------------ 正文 ------------ Chapter 1 我叫格格,姓格,名格。我的名字与三百六十五年前那个扎着小辫子入主中原的王朝没什么关系,名字这东西,称谓而已,不必究其深意。诡异的是,我的姓来源于已故的生母,那位曾经名动一时的影坛皇后格安彤,在上个世纪的90年代她几乎是全天下男子的梦中情人。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生下我不久,格安彤看破尘世选择了一条前辈阮玲玉走过的老路,从此青春永驻地被世人缅怀,被世界遗忘的只有她孤苦的女儿罢。 此刻坐在我面前看起来一脸焦躁的中年女子是我父亲的合法妻子——刘昕玲,先声明,我和这个人没有任何瓜葛,她说不上是我的后妈,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的角度看,在这个可怜女人的婚姻中,真正的第三者应该是格安彤,而我,只是她有钱丈夫和漂亮女明星一宿贪欢留下的非法产物。令人费解的是,地产大亨郑启曜的正房一大清早敲开她丈夫私生女的房门能有什么好事呢,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给予关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提供基因制造我的男人已经有四年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了,更何况她郑太太。 “最近一些关于郑氏地产的传闻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刘昕玲开口,她焦灼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微微泛黄的脸上是化妆品掩盖不住的岁月残痕。 “哦,略微吧。” 我漫不经心地答道。无非是郑氏地产工程事故或账目不清的破事,郑启曜每月打进我账户的那点抚养费还不至于让本小姐巴着郑氏的前程做期盼状。如今我十七岁,成年后做的第一件事将是彻彻底底地和郑氏家族脱离关系,然后跑到一个此生都不用再见到这些人的地方。 “景岚玫瑰园的案子招来政府的会计人员,这几天郑氏的所有资金都被冻结了。”刘昕玲艰难地深吸一口气,捧起茶几上的一杯绿茶轻轻地啜了一小口,眉头紧锁。 堂堂郑氏地产的皇后竟然在这向我哭穷?这个世界有时真是颠覆得可笑。如果只是想截断我的生活费,倒无所谓,那几千大洋,有和无对我格格没什么影响。现在,我只是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对面这位眼底透着忧虑的中年女人。 少了四年前的妩媚和尖锐,家族财政动荡的烦恼让刘昕玲的眼圈染上一层青晕,眼角旁是深陷的鱼尾纹,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如果格安彤当初能预想到刘昕玲今天窘迫的模样,还会不会自杀呢。正房之争由古及今,很显然,格安彤是失败者,甚至赔上自己青春年华的生命,但胜利者真的能笑到最后吗,衰老如此刻的刘昕玲,落魄如今天的郑启曜,九泉之下不知我那位美女母亲是否会兴奋到从坟墓里跳出来蹦跶几圈。 “我等会儿还有课,麻烦你明了一点。”我不耐烦道。 “你真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决绝带着偏执。”刘昕玲轻笑,露出嘲讽的神情。 “请不要拿我和格安彤做比较,我虽不曾与她接触,但我打心底鄙视这个女人,一如对你今日行为的鄙视,悄悄告诉你,如果我是格安彤,我决不会自杀,也不会窥视郑太太的高位,我会活着,并且牢牢牵住包括郑启曜在内的天下男人的心,决不会笨到付出自己的真心,更不会有孩子。”我知道我的话语很挑衅,但这是我的风格。我是格格,郑启曜的私生女,格安彤的遗孤,不要可怜我,同情心在这个年代论斤卖都比不上一筐香蕉。 “开门见山,陈律师,请把文件交给格格小姐。”刘昕玲道,从进门就杵在她身后的那名西装革履的男子顺从地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叠排满铅字的文书。 打开文件,我不清楚自己从不化妆的面孔是否会变得狰狞,怒吼声已经不争气地开始回荡在这所两百平米的公寓内。“老女人你脑子进水了吧,凭什么卖我的公寓,你要让无亲无故的我去压马路吗,真没想到郑氏会败落到要强抢一个十七岁女孩仅有的财产,你知道这套公寓是谁买下的吗,这可是格安彤留给我的唯一遗产,我打出生以来就一直住在这屋子里,警告你不要惹怒我,否者我必让你和你那两个蠢儿子不得好死。” “哈哈哈!”面对我的愤怒,刘昕玲发出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你确实比你母亲更加强势。” “格格小姐,请你在这里签字。”狗屁律师朝我递上一支钢笔。 我抓住笔的下一个动作便是毫不留情地砸向刘昕玲。“你给我滚!” “我可以走,但我要提醒你,就算没有你的同意这份文件也是成立的,请不要忘了,你的监护权可是握在我的手里。”刘昕玲得意地笑道。“今晚简单收拾一下,明天我会派人过来接你。”说完,她起身欲走。 “等等!”我要冷静,要冷静,我在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你先把情况给我说清楚。”所谓弱者是权益注定要被合法侵占的人,正如此刻的格某,既然无力还手,只好以商谈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弱肉强食。 “你要解释?我可以给你解释。”刘昕玲坐定身子。 “你错了,我要的是问题的结症,然后,解决它,我不是能被‘解释’安抚的人。”我坚定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我不能让你卖掉我的房子。” “解决问题?就凭你吗?我这样说吧,你听说过谢天衍这个人吗?”刘昕玲的眼角露出一丝不屑。 “夜修罗谢天衍,博彩业的神话,二十八岁的他将赌场开遍全球,仅在拉斯维加斯和澳门两个地方就拥有四家以上星级赌城,目前这个人正在积极开阔印度和朝鲜的市场,从业绩上看像是一个活跃的商人,但真正接触过他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他的资产是谜,他的行踪是谜,他多重的身份也是谜,因此落下一个‘夜修罗’的称谓,你说的,是这个人吗。”在大脑中快速检索完信息,我淡定地答道。 “小丫头还不赖嘛。”刘昕玲笑道。 “你以为我是你生的吗?”不讽她难解我心头之恨。 “和我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事情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刘昕玲冷眼道,“先不论你听到多少关于郑氏地产的传闻,自家人我就敞开了说,郑氏怕是过不了这次劫难了。”说到这,刘昕玲的目光从方才的嘲弄转为深沉。“郑氏的资产被冻结以后,你父亲就失踪了,直到昨夜接到一通来自御海市的电话,打电话的人称郑启曜现在被扣押在鑫梦赌城里,他用一千万的空头支票在里面逍遥了两天日子,也震怒了赌城的主人谢天衍,赌城警告郑家如果三天之内不将债款还清,就要见血。”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千竹轩的这套破房子还能值这么多钱,哼,郑老爷是怕往后没有奢华日子可过,才抓紧时间到赌场去做最后一搏的吧,多可笑,风流天下的郑启曜也会有今天,只可惜这次连老天都不帮他。”我没心没肺地说道,即便出事的人是自己的生身父亲。父亲?他履行过任何为人父的职责吗,显然没有。 “有一位富商愿意花一千万来购买这套格安彤生前住过的公寓,以此缅怀他的梦中情人。”刘昕玲简单交待,接着又道:“我深知你父亲的品性,也不怪你恨他,但不管怎样,我不能见死不救,他再糟糕也是我的丈夫,请你体谅一下。” “我明白了,三天之内我会想办法让郑大老爷回到你身边,但在此之前,不、许、卖、我、的、房、子!”我一顿一字地说完,起身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能把郑启曜从谢天衍手中救出来,我可以为你保留三天的时间,期限一到,不见人我就卖房,这点也请你记住。” 送走刘昕玲,我拿出珍藏多年的钥匙打开格安彤生前的私人更衣室,思忖着怎样的打扮才能让我走进仅对会员开放的鑫梦赌城。 ------------ Chapter 2 鑫梦赌城位于御海市的黄金海岸,城堡式的建筑,占地三千平方米,是谢天衍众多赌场中规模适中的一个。赌城大门处首先是一个极大的花园,欧式风格,讲求园艺上的对称和谐,园圃中缀以白石雕像,多以古希腊神话人物为题材,颇具底蕴。花园中心是一座极奢华的白玉喷泉,高高的水柱在灯光中变换出各种美丽的花式,与恢弘的赌场建筑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晚上八点十分,一辆接一辆的名车川流不息地驶进赌城的花园,我坐在计程车的后座,跟着一辆黄色法拉利绕过中央喷泉,转到赌场的正门。 车刚停稳,车门已被一名制服严整的男迎宾打开,从他恭敬的表情中,我估摸自己今日的装扮应该是适宜的,至少让他觉得不容怠慢。 前面黄色法拉利的车门也正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身着白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子,透过亮黄色的走道灯光,不难看出那是个极致优秀的人物,清逸俊秀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他正将车钥匙交给帮忙泊车的伙计,不经意间抬起头,犀利的目光竟大胆地停在我的身上,男子适时地牵出一丝迷人的微笑,极具挑逗意味。呃!这就是传说中的情场高手吗,或许当初那个叫格安彤的女人就是这样败在了一抹笑意中。 没做理会,提起海蓝色的丝质长裙,我移步朝大门走去。 “尊贵的小姐,请您出示一下您的会员认证。”门内,我被一位身着白色制服身型彪悍的男子拦下。看来今晚最令人头疼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我来找一位朋友。”我正言道,锐利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语调尽量紧凑舒缓,给人以不容反驳的气势。从对方稍微迟疑的神情中判断,这么做是有效的,格安彤的演艺细胞多少还是遗传到了我身上。 “不知小姐,找的是哪位贵人?”这时,一名身着黑色制服身份明显高于前者的中年男子突然从旁边插话道。 “你们这是在为难我吗,要知道,我找的那位朋友可不是能够对你们这样身份的人顺意提及的。”我佯装气愤道,但语气依然保持着应有的内敛。 “哈哈,美人你如此抬举,我沈某人听了很是受用呀。”一个洋溢爽朗的笑声突然在我身后响起。回头看时,竟是方才从黄色法拉利走下的那名男子。 “原来是沈先生的朋友,小的失礼了。”黑制服男子会意道,在他身后的一齐白制服人马同时朝那位“沈先生”深深鞠躬。看得出这个沈先生来头不小,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 我下意识地朝他看了一眼,这名男子有着轮廓分明的俊逸线条,一对明眸秀眼,微笑时弯起如风温柔的弧度,倨傲的鼻梁棱棱直挺,巧夺天工的容貌。从他黑亮的眼睛中,我很快就读到了答案,看来美色这个东西有的时候比任何本事都要管用。 “我可以邀请我的朋友一同进去吗?”看似疑问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否定的专横。呵,这样一个男子,怕是要有一群女子为他神魂颠倒吧。 “欢迎之至!”黑制服男子行礼道。 被称作沈先生的男子朝我礼貌地一点头,左手微曲道:“请!” 我上前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仰首步入鑫梦赌城的大厅。 “在下沈弘毅。” “我,格格。”我轻声交待。 与外面的世界相比,鑫梦赌城内部更像一座独立的王城。 几百盏水晶大吊灯妆点着赌城大厅的天花板,将赌城内部照得明如白昼。灯光反射在明镜般的大理石地板上,成千上万的彩色光晕游荡在这个足球场一般宽阔的空间里,如梦似幻一如赌城的名字——鑫梦。 不能否定,在这样一个氛围中,人类薄弱的意志很容易受到强大的冲击,这是堕落者的天堂,是由金钱与美色构筑的极致奢华。设计这样一个赌城的人,必有着非同一般的智慧。 “既然来了,不如我们也顺意转转。”沈弘毅提议道,除了名字他没有再过问关于我的更多信息。像这类情场浪子,只怕连上过床的女人的名字都记不住吧,对他们而言,女人最重要的信息不是名字、家世或学识,而是容貌和三围,诸如此类,目测即可。 穿着性感的赌城服务员依吩咐为沈弘毅换来一万美元的筹码。我跟上他的步伐,转到一张桌子前,桌上是简易的大小点局。“我们玩这个吧,除此之外,我也不会玩其他的。”沈弘毅谦虚地笑道。 这时,庄家刚摇定骰子,赌桌旁的美女助手用细软的声音提示各赌客下注。 “我们下在哪一边呢,压大好了。”看得出沈弘毅是一个典型的赌盲,令人疑惑的是,他既然不熟悉赌博,为什么门前的那几位剽形大汉对他如此顾忌呢。 “不是这里。”我及时抓住沈弘毅正要押注的右手,对他浅笑摇头。“这局开小。”我不由分说地从他手中夺过筹码,放在与之相反的一边。 “格格?”沈弘毅惊疑地撇过头来看我,我回他以自信的微笑。 “开!小!”很快,庄家尖利的声音证明了我的判断。 “看来我今晚白捡了一个财神爷。”沈弘毅打趣道。 “我这个顾问可是要收费的。”我回应道,然后我看见沈弘毅炫亮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喜悦和惊奇,我暗笑,原来俘获一个男人的心,是这般容易。 ------------ Chapter 3 永远都不要从哲学的角度去分析庄家与赌客的关系,事情其实可以很明了,在我眼里这是简单的赢家与输家的关系,这种关系维持了千百年,所以,如果你是一名赌客,不要企图去改变它,验证这条定律,只会让你付出更多的钱财,就算幸运之神降临,又或者你凭借非凡的智慧在赌场中赢钱,那也不过是其它倒霉赌客对你的贡献,庄家那份,休想碰它。 “你看桌子那边的庄家,一副沉稳不经的模样,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仿佛只是一个摇骰子的工具,但其实他是这里最聪明的人,首先,他数学极好,至少是一个计算概率的高手,赌规是让庄家在每一轮中稍占优势或不占优势,这样几轮下来庄家的优势就明显了,他要做到让赌客信服,必须处理得不留痕迹,其实只需稍稍掌握各色骰子的出现频率就可以了。”当沈弘毅手上的筹码连番三倍的时候,我侧身贴近他的耳朵,稍作解释道。 “那他怎么能控制骰子的出现点数呢?”沈弘毅意犹未尽地问道。 “这就是一位成功庄家需要具备的第二项技能,超乎常人的运动神经和感悟能力,你看他手腕摇骰的力度,轻重得当,骰子每一次撞击器具的角度可都是事先算好的,当然凭借这些还不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的庄家。” “哦?快说,我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了。”沈弘毅催促道。 “庄家是活的考的是心理,庄家是死的考的是概率。”我简明扼要地答道,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旋转罗盘,“我们要不要过去会一会那位死的庄家。” “老天,格格你今天是来砸场的吗?”沈弘毅边说边搂着我朝旋转罗盘的方向走去。 “沈先生!”游戏正在兴头,旋转罗盘旁,一个谦卑的声音突然在我们的侧边响起。 沈弘毅转过身去,一名黑色制服的男子正向他鞠躬行礼。 “有人在等您。”话语无端而起,既不交代邀请人的姓名,也不交代地点,有点像暗语。 沈弘毅微微一笑,礼貌道:“我马上过去。”说完他抬头面对天花板做了个飞吻的动作。我本能地往上看,除了水晶吊灯什么都没有呀。“带你去见一位有趣的朋友。”沈弘毅低头对我道,露出神秘的笑意。 我轻轻点了点头,任由他搂着朝赌城的一角走去。 不知沈弘毅口中那位神秘的朋友究竟是谁,今天要想见到谢天衍这个人几乎得靠运气,更不用说把郑启曜救出去了。也罢,先跟着沈弘毅去见识一下,这个男人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但至少知道怎样爱惜女性,若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向他借笔钱,我心下盘算。于是随着沈弘毅穿过偏厅,他轻车熟路地领着我拐进一条不易被人发现的长廊,最后停在一间房门前。 沈弘毅对我一笑,道:“我们到了。”然后我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门前的感应板上飞快地跳跃,像在输入一串验证符号。 门缓缓打开,走进去竟是一间十平米的电梯,直通建筑的顶层。 叮!电梯门再度打开,入目的是一间宽敞典雅的办公休息间,中式陈设,屋子中间是一组人造室内风水池,水池正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组巨型银幕,银幕上的影像涵盖了楼下赌场的每一个角落,只需看一眼,便可透析整个赌场的动态,想到自己刚才一直处在某双眼睛的监视下,我不自觉地感到一阵惊寒。 靠左的墙上是硬质乌木隔开的书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书,少说万册。风水池往右,则是一套做工精巧的紫檀办公组合,墙上挂着四幅飘逸的水墨画,远远品读,心下暗惊,寻思着这样一个地方竟能看见清人徐渭的真迹,这间屋子的主人可真不简单! “别人来砸场子我可没意见,可你沈弘毅我偏偏饶不得。”男子低沉的声音从办公椅上传来,我能感到一股慑人的目光正打在自己身上。 “冤枉啊,我才刚尝到甜头就被你给揪出来了,赢的那点小钱还不够给大少爷你添置一身衣服呢。”沈弘毅做出夸张的表情,笑嘻嘻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感谢地中海的阳光赐予你智慧,半年没见,你小子竟然敢到我这来赢钱,看来你逢赌必输的命运要就此终结了。”走近时发现,对方是一名面容儒雅的年轻男子,眉目如水,一身简易的休闲便装,内敛中藏着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气度,一双深陷的眼睛慵懒地半启着,叫人猜不透心思,神秘飘逸的气质有如荒野中嗜血的曼德拉,给人以深谙危险的感觉。他从容自若地走上前来握住沈弘毅的手,从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话语中推测,他们的关系肯定非同一般。 “我除了能在地中海的沙滩上泡美眉以外,还能长哪门子的智慧,给你介绍我今晚的军师,格格小姐。”说着,沈弘毅拉上我向对方道。 “你叫格格?”从他半启的眼睛中我摸不出任何态度。 “是!”我应声道,被动却无从选择。 “很高兴认识你。”他弯下腰来礼仪性地吻住我白皙的右手,语气很轻道:“在下,谢天衍。” ------------ Chapter 4 “谢天衍!”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想到自己要找的人就是眼前这名男子,吃惊的同时心底几乎闪过一丝恐慌,莫名的恐慌。 “正是。”他直起身子,一脸玩味地看着我,像已扑捉到我稍有悸动的心绪。 “我为郑启曜而来。”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除非我想从后天起流落街头。我定了定神,以商量的口气正色道。 “那,钱带了吗。”之前的客套一扫而光,谢天衍的角色转换能力并不在格某之下。 “我说,谁能向我说明一下正在发展的剧情。”站在一旁的沈弘毅纳闷道。 “毅,你带来的这位小姐是来向我赎人的,郑启曜是前两天在我这吃霸王餐的家伙。”谢天衍淡漠道,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郑启曜?难道是最近风声正紧的郑氏地产总裁?”沈弘毅问道。 “我以为,过来赎人的会是郑家的人。”没有回答沈弘毅,谢天衍转向我道,语气带点怀疑和蔑视。 呃,我明白谢天衍话里的深层意思,无非是在问我和郑启曜的关系,那个人花名在外,也难怪被人误会。“从生物学角度上说,我身体细胞中有23条染色体来自那个叫郑启曜的人。”我解释。 “你是郑启曜的女儿?”沈弘毅惊讶道。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我只能凑合着承认,切确地说我是他的私生女,我叫格格,我不姓郑。”我无奈地答道。 “嗯,天衍,郑启曜欠了你多少钱?”沈弘毅转向谢天衍问道,看得出这是对我的关心。 “一千万港币,不知格格小姐要如何偿还?”谢天衍将问题再次转向我。 “我没有一千万可以还你。”我回答得直白。 “可你却敢找我要人。”谢天衍笑道。 “我们可以换种方式解决吗?”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为了千竹轩的房子我调整好心绪道。 “你希望怎么解决?”谢天衍饶有趣味道。在旁的沈弘毅正要插句什么,谢天衍及时向他使了个眼色,几分警告,几分深意。 “这里是赌城,你觉得呢。”我深吸口气道。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说句实话,我有点喜欢你了。”谢天衍笑道。 “格格,虽然你略知行情,但要和天衍赌,几乎没有胜算。”沈弘毅提醒道。 “不愧是毅,你怜香惜玉的本性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生活如此单调,偶尔来点新意无可厚非,你何必过度担心,不是还有你沈弘毅吗,区区千万还能难倒你?”谢天衍道,语调却是极冷。 “毅,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不能否认,沈弘毅是我今晚的贵人,将我带进鑫梦赌城的人是他,因为他,我还见到了谢天衍,由其此刻,我能感受到他温情的关怀,这样就足够了,毕竟,我早已习惯不依赖。一个人走,一个人承受,一直以来,这就是我。 各大赌场一般都有独立的贵宾室,只招待有身份的特殊赌客。走进设置在鑫梦赌城二楼的贵宾室,里面却有着与我预想中不同的景致,有别于华丽喧闹的赌城大厅,这里安静得更像一间禅房,由简易的摆设,宽敞的空间,和高高的天花板一同构筑,最为显眼的只有那张横在房间中央的黑色大理石长桌,桌面光泽细腻,一看就知道质地上乘,那是我今晚真正的战场。 赌的是“话事牌”,在香港也叫哈梭,既全跟的意思,因其快意大胆被赌客们所喜爱。 话事牌的千法种类繁多,大前提是掌握洗牌权。而这里,赌客只有切牌权,洗牌是自动化的,然后是封牌和发牌,在这样严整的条件下出千率几乎为零,而且据我对谢天衍本人资料的掌握,他应该不至于对清白如水的我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既然无法出千,应该是比心理和运气咯,你或许会这样认为,遗憾地告诉你答案错误。只比运气。心理战的前提是,双方手上有足够的筹码并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我来此的目标只有一个,手上的筹码更是无从谈起,简单地说就是一局定输赢,这将是一场纯粹到不能再纯粹的赌局。 “我的筹码是郑启曜,格格小姐不会打算空手和我赌吧。”坐定后,谢天衍严正道,这么问是合理的。 “我有一套价值一千万的房子。”反正赎不回郑启曜房子也要被卖掉,给谁都一样,最后无家可归的人是我,管他郑启曜是生是死。 谢天衍伸出两个指头,在我面前轻轻地摇了摇,道:“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 “钱对钱,物对物,人当然也要对人。”他答得轻巧。 “那容易,我拿沈先生当筹码,我要输了,你找他好了。”我坏笑道。 坐一旁观战手持茶杯的沈弘毅听了这话,一口茶水硬是不顾形象地喷出来。“格格呀,您这名字可真是起对了,竟然拿我当筹码,我又不是三百年前伺候您的小太监。”见状,谢天衍更是哈哈大笑地趴在赌桌上,样子带点孩子气。呃!我又被惊到了,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啊。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要房子也只有一套,再没别的了,你选吧。”我耍无赖道。 “那我选你。”谢天衍牵起一丝妖娆的笑意。 “抬举呀,我还值一千万,开牌。”我回应道,后面两个字故意压轻语调,但足以让房内的任何人听清,我是认真的,而且,我也没有做过输牌的打算。 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拿出一副新牌,拆封后,验牌展示。房间的气氛立刻收敛,静得连针掉的声音都能被听见,桌子对面,谢天衍半启的眼睛中仿佛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强大力量,灼热却无情。 ————————* ————————*————————*————————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幸运之神,他必是男性。”派到第四张牌的时候谢天衍一脸无忧地说道。 此时,我们手上各翻开三张牌,我前面是三张A,他前面分别是一张梅花四,一张梅花五,和一张梅花七。 “使用简单的计算程式可以知道,你这局获胜的概率精确到小数八位是零点零零零零壹叁捌伍,约等于十万分之一,不可置否的是,你的确是一个难以叫人放心的危险分子。”我在脑海中快速计算。 “哈哈哈!”瞧,这孩子又开始在赌桌上癫狂了。“有意思,那,我们拭目以待吧。”谢天衍收起笑容,忽转正色道。 这个人上辈子绝对是只变色龙,我心下暗笑。 赌局终于到了生死关头。坐在一旁的沈弘毅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一脸关切的神情。 不难发现,派牌的手已经微有颤抖,发牌人那张老江湖的脸上显出紧张的神色。这估计是他从事这行以来碰到的最离奇的赌局,一场没有话事的话事牌局,没有摆在桌上如山的筹码,没有跟牌与否的心理战争,没有变牌的把戏,赌的却是人命。 “不如,我们一起翻开第五张牌。”谢天衍提议道,脸上依然挂着悠然的微笑,一派赌国高手的风范。 快让这场该死的牌局结束吧,我心里骂道,坐在谢天衍对面的滋味并不好受,莫名中总能感到自己被一种危险的气息包裹着,他半启的双眼中,满是无形的弑杀,令人不寒而栗。 我点了点头,将手放在第五张牌的牌背上,纤指轻轻翻动,入眼的是第四张A,我呼了口气,抬眼看向对方的桌面,一阵凉意迅速地爬上我的背脊,我敢说如果我有心脏病,恐怕已当场毙命。谢天衍翻出的最后一张牌竟是一张梅花八。 表面上看,胜利正在向我招手,除非谢天衍的底牌是一张梅花六,否则他就输定了。然而事实上,此刻的我正站在恐惧的崖谷里。我向来以理性自居,可在谢天衍那抹诡异的笑意中,我所有的理性早已土崩瓦解,有的,只是对时间之神懦弱的乞求,让这一切快些结束吧。 看着我桌上的牌,谢天衍那抹诡异的笑容渐渐扩大,爆发出一阵快意的大笑。“不行了,太好玩了。”他抽搐着趴在桌上,发出变形的笑声。 “喂,开牌。”我不耐烦道,我知道这有失风度,但他再这样下去,我肯定比郑启曜死得更早,被压抑死。 “哈哈,你放心吧,明天郑启曜就回去了,哈哈哈。”他说着,依旧是笑个不停。站在一旁的沈弘毅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向我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我赢了?转念一想,谢天衍想要表达的似乎就是这个意思。回头看向为我们主持牌局的中年男子,只见他一脸惊讶。 “痛快!真痛快!”谢天衍离开赌桌,揽住沈弘毅的肩头,大步流星地走出贵宾室,丢下极度纳闷的我。 顺理成章,我赢了。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罢了,不想了,结束了,我心下宽慰道。正要起身离开,一个惊寒的神色滑过眼底,转身,意外地迎上发牌人奇怪的神情,他的手里捏着一张刚从谢天衍的位置前取下的纸牌,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我走过去一把抢下,那正是谢天衍尚未翻开的底牌。有这么一瞬间,世界仿佛末日…… ------------ Chapter 5 谢天衍是守信的,那之后的第二天郑启曜果然回到了郑家,而刘昕玲也依先前的约定保留了我在千竹轩的房子。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没有接到关于谢天衍的任何消息,原以为我将就此放心地过回我波澜不惊的日子,但我错了,谢天衍不曾翻开的那张底牌一直阴魂不散地压在我内心的深处。 叮咚,门铃声适时响起,我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走向门廊。 门缝微启,纪悠然的声音已铺天盖地地向我席卷而来。 “格格,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先找我商量,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她甩门而入,一如往日的彪悍作风。 纪悠然,西南澜渊社的掌上明珠,上头顶着四个哥哥,她是家中最小,于是乎养成嚣张霸道的习性。澜渊社?如此诗意的名字,打死你也不相信这是金三角地区最大的走私集团。而说到我和纪悠然之间的一段孽缘,基本得追溯到幼稚园时代。在常人眼里这或许是一个奇异的组合,一个冷凝古怪,一个活跃开朗,竟然也如此相安无恙地走过十四年。 “我这才去加勒比海度假不到一星期,你怎么就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呢。”她怒气冲冲地坐在我米色施华洛沙发上。 “来来来,大小姐,您先喝口茶缓一缓,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大条,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我赶紧给她递上杯茶,纪悠然一把抓过,当下饮尽。 “关于谢天衍你知道多少呀你,你竟然……”一句话说得没喘上气来。 “你至于吗?”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帮着舒气道。 “你自己看吧。”纪悠然朝我丢下三份资料,给自己添了杯茶。 这三份资料中,一份是关于谢天衍的,一份是关于沈弘毅的,还有一份,是对郑氏地产的资产评估报告和近况分析。其中,谢天衍的那份资料最是轻薄。 “关于谢天衍的资料不多,这是一个不易追踪和扑捉的男子,但从他与澜渊社交往的经历看,我总结出以下几点,第一,他的资产涉足面不是一般的庞大,与这个人牵涉利益关系的团体多到你无法想象,更不提他有很多协议都是秘密进行的;第二,他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危险到没有人敢试探他的深度,他一点头你可以以附属的姿态攫取利益,他一摇头带来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第三,他、没、有、输、过、任、何、一、场、赌、局。”纪悠然极度强调了最后一点。 “可他依言将郑启曜放了,而且,一个星期来也完全没动静,他应该不会对一个尚未发育成熟的女孩感兴趣吧。”我故作宽心道,心下却也一阵惶恐,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觉得这个事情尚未完结。 “很明显他对你感兴趣呀,格格你不知道,你这个人不经接触看起来像座冰山,一经接触发现是朵蓝罂粟,让人欲罢不能。” “纪大小姐,什么叫欲罢不能,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开始怀疑你的性取向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臭丫头。 “别打岔,听我继续给你说那个叫沈弘毅的家伙,更不是什么好鸟,你猜他是谁?” “银圣财团的合法继承人?”翻开手中的资料,我情不自禁地答道。 “补充一下,是唯一继承人,他的出现怕是应了那句富不过三的老话,沈弘毅是银圣沈氏家族的独生子,也是这个兴盛家族目前最大的问题,出身宾夕法尼亚沃顿商学院的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完全置家族产业于不顾,过着花天酒地的腐朽生活,沈氏的现任会长沈旻宇费尽心机要把这个乖张的儿子绑回去,可派出去的私家侦探抑或警卫团每次都被这个人耍得团团转,至今捉拿归案一事未果,只得任由逍遥。” “看出来了。”我认同道。 “还真够热闹的,这些个怪人全让格格你给碰齐了。”纪悠然一脸嘲讽道。 “别把事情渲染得神乎其神的,我还没死呢。”这个死丫头,怎么就没同情同情我当初的处境呀。 “没事?最大的问题还在后头呢。”纪悠然指了指我手上的第三份文件,继续道:“如果我没估错,单凭自己的力量,郑氏地产怕是撑不过月底。” “哦。”我打着哈欠道。 “喂,格格,郑氏要破产了耶!”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映?只要不抢我的房子,他们是死是活,是富是贫,与我格格何干,没他郑启曜的抚养费,我还养不活我自己吗,你也太小瞧我了,再说,不还有你嘛。”我乖笑道。 “我没小瞧你,是你小瞧了你们家郑老板。”纪悠然提点道。 我连忙翻开第三份资料的最后两页,惊道:“东环旅业要解救郑氏!为什么,依郑启曜目前的情况这么做可太冒险了。” “东环的秦老板看中了棋子山那块土地,想联手郑启曜在那里开发一个大型游乐场,格格你不得不承认,郑启曜能够成就郑氏地产,凭借的可不仅仅是他出众的外表。” “哼,我要是东环可绝不轻易相信郑启曜那只老狐狸。”我愤愤道。 “一开始东环很是犹豫,可郑启曜提出了一个新方案,以此博得所有信任。”纪悠然故弄玄虚道。 “什么方案?” “联姻。” “哦。”我淡然回应,这几乎是商界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为利益什么都能卖,乃至儿女的幸福。 “东环的秦老板可没有女儿,郑启曜的正妻刘昕玲也仅有两个儿子。”纪悠然不服气地盯着我坏笑道。 “你说什么!?”我大惊,显然,纪悠然这最后一句话,效果显著。 “你再不赶紧行动,就等着当秦太太吧,哦,透露一下,秦老板他儿子是这副模样。”纪悠然边说边对着我做了个狐狸鬼脸。 气绝我了! ------------ Chapter 6 无法听课,满脑子都是昨天纪悠然拿来的那三份资料。 “格格,请你回答下一个问题。”历史老师的声音飘忽于耳际。 “格格?格格?”帅哥同桌提醒性地摇了摇我。 “嗯?”我回望他那张帅气的脸,一脸疑惑。 “老师叫你。”他小心地吐出几个字。 “哦。”我机械地站起来,语气很随意地向老师道:“什么问题?” “格格呀,是不是哪不舒服了?脸色这么差,今天上课也很没精神,学习之余得多注意休息,不要太勉强自己。”历史老师亲切道,这是她对优等生的一贯态度。 “有点头疼。”我敷衍。 “头疼?那得赶紧去看医生,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给你放半天假,这就回去吧。”历史老师过于夸张的语气招来众同学不满的目光。 “谢谢老师。”我还是赶紧收东西走人吧,要不然只怕会淹没在这些怨愤的眼神中。 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尤其在校园里,除了纪悠然,我没有其它朋友。人来人往,过客而已,何必在意,何必牵涉。我叫格格,一个决议与世隔绝到没心没肺的人,如果你问我现在想做什么,我会告诉你我现在想买凶弑父。 踏出校门,一辆白色宝马忽然停在我的眼前,从车上走下一位陌生男子,左右各一保镖,拦下我的去路。 “格格,没想到四年不见,竟出落得如此漂亮。”陌生男子无礼地向我投来审视的目光。 “我不认识你。”我不带温度道。 “我是郑子扬呀,你不认得我了?”男子道,脸上盈盈地笑着。 “郑子扬,是谁?”我不耐烦地问道。 “我是你哥哥郑子扬。”男子提高语气道。 “想起来了,你是刘昕玲的两个蠢儿子之一吧,对不起,我没有哥哥,我不姓郑。”哥哥?叫得多好听。 “你……”郑子扬瞪起眼道。 “麻烦让道。”我漠然以对。 “我今天可是特意过来接你的。”郑子扬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不去。”看来郑启曜的行动比我想象得要快。 “恐怕由不得你了。”郑子扬挥手示意,两名身材高大的保镖威胁性地朝我逼近。“自觉上车能让你少吃一点苦头。”郑子扬道,话语阴毒的与他该死的母亲如出一辙。 “不要靠近我,你们郑家人简直是群疯狗,上周盘算着卖我房子,这周盘算着卖我,还有没有人性啊。”我被逼得连退几步,举起手中的书包无助地胡乱挥动。 “让你嫁到秦家可是便宜了你这个杂种,你要知恩才是。”郑子扬奸佞的表情在我眼前渐渐扩大成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两只肮脏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地把我往车里拖。 悠然啊,你在哪呀? 正祈祷着,一个刺耳的刹车声在身旁响起,一辆黑色敞篷跑车子弹般专横地冲进这混乱的局面,稳稳地停在郑子扬眼前,贴近身体,像是一种有意而为的警告,透过扬起的烟尘郑子扬颤抖的双腿见得清晰。 “放开她。”跑车上,戴着镶钻茶色太阳眼镜的男子以生冷的语气向郑子扬道。 “她是我妹妹。”郑子扬怯生生道,不可置否,即便隔着太阳眼镜,跑车上男子浑然天成的威慑气息已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莫名的惊寒。 我抬眼看向来人,心下一沉,天啊,谁能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全都赶着趟来欺负我,格安彤,你在天有灵保佑保佑你多灾多难的女儿吧。 摘下眼镜,谢天衍缓缓地走下黑色跑车,那种漫不经心的举止昭示着最惊人的高傲。他走到我的跟前,霸道地将我揽入怀中,话语极轻道:“回去告诉郑启曜,格格,我谢天衍带走了。” 郑子扬听了踉跄地连退几步,跌坐于地。 ——————*————————*————————*———————— 黑色SLR奔驰敞篷跑车驶进千竹轩高档住宅区内,现在是上午十点,小区显得格外安静,除了老人和幼儿,忙碌的都市白领们不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个离家太近的地方。 很显然,坐在我身边驾驶座上的这个男人掌握了我太多的信息,以致刚从校门前那场劫难中逃离的我连路都不用指就回来了。 车停稳后,谢天衍拉着我走进千竹轩A栋,并在一层大厅里按亮电梯指示键。我使劲想挣脱他的钳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对抗,讽刺的是,这可是我的领土,他怎么能这样! “钥匙?”公寓门前,他转向我道。 我瞪着他,一脸的不情愿。 他没有在意,直接抢过我的书包找钥匙。 门打开,我的公寓,这套两层布局200平米的房子,这个充斥着我气息的地方,这块至今为止只有纪悠然才被欢迎走进的私人领地——闯进了一个危险的入侵者,他的名字叫谢天衍。 “你难道不打算向我道谢吗?”谢天衍把自己丢在客厅舒适的米色沙发上,燃起一根烟,以绝对闲适的姿态和随意的语气对我道,仿佛他就是这间公寓的主人,而我才该是那个小心谨慎的愚蠢客人。 “谢谢,不送。”我下的是逐客令。 他笑,不为所动,眼睛开始环视我简易洁净的房子。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二楼是卧室和书房。客厅的空间跨度较大,天花板直抵两层楼的高度,抬头可见布置在二楼的欧式围栏,两层楼间以一道旋转楼梯相连,楼梯底下是一池红鲤。家居采用欧式风格,以米色和白色为主,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风景油画,画布上只有单纯的色彩和简单的线条,区别于画廊里卖的那种工笔讲究的精致画作。审完房子,他目光回落到我身上,道:“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会寂寞吗?” “那也不是你该过问的?”我微怒道,很有一种拿扫把赶人的冲动。 他突然坐在沙发上大笑起来,而后朝我摇了摇手,道:“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有资格过问。”他的语调很轻,仿佛呢喃,却带着深沉的霸气。 我又感觉到了,如同那夜坐在赌桌前的冰寒。周身没有一点安全感,注定了无法与这个该死的男人共存,和他呆久了,真的会疯掉。 “我去倒茶。”我转身走向客厅不远处的吧台,像逃避。 “为什么放了郑启曜?”平定好心情,我为他斟上茶水,率先提问道。 “因为你需要我放了他。”他接道,眼睛深意地盯着我看。 “既然你可以大度到舍弃一千万的债款放了郑启曜,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我呢!”我几乎是用吼的,谁能理解我这个星期以来所承受的恐慌和不安,就为了那张底牌,那张他未曾翻开的底牌。 我将手伸进校服口袋,一张薄薄的纸片划过我冰凉的指间,从那晚开始这张纸片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此时,我把它取出放到谢天衍的面前,牌面向上,赫然是一张梅花六。 “你随身带着?”谢天衍的眼角闪过一丝得意和惊喜。 “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会去看这张底牌,那天你明明赢了,为什么非要把这场赌局的结局掩饰得模棱两可,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对我是一种折磨。” “折磨?”他犀利的明眸瞬间逼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气息里的温度,灼热得叫人心悸。“怎样算是折磨?慌张、害怕、侥幸、欣喜,还是……失落?” 他轻薄的话语冷不防地撞进我心湖的深处,那些一星期以来缠绕在心间的莫名思绪像突然被人揭发了一样,令我慌乱。失落?为了他吗?不会的,如果真的失落,也是为郑启曜此刻的逍遥自在。“是,我是失落,但绝不是因为不能被你蹂躏才失落,这点应该很好理解吧,我失落是因为你没有趁机帮我解决掉郑启曜那只老狐狸,以致他现在还能盘算着把我卖给秦氏。”我失态地朝他大吼起来,像极了做错事被逮着的坏孩子,愈发地理直气壮。 哦!让所有的理智,冷静,和那些假意的漠然都见鬼去吧。 “放心,你的所有权归我,他不敢动你,格格小姐,你可要认赌服输呀。”谢天衍一脸坏笑道。 “从法律的角度上说,郑启曜才是我的合法监护人。”我提醒道,突然觉得就算被郑启曜卖掉,也比被眼前这个恐怖的男人占有的好。 “你不知道法律是我谢天衍定的吗。”谢天衍冷笑一句,只见他掏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串号码。 “喂,我是谢天衍。” 电话另头传来郑启曜的恭维声。 “格格交给我应该没问题吧,明天我会派律师过去办理转户手续,届时我的律师会向你说明全部情况。”看似礼貌的言辞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横。 交待完毕,谢天衍不留余地地压下电话。 一个电话,两句话,我就这样被完全转让了! ------------ Chapter 7 我的存在简直是为了标榜这个世界的不公,讽刺的是,从刚出生到一星期前的这十七年里,我扮演着弃儿加拖油瓶的角色,现在呢,乾坤扭转,身价倍增,郑家处心积虑地要把我高价卖出,而谢天衍则以一种恩宠打赏的姿态在本小姐身上一掷千金。 我要认命吗? 别开玩笑了! 所以我的风格是,抓起桌上温热的茶杯,朝眼前那位刚刚压下电话的男子泼去。 谢天衍先是一愣,茶水沾湿他及眉的刘海和黑色的T恤,稍后,他揉了揉被茶水打湿的眼睛,这种安静而平易的举动在我看来犹如暴风雨前的平静,柔和却危险。 我是输了赌局,输了自己,但我没有输掉自尊。 他低下头干笑两声,再抬起来的时候,可怕的眼光让人逃无可逃。我多么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和谢天衍对峙,却发现自己连直视他的胆量都没有,如我所预料,那双平日里半启着慵懒的眼睛里,藏着最致命的杀伤力。 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转身——逃向公寓的二楼。 我是一只卷缩的蜗牛,这所公寓就是我最温暖的窝,很孤独,但至少安全,曾几何时,我是如此认为的。直至谢天衍肆意地踏入,我才知道安全这个东西和泡沫差不多,一触即碎。 楼梯拐角处,我被追上来的人拦腰抱起,不是抓回去受审,而是直径上楼。 “救命呀!放开我!”挣扎也是徒劳,这个男人看着也不像良民,根本是强盗!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要赖账吗,当初可是你自己跑来找我的,现在该是你支付赌金的时候了。”边说着,他已抱着我准确无误地进入卧房。 “要我可以,但绝不是在这里,我不允许你踏入专属于我的空间,不允许……快放开我!”我慌乱地挣扎着,心中泛起一阵悲凉,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难道连这块小小的栖身之地也要被人掠夺吗,谢天衍不知道,他此刻入侵的岂止是我的房间而已。 我被放在自己白色柔软的床上,他压下身来,完全的掌控和钳制,无法动弹,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他有心,瞬间就可以将我生吞活剥,乃至尸骨无存。 他的脸贴近,沉重的气息焦灼着我惊惶的内心。 “害怕吗?”他牵起一抹妖娆的笑意,几分得意。一只大手挑逗式地摩挲着我的下巴,然后,他俯身,烙下他的印记。 不要企图让我用风花雪月又或缠绵悱恻的形容词去描绘谢天衍的吻,我只知道自己的意识混乱不经到难以自控的程度,所有我曾经自以为是的防线在这一吻中被顷刻摧毁,眼泪几乎是在两唇触碰时划过脸颊。 我有多久没有哭过了呵?我这样珍视的,稀有的泪水怎能让这个陌生的男子看见呢?我恨透了此刻的懦弱,可那些纤弱的意志,像断了的琴弦,只能借由眼泪去拂拭。 不知道女人的眼泪究竟能在男人的心里激起怎样的波澜。 放开所有的钳制,他侧卧在我的身边,一只大手温柔地把我揽入怀中,低声安抚道:“乖呵,不哭,我向你保证,绝不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不囚禁你,更不会打你。”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女性哭泣的时候只需要安慰和宽阔的胸膛吧,我的上帝,谁能把这个煽情的男人给我带走。我敲打着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浴室也好,书房也罢,我需要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来倾泻这星期以来翻腾无序的情绪。我的悲伤,我的软弱,我的眼泪,全都不属于他。 但他不允许,强势地将我锁在怀里 “如果你坚持离开,我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 这样无耻的欺凌,他竟不觉得羞愧。天!我究竟惹上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 Chapter 8 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是什么,答案是去鑫梦赎人却把自己给输了;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最糗的事是什么,答案是像怨妇一样哭倒在谢天衍的怀里;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最最倒霉的糗事是什么,答案是在谢天衍的怀里哭完后像婴儿一样昏昏睡去。 估计是太久没这么哭过了,痛哭这样一种排泄水分和情绪的行为让我感到极度疲惫,总之,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5点。温暖舒适的被子包裹着我,那个叫谢天衍的男人靠着床头坐在我身边,手里正翻着一本关于死亡哲学的论著。 “醒了?”他问。 “嗯。”我应声,像只乖巧的小猫。 “换身衣服我们出去吃饭。”扣下书,他起身双手插在裤兜里踱出房间。 大概,是想让我放心吧。 简单洗了个澡,换下校服的我一身休闲运动的出现在一楼谢天衍的面前。 熄掉烟,他一脸无奈道:“你可不可以穿裙子?” “没有。”两个字回绝他所有的设想,并不是要故意和他唱反调,而是我的衣柜里真的没有除校服以外的裙装。 他敛眉,没有再说话,拉上我朝门外走去。 ——————*——————*——————*—————— 世纪之星这个透镜般的玻璃建筑出自瑞士建筑事务所Herzog& de Meuron’s之手笔,是景岚市的地标建筑之一,不过时常光顾此地的贵宾早已参观够了,他们宁可长时间躲在私人沙龙里一边喝着香槟,一边听私人导购给他们介绍这个季度的最新时尚,偶尔抬起高贵的脚试穿服务员捧上的Christian Louboutin。这便是世界级奢侈百货的经营模式。 我打扮得像个乡下佬一样被谢天衍强行带入这个金钱的魔窟。 “半个小时,我要看到全新的她。”谢天衍指着我向美丽的导购小姐下命令道。 半个小时过去了,当我像个洋娃娃一样站在谢天衍面前的时候,已换上西服一副准绅士模样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色的纺纱小礼裙,配镶水晶羊皮高跟鞋,头发被安安妥妥地盘在后面,胸前是一条滴水钻项链,粉色的闪着诱人的光泽。 “天啊,您真是一位仙女。”导购小姐夸张的惊叹道。 “谢谢!”我牵强地挤出一点笑意。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叫VINCENT的正统法国餐厅。进去以后稍微能体谅到谢天衍把我全面改造的心思——这里压根就不让便装人士入内。 “不喜欢吗?”前菜刚上,看着完全提不起兴致的我谢天衍问道。 “你希望我配合吗?”我反问他,然后以一种绝对优雅的姿态将一小勺食物送进嘴里。 “在你房间书架上看到一本关于法国餐饮文化的书,以为你会喜欢这里。”他道,放下手中的餐具。 “这是个好地方……”看来他并没有恶意。“美味的食物,上好的葡萄酒,奢华的环境……还有,慷慨的绅士。”我朝他举杯露出很形式的笑容。 酒精才滑入口中,不争气的我不受控制地咳了两声,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也几乎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会去喝纯粹是在做戏。 他没有再说话,透过柔和的光线,能看见他渐渐阴沉的表情。这种无声的对抗有时比怒吼来得更加可怕。 “我无意激怒你,但真的很累,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让你进入我的公寓,不能穿你挑选的衣服,不能吃你点的菜肴,不能做你想要的姿态,那不是我。”我挑明。 “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唯独一点你要明了。”谢天衍低沉的声音从桌子的另一端传来。“你是我的,你的身体,你的心,以及一切,都是我的。” “无赖。”我轻笑,有点嘲解。“我承认,我是输了那场赌局,你甚至为了我无条件地放了郑启曜,你可以从我身上取走你应得的,但决不包括我的心。” “给你一个机会,我们再赌一把,各取所需。”他抬起酒杯啜了一小口,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动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如果你输了,就把心给我,我输了,自由还给你,并永不涉足你的世界。” “怎么赌?” “同居一年。一年后,如果你坚持离开,我会放开你,条件是,这一年里,你要全身心地投入。” “这么肯定我会爱上你?”我笑。“你输定了,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如果有,那就是不会爱,从我一出生起我就没有得到过爱,所以,不会爱,也不可能去爱。” “谁知道呢,时间会证明一切。”谢天衍笃定道。 夜,凉了…… ------------ Chapter 9 我的父亲郑启曜是华南地区的大地产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依旧称得上风华正茂,加上貌美多金,情妇可谓养遍天下。但他是一个真正狠心的男人,飘摇无根,处处留情,也近乎绝情。除了正妻刘昕玲给他生的两个儿子外,郑启曜膝下究竟还有多少私生子?我不知道,唯独可以肯定的是——我是郑启曜唯一的女儿。 虽是唯一的女儿,并不代表会被特别优待。十三岁以前,我的生活起居由两个女佣负责,十三岁那年,叛逆期的我将女佣遣走开始了逍遥的独身生活,郑启曜的唯一贡献是支付我的生活费和教育经费。偶尔,郑家的老管家会过来探访,但对郑家的人,我的态度永远都是零下低温,导致高中之后连常规性的探访都免了,正好图得清净。十七年,我蛰居在千竹轩A栋7层玉竹雅舍——格安彤留下的唯一遗产,我的小窝。当然,只单纯用于居住的话,它并不算“小”,但对于我来说,那却是我全部的世界,我的独立王国。除了悠然丫头,我很少与人分享这个空间,尤其是内部二楼卧房所在地。纪悠然评价,说我是一个缺乏安全感,自闭孤高的孩子。或许吧! 这几日,郑氏地产要破产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东环旅业宣布退出与郑氏的合资计划,原因是提出联姻要求的郑启曜没有女儿可供买卖。你问我呢?嗯,我现在的合法身份是夜修罗谢天衍的“养女”,可怜的郑启曜,究竟还是敌不过谢天衍的势力。令人费解的是,那晚提出赌约的谢天衍将我送回家后就离开了景岚市,至今,我已两个星期没有收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名不虚传,他真的是个行踪不定的怪人。 叮咚!星期天温馨的早晨,门铃声不期而响。 纪悠然?不对,那丫头今天要去天远门习武。我懒洋洋地放下弥尔顿的戏剧集,起身朝门口走去。 “谁?” “我!” 好陌生的声音,却答应得理直气壮。我伸长脖子从猫眼往外看:中年男子,英俊潇洒,气度卓然。不是吧!他来做什么! 门打开,正迎上郑启曜锐利的目光。“怎么,连爸爸都认不得了?” “您请进。”还没进门就和我摆长辈的臭架子,我倒要看看你郑先生今天带来的的葫芦里卖的什么灵丹妙药。 见我开门让道,郑启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老管家站在门外等候,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公寓。 “记得两年前最后一次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青涩的小女孩,时日飞逝,我的格格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漂亮,比你妈咪有过之而无不及。”双方坐定后,郑启曜首先客套道。 “请允许我纠正,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四年前。”为他倒上一杯水果茶,我面无表情地答道。 “是吗,原谅爸爸,是我工作太忙了,日后一定好好补偿。”郑启曜尴尬地笑了笑。 屁话!工作忙到企业濒于破产!只要你别耍花招变着戏法卖女儿,我就该到庙里上高香了,哪还敢指望你郑大老板的补偿! 见我不接话,郑启曜温和道:“格格你也知道,最近爸爸的工作出了点问题,但你不用担心,相信爸爸一定会处理好的。” 这唱的是哪一出呀,慈父苦情戏?说实话,我已有点犯困了…… “格格?” “您今日来有什么事吗?”我还是直接点吧。 郑启曜定定地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怀疑和惊讶的目光,当他逐渐明白了应该如何与我交谈的时候,原本慈爱的面容变得肃穆起来。“我来找谢先生。”他说,直白得让人恶心。 “您这是什么意思?”竟然到自己女儿的住处找男人? “他好像很喜欢你,格格,我毕竟是你的生父,这么多年来我可没有亏待你,你应该不介意帮帮爸爸吧。”郑启曜狡黠地笑道。 “我不知道他在哪?” “他总会回到这里的,明天或往后的某个晴朗的日子。”郑启曜道,用他商人独有的目光贪婪地扫过我的身子,像在掂量某件货物的价钱。 “然后呢,我亲爱的父亲大人,您希望我怎么做?”我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道。 “宝贝女儿你这么聪明何必要为父来教你,郑氏地产我可就拜托你了。”郑启曜道,带点谄媚。这条老狐狸已经原形毕露了。 呵!这就是我的父亲,他似乎认定了我已栖身于谢天衍,公然让我*其他男人以助他取得事业上的辉煌! “您需要我带您去验明正身吗,事情可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冷冷道。 “我是男人,我比谁都要清楚你的价值,他一定会来的,你只需找个合适的时机对他撒撒娇就可以了,其实,你该感谢爸爸,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会跑去鑫梦,又怎么会结识到谢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呢。你比你母亲要精明得多,知道郑氏快倒了,立刻抓住新的契机,相信谢天衍一定给了你不少好处吧。”郑启曜露出奸佞而猥琐的笑。 “您似乎有点过分了。”压住心中的怒火,我正色道。 “只要你愿意帮我,郑氏地产绝不会亏待于你,格格呀,要知道每个女人都有她的保质期,你也不例外,永远都不要指望谢天衍一辈子的青睐,但我不同,我们有血肉之承,横竖会对你负责一辈子。” “您请回吧。”表面的冷静并不代表我的内心也同样波澜不惊。 “格格!”郑启曜没想到我会对他下逐客令,他真是自作聪明的可笑。“你可不要任性,爸爸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似乎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喜欢这样一句话: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可悲呀,父母们只需要花少量的钱,就可以戴上慈善家的面孔轻易地买下孩子的一生。 “郑启曜先生,不得不提醒你,我格格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至于这十七年您支付的抚养费,相信我已还清,您应该没有忘记是谁把您从鑫梦赌城里救出来的吧,从今天开始我这里不再欢迎您,往后,您自己也大可不必自作多情地去担心我这么个没用的小女孩。”我厉声道,直面眼前这个丑恶的男人。 “哼,真不愧是格安彤的女儿,一样的倔强和偏执。”郑启曜嘲讽道。 “您凭什么用这么不屑的语气提起那个被您害死的女人,只有被抛弃的我才有资格数落格安彤。”苍天呀,这个人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还有一样的疯狂。”他继续。 “你给我滚,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滚就一个字,就怕说了他不走。 “滚!”我大吼,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 郑启曜起身,摔门而出。 好了,我的空间又恢复了平静。 灵魂像被突然抽空了一般,我虚弱地滑坐下来,想哭,却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失落到达极致,无法哭,便只剩下笑了罢。 ------------ Chapter 10 “有一位叫水行的神秘资金管理人仅用三天的时间就收购了郑氏地产,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将经营权无偿的转给了郑启曜,格格,你知道水行是谁吗?” 秋日萧索的天空飘起无端的细雨,没有撑伞的我,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穿行,纪悠然的声音沉沉地回响在脑中,挥之不去。 那个人,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日子漂行如水,这本该是我早已习惯了的生存方式,郑氏地产奇迹般的起死回生,而他,像朵消失的云,无踪无迹,是否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回到那段我不再被需要的岁月。 可我,真的回得去吗? 谢天衍,那双谜样的眼睛,像被烙在视网膜上,擦不掉,仿佛幽灵,紧紧地萦绕在我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 雨点从天空洒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冰凉的落在我的头顶、眉间、手背,沁透心灵,浇起一股莫名的哀伤。灰白色的画面被定格在扰攘的十字路口,红绿灯也变得模糊,眼中突然产生一种幻觉,每一个路人的脸上都挂着僵化的面具,喜悦、哀怨、悲伤、痛苦……一切的情感都凝固成面具上冷硬的表情。我自嘲一笑,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走进千竹轩,校服已经湿透,透过白色衬衣隐约可见肌肤的纹理。我得赶紧回到公寓。 叮! 才出电梯,一个修长的身影突兀地印入眼帘。谢天衍靠在门边,嘴里叼着一根即将燃尽的香烟,头低着,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正在闭目养神的模样。 闭上双眼,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咽下瞬间的悸动。 他已发现我,朝我走近,脱下黑色风衣,包住我羸弱的身躯。 “钥匙?”他向我伸手。 我摸进书包里,取出一把崭新的钥匙,钥匙扣上挂着一颗光泽阴郁的绿幽灵(注:水晶的一种),神秘飘逸的丝纹,就像他。 谢天衍接过钥匙,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然后露出高兴的浅笑。“这是为我准备的吗?” “我接受你的赌约。”我解释,矜持而冷漠。 他贴近身,托起我的下巴吻下交易成立的印章。 “固执的女孩。” 才入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人打横抱起,直上二楼。 “我自己会走,放下我!”我抗议道。 他不依,笑意更显露了。 进入卧房,踢上房门,我被放在床上。 在我能够反应之前谢天衍的动作已经爆发成一场侵略,“不要——”正想出声抗议,被他的灵活的舌狡猾地趁虚而入,封堵住我所有的话语权。他强烈地掠夺,灼人的舌霸道地游走于我颤栗的舌边,令人窒息,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形式逼迫我给予回应。 一开始,我被这肆无忌惮的野蛮的唇舌之交给吓坏了,奋力想要挣脱他的魔掌。空气中全是他强悍专横的气息,夹杂着汗水咸咸的味道和淡淡的烟草香气。恐惧入侵,感觉自己即将要粉碎在他庞大的欲念中,我推他,却顶不过这个男人一身的蛮力,眼泪伴随着软弱和害怕滑过脸沿。 触摸到我的惊惶,谢天衍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绅士地放过我,他已沉沦其中,只是掠夺性的热吻有策略地渐而变得轻柔起来,他吻过我的唇,我的脸颊,汲取停留在我脸上苦涩的泪水。 冷,他用身体来温暖,对他的感觉像对待罂粟的诱惑,是一种危险的依附和妥协。最终我只能抛弃自己,任意识沦陷,昏沉在他气息中,被驾驭,被俘获…… 窗外,雨似乎下大了,噼噼啪啪打在卧房的玻璃窗上。想念堕落进狂乱的黄昏里,任情感滑入撕裂的痛楚和哭泣的天空下——渴望被淹没。 ------------ Chapter 11 如何形容不是处女的滋味呢?从心理上说,女人还是很在乎自己的第一次,身体飘忽得像被抽空了一样,连带内心深处都烙下了他人的印记,有一种错觉,仿佛体内住进另一个人。从生理上说,是余痛未减,由其对方是谢天衍这样的男人,在昨夜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又奇妙地延续着,直到精疲力竭地被他拉去淋浴,回来偎依着倒头昏睡。 不对!昏睡到现在的只有我!看看立在床头的钟表,已是上午十点。 他人呢?摸摸身旁的枕头,余温仍在,想是离开不久。 又要玩失踪吗? 我爬起身来,空空的胃已开始抗议。套上一件宽松的睡袍,穿上拖鞋,晃下楼。才近客厅,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我本能地警觉起来:厨房里有人! 小心地移步厨房,差点撞上穿着淡黄色围裙端着盘子从里面探出头的谢天衍。 “妈呀!鬼呀!”我失惶尖叫,相信自己一定还没睡醒。 “活着呢,别一大早起来哭丧。帮忙接一下。”谢天衍板着脸道,把手上的碟子递给我,转身回到灶台前继续忙碌。 这个男人,竟然在做饭! “格格,你多久没去超市了,冰箱里没点正经的食材。”谢天衍的抱怨声从厨房里传出,他蹲下身子在冰箱前翻找的模样像极了卡通片里偷食的馋猫,想到这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见我的笑声,他回望过来,用欣赏的语气道:“原来你开心的表情可以这么迷人。” 这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总能触到我心底那些细微的快被遗忘的角落,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足以令我手足无措。笑吗?开心的笑?多么新奇的感觉。不得不承认,遇见谢天衍后,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这让我有一点挫败。 正失落,一串突如其来的门铃声打断纷繁的思绪。 “我去开门。”放下盘子,我速速转进客厅,逃离他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 “嗨嗨,我美丽的公主殿下,沈弘毅前来拜访!”门打开,沈弘毅那张迷人俊逸的笑颜出现在眼前。 “怎么会是你!”我纳闷。 “一个多月不见,想我了吧,来,让少爷我拥抱一下……”沈弘毅张开双臂热情地向我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将我拉开,让沈弘毅扑了个空。 “梦话请回到梦里去说。”谢天衍将我揽入怀中,恶狠狠地瞪着沈弘毅道。或是昨夜欢愉留下的后遗症,被谢天衍身体贴近的瞬间,心下不免悸动又贴合,莫名的激荡在体内游走,身体不自觉地依从在他怀里,谢天衍独有的男性气息侵入大脑,易如反掌地沦陷。 “天衍,你今天真是太迷人了。”沈弘毅不怕死地盯着穿围裙的谢天衍上下扫视道。 “亲爱的,你还未成年,回楼上去吧,远离暴力场所。”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谢天衍轻轻的啄了下我的脸蛋。 “开玩笑而已,不要动真格呀。”沈弘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解掉围裙的谢天衍惋惜地微微一笑,活动手腕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救命呀!”沈弘毅大叫着逃出门去,谢天衍紧追其后。 呃!这两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火星来的吗?是否谢天衍在性经历后会智商降低?亦如我迅速识别而有所反应的身体。 “啊!哪个瘪三这么大胆,连本小姐都敢撞!” 纪悠然??? 我赶紧奔出去,走廊上,纪悠然正以她一贯威武的作风,将刚刚张皇出逃的沈某人压制在地。“说!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从格格的屋里跑出来?” 看来今天真不是一般的热闹。谢天衍退回我身边,一脸疑惑又好笑地看着我。 “格格,救命呀。”趴在地上的沈弘毅可怜兮兮地求救道。 “嗯,悠然,你可以放人了。”我出面和解。 “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撞疼我了,哪能这么便宜就放了他。”纪悠然不依,扳着沈弘毅的手劲反倒加大了力度,引来沈弘毅哇哇的惨叫声。 “小妖女,你敢不放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哼,有本事报上名来,我纪悠然还怕了你不成。” “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沈弘毅少爷就是我,你敢不放我,我定要你……啊!”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即被惨痛的尖叫声取而代之。 “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败家第一,挥霍第一,滥情第一的银圣少董呀,巧了,沈伯伯前几天还来向澜渊社求助希望帮他捉回出逃的逆子,看来这个功劳非我莫属。”纪悠然春风得意道。 “别呀,女侠饶命,沈某道歉还不行吗。”沈弘毅求饶道。 “这有点像纯情剧里的邂逅场面,你觉得呢?”谢天衍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道。 “不要,我不要连我身边的人都和你的世界牵扯关系,请不要忘了,赌约规定的时间只有一年。”我冷冷地答道,然后走上前扶起被钳制的沈弘毅,“悠然,适可而止。”我正色道。 “格格,他骂我小妖女,你还护着他。”见我亲自扶起沈弘毅,纪悠然不甘心地放开手。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一起用餐吧,毅,你怜香惜玉的绅士风度哪去了。”谢天衍上前亲昵地搂住我的腰对那两人道,骄傲地宣布着他的所有权,架势上并不像邀请而更像逐客,不知这是否算对我刚才挑衅行为的回馈。 “为方才的冒失向美丽的纪悠然小姐致歉。”被谢天衍训后,沈弘毅露出完美而假意地笑容像纪悠然鞠躬道。 “不留了,见你今天没来上课,担心你会出事,所以过来看看,现在看来,就算出事恐怕也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没有理会沈弘毅,纪悠然转向我道。 “悠然,不用担心。”我安慰她道,语气有些凄然。 “谢天衍先生,初次见面我也不客套了,格格是我最好的朋友,请你不要为难她,如果有一天你伤害了她,记住,澜渊社的纪悠然绝不轻易作罢。”纪悠然道,气势卓然,与其之前的淘气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 “尽请放心!”谢天衍回应,还以一抹礼貌而自信的微笑。 纪悠然说完转身走进电梯。 “哎!等等,天衍,我也走了,你要的东西我放门边了,悠然妹妹等等我……”沈弘毅抓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跻身入内。 七楼,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空白的走道上,生气了然。 “你让毅送来什么?”我问。 “食材。”他正经地吐出两个字,差点没把我给吓晕。 若让天下人知道夜修罗谢天衍是个标准厨男,不知该会闹出怎样的笑话来! ------------ Chapter 12 赌约生效半个月,我已渐渐习惯谢天衍的作风。无论是到来或是离去,从不会给予任何征兆,一切要看他的心情,我,也是不过问的,这很公平,谢天衍亦很少会过问我在外面的事。我们的空间,被定格在这200平米的房子中。当然,他仍旧保持着这片土地上的绝对霸权,令我最为恼火的是,这个男人竟然把我心爱的卧房从新装了一遍。房间里的书柜被全部清除,除了一张新买回来的铺着白被单的大床,再无其他饰物,他说,为的是在这个空间里,我只关注他。我告诉他,这样会审美疲劳。挑战他威严的结果是我被关在房间里失去自由,深入地重复着我认为会审美疲劳的事。 如果说他有值得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他做的菜,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但,却是事实。谢天衍有着很好的厨艺,中餐,西餐乃至甜点,无一不精。他说自己从不让陌生人负责饮食,不得已只能自己动手,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我夸他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很无奈地回应说他没有做不好的事。 自负的男人。 这两天那个自负的男人又消失了,留下一屋子的清净。每天除了上课和啃书,我还学会了烦恼。烦恼什么呢?很现实地回答一个字:钱! 钱? 没错,是钱的问题。这十七年来基本是依靠郑启曜每月打给我的抚养费过活,与其脱离关系后自然也就失去了物质来源。名义上我现在是谢天衍的“养女”,慷慨如他给了我一张金卡,我知道卡上的钱足够养我一辈子,但我固执地不愿使用。我会成为这个男人的专属情妇不是因为钱,认赌服输,他没有养我的义务,该支付的他早已付清,他虽不说,但我心里清楚,水行其实就是谢天衍,赢了牌局的他无偿地放了郑启曜,并挽救了郑氏地产,不要说我不会感激,我感激的方式就是努力实现物质上的完全独立。 总之,我需要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得能支撑起我每月高额的业务管理费,生活费,和零用。 “格格,你真的要去打工吗,被发现可是会被学校开除的耶。”纪悠然嘴里嚼着一个大苹果,躺在我的沙发上悠哉道。 “嗯,谢天衍的如意算盘是让我完全依附他,然后,赢得赌局,我绝不能让这种悲剧发生,”我翻过一页求职报边看边道。 “那,让我养你好了,反正我每个月都有花不完的零用钱,养个你还是足足滴。” “悠然,偌大的世界,能信任的人也就只剩你了,我不愿打破这种平衡,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是认真的,我要实现经济独立,一定以及肯定。”我固执道。 “可是格格,你还只是个学生,而且你现在不仅要应对谢天衍,你还要应对即将到来的升学考,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你不是想去哈佛吗?你哪来的时间打工?” “学习永远都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金钱,谢谢提醒,看来我不仅需要赚到足够生活的钱。”我提笔在报纸上圈下各种记号。 “好吧,我退一步,请让我帮你安排工作好吗?”纪悠然双手遮住我正在翻看的报纸,神色严肃道。 “不。”我清晰地吐出一个字,纪悠然为之气结。 “上课呢,你要去工作,上课总不能不去吧,一般的临时工根本无法维持你现在的生活,格格,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你很担心吗?”我笑。 “这不废话吗!” “放心好了,我是不会亏待自己的,现在的局面不过是暂时的,悠然,你相信我吗?”我自信道。 “OK,我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如果一星期后你还没有走出你所谓的困境,不要怪我大义灭亲,方案一,接受我的援助,方案二,我会告诉谢天衍你背着他搞经济独立。”纪悠然摇了摇头道。“格格,我不能看着你被饿死。” “我接受挑战。”我轻松地答应。 感觉最近总是生活在各种奇怪的期限中,从刘昕玲的三天,到谢天衍的一年,再到纪悠然的一星期,我不知道厄运是否也有期限。生命的实质正如一个苍老的轮回,风水循环,因果交替,沟沟壑壑凝聚成命运的网结,我常迷失其中,分不清,欠谢天衍的,欠格安彤的,欠郑启曜的,是债?还是我自欺欺人的牵绊? ------------ Chapter 13 如果故事的开头注定要以一桩倒霉事来处理男女主角的精彩邂逅,如今剧情进展到第十三章是不是也该适可而止呢。呃!我又在犯糊涂了,只能说人要倒霉起来连喝水都会噎着,自古祸不单行,自我反省的结论是太久没做善事!总之,现在的处境,用四个字来形容——四面楚歌。 打扮完毕!我盯着穿衣镜里的自己端详起来:复古的欧式贵族长裙,微卷的长头用蕾丝花边束在耳边,慵懒的搭在肩上,胸前配一条样式简易的嵌水晶泊金项链,俨然像一名18世纪英国乡绅家的小姐。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需要的时候格安彤留下的那间更衣室总还派得上用场。你问我这是要去干嘛?去演那见鬼的话剧! 世上有很多事是你始料不及的,一如我在纪悠然的期限中遭遇艺术节。每年秋季的这个时候,照惯例是流光私立学校艺术节的举办时间,规定是每个项目各班都必须选派参加人员。在话剧这档节目中,3-A班的解决方案是抽签,“幸运”如我竟然抽中女主角的宝座!当然这尚不能构成一桩霉事,真正让我头疼的,是和我演对手戏的那位叫李晞哲的帅哥同桌。 李晞哲,十七岁,箭峰快运集团的小公子。优点是,长得帅,一米八的个子,有着阳光男孩般清爽秀气的面容。缺点是,死正直,完全没有与其长相像符合的个性,相反,既乖又老实,软弱兼迟钝。我们这桌风水不好,“男女主角”花落此地几乎是全胜,买六合彩的时候不清楚会否也能碰上这种运气。好在经过为期四天的魔鬼特训,李晞哲已慢慢地学会融入角色,美中不足,怯场的毛病依旧,决胜在今晚,即便用绑的我也要把他弄上舞台。 提起裙子奔下楼梯,赶去学校做最后的排演。 正值大门的锁孔发出奇怪的声响,门打开,谢天衍消失六天的身影出现在这所公寓中。 “这……”他进门,手里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一脸新奇地盯着我看。“这是要给我惊喜吗?”他放下东西,向我畅开怀抱。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当然不是为了你。”我不留情道。 “你化妆了?”他走近身,谜样的眼睛低头玩味地盯着我看。“真是个百变天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我差点被那个穿着海蓝色晚礼服的小女孩给耍了。” “你喜欢我哪一面呢,是那晚穿着晚礼服的豪门千金,还是平时在家不修边幅的书虫,或是现在的欧式乡村贵族?” “全喜欢。”他笑,俯身吻我。 “亲爱的,等等。”我用手顶住他的下巴,不让他得逞。 谢天衍俊美柔和的嘴角立即牵起一丝不高兴的弧线。 “可不能让你弄花了我好不容易上的舞台妆,时间紧迫我简单解释,首先,我现在要出门,晚上才能回来,无法与你共进晚餐。” “不。”他摇头。 “其次,反对无效,今晚学校有话剧演出,如果可以,我绝不想打扮成这样站在那该死的灯光下。” “话剧?” “傲慢与偏见。” “哦,伊丽莎白小姐……我徒然地挣扎,但我的感情再也无法抑制,我痛苦了六天。到这儿来是为了见你,请你结束我的痛苦。”谢天衍借故用低哑感性的声音轻轻地念起剧目里的经典台词,他走近我,一只大手不安分地抚弄起我肩上的发丝,目光深沉。 “先生,我很体谅你的痛苦,也为我使你痛苦感到抱歉,相信我,那不是我有意而为的……对不起,我真的得走了。”我推开他,放弃这段无聊的经典回顾,正转身,冷不防地被人从身后拽了一下,身子一歪狠狠地跌进某人的胸膛里。 “你什么时候看见谢天衍妥协过?”他低头在我耳旁呵着轻气道。 拥吻着跌入客厅宽软的沙发。“嗯……拜托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我惨兮兮地求饶。 “在你将选择的重心摆对之前哪也别想去,等会我让学校理事长将活动时间往后推延,直到我满意为止。”他邪魅地笑道。 “理事长?”我大惊。 “前段日子心情好的时候,收了流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所以……” 这个男人绝对疯了,我人已经是他的了,何必天罗地网地看守,原来一开始错的人是我,不过问并不表示不知情,彻彻底底的掌控,幽灵一般萦绕周身,容不下一丝空隙和逆反!人生际遇反差太大,难不成郑启曜和格安彤遗留的冷落注定要换来谢天衍恣意的禁锢?突然想起纪悠然的期限,只剩下明天和后天…… ------------ Chapter 14 “请问……” 人的一生会遭遇很多人,绝大多数只是插肩而过的过客,个别你只需看一眼就能产生奇妙的牵引,从此纠葛一生。眼前的这名男子穿着一身青草绿的休闲服,头发微卷,有着碧湖般清澈的眼睛,眉梢如峰,温雅的目光中藏着一丝丝孤高和凌厉。我盯着他看,脑子中冒出莫名的分析和估量,我甚至感觉到他也在用同样的眼神审视我。在校门口,我被这样一个完全陌生人的打乱了步伐。 “请问音乐楼怎么走?”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他收回一闪而过的尖利目光,礼貌地问道。浅笑中带有温玉的气息。 “直走,前面十字路口往右,再走两百米有一个喷泉广场,音乐楼在广场东边。” “十字路口,右,然后喷泉,东边?” “是的。”我点头。 “右是哪个方向?东边又是哪个方向?”他一脸茫然道。 明显这个人不是想问路,而是想找人给他带路。 把青衣男子丢在音乐楼门口后,转脚走进教学楼。教室里异样的景致出乎我意料, 3-A班的孩子们表现地像在上自习,沉重的安静,空气凝固在我走入的瞬间,一道道冷然的目光从众同学的眼角滑向我的方向。班长同学朝我走来,神色凝重道:“格格,这次演出,请做好弃权的准备。” “为什么!”我大惊,并非我过于重视,而是我不习惯中断,好不容易才从谢天衍的魔掌中逃出来,弃权?这简直是对我*裸的挑衅。 “你看黑板就知道了。”班长超前指了指。 我转身看去,黑板上赫然写着这样几个大字:对不起,我真的无法上台表演——李晞哲。 “他人呢?”我问,之前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辛苦栽培的男主角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知道。”班长回答得简洁。 “取消预前排演,其余的安排照旧,每个人都坚守好自己的岗位,八点,直接到音乐楼的一号演播大厅集合,我会把他带过去。”我镇定道。 “好的,这里交给我,格格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班长提醒道。 该死的话剧,该死的李晞哲,还有那该死的谢天衍,我暗骂,脑海里快速地斟酌起此刻李晞哲的确切方位。等等,或许可以…… “我需要帮助!”接通电话我冷静道,全然不理会电话那头传来的戏谑。“请帮我联系保卫处,我需要调出所有的监控录像,抓出我临场出逃的男主角。” ——————*——————*——————*—————— 前一秒钟我还在抱怨谢天衍非人的控制手段,后一秒钟却在庆幸能够倚仗他的特权做些便利人心的事,人生来就是一个矛盾结合体。 科技楼,没有,体育馆,没有,植物园,没有,电影场,没有……监控室里,三十几个液晶监控屏快速切换,我目不转睛地同时盯紧所有的荧屏,眼球和大脑一起做着超高速运转,时间点滴流走,离开场还剩五十分钟,还剩四十分钟,还剩三十分钟…… “停!”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屏幕上一闪而过,“这是哪里?” “音乐楼。” “晞哲……李晞哲!”流光音乐楼,一栋占地约1000平米的多功能现代建筑,内部设有三个不同型号的音乐演播大厅,另有音乐教室,舞蹈室,琴房……根据一小时前的音乐楼大厅录像,我开始在这栋庞大的建筑体内疯狂地寻找。 “晞哲,你在哪里?”漆黑的三楼走道上,我小跑着穿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大汗淋漓,可连一个鬼影都没看见。连续找了三层楼,加之来学校前的一番云雨,终于抵不住疲惫的我,虚弱地瘫坐在清冷的走道上,此时,楼下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观众已经入场。 一段优美的旋律突然响起在入秋的夜,诡异却带着温馨。我爬起身来,往走廊的尽头小心移步,透过最后一间音乐教室的窗户,李晞哲帅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没有开灯,银色温和的月光静静的笼罩着白色三角钢琴,俊美的少男穿着复古欧式礼服坐在钢琴边上,十只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轻快地舞蹈,飘逸的音符回旋于朦胧的月色下,画面唯美的像在梦中。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这位表面懦弱的同桌竟能弹出这样如此美妙的曲子,也许每个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小心珍藏,因为害怕受到伤害,现实是一种残酷的假象。害怕演戏吗,其实人们天天都在扮演着各自拟定的角色,亦真亦假,只是不被察觉罢了。李晞哲尚且如此,更何况对方是像谢天衍这样的人呢,谜样的男子! “晞哲,我们的节目要开演了。”我走过去,有点不情愿地打断他的弹奏。 “格格,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上台演戏对我而言实在太困难了。”他道,灵活的手指并没有停止华美的舞蹈。 “我只问两个问题。”我语气轻柔道。“如果可以,你希望演好这出戏吗,你愿意配合我吗?” “我当然希望做到你说的一切,但我太了解自己了,请不要勉强我。”他说,停止弹奏。是吗,人真的了解自己吗? “晞哲,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一切,你相信我吗?”我神秘一笑,李晞哲纯净的眼睛质疑地看着我。 “我相信你,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首先,看着我的眼睛,很好……现在放松你的身体,深呼吸……你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放松,所有的烦恼,所有的顾虑都将消失……你感到温暖,困倦,身体在下沉……好的,看着我的眼睛,让我们一起来回想剧本的内容……你是达西先生,一个傲慢的却深爱着伊丽莎白的男子……”我的语气轻如游丝,一点一点地入侵李晞哲的意识,企图控制。 多么恶劣的手段,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行为,我在对李晞哲施展我仅仅局限在理论认识上的催眠术! ------------ Chapter 15 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催眠术。《简明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对催眠的定义是:类似于睡眠,但对刺激尚保持多种形式反应的心理状态。心理学精神分析学派认为,心理意识层面有意识和潜意识之分,催眠属于潜意识的领域。从生物学角度定义,大脑神经里脑波分为α波、β波、θ波、δ波,当脑波进入到θ(3-8赫兹)波,人的意识中断,处于一种深度精神状态,我们将这种状态视为催眠。 事实上,催眠更依赖于被催眠者的意向和能力,而不是催眠师的技术。甚至很多理论家认为,所有的催眠都是自我催眠和自我暗示的结果。这也是我贸然敢在李晞哲身上尝试催眠的原因。 只能说我奇迹般地抓住了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整场演出顺利得出人意料。当校长先生宣布特等奖归属于伟大的3-A班时,我长长地嘘了口气。 灯光聚焦,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站在领奖台刺眼的灯光下,突然想起那个叫格安彤的女人,话剧演员出身的她也曾站在这样一个舞台上收获如潮的荣誉和褒奖,为什么她能放下她所挚爱的舞台和荧幕,放下她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跳进那冰冷的海水呢?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个叫郑启曜的男人?我不愿猜测下去,这是一个谜,漂浮在极光之上星辰之外,我无意触及,触及了,也只会换来更多的伤悲。 “有请我校知名校友,史上最年轻的奥斯卡最佳导演奖获得者轩辕骕先生为获得特等奖的两位演员颁奖!”真不愧为一流的贵族私立学校,竟能请来桓懿娱乐的二公子轩辕骕,据我所知此人目前是全球最高票房的保持者,鲜少出现在媒体面前的轩辕骕出席母校艺术节,实在令人意外。 一号音乐厅迎来今晚正真的*,站在领奖台上的我们形同虚设,或者说,只是一个楔子。 在沸腾的人潮中,我再次认出他——超级路痴先生。 “恭喜。”他大度谦和地将证书和奖金交到我手里,然后礼仪性地与我拥抱祝贺。 “散场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在和轩辕骕拥抱的瞬间我听到他留在我耳边的私语。再度看向他时,他正一脸无恙地朝观众扬起职业性的微笑。 这是错觉吗? 不容得我继续猜测,很快,停在校门口的黑色加长宾利验证了刚才在音乐厅里发生的一切。 站在车外的中年司机朝我深深鞠躬,道:“恭候多时。”然后单手背在身后拉开车门。 “要来一杯吗?”车内的设置和一个小型吧台没什么区别,一身青草绿休闲服的轩辕骕坐在宾士车内朝我举杯。 “谢谢,我不喝酒。”上次同谢天衍在法式餐厅已领教过酒精的滋味,真的不适应,再说,我上的可是一位陌生人的车,谁敢肯定坐在对面的这名男子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呢。 “在哪下车?我送你回去。”轩辕骕露出谦和迷人的笑容。 “不必了,我自己会回去,你有事吗?”我一贯的作风。 “你有没有兴趣成为一名电影演员?”他道,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没有!”我决绝道。看来今天是遇到大星探了,转运的好征兆。 “你天资很好,我想……”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浮现在轩辕骕美玉般温润的脸上,他慌忙想向我解释。 “谢谢赏识,时间不早了。”我打断他,休想让我走上格安彤的不归路。 “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拒绝我。”他沉下脸道。 “请不要误会,人各有志,我的理想是成为像萨特一样伟大的思想家和哲学家。”我敷衍,心里盘算着要再晚点回去谢天衍的脸色肯定比此刻的轩辕骕好不到哪去,而前者是我真正惹不起的。 “不会影响你的远大理想,相反,与我合作将会更好地推进你与梦想的距离,我可以让你红遍天下,名利双收,可以让世界上所有的著名学府为你敞开大门,我这次回国主要筹拍一部根据小说《樱祭》改编的电影,我需要全新的面孔,我需要你。”他正色道,目光执着地盯着我,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我联想到谢天衍的霸道。 “我拒绝。” “为什么?全世界的女孩都愿为了出演我剧中的角色而去杀人。” “那你找她们好了。”我不耐烦道。 “请务必仔细考虑,这样一个契机,很有可能成为你生命的转折,美好的未来往往只存在于一念之间,渴望成功的人却不一定懂得把握。片酬方面我们也不会亏待你,虽然两百万对一个流光学子而言算不得什么。”收起之前的狂妄,轩辕骕清秀的脸上泛起诱惑性的微笑,应时转换角色的能力表明这同样是一个不容轻视的人物。 “两百万?”说实话,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数字,似乎只要一点头我就不必再担心钱的问题,纪悠然的期限将在这一瞬间结束寿命。 “两百万,美金,对一个年轻演员来说,我相信这是很合理的价钱。”见到我为财所动,轩辕骕闪过一丝得意而略带惊讶的眼神。 “不!”我摇头,我不能选择格安彤曾经献身的行业,那是我的雷区,我的伤疤,我永远也不愿靠近的禁地。何况,未成年的我签约拍戏意味着暴露,暴露与谢天衍的关系,更有甚者,与格安彤与郑启曜的关系也会被发现,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我要回去了。”我逃避一般地拉开车门。 正要离开车子,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出紧紧地拉住我的手臂。 “放开我!”我怒道,这个男人凭什么这样无礼。 “很简单,首先,看着我的眼睛,很好,现在放松你的身体……你感到温暖,困倦,身体在下沉……”他模仿我的语气回放在音乐楼里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我回头惊愕地看着他。 “你是达西先生,一个傲慢的深爱着伊丽莎白的男子……我学得像吗,格格同学,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哦,不知你平时会否阅读一些与法律相关的书籍?”他笑,带点邪恶。 见鬼!我书房的书架上有四个国家的法典,我当然知道轩辕骕的意思,如此嚣张的威胁! “非法对他人实施催眠,这条款项你觉得如何?” “好吧先生,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坐回车内,调整好情绪,准备说出一切。 …… 仿佛躲在暗处的魔法师,命运之神尾随在寂寞的影子后面,魔法杖指点的方向,是你逃无可逃的未来……难以置信,我将站在落满格安彤香气的轨道上,去完成她未走尽的路。 ------------ Chapter 16 轩辕骕赢了,当我拿着剧本回到公寓征求谢天衍同意的时候,我看到他如峰紧锁的眉头。当然,我并没有向他坦白事情的全部真相,比如我非法使用催眠术,比如轩辕骕的威逼利诱,比如我和纪悠然的约定。只是简单地告诉他我被一名很厉害的导演发现要捧我当大明星,问他是否应允。 “如果你真的想当演员,等你成年以后我会帮你安排。”看来他不太同意。 “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轩辕骕,我不想错过,我们的赌约只有一年,可我的前途关系到一辈子。”我说。 “如果你真的全身心投入与我的约定,就请不要总是把一年的期限挂在嘴边。”他眯起眼,语气不高兴道。 “生气了?”环抱住他,脑袋乖巧地倚在他健美的胸膛上。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我以为你不会想成为一名演员。”谢天衍宠溺地摸着我的脑袋,手指绕着如水的秀发把玩。一针见血,这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少女,当然会想成为大明星啊,你以为我会变得像你一样吗?”我撒娇道,真的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 “你是想说变得更有魅力和教养?”他笑,低头夺取我的唇。早已习惯了他如鹰的撷取,但终究每次都难以做到从容应对,那吻霸道得令人窒息。 真的有必要如此投入吗,他身边应该不乏性感撩人的美人,说实话我有些忧心,这样原始而亲密的方式,让我平日在面对他时变得越来越被动,越来越依附,心是否真的会这样点滴陷入他设好的陷阱中? 透过那对深沉的眼眸,触目是温情的渴求,平时总是慵懒的半启着,一副游离世外又掌控一切的模样,不容揣测。只有在现在,你才能将他眼里的世界看得真切,兴奋、温情、宠溺……透明的情感,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如此放开自己,或是本能使然,面对别的女人也会这样吗?这真是一种危险的灵魂对话方式。 不容我多做考虑,对待这个男人,似乎除了屈从就只剩下毁灭,永恒的二选一模式,对谁都不例外。 ——————*——————*——————*—————— 轩辕骕找到千竹轩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我倚着二楼华丽的欧式铁艺栏杆滋滋有味地观赏楼下的战局。 “张秘书,请把拟定好的合同交给谢先生。”轩辕骕仍旧是一副极富涵养的模样,浅浅的笑意挂在薄薄的唇边。 秘书模样的男子将合同一式两份地摆正在茶几上,茶几的对面坐着我名义上的“养父”——谢天衍。一身家居装束的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支起脑袋向比自己小三岁的轩辕骕投去评估的目光。 “考虑到格格还没有经纪公司,在拍戏前希望她能与桓懿娱乐签约,只立了为期一年的合同,公司方面不会为她安排《樱祭》剧组之外的工作,签约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到演员,经纪人方面我们为格格选派了……”轩辕骕耐下性子,细致有序地向谢天衍讲解相关事项。茶几的另一边则悠闲地还以散漫的目光,对其交代的内容表现得心不在焉。 我心下暗喜,想象着轩辕骕此刻定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翻腾的怒意,那滋味,怕是不好受吧。碰上谢天衍,是他自找。 “……我有信心《樱祭》将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请谢先生放心地将格格小姐交给剧组。”感受到谢天衍带来的压力,傲慢如天才导演轩辕骕也不得不向他恭敬道。 “怎么你父亲轩辕道没有教你如何与谢某人打交道吗?”见轩辕骕将计划介绍完毕,谢天衍理着指甲懒懒道。一双锋利如鹰的目光轻轻扫过茶几上的两份合同,几分嘲弄:“你哥哥轩辕裴可比你懂事。” “公司里的事务一直是父亲和哥哥在打理,我只对电影感兴趣,合同是照桓懿的惯例操作的,如有冒犯,请多指教。”轩辕骕回应,脸上泛起一层青灰色,漂亮的瞳孔紧紧地缩了一下,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客气了。 啪!两份文件施舍一样地落在茶几上,正好覆上轩辕骕原先带来的合同。“格格要做的事,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帮她实现,这里没有我和你之间的事,亦无我和桓懿之间的事,这不是生意。既然任性的风筝执意要飞到你那,线总还得在我手里,允许你达成目的,什么时候说过允许你对我开条件?协议只有一份,签上你的名字立即离开这里。”谢天衍简单交代,完全的蔑视和掌控全局的气势。 “你……”站在轩辕骕身后秘书模样的男子正要发作,被轩辕骕抬手示意制止,不难看出他驭人有术。 “我在乎的只是电影。”毫不示弱的语气,借电影之名暗讽意味十足。轩辕骕俯身看也没看就在谢天衍立的协议上迅速签字,举止上不像屈从而是“不追究”,我心下一震,被轩辕骕卓然能与谢天衍匹敌的气势深深折服。 下意识地看向谢天衍,他没有说话,深邃迷离的眼睛微微眯起,这是他不高兴的标志,换句话说,轩辕骕引起了他的注意,这种注意的后果不得而知,没有人能扑捉到这个男人神秘的心思。 “不送。”两个字冷冷地吐出,轻若游丝。 轩辕骕礼貌地深深鞠躬,拿起一份协议,转身朝门口走去,才到门廊,像突然想起什么,再度折回客厅。他直接走近谢天衍,稍稍俯身,以一种绝对暧昧的姿态凑近谢天衍冷峻的面孔,嘀咕了几声,而后者的脸色瞬间变得阴冷起来,恐怖沉肃的目光随之打在轩辕骕温玉般清雅的面容上,轩辕骕意外地还以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从容自若。 “哈哈哈!”爆出一阵快意的笑声,轩辕骕领着手下潇洒地走出公寓,留下满腹疑问的我,和一屋子的沉寂。 ------------ Chapter 17 这绝对是一场天大的玩笑! 秋日放学时分,一名自称是我经纪人的冷血动物突然出现并强行把我带到了传说中的桓懿娱乐。三十六层的大厦规模,座落在离景岚市一小时车程的星光市,一座明星遍地的时尚休闲型现代都市,文化娱乐是其主打产业,闻名遐迩的“不夜之城”。打走进那座钢筋水泥筑成的灰色建筑开始,一道道苛刻冰冷的目光默契十足地向我投来。不适应的我只得埋下头紧紧地跟上前面那缕浮冰一样的步伐。 “到了,从今天起每天放学后都得在这里进行四个小时的舞蹈训练,除非导演另有安排,否则往后两个月的日程都不会改变,直到《樱祭》剧组的角色甄选日。”眼前的冰雪美人以寒冷的语气对我道,白若精瓷的脸上不见任何带温度的表情。 “角色甄试?”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当定女主角了吧。” “阿弥陀佛,恰恰相反,我没什么兴趣,如若不是……”脑海中浮现出轩辕骕那张笑里藏刀的优雅脸庞。 “是格格吗?”一个凛利的女声突然从侧身传来。 “是的,请您多多指教。”冰雪美人朝走过来的中年女子稍稍施礼道。 “第一天到公司就这么大的架子,轩辕导演怎么看待你我可不管,到了我这,就得遵守我钟馨萍的规矩,柳依依小姐可比你早到了一个小时,这会儿早已做完准备功课,像你这么懒散的艺人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自称钟馨萍的中年女人厉声向我道,双手环抱胸前,眼底透着冷嘲的目光。 “让您久等了十分抱歉,但格格小姐也并未迟到,现在离课程开始还有十分钟。”冰雪美人回应道,一脸镇定。 “提前半小时到训练室是最基本的礼貌,难道做经济人的你一点也不了解吗。”对方毫不退让。 “是我失职,请老师息怒。”冰雪美人忍气吞声地低下头。 “钟老师。我有一个动作要领想向您请教。”娇柔欲滴的声音,流水般清澈响在耳际。转眼看向声音的主人,心下不免一惊,好个标致的人物,仿若从画布中走出的仙子,连我这毫不相干的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上几眼。 细长的黛眉下,是清亮亮的一对杏眼,灵气流转,说不尽的俏丽动人。简单的白衣舞裙着在她纤弱的身上,幻化成天使的霓裳,漂亮得不食人间烟火。白皙透明的脸上挂着明媚的微笑,让人心底浮起莫名的安抚。 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她转向我微微点头施礼,柔声道:“是格格小姐吧,我是从今天开始与你一同参加训练的柳依依,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哎呀,依依小姐,我刚刚不是劝你休息一会的吗,怎么又练起来了,这太辛苦了,你说的是哪个动作,我们一起到那边去分解一遍看看。”钟馨萍和颜悦色地拉上柳依依往舞蹈训练室的另一头走去,完全弃我这个新来的学生于不顾。风水轮流,没想到我这个流光中学最受老师宠爱的特优生竟沦落至此! 音乐响起,优美的旋律轻盈地浮动在明亮宽敞的训练室中,温暖的光线落在训练室均匀的木质地板上,反射出微黄的光晕。少女纤细的手在空气中变幻出各种美丽的姿势,脚尖点地,回旋、跳跃、反转。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都精致到无法挑剔,肢体融入音乐声中,站在一旁的我也不禁被柳依依美轮美奂的舞蹈打动,有这么一瞬间,我猛然想起眼前这名仙女般的人物究竟是谁!上帝啊,我的竞争对手是柳依依,18岁就取得世界第一舞蹈大赛圣西亚奖的天才舞蹈少女柳依依……天昏地暗,时间仿佛在身边静止,轩辕骕那个大烂人最好祈祷不要被本小姐再次撞见! “你一定很紧张吧,紧张也是正常的,这几乎是一场没有胜算的甄选,听说你之前并没有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对不起,我稍微做了调查。”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男子传来低沉的笑声。“任何时候看依依的舞蹈都是人生的一种极致享受,接下来的两个月也请你尽情享用这份艺术盛宴,免费的哦。”男子线条分明的面孔上浮起一丝邪佞冷嘲的笑容,长长的透着微蓝光芒的头发不羁地散在宽阔的肩上。 “识相的话,就不要惹我。”我冷冷道,紧绷的语气显示着心底的怒意。 “呦,看不出还挺厉害的嘛,我们依依这么善良纤弱的人儿和你在一起训练怕是要被欺负了,不过,只要是有我乔尚在的地方,就容不得别人伤害她。”冷酷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语气轻缓,几分警示。 “我已经受够了别人的威胁,不要以为我格格不还眼色就是好欺负,舞蹈也好,电影也罢,于我不过是某些无聊人类复制出来的奢侈品,像这种公然献媚卖笑为生的行当,我可没兴趣。” “哼,少在这里假装清高,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舞蹈训练的人有什么资格批评伟大的艺术,只怕让你跳起舞来,也不过是一具硬邦邦的身骨罢,吃不到葡萄的孩子,总认为葡萄是酸的……哈哈。” “格格!你怎么还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那里,到墙那边去压腿三小时,真搞不懂轩辕先生是怎么想的,这样一个生涩的丫头如何能*成符合电影角色要求的舞蹈少女。”钟馨萍刺耳的声音再次钻进我的耳膜,这时,柳依依的第一支舞曲刚刚结束。 “跳的可是西村的永远?”没有理会钟馨萍的命令,我走向在旁稍作休整的柳依依问道。 “是的,这曲子正好是《樱祭》男女主角邂逅时,主人公韩樱子的舞蹈配乐。”柳依依答应道。真是个勤奋的孩子,功课做得十足,剧情倒清楚得很。 我走过去擅自打开播放器,回头对柳依依笑道:“我不太懂舞蹈,只能模仿着玩玩。” 美妙的钢琴乐曲再次响起,柳依依刚才的舞步在我脑海中像电影重放般掠过,画面依稀跳动。轻巧的乐声从耳边流过,将思绪带向遥远的彼岸,那岸上樱花烂漫,芬芳散尽,古老的紫玉河边,悲伤与记忆交错成最最无奈的情殇……脚尖点地,回旋、跳跃、反转……我不是格格,而是紫玉河畔一缕忧伤的樱魂,永恒的飘零,沉默,不知疲惫……修长的手指掠过眼眸,扬起,交叉,环抱身子,蜷缩于冷硬的木质地板上,音乐戛然而止,结束了,格格的舞蹈。舞蹈室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哼,一群呆子。除了她,仍是盈盈明媚的笑颜,漂亮的秀眼稍稍弯起,玉洁冰清。 我站起身,看向一脸愕然的乔尚,他长长的头发汗湿湿地紧贴健康麦色的皮肤。我走近他,扬起骄傲的微笑道:“希望我这硬邦邦的身骨没有污了阁下的慧眼。” “格格你实在是太厉害了,虽有不少小错误,但基本舞步都是正确的,只看一遍就能做到这样简直是奇迹。”柳依依跑过来称赞道。“乔尚,你骗我,说格格不会舞蹈,要不是我亲眼所见岂不一直被你蒙在鼓里,格格她,才算是真正的天才少女吧!”柳依依噘起玲珑粉嫩的樱桃小嘴,佯装气愤地转向长发男子。 “乔先生没有说谎哦,今天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触舞蹈。”在旁的乔尚开口欲言,被我打断在先。 “怎么可能,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如何能有这么柔软匀称的身体,格格你太不诚实了。”柳依依不相信道。 “我虽没有跳过舞,但有着七年如一日的瑜伽修行经历,肌体柔软是理所当然,对舞蹈却是完全不懂,刚才也只是一昧的模仿和演绎。”我坦诚相告。 “看来还有点底子,不至让我绝望。”钟馨萍姗姗走近道,语调仍是极寒。“表演完了,就请去做你的功课,我这里没有安排闲谈的时间。” “功课?”我不解。 “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刚刚让你到墙角去压腿三小时吗?”钟馨萍提高语气道。 “你耳朵才聋了呢,没听见我刚刚说我有七年的瑜伽修行吗,比柔韧,你一个奔四的阿姨也太自不量力了。”我尖刻地回应道。 啪!还没来得及反应,左脸实实地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我捂着肿痛的脸颊,不敢相信地看向钟馨萍,“你竟敢打我!”从小到大即便是被冷落却不至挨打,加上一直有纪悠然在身边伸张正义,硬是没受过欺负,而现在,这个野蛮跋扈的女人竟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当我这里是什么,你的瑜伽会馆吗,艺术不可是你靠模仿就能触及的,今天打你是对你的提醒和告诫,你要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以后还想在演艺圈打滚?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拾离开,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恶毒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 “你……”正要还击,却被一只敏捷有力的手突然拉住。“钟老师,实在对不起,格格小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您千万息怒,回头一定好好反省。”冰雪美人朝钟馨萍深深鞠躬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已无心再教,格格小姐,在你诚心道歉之前,这间舞蹈室都不欢迎你。”钟馨萍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训练室,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真有能耐,第一天就惹怒了舞蹈界大名鼎鼎的钟馨萍,你可知道她是《樱祭》剧组的舞蹈指导,剧中舞蹈的编排全由她负责,另外,她还是这次角色甄选的评委之一。”乔尚讽刺道。 “乔尚,不要说了,格格已经够伤心了……”柳依依瞪着乔尚道,然后一脸愧疚地转向我:“我替乔尚向你道歉,我的这个经纪人就是嘴巴坏了点,其实心地很好,格格你多多见谅。” “如何轮到我来见谅,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柳依依你该好好向你的经济人学习,以后大可不必对我客客气气的,格格我向来不领情。”我嘲笑道,早已习惯这个世界的空白和无情,我不需要别人对我好,也不奢望,我是格格,独来独往,一意孤行,诡异畸形的性格从打娘胎里出来,怪不得这荒唐的世道,更不需要别人来指点我如何做人。 “格格!”冰雪美人沉声提醒。 “你也不例外,一定极其讨厌我吧,从见面到现在连名字也不告知,不喜欢就不要接这样的工作,回去告诉你的上司轩辕骕,他欠我一个说法,话没说清楚前,我都不会再出现在桓懿。”我冷言以对。 “我叫萧青,轩辕骕没有使唤我的资格,我只听谢先生的吩咐。”冰雪美人淡淡地说道,话语中透着隐隐的轻浮。我回视她冷漠的容颜,突然意识到身边安静的她竟是一名极致优秀的人物,一双睿智而坚毅的眼睛,散发出慑人的光芒,太像了,这样深沉而骄傲的眼神……真不愧是谢天衍身边的人。不满也是应该的,被指派照看一个不成熟的小姑娘,对萧青而言恐怕是大材小用吧。 ------------ Chapter 18 “依我看……”纪悠然那对墨玉似的眼珠子悠悠一转,登时变得无比严厉,冷然道:“你还是放弃吧,以后少在我面前说那些自立门户的鬼话,把轩辕骕的差事辞了,回头做你二选一的选择题,靠我还是靠谢天衍?” 本以为纵使天下负我,纪悠然也该站在我这边旗帜一般地高耸。如意算盘打错地方,如今连悠然丫头也一改常态地挖苦我。“我不要!”我赌气道。 “你考虑清楚,催眠的事我也可以帮你摆平。”纪悠然下达最后通牒。 曾几何时,我竟到了寄人篱下,山穷水尽的地步?想到弃我而去的格安彤,眼泪恨不能大把大把的流出来。 见我不做声,纪悠然轻轻叹气道:“所有一切都因你的任性而来,我再不放任,格格你好自为之。” “悠然?”是我听错了吗,关照了我十四年的纪悠然让我“好自为之”?一时心中凄然,颓然瘫坐在沙发上,幽幽道:“悠然,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格格,不要怪悠然无情,该好好反省的人是你。若不是你当初任性而为独闯鑫梦,如何招来谢天衍,甚至得罪郑启曜,横竖他是你的父亲。麻烦接二连三,在公共场所对李晞哲施展催眠,活该让轩辕骕逮着,莫名其妙安排他与谢天衍会面,把自己签给桓懿不说,还无端生了是非。现如今,人还未正式进入剧组,先把指导老师给开罪了……你真该自己好好掂量,究竟是这个世界亏欠你,还是你违反了生存的法则。”一席话,句句指向我最脆弱敏感的自尊心, “郑启曜不是我的父亲,他不配……”我咬牙恨恨不已道,心下既委屈又无所适从。“纪悠然!我算是看透了……”我霍然起身对着纪悠然大吼。 “怎么,你连我也不放过吗……非但要得罪整个世界你才甘心吗,这不是我纪悠然认识的格格,我所认识的格格,虽漠然,但懂得享受生活,坚强,乐观,有属于自己的安逸和境界。”悠然并不示弱地打断我的怒气。 被反驳得无言以对,我失神地倒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悠然说得没错。是我迷失了自己,迷失在对父爱的渴求而不自觉的反抗中,迷失在丧母的悲痛而故作潇洒的冷漠中,迷失在对命运的疯狂埋怨与自暴自弃中……生命,有这么多不能承受之轻,这样任性地胡闯乱撞,最终受伤的只能是自己罢。 “格格,悠然深知你的性格,有些话不中听,但悠然还是要说,往后的日子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与郑氏脱离关系后你必须迅速成长起来,有谢天衍在身边亦不知是福是祸,虽然目前看来他对你宠爱有加,要知道这个人为你做的那些事,是纪悠然都难以达成的,但凡事仍需小心,你既已打定主意脱离他,就要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千万不可感情用事,自古伴君如伴虎,夜修罗可是连澜渊社都惹不起的大头。轩辕骕的手段虽令人不齿,然究其原因,也是因为赏识你的才华,并无恶意,格格你不必勉强,实在不愿意,我自会帮你解决,可是今日你在桓懿的表现,我就不予认可了,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不管什么原因,你既然进去了,就要学会应对,察言观色,处处留意,人不能脱离现实而活着,你可以保持自己的风格,可是有得必有失的道理须明白,取舍全凭一念。”纪悠然表情肃穆地缓缓陈述,有理有据,字字点在事态的关键。我不禁像初次认识纪悠然般把她由头看到脚,心下万分感动。 “不愧是我的悠然丫头!”我绽开笑颜,用打趣的语气道。 “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呀,我可是真的担心你!”纪悠然嗔怒道,一记小粉拳打落在我身上,全然只有打闹的意味。 “谢谢你,悠然。”收起俏皮的笑容,我正式道谢。 在旁的纪悠然先是一愣,转而苦笑道:“你还是别道谢了,怎么都觉得今天这气氛不太对味,算我纪悠然上辈子亏欠你,这辈子,嘻嘻,就这样了,彻底栽在你手里。”纪悠然说着一把环住我的肩膀,嬉笑道:“美人儿,给大爷我笑一个。” “死丫头!”我一把推开她,纪悠然很给面子地倒向茶几。唰唰,茶几上堆如小山的录像和书籍被她顺势推倒,散了一地。 “这是什么呀?”纪悠然好奇地抓起一盘录像道。“第二十四届圣西亚舞蹈女王钟馨萍?” “就是今天被我惹怒的老妖婆。”我若无其事地答道。 “好厉害呀!” “唔,年轻时曾是中国现代舞的一面旗帜,三十岁那年因病退出舞蹈演员生涯。” “这才像我认识的格格嘛,嘻嘻,功课做得不错,看来你并未放弃。”纪悠然坏坏地笑道,一边收拾起地上散落的资料。 “不是我。”我坦言。 纪悠然一脸茫然,向我投来不解的目光。 “不是我找来的资料,是萧青,我的经纪人。”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来避开纪悠然失望的目光。 “格格,你有一名很好的经纪人,我刚刚说的话,你要谨慎考虑。” “我会回去的。”我谈谈地笑道,抬头看见纪悠然润泽的明眸中闪过欣慰的光芒。“明天就去向那个老妖婆道歉,反正道歉又不会少块肉。”我无赖道。 是的,我会回到桓懿,回到那座灰色无情的大厦里,如果有可能,也会尝试着通过轩辕骕的角色甄选。不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我自己,纪悠然说得没错,我需要迅速成长起来,即便一年后离开谢天衍,我都有资本走得潇洒,走得无所依恋。更重要的是,我突然开始想要了解我的母亲,从新看待格安彤的人生……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关于母亲的死亡——那个我逃避了十七年的黑暗事实! ------------ Chapter 19 秋日的天总是暗的很早,到桓懿的时候,黄昏的气息席卷着现代都市白昼的烦躁,沉沉地覆盖住苍茫的大地。成排的候鸟飞过城市的上空,被污染的泛灰的火烧红云营造不出凄美的萧索,彰显的只是那物欲横流的庸俗罢,一架大型客机划过喧嚣,以每秒排放十四立方米二氧化碳,七立方米氟氯烃化合物的环境代价飞向虚无的天际。 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一个擅于表演的人,以致隔天再次面对钟馨萍时能够涕泪涟涟地向其述说自己的悔意,内心竟不见丝毫心虚。头发因挑染透出蓝色光泽的长发型男乔尚用质疑眼神盯了我一整下午,在确认我没有双胞胎姐妹后,一如昨日的冷嘲,丝毫不见怠慢。冰雪美人萧青像台超级电脑一样站在我身边分析各种舞蹈训练的精准数据,脸上是千年不化的冷漠。天使下凡般的柳依依仍旧享用着钟馨萍至高无上的恩宠,休息之余,却又很不识相的屁颠屁颠地跑来与我闲谈,开若莲花的笑容,圣洁得令我头昏目眩。 “钟老师是很严厉,格格你千万不要见怪,虽然你有很好的柔韧性,但舞蹈者讲究的是一个姿态,专属于舞者的气质和姿态都必须从这些细小而又基础的训练中养成,难以一日而就,轩辕导演给钟老师的压力不小,她其实是一个很敬业而且极专业的人士,每一个阶段的安排都有她的道理。”面对被流放到角落做两百个侧身压腿的我,柳依依滔滔不绝道。拜托!马屁拍错地方了吧。 “像你现在做的这些功课,我小的时候可得每天十几小时地去完成呢,常常疼得哭鼻子。”柳依依天真地笑道,完全无视我漠然的神色。“呀,时间到了,我得过去了,加油哦格格!”小鸟一样开心地飞开。呼!总算清静了。 但有人不允许。“依依就是这样,把世人都想得很好,不像某些虚伪的小人。”乔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轮番轰炸,这是混淆视听,企图让我精神错乱的手法吗? “是吗,可惜了这样一个标致的人物,原来是个白痴。”如果柳依依是天使,那我就是恶魔。“你呢,乔先生,你是白痴公主身边伟大的骑士吗?” “一般情况下可以这么定义,但如果对手是你,就没有为公主保驾护航的必要了。”他轻笑,冷魅微扬的弧度带着反讽的意味。 “不要大意哦,骑士先生,恶魔的手段也可以毁人于无形。”以恶魔自居,呵呵,真好玩,我抬起头来想要验证乔尚低沉难看的脸色,猝不及防竟撞上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带着轻浮和胜利的姿态。 “看来是我高估你了,我这是提醒而不是宣战,因为我们的对手不是你,而你,很显然搞错了对象,危险呀,三个星期,相信吗,三个星期后你就撑不住了,到时,我一定为你送行。”乔尚左手一扬,大笑着走开我身边。正思忖着,敏感的直觉让我感到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冷硬无情地落在我背后的脊骨上,是谁?匆匆回望,那道目光已消去无踪,环视一遍这间舞蹈训练室的人,除了我与柳依依,乔尚、萧青、钟馨萍还有一名舞蹈助教外,再无他人……那道目光,充满了厌恶和杀气,但愿只是我的错觉。 ——————*——————*——————*—————— 这一次,谢天衍整整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二十天,早已习惯了他的来去无声,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丝丝落寞,冥冥察觉,那双幽潭般深邃的眼眸还留在身边,不禁让人想起鑫梦赌城里的那面巨型荧屏,深居幕后的强大掌控,如影随形。他不在的时候,冰雪美人萧青把我照顾得很好,即便是在桓懿这个风水灵异的地方。 每天的训练安排是永恒不变的舞蹈基本功,二十天,当我还在反复地做着呼吸收放练习时,柳依依已在这间训练室里完成了第二套舞蹈编排。 “呼气有一刹那的凝聚,脆劲则力度一般。当气是短促的快吸快呼,将带来明快洒脱之感……呼吸的速度稍慢饱满地控制在身体每一块肌肉中,柔软中带有力劲,舒、缓有序,吸如丝,呼如丝。有控制地延绵身体,行如流水……”钟馨萍的舞蹈助教在我耳边以均衡不变的念经口吻讲述着机械的理论内容,练就了我站着也能入睡的本事。“你这是听课的样子吗?”带着边框大眼镜的舞蹈助教突然训斥道。 “你讲到哪了?”我向来诚实,从不掩饰自己的“无知”。 “舞蹈中气的运用及其功效。”她朝我咬牙切齿地翻了个白眼道。 “舞蹈中的‘气’是指人的生理呼吸在形体动态中的艺术化投射。‘惊者上提,气者沉’说明了‘气’与舞蹈表现情感的关系。如悲伤时气是长吸短吐:欢乐时是快吸快吐……身体运动中抑扬顿挫、轻重缓急,‘力’的形态实际上都是由‘气’控制的。‘力’通过‘气’来展示,‘气’又顺‘力’而来……详情请见《欧美现代舞蹈概论》2004年上艺版第264页。”我打着哈欠懒懒地接道。 “你……你可不要太狂妄……”舞蹈助教气得鼻梁上的黑色镜框都不住地抖动,气息紊乱,脸上一青一紫地交换颜色。 “哎,看看,呼吸短浅急促,这时心理会对身体产生隔膜,乃舞者之大忌。助教老师演示的这段反面教材,十分到位。”我竖起拇指,做赞赏状道。 “你这个外行人,有什么资格……”她一手指着我,愤怒得全身颤抖,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当身体受内心浮躁影响,不受控制的时候……”我上前轻轻托起她指向我的那只颤抖僵化的手,转到她侧身,话语轻柔道:“可以先采用调息法,用平静的心情和均匀的气息去改变肢体韧带与肌肉的僵硬……你应该不用我教你具体怎么调节吧?”我大笑着转向门口,扬手而去。 门外,萧青抱着一台黑色笔记本盘膝坐于走道旁的休息沙发,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她总是一副很忙的样子,安静容易被忽略。“我要去洗手间。”我向她招呼道,她静静地停下手头的事情,起身自然而然地跟在我身后。 不要让我去解释为什么相处二十天我与经济人竟到了如此寸步不离的程度。事实是在这栋大厦里“备受瞩目”的我无法独行。被人关在厕所隔间浇石灰的经历已不下六次,舞鞋里的图钉天天更新,储物柜的恐吓信堆积得足够拿去连载……总总关于“神秘人”的传言行走在整个大厦,不知是谁透露了我的签约细则,配备的经纪人乃至行程安排全都不由公司做主,便有传说我是某位黑社会首领的情妇,使得没有受过任何表演培训的“外行人”也能成为女主角的候选,许多人为柳依依的前程表示忧心,整个楼层都在与我为敌,除了当事人——柳依依。 我没有扩大悲惨遭遇的嗜好,也不会刻意描写,冷眼看待,孑然一身地去欣赏芸芸众生无法摆脱的厮杀纠葛,甚至众望所归地扮演起超级反派角色,一如方才对舞蹈助教的顽劣态度。企图制造流言中伤我的人恐怕不知道,我身后还真有一位“神秘人”,一手遮天。最失望的当属乔先生,托他洪福,我倍受围攻,可惜三个星期快过去了,小姐我仍旧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栋阴森诡异的大厦中。 透过厕所隔间薄薄的三合板,外面洗手台传来哗哗的水流声,我时刻做好呼救的准备,萧青应该就在门外不远。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我被咬了不止一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前几次石灰飘进眼睛里,这辈子算是毁了。 “钟老师这段时间辛苦了。”一个娇爹的女声从洗手台那端传来。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咯咯声伴着钟馨萍沉肃的语调:“一段时间不见,赵总监近日可好?你向来在轩辕导演身边做事,今天能在公司碰到你,说明导演也从香港回来了。”原来,死也找不见的冤大头轩辕骕前段日子去了香港。 “可不是?今天才回的公司,明天又要启程去新加坡参加东南亚电影节。”娇爹的女声叹气道。 “导演近日可有说起《樱祭》的筹备工作?”钟馨萍打探道。 “很是关心,尤其是这次女主角的甄选,听说两位候选人都已交到老师您的手里,哪有不放心的道理?只是……”对方故意疑迟。 “但说无妨!” “柳依依小姐是大家都看好的,自不必说,离开公司前听说导演刷掉原订的一名候选,另作增补,轩辕导演的决策向来英明,剧组很少过问。但今天回到公司,满耳都是对那位增补候选人的抱怨,据说是一位没有受过相关训练的外行,生涩的高中生,脾气还相当怪异……这……” “要命得很!”钟馨萍以厌恶的口吻道。 “再过四十天便是甄选日,题目是让两人表演各自编排的舞蹈,不知老师准备得如何?”那人岔开话题,圆滑地绕过钟馨萍的雷区。舞蹈编排?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两位候选的水平简直是天差地别,为难了我这个做老师的,舞蹈编排如此全面而费时的指标,只能提前着手,现目前已经全面进入编排状态,烦赵总监转告导演,一切都顺利。”见鬼!这老妖婆落井下石,正企图缩短我的编排时间,让我荒废在那些无用的基本功训练上,我恍然大悟。早该认清,这个弱肉强食鱼目混珠的圈子,心里反倒多了一份莫名的安然,想到此刻经受的一切,格安彤也曾遇见。 ------------ Chapter 20 临近圣诞的十二月,我与钟馨萍沉积已久的矛盾终于引爆了战争,其规模足以让整栋桓懿大厦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各部门倾巢而出,以看热闹的八卦心态加入钟馨萍的追捕亲卫队。 我一路小跑延着安全出口的楼梯通道向上爬,一串皮鞋打在地面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糟糕,被逮到真的会被整死的!侧转身子翻进清洁工具的储物室里。“明明看见往这个方向跑的怎么不见了?”男子粗厚的声音道。“肯定在这附近,不要让她跑了!”一个凶恶的女声吩咐。“子音你往这个方向,我和小童到楼下去找,千万不能让她惊扰了高层。”分工完毕,各种皮鞋声高跟鞋声窸窸窣窣地各自散开,渐远渐近。我完了,这回真的死定了啦!心下暗叫不妙 ,脑子中迅速盘算起该上哪里去搬救星,萧青肯定不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被她抓到不会比被老妖婆抓到好受,偏偏这节骨眼上纪悠然人在景岚市,等她赶过来,我都成蜂窝了。 捂着鼻子挨着储物室的扫帚连气都不敢喘,何时我格格竟变得如此狼狈,这个样子若是被谢天衍看见,肯定少不了一顿嘲笑,死也不能提。想到这心里头不免好笑又伤感,突然意识到那个叫谢天衍的男人已经消失了一个月。 储物室的门吱呀一声突然被人拉开,外界的阳光射进眼睛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一张瞠目结舌发黄的面孔渐渐出现在光线中,凌乱的头发上沾染一层污垢,清洁女工眨巴着双眼,反应过来时,那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已经钻入我的耳膜:“啊!!!” 逃命要紧!我不顾形象地一把推开清洁女工,正要往下跑 ,楼梯口处传来追捕队的嘈杂声“在上面。”“不能让她跑了,快!”紧急刹车,转身继续往楼上冲 ,如果一定要列举钟馨萍这几十天来对我贡献,那就是疯狂的基本功课程练就了我一身逃跑的蛮劲,手脚灵活,还不忘调节逃跑时的呼吸运作。 “嘿嘿,看你往哪里跑!”不知爬到第几层,一名因脱发使脑门成地中海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楼梯通道的上方,想必是收到消息乘坐电梯特来围堵,肥油油的大手朝我伸过来,我尖叫着避开,却一步步被他逼入墙角。“你跑不掉了。”邪狞阴险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天要亡我!噗咚!肥得皮肉晃动的身体突然在我眼前倒下,失去知觉。抬眼看见的竟是柳依依一双亮汪汪的泪眼,手里拿着一扫帚“人家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谢了!”看来这位天使是赶来解救恶魔的,我轻拍她的肩安抚道。正要继续往上逃,被她灵巧的小手从身后一把抓住。“这边,这边!”她指着身边的出口,示意我进入楼层,如她所料,楼上很快传来另一群人的动静。“没时间了,格格快呀,我在这帮你拦着。”柳依依焦急道。 我点头向她微微一笑,以示感谢,转身挤进那扇通进楼层的门口,身后传来人语……“依依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老王,你怎么躺在这里了……”“呜呜,我来的时候他就躺在这里了”柳依依哭声隐隐道。“哎呀,依依小姐您没有受伤吧,可有看见那逃犯往何处去了?”一女声疼惜道。“楼下,往楼下跑了。”柳依依骗过众人。 爬了这么久竟不知这是哪个楼层,明显比训练室所在的三楼要宽阔的走道,亮堂堂的黑色大理石地板,光泽细腻,少了三楼的吵杂和人员涌动,这层楼显得明净许多。正疑惑,很快一个细软轻微的女声解答了我的问题。“呼叫子音,呼叫子音,蟑螂在十九楼。”不远处的服务台下蹲着一名身穿制服的女秘书,通报敌情的语气像在拍警匪片。蟑螂?拜托,能不能给我起一个稍微文雅的代号呀! 我愤愤然走过去,一把抢下她耳边的电话,冲着话筒大骂:“告诉老妖婆,本格格等着她过来请安呢。”被我发现并抢占先机的女秘书一脸愕然全身颤抖地盯着我看,“看什么看,你港片看多了吧,敢告状?小心我挖了你的狗眼,没听人传说我是黑社会老大他情妇吗,小心点!”我做恐吓状道,表情语气丝毫不怠慢,十足的演绎风范。女秘书被我吓得捂着头呜呜直哭。 追兵将至,没工夫耽搁,楼梯道怕是走不了了,唯一的出路只剩电梯。随即看向桓懿大厦势力的电梯设置,分货梯,普通员工乘坐,知名艺人乘坐和公司高层乘坐四个层次,亡命在即,谁管他狗屁规矩,想不被活捉,乘后两种级别的电梯才是明智之举。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得救了!我长长地呼了口气,正要迈进去,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从我身后伸出,紧紧地钳住我的手腕。“捉到了!”眼镜助教的声音在侧身响起。这时,不远处的楼道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两男三女“子音好样的,我们这就来帮你……”一群人说着冲将过来。 “助教姐姐,快放手!”甩开腕上那只手,我不顾一切地奋力推开她,转脚飞身跃进眼前即将关上的电梯。呃!“快放手啊!”我整个人已经趴在电梯里了,一只脚却还被眼镜助教牢牢地拉着,卡在电梯的门缝间。 “死也不放!”她趴在电梯外的大理石地面上咬牙道。“抓住她!”后面赶上来的两男三女在眼前渐渐扩大,如果现在不解决掉眼镜助教,下一秒钟便要被捉拿归案了! 想到这,一阵惊恐翻江倒海地涌上心间,闭上眼,我大喊一声:“姐姐,对不起了!”提起另一只脚,狠狠地朝眼镜助教的脸上踹去。 电梯关上,眼镜助教的哀嚎声和众人的唾骂声像散不去的云雾,沉沉地萦绕在我耳边,我虚脱地趴在电梯的地上,低着头,气喘吁吁……男子好听悦耳的笑声突然从身子的上方传来,方才只顾逃命,完全没来得及留意,这电梯里竟然有人! 我错愕! ------------ Chapter 21 郁紫色巴里纱条纹面衫,精致活泼的Harvie &Hudson风格着在他衣架子的身材上,彰显出一股独有的矜贵,黑亮色马甲随意地套在衬衣外,得天独厚的时尚气质,每一个细微处都隐藏着致命的魅力。金色的灯光照耀下,男子慵懒而妖冶的笑容,出现在电梯四壁的巨大镜子里,光彩夺目。 凡间扰人的心事,在触及那对海蓝色眼眸的一瞬,已化做千万烟云迅速地退往遥远的身后,风云变幻,惊鸿间,心扉触动得无法自己。那海水一样澄明的眼睛,散溢着比任何宝石还要润泽的光芒,温柔而缄默,被他瞅着,如同魔法降临的虚幻感随之涌入。我陷入深深地迷惑中:世间竟有如此美艳的男子! 眉目如画,每一道线条都是造物者的极致恩惠,黑曜石般零碎的头发韵着淡淡的光泽,长及颈处,予人不驯的狂傲,薄薄的唇边挂着一抹诡魅的笑,几分暧昧,几分妖艳,性感笔直的鼻梁,宛若刀镌。如果说柳依依是误入凡间的天使,眼前的这名男子就该是魅惑众生的妖精,温柔与不羁兼具,冰冷与绝美同行,奇异的集多种气质于一身。 此时,他正倚着电梯两侧的雕花扶手,俯视我狼狈的模样,发出一串悦耳的笑声,不似嘲弄,也不失礼节。 收回心神,我挥了挥身上的尘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自卑地退到电梯的另一侧,微微喘息。电梯向上爬升,空气冷凝如冰,我低着头,把身子缩进一角,既感到尴尬又分外委屈。稍稍注意到镜子中的自己,因逃亡留下一身的灰,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后,松松垮垮,显得凌乱又邋遢。望着镜子出神,轻轻地撩动额前的刘海,而后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形象尽毁。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滑入镜中的影像,悄然伸向我的脑后,无息的一拨,发卡坠地,海藻般的长发如丝绸垂坠肩侧,轻盈如丝。我该为他轻浮的举动感到生气吗,回身冷不防地撞见那张美轮美奂的俊脸,温柔的笑让人不知从何责备。算了,反正是我闯进别人的地盘在先,不予追究。 电梯终于停在了三十四层,我敢说,这绝对是我有生以来乘坐的最最漫长的一次电梯。我失神地望着他走出电梯的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目的地,钟馨萍一伙肯定在一楼出口处守着吧,无可遁形。格安彤的相貌从记忆中细碎走近,抱歉,仿佛听见自己嗫嚅的声音,细细述说愧疚,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这里,不适合这座灰色高耸的大厦,不适合艺人间形形*的争斗,不适合做一个小心翼翼的新人。三十天,一切都将埋葬和终结! 电梯的门即将关上,缓缓流动像电影中的慢镜头,我落寞的杵在原地,神志恍惚。 那双眼睛,淡蓝如海…… 门被再次打开,他向我伸出一只手,道:“过来。”声音像沉浸在雾气中的晨曦,温馨迷离,仿佛咒语。 他一手压在电梯的门框上,另一只手掌心朝上,就在我的眼前,修长漂亮的线条,连手都能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吗?我仰视他触不可及的高度,犹豫着,心里颤抖如受伤的小鹿,一向不相信陌生人,一向只依赖自己,在我脚下三十四层的高度,有一群狩猎者在等着我自投罗网,而谢天衍,那个靠牌局赢得我的男人,行踪如云。 那双眼睛,柔情似水…… 犹豫着,颤抖着,找寻着……我将自己白皙的手放进眼前这名陌生人的手里,被他盈盈一握,那温度,清凉柔和。 ——————*——————*——————*—————— 整层楼都由质量上乘的橡木地板铺就,明亮的走道上,荡然空旷,像是专属于他的私人领地,一名经纪人模样的男子在他走出电梯的下一刻步伐轻缓地跟在他身后,用有序而礼貌的语气向他汇报一天的行程。休息间门外,他抬手稍稍示意,经纪人模样的男子立即止步,静静地退往一边,反倒像一名训练有术的英式传统管家。 宽敞的休息间活像一间独立的舞蹈室,半个足球场大的面积,却少有摆设,地中海风情的茶座,简单的蓝色吧台,不规则造型书架上都是些关乎时尚的杂志书籍。向西的一面由透明的巨大落地窗组成,转眼可见整座城市的繁荣喧嚣,日月星辰。落地窗正对着的那面墙上则无一例外地挂满他的巨幅照片,镶嵌在透亮的玻璃镜框中,每一幅都是震撼人心的精品,或慵懒,或妖艳,或狂野,或优雅……我终于知道眼前这名百变男子是谁了! “水轻泽。”招呼我坐下,他介绍自己道,懒洋洋的语气表明他并不怀疑自己的知名度,只是在变相地要求我给予回答。 “格格。”我轻声道,心如止水,不需要过多的寒暄,奇怪的默契让我在面对他时感到异常的安心。 “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好奇的语气,像个孩子。 “我揍了他们的女神。”我不屑地陈述。 “嗯?”如剑的眉轻轻一挑,一副待续的表情。 “钟馨萍。”我生硬地吐出这个名字。 “天啊!你竟然敢打钟馨萍,要知道所有桓懿旗下的歌星做梦都希望由她操刀自己的演唱会,连我这个混迹T台的人也得让她三分。”水轻泽惊讶道,淡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她假公济私,有意陷害,我不过是希望自己的课程能够进入正常轨道,谁知老妖婆恼羞成怒,上来就扇了我两耳光,包括三十天前的见面礼,她总共扇了我三次,回她一个也不算过分,小女子年方十七,小心我告她体罚未成年。”我振振有词。 “哈哈哈!”他笑得妩媚,花枝乱颤地前倒后仰。 “喂!” “我从不知道钟馨萍还会带新人?”水轻泽忍住失态的狂笑,稍有收敛道。 “她是电影《樱祭》的舞蹈指导,培训的对象也只有两位候选人,过不了多久便是甄选日,试题是各自表演一段自编的舞蹈,被她胡乱安排课程的我,根本连跳舞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编排了。”我把目光转向窗外,沉静的黄昏,浴血的天际。 “樱祭?骕计划中的片子吧,嗯,那可是公司开年的大项目,能入骕的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称轩辕骕叫“骕”,可见两人关系。 “倒了八辈子霉,才会碰上他吧!”不理会水轻泽的赞赏,我脱口而出道。 “哈哈哈,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说他的人!”又是放开的大笑。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扣响。 “进来。”经得允许,经纪人模样的男子走近水轻泽,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水轻泽原本开心像孩子的脸忽然收起笑容,沉思片刻,吩咐道:“让她进来。” 浮冰一样的步履响在耳际,我完了!我翻了个白眼,做待命状。 “我叫萧青,是格格小姐的经纪人。”冰雪美人向水轻泽轻轻鞠躬道。“打扰之处,请多见谅。” “格格小姐是我邀请的客人,何来打扰之说。”水轻泽冷静地回复道,听到有人替我解围,心下不由得乱感动。 “格格小姐今日的课程尚未结束。”萧青陈述,言外之意是要领我走。 “结束了。”水轻泽轻笑道,无法无天的样子让我几乎把他和谢天衍的影像重叠。 萧青抬起头来,用打量而质疑的目光看向水轻泽,漂亮的瞳孔一缩,转而释然道:“不知大名鼎鼎的水轻泽有何打算?” 水轻泽优雅地一摆手,经纪人模样的男子恭敬地走到他身边。“等会儿告诉时尚舞台的人,辞掉原订的那名女模特,今天的摄影我自有安排。”水轻泽淡淡地吩咐道,然后一脸深意地看向萧青,算是答复。 “多谢提拔!”萧青仍是轻轻一鞠躬退出房间,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身对我道:“我在楼下等您。” “这算什么?”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我惊愕地回望水轻泽。 “肯定是喜欢你,才把你留在身边呀,呵呵,从骕手里把你抢过来,他应该不会太计较吧。”他答得轻巧,细长的眼角向我抛来一个魅惑的眼神。 ------------ Chapter 22 “主编交代,只要对方在气势和相貌上能与您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您私自换模特的事,不予追究,只是……”摄影师停顿道,怀疑的目光随之打在我的身上“新人的话,怕是不行吧,时尚舞台在全球有着近千万读者,您看……” 水轻泽随手翻动起推到他身边一排衣架子,上面挂的全是今年入冬的新款,GiorgioArmani、DavideCenci、Chanel没有一件不是奢侈的品牌精选,模特的服装理应都是编辑部事先准备好的,为什么在这里有最终决定权的人会是水轻泽?他低着头,丝丝如水的头发将其致命的美丽遮掩得恰到好处,时不时挑出几件单品,轻巧一搭,满意地交到身旁的助理手中。这个男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时尚嗅觉,敏锐的判断力从那些被挑出来的服饰中得到很好的验证。“如果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资格给我提意见的话,明天就可以出去另立门户了,我保证你的前程不会比留在时尚舞台差。”他漫不经心地接道,手里的工作却不怠慢,淡然如水的话语中,蕴着冰冷的傲慢,鱼死网破,一开口便以他人的前程做为把柄,不容小觑的手段。 “不敢!”摄影师不由自主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下气道。 “放心好了,我不会自己做贱自己的产品。”挑完衣服,水轻泽牵起我的手拐向影棚的另一头。 “这个决定太荒唐了,我不够高,不够漂亮,完全没有经验。”现在求饶的人是我。 “平面模特不需要太高,一米七的个子正正好,如果你一定要说自己不够漂亮那是在侮辱我的眼光,经验这东西可曾有人说过它比天赋更值钱?”他笑,专横的行事风格,这些男人们,怎么都这样! “我有权拒绝!”我甩开他的手,微怒道。 “如此,请便。”他倒是很开明,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回身欲走,等等!不对!差点忘了自己还在逃亡中,没准这门外就守着一批人,等着把本格格碎尸万段。 “怎么?舍不得我了。”正郁闷,腰下突然一紧,回头看见水轻泽魅惑的笑意,这个姿势——他竟然在众目睽睽下暧昧地搂住我! “明知故问!”我恨恨道,企图掰开他扣在腰间的大手。 “我看到了。”他邪恶地笑道,搂着我的手更紧了。 “什么呀!” “你脸上写着呀,碰上水轻泽,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戏谑道,近乎调情的语调。 “你可不可以先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我拍打他放肆的手道。 “没关系,反正等会儿拍照,也是这类姿态,早点让你习惯,到了镜头前不至太拘谨。”他无赖道,脑袋满意地贴着我的秀发,一股淡淡的海水香气,飘入意识。 “泽,听说你今天拐来名仙女,竟把莉娅给辞了,她这会儿怕不知在哪发脾气呢。”瘦瘦的穿着绿色铅笔裤的男子朝这边走来,用很人妖的语气向水轻泽打招呼道。工作上,不难看出水轻泽得人心的一面,稍微熟悉的工作人员都只称他一声“泽”,只要不违背他的意愿,皆可从容以对。 “能不能成仙,还得仰仗你Adrian一双魔术师的手。”知道在适当的时机夸奖人,可见水轻泽的交际手腕,适度而不是完全纵容,同样是一句话,即可以把你捧上天堂,也可以将你打入地狱。 “来来来,让Adrian好好看看这孩子,究竟是怎样的魅力能把向来公私分明的小泽迷得神魂颠倒。”水轻泽很配合地放开我,将我交给眼前这名人妖男。 ——————*——————*——————*—————— “如何?”收起十八般武器,人妖男Adrian等站在一旁的水轻泽发言。 “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妆容界的魔法师Adrian!”水轻泽满意道。正欲起身,肩上猛地一沉,水轻泽高挑的身体从我身后环压过来,下巴停在我的肩上,俊脸贴近,海蓝色的眼睛盯着前面明亮的化妆镜道:“天衣无缝,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搭档。” “我可不敢保证!”我冷冷回应。 试镜的效果并不理想,站在一旁指导的水轻泽秀眉皱成小丘的形状。我像被打了麻药一样,木然僵硬地面对那炮筒状黑洞洞的镜头,黄色炫目的灯光打在身上,脑袋被照得沉沉作疼,汗水直流,惹得人妖男哇哇大叫,每十分钟喊停地狂补妆容,如此折腾了半个小时,硬是没有拍出一张像样的照片。 “呵呵,特地绕来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位倾城倾国的仙女,能让泽一句话就把我给辞了。”一个尖细的女声从工作人员身后传来,暗流涌动的嘲讽口气。“呦,这都怎么啦,看样子情况不是特别顺利……”她巧笑道。 “莉娅姐姐,你怎么就来了,这会儿正想你呢。”原本焦急难耐的摄影师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看来这模特业,也不是靠张脸蛋就能吃饭的,我说的对不对呀,泽?”风韵流转的媚眼略带尖利地抛向水轻泽。 水轻泽并没有立即回应,目光向下,修长的手指贴在唇边像在斟酌着什么。 “游戏时间也该结束了,但工作总得有人去完成,耽误了杂志发行,谁能负得起责任。”既给足了台阶,又进一步借杂志之名向水轻泽施加压力,能在这里和水轻泽对擂,这名女子可真不简单。 “你,衣服脱掉!”心下正暗暗佩服,谁想莉娅的矛头突然转向毫无防备站在背景前的我,咬字轻巧,一副随意交代的样子。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凝聚在我的身上,包括他。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霎时闪过着野兽般敏锐的光芒,有点像赌客交锋押注所表现出来的神情,坚毅略带笃定。他在赌,他在赌什么,我么?他看着我,无动于衷,全无解围的意味,只是等待。 莉娅嘲弄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嘴角微微上扬。摄影棚内,静寂无声…… 到头来,依靠的果然只剩下自己罢。我不知道水轻泽究竟在盘算什么,如何能读懂他们成年人的把戏,谢天衍赌的是我的身体,我输了,完整支付。他呢,他赌什么,我没有足以和他的期望匹敌的能力,就当他看走了眼。 我狠狠地瞪向眼前这名风情万种的美人莉娅,开始解开负担在我身上的“枷锁”,Lulu Guinness澳洲羊皮手拎包、Dolce皮草风衣……凭什么我要去担负那些深邃而朦胧的所谓“机缘”……Jimmy Choo’s黑色长靴、Xmiss米色短裙……凭什么我要成为他人一时兴起的游戏……Chanel针织衫、Milus金钻手镯……凭什么我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遭受陌生人的围堵和嘲讽。洗尽一切,重新蜕变回我自己,不禁失笑,除了内衣裤几乎一丝不着地站在寒冷的十二月,挑衅的目光玩味地回馈对方。 莉娅面如止水,依旧是占尽优势的骄傲表情,她静静地解开自己身上的每一件,又静静地拾起我抛下的每一件,一流模特儿的架势显而易见,穿好衣服,她淡漠地走近镜头,轻声道:“可以开始了。” 影棚再次活跃起来,人们各自处理手头的工作,我自以为是的潇洒很快被埋没在人们健忘的记忆中……走出背景区,一件貂皮大衣从身后包裹住我羸弱的身子,海水的味道,我抚弄起衣服的一角,同样是造价不赀的奢侈品,顿时心灰意冷。“泽,依你看……”摄影组的“谈判官”出现在水轻泽的身后。 “我不会改变初衷,但我尊重其他工作人员的选择,我们拍两组,最后交由主编决定。”他淡淡地说道,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又是那该死的温柔,我极力压抑着心底翻滚如潮的怒意。“哪也不许去,站在这里看清楚。”他严厉对我道,不容反驳的语气。 “好,好,看这里……莉娅把手放在泽身上……对!”摄影师的声音在我恍惚的意识中漂浮。 进入工作状态的水轻泽完全换了一个人。背景打造是迷雾中的原始森林,参天古木,昏暗的色调,飘渺的人造烟雾。微蓝的眸子射出狂放的光芒,不羁的形象配合灯光营造的氛围,立体感十足。莉娅着上新衣,性感撩人的姿态倚在水轻泽的身边,低首、抚弄,仿佛要将身体的每一处用尽用透,深深地嵌在造景中,一笑生百媚,完美的俊男美女组合,摄影棚里顿时变得光彩照人,人们自觉而认真地投入工作,忙忙碌碌,闲着的只有我。不禁想起纪悠然那番肺腑之言,苦楚涌上心头,夹着淡淡的内疚:对不起,悠然丫头,格格又任性了。 手不自觉地裹紧身上的大衣,感受它温暖而柔和的触感。我走近那位经纪人模样的男子,礼貌地向他要来策划案,静静翻阅,也该是我工作的时候了,炫目的摄影灯光突然变得不似原来那般令人讨厌,暖暖的,像太阳。 第一组拍完时,已经入夜,没有人抱怨,总监宣布休息十分钟,水轻泽来到我身边,看得见他稍有疲惫的神色。“何苦坚持,放弃我岂不省事,我并没有足够的资本去支付你的期望。” “如果你连摄影镜头都无法应对,将何以面对运转的摄像头,静态的表情都把握不住,更何况是动态的电影角色?不要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个圈子,不要逃避,不要乞怜,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是真理。”他正视我,肃言道。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帮我。”有这么一瞬间,感动无声息注入心底。 “告诉我你的决定,如果你执意离开,我会护送你走出桓懿。” 没有明确回答,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忽转正色道:“今年秋冬经典品牌大都推出了加入了新巧细节处理的轮廓,色调上以冷色为主,根据以上特点时尚舞台这期专题的灵魂在于彰显原始质感,体现精细的同时,融入自然元素,颠覆传统造型。” “那么,该如何表现?” “稍微分析一下造型背景就可以找到答案,森林对应的是原始、性感、狂野,但也不能忽视迷雾的作用,迷雾所营造的是朦胧之美、神秘和诱惑,不是一味的野性,同样可以在暗夜色泽下表露纯真,形成反差,诡异而唯美的效果将立竿见影。”我直视他蕴着淡蓝光泽的眼睛,自信而精准地分析道。 “我拭目以待。”水轻泽露出开心的笑颜。 “你很快就会知道,世界上不是只有你水轻泽会挑弄人心。”我回他以妩媚。 再次回到迷雾森林的造景时,犹如新生的自由和欢畅。舒适华美的服饰着在身上,忘乎所以。身边这名男子有着妖精般绝色的容颜,当他扮演森林的主宰,我可以是他掌中的陶瓷娃娃,当他是那迷惑忧郁的旅人,我便是狩猎他的妖姬,不需要过于夸张的搔首弄姿,不需要过于张扬的盛放妖冶,一点羞涩,一点俏皮,一点神秘,在摄影的灯光下脉脉绽放,娇媚慵懒的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满意地欣赏他们的诧异与兴奋,诱惑的岂止是身边的他而已。 “收工!”不知过了多久,总监一声令下,一切都结束了。 还未从梦之国度清醒的我,背景前忘情地搂住水轻泽,轻盈地献上一吻,分外陶醉……不知是哪个摄影师重启了镜头,将这最后一幕拍成永恒。 奇妙的沉沦进表演的魅力,轻而易举地被征服。我正一点一滴地走向格安彤至爱的国度,想起轩辕骕的电影,想起电影中叫韩樱子的舞蹈少女,莫名的心驰神往,格安彤的血液渐渐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温热的带着激情! ------------ Chapter 23 天知道沈弘毅与纪悠然如何走到了一起,平安夜原本宁静的晚上,两个人像土匪一样闯入我的公寓,各自抱来一箱酒水,喝到酩酊大醉。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纪悠然竟发狂地抱着我痛哭了一宿,身边躺着刚被撂倒的沈弘毅。唉,悠然,何必安慰,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 毫无疑问圣诞已经降临。每年的这天我都会乘车去往云海市郊区那个安静的墓地,那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十七年前的圣诞,有人看见传说中的影坛天后格安彤忧郁地徘徊在宝石蓝的大海边,她穿着洁白胜雪的连衣裙,褪尽曾经包裹周身的繁华,走得轻盈,像从候鸟翅膀上飘落的一根羽毛,坠入人们的记忆中。 每年的这天我都会来拜访她,每年的这天我都来得迟缓,带来的鲜花总是无处安放,她躺在里面,那座冰冷的坟墓中,鲜花从她的墓碑一直绵延至过道,与寒冷的冬季形成怪异的反差,这种景象就像一幅现代派油画,灰冷的背景,流动的黑色风衣,沉默的悲伤开落成斑斓的色彩。我站离墓碑三米,满地的芬芳容不得我走近她的身边,死后的她仍是如此高高在上触不可及,即便,我是她唯一的女儿。 人们三五成群,或独行独往,一束又一束的鲜花安静整齐地在格安彤的墓碑下排着长队,无疑做为一个演员她是成功的,她的生命消亡在耶稣诞生的日子,可仍旧有许多人摒弃神圣和信仰,默默地到来,仿佛赤脚走过,礼貌而不愿惊扰,年年如此。 一个女人,裹着黑色兔毛长款披风打我眼前走过,头上戴着黑色头纱,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可即便如此,她飘逸的气质仍把她与其他前来祭奠的人区分开来,放下一束蓝色郁金香,她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我身边时停了一下,隔着黑纱我感受到她迷惑的目光,她颈部的肌肤白皙如盛开的芙蓉,我看见她的嘴角紧抿,缓缓道:“你很像小彤。”然后她低头离开,如雾的消散,就像她不曾来过一样。 我望着那束蓝色郁金香出神,那是格安彤生前最喜爱的花,曾经在公寓的客厅里摆满了郁金香的油画,妖娆充斥着生命的张力,懂事以后的我把那些浓郁的画作拆下,连同华美的服饰一同锁入格安彤生前用过的更衣间里。那位女士是她生前的朋友吗?我想着,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水轻泽那张绝美的脸,不知道泽是否也算我的朋友,一直以来我很少向人敞开心扉,纪悠然是例外,对水轻泽的感觉很奇妙,自然而然地接受,自然而然地喜欢。有他在,在公司的处境改善许多,钟馨萍开始为我安排正规的舞蹈课程,进步之余,偶尔也能得到赞赏,休息的时候我会升上三十四层的高度,打开那扇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休息间,轻松的闲谈。他言语幽默而不乏深度,总能从中学到很多,关于娱乐圈、关于T台、关于电影、关于人际……水轻泽不单单是一名模特而已,只要他愿意,能够胜任的工作可以很多,令人头疼的是那改不掉的坏毛病——习惯性的魅惑人。我提醒他总有一天会玩火上身,他笑言自己早已焚烧殆尽。甄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不企图在舞蹈方面有所超越,水轻泽曾提醒我,演员关注的首先是角色,其他皆是辅助,关于《樱祭》的主人公韩樱子我究竟体味了多少,难以测定,她的安静、她的细腻、她的思愁,天天绕在心底,一个沉默的舞者,一段注定了没有结局的爱情。 沉思着,一件宽大的西服外套突然罩在身上,熟悉的气味。“海风很大,小心着凉!”不远处传来浪潮袭岸的声音,翻滚思念。 他很少会西装革履地出现,想必刚从某个谈判会场里赶来。“毅说你近日麻烦不少。”我淡淡道。 “这是在替我担心吗?”他笑得狡猾。 “算是吧!”履行他全身心投入的契约,我自觉地靠近,抱住他有着强大安全感的身体,说实话,有一点依恋。 他反搂住我娇瘦的身子,紧紧搂着像要把我镶入他的体内。“我想你了!”暗哑低沉的声音。他不是一个习惯花言巧语的人,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也只是平易的陈述。 抬起眼回望他深不可测的双目,隐隐透着温情。他压低身子,下一个动作是吻上我的唇,深深的带着眷恋,完全不顾及来往的路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一手抵住我的下巴,不顾一切地吮吸我嘴里的甘甜,令人窒息的压迫。 当他放开我的时候,嘴唇已有些生疼,我瞪他责怪道:“这是我母亲的祭日。” “所以特来告知她老人家,格格以后都由我谢天衍来照顾,让她安息。”他笑得像个孩子。 “谁说我以后……”正要反驳,突然意识到那是他划定的雷区,除非又要惹怒他,无言以对,只得低头用手指安抚惨遭蹂躏的唇瓣。 “格格?” “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追究,在桓懿如果呆得不开心,就离开,很多事,经不起人去推敲,知道真相又如何,时间永远不会停下来。”他溺爱地抚摸我额前的发。原来,他早已知道。 “可不可以……”避开话题,我有点犹豫。 “怎么了?”他贴近我,迷雾缭绕的眼睛带着洞穿一切的犀利。 “陪陪我。”我咬牙道,原来我也有有求于他的时候。 “你想去哪?”精准的判断。 “去、玩。”我回答,心突然飞得很高,仰头可见,湛蓝的冬日天空。 ------------ Chapter 24 关于谢天衍,我有过很多设想,他很少提自己的事,或者说,完全不提。纪悠然透露,曾经有一个组织耗资百万买通各大情报机构想要调查那家伙的身世,结果一无所获还被谢天衍反击到就此从商业场上消失。人都有好奇心的不是?企图从行为学和心理学的视角出发对他的身世进行假设,结集他的各种要素分析出来的结果却让我的脑细胞进入内战状态,一个终极矛盾的结合体,完全看不见任何倪端。从与他平时交流和包括赌牌的经历看,他应该受过很严密的精英式教育,精通统计、管理、心理等多门学科,有一颗不错的脑袋。另外,他还是一个受过良好礼教训练的人,懂得享受,不乏生活情趣,关注文艺,这理应出自一流的家庭环境,从他的语音习惯中分析 ,他曾在北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是华裔富商之子吗? 很快,种种设想被我再次推翻。如果他有殷实的家底,何需隐藏身世,直接以某某财阀继承人的身份登场岂不省事,难不成像许多电影中演绎的——家道中落,死里逃生的主人公通过自己非凡的能力重建财富王国,为父报仇。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在商界他是神话,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异,但在我的小窝,他却只是那个享受爱欲之欢后带着满意笑容钻进厨房的男人。现在呢,当我差点要把他的身世束之高阁的时候,这个大男人竟然牵着我的手轻车熟路地带我去逛月港商城,体验平民式约会。我彻底投降了,再不敢揣测了! “想什么呢?”见我独自发呆,他霸道地把我的脸转向他,一副只能看着他的任性表情。 “想你呀!”坐在云海市月港商城的冰激凌造访里,我十分配合。 “想我想到目光游离?如果真的想我,就只看我。”他责备,脸上却是一副很高兴的表情。他已换回一身休闲的装束,注意保养让他看起来帅气又精神,立体的五官,丝毫不比男模逊色的身材,足以让造访里来回走动的女服务员一度回眸。 “真的有在想你,想着眼前的这个大魔头是不是从花果山的石头里蹦出来的。”我婉转地试探道。 “鬼灵精怪的东西!”他将一勺冰激凌送进我的嘴里,冰冰的让我眯起眼。“我的母亲生下我后就去世了,父亲伤心过度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沉重的话题,不会是煽情的家史控诉吧。 “我们是天生一对。”我失笑。 “虽然亲生父母不在身边,但我的童年确实是在父母之爱泛滥的环境中度过的。” “想来你遇到了一对善良的养父母。”我猜测道。 他摇头,笑得神秘。“我有两个养母,三个养父。” “我明白了,你是在恶人谷长大的。”多么不可思议的生长环境。 “可以这么说。”他并不否认,眼角笑出好看的弧度。“哎,别动!”身边的他突然凑近。 “怎么了?” “沾到了。”他伸出舌尖,在我脸上轻轻一点。 “喂!”被他弄得极不好意思,我回头瞪他。“这可是公共场所……” 他以唇缄口。 座落在云海市的月港商城占地200万平方米,集吃喝玩乐,衣食购物于一身,上千家铺子,四家星级影院和三家星级酒店,全方位的休闲娱乐场所,消费也相对大众化,各种中高档品牌云集,往来的多是年轻一族。 “哎,你看那两人,像从电影中走出来的一样……”身边的路人窃窃私语。 “总想找个机会给你添置衣服,每回世纪之星寄到家里的会员刊物你却是翻也不翻,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过于奢华的品牌,难得今天想出来玩,便依据你的喜好来罢,随意即可。”一路上谢天衍的手一直放在我的腰间,骄傲的神色让企图多看我两眼的男人们退避三舍,但无论怎样,行走在商城里还是免不了遭受各种目光的侵袭。 “任我喜欢的都可以吗?”他点头,然后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直径走向MICKEY专柜,不一会,上身米老鼠图案的T恤加印花卫衣,下身蓝色休闲长裤,头发扎成两条松腾的长辫,一顶浅色卡通帽,完整的纯情中学生扮相。 “这是要干嘛去?”他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拉着你游行,让广大群众见证你拐卖未成年少女的罪行,如假包换。”我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电玩,影院,书店……晚餐是在风味小吃街。到了这里我只能依靠各种指南和介绍来掌握方向和玩法,谢天衍则不一样,运作起来头头是道,易如反掌,完全没有不适应的感觉。他解释说童年时常被自己的第二位养母从课堂里拐出来疯玩,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说到身世,都是点到为止。 “看敌人出来了,快瞄准……”反恐电动前他持枪而立。“子弹的力量等于速度的平方……”我静静地分析数据,眼睁睁看着自己操作的角色在游戏里毙命,谢天衍白眼一翻,贴在墙边。 “啊!!!”电影院里,当坐在身边的陌生小女生因看到恐怖画面不顾一切地扑进谢天衍怀里时,我面无表情地在一旁解说这段片子的剪辑技巧和特效设计,企图让她冷静下来,谁知小女孩安安心心地趴着硬是不肯离开,隔着黑暗,谢天衍无奈的声音响在耳边:“格格老师,可以下课了吗?” “快放回去!”个性书店,他一脸惊恐地制止我,此时身边的购物车里已是堆积如山的书籍,我站在货架旁滋滋有味地翻阅一本《人体解剖生理学》。“这本我也要。”我把书放进购物车,娇气又邪恶地看着他,心下暗暗目测解剖刀该往哪里下去,是使用水平切面呢还是冠状切面。 “啊,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擎着圣诞老人送的卡哇伊气球,我倚着谢天衍坐在马车造型的茶座里享用美味的茶点。 “折腾死我了,你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七年吗!”他趴在桌上,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出来玩,一直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学校、公寓,有专门的家庭教师,购物基本是在网上完成,对我而言,外面的世界太陌生,太危险,太虚假。”说着竟有些黯然。 他伸过臂膀,沉默地将我搂住,听着彼此的心跳,时间在身边静止。悄悄地,一个世界正在向我敞开,一个世界正从我的身边流逝…… 入夜,月港商城的地下车库弥漫在厚重的汽油味中,刺眼的白炽灯一排排发出亮白的光线,天花板压得很低,空气显得格外沉闷,各式汽车像尸体一样安静整齐地躺着。不提供专项停车服务的商城,让准备打道回府的我们不得不自己到这里来取车,发现我对环境的不适应,谢天衍加快了脚步,寥无人烟的停车场,只听到孤单的脚步声。快靠近谢天衍开来的那辆CLS银色奔驰时,他突然止住脚步,搂着我的手在腰间一紧,敏锐的直觉告诉我,出事了! “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回头。”他低声吩咐。 哒哒哒、哒哒哒……快速而有节奏的脚步,毫无征兆地从四周涌入,回响在鬼魅的圣诞之夜。 ------------ Chapter 25 依脚步声判断,对方至少有六人。 “恭候您多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天衍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像在安抚我此刻惶恐不安的心,那些人,究竟是谁? 此刻的停车场像一头沉睡的巨蜥,空气黏着,额前的汗水沾在睫毛上,沉重得几乎睁不开眼,诡异的气氛告诉我,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恍如隔世的场景,一如电影中出现的犯罪现场。谢天衍没有回应对方,他表现沉稳,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样子。 “苍狼大人吩咐小的特来邀请您,已在冰影岛为您设下晚宴,此去只需两小时,直升机正在金色皇宫酒店的楼顶等候。”恭敬有礼的话语中,却暗藏威胁。 冰影岛在东经130,北纬55度附近俄罗斯与中国大陆交界的太平洋北部,如此判断,那人口中的苍狼大人,莫非是纪悠然提过的塞北苍狼?那是继20年前北方最大军火走私集团北傲覆灭后升起的新势力,主要染指军火和能源交易,其领军人物名叫苍狼,为人阴险狡诈,变化莫测,拥有着比美国情报局更加精密的情报网,眼线遍布全球,是名列国际黑名单前十的大军火商。脑海中顿时变得信息错乱,纪悠然说过谢天衍身后有着让人预想不到的庞大商业帝国,博彩业是徘徊在道德和法律边缘的灰色行当,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和地下军火集团扯上关系,沈弘毅昨晚还提示我谢天衍最近麻烦很多,难道是指他和苍狼间的纷争吗?一片迷茫,我背对着他,手心几乎捏出汗来,恍惚间,那个白天还带着我到处游玩的男子突然变得分外遥远,距离感像疯长的藤蔓爬遍全身,他所生存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 “他们不会碰你,现在走到车子里,上车后拨打纪悠然的电话,确保你的安全。”他挨近我的耳朵轻声吩咐,我吃惊地想要回望他,他却一手掰正我的脑袋,不允许我往后看。“听话。”他松开搂着我的手,示意我往前走。 我艰难地移动步子,每迈出一步都是考验,离他越远,越是缺乏安全感,他不让回头,但预想得到身后的那些不速之客手里一定揣着武器,并且极有可能是枪支。 “只要您愿意我们同样欢迎这位美丽的小姐与您同行。”看来对方需要一个人质。我的脚突然像被人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我不敢回头,心卡在喉咙边上,几乎要从体内蹦出来,冷静,冷静,我无数遍地提醒自己。 “如此寒碜,连床伴也要我自带吗,需不需要外带两瓶上好年份的葡萄酒,孝敬苍狼大人。”谢天衍冷笑道。原来我,只是床伴而已,这样的自知之明早该配备了不是吗,但此刻听见他如此明说,心下竟有一丝莫名的刺痛。 “谢先生见笑了,苍狼大人早为先生准备了最动人美丽的俄罗斯姑娘,不如这就启程。”那人唯唯诺道。自知解围,我快速走近汽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抓着手机的手颤抖不已,气息紊乱不堪,悠然,1,6,9……汗水一滴一滴地从我的脸上滑过,谢天衍还站在车外不远处,我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充斥耳边。一声枪响如惊雷降临,划破僵持的局面,手一滑,手机掉在车座底下,电话刚好接通,纪悠然的声音从某个混沌的角落传来:“格格……格格……” 我捂着耳朵失声尖叫,身后传来子弹撞击车身的声响,泪水终于冲破最后的防线滑过脸颊,“天衍……”没有想到,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我嘴里念着的竟然是谢天衍的名字!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抬起头来,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见谢天衍仰身从后抓起一名黑衣男子的衣领,百磅的身子像玩具一样甩到他的面前,击倒对方的同时,抢过枪支,另两名男子抢到他前面,手里的黑色器械无一例外地朝谢天衍发射。“啊!”我禁不住大叫起来。 谢天衍一副从容应对的样子,脚下轻轻一挑,抛起地上的大汉,迎向枪口,那两名开枪的黑衣人伸手去接自己的同伙时,膝盖上已各吃了谢天衍两枚子弹。又有子弹从另一个方向飞来,谢天衍翻身贴近车身,火力登时集中,噼噼啪啪像雨点一样落在车身上,车后窗哗啦一声全面破碎,我捂着头尖叫着钻进车座下方。 车门拉开,一个身影窜入,银色跑车在发出一声沉闷的悲鸣后,如脱弦的箭冲出停车场…… ——————*——————*——————*—————— 当跑车终于进入繁华市区时,我的七魂六魄才算归位一半。谢天衍静静地坐在身边的驾驶座上,车内漂浮着一股奇怪的腥味。我侧过脑袋看他,透过车窗外路灯闪动的光线,本是一副漫不经心的面孔上多了一层肃穆的黑色阴云,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溢出,滑过分明的轮廓,滴在黑暗中。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我颤抖的手企图靠近他。 “不要碰我!”被他发觉,他朝我低吼一声,以命令的语气道。 我被他吓到了,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抖,面对这个恐怖的男人,我该收回手乖乖的缩在一角吗。但我没有,一种奇异的情绪让我不顾一切地把手伸向他,黑暗中,触手的竟是温热的粘稠液。 “该死,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听话!”他吃痛朝我大吼一声。 被他吓得我迅速收回手,蜷缩起身子,低低地啜泣。他受伤了,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担心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沾染了我的手心,连着心脏猛烈地抽搐着。这个男人会不会死去……想到这,莫名的悲伤席卷全身,又是圣诞吗,这个日子究竟要从我的身边夺去多少生命? 跑车驶进一家大型医院的门口,会诊大楼前,我在车子停下的一瞬,不顾一切地冲出车外,转到另一个车门扶出受伤的他,他蹒跚走出,透过医院走廊耀眼的灯光,我清晰地看见谢天衍的腰部浸着一大片血迹。他一把推开我,因失血已显出昏眩的表情。 “医生!”我冲着楼道大喊,仍是搀扶着他沉重的身躯,全然不理会他一次又一次的疏离,紧紧地抱住他,支撑他,心里突然产生一个极端的想法——就算你今天死了,也得死在我的怀里! 圣诞节的医院,凄清的走道飘来酒精的味道,谢天衍身子一软,坚持不住的他终于失去意识地倒在我的身上,鲜血染红我带有卡通印花的外衣,我不顾一切的抱着他,泪水沾湿了双目,我听见自己失控的叫声“天衍……天衍……医生你快来呀……”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呼唤他的名字,以往总用代称,谢天衍,你听见了吗,格格在叫你,你快点醒来吧,格格陪你回到那所简易的公寓,吃你做的饭,然后相拥而眠……我们的赌约期限还没有到,悠然说你从来都不会输,如果你在这里死了,那你就输定了……快醒来吧,求求你快醒来吧…… 乳白色的世界沉浸在泪水中,明明晃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具身体,带着温热躺在我的怀里,气息薄弱。 ------------ Chapter 26 当沈弘毅和纪悠然赶到的时候,谢天衍还在手术室里。医院依情况报了警,附近警所里派来的两名警察正企图向我索要口供,意识沉重的我,冷然而无情地告诫他们,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会说,如果他们敢逼我,我第二天就可以去起诉他们,我才十七岁。他们无奈只得木然得杵在一旁,好心的护士小姐为我倒来温水,被我轻轻碰翻在瓷砖地上,一副孤僻的古怪模样,像只刺猬一样蜷缩在医院走道的椅子上。 “格格?”纪悠然的声音响在耳边,我缓缓抬眼,看见那张熟悉而一脸担忧的面孔。 “悠然?”我难以置信地叫出她的名字,像刚从梦中醒来的孩子。 “没事了。”她安抚我道,我的下一个动作便是紧紧地抱住她,任泪水横流。 沈弘毅安静地站在身边,脸上浮现出比任何时候都要沉肃的神色。 手术很成功,子弹打在腰上并未伤及脾胃。病房里,谢天衍逐渐转醒。 他的眼皮虚弱地抬起,看见我的第一个反映是低声吩咐沈弘毅:“带她走。” 我固执地摇头,纪悠然来到我身后环住我的肩,安慰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他们一会儿肯定还有事情要交代,不方便留下你,惊吓一天,也该回去休息了,乖格格,让悠然送你回去吧。” “不要赶我走,就一个晚上,我只留一个晚上。”我哭着扑在谢天衍身上,一只手死死地抓住盖在他身上的被角,从酒精的气味、药水的气味、被子上残留的漂白粉气味中小心地辨认着他的气味——那像沙砾,像雪岩,带着烟草香的气味。 一只温柔的大手覆在我的脑袋上,溺爱地抚摸。房间里突然沉寂下来,我能感到他轻轻地叹息,纪悠然和沈弘毅相对一视,再也不说话了。今年的圣诞已经被时间抛在身后,子夜的医院,沉静中涌动着浮躁,一片暴风雨前的景致。 “穆警司来了。”门前站守的两位小警员一声通报,一名高大坚挺的男子出现在病房中。三十岁上下的年龄,黝黑而健康的肤色,棱棱角角都像用刀镌刻出来的古挫轮廓带有一丝刚毅漠然的神色,给人以无情狠冷的印象,粗壮的体格让人在面对他时无端升起巨大的压迫感,他沉重的步履踱到病床边,身高180的沈弘毅站在身边却只及这名男子的下巴。“你们先下去。”声音粗沉,仿佛从那些古朴的山林里传来,他吩咐道,两名小警员自觉地退下。 那双比猎豹还要犀利的眼横扫了一遍这间病房里的人,当他的眼神与谢天衍和沈弘毅交汇时,有一丝奇异的心领神会的默契,当他的目光落在我和纪悠然身上时,反倒迟疑而思虑。 “难得来趟云海市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你,反而让你到医院来看到我这副模样,实在狼狈。”谢天衍以开玩笑的语气扯开话题,表明病房里都是自己人,不必顾忌。 “哼,伤你的可都是苍狼手下一等一的好手,若不是考虑到不能要你性命,恐怕我此刻看到的只剩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罢,夜修罗也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那人回答,看似戏谑实则点中事态。 “我这还不都是托了你的穆警司的洪福,上门生意就这么让我给辞了,杀了我对苍狼而言不仅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还会使他成为三大组织的通缉要犯,这辈子休想再涉足美洲,他这是要拉拢我,如果不是考虑到我曾与你立下的两大禁区,他又怎会出此下策,等着吧,那匹狼很快会像只藏獒一样给我送礼物过来。”谢天衍暗讽道。 我注意到站在沈弘毅身边的纪悠然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目光,她小心地瞟向那位穆警司,像在暗自思量着什么,她轻轻一咳,故意转移其他人的注意。“你们聊,我带格格出去。”纪悠然绕过沈弘毅,扶起床边的我。起身时我看见她黯沉的眼眸,这样的神情极少会出现在纪悠然身上,她肯定又知道些什么了,我会意地轻轻点头,配合地与她走出病房。 “他叫穆桑,云海市警署的总警司,此人阴冷无情,断案无数……”午夜一点的医院走廊,萧索无人,纪悠然有点犹豫,像在斟酌应该对我透露多少。“格格你是聪明人,悠然这么给你说吧,商界传言夜修罗谢天衍有两大不涉足禁区。” “哪两大禁区?” “军火和毒品。”纪悠然压低声音,在说到后两个字时,她的脸上闪过异样的神情。 纪悠然是西南澜渊社掌上明珠,在明,那是一个主要经营珍贵药材的兴盛家族企业,在暗,澜渊社却是活跃在金三角地区最大的走私集团。纪悠然此刻想要说明的是,第一,如果两大禁区是谢天衍与穆桑立下的协议,可见穆桑的手段和影响,他与谢天衍间必定有着不一般的牵引;第二,穆桑极可能随时都在对准澜渊社,简单的说二者是万物相生相克环节中互为天敌的关系,恒定的法则,任谁都无法改变。 “那么谢天衍和澜渊社间……” “也从不牵扯毒品上的贸易。”纪悠然笃定道。 谁能想到,那么小的一间病房中竟装下如此多层的利益交涉和暗地争斗,一个是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夜修罗,一个是银圣财团的唯一继承者,一个是金三角大毒枭的小女儿,一个是外表肃穆威严的公务员,这其中究竟装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此刻在那间30平米的病房里,三个男人间是否又在策划着那些关乎财富的大事,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就像一个局外人,站在窗外看里面的世界,生死循环,因果报应,如何轰轰烈烈,如何激动人心,一切都与我无关,关上那扇窗户,我还是我,格格,一代影坛天后的遗孤而已,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一缕幽魂罢。 如何跨越,有他的世界…… ------------ Chapter 27 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深夜的医院走廊上,皮鞋踏在瓷砖地上传来有规律的哒哒声,神色冷凝。 “这位先生请止步。”纪悠然拦住该男子。 “哎呀,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说深夜不让探病吗?”一名护士指着男子的身影从后面赶上来道。 “我有东西要交给谢先生。”男子冷然,不容置疑的语气。 “那你交给这两位小姐好了,她们是谢先生的朋友,我们的病人需要休息。”护士小姐插道。 看着男子迟疑的表情,纪悠然自信一笑道:“先生可是苍狼大人派来的?”一句话道穿自己并非不知情。 “正是!”对方有礼地微微鞠躬道,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人和在停车场遇到的那些黑衣男子出自同一个组织,又或许,他就处在今晚围攻我和谢天衍的人之中。 “谢先生吩咐我们在这等你已经很久了。”支开护士,纪悠然撒谎道,神色俨然。 “谢先生英明,苍狼大人说了,今夜纯属意外,愿在先生康复后亲自拜访先生,登门致歉。”那人恭敬道。 “话一定为你带到,此事谢先生自有定夺,肯定不会错怪苍狼大人,如若大人真要对我们家先生不利,先生此刻躺着的地方又岂止是病房而已。”纪悠然还以浅笑,话语中隐着责备,又不失礼节。 “是是是,小姐说的是。”那男子一个劲的点头称道。 “今夜先生有伤在身,不宜见客,若无他事,就请先回去吧,带来的东西,我会替你转交给先生。”纪悠然优雅地打了个哈欠,暗示道。 男子双手奉上一个黑色信封交给纪悠然,转身离去。 “悠然,你这是……”我正疑惑,纪悠然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不可声张的姿势。然后她把我拉进住院大楼的楼梯道口,悄悄地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光盘。 纪悠然转身从背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12寸笔记本,打开光驱,将光盘放进去。 “悠然,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感到不安。 “做不会伤害到谢天衍,而很有可能关乎澜渊社存亡的事。”纪悠然说着一边把光盘推进电脑中。 光盘中只有一个视频文件,视频打开,一组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两只大东北虎在巨笼中转悠,一副焦虑难耐的样子。镜头转向一旁,几名黑衣男子双手被缚,眼口皆被封堵。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画外传来,说着一些客套的老话。“格格你看清楚,被绑的人是不是今晚围堵你们的那些打手。”纪悠然提醒。 我仔细回想,道:“就是他们,我认得其中一人曾正面对谢天衍开枪。” 一个长得像驯兽师的人,将巨笼上方的出口打开……这时,纪悠然迅速关掉视频。 “这个光盘被特别设定过,播放一遍后数据会自动报废。”纪悠然取出光盘,用布擦拭掉指纹,丢进身旁的垃圾箱里。“这种血腥镜头,不看也罢。”一副冷然不屑的表情。 意识到光盘里的真实内容,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踉跄地往后连退几步,触到身后冰冷的墙体,才勉强支撑起身子,不争气的胃却忍不住翻滚起来,我转身一手撑墙,晚餐入肚的残渣掺合着胃液哗哗地吐了出来。 纪悠然赶上来心疼地轻拍我的背,递上一张干净的纸巾,柔和道:“格格,你认清了吗,这就是谢天衍的世界,越往深处,便越是黑暗阴森,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初衷,答应悠然,一旦赌期到了,就离开他的身边,他不仅仅是谢天衍而已,他是夜修罗。”是的,我早就认清了,谢天衍的世界并不是我想触及便能涉足的,但是你呢,悠然,风雨同舟十四年,到今天,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你,你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 “格格,看到你今天失神地扑向谢天衍的样子,我真担心。”纪悠然叹气道。“记住,如果你执意要做那月球上的玫瑰,你的小王子,只能是我,什么也不需要担心,悠然会保护你,像过去一样在你身边。”纪悠然从身后环抱住我,气氛有点迥异。 “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今夜发生了太多,让我先静一静!”我缓缓道,挣开她环在我肩上的手。 “……”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改变初衷,我可以答应你,赌期一到,我就离开他。”当我在向纪悠然承诺的同时似乎也在说服着我自己。 再度回到病房的时候,穆桑已经离开,带走了所有的警务人员。沈弘毅看到纪悠然陪着神志恍惚的我走回来,不禁问道:“找你们有一会儿了,没出什么事吧?” “你也不看看是谁在保驾护航,能出什么事呀,不过是格格受惊了,我陪她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而已。”恢复俏皮的作风,纪悠然笑答。 “格格,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需要给你叫医生吗?”沈弘毅担心道。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直径走进病房,似乎只有回到他的身边,我才能够冷静下来。 纪悠然和沈弘毅没有再跟进来,带上门,关上灯,我默默地来到病床边。 “怎么了?”谢天衍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累了。”我坐在椅子上,双手垫着脑袋乖乖地趴在床沿边。 “冷吧?”脱去沾血的外衣,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T恤,在十二月夜寒潮湿的环境中身子不住地颤抖,原本因心惊并未在意,被他一说这才觉得体寒。见我没有答应,他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叹息道:“冰成这样了,还这么固执。” “进来。”他掀开大大的被子,以命令的口吻道。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生怕碰到他的伤口。才一躺下,却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被子包裹住彼此,一阵温暖。 “对不起。”他淡淡地说道,带着一丝倦意。 我把头埋进他温暖安全的胸膛,泪流不止。 天衍,终有一天,我会离开你,而在这之前我要变得强大到足以支撑起我自己,只在这个奇妙的夜晚,让我恋着你、依着你,到明天我会离开,如同后天你会消失一样,一切又将回到原点。 ------------ Chapter 28 我坐在桓懿大厦三楼的休息间里,等待萧青。 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喝过半的冰柠,水珠从透明的玻璃杯体滑落,沾湿桌面,时间像个漫步的旅行者,缓缓走过身边。 甄选前一个小时,我虽不紧张,却表现得有点心不在焉,事实上最近常常出现这种状态,特别在谢天衍受伤以后,特别在他又失踪以后,我这是怎么了?我伸手捧起桌上的冰柠,小啜了一口,相信柠檬汁里独有的柠檬酸能够让我保持头脑清醒。 从背包里拿出《樱祭》的剧本随意翻看,无益于即将开始的舞蹈甄试,更何况我早已熟记于心,会去看,只是我强迫意识回归的手段。那些忧伤的文字再一次从我的指尖滑过:只因老道士一句关于相生治病的预言,孤苦年幼的哑女樱子带着守护韩氏少爷的使命成为豪门养女,甫一进韩家,她用舞蹈将自己与华美虚空的现实隔离,弟弟韩宇救回的年轻画家竟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无知的他们相知相恋在落满樱花的季节,一场注定了没有结局的爱恋,精心设下的陷阱把她从韩家的女儿变成韩家的媳妇,哥哥庄笙郁郁而亡,温柔的阴谋铸就了一场无端的悲剧。 “正找你呢!”眼镜助教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什么事?”合上剧本,我问道。 “导演提前回到公司,现已在七楼等候。”她道。该死的轩辕骕,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终于又要见到你了。 “萧青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萧青不亲自告诉我,虽然对待这份工作她表现得缺乏热情,但事事总能安排妥当,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人去哪了?方才只是简单交代让我在这等候,这一等二十分钟,却不见她的身影。 “她正在楼上向导演打探相关事宜,托我下来通知你,柳依依小姐也已达到现场。”眼睛助教催促道。 听到这,我起身领先一步走出休息厅。 ——————*——————*——————*—————— 桓懿大厦是桓懿娱乐公司的办公总部,三十六层的高度不仅囊括了各部门的办公用地,还有包括舞蹈训练室,琴房,录音室,演播厅,摄影棚……在内的特殊设施。我向来不是一个喜欢乱逛的人,除了训练室所在的三层和水轻泽享有的三十四层外,我没有探究过其他楼层的布局,眼镜助教说的七层也不例外。 电梯的门打开!桓懿七层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安静,异常的静。走道两旁的房门紧锁,有别于一般的木质办公门,这里用的全是厚实的防盗隔音门。 “这里是哪里?”眼镜助教打开其中一间,示意我走进去,密集的仪器,房内还有一块被巨大玻璃分隔出来的空间,这里是录音棚!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我转向眼镜助教责问道,然后我看见她干净平易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变形的笑。 “开什么玩笑!”我大怒道,转身正欲离开。哪知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躬身抱着我的腰,将毫无防备的我猛地推进隔音间。“啊!”我吃痛重重地摔在冷硬的地面上,反应过来时……砰!来不及了,门已被反锁! “欢迎光临桓懿娱乐,我本以为你最多撑不过三个星期,没想到你竟然像根野草一样顽强地存活下来,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懂得珍惜,要怪就怪你自己吧,顺便告知一声,这间录音棚一直到四天后才会有录音安排,在此之前,都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好好享用吧,你人生中,最、后、的、时、光。”眼镜助教阴毒的话语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哈哈哈哈!”邪狞的笑声表明她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女人要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只因我平日顽劣的态度,还是逃跑时无意踹了她?不成立,没有人会因为这点小事去杀人!“疯女人!放我出去!”我冲着她大喊,正想起身,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啊——”我睁大眼睛,狠狠地倒吸一口凉气,天啊!我的脚!“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呀!”我拖着受伤的脚,狼狈地爬上前敲打那面巨大的隔音玻璃,眼镜助教绽开的笑颜在我心里渐渐放大成无与伦比的恐惧,她惋惜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到我任何的叫喊,她满意地笑着,笑声通过扬声器在我周围弥漫开来,我捂着耳朵,却抵不住脑袋传来阵阵疼痛。 “永别了,格格小姐,可惜了这么一位标致的美人儿。”她冷冷道,一只手轻轻地拨下电源开关,转身离去。 “你不能走,你给我回来呀,就算要我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我大喊,却只是徒劳,在这间专业的隔音室里根本容不得一寸声波的穿透。 脚上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黑暗笼罩,沉寂的狭小空间,人间酷刑莫过于此,我陷入深深的绝望中,出去了又如何,即便现在出去了我还能与柳依依同台竞技吗?想到这,我惨然一笑。 就这样死了也好,反正活着也是多余,被自己亲生母亲抛下的人,活着也只会是他人的负担,多么失败的人生呵。 谢天衍?如果我死了,他会伤心吗,他会像我那天一样紧张难过而无所适从吗,不会的,他是夜修罗啊,如何会为一个床伴伤心?腥风血雨的场面他早已经见惯,我甚至能想象他在看见我尸体时冷然不屑的表情,一如那天观赏吃人视频的纪悠然。 “我想你了!”他温暖的话语在残破的记忆中浮现,是假象,一切都是假象,他要的是我的心,如果他得到了我将变得分文不值,男人们总对得不到的东西念念不忘,我只是他的一场游戏,如果我输了,此生都将在伤痛中度过,他呢,一笑而过,笑得骄傲,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不能输。 然而此刻,绝望笼罩,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身边。 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无法舞蹈的我,轻轻地哼起不知名的曲调,随意的旋律散落在黑暗中,像死亡的伴奏曲。 ------------ 【番外】樱祭*韩樱子 特此说明:下面这篇文文,是《格格》中轩辕骕电影《樱祭》的蓝本,剧情在正文中也会有所说明,此篇选读即可。如果能被读者们支持到全书完结,番外的分布估计是每五万字出现一篇,每一篇都将是精心打造的与文文相关的独立故事。莫莫有信心,这篇文——不会让你失望!喜欢的朋友,请不要忘记推荐和收藏哦! 1 那一年,离开紫玉河边飘满樱花的村落,穿越千山万水的注视,我来到这座空洞的城市。年幼的我被领到一所有着漂亮花园的大医院,在那间散溢着薄荷香气的病房中,第一次见到韩宇。他精致的脸庞漂亮的如同教堂壁画上的天使,孱弱的身子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像一片无依的浮萍,阳光穿过窗外梧桐树的叶子碎在他的身上,似觉查有人走近,他长长的睫毛艰难地颤动了两下,虚弱的目光投向我,然后浮起一丝如风的笑,轻声道:姐。 六岁时与韩宇相遇的一组画面被我深深地刻进心里,从那天起我告诉自己,要做他一生一世的守护,不离不弃。那年韩宇五岁,身染怪病。 2 “姐!姐快来!”晚上十点,韩宇焦急的声音击破凉夜的静寂从一楼传来。 当我从三楼舞蹈室奔下楼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韩宇与那悉正吃力地扶着一名身上沾满鲜血的男子挤进家门。 “先把他放沙发上。”韩宇对那悉道。 我的第一反映是上前抓住韩宇好好地检查一遍。 又到外面惹事了?伤到了没? “姐我没事,你快去拿医药箱来。”韩宇急道。 确定韩宇没有受伤,我连忙取来医药箱。受伤男子已被韩宇安置在沙发上,仔细检查,好在伤势不算严重。 殷红的血液从头部流出粘在他的脸上,我取出一块消毒过的纱布开始清洗伤口,白色的纱布走过男子分明的轮廓被染成红色,一张俊逸带着傲慢的面庞映入视网膜——霎时,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受不期而遇的涌入心间。 莫名的悸动让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男子沉淀的双眼缓缓张开,他看着我,静默带着感激。 “姐,这伤得要紧吗?”韩宇问了句。 无暇理会,我迅速止血、上药、包扎…… “姐,今晚得把他藏在家里,他伤得这么重,肯定没法回去。” 我起身面对韩宇,用手语问,你先老实交代事情的始末。 “我没惹事,你就放心吧。”韩宇强调道。 “樱子姐,我证明,这个人是我们在夜店里遇到的,之前根本没见过。”那悉解释道。 “那悉作证,我要真给你说了事情经过,没准你还要夸我见义勇为呢。”韩宇骄傲道。 爸妈出去应酬了,十一点之前会回来,我用手指比划道。 “糟糕!这事可不能被爸妈发现,那悉,快,把人抬三楼。”韩宇说着赶忙招呼那悉,我无奈加入其中,既觉得此事不可行,但又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呢。 翌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卷去夜的黑袍,我已换上舞鞋开始十几年如一日的早练。轻柔的舞曲拂过阳光的温柔回旋在明亮的舞蹈室内,生命的鲜活在零碎的舞步间悄然绽放。对自幼失语的我而言,没有比舞蹈更美的语言。 西村的《永远》终有尽头,不是一切都能像曲子里释放的期望一样——永远。如果有永远,我希望美丽的早晨永远不会消逝,如水的舞曲永远不会停息,飞扬的舞步永远不知疲倦。但——没有永远,那些关于永远的传说被留在枕边朦胧的梦境里,等待人去唤醒。 一曲终了,我微喘起身,一个人影忽然划入眼底。是他! 昨夜韩宇将受伤的他安置在三楼的客房内,而韩家的客房,正设在这间私人舞蹈室的隔壁。 被我发现后他显得有点局促,脸微微泛起红晕,道:“你跳得真好,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舞蹈。” 那声音像浸在云雾里的青色山峦,清新沉韵。 我上前,习惯性地使用手语。你醒了吗?伤口还疼吗? 然后我看到他茫然略带吃惊的眼神。“对不起,我……我无意……” 我浅笑摇头,表示不必介意,然后领他走进客房,取出纸笔。 我叫韩樱子。 “庄笙,叫我庄笙。”他道,略微紧张。“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你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他朝我礼貌地微微鞠躬。 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我,那些人我见过,是华承美院的学生,算是同学,或许是我这个人平时不太注意与人相处,昨天在夜店里打短工遇见他们,一开始还只是起哄嘲笑,我怕丢工作就没理,哪知最后竟开始殴打我。”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这么蛮横? “都是一群寄生虫,不学无术,靠家里的钱快活,靠家里的权惹事。”他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幸好,碰到两位热心人,是他们救了我,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就是把我带到这里的那两名男子?” 是我弟弟带你回来的,他叫韩宇,另一位是他的好友叫那悉。 “多亏了他们我才捡回这条命,只可惜这样一闹,工作怕是保不住了。” 你是学生,为什么要到夜店那种地方去工作呢,那里不安全。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穷得没办法,我来自紫玉河畔的一个村落,村里百户人家,全靠种地为生,紫玉河不稳定,一旦断流就会闹饥荒,到景岚市读书的路费是全村人给凑的,其余的全得靠自己。” 你们那里有樱花吗——不知怎的我竟写下这样一句话,尘封的记忆像脱落的茧,点滴开启…… 3 认识庄笙的那个秋天,空白而萧索,我行走在记忆的年轮里,用欺骗装点幸福,韩家空荡冷清的豪华别墅里,没有太多真正值得眷顾的东西,除了韩宇。 父母总是太忙,难有时间照料孩子,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和韩宇就经常被留在这座大房子里,我无法说话,只能听韩宇给我讲,偶尔会比划几句,但多是静静地听,我喜欢韩宇为我编织的那些童话,凌乱却纯净。懂事以前的韩宇特别缠人,夜晚怕黑会偷偷钻进我的被子里,我们常常拥眠在温软的被中,一同等待鬼魅不安的夜。 十几年来,我将自己锁在华美的现状中,企图抛下那段被封印的往事……可是,不是所有的黑暗都能被星光照亮,亦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能被时间冲毁。那时我很小,只有六岁,幼小不代表忘却,孩子是奇怪的,你觉得他们稚嫩,面对变故时他们敏感的心灵比谁都要清晰。我叫韩樱子,六岁以前,我叫樱子,不姓韩。 我出生在紫玉河畔,村落很小,漫山栽满了樱树。可惜无论怎样努力,我都无法记起生母的模样,只记得自己是一个孤儿,到韩家以前被捡破烂为生的哑婆婆抚养。听人说,在我三岁那年村子遭遇百年旱情,河水断流,农耕停滞,紫玉河一带到处都在闹饥荒,一些人选择把孩子丢掉。于是,三岁的我被遗弃在落满樱花的山坡上,哭声在山间绵延了两天两夜,终于打动了好心的哑婆婆,没有人相信我会活下来,毕竟那时大家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残喘苟活的我,却就此不再说话。不知是和哑婆婆生活的缘故,还是被弃留下了阴影,也有人说两天两夜的哭泣烧坏了嗓子,总之,我丢失了语言,在那残酷的年岁。 传说紫玉河是七仙女下凡嬉戏的地方,这一带的山水沾染着仙气。离村子不远的紫雾山上有一座闻名遐迩的道观,老人们说那里有求必应,当地政府为吸引游客也在极力宣传,许多大城市的信徒千里迢迢赶来祈愿,韩家夫妇就在那些前来祈愿的人中。 为拯救身患怪病卧床两年的独生子,他们各处奔波,求医求神,最终来到紫雾山上,道观里一名叫凌霄子的老道人告诉他们,小少爷五行缺金,八字不稳,要救他只能找一个命中与之相生的人放在身边,依照老道人的指示,韩家夫妇找到哑婆婆的家。 世事无常,很多事不是凭借理性和科学的羽翼就能解释的,一如我到韩家后,韩宇的病奇迹般地好转,并在半年后康复出院。韩家人因此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从不向外界透露我的真实身份,在这所城市里,我叫韩樱子,是韩家的千金。关于这些,韩宇是不知道的,在他眼里我就是他亲生的姐姐。 4 那晚以后,庄笙和韩宇成为好友。 庄笙偶尔也会和那悉一同到家里来玩,多数时候他是安静的,韩宇的阳光,那悉的活跃,庄笙的静默,三个性格迥异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总能连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因为韩宇和那悉的缘故,庄笙在学校的处境也好转了许多,庄笙在华承美院学油画,韩宇在华承读工管,那悉则是华承文院出名的浪荡才子。我喜欢四个人一起谈天的静静午后,听他们讲学校里的趣闻,对于很早就辍学在家的我而言是种独特的享受,我甚至以为我们的关系将永远被定格在飘着咖啡香气的淳郁时光里,但我错了——没有永远。 飘着雪的早晨,庄笙在电话里说要带一件礼物给我。他到的时候家里只有我。我为庄笙倒上一杯热茶,他抱着一块巨大的画板走进家门,身上、帽子上、画板的帏布上都沾着白雪。 天啊,这是……这是我吗…… 庄笙把画板上的帏布拉开,画中,一名少女在晨曦中舞蹈…… “这幅画,从秋天遇见你的那天起,一直画到今天,我曾经立下誓言,如果有一天,我把它完成了,就拿来送给你,并对你说出我的心情。”他喘着气,艰难地吐字。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庄笙的作品,我从没想过静默的他竟然能在画布上注入如此丰满的情感,那些斑斓的色彩仿佛魔法,绚丽得让人感动。 “樱子,我喜欢你,请让我守护你。”他道,目中温情流转。 我盯着他,泪水滴下。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负责任,现在的我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樱子,请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会为你开拓一条道路,它通往光明,希望,直抵心灵的深处。”看到我的泪水,他慌了,一面解释,一面自责。 泪水中饱含了太多的情愫,分不清,是感动,还是苦涩?但有一点我是明了的,我爱庄笙,这一刻,我清清楚楚地认识到,是的,我也爱着他,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 “樱子?”庄笙不明白我哭泣的原因,谨慎地靠近我,他蹲下身来,轻轻捧起我的手,温柔地问道:“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点头,笑颜盛开在泪水中。 他情不自禁地吻上我的唇,青涩地,柔情地…… “外面雪下大了,所以提前回来陪你……”门打开,韩宇突然出现在客厅里,我连忙推开庄笙,回头撞见韩宇震惊的眼神,他沉默地看着我们,眼中闪过微妙的光。 “庄笙,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韩宇道,语气冷硬。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提起庄笙的领子,挥起拳头打了过去。 不要啊!我赶忙上去拉住韩宇,庄笙没有还手,趴在地上任由韩宇拳打脚踢。 “滚!你给我滚!”韩宇怒吼,揪起庄笙往门外推。我抓住韩宇,死死地挡在庄笙面前,韩宇停下手中的动作,直直地看着我。一恍惚,我滑下身子,抱着韩宇的腿失声痛哭起来。 韩宇,如果连你都不帮我们,我还能指望谁呢? 俯下身子,庄笙把我从地上搀起,疼惜地为我拭去泪水,然后把我交到韩宇手中,他对韩宇说:“我知道自己不配,但我是认真的。” 韩宇低头看向我,问:“姐,你呢?” 看见我虚弱地点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只要你觉得幸福,无论什么弟弟都愿为你做。” 韩宇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为我们说服父母。几个月后,庄笙收到一封来自意大利的录取通知书,梦想出现在触手可及处,我们一同沉溺在那份来之不易的喜悦中。 自从韩宇那场怪病好后,母亲每年都要抽空去紫雾山祈愿还福,这一年春天,母亲主动提出让我带跑一趟,主要是想出国之前让庄笙把我领回家见见长辈。 到紫玉河畔的时候,正好赶上樱花盛开,漫山漫山,如霞似火。飞扬的花瓣涌动在山谷间,伴随着那些千年传唱的淳朴歌谣,潮起潮落。 庄笙的母亲是一位勤劳朴实的女人,深陷的双眼记录着岁月的沧桑,看到庄笙回来不加修饰的脸上扬起兴奋的光芒。 “妈,这是樱子,您未过门的媳妇。”庄笙向母亲介绍道,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我礼貌鞠躬,表示问好。 “樱子?”一丝惊讶闪过庄母原本笑弯的眼睛。 “樱子不会说话,但能听见。”庄笙替我解围道。 我微微一笑,算是答应。 “你叫韩樱子,你是否有一个弟弟?”庄母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厉言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庄母确实弄疼我了,我本能地往后退缩,但她不允许,依旧紧紧地抓住我,目光逼近。 “妈,你不要这样。”感觉到我的恐惧,庄笙上前拉开庄母的手。“你会吓着樱子的,妈,你怎么知道樱子姓韩,你又怎么会知道樱子有一个弟弟,这些我可从没向你说过?” “景岚市韩家的名头这一带的人谁不知道,每年都为紫雾山上的道观投下大笔香火钱,笙儿,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咱家虽穷,但要穷得有骨气,不能因为钱委屈了自己。” “妈,你都说哪去了,我和樱子是真心相爱的,不是因为钱。”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我不要哑巴媳妇。”庄母决绝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刺进我的心脏。 “妈,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总之我对樱子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不管你同意与否,我都要和她在一起。”庄笙坚定道。 这个变故是我从未预想到的,我伤心地拉住庄笙,打手势让他不要违背母意,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妈,对不起,我不能失去樱子。”庄笙决绝地丢下一句,拉上我大步走出屋子。 “笙儿,你不能娶她呀……”庄母唤儿的凄楚声音从身后传来,真的不忍,但庄笙执意的步伐并未停止。 离开庄家,我和庄笙一同走在狭小弯折的山路上,他安静地走在前面,落寞的背影旁是如雨的花瓣,一片一片,在沾染了泥土气息的空气中翻滚悲伤。 “樱子。”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我伸手。我上前握住,庄笙指尖的冰寒瞬间传向心底。 相拥彼此,他凄然的话语响在耳际:“一切都会好的。”我知道那是安慰,安慰我也安慰他自己。更多的时候,庄笙是平静的,但我知道他有着比任何人都要敏感易碎的心。 “好不容易回趟家,不能总想着不开心的事,一起去采风吧,我带了画架。”放开我,他故作轻松道。 抬头看他时,发现一片粉嫩的花瓣调皮地粘住了他的浓眉,我伸手取下,将花瓣放进嘴里,涩涩的韵着香气。 支起画架,我们在紫玉河长满樱树的河岸上度过了美丽的早晨,那天庄笙穿着一件白衬衫,日光散落,站在画架前的他宛若韩宇童话中的王子,我开心地跳起舞来,身边的流水送走繁花散尽的芬芳潺潺流向远方,消失在遥不可及的未来。 5 从紫雾山回到景岚市,我为母亲带回一封凌霄子道长的信,道长说韩家今年是一个劫数,信中有破解的方法。旅途中我并没有拆开信封,完好地将信件交到母亲手里。 “太可恶了,也不看看他们庄家是什么处境,竟敢这样对我女儿。”真的不知道母亲如何获悉了庄家对我的态度,我没有提过,庄笙更不可能说。 “妈,您别气,回头我问问庄笙。”韩宇在旁劝慰道。 “樱子,从今天开始我不允许你再和庄笙见面。”母亲气道。 “你就歇停点吧,孩子们的签证都办下来了,再说,庄笙那孩子我是喜欢的,是个好孩子。”父亲很开明,他转向我亲切道:“放心吧樱子,等你和庄笙学成归来,爸爸出面给你说去。” 我点头微笑以示感谢。 “不行,我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樱子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一直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爱,我怎么忍心让她以后去伺候那个不识抬举的黄脸老村妇呢。”母亲的一席话吓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谁都没有想到那个逐渐被人淡忘的往事竟在这样一个场合被再次提起。 “妈,您说什么呢,什么叫樱子不是您的亲女儿?”韩宇站起身惊愕地问道。 “宇儿坐下,你妈今天精神状态不好,说胡话呢。”父亲在旁冷冷道。 “我清醒着呢,我就是要说,哪怕把樱子留在家里一生一世,我也不会让她和那个叫庄笙的穷小子在一起,亏我之前还好心让庄笙带着她回家,哼,我们这是拿热脸去贴乡下佬的冷屁股。”一反往昔端庄贤淑的模样,母亲在客厅里叫嚣道。 “你不要太过分了!孩子们都在呢,有什么话我们回房去说。”父亲起身拉上母亲欲离开客厅,却被母亲一把甩开。 “自家的事当着自家人的面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的意思很简单,樱子不仅可以做韩家的女儿,我还要让她成为我们韩家的媳妇。”母亲道,然后转向韩宇:“宇儿,你愿意照顾樱子一辈子吗?” “妈!你疯了!”韩宇失声喊道。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掩着泪奔向楼上。 “姐!”韩宇追上来。 “荒唐!”父亲震怒的声音从楼下传出。 “姐?”舞蹈室里,韩宇小心翼翼地走近我。“别听妈胡说,一切有我呢,我和爸爸会为你和庄笙打点好一切的。” 我摇头,流着泪比划道,妈说的是真的,我不是韩家的孩子…… “你知道?”韩宇惊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韩宇看着我,眼睛变得异常迷离,我扑捉不到他话里的意思,只有静静地落泪。 到底母亲的设想还是被父亲抑制了,韩宇却就此变得很少说话,很长时间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和母亲都很担心,他却解释说是在为接手父亲公司的事烦恼,叫我们放心。从紫玉河回来后,庄笙几乎没日没月的在画室里为自己的毕业作品忙碌。 这天晚上,父母像往常一样出门应酬,不一样的是,临行前母亲亲自下厨为我和韩宇做下一桌子菜,母亲笑说怕我去了意大利会想家,既然无法陪我吃饭,也要让我好好感受一下母爱。平日家里的饮食都是我在负责,做的不多,一般只做我和韩宇的份,今天突然面对一桌子的美味,竟不知该从何吃起。 “妈也真是的,做这么多吃得完吗,不如,我把庄笙也叫来。”韩宇边说边拿起手机拨打电话。“喂,庄笙,现在到家里来吧,妈做了一桌子菜,我和姐姐两个根本没法消灭……什么?要赶作品?得了吧,吃顿饭能耽误吗,你也一整星期没来了,就不怕我姐不理你……”韩宇咯咯笑道。“行!行!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 “姐,庄笙来不了,咱不管他,先吃吧。”压下电话韩宇对我道。 菜色皆是我和韩宇都喜欢的西式料理,韩宇为自己和我各倒上一杯葡萄酒,边喝边聊,一切如故,平实的夜,随意的闲谈,他说着,我听着。 “姐,那悉今天拿到了去法国的offer,真没想到,最后被留下来的人竟是我,你们都去了欧洲大陆,我会寂寞的。” “好在去的不久,等你们都回来的时候,我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企业家。” “姐,你到那边人生地不熟的可要照顾好自己,我真担心万一庄笙欺负你了怎么办?” “你瞧我,庄笙怎么可能欺负你呢,他是那样的爱你,不惜一切的爱你。” “姐,你离开以后,谁给我做饭呢,谁陪我守着这个凄清的房子度过漫长的夜?” “姐,你可不可以不离开,庄笙常在画室里通宵达旦,你一个人留在租住的房子危险来了都喊不出来,意大利治安很乱,我真的很担心。” “姐,不如你别去了,留在国内等庄笙学成归来好吗?让我再多照顾你几年。” “姐……我突然觉得头晕……干渴……热……”韩宇的话语变得越来越模糊,而他说的每一个症状也一一地印证在我的身上,我感到昏沉,喉咙焦灼着刺痛,一股滚烫的热流无端地涌进我单薄的身子,游走徘徊。 朦胧中,我听到韩宇嘶哑低沉的声音,他说:“姐……我也……爱着你……”韩宇的影像在眼前摇摇晃晃,我虚弱地趴在桌子上,透过昏黄的光线看见一副僵硬扭曲的表情,韩宇涨红的脸上浮起一丝变型的笑。 这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夜晚,我和韩宇都成了命运的俘虏,淹没在狂乱的夜空下 ——义无反顾的惨烈。 6 岁月如水,离开庄笙已经3年了。 小景驰喊出第一声妈妈的那个夏天,那悉再次出现在这座房子里,他为我带回一幅画,据说在意大利这幅画被叫到200万,画主却不愿卖出。画的落款处分明签的是庄笙的名字。 画中,樱花如雨……小景驰指着画面上舞蹈的少女,稚嫩地发音道:“妈妈。” 他怎么样了?我用手语问道。 “死了,两个月前的事,是性病。”那悉道,语气沉肃。“他在意大利一直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除了画画就是嫖妓喝酒,去年在米兰办过一次画展,很成功,曾为他换来如潮的金钱和声誉。” 听了那悉的陈述,我泣不成声……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呀。 “樱子姐,你也不要太过自责,这事不能怪你和韩宇,谁能想到韩伯母会听信妖道,在你和韩宇的饭菜中下药呢……”那悉安慰道。“更何况,事情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那悉将一封信放进我的手中,他说:“这里面装着所有的真相,真相是爱,结局却是毁灭。” 那悉的信—— 樱子姐: 我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你所有的真相,真相是爱,结局却是毁灭,这不公平,对你,对韩宇,对庄笙,都是残酷。可如果我不说出来,对另一个人更是残酷——她是一名不起眼的村妇,却藏在整件事的幕后默默地为你搭建这世上最安全的花园。 樱子,你的原名叫庄梦,出生在紫玉河畔一个贫苦的家庭,这个家中有你,有庄笙,有一位慈祥的母亲,有一位常年卧病的父亲。在你三岁那年,紫玉河断流,村里闹饥荒,庄家的情况只能养活一个孩子,于是,女孩被留在荒芜的山坡上,那就是你。 饥荒过后,庄母曾偷偷去找过你,但已无颜将你领回家,只能在背后默默地关注。在你六岁那年,她听说景岚市有一大户之家要上紫雾山为自己得病的小儿子祈福,于是花钱买通了道观里的道士编造了相生的谎言,目的是让韩家夫妇领养并照顾孤苦无依的你。 时过境迁,造化弄人,没想到你和庄笙竟然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相爱……当庄笙把你领到你们母亲面前时,那位坚忍的母亲做出了一个荒唐的举动,她再次买通紫雾山上的道士,让他给你养母写了封信。信上说韩家今年会遭大劫,起因是那个与韩宇相生的女孩即将离开韩家,一旦她离开,韩宇将病魔缠身,不久于世。破解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让女孩永远呆在韩家,为韩家而活。 这就是韩伯母突然态度大转并极力反对你和庄笙的原因。她没有将道士的预言捅破,因为这势必遭来所有人的反对,于是韩伯母在为你和韩宇准备的饭菜中悄悄地下了*,后面的事,你也就知道了。 我把庄笙的骨灰送回庄家时,那位母亲终于对我说出了潜藏在她心里十多年的秘密,樱子姐,她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将你遗弃后她就患上了轻微的精神分裂,她是痴迷的,疯狂的,丧尽天良的,但她爱你……原谅她……并爱惜你自己……为了所有爱惜你的人。 那悉 ------------ Chapter 29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谁能想象,写下这些幸福宣言的诗人竟然选择了卧轨这样一种凄厉的方式结束生命。 我碌碌无为的脑细胞习惯性地运转着,像一台不知疲倦的老机器,企图用赞美生命的美丽诗句激励自己,却发现全都无济于事。我躺在黑暗中,脚上的疼痛已经转为麻木,生活在黑暗里的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对他们而言,时间是无止境的永恒。或许已经过了很久,或许甄选还未开始,谁知道呢?哦,该死的甄选! 灯光突然亮起,刺目的照疼我的眼睛,我条件反射地用手挡在眼前,心下雀跃:哈,得救了! “Hallo!”God!竟然是他! 乔尚幸灾乐祸的笑脸出现在隔音玻璃外。 “不打算求求我吗?”他嚣张的话语从扬声器内传出来。 我躺着不动,哼,早知道是你的阴谋诡计,即便本小姐求饶,你会这么大方放我出去吗?我可是你们家天使的竞争对手。 “很有骨气的样子嘛,亏得我还特地过来解救你,不求我,我可就走咯。”他笑道,转身欲走! 等等,不对劲,他是来救我的?“别走呀!”我喊道,下一秒立即意识到他不可能听见。我爬起身来,挥手敲打隔音玻璃。 他回身对我笑,不怀好意的笑脸几乎要贴在玻璃板上,以一种欣赏的姿态看本小姐落魄的样子。“别闹了,快放人啊!”咚咚咚!玻璃被我敲得作响,但我知道从乔尚的位置看来,这面玻璃就像一场无声电影的荧屏,当然故事中可怜的女主角是格格我。 “真为难啊,你一不见整栋楼就像炸开了锅,本以为导演会直接取消你的甄选资格,谁知他固执得非要等你出现,萧青奔走全楼四处打探,连我们家乖巧的依依都发脾气说看不见你今天就死也不跳舞,怎么办呢?”他用手腕敲了敲脑袋,做出为难的样子。这个死男人,到底想怎么样! 这时一个清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乔尚身后。“格格!”柳依依看着隔音室里的我吃惊地大喊。呼!救世主终于到了! 隔音室的门被打开,柳依依冲过来扶起半倚在隔音玻璃上的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怎么样?” “痛——小姐你轻点。”我揉了揉脚踝道。 “格格你受伤了?”柳依依花容失色,紧张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鸟。 “这可真是糟糕,甄选该怎么办呀!”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面孔,乔尚踱进隔音室。 “是你吗?是你把格格关起来的吗?乔尚我真是看错你了,你怎么能做这么无耻的事,要不是我偷偷跟过来,你打算怎么欺负格格呢?”柳依依冲过去,抓起小拳头朝乔尚胡乱挥打,竟被高大的乔尚一把揽进怀里,像安慰发狂的小动物一样护着她。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多余的事,你们俩根本就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乔尚难道还会怀疑依依的实力吗。”果然是一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就没一句中听的话,尽管,我相信他。 “我作证,不关乔先生的事,他是过来救我的。”我解围道。 “英明!”乔尚向我竖起大拇指。柳依依这才平静下来。 “但他助纣为虐,同样可恶。”我反击道,掷地有声。 “喂!”乔尚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大惊失色。柳依依俏眼一瞪“大坏蛋,再不理你了。”扬起粉拳雨点般落在乔尚的胸膛上。“依依你不要听她胡说,你今天怎么竟帮着外人?” “格格不是外人,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柳依依放下拳头,冲着乔尚大吼道。这一吼,着实把我和乔尚都吓到了,大眼瞪小眼地交换起眼色,才发现双方都很茫然,别看我,我没有抢你家天使,我可是一直都很敬业地在扮演恶魔。 “不要把我当白痴,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吧,确切的说是从我进公司以前……”我别有深意地笑道,拉过柳依依搂在怀里,一副不怕你乔尚不就范的表情。 “你……”看到我的举动他怒不敢言,柳依依小鸟依人地任我搂着,还时不时向乔尚投去责备的眼神,对乔尚而言恐怕没有什么比夺走柳依依更令他心疼的,请别问我给柳依依喂了什么药,只能说是她自己吃错了药,我不过顺水推舟加以利用罢了。 “坦白从宽!”我下达最后通牒,柳依依帮腔道:“快解释!” “好好好!格格,算我乔尚斗你不过。”这个平时看起来酷酷又爱挖苦人的大男人只要碰上柳依依就会变得温顺而任人宰割,只可惜怀里那只思想单纯的小鸟全无意识。“其实在你进入候选名单前,两位候选人早已选定。”乔尚转正色道。 “也就是说,这次甄选原本还应该有一位候选人?”柳依依难得开窍。 “而这名在甄选前被格格取代的人,就是钟馨萍最得意的学生何子音。” “哦!”柳依依点头。“这么说是她把格格关起来的咯。” “恐怕还不仅如此……” “可不可以先请问一下,何子音,是谁?”我打断乔尚道。 “何子音,你怎么能不知道何子音是谁呢?”柳依依瞪大了眼睛朝我看过来。“何子音就是我们的助教呀!”只怪向来不关注人际的我一直喊她助教姐姐不曾留心姓名。 真相大白!想来被我占去候选名额的何子音,也就是眼镜助教,从一开始就对我怀恨在心,散布神秘人的谣言,在隔间里浇我石灰,往我的储物柜里塞恐吓信,在我的舞鞋中放图钉,包括把我关在录音棚里的人,一直都是她。仔细一想,我的课程大多由她指导,只有藏在身边的她,才能这么容易得手,难怪在训练室里常感觉有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射向我,竟然全都来自身边那位看起来平易老实的女孩。如此说来,钟馨萍对我的态度也都不难解释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被一个从没碰过舞蹈的黄毛丫头给淘汰了,做老师的肯定很不甘心,何况骄傲如钟馨萍者。 “估计她原本只想暗中整垮你,逼你离开桓懿,谁知最后关头水轻泽竟然出现在你身后,在这栋大厦里,没人敢招惹泽,她显然已经恨你入骨,要不然也不会在今天动这种念头,我观察她很久了,只是不喜欢插手别人的是非,如若不是你的缺席影响到依依的行程,我才懒得找你!”乔尚冷漠道。 “呵呵!原来早已被你们发现!”眼镜助教的声音突然从录音棚的一端传来。我们三人的目光齐齐地投向声音来处。 “对不起,调查艺人的竞争环境也是经纪人的工作之一,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分不清楚,怎么保护交到手上的艺人呢?”乔尚道。“事已至此,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另做打算了。”一如往昔冷酷的风格,既点破何子音的所作所为,同时暗示她再无在桓懿发展的可能了。 “我没有输!格格,笑到最后的肯定是我何子音,哈哈!”她倚在门边,发狂地大笑起来,狂妄的笑声让我身边的柳依依不安地攥紧我的手。 明亮的灯光下,何子音属于舞者的修长身形不住地颤抖着,她的目光投向我,怨愤却悲凉,说话的声音有些变调:“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抢走了我好不容易等来的机缘,你甚至不知廉耻地在众目睽睽下*泽,让他成为你的保护伞,是你囚困了他,水轻泽的笑容本该属于我!”何子音歇斯底里地朝我靠近。“我……我……我要杀了你!”她突然朝我扑来,细长的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啊!!!”刀锋近在,我失声尖叫!轩辕骕、水轻泽,这次我被你们害惨了! ------------ Chapter 30 血!鲜活的血! 一切都这么突如其来,一切都这么荒诞不经,在娱乐圈,为了出名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人们被明星的光环所蒙蔽,多少人前赴后继换来的却只是一场虚空的梦,即便出了名,在这座每天都有星辰陨落的城市里,又能闪耀多久?追星族最是一个健忘的群体,当初众星捧月,待到年华散尽时,留下的只是一片萧瑟。如果真的有恒星,我只承认一人,那就是我的母亲,格安彤。 柳依依紧紧地搂住我,我不明白在生死一瞬,她何以傻得将生的机会让给我,我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她剧烈发抖的身子让她看起来像只受伤的鸟儿,可她抱着我,企图为我挡下何子音向我刺来的刀尖。 鲜血从乔尚修长的指缝间溢出,他泛着蓝光的长发不羁地披在肩上,眼睛射出从未有过的可怕的光芒。哐当!那把沾染着鲜血的小刀被甩了出去,何子音颓然倒在地上。 “依依!”巨大的怒吼声充斥着这间狭小的屋子。“你怎么会这么傻!” 意识到危机已过的柳依依从我身上转醒过来,迷茫干净的小脸转向愤怒的乔尚,登时花容失色,泪流不止。“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会不会很痛,怎么办……”她上前捧起乔尚受伤的手,刀痕深入。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柳依依抱住了我,是乔尚则奋不顾身地上前用手紧紧地握住刀刃,阻止何子音,甩掉小刀,化解危机。 我安静地转到隔音室外的控制台,抓上面的起电话拨通萧青的手机…… ——————*——————*——————*—————— 我从没想过脱下眼镜跳起舞来的何子音可以这么美,她仿佛就是为舞台而生,在她跃起的瞬间,世界匍匐在她的脚尖下,若大的演播厅舞台,明明只有她一个独舞者,却一点也不显得空旷。她的舞蹈具有强大的控制力和内敛的霸气,将人体机制发挥到极致,只要她站在舞台上,你的眼睛便无法离开她。我已被她深深地吸引,尽管我心里十分清楚,她不行,她不可能通过甄选。 “何子音是吗?”轩辕骕表情沉静地问道。 “是!”跳完甄选曲目,在面对轩辕骕的问题时何子音显得有点紧张,又或许是因为轩辕骕旁边坐着的水轻泽。 “《樱祭》不适合你。”评审向来是个无情的角色,这个结果,预料之中。 “我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刷,尤其在我做了那些事以后,但真的很感激,此生能够有一次机会站在您面前表演,我已心满意足,明天开始我不会再出现在桓懿。”何子音坦然道,然后转向评审席上的钟馨萍深深鞠躬:“钟老师,子音辜负您了。” “傻孩子……”钟馨萍掩泪,声音颤抖。 “我想你误会了。”再旁的轩辕骕补充道。“我既已答应格格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必定会做到,虽然我不可能苟同你之前的行为,但是关乎电影我不会徇私,你有很好的资质,可我需要的是演员而不单单只是舞者,你刚才跳的是何子音的舞蹈,而我要的是韩樱子的舞蹈。留一个品行败坏的人在公司将让我极度不安,你要离开我不会挽留,但请先把债务还清了再走……李秘书。”轩辕骕身后秘书模样的男子恭敬地递上一份资料。 “何子音小姐,因为你非法关押本公司艺人的行为导致在场所有艺人和评审的行程被迫调动,带来了几十万元的损失,水轻泽推迟了青丝集团的广告拍摄,赵总监取消了翱翔传播的酒会……”轩辕骕面无表情地列举各项损失,舞台上何子音的脸色一片惨败,好好一出师生苦情戏,就这样在轩辕骕平板的话语中彻底走向毁灭。“……当事人格格已经决定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但公司不能不追究你带来的巨额损失,基于你目前的经济情况,估计还不清这么一笔数字,恰好目前公司极力雪藏中的大型歌舞组合炫舞团就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成员,无论你同意与否,这张卖身契你是签定了。”轩辕骕晃着手中的合同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舞台上的何子音泪流满面。 “我多么傻,做了这么多的错事,你们竟然……我不配……钱我愿用一生去还,即便让我在桓懿打扫楼道我也绝无怨言。”何子音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子音姐姐,上帝赐予你这么美的一双手是用来舞动的,却不是用来拿扫帚的。”容易被打动的柳依依跑上舞台,深情地握住何子音,后者也同样深情地回望,泪眼朦胧……唉!场面过分圣洁,我说依依丫头,你怕是忘了正是你握着的那双上帝之手差点把你家乔帅哥弄残了,真为此刻在医院忍受疼痛的乔尚悲哀。 “子音,不要辜负大家的一番美意,恭喜你,你的梦想就要实现了。”钟馨萍起身劝道。 “谢谢大家……我明明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我……” “你忘了真正该谢谁了吗?”柳依依甜笑提醒道。 “格格……”何子音猛地抬头朝我看过来。 “不要过来!”见到她正要朝我走来,我立即制止,缺乏应付煽情场面的细胞,饶了我吧!“我可从来没说过原谅你,你今天差点要了我的命,休想让我原谅,不追究法律责任,是因为我真的很怕麻烦,为你求情让剧组增加候选名额那是……哦,对了……那是因为怕你怀恨在心再来杀我,还不如让你认清自己,赶紧死心。” 我敷衍道。 唉!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总被人们做复杂了呢,如果一定要在“机缘”前加一个动词,是争取,而非掠夺。 ------------ Chapter 31 “我再声明一次,我可以参加甄选,我的脚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吼得有点歇斯底里。 “不行!”轩辕骕和水轻泽几乎异口同声,话脱口后二人相对一视,尴尬又默契。 “是否可以另作安排?”水轻泽问轩辕骕道,我心中疑惑,为什么电影甄选的评审团中会有水轻泽呢? “今日的行程调动已经损失不小,这年头年尾的特殊时期,哪有不忙的?”轩辕骕身后的李秘书代答道。 “格格,请不必勉强,只要你愿意,机会随时都有。”轩辕骕转向我和言道,这是在劝我放弃。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对轩辕骕道,侧身转向水轻泽:“是你教会了我如何适应。”我顿了顿,轻轻咽下口气。“没想到当我就要走上甄选舞台的时候,对我说放弃的人竟然是你们。”我瞪着他们严肃道。 “可如今你受伤了,如果你的脚……”轩辕骕想要再说点什么,清澈的目光中含着隐隐的担忧。 “如果我的脚能承受呢,只要跳出在承受范围内的舞蹈就可以了不是吗,我现在理智而负责地告诉你,我的脚能承受我的舞蹈。”我打断轩辕骕,一脸坚定道。 轩辕骕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他说:“好,可以让你试一试,但不许勉强,会疼的话,随时都可以暂停。” 我回他以自信的一笑。 在我前面出场的是柳依依无疑。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今日舞蹈的样子,像一缕风,轻盈柔和,没有了重量,踮脚、跳跃、回旋……她的身后仿佛藏着一对隐形的翅膀,精致的脸上始终挂着淡雅的微笑,目光哀默含着泪水,天使一般美丽,我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韩樱子,剧本中那个像樱花一样哀伤的女孩,伴着乐曲在舞台上轻悠飞旋。 柳依依近乎完美的演绎,让我感到一丝不安,甚至有点怀疑自己,难掩在强大对手面前表现出来的恐慌。 乐声停止,评审们的脸上都挂着满意的笑容,柳依依抹着额头上的香汗从舞台走下来,眼睛瞟过我的时候,小握拳头冲我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唉,这孩子……要是没有乔尚在身边她得吃多少亏呀,我这是替她担心吗,真不像格格的风格。 “下一位,格格。” 没有退路,我要放下一切,投入这场竞争,为了多年以后回望今日也不至后悔。想到这,我把手伸向脑后,拨掉发夹,任柔软的长发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全无束缚地披散下来。脱下舞鞋,受伤的脚踝呈现出微微的红肿,没有特别在意,我将舞鞋放置一旁,赤着双足走上冰凉的舞台。 叮叮咚!乐声奏响,绚丽的舞台灯光下,眼前仿佛铺开一幅景致的画面,漫山的樱花在山谷中涌动沉浮,伴随着那些古朴的歌谣,传唱悲伤。那是独属于樱的祭祀……站在空旷的舞台上,我忘记了世界,也忘记了自己,任脚尖轻轻旋转。 如何演绎樱花的轻盈,修长的手指伸展着,长发飘飘,轻舞飞扬;如何演绎哑女的安静,小跳轻旋,干净细碎,舍弃原本编排入目的高难动作,我选择了更为简易而纯净的姿态……想着韩樱子,想着她的淡漠,她的娴静,她的忧愁……年幼被弃,误入豪门,韩府冷清的豪宅非她所属,假道士关于相生治病的预言,将女孩的命运系在无血缘关系的弟弟韩宇身上。 音乐回旋,优美的钢琴声在空气中飘荡,我赤脚而过,舞步轻扬,随心所欲地融入飞旋的音符,呼吸也变得畅快……从小失语,舞蹈就是她生命中最美的语言,如何不感动,当庄笙把舞蹈嵌入画布化为永恒,如何不爱他。 乐曲转入清幽,像晨曦穿过琉璃地湖畔,轻缓哀伤,纤指在空气中变化着,感伤入侵……为何相爱之人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无知的她掉入母亲温柔的陷阱,蓦然回首,一切都始于生母的爱,让她进入韩家,一生的枷锁,直到所爱之人死去,真相才被揭开,是感动,还是怨恨。曲调轻灵,伴着思绪和优雅的舞步飘入樱花的传说。 我像是第一天认识舞蹈一般惊奇地融入和陶醉,将身体和思想一并交给了当初曾被我嗤之以鼻的艺术形式,翻起裙摆,腰肢摇曳,当音乐结束时,竟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结束了吗,晃若梦境的甄选。 ——————*——————*——————*—————— 表决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着。程序上分两轮,第一轮由导演以外的评审对候选人进行投票,第二轮,导演参考第一轮的投票结果,决定最终人选。 初决结果,我与柳依依各占一半选票,打成平手,水轻泽把票投给了我,钟馨萍则把票投给了柳依依,其余的评审各自均开,看似一场公正的甄选,一时间蒙上一层神秘的雾气。我暗下寻思,这里面恐怕暗藏分歧,两股势力各自为营,水轻泽是一支,钟馨萍是一支,剧组人员迎合钟馨萍是很好理解的,毕竟她是剧组中的一名要员,可水轻泽呢,明明只是一名模特,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他会出现在评审团中,已让我不解,现如今他所表现出来的势力更让人匪夷所思,乔尚说在桓懿没有人敢惹泽,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 决定权最终落在导演轩辕骕身上,他峰眉紧敛,单手托腮,锐利的眼神同时盯着我和柳依依。“想先听听评审们的意见,泽,你先说。”话语转向身边的水轻泽。 “格格的舞蹈很好地表现了角色特征,静,伤,逸。”他答得简洁而切合。 “但技术含量不够,电影需要冲击观众的视觉感受,柳依依的舞蹈同样轻盈飘逸,而且有着格格远不可及的舞蹈底子,更具感染力。”钟馨萍插道。 轩辕骕轻笑,文雅的目光闪过一丝凌厉,他盯着我,语调平静,甄选结果在那两片薄唇的一张一合中缓缓流出。其实结果如何我早已不在乎,尽力即可,只想就这样为此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心安地结束或开始。但他不允许,那双碧湖般的眼睛透着决对的无情,我的世界在他刻薄的言语中渐渐阴霾,每一个字都能在心口上扎出血来,不甘心呵,轩辕骕,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在这场游戏中,我最大的敌人是你,从一开始就只有你! ------------ Chapter 32 站在巨大落地窗前俯视入夜的星光市,一片光辉,落星河从市中心流过,明镜一般将这座城市的华美倒映,绚烂的霓虹灯装点着漆黑的夜,交相辉映,如梦似幻,这便是不夜之城的真实面目。虽叫星光市,但这里终年不见一丝星辉,太过张扬的街灯让夜空染上一层暧昧的色泽,即便是明月高悬,都让人觉得不和谐,这座城市被现代文明侵蚀太深,已容不下自然的色彩。 他从身后贴近我,双手将我环抱,透明的水晶高脚杯夹在他修长的指间,轻轻晃动,红色的液体丝绸般润泽,酒香四溢。“喝一点。”杯子近在唇边。 “我不喜欢。”我淡然道,眼睛仍是紧紧盯着窗外造作的风景。 “Chateau Palmer 1999,你一定会喜欢,这里面,有爱的味道。”他的气息呼在耳迹,性感的声音却无法让我心神触动。 “我说了不喝!”我生气地转过身,那淡蓝色的眼眸压近。“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怕了你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我闭上眼,狠狠地吸了口气。 “喝一点,我就放了你。”他身子前倾,把我逼得紧贴窗体,高脚杯凉凉的触感碰在唇上,杯体倾斜,酒水流入我的唇齿,舌,喉咙里,醇厚的酒体意外地润着温软的气息,这酒,让人感到莫名的温馨。 “怎样?”我睁开眼看向他精美得无法无天的面庞,明明应该是我最不习惯的酒精味道,到了他手中何以变得如此不同?“我没有骗你吧。”他微微一笑道。 水轻泽将酒杯拿离我,转入自己的嘴中,闭着眼一副细细品味的表情。“这酒里,真的有爱的滋味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像个迷茫的孩子。爱的味道,究竟是怎样的呢,想起与谢天衍立下赌约的那天夜晚,隔着西餐厅浪漫的烛光,我对他说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没有爱,从出生起就没有得到过爱,不会爱,也不可能去爱…… 水轻泽低头疼惜地俯视我,下一个动作是吻住我的唇,啜我以酒。柔软的唇舌,淳郁的美酒,可否融掉我石化的心?泪水滴下,轩辕骕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脑际——你的舞蹈中没有爱! 没有爱……如何有爱……我不知道……我想到柳依依奋不顾身抱住我的场景……那是爱吗?轩辕骕解析电影角色韩樱子,纤弱与博爱的反差形成这个人物最大的魅力,从她第一眼看见韩宇,她已将生命全部交付,她知道什么叫守护,她的爱,不仅仅对恋人庄笙,而不相信爱的我至始至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一味的幽怨、哀伤、安静,那不是韩樱子,那是格格,我在同化我自己的角色,多么可怕。 你的舞蹈中没有爱,情感一片灰白,绝望而萧索,你根本就不理解什么是爱! 我输了!输得彻底! “不要安慰我!”我一把推开水轻泽,泪水朦胧了视线,沿着身后的落地窗,身体滑坐地上。“我不需要同情。”声音呜咽,蜷缩起身子,我将头埋在膝盖上,不想被别人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是水轻泽也不可以,但身体和灵魂全然不听使唤,头脑昏沉,轩辕骕的声音紧紧萦绕在记忆中:你根本就不理解什么是爱。 十七年了,谁能理解我这十七年是如何度过的!没有父母的怀抱,没有父母的宠溺,空荡荡的公寓,满满装的全是孤寂、恐怖、空白,雷雨交加的夜晚,我也需要有人陪伴,寂寞的幼稚园围栏前,我也希望等来父母的笑颜,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我也渴望过怜惜。玩具是冰冷的,童年是冰冷的,我甚至还能忆起女佣脸上冰冷的笑,于是我驱逐一切,将自己常年封锁在那间200平米的公寓中,沉默的朋友堆满书架。这一切,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 将酒杯放在地上,水轻泽蹲下身子,我能感到他静静温柔的目光,一只大手抚摸着我的脑袋,他说,格格,你还有我,泽不会离开你。 我哭着扑进他的怀抱,一会就好,让我栖息一会,待到泪水流干流尽。 “你一哭把我的心都弄乱了,我真怕自己会爱上你。”水轻泽轻轻叹息。 那一夜,我都没有离开桓懿,没有离开水轻泽那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休息室,我们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互相细细地倾诉,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泪水,哭到眼睛肿痛。 那一夜,我学会了喝酒,Chateau Palmer 1999,据说里面有爱的味道…… ——————*——————*——————*—————— 第二天回到千竹轩的时候天微微亮。我掏出钥匙打开公寓的门,晨曦散落的客厅里多了一束百合,在茶几上悄悄释放幽香,旁边的米色沙发上,留下一个熟悉的背影。这个人有多久没有出现在这所公寓中了?两个月,或者更久。二十天前的伤口,还会疼吗? ------------ Chapter 33 “原来,你也会有夜不归宿的时候?”谢天衍的声音有点紧绷,虽然背对着我,却能让我第一时间感受到危险。现在是上午七点,他一早到的吗?或者,从昨晚就一直这么坐着?客厅里飘着烟味,怕抽了不止一根。 “我累了。”脑袋沉重,看来昨夜的酒劲还未消除,脱下风衣,我绕过沙发直径走到吧台前,为自己倒了杯水。 “没有需要向我解释的吗?”不知何时,他已走到我的身后,身子贴近,话语低低地吹在耳边,算是警告。 我转身,盯着他暗流涌动的眼睛,“需要我解释吗,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不是吗,萧青不会向你汇报吗,我以为这才是她真正的工作,只对你谢先生负责。” “你要惹怒我吗?”下一秒,我的下巴已遭到他粗暴的钳制。 “谁敢?除非那个人想从地球上消失。”我回应,看似配合,实则挑衅。 “我看你就敢!”他无情地一笑道,将我逼得紧贴吧台。 “你今天是特地过来吵架的吗?你希望我解释什么?承认什么?你掌握了多少?你所掌握的信息我都承认,没有解释,我是在惹你,然后呢,你要打算怎样惩罚我,应该早就想好了吧,希望桌子上的那包烟你没有白抽。”我心悸地闭上眼,嘴里却强硬地说着他最不愿听到的话。当我被关在那间黑暗的隔音室时,你谢天衍在哪?当我最最需要安慰时,你谢天衍又在哪?当我拖着憔悴的身子回到这间原本只属于我的公寓时,你却在要挟我? “看来你还缺少成为谢天衍女人的自觉。”他含上我的耳垂冷冷地说道。不敢看他,独自咽下所有的恐惧,我一定是疯了,明明知道后果却还不怕死地惹他,我在生他的气吗?情妇而已,奢求什么呢,奢求他谢天衍的怜爱,希望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他说对了,我缺乏做一名情妇的自觉。 下一步,他把我扛起。 “啊!”我被甩在沙发上,身子遭到他强势地压制,衬衫上的排扣散落一地,衣物褪尽,如火的舌撬开我的唇齿,近乎野蛮的纠缠和咬噬,他用力度来证明他的不满。“至少在这一年内,你最好牢牢地看好自己,你的身体,你的心,都是我的,如果你敢越轨,赌约失效,到时候我会用我的方式把你锁在身边,这点可要记住了。” 同居一年。一年后,如果你坚持离开,我会放开你,条件是,这一年里,你要全身心地投入。 轩辕骕说我的身体里没有爱,谢天衍,你要如何索取?我没有心可以给你当筹码,那场赌约,早就失效了。 我挥着拳头慌乱地敲打着,却换来他更冷狠的举止。“啊啊……不要……”我使劲地摇头,既甩不开他如鹰的唇舌,更阻止不了那只滑向我下身的手指,他并非真的要要我,单纯只是在玩弄,像孩子对待玩具的行为。我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头,固执得不愿求饶。 原以为过了昨夜就不会再哭,但眼泪又一次失控地流出,哭到狼狈。他这算什么,惩罚还是侮辱? 听见哭声,他终于放开了我,起身抓过茶几上的烟盒抖开,却发现仅剩一只空盒,他用力地把烟盒砸在地上,转到吧台为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再次走向我时,顺手扯下衣架上的男士大衣,裹起我放坐在他的膝上,拥我入怀,强迫我的脑袋靠上他因喘息而起伏的胸膛。他静静地喝着威士忌,像在等待,窗外天空澄亮,我低着头小声啜泣,调整心绪尽量让自己从刚才的惊慌中缓过来。 “水轻泽的事我暂且不追究,谅你们也不敢怎样……”我停止哭泣,他放下酒杯开始发落。 “但这件事,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他抓起手边的十寸本本丢进我怀里,上面显示着我账户中所购股票的行情。 “投资理财的实验项目。”解脱词早已备好。 “学校并没有对毕业生开设多余的选修课,而且你的课程中也没有这一项。” “我学有余力,喜欢自己倒腾科研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吗?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张金卡吗?四个月来里面不仅一分没少,加上银行利息反倒多了,不要告诉我因为经济走向良好你已经开始自食其力,事实上前个月大盘走低的时候你拖欠了两个星期的物业管理费。”锐利的目光逼近。 “我知道怎样善待自己,不需要你来教我。”我倔强道,事情败露,也只能认了。 “用我的钱就这么让你感到羞耻吗?”他低吼,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放我下来!”急于逃离他的怀抱,身子不安地在他的膝上扭动。 “对你可真是一点也不能轻心,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不违背我的意愿呢。”他收紧的手臂弄疼了我的腰,完全不理会我的挣扎。 “永远也学不会!那是我保有自尊的唯一途径,我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是攀附在你身上的藤蔓……放开我……我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去履行那场赌约,只知道你不在的时候这所公寓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你根本就不需要我,却偏偏还要腐蚀我的空气,占据我的思想,这太残忍了,我受够了,受够了……嗯嗯……”他用唇封堵我狂乱的叫嚣,不同于刚才的暴戾,这一次,他吻得轻柔,吻得深情,舌尖轻挑,眷恋地吮吸,销魂摄魄的感觉从脊骨上爬升。 冷静,克制,现在是战争时期,不能就这么被征服,我几乎开始厌恶自己有所反应的身体,挣扎,却只会被他锁得更紧,心下一狠,索性用牙齿咬破他的唇瓣。 他皱眉,鲜血染红了俊美的嘴角,血液的温度残留在我味觉里。“快放开我!”我大叫,在他怀里表现得像一只发疯的野猫。 意外的,他竟然没有生气,把我的脑袋强行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低沉的声音带着轻轻地叹息:“依赖我。” 不再是命令一般强势的口吻。他说,依赖我,像请求,无奈又怜惜。 “依赖我。” “依赖我。” 他一遍一遍地在我耳边重复着同一句话,我的眼泪再度决堤,不,谢天衍,格格不可能一辈子都依赖你。轩辕骕的话语再度笼罩:你的情感一片灰白,绝望而萧索,你根本就不理解什么是爱!尤其此刻,想起这句话真不知道该伤感还是庆幸。 ------------ Chapter 34 甄选结束后,萧青的角色成功地从一名经纪人转变为一名保姆,全线接送,衣食起居全都由她安顿,不能怪她,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应该比我更痛苦,要怪只能怪我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男人,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彻底成了谢天衍的私家娃娃,恢复决对自由他说要看我近期表现,好在期末将至忙着复习的我再无暇恋战,难得当了一回乖巧的情妇。 “格格……格……格……有人……有人……找找……”自习时间同桌李晞哲慌慌张张地出现在我面前,话语打结,大气喘个不止。 “你是想说有人找我是吗?”然后我看见他疯狂地点头。 起身正欲出教室,谁知被李晞哲一把拦下,他双手合十做拜托的姿势:“介绍给我……帮你做下个学期全科笔记……” 我疑惑地看向他绯红得有点不自然的俊脸,这小子是怎么了?我已开始好奇门外的访客。 “一张丛文书城的百册购书卡……”他继续列举条件,孺子可教,越来越机灵了。 “成交!”击掌为盟。自打上次艺术节后,我与李晞哲的关系正朝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当然只是纯粹同窗情谊,全校也就一个他能享此殊荣,纪悠然算死党之列。我承认自己是别有用心,尤其之前舞蹈训练占去我大半时间,各种作业笔记全交由他帮忙搞定。别指控我欺负弱小,话说回来,我会被轩辕骕诱拐到桓懿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都拜他所赐,对我做贡献是情理之中。 当我在教学楼门前看见柳依依那张甜笑的俏脸时,心下已经明白一二,如果是柳依依的话确实能达到这种效果:教学楼的走廊上,过道上都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天啊,那不是天才舞蹈少女柳依依吗,她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本人比电视上美多了。”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格格!”她朝我亲切地招手,引来无数疑惑的目光。本人在学校向来以古怪著称,友人名单中一个刁蛮公主纪悠然,一个老实王子李晞哲,大伙见怪不怪,如今来了个天使般的人物,足以列为本周热点让一群三姑六婆当成饭后谈资,天知道我与水轻泽登在《时尚舞台》上的那组照片曾为我带来多大的麻烦,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唉。 “一星期没见,想死我了!”下一个动作柳依依热情无比地抱住我。 一道道足以杀人的目光从各个角落向我投来,看来柳依依属于老少皆宜,男女通吃的类型,她有这么知名吗?心下思量,转眼看见身旁李晞哲哀求的目光。 “向你介绍一下,我同桌,李晞哲。”这才发现两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好艺术,都傻。 “谢谢你帮我把格格叫出来,我是柳依依,请多指教!”柳依依说着露出一张迷死人的笑脸。 “我是你的粉丝,可以给我签名吗?” “当然。”柳依依不好意思地笑笑。 “糟糕!忘了带纸笔!”李晞哲一拍脑袋道,迷糊的表情相当可爱。 “我这有。”柳依依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彩印的纸条,签上芳名,大方地递给李晞哲。 “这……这……这是玉琴剧院的演出门票。”李晞哲接过柳依依递上的签名,激动不已道。 “这个周末晚上,有我的节目,欢迎你来……对了,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我再多给你一张……。”柳依依说着把手探进包包中。 “没!没!没!没有女朋友!”帅气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好了,偶像见面会到此为止,人我带走了。”我就这样为百册图书把柳依依给卖了,想到乔尚那张铁青的脸,不由得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让他乔尚独占名花岂不可惜。 把柳依依拉进郁郁葱葱的植物园躲开众人围堵的目光,我懒洋洋道:“说吧,什么事?” “格格——”漂亮的杏眼登时变得泪水汪汪,柳依依一把搂住我,声音有些凄楚。 “怎么啦,在公司被人欺负了?” “都怪依依,甄选过去这么久了,才想到落选的你一定很需要人安慰,一定偷偷躲起来哭了吧……可怜的格格!”她搂着我哀怜道。 这算安慰吗?我愕然! “所以,依依今天特地过来看看你,陪陪你。”甜美的表情立即恢复。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请回了,我这正忙着复习,没时间为已经过去的事情伤感。” 又是一副受伤的楚楚可怜的表情。大小姐你用错地方了吧! “人家还特地买了游乐园的套票,本想当一回格格的知心朋友,好好安慰你,好好补偿你,好好听你倾诉……” “得得得,算我错了,我这就回去收东西。”我投降,心中奇怪,一向冷漠无情的格格竟然也有妥协的时候,还是面对这个相识不久的丫头,可能有一丝感动,有一丝感恩,有一丝……我也说不清。 “我说,你们吵死了!”纪悠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吓得柳依依见鬼一般躲在我身后,呃……差点忘了这一片是悠然丫头的领地,习惯翘课的她喜欢到植物园“修养身心”。 “是我,扰你清梦,不好意思。”我招呼她下来。 头顶上的歪脖树传来沙沙的响声,一回身,适从一个灵巧的身影从树上跃下。纪悠然睡眼惺忪道:“原来是格格!” 那双懒懒的秀眼在转向柳依依时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纪悠然淡漠道:“什么时候宅女开化,也没见你陪我出去玩过,每回假期邀你去旅游,总是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 “柳依依。”我介绍道,有意避开纪悠然的话题。 “拜你所赐我家格格失去了角色,今天刮的什么风,把闲暇的大明星刮到这里来了。”纪悠然一脸冷嘲道。 “悠然!”我沉声警告。纪悠然平时并不喜欢挖苦人,活波开朗的她一向易得人心。 “嗯,如果可以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玩吧,是格格的好朋友吧,你好我叫柳依依。”幸好那颗单纯的脑袋完全意识不到*味。 “受用不起。”纪悠然冷冷回应,转身往外走去。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柳依依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要管她!”我安慰道,悠然那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 Chapter 35 “格格,我们乘这个吧。”海盗船旁,柳依依一脸阳光地朝我招手,一副活力十足的样子。 今日一行,才发现这个外表看起来娇弱可人的柳依依,行为勇敢的令人咋舌。从不选玩转木马和茶杯车那种休闲类项目,玩得全是海盗船过山车的惊险类,扯上我这个未成年陪她惊险也就算了,过足瘾的同时顺道阀害我的肢体,看,我可怜手臂上的九阴白骨爪印就是证据。 “啊——”上船的时候眼都不眨,器械一启动柳依依就开始鬼哭狼嚎地哇哇大叫,一只如玉的纤手蜘蛛般爬上我的手臂,紧紧拽住,我在心中悲凉地数着手臂上即将多出的爪印。 从海盗船上下来,晕乎乎的我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狂吐不止,柳依依在后面轻柔地拍抚我的背脊,递上纸巾。嘴里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再不玩这种幅度太大的游戏了,格格你好点了吗?” 听她说如此,心下宽慰不少。从飞老鼠到蹦极,从过山车到险滩漂流,从直冲云霄到海盗船……林林总总也折腾了十来个惊险项目,是该歇歇了。“暂且死不了。” “那,接下来我们去东京恐怖屋吧!”她兴奋道。 “小姐,你确定你此行是来安慰我,而不是折磨我?”我抗议。她柳依依才不管,撒娇又讨好地看着我,我无奈一点头,她开心地冲向恐怖屋所在区域。 凉风徐徐,从恐怖屋出来,我与柳依依坐在树荫底下的咖啡茶座享用点心。大吉岭红茶配抹茶慕思,温馨的下午茶时间,云淡风轻的美好时光。 “你离开公司的第二天,水轻泽行程突变去了米兰,据说一个月后才回国。” “嗯。”所幸不是离奇失踪,我心下舒口气。 “甄选的事,希望格格不要太介怀,说实话,轩辕骕是我见过的最帅气也最英明的导演”柳依依说着一脸崇拜。“虽然依依也不太理解那天他对你说的那些话,但至少,在依依看来,格格并不是没有爱的孩子。” “你了解我多少,大话可别说得太早。”我打断她。 “或许,我们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但依依说真心话,从第一眼看见你,依依就很喜欢你,你的身上有一种极特殊的气质,不造作,洒脱中带点冷峭,眼底却是惹人怜惜的寂寞,我相信导演当初会选择你绝非一时冲动,知道吗,当他看着你跳舞的时候,眼里发出从未有过的惊奇的光芒,甄选结果在我的意料之外,但直觉告诉我,这仅仅是对格格的一次考验,机会还有。”收起天真的表情,柳依依忱挚道。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我原本就无意于演艺,这个结果最好,对谁都好。”我惨淡地一笑。 “哟!你们快看,那不是天才舞蹈少女柳依依吗?好标致的妞呀!”旁坐的一群男子突然嬉笑起哄。 “我们走!”意识到危险,丢下两张百元钞票,我拉起柳依依转身欲走。 “唉,别忙走呀!” 一群身材高大的男子突然围了上来。 “你们想怎么样?”我瞪着他们道,下意识地将柳依依护在身后。 “不想怎样,我们是依依小姐的粉丝,就想合个影,合个影不算过分吧。”左臂带着刺青的男子向我靠近,脸上泛着奸笑。 “我们还有事,麻烦让道。”我冷冷回应。 “看不出还挺大牌的嘛!”说着一伸手抓住我身后的柳依依,惹来柳依依一阵尖叫,来往路人看这帮流氓人多势众,皆不敢擅动。 “给我放手!”我企图推开他,却发现根本无力对抗,情况危急,顾不得许多,我狠狠地朝男子伸向柳依依的手臂咬了下去,刺青男子哇哇大叫起来。“快跑!”得了空档,我拉起柳依依直往外冲。 “小样,竟敢咬我,今天若不让你臣服在老子身下,我就跟你姓。”脚步声伴着怒吼近在身后,“依依你先跑!”我放开柳依依的手,企图回头拦下身后的流氓。 “绝不!”柳依依一把抓回我,一脸固执道。 刺青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完了!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啊!” 耳边传来一阵哀嚎,掺杂着混乱的打斗声。 睁眼看时,纪悠然凛然的身姿出现在视线中 ,刺青男子铁拳一挥,被纪悠然灵巧的左手穿扣腕间,轻轻往前一带,男子笨拙的身子兀然前倾,有力的右脚已经准确无误地踢在男子的要害上,毫不留情。男子惨叫一声捂住裤裆跪倒在纪悠然脚下。纪悠然的眼角滑过冰冷的目光扫视正要冲上来的其余流氓,道:“本姑娘最好打架生事,不怕死的就过来。” 三五名壮汉上前围住纪悠然,纪悠然冷笑,从袖里抽出一根精短的双节棍,身手敏捷的她,在敌人中穿梭跳跃,挨着来人的头部要害个个击中,一时鲜血飞溅,哭嚎遍地。 做为澜渊社的幺女,纪悠然从小师从江南第一武馆天远门,好武是性格使然,即便是自卫,我也从未见她真正伤人,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头一遭。我心下悸动的同时,不免一阵困惑,看向风暴中心的纪悠然,她一脸得意地耍动手中的武器,每一打一处都是致人伤残的要害,即便对方已经求饶。 很快,接到报警的警察赶到现场,原本是该过来解救我和柳依依的,如今已角色对换。“小姐,有人告你伤人,请跟我们走一趟。”警察拿着手铐走向纪悠然。 纪悠然轻蔑一笑“可有人看到澜渊社的纪悠然打架了?他们刚刚在自相残杀,我只是围观而已。”说道“澜渊社纪悠然”六个字时纪悠然刻意加重了语气,晓得道上名号的流氓们听了,登时脸色刷白,忍着伤痛全都唯唯诺诺地应和道:“是我们在互相残杀,不关那位小姐的事,警官要抓就抓我们吧。” 见当事人说如此,路人们心知肚明,哪里还有敢多嘴的。 ——————*——————*——————*—————— “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到千竹轩我转向纪悠然道。 “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疏离,你竟然正儿八经地对我道谢?”纪悠然苦笑。 “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游乐场?”我转问道。 “你以为呢?”纪悠然反问。 “悠然……”我吃惊地看着她。 “就知道你们会出事。”纪悠然轻笑道,一扫方才的迥异气氛。 电梯停在A栋七层,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进去喝杯茶吧。”我招呼道。 纪悠然站在门外犹豫了,她看着我,目光带着凄然,然后我看见她摇了摇头,道:“不了,今天晚了。” “这才晚上七点。”我好笑道。 “谁知道呢,他会不会在里面……”纪悠然脸色黯然道。 我一愣,反映过来她说的“他”指的是谢天衍。确实,谁知道呢,他何时出现…… “格格,我已经不再是你唯一的客人了。”她笑,这笑中有着绝对的落寞。 我想到以往纪悠然到访,总是一副剽悍的样子,旋风一般刮进屋里,大大咧咧从不把自己当客人看,屋内的用品也都直拿直取,一直以来,这是专属于纪悠然的特权。 “悠然……”正要安慰,却被她打断。 “格格,寒假,我们一起去旅行吧。”这是每年假期前都会受到的邀请,每年我都拒绝,每年她也都不勉强,她知道,我很少会离开这所公寓,她知道,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安全。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想要摆脱这所公寓,接受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我想到上午在植物园里纪悠然的责怪,此时此刻,真想补偿她,答应她。 “不行!”我摇头,我听见拒绝的声音从自己嘴里无奈地吐出。“他要来接我……”回想起谢天衍临行时的交代,我惭愧地解释道。 “是吗,真遗憾!”她失望道。“你快进去吧,我要回去了。”纪悠然转身走向电梯。 “悠然!”我叫住她,纪悠然一脸疑问地回头看我。“今年九月,和谢天衍赌约结束以后,一起去旅行吧。”我说,然后我看见纪悠然孩子般开心的笑容,她说一言为定。 我回过身来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钥匙,正要推开沉重的大门一具身体突然从后抱住我,轻盈的发丝扫过我的后颈,麻麻的触感,她的小脸埋在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背脊上,不禁失笑:“傻瓜,你永远都是格格最信任的人,无人能够取代。” (VIP预告:南亚海域的袖珍岛屿,浪漫之旅开启神秘圈套。孔雀公主的商业晚宴,魔眼赌神的不败秘诀能否破解。 决心逃离他的世界,是伤害还是守护,迷离扑朔的身世追踪,演绎风云再度变幻,谁来揭开真实谜底,一切亦真亦幻梦。 赌约期限渐渐临近…… 下章片段: 谢天衍墨玉般的黑色短发在微风中轻轻跳跃,锐利深沉的眼睛紧盯他的猎物,手指间的那支烟散发烟雾,但烟雾很快飘入黄昏暗淡的色泽中。见我准确无误地走向他,俊美的嘴角微扬,绅士地为我拉开车门。坐定后,不忘拉过我的小脸印上一吻,伴随着引擎启动声,跑车冲上开往机场的道路。 …… “比谢先生帅气,比谢先生年轻,比谢先生温柔的男人。”我真是皮痒得可以,可又有什么比挑弄他更令人得意呢,他生气,代表他在意。 早已认定他谢天衍不是那种动口不动手的正人君子,至少对待我,他的情绪从来只用行动表示。腰间的安全带被扯开,整个人被他举起搂在膝上,摆开一副准备大刑伺候的架势。) ------------ Chapter 36 一个学期的结束如同一个学期的开始,冷漠启动,中间隔着一场考试,成绩决定你假期的心情。我从不在排名榜前彷徨或沾沾自喜,我从不去看那些死气沉沉的数字,尽管有人告诉我格格两个字总像商标一样定格在第一名的位置。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世人评价的所谓天才,一定要我承认的话,我不过是一个会用脑的人罢了。天赋往往只表现在某一方面而不可能面面俱到,人脑却足以弥补一切,它由500亿个神经细胞组成,每一秒钟传递2兆回电子脉动,普通人终其一生却只享用这个巨大金库的百分之五。训练大脑的前提是勤奋讲求方法,你以为我的公寓只有200平米的空间吗?其实,里面装着宇宙。 从校门出来,同学们的脸上洋溢着放假的喜悦,往年的这天对我而言意味着即将呆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去学校,意味着纪悠然出国旅行不会到家里拜访,意味着可以安安静静地啃书度日。只在今年,身不由己的我失去“冬眠”的权利,完整交付给此刻倚着黑色跑车站在校门口等我的男人。 谢天衍墨玉般的黑色短发在微风中轻轻跳跃,锐利深沉的眼睛紧盯他的猎物,手指间的那支烟散发烟雾,但烟雾很快飘入黄昏暗淡的色泽中。见我准确无误地走向他,俊美的嘴角微扬,绅士地为我拉开车门。坐定后,不忘拉过我的小脸印上一吻,伴随着引擎启动声,跑车冲上开往机场的道路。 一件像样的行李都没有,身穿校服的我就这样踏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场旅途。你不能指望被人牢牢监控半个月的我对身边的始作俑者回以饱满的笑容,我甚至连目的地在哪都不知道,没有旅行的兴趣,履行赌约而已。 “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到达之前,建议你乖乖养神。”这个享有自己专属机舱的男人吻上我的额头。温馨的幽黄色灯光,宽软的特制座椅,精致茶桌,与客舱完全独立开的私人空间,一流的服务,在没有吩咐的情况下不必担心受到打扰。 我撇过脑袋,目光转向无边的天际,被夕阳染红的云层出现在视野中,火红的太阳飘浮在云海上,渐渐没入,直到幽紫色的天边出现一道羞涩的星光。飞机平稳,想是已经进入平流层。 晚餐是加州牛排,西红柿百里香鳕鱼,普雷斯顿沙拉配上新鲜蔬果,酒水特选Richebourg2004,餐后甜点是比利斯燕麦布丁。从他眯起眼的表情判断,今日菜肴不尽人意,随便吃两口便放下餐具,只多喝了两杯葡萄酒,这个男人的胃已经被他自己彻底养刁。看着他没食欲的样子,我心里反倒莫名的开心,食欲大增地吃尽眼前美味,唯独不喝酒。当美丽的空姐进来收拾餐后残余,谢天衍似乎发现了我保有的小小反抗精神,他拦下那杯我未曾动过的葡萄酒,全然不理会美丽空姐抛来的媚眼无情地吩咐她退下。 轻轻晃动,他将酒杯伸到我面前,我一脸不情愿地就着杯子沾饮,酒香侵入神经,不自觉地闭上双眼,品味它特有的香甜,像百花芬芳。 “花香?”这是今天见到他四小时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他收回葡萄酒,神情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缓缓道:“学会品酒了,被谁*的?” “男人。”我看向他,嘴角牵起雅致的笑。 “怎样的男人?”他微微一眯眼。 “比谢先生帅气,比谢先生年轻,比谢先生温柔的男人。”我真是皮痒得可以,可又有什么比逗弄他更令人得意呢,他生气,代表他在意。 早已认定他谢天衍不是那种动口不动手的正人君子,至少对待我,他的情绪向来只用行动表示。腰间的安全带被扯开,整个人被他举起搂在膝上,摆开一副准备大刑伺候的架势。 “给你机会说明你今天无理取闹的原因。”他看着我的眼并不见怒意,似乎很满意这样抱着我的感觉。 “我要控诉!”我举手声明。 他眉峰轻佻,等着我的下文。 “我要向联合国妇女儿童保护协会控诉你谢天衍非人道的体罚方式。” “你属于妇女,还是儿童?” 一时语塞! “非人道的体罚方式?是这样吗?”一只男人的手伸入我的校服短裙中,惹得我一声娇呼,瞪大眼睛看向他恶作剧中的邪恶表情。 “那个帅气,年轻,又温柔的男人是谁?”他盈盈地笑着。 “啊……除了您……还能有谁……”我立即投降。 “以后还敢不敢和其他男人喝酒到夜不归宿?” “不敢了……”抚上他的肩,埋起泛红的小脸,低声妥协。 “我忍耐有限,不考虑清楚自己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就少惹我。”他挨近我的秀发道。他该不会想在飞机上解决吧,这里可是万米高空。 “谢先生,格格知错了,您原谅格格吧。”我乖笑道。 “从今天开始,不许称呼我谢先生。”他突然皱眉,下巴绷得很紧。 “那要叫你什么?谢大人?亲爱的?达令?”他不支声,让我一时怒由心生。 “谢魔头,谢猪头,臭修罗……”我无礼地嚷嚷。 “叫名字”他冷硬硬地来了一句。 “天衍……” 他将我放回座椅,拉上安全带,轻轻扣住。“以后只许这么称呼我,不许用敬语,更加不许叫谢先生!”他再次警告。 天衍?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看身旁这名阴晴不定的男子,猝不及防迎上他深深的一吻,温温软软,湿滑的舌撬开齿贝,我下意识地闭上双眼,感受他温情的味道。谢天衍让我叫他的名字,天衍,他是否也允许其他女人这么称呼他。 ------------ Chapter 37 谢天衍并没有夸大行程,这真的是一场极漫长的旅程。 飞机在经历六个小时飞行后抵港,机场大厅的宣传广告透露着陆地是斯里兰卡的贾夫纳。东经70度,北纬10度左右的地理位置,确实是一个冬季度假的好去处,一下飞机我很自觉地脱下校服外套,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衬衫,二三十的温度,格外舒适宜人。 机场外,一辆并不显眼的黑色奥迪商务车停候一旁,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里面却有着绝对舒适而宽敞的空间。坐进车内,谢天衍拉过我的小手,放在手心里,让我疲惫的身子依偎在他的怀抱中,应该很快就可以到宾馆或别墅一类的地方,我心下暗自宽慰。谁知他缓缓地说了一句:“路途还很长,注意休息。” 路途还很长。 贾夫纳的地方时比景岚市慢三小时,现在已是午夜十二点,汽车始终没有进入市区,而是孤单地行驶在人烟罕至的高速公路上,车窗外鬼魅的景物在漆黑中急速掠过,我安静地沉浸在他的呼吸中,一阵困意席卷。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从睡梦中摇醒。 “到了吗?”我揉揉睡意朦胧的双眼问道。如果是度假旅行,何不找家酒店下榻以后在筹划呢,这样紧密的追赶路途,不似出游而更像逃难。 “还早。”他将我抱下汽车。 “这是要去哪。”我倦懒的声音低低地问道,没有放下我,他直径走向眼前的建筑。 “回家。”他说。 建筑内灯火澄明,各种家居摆设应有尽有,看样子是一栋极尽奢华的郊外别墅。 一进门给以人高贵华丽的空间感受,高高的天花板,米黄大理石地面协同客厅水晶吊灯的昏黄光线营造出虚幻的视觉效果,色彩浓郁线条繁复的欧式风格设计,随处可见的金色昂贵摆设让我感到眼晕,不由地怀疑这究竟是家还是奢侈品展示厅。我搂着他的颈任他抱着穿过客厅,进入后院,一片海潮声响在耳际,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仍是深沉的黑色,别墅根本不是真正的目的地,却还要装着样子走进走出,各种谜团在脑子中打转。“我要下来。”只想亲自看个究竟。 黑夜夺去身后庞大建筑的真实面貌,迎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潮声翻滚着像午夜幽灵的哭泣,在这栋外表富丽堂皇的豪宅后是一片宽阔的私人海滩,我下意识地看看表,微微计算,顿时大惊,现在是午夜三时,不像是看海的好时间。他搂着我走下沙滩,细软的沙子在脚下高低起伏,海风呼啸过奇怪的气息,黑暗中的大海像一个庞大的未知生物,虎视眈眈让人感到莫名的不安。 “这是去哪?”我小心翼翼地再次讯问,不会是大费周章地把我带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谋杀抛尸吧。 “回家。”黑暗中分辨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的语气平静。 很快我们走上海岸边的小型码头,那里停靠着一艘白色私人舰艇,站在那里等候他的男子面容沉肃,他向谢天衍微微鞠躬道:“八点以后的能见度很低,风浪七级,请您务必小心。” 谢天衍没有说话,程式一般地接受信息。他扶我上船,船体摇晃让我不得不抓住船边的扶栏,心下坎坷不安。他每次回“家”都要这么海陆空地折腾十几个小时吗。 我被领到船舱,那里有舒适的床和沙发,墙上挂着一幅风景照,宝石蓝的大海上躺着一座翠绿色的岛屿,翅膀的形状,玲珑的像镶嵌在蓝色丝绸上的绝美宝石。我看得出神,禁不住想用手触碰。 “很美是吗?”谢天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恍若隔世的净土。” 他露出好看的微笑,看着这幅带魔力的风景照,两个人产生一种奇妙的默契。为我盖上被子,他轻吻我的额头,他说他将带我去比天堂还要美丽的地方,现在他得到驾驶舱去,吩咐我乖乖休息。 裹紧柔软的被子,睡意袭来,在浪花拍打船体的隆隆声中进入梦乡…… ——————*——————*——————*—————— 痒痒又麻麻。 轻盈的毛发触上我的身体。 “嗯……”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昨日旅途的艰辛使我全身酸软。 湿湿又软软。 “别烦我。”我疲惫至极。 一个活物压上我的身子,伴着巨大的喘息声,我甚至能感受到打在脸上的气流,湿软的舌舔过我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肌肤。 “呵呵……好痒……” 在一阵酸痒中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清亮亮的早晨,清新的空气中飘着草叶和泥土的香气,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白色的纱窗在晨风中轻扬。将目光转向身上那具带着温度的活物,圆鼓鼓的大眼睛,一对锋利无比的獠牙,长长的血色舌头“唰啦”一声舔过我干净的脸蛋。 “救命呀——”我彻底清醒了。 “啊!不要过来!”我裹紧被子紧贴床头,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危险的庞然大物。 一觉醒来,我已被人扔在一间完全陌生的大房间里,面对眼前的大怪物。它坐起身子歪着脑袋看我,嘴角憨憨地笑着,狗腿一伸似要朝我靠近。 “啊!求求你,不要靠近我!来人啊!救命啊!”我哇哇大叫起来,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呀! 如果定要我理性的划分,停在我眼前的是一只德国牧羊犬,发达粗壮的肢体,獠牙的长度表明这是一只成年犬。圆鼓鼓的眼睛盯着我看,突然闪过一丝邪恶的光芒,是我看错了吗,那眼神,真像某人。它用狗爪碰了碰我,近身伸过鼻子挨着我的脖子狂嗅。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我闭上眼睛,侧过脑袋仍是尖叫不止,寒假开始的第一个早晨注定要在惊悚中度过。 男子清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谢天衍一身家居打扮地倚在门框上大笑不止。 “你有听说过狗会吃人吗?” “还笑?快过来救人呀!啊!不要靠近我!”牧羊犬得意地舔了舔我的手。 “贝勒好像很喜欢格格。” “贝勒?开什么玩笑!快把这只恐怖的东西给我提走!”我不顾形象地大嚷。 “往后十天还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好好培养感情,我不打扰了。”他笑着转身离开。 “哎!你不能走呀!”我喊着正要跟过去,哪知那牧羊犬紧紧盯着我,两只前脚朝我一扬,我立马乖乖地贴回床头。“天衍,不能丢下我呀!”这怎么有点像弃妇的专属台词。 汪汪! “救命啊!谢天衍你不是人,大魔头,臭修罗……啊!贝勒吉祥,格格给您问安了,您快放了我吧!”我苦苦哀求,谁知那狗越发来劲了,攀上我的身子,又嗅又舔,和他主人一副德行。 ------------ Chapter 38 浓浓的雾气漂浮在空气中,大海的潮声近在许里。她像那待嫁的新娘,笼着轻纱,娇羞神秘。 我坐在高高露台由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围边上,眼前云雾聚散,露水的凉意沾上肌肤,浸透身心的冰凉舒适。身旁的男人在露台的缕花茶桌上摆弄精致的早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云破日出,白雾渐渐稀薄,淡淡地在晨光中游走,大海的颜色静静呈现。东边,海;西边,海;南边,海;北边,仍是海。这是——岛!太奇特了,目光环视,发现所在的地方竟是一座四面环海的袖珍岛屿,我想起在船舱中看到的那幅风景图,是这里吗,那片让人心灵为之触动的净土,恍若隔世,形如羽翼的岛屿。 雾气在晨曦中淡去,但依然能感受到它倔强固守的灵魂,岛上白雾予人一种奇特的生命感受,它仿佛就是岛的一部分。沧绿色透着蓝光的大海终于清晰地呈现在眼底,纯净的风从天堂的方向落下,吹起我长长飘逸的发,思绪也一并被带得很远。 沙滩裹着银白的色泽,入眼是一片翠郁的树林,海鸟以闲散的姿态在空中滑行,有俏皮大胆的停在露台上啄食男人手里的细碎面包,空气中飘荡着海洋的香气,让人只想奔上干净的沙滩踩碎那醉人的温柔,我闭上双眼,感受睫毛在清晨跳动的脉搏,再也不想离开,这个梦之国度。 男人用双臂将我困入他的怀抱,溺爱地啄吻我的脸颊。 “它叫什么名字?” “沧雩。” 多好的名字,躲在青绿色海水和云雾中的美玉——沧雩岛。 他扣住我的下巴,印上眷恋的细吻。唇齿微启,感受这温馨的甜蜜,他软软的香甜留在我沉默的味觉中,意识迷情于他特有的男性气息,他越吻越深,绝佳的技巧,促使我的思维罢工,只能凭借本能去迎合。羞涩的舌尖轻抵他的,细致地吮吸和挑弄,小手在的他的颈上紧收,让两人的距离更近,含住他送进来的香软,悠悠纠缠,任他索取,也偷得蜜意。 “嗯……”放开我的唇,细致的吻雨点般袭在颈部,一只手拉开我肩上的亚麻质连衣裙带,雪色的肌肤裸露在潮湿的空气中,“不要在这里。”我抓住那只企图拉落裙衫的手,他抬头,迅猛地再次袭上我的唇,海潮一般,吞没我所有的反抗。 ——————*——————*——————*—————— “海水会呈现出如此透彻的孔雀蓝,表明这片海域下藏有大片的珊瑚礁,真想看看它的真面目。”沿着全长只有六公里的海岸线漫步,任海风吹佛。 “游艇上有成套的潜水设备,感兴趣的话可以带你下去看看。”身边的谢天衍发话道。 “会有小丑鱼吗?”我天真地问道。 “很多!” “好开心!”我绽露笑颜,真的开心,为了眼前一片波光粼粼的湛蓝,为了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为了这始于天然的美丽。 他转过我的脸又是一阵亲吻。 “难得看见你真正开心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亲吻每一朵笑颜。”放开我,他眷恋道。 我不自觉地低下头,难掩尴尬的羞涩,他不是一个着意于浪漫的人,那些不经意的赞赏因而变得更珍贵和动人。 飘渺的烟雾再次升起,像一顶王冠环罩小岛,掩住那片淡蓝,遮起一道天然的屏障,无比奇特的自然景观,非科学所能解释。 “你如何发现它的?”望向浮着薄雾的海面我问道。 “是它在召唤我。”他神秘一笑。“岛外十里是一片魔鬼海域,暗礁耸立,少有人靠近这里,领到一级航海执照的第二年我将穿越魔鬼海域做为探险游戏,成功挑战后意外地发现它,较低的能见和危险的海域使它逃离被开发的厄运,但买下它仍是颇费周折。” “那些雾气很奇怪。”我的直觉和理性告诉我,这不是寻常的自然景象。 “我曾邀来一只专业的气象观测队,却没能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环形雾圈保护着这座小岛,即便是低空作业的飞机也难发现。” “早晨醒来的时候,并不是环状雾带,而是完全的笼罩,中间出现短暂的晴明,然后才是环雾,不似早晨的浓厚,飘渺如纱,若有似无……”思维陷入常规的逻辑分析,沧雩岛本身就是一个引人遐思的谜,这让我想起英国学者泰勒提出的万物有灵说,这座岛,仿佛藏着灵魂,懂得保护自己,懂得选择主人。赤脚踩在面粉般细腻的沙滩上,贝类与珊瑚的遗体在海水的侵蚀下成就了这片银白。 “你的假期是我的,我可不想看到你把过多的心思放在别的地方。”他拦下我,一脸正色地警告。 “你在和一座岛吃醋吗?”我笑。 “你知道的,它不仅仅是一座岛而已。”他在沙滩上拥住我,身边的海水泛起清透的光泽。是的,这不仅仅是一座岛而已,它能与人产生奇妙的心灵交流,你能感觉到自己被接受,被欢迎,你能感到它的飘逸它的沉思,你知道,如果它不愿意,你永远也不可能感触它发现它。 “它是家。”谢天衍补充道。 “就像千竹轩对我而言吗?” “或许,我更希望有一天它在你心中的地位能超过那所200平米的公寓。” “你有带女人回家的习惯?”那是他的事,我不介意的,何必去问,可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只有你。”他声音低沉道,不看表情也知道那易变的情绪又在作祟。 “真荣幸!”我乖乖地靠上他结实的胸膛,双手抱紧他的腰,企图消除他莫名的怒意,其实心里是满足的。 “天衍……” “嗯?” “没什么……”他的名字是我心底的咒语:天衍,我会离开你。 “什么也不要想……一切都交给我……”他的暗哑的话语吹进耳际,无端的安慰,奇妙的契合,他总能轻易扑捉到我的心思,这个男人,太危险。 ------------ Chapter 39 “救命啊!放我下来!” 汪汪汪! 此刻的格格——我,攀在院子里的木兰树上,缩起身子紧紧地抱住粗壮的树枝,身上的丝质短裙湿了一半,头发沾着尚未洗净的白色泡沫,哭嚎乱叫,从未有过的狼狈景致。 “快来人啊!”我眼睛紧闭,不敢看向那只蹲在草坪上朝我汪汪直叫的牧羊犬。 汪汪! “上帝呀,我到底做了什么孽!”我大喊,寻思着一早就捧着一堆文件坐在书房里的男人也该出现了。 果然,通往庭院的玻璃门拉开,从里面走出身着黑色宽松T恤的谢天衍,慵懒半启的眼睛登时睁大,却很快又转为平淡。他慢慢地踱出院子,仰头看向狼狈的我,忍着笑道:“让你给贝勒洗澡如何能洗到树上去。” “是它欺负我,甩了我一身水和泡沫不说,还恐吓我,别光杵着,快放我下来呀。” “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他蹲下身摸摸了牧羊犬贝勒的狗脑袋,笑眯眯道。 “我忘记自己怎么上来的了。”逃命的时候任何生物的潜能都是无限的,狗急了跳墙,人急了上个树有什么好奇怪的,悲哀的是只知道怎么上来,却不知道如何下去。 “真拿你没办法,跳下来。”谢天衍站起身,向我敞开怀抱道。 “不要,我害怕。”我抱着树干摇头。 “我会接住你,从现在开始数到三,你要是不跳下来,我可就回屋了,一、二……” 被逼无奈,我狠了狠心,松开树干,任由身子在空气中下坠。 “啊!” “三!”睁开眼,触目是他弯起的眉目,人已经落入他的怀抱中。 我低头暗暗松了口气,再回望时,发现男人眼睛的视角下移到自己半湿的胸口上,笑意转而深沉。 “我们需要回屋去换一套干爽的衣服。”完全没有放下我的意思,经直走向屋内。 “我还没帮贝勒洗完澡呢。”我求饶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放你下来吗?”他笑得邪恶。 汪汪!不愧是谢天衍养的帮凶,牧羊犬贝勒一听这话马上摆出乖巧的姿态蹲在一旁摇着尾巴等着我自投罗网。 前有狼后有虎,我下意识地搂紧他的脖子,生怕他真把我丢下来交给那只恶犬。 “当务之急,得先把格格洗干净。”谢天衍说着抱上我已往二楼去。 寒假的第三天,不甘心在这白吃白住的我,开始揽活,能做的不多,顶多打扫屋子修整花园,唯一让人头疼的,是那只叫贝勒的庞大生物,终于理解谢天衍第一次听到我名字时语气里透着的惊奇:你叫格格?估计他心里的下一句话是,我家的狗叫贝勒……天啊,他不会是把我当狗养着吧。感觉差不多,情妇就像宠物,只是功用不一样罢了,他还真幽默,配套着养来玩,下次再养个叫阿哥的什么生物,这大清皇族快齐了。 亲热完,抬眼看向他躺在床上酣睡时孩子般的面庞,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是好看,高高的鼻梁,健康的肤色,立体俊逸的线条,那双奇特的眼睛熟睡的时候是那样安详,平日半启着带一丝冷峻和神秘,生气的时候微微眯起,发怒的时候却有着比猎鹰还要慑人的光芒。 我仰着小脸躺在他的臂弯里,静静凝视,那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毫无征兆地打开,目光交汇,吓得我赶紧将头埋进他的结实温暖的胸膛里,扑捉到我的窘态,那具胸膛轻轻起伏震动,上方传来他的笑声。大手挑起我的下巴,印上充满笑意的亲吻。 ——————*——————*——————*—————— 二月的热带岛屿,沧雩岛充足的水源孕育了一片葱郁的树林,漫山叠翠,不但有高大挺拔的乔木,也有繁茂葳蕤的灌木,寄生、绞杀等热带植物景观随处可见。闲暇时撇下那个大半时间躲进书房的男人牵上贝勒绕进树林里采集标本,除去常欺负我的毛病不论,贝勒却是一位合格的导游,有它在不必担心迷路,一般的小危险也能轻松应对,按谢天衍的说法,哪怕来一两个专业级的搏击高手也绝不是这只受过严格训练的牧羊犬的对手。 谢天衍的别墅座落在小岛最高点海拔81米的小山峰上。两层式白色小洋房,围着种满野草莓和蔷薇科植物的简易花园,一层主要是客厅和厨房,有长长宽敞的走道,高高的落地窗,白色轻纱旁是一架色泽上乘的三角钢琴,合理的设计使阳光可以充分照射到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沙发的质地摒弃奢华的皮革,而采用淡雅的布艺,整个空间流露出雅致舒适的气质,客厅墙上的西方抽象画作增添房子的品味。 铁艺围栏的楼梯升上二楼,卧房所在的楼层比之楼下又多了一份安逸,低低的家居摆设,没有一件多余的装饰,卧房的左边是阳光房,对面是书房,相通的小型起居室里摆着田园风格的弧形沙发和精致茶座,柔和的线条充溢着浪漫的气息。不难看出谢天衍是一个很懂得品味生活的人,与他在商界传闻中夜修罗的形象可真是大相径庭。别墅的书房同样是我最常造访的地方,书架上满满都是知识的源泉,谢天衍最忌我啃书,常啃到忘情,会忽视他的存在,但我还是会变着法子钻进去,书虫离开了书香可怎么活呀! 推开那扇带着书卷味的门,屋内漆黑一片,窗帘遮得严实,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从投影仪射出的影像,我端着做为借口之用的水果拼盘来到谢天衍身后,眼前的巨幅荧幕上放映着一场紧张进行中的赌局,镜头里坐着的西方男子很快吸引了我的眼球,他面容祥和,嘴角边挂着温柔的微笑,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副极富涵养的优雅姿态,他左手放在右指的白金戒上静静摩挲,缓慢轻柔的话语大胆地在赌桌上猜测对方盖在桌面上的牌:“让我看看,你手上的是张什么牌呢,黑桃J,不对,敢下这个数的筹码至少该是一张Q或K,呵呵,是Q吧。”赌桌对面颤动的手将纸牌打开,纸牌上赫然是一张黑桃Q。 我不由得出声惊呼:“这个人会透视吗?” 谢天衍伸出一只手,示意我可以留下,我扶着他的手转到他跟前坐进他怀里,小手捻起一只草莓送入他的嘴中。“欧文约曼,游走于世界的神秘赌王,一年只会在大型赌宴中出现三次,战无不胜,人称魔眼。” “魔眼的意思,是指他看得见别人未开的牌吗?” “谁知道呢,唯一肯定的是,他企图让人觉得自己看得见对方的牌,心理上令他占尽优势。” “面对这样的敌手,承受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七天后他将出现在印度的王朝赌场。” “有意思,他是你这次的猎物吗,这个对手还真不好对付。”我已经开始有点期待了,夜修罗对战魔眼。 “可惜他还不够资格,我需要挑选一个能够赢他的人陪我同去参加那场盛宴。” “谁呀?”我想知道的是,谁能够赢魔眼。 “具体未定,但肯定是女人。”他狡黠道,隐含责难我的意味。 “哟,你身边冰雪聪明的女人可真不少,当心挑花了眼。”我讽刺道。 “没有一个冰雪聪明的舞伴如何出席晚宴?”他回应道。 “何必麻烦,你不是很有自信可以把他解决掉吗?”我不服气地嚷嚷。 “你不懂,这是我与梵纳之间的战争,魔眼只是他邀来的武器,他不亲征,我又怎能屈身。”感觉到我在耍性子,他细细解说道。 “看来博彩业这块肥肉招来不少虎视眈眈的狩猎者,可他邀的是外援,你用的是自己的人才储备,形式上梵纳得了便宜。”不出意外谢天衍口中的梵纳,应该是印度地下宗教的首领,在那个曾经将人种细分至十九级的国家里,他算是印度古教的残余势力,自称梵天之下婆娑罗之上,利用黑暗手段广泛收揽信徒,从事各种非法经营,臭名远昭。 “气势上我却不吃亏,宴会背后的主人家是一名颇具盛名的商业大亨占有新德里好几家大的赌场,每年都交由自己的独生女举办一次表面看似社交的晚宴,实则是一出势力瓜分的饕餮大宴,进驻南亚如果有他助阵,将省掉我不少麻烦,依规矩至少要在赌桌上赢了对手,才能在谈判桌上抢得先机,到哪都有争夺,只是方式不一样罢了,有捷径当然最好。”他盯着荧幕道。 我默不作声地低头嚼着葡萄,心下一时很不是滋味,每次走到他世界的边缘,就会变得格外疏离。他不仅是谢天衍而已,他是夜修罗——纪悠然的话回响脑际。躺在他怀里能分明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但仍有一种触不可及的距离,我所有的认知只停留在我一千四百克的脑容量里,他虽不说,我也能知道他麻烦不少,我知道我们早已偏离斯里兰卡的国界,我知道海边的那栋奢华的别墅只是一个幌子,或许里面也住着一个叫“谢天衍”的男人,有着和他相似的面貌,上次苍狼的事件让这个谨慎的男人变得更加敏感,他宁可忍受汽车长途的艰辛也不愿使用便捷却容易暴露的直升飞机。 我想尝试着进入那个世界,那里有他有沈弘毅有纪悠然,一次就好。 “带我去吧,那个宴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以一种坚定的语调发出。 他收紧手臂抱着我,安抚道:“我会很快回到你的身边,不用担心。” “如果我能赢他,你会带上我吗?”黑暗中我看向他,执拗地问道,义无反顾的决然。 “如果我能赢他,你会带上我吗?” ------------ Chapter 40 这已经是第几个晚上了,不知不觉竟趴在客厅的软毛波斯地毯上睡着了,身边散落一地书籍。 “嗯……”睡梦中感觉身体被人腾空抱起,落入一具温暖的胸膛。惺忪的睡眼微启,迎上谢天衍低沉的表情,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瞅着怀里的我。 走上楼,进入卧房,我被放在宽软的大床上,他压下身来大手拍了拍我的脸蛋。 “好困哦,看了一天的资料。”我求饶道。 “这件事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错误,我要收回当初的承诺,晚宴的事不许再想了。”他强硬道。 “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你答应我的,如果我找到赢魔眼的方法,你就带我去。”我躺在床上小手无力地戳他,本应是指控,确因疲惫表现得像在调情,声音也暗哑了几度。 “可你这一来劲,整个人扎进书堆里,白天且不论,算算自己放了我几个晚上的鸽子。”他结开我的肩带,大手摇了摇我的脑袋。“快醒醒。” “求你了,眼睛睁不开,好累哦,我保证明天……” “你已经保证过很多次了。”他截断我的话尾。 “不行……人家要睡了……你知道睡眠不足有多损害大脑吗……”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脑袋沉重地闭上眼睛。 “不怕你不清醒!”他沉闷地吐了一句。 昏昏欲睡中,他吻上我的唇,灼热地压制,那吻里带着怒气。 他喜欢我,至少喜欢这具身体。谢天衍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赌获我的心,这是否说明在他眼里女人的保鲜期只有一年,一年后我将被厌倦,一年后将由另一个女人取代现在的我,如果女人们不够聪明,一开始便将自己全部奉上,只怕连一年的保鲜期都没有罢! 我会爱上这个男人吗,无可置否,他身上包含了太多享有被爱的资本,会有很多女人爱上他,我是其中之一吗,想到这令我无比恐惧。 “嗯……”他吻上我倦懒的面容,小心亲啄,像以往一样留恋我皮肤上的温凉细腻。我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他眼里荡漾着一种光线,柔柔的怜惜里装着无奈。一定是错觉。 ——————*——————*——————*—————— “弄疼你了?”这几乎是一句废话。 他将我揽入怀中,一手拿着药膏检查我身上的淤青。 “……” “看来是生气了。”他话语轻柔道。 我仰头瞪他,用表情描写怒意,他轻笑,掐了掐我的鼻子道:“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我想要扑捉你的各种表情。”他竟然还有心情调情,我的火山快爆发了。 没心情理他,一阵困倦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呵欠。 “懒懒的表情。”他蜻蜓点水地啄了下我的脸蛋。 “你……”我瞪向他正要发作,灵感突然出现在电光石火间。“你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懒懒的表情?” “还有呢?” “想要扑捉你的各种表情?”他一脸疑问地看着我,窘迫又机械地重复之前说的话。 这几天看过的关于魔眼赌神的赌局录像突然连成一道道画面像电影快进般闪过我的脑际。 “扑、捉、各、种、表、情。”我一顿一字地重复这句话,脑子中冒出一个奇特的假设,这个假设足以振奋我全部的神经,将之前的困倦一一击溃,我需要去验证这个假设。 我在某人惊讶的目光下,坐起身来,捡起地上的衣物直径走出房门,离开前不忘回头看向床上瞠目结舌的谢天衍,媚笑道:“请帮我准备出席赌宴的晚礼服。” “你一定是疯了。”男人无奈地评价道。 ------------ Chapter 41 “你需要一个冰雪聪明的舞伴,我就给你一个冰雪聪明的舞伴,很快你就会知道,除了格格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能够对付魔眼的人。”我坐在加长林肯宽敞舒适的车房里,自信地笑对眼前这名眉头紧锁的男人。此时的谢天衍已换上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虽西装革履却丝毫没有刻板的感觉,姿态上是一派优雅的作风,彰显出神秘的贵族气息。 “这里是战场。”他强调。 “而我将是你最佳的战友,只在今夜。”我笃定道。 “就当我碰运气。”他释然。 车房开进一座铁艺大门里,门边是一堵高高的围墙,戒卫森严。围墙内外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分隔开来,墙外百米处是新德里最大的贫民窟,墙内却有人在高脚杯的碰击声中达成关于垄断的协议,入目的景致都是罪恶的堆砌,我为什么要执意来到这里,为什么不留守在那座沾染灵气的岛屿,或者选择回到那所200平米的公寓,假期已经进入尾声,离开景岚市的日子,世事变迁在我的视线之外。由不得我后悔或思量,汽车经过一条两边栽满菩提树的私人公路进入王朝赌城的中心花园。 绕过花园前的大喷泉,一座城堡式的建筑上上下下灯火通明的出现在眼前,大理石铺成的白玉桥横跨微型人造湖泊,天色黯淡,一弯新月爬上湖泊旁的棕桐,城堡炫目的影子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泊上,不似鑫梦赌城的完全欧式化设计,这座建筑极大程度地汲取了宗教和民族色彩,金色的屋顶,彰显王朝霸气。驶过白玉桥,汽车停稳,车外的迎宾躬身拉开车门,谢天衍首先步入车外,转身绅士地扶我走出汽车。 白色的轻纱裙摆触地,车门旁男迎宾的眼睛里几乎闪过一丝惊艳的光泽。 离开景岚市那天身上只穿了件校服,小岛上换洗的衣裙全是谢天衍事先选购的,清一色淡雅的裙装,今夜的这身自然也由他决定。性感的半露背式丝质长裙,细细的裙带系在脖子上,颇具民族风情的金色花边,腰两侧使用特殊的缕空裁制,使上身看起来妩媚又不失俏皮,长长及地的裙摆镶以碎石水晶,闪耀夺目间印出若隐若现的曲线,一席海藻般的秀发披散着,仅在右侧别一只精巧的钻石发夹,看起来倒像一名神秘的古代西域女子。 “今晚主持宴会的是这家赌场主人的独生女,二十出头的印度美女却有着过人的商业触觉,名叫玛郁莎,这里的人都称她孔雀公主。” “这个名字与梵语中的孔雀谐音,敢情他父亲恨不能自己就是旃陀罗笈多(注:印度孔雀王朝的创始人)。”我冷冷道。 “我不介意你现在吃醋,进去后可得冰雪聪明起来,幸运的是并非完全陌生,我们的老朋友怕是早已到达。”说道“老朋友”时谢天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极尽暗讽。 蓬荜生辉的赌场大厅有着比鑫梦更宽阔的空间,让人一眼望不尽赌场的全貌,各界名流穿梭其间,金色水晶吊灯高悬,触目皆是奢华和美艳的色彩。手吊在他的臂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逼迫自己适应环境。 身着华贵印度长袍的美女笑盈盈地朝我们走来。眼黛如远山的清新,闪着睿智的光芒,唇上一抹淡雅的玫瑰红,雪白的额头轻点朱砂,美得动人心魄。“正想着你,就见到了,这么多任情人中数你最无情,一年见不着几次,却该死的惹人牵挂,直让人想绑了留在身边。”印度美女迎向谢天衍打趣道。 “能让公主殿下牵挂,是谢某三生修得的福分。”两人轻拥,印上礼节性的一吻。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两片唇瓣触碰在一起,心下翻滚着不是滋味,眼不见心不烦,平时他要如何,与我格格无关,可只要今晚他的舞伴还是我,我就不允许其他女人占有他太多的目光,事关我女性的尊严。他要的是冰雪聪明美艳动人的舞伴,我就演绎给他看,可不是只有他谢天衍才能够聚焦目光。 “招呼”打完后,孔雀公主玛郁莎的目光转向谢天衍身边的我,眼底先是一阵玩赏,而后脸颊微扬,轻蔑的神情,嘴里却是礼貌:“去哪找的这么精致一个洋娃娃,像陶瓷雕出来似的,难怪都把我给忘了。” “这位是格格,我的中国娃娃。”谢天衍拉上我介绍道。 “你好,我叫……”她操着带有印度口音的英语正准备自我介绍道。 “玛郁莎小姐是吗,天衍向我提起过你。”我以标准的英式英语截断她的话,回以优雅的微笑,有意强调了“天衍”两个字,表明我的地位不仅是娃娃而已。 她目光收敛,似在估量,女人们的战争就这样在眼睛的一闪一动中悄然爆发,只可惜格格的胃口现在被撩拔大了。玛郁莎,我的目标不是你,我可不想为身边的这个男人和其他女人争相吃醋,要留住他的目光,道理很简单,只要吸引更多的狩猎者就可以了,倘若他还把我当做自己的囊中物,自然会留下警惕,他若不在意了,便是我重获自由时。 “多聪明的孩子,我喜欢。”她打量我道,暗流汹涌的语调。 “如何能与您比。”我礼貌回应。 二人仍在聊着与晚宴相关的事,玛郁莎做尽地主之谊向谢天衍隐射这场宴会中游走的秘密,那些关乎财富的商谈一向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奢华的会场环境亦然,只在一旁有意地搜索魔眼的身影,今晚他是这里足以引发我兴趣的对手。 似感觉有一道灼人的目光从角落中射出,我望向会场的东南角,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引起了我的注意,那男子有着黑豹般凶狠的眼眸,懒懒地倚着墙角的罗马式柱子,白色冰晶的液体在他两指间的高脚杯里悠悠打转,锐利的目光毫无顾忌地打在我的身上,他几乎是今夜会场中唯一一名不打领结的男宾,脖子上黑绳系着一枚锋利的狼牙,西装内衬衫的扣子开得很低,露出足以令女人们倾心的身段,但那一身傲气有着拒人千里的力量,与谢天衍神秘的气质不同,他张扬且危险。见我看向他,男子满意地牵起一丝微笑,朝我举杯,饰演谢天衍完美舞伴的我当然不会怠慢,毫不客气地还以暧昧的笑容。 “看什么呢?”做为晚宴主人的玛郁莎已转向别处,谢天衍这才又关注起我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猜测这会场中有几个女人和你有过一段。”目光收回,我答得敷衍。 “会介意吗?”他露出笑声。 “好奇罢了,你看那边穿黄色礼服的千金小姐,从你进来开始便一脸哀怨又楚楚可怜地盯着你,我猜她是你众情人中最笨的一个,还有那名,一身和服的日本名媛,看向你是爱慕,更多时间却把怨恨的目光投在我身上,仿佛你谢天衍少了我这个娃娃,就会对她投怀送抱似的,相比之下,右边那位穿着青丝礼裙的美妇人就聪明多了,温和又妩媚的眼神围着你打转,嘴角轻扬的程度是自信的体现,很好,她就快要走过来与你再续前缘了。”正说着,韵味十足的美妇人与身边的同伴说了两句什么,回身朝我们的方向款款移步。 “其他人我不知道,只知道现在挽着我的那位,是我最聪明,也最不愿放弃的女人。”他用手转过我的小脸,笑着印上一吻。 美妇人的身影渐渐靠近,谢天衍大方地迎接着他的女朋友们,一旁的我冷眼旁观,撇下身边的男人和那道从墙角射来的目光,再度游离,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了——欧文约曼。 ------------ Chapter 42 陪着谢天衍转了一圈方知王朝有多大,整个晚宴会场分三个区域,入门正对的是晚宴大厅,十点以后这里将成为晚宴的舞池。往左的区域是用餐区和休息间,各色菜肴涵盖世界风情,所费不赀。大厅往右则是今夜最令宾客们流连的地方,赌会的设置场所,筹码交错间却不见一丝嘈杂,赢了的不过分自喜,输了的也不至雷霆大作,挺多失望地一摆手,拉上舞伴转向另一桌。 从人们惊疑又讳忌的表情中判断,夜修罗谢天衍并不是一个时常出现在社交场合的人,够资格上前攀谈的人不多,除了个别女性便是些样子老谋深算的生意人。只在主会场中稍作停留,当赌场私人向导来到谢天衍身边躬身表示需要的筹码已经备好时,谢天衍搂着我拐向赌场的另一角,穿过两边挂满名画的长长回廊,玛郁莎贵气逼人的身姿出现在米色大理石铺就的旋转楼梯旁,她娇笑着迎向谢天衍道:“今晚若赢了我的钱,人可得留下来作为补偿。” 寒暄两句,玛郁莎领头走上楼梯。赌场二层又是另一片景致,宽敞舒适的空间看起来更像西方贵族们举办文化沙龙的场所,皮制休息沙发上三三两两坐着衣着讲究的绅士淑女,客人不多,穿着长袍的印度美女穿梭其间提供最专业的服务。 我眼睛一转,与一个审度的目光默契交合,难怪在一楼大厅到处都找不到他,原来比我们早一步到了贵宾休息间。见到谢天衍,欧文约曼身边一名身穿传统印度华服的中年男子堆砌起假意的笑容朝我们迎上来。“谢先生你可让我好等,今日特意为你带来一名朋友,肯定叫你不虚此行。”男子头巾上不少于十克拉的宝红色钻石告诉我这个人肯定是梵纳无疑。 “夜修罗谢天衍,气度果然不凡,在下欧文约曼。”欧文约曼上前与谢天衍客套道,声音温温雅雅,足见修养。 “您魔眼的名号又岂在谢某人之下,难得一见,荣幸。”谢天衍笑答。 “约曼先生一年只出现在赌场三次,我可是费了不少周章才把他请来,今晚你们得好好切磋切磋,这样阵容的赌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梵纳表现出一副友好的姿态。 “承蒙朋友关照,只是……”谢天衍稍作迟疑。 “是谁在和我抢对手呀,梵纳先生您这可就不对了,我与谢先生的赌约可是事先定下的。”玛郁莎转到谢天衍身前,撅着小嘴娇嗔道,虽是一名年轻女子,却十分懂得与这些显赫的商人们打交道。 “唉,我亲爱的公主殿下,这不是机会难得嘛,一会儿我陪你玩罢。”梵纳赔笑道。 “我这一年也见不得谢先生几次,凭什么就让给你,我不依。” “今天可真不凑巧,我已承诺了玛郁莎,怕是无法奉陪了。”谢天衍惋惜地笑道。 “哎,这可不行,约曼先生可是我特意给你请来的,你不陪我玩这局,那谁来陪我呀?”梵纳果真心直口快,一句不仅道穿了自己的目的,这分明是在告诉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南亚博彩新势力的划分是他梵纳和谢天衍间的争斗,其他人还不够资格。 “小女格格一向景仰约曼先生神奇的赌技,总闹着要见识一下,您若不嫌弃,她可代我陪陪您,输多少都算我的。”谢天衍故意将梵纳的目光引到我身上,我礼貌地朝后者微微一笑。谢天衍这步棋子走得精妙,不仅表现出一副热情难辞的清高姿态, 冠我以“养女”的名义则是故意在众人面前降低我的辈分,我若赌赢了,谢天衍自然旗开得胜,我若输了,那是情理之中,他梵纳也占不到丝毫便宜。 “谢先生糊涂,您该不会想在密会前使用美男计吧,规矩还是按老的来罢。”梵纳脸色忽转阴沉道,暗讽谢天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庸。 “梵纳先生这话,怎么像是冲着我的,你们男人间的那点破事儿我可没兴趣,再说了,父亲大人英明的决议岂是我能左右的。”玛郁莎回应道,语气却是软软的叫人生气不得。 “梵纳伯伯请息怒,格格自认不是对手,只因仰慕魔眼的名号才求得义父带上我,想不到竟能在此拜会婆娑罗之上的灵魂,意外又荣幸,再无奢求。”我乖巧地笑道,投其所好的夸奖。 “这孩子,倒比你谢先生还要识得大体。”梵纳冷笑一句。 “如此喜欢,何不帮谢某人**,不知约曼先生是否介意。”梵纳与谢天衍在赌桌上的战争是肯定要打的,梵纳当然会为谢天衍拿一名小辈对战他千里迢迢请来的外援大将感到憋屈,但终究拒绝不了,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能够与如此美丽的小姐对战赌桌,不怕人笑我欧文约曼欺负晚辈,我倒是十分期待。”欧文约曼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态度。 看着谢天衍亲热地搂上玛郁莎走进晚月贵宾室,我提起雪色的裙摆随着梵纳一席人步入另一间。一场表面看似无心插柳机缘巧遇的赌局即将开始,谁知道呢,其实双方的幕后指使早在几个月前就为安排自己的阵营煞费苦心,只不过谢天衍出了一张奇牌,而此刻我就是他手中的这张牌。 令人费解的布局让梵纳也不敢轻心,他当然是相信魔眼的,但他也会怕万一,万一魔眼输了,他将一败涂地,当然,我会让这一切变成现实。 ——————*——————*——————*—————— 赌的是“话事牌”,按规矩贵宾室的最低筹码是十万,全部现金结算,每一方的身边都摆着几只硕大无比的箱子,满满装的都是美金,由赌场提供专业保镖护送。 “十万。”赌局进行到第十一轮,话事权一开局就掌握在我手中。 每次拿到话事权我都只叫最低限制的赌筹,如果对方跟牌,便继续,如果对方加码即便手中的牌握得再好我也会弃牌。 赌局初始,我扮演的是一个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的新手,这让一开始还对我怀有戒备的梵纳感到困惑,我的表现明显低于他的预想,但机警的人总对预想之外的事感到不安,即便我让他们觉得形势一片大好。 “跟,再加十万,猜你下一个动作是弃牌。”欧文约曼冷冷道,他这是激将法,看来前面十轮单调的牌局把他的耐心磨得差不多了,他当然遥遥领先,但赢得不多,稍有悬念的牌局不到四张就会被我终结掉。 “您若猜对了我这局的底牌,就跟你到底。”我像孩子一般任性道。 在旁观战的梵纳沉闷地开始起身来回走动。 “看我变戏法,就这么有意思吗,你之前的底牌可没有一张能逃过我的魔眼,差不多也该玩腻了吧。”欧文约曼会这么说代表他的心绪已经开始烦躁。正中圈套,我心下已经有一丝得意了。 “是黑桃还是梅花?你第一张开的是方块八,那么你的底牌,是梅花八?不,看样子应该是梅花九。”他没有看向我桌面上盖着的底牌,而是直视我给出他的答案。验证完毕,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派到第三张牌时欧文约曼的桌面上除了底牌,另两张是一对十。 第三张牌拿到红心J的我再次夺得话事权。 “十万。”仍是叫最低筹码。 “跟。”欧文约曼懒懒道。 第四张牌,欧文约曼翻出了一张红心九。我心下一震,瞳孔放大,又刻意虚掩。 “看来我翻出了一张格格小姐期待已久的牌,可惜它却到了我手里,你的底牌,肯定是梅花九,不知小姐刚刚许的承诺是否算数?。”欧文约曼笑道。 “如何敢忽悠前辈,只要我这还付得起,一定跟到底。”我乖笑,笑得无力,嘴边留下轻轻的叹息。 “一百万。” “一百万?”我先是吃惊地看向他,低头踌躇,片刻后,缓缓生硬地吐出一个字“跟。”心里盘算之前输出去的部分也该回得差不多了。 最后一张牌发定,双方翻开,一张梅花J打了个滚从我手中显形,欧文约曼翻出的则是一张方块十,真不愧是赌神,我心下赞叹。 此时欧文约曼的手上握有三条十,如果我的底牌如他所料是一张梅花九,单凭我桌面上的一对J,根本赢不了他。 他大笑着起身正要把桌上高达两百万的筹码往自己这边揽。 我没有说话,小手一挑,拿起原本盖在自己面前的底牌,一角抵着平滑的大理石桌面,一角抵着指尖,悠悠转动着,脸上是恶作剧后的天真表情。不知是谁注意到了我指见闪动的画面,惊叫道:“黑桃J,她手里有三张J!” 欧文约曼和梵纳的表情瞬间凝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我,我回以巧笑,咚,指尖的纸牌落在桌面上,牌面向上正是一张黑桃J。“原来约曼先生也有不准的时候呀。”我笑得纯真。 那两人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狠狠地倒吸一口冷气,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 Chapter 43 接下来的两轮里,欧文约曼没能再猜中我的底牌,坐在一旁的梵纳大汗淋漓地盯着战局。在经历了从云端跌入地狱的心理落差后,欧文约曼已微显焦躁,他几乎忘了自己本身也是一名赌技一流的赌神,而是全凭猜牌准确与否决定心情,一个堕入情绪的赌客太容易成为任人宰割的对象,这也难怪,牌局如何早已不是他关注的了,自己毕生追求的专业领域受到挑战,做为一名严谨的科学家,欧文约曼要如何应对呢? 面对欧文约曼的挫败,谢天衍好奇的声音回响在脑际,“说说,你打算怎样对付魔眼。”记忆飘回三天前…… 【三天前】沧雩岛—— 谢天衍坐在书房的宽大沙发上,一脸质疑地盯着我看,道:“说说,你打算怎样对付魔眼。” 我走上前打开投影仪,荧幕上播放起欧文约曼猜牌瞬间的视频:“让我看看,你手上的是张什么牌呢,黑桃J,不对,敢下这个数的筹码至少该是一张Q或K,呵呵,是Q吧……” 我将画面定格在欧文约曼聚精会神眉头紧锁的表情上。 “这是欧文约曼在得出结论瞬间紧盯对方纸牌故意做出的假表情,透视前他会说‘让我看看’、‘我来猜猜’诸如此类的话,这全是他意而为的心理陷阱,欧文约曼正企图通过表情和语言让对手产生一种他会透视的错觉,误导对手的同时制造压力。而事实上,这个欧文约曼根本就不会透视。”我笃定道。 “那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秘密又在哪里?”谢天衍问道。 “他可不是一般的赌客,魔眼赌神一年只在赌场中出现三次,赌博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寻找刺激的娱乐方式,他真正的身份应该是一名常年关在研究室里的科学研究者,手头的项目无非是人类微表情,婴儿行为研究之流的课题,说白了,他是一名行为学家。” 我顿了顿继续道:“视频分析的结果是,在每一轮牌局中欧文约曼盯着对手底牌的时间甚至不超过两秒,实际上,那双魔眼真正紧盯着的是赌桌对面的对手,是赌客们的表情和行为出卖了他们自己,他们手上拿着的秘密底牌早已在欧文约曼温和试探的话语中原形毕露,人的机体在外界刺激下会产生相对应的外显的反应,某块肌肉的收缩和腺体分泌,就像开心的时候会笑,悲伤的时候会哭,惊讶的时候瞳孔放大,仰颚微笑是自信的表现,对于一名老道的行为学家而言这些都是身体的密码,通过训练甚至能扑捉到微表情,一一解读。赌客们的底牌是什么,稍加试探,就可以得到相应的答案,他们的神情会告诉他。” 听到我的分析,谢天衍忽然释怀地大笑起来。“花了大笔钱获得的情报竟然从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嘴里吐出来,我真白养了一批人,这个人的确是一名了不起的行为学家,在美国开办的研究所专为FBI(联邦调查局)从事鉴慌工作,一般人虚掩的表情根本逃不过那双魔眼。” “原来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嗔怒地瞪他。 “告诉我你要怎么对付他?”他转入正题。 “你觉得呢,对付一位老道的行为学家,该找谁?”我反问。 “天才的演员。”谢天衍答道,眼睛变得深邃。 ——————*——————*——————*—————— 王朝赌场—— 赌局进行到第十四轮。看着服务生平静地将桌上的筹码收入我身后的箱子中,欧文约曼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凌厉,嘴角微扬,道:“你很特别。”平和的语调表明他的心理状态正在逐渐恢复。 “我很景仰您。”像老朋友间的家常,我说得真诚。 “你刚刚一直在糊弄我,但这句话我相信,用不了几年你也可以成为一名小魔眼。”他打趣。 “您要收我做学生吗?” “欢迎之至。”看来到北美游学的奖学金有望了。 这席话是一名老师对一名学生的承诺,在旁观战的梵纳当然不这么认为,此刻的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双手来回搓动。 “既然如此,今晚先教你一些,来日方长你要学的还很多。”这是宣战语,欧文约曼泛蓝的瞳孔紧缩,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危险的气息瞬间笼罩,我心下有点拿捏不定,这只老妖怪恐怕还不止这些能耐,赌规是二十轮后双方可依情况结束整场赌局,还需要再撑六轮,如此漫长。赌桌上,一切皆都有可能发生。 第十五轮。“不跟,桌上一对六,你的底牌也是六吧,方块无疑。”他自信一笑,将自己的牌扣起,不再有试探式的语言,答案肯定得就像在描述自己手中的牌。事实上,他猜对了,我手上的底牌确实是方块六。 第十六轮。“跟进你的十万,再加十万,红心八,是张好牌。”欧文约曼紧盯我的眼眸道,精准无误的判断。 第十七轮。“三十万,你可以选择弃牌,但是这样你就输了,这局悬念还在,可要把握呀,不要辜负了你手里盖着的梅花A。”他倒是很大方地替我分析起来,这个人,真的会透视吗?冷静,我要冷静,差距并不大,但如果二十轮后结束赌局我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问题出在哪里了呢,那双深陷的眼眸,不再只是关注我的表情和行为,而是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只要进入我眼里的东西,同样会映射到那双魔眼中,我在心里打了个寒颤,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第十八轮。“让我看看,梅花四。”他笑得轻松自在,我再也骗不过那双魔眼了,脑袋一片昏眩,梵纳得意飞扬的笑容在贵宾室眩黄的灯光下明明晃晃,我闭上双眼,单手撑着额头,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这样下去,真的会输…… ------------ Chapter 44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睁眼仍是刺目的金黄,身穿长袍的印度美女为我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轻啜一口,便退下了,接下来是我和欧文约曼的第十九轮牌局。 欧文约曼身着一身笔直的西装,面带笑容坐在黑色大理石长桌的一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面色相当润泽,西方人似乎不太容易显老,至少此刻坐在我对面的这位深沉的学者看起来仍是一副气欲凌云的模样,目中光华隐隐,带着穿透一切的犀利。“可以继续吗?”他问得温和。 我轻轻点头,切牌后派牌人开始发牌,第一张是底牌,第二张由派牌人戴着白手套的手翻开,用透明的推牌器移至赌客面前。 欧文约曼低下视野,谨慎地查看自己的底牌,这是他在一轮赌局中唯一不盯着对手的时刻。 “格格小姐!”派牌人做了个请的姿态,表示桌面上摆着梅花八的我拿到话事权。 “十万。”我平静道,不必再演绎,也不必再担心会被猜中底牌,除非欧文约曼真的有透视的异能。 “你没有看底牌?”欧文约曼吃惊道。 “是,这一轮,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底牌是什么,您要怎么透视呢,约曼老师?” “如此,你与一般听天由命的赌客有何不同?要知道,赌场中的大赢家从来都是那些最聪明的人而非最幸运的人。”他道,眼角闪过一丝不屑。 “让老师您失望了,做学生的真有点过意不去,如您所说的,我在赌自己的命。” “孩子,命运是靠勤劳的双手成就的。”他告诫道。嘴角微动:“跟你十万。” 如果赢了这轮,整体上我仍输欧文约曼一百万美金。但对我而言,这轮的输赢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欧文约曼完全放松对我的警惕,我要让他相信格格再也不会去看底牌了。 十九轮结束,看着服务员为我收拾筹码,欧文约曼淡淡道“你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幸运。” 决胜局—— 即便是胜利在望但梵纳脸上依然难掩紧张,下垂微微抽搐的眼角表示他甚至有一丝不满,或许在他看来欧文约曼赢我一百万并不算赢,他所预计的还要更多。 当翻开第四张牌时,我已知道结果,如果这时欧文约曼反应过来并下意识地解读我的神态,或许我又将一败涂地,但他没有,此刻在他眼里我就像一名完全堕落的学生,连自己的底牌都不屑一顾。 第四张牌:我翻出的是一张梅花Q,欧文约曼翻出的是一张黑桃Q。 三张显赫的Q出现在他的桌面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为这罕见的牌阵惊喜。 “约曼先生!”派牌人恭敬地提示,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起放松的笑,仿佛这轮的赢家已经是欧文约曼,这样漂亮的牌阵他应该会叫一个较高的筹码。 “三十万。”这样一个数字显然在预料之外,他可以叫得更高,这样做无疑给对手留下了希望。我看向那张面带慈善的脸,欧文约曼的眼睛闪烁着,他在赌我是否愿意相信奇迹。此时我的手上握着一张梅花Q和一对K,我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他并非梵纳的帮凶,他只是一名科学工作者。 “跟进你的三十万,再加一百万。”我说得淡定。贵宾室内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哈哈,真不愧是谢先生的养女,够气魄!”说这话的是在旁观战的梵纳,他显然很满意这个数额。 “一意孤行的孩子,你太任性了,可知道自己获胜的概率有多少?”欧文约曼责怪道。 “精确到零点零零零零五五二,以下省略。”我计算道,想着至少在你欧文约曼心中是这个数字,在格格心里可不是。 “很快。” “您说了,真正的大赢家都是最聪明的人,而非最幸运的人。”我调侃道,紧张的氛围在这一来一去让周围的人不知所云的话语中变得越发诡异。 “跟进你的一百万。”他平静道,语调轻缓。 现金如山堆砌在赌桌上,派牌人的额头上溢出一把汗水,滑过脸颊。 翻开今晚的最后一张纸牌,手中小小的方块二映入眼帘,梵纳大笑起身,走上前热情地握住欧文约曼的手。“不愧是魔眼,今天我算见识了。” 小心谨慎的欧文约曼不放心地盯紧我桌上未开启的底牌,轻声道:“开牌。” “我不过,玩了一个陷阱。”我微笑着翻动手指,漂亮的红心K出现在桌面上。“牌局结束!GAME OVER!” “你敢出千!”梵纳看着我桌上的三条K青筋暴起,突然朝我走来,伸手要抓住我,我吓得连忙后退,不小心踩在晚礼服长长的裙摆上,身子一踉跄直往后跌。 一只大手挽上我的腰间,而梵纳抓向我的手也被我身后伸出的另一只手牢牢地扣住手腕。“梵纳先生,输钱的是我欧文约曼,几十万美金而已,何必介意,对一名小姐出手,未免不雅,这里可是王朝赌场,即便看在赌场主人的面子上也不该动粗呀。” 两边的赌场保镖也都围了上来。“梵纳先生,招待不周请您多见谅。”客气的话语却暗藏警示。 自认理亏的梵纳收回手,甩袖而去,出门前不忘回头对我恨恨道:“告诉谢天衍,我们密会里见,他可真养了个乖女儿,哼!” “谢谢您!”梵纳离开后,我转对欧文约曼道。 “这句话我要如数奉还,谢谢你,如此年轻,却不知道贪心,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赢,却只想着达到目的,而不奢求更多的赌金。” “不知情的您不也同样给了我希望吗?” “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看了底牌,我知道我会赢。” “什么时候。” “您的目光离开我的一瞬间。” “你是说……” “就在您视线下移查看自己底牌的时候。” “原来我吃了你前一轮撒下的诱饵。”他笑得大度。 “失礼了,第十九轮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底牌是什么,并做出一副认命的样子,任性无比地与您硬碰硬,会赢绝对是个意外,所有的现象都是真实的,这让看不出任何倪端的您自动落入我的心理陷阱。” “你在误导我放弃对你的解读,当我相信这个小女孩不会再想去看底牌时,你却利用了我视线离开你的一瞬间,二十轮你看了底牌,而我却完全不知道,你自信我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解读你的行为,因为我已经掉入十九轮中你设下的圈套,如果我再谨慎一点你可就输了。” “人脑中堆积的压力最容易在最后关头释放,人类的惰性是与生俱来的。”我自信回应。 ------------ Chapter 45 “谢先生与玛郁莎小姐的牌局还未结束,您这边请。”走出红月贵宾室,穿着长袍的印度美女将我领向谢天衍所在晚月贵宾室。 向导小姐的玉手按在眼前一道雕花木门的手把上,正要开启。 “等等!”我制止道,门的另一头传来玛郁莎和谢天衍嬉笑打骂的声音。“谢先生,您这一局就让我四点罢。”玛郁莎娇嗲的声音。“你早把自己输给我了,让与不让又有何区别。”谢天衍调侃的声音。 “不进去了,麻烦你转告谢先生,就说我在一楼等他。”提起雪色的裙摆,轻纱拖动,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令人恶心的地方。 一楼大厅已是歌舞升平,莺莺燕燕,一幅繁华似锦的盛况。漂亮的裙摆轻扬,男人和女人的嬉笑声随处,高脚杯碰击,一桩桩协议在假意的欢笑中达成,昂贵的香水味散溢在空气中,挥金如土,赌会区依旧热闹非凡,但热闹也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永恒地游走在谢天衍的世界之外,那里有财富,有欲望,有美色,唯独没有我停留的空间,赢了魔眼又如何,我仍然被人遗忘在这个安静的角落,真正的战争很快会在所谓的“密会”中打响,然后他会留下来,我呢,将被送往何处? 半躺在一楼休息间的布艺沙发上,持起一杯香槟,身旁的茶几上堆满甜点,独自喝着香槟,偶尔用手捏起一小块奶油蛋糕放在嘴里,姿态放松闲散。 “吃这么多甜食,不怕长胖?”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侧身传来。这个声音,我认得!如若换做平时,估计我早已魂飞魄散了。 突然理解进入会场前谢天衍在提到“老朋友”时所表现的愤怒,没想到他说的“老朋友”竟然是指他!那个晚上太过刻骨铭心,每一个细节至今仍是历历在目,即便是只在视频里听过一次的声音,都足以刺激大脑迅速做出反映,完全吻合。 我抬眼看向来人,脖子上挂着的狼牙吊坠与他不羁的神态相契合。这个世界太小,身旁这名男子正是初入会场时站在墙角朝我举杯的人。 “你管我?我又不是你的女人。”我冷冷回应道,本小姐现在心情极度低落中,天皇老子来了都不怕。 “看来被谢天衍娇惯坏了。”他低头笑道。 “他还在气头上呢,要是知道此刻是你在勾引他的女人,估计卸了你狼骨头的心都有。”我警告道。 男人转到我面前,眼睛眯起用量度的眼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喃喃道:“我不记得我们认识,但显然你知道我是谁却还敢惹我。” “呵呵,小姐我惹的人多了,今晚算下来一个梵纳,一个欧文约曼,外加一个你,不出意外的话,最后一个名额可能会留给夜修罗谢天衍,我的男人。” “听说二楼红月贵宾室里有一名年轻的小姐赌赢了魔眼。” “不必景仰我。”我毫不谦让道。 “哈哈哈!像你这种女人要是到了我手里,必锁得与世隔绝,免得出来祸害人间。” “那我该算幸运的,没落入你手中。”我冷笑道。 “难说。”他边说着单手背后,微微鞠躬,另一只手伸向我,眼底桀骜的气质与外在的绅士行为形成奇怪的反差。“跳支舞如何,如果你有意惹怒自己的男人。” “谁怕谁!”我大方地将手放入他的手中,被他从沙发上提起,向舞池走去。 音乐游走,舞姿轻旋,脚下踩着华尔兹的舞步,手搭在男人的肩上,像电影里演绎的那些最浪漫的镜头,温暖的灯光下,享受飘逸虚幻的感觉,男人的眼里住着火苗,他把头靠得很近,似乎很满意我身上的味道。 “做我的女人如何,我不会比谢天衍差。” “你拐骗女人的速度和你买卖武器的速度比哪个快一点?” “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许直接把你绑了丢进我车里才比较符合我的风格。” “除非谢天衍放开我,否则你都不会这么做。”我鄙夷道。 “如果有一天我把他吞了,你会到我身边来吗?” “如果有一天你把他吞了,你还需要问我吗?”我反问。这个男人就像一只狡诈阴险的野狼,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确定目标和达成目标几乎同行,快捷迅猛而不择手段,他的价值观是终极的对立,之前谢天衍拒绝了他,表明他们将从此走向敌对,看来谢天衍将碰上一名难缠的对手。 “格格小姐,玛郁莎小姐有请。”他搀着我走出舞池,一个恭敬的声音在我们侧身响起。 “记住,任何动物的足迹都逃不过狼的眼睛,我会用三年的时间实现我刚才说的话。”放开我的手他转向我道,语气高傲无比。 “祝你好运。”我面无表情道,转身跟上印度美女的脚步,离开他的视野。 ——————*——————*——————*—————— 当我走进那间设置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休息室,玛郁莎俏丽的身姿站在户外的阳台上,白色长长的轻纱窗帘在夜风中翻滚。那张美艳迷人的脸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似感觉有人靠近,她回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朱唇微启道:“谢谢你。” 从阳台上俯视,壮丽的赌场庭院尽在眼底,人造湖倒映这晚如钩的月,闪动着银色的波光。玛郁莎告诉我她谢谢我的理由,因为我替她赢了魔眼,这让躲在这场阴谋赌局下的真正赢家谢天衍获得了她父亲的肯定,而那位享有盛誉的大商豪决定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给他,谢天衍将因为一门婚事轻松地获得散布在南亚地区的七家大型赌场,并享有这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的庇护。 玛郁莎告诉我她意属谢天衍已经很久了,从她第一眼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作为一名女人玛郁莎的身上担负了太多的财富,财富是一种期望一种责任,她的父亲不会放心将财产交到一个异国男子的手里,不得已她只能将真实情感隐瞒,做谢天衍一年一会的情人。所以玛郁莎感谢我,是我为她的幸福打开了道路,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真诚含着羞涩。我无意去鉴定真假,思想开始变得不能自己,只是静静地听她陈述,直到她告诉我,谢天衍此刻正在参与她父亲主持的密会商谈,结束后她会将他留下,而不会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汽车已经在门外等候,我将被送回豪华的酒店,度过孤单的夜。 临走时,那位高贵的公主打赏一般地将一张支票放入我的手中,我却连握住那张薄薄纸片的力量都没有,我淡漠地看向玛郁莎,我不恨这个女人,也没有嫉妒,但我鄙视她企图用金钱作贱我的行为,于是我告诉她这种恶俗的戏码不该上演在高雅的公主身上。她叹息说我太年轻,担心我受伤害,她的叹息声听起来像温和的责怪,责怪她的爱人为何会玩弄一名心智纯良的少女。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被放弃了。讽刺呀!赢了赌局的我,输掉了自己的男人。我该仰天长啸发表自由宣言吗?我不知道,我意识昏沉,大脑明显处在极端疲惫的状态,我需要吃更多的甜食来供养此刻濒危的脑细胞。 坐在奔驰的汽车里观望,窗外黑魆魆的景色在视野里流动。脑海里满满的全是谢天衍和玛郁莎的影像,他吻她,搂着她,一举一动,一牵一笑……有这么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人,坐在一辆陌生人开的车子里,身处陌生的国度,世界仿佛只是一道幻象,黑暗中,恐惧爬升。 “停车——停车——”我狂乱地嘶吼着,我感到害怕,我忘记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早上我似乎还躺在千竹轩那间200平米的公寓中,喝着醇香的咖啡翻着手里的书,这是哪里?“停车!” 伴随一阵凄厉的刹车声,汽车停在寒冷的郊区公路上,我拉开车门,提起长长的裙摆向前狂奔,没有方向,入眼是一片浓郁的黑色,茂密的林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耸立在公路的两旁,耳边传来奇怪的鸟叫和虫鸣声。 夜奔的慌乱让我无心留意身下的裙摆,被绊倒,摔得一身伤痛,心也会流出血来。我抱起身子趴在肮脏的地面上,原本华丽的晚礼服变得残破,我像那漂浮在黑水上垂死的白天鹅,悲伤淹没,恐惧覆盖,声音开始呜咽。 远处,一道刺眼的黄色车灯打在我的身上,汽车缓缓靠近,然后我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他在叫我格格,一遍又一遍…… ------------ Chapter 46 飞跃半个地球,飞机开始下降,空姐舒缓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飞机将在二十分钟后抵达华盛顿。 看到云端上涂抹的那层湛蓝色,心情开始有些平复。 “谢天衍很快就会知道,你在我这。”身旁的男子操着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对我道。 “不要向我提这个名字。” “我并不顾忌他,你知道的,但法律程序上他是你的监护人,或许你该主动告诉他你的准确位置,惹怒那个男人对你没好处。”较强的法律意识,典型的美国公民。 “格格暂时的失踪不会影响地球的转动,我会回去的,在他找到这里以前,在假期结束以前。”或许,他根本不会来找我,真是多余的担心。 我看向身边这名面容慈善的科学工作者,淡蓝色眼瞳带着透视人类行为语言的魔力。那晚,离开王朝赌场的欧文约曼在去机场的路上遇见了我,当时我正趴在马路边上,捂着耳朵痛哭。他将我送回酒店,但我那时的精神状态紊乱不堪,站在酒店的房间外固执地不愿进去。我告诉他我不能一个人呆在这间陌生的房间里,我会疯掉。他说他的飞机快要起飞了,换了身衣服拿上护照,我与欧文约曼一同踏上去往北美的路途。 这么做是任性而冲动的,但在当时,一个想法支配着我,那就是,我要离开。 一场赌局使我们由敌人成为朋友。当我的意识恢复得差不多的时候,欧文约曼建议我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我的情绪就像一颗深埋的*,表现为过分缺乏安全感,据欧文约曼分析,症状不算太严重,我需要更勇敢一点,更多的接触外界和结交朋友,只在经受刺激的情况下,会表现得不稳定,控制不好的时候甚至会造成短暂的选择性失忆。 欧文约曼的家座落在华盛顿市郊的紫藤路,两旁都是带花园式的小别墅。约曼先生的院子里栽满各种颜色的曼陀罗花,走进屋子迎上来的是午间暖暖的阳光,简单的藤艺沙发,橡木地板,和随处可见的书籍。 “您的妻子和孩子呢?”这么问是合理的。 “四年前我与前妻离婚,要知道一个鉴谎专家的家里容不下谎言,但谎言却是生活的必需品,我并不责怪她,可她终究无法适应,我的孩子与你一般大,现在就读于一所私立高中,只在周末才会回到家里。”放下行李他道。 “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很适应现在的生活。”正说着,一串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欧文!你回来了!”一个老妇人出现在客厅里。 “妈妈!您还好吗?”欧文约曼上前拥抱那位老妇人,看样子是他的母亲。 老妇人回过头来看向我,微笑道:“这一定是电话里你提起的那位中国小魔眼。” “您好,我叫格格。”我微微鞠躬道。 “当我听说有人把我们家不可一世的欧文打败时,我吃惊极了,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位勇士。”她上前热情地与我拥抱道。 约曼老太太拉着我坐在温馨的客厅里,一边吃着摆在桌上的自制曲奇和番茄汁,一边聊着约曼先生辉煌的战绩。我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享受,明明是一名陌生的美国老妇人,明明是在一栋陌生的别墅,心里却是安宁的,墙上的钟摆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厨房的锅里热气蒸腾炖着约曼老太太最拿手的沙福楼鸡,连随意放置在桌子上的报纸,沙发上未织完的毛线衣,这所房子里的一切,都富有生命力。 再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除了参观欧文约曼的研究所,更多的时间则是陪善良的约曼老太太聊天、购物、烹饪,过最最平凡的生活。我也曾想象某个早晨拉开那扇大门时,能够看见谢天衍的身影,但三天过去了,他终究没有出现,我成功地逃离了,成功地过了三天没有他的温馨生活,平静却不快乐。 离开的时候约曼老太太抱着我泪流不止,短暂的时光里,她像一位慈祥的祖母一样给我疼爱,欧文约曼把我送至机场。 “谢谢您这三天以来的关照,我过得很开心。”安检口前,我与欧文约曼道别。 “向一位行为学鉴谎专家说客套的话绝不是一件理智的事。”他指着我的脸到。 “满眼都是落寞。”他补充。 终于明白做他妻子的难度了,任何事都逃不过那双魔眼。 他走上前郑重地给我一个告别式的拥抱,我听见那温和的声音用怜惜的口吻道:“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我真希望您就是我的父亲。”我有点感动。 “离开谢天衍后,如果你愿意,我的家随时都欢迎你。”他承诺。 “再见!”我离开他的怀抱,转身走向安检口。 “格格!”才走几步,欧文约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回头,看见他担心的面孔,语气沉重地提醒我道:“小心谢天衍,他是我见过的,最难读懂的人。”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将手上的登机牌交给机场工作人员。 再见了!我的朋友! ——————*——————*——————*—————— 十个小时的飞行后我回到景岚市。刚刚入夜的城市上空,布着深蓝的色泽。 走出机场大厅,我拦下一辆计程车。“到千竹轩。”交代完司机,我将头靠在车窗上稍作休憩,过不了多久,我将回到那所200平米的公寓中,回到那座格安彤留下的牢笼。 你需要再勇敢一点,更多的接触外界和结交朋友。 不,欧文约曼,格格的心早已死了,在十七年那个寒冷的冬季,随同格安彤一起埋入建在海边的墓穴中。 睡意侵袭,旅途的疲惫让我掉入沉重的梦境。 梦里。 我看见谢天衍弯下腰来礼仪性地吻住我白皙的右手,语气很轻道:“在下,谢天衍。” 我看见浪漫的烛光中,他与我立下赌约:“同居一年。一年后,如果你坚持离开,我会放开你,条件是,这一年里,你要全身心地投入。” 我看见自己坐在冷清的医院走道上不顾一切地抱着他,哭喊着他的名字“天衍……天衍……” 我看见那座躺在孔雀蓝海水上翠玉般的沧雩岛被神秘飘渺的环形雾带静静笼罩。 我看见玛郁莎,她说谢谢我,谢谢我替她赢了魔眼,为她夺得幸福的可能。 梦的最后,我看见自己穿着雪色的晚礼服躺在无边的黑暗中,胸口滴着血,鲜红侵染残破的礼服,我低低啜泣,心若刀绞。 清醒的时候,发现眼角流下湿湿暖暖的液体,我太傻了! 我低头看表,时间表明汽车已在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小时,从机场到千竹轩明明只有四十分的车程,即便是塞车,此刻也该进入繁华的市区,然而耳边是安静的。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滋生,我抬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一片荒野,一闪而过的路标指示这是在西线高速公路上。 我慌忙回头想要询问司机,冷不防地撞见车内后视镜中,陌生司机的嘴角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 Chapter 47 “格格小姐,您不在的这几天,谢先生很担心。”司机的话语极慢,每一个字清晰而不带任何情感。 我的心突然坠入深渊。永无止境而不可预知的危险沉沉地游走周身。 “不要,我要下车!”一开始,我小心地哀求道。 “停车。”我的声音颤抖,我想起离开美国前欧文约曼的话——小心谢天衍,他是我见过的,最难读懂的人。 “停车!我让你停车!”我试图拉动车门的把手,但是没用,车门已经被反锁。 “格格小姐,我劝您还是安稳一点,休息一会儿,我们快到了。”仍是冰冷的语气。 “这是要去哪里?” “御海市。” 御海市!鑫梦赌城所在的城市!如果他还要我,完全可以在千竹轩的公寓里等我回来,就算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也该知道我不可能离开太久,因为开学前我一定会回到景岚市……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推断,不祥的乌云爬上头顶。 “我不要去御海市,送我回去,你让他来找我,我不要去御海市……停车……快停车!”我慌乱地叫喊着。 “我要回家,送我回家……”我的手抓上陌生司机的衣角,汽车内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我懦弱的乞求。司机的双手沉静地握着方向盘,任汽车驶向前方那个灯火通明的城市。 ——————*——————*——————*—————— 鑫梦赌城二楼贵宾室的大门被打开,带我进来的黑制服男子站在门外向我做了个请的姿势,我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身后的门在一声沉闷的声响中关闭。十几个小时的旅途疲惫加上一路来的恐慌,早把我的样子折腾坏了,不看镜子也知道此刻的我一定面色苍白,眼里布着血丝。 我真的累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刻坐在沙发上抽着香烟的男人,他身边不远处横着一张黑色大理石材质的赌桌,六个月前就是在那张桌子上,我把自己输成谢天衍的情妇。 杵在门边,面容憔悴,我不敢走近他,低着头,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可怕的目光。 “怎么,三天不见就不认得了?”谢天衍低沉的声音从房间的一角传来。 “过来。”他命令。 我紧咬下唇,心里彷徨着是否应该过去。 “过来!”他低吼,可怕的声音成功地引起我的颤栗。 我移着步子缓缓靠近,仅在一步之遥的范围内,立即被那快如捷豹的身手圈入怀中,全身都受到钳制。 “我警告过你的,让你牢牢看好自己,你为什么就做不到呢,是否我谢天衍招待不周逼得你非得去勾搭其他男人?” “回答我!”他贴着我的耳,声音轻柔却有着绝对的威慑力。 “我没有……”我声音细碎,事实上,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话语完全不受控于思维,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危险,是恐惧,浸透身心的恐惧。 “没有?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从不在外过夜从不喝酒的你,能在水轻泽的休息间里宿醉不归;为什么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争斗的你,却在看到欧文约曼的视频后主动提出要参加赌宴;为什么不随意靠近陌生人的你,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和我的敌人共赴舞池;更有甚者,晚宴中途一声不响随同欧文约曼飞到地球的另一端,你这算什么?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他抓起我的手腕,逼迫我看向他。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看来欧文约曼并不懂得如何善待你,离开我的这几个晚上过得可好?”他讽笑道。 我摇着头,双眼紧闭,那只大手弄疼了我,它仿佛要把我掐碎,我听见自己失措的喘息,声音颤抖:“放……开我。” “看着我!回答我!”他一把捏起我的小脸,正对他的愤怒,灼人的气息打在我的肌肤上。不敢违抗,沉重的睫毛跳动着,艰难地撑开眼帘,直视谢天衍眼睛的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掉入了炼狱,那双谜样的眼睛,闪着暗绿的光芒,像梦魇中出没在子夜的猛兽。 他看着我,却得不到任何回答,因为我的声音已被哭泣所取代。 箍紧我的手突然放松了力道,但那双眼睛拒绝怜惜,冰冷,无情,仿佛还住着落寞。 “我只要你好好地解释,为什么要哭呢,害怕吗?”轻若呢喃的话语,令人越发地感到不安。 “看来是害怕的,那为何就不能乖乖听话呢,就这么想逃离我的身边吗?我就这么的令你讨厌,令你恐惧?” 他喃喃地问道,嘴唇在我的耳边游走。 低沉的笑声仿佛从地狱的深处传来,坐在他怀里能感到因笑而震动起伏的身子。“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的该死,让你遇见我,输给我,想再验证一次吗?” 他指向那张横在房间中央的黑色大理石赌桌,温柔道:“想再验证一次吗,让时间倒回六个月前,我们再赌一把,如果你输了,就规规矩矩地做我谢天衍的女人,如果赢了,我允许赌约提前结束,从此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顺着谢天衍手指的方向,我呆呆地看向那张光泽细腻的赌桌,高高的天花板下,它是那样的安静又*,我听见自己声音坚定,一如那个奇妙夜晚中的自信。“好,我和你赌。”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那丝惊讶随即又转为冷漠。“很快你就会知道,无论赌多少次,结果都一样,这辈子你都别想再逃开。” 只有我自己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迫切地想要逃离他,毫无疑问,我爱上他了,我爱上了谢天衍,爱上了这个用一场赌局赢得我的男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这种感觉,所有的书籍中我都找不到最贴切的解释,我只知道,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不自觉地数着这个男人消失的天数,我将自己完整无缺地给了他,他进驻在我的身体里,乃至灵魂的最深处,当他全身是血躺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悲痛欲绝,当玛郁莎告诉我那个即将展开的关于财富和婚姻的交易时,我忘记了自己。 我害怕极了,我害怕极了,我在心里种下一个咒符,不断地提醒自己暗示自己:天衍,我会离开你,因为你,是我唯一不能认输的人,我输不起! ------------ Chapter 48 仍旧是那间贵宾室,高高的天花板,宽敞的空间,简易的摆设,禅房一样安静。同一位对手,同一位派牌人。 只是那双眼睛,不再是原来那般慵懒的半启着。此刻,他眼角含着一丝微笑,那样子让我想起西方油画中恶魔的面孔,优雅的微笑下满是无形的弑杀和毁灭。 底牌,梅花六。 第一张牌,梅花四。 第二张牌,梅花五。 第三张牌,梅花七。 神秘的微笑始终挂在他的眼角边,一副闲散的姿态盯着我的方向,派到第四张牌时我甚至没有看见他翻动自己的底牌,他的桌面上赫然摆着三张A,红心,方块,梅花。 为什么会这样? 恐惧像黑暗中爬来的一群蚂蚁咬噬着我,几乎吞没我的灵魂。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牌阵,与六个月前我输掉的那场完全吻合,只不过这次即将要拿到同花顺的人是我,一样的牌序,一样的底牌,只是角色对换了,我有可能拿到同花顺吗,他呢,四张A? 整场牌局像被事先安排好的巨大阴谋,我紧盯着手中的底牌,那张曾让我担心受怕的梅花六。六个月前,我从派牌人颤抖的手里夺过它;六个月前,他出现在谢天衍的牌阵里让我输得彻底;六个月前,我把它放在校服口袋中随身携带。此时,它却在我的面前,通过派牌人的手,作为底牌第一个来到我的面前。牌虽是全新开启的,但冥冥之中我仿佛能够预见,梅花六,就像一个奇怪的陷阱,沉默地扮演着同样的角色,哪怕此时,它就我的手底下。 第五张牌发定。 桌前摆着三张A的谢天衍说:“不如,我们一起翻开第五张牌。”脸上是优雅的微笑,仍是一派赌国高手的姿态。 六个月前,他也是这么说的,当时我翻出最后一张A,他翻出的是一张梅花八。 纤指微挑,入目的是一张梅花八。我赢了?我手上握有一条梅花龙,就在我眼前的桌面上,无论谢天衍的底牌是什么,他都输定了……可为什么,那抹笑容依旧。 谢天衍面前出现意料中的四张A! “很熟悉不是吗?和我们之前那场赌局中拿到的牌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牌阵对换了,上次赌到最后我都没有翻开底牌,这次让我先开罢。”谢天衍道。 只一瞬间,天昏地暗,我看见派牌人惊恐的神色,我看见谢天衍那抹优雅的微笑转变成诡异变形的狂笑,他骄傲的笑声回旋在宽敞的房间里,我看见他手里翻出的底牌——是梅花六! 是原本静静地躺在我眼前的梅花六! 一切都晚了,我虚弱地翻开手中的底牌,那也是我曾经的底牌,红心二,牌身被截成两段,溃不成军。我输了! 没有人能赢谢天衍,我不能,欧文约曼也不能,没有人能赢得了此刻坐在我对面的这名男子,我能解开魔眼不败的秘密,但我扑捉不到谢天衍的手段,换牌,他什么时候换了牌? 一切都是谜,只有启动魔法的大祭司才知晓这场偷天换日的阴谋。 “怎样?”派牌人退下,谢天衍静静地走到我的身后,我呆坐着,痴痴地盯着桌子对面的那张梅花六,十分钟前它还在我的手上,牌背上也许还能提取到我的指纹。一双手放在我的两肩,谢天衍弯下腰来,他的声音里含着怪异的笑声:“神奇吗?想知道答案吗?你一向总是好奇心旺盛,讨好我,乖乖地讨好我,我就告诉你。” 我肩后多了一份重量,他挨着我,头放在我的肩上,啃吻我雪白的颈。野蛮的钳制令我动弹不得,我的心被揉成一片冰原,寒冷而荒芜。 脑海中一个想法支配着我,一如那个夜奔的晚上,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伴随着一片裂帛声,破碎的布料滑落在浅色的地毯上,像一堆尸体。 我被人提起,身后的椅子在一声巨响中被踹到墙角,崩然断裂。 “不要!放开我!”意识到他下一步举动,我惊惶地大叫。 “不知道怎样做人的情妇吗,看来还需要*,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 赌桌上,我感觉自己像趴在一块硕大无比的冰面上,底下是黑色涌动的潮汐。抱怨声和诡笑声混杂着从身后那个男人的口中传出,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睿智优雅的男子,他是夜修罗,是来自阿鼻地狱的魔鬼。 “求求你……放开我……格格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啊啊啊……” 我狂乱的哭喊再也唤不醒那个住着温情的灵魂,他要的更多,不仅仅是发泄怒气而已,他要毁灭,毁灭一切背叛他的因素。 高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显得格外刺眼,我身心瘫软,泪水横流,黄色虚幻的光晕伴着哭声和笑声游走在空气中。 “天衍……天衍……”话语破碎在啜泣中,哀求,害怕,无助的。 听见我哭着喊他的名字,所有的动作突然停止,他的脸上泛起一丝悲凉,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阴冷所取代。 谢天衍的话语中带着漠然的怜惜:“为什么会抖成这样,为什么哭呢,为什么要逃……我真的很疼爱你,不计代价地疼爱你,可你却总是违背我的意愿,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而我只要你的心,我只要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一心一意地留在我身边。”那些话语混沌地传入耳中,分不清究竟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悲凉多一点。 “或许这一切对你而言太陌生,或许你需要有人给你示范……”又是那轻柔带着威胁的语气。 夜,何处是尽头…… ------------ Chapter 49 谢天衍的指令通过一种无声的方式传递到他身后的罪恶帝国。反应过来时,贵宾室的门轻轻地扣了两下,进来的是一名身着火红旗袍的高挑美女,艳丽的妆容却不显得俗谄,举止中别有一番风情。 “谢先生,可有吩咐?” 谢天衍坐回沙发上,冷冷地看着我。我被那道目光吓坏了,微微低头,身子躲进墙角的窗帘。 美女漂亮的凤眼在我与谢天衍间来回看转悠,沉吟片刻,很快便会意地扬起妩媚的笑颜。她款款走向谢天衍,娇滴滴的语气安抚道:“何必与一个生涩的小丫头计较,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不劳您亲自管教,交给施琳娜岂不省事,给您训练到服服帖帖,再使唤罢。” 谢天衍看向走近身的美艳女子,目光仍是极寒。 叫施琳娜的女子竟毫不顾忌地迎上那道目光,笑盈盈地站在谢天衍的面前,纤手不紧不慢地结开系在胸前的盘扣。“瞧您那眼神,哪有不叫您给吓坏的道理,施琳娜好害怕呀。”责备的语气里却是打趣的意味。 那身火色的旗袍就这样在我眼前脱落,她就这样站在谢天衍面前,脸上的笑容开若牡丹的艳丽,柔情流转的眼眸盯着眼前那位傲倨危险的男人,等待他的指示。 谢天衍的嘴角牵起一丝邪魅的微笑,表情也舒缓了许多,他向施琳娜伸出一只手,那具完美的身子突然像枝头上抖落的花朵,软软地跌入谢天衍的怀里。他享受着这动人的景致,但他的表情并不陶醉,以一种绝对舒适的姿态靠坐在宽软的沙发上,他的眼睛是骄傲的,像赢得游戏的孩子那般骄傲,视角低迷,俯视蜷缩在墙角的我。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空空的胃翻腾着,我感到恶心,但我什么也吐不出来,心口处插着一把尖刀,血液烧灼着我的思想。沙发上谢天衍的目光始终低低地盯着我的方向,嘴角边挂着恶魔才有的微笑。 我闭上双眼,这一切都是梦,都是梦! 一个声音把我带向荒芜的原野,在那里目睹众神之死,野花一片,草蔓深处一个裹着黑袍的人背对着我,他手里握着长长的镰刀,像宗教画作里的恶魔,他转过身来,近在咫尺,疯长的草蔓淹没远方的风,那双眼睛,像谜一样的眼睛,装着睿智,装着温情,装着悲凉,也装着毁灭。 遥远的风哭泣着,我枯竭的双眼泪水全无。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在二月的尾声,一转身,消失在时间拐角处,随同那些醉人的记忆,堕入梦魇。 刺目的灯光笼罩,女人的娇呼依旧。 我紧促地低喘,呼吸也变得困难,意识在一片昏眩中,渐渐消沉…… ——————*——————*——————*—————— “格格?”一个温暖的声音响在耳际。 睁开眼帘,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千竹轩的公寓里,晨风抚弄起白色的窗帘,我仿佛能闻到阳光的味道,一个漂亮的女人,白衣胜雪地坐在我的床边,她的脸上荡漾着世间最美的笑容,她叫我格格,一双碧水般的眼眸装着溺爱。 有一个我从未说过的单词,抵在喉咙边上,我想喊她妈妈,可我喊不出来。 她就在我的眼前,而不是那些陈年的海报上,阳光照在她白色的衣裙上显得格外刺眼。 “格格。”那声音,像春风拂过心迹。她温柔地看着我,叫着我的名字。 我虚弱地躺在床上,我想握住那双洁白如玉的手,我想亲吻她绝美的容颜,我想任性地躺在她的怀抱里,我想喊她妈妈,我嘴角抽动,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妈,格格很乖,你为什么不要格格了? 格安彤的笑容在阳光下摇晃着,她的身影突然毫无缘由地离我越来越远,我看见天堂的大门在她身后打开,她已经朝着天堂走去。 “妈妈,你带上格格吧,不要丢下格格!” “妈妈——”她已经无法听到我的哭喊,那扇大门冷漠地关闭,世界消失了,无边的黑暗延伸。 “妈妈,你在哪里?”我赤着双脚站在黑暗中浅浅的河流上,冰凉的河水侵袭着我的神经,我环顾着,奔走着,可我再也找不到妈妈的身影,一个稚嫩的哭声从角落中传来。 眼前出现一个幼小的身影,小女孩娇弱的身子蜷缩着,低声地啜泣,我走过去安慰她,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害怕,我问她怕什么,她说她害怕黑暗,害怕寒冷,害怕布娃娃脸上凝固的表情。 “妈妈呢?”估计是哪家走丢的孩子吧。 “妈妈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小女孩哭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亲切地问她。 “格格,我叫格格。”小女孩回答。 她叫格格,脚下的河水渐渐涨高,我突然很想抱住那个孩子,很想给她温暖。但当我抱住她的时候,她消失了,像一缕烟,消失在我的怀抱中,我看着空空的怀抱失神,她叫格格,好可怜的孩子,她叫格格,那么,我又是谁? 河水涨到腰间,黑暗中走出一名男人,谜样的眼睛漠然地看着我,他怀里搂着一名额头点着朱砂的印度美女,他的笑声回荡,看着他我会莫名地感到心痛,心像被人狠狠拽在手心里。无数双黑色的大手突然从河底爬出,拉扯我的身子,想要把我拉入冰冷的河水中,我挣扎着,叫喊着,陷入慌乱之中…… “不要!不要……”我捂着脑袋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是梦?不,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现实? 定了定神,我开始环顾周围,软软的大床,身边是高高的落地窗,有阳光穿透,静静地撒在深色的地毯上,看样子像是某家宾馆的豪华客房。听见我的叫喊,一个身影突然奔入房间,那双浮冰般的眼睛看着我,闪过一丝怜惜,眼前这名像冬日冰雪一样沉静的年轻女子走过来抱住我,轻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里是哪里?”完全陌生,我忘记了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我感到头脑沉重意识混乱,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我真正记得的。 “这里是鑫梦赌城的客房,你昨天昏倒了,被送到这里,医生说你太疲劳,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我昨天昏倒了?” “什么都不用去想,等会儿吃过午饭,我们回家。” “回家?” 她握住我的双手,肯定地点头道:“是,我们回家。” “哪里是家?”我茫然地问道。 “格格?”冰雪美人的瞳孔放大,我知道那是吃惊的表情。 “谁是格格?”我好担心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像冰雪一样的女子突然变得脸色苍白,我看见她的瞳孔急剧放大,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的嘴角有一点僵硬,然后我听见她声音颤抖道:“你就是格格。” 哦,原来,我叫格格。我朝她牵起一丝会心的笑,我告诉她:“我们回家吧,这个房间令我浑身不舒服,这里的空气也不好,说不出为什么不好,我们回家。” ------------ Chapter 50 感觉自己像童话中已经沉睡千年的公主,阳光是陌生的,空气也是陌生的,身上有一股莫名的酸痛,冰雪美人小心翼翼地在我身边看护着,带我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出城堡一样的建筑,日上三竿,阳光有些刺眼,我环顾奢华的点缀着白色石雕的庭院,眼前的白玉喷泉散着水花,那些水花落下又被喷起,做着无休止的循环,借单调演绎空洞的华美。转身回望身后的城堡,不禁失笑,我果然已在这里沉睡千年! 一辆黄色法拉利绕过喷泉急转弯地停在我眼前,车上跳下来一名风风火火的女孩,有着大大明闪闪的眼睛,她冲过来抱住我道:“幸好你没事,真快把我急死了。” 感受着她的温度,任由她抱着,一股薄荷香从她身上飘来。 她抬眼看向我的迷茫,长长的睫毛扇动着,一脸疑问:“格格?你怎么了?” 我回以微笑,我不知道我除了微笑还能说些什么,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知道她是好人,她与城堡里那些穿着黑制服或白制服对我恭恭敬敬的人不一样,那些人表面上对我恭敬,可我知道,他们要害我,他们是童话中邪恶女巫的手下。 “悠然小姐,请不要再问了,不要再让她有所刺激,格格小姐醒来后就变成了这样,什么也记不起,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身体应该是好的,只是她自己心里头没有缓过来,她需要点时间。”冰雪美人礼貌地对眼前那名大眼睛女孩道,她叫悠然?名字真好听! 冰雪美人说话时,我注意到从黄色法拉利上走下的一名男子,清逸俊秀的面孔,像王子。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什么叫不能再让她有所刺激,谁刺激了她,先前是谁刺激了她?还有,什么叫什么也记不起,怎么可能什么也记不起,我呢,连我也记不起了吗?”叫悠然的女孩瞪大了眼睛用吃惊又质问的语气对冰雪美人道。 “格格?你还记得我吗?”走近身像王子一样有着俊逸线条的男子朝我试探性地问道。 “您是王子殿下吗?”我反问他,突然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不对劲,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一定是我说错了什么,我看见叫悠然的女孩和眼前这名王子殿下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女孩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冲向我身后的城堡,王子迅速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从身后抱住她:“悠然,不要激动,我们先回景岚市,找个医生再好好看看。” “谢天衍!谢天衍!你给我滚出来!”女孩嘶吼着,一开始她挣不脱王子的怀抱,但在一下秒,她身子微缩,一手抓上王子的手腕,只在一拉一推间,王子已被带到了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谢天衍!你个大混蛋,你把格格还给我!”叫悠然的女孩发狂地冲向城堡,城堡里突然围出许多穿着白制服的剽型大汉,他们拦在女孩前面,领头的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他对女孩说:“谢先生昨晚就离开了。” “你们让开!”女孩冷冷地警告道。 “小姐请回吧!”白制服男子道。 女孩却是固执,直径向城堡里走去,几名男子上前要拦,还没近身就被女孩抓上手臂,反身从肩上甩了出去,战争就此引爆,白制服男子全都围了上来,打斗中,女孩被擒了下来,毕竟对方人多势众。看到双手被人扳在身后仍死命挣扎的女孩,我心里可真担心,她怎么能这么鲁莽呢,那些白制服会加害她吗? 她嘴里叫嚣:“谢天衍你不是人,你是禽兽,是魔鬼,我不会放过你的!” 刚刚被她摔在地上的王子爬起身走过去,肃容正对白制服领头的人道:“还不快把人给我放了,想要伤她一根寒毛,先数数自己有几条命!”领头的人朝手下示意点头,女孩被推向王子,王子接住女孩,告诉她要冷静。 “小的只是依吩咐办事,无意得罪,还望见谅!”白制服鞠躬道。 “那你回答我沈弘毅,谢天衍是否还在御海市。”王子问道,说到自己名字时刻意加重了语调。 “谢先生昨晚已连夜离开。”白制服肯定地回答道。 “悠然,他们不会骗我,他离开了。”叫沈弘毅的男子安慰道。 “即便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女孩恨恨不已。 “除非他自己出现,否则你找不到他,我也一样。”王子叹气。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要找谁,但当我听到女孩嘴里喊的那个名字时,我的心向被什么东西冷冷地抽了一下。谢天衍?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心会莫名地疼痛呢,我思索着,脑袋传来一阵巨疼,我的大脑似乎在阻止我,阻止我去回忆。 “格格?你怎么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身子摇晃,冰雪美人立刻在旁边扶住我,她指着不远处的一辆黑色汽车道。 “不要!”我听见自己嗫嚅的声音。“我不要上那辆车子。”那辆黑色的车子停在庭院的一角,严谨的司机站在车外,我感到不安,我觉得那辆车子就像一个陷阱,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上那辆车子。 于是我走向眼前的黄色法拉利,拉开车门,径自坐了进去,皮制的软座很舒适。叫悠然的女孩和叫沈弘毅的男子疑惑地回过头来看向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向他们打招呼,小心地问道:“我可以坐这辆车子回家吗?” 女孩笑了,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王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安抚着,并转向我微笑道:“当然可以!” ——————*——————*——————*—————— 女孩告诉我她叫纪悠然,是格格最最要好的朋友。 女孩很霸道,她把我搂在怀里,她让我不要相信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我问她照顾我的萧青和开车带我回家的沈弘毅也不能相信吗?她恨恨地说,他们都是大魔头的帮凶,没一个好东西。她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当着当事人的面评价道,萧青仍是一副淡漠的表情没有回应,驾驶座上的沈弘毅咳了两声算是警告,我不觉地一阵好笑,这些人可真奇怪。 汽车驶进住宅小区的时候已是黄昏。走下车来,公寓楼下停着的一辆加长宾利引起了我们一行的注意,身着制服的司机将车门拉开,里面走出的男子让我意外地感到熟悉,他神色黯然,微卷的头发有些凌乱,一双碧湖般明澈的眼睛里散着血丝,见到我的时候惊喜又忧愁。 他缓缓地走向我,看到他的样子,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哀伤带着憔悴,需要安慰,需要支撑。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藏着一股力量,深深地吸引着我,不具备亲和力,却让我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 他走上前来抱住我,声音很轻很轻,他说:“我需要你。” 一个轻盈如羽毛的拥抱,却将我拉回沉重的现实。四个月前他也曾这么对我说过。 我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带点抱怨,带点安慰:“明明是你先放弃我的,骕,发生了什么?”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亲切地叫他的名字,有些人就是为了与另一个人相遇相知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种默契仿佛千百年前就存在着,此时此刻,我们彼此需要,心灵相通,像久别了的知己,我不知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孤高凌厉的他何以表现得如此忧愁。 我又记起了一切,包括那个梦魇般的夜。 在一旁的纪悠然听见我对轩辕骕说的话,转身趴在沈弘毅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她再也醒不来了。” “乖,不哭不哭,一切都过去了。”沈弘毅抚着纪悠然的头哄着她。 ------------ Chapter 51 开学了,我却没能如愿返校,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把我拖在病床上整整一个星期。这期间,萧青一直在我身边照顾着,我曾劝她离开,我不需要谢天衍派遣的人。没有过多的解释,她淡淡地说自己是格格小姐的经纪人,除非我亲自辞退否则她都不会离开。我问她原因,她告诉我同时对几个人忠诚是一件很累的事,当她这么说的时候眼底变幻着奇怪的光。 萧青说自己办事向来都安安妥妥,风云不惊,我却是唯一让她紧张过,失职过的人。我问她何来失职之说,她说何子音的事情她很抱歉,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发现藏在我身后的危险。她向我透露,那件事之后乔尚曾找过她,将她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而我却什么也没说,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除了沈弘毅和纪悠然,生病这段时间里常来公寓光顾的还有轩辕骕。多数时候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讨论《樱祭》的剧情,偶尔谈到柳依依他的眼里会蒙上一层哀愁。我是会去看她的,但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连走出这所公寓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从轩辕骕的口中获得关于柳依依的消息,那只小鸟,不知躲在被子里度过了多少个流着眼泪的夜。 每次会客,萧青都在一旁认真的计时。“还有一分钟。”她冷冷地提醒道。 轩辕骕也已习惯,配合地起身微微朝站在一旁的萧青点头,转向我温和道:“你的休息时间到了,好好养病吧,等你回到公司的时候泽也快回来了。” 水轻泽,米兰的会展应该很热闹吧,我已经开始有点怀念那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休息间了,我有好多话要对他说,没准又会像上次一样,哭到狼狈。 送走轩辕骕,我回到二楼的卧室,盯着眼前空荡荡的墙壁发呆,那里曾经摆着两个大书架,谢天衍住进来以后全都移进隔壁的书房,房间被重装,除了铺着白被单的大床,再无其他饰物,说是为了让我在这间房间的时候,只关注他一个,真像个孩子,霸道的样子尤其像。这所公寓早就叫他给污染了,到处可见他的痕迹,但我已学会如何平静地对待,让一切重新开始吧,我不能一直活在悲伤中,我已经为格安彤悲伤了十七年,足够了。 我承认自己在短时间内仍旧无法摆脱那双谜样的眼睛,但我会去尝试,我接受轩辕骕的邀请重返剧组,我需要为我的生活注入新鲜的血液,相信有一天,我会站在一个新的高度从容释然地面对谢天衍。 亲爱的,企图进入你世界的想法太天真了,为我换来一身伤痛,接下来,我要去开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会去问两条平行线何时相交的人其实很单纯,一个小学水平的孩子就能简单地验证:两条平行线,永远也不可能相交。 ——————*——————*——————*—————— 再次见到柳依依是阳春三月的一个早上,推开医院特殊病房的大门,飘进耳朵的是一段清雅的钢琴曲。李晞哲穿着白色衬衫坐在阳光洒落的窗户旁,修长的手指舞动,琴键跳跃,动听的曲子回荡在一片洁白中。坐在病床上的柳依依脸上仍是甜甜的笑,只是那笑中多了一份安静。 不知道的人,不会想到,这个面带笑意的女孩身上,刚刚发生过一场极其可怕的灾难。忽视设施维修的玉琴剧院管理人夺走了一名把舞蹈视做生命的女孩的职业生涯。那个松动的维护架拖下舞台上方的灯组砸向了当时正在台上表演的柳依依,天使就这样把翅膀遗留在了舞台上,看台上的观众哭了,坐在前排的乔尚和李晞哲不顾一切地奔向舞台,救出她的时候,那双用来舞蹈的双腿上沾满了鲜血。 十九岁年轻的生命仍在,先进的治疗下脚也会慢慢康复,但跳舞,是再也不能了。翅膀断了,我看到天使坐在洁白中,神态安然,李晞哲的琴声把我的思绪带到比遥远更远的地方,那里樱花烂漫,穿着白色舞裙的柳依依立在紫玉河边静静地舞蹈,清澈忧伤的眼神望向芳华散尽的流水,写不尽的诗意画面。依依,樱花还未开放,你怎么能将翅膀弄丢呢,真正的韩樱子就这样永远地定格在甄选的舞台上,三月开拍半年后上映,人们不会忘记,电影后有一位舞蹈少女,她叫柳依依,我不会让我的观众忘记。 “格格?”看到我,柳依依露出明媚的笑。 将一大束点缀着紫色勿忘我的黄莺交给一旁的乔尚,我来到病床前。“傻瓜,你就不会跑吗?听说为你伴舞的没有一个像你伤得如此严重……你怎么就……”说到后面不免声音哽咽,抱着她又是一阵大哭。 “没关系,医生说了,只要勤快练习恢复正常行走还是很有可能的。”她抚着我的背安慰道。 “别安慰我,你越安慰……越是让人……”泪水落下,便再也说不出话了。苍天呀,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让一个善良的人去承受苦难,我想起孔雀公主的晚宴,想起那些在晚宴上纸醉金迷的灰商,这个世界,向来黑白颠倒,荒谬不堪。 “说实话,要不是他,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去。”柳依依看向钢琴旁的李晞哲。“是李晞哲救了我,是格格你救了我,是你把他带到我的身边。” “他每天都来吗?” 柳依依点头:“事故发生后,他每天都来看我,见我精神不振,索性把钢琴搬到病房里来,为我演奏,你听,多美的琴声,美丽得让我舍不得这个世界,让我舍不得死去。”她温柔的目光看向李晞哲,阳光将钢琴前少年的白衬衫照得刺眼,音乐飞旋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支撑的却是生命,是十九岁年轻,善良,鲜活的生命。 “谢谢你照顾她。”走出病房我对自己帅气的同桌道。 “我不是为了你,我喜欢她,只要她愿意,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我听见一个坚定的声音从李晞哲嘴里说出。 “晞哲,你变了。”我不禁用赞赏的眼光去看待这位昔日连话剧舞台都不敢登的同桌,他已不再是四个月前那个懦弱的李晞哲,男孩似乎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遇到自己珍视的东西,为了守护而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这一天,十七岁的李晞哲告诉我,他要守护病床上的天使,要用一辈子去实现这个承诺。 “是她改变了我。” “你也在改变着她。” “当我看见那些铁架子和灯组从高高的舞台上砸下来时,我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前一秒钟我明明还在欣赏着这世界上最美妙的舞蹈。”说到这些,李晞哲显得有些激动。“不过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在她身边,不会让她再受到伤害。” “晞哲,可不要输了。”我对他笑笑。 李晞哲会意地对我点点头,屋内传来乔尚打喷嚏的声音,巧合的让我们俩忍不住一阵爆笑,这是一个星期以来,唯一真实的笑声。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快告诉我,让我也开心开心。”乔尚推着柳依依从病房里出来,即便是坐在轮椅上,柳依依还是那般清丽可人。 “秘密!”我假装神秘地回应柳依依。 一张粉嫩的小嘴撅得圆嘟嘟的,佯装气愤道:“小气!” 走出医院,一辆亮黄色的法拉利停在栽满梧桐的马路对面,车子的主人朝我招着手,阳光穿透头顶一片翠绿细碎地洒在那张俊逸的笑容上,格外鲜明。 ------------ Chapter 52 我坐在咖啡厅大大的落地窗前,享受春日午间暖暖的阳光,桌上的蓝山咖啡飘来一阵醇香,一曲《星空》从播放器里传出。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单独来找我,每次陪纪悠然到公寓里来看我的时候,你欲言又止的表情告诉,你心里藏不住疑问,纪悠然一口咬定是谢天衍伤害了我,但沈弘毅夹在中间,你需要知道更多的真相,而谢天衍,他不是你问他就会回答的人,他也不是你找他就能找到的人。”我平静地分析着,把目光留给窗外碌碌匆匆的行人。我喜欢坐在一旁观察人们的行为,在我眼里,每张陌生的面孔都是一本书,每一个人其实都心思细密,即便是表面上大大咧咧如纪悠然者,都有企图要隐藏的东西,发现别人虚掩的小聪明让我得意,只有一个人,我永远也看不透他。 “有的时候,你聪明得让我感得可怕,这点和天衍其实很相似。”沈弘毅放下手中的咖啡道。 “不要拿我和他比。”我排斥道,随即发现提及那个人是不可避免,显然今天的话题是谢天衍无疑。 “我很抱歉。”沈弘毅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最初,是他将我带入鑫梦,也见证了那场赌局。 “不怪你,一开始,是我利用了你。” “我明明可以阻止那场荒唐的赌局,我没有想过他会认真。”沈弘毅自责道。 “毅,那是一场价值千万的豪赌,谁会不认真?” “你说对了,那实质上是一场金钱的赌局,本不该由你用身体去支付,谢天衍的神秘气质和庞大资产让他备受女性青睐,他从未对某个女人产生过特殊的占有倾向,对他投怀送抱者大有人在,知道吗格格,你是唯一一个逼这个男人耍弄手段而得到的女人,他想得到你,那场赌局要表达的全部含义只有一个,谢天衍想得到你,你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我看向沈弘毅,并不是在为老朋友脱罪的神情,他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之前我并不了解的事实,当然,这什么也不能代表,那个男人的心思容不得揣度。“我该为这种特殊感到荣幸吗?”我自嘲地反问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失踪的那三天谢天衍身后的商业帝国停止运转而专事寻人,上上下下人心惶惶,事实上在你失踪后的第五十一个小时,他才确认你真正的地理位置,对他而言这真是罕见的慢速度,他被一切关系到你安危的虚假情报牵着鼻子到处跑,他甚至去找过苍狼,以往,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最精准的答案,只在你身上,一切都变了,那几天我所看见的,是一个失控的焦急的夜修罗,甚至有点自责,他在责怪自己不该把你带入那场灰商聚集的宴会,因为最开始他担心你的失踪是他的敌人们所为。你能想象吗,当他知道你是自愿随同欧文约曼赶赴北美时他的愤怒和不解,情报员告诉他你在欧文约曼家里表现得就像一个沉浸在幸福里的家庭主妇,陪婆婆购物,到丈夫的研究所探班,在厨房里烹饪……。” “毅,什么都别说了,你这是在指责我,你和谢天衍一样不相信我,格格不是看见男人就勾搭的妓女。”我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判断沈弘毅想要输给我的信息,那些关乎谢天衍的事,足以令我失措。 “我一直都知道天衍享有一块独属于自己的秘密领土,悠然告诉我他曾带你到一个叫沧雩的私人岛屿,我要告诉你,那块地方连我都不够资格踏足,我甚至连它的地理位置都不知道,你知道夜修罗的“夜”是什么意思吗,离奇狠辣的手段,神秘不定的行踪,至敌人于黑夜下的恐怖,你知道为什么丛林中的食肉夜行动物会选择黑夜吗,那是为了谨慎而更好的隐藏自己,夜,是一层保护色。” 被沈弘毅提醒,我才领悟到那些藏在现象后的真实,谢天衍说他从不会让陌生人负责自己的饮食,沧雩岛上除了一个只叫贝勒的狗,甚至连仆人都没有,那些曲折的行程路线,包括斯里兰卡海边那栋虚设的豪华别墅……那个男人,或许和我一样,不相信世界而缺乏安全感。 “此时此刻,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格格你,为什么会突然从赌宴上消失,并随欧文约曼去了美国?”沈弘毅深深地看向我道。 他的问题合理,我确实应该给这些曾经为我担心的人一个解释。但我说不出口,那些话语卡在喉咙里,它藏着一份情愫,一份不能承担而必须隐瞒的情愫。 “格格,请你相信我!”沈弘毅坚定地看着我道,简洁有力的措辞表明自己的态度。 “因为我害怕。”我犹豫着试图去解释那个陌生得令我恐惧的夜晚。 “害怕?” “我被一辆陌生的车子从会场里送出来,他要把我独自送回那个陌生的酒店,玛郁莎告诉我,谢天衍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我……”回想起那个令人心悸的黑夜,脑袋里传来一阵阵疼痛,似乎那晚独自堕入黑暗中的感觉在度回到了身上,我的声音紊乱,毫无章节。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我都已明白。”沈弘毅打断我道。他为我叫来一杯冰柠檬汁,见我情绪稍微缓和,才小心地开口道:“我问一些事,格格你点头或摇头。” 我点了点头,看向他俊逸严肃的脸庞。 “是天衍要把你送走吗?” 我呆坐着,一时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我不是一个习惯凭空臆造的人,尽管当初我认为就是如此,但在听了刚刚沈弘毅的话后,稍微冷静下来分析的我觉得这里面另有文章,包括谢天衍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从会场上突然消失的,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被安排送出会场这回事,莫非是玛郁莎隐瞒了真相?这也不无可能。 看见我没有反应,沈弘毅转变提问方式道:“有人把你送出会场,并让你觉得是天衍所为?” 我点头。 “这个人,是欧文约曼吗?” 我摇了摇头。 “那么,是玛郁莎?” 我停顿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哼,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沈弘毅嗔道。 “她说谢天衍密会后会留下来,便安排了车子让我先回酒店,她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只是我……。” “只是你在意,进而你害怕,谢天衍在身边的时候让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他一离开你便失去了支撑,我能理解,但显然比起那些让你觉得不安全的环境因素,你更加害怕的,是失去谢天衍”沈弘毅截下我的话尾笃定道,他认真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此刻变幻的神色骗不了眼前这名聪明犀利的男人,是的,我可以在赌桌前骗倒行为学鉴慌专家欧文约曼,但我骗不了此刻的沈弘毅,那些触及谢天衍的话题,早已让我失控。 “毅,我会接受自己的心情,但我必须去应对,即便没有玛郁莎,半年以后,我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他,我不是你,我也不是纪悠然,没有他的世界固然可怕,可有他的世界里却找不到我生存的空间,你不能让我与世隔绝呆在那座小岛上只为他一个人活着,我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依附,我有支配自己人生的权利,这比爱情重要,比一切都重要。”我坦然相告。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沈弘毅盯着我问。 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真不该把你带到谢天衍面前。”他暧昧地朝我笑道。 “但你不会为了女人让自己变成谢天衍的敌人,那比世界末日还可怕。” 听到我的阐释,沈弘毅笑得大度。“我真为天衍感到可惜,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只有一件事请让我为我的老朋友澄清,那就是,谢天衍那天晚上根本没有留在王朝过夜,陪纪悠然在新马泰度假的我午夜三点接到那个男人寻人的传讯,格格是计算时差的高手,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太紧张你了,几乎谈判一结束发现你不见后他就开始在全球通缉你,即便是在遇见你之前的风流快活,谢天衍也从不在女人那里度夜,他一向小心谨慎,而你,决对是个例外。” 听到这,一阵风云快速掠过脑际,太繁杂了,能将国际奥数题解得头头是道的脑袋却无法理透这其中隐含意,我只是清楚地意识到,谢天衍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顾及我了,那个男人,也许会这般,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 送我回到公寓楼下沈弘毅驱车离开,想着方才的谈话走出电梯正要掏出钥匙,突然感觉身后有个人影闪过,转身看时,空荡荡的走道上杳无人迹,只好再回头,一个凶恶的面孔兀然映入眼帘,我见过这个人,在那个血腥恐怖的夜。 我想叫喊,但已来不及,下一秒一块白布捂住我的口鼻,再也不醒人事了…… ------------ Chapter 53 没想到谢天衍预料中的事还是发生了,它来得迟缓,竟发生在我被放弃之后。 绑架我的人恐怕不知道,我早已失去价值,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谢天衍。 转醒过来时正值黄昏,夕阳照射在墙上的光线角度提示我,如果此刻还处在景岚市的地理纬度,那么,我已昏迷了四个小时有余。手和脚遭到结实的绑缚,我被人放在一张白色单人床上,房间倒是宽敞的,除了床和茶桌,再无摆设,我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触目的是一片橙色的天空,有海潮声传入,地点是在靠海的郊外无疑。 不知为何,此刻万念俱灰,早将恐惧这种东西拒之门外,这段时间经历的太多,大病初愈,身体还残留着抽丝般的乏力,脑细胞罢工,近乎认命的半死状态。大不了一死,还可到天堂去找格安彤理论,想到这,竟觉得一阵好笑。 “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很迷惑人?”一名男子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他走过来,坐在茶桌前拉开一罐啤酒,咕噜咕噜地将那些黄色的液体倒入口中。 “这可不是对待淑女的方式。”被绑得麻痹,我手脚挣扎着向来人抗议道。“把我放开我可以笑得更甜。” 他踱到床前,压低身子盯着我看,突然牵起一抹笑,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换做别人早就哭天抢地苦苦哀求了吧,你竟然还有心情和绑匪调情。” “为什么你还活着,是否苍狼派你来的?”我突转话题问得直接。这名男子,正是那晚在云海市突袭我和谢天衍的杀手之一,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张面孔。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托你和夜修罗的洪福,任务失败的我现在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苍狼和谢天衍的杀手到处在追捕我。”他恨恨道,但当提到苍狼的名字时,语气又稍微缓和,似乎这个忠诚的杀手在面对苍狼的追杀时,仍对昔日的主人保持着一种敬畏心理。 “你觉得绑架一个刚刚被谢天衍抛弃的女人有多少价值?”我婉转地试探道。 “夜修罗谢天衍岂是一个会受女人束缚的人,谁会绑架他的女人作要挟?”男子不屑道。 “有啊,笨如近在眼前的某人,要不然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以为然道,差点忘了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或许我该扒光你衣服打你的屁股,才能让你学会如何‘尊重’一个绑匪?”他逼近我道,脸上露出邪恶的笑。我的脸顿时铁青,照他的说法绑架我并不是为了威胁谢天衍,那他究竟想怎样? “不要靠近我,救命呀!”我失声大喊,如果这就是他要的所谓尊重,那我做到了,眼前这个图谋不轨的男人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恐慌。 男子低沉的笑声从耳边传来,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终于知道苍狼大人为什么会迷恋上这么个小女孩了?你很奇特,不仅仅是美丽而已,懂得惹人偏偏又该死的机灵,这会让你遭来很多狩猎者的目光,因为你够资格挑起男人们的占有欲,尤其是像苍狼和谢天衍那样的男人。”他道,一句话道破他的目的。 “你这可真抬举我,对谢天衍来说我的价值为零,对苍狼来说我的价值为负数,想用我威胁任何一方都是天真的手段,他们不会因为女人而受制于人。”我提醒他。 “可你却是我将功赎罪的一份好礼,我要借由你回到苍狼身边。”他淡定道。 “苍狼如此残暴,仅因一次任务失败便赶尽杀绝,以人喂虎,借人命挽回威信和声誉,为何你偏偏还要回到他的身边?”这个男人想把我献给苍狼为自己脱罪。 “我不允许你用这种口气评价苍狼大人,他奖罚有道,任务失败是我们的过失。”男子一把抓起我的后脑勺,对着我愤怒地低吼道。 没想到苍狼竟对自己的下属有如此大的威慑力,让人心甘情愿的冒死忠诚于他,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啊!”抓着我脑袋的手缠住头发弄疼了我,他逼着我面对他的愤怒,只在一瞬间,那双愤怒的眼睛里突然转为一丝奇怪的笑。“你想怎么样?”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夜修罗谢天衍的女人,哼,在把你献给苍狼大人以前,不如,先好好服侍服侍我罢,我一定会很珍惜你的。”男子说着一双肮脏的眼睛盯紧我的身体。 “不要!放开我!”发现他的企图,我彻底陷入绝望之中,这比杀了我还要令我恐惧。“不要碰我!我宁愿你现在就杀了我!” 男子笑着欣赏我的哀求和哭喊。他并不急着扯破我的衣裳,一把锋利无比的军用小刀不何时被他握在手里,在我的周身比划着。“你想死吗?”他慢悠悠地问道。 “你杀了我!杀了我!”泪水流下,谁能体会求死不能的心情,我受够了这个荒唐无度的世界,我受够了那些泛滥成灾的欲望。人终究会通过各种路径走向死亡,我不怕死,但不可以随意践踏我,输给谢天衍我心服口服,但此时此刻,我的身体里住不进第二个男人,我不允许,决不允许! “你这么诱人,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死,我还要靠你,帮我爬回老巢。”男子边说着,用小刀挑起我衣服的一角。 “不要……不要……”我哭着死命摇头,手脚被缚让我全无挣扎的余地。 “哈哈哈……”男子大笑着欣赏我此时的恐慌。 当我陷入即将被*的绝望时,一个破天而过的枪声将我的全部意识拉回现实,鲜血从男子狂妄的笑声中流出,他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身上血涌不止的伤口,当他倒下的时候我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萧青,她举着一把精致的贝雷塔手枪,脸上是那千年不化的冷漠。 另有一对有着精致样貌的男女随后进入房间。倒在我身边的绑匪突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嘲笑,他转头看着萧青,嘴里喃喃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萧青没有再给他机会,又是一声枪声响起,一个生命就这样在我眼前消逝,他温热的鲜血沾上我的肌肤,将那片雪白染成鲜红,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意识恍惚。确定对方已死,萧青冲过来脱下风衣一把将我裹住。轻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萧青在你身边。” “萧青,你好大的胆,是谁允许你杀掉白祁的?”随萧青身后进来的女子责问道。 “你没看见他拿着刀对准格格吗?格格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要如何向谢先生交代?”萧青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我意识混乱地裹紧衣服企图平复方才的惊吓,一只手牢牢地抓紧身边的萧青,生怕她离开。我早就意识到萧青的能力绝不仅限于应对我的日常生活,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用枪,她在我眼前杀了人,当她开枪时,脸上平静得不见波澜,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枪手才能有如此过人的心理素质,可我顾不了这么多,我只有她,我的身边只有她。 但在下一秒,我看见与她一同前来救我的一男一女将手里的枪指向萧青。 那男的冷笑道:“果然不出谢先生所料。”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回望萧青希望得到解释,撞见的却是一双冷漠中装满了悲伤的眼睛。 “萧青?”我摇着她的手道。 她声音凄凉:“格格,萧青为你服务的时间快结束了。” ------------ Chapter 54 “格格,萧青为你服务的时间快结束了。” 萧青轻轻地挥开我的手,像挥开粘在衣服上的灰尘,冰冷的眼眸里带着凄楚。枪口对准她的男女命令她将手中的枪放下,萧青很配合地踢开自己手里的枪,陌生女子走过来想要拉开我,我挣扎着拒绝她。 “格格,你安全了,他们是谢先生派来专门保护你的人,他们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那是他们的使命,对一个用枪谋生的人而言使命是需要用生命去担保。”萧青淡淡地说着,话语中含着怜惜。 “格格小姐,您被欺骗了,请随我来。”陌生女子将我带往风暴的边缘,我愣愣地看着萧青,看着她安静地面对那个漆黑的枪口,白皙的面孔上不见一丝惧怕,从容镇定,似乎她早已预测到会有这样一天。 有人要从我身边夺走这个像冰雪一样的女子,她冷漠谨慎,却总在我身边沉默地为我打点好一切。当我告诉她我不需要谢天衍的人的时候,这名曾高傲地宣称轩辕骕不配使唤她的女子却选择了留在我身边,她坚定地告诉我除非我辞退她,否则她便是格格的经纪人。而如今,她竟然说要离开我,这名像冬日飘雪的女子说要离开我,可她还没有经得我的允许,怎么可以离开我呢? “萧青是我的人,我不允许你们对她开枪。”我听见自己用坚定蕴含底气的声音对那两人说道,我已从刚才的混沌中醒来,我逼迫自己醒来,因为我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格格小姐,萧青欺骗了您,也背叛了谢先生,我们不会杀她,背叛者终将交由主人来发落。”陌生女子轻声对我道。 “她为我工作,而不是谢天衍,她是我的经济人,我自己知道该如何对待她。” “格格小姐,您还不明白吗,萧青是苍狼派来的卧底。”女子简明扼要道。 我为这个突如其来的说法感到震惊,我看向枪口前安静的萧青,我想从她的表情中搜索否定而惊讶的神态,但我看到的是一张默认的脸,萧青自嘲一笑:“真不愧是谢天衍!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你以为苍狼在云海市企图劫持谢先生的事会这么容易结束吗,谢先生的行踪向来周全严密,不轻易被敌人得知,每次到景岚市从未事先通知,即便是来了会知道的人也只有格格小姐和沈先生,可偏偏那次会走露风声,原因是无法赶回公司参加当天培训的格格小姐在电话中向你告假,于是你猜到是谢先生来了,苍狼则很快派人确认了消息。”陌生女子冷冷地回复萧青道。 “不可能的,萧青是谢天衍派到我身边的人,如果她有意出卖,早该动手了,何必潜伏在我身边呢?她早已接触了谢天衍不是吗?”我反驳道。 “格格,你说的接触,只是一些通过特殊渠道来到我手里的指令,我潜入谢天衍的集团已经四年了,却没有见过真正的夜修罗谢天衍,他们两个,也不例外。”萧青无奈地解释道。 “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萧青,她的眼睛是一片荒芜的冰洋,我还应该再继续相信她吗,谁又是我真正可以相信的人呢? “谢天衍在幕后掌控着他手下的每一个机构,每一个人,分工精细,层层部署,要想见到谢天衍本人谈何容易,即便形势上说见到了,谁又能肯定那个就是谢天衍呢?他的替身遍布全球。所以我默默地争取来到你身边的机会,因为我知道,在你面前出现的谢天衍才是决对真实的,可我在你身边等了一个月也没得到任何消息,直到圣诞那天。”萧青看向我道。 “谢先生任人唯信,同样他也不会轻易否决自己的人,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自那以后我们两个就被秘密地派到了格格小姐身边,实施暗中保护,没想到竟真的等来了你的暴露,萧青你太辜负先生了,如若对方是苍狼,怕你早已没命。”陌生女子恨恨不已道。 “萧青,你刚才的第一枪打在白祁的腰椎上,并不致命,按规定白祁是要活捉交给谢先生处置的人,那一枪足以让他倒下而不具备危险,可你后面又无故补上一枪,你的第二颗枪子弹有意穿透白祁左胸第三根和第四根肋骨间的缝隙击中心脏,你擅自杀了白祁,不是因为大意或关乎格格的安危,而是因为你害怕,你害怕白祁在谢天衍面前揭穿你的身份,你以为这能让你逃脱白祁的指证,但实际上这么做的你已经把自己暴露无疑。”陌生男子道,手里的枪支仍指着萧青。 “千鹤,送格格小姐离开。”举枪的男子吩咐道。 拉着我的陌生女子恭敬对我道:“格格小姐,请让千鹤送您回家。” “她呢?”我看着萧青问道。“谢天衍会放过她吗?” “格格小姐您别过问,您需要休息,回到公寓后暂时会由沈先生和悠然小姐照看您。” 谢天衍不会放过萧青,那个男人不会放过背叛他的人,一如对我无情的惩罚。对待自己的手下,恐怕就不仅仅是惩罚而已了,而且,即便是谢天衍放过了萧青,苍狼呢,那个残暴的主人会如何对待自己任务失败的下属?我已意识到如果我现在离开,萧青,她会死。 我沉肃地看着眼前这名冰雪美人,想到她曾对我说同时对几个人忠诚是件很累的事,直到现在我才领悟到这句话的全部含义,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她的挣扎,如果可以选择,她或许选我而不是谢天衍和苍狼。“如果你能活下来,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这将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格格,除非你辞退萧青,否则萧青就是你的经纪人,你的保镖,你的佣人,可是今生再也不能了,不要怪萧青没有信守承诺私自离职,我离开后一定会有比萧青更优秀的人来照顾你,请千万保重。” 在那对陌生男女惊讶的目光中,我淡定地朝萧青走去,我站在她面前,挡下那黑漆漆的枪口,眼睛直视那名握枪的男子。 “千鹤,快将格格小姐带走!”这句话是萧青说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了她对我的忠诚。 “辛辛苦苦赶来营救格格,不知如何称呼两位。”我问,男子握着枪的手有些发抖,因为他看见我把一支手枪静静地放进萧青手里,是萧青踢开的那只手枪,方才趁陌生男女不注意的时候我将它捡起藏在了风衣里。 “格格,你在做什么?”萧青惊讶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先生,你怎么不回答格格呢?”我朝他微笑。 握枪的男子眼角闪过一丝犀利,向我投来慎重审度的目光,他说:“我叫霍柯,另位是我的搭档,叫萨千鹤。” “霍柯,如果现在萧青拿枪指着我,你还敢开枪吗?” 他眼睛微眯道:“格格小姐,您这是在拿您的命开玩笑,请您马上让开,我不会让您这么做的。” “萧青!你还愣着做什么!”我厉声道,用命令的口气。 会意过来的萧青迅速举起手里的枪指向我的脑袋,是的,这就是我的企图,用自己的命去赌,我要从谢天衍手中赢回我的人。 “格格小姐!”叫千鹤的女子大惊失色! “萧青她背叛了谢天衍,也背叛了苍狼,她唯一没有背叛的人,是我格格。回去告诉谢天衍,我会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人,我现在要带走。”我镇定道,神色骄傲地看着眼前的霍柯。 ------------ Chapter 55 汽车驶上建在海边的高速公路,车窗外是一片银白,已经入夜,一轮圆月挂在夜幕上洒下如水的月光。 “格格,你太傻了,一个卧底,他的命运早已被设定,即便谢天衍放过我,苍狼也会追杀我,算了,不提了,我现在把你送回景岚市,这件事请不要再插手。”驾驶座上的萧青叹息道。 我将脑袋支在车窗上,眯着眼睛养神,嘴里喃喃道:“谢天衍当初把你安排在我身边是为了保护我吗?不仅有你萧青,多疑谨慎的他还安排了霍柯和萨千鹤,他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吗?” “只有你,格格,因为你是特殊的,所以我才利用了你,我争取来到你的身边扑捉谢天衍的行踪和动态。”萧青道。 “臭修罗,他以为他这么做我会高兴吗,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呢?我讨厌他,讨厌他……”我敲打着车身发泄道,眼角却是湿润的。他明明已经不要我了,为什么还派人保护我, 萧青竟说了和沈弘毅一样的话,我是特殊的吗? “格格,这个世界总是这么不坠人愿,我做着骗取人信任的工作却得不到任何一方的真正信任,稍有差池,谢天衍和苍狼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但我别无选择。” “萧青,我信任你,我会救你。”我对她说。 “有这句话就够了,你休息一会,快到景岚市了。” “不,我们不回景岚市,我们去机场。”我淡淡地说。“带我去见苍狼。” ——————*——————*——————*—————— 从冰影岛机场走出,一身春装的我仍能感到一阵寒冷,夜风中身子不免哆嗦。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走向我,深深鞠躬道:“苍狼大人派小的在此恭候您多时了。” 哼,不愧是苍狼,真是嗅觉灵敏得让人觉得恐怖。据说这个人的情报网比FBI还要细致,到处都有他安插的眼线。 我们被领着坐进一辆豪华的劳斯莱斯,车门关上时,我听见萧青严肃的声音:“格格,从现在开始,很有可能你这一辈子都无法再离开冰影岛了。” “我可不想留在这里进化成一头母狼,敢不放我,我就死给他看。”我故作轻松道,心下其实一片茫然,事以至此,只能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被谢天衍的赌局荼毒至深,弄得最近行事风格与赌客无别。 萧青仍是一副忧心匆匆的样子,道:“没有人能用死来威胁苍狼,忘了提醒,我们在车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通过车内的监控设备传到苍狼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这回头脑胀痛的是我,失策呀,我已经能想象到那双嘲弄的狼眼了。 车子穿过一段长长的栽满洋槐的私人公路,入目是一栋巨型豪宅,与谢天衍神秘隐蔽的风格完全不一样,这个人,张扬得毫无节制,偏偏又狡猾阴险,令人动他不得。 这座宅邸岂止是金碧辉煌四个字足以形容,内部配备了一流的管家和佣人,皆着严整而考究的西式华服,让我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座十九世纪的北欧王城。 书房的大门被打开,一个耳熟的声音戏谑道:“我现在宣布,不给我生足一窝狼崽,你都不许再踏出冰影岛半步。” 我瞪他,男人倒是乐得不行,笑道:“才十天没见就想我了?” 与十天前在孔雀公主赌宴上一样的高傲模样,换下西服的他显得更加叛逆,脖子上仍是用黑色绳子系着一枚精致的狼牙吊坠。 他走到我身前,托起我的下巴正要压下一吻。我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眼前这名男子,表明无辜的我可不愿意与他有过于亲密的举动。 那双黑豹般的眼睛顿时闪过慑人的光芒,尽管有着和谢天衍一样阴晴不定的情绪,但他更加擅于表情于色。站在人家地盘上的我显然不具备任何优势,我不甘心地放下手,任由他的唇触碰在我的唇上,同样霸道的力度,舌尖直取香软,不一会,苍狼满意地放开我,道:“终于得以尝到你的滋味,但我要的可不止这些。” “我可不是大老远跑来让你白吃豆腐的。”我道。 桀骜不羁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道:“任何人只要踏上了这座岛便在我苍狼的掌控之下,你现在是羊入虎口,别拿出一副找我谈判的表情和我说话,你还不够资格。” 眼前这名男子用为所欲为的语气向我宣布着自己的霸权,脖子上挂着的狼牙吊坠与他张狂的神态相得益彰。 苍狼的话让我不自觉的想起谢天衍,沈弘毅说我失踪后谢天衍曾来找过苍狼,冒险涉足这片土地一定让骄傲的他遭到不少冷嘲,思至此,不免心痛。 一名男子敲门走进,苍狼只朝他一挥手,站在一旁面色沉静的萧青突然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在面对霍柯那把黑漆漆的手枪时萧青都未露出过一丝惊恐。现在,在苍狼面前,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不安。进来的男子朝萧青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示意她跟上,萧青犹豫着,最终只得硬着头皮随那名男子走出房间,这个过程中没有对话,没有胁迫,一切都在沉默紧绷的氛围中进行。 意识到不妥,我慌张地转向苍狼,他像早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简单提示道:“只是让她下去休息,能不能保全她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无论如何,请把她让给我。”我降低声调道,妥协又屈从的语气,为了萧青。我不能让她死。 “你是否每次都任意妄为地玩火而不顾及后果,不必白祁把你绑来,自己倒是找过来了。”他扳过我的小脸看向他,缠绵的吻如约而至。“可是我,偏偏爱惨了你这不怕死的个性……” ------------ Chapter 56 就像历史的重复上演,人生也是由许多圆组成的。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单调繁复的日子是一个圆;生老病死,相聚别离,轰轰烈烈的日子也是一个圆。圆的意义在于,终点既是起点,起点也是终点,兜了一圈你发现自己仍在原地。麦哲伦历时三年的伟大航海得出结论是——这个世界是圆的。所以,人永远也逃不开自己的命运,逃不开反复无常的世事。六个月前我为了郑启曜只身独闯鑫梦赌城,就此灾难降临,种下一段孽缘。而今我为了萧青,又做了一次和当初同样傻的事,不过对象从夜修罗谢天衍换成了塞北苍狼罢。这两个男人既有许多共通之处,又有许多对立之处,应对他们绝对是一件急剧扼杀脑细胞又不讨好的事,乖乖投降见机行事才是王道。认命吧!谢天衍的赌局是一只潘多拉的盒子,一经打开就得做好被连锁反应淹没到尸骨无存的准备。 我看着一桌足以吓死人的食物发呆,餐桌对面那名脖子上系着狼牙链的男子正一脸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看。完全不需要动筷子,身边的佣人会根据我目光的停顿判断我的需求,自觉无比地将食物分好放入我的餐盘中,即便是每种菜色沾一小口也足以喂饱我的辘辘饥肠,更不用说这桌菜肴一直在以每二十分钟一轮的速度更替着。 “怎么不动了?这盅木瓜燕窝羹你肯定会喜欢,甜食小姐。”不要告诉我他不断的换菜是为了捕捉我的饮食喜好。 事实上经受一日恐吓加上旅途奔波的我并没有拒绝苍狼设的丰盛晚餐,毫不客气地享用,只是此刻,饱得再也吃不下了。燕窝羹被女佣安安稳稳地摆在眼前,我求饶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向桌子对面的男人,小声道:“我知道浪费国家粮食很不雅,但我真的吃不下了。” “吃一点。”命令的语气。 看着鲜黄木瓜里躺着的透明液体,我动了动小勺,皱着眉将其送入嘴中,入口即化的触感和香甜的滋味,征服着我的味觉。 “谢天衍可真不会养女人,就你这小身板,以后要给我生一窝狼崽子可怎么受得了?”他邪邪地笑道。 一口上乘的燕窝羹险些没从我嘴里喷出来,倒流进气管里,引来一阵狂咳。 苍狼起身绕过餐桌转到我身后,一手轻拍我的背帮忙舒气,一手接过女佣提上的茶水放进我手里,意外的温柔让屋内所有人的神色为之动容。但在我心里,这种反差是很可怕的,天知道这暗示着什么。 只听他道:“据说那晚你成功地惹火了自己的男人,从美国回来落网后生了一场大病,想来并没有被善待,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最后再问一次,做我的女人如何?”显然这个男人对我的近况了若指掌,在飞机上萧青告诉我,我一离开印度,苍狼便得知了我的去向,而谢天衍却是在两天后才确认的,可想谢天衍找上他时候,这个男人心里有多得意。 “这个问题问几次答案都一样,绝不!”我坚定道。 “是否一定要动用非常手段才得以将你留下。” “如果你要的只是一副漂亮的空壳,自便。”我无力道。 “萧青如何值得你为她如此?” “因为我了解她的真正价值。”至少对我而言,萧青是难能可贵的。她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细腻,她的无奈,她仿佛从一出悲剧中走来,她对我说同时忠于几个人很累,因此她可以面无表情地面对把黑洞洞的枪支,死亡在她眼里被赋予了奇特的审美感受,但当她看向我时,我却可以从那双荒芜的眼睛里看见求生的欲望,这是一种寄托,她将生的寄托附在了我的身上,就像李晞哲的琴声对柳依依而言,所以,我必须救她,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地救她。 “我会给你时间,但不会太久,还记得晚会上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吗,当我看见谢天衍找上冰影岛时我就知道,那个男人不会放开你,我掠夺惯了,向来只会让敌手输得心服口服,三年后如果我吞掉夜修罗,你必须毫无保留地来到我身边,这是协议,不由得你答应或不答应。萧青可以让给你,我也需要有人帮我照顾你,只要是我苍狼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总有收回你的一天。” 一个征服者的战书和宣言,我竟成了双方的战利品? 我和谢天衍的赌期还有半年,按目前的情况看,估计用不了半年我将离开他,到时候苍狼又该如何呢,这个男人不会比谢天衍好惹,他更张狂更直接,假若他真的在三年内吞掉谢天衍的王国,是否意味着我将继续过回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生活?这两个男人都疯了吗,偏偏和我过不去!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你和谢天衍而言,财富第一,女人,顺便而已,不要做出一副为了我开战的样子,即便没有我,你难道以为自己能与谢天衍和睦共处吗,笑话。”我冷冷道。 “宝贝,你太低估自己了,不要忘了特洛伊是如何覆灭的。”他从身后抱住我道。 ——————*——————*——————*—————— 当天晚上,达到此行目的的我提出要立即离岛,苍狼竟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午夜十二点,直升机载着我和萧青穿过漆黑的夜从冰影岛飞往景岚市。上飞机前,苍狼抱着我印上眷恋的一吻,他说他放我走,因为他怕自己改变主意而就此将我锁在岛上一辈子。这个男人有着和谢天衍一样不容揣度的诡秘心思,但当他与我吻别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却能感觉到他身上升起的强烈孤独感,那一吻让我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苍狼,不敢留恋和猜测,他一放开,我便头也不回地跳上了直升机。 我就这样将自己的未来丢进一个巨大未知的旋涡中,我不是一个惯常于追忆过去或预设未来的人,昨天是历史明天是谜,重要的只有今天,用一张三年后才兑现的支票去购买现在,是我乐意去做的事情,谁能肯定苍狼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记得格格是谁?总之,看着机窗外那个逐渐变小到消失的岛屿,我狠狠地松了口气,看得出萧青的脸上也舒缓了不少,她说格格,谢谢你。我告诉她这才进行到一半,下一步,我要把谢天衍挖出来。 想到即将要面对那个男人,不由得感到心虚,不仅仅是为了萧青而已,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要见到他,内心翻腾着,自己也解释不清这是怎样一种滋味。我只知道我想见到他,不顾一切地想见到谢天衍,那个用一场赌局赢得我男人,那个让我喊他名字的男人,那个在我任性出走后舍弃尊严踏上冰影岛的男人。 我无法忘记那个梦魇般的黑夜,无法忘记那张躺在赌桌对面的梅花六,无法忘记施琳娜坐在他身上的样子,每次想起都能让我心若刀绞。那晚之后谢天衍无声地离开,他的眼睛却还留在我身边,照看着保护着我,他这算为什么,我要问清楚,我还要坚强地告诉他格格不需要他……或许我也会恳求他,求他拿开那双眼睛,我惧怕那双谜样的眼睛,它几乎让我寝食难安,又该死地堕入它温柔的陷阱中。我感到自己快要被那双眼睛逼疯了,它掌控着我,不仅仅是踪迹而已,它窥视的是我的心,我的灵魂。 ------------ Chapter 57 我再次回到了这里,因为我相信那个关于圆的哲学,我相信回到最初的原点,就能再次遇见他。 看着眼前这座城堡式的建筑,穿着海蓝色丝质长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景象仿佛还只是昨天发生的事,那晚我挽着沈弘毅的手臂走进鑫梦,在赌城大厅里将一万美金的筹码连翻三倍,然后我被带向这座城堡的最顶层,谢天衍弯下腰来亲吻我的手背,声音很轻道:在下,谢天衍。 “格格!格格!”纪悠然和沈弘毅追着我走下车子。穿着玫瑰红露肩小礼裙的我站在鑫梦赌城的门口回过头来朝他俩浅浅地笑。 “格格姑奶奶,您省省吧,您这大晚上穿成这样非得到这来做什么?我们回去吧。”沈弘毅求饶道,纪悠然难得配合地在旁疯狂点头。 “到赌城来能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朝他们露出狡黠地一笑。 仔细一逛才发现这座坐落在金海岸的赌城娱乐功能相当健全,除了赌城大厅设置的各色博彩项目外,赌城里还设有供客人们休息的客房,咖啡厅,俱乐部。初步计划是,先在赌城大厅里大干一票,拿着钱躲进俱乐部里逍遥快活,喝到天花乱坠回到客房休息,第二天早晨到咖啡厅里享用温馨的早餐,一条龙的赌客生活,我要做尽做绝,肆无忌惮地去玩。 “格格……”纪悠然和沈弘毅跟着我穿梭在赌场中,看样子正想劝些什么。 “年轻貌美的先生小姐们,放松点,我不过是来享受人生的,没什么大不了,今晚我请客,OK?”我打断他俩,还不忘给身边一位朝我举杯的男士抛去媚眼。 “怎么办?”纪悠然失去主意地看向沈弘毅询问道。 “能怎么办,格格今天是铁了心要来砸场子的,跟上小心看着呀!” 我转到一张二十一点牌桌前,就是上次谢天衍和玛郁莎赌的那种低级游戏,每桌可坐四个玩家,庄家会在每轮中给每人发放两张牌,纸牌相加最接近二十一的人是赢家,超过则出局。在玛郁莎的脑子里恐怕只是两张小纸片,在我的脑子里它却可以变得很有趣,每一副牌的总点数是固定的,发出的牌是过去,未发的牌是未来,只需要动动脑子盯着纸牌的点数,就能找到赢牌的必胜法,方法是简单的相加或相减,但过程却极复杂,除非你的脑子比庄家的手快,这方面我是个中高手,它比玩心理战的话事牌要简单的多不是吗? 拿我没办法的纪悠然和沈弘毅索性坐下来陪我玩牌,半分钟内要对十张牌进行扫描的我可没功夫顾及他们,偶尔会有前来搭讪的年轻男士加入,在脑细胞够用的情况下我也乐意招待,能出入这家赌城的可都是些富豪级的人物,借机认识个把优秀的男士,何乐而不为,格格我可不是非你谢天衍不可。 现在点数到正十六点,可以加注了,桌面上一对八,在庄家开牌前分牌让我有机会获得双倍,K,九,正十三,接下来,J,A,二十一点!在算牌中体会赢钱的快感,或许我可以考虑成为一名职业的赌客! 这天晚上,从二十一点到大小点,从接龙到话事牌,我到处猎金,用谢天衍给我的钱横扫他的赌场,然后拉上沈弘毅和纪悠然一头扎进灯光迷乱的成人俱乐部,脱衣舞娘,高级公关混迹的场所,鸡尾酒,DJ,热舞,无所不尽其极的奢华,像天堂又像地狱的空间。 “格格,别闹了,你也赢够了,回家吧,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沈弘毅抓着我严肃道。 “毅,我们去跳舞。”完全堕落的我管不了这么多,决心将谢天衍给的所谓自由挥霍个够。我拉着沈弘毅走进舞池,在蓝色的灯光和攒动的人影中摆动身姿,把自己彻底丢进爆破的音乐声中。 “小姐,可否请您喝一杯。”一位优雅的男士走进我身边道。 “好!”我嬉笑着挽上来人的手臂。 “格格!你少打她主意!”纪悠然一把拉过我,瞪着那位陌生男士道。 “悠然,难得出来玩不要拘谨嘛,人家只是想找我喝一杯,你和毅尽兴哈,帐都算我的。”撇下纪悠然,我拉上陌生男子转向吧台。 “两杯PUNCH。”男子叫了两杯鸡尾酒。 “你好坏哦,一上来就考验人家的酒量,那可不是一般的烈性酒。”我撒娇道。一手接过酒杯,毫不顾忌地送进嘴里。 喝醉了也好,喝醉了就再也不用面对那些伤痛的回忆。他以为他是谁,臭修罗谢天衍,凭什么再对我做出那些事后,又装出一副好在乎我的样子,谁要他保护。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消失得无踪无迹,却留下一只无形的大网,牢牢的掌控,我受够了。我要结束那场该死的赌约,彻彻底底地逃离,心好累好累,在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掉。 两杯PUNCH下去,头脑渐渐昏沉,昏暗的灯光下,细致的吻已经落在我的脖子上,陌生男子尽兴地与我调情,头晕的我却毫无推开他的意识,而是堕入酒精造成的混乱中。 “你是我遇见的最美丽的女孩。”低哑的声音响在耳际。 一个高挑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施琳娜?”我喃喃道。 “她是俱乐部里最红的公关。” “公关而已,我可以比她做得更好。”这么说着,我推开男子走向不远处挽着一位富商模样男子的施琳娜。 “施琳娜姐姐,你还认得我吗?” “格格?你怎么会在这里?” “特来向你讨教,勾搭男人的法门呀。”我娇笑道,昏沉中脚下不稳地往前一斜掉入那位富商男子的怀抱中。惹得那人一阵惊叹:“好标致的娃娃,今天就让她来陪我罢。” “格格别玩了。”施琳娜朝我正色道,一边拉起我,一边向富商道歉道:“林总,实在抱歉,这孩子不是我们这的公关,还是让施琳娜陪您罢。” “格格好喜欢你,让格格陪您喝两杯吧。”不理会施琳娜抓着我的手,我一把搂上富商的脖子撒娇道。 “好好好,既然不是这里的人,就当是我请的客人好了。”富商说着楼上我走进俱乐部的包间。 身后一个声音小心地问道:“这可怎么办?” “林氏财团岂是我惹得起的,当务之急,快去把沈先生找来。”施琳娜吩咐道。 沈弘毅和纪悠然赶到包间的时候,我正坐在富商的膝上当着他的面喝尽水晶高脚杯中的液体,意识飘摇。纪悠然冲上来把我从哪些男人的欢笑声中扯出来,沈弘毅则一副淡定有礼的样子和对方交涉,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当那位富商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时,我已经被人给拖走了。 “我还要喝……别管我……别管我……”胃里一阵翻腾,倚着沈弘毅吐了一身,引来后者一阵哇哇大叫。 “格格,你再这样下去,就可别怪我纪悠然不客气。” 我被扔进豪华客房里的巨大浴池中,全身酸软地趴在冰冷的瓷壁上,一片昏沉。 “悠然你要做什么?”沈弘毅不放心地问。 “醒酒!”话音刚落,头顶上的撒花被开启到最大流量,冰冷的水铺天盖地地浇上我的身子。 “啊啊啊!”哗哗的水流打在我的周身,无力反抗,只觉得头疼欲裂,天昏地暗。 全身都陷入冰寒中,像黑夜一样的冰寒……我毫无方向地奔跑,摔得全身伤痛,我看见自己趴在黑暗中,白色的晚礼服残破,我听见玛郁莎和施琳娜的笑声回荡,谢天衍的身影毫无缘故地离自己越来越远,世界晕眩在记忆中那些混乱的话语中。 “格格小姐,你可要愿赌服输呀!” “如果你坚持离开,我会放开你。” “难得看见你真正开心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亲吻每一朵笑颜。” “其他人我不知道,只知道现在挽着我的这位,是我最聪明,也最不愿放弃的女人。” “是否我谢天衍招待不周逼得你非得去勾搭其他男人?” ……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勾搭其他男人,是你逼我的,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丢在黑暗中,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命令我依赖你,现在却消失的像一片云,满世界也找不到……我恨你,恨死你了……”心口传来一阵阵疼痛,哗哗的水流和失控紊乱的话语夹着哭声隐隐淹没我所有的思绪,悲伤开落。 ------------ Chapter 58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像一座墓穴,梦魇总是在一片宁静中结束,只有那些黑色的记忆流动悲伤,而悲伤的声音是细致的呜咽,真想就这样昏沉在冰寒中永不醒来。 一双大手抱起我浸泡在凉水中的身子,湿嗒嗒地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湿透了的衣物被一件件解下,干毛巾覆上身子轻轻抚拭。 “冷,好冷。”眼皮沉重,嘴角发出梦吟般的话语。 我感到一具温热的身体压下,大大温暖的被子包裹住一个飘渺低沉的声音,他说格格,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该拿你怎么办?那声音中有忧伤,有无奈,更多的却是怜惜。 我一定是做了一场梦,要不我怎会听见谢天衍的声音,那声音像从云端传下来的,我哭泣着抱紧一团火焰,情感像瀑布掉进深谷之中,深谷激荡起的水雾化作音符,那个低沉的声音在音符中跳动,他说格格,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该拿你怎么办? “天衍……你和格安彤一样……你们都不要格格了……”湿湿的液体沾在眼角上,我想要抓住那个梦,抓住那缕像沙砾带着烟草香气的味道。 我就这样掉入一片虚无之中,梦里我被那股味道包裹着,温温软软的触感拂过每一寸肌肤,温柔又怜惜地疼爱。一团火焰燃烧,温度进入到我身体的潮汐中,将之前的冰冷全部驱逐。我紧紧地抱住那股温热的气息,它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彷徨,思绪飘飞着,我卸下所有的保护色喊着他的名字,那名曾经给我关怀又将我打入地狱的男子,我太累了,轩辕骕说我是一个为表演而生的人,但在现实中我演得好累。 我曾试图驱走一切回忆,把它尘封在被遗忘的角落里,我努力地忘记,忘记格安彤也忘记谢天衍,忘记那场拿自己当筹码的赌局,赌约的期限未到,我早已输得一干二净,悲哀死了,爱也死了,夜的黑袍在我眼前铺开,覆盖一切……只这梦里,让我珍惜真实的自己,让我哭泣地诉说那些到了白天就要被深埋的情愫。 那些断断续续响在梦中的话语,被一阵香软的吻夺去声音,有人在我的身体里燃起了火苗,我毫无意识地堕入其中,企图让激越的快感带走孤独,无边的孤独。我被一个力量带动着,像一只摇摆的船儿,彼岸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在叫我名字,他说格格,不要离开我,我爱着你,我像个疯子一样爱着你。 听呀,多美的梦,有人说他爱我。 但我知道,梦,总会醒。 ——————*——————*——————*—————— 房间被窗帘遮得严实,脑袋仍是沉沉的痛,我揉了揉眼睛,伸手打开床头灯,应该到早上了吧,感觉昏睡了很久,正要起身,身子像被什么东西绊着,低头看时,*的身体上横着一只大手,舒舒服服地搂着我的腰。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大脑瞬间胀痛,反应过来的第一个词汇是,*?迅速检索记忆,昨天在赌城里赢了钱,然后拉上沈弘毅和纪悠然到俱乐部里疯玩,喝了两杯陌生男人请的PUNCH,然后……然后呢……我怎么会去碰像PUNCH这种烈性酒呢?现在躺在我身后的到底是谁呀! 三十六计走为上,我小心翼翼地拎起那只横在腰间的手,慢慢蹭蹭地想要爬出被窝,范围之内,却被一只大手抓住手臂,拉扯下狠狠地跌进一具结实的胸膛。我双眼紧闭心中大喊不妙,嘴里语无伦次道:“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昨天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别想逃……”即便困倦沙哑,但这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下一个反应是一把扯下被子,整个人像地鼠一样埋进去,典型的叶公好龙心态。倒是在那个声音的刺激下,忘掉的大半情节也叫我想起来了,我昨夜竟然大醉下跑去和施琳娜叫擂,倚着一帮中年富豪大献殷勤?丢死人了! “喂——”被子外的男人用手指朝我捅了捅。“给我出来!” “死也不出!”我埋头大喊。 “你不是急着要见我吗,现在躲被子里算怎么回事?” 他出现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梦醒的早晨,就在我身边! 身下死死压着的被角猛地抽出,连人带被地被他强搂进怀里,责备的语气道:“我说你这女人……” 话语戛然而止,他一手托起我的下巴,被我挣扎地甩来,把脸撇开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无缘由地泪流不止。 男人索性铺开大大的被子完整地覆盖住彼此,在被子下抱紧我,他话语轻柔道:“不哭呵,不哭,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再也不会了。” “原谅我?” “讨厌你……”我声音颤抖道。 “那就永远别原谅我,作为惩罚让我心痛内疚一辈子。”他喃喃道。 被他紧紧锁在怀里,小手不住地敲打他,挣扎也无力。 “天衍……”索性扑进他怀里把这些天来的委屈全都化作眼泪排泄出来。 “格格,看见你在贵宾室里昏倒的那一刻我就得到了所有的真相,什么也别说了,在剩下的半年里,让我们坦然相对,好好珍惜,这之后如果你仍执意离开,我会信守当初的承诺,放开你。”他紧紧拥住我低声保证道,抬眼看向他时,迎上的是一阵炙热的亲吻。 “嗯……”此时此刻,任何话语都是多余。 谢天衍就这样回到了我的身边,躺在他的怀抱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遇上他后我就很少能够将现实和梦境真正区分,一如昨夜的那场梦,真的是梦吗。我知道他是恶魔,但我仍旧义无反顾,他的话语简单而透析一切,或许我们真的相爱,但毫无疑问,故事的结局是分离。 到咖啡厅的时候,纪悠然与沈弘毅早已在那,隔着张桌子,相对无言,气氛格外迥异。见谢天衍搂着我走过来,纪悠然狠狠地瞪了谢天衍一眼,后扭过头去独自喝起牛奶,沈弘毅懒懒地倚在椅子上,一手握着一块用纱布包裹的鸡蛋,就着额头上的淤青轻揉。一看就知道被纪悠然动刑了。 “我听服务员说,你们昨晚在一间房里过的。”谢天衍看着一脸挂彩的沈弘毅邪邪地笑道。纪悠然听了脸上浮起一层尴尬的绯红,愤怒地放下牛奶杯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什么时候金盆洗手,专伺候起澜渊社的火爆千金?”谢天衍边说着为我拉开椅子,坐下后接过点单,叫了一桌子精致早点。 “与某位昨夜撇下一票朝鲜政要突然出现在御海市的人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 男人间的话题,不便插嘴的我只得低头乖乖用餐。虽然担心纪悠然,但听沈弘毅这么说心里终究有些得意。 《樱祭》开拍前我看清了自己的心,回想当初,轩辕骕在甄选时的那番话其实是一剂催化,它像一个预设的结论,而现在,我推翻了这个结论,让我感到疑惑的是格安彤,她失踪的爱隐藏在哪儿了? ------------ Chapter 59 三月的天空开始长时间地飘起雨,总在那些孤独的早晨醒来,走出阳台仰望布满灰色的天空,心里习惯性地数着谢天衍消失的天数:四天。 用完早餐,萧青开车将我送往星光市。今天是《樱祭》开拍的日子,基本只有一个仪式,为了雪藏女主角保持影片的神秘感,我被特许不用参加,此刻赶往公司的原因是:他回来了,带着一个令人发指的真相,水轻泽,你竟敢戏弄我! 推开那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休息间,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堆起迷人的笑容朝我迎了上来:“格格宝贝,一个月没见可把我想坏了。”走近身捧起我的小脸正要吻下,被我死死顶住他的下巴。 “滚远点,正在气头上呢,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朝他嚷嚷。 “好小气,又不是没有吻过,戏里亲密的镜头肯定少不了,到时候我要故意搞砸,让骕多来几次。”放开我水轻泽愤愤道,一个月未见仍是一副慵懒顽皮的模样,淡蓝色的眼眸宝石一般蕴着光泽。 “我已经能预见明天各大报纸的娱乐版头条是什么了,超级名模水轻泽首次跨刀演艺,轩辕骕执导大片《樱祭》近日开拍。”昨夜在轩辕骕电话中得知水轻泽今日回国参加开拍仪式,因为他将饰演电影中的男二号——韩宇,女主人公韩樱子的弟弟。 休息间外传来一阵人影攒动声。“这层楼难得有这么多人光顾,是来为你洗尘的吗。”我道。 “才不是为我,找我的多在摄影棚或T台等候,即便是洗尘也该找个像JK,藏楼兰这样的夜店闹腾才够意思,根本是你家亲爱的回来了。” “我家亲爱的?你说谁呀?”我一脸茫然道。 “这层楼本是我与他共用的场所,只因那个人常年在外拍戏,倒便宜了我这个混T台的。”水轻泽自顾自地唠叨着,似乎“那个人”一回来便要抢下他不少风头。 “说的究竟是谁?”我不耐烦地问道。 “桓懿四天王之一的徐默,你的男一号呀!” “徐默?”我大惊,没想到庄笙的饰演者竟然是蜚声海内外的影星徐默,超强的演绎实力和特殊的家庭环境让他一直以来备受关注,年仅二十四岁的他已开始包揽世界各大电影节奖项,让人意外的是这名超级巨星竟出身规规矩矩的政界家族,他的父亲徐康延是警界要员,曾摧毁横行一时的潜龙、北傲南北两大走私集团,名声显赫。 “姐姐,不要告诉我关于阵容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想而知你连咱妈是谁都不清楚咯?” 我摇了摇头。 “你能不能有点入行的样子,不要总是一副徘徊在外的感觉,你看你这身,牛仔裤T恤加卫衣,这是女演员的样子吗,关注时尚可是艺人的职业道德之一。”水轻泽义正言辞的训道。 “好吧,我理亏我投降,好弟弟,快给姐姐补补课吧。”我讨好地笑道。 “我得先把你这穷酸样改了,一起去看看我都从意大利给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等会仪式结束后有一个内部酒会,在那里你会见到所有你想见的人,当然我会给你做好准备工作,格格呀格格,没有我你可怎么活呀?” ——————*——————*——————*—————— 穿着一件黑色多层蕾纱裙与水轻泽一同走进桓懿三楼的宴会厅,还没站稳脚跟,一阵旋风突然刮来把身边的水轻泽不知卷向何方。 “泽,人家好想你,听说你在意大利的设计师是Wicky呀,我好崇拜他的!” “今天的开机仪式实在太让我震惊了,泽,没想到你会转战演艺圈。” 不愧是水轻泽,我汗颜地看向围在女人堆中游刃有余的这位绝色美男,退一步正欲转身,冷不防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快触地时一只手及时地拉住我,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名气质飘逸的美妇人,白皙的皮肤犹若盛开的芙蓉,神态雅致不事雕琢,韵味十足。我认得这张面孔,她叫蓝熙,金马影后,在《樱祭》中将饰演韩樱子的养母,看来在水轻泽的帮助下临时抱佛脚还颇具效果。 “谢谢。”我鞠躬向对方道,抬眼时看见蓝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是谁?”她不顾场合地抓紧我的手臂道。这个声音,千真万确……我曾在格安彤的墓碑前碰到她,她当时裹着一件黑色兔毛披肩,黑纱帽下看不清面容,她停在我面前说我很像小彤,她是格安彤的故友。 “我,我叫格格。”我声音颤抖,我怕被她认出,我怕被她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格格?你姓格?” “我们好像见过,在格安彤的忌日上,她是我最喜欢的影星,我每年都会去拜祭她,您当时说我很像她,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很幸运不是吗。”我转而礼貌地笑道,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打消她的疑虑。 “是了,怎么可能会这么巧,不可能,不可能……”蓝熙神情恍惚地摇着头。 “上次没能认出前辈真不好意思,但听到您的声音,我想错不了,真是有缘,《樱祭》的拍摄过程中,还望您多多指教。” “《樱祭》?你说你叫格格?” “是。”我应道,从表情上看她似乎缓和过来了。 “原来剧组雪藏的十七岁女主角竟是你,如此年轻,恭喜你了。”她笑道,有若晨曦的微笑。“小彤当年上荧幕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年纪,她这一走竟十七年了……时间真快呀。”说到格安彤时她的眼底涌现出深深的悲伤。 “妈,我这正找您呢,没想到叫姐姐给捷足先登了。”水轻泽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我们身边,嬉笑地对蓝熙道。 “就你最皮,到处勾搭人的习惯老不改,如今连我这么一个奔四的人也不放过吗?”蓝熙大方回应。 “瞧您那话说的,谁不知道蓝熙女士是演艺圈里的千年老妖,容貌比出道时还年轻漂亮。” “这张嘴呦,蜜似的,你哪天若要娶了媳妇,不知会惹得多少痴心女子为你伤心。” “妈妈,您忘了吗,我已经有樱子姐姐了!”水轻泽说着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暧昧道。 “泽,你会否入戏太快!”我闷闷道。 “你们俩都是影坛新秀,要学的还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后可多问问我和徐默。”蓝熙诚心道。 “您这一说,曹操就到了。”水轻泽一双修长漂亮的眼睛瞟向晚宴厅的门口道,一位身着休闲西装,面容沉静的男子正走进会场。“走,格格,带你去见见我的老邻居。” “徐默!”水轻泽牵着我走向初入会场的徐默。 徐默朝我们这边看来,视线却是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身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震惊,似有千万风云在那瞬间迅速涌起又落下。在这个男人身上,忧郁沉静的气质彷佛与生俱来,虽在各大海报上见过这张面孔,真正面对他时,却让我震惊又失措,我感到自己陷入了他刚才那一瞬间表现出的相同情感中,一种类似于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涌入心间,但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我,不仅仅是似曾相识而已,那种牵绊仿佛早已存在,它根深蒂固地深埋在身体中,只在这一刻,奇妙的记忆被唤醒,它模糊却真实存在着。 “喂——”水轻泽的伸出一只手在我和徐默相连的视线间晃了晃。“是谁刚才批评我入戏太快,再怎么样也不用在这里上演一见钟情吧。”水轻泽赌气道。 我已听不清周围的声音,眼前这名男子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思想,这么这么的熟悉,为什么呢?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似乎也在问我同一个问题。 ------------ Chapter 60 “Cut!”轩辕骕的眉头拧成小山状,原本清澈如湖泊的眼睛里闪过可怕无情的光芒。 “这哪是欺负人?踹对方的时候要狠!为什么我的话你们就听不懂呢?”夜店场景,由徐默饰演的庄笙在夜店打工时被人殴打,被由水轻泽饰演的韩宇救回家。 “可导演,他,他是徐默呀。”饰演打手的几位临时演员小心翼翼道。 “他不是徐默,在你们眼里他就是一条从乡下爬进城里的臭虫,他才华横溢,在学校里抢尽你们几位富家公子的风头,耻笑他侮辱他能让你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轩辕骕解说道。 “再来一次!” “导演,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至少该让徐默休息一下吧。”负责人在旁劝道。 “徐默,庄笙虽外表谦和淡漠但他实际是个内心愤世嫉俗的人,对生活的屈服和对世事的反叛,你需要体现这种强烈的矛盾,你知道该怎么做。”轩辕骕将负责人的话丢在一旁,继续训道。事实上,从我进入拍摄场到现在的一个多小时里,我就没有见到轩辕骕面色缓和,坐在摄像头旁像个专制的暴君,无人幸免。 “太可怕了!”我不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徐默的演技已经够得上精湛了。 “习惯就好,骕只要开始工作就会变成另一个人,残酷地将每个人的才能逼到极致,别看他这样,演员们可都心服口服,他是个真正的天才,总能最精密地透视每一个角色,他知道跟电影有关的一切。”水轻泽走到我身边将一杯水放进我手中。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想不到平日温雅如玉的轩辕骕竟有这样一面。” “手语练得如何,没有台词的你任务却不轻,这场没有你的戏份吧?” “早点过来熟悉拍摄现场,看到这架势,心里完全没底。” “你一定可以的,你们是天生就为对方而存在的,只有你能做得到,知道吗,我很少会用那个词去形容人,你和骕例外,天才。”水轻泽笑笑,难得正经夸赞别人。 “泽,该你了!”一个工作人员朝我们这边招手。 “去吧。”我对水轻泽道,回头看向场景内疲惫的徐默,一副看似受伤的样子,竟让我莫名的心痛。 韩樱子的第一个镜头,出现在韩府的豪华别墅里。 到场景后轩辕骕独自闷在一头等着准备工作就绪,那样子看起来像一只孤僻的野兽,手里拿着记事本 ,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没有指挥什么,也不刻意召集演员说戏,为他工作的人需要自觉完成好手头的事,他不会提示你而只是静静观察,当他决定提示的时候又不止是“提示”如此简单了。即便他一言不发,你也能感觉到压力,这就是轩辕骕打造的气氛,给你绝对的自由,一旦你做得不尽人意,带来的将是灾难。 蓝熙也到了,她一出现整个环境既被染上一种朦胧雅致的色泽,这名女演员身上的气质能够影响她身边的一切,仿佛有一层光环笼罩着,她浅笑盈盈地朝我走来,面目慈善。 “是否紧张,骕这孩子执拗得很,我建议他给你一个适应镜头的过程,无奈被驳回了,一会儿直接开机,你可要做足准备,初次邂逅的戏不好把握,男女主人公在这里头的情感太复杂,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却蕴着亲情和爱情,难处理的是镜头中还有一个特写,送你一句话,让人物长在自己身上就什么也不怕了。”蓝熙朝我道,话语中却是担心。 “谢谢您,我在想是否所有的演员都像您一样大度。”我还以微笑。 “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圈子,呆久了你就知道了,但你现在很幸运,骕对你的期望很高,这期望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潜在危险。”蓝熙对我是坦诚的,尽管我们相处不多,但我能感觉得到这位艺坛老前辈的无私关爱,又或许,是因为我像格安彤。 ——————*——————*——————*—————— 再次撞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是开机后三分钟,我所扮演的哑女韩樱子为弟弟韩宇救回来的陌生男子包扎伤口。人造血浆从他精致带着孤傲的脸上淌下,那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是在演戏,在酒会上见到徐默的奇妙感受又回到了身上,我想从那双眼睛里寻找答案可我看见的是同样迷茫而坚定的眼神,我惊讶于自己此刻悸动的心,我甚至害怕被人发现这个真实的自己,撇开那双眼睛,我逃避般地低下头来迅速为他包扎。 “Cut!”轩辕骕的声音将我唤醒,原来是在拍戏,只有我知道自己刚才走神了,心里空空地回过头来,做好了被训斥的思想准备。 轩辕骕走近我,但他的下一个动作竟是当众拥住我,他的声音带点兴奋:“做得好!”然后我看见在场的工作人员都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没想到我对徐默的真实感觉竟然意外地契合电影,而徐默,他从沙发上坐起,人造血浆还沾在他沉静如深谷幽潭的脸上,他看起来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一如此刻的我。 “你是小彤吗,小彤回来了吗 ?”蓝熙突然显得很激动,她拉过我的手,我看到她眼角湿润,颤抖的声音喊着我母亲的名字,是我刚才的“表演”激起了她对格安彤的追忆。 “蓝熙,她是格格。”在旁的轩辕骕提醒道。 蓝熙突然一愣,神色有些恍惚,工作人员将她扶到一边的椅子上,没有人为蓝熙失控的举止露出嘲弄的神色,我看见的是一张张沉肃的面孔,这些电影人给予蓝熙更多的是一种理解 ,格安彤离开了十七年,可她的灵魂却存活在每一个电影人的心底,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她只是一名演员而已呀! “演戏,如果你只想着去演,一定很假,让人物长在自己身上就什么也不怕了,小彤她是天生的演员,我第一次上镜头的时候 ,她握着我的手这么和我说,此后的二十年我都靠着她这一句话,一次次从容地面对镜头。”休息时间我来到蓝熙身边,听她讲那些关于格安彤的事情,她说自己很久没有向人提起格安彤了,但她乐意告诉我,因为她在我的身上真切地看见了格安彤的影子。 “你们的关系很好?” “她救过我的命?” “在拍戏的时候吗?” “不,在生活中。她是一个勇敢而坦率的女子,剧组的人都喜欢她,当她站在镜头前的时候,她是活在剧本中的人物,当她走出镜头,她是格安彤,一个机灵大方的女子,从来都不懂得摆架子,也不需要任何的保护色,对事对人都是真诚的,她所有的情感都流于内心而不止于表面。”蓝熙道。 “为什么,一个这样的人会选择自杀?”说到这,不禁伤感,一直以来我都把格安彤想象成一名爱慕虚荣的女明星,因为这么做能让我好受一点,让我觉得失去她也不过如此,我不能原谅她,不能原谅将我抛弃的母亲。 “我曾私自买通一家国外的侦探事务所调查她的死因,一无所获。” “传言,是为情。”我试探道。 “不可能,只有男人为格安彤自杀的份,如何可能是格安彤为男人自杀。”蓝熙不以为然地笑道。 “据说她的地下情人郑启曜是一位有妇之夫,我想……” “格格!”蓝熙突然从沙发上起身,原本雅致慈爱的脸变得狰狞,眼里含着怒火:“你这是诋毁!”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迎上她的愤怒,无数个疑问环绕着我,为什么,当年的报纸铺天盖地都认为格安彤是为情自杀,只有她,只有这位格安彤的老朋友,一口咬定格安彤的死绝不是因为男人。 “我也想知道真相,可我揣测了十七年,我什么结论都没有!”蓝熙忽而变得落寞又悲伤。“唯一肯定的是,她的死绝不是因为郑启曜,那个地产商,那个曾抛下一切疯狂爱上她的男人,后来,是格安彤甩了他,郑启曜无奈地接受了家里安排的婚姻,就此变得视感情为玩物,花名天下。” “你说什么?” “那个叫刘昕玲的富家千金才是真正的后来者。” 蓝熙的一席话几乎摧毁了我十七年来的情感支撑——恨,我恨那个爱慕虚荣的明星母亲,我恨那个风流天下的富商父亲,我诋毁一切,孤僻冷漠地看待,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因此受尽了郑氏家族的冷嘲。现如今,蓝熙告诉我格安彤是一个率性真诚的女子,郑启曜也曾真正爱过她,自以为是的恨意一时变得无处安放,他们分开,格安彤生下我,然后,自杀?这太不合逻辑了,我感到这件事后面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我该去向谁讨要这个真相?我想到那个男人,那个我曾发誓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的人,我决定去找他问清楚…… ------------ Chapter 61 夜色逐渐上升,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那所公寓的大门,迎面是一阵扑鼻的香气。会心一笑,放下背包,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厨房,男人正在灶前忙碌,一只手翻起炒锅,金色的食物飞起又落入锅中。我小鸟依人地靠上他宽阔的背,从身后抱住他。 “怎么了?”谢天衍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累。” “这才第一天。”他转过身来面对我,手里夹着一小块金色的板栗放进我的嘴里。“小心烫,试试味道。” “无敌美味。”我嚼着嘴里的食物,我向他竖起大拇指。 “先上去洗个热水澡,一会儿下来开饭。”他弯下腰嘴唇轻轻沾了下我的小脸。 晚饭后,从浴室出来的谢天衍竟绕开我直径走向书房,那样子倒比临考的格某还要积极,我咬着笔靠坐在床上恨恨不已地K掉一百道数学题。夜已深,从床上跳下来转到书房,探着脑袋往里看去。 谢天衍背对门口正舒服地坐在书房的大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快速跳跃。我走近身,脑袋搭在他的肩上,从后面搂住他的颈,心下抱怨,这男人莫不是到这前已经被其他女人喂饱了? 感觉到我来,他大手往后伸掐住我的脸蛋笑道:“猫儿终于知道馋了?” 我扭头绵绵地吻上他的耳背,语气却不客气:“我和施琳娜比,如何?” 放下笔记本,他拉过我的手让我转到身前坐入他怀里。“何必揪着往事念念不忘?” “你做得出来,还怕承认吗?”我赌气道。 “真拿你这记仇的性子没办法,我现在郑重道歉,你满意了?” “只要不当着我的面随你怎么闹腾,你夜修罗岂是我格格能管得住的?” “你太小瞧自己的杀伤力了,对女人的兴趣早已被你惯刁了,一般人如何及的上半个格格呢?上次我是在和自己较劲,但结局惨烈,发现自己再也容不得那些脂粉味,表面不服输但满脑子都是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小丫头 。” “一般人及不上,孔雀公主玛郁莎呢?” 谢天衍笑着轻轻地刮了下我的鼻梁:“自古秋后算账都不嫌迟,你倒是逮着今晚和我列清单,用你那颗聪明过人的脑袋想想,只要是谢天衍看中的地盘迟早都会到手,捷径走多了也缺乏挑战的乐趣,还不至于把自己变卖换那几家赌场。” “呦,照您那说法,我现在是皇恩浩荡 ,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咯?”我一手环上他的颈,轻盈地吻上他的唇。 “一世英名尽毁于此。”他的大手抵上我的后脑狠狠地回吻住我,狂热的吻几乎让我窒息,把我撩拔到心猿意马,他却放开了。“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 难得的理智! “你知不知道,法国医学家尚巴尔提出的所谓发欲带,首先是耳,颈,唇……”我的小手顺着他身体的流线比划道。 “格格!”谢天衍皱着眉惊讶地看着我。 “解释一下你刚才在做什么。”蓄势待发的语气。 “实验!”我假装正经地吐出两个字。“你忙,我回屋睡了,天知道女演员是多么缺乏睡眠的工作。”我故作优雅地打着哈欠,左脚一退,奔回卧房。 在卧房的门框处被追上来的人打横抱起。“哇!” “竟敢拿我当小白鼠!”我被放在大床上。 “啊……你知道吗?科学证明,任何哺乳动物的*与性都有很密切的关系,对于一个雌性而言受胎以后,卵巢便会向乳腺发出一种特殊的荷尔蒙……但雄性,我就不明白早已退化的器官如何能刺激脑下垂体腺,甲状腺和肾上腺,从而让他们身上某处由多量结缔组织、动静脉与肌肉纤维纠结而成的部位充血。”我镇定地迎上他的挑衅,眼角得意地观察着那张渐渐阴沉的面孔。 “很好,格格老师,在你得出伟大结论前,秉着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我就不停了,我们实践见真知。” 呃,这回真的玩火上身了,我认命地吐了吐舌头。 男人面色铁青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乖乖配合,而不是变着戏法招惹事端呢?” “因为我很委屈啊,每次都被你弄得很疼。” “这是让你集中精神的唯一方法 ,看,眼睛又再转悠,想什么呢,警告你不许把那些奇怪的术语安在我身上,在这种时候不奢求你具备情调,但你能不能具备点动物性。”他抱怨道,雨点般的吻落在我的颈上。 “毅说第一次见面时那场赌局的全部意义在于你想要得到我,这具身体就这么吸引你?”说着有点凄然,以性为目的的情感实在缺乏道德美感。 “因为喜欢你,才想要得到你,似乎身体上的全部触觉都是为了感受你而存在的。”他淡淡地解释道,不是刻意讨好而只是在陈述事实。 “那我今夜努力配合,你可不可以轻柔点。”不知道是否情侣在床上都能像我一样理性地谈条件。 男人啃吻着我的颈,用行动来回应。 第二天全身酸痛索性逃课昏睡到中午,醒来时,枕边人已离开,楼下的餐厅里有他盖着的温热饭菜。孤独地坐在餐桌前面对一堆美味,细细嚼着,却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味道——热辣裹着点香甜。 ------------ Chapter 62 经过一段时间的拍摄,我已渐渐习惯轩辕骕旗下的剧组工作,摄影机前的他仍是威严不可触犯,收工后却能拉上我和泽一起开心地去宵夜,天知道这名苛刻的导演在前十分钟还把我们批得一分不值。 徐默大多数时候是沉静的,偶尔也能感觉到他的细腻,有一出戏,为了躲雨的韩樱子跑进美术学院偶遇庄笙。被淋湿的韩樱子穿过一道道窗户,忘乎所以地看着屋内那名穿着白衬衫坐在画架旁的男子,情感在那一牵一动中得到升华,发现韩樱子,庄笙扯下大大的纬布披在她身上,两人依偎在画室中。我一直把握不好韩樱子纯净而充满困惑的情感,在轩辕骕第三次喊停的时候,徐默把我拉到一边,没有批评抱怨,他只是以庄笙的身份对我道,他说樱子,我喜欢你,我相信你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感受,我并不想亵渎你,我只是想给你温暖,衣服湿了,你冷吗?徐默将庄笙心里的秘密透露给我,那些沉默的爱在他的言语中得到了诠释,再次回到镜头时,我想我爱上了故事里的庄笙,由徐默为我描绘的庄笙。 四月,《樱祭》剧组进入紫雾山开始拍摄韩樱子童年时期的戏份,蓝熙随同剧组去了紫雾山,暂时没有排到戏的我、水轻泽、徐默终于空闲了下来,除了疯狂扎入书堆中补习功课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处理。 记忆中的四月芳菲散尽,水轻泽一早开着一辆宝蓝色保时捷在千竹轩的花园旁里等候,春风抚起他长至颈部的发丝,海蓝色的眼睛宝石般镶嵌在他绝美的容貌上,他眯着眼仰角抬望天空,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他似乎就来自那片湛蓝。 看见我走来,他笑若春风。 “真的决定去吗?” “要不找你来干嘛?约会吗?” “好主意!”他搂上我的肩玩笑道。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做为格安彤唯一的女儿,我却是这世上最不了解她的人。”我笑得自嘲。 “无论如何都有我陪着你。”水轻泽在旁安慰道。 在电影界,当你提起十七年前与世长辞的格安彤,反映都是热烈的,尤其是那些曾接触过她的人,演员也好,导演也好,普通的幕后工作者,无一例外的褒奖,无一例外的遗憾,没有人能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自杀,认识她的人都说当消息传出时他们都以为是圣诞夜的玩笑,但她走了,走得毫无声息,离开的前一天她还出席了一个平安夜颁奖礼,盛装出行,星光闪耀。 这段时间,我像个迷失的孩子,不断地向人打听关于格安彤的事迹。知晓内情的轩辕骕和水轻泽都很担心,我告诉水轻泽我要去找那个人,他说他会陪着我,除了他,谢天衍不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依靠谁,我不敢独自踏入那个家,那个永远也不属于我的家。 郑氏宅邸座落在景岚市市郊的风景区里,汽车绕过长满林木的公路,郊外空气新鲜,飘着草木和花的香气,我将车窗拉下,尽情地享受四月的清新。 郑家的仆人为我开门,穿过带有假山池塘的花园,接到通知的郑氏老管家站在客厅的门口旁恭候着,见到我仍是恭恭敬敬地鞠躬道:“欢迎您回来 ,格格小姐。”他面容平静带着一丝憔悴,一副早已预测到我会来的样子。 “老爷呢?”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头走在前面。 这是一座全中式风格的豪宅,前庭后院,亭台楼宇,风水造物随处可见,建筑讲究传统的隔景借景,花架上皆是标准的映月古流式插花,三支成型简单清雅。走过回廊进入后院,那院子里栽的一株樱树已是落英缤纷,粉色的花瓣落在鹅卵石铺成的庭中小道上,清风拂过在地面上翻起一层涟漪。此刻紫雾山上的樱花肯定要比这庭中的更加烂漫,等前面的剧情过去,一个星期后我和泽也将回归剧组,奔赴紫雾山。 主卧的门被打开,进去后的景象让我狠狠地倒吸一口冷气。一股浓重的针水味扑面而来,郑启曜,那个半年前还出现在我公寓里,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此刻正躺在卧房的大床上,面容惨白,消瘦如柴。刘昕玲坐在床的一旁削着一只苹果,见我来,脸上也是温和的。 我难以置信地靠近郑启曜,他沉重的眼皮闭着,感觉到有人走近才艰难地微微开启,见到是我,憔悴的面容闪过一丝喜悦,他的手颤抖着要伸向我,嘴里却道:“小彤,是你,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我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被身后的水轻泽一把扶住。 “小彤……你当年……太固执了……太固执了。”他说着声音竟开始呜咽。 “老爷,您认错了,是格格来看您了。”刘昕玲凑近郑启曜提醒道。 “格格?”郑启曜显得有点恍惚。 “您唯一的女儿,格格。”刘昕玲在旁补充道。 “女儿?不,我没有女儿。”郑启曜微笑着回答刘昕玲,那表情天真得像个诚实的孩子。 我心中一震,或许曾经我很恨他,但毫无疑问,此刻病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却是我唯一的亲人,他不曾给予我关怀,但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会在某个简陋的孤儿院里长大,至少,十七年来,父亲的存在已成为我内心深处的一种情感支撑。当我听到他说自己没有女儿的时候,心痛带点自责,我想到自己曾对这个男人大吼,说格格和你郑启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走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我是格格,我是您的女儿呀。” “格格……对了……原来是格格……小彤留下的孩子……长大了……比你妈妈漂亮。”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原本离散的目光渐渐集中。 听到他这么说,我竟无理由被打动了,我想我已原谅他,这个仿佛在一夜间迅速苍老的父亲。 “格格……爸爸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丢在那所公寓里,那些恩恩怨怨本不该由一个孩子来承受,可爸爸不够勇敢,看到你,就会想起小彤……”郑启曜老泪纵横道。 “老爷,您注意身体,格格这不是看您来了吗?”刘昕玲安慰道。 “爸……”我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 郑启曜听见了,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从小你都不肯叫爸爸……” “爸爸。”我激动地握紧他的手,仿佛下一刻死神就会将他带走,不,不要离开,你是格格唯一的亲人呀。 “格格,谢谢你……但是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郑启曜道。 “老爷!”刘昕玲像要阻止什么。 我一愣一愣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 少有的怜爱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感觉身边流动的光线和时间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中,那个苍老的声音就在耳边,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述说着那个发生在十七年前的故事……我的世界昏眩在他的话语中,我究竟是谁?我究竟是谁? ------------ Chapter 63 从郑氏宅邸出来,宝蓝色保时捷驶上返回市区的林间公路,我沉重的脑袋靠着车窗,播放器里传出杏里《春隣》忧伤的曲调,呆滞地看着窗外的荫绿和阳光,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致。 一片藏在林间的波光突现。“停车!停车!”我毫无征兆地大叫起来。 伴着一阵凄厉的刹车声,车子停在了公路旁。打开车门,我跑进林子里,朝着那片隐匿的波光,疯一样地狂奔不止。 “格格!格格!”水轻泽紧追上来。 踩上一片细软的湖滩,泪水横流。不顾一切地扑进湖水中,冰凉侵透身心,一行停在岸边饮水的白鹭惊吓中低低地飞向眼前的苍翠。我神志恍惚地朝湖心深处涉足,任泪水滴在玛瑙绿的湖面上,我听见自己混乱的哭声和身后水轻泽的呼喊,那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被风带来,破碎的回荡着。 “格格!”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顾一切地哭喊,声音从喉咙里爆破而出又被呜咽取代。 “不!我绝不会放开你,这辈子你都别想让我放开你!”水轻泽朝着我吼道。大手用力地把我拉进他的怀里,不顾及我任性无礼的挣扎和捶打,紧紧地紧紧地将我抱住。清澈的湖水围绕,悲伤流淌在人间四月天。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郑氏家族与电影界对格安彤的态度出入这么大,对郑氏家族而言,那是一个冷凝绝情的女人,在电影界,她却是个真诚开朗的女人。与水轻泽前往郑家寻访答案却意外地发现郑启曜重病在床。生死一线,他说出了发生在十七年前的故事…… 郑氏地产的继承人郑启曜再一次晚宴中遇见格安彤,向所有最浪漫里的故事里一样,他对她一见钟情。郑启曜轰轰烈烈的追求震动了当时的娱乐圈和商业圈,也最终打动了格安彤,两人曾有过两年的热恋期,一度被公众誉为最恩爱的情侣,郑氏花费重金为两位新人筹办了订婚典礼,然而订婚晚宴那晚,各界名流集聚却唯独缺少一个人——格安彤。我的母亲格安彤在最关键的时刻放弃了郑启曜,没有人知道那晚她究竟在哪,和谁在一起,只是晚宴后,郑启曜接到格安彤的分手电话,她就这样极其不负责任地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夫。 为挽回声誉的郑氏财团盛怒下对外宣布了郑启曜的婚事,对象是当时盛世企业的千金刘昕玲,强令他们在半年内完婚,否则便要取消郑启曜对郑氏地产的继承权。但这个男人真的爱惨了格安彤,赌上前程费尽心思地想要挽留她,格安彤拒绝了,重压下郑启曜被迫娶了刘昕玲,结婚一年后,格安彤在云海市自杀身亡。 发现格安彤留下的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儿,郑启曜对外咬定是自己的孩子,并承担起抚养的责任,尽管他清楚,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那孩子便是我,格格。 泽,我该恨谁,十七年的尘封变得毫无意义,格安彤死了,那么谁该为我残缺斑驳的人生负责?没有人知道格安彤为什么自杀,没有人知道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世界空了,唯有游走在星辰之外的谜团罢。 “格格,不要怕,有泽在你身边,泽答应你,一定帮你找到真相,绝不姑息那个罪魁祸首。”水轻泽的声音里带着怜爱和隐隐的怒意,站在四月冰凉的湖水中我紧紧地抱住他。有水轻泽在身边的时候总能让我感到莫名的安心,而他,总出现在我最需要援助的时候,在电梯里遇见他的情景仍是记忆犹新,仿若上苍恩赐的邂逅,他向我伸出手,对我说“过来”,从那一刻起,我就能感受到一对巨大的羽翼在我的头顶上悄然撑开,无形的保护来自这名有着海蓝色瞳孔像妖精一样的男人——水轻泽。 ——————*——————*——————*—————— 四月这个祭奠的季节开始飘起如絮的细雨,郑启曜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里离开的。刘昕玲身穿黑色风衣抱着一束鲜花,苍白的脸上泪痕已干,站在郑启曜墓碑前就像一个平静的追忆者,没有任何表情,一生都没有得到过丈夫真爱的妻子,却一直固守在这个花心男人身边。我想到去年九月她来找我的那个早上,她坚定地告诉我她要救出被困在鑫梦赌城的郑启曜,她说他再糟糕也是自己的丈夫。其实郑启曜如何,这位郑太太比谁都清楚,她应该是爱他的,但郑启曜无法兑现这些爱。郑启曜的爱死了,在格安彤失踪在他们订婚典礼的夜晚,花名在外只是一种寄托,一种表象而已。 “肺癌晚期,那天你离开后他就一直昏迷不醒,知道吗,即便是昏迷的时候,他喊得最多的,也是你母亲的名字。”感觉到我走近,她淡淡道。 一群一群人奔赴墓地,人们的脸上挂着哀愁和怀念,谁知道呢,真正怀念他的人会有几个,尸首未寒,郑启曜的儿子们已经为继承权争得不可开交。黑色的雨伞流动着,祭奠的人群渐渐变得模糊不堪,我仿佛在人群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忧愁安静的杵着,像一具幽灵。 鲜花一束一束地摆在墓地上,郑启曜就这么离开了,无论他曾经如何,我都已原谅他,甚至为格安彤感到惋惜。关于格安彤,他们没有给我留下更多的线索,巨大的谜团深埋在所有现象的背后,幸运的是,我并不是一个人。 看着沾在车窗外滚动的水珠,从墓地返回市区的路途上我听见驾驶座上萧青平静的声音:“后天要到紫雾山与剧组汇合,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 “嗯。” “另外……”她有些迟疑。而后继续道:“有人在乘枫酒店等你。” 不必问,也知道是谁。“为什么在酒店?” “格格,夜修罗和苍狼的商战已经开始了……” 四月的帷幕,刚刚揭开! ------------ Chapter 64 “在哪间房?”走进乘枫酒店一楼大厅,我问萧青道。 “不知道!”她淡淡地回复。 这是座落在景岚市繁华街区的一家普通三星酒店。 “格格,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萧青说完转身正欲离开。 “你不是说他在这儿吗?不知道哪间房要我怎么找?” “我离开后,他自会出现,请耐心等待。” 我坐在酒店一楼咖啡厅的藤编椅子上等待那个男人,心里涌起莫名的焦躁,手里的咖啡从温热握到冰凉,很有一种砸东西大哭的冲动。 “小姐,你好可爱哦,在等人吗,陪我上去聊聊天如何?”一名穿着时尚的男子突然出现在我身旁。听到声音我震惊地扭过头看向来人,他把帽檐压得很低。下一步,他拉起我的手,舍电梯而取楼梯通道,跟上他一路小跑,转到三楼的标间客房区。 门关上,狂热的吻像火山爆发一般涌来,只听到两人紊乱的气息,他粗暴地吻着我,似乎忍了很久非要把我吻到窒息,我搂紧他的颈,与他的脸颊相贴,任他索取。舌与舌纠缠,眼泪竟忍不住流下。 “天衍……”放开我的唇,他把我紧紧拥住,大手抚上我的长发,像在安慰着什么,他来了,从世界某个未知的角落赶到我身边,在我最最需要他的时候。 “忘记吧,格格,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通通忘记,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你相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照顾好你。”他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忘不掉,忘不掉,你让我怎么忘!”我哭道。 “来,看着我,我帮你忘掉这一切。”他拉开一段距离让我直视他,我看见那双谜样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听我说,格格,格安彤也好,郑启曜也好,他们一个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一个把你养大,这就足够了,不要再追究那些过去的事,前人的恩恩怨怨让前人带进地底下,而你,只要能健康开心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还有我不是吗,告诉我你相信我。”谢天衍深深地看向我。 “我相信你,可我,更相信自己有一天会离开你,天衍,格格不可能一辈子都依赖你。”我终于直面他说出了那个深埋心底的咒语,那个早已失去意义的咒语。 “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听到我这么说谢天衍的神色突然闪过一丝吃惊和悲凉,痴痴的话语,梦呓一般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他将我拥入怀中,就好像下一秒我会永远消失一样。“格格,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苍狼给我传来的密码中有你的名字,他让我不要再找你了,可我做不到,而我也不能让那些企图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发现我和苍狼之间的战争里存在一个你,一旦被发现,你的处境就太危险了,你还记得沧雩岛吗?” “不!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企图把我关在那座小岛上……” “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快结束这一切,我会毁掉苍狼的军火集团,在最短的时间内。”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退离谢天衍的怀抱,捂着耳朵冲他大声道。“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格格,我们的赌约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你必须听我的!”谢天衍强硬道。 “你究竟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将我推入深渊的,我已经经受过一次了,你说过你不会勉强我,你刚才还在说开心的活着比一切都重要,你现在却想把我囚禁在那座孤独的海岛上,你让我怎么开心得起来!”泪水沾湿小脸,我朝他吼道,他不可以这么自私,不可以这么做。 “格格,不要任性,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他话语转而轻柔,靠近我道。 “是谁任性了?”我朝后退着步子,不让他靠近。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这么自私,可维持现状我们见面的机会将会比以前更少,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总要习惯的不是吗,完全没有对方的生活。”我冷漠道。 他一愣,转身坐在房间的床上,一手撑着脑袋,眉头紧拧。 一段时间后,他抬起头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上学,拍戏,交友……但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不许再追究格安彤的死因和你生父的问题。” “谢天衍?”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一个通过合理逻辑程序得出的假想足以激起我全部的愤怒。在我身边,除了水轻泽还未有人知道前天发生在郑家的事。“原来你早已知道!”我笑得无力又自嘲。 “我只是不想让你活在过去。” “什么时候?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朝他大吼,像个失控的疯子。“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什么,你告诉我!” “格格!”谢天衍起身朝我逼近。 “不要碰我!你们都把我当傻瓜,格安彤、郑启曜、你,都一样。” “格格你冷静点!”他朝我吼道,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挣扎中,我被他抱到床上,他压下身子,擒住我的下巴吻上我的唇,霸道的舌侵入,强占甜蜜,猛烈地吮吸着。 哭到无力,放弃挣扎,心里空荡荡,漠然以对那些炙热却燃不起激情的吻。 见我安静了下来,他支起身子离开我的唇,温柔的目光淌下,落在我空洞的面孔上。 “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你不能什么都瞒着我。”我看向他。“告诉我,格安彤为什么会自杀,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第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第二个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知道了又如何,对你没有好处。”他抚上我的发轻柔道。 “你找人调查我?” “我很早就说过,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有权知道。”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流了下来。“谢天衍,你真是该死。” “放心,下地狱之前我会放开你。” “地狱?我早已在里面了。” 他低头印上一吻:“别这样,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令我心痛。” 强迫我环上他的身子,男人的吻疼惜地落下,肢体交融,将思绪抛向飘渺的宇宙。他注定了是我的灾难,这个结,该如何解开…… ——————*——————*——————*—————— 第二天,谢天衍一离开,我便独自踏上去往云海市的路途。萧青不知道,水轻泽不知道,纪悠然也不知道。 我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线索,那个格安彤离去的地方。 这是一场新的角逐,谢天衍尚未知道格安彤的死因,那么这次,我要赶在他之前,将属于我的真相挖出来,一定会的…… 新干线驶过沿海的轨道,窗外仍是绵绵的春雨,灰蒙蒙地散漫天地,远处大海的颜色若隐若现,是否该买束鲜花,先去祭奠那位狠心的母亲呢。 ------------ Chapter 65 云海市警署厅的大楼前摆满了盛放的鲜花,在那些朦胧的雨雾中,我仿佛能听见花开的声音是细致的悲泣,四月,鲜花属于居住天堂的幽魂。我想到《樱祭》中漫山樱花的伤逝,*的祭祀上,深埋的记忆被再次唤醒。 “格格小姐是吗?”一位警员朝我走来。 “是的。”我从椅子上起身朝他微微施礼。 “你的身份已经被核实了,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年轻的警员温和地朝我问道,目光在我的身上流连。 “可不可以帮我调出当年我母亲自杀一案的卷宗,有些东西我想再确认一下。”我问,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向他,可别忘了,我是一名演员。 “这可真有点不好办,像这类已经结案的档案都封存在档案室里,保留个三十年便会销毁,毕竟是十七年前的东西,不太好翻出来。”他为难道。 “家父昨日刚过世,遗言中有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希望做女儿的再确认一次,只怪她当年走得太充忙……。”说着,黯然泪下。 “格格小姐,节哀顺变,当年你母亲的事全世界都在关注,各界猜疑,就是得不到一个确定的原因,虽然我那时还小,但当我知道电影里那位美丽的演员去世时,也曾一度伤心,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年轻警员热忱道。 “如此,真要谢谢你了。”我朝他微笑。 “你在这等一等,档案的事不归我管,我得先去通报一声,问问上头的意见。” 良久,年轻警员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眉头紧锁道:“今天这上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说这档案不让随意开启,你先别急,不如我现在先送你回酒店,给我点时间,我再想些其他法子,帮你疏通疏通。” 等你疏通完,我人早在大山里了,即便回了景岚市,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再过来。我心下打着其他的主意。 “吃过午饭没有,不如我先带你去用餐吧,你一个女孩子大老远跑来,也得有个照应。”看来这位阿SIR已经开始在擅用职权打我的主意了。 “人民警察还真是周到。”我开玩笑道。“可惜我今天还有急事要赶回景岚市,车票买了下午两点的,一会儿直接去车站,本以为,这应该是件容易办的事,没想到你们档案科这么严密。” “对已经结案的陈年旧档一向都管得很松,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敢情档案科的科长最近家里头又在闹家庭矛盾。” “呵呵,你还真风趣,如此就靠你帮忙周旋了,这是我的电话,有消息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我抓起办公桌上的纸笔写下一个他永远也打不通的号码,微笑着递给眼前这名年轻警员。 “放一百个心。”他朝我暧昧一笑保证道。 年轻警员送我走到警视厅大楼的门口。 “哦,请问一下,洗手间在哪?” “这边走,右拐。”他道。 “谢谢你了,不必再送,一会儿我自己回去。”我礼貌道,往他指的方向再次拐进内部,感觉那道目光已经离开,我转脚爬上洗手间旁边的楼梯道。 找了整整六层楼,终于看到档案室三个大字。左右环顾之,正巧走道上没人,看向眼前紧闭的大门,心里发愁,这种程度的防盗门若要锁了,可真不好开,不经意地把手放在门把上。 门开了!根本没锁。事情顺利得让人格外不放心,总觉得事有蹊跷,可在这警署里又有谁会暗算我呢?不管了,今天非得拿到格安彤的卷宗。 一排排的档案架上,灰色的大抽屉里关着陈年旧档。盯着档案架上的年份标码,我往深处走去,1996、1995……正数着,门咯吱一声突然被人打开。 完了!被抓到就麻烦了,我可不想让谢天衍来保释我。心下大叫不妙,迅速转到角落的一排档案架后面躲起来。 “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一个粗沉的声音响起。 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了!进来的人竟然是他! 男人皮鞋的声音踱进房间内,一点一点地朝我的方向靠近。“出来!”他低吼一声,让我忍不住一阵哆嗦。 心下不住地祈祷奇迹发生,脚步声越来越近,当我正准备出去自首时,身后那排档案架后面突然传来一丝动静。一个人影从档案室深处的过道中走出,穿过我这条过道时,朝我的方向瞟了一眼,我吃惊地看向眼前这名在我之前进入档案室的男子,他海蓝色的眼瞳迅速撇开,有意掩饰眼底下的震惊。 透过档案架上的缝隙,我看见水轻泽淡定地朝身型高大的穆桑走去。差点忘了纪悠然说过穆桑是云海市的总警司,可水轻泽呢,他怎么会在这里! “发那么大脾气干什么,你不给我,我就自己找来咯。”水轻泽对穆桑道,听语气像是老相识。 “小泽!”穆桑沉声道,不似警告倒有点溺爱的意味。 “穆警司,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呀,偷你的钥匙在先,潜入档案室在后,这罪名可不小,唉,怎么办,这下子知名度又要提升了。”水轻泽应对自如。 “你到底要格安彤的卷宗干什么?”穆桑问道,一句话让我知晓了水轻泽来此的目的,心下一阵感动,泽,格格真的值得你这么冒险吗? “你才奇怪呢,如此小事也不愿帮我,你这总警司真是白当了。”水轻泽嗔道。 “难道我为你做的事情还少吗?”穆桑淡淡道,眼底突然闪现一丝本不该出现在他刚毅面孔上的伤感。 “一句话,你给是不给?”水轻泽道。 “给你说个实话,格安彤的卷宗早已不在这里,四个月前我交给了别人。” “谁?”水轻泽当然不知道,但我已心中有数,除了谢天衍还会有谁,四个月前——圣诞前后。 “这个不能告诉你,总之,卷宗不在我手里。” “哥……”水轻泽改变称呼亲昵道。他叫穆桑哥哥? “不要利用我。”穆桑皱眉,语气却是温和的。 “哥,你要对泽说不吗?”水轻泽逼近穆桑抬起俊脸问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虽然不清楚那份卷宗如何能引起这么多人的兴趣,但谨慎起见我留了一份底案在办公室里。”穆桑伸出一只手,打乱水轻泽那一头黑曜石般的头发,面容上却是缓和的。 两人的样子还真是兄弟情深。 等水轻泽和穆桑走出档案室,我小心翼翼地摸出来,踏出警署厅,终于得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实在太惊险! 并不急着赶回景岚市,盘算着找个风景非凡的地方等泽出来。户外的雨水渐渐转小,远处,一束光线钻出云层收敛地射向苍茫的大地。太不可思议了,这个世界!穆桑竟是水轻泽的哥哥,原来我生存的圈子里到处都有谢天衍的气息。 ------------ Chapter 66 一手抓着电话,我像名平衡木运动员沿着云海市郊外的铁轨歪歪斜斜地行走。偶尔喜欢到这种了无人迹的地方散心,雨停了,黄昏下的郊区被镀上一层暧昧的色泽,轨道旁草蔓丛生,余辉照耀下,那些疯长的野草金黄如同北方的麦穗,风起时,便能大片大片地翻滚波浪。 电话接通,水轻泽的声音传入耳朵。“我到了,你在哪?” 我踮起脚望向四周,草蔓中似有一个人影闪现。“泽!”我喊他,他停下脚步张望,修长的身影很快没入高高摇动的草蔓。踩上荒野里湿湿的泥土,我朝他奔去。 “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很危险。”看到我他劈头就是数落的语气。 “没关系,我猜你不放心,肯定很快就会赶过来。”我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绝对是上辈子亏欠你了。”他弯下腰调皮地轻轻啄了下我的脸蛋,男人身上飘着一股海水的香气。 “东西拿到了?” “万无一失!”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档案袋,我心急地正要一把抢过,他迅速收回手藏在身后。 “有点事,你得先向我坦白清楚。” “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像我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格格什么时候不对你水轻泽坦白了?”他的目光有点刺人。 “有,关于夜修罗谢天衍的事。”他直接道。“你只告诉过我你的母亲是格安彤,我却从没有听你提起过身边的那个男人。” “即便穆桑都透露给你了,你也不要做出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好不好。”我看着他黯沉的脸,觉得有点好笑。 “别笑,我真的很担心,你怎么会惹上这个人,你刚进公司那会儿还有人谣言你身后有黑社会撑腰,夜修罗可比黑社会更加可怕。”他沉声道。 “过程很漫长,找时间慢慢向你招供,说来,你这个混T台的见识可真不少,后头竟然还藏着穆警司那样的大人物。”我责难道。 “穆桑是我哥哥。”他解释。 “哦?” “十年前我的母亲嫁给了他的父亲。”他简单带过,低下头一副不愿细说的样子,我扑捉到他眼底一抹忧伤的色泽,那浅蓝色的瞳孔里仿佛住着一段悲痛的过去。 在我的记忆中,泽常常调皮开心得像个孩子,工作的时候是性感多面的超级名模或男演员,受到威胁则处变不惊应对自如,遇到想保护的人,温柔给人以安全感,今天,我又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忧伤的像个碎裂的贝壳 ,躺在海水中。 这个重组家庭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格格。”水轻泽把我拉进怀里,轻轻拥住。 “怎么了?”我轻声道。让我感到与穆桑的见面,他虽表面从容,但内心却有着另一番景致,此刻爆发出来便显出脆弱的一面。 水轻泽,那个一直给我保护的男人,原来也有需要安慰的时候。 “没事,一会就好,保持这样,一会就好……”他的声音颤抖哽咽。 我下意识地抱紧他,温暖彼此。 后来,在送我回景岚市的路上,我将谢天衍和那场赌局的事一一告诉给水轻泽,而他,也对我讲述了那个发生在十年前的故事,故事不长却很震撼,它让我重新认识了这名长得像妖精一样美丽的男子,没想到开心顽皮的面具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创伤。 水轻泽成长在一个变动的家庭,父母离异,母亲再婚,重组家庭的另一方是穆家。随母亲走进那个家时,哥哥穆桑已是云海市警署的一名警员,继父是一名普通的商人,穆氏父子并不和睦,因为穆桑生母去世那天那位父亲却在外花天酒地。 刚开始水轻泽并不明白为什么穆爸爸会如此疼爱自己,正当他准备欣慰地接受这个家庭时,一只*的手伸向了当时只有十三岁的他。软弱的母亲默不作声却积怨成病,发现真相后的穆桑大怒下将生父无情地打入监狱,并独自支撑起这个家。虽相依为命但那抹不掉的污点冥冥中却成为两人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横沟。被经纪人发掘后,水轻泽毅然决然地逃离穆桑身边,偶尔回家,却只为探望自己精神错乱的母亲。 听泽说完这个故事,我自觉地依上他,想要温暖那颗跳动的伤痕累累的心。 ——————*——————*——————*—————— 从云海市回来的第二天,与泽和徐默一同奔赴紫雾山,那个传说中,飘满樱花的地方。 汽车在曲折的盘山公路上缓慢行驶,公路围栏外是万丈深渊,险要的地势让许多慕名赏花的游客望而怯步。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一片温柔的色泽映入眼帘,像那梦境中出现的最唯美的画面,如霞似火的樱花涌动在山谷间,我打开车窗,任轻盈的花瓣优雅地飘进车内,包括徐默和水轻泽在内,车上所有的人都为眼前的美景感到震惊。 “樱子,看,我们到家了。”徐默搂上我的肩,难得愉快地与我开玩笑道。 水轻泽则配合地在旁提醒式地咳了两声。 “不好亲密,韩宇吃醋了。”徐默补充。 惹得车上工作人员一阵欢笑。紫雾山,终于让我感受到人间四月天的浪漫。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一星期未见的轩辕骕,笑若漫山的樱花,道:“欢迎来到天堂。” 蓝熙也在,自己的戏份拍完后,舍不得离开的她决意多留几天。为了寻求最原始的美景,轩辕骕挑选了人烟罕至的紫玉河上游地段做为拍摄点,剧组在落满花瓣的山坡上搭起板房,我与蓝熙共用一间。我知道骕有意安排如此,让我有更多的机会从这个优雅的女人嘴里了解到格安彤的事迹。 关于格安彤,昨日泽拿到手的那份卷宗里,我们找到了一个人的名字,她叫莫晨曦,曾经是桓懿的金牌经纪人,她也是,格安彤生前的经纪人。格安彤死后,这个人相继退出娱乐圈,但我相信轩辕骕定能轻易地找到她。眼下的事是配合剧组把《樱祭》拍好,其余的只能等回去后再做决定。 “格格。”我倚坐在一棵樱树下,心里纠结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徐默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 “嗯?”从沉思中抽身,我扭头看向那张沉静儒雅的脸。 “一起去游山吧。”他笑道。 “好,那,叫上泽一起可以吗?” “你还真离不开他。”徐默道。 “哪有?”我不承认道。徐默会主动邀请我,这让我有一点点开心,莫名的开心。 “不可以,只有我和你。”他霸道道。“走,我已经和骕打过招呼了。”拉起我,他却先一步走在前面,我犹豫着,终于决定跟上那个步伐。 ------------ Chapter 67 徐默隐没在落花中的身影是寂寞的,安静出尘的气质与生俱来,我被那个背影深深的吸引着,不得不承认,这个沉静的男人给我的感觉太过奇特,那感觉是一张网,是一张可以让我忘乎所以的网。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随处是飘零的樱花,景色迷人,但整个过程,我的视线一直离不开徐默的背影,我太想知道原因了,这种朦胧之感的源头究竟在哪里。徐默独自走在前面,稍微陡一点的地方才回头扶我一把。 “这要去哪?” “随缘走走,到哪是哪。”他道,心情是开心的。 “你不怕迷路吗?” “我不是轩辕骕。” 我扑哧一笑,不禁想起第一次遇见轩辕骕的场景,看来轩辕导演路痴的毛病已是人尽皆知。 徐默开玩笑的时候不似泽那般顽皮,却能让你感到一丝淡淡的风趣。 “为什么找我陪你游山?” “你不喜欢吗?” “这让我受宠若惊。” 徐默不禁笑出声来,道:“你是我的女主角,不找你,我找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等等。”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凝听。“你听。” “什么?”我不解。 “我们就要找到好地方了。”他朝我神秘一笑。 领我拐进花林里,绕过山路,柳暗花明处,一柱银白出现在眼前,细细地流水顺着山体坠下,落入一泓玲珑的潭水中,汇成小溪缓缓流出。水雾腾起,樱花飘零,粉色的花瓣浮动在清澈的山涧里,点缀成诗歌中落花流水的别样景致,美不胜收。 “哇!这太美了。”我忍不住冲过去,脱下鞋子,踩进清浅的幽潭,手放在那柱仿佛从云端落下的飞溅中,感受它的清凉。 “今天运气不错。”徐默道。“这里刚好可以上演一段对白。”他环顾左右,考量背景。原来游山还带有其他目的,这名敬业的演员让我暗自佩服。 从潭水里出来,我目光温柔地走近他,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像舞蹈一样美丽的手语。我对他说,庄笙,我们分开吧,请不要因为我违背母亲的意愿。 徐默拥住我,缓缓道:“樱子,一切都会好的。” 抬头看向他时,一粒可爱的花瓣落在他浓密的眉间,伸手取下,将花瓣放进嘴里,品味忧伤。原本只是一段默契的排演,在我还未意识到的时候,腰间的手突然一紧,徐默的唇竟然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先是一愣,发现不对时,猛地将他推开。 徐默慌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没事,我能理解。”我抹了抹刚才被侵占的唇道。“回去吧。”绕过他,我率先走上返回剧组的路。 “格格!”徐默赶上来,从后面抓住我的手。我转过身,撞见那双忧郁的眼睛,他嘴唇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有声音发出。我已经感到我们之间将会发生某种变化,当他凝神观察我时,我正努力清理着无穷无尽的思绪,穿过这个落满樱花的季节,遥远,在那星辰之外。他和我一样迷茫,也在找寻答案。 “虽然我无法诠释这种感觉,但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确认我们该去往的方向。” “徐默,我是格格,不是韩樱子。”我对他道。“而你,也不是庄笙。” 或许,只是我们都太入戏了。徐默恍惚地放开我的手,我转身离开,留下那个像樱花一样忧伤的男子。 ——————*——————*——————*—————— 徐默多数时候是沉静的,游山过后,我亦无法看出他的心思,面对他,我感到自己有点焦虑。对他的感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找不到参照。 那晚用过晚饭,我告诉轩辕骕我有事情找他,轩辕骕会意,借散步之名带我走开营地。月光如水的山坡上,我把到紫雾山前发生的那些事都告诉了他。一方面我希望得到帮助,另一方面,我担心电影拍出后我的身世会被泄露。轩辕骕向我做了保证,会帮助我,也会竭尽全力地保护我。 我告诉骕我相信他,一如他对我的信任。 回到房间,蓝熙神秘兮兮地走近我道:“樱子。”当她这么称呼我的时候,就表明我们可以像母女一样亲密无间。 “怎么了,母亲大人。”我还她乖巧的微笑。 “我发现女儿人缘不错,是否该准备嫁妆了。”她说得婉转。 我笑得趴在床上直不起腰来。“您什么时候成狗仔队了?” “做妈的当然要过问。”她狡辩。“今晚你和骕一离开,徐默便显得坐立不安,没一会儿工夫也不见了人影,怕是放心不下找你们去了。” “没碰上徐默,您别瞎猜了。” “那我这么问,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让你选一个人,你愿意和谁一起度过?”蓝熙女士仍不放过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不由得愣了一下,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人,是谢天衍。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他会赶到我的身边吗?我沉默了下来,与这个问题对应的竟是不能说出口的答案。我想到那天他告诉我,下地狱前会放开我,我回应他,说自己早已在地狱之中。 “格格?”蓝熙提醒我道。 “对不起,我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尽管,我爱他。”这么说着,眼睛竟湿润起来。 然后我看见蓝熙集聚放大的瞳孔,她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道:“你究竟是谁?”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我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蓝熙突然变得神志恍惚,嘴里喃喃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出了当年和小彤一模一样的答案,当时我原以为她会回答郑启曜的名字……没错,她就是这么回答我的,她说,对不起,我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尽管,我爱他……小彤也是这么回答我的……与你一模一样的答案和神情……你究竟是谁?” 说着,这位格安彤生前的好友倒坐在床沿上,泪流不止。 “蓝熙,我是格格。”我听到自己镇定的声音。 没想到关于世界末日最想与谁在一起的问题,我与十七年前的格安彤竟说出了同一个答案。我心里浮现的人是谢天衍,格安彤呢,究竟是谁让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格安彤爱着的人……是谁?是我的亲生父亲吗? ------------ Chapter 68 紫雾山的场景原本就没有水轻泽的戏份,只因要拍一组宣传照,这才逗留了两天。第三天早晨,我和轩辕骕出谷为他送行。 “照顾好她。”水轻泽看着我嘱咐道。 “放心。”轩辕骕回应道。 “路上小心。”我笑道。 “骕已经把莫晨曦的联系方式给我了,回去后我马上去拜访她,格格,我会给你真相。”水轻泽对我道。 “谢谢。” “不要对我说谢谢。” 我笑,给了他一个送别式的拥抱。 水轻泽离开后,《樱祭》开始进入中期拍摄阶段,拍戏的工作很辛苦,但充实。 时间在不经意间流走,在紫雾山呆久了 ,会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一个由樱花构筑的唯美空间,无论是晨曦洒落的清晨,还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或是星辰璀璨的子夜,花落有声,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花的心情。我想起那个躺在医院里听着钢琴曲的人间天使柳依依,明年今日,如果有机会,定要带她来一趟紫雾山,让她也见见蕴含在韩樱子舞蹈中魂牵梦绕的故土。现在,我能为她做的,就是演好每一出戏,献给她一部最最难忘的电影,我相信轩辕骕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明天早上在上游竹桥有一场惊险戏,导演要我问你需不需要替身,竹桥是剧组临时搭造的。女主角差点滑进湍急的河水中,被男主角及时拉回,后面是吻戏。下午结束紫玉河上流的拍摄,场景会切换到晏紫村……”萧青在一旁详细地为我罗列第二天的工作条目。 拍戏闲暇时,我坐在樱树下摆开简陋的下午茶,点心是用樱花做为原料的米糕,使用简易的灶就可以蒸出来。为萧青倒上茶水,躺在树下眯起眼道:“不需要替身。” “虽然会使用安全锁,但那段河道非常危险,导演讲求视觉效果,特意挑选的地段,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萧青担心道。 “没关系,徐默会抓住我的。”我有信心道。 “我明白了。” “最近……有那个人的消息吗?”我缓缓道。 “来的时候接到消息说苍狼买通哥伦比亚军政在南美封杀谢天衍的产业,谢天衍一方则想办法在太平洋海域截断对方的运输线,格格,你很危险。”萧青声音压低道。 “明天我不用替身的一个原因是……”我意味深长地看向萧青,接道:“我有你在身边。” “我明白了,无论面对何种危险,我都会保护好你。”她坚定道。 其实我并寄望于他人施予的保护,危险常常只是一种泡沫,你面对它,它就会在阳光下消散,苍狼说我不怕死,至少,我没有死在他手里。水轻泽也好,轩辕骕也好,萧青……这些在我身边说要保护我的人,我能回报他们的只是一份信任。 ——————*——————*——————*—————— 这些夜里总在梦里看见他的离开,哭泣着醒来,发现只是一场梦。 蓝熙离开紫雾山后,这间板房便由我单独使用,看着漆黑狭小的房间,一阵寒意涌上。抹黑起身,披上外套走出房门,入眼的是银白的月光。午夜的山谷吹着凉风,樱花从月亮的影子下翻滚而过。一个人影出现在山坡上,落寞的背影让我很快认出是谁。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我走近他。 徐默轻笑:“彼此彼此。” 明明是誉满天下的影帝,在这个人身上你却很难捕捉到一丝傲气,戏里戏外,他沉静看待。 “明天……”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事先捕捉到我的话语。 “我会抓住你,不会让你掉下去。”他打断我道。 “摄影机前,我是庄笙,后面的戏我也会认真对待。”他补充道。 被他这样一说,不由得让我想起上次在飞溅幽潭旁的一幕,尴尬地低下头,道:“我回去睡了,晚安。” 逃离那个樱花颓败的山坡,我钻入被窝,心里默默数着谢天衍消失的天数:十二天。 千万不许出事,至少在赌约结束前,你都千万不能出事。默默祈祷,直到天亮。 竹桥建在紫玉河湍急的河水上,虽落差不大,但河床层次分明,地势曲折,使清澈的河水蜿蜒出壮观的景象,浪起千层。 系上安全锁,摄影机前,韩樱子开心地在庄笙前面踏上竹桥,桥中间,我转身朝身后的庄笙招手,水雾穿过我们之间,冰凉的触感抚上肌肤,氤氲朦胧中我看见他纯净的笑颜,岸上的花瓣顺着清风飘过,一朵粘在了我潮湿的睫毛上,不舒适地眯起眼,突然听到一个惊慌的喊声:“樱子,危险!” 后脚踩空,身子一歪,一时失去了平衡。 台词依旧,情节依旧,有谁能相信,只有站在竹桥上的我和徐默才知道——出意外了。 事实上徐默还未走近我,滑倒的信号被遗漏在事先约好的台词中。那片随风的樱花造成了这场意外,我感到自己快要坠出竹桥,徐默慌张的神情映入眼帘,他不顾一切地奔了过来,一只大手触到我的手指,有这么一秒钟,他抓住了我,但下一秒,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开始飘落在潮湿的空气中。 “格格!”一个声音凄厉地喊着我的名字。分不清,是轩辕骕的,还是徐默的。 他放开了我,还是,我的错觉。伴随一声弦断的声响,冰凉湍急的河水席卷我的周身。安全锁断了…… 刺骨的流水在我身边旋流着,模糊了我所有的视线,我拼命挣扎想要浮上水面,但一波又一波的水流从头顶上袭击着我,河岸上似乎有人在拼命喊着我的名字,一个身影跳入河水中向我挺进,耳边的呼声变得越来越微弱。冰凉的河水钻进我的鼻孔和嘴里,我感到呼吸困难,意识消沉,一会的功夫,便被湍急的河水带往很远。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天衍,你在哪里? 黑暗中,一只手抓住了我…… ------------ Chapter 69 我的意识逐渐明晰,萧青在河水中紧紧地抱住我,无法马上靠岸,只能任由水流带动在河道上漂游。 直到河道渐宽,水流较缓,在萧青的引导下,终于触到岸边伸向流水的树枝,爬上岸来。 虚弱地与萧青并排躺在干净的河滩上喘息。耳鼻中仍能感觉到水的存在。我并非不会游泳,只是在那种河段中,生存与泳技无关,这一点,我和萧青都很清楚,能活下来,是命。 萧青曾说,对一个使用枪的人来说,使命是要用生命去担保的,那么多人在岸上,只有她跳了下来。她也在赌,尽管她知道,输了,会死。漫漫长日,我真庆幸自己身边有一个她。 回到剧组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个别女工作人员索性抱着我狂哭不止。 “没事了,回来就好,联系各方搜救的人员回营。”赵总监安排道。 徐默一直坐在不远处的樱树下低沉地埋着头,走近他时,我看见他双目润红。他向我道歉说自己当时应该抓住我。 “徐默,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场意外,我没事了,你还好吗?”我并没有怪他。 看着我,徐默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困惑,他缓缓笑道:“只要你没事,就好。” 换了身衣服,工作人员为我和萧青盛上姜汤。被强行要求躺在床上休息,探望者往来于那间狭小的板房。 “怎么了?”我犀利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前来探望我的人脸上蒙上一层新的焦虑。 “你们有事瞒着我。”我补充。 “格格,你好好休息,什么也别管了,剩下的都交给我们来处理。”赵总监安慰道。 “不,我要知道,我也是剧组的一员,你们不能瞒着我。”我摇了摇头固执道。 “格格……”有人在旁欲言又止,气氛变得有点紧绷。 “是这样的,导演他……”赵总监艰难地开口,预感到是轩辕骕出事,我心下一沉。 “骕他怎么了……”我抓紧身边的一名剧组工作人员问道。 “导演他没事,只是……” “你掉进河里的时候不会游泳的他沿着河岸奔去找你了……只是,现在已过去四个小时,其他搜救人员都回来了,只差他。”赵总监在旁插到。 “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回来,格格你真的不用太在意,习惯就好……”在旁的一位工作人员补充道,说着竟忍不住笑了。 房间里的其他人也会意地强忍笑意。 哦!那个路痴!我无奈地从床上爬起身来。“这大山里呆久了也不安全,我得去找他。” “哎!格格……”众人上前要拦。 “各位放心,我认得回家的路!”我笑笑地保证道,穿上鞋直径往外走去。 沿着河岸的花林转悠,“骕!你在哪?”山路上飞舞着轻盈的花瓣,灵动的风扫落一地红尘,走到哪都是一片粉嫩的色泽,雷同的景致让人极易迷失,何况对方是轩辕骕。 汗水打湿了额头。“骕——”喊着他的名字,我心里思量,按正常人的思维沿着河岸怕会正好偏离他的位置。 转脚我朝林子的深处走去…… 找到轩辕骕的时候,他正在樱花散落的密林深处彷徨。拉开挡住视线的花枝,一张满面污尘的俊脸映入眼帘,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地扑闪着。 “格格?”轩辕骕看着我吃惊道。 他浑身是泥的迷茫样子,让人看了怜惜。 他走上前来紧紧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颤抖的身子,声音哽咽:“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没事,可真太好了!” “骕?”我轻柔地抚上他的背。“我没事。” 感动无声,我抱紧他。此刻,这名儒雅深沉的男子更像一名孩子,有着几乎透明的情感。 ——————*——————*——————*—————— “你觉不觉得……天突然暗了?”走在花林深处,轩辕骕突然停下脚步担心道。 “这里应该离剧组所在的营地不远,我们需要快一点,这天……”我抬头看了下逐渐黯沉的天色,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奇怪!” “怎么了?”轩辕骕问道。 “天色不对,现在应该是午后三点左右,如果天色变暗,也该是阴云笼罩而致……” 透过头顶上浓密的花枝轩辕骕抬头望去,道:“似乎云际罕见,如何会突然暗下来呢?” 我弯下身抓起一只树枝在沙土上快速计算起来。良久,摸了摸下巴站起身,对轩辕骕笑道:“在大山里关久了,外界信息匮乏,差点错过了在固定地理位置上百年不遇的天象。” 轩辕骕一脸茫然的看向我。 我用树枝指着沙土上的数字和几何图道:“这是地球半径6355km,月球半径1737km,地月平均距离为380000km,黄白交角五度十五分,沙罗周期……再通过牛顿物理天体学,近年日食最后一次发生的纬度在北纬50度,东经90度左右,往下推算……很有可能,下一次,就在这附近。” “你的意思是,现在?” “我已经能感觉到温度下降,霞光隐隐了。”我四周观望,浓密的樱树下,实在不好确认。“过来,趴下,快!”我站在一株大樱树前朝轩辕骕招手。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上去了!”我催促他。“反正你都已经这副模样了。” 他瞪了我一眼,随后无奈地弯下腰。要让人知道我把大名鼎鼎地轩辕导演踩在脚下,不被劈死才怪。但这会儿,管不了这么多。 “你好了没?” “马上。”我抓住树干,翻上一枝粗壮的树枝。拨开挡在眼前的细花枝,一刻月牙状的太阳出现在天空,周边被染上一层幽紫色的霞光,神秘奇特的景观深深的吸引着我。 “看到什么了?”轩辕骕在树下嚷道。 我弯下腰,伸出手来帮他也爬上来。“啊……太,美了!摄影机准备!” 我笑着拍他的脑袋。“犯糊涂了!” “可惜呀!”他遗憾道。 偎依在开满樱花的枝头上,看着月牙状的太阳渐渐没入月亮圆形的影子中,光环浮动在黑色的影子边缘,我仿佛能看清日冕层的翻腾,壮观的神秘裹着黑色向天边漫延。 一道极亮的光源随着日月的偏移突然闪现在光环外。美丽如天上挂着一颗钻石。 “那是就是所谓的钻石环,像不像钻戒的形状。”我指着天对身后的轩辕骕道。 他伸出一只手来突然从身后搂紧我的腰,使两人距离更贴合了。我听见他的声音清澈如风:“看到你掉进河水的那一刻,我真恨我自己,无法拉住你,也无法像萧青一样游向你……我感到自己的世界沉入恐慌中,伴着无能为力的挫败,与遭遇柳依依的事件不一样,你知道吗,如果你出事了,我可能,就再也无法拍电影了,再也拍不出来了……” “骕……”正想安慰,腰下的手一紧。 轩辕骕打断我道:“听我说完……对我而言,一辈子还远远不够,你明白吗?我不能失去你,第一次见到谢天衍那天,临走时我对他说,我会把你抢走……我常常在思考,如何才能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格格,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曾经很恨格安彤,瞧不起她的一切,包括她的事业,但现在,我不知道……如果说我变了,是骕你改变了我,让我接触电影,接触这个梦幻般的世界,让我学会爱上故事和故事里的人。可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等着我去完成的理想,虽然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这辈子都逃不开这个圈子。电影,才是真正属于我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你,所以我们不会分开。如果一定要说条件,请给我适当的自由,暂时我都不会放弃学业。”我坦诚道。 日晕渐渐消失,太阳也露出完整的面孔。“如果你愿意,其实我们可以……”轩辕骕道。 白皙的手指按在他薄薄的唇上。“骕,会有一个人等着你,照顾你,但那个人不是我,人有的时候很迷茫,分不清自己的情感,有一个永恒界定,它存在于你我之间,那句话,永远也不要说出来,我们不会分开,这就足够了。” “他呢,你爱他吗?”轩辕骕问的当然是谢天衍。 “也许,但我和他的世界相距太遥远,这个故事注定没有结局。” 风起时,樱花落尽。不知道谢天衍所在的位置可否看见同一片天空,只要纬度偏差三十度,很有可能,就会错过…… 事实上,我们错过的,何止是日食而已! ------------ Chapter 70 “哈哈哈!”桓懿大厦三十四层,水轻泽像个孩子一样狂笑不止地趴在茶桌上。完全不顾及坐在一旁的我和轩辕骕的感受。 “泽,你不要太过分!”轩辕骕不带表情地警告道。 结束紫雾山的拍摄,回到市区第二天,三人约好在水轻泽的休息间里讨论格安彤留下的谜团。 见到我和轩辕骕,招呼还没来得及打,美丽动人的水轻泽先生已经笑趴在茶桌上了。可想而知,我和骕在紫雾山的乌龙事件在这栋桓懿大厦已是人尽皆知。 “都怪格格,让我的威严尽毁于此。”轩辕骕抱怨道。 “还怪我呢,八尺男儿,连树都不会爬……” “格格既然知道怎么爬上去,怎么就不知道如何爬下来呢?”水轻泽边笑边问。 这个问题实在深奥,生平第一次上树是在沧雩岛,那次跳下来的时候下面有谢天衍接着……紫雾山那次,失策呀,唆使轩辕骕爬树观日食的结果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如何下去。剧组人员找到我们的时候,俩“天才”正坐在树头上吱哇乱叫呢。 “正题,正题!”轩辕骕不耐烦地敲着桌子道。 “我去找格安彤生前的经纪人莫晨曦的时候,发现她上个月已经移民去加拿大了,她留在国内的小女儿将这本日程簿交给了我。”水轻泽说着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记事本。 记事本摆在桌上翻开。水轻泽指着标有圣诞节的条框道:“格安彤是在这天去世的。” 我拿过记事本,小心翼翼地翻着,这本本子上记载着格安彤自杀前昔的所有行程,晚宴、拍摄、训练、访问、嘉宾……每道条框都是一个脚印,八年的演艺生涯,那位女演员就是在这些行程中成长起来的,并孜孜不倦地为这个她至爱的行业贡献着自己,每年圣诞节摆在她墓前的鲜花证明了一切。她曾来过这个世界,曾带给一个年代难忘的回忆,她的死,是一出镌刻在人们记忆深处的悲剧。 “如果要找,线索应该藏在每一档项目中的最后一项,人在自杀前行为和语言中会无意识地隐含某些特定的心理征兆。最后一次参加的晚宴是平安夜的颁奖礼,我需要那场颁奖礼的资料,最后一次当特邀嘉宾是在星语星愿娱乐节目中,那期节目的录像也准备一下,最后一次接受访问是《娱乐视野》的记者周继,访谈后刊登的报道请帮我找出来……以上,麻烦你们了。” “好在对桓懿而言这些东西都不难找,我等会儿吩咐下去,两天后把资料都给你。”轩辕骕道。 “这是莫晨曦在加拿大的电话,有需要可以随时拨打,她在那边听说是你在调查格安彤的死因,表示愿为你赴汤蹈火。”水轻泽将一张纸片交到我手里。 接过纸片,我的视线仍停留在那本黑色封皮记事本上,毫无疑问,一页页都是触痛心灵的痕迹。 ——————*——————*——————*—————— 回到千竹轩的时候,正好中午,这天剧组放假,我让萧青也休息。孤独地做着午饭,沉醉在回忆中,咬紧下唇,知道吗,我真怕这种孤单,以前习惯沉浸在封闭和安静中,但现在,尤其在这所公寓中,我开始学会害怕孤单,我担心自己下一秒会哭出声来。 孤单就是处在熟悉的空荡荡的房子里,视野中却飘满他的身影;孤单就是当手里做的菜明明没有他做的好吃,却还得继续去做,像打入吗啡;孤单就是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痴狂,他却看不见,心里记着的全是他的好,真正看见他时又对他所有的坏恨之入骨;孤单就是……感到世界上的大河只为我一个人延伸,漫山的樱花只为我一个人开放。 孤单是一种迷失。 吃过午饭,躲进书房里啃书,直到天色渐暗。 正踌躇着晚饭吃什么,门铃声突然响起,起身踱下楼,门打开,一道香气从纪悠然手里的食物袋中飘出。 “特意买了外卖来看你,大明星。”她直径进屋,开始在餐厅里布局。“你不在的日子,快把我闷慌了,做什么都没劲。” “还挺丰盛!”从厨房里拿来碗筷,夹起一块香雪鲤鱼送进嘴里。 “郑启曜去世那天我还真担心你会出事,在你门外等了一晚也没见人,后来打电话给萧青,才知道他来了,难得那个男人这么体贴。”纪悠然坐在我对面笑道。 “难得的是,纪大小姐也有为谢天衍说话的一天,看来是被沈弘毅彻底洗脑了。” “别和我提他。”纪悠然愤愤道,抓起筷子用力地戳向餐桌前的奥尔良烤鸡。 “闹了?” “跑了。” “跑了?”我惊道。 “沈伯伯调动起银圣财团一切能调动的关系,正全球通缉着呢,势必要在今年把他绑回去,竟然还找到我家里来了。” “有戏!”我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看着纪悠然道。 “你猜他家老爷子到我家干什么来了?” “洗耳恭听。” “提亲!”纪悠然硬生生地吐出两个字。“嫁沈弘毅?做他的千秋大梦,本大小姐要招女婿起码得来场比武招亲,打不过的都拉倒。” 我一口热汤差点给喷出来。“大小姐,你也太苛刻了,比武招亲?那得伤残多少有志青年!” “他们沈家打什么主意我再清楚不过了,先把我抓了,等着沈弘毅自投罗网,他要薄情寡义不管不顾,我倒霉落得独守空闺,他要傻傻地往陷阱里钻,一起被锁进深宅大院里,不奢望夫妻百日恩,就怕日子久了修成一对怨偶,” “你这么回应沈家?”真替这对欢喜冤家捏把汗。 “那当然!”纪悠然直率道。 让人哭笑不得,从来都是人们为了财产明争暗斗,他沈弘毅独享银圣天下,见了继承权却像见鬼一样,相中的媳妇不在旁劝着,反而棋高一筹,不仅助纣为虐,还冲锋陷阵和沈家杠上了。 “我听李晞哲说你提交了常青藤的入学申请。”纪悠然问道。 “嗯,那的行为学科是当今最前沿的。” “这些乱七八糟的我不懂,我只问,谢天衍那边知道没有?”纪悠然压低声音道。 “他应该早有觉悟,我迟早会结束那场赌约。”我低下头去,扒着饭,心下一阵落空。 “格格……” “悠然……” 默契地同时叫对方的名字。 “你先说吧,自从你开始拍戏,接触的时间就少了,平时也不在学校,前段时间我眼皮总在跳,担心你出事……”纪悠然看着我道。 以前只要发生什么事,我总会第一时间告诉纪悠然,但格安彤那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她,这么做,完全出于对沈弘毅的顾忌。此刻听她说如此,心下一阵自责,我曾向纪悠然保证过,说她永远都是格格最最信任的人。 调整好心态,我开始细细地对纪悠然说起这个月来发生的事,那些关于格安彤,关于郑启曜,关于我的身世…… ------------ Chapter 71 两天后轩辕骕交到我手上的资料是缺失的。 “没有报道?”我惊道。 “我的下属找了两个年份的杂志,《娱乐视野》根本没有刊登过关于格安彤的访谈?”轩辕骕道。 “按理来说,格安彤生前的最后一篇访谈录应该是极其值钱的,怎么可能没有刊登出来呢?”我不解。 “说的是,像这种杂志要预约到一次格安彤的访谈不知得花费多少周折,怎么可能在这之后没有相关报道,即便依此捕风捉影地胡诌格安彤的死因,也能写成文章大卖。”水轻泽在旁分析道。 “这名叫周继的记者现在在哪里?”我问轩辕骕道。 “业绩不佳早就不跑新闻了,现在住在景岚市郊外一座废墟工厂的附近,要去找他吗?”轩辕骕道。 我不会放弃任何疑点,不会放弃任何线索。我的直觉告诉我,当年被人遗漏的缺失里藏着真相。所以当天下午我和轩辕骕来到了那个座落在废墟工厂旁的居民楼。 居民楼不远处是一条沟渠,受到生活垃圾污染渠水散出的味道能飘得很远,废墟工厂就依着沟渠,灰黑色的墙体周边杂草丛生,远远望去像一个巨大的死物,死了很久搁在河滩上,带着不被理会的悲凉。 周继所在的住宅楼是一栋红墙砖瓦的三层老楼。斑驳的墙体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三楼靠右,应该是这间。”我和骕礼貌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满面胡渣的中年男子,沉重的眼皮耷拉着,头发乱腾。我们告诉他我们来找周继,他说他就是。我和轩辕骕谎编我们是星光台的节目编辑想做几期关于老电影的追忆节目,特来向他请教格安彤生前的那次访谈内容。 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他的表情,当我们说要做节目需要请教他时,周继热心地将我们请进屋,但当我们谈到格安彤时,我看见他原本离散的目光突然闪过一丝悲哀,他低下头,额头显出两道纹路,这个姿态,是内疚!我强烈地预感到关于格安彤的死周继知道些什么。 但最后,他拒绝了我们,他说自己只记得那是一位漂亮敬业的女演员,他说自己早已忘记了那次访谈的内容。我们问他索要记录,他告诉我离开工作岗位后,所有的记录都销毁了,然后他起身对我们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走出那栋住宅楼,坐在汽车返回星光市的路上,轩辕骕问我有什么看法。 “他在说谎。”我沉肃而坚定地给出结论。 “我调查过这个人,两年前离开报社后就没有从事过任何工作,属于无业游民一族,刚才我开给他的信息费足够维持他一年的生计,他应该是很需要钱的,你说他他说谎,可他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十七年前的事了,做为一名老娱记,他甚至可以狡猾地向我漫天要价,但是他没有。” “骕,我感到这里面有一个圈子,我们掉了进去,却怎么也兜不出来。”我单手撑着额头,疲惫道。 一只温热的手无声地握紧我的另一只手,静静的车房里,一股暖流注入心底。别过头去,我看到轩辕骕优雅安宁的微笑,那笑容,让人感到安抚。 ——————*——————*——————*—————— 时间在一天天满满的工作安排中流逝,空闲时还得整理留学需要的资料,幸运的是我在北美的举荐人享有盛誉,欧文约曼博士表示乐意担任此职。 在格安彤留下的怪圈里兜了两个星期,转眼间扰人的五月已经来临。《樱祭》预定在六月底杀青,整个剧组都陷入紧张的拍摄阶段。 开始转暖的日子,这天我在片场捕捉到了那个人的身影,他戴着顶鸭舌帽身着牛仔裤和卡其色T恤,活像大明星外出避狗仔的打扮,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能一眼就认出他。他就这样站在片场安静的角落,谜样的目光透过茶色太阳镜朝我的方向射来。 “Cut!”轩辕骕的表情黯沉地看着我,没有斥责。 “抱歉!”我向轩辕骕道,我走神了,可我如何能不走神? 他在这个巨大的影棚里一声不响,或许他打算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去。 “一塌糊涂。”良久轩辕骕摇头评价道。“算了,格格你先休息一会儿,泽和蓝熙准备,我们先拍后面那场。” 我鞠躬道歉,抬起身望向角落时,那个人已不在。心里既慌又窝火,内心挣扎着,终于忍不住追了过去。 穿过人造场景,拐到一旁设有演员休息间的走道上,宽阔的视野内空空如也。使劲跺了下脚,不甘心地回身准备返回拍摄现场。 “萧青,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竟敢这样和我说话!”徐默愤怒的声音从一间半掩着的休息间里传出。 萧青怎么会去招惹徐默呢? 感到事情蹊跷,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贴在门边观察门内的动静。 徐默背对休息间的门站着,对面是一脸冷漠的萧青。 “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萧青冷笑道。 徐默转身欲撇下萧青离开,谁知萧青竟从徐默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他的右肩。 徐默的左手迅速抓住按在自己肩上的玉手,返身间萧青的整条手臂险些遭到牵制,敏捷地仰身转过一百八十度,轻易化解的同时另一只手形如虎掌上穿朝徐默的喉部发难。逼得徐默放开萧青,被动地往后退开一大步,神色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名身手不凡的女子。 竟然出手了?我吃惊地看着,不知道是否该冲进去制止。萧青我自然了解,只是想不到沉静的徐默竟有如此好的身手。 “真不愧是出身军政家族的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是格格的经纪人。”萧青道。 “一个经济人如何能做到这样,是谁派你来的,潜入剧组的目的又是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对格格负责,有人想谋害她,我就要抓出这个人,仅此而已。”萧青正色道。 正盘算着进去劝阻,听到萧青的话顿时让我感到困惑,我当然相信萧青,但我不明白她说有人想谋害我是什么意思。谁要谋害我?徐默吗?这怎么可能? 想起在紫雾山落河那日,徐默的手,有这么一瞬间,是抓住我的…… ------------ Chapter 72 我贴在片场休息间的门边,心情复杂地观察着屋内的动静。 徐默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恐的神色。“格格?你对格格负责,那么,格格又是谁?如何能驾驭你?” “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谋害她?”萧青反问道。 徐默语气不自在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青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你不知道?徐默,那天在竹桥上,你放开了格格,你是故意的。” 我站在门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徐默要害我?一定是哪里出错了,那次落河事件只是一个意外而已,当时站在竹桥上的我和徐默都知道。事出时徐默神色慌张地向我奔来,他想抓住我,有这么一瞬间,我能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但他没有抓稳,我这才滑了下去。 “你凭什么指控我有意迫害?”徐默镇定道。 “我对那场戏剪下来的画面进行了图像分析,你手指关节的收放程度表明当时你松手了徐默。”萧青严肃道。 徐默原本盯紧萧青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嘲弄,笑道:“我不管你想怎样,但那一定是你的错觉,小姐,你侦查片看多了。”徐默说着正要离开,萧青却再次挡在了他的前面。“我的工作很忙。”徐默警告。 “格格的安全锁上有一道平滑的切面。”萧青继续道。 “如果你觉得那是一起涉嫌谋杀的事件可以选择去报警,但在这里你没有权利用这种语气盘问我。” “我还没有糊涂到忘记你的背景,法律对你们这种人无效,而我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萧青厉言道。 徐默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转脚想绕开萧青离开房间,后一秒萧青的手拦在徐默胸前:“你以为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会放过你吗?” 徐默伸手往前一推,女子轻灵的拳头已近在眼前,徐默侧身迅速躲闪,另只手顺势钳住萧青手臂上的关节,脚下跟进。萧青被逼得连退几步,快到墙角时,向后跃身,脚蹬在墙上,反转身子化解的同时压制徐默。这时,不知从哪伸出的一把精细小刀已经抵上徐默的喉部。 “萧青!”我忍不住失声喊道。 “格格?”两人见我走进房间,不由惊讶。 “放开徐默。”我淡淡道,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要谋害你,我就不能放开他。”萧青冷漠道。被刀锋抵住喉咙的徐默一声不吱,额头上淌出一道汗水。 “我自有分寸。”我自信地看向萧青。 小刀放下,徐默扯了扯胸口前的领子,似乎那领子像萧青的小刀一样令他感到不舒服。 “我要追究今天的事,公司怎么会将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物放在艺人身边。”徐默愤愤道。 “萧青不归桓懿旗下,她的一切行为由我负责,在你找我麻烦之前,徐默,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我走近他,他双沉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犀利的光。 “徐默,你那天是否故意放开我?”我严肃地问他,盯紧他的眼睛。 “格格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怎么可能对你做那种事?”徐默慌道,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 徐默,格格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名很厉害的演员。 “回答我徐默!” “没有!我没有要害你!”他道。 “徐默……”我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我真希望你能拥有更精湛的演技,能骗得过我……”我闭上眼睛摇了遥头。 “格格?” “你知不知道,人在说谎的时候会运用左脑的精密逻辑反复对照自己的语言,相应的由左脑掌管的右视野会变得非常敏感,所以……人说谎的时候瞳孔会不自觉地偏右上移。我知道我所说的理论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得像是无理取闹,但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去解构这个世界……徐默,我很遗憾,我、不、相、信、你。”我一顿一字地说完后面的话。 徐默笑了,那笑里有着绝对的凄凉。但话语却是无情的,就像他那天放开我的无情:“格格,如果这是恶作剧,差不多也该结束了,我不想陪你们继续玩下去,找别人吧。” “我不勉强你,不拆穿你,但我等着你。我不能让庄笙的灵魂死在这间休息间里。”说完,我转身跑出房间,泪水湿润了眼角。 ——————*——————*——————*—————— 没有马上回拍摄现场,爬上片场由铁架子筑起的高高的摄影台,在那个无人的狭小地带索求一丝安宁,逼迫自己调整好心态,面对即将出现的那个人。 “早就提醒过你,会危险。”男人低沉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你能不能不要像个幽灵一样?”我大吼。 “如果可以,我会把你绑在身边或者那座隐蔽的小岛上,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出现在你面前。”他走近身,把我的身子逼退到摄影台的围栏角落,摄影台下面是五六米的高度。 “我拜托你,不要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威胁道。 “如果你想帮我就告诉我真相。”我抬头倔强地直视那双谜样的眼睛。 “别逼我。”他微微眯起眼。 “你应该相信我,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能够很好地去面对,我知道你企图保护我,但格格要的,不仅仅只是别人的保护,你应该听说上个月我差点就死在湍急的河水中,如果我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岂不太可怜了。” 谢天衍突然拉我入怀,道:“我不会让你死的。”声音里带着自责,我相信敏感的他和萧青一样意识到那次事件不仅仅是意外,否则他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 “告诉我真相,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好我自己。” “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许死去。”多么无奈的语气,但我知道,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已经决定放开我了。 那双寄放在我世界里的谜样的眼睛将会渐渐离去。 泪水流出,我踮起脚吻上他唇:“你也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许死去。” 大手握住我的腰,缠绵的吻细数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天衍,谢谢你! ------------ Chapter 73 电梯在我繁复仿佛穿越多个世纪的思绪中直升上桓懿大厦的三十四层。 三十四层的高度像一道魔法,让人产生错觉,这电梯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五个月前在这电梯里遇见水轻泽时也是这种感觉,漫长的三十四层。 电梯打开是橡木铺就的宽阔明亮的走道,走道往左,前行若干米就能看见水轻泽那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休息间,蓝色吧台里茶酒储备齐全,不规则书架上堆满与时尚有关的书籍。 水轻泽今天不在公司,而我,也另有约会。 转脚拐向三十四层往右的区域。在门口挂有“徐默*様”的休息间前敲了敲门。“请进。”屋内传来男子如风的声音。 打开那扇门,触目是一片充满禅意的色泽,简单的中式陈设,编织窗帘,坐在紫檀茶座旁的男子让人感到这个空间光线柔和。 无心品味,徐默优雅地一摆手,招呼我坐下。 我看向对面这名儒雅沉静的男子,摄像机前我们是相恋彼此的爱人,落满樱花的紫玉河畔我曾踮起脚尖为他舞蹈,也曾被他感动被他俘获,轩辕骕说我演出了韩樱子的灵魂,那是因为我的庄笙是徐默。戏里戏外,他都曾给予我最好的关照,但在镜头前的生死一线他放开了韩樱子,也放开了我,格格。 徐默你知道吗,庄笙不会放开韩樱子,即便知道她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他也不会放手。 “西湖龙井,父亲从中央茶园拿回来的,你看这色泽,和市面上的完全不一样,翠如透玉。”他讲究地倒上一排茶水,雾气从茶杯中腾起,茶香四溢,修长的手指,将小巧的品茗紫砂杯扣在闻香杯上向内反转,再从茶水中将略高的闻香杯取出,递给我。我礼貌地接过,放离鼻子两指间的距离,轻轻一绕,品味它的清香。 “看得出你家教不错,举止得体。”接过闻香杯,他将品茗紫砂杯放入我手中。 啜了一口杯中的翠绿,我笑道:“如何能与出身军政世家的你相比?” “我找人调查过你在公司的档案,档案袋上写着“轩辕骕特批”几个大字,里面的个人资料几乎空白。” “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什么?”我抬眼问他。 “你的家。”他简略道。 “我没有家。”我直视他道,语气平和。 “我以为地产大亨郑启曜不会亏待你。” “哈哈!”我笑他无知。“如果那样想能让你们觉得好过的话!”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突然紧缩,他疑惑道:“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都知道,你不必做出那么惊惶的表情,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徐康延,他的那些陈年旧事不会从我格格嘴里泄露,不必蓄意让他的儿子过来谋害我,格安彤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我咬牙道,内心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我想你误会了……”徐默解释。 “误会什么?误会你那天放开我的事实吗,我的脚下是深渊是漩涡!”我打断他厉声道。 “那件事是我个人的决定,与我父亲无关,我的父亲,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存在于世,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那他是哪种人?”我不屑道。 “刚毅正直。” “可惜他生了一个趁人之危的儿子。”我讽刺道。 “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想伤害你,可我必须保护我的家族,你在查访自己身世,而真相是徐家所不能承担的后果,十七年前的那段绯闻足以给一个军政家族带来毁灭。” “徐家不想上演克林顿的戏码,我就活该要被牺牲吗?当年的事可不是格安彤一个人的责任,她死了,天知道她为何而死。有趣的是口口声声为徐康延辩解的徐默……嗨,徐康延自己稀里糊涂,十七年前还只是个小屁孩的你凭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把我当白痴吗?”我摇头,笑得嘲讽。 “有人用这件事威胁了我两年,陆陆续续地从我身上敲诈钱财。一开始我只是知道格安彤和父亲十七年前的事,到紫雾山那晚,无意间听到你与轩辕骕的谈话,才知道格安彤有一个女儿……格格,你是我的妹妹,不仅仅是猜测而已,我甚至在你身上看见父亲的坚韧和犀利,还有那之前弄不清的朦胧情愫都在告诉我,格格你是格安彤和徐康延的女儿,你是我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当我知道这件事时我真的很想疼爱你,但你已经在行动了,你对发生在十七年前的事念念不忘,我长久以来暗藏的事情不能就这么被你挖出来,我没得选……格格,你原谅我!”说着,徐默的眼角开始湿润。我想到落河那天我平安回到营地时,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一脸悲痛自责地坐在樱花树下,我唤他时,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红润。 “徐默,我不是你的妹妹,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我只是格安彤的遗孤而已,你不必害怕我会把事情抖出去,我要的只是真相,其他的事我做不来也不感兴趣。”我虚弱地向他保证,我感到一阵头昏,昨天谢天衍将我的身世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没有像现在一样感到无力和悲凉。 “你知道吗,当你在竹桥上滑倒时,我真的慌了,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要抓住你,触到你的那一刻我真开心……”徐默道。他是一个演员,但此时此刻,我相信他的话。 “可你很快就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杀我的,即便没有那个意外,你都做足了准备要在那一场戏中除掉我,徐默你放手了,那一刻你忘记了自己是庄笙,你只记得自己是徐默,肩上背负着一个家族的命运……既然如此执着,何以会选择成为一名演员呢,去当一个政客对你而言太容易了,徐默,我眼里的你一度彷徨,其实我们很像,想逃离的东西偏偏像幽灵一样附在身上。”所以,才会有一双这么忧郁的眼睛吧。 “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我想我会爱上你。”他失笑,目光闪动着看向我。 “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是韩樱子,而你,也不是庄笙。” “格格,谢谢你,你很宽容,这点,也很像父亲。” “你很爱他?”我问。 “是的我很爱他,即便他曾经背叛母亲出轨,他都是徐康延,我相信他做的每一件事,他是一名真正正直的人,如果他知道有你,他会不惜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荣耀,把你接回家。” “希望这不是用来安慰人的话,唯一的遗憾是格安彤死了,否则我可以找她验证一下徐康延的人品。”我笑得自嘲。 “我很抱歉。”徐默地下头。 “其实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你道歉和解释的,我想知道格安彤的死因,她为什么会自杀,是否与你们徐家有关?你可以为了徐康延杀我,是否当年也有人做出了和你一样的决定?”我尖锐地问道。 “绝对不是这样的!”他吃惊道。 “你凭什么这样笃定,除非你知道真相。”我试探道。 “我答应一个人绝不透露这件事。”他承认道。“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格安彤死于自杀。” “你刚刚说有人用格安彤和徐康延的事威胁了你两年,那么请问,我可不可用我是徐康延女儿的事实威胁你呢?”我狡黠道。徐默,是你逼我的。 徐默愣愣地看着我,片刻,一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吐出。徐默说他自己不能说出真相,因为那个人手里掌握着最详细的资料,但我可以去找那个人。 我早就知道那个人脱不开干系,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罪魁祸首! 格安彤的容貌从记忆中走出,母亲,作为一名演员,没有人读不懂你,作为一名女人,却没有人读得懂你。 ------------ Chapter 74 沉重的风极速张扬。 我再度来到这里,不同的是,上回来时有轩辕骕在身边,这次,我要自己面对。 沿着肮脏的沟渠行走,生活的欲望烂在污水中升腾,废墟工厂的尸体悲怆地晾晒着,周边杂草丛生,蚊虫肆虐。 穿过废墟走进狭长的街区,最终停在那栋古老的红色楼栋前。转身看见一个卖香蕉的摊子,随意买了两斤,这才朝楼栋里去。 敲开三层靠右的住户,一名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将门打开。他叫周继,曾经是《娱乐视野》的一名娱记。 “怎么又是你?我都说我忘记了,你走吧,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他说着正要关门。 木门被我一手死死抵住。“你听我说,我叫格格,今年十七岁,十七年前的圣诞,我的母亲去世了,她死于自杀……” 周继听了,原本懈怠的眼皮突然睁开,刺人的目光盯着我看,看着看着,他突然哭了。门打开,我被领进屋里。 眼前这名中年男子坐在沙发上呜呜直哭,泪水沾湿了被岁月摧残的面孔。“她有女儿……罪孽啊!” 我就这样坐在客厅里,等着这名老娱记的泪水流干,狭小杂乱的空间里,男人呜呜的哭声游荡。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周继停止哭泣蹒跚地起身为我倒了杯水。 “很像啊,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我就觉得你长得很像格安彤。” “很多人都说如此。” “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她坐在休息间的窗户旁,轻风吹拂她的发,远远看去像一位女神,神情淡漠高傲,眼里住着一片沙漠,当有人走近她时,她会以笑迎人,我一度认为演员的笑容都是虚假的,但格安彤不一样,看见她的笑容能让人感到幸福。” “看来您对格安彤记忆犹新,不像您之前所说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我冷静地揭穿他。 “你想知道什么?”他道,拿起茶几上的一包烟抖开,抽出一支,缓缓燃上,悠悠地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白雾。 “那篇缺失的访谈。”我道。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记事本摆在周继面前。“我想从中查找到母亲自杀的真相,收集资料时偏偏少了您的访谈,您不觉得奇怪吗,预约进行的访谈后却没有出现相关报道,于是那天我和朋友找到了这里,而今天,很显然您的情绪已经泄露了您自己,您一定知道些什么,请告诉我吧。”我直视他道。 我信守了对徐默的承诺,没有向周继提起他。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尽得你母亲真传,格安彤这一辈子只做过两件傻事,一件是爱上你父亲,一件是自杀。” “您知道我父亲是谁?”我假意吃惊地问道。正是这个人用格安彤与徐康延的事迹威胁了徐默,徐默说他手上握有最详尽的资料。 他起身离开客厅走近卧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份排版完整的打印稿件,他将稿件交给我。 上面赫然是一篇关于格安彤与徐康延地下恋情公开的报道,图文并貌。 “这……”我吃惊地看着手里薄薄的稿件,却不明白这样一份值钱的报道最终为什么没有刊登出来。 “这份东西的价值在当时乃至现在都是无法估量的。”他叹了口气道。 “军政世家徐家,与徐康延为敌的黑势力,各大娱乐商报……无论是哪一方,它都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我分析道。 “可我却只在近两年才用它谋些生计,开的是最低的价格。”周继说的是对徐默的勒索,看来徐默并没有说谎。 “这篇报道显然是您追踪多年才得出的成果,那么格安彤死前的访谈呢,与这篇报道有何关系?”我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脑海中反复对照着周继的话。 “访谈那天,我带着这份资料去找你的母亲……” “您太残忍了!”我起身直面他道。 “这是我的工作,我找她只是想确认一些细节,看文章你可以知道,在你母亲身上我的笔触是温和的,我想要责难的是当时假公济私的徐康延。” “你母亲曾经是一宗国际卖淫案件的证人,以保护为名,徐康延把她安排在自己的公寓中住过一段时间……发现他们的恋情后,我为格安彤不平,我认为她被徐康延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骗了,那个男人在外早有家室,格安彤为了他甚至放弃自己当时的恋人郑启曜,得罪整个郑氏家族,背负背叛之名……但我没有想的是……”周继说着,话语转而哽咽起来。 “你没有想到什么?你没有想到格安彤会因此死去吗?你给我说清楚……”周继,是你吗,是你害得我十七年孤苦无依,我好恨! “格格,是我杀了你母亲,你恨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格安彤是真的爱上那个男人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愿意为他去死……”周继说着埋头痛哭起来。 我震惊地看向眼前这名中年男子,事情的框架渐渐在我的脑海中构建起来。我冲动地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把所有的礼貌通通抛到一边,我失去理智地朝他吼道:“别哭了,你别哭了,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说清楚……谁对谁错,我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我求你,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格安彤会死,为什么……”说到后面,竟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是我的错,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格格……你的父母是真心相爱的,徐康延的家庭是只是一场政策婚姻,负有责任却缺乏情感积淀,一开始,他也并没有打过格安彤的主意,是格安彤先爱上了他,奋不顾身地爱上了徐康延。你的母亲勇敢而执着,偏偏你的父亲又太过正直,其实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很短……那天,格安彤在我面前坦白他们间的故事并企图为那个男人辩解,她求我不要刊登这篇报道,她说自己愿意付给我高额的保密费,而我却拒绝了她,我不愿意放弃这么轰动的一篇报道,它的真实价值是当时的格安彤所支付不起的。何况我当时一口咬定是徐康延的错,那个男人让你母亲背负背叛之名自己却躲在后面,我不甘心,看见苦苦哀求的格安彤我更加不甘心,我要让那个男人身败名裂。”周继说着又哭又笑起来,仿佛身体里注入了致幻剂。 天啊!难道眼前这名潦倒的中年男子曾经爱上过格安彤! “不久,她就走了,圣诞那天我接到一封匿名信,她用她的生命做赌注,恳求我,放过徐康延……” “这就是这篇报道至今没有面世的原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周继,泪水沾湿脸颊。 “是的……你可以恨我,但是谁来理解我啊!十七年来我每天都在自责中度过,我怪自己害死了格安彤,可那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没有错!在娱乐圈,有人靠出卖明星的私生活存活,成为明星的人在攫取大把钱财的同时就得具备自觉,成名是有代价的,是他们出卖了他们自己!” 我失神地瘫坐在在杂乱污垢的地面,更多的泪都在空气里,格安彤的爱,让我陷入一种荒芜中。她竟然为了保护一个男人而选择去死,我呢,她为什么不能为了我而活下来,她太自私,太偏心了。 周继在一旁继续为我讲述着当年的故事,他说这个故事他藏在心里太久,像毒瘤一样溃烂在他的身体里,只有我,够资格成为故事的听众。故事很美,很悲,很无奈,但真实。周继边讲边哭,我笑他,我说您当年怎么就没有被格安彤的故事打动呢?周继,你若早点被打动,格安彤现在说不定还活着。十七年了,你夺走了我的一切,你现在忏悔地在我面前为每一个人脱罪,你让我不知道该恨谁。我活该把自己葬送在那所公寓里…… 故事听到最后,我敲着地板笑得疯狂,那些繁复的对与错,早已在岁月中席卷而过,再也无法重认了。谁能告诉我究竟怎样的爱才算罪过? 执着也好盲目也罢,那都是故事里的人生,我累了……带上开启枷锁的钥匙,请允许我离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我的未来是拍戏,是常青藤。 或许,我会把格安彤的故事讲给谢天衍听,但我不是格安彤,我不会为爱情赔上人生! ------------ Chapter 75 曾经,我恨着一些人,一些事。现在,心里空了,连恨都没有了,爱,也是无处安放的奢侈。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拍戏,上学……五月已过,梦醒时,觉得自己愈发苍老。我的人生早已偏轨,我常常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十七岁的生命要承受这么多,我也曾怀疑自己会不会自杀,但我死了,谁会刻骨铭心呢?我无法做到像格安彤一样,这个世界都为之哭泣。 有些东西是我们逃脱不掉的,那是宿命。星辰之下,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轨迹,我们只能傻傻地站在命运的轮盘中,品味百态。就如当我觉得自己可以放下笔勾写结局的时候,世界又突然暗了…… 周末的早晨,昨晚挑灯夜战的我被人从书桌上吵醒。披散着头发从楼上跑下来,发现急骤的敲门声和电话声同时在响。 本该沉静的周末,这样的景致让人困惑,朦胧中,我感觉身边左右开出两道门,命运之神告诉我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让我选择……我就这样站在客厅里,思考着这个问题,敲门声越来越急,仿佛有人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电话声也不间断。 我从不玩点兵点将的游戏,当我思维逐渐清晰的时候,我走到沙发旁抓起电话,也许电话里提供的信息足以帮组我判断是否应该打开那扇被人粗暴敲打的门。 轩辕骕紧张的声音以我从未听过的高分贝从电话另头传来:“格格——”立马将话筒拿离耳朵一段距离。 “是否今天太阳撞地球,这一大早的究竟是怎么了?” “幸好你没事!”电话另头舒了口气道。 “我能有什么事?”我不解道,身后的敲门声越来越急。 “格格,你听我说,从现在起,不要随意接电话,不要随意开门,我和泽正在赶过去接你,明白了没有?”轩辕骕清晰地交代道。 “完全不明白!”我脑袋嗡嗡直响,预感到当我今早还处在睡梦中时又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我这门外也不知道是谁,门铃声和敲门声响个不停。” “千万别开!我马上到,等着我,格格,等着我……”轩辕骕的电话中断,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 我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 “格格小姐,格格小姐您在里面吗?”外面声音吵杂得不像发自一个人。 “是谁?”我隔着门问。 “格格小姐,我是《时华新闻》的记者,做为格安彤的女儿请问你对她十七年前的死有什么看法……” “格格小姐,我是星光卫视记者,我们想了解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 “格格小姐,这里是《电影俱乐部》,听说你是轩辕骕执导新片中的女主角……” “格格小姐……” …… 门外的声音像一个渐渐打开的巨型黑洞出现在我身前,将周围的光线全部吸附,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块沉重的石头突然落在心口上,让我忘记呼吸。 我恍惚地往后退着,碰到客厅的沙发身子不由得滑坐在地,混乱的声音伴着粗暴的敲门声像在耳际,想要拼命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怎么会这样!我的身份曝光了!开什么玩笑,我不要以后都生活在“格安彤女儿”的帽子下,我不要全世界都来观赏我可悲的出身,这种感觉糟透了,糟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深埋的炸弹毫无征兆地爆发将没有防备的我炸得粉身碎骨,十七年的伤口突然间被人放在了曝日之下。 我抱紧自己,一声声沉重的敲门声让我感到极度的不安,无力追问事出的原因,我只知道——以往的生活将彻底离我远去。 不知过了过久,屋外的嘈杂声突然远去,浑身发抖的我做在冰凉的地板上,轩辕骕的声音隔着门清晰地传进来。视线模糊,我不顾一切地奔向门口,打开一个缝口,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住进来的男人。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怎么办,怎么办,我再也回不去了…… 轩辕骕抬起我的小脸,他神色担忧,我听见他坚定的声音:“格格,振作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记者被水轻泽引到另一边,在工作人员的拦护下,轩辕骕搂着我走出公寓。楼栋外的世界阳光炫目,人潮涌动,轩辕骕下意识地捂住我的耳朵,将我紧紧地护住。一只有力的手突然越过围护的工作人员抓上我的手臂,漆黑的话筒出现在我眼前。 “格格小姐你说点什么吧……有人传言你是格安彤的私生女,你不想为自己说点什么吗?”刺耳的声音弄疼了我的耳膜。 下一秒,我看见轩辕骕上前抓起那个记者,往人堆里一推,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 他冷冷地瞟向那名记者道:“不管你是谁,敢碰我轩辕骕的人,就请做好与整个桓懿为敌的心理准备。”这话不像说给一个人听的,透过摄影机和无数晃动的闪光灯,它更像一句公开的宣战词。 旁边的记者突然安静了下来,皆被轩辕骕轩昂的气势压制。 “格格!格格……” 我深埋的头突然抬起。“悠然?” 四下张望,到处是攒动的人影,如何能捕捉到纪悠然的身影! “格格,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见我突然停下,轩辕骕催促道,搂紧我加快步伐靠近不远处的加长林肯。纪悠然的声音消失在人群中,此刻的她一定很担心我。 车房启动,所有的人声被抛在了后面,我倚在轩辕骕的怀里祭奠那些逝去的安逸,我无法设想以后的生活,隐秘的身份被公之于众让我失去所有的保护色,成为众矢之的。我感到有无数双手在黑暗中伸向我,奸佞的面孔飘在空气中,一遍又一遍地欣赏我遍体鳞伤的模样。 恐惧像一个巨大的笼子笼罩下来。 “骕……”我该怎么办?我紧紧地拽住他的衣服。 “你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个人……”轩辕骕恨恨道。 “谁?” “周继。” 是他?我听见自己慌乱的声音:“徐康延的事也泄露了吗,格安彤用生命保护的秘密呢……” 温暖的大手抚上我的发:“他没有背叛格安彤,但他出卖了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我虚弱地趴下,身心疲惫,周继那张假意忏悔的面孔浮现在脑海里,那个男人是恶魔吗,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汽车驶向未知的远方。 ------------ Chapter 76 被风吹过的初夏,我窝在轩辕骕座落在湘岚山的度假别墅里,像个在逃犯一样躲避舆论和记者。 “格格!冷静啊!”水轻泽退离我两米远,双手挡身道。 “我冷静不了!我要回家!”抓起客厅沙发上的靠枕往眼前这名美到无法无天的男子砸去。 “这儿的风景多美……”水轻泽做颂诗状道。 “美你个头!”抓起另一个靠枕狠狠地丢向他。“我要回家!带我回家!”我连着将一排靠枕一一丢向水轻泽。 发现没有靠枕可丢的时候,索性冲上去施暴,粉嫩的拳头砸向他,像只发狂的小猫大吼:“再这样呆下去我要疯掉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格安彤的女儿,全世界都在追问我的父亲是谁,全世界都在质疑我母亲的人品,而我,成了寄托在她盛名之下蓄意成名的艺坛新秀……” “别听那些报道胡说,你要相信自己,起码要相信我和骕。” “我相信,可这个世界不相信呀!太残忍了,这个世界太残忍了,当我好不容易想要摆脱格安彤留下的阴影时,她却像洪水一样朝我反攻,扑熄我所有的希冀,被迫流离。”打向水轻泽的拳头放轻了力道,水轻泽的大手裹住我握拳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低低的啜泣从我低埋的面孔中传出。 “没事的,骕已经在处理了,格格别怕,我们都在你身边,不会让人伤害你。” 松开紧握的手,水轻泽拥我入怀,我听见他轻轻地叹息,怜惜又焦虑。 这年初夏,我隐藏了十七年的秘密被公告天下,在《樱祭》杀青之前。 整个剧组都因此陷入一片阴霾,被迫停机。绯闻利用得好无疑是一种宣传手段,但轩辕骕和我一样表现得异常震怒,他不愿自己的电影抹上一层暧昧不清的色泽,我也同样不愿自己的表演被附上格安彤的影子。 轩辕骕把我暂时安置在湘岚山的度假别墅里,方方正正菱角分明的二层式房子,由棕色大理石条纹瓷砖和随处可见的巨大落地窗构建,周边植满修竹,倒有点千竹轩的意味,但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萧青仍在身边照顾着,难得听从轩辕骕嘱咐不让我随便出门。心情烦乱得看不下书,打开电视就会遇见各种关于自己的报道,大多捕风捉影,每次看完心情郁闷还大发脾气,索性再也不靠近电视。 轩辕骕自四天前把我从千竹轩带到这里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泽告诉我,这阵子需要骕亲自处理的事情太多。心里对轩辕骕感激又内疚,当初若不是我执意追查格安彤的谜团,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不顾后果地把自己与格安彤的关系告诉外人,被泄露也是情理之中。唯独担心有人顺藤摸瓜把徐康延与格安彤之间恋情挖掘出来,现在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还有周继、水轻泽、轩辕骕和纪悠然。 我并不是在为徐康延担心,即便常听人说起他的丰功伟绩和正直品行,但我对那个男人没有感情,自然不会顾忌。我是个冷漠的人,向来如此,对待养育我十七年的郑启曜直到他死前才叫了声“爸”,所以,不能指望我对一个活在格安彤故事里的人寄予希望。我只是,不想让格安彤以死守卫的秘密,从我这里泄露……泄露了也许是我报复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的最好方式,但我不想报复,过去了,我只想摆脱,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事与愿违,周继竟将我又推回火坑之中。不知徐康延看到那些报道会有什么反映,他会否意识到我是他的女儿?又或许,这就是周继的目的,他在惩罚和暗示那个男人。 ——————*——————*——————*—————— 躺在别墅的落地窗前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单调的日子在事发第六天被再度被激起波浪,带着毁灭的攻势向我席卷而来,身体里各项机能在徐默冷然有序的话语中彻底瘫痪。这让我想起与谢天衍第二次赌牌的那个晚上,我看着他恶魔般优雅的微笑心如刀绞,可做梦我都想不到,这次恶魔的扮演者,竟然是在我身边守护了我十四年的纪悠然! 格格你记住,如果你执意要做那朵开在月球上的玫瑰,你的小王子,只能是我纪悠然。那些重情重义的话语仿佛说在昨夜,今一早已有人带来一份薄薄的报纸揭穿话语中隐含的假象。我甚至能记起与她邂逅的那个傍晚,夕阳将幼稚园铁围栏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站在围栏里用空洞的眼睛观察围栏外的世界,目睹一张张投进父母怀抱的欢快的笑脸。一个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短发女孩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她对我笑,甜甜的声音道:“我叫纪悠然,我陪你等来接你的人。”从那以后纪悠然的身影就一直活在我的视野里,分享我的故事,陪我哭,陪我笑。 此刻,我坐在白色沙发上双手颤抖地捧着一份报纸,徐默坐在我对面,神色黯然。报纸的内容很简单,警界要员徐康延提交辞呈,国议院审理通过。 “澜渊社以格安彤的事件要挟徐家,为确保整个家族的声誉和其他长辈的利益,重压下父亲被迫向国议院提交了辞呈,以父亲敏锐的察析能力判断,用不了多久他也会知道你是他女儿的事实。”徐默冷冷地盯着我道。 “澜渊社?怎么可能?”我恍惚道。 “父亲派进去的卧底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掌握了澜渊社在金三角的运输线,原本只要再过几个月,就可以挖掉这个潜伏在西南边境的大毒寮……你答应我不会公布格安彤与父亲之间的绯闻,想不到你是另有打算,我真是信错你了,亲爱的聪明的妹妹!” “我没有,这不是我策划的,我没有要报复……”我慌张地企图解释 ,但解释也枉然。是我,是我把格安彤的事情告诉给纪悠然的,可我如何能想到纪悠然会利用它来挽救澜渊社,我如何能想到那个会在平安夜抱着我痛哭的纪悠然也会有背叛我的一天! “难道是我在冤枉你?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你先秘密公开自己与格安彤的关系,再把情报提供给澜渊社,天衣无缝,这让你看起来像一名受害者,暗地里却把所有的人耍得团团转,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吧……我可以理解,我曾蓄谋杀害你,父亲害得你十七年孤苦无依……” “不是的!不是的!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捂住耳朵呜呜地哭出声来,徐默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怎么可以用这么尖刻的语气再一次揭开我的伤疤。 “格格!”听到哭声萧青突然从庭院里奔进来。 徐默看了萧青一眼,安静地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框前,看向外面的风景,道:“这么多年来,父亲总在和这个国度里最厉害的罪犯集团角逐,从当年的北傲、潜龙,到现在的澜渊社、塞北苍狼。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我也希望他能借机停下来修养余生,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葬送这位警界老将的竟然是他自己的女儿,格安彤当年用生命去守护他的荣耀,生下的女儿却将他欠下的情债全部讨回,这是命!” 徐默走后,我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客厅里,手里握着那份报纸,从早上坐到余辉洒落。萧青劝过,水轻泽来过,但我什么也意识不到,只是静静地坐着,风吹过窗外的竹林,在夕阳中摇摆出美丽的姿态。 那些关于纪悠然的回忆在脑海中徘徊,十四年,太长了,每一个画面都是关爱和信任……是纪悠然啊,那个从小在我身边保护我的纪悠然,那个抱着我说要成为我的小王子的纪悠然,那个在我失忆时不顾一切冲向鑫梦赌城的纪悠然。 是我最最信任的纪悠然背叛了我,她让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再信任谁……时空在我身边退化成一座荒芜的孤岛,十四年的友情在徐默的一席话语中磨成空,纪悠然明媚单纯的笑靥死在了这场浩劫里,连同我的回忆和那些沉重的情感。留下了一点失落,一点寂寞,一点感伤,和一具空白的躯壳。 我恨不起来,谁来告诉我如何去恨,她是纪悠然,是我曾发誓这辈子最最信任的人! ------------ Chapter 77 再过些日子剧组剧将重新开机,日程上档,但我无论无何都打不起精神,谁劝了都不听,把自己紧锁在陌生的房间里,冷漠地看时间从我眼前走过,什么都无所谓了,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我却弄丢了过去,出卖了未来。安逸死了,友情不再……我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诋毁,有人羡慕,在天堂看着我的格安彤,也会嘲笑,也会失望。 从飘着雨的清晨醒来,躺在洁白的大床上,听窗外摇曳的竹林传来沙沙的哭泣,玻璃上留下一道剔透的纹路,沾满晶莹的雨滴。这些日子,我常这样保持一个姿态,度过萧索的一天。 有人打开卧房的门,脚步踩在木质地板上朝我靠近,食物的味道从空气里传来。“我不想吃。”我淡淡道。 餐盘被放在房间的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人从身后靠近我。 “求你了,我真的吃不下……”我裹紧被子背对那个人,话语在他强硬地扳过我身子的那一刻愕然停止。 男人盯着我憔悴的脸看,眉头皱起,表情带着浅浅的责怪,声音低沉道:“你这样子,让我如何放心把你放开。” 我流下泪来,本以为早该哭干的眼泪,偏偏在这个早晨毫无征兆地造访双目。 他压下身子印上一吻,痛惜道:“吃过早餐,我就带你离开。” 我坐起身扑进他的怀里,用眼泪放纵这些天来压抑的情感。这世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真正触动我。 谢天衍用手静静地梳理我披散的发,满是溺爱。 ——————*——————*——————*—————— “格格……” 用过早餐,他牵着我走下一楼,即将走出别墅时,萧青在身后喊了我的名字,欲言又止,蕴着无尽含义。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那些交代的话,我说不出口。 “告诉轩辕骕,损失的部分,我会补偿桓懿,格格我带走了。”谢天衍帮我接下萧青的话,说着牵起我继续往外走去。 “不要逃避!”萧青并没有追上来,她站在原地声音淡漠而坚定。 “萧青!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上次苍狼的事没有找你算账你就该在我面前学会安分。”谢天衍不快道。 “萧青的命是格格救的,格格如果离开了,就没有人可以威胁萧青,格格,萧青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她勇敢地回应谢天衍。 有这么一瞬间,我是感动的,但纪悠然的背叛对我的打击太大,即便是留下了,我还能重新回到摄影机前面对徐默吗?那些黑洞洞的摄像头和话筒,那些犀利的关于格安彤的追问,不是我能轻松应对的,其实我,还不够勇敢。 萧青,对不起! 走下台阶,谢天衍为我拉开车门。 汽车远行,那座被翠竹包裹的别墅在身后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 飞机在平流层上平稳滑行,我心情平静地看向窗外那一片漆黑,机窗上映出自己落寞的影子。身边的男人紧盯屏幕上快速滚过的数据和文件忙碌着自己的事,只是到了休息时间,他会接过美丽空姐递上的毛毯盖在我身上,印上深深的吻,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我好好休息。 醒来的时候,飞机开始在北美西部的比弗利降落,走出机场,前来接机的是一辆劳斯莱斯,一身制服的专业管家守在车身不远处,恭敬地朝谢天衍鞠躬道:“欢迎您回家,少爷!” 虽然没有细问,但我已经感觉到此行的不寻常。 坐在车上时,谢天衍才难得靠上宽软的座位闭目养神,一只手搂着我,表情似乎是满足的。 绕过比弗利郊外视野开阔的风景区,汽车平稳地驶进一条绿林小道,小道深处,一大片沐浴在阳光之下的青翠草坪突然映入眼帘,视野再度被打开。 草坪过去是白色栅栏围成的温馨庭院,随处可见的蔷薇点缀其间,有藤蔓植物环绕的走道和欧式亭台,人造水池上设计荷叶状的石墩,踏过水池让人有种别样的清新。园丁在花园中忙碌,喷水器在草坪上悠悠转动,水花在阳光下,搭起一道梦幻般的彩虹。落在庭院中的是一栋三层豪宅,宫廷式的白色外观与庭院景观交相辉映,从房子里走出的仆人们恭敬地对谢天衍鞠躬道:“少爷!欢迎您回家!” 客厅的门被打开,迎面走上来的是一名高贵纤弱的美妇人,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相貌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犀利的眼眸微微眯起,和谢天衍身上的气质倒有几分相似。 像从传说中走出的人物,得天独厚的高贵感让人觉到不容触犯,站在他们面前,心里涌起莫名的羞涩和自卑,又偏偏忍不住想要再多看两眼。 “你可真把我想坏了,这些年过得还好吗,云恒总不让我过问,知道了平添担心,不知道罢又揪心,有空可得多回家看看。”美妇人道,眼里温柔流转。 “淑槜妈妈,对不起,这两年太忙。”谢天衍礼貌道。 突然意识到这是哪里,我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这是谢天衍真正的家,他曾说过自己有三个养父两个养母,一直好奇,可他常常是谨慎地不愿透露,如今他竟然带我来见他们! 美妇人很快将目光停在谢天衍身边的我,意味深长的目光让我感到受宠若惊,第一个反映竟是不自觉地甩开被谢天衍牵着的手,小手还没完全脱离却又让他抓了回来。 观察到我与谢天衍间的小细节,美妇人掩面一笑,目光回落到谢天衍身上等着他开口,站在一旁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也在打量着我,微眯的眼睛里透着洞悉一切的睿智。 “这是格格。”谢天衍牵过我简单交代。 我微微朝她施礼。 “你好,我叫穆淑槜,是天衍的第一位母亲。”听这个说辞,想来谢天衍当初并没有骗我。 “伯母您好!”我回应道。 “呦!还叫什么伯母呢,我以为你该学着天衍的样子,恭恭敬敬地叫声妈妈才对。”一串爽朗调皮的笑声突然出现在客厅宽阔的空间里,打破之前正统祥和的气氛,像透过云缝钻出的阳光,洋溢着自在逍遥的气息。一名美艳风韵的中年女子从白色弧形楼梯上走下来,灵气十足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我与谢天衍戏谑道。 “穆有惠,我的第二位养母。”谢天衍指着来人朝我介绍道,那一向神秘莫测的面孔上闪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像做错事被抓到的大孩子。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想来这名刚出现的美艳女子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 “打哪儿拐来这么位仙女一样的妹妹,跟玉雕似的,快来,先喊声妈看看。”穆有惠一把从谢天衍手里抢过我,一副霸道任性的样子。 我扑闪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穆有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就是谢天衍口中那位喜欢疯玩的养母吗?好强势的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却美艳得让人不敢把她想成一位母亲。 “别光愣着,快叫呀,有惠妈妈……哎,别扯我……” 穆淑槜突然从后面扯起穆有惠的衣领,责怪道:“别把人给吓坏了,瞧你这没规矩的样子。” “姐——”穆有惠不服气道。 “慢慢来,格格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你们刚下飞机,先回房休息吧,你浩父和锦父这次怕是赶不回来了,留下些交代的话,稍后我们在细说罢。”说话的是从进门起就一直杵在穆淑槜身后的儒雅男子。 “没劲!大魔头又不回来!”穆有惠在旁咕哝了一句。大魔头?以前我也常这么称呼谢天衍,原来这家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如此奇特的家庭环境,也许谢天衍身上吸取了他们每个人的特质,才会显得这般神秘莫测。不得不承认,这个家的成员实在太吸引人了,我敢说他们身上一定都住着一段非凡的故事。 走进卧房关上门,身子立即被人腾空抱起,放在床上。 “呵呵!”我笑他的样子。 “看我为你失控这么得意吗?惯坏我的后果是你今后得独自一人承担我所有的宠爱”他啃吻上我的颈道。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问他。 “这儿安全。” “你要离开?”我惊道。 “不会太久,有有惠妈妈陪着你,绝不无聊。”谢天衍道,一手拉开我身后的拉链,褪下衣裙。 “他们,都是什么关系?兄弟姐妹?”我好奇。 “两位母亲大人是亲姐妹,三位父亲大人是没有血亲的兄弟,五个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后来淑槜妈妈嫁给了云恒父亲,我小的时候主要与他们一起住,有惠妈妈是最早逃出这个家的人,另两位父亲则难得一见,一个是游商,一个是浪子。” 抵住他正要压下的身子,问道:“可不可以先听故事?” 谜样的眼睛微眯,不高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把选择的重心摆正?” 两手撑在我的脑袋旁,湿湿地吻上我的唇。 离赌约结束还剩三个月的时候,我竟然逃回了这个男人的怀抱,心里留有一丝说不清的落寞,但我不敢去回想,担心自己会害怕。此刻,只想抱着眼前这个男人,在爱情的毒药中麻痹自我。 ------------ Chapter 78 后来我才知道,谢天衍的那些养父母真的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人物,一度听说很早以前国内盘踞着两大走私集团,北方北傲,南方潜龙,一方运营军火,一方运营毒品,横行一时,因为害怕他们旗下养的杀手集团,几乎无人敢惹。易主后北傲被潜龙吞灭,徐康延之所以盛名天下,就在于当时年三十出头的他借机摧毁了这两大集团。 而谢天衍的养父母们曾经就处在这两大走私集团最高层的位置,潜龙的第二任龙头名义上是两名姓穆的千金,实际操作者则是传说中的“三韩”:韩云浩、韩云恒、韩云锦,其中为首的韩云浩人称地狱阎魔,穆有惠口中的大魔头估计就是这个人物,没想到潜龙覆灭后这五人竟在北美安居隐逸起来。 这样说来我和谢天衍还算是一对仇家子女,老套的剧情,却惟独缺少了轰轰烈烈生生死死的过程。谈到徐康延,儒雅睿智的韩云恒笑得大度:“国内警界少了老徐这员大将实在可惜,他是一个好对手。” 亦敌亦友的语气评价徐康延辞职的事。 与电影中演绎的黑社会仇杀完全不一样,我已经有点糊涂了。 逗留两天,谢天衍离开比弗利,穆有惠带上我前往她座落在比弗利市区的私人公寓。 两百平米的规格,让我感到格外亲切,蓝色的墙壁上挂满精致画作,随处可以感受到浓烈的艺术氛围。 “天啊,您是画家!”我站在墙前欣赏那些色彩斑斓的画作,看到署名时吃惊道。 “算是吧。”她从冰箱里拿出冷饮递给我,道:“在我这不必拘束,生活需要随意。” 她示意我坐在沙发上,拿开电视,跳出画面的是一个华语台。“闲来的时候喜欢关注华语台的八卦新闻,所以,格格你的事我都知道。” 提到这,我惊讶地看向穆有惠。 “你究竟是到北美来散心的,还是打算就此成为夜修罗的女人?”一句话问得直接,眼前这名美艳的女人直率又犀利,不懂得拐弯抹角。 “我已经……再也不能演戏了……”我低下头无奈地笑道。 “你喜欢天衍吗,喜欢到奋不顾身可以只为他一个人活着?”她换着方式问道。 我迟疑,突然间所有的问题被眼前这名陌生的中年女子摆在了桌面上,问题尖锐,却教会你思考的方向。 见我不做声,穆有惠站起身来走到墙前,看着那些凝聚自己心血的画作道:“二十年前我逃离潜龙,过上最最普通的生活,与哥哥姐姐们只保持正常的手足关系,至少我早已不再是潜龙的千金,可你无法想象我为了得到这样的生活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潜龙覆灭了,你们完全能够生活在一个世界里。” “你太天真了格格,很早我的父亲就告诉我,那个世界里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我费尽心思才得以成功出逃,潜龙并没有覆灭,只是变换了目标和手段,要不然你以为夜修罗是如何腾空出世的?”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不解地看向她。 “因为此刻的你还有选择的余地,成为穆有惠,或者成为穆淑槜。我姐姐当然也很幸福,因为身边的那个男人就是她全部的世界,我相信天衍同样会很疼惜你,但你需要认清自己,格格,你不会有太多选择的机会,人生只有一次,用完了就没有了,选择没有对与错,健康快乐比一切都重要。”她转身看向我一脸诚挚道。 健康快乐比一切都重要,谢天衍曾经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但影响他的人不单单是眼前这名开明大度的女子。他不仅仅是谢天衍而已,而我,真的能接受夜修罗的世界吗? 成为自由逍遥的穆有惠还是成为为爱厮守的穆淑槜? ——————*——————*——————*—————— 比弗利不愧是购物者的天堂,住进穆有惠公寓的第二天一早被人拉起来大街小巷地到处血拼,谢天衍这名美艳的母亲可不是一般的活力十足。 “难得来趟比弗利,烦心的事给我通通丢掉,女人要学会尽早享受生活,看到喜欢的衣服饰品就立马买下,天知道你还能年轻几年。”仍是自在逍遥的生活哲学。 “让我看看这件……”穆有惠忙着拿起一套蓝黑条纹低领连衣裙在我身上比划。“完美极了!” 衣服鞋帽被一箱箱地打包送往公寓。 “这也太多了吧!”我有点吃不消。 “亲爱的,你可是大明星,当然要有足够的储备,你得穿得迷倒众生,站在记者前大方自信地回应他们,知道吗,这才是大明星应有姿态。”穆有惠一副咬定我会回归的样子,真有趣,这不是摆明了和谢天衍过不去吗。在穆有惠眼里看来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逛街血拼大吃大喝就能把烦恼抛掉,等心情好了再回头应对。我感到自己正在渐渐被这名潇洒的女人所感染。 温馨的下午茶时间,与穆有惠,谢天衍的第二位养母,坐在墨西哥风情的茶餐厅里享受茶点。“你知道吗?我特别不喜欢那些安静神秘的咖啡厅,我们需要补充的不仅仅是粮食,想要自己精神振奋,找家老板伙计都热情风趣的茶餐厅才是上选……Cal!帮我打开电视,今天的华语娱乐时间到了”对我说完,穆有惠向这里的伙计招呼道,看来她是常客。 美味的墨西哥烤翅,大杯红茶,淡淡的午后阳光散在餐厅里,往来穿梭的伙计身上你能看见阳光的微笑,穆有惠向这里所有的人热情地打着招呼,这位开朗的女画家把她的生活刻画成一幅最美的艺术品。 “下面是桓懿娱乐公司‘《樱祭》女主角被疑是格安彤女儿’事件的新闻发布会……”女主播标准甜美的声音从挂在茶餐厅墙上的背投彩电中传出。 “嗨,大明星,又是你的新闻哦!”穆有惠指着电视用轻松的语气道。 轩辕骕温雅深沉的面孔出现在电视上,十天未见,面对镜头他仍是一副镇定高傲的样子。 “桓懿娱乐年度大片《樱祭》中韩樱子的扮演者格格,确实是十七年前影后格安彤留下的女儿……如果你们一定要我去比较,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格格她,一定会超越十七年前的格安彤……” “泽,做为剧中的男二号你对格格有什么看法?传言她初入桓懿时就备受你的关注,请问你们是否在拍拖?”女记者问道。 水轻泽修长眼睛朝记者群抛去一个魅惑的眼神,道:“我一向关注可爱的女孩子,你若放弃记者生涯到桓懿来发展,我也会关注你呀,为公主殿下们服务是泽的荣幸,所以,镜头前的公主们,支持泽,请千万别忘了也要支持格格呦!”说完,调皮地往手指上轻轻一吻,伸手印在镜头上。 茶餐厅里的女顾客们看着皆是一副陶醉的样子。明明已经年过四十的穆有惠更是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我爱你,泽!” “她是天使……”电视画面,柳依依坐在轮椅上,微微笑道。天使说我是天使! “听说格格曾靠内部关系抢走你在《樱祭》中的候选人名额……” 面对记者的问题,镜头前的何子音泼辣依旧,没等记者说完,一把抢过话筒:“我只说一句,谁和格格过不去就是和炫舞团的何子音过不去,支持炫舞团的朋友们,请一并支持格格!”说完甩开话筒抛下一票记者自顾自地走出镜头,让我不禁好笑,身边的穆有惠则一脸崇拜地赞道“帅!”。 “在模特这一行除了水轻泽我很少佩服别人,但我佩服格格,无论是在摄影机前还是摄像头前,她都可以变成任何人。”名模莉娅懒懒道。 “她是我妹妹,请大家不要欺负她……”面对镜头徐默淡淡道。台下的记者会意一笑,都以为徐默说的是剧中庄笙和韩樱子的关系。只有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相,眼泪不自觉地沾湿了眼角。 “无论如何,格格都是郑氏家族的千金,如果有哪家媒体蓄意制造谣言为难她,郑氏家族会不惜代价地追讨相关责任……”没有想到刘昕玲竟然愿意出面给我一个名分。 “格格,小彤走了,让我代替她来爱你吧!”蓝熙优雅慈爱的目光出现在画面中,她好像能够感应到我就坐在电视前。 我捂着脸,止不住泪水横流…… 穆有惠在旁抱住我,轻轻拍抚,道:“不知今天是否还有飞往景岚市的航班。” ——————*——————*——————*—————— 安检口前,我担心地看向特意为我送行的穆有惠。 “天衍那边……”要是被谢天衍知道她把我放了,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那孩子早已知道。”穆有惠微笑道。 我吃惊地一愣。 “从他把你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起,他就该做好会失去你的心理准备……否则,交给淑槜不是更加稳妥?”穆有惠补充道。 听穆有惠这么说,心里一时五味陈杂。 “格格,天衍他,是真的爱着你的。”这位母亲终于为自己的儿子说了一句挽留的话。 “相信我,我也,真的爱着他。”我还以灿烂的微笑,眼里却充溢着泪水,笑着笑着,竟要滴下泪来,迅速转过身,害怕自己会后悔,直径走进安检口。 天衍,请原谅格格的自私! ------------ Chapter 79 萧青把我从机场接回千竹轩,风波过后,这所公寓还是我最温暖的家。 第二天按着她排给我的行程准时出现在片场,见到我,所有剧组成员的脸上都扬起宽容的笑,没有人责难我不负责任的出逃事件,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身世曝光也好,逃往北美也好,梦醒了,我又回到了这里。 我叫格格,格安彤的遗孤,现在我是桓懿旗下的一名艺人,摄影机前我是哑女韩樱子。 “骕,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离开了再不回来。”休息时间我对轩辕骕道。 他笑得谦和:“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失去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轩辕骕真是自信,第一次与谢天衍会面签订协议那天他就曾向谢天衍扬言自己会夺走我。 他真的做到了! 谢天衍呢,即便到现在,我都无法猜透那个男人的心思,穆有惠说他爱着我,可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给予我选择的机会,而我每次都选择逃离他。他会怎么想?会伤心吗? 《樱祭》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公司艺人的信箱里开始出现寄给我的信件和礼物,来自全国各地陌生的人们,说着一些温暖的打气的话语,许多还是格安彤生前的老影迷。明明电影还没有拍完,竟意外的得到这么多支持,只用感动两个字来形容,太轻了。 ——————*——————*——————*—————— 错过六月全国统考,我开始陆陆续续收到一些国内大学寄来的特招生面试通知。留学Offer则要到七月份才能落实,以防万一,向剧组请一天假去了趟大学城。 从焕桥大学回到景岚市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时间尚早,决议用剩下的时间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走上狭窄的居民过道,有陌生人不断向我打招呼,微笑着给予回应,没有什么不适应的。进入那栋破旧的红色楼栋前,仍是在水果摊上买了两斤香蕉,卖水果的大叔认出我,半买半送。 敲开三层靠右的门,开门的男子精神抖擞,衣冠讲究。 “半个月未见你开始收拾起自己了。”把我请进屋,周继为我倒上茶水,杂乱的房间变得井然有序,客厅的一面墙上挂满与我相关的报道。“怎么?有新目标了?”我看着那面奇特的墙问道。 “是呀,今后小心点儿,可别再被我逮着。”他狡猾一笑。 “听说你回杂志社了?” “这不是徐默那份经济来源被你搅没了吗?”他开玩笑道。 “和你说不是我干的你肯定不信。” “我信,和你说我是自愿回去跑新闻的你信不信?”他反问。 “我信。”说完两人默契一笑。“难得看到有像你这么忠于工作的。” “你恨我吗?”他突然问道。 “说不恨是假的,凭什么我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要被你这么整,有点人道主义精神好不好。”我责怪道。 “原因很简单,我们选择了一个世界,你是演员,而我是狗仔。你还太小,在未来的日子里不仅需要学会如何应对,更要学会如何利用舆论,处理得好扬名天下经久不衰,处理得不好身败名裂,甚至就此从艺坛上消失,格格,我可不希望看到你成为第二个格安彤。”他对我道,像朋友间那些最真诚的意见。 “知道自己如何逃过了桓懿娱乐的封杀吗?”我冷笑。 “谢谢你!”周继会意,起身朝我深深鞠躬道。当然是我劝阻了轩辕骕的封杀令。 “你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我指着他深沉道。 “孺子可教,学得这么快,已经开始要挟我了。” “我是吃一堑长一智,漫漫长路,各方我都需要有人为我铺路。”我道。 “你哪点像个孩子。” “托你的福我没有母亲,被逼至此。”我瞪他。 周继哈哈笑得爽朗:“格格,是你的存在给了我重返娱乐界的理由,自从格安彤死后,我一直沉浸在自责中,看到你,我的生活才有了新的动力。” “重返娱乐圈的第一棒击出全垒打,差点让我输得惨重,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我咬牙恨恨不已道。 “我也差不多跑不动了,再追你几年新闻就退到幕后写评论去。” 我笑他,道:“祝你好运。” “同样也祝你好运,什么时候给我一个访谈吧。”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无论是我还是电影都需要宣传,但我不要暧昧的宣传,你懂我的意思。” 就这样,我与周继亦敌亦友的秘密同盟悄然建立。 ——————*——————*——————*—————— 回到千竹轩已是傍晚。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公寓楼下面,看见我,徐默从驾驶位上走下来,转到后座的车门旁,恭敬地拉开车门,从里面走出的是一位面容古挫刚毅的中年男子,岁月的尖刀在他身上刻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双像猎鹰一样锐利的眼睛里藏着沧桑,耳鬓的头发已经花白。 我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夕阳将他伟岸的身影拉得很长,晚风吹过,时间已越过千年万年。 “格格……”他声音颤抖地朝我走近,像那些最动人的场景,略显苍老的双手正要伸向我,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抬眼时,那双如鹰的双眸里竟映着湿润的光泽。让人觉得这位活在传奇中的将军似的人物突然苍老了许多,他面容刚毅,此时却显得激动而内疚。 “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可怜我,我叫格格,我不认识您,也不责怪您,恕不远送!”我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堆话,转身逃进公寓楼里。 没有感动,没有责难,一点都没有。我只是受不了那个眼神,看到那双眼睛让我想哭。 “我的孩子……”身后传来他呜咽的声音,我站在电梯前一动不动,电梯的门已经打开。 徐默跑上去扶住徐康延,没有经得我的认同父子俩都只是站在楼栋外看着我。 犹豫着,我硬着头皮冷漠地走近电梯里。 电梯承载着沉重的寂寞缓缓上升,我倚在电梯的扶栏上,全身乏力。 脑海中印入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他呜咽的声音似乎还停在耳边,他激动地向我伸出手,想要将我拥抱…… ------------ Chapter 80 “格格……”片场休息室,被伺机等候的徐默逮个正着。 “别和我提,当我昨天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你回家对他说我是郑启曜的孩子,经DNA验证,你是演员,不用我教你怎么演戏。”打断他我决绝道。 “他是徐康延,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骗得过他?如我所料,你和格安彤的事件一曝光他就着手在查了,澜渊社的事出现得巧合,他能不警觉吗?一直到昨天牢牢掌握证据后才把我召回本家,一看气氛不对,只好全招了。”说到徐康延,徐默一脸敬畏。 “我不想见他。”我低声道。 “昨天若不是顾及到有你参演的《樱祭》,我这双腿早断了!不会太久,给他点时间吧……” 我埋下头不说话。 “父亲很固执,这点其实你们很像,收工后我在影棚外等你……”丢下一句话,徐默踱出休息室。 经历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到头来最不知道如何招架的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 卧龙谷中餐厅,打开墨竹包间的门,徐康延坐在雕花大理石圆桌对面。看见我来,他露出笨拙的憨憨的笑容……这个男人一定不常笑。 宾仪小姐为我拉开他身边的座位,我却直径绕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徐康延刚毅坚韧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落寞。 见面的地点是我特意挑选的,我不能让这个男人踏进格安彤生前住过的公寓,我也不愿走进徐家。这里的桌子够大,我需要制造足够的距离,方便观察对方的同时保持头脑理智清醒,对我而言,这不是饭桌,而是谈判桌。 “喜欢吃什么?”捧着菜单的徐康延温和地问道。 我没有说话,向站在一旁的点菜师伸手,点菜师会意地将另一本菜单放进我手里,静静翻开,指了几样甜品,将菜单交还。 他面容祥和,我却表现得像只刺猬,如临大敌。 菜上齐后,徐康延盯着一桌子花花绿绿的精致点心不禁失笑:“只吃这些,营养怎么跟得上,十七八岁的孩子,还在长身体。”说着叫来菜单,就着我喜甜的胃口叫了几样热菜。 我安静地将一块牛奶甜芋放入口中,心下嘀咕不吃这么多甜食如何供养我此刻急剧运作的脑细胞! 隔着桌子,他将热腾的蜜汁酱鸭、橙汁鳕鱼……精挑了放入小餐盘里,转到我面前,看了一眼小餐盘上摆着的食物,我很自觉地从转盘上取下,一点一点地吃尽。最多,也不过如此。整顿饭下来,徐康延都不怎么动食物,绝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吃,脸上扬起一丝满足。 “格格,给爸爸一个机会,和我回家吧……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吃过饭,喝着清茶等他开口,没想到第一句就是要接我回徐家,更是以父亲自称,令我好笑又凄然。 “现在是六月底,七月份拿到Offer,没准八月份我人已经在北美了,您不觉得这个提议很多余又缺乏新意吗?”我笑,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冷漠的人,不可能让我对一个刚从格安彤故事里走出的人物抱以感情,格安彤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了,她的故事,我不想再担负。 “我退休了,只想用余生好好照顾你,到哪里都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先按礼法来,你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为你举办一场成年晚宴,向各界宣布你是我徐康延的女儿……” “徐警司!”我生硬地打断他道。“不需要了,格安彤已经死了,您要缅怀就留着缅怀吧,而我,连关于她的记忆都没有,所以请不要把你们间的纠葛强加在我身上,我不恨您,真的不恨,不需要补偿,我才刚走过一波风浪,不想再看到第二波,我累了……” 徐康延突然愣住地看着我,似乎不敢相信这样一席话会出自一个十七岁孩子的口。我承认自己早已苍老。 片刻,他声音幽幽道:“可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父亲呀,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双如鹰的眼睛不知被谁削去了所有锋芒,寂寞地盯着我看,他嘴角抽动,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下一秒,一行悲恸的眼泪从那张原本刚毅威严的面容上滑落。声音颤抖:“格格,爸爸求你了,到爸爸身边来吧,我不能让我的小女儿一个人在外面,我只想做一名父亲好好疼爱你……之前是我对不起小彤,也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对你谈补偿,但如果可以,请给我一个机会,你就当这是一名父亲自私的请求……” 这名传说中像将军一样的人物,这名曾经威名赫赫将北傲潜龙一并击垮的人物,这名刚毅正直从不轻易姑息也从不轻易动情的老警司……竟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即便我接受了他所有的道歉,原谅了他所有的过失,体会了他所有的无奈和痛苦,他都不会明白,我怎么可能离开千竹轩那所公寓,那里还有我和谢天衍的一个约定一个等待,我又怎么可能突然缩入他为我伸开的羽翼,去过那种千金小姐的生活,我知道如何为自己争取未来,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干涉。 我起身绕过桌子第一次主动地走向这个男人。抱住他伟岸宽阔的肩膀,轻轻叹息。粗糙的大手抓住我,他声音呜咽:“格格你原谅爸爸……你原谅爸爸……” 岁月夺走了我太多,也教会了我太多,如果徐康延一早出现或许不会是今天这个景致。父爱,我曾经寄望于郑启曜,但他没有给我,现而今,当眼前这名男人苦苦哀求我接受他时,我身后的羽毛已经渐渐丰满,不再需要别人的庇护了。 待徐康延情绪平静后,我放松心情用缓和的语气向他妥协。 我告诉他我可以尝试着叫他爸爸,但是不能勉强我完全亲近,这需要过程。我永不会接受徐家给我的名分,刘昕玲在那场风波中对外声称我是郑氏家族的一员,出于对郑启曜的尊重我想保持这个名分,以此缅怀养育我十七年的养父。 我不会搬进徐家,孤僻的性格使然,不太适合豪门深院。也不需要来自徐家的物质资助,我有做艺人的收入,教育方面我知道如何争取充足的奖学金和科研资金,我向徐康延保证如果需要帮助,一定会第一时间找他,但我独立惯了,希望他能尊重我的选择。 徐康延听了笑得无力,他说孩子太令父母省心也是一种不孝。 “再忙,可不可以每星期抽一个时间陪爸爸吃顿饭?”临走时,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着他慈爱又脆弱的眼神,心下不忍,道:“我尽量!” 然后我看见徐康延憨憨的笑容,满足单纯得像个孩子。 ------------ Chapter 81 《樱祭》杀青的那天晚上,我和轩辕骕、水轻泽,三个人在桓懿三十四层那间有着高高落地窗的休息间里喝到不省人事。 历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皆是永恒。悲伤、甜蜜、寂寞、彷徨……也得,也失,记忆的车轮缓缓前行,碾碎一地红尘。 仿佛刚从一个末世的童话中走出,主角不是我,却无奈被童话中的人和事牢牢牵动,韩樱子也好,格安彤也好,故事结束了,生还的只是一点忧伤。我可以把它们存入记忆,但我不愿停留,一个演员要生活在故事里,一个演员却不能只为一个故事活着,路还很长…… 骕说这辈子就一直在我身边,我到哪,他就去哪,电影本身没有国度,但如果失去格格,轩辕骕的电影就不完美了,追求的不是利益而是境界。 水轻泽表示不会学我们这般疯狂,喜欢了就接活,懒了就随意走走,不会走远,至少不会走出有格格的世界。 我常认为,相遇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分离,空间也好,时间也好,生死之隔也好,没有人能逃开。纪悠然让我不再相信那些被标榜永恒的情谊,而我也从中学会了坦然。不奢望天长地久,而是心怀感恩地去对待。 谢天衍闯进后,我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与轩辕骕、水轻泽的邂逅仍是记忆犹新,如果守候千年只能等来回眸一笑,我是否已守候了万年?轩辕骕曾说,这辈子还不够,我想,再守一个万年,我也愿意。 ——————*——————*——————*—————— 盛夏的早晨,我穿着碎花短裙出现在空荡荡的流光校园,关于校园的记忆太单薄,反反复复只是学习。毕业了,没有感怀,也没有不舍,会到这来只是因为要领取相关档案。 老师们为我惋惜,说若不是拍戏耽误了统考必定是这年的状元,其实他们不知道,一场考试换来的头衔往往短暂又虚空,毕业了,我看清自己的未来是我想去往的方向,这就足够了。一年一届,谁能记起过去的状元是谁?而今年夏天,一个叫韩樱子的女孩会被更多的人记住,不管过去多少年,我相信,那些关于樱花的记忆会在世人心底模糊却隽永地飘零。 走在校园里,记起来最明晰的人还是纪悠然,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每次填报志愿她都抢过我的志愿表照抄不误,也为此交下不少择校费,看榜时总嘟着小嘴抱怨为什么我在A班而自己只能在F班。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竟走到植物园——纪悠然的秘密基地。逃课的日子,她会像只懒猫一样趴在树枝上打盹。过来找她,仰头喊一声,敏捷地身影跃下,听见她懒懒地语气道,格格呀。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细碎散落,星星点点。 树枝上空空如也,更不要说有人了! 怅然失笑,摇着头,一转身,竟意外地撞上一双润红的眼睛。 “格格……” 我低头绕开她。 她敏捷的抓住我的手腕,被我一把甩开,回头愤怒地看向她。 只见那双大大的眼睛扑扑落下泪来。“你听我解释……” “好,我就站在这里,你解释吧。”我双手抱胸,冷漠地看着她。 一个月未见,纪悠然明显瘦了一圈,眼袋深陷,失去以往的活力和张扬。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说不好,但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要害你……格格,悠然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能看着我的家人受到威胁,澜渊社确实参与走私,但那都是像大麻一类的轻毒品,在很多国家都是合法的,若不是威胁到烟草商的利益也不会被禁。” “真精彩,这些话留着去给立法机构说吧。”说着我转脚要离开。 “我父亲已经答应我了,等药材生意步入正轨,就会放弃走私……我说的都是真的,格格你原谅我吧!” “纪悠然!”我怒对她。“我又不是执法者,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迈开步子朝植物园出口走去。 “格格——”脚突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低头时,纪悠然竟然抱着我的腿跪在地上,眼泪落个不停。“格格……那天赶到千竹轩看你到被一群记者围着……我好想冲上去救你,像以前一样救你,可没能等我走近你,轩辕骕就把你带走了……那一刻我好恨,好恨,我感到有人正要一点一点地把你带离我的世界,我想留住你,演艺圈太混乱了,我想把你救出来……那个害你从小失去母亲的男人,自己却过着名利双收的日子,甚至挖空心思为难澜渊社,同样可恶,其实就算没有澜渊社,我也不会放过他……格格我求求你!不要赶走悠然,你是悠然最最重要的朋友,你相信悠然……” 纪悠然泣不成声。“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她紧紧抱着我,悲恸的哭声在我的耳边回荡。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回应道:“悠然,格格不是你最最重要的朋友,而是你自以为是的珍玩,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朋友吗,性格古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你从来都不让别人靠近我,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相信你,可你却把我对你的信任挥霍成伤,即便我现在原谅了你,我们还能再回到过去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只想要保护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格格,为了你,纪悠然可以去死,可以去死……” “我不需要你为我死。”我蹲下身子声音温和地拉起她的双手。 “但是……你不能企图封锁我,谢天衍不能,你也不能,我已经被格安彤留下的公寓封锁了十七年,悠然,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放开纪悠然的手,我转身离去。 悠然,格格不是你植在月球上的玫瑰,不能只为你一个人开放…… ------------ Chapter 82 八月临近,数着日子等待那个人出现,却等来两份通知单。 一份通知单盖着来自天堂的印章,另一份盖着来自地狱的印章。 盖上天堂印章的是来自北美的入学通知,盖上地狱印章的是来自医院的体检结果。 听说许多留学生到了国外因被查出身体小毛病而遭遇校方“退货”,名校录人本来就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事,以防万一我事先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想着万一碰上小毛病,可以先治好再出境。谁知道,毛病没有检查出来,孩子倒检查出一个! 不必算月事都知道是去北美那次种下的祸根。当时明明有向穆淑槜拿事后避孕药,吃的时候还在想这国外药丸的味道怎么这么像维他命?是制药厂的人道主义关怀?她该不会是拿错给我了吧! 一个头两个大,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虽然思想苍老。 被格安彤荼毒十七年,对“母亲”这个词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好感,更不用说去当母亲了。这个世界一片污浊,即便孩子他爸不是夜修罗谢天衍,我也不会要孩子。 对世界和平基本不抱希望,*恐怖,朝核问题……或者碰上个天灾,据天文统计银河系里游弋着上千个黑洞,没准地球明天就会被吞灭。世界人口正朝着突破七十亿的大趋势挺进,中国占十四亿,做为一等良民的我也不打算为国家领导增添负担。总之,我不允许有生命从我身上诞生! 打完医院的预约电话,躺在床上思念那个快两个月没出现的男人,我要打掉他的孩子,不清楚谢天衍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电影里要是出现这种情况男主一般都会暴怒吧!那还是别让他知道,万一就此追杀我可就不好玩了。 想着想着这么翻来覆去整整一晚没睡。 第二天拖着黑黑两个眼袋起床易装打扮准备去医院,看见穿衣镜子中的自己,不禁好奇,平平的肚子里竟然住着一个小家伙,多不可思议呀! 一个多月还处在细胞分裂期,打掉,孩子应该也不会觉得痛,再过两个月器官发育它就能听见声音。长到五个月的时候身体逐渐成形,九个月多一点就可以钻出来了。 唉!格安彤当初是怎么想的呢,明明无法给孩子一个健全的家,却还要执意把我生下来,单亲母亲多辛苦,对一名演员而言,孩子无疑是演艺生涯的一大威胁。 没敢让萧青送我,自己打的跑到医院来,像个要去做坏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紧张兮兮地走进妇科门诊。 复查完后,慈祥的女医生将一张B超图交到我手中,正要开口被我立即制止:“千万别恭喜我,也不必解说,我自己看得懂,这个白色圆点就是正在发育的胚胎,外膜已经初见轮廓了……”我冷静地握着孩子生前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写真,对那个目瞪口呆看着我的女医生滔滔不绝地分析道。 “你是医学院出身的吗?还真详细……”她笑道。 “请帮我开张单子!”我直接道。 “单子?” “拿掉。”不带情感地吐出两个字,女医生更加愕然了。 坐在候诊厅门口等待叫号,身边坐着位大腹便便的美丽少妇,一手轻柔地抚着圆鼓鼓的肚子,目光里都是慈爱,仿佛那个小生命正在自己的怀里甜甜酣睡。 失神地盯着手里的图片,那个小白点不知怎么的让人越看越觉得可爱。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千万不能!我在心理不断不断地提醒自己。 “好可爱呀!”听,连陌生人都这么说。 身边的美少妇从我手中接过图片。“这是一两个月时的样子吧,我家宝宝也有哦,现在已经收集了五张。”她调皮地朝我眨眼道。 “六七个月?”我指着她隆起的肚子问道,标准的准妈妈之间的对话。 “嗯,正好六个月。”她微笑道,听到别人问自己的孩子一脸幸福的表情。 “六个月胚胎的发育已经逐渐稳定,后面会进入迅速生长期,要多注意营养,适时做些有氧运动对胎儿的发育也很有帮助,接下来的日子您会更辛苦。”我提醒道。 “你知道的还真多,做你的孩子,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吧?”她称赞道。 “请不要这么说。”我内疚地低下头,她大概想不到,我这会儿正等着医生叫号堕胎呢。 “其实,做母亲的,再辛苦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也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样想着,就会觉得无所畏惧,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会被母亲的这种精神所感染,长大了定能成为一个坚强的人。”美少妇抚着怀里的生命道。 “格格小姐!”有护士出来喊我的名字,我起身欲离开,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拉住我。 “你忘了东西。”她把图片交还给我。 “不。”我不自觉得退了一步,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声音有点凄然道:“已经不需要了……”说完我转身朝治疗区走去。 ——————*——————*——————*—————— 回到千竹轩的时候已经入夜,在外头游荡了很久,终于还是回来了,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盯着高高的天花板,眼睛睁到疲惫,不自觉地竟流出泪来,抓起身边的电话,才发现纪悠然已经不在身边了。 电话接通,穆有惠银铃般的声音响在耳边。 “是我,格格。” “是格格呀,恭喜你啦,《樱祭》杀青我已经在比弗利订好了场子,一上映就请朋友们去观摩,可别让我失望哦!” “不会……” “你怎么啦?听声音怎么这么没精神,发生了什么事?”敏感的穆有惠问道。 “没,没事,我只是想问……” “有什么只管问,别和我客气!”她大方回应。 “我想知道关于谢天衍亲生母亲的故事。”我道。 “……今天怎么突然想知道这个?”穆有惠有点迟疑。 “好奇,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生出谢天衍这样的大魔头。”我敷衍。 电话那头笑得开心:“天衍绝对是被韩云浩哥哥给教导成魔头的……你一定想知道的话,说给你也无妨,故事还有点长……天衍的生母叫蓝星儿,生前是北傲龙头秦恒的女儿……” 这晚我才知道,原来爱情,可以如此极端,如此具备毁灭性。自私的爱很容易,宽容的爱却很难很难。听完穆有惠讲的那个故事我终于领悟到一件事,那就是——谢天衍是真的爱着我。 是我太傻!不懂得珍惜! ------------ 【番外】原罪*蓝星儿 从小,蓝星儿就是一个幻想着能摘下夜空里星星的孩子,总是固执地仰头望天,固执地踮起脚,固执地伸出五指。星辉透过撑开的指缝,落在她的眼睛里,直到流下清莹的泪水。 ——————1—————— 落满星辉的夜晚,世界仿佛早已沉沉睡去,只听到海浪拍击码头的隆隆声,一阵又一阵,沉郁的如同人鱼的吟唱。17岁的蓝星儿安静地躺在海港边巨大的集装箱上,她撑开五指,眯起眼睛观察天上那些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宝贝,神态可爱的像只被宠坏的猫咪。 “货都带来了吗?”午夜的海港不知何时来了一批奇异的客人,在集装箱围住的狭小空间里,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买卖。 蓝星儿翻了个身,趴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朝声音靠近。 “都在箱子里。”说话的是北傲黑血堂堂主封御,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北傲不可或缺的顶梁柱,天生带有惊人的决策力和威慑力,也是目前被默认了的北傲下一任掌门。他挥一挥手,示意部下将箱子打开,举手头足间都流露出淡淡的威严,10把*和30把乌兹整齐地排放在箱子里,在冷黑的夜幕下显得格外的精致。“老规矩。”话语简洁而有力。 对方也将自己的钱箱子打开,双方派出负责检验的人员。从北傲一方过去的那名男子,脸上始终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儒雅白皙的脸上透着轻微的傲气,他只略略扫视了一下箱中的现金,道:“肖帮主似乎不希望北傲插手这次的事件。”他弯下腰来掂起一踏纸币,眯起眼像在估量。 “不成敬意!” “多出的一千万,北傲收下了,只是秦老的话也还得交待明白,他向来不喜欢血腥,尤其是在北方。” “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请谢堂主放心。”对方恭敬道,毕竟是对北傲紫煜堂堂主谢铭,在这个人面前,什么事也瞒不过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 “真没劲,还以为能看到德国新进的那批PSG1呢。”蓝星儿心想着打了个哈欠,正要躺下,谁知身下的铁质集装箱禁不住蓝星儿的动作幅度,微微地发出咯吱的声音。 “谁?”封御迅速做出反应,在这条道上混,他很早就学会了什么叫警惕。 与之同时做出反应的是谢铭,他一个箭步已经跳上了蓝星儿所在的集装箱上,见状,对方的人连忙拔出身上的枪支。 “不要用枪。”封御冷静地作出判断,一方面,在认清敌人之前他不想自曝身份,枪声只会破坏黑夜的掩护,另一方面,他对谢铭有足够的自信,论才智,论身手,没有几个人能与谢铭相比,尤其是他那颗连美国联邦局都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头脑。 糟糕!蓝星儿连忙起身,轻巧地越过好几个集装箱。“被封御哥哥发现就麻烦了,还是赶紧逃命吧。” 安全着陆!跳下事前备好的逃亡路线,前方不远处就是她的小宝马。“呵呵,我可是秦老一手带大的,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混呐。”蓝星儿两三步钻进车里,启动引擎。这辆被蓝星儿改装过N次的跑车,在发出一声沉闷的悲鸣后,如脱弦的箭一般,顷刻间冲出百米之外,朝着月海码头的出口开去。 “麻烦先让本少爷下车了再跑。”谢铭清澈如山峦的声音在后车座上毫无征兆地响起。 “妈呀!见鬼了!”蓝星儿一个急刹车,自知已经着了谢铭的道儿。 “臭丫头,谁教你如此无礼的,竟敢骗秦老说今晚要去约会,我谢铭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你在打什么主意,这个世界上敢和你约会的男人早死绝了。” “我知道错了,求求你!”第一时间认错求情,是蓝星儿的第二套逃跑方案。 “没用!” “谢铭哥哥!”蓝星儿语气凄婉道,泪水顺势泉涌而上。 “换点新鲜的。”躺在后车座的谢铭打着哈欠道。 “你不救我,好,那我现在就去见封御哥哥,反正道歉也没用,被抓住是我蓝星儿活该,让他打我骂我讨厌我好了,之后回家告诉干爹,把我赶出北傲最好,反正我也只是个吃白饭的,又不像你谢神仙。” “一哭,二闹,三该到什么了?”谢铭调侃道,“我今天忘带绳子了。” “干嘛?” “借给你上吊啊。” “我不活了!”见谢铭这回完全不通人情,蓝星儿索性孩子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放你走可以,但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你。如果我蓝星儿反悔,就罚我天打雷劈,眼睛瞎掉,再也看不见星星。”别说一件,此时此刻就是一百件她蓝星儿也不敢说个不字,碰到谢铭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开车小心!”回过神的时候,谢铭已经站在车外,隔着车窗嘱咐着。 “你还没告诉我答应你什么事呢!” “你再不快点,我也救不了你了。”谢铭提醒道,像是有意避开蓝星儿的问题。 看着那辆黑色宝马消失在夜色中,谢铭沉色道:“星儿,我绝不把会把你拱手让给封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2—————— 这两个人身上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初次见到封御和谢铭的时候,蓝星儿几乎看呆了,封御的霸气,谢铭的文雅,都深深地吸引着她,那一年,她才7岁,被人从孤儿院带进北傲,成为秦老的千金。一切仿佛只是梦境,来到北傲之前的记忆渐渐被抹去,留下的只有与封谢一起成长的快乐时光,他们同样是被秦老收养的孩子,然而比之被宠溺的蓝星儿,封御和谢铭却背负着更为沉重的使命,他们是被秦老选中的接班人。 对待蓝星儿,封御和谢铭就像两个大哥哥,谢铭最是宠她,凡事都罩着她,放任她,溺爱她,总会替调皮捣蛋的蓝星儿逃脱和洗清一切罪名,蓝星儿依赖谢铭却更加喜欢封御,那个令她又怕又爱的男子。与谢铭不一样,封御向来都是一个冷漠的人,沉稳中带着淡淡的威严,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部下,他都要求得几近严酷,却唯独只对蓝星儿温柔。蓝星儿喜欢他,喜欢他紧锁如峰的浓眉,喜欢他直挺挺的鼻梁,喜欢他脸上的刚毅,喜欢他运筹帷幄的气势。封御很少笑,他一笑,蓝星儿就能高兴好久,她知道的,封御只会对她蓝星儿展颜,这让她无比得意。 一年年过去了,日子像一湖无暇的止水,只要掷入一枚石子,曾被岁月抽打出来的痕迹就会一一显现…… 转眼间,17岁的蓝星儿已出落成一位美丽动人的少女,再不是当初吵着闹着爬到两个哥哥床上怕黑的小丫头,她埋藏在心底的蓓蕾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在悄然盛开。聪明的谢铭最先察觉到蓝星儿的心迹,令他倍感棘手的是,封御那颗冰铸的心里也装着一个蓝星儿,谢铭预感到,那段孩童时期的单纯岁月即将成为过去,剩下的只是他与封御之间的战争,现在,趁着这两个人还没有完全领悟到那份微妙的心情,他决定提早备战,为了他最最珍爱的人儿。事实上,作为下一任北傲龙头的候选人,谢铭显得有点漫不经心,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和封御去争些什么,他是那样的崇敬他,仿佛封御就是自己的亲兄弟,什么他都可以不要,甚至甘愿成为封御的军师,为他谋划一片江山,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蓝星儿,在封御和蓝星儿之间,谢铭选择了后者。 ——————3—————— “星儿,三天的时间,请你选出愿意托付终生的人,这是我最后的遗愿。” 蓝星儿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北傲的龙头秦恒躺在病床上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他要将下一任掌门的决策权交给一个17岁的小丫头——蓝星儿。 “我秦恒这一生有两大财富,一个是我最最疼惜的义女蓝星儿,一个是如今叱咤北方的北傲集团,在我离开人世之前,定要将这两笔财富好好安置,但我没有孩子,我精心栽培的两位堂主,谢铭和封御,就是我的继承人,征战黑道多年,我一直奉信誉与公平为至理,现在,我要将这两笔财富分交给他们,星儿,三天的时间,请你选出你愿意托付终生的人,作为补偿我会将整个北傲交付给另一位继承者,这是我最后的遗愿。” 从秦老宣布继承权的那天起,封御就变了,比平时更加的少言寡语,甚至有意避开蓝星儿。 “谢铭哥哥,封御哥哥他是不是讨厌星儿?”蓝星儿含泪跑去找谢铭,对于秦老的决定,对于封御的突然转变,她完全失去了主意,每一次,只要受了委屈,她就会跑来找谢铭,她是那样地依赖他,而他又是那样的宠爱她,总能为她撑开一把保护伞。 但这一次,谢铭沉默了。他没有直接回答蓝星儿的问题,只是轻轻地问了句:“星儿,你会选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干爹希望我选谁。” “秦老希望你选出自己真心喜欢的人,选我,或者封御。” “谢铭哥哥,对星儿而言,你和封御哥哥都是星儿最最重要的人。” “如果一定要你选一个呢,你会选我吗?”谢铭的目光逼近蓝星儿的俏脸。 “我不知道,求求你,不要这样。”蓝星儿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她以为谢铭会给她最完美的答案,会像以前一样为她遮挡一切风雨,但她错了。 “如果你想知道御的答案,直接问他本人就好。”秦老的决定突如其来,远在谢铭的预料之外,但从封御的表现中,他似乎猜到了封御的打算,比之蓝星儿,北傲才是封御的天下。他要赌一把,他决定让蓝星儿自己去寻找答案,或许这样做会令她受到伤害,但他会安慰她,他会在她的身边,一直守着她。 “谢铭哥哥?” “去吧星儿,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去面对你自己的真心,你只要记住,谢铭站在你的身后,等着你的眷顾。” “对不起!”面对谢铭的表白蓝星儿低下头,她喜欢的人是封御,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地认识到,无法忍受被他冷落,无法忍受没有他的日子。 “星儿,你答应过我的,如果封御拒绝了你,你就要当我谢铭的妻子,请你不要忘记。”谢铭温柔地看着她。 “是,星儿答应过你,如果反悔,就罚我天打雷劈,眼睛瞎掉,再也看不见……星星。”蓝星儿抬眼看向谢铭,泪流满面。 ——————4—————— 当蓝星儿闯进封御的房间时,封御的怀里正抱着其它女人。看见呆呆站在原地的蓝星儿,他披上一件睡袍,拉着蓝星儿慢悠悠地踱出房间。 “星儿,不要选我。” “我以为,你爱的会是我。” “我爱的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 “封御哥哥,星儿喜欢你,直到现在星儿才发现,星儿喜欢的人是你,只有你。”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请你成全我,不要选我。”封御冷冷道。 “不,封御哥哥,你忘了吗,你最是疼爱星儿的不是吗,星儿不要离开你,如果……如果这样可以的话……”蓝星儿身子前倾,她踮起脚来,双手环住封御的颈,她吻上封御的唇,那样的小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想留住他的心,她闭上双眼,任长长的睫毛在如玉的肌肤上跳动,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悄无声息地滑落。封御下意识地将她抱住,深深地反吻住星儿清甜的嘴,这一吻,满是无息的眷恋和伤痛。然而最终,他还是放开了她,淡漠道:“星儿,你还不够火候。”说完,封御残酷地转身回房,空荡荡的走廊上,剩下蓝星儿孤单的身影,月光透过走廊的纱窗斜斜的照射进来,曾经的回忆和情愫,瞬间被碾为碎片,散落一地,折射悲伤。 屋内传来女子娇吟的声音:“她是谁呀。” “妹妹而已。” “不是情人吗?” “如何能与你相比。” “讨厌!” 缠绵声此起彼伏…… 泪水滴下,一回头,她就见到他,谢铭,目光如水柔情。 午夜的医院,走道上弥漫着酒精的气味,白炽灯冷清的灯光洒在灰色的墙上,一个纤弱的身影打走廊而过,最后停在秦恒病房的门前。 “是……星儿……吗?”病床上传来秦老苍老虚弱的声音,没有人会想到,叱咤风云的北傲龙头会有一天成为此时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干爹?”蓝星儿走进房内,并没有开灯,任月光穿过窗户落在老人雪白的床单上。 “怎么了?” “干爹,星儿好痛苦!”蓝星儿趴在秦恒的身边,呜呜大哭起来,她并不是来乞求什么的,她比谁都了解,这位躺在病床上的了不起的人物向来是言出必行,在他的词典中,没有后悔,也不可能收回当初的成命。 “星儿,找到……结果了吗?” “干爹,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会伤心,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爱你,星儿……我的孩子……请你一定要……幸福……” 病床边的心跳显示仪上留下一道孤单的绿色直线,刺耳的报警声响彻午夜的医院,蓝星儿趴在秦恒的身边放肆地大哭起来。 ——————5—————— 离开北傲已经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对蓝星儿来说比三年还要来得漫长,三个月前,她还是北傲集团的千金,还会趴在集装箱上偷看军火交易,还会向封御和谢铭撒娇,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疯丫头。现在呢,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离开北傲的时候,蓝星儿固执的什么也没有带走,除了谢铭。谢铭对她很好,他用自己非凡的才智为蓝星儿提供了优裕如从前的生活,重要的是,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细心照料着她的点点滴滴。 “星儿。”一杯温热的牛奶被放在蓝星儿的手中。 蓝星儿接过牛奶,抬眼看向谢铭,他很担心她,她知道的,但她已经回不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是还有我吗。”谢铭将她轻轻地拥入怀里,溺爱地亲吻着她美若精瓷的小脸。“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加爱你,星儿,忘记封御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像从前一样快乐起来。” “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吗?” “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把它摘下来。” “北傲。” “星儿?” “我要北傲。” 夜已深,一颗流星划过深蓝的天际,留下无限的遗憾…… 韩云浩从来没有想过,北傲的谢铭竟然会愿意加入潜龙集团,他身着一套笔直的西装,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坐在桌子的一边,桌子的另一边,坐着深沉儒雅的谢铭。 “欢迎你加入,没什么比你的到来更令我感到高兴的了,在潜龙,只要是你开得出的条件,我韩云浩就支付得起。”以韩云浩为首的潜龙集团是东南沿海的走私大头,与北傲的地盘隔江相望,或是因为两个集团所参与的领域各不相同,外加实力相当,所以长期以来北傲与潜龙都各持一方,彼此保持着较为稳定的关系。但这种潜在的默契是北傲的上一任龙头秦恒和潜龙的上一任龙头穆白达成,并不见得就能长久延续。潜龙的新一任掌门表面是穆氏的两位千金穆淑槜和穆有惠,但实际操控者是穆白生前精心培育的“三韩”,其中又以地狱阎魔之称的韩云浩为首,这个人从来都是一个野心蓬勃的征服者,军火走私这块,他早就想从北傲那里分一杯羹了。 “久闻潜龙的韩云浩大度惜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你不怕我是受北傲之命前来整垮潜龙的吗?”谢铭试探地问道。 韩云浩笑道:“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如此自信?” “没有这点胆识,如何请得动你谢铭?” “一年之后,我会让潜龙彻底吞掉北傲,到时候,我要得到北方的主管权。”谢铭开出条件。 “从今天起,潜龙的一切资源,任你谢铭调动,愿我们合作愉快!”韩云浩举杯。 “彼此彼此。”谢铭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韩云浩突然问道。 “请讲。” “你可是秦老一手栽培的呀,他老人家这才刚走。”韩云浩提醒道。 “我这正是,在完成秦老最后的遗愿。”此时,蓝星儿的笑脸出现在谢铭的脑海中,明明晃晃,她像在对他说,“谢铭哥哥,我要北傲。” ——————6—————— 谢铭最终兑现了他的诺言,当蓝星儿再次打开那扇房门的时候,她见到了那个曾经深爱过的男子——封御。 他比以前憔悴了许多,甚至有点颓废,他趴在书桌前,不停地在写着什么。蓝星儿走上前去,手指轻轻地拨开贝雷塔手枪的安全锁,枪口对准封御的心脏。 “星儿?”封御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对着蓝星儿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过去,回到秦恒死去之前,回到17岁那年清冷的秋天,回到那段躺在集装箱上数星星的日子。 “我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封御忧伤道。 面对封御,蓝星儿选择了沉默,一年多了,或许再过更久一点,两年、三年、直到死去,蓝星儿也无法分辨,她对封御,究竟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突然,一组手持枪械的黑衣人有序地走进房间,枪口一致对准封御,后面,谢铭慢悠悠地踱进房间,来到蓝星儿的身边,如从前一样宠溺地看着她,侧身贴近,轻声道:“星儿,别脏了自己的手。” “我早该猜到的,除了谢铭,还会有谁这么了解北傲,铭,是我输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去投奔潜龙。”封御目光鄙夷地盯着谢铭道。 “现在才发现,你不嫌太晚了吗,没错,是我出卖了北傲,截断北傲所有的运输线,挖走北傲的客户,封堵北傲的货源,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划的。”谢铭笑道。 “为什么?” “为了让星儿高兴。”谢铭回答得直接。 “星儿?”封御心下一惊,看向手握枪支的星儿,她是那样的沉静,眼神里透着深深的哀怨。“是吗?如果我死了,你会高兴吗?” “会……”蓝星儿道,眼角边却盈满了泪水。 “星儿,你终究没变,一样的固执。” “为什么,为什么当年要那样对我?” “因为,爱你。”封御道,眼神中流转过无限的柔情。 “你说谎!”泪水夺眶而出。闭上双眼,一声沉闷的枪声划破沉寂的黑夜。封御鲜红的血液打湿了书桌上一纸信笺,浸透字迹,与墨黑融为一体,点点滴滴,都是破碎的伤痛。 “星儿……请你一定要……幸福……” ——————7—————— 星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人世。没有了你,没有了北傲,这样的我,已经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知道吗,在你和铭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几乎失去了方向,显赫的位置看起来更像一把巨大的枷锁,军火走私和一般走私行业的不一样之处就在于,它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所幸的是你们得以平安地离开,离开北傲,我相信,这就是秦老最初的意思。可你们一走,我的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我甚至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一点一滴地在这片用鲜血染黑的土地上耗尽生命,然而我错了,潜龙的行动比我想象的更要迅速而猛烈,北傲在它的面前仿佛只是一个孩童,一切行动都被它精确地把握着,所有的弱点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如果铭还在身边,他或许能替我找到答案。 有一个秘密,一直以来都被我藏在心底,关于你的身世。其实,你根本就不是秦恒的养女,星儿,你是秦恒的亲生女儿,为了保护你,他把刚出生的你藏在孤儿院中,到你长大了,又以养女的身份让你回到他的身边,秦恒是你的亲生父亲,是这个世上最最爱惜你的人。 他老人家早就看清了,北傲是生长在北方荒凉大地上的一颗毒瘤,也是一所巨大的牢笼,这个笼子里关着罪恶和金钱,你创建了它,它却反过来禁锢你,它是北方最深的陷阱。所以秦老到死都要竭力为你开拓另一条道路,那条路,直通北傲的出口。但是,我们三人中只有两个人能离开,我没有亲人,你和铭就是我的亲人,封御哥哥真心希望你们能获得幸福。 星儿,你幸福吗…… 封御 ------------ Chapter 83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看着墙上的钟跳到十二点,我虚伪兴奋地高呼:“格格生日快乐!” 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寓里回响,做着独自许愿吹蜡烛的事。不是没人陪我,而是我婉拒了所有人,包括水轻泽和轩辕骕,包括徐康延和徐默。 因为生日了可以许愿。 所以,我必须独自等待,等待十八岁的愿望实现…… 其实,后天,我就会离开这所公寓。 其实,后天,我和谢天衍的赌约就该结束。 看着奶油蛋糕上的蜡烛一滴一滴地流泪,烛光朦胧。 十七年前的今天,格安彤躺在医院的产房里把我生下,一边撕心裂肺地叫,一边如那位在医院遇见的美少妇所说,无所畏惧地生下我。事实证明,我真的很坚强。 躺在午夜的沙发上,眼皮渐渐下沉,奶油蛋糕上的蜡烛慢慢融化,直到消去了所有的火光——男人出现在火光消逝间。 他走进公寓坐在沙发边缘,眯着眼看向昏昏欲睡的我,伸手溺爱地揉捏我的小脸蛋,责备的语气道:“夜凉,怎么睡在沙发上?” “废话……当然是为了等你……”我困得惨兮兮,话语恍惚。 “肯定我会出现?” “自从有意识以来……每次生日许愿都求上天让格安彤复活……每次都落空……只有这一次,好想见你,老天没理由再辜负我了……所以,你一定会出现!”我向他坦言。 听后,男人先是楞楞地看着我,然后欺身印上怜爱的吻。 “那就别再想着离开我。”他对我道,深沉的眼瞳贴近,却有一丝悲伤。 没有回应他,小手搂紧他的颈,身体贴近,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品味他绵绵的辗转在舌尖上的甜蜜。相思太苦,各自都成了彼此的债,到此刻,三个月来的情绪释放,无奈却吻得苦楚,吻得苍茫,仿佛是隔了千年万年的重逢,欣慰又感伤。 男人将我小心抱起,笑道:“回房里,听你给我说点悄悄话。” ——————*——————*——————*—————— 第二天早晨从男人的怀抱中醒来,他昨夜难得温柔,那感觉真让人依恋。伸手想要触碰他孩子般熟睡的面庞,不禁被自己无名指上的一个光点吸引。什么时候被他戴上去的?转过身对着阳光细看,一枚小小的彩钻镶在银铑指环上,玲珑漂亮的色泽,每一个精致的切面都是一种颜色,没有鸽子蛋华贵的庸俗,颜色杂而不乱,称不上价值不菲,却绝对独一无二。明明只有这么小,却能变幻出如此多的色彩,神秘又梦幻的感觉像极他的风格。 身后的男人似乎醒了,嘴唇冰凉湿润的触感落在背脊上。 “呵呵!”被他弄得背脊上传来一阵痒麻。 吻上我的耳背,他低低沙哑的声音问道:“喜欢吗?” “嗯,超级喜欢!”我转过身子面对他,嘉奖式地吻他。 他突然把我搂紧,轻轻叹息道:“我真不知道该把你怎么办?从来我就不是一个相信法律和礼俗的人,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尝试着相信一次。曾有无数男子用一枚戒指套牢心爱女子的生生世世。格格,你愿意为了我成为那样一名女子吗?”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平静道,以此回拒谢天衍变相求婚的话语。 粗鲁地抬起我倔强的小脸,谢天衍的唇印下来,昨夜未被释放的狂野,全都积累到今早如数奉还。 狂热的吻折磨着我娇柔的唇瓣,无情地啃噬尽每一缕甜蜜,不容我出声抗议。离开我的唇,大手捏起我的脸颊,逼我直视他,低吼道:“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要这么固执!” “当你……不再是夜修罗的时候……”我道。 他不做声,开始激狂不减地压榨自己,火山爆发般不顾一切,让人分不清此刻他眼睛中藏着的情感究竟是愤怒、悲伤、还是寂寞。 风暴过后,男人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倒在我身边休息,而是拖着疲惫的身子独自踱进浴室,花洒的水量被开到最大,淋浴的哗哗声突然回响在平息的早晨。 忍着酸疼,我小心翼翼地爬下床,从外往浴室里看,巨大的镜子映出谢天衍挫败的模样,他一手沉默地撑着墙,头低在水雾中,任水流冲击在自己健硕的身体上。我走进去,从身后靠近他,站在水雾中紧紧地抱住他,头依偎着靠上他宽阔的背,一同沉浸在流水声阻隔出的隐密空间。只有在这里,流下的泪才能不被发现,肌肤贴近,心跳贴近,听不到悲伤的声音。 相思太苦,相恋太苦,分开了,时间会淡漠一切。 或许,我们真心相爱,但我们都太自私,不愿舍弃自己的世界全身投入。他不会放弃夜修罗的生存方式,正如我不愿放弃格格的生存方式,放弃了,我们将不再是我们,深爱彼此却不奢望改变,改变了,或许我们不会相爱——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行走在一个奇怪的死循环中。 ------------ Chapter 84 当他吻着我的手背,语气很轻地告诉我他叫谢天衍时。 我的心从那一刻起,流离失所。 仰望他触不可及的高度,尝试过,受伤过,恋过也恨过,但他仍是夜修罗,一个注定要用一辈子去相思的人,除非放弃自己全身心地依附,否则漫长的一年时光,见不得几次,倘若碰上非常时刻,恐怕几年都无法再见罢。爱情长跑对谁都是负担,既然无法共存,只有分开。 两天时间里,我们扮演着各自最完美的情人,甜蜜却心怀苦楚。第三天一早,我对着化妆镜里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孔,摘下戒子,用一条白金项链将它串起,像一枚精致的彩钻吊坠挂在脖子上,藏入领口。 拖着行李箱走出卧房,男人倚在二楼的铁艺栏杆上独自抽着闷烟,看见我,没有说话,下巴绷得很紧,熄灭烟蒂的下一个动作,却是平静地俯身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帮我抬下楼,放在门边。 早餐是一桌丰盛的西点,他一早就起来弄了。坐在餐桌前,相对无言,真怕一开口就会伴着哭声。 用过早餐,拖着行李往外走,为我打开大门,谢天衍沉闷地地倚在门框边,走到他面前时,他道:“我送你去机场。” 我摇头,告诉他轩辕骕已经在楼下等我。 下一刻,他拉我入怀吻上我唇,眷恋地吻,泄愤地吻,悲怆地吻,久久不愿放开。沉浸在他的味道里,所有的意志差点被瞬间摧毁。 “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否爱我,你知道你骗不了我。”他朝我低吼,目光里带着隐忍和感伤。 我低头避开那双眼睛,它像针一样刺痛着我。他不允许,强硬地抬起我的下巴,逼迫我直视他,我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调节呼吸控制情绪……但我一触到那双谜样的眼睛,心乱了,泪水夺眶而出,我想告诉他我不爱他,可我的行为出卖了自己,全线崩溃,完全失控地泪流不止。 “很好的答案。”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俯身含住我嘴里的甜蜜。 我哭泣着亲吻他的唇,听见他喃喃的声音道:“你给我听着,我放开你,并不表示我输掉了那场赌约……格格,淡忘彼此真的就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吗?如果忘不掉呢,你要怎么办?” 我紧紧地搂住他的颈,头埋在他俯下的肩膀上:“听天命!” “怎么听?” “三年为限,互不找寻,互不干涉,如果遇见了……” “如果遇见了?” “如果遇见了,而且我们都还没有对这段感情释怀,那就今生今世只为对方守候,从各自的世界中划出一块单独的空间,存放彼此……”我道。稍有迟疑:“如果……三年之内,没有重逢……” “从此陌路天涯?”谢天衍冷冷地接下我的话,我点头,他却无奈地笑了:“这是新一轮的赌局吗,与天赌?好,格格,我答应你,三年内从你身边完完全全地撤离,我们再赌一次!” 我依恋地吻上他。“所以天衍,千万不许在赌约结束前死掉……你听明白了吗,不许在赌约结束前死掉……”我哀恸道。 “你也一样,可别三年没到哭着跑来找我……”谢天衍眷恋地回吻住我。 放开他,我拉过行李箱迅速地走出公寓,不敢回头,却仍能感觉到身后凄然的目光。叮!电梯的门缓缓打开,犹豫着,挣扎着,我终于迈了进去。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昏沉,门一关上,便再也把持不住地倒在电梯的地面上失声痛哭。 对不起,对不起……天衍,对不起,请你别爱我,因为我会忘记你,绝对会忘记你。我根本就不指望能在三年内与你重逢,我选择了荧幕和闪光灯共同构建的世界,而夜修罗却是穿行在商界的幕后传说,不可能会再有交集……三年的约定,那是我和苍狼在冰影岛的协议期限,所以,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我们间有一个与天较量的赌约,这三年,无论怎样艰险,都千万不许被吞灭,千万不能死在混乱黑暗的商战中。 一切都结束了,就像飘去的云,消散无影,就像伤逝的花,碾碎红尘,就像奔流的水,一去不返。亲爱的,再见了,亲爱的,永不再见! ------------ Chapter 85(大结局) 格格: 你离开,快三年了。 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早已习惯了对你的牵挂,从幼稚园到现在,这辈子恐怕再也改不了了,即便你身边有萧青、有轩辕骕、有水轻泽、还有欧文约曼…… 澜渊社已经彻底转入制药业,毅去年把沈伯伯逼得大病一场,终于内疚地回到银圣财团打理家业。或许,你还未原谅我当年的任性,那些感动人心的话,悠然不会编,只想说一句:格格,这世界上我愿意为其赴汤蹈火的人,五个手指便可以数清,你是其一,为了你,纪悠然可以去死。 那天在电视机前看见你登上威尼斯电影节的领奖台,我倚着毅痛哭了一晚,真为你高兴,可我不敢去找你,最怕你对我冷漠。 格格,我和毅要结婚了,这个月最后一天在黛爵凯萨号豪华巨轮的首航上举行婚礼,轮船于当天晚上从维多利亚港出发,绕行南部海湾……我希望你能来,好想让你看到悠然穿上婚纱的样子。 格格,我想你了。 ——纪悠然 “好不容易回趟国,轩辕骕特意为你安排了两天内地宣传日,《午夜探戈》的票房在全球已经超过十个亿……下星期的巴黎时装会想邀请你做嘉宾,我已经帮你接下了,因为水轻泽会出席的地方你从来都不拒绝……最后提醒一下,你手头上的关于脑科学与行为学的科研项目快到结项时间了。”飞机上萧青拿着记事本以均衡的语速不带任何感情地为我列举行程。 手里握着纪悠然的信,脑袋疲惫地靠在头等舱的座椅上,机窗外晚霞飞舞,二十分钟后,飞机将在维多利亚港附近的机场降落。 ——————*——————*——————*—————— 入夜,一袭紫色露背丝绸长裙,海藻般的头发用钻石饰品别成松散的一束披在右肩,脖子上戴着一枚钻戒吊坠,彩色的闪着梦幻般的光泽。盛装出现在黛爵凯萨号巨轮上,三年的演艺生涯让我早已习惯这些奢华的场所,微笑着向每一位认识我的人礼貌点头。 被白色婚纱包裹着的纪悠然美丽夺目的站在晚宴礼台上,身边站着英气逼人的沈弘毅。 短暂的三年,我早已将那些关于泪和笑的记忆放入云端,偶尔仰望,任何事都可以看得轻盈。唯一放不下的,竟是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幻彩钻戒,出国后不曾将它摘下。虽然并不寄望于那场与谢天衍立下的天定赌约,只可惜期限快到了,我却悲哀地没有学会忘怀。 看着台上幸福的一对,其实,我是羡慕他们的。 纪悠然与我的眼神不期而遇,凑巧此刻正是新娘爱情宣言的时刻,一见我,纪悠然竟激动地将宣讲辞中的人称乌龙大转移,站在台上流着泪道:“此生最幸福的事是认识格格,我愿用我的一生去爱她……” 新郎白眼一翻,哭笑不得地杵在一旁,台下一阵骚动,不知情的恐怕还认为是第三者出现了。我在台下狂笑不止地看着台上独自感动的纪悠然,这仿佛是专为我们俩准备的一场重逢盛宴。悠然丫头,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下一秒,新娘已经不管不顾地从台上冲下来紧紧地抱住我,嘴里不住道:“你来了,你来了,格格你原谅悠然了……” “傻瓜,你是纪悠然呀,我怎么会真的责怪你?”我拍抚她的背道,然后大方地把她交还给走近身的沈弘毅。 “照顾好她。”我笑道。 “这辈子我算是输给你了,纪悠然心中格格第一,我第二。”沈弘毅笑得无奈。 一晚上不知因何,兴奋又寂寥地饮下许多葡萄酒,如鱼得水地穿梭在人流中交谈或舞蹈。 “格格,听说最近丹麦王子在热忱地追求你。” “哪的事,爱德华只是我的朋友。”我笑答一位名媛。 “格格小姐,不知可否请你与我跳支舞。” “当然。”大方地将手放入陌生绅士的手中。 舞姿轻摇,不能不承认这片充满记忆的国度,让我有些怅然,但我是一名演员,我早已学会在社交场所中演绎自己。把心中所有的郁结丢入虚伪的皮囊里,尽情舞蹈,尽情调笑。 一整晚上,都保持着一名明星该有的姿态,热情大方,美丽动人。直到…… 我的吊坠呢?谢天衍留给我的那枚钻戒呢? 摸着不知何时空荡荡的胸口,我彻底慌了,丢弃形象低着头在会场上焦急地找寻,是刚才聊天的时候,还是与别人跳舞的时候,巨轮上的宴会大厅大若一个足球场,在红地毯铺成的地面上寻找一枚小小的钻戒无疑是大海捞针。 我急得快哭出声来,偏偏这时葡萄酒后发的酒劲尽数涌上,周围的吵杂声,高脚杯的碰撞声在我的视线里旋转起来。埋头低寻的身子突然撞向一具结实的胸膛,昏沉中整个人竟倚进一个不明来历的怀抱里。 身后的男人无礼地抓起我的右手,一枚冰凉的指环被套入我的无名指,指环上镶嵌的彩钻闪着梦幻般的光芒,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小姐找的可是这枚戒指?如此珍爱以后可别再弄丢了。” 扶稳我,男人转到我面前,弯下腰礼仪性地吻上我白皙的右手,语气很轻道:“很荣幸遇见如此可爱的小姐,在下,谢天衍。” ——————*——————*——————*———————— 【三天后】华盛顿—— “亲爱的,可以不可以先解释为什么我非得一身西装抱上一个巨型米老鼠陪你去参观欧文约曼的研究所?”行走在研究所明亮的走道上,身后的男人不断抱怨道。 “带你去见一个人。”我转身朝他神秘一笑,两手理了理他的领子,赞道:“够帅!” 身边来往的研究员热情地朝我打着招呼,穿过走道停在最后一间研究室前,我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对他道:“嘘,我们轻点,可能里面的实验还未结束。” 走进摆满电脑和各种仪器的研究室,欧文约曼沉稳地坐在控制台前,身边的研究助理们,在旁记录和分析着仪器上的数据。见我进来,所有的人都亲切地朝我微笑,几道好奇的眼光落在我身后的谢天衍身上。欧文约曼朝谢天衍点头示意,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安。 这间实验室的内部构造十分庞大,控制台往前是一间室内玻璃隔间,站在控制台前可以清晰地洞察玻璃隔间里的每一个细节。 此刻,一名研究人员正在给隔间里一个幼小漂亮的女孩展示瑞文测试中的图形,孩子可爱地歪着脑袋思考,得出结论时开心地敲击摆在自己前方的选择按键。相应地,如果回答正确孩子就会得到奖励。 “她是这个研究所里的吉祥物,震所之宝,所有的人都喜爱她,她的成长环境全都用最科学的标准量定设置,食谱、游戏、学习、作息、户外活动……一切,她在这里受到最好的照顾,只是额外的帮助了我们的实验。” 谢天衍皱眉:“真不知道孩子的父母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孩子丢给一群阴阳怪气的科学家,沦为任人摆布的实验室小白鼠。” 听到这个说法,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测试结束,今天就到这里。”欧文约曼通过话筒将声音传到隔间中。“小涵今天好棒,得了一百二十分的高分哦!”知道是在夸奖自己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我们先出去了,你自己要小心,谨防家庭暴力。”欧文约曼对我道,后面一句不似玩笑倒像提醒。 等披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走出这间实验室,我拉上谢天衍,打开那间温度被控制在二十八度的玻璃隔间,小女孩从被叠得高高的积木堆中伸出小脑袋张望,看见是我,兴奋地摇摇晃晃地朝我跑来:“妈咪!” “小涵,妈咪的心肝宝贝!”蹲下来等着她扑进我怀里,一把抱住疼惜地亲吻她的小脸蛋。 “妈咪小涵想你了。”女儿搂紧我的脖子,回吻我道。 “妈咪也想小涵了,可妈咪工作太忙不能常来看小涵,平时在家里和研究所里,要记得听约曼伯伯,和约曼奶奶的话哦。”我一个劲地亲啄女儿,一个月见不得几次,怪让我这个做母亲的牵肠挂肚。 “妈咪,这个叔叔是谁?”女儿指着站在一旁神情惊愕又复杂的谢天衍道。 “不许叫叔叔,他是爸爸呦!”我纠正。放下女儿,示意她往前走去,女儿从小受到研究所里一群大人们的疼爱,见惯世面的她并不怕生。只是谢天衍此刻的表情有点抽 搐,愣愣地盯着眼底下那个幼小的生命,手里拿着一只巨型米老鼠,样子实在怪异,女儿有点犹豫,但又偏偏好奇心旺盛地朝眼前这名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去,走到他跟前,小手扯着谢天衍的裤腿轻轻地喊了声“爸爸?” 谢天衍明显需要调节的时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恐怖的眼神掠过我,然后学着我刚才的样子蹲下身和蔼可亲地问女儿道:“小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了?” “爸爸我叫小涵,蓝雨涵,小涵两岁半了。”女儿调皮地伸出小手做了个V状,向谢天衍表示自己已经有两岁多了。 好,求证完毕,男人阴森恐怖的眼神精准地回落在我身上。“格格,你这女人……竟敢,你竟敢……” 救命呀!我立马缩进墙角躲在雨涵的玩具小屋后面大声警告:“你要生气,要惩罚,也不能在女儿面前呀!” 男人起身,一副蓄势待发的凶狠模样正要朝我走来。谁知聪明的女儿立马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危险,英勇地拦在谢天衍面前,手脚张开站成“大”字状,用严肃地语气道:“不许欺负我妈咪” 女儿一副可爱坚韧的模样,做母亲的见了欢喜得不行,心下乱感动了一阵,想到当初险些把孩子打掉,余悸又庆幸。 谢天衍疼惜地把孩子抱起来,吻了又吻,开心地逗她道:“好好好,看在小涵的面子上,今天不欺负妈咪。” 我乖笑着从玩具小屋后钻出来,谢天衍回头瞪我道:“改天再找你算账!” 我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讨好式地亲吻男人的脸颊,撒娇道:“有女儿了,就不疼爱格格了?” 不企图画下一个圆满,天知道我们一家三口分居离散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我是演员格格,他是夜修罗谢天衍,不凡的身份容不得我们其中一方真正去照顾孩子,跟他太危险,跟我担心曝光,特意选了谢天衍母亲的姓,叫蓝雨涵就是为了更好地隐藏和保护孩子。好在孩子结集我和谢天衍所有的精髓,聪明又自立,我已经开始有点好奇她的未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