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卷一 曾经沧海 ------------ 第一章 走出办公大楼,高捷南被耀眼的太阳光晃得不太能睁开眼。 他微眯了眼。 下意识地向人行道旁的花池边望去。 那个女孩,今天竟然没来。 他猛然意识到他愚蠢的行为,唇角滑过一丝冷淡的笑,转正了目光,迈开步子往前走。他看到他那辆银灰色的车已停好。 车门被侍者打开,侍者恭敬地请他上车,他优雅地弯腰,坐进了车里。 门缓缓关上。 “高先生……”一个女孩儿猛地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拉住了车门。只一下,旁边的侍者已用力把她拉开,毫不留情地推在一旁,仍是面带微笑地向高捷南鞠躬。 高捷南挑了下眉,目光掠过侍者,落在一旁仍是望着他似是想说什么的女孩儿身上。 是个平淡无奇的丫头,凭什么三番五次的要在门口等他?凭什么认定他会理她?高捷南暗暗想到。 司机望着高捷南,见他不说开车,也不敢随意就开,只得等着。 侍者躬身半响,不见身前的车离开,也是怔住,微抬头,见高总竟一动不动地看着身旁这个丫头,心不禁漏跳了一下。莫非,这个丫头和高总认识?可,这个丫头怎会和高总这样的人有什么关系? “让她上来吧。”高捷南淡淡吩咐。 女孩儿坐在高捷南的身边,微低了头,手放在腿上,微微抖着,似是紧张的厉害。 “你有什么事?”高捷南见她一言不发,不由皱了皱眉头,他真是见了鬼,竟真让她上了车,她不过也就是个想引起他注意,想高攀他的女人罢了。他暗暗觉得自己可笑。 女孩儿听他问,干干的唇张了张,似是想说话,但好像犹豫了下,终究没开口。 “老李,前面什么地方可以停车,停一下。”高捷南颇为不耐。 “是,董事长。” 车在一处人声喧闹的地方的停下。女孩儿仍是低着头,神情看起来有些慌乱。 “下车。”高捷南命令道。 女孩儿惊了下,抬眸看他。 他不耐地冷了脸,又道:“下车。” “我——”女孩儿嗓音紧张地也有些发抖,惊慌地看他,急忙想说什么,却被他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打断:“我没有时间陪你浪费。你说话的时间已经错过。你下车,我说最后一次,以后,也不要我在办公楼下再看到你。” 女孩儿贝齿咬紧了唇,一片惨白,洁白的脸上也是汗津津的惨白。 高捷南心里暗笑一声,这样的胆量竟敢在办公楼下几次拦住他,真不知她哪里借来的胆子。 “我……” “小姐请您下车。”老李直接打开车门,站在女孩儿的身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鄙夷,也没有谄媚。 女孩儿深深地低了头,借着老李开的门,走了出去。 夏日外面的阳光是很耀眼的,耀进眼里,高捷南仍是微眯了眼,看到那个走入炎热里的女孩儿似乎冷的浑身仍是不住地颤抖。 银灰的车反着耀目的光渐渐离去,女孩儿看着那车,慌乱的眸子里瞬间空寂。仿佛随着那车的远去,光明的希望也彻底的远去。 ------------ 第二章 “高总,雨下得这么大,不如今日城古大学的捐赠仪式您就不要出席了吧,是露天的。” 高捷南一边走出办公大楼,听到身侧女助理的话,冷冷地挑起了眉头。 见总裁不高兴了,女助理忙住口不再说话,只紧紧跟在高捷南不停的步子身后。 雨下得确实很大。 高捷南仿佛是习惯一样,又向那个花池边看去。没人。 笑话,这么大的雨,这个女孩儿即便要来,也应该是找一个不被雨淋到的地方吧?何况,昨天把话已说的清楚,她识相的就应该不再来了吧? 昨天,看到她被丢下时绝望萧瑟的目光,他心里是有些许不忍的。但他随即转念,这一切又与他有何关系? 车缓缓穿过雨帘,在城古大学的门口处,高捷南仿佛是看到什么,忽地手指跳了一下,继而,他来不及犹豫,已喊了句“停车”。 女助理坐在高捷南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竟是高大古雅的门榜处,蜷缩了一个被雨淋得湿透的女孩儿。女孩儿满脸满身雨水,却仍是执拗地望着他们的车,不遑一瞬。 “你在这里干什么?”高捷南不顾打伞,直接开门冲了出去,拉起蹲坐在雨中几乎缩成一团的女孩儿大声问,俊美的脸已成愤怒的状态。 女孩儿畏缩地望着他,小声道:“仪式结束后,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高捷南怔了一下,继而不耐烦地拉起她往车旁走去:“先擦擦干再说。” 车里的女助手和司机已忙打了伞在身边替他遮雨,饶是如此,高捷南银灰的西装已是湿嗒嗒的不住往下滴着水流。 女孩儿在车前硬生生抽回了手,只低声道:“我在这里等你,仪式完之后,我只问一个问题,不会耽搁你太久。” 高捷南蹙眉看着她,晃了一眼车中精巧的座钟,冷冷地哼了声,坐回了车里,很不识好歹的家伙! 女助理也跟着他坐回车里,高捷南看着那个女孩儿孤零零站在车外大雨中,没好气地说了句:“把伞给她用。” 女助理稍稍一愣,随即服从。 车子在那女孩儿苍白错愕的目光里缓缓开走,越开越快,最后消失在茫茫雨帘中。 车子缓缓开出来时,高捷南注意看着大门外,原来那个女孩儿待的地方,竟没了人。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是雨帘哗哗作响。 “停车。”高捷南还是叫车停下。 等了半响,没有人过来。 高捷南的下巴越抿越紧,渐渐成了冰冷的坚毅。 从来还没有人敢这样耍他! 他冷冷地叫了声“开车”,车子渐渐驶出去,离开。 车轮滑过地面,溅起冰冷的雨花。 傍晚时分,从办公楼里下来,天空暗沉沉的,雨还是很大。 气象台预报的,今明两日俱是雷阵雨。 高捷南望一眼空荡荡只有雨水的花池,那里的昨日还争奇斗艳的花很多已在今日的雨中耷拉了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不知道那个女孩儿究竟是有什么事。想到这里,高捷南蓦地心里蹿出一阵烦躁。 “高总,今日下午四点一刻的时候,有位小姐送了一把伞过来,说是您的。”一个大堂的女礼仪见他出来,急忙忙跟出来,恭敬道。 “哦。”高捷南若有所思地看看那伞,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又问:“她还说什么?” “她只是说了声‘谢谢’。”那礼仪不敢抬头看高捷南的神情,只如实回答。 “那你觉得她像是说谎的人?”高捷南隐隐想了一个下午的问题,不经意间问了出来。 “啊?”那女礼仪不知这个向来高傲冷漠的总裁大人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问那个淋得透湿,慌慌张张已不成形的白冰? 未及她反应过来,高捷南已抬步,坐进车里,离开。 车子走得远了,一个湿漉漉的女孩儿才从不远处的角落里走出来,眸光怔怔地仍是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冰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礼仪走到她身边,不满地瞥着她,把高捷南没接过的伞递还给她。高捷南没说伞不是他的,却也没有拿走。她也不知道这高高在上的总裁和她这个几年之间杳无音信的童年“好友”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嗯,我只是借了他的伞,想要还给他。谢谢你,静媛。”女孩儿怯怯地朝礼仪道。 叫静媛的女礼仪见她这样畏缩,心里颇几分不耐烦,当下只道:“你怎么会拿到高总的伞?” 白冰低了头不说话。 “唉,这么些年,你家搬到哪儿去了?你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联系我们?”静媛见她仍是一副不言不语的模样,不由蹙了眉头。她们以前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几年前,白冰家就悄无声息的搬走了,之后再无音信。今天,白冰淋得水鬼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把伞还给她平日见了都不敢抬头看一眼的总裁大人! “静媛,今天谢谢你了。我还有事,要先走呢。”白冰说着,握着伞转身就走,也不顾静媛在身后疑惑的目光。 “伞呢?”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静媛面前,把愣愣看着白冰离开的她吓了一大跳。回神,眼前人俊美的脸上满是孤傲冷淡,竟是高捷南去而复返! “伞?”静媛低了头,心“怦怦”剧烈跳起来,“伞,高总要用,我马上去拿。” “就刚刚还回来那把就行。”高捷南冷冷的,眸子里是难得一见的烦躁。 “这……”静媛彻底愣住,伞被白冰拿走,哪里还有,她以为一把伞而已,高总这样有钱的人,不会放在心上的。可高总为什么偏偏要这把伞,难道高总真和冰冰之间果真有什么瓜葛?不对啊,冰冰整个一个闷葫芦,怎么会和高总掺和上呢?她立刻彻底打消了这个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怪异的想法。 “不是刚刚还在?”高捷南见她神色有异,心中微微一动,难不成有人拿走了,是那个女孩儿吗?那个女孩儿怎么知道他没有把伞把走,莫非,她把伞送过来后,一直没有离开?想着,高捷南四处寻望了一番,却只是密密麻麻的雨帘。 “她把伞拿走了?”高捷南望着空旷的雨帘,忽地问。 静媛动了动嘴,不知该怎么说,她一时摸不透这总裁是什么意思。 “你和她认识?”高捷南继续问。 “……是。”静媛吞吞吐吐只说了一个字,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高捷南的手机突然响了。继而,高捷南不再看她,径自离开。 ------------ 第三章 “高总,您可来了。”一边把高捷南迎进来,那个打扮的极妖艳年轻女子娇媚的笑着,丰腴裸露的手臂巧妙地挽上高捷南的胳膊。高捷南看着暗红暧昧的灯光下懒洋洋坐着的几个穿了西服的中年男人,不动声色推开了胳膊上的纠缠,走到那几个男人面前坐下。 “高总,工作累了,也要适当放松放松,哪里就这么严肃认真不活泼呢?”一个矮胖的男人,揽着偎依身侧的美女,朝神色颇为冷淡的高捷南笑道。 “捷南怎能和林总相比,捷南还没有到林总这个境界。”高捷南掩住心头厌恶,淡然笑笑,又朝另外几个人打了招呼。见这些人个个都醉意醺然,知生意是谈不成了,便直接起身告辞:“今日工作上的事,看来是免谈了。家里还有些事,捷南就先回,几位慢慢玩,好好轻松一下。” 零星一些客套在身后响起,高捷南也不欲再理,只关了门走出来。一路尽是些妖妖艳艳的女子卖弄风骚,高捷南的脸色更是难看。他突然间想到了那个并不是很美,并不是很有风韵气质,只是很安静很淡淡又有些怯怯的女孩儿。 “新来的不懂规矩,程经理,您犯不着因一个‘小姐’坏了兴致,我再给您换一个。”一阵甜腻的直叫人恶心的声音传来,高捷南加快了步子,他不明白这种地方和古代那些所谓的青楼有什么本质区别。 “她打了我一巴掌就完了,啊?老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贱的女人。”一个恶狠狠乖戾的声音愤怒的吼着,似是咆哮,继而又带上了阴森森的笑声。 “不是要钱吗,要钱就脱了衣服,给老子我看呐!”那个程经理淫笑的怒骂。 不堪入耳。高捷南冰冷着脸,不顾缠绕周身地娇娆的女人暧昧惊艳的目光。 的确,高捷南是个长的十分好看的男人,配着总是冷漠的神情,偶尔的似笑非笑,高傲着姿态远离世俗,仿佛一个令人很容易就沉溺的美丽却遥远的梦。 “程经理,这丫头确实还要*,您今儿就放了她,改日定教她双倍奉给您。”仍是甜腻的令人胃里翻腾的声音。 高捷南不明白哪一种境界的人才有足够的功底保证听到这样的声音而不作呕。 “哼,既然她是新来的,我也就不再追究她的过失,珍姐,今晚我就帮你**这不懂规矩的丫头,打呀骂呀地你可不许追究?”又是暧昧阴森。 “这——” “珍姐,钱我可是付了的,若要收回去,那这一巴掌的损失费,也要让这臭丫头付给我,要不然,咱们今天的帐,可就不好算了。”听珍姐话语中推辞之意,那程经理忙威胁道。 用钱逼这个珍姐,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主意,果然,珍姐长睫掩映下的眸光只一闪,已把蜷缩在角落的一个身影拉出来,向眼睛看直了的程经理媚笑道:“程经理好眼光呢,这个丫头虽笨拙,但模样可纯,不信你瞧瞧,再不信……” 珍姐的话没说完,程经理已拉过那低了头的女孩儿,会心一笑,扯着那女孩儿往他刚刚一怒之下奔出来的房间走去。 那女孩儿一直一言不发的,此时方努力向高捷南离开的方向瞧去,见他正快步离开,女孩儿的头低的更低,隐在披肩头发的暗影里,看不清是什么样的神情。 走到门口的地方,她突然站住不肯再走一步。拉着她的男人登时恼怒,大咧咧就骂了开来,一边手还不老实的去她脸上摸。她抬手又要一巴掌,却没想到这个程经理已有了准备,一下抓住她的手,把她按在了门上—— “看什么看,看别的男人,会给你钱?听珍姐说你急需钱,这样不干活光要钱,哪里这样的好事?啊,你这个装纯的臭丫头片子,还想打老子两次,老子今天定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付出才有汇报……呵呵,乖乖的,老子钱还是有的。”这个程经理边说着,已拉开她的衣领,瞧着她在暧昧灯光下白皙柔和的肩头已是连咽了几口唾沫,没想到这个丫头长得一般,皮肤倒是好,他贼笑着刚伸出手要去碰触,忽地被人用力扯开一个踉跄向后倒去,重重摔坐在地上。 猛地一惊,酒瞬间醒了不少。 程经理抬头看着眼前脸色如霜的年轻男子,本是恼火至极,要破口大骂的,但他一站起来,竟发现他比眼前的人矮了大半截,而且这个年轻人周身散逸的冰寒压迫之气,竟让他不自觉猛地颤了几颤,心里生了畏惧冷寒之意——眼前这人不是等闲之辈,话到嘴边,登时软了下来:“大家都是花钱来找乐的,你干嘛坏我好事?” “拿了钱就滚。”高捷南没有辩驳,也懒得和这个人理论,直接开了张支票。 程经理一听这样的说话口吻,登时神色谄媚,他这几天生意颇不顺当,正寻找新的合作伙伴,不知眼前这个人……他并不急着接支票,却被眼前人冷冷塞到手里,那人看也不看他第二眼就转身离开。 支票上的数字让他张大了嘴不能合上,然而,“高捷南” ,程经理盯着支票上的署名,瞬间有一种恍然如梦遇见仙人的感觉,高捷南,圣皇公司的总裁?! 圣皇公司……高捷南……是个绝对年轻有为的代表人物,只是为人清冷孤傲,不苟言笑,十分的少年老成。 ------------ 第四章 雨不见小,在路灯下看起来带上几分迷幻狂乱。 她在水里急匆匆走着,深一脚浅一脚,她视力也不好,所以没走两步已摔了三跤。 还好,趁着他和那个程经理交涉的时候,她拼命跑了出来。如今她在这种地方这样狼狈地遇到了他,还有什么希望让他相信她? 她扭了脚,一时疼得直冒冷汗,靠在一个电线杆上,再不想动。 就这样靠着吧。 她使劲仰头看着幽深的天幕飞落无尽的雨滴。雨尽数打在脸上,通过敞开的领口窜进蔓延到身体的各个部分。 耀目的车灯闪过,继而一辆车缓缓停在她身前,她怔了一下,没动。 “上车。”车里的人拉下了窗户,冷淡道。 她借着莹白的路灯的光默默打量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仍是呆呆站着。 终于,车里的人开始不耐。 “还要我淋湿第二次去拉你?” 冷寒的声音里夹着不耐,她踌躇了一下,瘸着腿,一拐一拐的走到车边上。 车里面温暖舒适。 见她腿扭了,高捷南开了车灯,是白色晶莹的光。 她湿嗒嗒的坐在那里,低了头,像第一次一样,不说话,只是坐着,脸埋在湿湿的头发里。他看不到她的神情,他无法推断她心里的想法。 “你究竟是什么人?”高捷南不欲和她耗费太多时间。她出现在这种地方从事这种工作,已彻底打消了他心头那种隐隐可笑的想法。鬼知道他为什么一回头发现她被人欺负,就一怒之下跑回来。现在想也许是她自愿的也未可知——这种事是别人勉强不来的吧? 有些烦躁。 他压下心中混乱,暗想道:反正今天他出手帮了她,以后不要让他看到,他也不会再管。 “……”女孩儿头微抬了一下,像是在犹豫。 高捷南瞥见她胆怯羞愧的眼神,皱了皱眉头,冷淡地开口:“今天下午失约的是你吧。” 女孩儿轻点头。 很讨厌这种不能利落大声地把心里想法说出来的人,还好只是个与他无关的女人,要是他的员工,肯定是无条件的开掉! 高捷南渐渐冷下了脸,语气里更是几分不耐:“没时间陪你浪费,说吧,什么事?” 女孩儿放在膝上的手随着他的话,抖了一下,头低的更低,但一时还是没说话。瘦弱白皙的肩头在莹白微冷的光芒下,闪着清冷的光。 大概是太着急了,她的衣服衣领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拉好。爬满了雨水的肩仍是露在外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她的身子有些瑟缩。 高捷南没意识到时,手已伸出去,想帮她把衣服拉好。触到的那一刻,那女孩儿却是惊然抬头,猛然向后退去,整个人靠紧了车门,贴在车门上。若没有车门阻拦,怕是要直直摔下去。 她的动作,也让他刹那清醒,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沾上雨水的指尖上还停留着她肩上慑人的冰凉。不知为何,她总是一副很冷的样子。 她诧异而戒备地看着他,说不清是惊喜还是失落。 他歉意而又尴尬,也许她是误会了,他并没有别的想法。但转念一想,他鄙视她出现在“艳绣楼”这样的地方,焉知他今晚不也是出现在那里?他感觉错认了她,她对他的想法又会好到哪里? “有什么事你说。”高捷南错开她质疑的目光,平日是没有人敢这样看他的,只是刚刚他有不对,他也就不去追究。但对她解释什么,他还是觉得没必要。 她抿紧了唇,打量他。 许久,清凉胆怯的眸子里满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然,她终于低声开口:“我想要一百万。” 高捷南望着前方夜雨的眸子跳了一下,微微勾起一抹冷然的笑:“哦,美金,欧元,日元,韩元,港币,台币,还是……人民币?” “……”她的呼吸有了几分紧张,顿一下,涩涩地开口:“人民币。” 高捷南雪亮的眸子转向她,不知她是真蠢还是装傻,冷冷地逼迫着:“理由?” 女孩儿被他寒寒的目光逼着进了一个找不到光的角落,若不是车门紧闭,怕是要落荒而逃了,她摇摇头。 “缠了我一个月,就是为了钱?”高捷南望着冷冷的雨,眸色因了夜雨的沾染,也是冰凉的。 女孩儿羞愧惶惑地点头,却又被他慑人的寒意弄得浑身一个激灵。 被人耍了的感觉。 高捷南的脸已彻底冻结。磨蹭一个月,知道他上钩了,就在“艳绣楼”和那个程经理演了一出双簧,装可怜来骗他的钱,他大致推出了这样一个过程。 “下车。”高捷南脸色铁青,拳握得直响,他仿佛掉进了冰窟一样,忍住想要把她推下车的冲动——这样的女人,还不值得他亲自动手。 她怔住,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变了口吻。 “不要让我再说。” “我……我,什么都可以干的。”她犹豫了下,终于还是这样说道。是的,她是什么都可以干的。刚刚她躲开他的触摸,让他生气了么? 车里随着她的话结束陷入一片沉寂。 “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干?”高捷南轻讽,低低说了句。 她连忙点头。 “你会干什么?”高捷南不屑地望了她惶急的神情,冷笑。 她一下又呆住,眸光忽地暗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光都无法进去,低声喃喃:“不知道。” “那我花一百万要你干什么?”高捷南讥讽地晃一眼她的肩,爆出了抑制不住地怒火:“花钱要你这样的女人陪我一晚?你、值、吗!” 话一出口,她的脸色登时惨白。 继而她低了头,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她明明以为他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人,但他刚刚不经意摸她肩膀的动作,加上他今晚又出现在“艳绣楼”这样的地方,这两件事才使得她把话说出来。但他为什么这么生气,这么一副被人侮辱的神情? 难道她想错了吗?在想到他和那个程经理是同一类人的时候,她不否认,她心里对他是很失望很难过的。但钱,她需要钱也就顾不得许多,而且,也许正因他是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让她赚到所需要的钱。可他把她赶走,谁还会给她这一百万呢? “下车。”高捷南耗尽了所有耐心,不再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把他当作那种花钱找乐子的人,把他当成这样恶心的人,他冷冷一笑,真是滑稽可笑奇耻大辱! 他已尽力遏制自己让她滚下车的情绪,还望她识相点,不要逼他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毕竟她看起来还是个一脸纯洁无辜的女孩儿。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高捷南俯身,替她打开了车门。他仁至义尽。 一阵冷雨扫进来,打在身上冰凉。 她见他神色冰冷决绝,心猛地悬空。似乎还想说什么的,终究还是咬紧了唇,默默地走下车。 因高捷南没有吩咐那人开车,所以车还是停在她上来时的原地。 费了这样大的周张,一切不过还是在原地。 地上积的水洼被急速的车轮溅起,尽数打在她身上。她无声抱紧自己,瑟缩了身子。 车子远离的一刹,她听到他冷冷抛下的一句话: “你要的一百万,在你的合作伙伴‘程经理’那里。” 她蓦地抬眸,望着远离的车影消失在茫茫雨幕中,怔住,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 第五章 女助理敲了门,推门走进了豪华的办公室。 高捷南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迟疑一下,女助理还是开口,“大堂的女礼仪静媛已来了,不知总裁有什么吩咐?” 高捷南的身影似是动了动,但还是没有一句指示。 女助理头疼地撇了撇嘴,跟着高总近两年来,还是很少见他做出这样磨蹭而又十分莫名其妙的事,让她不明所以不知该怎么办好——今天已是第三次叫这个女礼仪上来了,但每次又都是见也不见又让她回去,这个女礼仪吓得有些慌慌的,焉知她不也是这样? 高总办事向来波澜不惊,这两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莫非是雨下得太大的缘故? 女助理看着那雨哗哗直从天际奔落而下,好恢宏的气势!然,高总颀长挺拔站在这雨前,安然不动,也很是气势磅礴呢! “叫她进来。”终于,高捷南淡淡吐出四个字。 女助理忙收回神思,应声退出去,有指令就好。 静媛站在他面前时,脸色已白白的。她不知冰冰哪里得罪了这个不可一世的总裁大人,今日如此几番折腾,让她心里很是忐忑。 “高总。”静媛见他只是低头专注地翻着桌上文件,似是没发现她进来一般,站了半响,忍不住轻声开口,提醒一下。 高捷南抬头瞥了一眼眼前女礼仪,是昨天那个,“你叫静媛?” 静媛急忙点头称是。她不知这向来高不可攀的总裁大人唱得是哪出,这份工作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可千万不能因昨日多管了白冰的闲事就废掉。 “你住在本城榕城区金秋路清平巷28号,从小在那里长大,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都在本城念书,一年前通过面试成为圣皇大楼大堂的一名礼仪。”高捷南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静媛心更加急速地跳了起来。 高捷南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那昨天还伞的那个人呢?” 果然是因了白冰,静媛暗暗不知是骂了句还是舒了口气,白冰做了什么得罪总裁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跟她掺上。她思量一番,只恭敬地吐出一句:“我和她已有五年多没有联系,昨日她突然找到我,说是要把伞还给您的,其他事我不知道。” 高捷南一眼望穿了她想撇清关系的心思,不由冷了冷神情:“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和她是从小的邻居——” “她叫什么名字?”高捷南听她吞吞吐吐,不耐地出口打断。 “叫白冰。”静媛见高捷南微微生气了,心里更是不安,不知该实话讲,还是该推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为妙。 “然后呢?” “我们一起读了小学,初中和高中,冰冰——白冰她高考落榜后,他们家就突然搬走,再也没有音信。”静媛捡最简单最无害的话说出来,希望高总能放她一马,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总是不肯说出什么来,高捷南也懒得和她细说,只不耐地挥手让她下去。 如获大赦。 “她有没有说现在是干什么的,怎么样可以联系到?”高捷南忽地又问。 “没,没有。她只说请我把伞还给您。”一提到伞,静媛心又提起来,伞昨日被白冰拿走,和白冰一样消失在雨中,和白冰人一样又是杳无音信了。 “你们关系不好?”高捷南似是不信,从小到大总是一起,应该也算是“闺中密友”了吧,怎会一言不发地就离开? “关系不是不好,只是冰冰她自小就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事也总是闷在心里,不大跟我们讲,因此总是落单,昨日她也很冷淡,什么都没多说就走了。”静媛把这个问题转在白冰上,应该不关她什么事了吧? “她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高捷南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漂亮的下巴,目光望着雨幕,似是在想什么,这样孤独的性格,莫非是……家里有事? “嗯,冰冰她……妈妈是后母。”静媛不得不佩服高捷南的敏锐,但她看到高捷南眸中“原来如此”的那一刻,就又急忙说了一句:“但白叔叔和廖阿姨都是极疼爱她的,家里也只有她一个孩子。” 高捷南清亮的眸色一深,“噢?依你是说她本性就是畏畏缩缩难以亲近的?” 亲近?静媛被这个词小小惊了一下,她微微难以置信地看一眼高高在上的高捷南,脑中瞬时现出了白冰怯怯的模样,她被自己此刻浮现出的想法弄得丝丝想要笑,怎么可能,这两个天上地下十万八千里相隔着的人怎会有“亲近”之事?! 高总就是一改往日“千年寒冰”的本性,要找人消遣,怎么轮也轮不到冰冰了…… “她父母是干什么的?”高捷南自顾思着,又问。 静媛倒是愣了一下,她还真不知白冰的父母是干什么的,“白冰的妈妈似是不上班,专职住在家里照顾她的。” “缺钱?”高捷南追问。 “钱?”静媛不知这个不缺钱的总裁大人是究竟要干什么,只得如实道:“肯定不缺,在我们这一群孩子里,冰冰家似是条件最好的。” “还有没有你们共同认识的人现在可能会和她联系?”高捷南凝眉问。 静媛思忖,终究拿不准高捷南要干什么,也确实没有什么人会和冰冰保持联系,她自小和大家关系就不是很好,所以她悄无声息的离开,大家也就没有太大反应。不过,她的心突然动了一下,云疏不是一直不懈地在找她么? 有人敲门,高捷南见再问不出什么就让静媛离开。 女助理把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恭敬道:“这是城古大学近日举办的‘圣皇’杯征文大赛刚刚揭晓的获奖名单,还是内部消息,按您的意思送了一份过来。” 高捷南随意点点头,随手打开文件,淡淡道:“我不过是看看,让他们正常进行颁奖即可。” 仿佛看到了一个名字,白冰,高捷南目光定住,确实是这两个字。他有些庆幸刚刚把那个女礼仪叫进来,知道了她原来是叫“白冰”。 城古大学文学系,三年级,《落雨和家》,二等奖。 这个奖,让高捷南微蹙的眉头稍稍放下,二等奖,是他想象的她应该的模样,她还是有两下子的——他设的奖不是随便能得到的,他想着,但这样的人,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艳绣楼这样的地方? 他眼前现出她怯懦清冷的神情,她说她需要钱,还是一百万…… 他是好奇的。 他止住了正要走出去的女助理,问:“颁奖典礼是谁去出席?” “原定一等奖是销售部的郑依安,二等奖是人事部的云疏——” “什么叫‘原定’,莫非还没有定下来?后天就是颁奖典礼,怎么还没定下?”高捷南打断女助理的话,他一般不会关心这些事,但他很讨厌事情处理的不够干净利索,不够稳妥。 “因参加一等奖的人事部的郑依安后天突然有个会议要出席,所以空下了,不过,马上可以定下来。请您放心。”女助理连忙道,没想到她竭力避免提到的事还是被总裁一下捕捉到,心里不禁虚虚的。 “云疏一向不热衷这些活动的,这次怎么主动了?”高捷南不动声色地问。 女助理不知为何总裁会关心这件事,难道高总又发现了什么……? 她额上冷汗悄悄落下来,只得硬着头皮老实交代:“这份文件被学校部门错送到了云总监那里,云总监看了名单后,不知为何主动要求要去参加颁奖典礼,恰好人手不够,因此就这么定了。” 高捷南闻言轻笑,平日里总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云疏,也会因这个名单而主动要求去颁奖?这种风头,他平日不是不屑去出的? “让云总监去顶一等奖的空缺,我顶二等奖这个空缺。”高捷南淡淡道,合上了手里的文件,“得奖的文章打印了送过来。” 女助理有些愣怔,总裁要参加这个颁奖典礼,这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要颁二等奖的,这是抬举云疏还是贬低他自己……这不是让她为难,让学校为难吗?要怎么跟云总监讲,要怎么向学生们介绍?莫非高总这两天吃错药了,没听说他哪里不舒服啊,昨天淋雨,似是没有感冒发烧的迹象啊…… “没听清楚?”高捷南挑了下眉,淡淡。 “清楚。”女助理应声,心里却颇几分埋怨,本来很简单,高总要去颁奖也没什么,一等奖在那里放着,却为什么偏偏要钻这个空子? “那下去吧。”高捷南唇边有了轻然的笑,他当然知道她的为难,这件事不好跟云疏交待,但他是总裁,一切当然都由他裁定,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作为总裁的一点点好处。 ------------ 第六章 高捷南走下办公大楼,花池边上空荡荡的,只是雨。 今天她没来。 她一瘸一拐站在雨中的身影浮现在他脑中,他微蹙了眉,仰头望了望暗沉沉的天空,忽而开口:“明天有雨吗?” 女助理本静等着他上车离开的,听他突然问,先是一怔,随即应道:“气象台预报,是晴天。” “那后天呢?”高捷南微微沉默,思忖片刻,又问。 “……好像是晴天。”女助理有些拿不准了。 高捷南蓦地笑了笑,没再说话,仿佛一丝自嘲,他顺着侍者打开的门坐进车里,微寒的眸子里不经意闪动着落寞的光辉。 贵宾席设在台下正中央。 高捷南坐在贵宾席正中央的位子上。 神色淡然而得体,倨傲的下巴一如既往的倨傲着,他随意靠在椅背上,慵懒而优雅。只是白皙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桌上晶莹的玻璃杯的边缘,不安而好动的。 坐在高捷南右手边的是云疏。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往常一样,一副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怎会为了一张纸上的一个名字,或者是为了某个人,而要来到这个名利浮华的喧闹之地。 高捷南淡淡的目光掠过云疏,恰逢云疏无意掠过他,两人眸中不动声色的冷辉交锋一闪,只在一瞬,又瞬间各自离开。那一刻,仿佛是不分地位权势的,但只是一刻后,他就又是他的总裁,云疏就又是他的下属。 很无趣的,不知何方请来的著名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请坐在高捷南左侧的校长上去发言,校长万分高兴并且极其荣幸地介绍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前来与会的圣皇公司董事长,以及各位总监…… 掌声、欢呼、尖叫,从耳旁一阵风似的吹过,根本没进到脑子里。因为都不是他关心的。 其实他和云疏一样,都是懒怠于参加这些浮夸的活动的。而他又和云疏一样的,就是为一张纸上的某个名字而来。他是为某个得了二等奖的让他总是觉得郁闷烦躁的某人而来,不知云疏又是为了二等奖的某个谁? 不知何时,这个丫头竟可以干预到他这样多是情绪,他暗暗有些心惊。 先要颁的是三等奖,老规矩。 他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手边的杯子,想象着她会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种畏缩怯懦,而又带着几分疏离? 他看了她的文章《落雨和家》,是讲述她有一个幸福的家,父母带她极好,日子本应该是朗朗的,但她心里却总是有雨,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无所是处,不值得父母对她这么好,她太卑微渺小,配不上他们博大深沉的爱,她总觉得她欠父母很多很多,一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偿清一样——他低笑,莫非她还在活着就是因为债还没还清? 她应该是一个懂事孝顺却又敏感自卑的女孩儿,心思细腻柔婉如水,骨子里却有着孤单疏离,像那个女礼仪那天所说的,与生俱来,他觉得或许她还有一些隐忍的疯狂。 他有些期盼见到她,已经两天没有见过她。 终于,听到主持人提到了“白冰”两个字,游离的神思刹那回过来。没有留意主持人对她的溢美之词,他随着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个迟疑了半天似是有些吃惊的身影上,他暗暗觉得好笑,得奖的事,她竟不知道? 追光灯从她身上一闪而过,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因为二等奖有三个人。 走过通往领奖台上一段暗暗的路,她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也许因扭到脚的缘故,走得极慢,还有些跛。仿佛不情愿一样。他随着她不稳当的步子凝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手指蓦地握紧了玻璃杯,微微有汗。 他是在为她的紧张而紧张,为她的惊慌而惊慌吗?他又觉得他自己十分好笑,但又确实不遑一瞬地望着她,没有顾得上笑。 “大胆一些,一切都没什么的。”他暗暗想着,忽然瞥见身侧云疏的视线……也是随着她?! 他心里惊了一下,但只是转眼,她已慢慢走上了奖台。 奖台并不是很华丽,只是简单装饰了下,映着她普通平凡的装饰——竟带了一副很深度的眼镜,头发有些松散零乱的扎在脑后,浅灰宽大的衬衣,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很普通的当代大学生的懒散妆束,一身简单而略带几分不羁。 像个会逃学的乖巧的孩子。 只是她清淡的眼眸里似乎茫然,没睡醒一般倦倦的,更少不了惯常的怯懦,神情说是慌张,但又给人一种很深的淡漠疏离,仿佛身负重任如临大敌,又仿佛事不关己隔岸观赏。 很奇怪的感觉,很奇怪的人。 他蓦地想起一段话,不是她写的,应该也不是写她的,却和他感觉到的她一样: “那一日我偶然偷窥了天机,于是站在流水悠悠的河堤上,怔然半响,不知所措。” 这话选自得了一等奖的飞絮的《一个人站在河岸》,他个人感觉得一等奖是可以的,但就是有些太过低沉消极。感情充裕方面,他甚至认为她的《落雨和家》,更感人,更胜一筹。 只是一样的执拗和疏离。 他应声走上去为二等奖获得者颁奖。 他直直站在她面前,把证书和奖品奖金递给她时,她还不知神游在哪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是想钱吗?奖金是五千,离她的一百万,距离还是很遥远的……当然,他后来知道那个程经理和她是无关的,那晚是他主观臆断了。 灯光耀眼明亮,似乎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不能够辨认眼前的这个人。尽管台下为他的到来,很多人已喊破了喉咙,她仍是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木木然地接过他递给她的东西。 她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没有半分血色。该不会是病了吧。一连淋了两天的雨,他蹙紧了眉头,很有些后悔那晚把她一个人丢在雨中。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她总该有她自己的理由吧。那天晚上,是他急躁了。他一直很懊恼。 “不舒服?”他无视礼仪小姐捧着另一位二等奖获得者的证书和奖品站在身边等着他,不由自主地关切道。 礼仪小姐听话,怔住,她侧头望了一下站在高总另一侧的亦是有些呆愣的女主持,不知这是出了什么状况。 听话,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白冰猛然抬头,终于认出了他,惊惶一闪而过,下一刻,已深深低了头,眸子里是虚弱的光,很虚弱,心里虚虚的,战战兢兢羞愧胆怯。 见她有了反应,他似乎也回过神,优雅地抬步走向下一位获奖者,没有为难她。她那么害怕,是怕他把艳绣楼的事抖露出来?他……在她心里就是这样无良的人? 一切都只在片刻,台上主持人和礼仪都暗暗舒口气,台下仍是欢呼震天,极少人察觉这一刻发生了什么。只见那个站在最边上领奖的女生使劲低了头,身子还不住地颤抖,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 一等奖是个穿了一身白衣的女生,淡棕色的卷发披在肩上,漂亮的脸上是得体自然的笑。是个很迷人的很圣洁的女孩子,他暗自思量,只是这样冷寂玄妙的“天机”……是这样醉心装扮而没时间勘破 “天机”的人能写出来的? 云疏和往日一样总带着一整圈的疏离,淡漠地走上奖台,把奖品奖金放在那个美丽的女孩儿手里,看起来潇洒而不失翩翩风度,只是让人难以接近。 只是那个慌慌张张仿佛是逃离一般的女孩儿领完奖后,就仿佛淹没在人群里,再也消失不见……她还真是难找呵。 “很漂亮的女生,你怎么这样冷淡?”高捷南对颁完奖坐回座位的云疏随意道。 “你认识白冰?”云疏却是冷冷毫不留情地问了一句,仿佛是忍了很久。 高捷南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云疏果然是为了她。 那,云疏为了她的这份心思有多深呢?她对云疏的关系又深到何种程度呢? ------------ 第七章 推开了校长共进午餐的美意,让那些公司里的人员各自散去,高捷南第一次有了在这个他捐了很多钱修建的学校里四处走走认真看看的念头。 午后,日光朗朗,微热,很少人。 果然,很晴好的天。 他坐在水旁的一处青石上,靠着一株极茂密的树,微眯了眼睛,很少有这样闲适安然的时光。 天知道,做总裁风光背后深重的压力和疲惫。 “一等奖的奖金是八千,我额外付给你两千,共是一万。我们算清了,你要遵守你的诺言,这件事,你不许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一个甜柔却凛厉的声音让人顿生几分寒意。 日光似是暗了几许。声音是不远处传来的。 “呵呵,合作愉快。”那个甜柔的声音继续道,听起来很高兴很满意的样子。 “有一点我不明白,反正两篇文章都是你写的,为什么你要把好的给我,让我得一等奖,你自己却得了二等奖?你可以把《一个人站在河岸》当成自己的拿去参赛,把《落雨和家》留给我,不是吗?”甜柔地声音疑惑道。 高捷南蓦地睁开了眼睛,悄然转头,说话的是那个穿了白衣的叫飞絮的一等奖获得者,默不作声只能看到背影的是,呵呵,正是那个叫他近日来总是很烦躁的白冰。 高捷南想笑,却笑不出来,他不知他听到的这段对话,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感受——《一个人站在河岸》也是他喜欢的,是她写的,他应该高兴,但她竟把他设的奖项当成赚钱的工具,这样玩弄,钱……他盈满日光的眸色瞬间黯淡。 半响,白冰只是低低说了句:“我喜欢《落雨和家》。” 说完看了下表,又急忙忙地说道:“我还有事要先走。”已要快步离开,走了几步,仿佛不放心,又回头轻嘱咐:“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飞絮微笑着点点头,满脸都是暖暖花开的阳光,她要的是名,白冰要的是利,你情我愿地合作完之后就再无瓜葛。合作很是愉快。 白冰回头时眼里化不开的阴郁落入他眼中,心口处微微有些疼。 看着她沿着林荫向远处大步走去,背影是沉甸甸的,带着忙乱化不开的恐慌,他蓦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是沉甸甸的恐慌着。 他不知她是为了什么总是这个样子,也许,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白冰大大的步子忽地停住,她似乎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大跳,呆呆的,愣是没反应过来。 “白冰。”那人冷淡地望着她,淡漠的眼睛里,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我不认识你。”白冰被他一叫,猛然回神,急急吐了一句,就要夺路而逃。 她也许忘了脚上有伤,不能这样跑。但那个人也没允许她跑多远,顶多半步就把她拉回了原地,她微微踉跄,他及时扶住了她。 白冰挣开他搀扶的手,低了头,清秀的眉毛挑得老高。 “这五年,一个人躲着,过得好吗?”那人也不勉强,只站在一旁望着她,问。 “嗯。”白冰轻点了头。 “你爸爸的事,我知道。”那人似是犹豫一番,才说出这样一句。 果然,应声,白冰的身子不可承受的抖了一下,她极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慌乱的点点头就又要走,仿佛是想避开什么,也许是眼前这个人,也许是这个人嘴里说的事。 那人再次把她拉住,这一次任她怎么挣都不肯再放开,“冰冰,我只想说,不如让我和你一起承担,不论是什么!” 白冰有些疯狂的神情寂了两秒,瞬间又换成了清冷疏离,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低头冷淡道:“不必。我自己很好。” “起码你的脸色不好,左脚上好像也有伤。”那人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疼惜,说话的声音倒还是平和的。 “不用你管。”白冰不耐地低声道,又想要离开。 “那我怎样才能找到你,你学校也不常来的。”那人又一次伸手拦住她,眉头拧得老高,却终究很无奈。 “我不想和你们联系,现在的我,和你们任何人无关。”静默半响,白冰推开他的手,径自大步离开。决绝冷冽。没有一点流连。 旧日的情意,她似乎真是很看不上,是个很无情的人呢。 被推开的手直直停在半空,指尖冰凉。 他看着她消失在视线所及之处,忽然觉得本应明媚晴暖的阳光瞬间黯淡,世界清冷幽暗。 这个人就是云疏。 ------------ 第八章 她没有再来过办公楼下等他。 高捷南挥手让静媛走出了办公室,关于白冰小时候一直到高考落榜之时的事,他已基本上知道。关于白冰和云疏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和那天他看到的一样,云疏是喜欢白冰的,而白冰天性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他蹙眉笑了笑,若是真的无情,那样细腻柔婉的文章从哪里得来? 只是她背后深处的故事,关于她的父亲,那日云疏只提了一句就让白冰情绪激动得那样厉害,那必然不是小事。 何况,白冰敏感,又是个很爱自己家人的人。 他有再去城古大学调查过关于她的情况,事实上,她很少去上课,也不住学校宿舍,认识她的人极少,和她保持着联系的人,没有。老师也很没辙,她总是神出鬼没的,只是期末考会参加,有一个成绩过关保证不被开除掉,除此之外,几乎完全脱离这个学校。 那个和她合作过的飞絮——这个合作也是她提出来的,她拿了两篇文章让飞絮看,然后约定如果得奖后,她拿钱飞絮拿证书。几句话,一拍即合。 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所踪,到处都没有她的痕迹。 不知她慌慌张张整天在忙什么?挣钱…… ------------ 第九章 她低头站在那里已是两个小时,绞着手。 她来见珍姐,珍姐不肯见她。 来来往往的各色女郎或鄙夷或讥讽,或连看也不看,或看了仍是漠然,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去,当她空气似的。 被逼无奈之下,她和艳绣楼签了协议,来这里工作赚钱,先预支了十万块的工资。就是那天下午失约于高捷南跑这里签订的。 她需要钱,可是衣食无忧时的幻想太虚幻,一旦到了严酷的现实面前,她什么都不会干,不会赚钱。她真是欲哭无泪的绝望。走投无路,举目苍苍。 所以偶然在街上遇到珍姐,珍姐就介绍这样一份工作给她,吃她作为人最后的一点本钱。 她原本想着什么都不管不顾,为了钱是什么都可以干的,是什么都可以忍受的。但第一天就遇到了让她作呕的程经理,虽然最终被高捷南带走了,但依然是夜夜噩梦。尤其,那个高捷南会怎样想她,想她在他的办公楼下纠缠了一个月,是为了什么? 她不过是艳绣楼里的一个……她瞬间苍白了脸色。 再次出现在艳绣楼已是二十天后的今天,整整想了二十天。她想,她可能不是什么都能干的。所以,今天来,是要和珍姐讲清楚,那十万块钱,她会尽快还上,只是要让她离开这里。 听到这样的意图,珍姐闭门不见。 “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要技术没技术的,珍姐怎么会抓着你不放?我也不明白。”微哑的女音夹着一丝甜柔,暗红光芒笼罩着,楼梯上走下一个腰肢袅袅的女孩儿。 女孩儿猫一样的眼睛闪烁着幽幽的光,嘲讽地瞥一眼仍是站着的白冰,“珍姐说她不想见你。她让你今天再回去想一晚,明天再来上班。她还说,她不是慈善家,她那十万块要是没生出多多的钱来,你是走不了的。劝你死了把十万块还上就可以开溜的心思。” “我叫喵喵。”女孩儿见白冰站在那里一副“不懂事”的样子,怪异地笑了笑,这年头还有这么“无辜”的女孩儿? 大大的眼睛看着仍是迷茫的白冰,喵喵无奈地问,“你要是真的想离开,除非有足够多的钱,你有吗?” 白冰蹙紧了眉头,显然是没有。 “对啊,有钱的话谁会自甘下贱跑到这种地方来?所以反正赚钱吗,有什么不能干的。当初你答应珍姐进了艳绣楼,也应该料到事情是怎么样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心里不舒服,刚来的吗,很正常,习惯就好。我一年前刚来时也这样。”喵喵说着,伸出细长柔软的手拉拉白冰汗津津的手,友好的笑笑:“我和你做个朋友,以后这里的规矩慢慢教你,保证你赚很多的钱。这里比干其他赚钱简单多了,钱到手里,还不是一样的花?” 白冰的手猛地一抖,一股彻骨的恶寒从心里漫出来,袭上全身。 “好吧,珍姐已放了你二十天的长假,今天是最后一晚,明天要按时上班,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要知道,珍姐对你已是很纵容了,她可不是个大度的人,没钱是什么都不要再想的。”喵喵见她还是不觉悟,就最后提醒了她一下,无奈地转身离开。 “高总?”喵喵转身时看见站在门外的高捷南,娇美的脸带上了滴滴的笑,她迎上去,嗔道:“怎么不进来?” 高捷南没有像往日一样推开这些缠上来的女人,只是目色幽深地望着瞧见他后似是吓得一脸呆滞的白冰。 见高捷南被喵喵拉扯着走进来,白冰如梦初醒,低了头就匆匆往外跑去。 一只手冰冷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实在无法逃开,只得站住。 “果然,只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你。”高捷南沉沉说道。 白冰不敢看他,只是被他冷寒的话语激得抖了一下。 喵喵站在一旁愣愣地先看看自己被高捷南甩开的手臂,又看看扣在白冰胳膊上高捷南漂亮的手指,似是反应过来什么,愕然的看着白冰,这个丫头果然不可小觑,真是有两下子,高捷南这样的人……可从来是足够洁身自好的,竟为了她也来这种地方…… 余光晃见喵喵惊艳地打量白冰的神情,像是打量什么物品似的,高捷南脸色更难看,不由分说,扯着白冰就大步往外走去。 突然地动作让白冰有些措手不及,她猛然回神,踉踉跄跄被高捷南拉着,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 她的另一只胳膊被人拉住。 高捷南的步子也微微一滞,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袭来,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高捷南可是很有钱,傍了他,你要离开这里还不容易?”喵喵凑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说完才松开白冰的胳膊,朝她妩媚一笑。 闻言,白冰反射式地偷偷看了高捷南一眼,遇上他结了霜一样凛厉的眸子,吓得冷汗登时出来,不由看也不敢看对她笑得一脸友好的喵喵。 见她和喵喵这样的女孩子这样亲昵,高捷南压抑了很久的怒火终于一点一点散逸,手上力道不由更大。 胳膊上骤然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白冰顿时变了脸色。笑眯眯的喵喵本是好意提醒她要抓紧机会,想离开这里就不要总是呆愣愣地很被动,没想到白冰反应会这么激烈,不禁怕怕地拉过白冰的手,有些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白冰没来得及说话,高捷南冷哼一声,就扯着白冰上了车。 “啪”地关上车门,高捷南让白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后,自己才绕到另一边坐在驾驶主位上。自从遇上她,他就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自己开车。 打开车里晶莹透白的灯。 高捷南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坐在那里,安静到几乎只是一抹不流动的空气的白冰,冷着的脸色稍稍松懈。 她的胳膊应该被他抓的很痛,她的另一只手正默默放在那里。 可是谁让她把他气得要死。他心里烦躁的说了句。 本来他是很少主动和人讲话的,但让她先开口,似乎更难。 于是他决定不跟她这种畏畏缩缩毫无胆识的丫头计较,他挑了挑眉,竭力淡然:“胳膊很疼?” “……你找我什么事?”白冰声音里是微微的惊慌,头低得很低,没有人能看得见她的神情。 高捷南脸色瞬间铁青。 ……是谁先找谁的……是谁先缠着谁的……是谁洒下一墙的迷雾,就抽身离开,杳无音信,再也不管的! 这几日为了等她而屈身驻留在艳绣楼这种地方的怒火,被她这种貌似无辜实则不知好歹不负责任的话瞬间勾起。 他冷冰冰地反问:“你又是为了钱?” 是的,他不明白,赚钱的方法多的是,她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样的地方,还和那个地方的女人相处很愉快的样子……要不是再没有别的方法可以找到她,他怎么会每天晚上人闲逛在这里,心情却是矛盾至极,既想要找到她,又明明知道,看到她出现在这里,他必定会伤心失落,她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总是要出现在这种地方! 然,下一瞬,他又不禁要想,他为什么笃定她就是好好的女孩儿,她一开口就是要钱,张口闭口就是钱,钱……日日等在他的楼下,不过也是为了钱,参加那个比赛,还是钱……她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她要的是钱…… 天知道,他这二十天是徘徊在什么样的挣扎中过来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高捷南也有被人逼成这个样子的时候,只是她凭什么? 思来想去,他仍是不知道她凭什么影响到他向来冰封不动的情绪,但他还是确实被她影响了,这是事实,一个让他恼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的事实。 “……嗯。”白冰慌张地点了点头,神色混乱。 她不知高捷南说的是哪件事,是她在艳绣楼上班,还是她为了钱而交两篇文章参加“圣皇”征文大赛?明文规定,一个选手只能交一篇稿子,这是为了扩大奖励面,但她还是使诈了,她知道不应该这样做,但……被他发现了吗?万一把钱收回去,那—— 她的手指一下握紧,握在被他捏痛的伤处,又是一次揪心的疼。 高捷南勉强忍住赶她下车的冲动,压住冲在头顶的怒火,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话:“别总是一副纯净的样子,在这艳绣楼,你这样能赚到钱?” 冰冷地嘲讽。 话一出口,车里的空气登时凝滞,两人原本就已很微弱的呼吸声仿佛也被抽走,时空停止。两个人都是怔住。 高捷南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他原本不是想伤害她,他只是想让她解释她为什么要钱,跟他解释清楚,那么一切他不会再去追究。可是,他真是太生气了,一时被愤怒和失落冲昏了头,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出了这样的话? 指尖几乎嵌进肉里,白冰抑制住身子的颤抖,努力说出一句:“不知道。” 说完,就飞快地开门下车,在行人夜色里跑得极快,没多久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他急忙要解释的话没来得及出口,他要拦住她下车的动作没来得及执行,追出去的身子没来得及动,她就消失了,只是在一瞬。 他苦涩地笑了笑,不知他何时才能再见到她。见到她是这么不容易,她要消失隐藏却是轻而易举。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 第十章 穿了名贵西服的中年人,略略矮胖,前脚刚刚跨进了门。 “林总,您可来了。”珍姐忙从沙发上起身,笑着迎了上去。 被称作林总的人,脸上是和煦的笑,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站在珍姐默默低头的白冰,眸子里是精明老练的光辉。 “你说的就是她?”林总收回片刻不经意的打量,向静静觑着他的神色的珍姐一笑道。 珍姐见他没有不耐地意思,娇媚的一笑,连忙道:“漂亮不漂亮是其次,关键是她……”珍姐暧昧地负在林总耳边悄声吐出了下面的话:“她是个没见过世面,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若跟了您,那就是一心一意跟着您。” 林总微笑了下,向白冰瞧一眼,接着珍姐的话只简单说了句:“还是有几分不俗之气的。” 珍姐听话喜上眉梢,笑着把白冰拉到林总身边,谄媚附和道:“是个读书的孩子,有点木,不如今晚就先让她跟您去屋子里呆呆,您再看看?” 林总一笑,不置可否,看向白冰。白冰从他进门头就没抬一下,也一言不发,一副全凭珍姐做主的温顺模样。 林总满意地笑笑,抬步向订好的房间走去。老是出入“艳绣楼”这种地方,他不是没有顾忌,总是担心名誉受损,所以他透露一点消息给这个珍姐,他想找一个固定的女人,然后找一个固定的地方,养起来。 珍姐很快就给了他回复的消息。 他回头看了一眼听话跟在他身后的白冰,人木一点没关系,关键是要让他省心,太漂亮惹眼,太机灵聪慧反而不好。而眼前这个看着也顺眼,没什么反感,看起来也确实是个稚嫩不知事的,起码能让他放心。 “叫什么名字?”林总拉她在身边坐下。 她的手在他手里不安地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抽回来。 “白冰。” “我叫林千。”见她这样青稚,林总笑得更朗,“现在还念书?” 她点了点头,始终没有抬头看身边这个男人一眼。 “为了什么事要这么多钱?”林千难得这样的耐心,见惯了那许多的投怀送抱,这个女孩子的被动,反而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难道他说话不算数,不给了吗?她又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不对了吗? 白冰心里一惊,抬头看他,眸子里是掩不住地慌乱,胆怯地不知该说什么来维护她的权利——他答应了的,如果满意,就把她从艳绣楼的名字里划掉,还给她一百万急用,只要她乖乖地听话,直到他把她甩了为止。 林千呵呵一笑,把一脸害怕的白冰拉进怀里,轻抚着她白皙柔滑的脸,“只是随口问问,又不是不给,用得着这么害怕,嗯?” 白冰在他的怀里挣了一下,难以言语地抗拒情绪铺天盖地袭来,让她只想跳起来,一巴掌掴在这个男人脸上。 但,她努力用指甲掐着自己,清醒一下,清醒一下,已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思忖过后,这是既能脱离艳绣楼纠缠,又能得到一百万的唯一办法,不是吗? 她没得选,没有后路可退了。何况,跟一个人,总比在艳绣楼的好,不是吗? 她闭上眼睛,遮住了清眸中无比厌恶的情绪。 “阿珍是看你不好用来接客,又恰逢我要她帮忙找个女人,就顺水推舟把你推给了我?这个女人真是成了精……”林千慢慢把脸贴上她,视若无睹她的推拒和紧张。 她竭力向后仰着身子,却终究逃不开。她蹙紧了眉头,刹那间想到高捷南的鄙夷冰冷的嘲讽,点点泪光溢出眼角,她做出这样的事,还要奢望他把她想成纯洁仙子吗? 她都看不起她自己。 被她的泪水惊了一跳,林千游移在她脸上的唇微微一滞,他难以置信地问了句:“你之前没有干过这种事?” 如果是,珍姐可算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闻言睁开眼,极快抹去脸上的泪水,低头不说话。 “等等。”林总抓住她在他面前一闪而过的手,白皙的手背上竟被掐出了血迹!他微微有些呆住,重新看着怀里安安静静,不惊不叫,不说一个不字的女孩儿。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为什么珍姐要急着把她出手了,她确实不适合生活在这个地方。 “跟了我,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林千很难得地收起了总是红光满面的敷衍的笑,有些心动地认真道。 有了他这句话……白冰放心地点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即便是有泪水,她也要狠狠地咽回去,她不能让无用的泪水坏了大事。 看着她脸上的决绝,林总微微迟疑间,抚着她蹙紧的眉峰,不由温和说了句:“不要再掐自己了。” 突然有人推门走进来。 下一刻,高捷南仿佛被冻在那里一样,僵住,一步都无法再靠近。 彻骨的寒从心底最深处泛起,蔓延全身,浓浓把他包围。 真的很冷。 明明知道她是艳绣楼里的人,明明知道她一直是在干这样的事来赚钱,可,真的让他亲眼看到她“工作”的过程,他还是没有任何防御地被一股愤怒和绝望攫住了周身。 他满眼全是她倚在那个矮胖男人怀里的画面。他不能思考。 “高总,不是说十点再来的,提前了一个小时?”林千随意放开白冰,向站在门口处神情有些呆愣的高捷南笑道。 高总?蓦地一惊,白冰只是匆忙地瞥了他一眼,就僵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无论她怎么抛开他的脸色,那晚他鄙夷的神情还是不住地浮现在她眼前。 高捷南把握成拳的手不动声色地负在身后,慢慢踱进来,冷淡地说了句:“谈工作上的事,捷南喜欢早到。”说到“工作”二字,他撇了撇唇角,露出嘲讽的微笑。 “工作上的事当然要尽心尽力,但也不能太自苦,高总家里又没老婆,这种地方又不屑于来,快修炼成大罗神仙了吧。林某还是凡人一个,还是凡人自在快活。呵呵。”以为高捷南是在嘲笑他,林千也不介意,只是温和宽厚地笑着道,回望了一眼仍只是自顾低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迎上来的白冰,暗想,她可真不是一般的青涩笨拙,着实不懂规矩。 “那就快谈正事,正事谈完,就不打扰了。”高捷南脸色更冷,把文件仍在桌上。 高捷南素来难以接近,素来守时,但今晚还是有些反常。 林千是何等精明的人,但他仍是和善的笑着,接过文件边细细看着,嘴上边笑道:“不如今晚生意谈成了,就一块在这里消遣,一个人回家多没意思。” 高捷南目光落在瑟缩一旁的白冰身上,自嘲地笑着,这就是她选择的赚钱的方法,他没有资格去干涉,她就是这样的人,这一次亲眼见到——你该满意,彻底死心了吧? 他今天岂止是早了一个小时,他五点就傻瓜一样把车远远停在一边,注视着艳绣楼的门,看她一直没进来,心里悲喜参半了整整一个晚上。然而,他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谈工作,竟出乎意料地遇到她这样“工作”的情形。 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他该怎样表现,才会让他自己显得不是那么愚蠢可笑,才能让他心里不是那么失落绝望! 冷静。他压下心头怒其不争的戾气。 “冰冰,给高总倒酒啊,阿珍说你木,还真是不假。”林千余光瞥见高捷南一直在看乖乖坐在沙发上的白冰,面上笑容如常,心里不由笑得更深。 白冰震了一下,踌躇,终于还是站起身,战战兢兢走到了高捷南身边。 始终不敢看他,只是感受他锐利的目光,她猛然一个失神,酒洒出来,幽香落在名贵的桌面上。 更加惊慌失措。 高捷南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的手上,蓦地震住,她手背上的血,有伤口,是怎么来的?正不受意识控制地想要拉到眼前看看—— 就听林千在一旁爱昵地轻骂了句,“真是个笨丫头。” 林千把看完的文件搁在一边,不动声色地拉过她的手,面上却是朝高捷南故作歉意的笑:“还是需要*,高总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责怪她了。” 高捷南伸了一半的手顺势回落,抚在高脚酒杯上,目光移向别处,面无表情道:“林总倒是对她上心。” 屋子里灯光昏暗,他铁青的脸色,一时看不出来。 林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就要手下留情,不要太过猛烈。”高捷南无意掠过她手上的伤口,眉峰挑了一下,艰难地放下。唇角是淡淡苦涩。 “那是自然。一百万虽然说不算一大笔钱,但对一个小女人的芳心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这次我是下血本破纪录了。不过,只要她乖乖的就好。”林总一边故作感慨,一边抚着白冰的肩,无奈而又欣喜地摇头说着,一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自得模样。 一百万。 高捷南的手刹那握紧,惨白的指节骨明晃晃且寒意浓浓的暴露在幽暗的灯光下。 为了一百万,就把自己卖给了别人。 他该怎么说她呢? “冰冰,高总也觉得你张口要的多了呐!”林千看完高捷南神色的变化,又去瞧白冰,白冰飞快地扫了一眼高捷南,脸色只是苍白,没说话。 高捷南很少对女人动心,是个密不透风毫无把柄的家伙,林千这两年来,也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想要突破他,从而好突破他商业上的铁壁,都没有成功。今天,莫非让他无意碰到了?想到这里,他笑地更加灿烂满足,顺势又问向高捷南:“不如今晚留在这儿,先快活快活。文件上一些条款还是有些稍稍不合适,不过,要修改,林某也只是明天再奉陪。” 林千别有深意地看一眼白冰,朝高捷南怪笑道:“今晚阿珍才推介的,虽说以后都归我了,呵呵,猴急地还是有点放不下。” “想要修改哪一条协议,才会把她让给我?”高捷南直接道,不想听林千和他兜圈子——她竟任由林千摆布,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此刻他心里翻腾的怒气,让他十分服帖地相信了人被活活“气死”的可能性。 林千倒是怔了一下,高捷南办事果然干脆利落,既然这样敞开,他也就不再迂回,他回头看了一眼正诧异地盯着高捷南的白冰,果然,他们是故交,还是一个让高捷南这样沉不住气的故交,这个丫头果然有两下子。 “这个丫头我没碰过,今日就借花献佛……呵呵,完璧归赵,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林千温和地笑道,目光回落在高捷南没有表情的英俊的面旁上。 ------------ 第十一章 高捷南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 他已经无力去表现他的愤怒,也懒得去说什么去想什么来嘲讽他自己,去责怪她了。 刚刚在艳绣楼,林千按照与白冰的约定,帮她从艳绣楼除了名,而后给了她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这两项完成,高捷南在两人商定好的新文件上签字。 签完字,高捷南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那间屋子。 白冰头一次机灵一番,终于察觉到她的主人随着那文件一签,随着林千脸上浓深的笑意,已变成了高捷南,于是她起身,追了出去。 高捷南在前面走得很快,她在后面追的一路小跑。 还好,高捷南没有阻止她跟着他上车。 见她咬紧了唇就是不说话,高捷南自嘲地一笑,无力地问:“你家在哪儿?” 白冰仍是低了头,只瞧着放在腿上的手,咬唇轻道:“你让我去哪儿?” 轻笑。 高捷南涩声道:“你要的钱拿到了,就回你的家。今晚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白冰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动。 “如果不用我送,那么请你下车,时候已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高捷南凝眉看着前方浓深的夜色,淡淡地说。 “……”白冰依然没听到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他早就应该知道,能在他办公大楼下纠缠一个月的人,没有一点“死皮赖脸”的坚毅品质是不行的。他挑了挑眉,俯身替她打开门,冷淡道:“下车。” “……我不想欠你——们。”夜色已有了寒冷,通过开着的门卷进车里,伴着白冰清冷低哑的声音,更是让人心里顿生寒意。 疏离。 她这样的斤斤计较的疏离,让阴郁重新回到他原本只是淡淡哀伤的眸子里。 “你不欠我,下车吧。”高捷南烦躁道,“只是不想再看到你。” 不知是不是夜风陡然加大的缘故,白冰肩头猛地一颤,她竭力平和道:“我明明欠你。” “说不欠就不欠。”高捷南压制心头陡窜的火气。 冷冷道,“滚。” “还了你,我自然会……滚。”白冰艰涩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冷笑。 “还?!”高捷南含了火光的眸子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烁着,猛地盯住白冰,轻蔑道:“我损失了多少,你还得起?就凭你?” 白冰被他逼得又开始发抖,明明是火光逼迫,却莫名觉得很冷。 “一次还不起,就两次……要不就一辈子,做什么都可以。”她努力迎着他喷火的目光,说出来的话已低若风吟。 “做什么都可以。”高捷南低低地笑着重复,白冰被他笑得心惊胆寒。 “你除了混在艳绣楼这种地方,除了出卖自己,还会做什么?”他猛地抓起她的手,眼睛里是凶狠的失望,瞥见了她手背上的伤口,冷哼一声,又把她的手甩开,转过头,不再看她,也不让她察觉到他眼中的疼惜。 他已经不想,也没心情再和她纠缠下去。 白冰伸出手臂抱紧了自己,清寒的眸子里瞬间盈满了惊慌的失落绝望,她不能否认他,因为,她也是这样想她自己的。 “滚。”不想看到她这种可怜兮兮的样子。 “不要欠你。”白冰抬眸,眸光虚弱,她知道她还不起,但是,她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即便她一无所有了,也不要欠别人,不要。 虽然,她确实还不起,她自己又值多少呢? 他猛地握紧了手中方向盘,怒火迸溅的眸子里瞬间转成了冰封雪极,他凝眉看着她。 许久无语。 她虚弱地颤抖,却仍是迎着他锋利凛冽的目光,不欠,任何人都不欠! 其实,若他不成全,这不过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无力呼唤。 但,最初正因偶然发现了他的这份怜惜,这份善良,当日她才会想着以诚心感动他,等了他一个月,让他借给她一百万,然后无论做什么,都会还给他。 她是这样想的,他会答应,因为他是个很好的人。 不去找以前认识的人,是怕他们出于怜悯施舍,而不需要还债。 而后来再不找他,就是怕他也不用她还。 任何人都可以无视她的尊严,鄙视她,瞧不起她,可她的心里却不能没有这份尊严,她胆怯畏缩一无所成,她瞧不起自己,但她宁愿自生自灭地慢慢腐烂,也不要怀着对任何人的歉疚过日子。尤其,是他。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把你仅剩的东西拿出来还债吧。”高捷南收回与她对峙的目光,低笑,缓缓开口。 “今夜去我家。过了今夜,你不欠我,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的声音像无边幽寒的夜色,沉沉压迫,“我和你再无瓜葛。” 他的话,掷在心口,发出金属碰撞的铿锵冷硬的声响,很有些疼和冷。 白冰也慢慢收回目光,低了头,涩声道:“好。” 他终究是个很好的人。 她话音甫落,他“啪”地替她关上了车门,继而车就飞一样在夜色里疾驰起来,却似乎总也冲不破低迷夜色的重重包围。 ------------ 第十二章 敲了好几次门里面总是无人回应,女助理只得推门走进来,不出所料,高总果然是埋首文件里,忙得不可开交。 再忙,饭也是要吃的。 女助理正要走近去提醒一声,一直低头忙碌的高捷南忽然猛地咳了起来。 咳得那样厉害,近日里总是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红潮。女助理疾步赶到他身边,关切道:“高总,休息一下吧。” 看到总是强势威严的上司突然间虚弱下来,女助理拧了拧细眉,眼圈微微泛红。 从那天不知为何突然修改了与林千的协议回来后,高总原本就是一连二十多天的火气似乎更大了,虽再不莫名其妙地去艳绣楼门外蹲点,虽不再直接怒斥任何人,但任是谁都看得出他眼底深处的熊熊的怒火。 一贯居高临下,深潭微澜的总裁大人,是为了什么而发生了这样的变化,没有人知道。 但她作为高总最贴身的助理,所有的火气必然是首当其冲。 提心吊胆过了两天,总裁火气终于还是表面上压了下去。然,未等她放下心,又出现了新的状况,总裁大人是没日没夜玩命一样的工作,饭不吃,水不喝,家不回,若要睡,也只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简单小憩。 她承认,这次和林千协议的修改,是给公司带来了不少资金的损失,和一系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麻烦,但偶尔犯一次错情有可原,犯不着把命搭上吧?而且若是总裁大人累垮了身体,英年早逝,才是圣皇公司最大最不可弥补的损失。 “什么事?”高捷南咳完,发现了愣愣站在身边的女助理,淡淡地问,眼睛仍没有离开桌上仿佛永无尽头的文件。 就是古代的皇帝批阅奏折也不会这样勤劳吧,女助理暗暗想着,却把手上一份文件又放到他面前,“是云总监这一个月的工作汇报。” 高捷南顺手接过来,为了多找些事干,他让各部门总监把每一季度的工作汇报,变成了每月一结,见女助理仍是没有离开,他头也没抬,只随口问:“还有事?” “……”女助理没有说话。 不回答人的问题,这是什么习惯!高捷南登时想起来那个总是不吭声地丫头,心里一阵冰凉的恶寒,面色一冷,不耐道:“没事就出去吧。” “高总,吃饭时间到了。”女助理终于吐出来,明知道他不喜欢被人指配,但看着他清瘦的脸,她真的是于心不忍。 微怔,瞥了下表,他点点头,却仍没有收拾东西离开的迹象。 半响回头,见女助理还站着没离开,不由烦躁道:“还在这里做什么?” “总裁该去看医生,或者该……结婚了。”女助理声音有些怯怯的,这还是第一次,也许真是因为她管的太宽了。 “……”高捷南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道:“你的意思是看医生就不用结婚,还是结婚就不用看医生了?” 见他没生气,也没再赶她离开,她虽然吃惊,但还是抓紧机会劝谏:“身体不舒服要及时看医生,以防酿成大病。而结婚成家就有了人照顾,高总才能在公司事务忙碌的同时兼顾身体的健康,这样就可以少看医生了。” “有几分道理。”高捷南赞同地微点了头,翻看着云疏的工作汇报,顿了一下,忽地又道:“可我不想去医院,也不想结婚。” “云总监怎么不是亲自把文件送来?”没等女助理回过味,高捷南又问。 见高总把话题又扯回工作上,女助理只得服从:“云总监今日有事,出去了。” 高捷南目光一深,立刻想到那次城古大学云疏和她相见时的情形,阳光明明灿烂,天气明明晴好,却硬生生让她给破坏了。 “是忙公事还是私事?”高捷南冷冷道。 女助理的心蓦地提起,一连忙了整天,总裁大人思维还是这样敏捷,当下只得忍住心头唏嘘,如实道:“云总监是接了一个电话,临时出去的,没说是公事。” 顿了片刻。 “你下去吧。”高捷南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 她不再关他任何事。那一晚结束后,她不再关他任何事,因此云疏究竟去干什么私事,他也不必去关心。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天晚上,他不知他是何种感受,没有任何欢愉可言,没有任何情意绵绵,他离开时也没有任何流连。所有的不过是欠与还。所有的不过都是为了一个冷冰冰的了断。 只是心仿佛沾染了夜色一样凉凉的,还带了说不出的悲怆和绝望。 想过无数次和她的结果,唯独没想到是这样。 唯一让他惊讶之余,觉得安慰而又隐隐几分后悔的,是他披衣离开时,不经意地回望,竟发现洁白床单上点落的几抹夺目殷红——一种难以言语的冲撞回荡在他心头,让他冷寂的心稍稍回转,他……竟是她的第一个…… 可她明明在艳绣楼呆了很久……然而,他终究还是错怪了她。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在床边坐下。她蹙紧了眉头睡着,睡颜沉静却依旧漠然,活脱脱一个瘦弱却执拗着骄傲的孩子。 她额上还有冷汗在冒。他不知道她一声不响地承受了怎样的痛。她总是一言不发的,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去猜。 突然想起那个大堂礼仪说她与生俱来的孤独。 想起她把站在阳光下的云疏毫不留情地推到一个阴暗的世界里。 想起她一个人站在岸边上的疏离。 她极其不愿的把她的心拿出来,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 人可近,譬如这件事。 心不可近,譬如这件事之前,他和她在车上的争执。 “人可近,心不可近。”他蓦地想到这句话,刚刚有些温暖的心又彻底冷寂,很是疲惫。 他收回想要替她擦去冷汗的手,终于,决然离去。 ------------ 第十三章 两个月过去,枉他一直以为他身体素质是很好的,还是被迫住进了医院。 他直接拒绝了女助理让私人医生陪他一同回家休息的提议。 自从那个晚上的第二天起,他回都不想再回到那里,更别说整日整夜住在那里。 每逢此时,他允许自己想她一会儿,因为此时心头全是恨——要不是她,怎么会把他害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住院,也有个好处,就是能让他觉得不是那么孤单,好歹医院里还有其他的病人作伴。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总是觉得他自己很荒唐,却不由自主地仍是要做一些很荒唐的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许,她就是第一件荒唐的事,被她弄成这个样子,虚弱到住院,希望……是最后一件。 想到她,心里微微痛。 外面秋日的阳光很好,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把她彻底忘记就好。 这家医院是很贵族的,设计的极舒适自然而且极富丽堂皇。 当此金秋时节花园里的花开得开,草长得长,仍是一片盎然葱郁的景色。高捷南拿了一本书悠然靠坐在一座建在高处的亭子里。 人在高处,近处、远处的风景一览无余。 阳光晴好温暖,没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耀眼得让人觉得这个世界都开始迷离恍惚,高捷南的眼睛眯起来,他要这个世界清晰。而且眼睛也被阳光照得有些疼了。 “妈妈,阳光这么好,你一定要多多吸收,这样明天上了手术台,就会充满生命的活力,什么都不怕了。”一个柔柔的略带几分撒娇意味的声音忽然飘进了高捷南的耳朵里,声音微哑,但却很是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合了书,高捷南站起身,寻声望去。 “妈妈很好。”一个很瘦弱的妇女坐在轮椅上,面朝着阳光射来的方向,背对着他。 他站在高处,视线望下去是斜斜的,只看到那个妇女膝上似是趴了一个穿着米色毛衫的女孩儿,距离并不是很远,但因阳光耀眼,不大看得清晰。 轻抚着女儿的肩头,妇女忽然轻叹,柔声问:“哪里来这么多钱,送妈妈住这么好的医院,还要做这么贵的手术?” 像是睡着在那一片温暖里,女儿趴在那里半响没回答,过一会儿,才仰起头,调皮地朝妈妈笑了笑:“女儿长大了,会挣钱了呀。” 零乱的发丝飞扬在阳光下,白皙干净的脸上也是盈满了阳光,只是带了眼镜的眼睛微眯起来,让人无法辨别眼眸深处的神情。 远远看去,仿佛是恬淡不知忧愁的少女。 高捷南被那张突然出现面前的脸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书。只是他望着那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和那张脸上噙着阳光而笑的神情,有些怔怔的诧异。 “是吗,我的冰冰长大了。”妇女柔和的声音夹了几许沧桑,似是过去时光,往事的回念,静水一般流过。 那张笑着的脸一刹那失神,但瞬即恢复了笑,她蓦地站起来,却因站的过急而眼前一晕,身子微微摇晃。她连忙扶着轮椅的扶手,很快站稳,朝她妈妈愉快地笑道:“以前冰冰是很爱幻想,但确实已经长大,妈妈不要再担心了。” “那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做太多工作。知道问你也不会说,妈妈也就不再问你工作上的事,但,答应妈妈,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要不然妈妈会伤心的。” “知道,不仅妈妈会伤心,爸爸也不会放心的。”女儿依然笑得灿烂,只是站在阳光下,显得清瘦不堪。 妇女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默默点了点头,只是又叹了口气,“他还好吗?” “爸爸很好呢,只是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去看他,他老是问妈妈。我怕爸爸要起疑,所以妈妈,你要赶快做了手术,赶快好起来,我们一起去看他啊。这样他才能好,才能放心,不是吗?”女儿俯下单薄的身子简单的和母亲拥抱了下就放开,只脸上的笑容从没变过,从没减退过。 “瘦成这个样子,你爸爸怎么会不担心呢?”妇女望着女儿,蓦地又是一叹,话语满是愧疚和怜惜,“妈妈真是没用,你原来是那么娇惯的孩子——” 女儿脸上是极其不耐烦的笑,仿佛已听过了无数遍一样,打断了母亲的话:“又来了,我不能老那样啊,你和爸爸总不能照顾我一辈子吧!” 妇女正要说什么,蓦地被女儿身后走近的那个人吸引住了目光。 似是察觉到什么,女儿奇怪地转过头,看见来人怔住。 ------------ 第十四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白母不再面前,白冰又恢复了冷漠疏离,倦意止不住的从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来。 “……去见了你爸爸。”云疏犹豫下说道。 白冰脸色一变,警惕地看着他:“你对爸爸说了什么?” “没有说你妈妈生病的事,我根本不知道阿姨生病住院。”云疏见她一脸紧张,不由极快地解释,“叔叔他只是问了你现在好不好的状况,其他什么都没说。而且,你知道,只要你和阿姨好好的,他在里面也会是很好的。”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白冰慢慢放下了挑得老高的眉毛,冷淡地问。 “……你在哪里工作?”云疏避开了这个问题,反问道。 “你问这个干吗。”白冰冷下脸,毫不留情地问。 阳光照在她身上,也是单薄的,有些黯淡。 “阿姨住这样的医院,花费必然很大,我想知道你的工资如何,没有别的意思。”云疏见她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只得耐下心来。 “我妈妈我自己会照顾,不用你操心。”白冰目光清冷,落在一处阳光的阴影处,不带一点温度。 “我手下有一份工作,报酬还好,也不是很忙,让你可以抽出更多时间来照顾阿姨,你要是愿意——”云疏不理会她的拒绝,微微笑着,话说了一半,已被她毫不领请地打断:“你要假公济私吗?” “怎么说?”云疏笑容僵住,挑了挑眉头,依然心平气和。 “明知道我自小就什么都不会干,从小就是个笨的只会找麻烦的孩子,高考考了两年都没考上,害得爸爸出了这样的事——明知道我没有能力,还让我干这么好的工作,不是假公济私?”白冰眸色一暗,似是触及了心头最隐秘的痛事,冷冰冰却是失望地说道。 云疏被她的话滞住,许久才笑了笑走近她,柔和道:“谁说你笨,要是笨怎么会写出那么灵慧的文章?” “别提那些文章!”白冰目光更冷,有了几分怒意。 一怒之后,她的声音又是不住落寞忧伤,“要不是整天只知道搞这个,我怎么会连考两年都要高考失败,我怎么会整天只知道幻想,其他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做不了,连妈妈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我根本就是个没用的人,写个文章有什么用处。” “冰冰,你不要这么说,征文大赛,你得了奖,不是也有报酬的。”云疏怜惜地安慰道,忽又似自语,“两篇写的都是极好的。” “你——怎么知道,两篇都是我写的?”白冰心头一惊,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她搞鬼了,是不是高捷南他也知道? “连是你写的都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你的文章岂不是白看了?”云疏笑了笑,几分苦涩,这五年来,见不到她人的日子,也只有搜集她的文章来度日,劝慰思念。 “……”白冰不忍看他神色,只迟疑道:“还有别人知道吗?” 云疏摇头,“没有对其他人讲过。你要钱,就是为了阿姨住院的事?” 白冰微放心,点点头。 见她低头不语,只遥遥站在一旁,云疏不由开口:“我近年也有些积蓄,不如先拿来给阿姨看病,你可以慢慢还,不用着急。” 白冰避开他的注视,舔了舔干干的唇,冷淡道:“我的钱已够了,不用,多谢。” 云疏眉失落峰地拧着,知道她在说谎,她刚刚明明说她什么都不会干,那她哪里去找工作去挣钱,还送妈妈住这么好的医院? 花钱再多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总是疏远着他,总是躲着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不让他为她做任何的事,哪怕他是不用她还的,或者知道她气傲,那就还吧,为什么还不肯接受,她一个女孩子家,哪里这么短的时间赚出这样昂贵的医药费来? 想到这里,云疏脸上已有了薄怒。 “阿姨治病的事要紧,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不理会他责怪孩子一样的神情,白冰自顾地低了头,解释道:“我的钱是够了。” 云疏当然不信。 这家医院也就是高捷南这样的人不想在家里呆着,就随便来住住,他今天就是为了给高捷南送文件才来医院的,不想却遇到了怎么都无法再找到的冰冰——他是见了她爸爸,但她爸爸也不知到她现在在干什么,具体住在什么地方要怎样联系,只是她爸爸也是颇不放心她们母女俩在外面,嘱咐他要多多照顾下,只是冰冰的脾气,想必她爸爸也知道,所以只能无奈的叹气。 “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任何的事,爸爸和妈妈我会照顾好,不用你帮忙。你的人情,我还不起,更不想欠。”白冰见他不说话,就说着,转身要走。 “冰冰!”云疏被她冷冰冰的话逼得有些走投无路了,他抓住她的手臂,“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为什么要这么绝情?” “除了爸爸和妈妈,我不欠你们任何的人,不要和你们有任何掺连,这样我心里才能高兴,才能坦然。”白冰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看云疏忧伤绝望的神色,“没有什么感情,还说什么绝情?” 云疏不肯放开她,深深吸口气,“好,你可以对我无情,只要让我对你好,我心甘情愿,你不欠我,也不行?” 白冰的身子微微一颤,清凉地笑了笑,那一天晚上,她是不是也这样不通人情地逼着那个人几乎疯了一样?她只是要还债而已,难道也有错?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弄得这样伤心,这样没有一丝希望? “不欠你?我是欠不起的,也没什么能用来还你了。”白冰落寞地自语。 “我只是想让你过的好一点。”云疏看着她清瘦的脸,他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她,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能够说服过她,从来没有。 “我过的很好。”白冰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不欠你们任何人,我才能过的好。” 云疏只能看着她,看着她执意站在河岸的那一边,不忍心抛下她径自转身离开,又无法劝她过来。不能言语的心痛。 “你知道艳绣楼?”白冰见他还是不醒悟,突然问了句。 云疏抬头看她,不知她好端端为什么提到这个地方,不由疑惑着点头。 白冰面上逸出一个奇异的微笑,让云疏心里微微一寒。 “我就是在那个地方赚了足够的钱,来支付妈妈医药的费用。”白冰狠了狠心,努力不让她的声音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地方,平静地说了出来。 云疏蓦地震住,绝对不信。 冰冰她依然是洁白无瑕地站在他面前,依然是那个女孩子,除了比以前更瘦,一点都没变,没有。 “那你说,妈妈治病的钱是哪里来的?”白冰喉头干涩,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没有丝毫可以商量否认的余地。 云疏踉跄着微微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他以为即便她说钱是高捷南那里得来的,他也已是痛心无比了,可谁想到,竟连高捷南也不是——艳绣楼——天,心像掉进了一个冰窟,被冻得没有丝毫翻身的勇气。 白冰看着云疏骤然惨白的脸色,微微笑着,觑着西边红焰的夕阳光,准备回去。 “宁愿去那种地方,也不要接受我的帮助?”云疏的声音,痛心,无力。 “是的。”白冰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 云疏又微微踉跄着后退一步,把白冰要离开的路让出来。 白冰低眸,从他面前走过,看不到神情。 “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已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小女孩儿了。”白冰忽地止住步子,回头看向他,不去理会他的失神,盯着他自顾道:“这件事希望不要告诉我的爸爸和妈妈。” 听她伤人的话,云疏勉强收回神思,木木然点头,说了声“明白。” 白冰听到他的承诺,放心地收回目光,继续离开。 红红的落日余晖,落进她骤然空落落的眸子里,凉凉的惨淡。 ------------ 第十五章 高捷南遥遥站在白冰看不见的地方。 自从她妈妈被推进手术室后,她就一个人守在门外,坐立不安。 两个月不见,她却是憔悴瘦弱了很多,似乎状态并不比他好多少,只是在她妈妈面前保持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子模样而已,不过是硬撑着。 昨天,她和云疏的谈话,他全听到了。云疏天黑了之后才一语不发地把文件送到他手里,经过调整的脸色依然是苍白的。他也没有过多追问责怪。也许,就像当日对他一样,这事对云疏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能理解云疏的心情。 她……让他无话可说,不知该怎么办对她才好。 昨天看云疏,原来也是。 不知是安慰还是失落,不知是悲还是喜——没有人照顾,她就要一辈子这样一个人撑下去吗?她撑得了多久?她有多少精力去和别人楚汉分明的划清界限,没有瓜葛,也不相欠? 硕大冷寂的手术室的门紧紧闭着,她孤伶伶守着。 一个人无依无靠,这就是她说的不欠任何人,高兴坦然的日子?那为什么又总是要觉得孤单和冷呢? 日色渐渐黯淡,又是一天过去,手术室外的灯还没有亮起,走道里昏暗的一片,她隐在暗暗的影子里和阴暗融合,几乎消失不见。 一步没有离开,她一点饭也没吃。 他有胃病,他想她肯定也有。 他使了一个小护士送了饭给她,不出所料,她不吃。 他气得眼前一黑,几欲晕过去,这个白冰实在是太固执,太让人头疼了,太不值得人怜惜眷顾了!为她操心,真是不如去关心一头猪! 他硬生生忍住冲过去强势给她灌饭的冲动,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她不吃也罢,她不顾惜她自己也罢,不关他的事,他们已经楚汉分明,她爱怎样怎样,她就瘦下去,瘦成皮包骨头,瘦得—— 他烦躁地把筷子一摔,也没胃口吃下去,吓得守在一旁的小护士呆住。 女助理推门进来,瞧见未吃一口的饭,不免有些着急,高总就是因了胃病才要住院的,怎么饭又不好好吃了。刚开口要劝,就瞧见他神色阴郁,连忙住了口,却不禁微微奇怪,这几天明明心情很好的,怎么突然又晴转多云,看样子怕是还有雷阵雨在后头——女助理撇了撇嘴,颇不乐意,又要下雨了么? 女助理瞧了一眼不安地站在一旁的小护士,觉得她挺可怜的,不由道:“饭都冷了,去拿些热的过来。” 高捷南也看到被他吓得够呛的小护士,不由收回唬人的神态,淡淡说了句:“不必。” “现在来是什么事?” 女助理连忙把一些事捡重要的报告给他,琐碎的就自动过滤,让各部门的人去操心就好。其实这些事,也不是太要紧的,要紧的是,她想来看看他是不是按时吃饭,精神是不是好。结果,她是比较失落的,估计晚上又要忧心忡忡睡不着觉了。 高捷南一言不发地听她讲完,点点头,就让她回去。 “您先吃饭吧?”女助理小心提醒。 “这是我的事。”高捷南不耐道。 “但您这样下去,怎么尽快回公司处理事务,再不快好,林千要骑到咱们头上来了!”女助理一急之下,把原本要保密的话说出来了,她自己先怔了一下,醒悟过来后后悔莫及,明明想好先把这件事压着,等到高总身体好了后再说的,不禁又连忙道:“其实也不急——” “云总监呢?”高捷南脸色如常地打断女助理的话,问了句。 “他,他没来吗?刚刚我进来的路上,还在走道上遇到他了,他不是来看您的?”女助理又是不解。 高捷南眸光不经意一闪,既然云疏来了……那他走了也无妨。 对她这样不知好歹的人,云疏似是更有耐心。 而他也不应该再和她纠缠下去。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撇个干净,一定不能再沉溺下去。 “我明天会去公司上班,你把各类事情准备好。”高捷南吩咐道。 女助理张了张嘴,难以接受地皱了眉头,“您的身体,这,林千的事,其实没什么的——” “我发现你越来越自以为是,留你这样不把公司利益放在首位的秘书,我很不放心。”高捷南再次冷冷打断了女助理的话,脸色已是沉得厉害,吓得女助理即刻闭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 第十六章 忍一忍,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只要不去想她,很快就会忘记的。 高捷南暗暗想到,竭力定下有些纷乱的心神。 女助理敲门进来,恭敬地把手中资料递给高捷南,有些忐忑地害怕他会把她辞掉。 “下去吧。”高捷南专注地打开资料,没有理会女助理脸上的忧虑。 女助理先是吃惊地看了一眼高捷南,见高捷南没有开除她的意思,顿时喜上眉梢地转身要走,忽地又似想起什么,迟疑地问了句:“高总要找的是这位廖华女士吗?好像这位女士的丈夫是水城前任的市长,四年前这位市长因以权谋私事件住进了监狱,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白伯文?”高捷南即刻反问。 “冰冰?”轮椅上的女人身子虚弱,气色却是很好。 推轮椅的女孩儿愉快地应了声,“妈妈?” “我们就在这儿等云疏吧。” “嗯。”女孩儿停了下来。 医院的大门修建的极为华丽,像一座高高在上的宫殿的门,全部用钱打造。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 想到这里,女孩儿突然无心欣赏这些风景,撇了撇嘴,冷淡下了神情。 “你和云疏的事,妈妈不是为你做主,只是希望你幸福。你要是不愿意,不要勉强。”停了一会儿,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突然开口。 白冰回过神,唇边又挂上了微微的笑,“妈妈您怎么了?” “妈妈很好,就是怕你不好。” “我很好啊,云疏也很好。”白冰笑着回应,单薄的暮秋的阳光微微清寒的落在她身上,一切都是浅浅的淡淡的。她自己……没什么想要嫁的人,妈妈说云疏好,那就云疏吧。 “妈妈是觉得,从小看着你和他一起长大,他一直都喜欢你,照顾你,对你很好,人品相貌也没什么可挑剔的,现在工作又好。你有了好的依靠,妈妈和你爸爸也就会好。” “嗯。妈妈说的有道理,云疏对我是很好的,妈妈做完手术这一个月,也多亏他常常来看咱们,帮咱们做很多的事。”白冰微微沉默,继而笑道。 云疏对她是很好,很包容,即便他以为她曾在艳绣楼待过,第二天还是跑过来,一言不发地帮她照顾妈妈。看她的眼神依然和以前一样,只是更多了几分心疼的样子。 这样的人,这样难得,她有什么好不满足,好挑剔的?她扪心自问,却于不觉间蹙紧了眉头。 一辆银灰色的车缓缓靠着路边停下,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后排车门。 微微清凉的光芒反射,清冷的光,走下车的是一袭银灰西服的淡淡身影,颀长瘦削而冷冽,带着让人不可逼视的尊贵傲然。 察觉到什么,白冰怔然回神,抬眸,不期然望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触到了最禁忌的部分,她猛地低下头,慌慌的目光落在轮椅的扶手上,却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 高捷南淡淡收回目光,迈步向医院里面走去,女助理和司机紧紧跟在他身后。 “高总?” 云疏把车停好,走向白冰母女的时候,却突然碰上了迎面走来的高捷南,不由疑惑地停下来打招呼。 高捷南点点头,本不欲停下解释什么,女助理却忽地说了句:“高总是来复查的。” 云疏恍然而悟,余光瞥见原本默默低头的白冰闻声正抬头向高捷南看来。 “云总监是哪里不舒服?”高捷南淡淡问。 今天白冰的妈妈廖华出院,云疏请假来接人,他自然是知道的。 “多谢高总关心,我很好。只是,”云疏看看白冰母女所在的方向,笑了笑道:“接人。” 高捷南淡色的眸子一闪,他不知道白冰是因了什么而接受了云疏的帮助,她又准备怎么回报。不过,她有人照顾就好,云疏也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有些疼。 本欲抬步就走的,心里终究还是不服。 高捷南也随着云疏望了一眼白冰母女,轻嘲地笑笑:“是女朋友?” “……我们订了婚,准备她妈妈康复之后就把婚事办了。”云疏英俊的脸上有了朗朗的笑意,高捷南和冰冰之间有什么他不管,他只想照顾好冰冰。 高捷南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缩紧缩紧再缩紧,成了拳。 袅袅的秋风吹过,听到云疏的话,白冰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高捷南向她看去,俊美的脸上平淡的没有一丝表情,淡的就像一汪清冽的秋水。 每一次,她都能让他大吃一惊。 这一次,又是以身相许。原本,他也就不指望她会做出其他事来,不是吗? 见高捷南看了过来,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优雅地朝高捷南笑了笑,对白冰道:“冰冰,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毕竟是云疏的上司。” 白冰不想违逆妈妈的意思,勉强点了点头,就推着轮椅向高捷南所在的方向走去。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每走一步,白冰都觉得像是离死神近了一步,万分艰难。 “稍等。”云疏朝高捷南道了声,跑过去替白冰推着廖华,很快,两个人相携到了高捷南面前。 “妈妈,这位是我的顶头上司,圣皇公司的年轻总裁高捷南高总。”云疏恭敬地向廖华介绍高捷南。 云疏很少直接对廖华叫妈妈,此刻听他那样自然地叫出声,几乎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不过,廖华很快反应过来,望着高捷南礼貌道:“久闻大名。见到您很高兴。” “伯母过奖。”高捷南伸出手和廖华礼貌地握了握,“云总监少年才俊,会是个很好的女婿。” 廖华温雅地笑了笑,不置可否。白冰却低了头,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似的。 “高总,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白冰。”云疏轻轻拉过白冰,向高捷南介绍。 “很高兴见到你,白小姐。”高捷南微微一笑,友好地伸出手。 白冰没有抬头,迟疑一下,还是伸出手,快速放在高捷南手里,立刻要抽出来时,高捷南的手合拢,淡淡说了句:“嫁给云总监,是白小姐的幸事。很多人求之不得,要珍惜。” 白冰抿着唇没有回答,又不敢用力把手抽回来,只是低头杵在那儿。 “嫁给云疏这样的人,是冰冰的福气。”廖华在旁边温和地笑道。 “白小姐知道就好。”高捷南点头笑笑,抽回了手,掌心凉凉的,她的手没有一点温度……这貌似是他和她第一次平和地握手,很正式地握手。 “冰冰胆小,见了高总不敢说话,高总不要介意。”云疏突然加了句。 高捷南故作奇怪地皱眉看向云疏,疑惑地反问:“娶她的人是云总监你,你不介意就行,我介不介意好像无关吧?” 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笑得没有丝毫芥蒂。 白冰不经意蹙紧眉头,刚刚和高捷南握过的手凉凉的,垂在身侧有些不安。他的手是温温的,总是很强势,很霸道。 高捷南笑起来很好看,就是他不常开心不常笑,即便是此刻,为什么她觉得他笑得让她心里很伤心呢? “如果你有事要忙,不如我和妈妈打车回去也行。”见他们笑完,白冰忽然开口向云疏道。她十分想赶紧逃离这里,又不想让妈妈看出什么,不由望着云疏把话说的温柔。 她满眼里全是云疏,不敢看一眼高捷南的神情。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在征询丈夫的意见。 云疏愣愣的,停住了眼中微微苦涩的笑意,望着白冰,眼里溢满了柔和的爱意。 “高总,那我们先走了。”云疏回头朝高捷南辞别。 高捷南微微点头。 唇边苦涩的笑涌起,即便知道她刚刚是在演戏给她妈妈看,知道她对云疏没有什么情意,心里还是很痛,很苦,仿佛硬生生吞下了一整个的黄连。 见她坐上了车,高捷南转身向医院里面走去。 在车里坐定,白冰终于抬起头向窗外望去,看到高捷南落寞清寒的背影,心里揪起难以言语的痛,他对她的鄙夷怕是永远不能消除了,为了钱,先是艳绣楼,后来是林千,现在是云疏,他把她当成什么样的人呢? 胸间里是苦涩在弥漫。 高捷南蓦地停下脚步,回头向她看来,她蓦地一惊,低下头,攥紧了手。 车离弦驶去。 ------------ 第十七章 车穿过闹市,向水城驶去。 水城离他们所在的城市只两个小时车程,也是一个极发达繁华的城市。 高捷南神色淡淡望着窗外,初春时节,柳枝柔柔吐出新嫩的叶子,拂在沿路的河堤上,阳光清明和暖,心里却总是凉凉的。 听云疏提起,廖华的身体很虚弱,昂贵的手术使她逃过了那个严寒的冬天,却没有让她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慢慢好起来,她还是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 本来已是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这半年间,高捷南只见过白冰一次,在她妈妈的病床边,她已是两天没睡过觉,整个人只剩了一把骨头,比昏睡在床上的廖华还虚弱不堪。 她目光是空落呆滞的,再没心思去疏远任何人,再没力气去计较欠人的情意,任由云疏心痛地把她搂进怀里,只是不遑一瞬地看着憔悴的她的妈妈。 她这个样子,让他没来由的恐惧,她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蓦地一叹,高捷南靠在舒适的座位上闭了眼,他能为她做的,就是想办法把白伯文从监狱里弄出来。她这样在乎她的父母,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会真的快乐一点,才会慢慢好起来,不在她妈妈倒下前就倒下去。 “高总。”女助理犹豫半响,还是开口,小心提醒,“白伯文的事和林千有关,如果我们卷进白伯文的案子里,林千手段极阴,肯定更要与我们作对,到时形势会更不利我们。” 高捷南不语。 见状女助理不由继续道:“白伯文当年得罪了水城很多权贵,我们贸然帮他,我们在水城的生意还怎么做?” 高捷南眉峰动了动,他怎能不知道白伯文事件的厉害关系,但他不能坐视不理,任由她这样伤心下去。她伤心绝望,他心里又怎么会好过? “后果我自会承担,你不用多言。”高捷南冷淡道。 闻言,女助理连忙闭嘴,不敢再发一言。但上次因和林千修改文件,真是后患无穷,害得他没日没夜忙得进了医院,看着他清瘦倦怠的脸颊,她……怎么能没有顾虑? 他忍着不去看白冰,但他真的可以忘记她吗?女助理心里泛起了浓浓的酸涩,想她就去看她,不放心她就去照顾她,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呢?明明知道不会忘掉她,为什么又一定要强迫自己去忘掉她?因为云总监吗,可不竞争,怎么知道自己比不过云总监呢? “……云总监和白小姐的婚事定下来,说是在五月一号,想让廖女士熬过医生所预言的那几个危险的日子。”女助理狠狠心,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高捷南的眼睛缓缓睁开,窗外的阳光,仿佛不能进到他幽暗的眸子里,他没有说话。 五月。 第一次见她是在去年的五月。 他从办公大楼下来,外面已是很热,强烈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他懒洋洋地揉了揉微倦的鬓角,正要弯腰坐进车里,突然一只手扯住他的胳膊,周围是一阵躁动,继而那只扯他的手就被硬生生拉开,他奇怪地回头,就看见了她直直看着他的惊慌失措的眼眸。 她仿佛想要说什么,但一个字没出口就已被侍者喝斥着强行带走。 第二次是在第二天,她站在花池边,阳光整整晒了一天,他走下楼,看见她被汗湿透的脸,乱乱的头发黏在额上,没有打伞,也没有拿水之类解渴的物品。只是目光一直专注地随着他移动,因侍者有了昨日经验,紧紧看着她,所以她遥遥的站着,并没有尝试靠近他,只是想说什么一样。 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也不关心她究竟是想说什么。他没有精力去管这些琐碎的事,并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值得他管,这些他心里自然明白。 不过他没有派人把她赶走。 她竟整整站了一个月,总是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却总是不能靠近。 现在想,她是为了一百万,请他给她一百万,然后去救她的妈妈。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讲明白呢? 一个陌生人突然跑到你面前向你要一百万,你会答应?高捷南自问,笑了笑,没有充分的理由,他摇摇头,肯定不会。 但她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为了付医疗费用呢? 她是那样骄傲的人,又怎么会要人怜悯的施舍?高捷南挑了挑眉,所以她宁肯去艳绣楼这样的地方,也不肯接受云疏无偿的帮助,而他又对她冷嘲热讽,想必她误以为他不会帮她,也就不肯再来找他,所以就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原本结果可以完全不是这样的,高捷南苦涩地笑了笑,时间真快,认识她已近一年了呢。 时光从苍白的掌心穿过,从指缝流溢,什么都握不住,很有些虚无。 ------------ 第十八章 白伯文进到见客室,看见面前高贵的年轻人,先是微微一怔,但立刻回神在高捷南对面坐下。 高捷南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白伯文,和四年前相比,白伯文老了不少,但一身儒雅干净的气质却是丝毫没有变化,仿佛仍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市长。 能在监狱里保持着一身风度,高捷南不得不暗自佩服。 “高总突然过来,是为了什么?”白伯文温然一笑,开口。四年前见到高捷南时,他不过还是个大学未毕业的贵族少爷,现在一身成熟老练的气魄已有了逼人的感觉,毫不亚于当年他的父亲高尧。商场果然和官场一样是个不可小觑的地方。 “没想到白伯父还记得我。”高捷南尊敬道。 “我也算是你爸爸的一个朋友。”白伯文不动声色。 “四年前的事,家父一直心存愧疚,所以才会在两年前郁郁而终。”高捷南听出了白伯文话里的讥讽,开口解释:“当年圣皇公司在水城的生意若不是白伯父多多照拂,恐怕也不会做这样大。家父心里一直是很感激,想要报答您的。当年您虽说是因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被诬陷而进监,但这其中厉害关系,白伯父想必明白,又兼当日圣皇公司刚刚有了起色,家父确实力不从心。” 白伯文闻言不语。 四年前的事,他早已想的明白本不欲怪罪任何人,但前些天见到冰冰那样憔悴,虽有云疏在一旁陪着,他还是很不放心,不由心里着急。 从来,她们母女就是他的软肋。 他一心想要两袖清风做个好官,但却因此得罪了水城诸多的权贵,因此,他掩藏了她们的身份,把她们母女留在轩辕古城,保证她们不会受到伤害,他才能在水城放开来干,无所顾忌。 但冰冰,却因出生时难产,生母早死,自幼敏感乖戾,虽有廖华这样温婉细腻的人悉心照顾,却没有丝毫转变。随着年龄增长,上学不仅没有让她因接触的人多而变得乐观开朗,反而因升学压力而更加沉默阴郁。 第一年她高考落榜,为了让她换个环境,他让她们搬出了原来住的老房子。冰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都上了大学,就执意去复读,他没有坚持反对。 第二年高考冰冰再次落榜,他虽在意料之中,但却不忍这样打击她,恰逢高尧偶然提到,城古大学的新校区因资金不足,想让他帮忙从水城拨些钱出来,当作是支持教育事业发展。 城古大学是一所很有底蕴的名校,新校区离家又近,所以他借此机会,想把冰冰送到城古大学去读书——这是他当官这么久以来,办的第一件私事。 但他并没有用政治上的手段,拨给城古大学的款项也是经过上级批准的,他只是请高尧以朋友的身份帮忙,在新校区修建过程中,高家出了不少钱,应该不难。高尧应承了下来,并且很快办妥,本来一切顺利。 但在城古大学的修建过程中,高尧得罪了一个叫林千的人,而他在水城工作的时间里,得罪了更多的人,因此林千和水城那些权贵勾结起来,以此事为把柄,冠以“以权谋私”的罪名把他抓了起来。 群起而攻之,他百口莫辩。 他曾经怨怪过高尧的退缩,不能挺身而出澄清事实,但事后想想,一切不过是他平日里得罪了太多人的缘故,不是这件事他们也会拿其他事作为借口来把他压下去。 何况,高尧,他一个商人,定是以利为主,又怎么会掺和政治纷争。而且,他离开了水城,可高尧在水城的生意还是要做,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和那些官员过不去。 想到这里,他心境平和下来,进监这一天是迟早的,只要冰冰母女在外面好好的,他也就没什么忧虑牵挂,但怕就是怕,廖华和冰冰全是心高气傲的人,一时受不了打击,或者廖华身体不好,又没有工作,该怎样生活下去? 高尧答应他替他照顾她们母女,才让他安下心来。 高捷南打量白伯文忧虑的神色,忽地微微一笑,依然是尊敬的语气:“白伯父不必自责,您已尽全力把白伯母她们掩藏的很好。” 闻言,机锋从白伯文淡定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你见过她们?” “若不是偶然,”高捷南说着,俊美的脸上落寞闪了一下,瞬间恢复平静,“家父过世后,外面是不会有人再知道关于伯父妻女的下落。” 白伯文等着高捷南继续说下去。 “家父在世时,每月会定时向一个账号汇一笔款;家父过世前,仍频频叮嘱我要这样做。这款项应是给伯母和您女儿的。”说道这里,高捷南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白伯文竟也皱起了眉头,想必他妻女的脾性他自己心里知道。 “这笔钱数目已是不少了,但分毫未动过。”高捷南继续道,“但就目前您妻女的状况,却并不好。” 白伯文的脸色随着高捷南的话刹那黯淡下来,手指在桌下握紧。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白伯文掩住眼中焦虑,冷淡地问,周身满是清寒疏离之气。 看着眼前冷淡不肯屈尊服软的白伯文,高捷南终于明白了白冰身上的疏离是从何而来。 “不是。我有求于伯父。” 高捷南的话让白伯文怔了一下,白伯文自嘲一笑:“我自顾不暇,还能帮你什么?” “有些事情,想必您也明白,您妻女的问题,并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高捷南说着,目光中也有了忧虑之色。 “她们究竟怎么样?”白伯文不理解高捷南为什么突然跑过来对他说这些,不明白高捷南说的“偶然”是什么事情,但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廖华母女。 “伯母的身体很不好,冰冰爱母心切,又兼心思敏感,所以状态也很不好。”高捷南原本漫不经心搁在桌上的手也握紧。 白伯文沉默。 “你让我干什么?”白伯文终于松口,缓缓放下挑得老高的眉。 “不会为难您。”高捷南微微一笑,脸上是诚恳的神色,“我的律师近日在办理四年前城古大学新建时我圣皇公司和林千之间的资金纠纷问题的事宜,中间有些事情需要麻烦您出来作证。四年前的事,我只能想到您了。” 白伯文的手指微微一动,四年前高尧和林千确实有矛盾,但他并没有参与,他能做什么证? “毕竟您亲自见证了这件事的经过,您是有发言权的。”高捷南忖度白伯文的心思,顿了下,“作为对您的回报,我会帮您翻案,还您一个清白,让您能和您的妻女生活在一起。” “我帮不了你。”白伯文冷淡道,“你们圣皇公司和林千之间的事,我确实不知道。” 高捷南身子微微一滞,果然,和白冰一样是个顽固的人,他刚刚说了那么多,白伯文一旦察觉要受人恩惠,还是拒绝。 “如果圣皇公司和林千之间的事,您不愿参与,我也不能勉强。只是,父亲的遗愿,就是有一天帮您翻案,还您清白——完成父亲遗愿的这个忙,您一定要帮。”高捷南神色更加诚恳。 “我要知道你的真实意图。”白伯文望着高捷南直接问道,帮他翻案,势必影响高家在水城的生意,若不是这样,高尧四年前就站出来证明他的清白。 现在,他的儿子突然跑过来要还他清白,他一时想不明白,圣皇公司可图的“利”在什么地方。 高捷南深深吸口气,再次道:“只是因见了您的妻女觉得愧疚。” 白伯文心头一痛,但仍是强硬质疑道:“因为我的家人,牺牲你在水城的生意?” 高捷南点头,坚定道:“是。” ------------ 第十九章 高捷南默默放下了手中晶透的酒杯,神色落寞地望了一眼被阳光照得朗朗的天空。 天空碧透,朵朵白云漂浮着,是极晴好的一天。 不远处,白冰推门从化妆室走出来,一束淡淡的阳光耀在她周身明灿,让她原本苍白晶透的整个人带上了一丝恍惚迷离。她一只手轻轻提着婚纱洁白的蕾丝裙摆,慢慢步下台阶。云疏一身墨色礼服,微微含着笑,望着他的妻子,也是披了一身的阳光,耀得人无法睁开眼,把他们看得清晰。 高捷南收回目光,微眯了眼,端起酒杯,慢慢地一口饮尽。 酒是什么滋味,他暗暗想着,半响,想不明白,自嘲地笑了笑,只得又饮。 来参加婚礼的人已一哄而起地跑过去,围在新郎新娘周围,把大喜的那两人围在中间,高捷南坐在这里,什么也无法看见。看不见那总是寂寞如花的女孩儿,看不见那个甘愿娶一个不爱他的女孩儿为妻的男子。 “明知她不会爱除了她家人以外的任何人,你还是要娶她?”他曾是这样问那个时常冷淡如霜的云疏的。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其他无所谓。”云疏一笑,幸福得让人羡慕到死。 他咽下杯中酒,觉得无边苦涩顺着胸腔翻滚在心头,也许他错了——云疏说只要能看到她,就是一种幸福,能保护她不受伤害就是一种幸福,原来……竟是对的吗? “高总?”女助理在一旁看着,忽地拿走了他喂至嘴边的酒杯,她不忍心看他再喝。 昨晚,整整一个晚上,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一杯接一杯,她还从未见过高捷南这么放纵,喝得坐都坐不稳,满嘴都是胡言乱语。 喝到最后,胃病都犯了,痛得满头冷汗,几乎晕过去,嘴里还是喃喃地叫着那个今天就要成为别人新娘的“白冰”。 女助理心头一酸,那个白冰有什么好,值得向来不可一世的总裁牵肠挂肚成了这个样子! 高捷南抬起微微迷离的眼神,见那一群人正热热闹闹地簇拥今天的主角向这边的方向走来,高捷南勉强站起身,脚下一软——女助理忙把摇摇晃晃眼看要坐下的高捷南扶住。 漫天是散落的花雨,白冰微低了头,挽着云疏的胳膊,在众人的欢笑祝福中走向花园中央的高台,洁白素静的脸上是浅浅的笑,向来苍白的面颊上是静媛帮她涂着淡淡红的娇羞。 白冰知道妈妈被静媛护着坐在人群外,就微抬眸,向人群的外围看去,廖华正心满意足地对她笑,瘦弱的脸上是不能掩饰的喜悦。白冰心中微微高兴,这场婚礼云疏是高兴的,妈妈是高兴的,爸爸是高兴的,她……也就是高兴的。她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很快就要收回目光。 是……看到了什么?! 白冰心头猛地一惊一愣。 阳光仿佛很遥远,那样遥远的阳光下,却站着一个人,俊美无双的脸颊微微苍白着,没有一丝表情,眸子深如幽潭,让人深陷,却无法知道那里面包含的究竟是什么,是厌恶,是怜悯,还是无所谓? 他的西服是银辉闪闪的,遮住了白冰想把他看得清楚明白的打算。 白冰收回心头的惊诧,低了头,把云疏的胳膊揽得更紧,那个人怎么会来,那个人总是让她觉得危险,隐隐害怕,那个人跟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那个人对她根本就只是鄙夷和不屑……那个人,她想得心头一片幽寒,冻得她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了?”云疏低头凑在她耳边柔声问,不去理会周围人暧昧的眼神和嬉笑。 白冰摇摇头,勉强冲云疏一笑,“很好,有些紧张。” 云疏抽出手轻轻拍拍白冰的肩,顺势揽起她走上了临时搭建在花园里的高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人其实并不多,白冰喜欢简单,云疏自是顺着她。 今天,不过是很熟的同事朋友聚在一起吃喜酒,让大家知道知道罢了。 “今天,是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云疏站在台上,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又让大家仰头等了半响,却慢慢吐出这样一句话,大家蓦地一怔,继而爆出了轰然地笑声。 “重点,重点……”见云疏就此打住,有不再说话的架势,大家不满地催促起来,嚷嚷成一片,几乎要把整个五月的天吵翻。 “天气是如此晴朗,我的心情也是如此的晴朗,因为今日,我终于能娶我最心爱的女孩儿为妻。从今日起,我将能看着她慢慢展开笑颜,把我的心笑得更加灿烂。我将能看着她慢慢长大,长成我美丽的妻。我将陪伴她痛苦,陪伴她幸福,陪伴她,不再孤单寂寞,不再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我诚心诚意地爱她,愿能一生照顾她。谢谢。” 云疏缓缓说着,原本看着众人的视线,渐渐落在睁大了眼睛愣愣望着他的白冰身上。 他的脸上满是真诚的怜惜,温柔的笑,是郑重的,承诺。 阳光让云疏整个人都是温暖而灿烂的。 白冰蓦然觉得颊上一片冰凉,未及反应过来,云疏已抬手柔柔替她擦去。 云疏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如静媛说的那样是深深喜欢着自己吗?白冰想着,蹙起了眉头,泪又滚落,云疏,她今后真的不用一个人再去面对那许多的事,那许多的清冷幽寒吗? 云疏望着恍惚地白冰,阳光让她秀美的脸颊带上一丝迷离,他心头翻滚起浓浓情潮,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慢慢俯下身,轻轻吻着白冰颊上仍不断滚落的晶莹的泪珠,温温的咸咸的,还带着难言的苦涩。 “你爱我吗?”云疏极轻地在白冰耳畔问,高捷南曾问他为什么明知白冰不爱他还是要娶她,他只是想照顾她,是的,不愿看到她孤单自苦的样子,可谁又能理解他心头对她的爱的深深的几乎疯狂的渴望。 若她能对他说一个爱字,哪怕只是这一刻这一次小小的谎言,也足够他去快乐这一生了。 白冰猛然清醒,感觉到云疏温柔的唇流连在她脸上,身子一个战栗,她下意识地向一个方向看去—— 那个人,那天晚上,是那样疯狂地对待过她,尽管那个人是完全不屑于她,完全伤害她的。白冰心头一痛,微闭了下眼,再次看向他,他正冷着脸望着她和云疏,连同他身边的阳光也是冰寒的,而他的胳膊,正被他总是带在身边的女助理亲密的挽着,那个女助理穿了一身粉色长裙,优雅美丽的站在他身边……是很相配的,她自己又算什么呢? 难以言语的苦涩涌起,她移开了目光。 在白冰看向高捷南的那一刻,云疏的身子就僵住了,他没有动,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个方向只有一个人能吸引住白冰的目光。 云疏平息了心头翻滚的苦涩,不动声色地推开怀里的白冰,脸面向众人的时候已带上了迷人的笑,让众人不禁唏嘘感叹,这个新娘子可真是有两下,竟能让云疏这样的男人都匍匐拜倒。但细看时,这两个人披了满身的光站在一起,还真是一对璧人,任谁都是不能被其他人取代的呢! “新娘子也说两句……”不知是谁低声在人群中说了句,继而众人附和起来,愈演愈烈,吵得仿佛白冰要是不说两句今儿就不让他们洞房花烛了。 白冰不知所措地出了手汗,愣愣地,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逃离开来。 白冰怯怯的样子,云疏心头不忍,毕竟让她受任何委屈都是他所不愿看到的,她伤心失落,只会让他更加的伤心失落。他不能命令她爱他,他只能尽自己全力去庇护她。 爱她,原本就是心甘情愿,不该有任何怨言,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喜欢。 他不能勉强她。 他张口,正要替她解除这个麻烦,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准确说是白冰面前。 银辉耀得白冰眼睛没有办法睁开,她被眼前的人逼得后退一步,几乎落进云疏的怀里,眼前人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牢牢拉得她不能再往后靠近云疏一点,他的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痛得她凝起了眉。 疼痛让她从最初一刹的惊慌中惊醒,她挣手要抽出来。 现在是她和云疏的婚礼,她是云疏的妻子,他算什么凭什么拉着她不肯放。 他不是看不起她,不屑于她。他不是说那样一晚过后,两人各不相欠,再无瓜葛吗,为什么突然拉着她,为什么…… 看见她恨恨地挣扎,高捷南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痛,他面色平淡地开口:“祝你幸福。” ------------ 第二十章 看见她恨恨地挣扎,高捷南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痛,他面色平淡地开口:“祝你幸福。” 他的话一出口,台下被他的举动惊得呆住了的众人,才一个接一个回过神,就说嘛,总裁这是怎么了,好端端上来搅人家新婚典礼做什么? 莫不是看人家结婚心里痒痒,可痒痒就自己也去娶嘛,他这样的人还害怕娶不上绝代佳人吗?太过妄自菲薄了吧。 原来是送祝福的,送就送吧,为什么拉着人家新娘子的手不放,按说,新娘子和总裁该是不认识的,不过,最近总裁和云总监走得极近,原先就认识新娘子也未可知,不过虽然云总监是他下属,这样公然握着人家新娘子的手,就算没别的意思,也不好吧。再说云总监可也不是一个好惹的角儿……看云总监的脸色,笑容僵僵的,脸微微冷了下来。就是嘛,就算是朋友,也有朋友之妻不可欺一说…… 被他的话说的有些怔住,白冰停止了挣扎,苦涩,苦涩爬上心头……原来是这样。 高捷南凝望她的神色,轻轻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慢慢垂落身侧,暴露在空气里,空落落无依,觉得冰冷。为什么每一次遇到他,都是从天空坠落深渊的极度失望,都是很冷的日子。 眼前一派阴霾景象。 及时地,在她的手放回身侧的那一刻,高捷南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仿佛她的心也随着重新飞到了高处,被他悬在了空落落的天际,不能上也不能下。 “那天晚上我的话收回,我不想和你再无瓜葛,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高捷南不遑一瞬地看着白冰苍白的神色,缓缓地说出来这样的话,让所有的人彻底呆住。 白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心是漂浮的。 未等白冰开口,高捷南已一把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搂住,搂得仿佛要把她揉成碎屑融进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苍白了脸,齐齐看着台上。 云疏的手动了下,在身侧握成了拳,指节处一片惨白。 “我后悔了,冰冰,我们重新开始,我不会再误会你,不会。”高捷南低低说着,玉样的脸上是痛悔不甘的忧伤。 没有人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因为从没有人见过高捷南这副模样。 白冰也怔住,但脸上未干的泪痕上还是随着高捷南的话重新滑落了泪珠,大颗大颗,珍珠般闪烁着光芒。 他是不是疯了,竟对她说这样的话,明知道今天是她和云疏结婚的日子——他是故意来捣乱,故意挑起她过去的事,让她和云疏难堪吗?他还是看不起她,连她嫁给他的下属也不可以呢? 寒噤,白冰从白日虚幻的梦中醒来,面上闪过一丝凉凉的薄笑。她皱了皱眉头,用力推开他。 高捷南向后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但他却没有在意,只是一脸痛心地看着面前笑得冷淡无情的女人,俊美的脸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台下人,终于纷纷从愣怔中回过神,一片唏嘘。 这……高总,怎么和云总监的未婚妻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 再看云总监一冷静,莫非云总监是知道内情的,莫非这妻子云总监就是从高总那里竞争过来的…… 一时众人猜疑纷纷,心里出现了无数个版本,见这新娘子柔柔弱弱的,竟有胆把高总毫不留情面地推开,果然是交情匪浅哪…… 半响,高捷南唇角勾起了淡淡笑,眸子里也是夺目的光华,直直逼望着僵硬地站在两人间很是为难,不知该怎么办的白冰。 他的笑让她心里惊悸地疼。 “你……疯了。”白冰抑制住身子的颤抖,用力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她真的不想再留在这里,她提起裙摆快速跑下台阶,跑过众人慌不迭让开的一条路,心里乱乱的,不知何处飘来的泪水一路洒下—— “啊”,她一声惊呼卡在喉间,没来得及出口,就撞在一个人身上。 由于跑得太猛,撞在那人身上,白冰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向后倒去,仿佛把整个漂浮的心都要撞得四散飞落。 很久。仿佛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有安稳睡一觉了,她昏沉沉地就想晕过去,可是最后一刻她模糊看见眼前急忙接住她的人,竟是——她惊呆,爸爸?!她的呼唤在喉咙未及发出,只听得身后有人惊叫“冰冰”…… ------------ 卷二 除却巫山 ------------ 第一章 家里的人都是很安静,安静的有点诡异。 原本白伯文的归来会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让这个准备住在一起的大家庭更加完满欢欣。 然而,云疏的爸爸和妈妈见到白冰虽面上仍和原来一样是喜欢的,心里却终究有了疑惑。 他们的儿子自然是极优秀的,但那个高捷南,因为那个人是同样惊才绝艳的高捷南,他们不得不去怀疑白冰在失踪的这么些年里,是不是和这个人上人的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有过什么,以及现在还有什么。 廖华也是如此,那天冰冰那样慌乱的神情,她心里其实也隐隐猜到这中间的不寻常,然而,冰冰是怎么样,是什么时候,在她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就和这个高家人有了这样密切的联系? 白伯文对他的突然归来,并没有过多做解释,因为云疏的父母本就不知道他住监的事,只是说生意做完了,没赚到钱,他只得回来。事实上,官职上两袖清风的他也的确没赚到什么,还害得妻女孤苦的挣扎在外面。他回来后,除了偶尔安慰身体虚弱的妻子,也很少说话。 云疏在两家父母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孝顺,仿佛那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只有云疏和白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肯开口先说话。 认识了云疏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她。白冰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或者是伤心,也许,他对她已彻底失望。 她偷偷看云疏冷淡的表情,不知该怎么办,是她不对是她错了,可是她该怎么来补救,她该做些什么,他才会快乐一点? 她该怎么样……是不是要告诉他高捷南是在耍弄她? 耍她……她被这两个字刺得很痛。 白冰默默坐在床边,胡乱地翻着手中的书。 云疏关上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白冰终于抬起头,自从那天她醒来,身体好了之后,云疏没再跟她讲过一句话。晚上也不在卧室过夜,总是以工作的名义在书房一待就是整晚。 书房没有床,不知他是怎么过的? 扔开手中的书到一边,白冰心神不宁地开始在屋子里踱步。 外面的月光很好,透过巨大的窗射在地面上,反着冷冷的光华。她总是很冷,无所适从。 一家人围在桌旁吃了早饭,不期然白冰和云疏同时起身收拾碗筷。两个人都是一愣,继而云疏头也没抬地说了句“我来吧”,就端起碗向厨房走去。 白冰怔怔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廖华提醒了声:“冰冰一起去吧,云疏今天还要上班呢,别让时间不够。” 白冰点点头,也不敢去看云疏爸爸和妈妈脸上的神情,就急忙忙跟了进去。 早晨的阳光是淡淡的金洒在云疏英俊冷淡的脸上,她跑进来只看得见他的侧脸,阳光金色的线条顺着他额前的黑发,沉静的目光,挺直的鼻子,微抿的嘴角……还有几天来从没放下过的蹙紧的眉峰—— 白冰一阵愧疚,她是真的伤害到他了,比以前任何一次都严重,可她真的不是有心的。 白冰杵在那儿,不知如果她过去帮忙,云疏会不会毫不留情或是生气地把她赶走,嫌她出现在他面前觉得碍眼?或者,云疏是不是已不想见到她,不想让她继续做他的妻子,是不是想要……和她离婚?! 想到这里,白冰整个人几乎都要站不住,离婚……天,她怎么会这么想?! 可,她让他在结婚的当天就难堪,让他被公司里的人嘲笑闲言碎语了不是吗?他恨她,不是应该的吗? 清凉的水花在云疏手中一朵接着一朵绽放,溅出透亮闪光的水珠子。 云疏绾在臂上的白衬衣的衣袖慢慢滑落,眼看就要浸到水里,可他两只手都是湿的,没办法阻止。白冰犹豫了下,快步走上前,替他把衣袖从新绾上去。 绾好了,白冰收回了手,却发现云疏的胳膊没有动,仍是静静的,修长的手指浸在水中,微微透出些凉凉的浅红,好看得当紧。 一刹那的寂静,说不上来为什么,白冰突然觉得尴尬,她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去看看云疏的神情,她听得到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半响,云疏还是没动静。白冰有些落荒而逃地向后退去。慌乱中她看了云疏一眼,她的眼神蓦地怔住,或许,是被他的目光吸引住,再不能移开。 原来,云疏一直在看她,没有移开吗? 她默然低下了头,躲开他的注视,说不出是愧疚,是欣喜,还是感动。 见她要离开,云疏的手蓦地从水中伸出来握住了她的手,带出一路的水花叮叮咚咚飞溅,仿佛是要说什么,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看见她诧异的目光,云疏别过脸把她松开,指指一旁洗完的碗筷,声音微哑:“把它们放进橱柜里。” “嗯。”极快地点了头,白冰抱起那一摞的碟子转身就走,结果,太过紧张,只她一转身,那些碟子就纷纷坠地,落在地上,哗哗清脆作响,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看见碎了一地的洁白瓷器,白冰傻住,不知该怎么办,只愣愣站着。 “拿不了这么多,就少拿点。”云疏首先回过神,微微责备着,已拿起拖布来清理。 “我,我来吧,你上班来不及了。”白冰瞥了下手表,时间已不早,何况,碟子是她砸的,该她来打扫。 “这些容易割伤手,还是我来吧。”云疏没有理会白冰伸出来拿拖布的手只是自顾道,“你先出去,穿了拖鞋,小心碎片弄到脚上。” 白冰心头微微一动,云疏他还是关心她在乎她的吧…… 她听话的走出去,却在厨房门口呆住,她的爸爸和妈妈,云疏的爸爸和妈妈,都站在门外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们,看样子像是站了很久。 ------------ 第二章 女助理跟在高捷南身边,走出电梯。 一路上,圣皇公司的员工瞧见高捷南都纷纷低下头。对浑身散逸着高贵寒意的高捷南避之不迭。 那天云总监婚礼上高总公然向新娘求爱却被毫不留情拒绝的事情在整个圣皇公司不胫而走,一时间五花八门传得沸沸扬扬。 无数人的眼睛都巴巴地盯着云总监和高总的动向,看看两人是不是剑拔弩张。更有无数传言,说云总监是人才一个,有可能借机被其他早已虎视眈眈的公司挖走,毕竟这是件很没面子的事。 不过,高捷南冰封了一样的目光,没有人敢迎上去直接碰触。而云疏,仍是往日一副冷淡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是没有人敢再为他的新婚祝福一句。很敏感很导火线的话题,面子上,所有人都是避之不迭,没有人这么不识趣地去碰这个霉头。 迎面云疏走过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所有发现了这一现象的员工都悄悄抬起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颇几分期待地等着这两大人物的相会。希望通过这一次来弥补云总监婚宴上的没有目睹的遗憾。 女助理心里一紧,那天若不是白冰突然晕倒,婚礼怕是要不好收场了。回来后,高总对这件事虽避而不谈,但他总是神色阴沉,着实让她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此时,还是第一次见云总监和高总这么直直地互相碰面,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要知道暗地里多少双眼睛在关注着。她暗暗冒出了冷汗。 两个人几乎同时停下了脚步。相距两步之远。 没有丝毫迟疑,云疏尊敬地叫了声:“高总。” 高捷南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道:“迟到了。” “是。” “那就直接回去吧,反正今天的薪水也没了。”高捷南颇有些不耐,似乎有什么事要去忙,就迈步离开。 两个人擦肩而过,不经意地对望一眼,有冰冷的锋芒一闪即逝。 所有人都怔住,面面相觑,怎么和平常没有半分的不同,莫非那个传言是假的…… ———————————————————————————————————————— 上午云疏上班走后,廖华找了一个时间和白冰谈了很久。 白冰从廖华房里出来,发现云疏竟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和白伯文下棋,没有丝毫平日工作忙碌的样子。 今天貌似不是假日吧?白冰有些不能理解。 正疑惑间,两人一盘棋杀完,云疏边低头收拾着棋盘边很自然地对她说了句:“换衣服去吧,我们出去买些碗啊碟的,中午还要用。” 白冰点头,就急忙忙转身跑上楼,刚刚妈妈的话不住地在心里翻滚—— “既然没想过要离婚,那就要把心放下来好好和云疏过日子,不能整天心不在焉的。 如果真的喜欢那个高捷南,那就立即和云疏离婚,不能这样耗着人家。否则,很伤人的,即便云疏对你是真心的好。” 和云疏离婚,她从没想过。因为高捷南而和云疏离婚,仿佛是天方夜谭,她自嘲地笑了笑,高捷南怎么可能和她有什么关系! 路上,两人又恢复往日的沉默。 商店里,云疏很知道她喜欢什么,很快就挑好了要用的碟子。 白冰想,两个人这样一起出来买生活用品,还真是有点一家人的感觉,不能因一个本不该发生的误会,而破坏掉这种氛围。本来会是很幸福的,双方的父母融洽的住在一起,她爸爸也回来,真是再完满不过。都怪她,不能妥善极早的解决这个问题。 她抬头看向云疏,云疏看着她的目光淡淡转开。她轻叹一声,愈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说说清楚就好了嘛,为什么会搞得这么伤人这么麻烦! 纠结挣扎了半天,直到车到了家门口,停下。两人依然都没说话,云疏等了一会儿,见白冰还是没话要说,就淡淡说了句:“下车吧,小心东西别再摔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先回去。” 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不情不愿。 白冰却仿佛得了大赦一样,虽然知道很不对,但还是带着迫不及待快速下了车,太难熬了…… 走进家门,她不经意地回头,发现云疏还停在原地,望着她,眼里满是受到伤害的狼藉。 搂在怀里的纸袋一松,差点又掉下去碎成千片万片,吓得她赶紧搂紧。 就在这一刻,车离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冰回头,见淡淡的车影已反着阳光快速驶向远处。 ------------ 第三章 有些嗫喏,白冰敲门,屋里没有人回应。她知道云疏晚上回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没有出来过,她知道他就在里面。于是,她大了大胆,径自推门走进去。 云疏孤零零站在窗前,没有开灯。月华清冷,人更冷。 仿佛遭遇了极深的寒意。白冰迟疑着问:“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白冰从来没有给过云疏好的颜色看,从小到大,即便是去年冬天全靠着云疏帮她一起照顾妈妈的时候,说话也从来是冷言冷语,没什么好气的,现在,白冰却突然觉得自己很虚弱,再没有丝毫的颐指气使可以拿出来对云疏,因为她欠他,她对不起他的实在太多。 云疏的身影微微一滞。风从没关的窗子涌进来,带着浓浓的夜色,和夜色里潮湿的凉爽,或许是冰凉。 尽管这是个五月的夜晚。 云疏还是觉得寒意侵心,她终于要说了吗?是要和他离婚,然后去找那个高捷南? 他苦涩地笑了笑,冷冷道:“好吧,你说。” 听得他允许,白冰急忙开口,话要出口,却又打住——和高捷南的事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能说出口,想到这里,她心头微微一颤,压下心头翻腾地她自己也不明白的莫名情绪,涩声道:“是关于我和高捷南。” “好。”云疏的回答,低哑。他身影一动,依然背对着白冰,点燃了一支烟。那一点打火机的光没等照亮什么已很快熄灭,只留下一室的黑暗和冷清。 扑鼻的烟味,白冰嗓子不觉难受起来,说出的话也有些哑哑的:“……我最初去找高捷南是为了钱。” …… 和高捷南之间的事,思来想去,白冰还是隐藏了一件,她没有把她以还债的名义在高捷南家里住过一晚的事说出来。 她不想让云疏伤心,也不去想她为什么会执意要在高捷南家里去住那一晚,去发生那一件事情,反正她觉得应该是为了还债。那为什么不能让云疏知道呢?她心里一紧,攥紧了拳头,赶忙把这个念头转移。 “是……为了你,他才和林千修改了合作约定?” 云疏虽是疑问,但语句却是肯定。 “他把你从林千手里换回来,很恼怒你老是混在这种地方,所以一气之下说要和你‘再无瓜葛’?”云疏又问。 白冰却怔住,“我在这种地方,他为什么要恼?” 话出口,她却又想起之前,果然,每次见到高捷南他都是一副很生气很恼怒的样子,仿佛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见不得人?可她见不得人,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管她的事,还总是那么强势霸道。 听她的话,云疏肩头一震,不知是无奈还是怎的,喟叹一声:“冰冰,高捷南的心思你当真不明白?” “……”白冰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高捷南的心思……对她?她忍不住想嗤笑,却终究只是苦涩,他怎么会对她这种只知道钱的人有心思,即便有也是说不尽的鄙夷嘲讽吧? 收起不知何处来的苦涩,白冰犹豫一下,还是慢慢走到了云疏面前。 一股酒意很浓浓的逼得她几乎要退回去。酒,他今天和她分开后,是去喝酒了……吗? 半响,她才抬起头,去看云疏。 看到她发角还在滴落的晶莹的水珠,云疏的手微微一动,负在了身后。 夜风吹进来,凉凉的。 白冰湿漉漉的头发,洁白的睡裙在云疏眼中飞舞。云疏别开眼睛不敢去看她清澈晶亮的眼睛,不敢去看她白皙秀美的脸,不敢看她白的刺眼的脖颈…… 酒意有些上来,云疏抑住心头瞬间闪过的无数杂念,屏住有些急促的呼吸,转身向书桌走去,声音低沉:“这些事我知道了。我还要工作,你回去休息吧。” 白冰向前赶了一步,抓住他的胳膊。云疏的身子猛地一颤,仿佛遭遇了突然而至的寒流。 “怎么这么凉?”云疏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边去把窗关上,边皱眉道:“刚刚洗完澡就这么吹着,不怕着凉?怎么也不说一声,先把窗户关上?” “你是嫌弃我在过艳绣楼,所以不肯接受我吗?”白冰沉静的声音带上了空落落的虚弱,仿佛是一个做了难以启齿的事的妻子想请求丈夫的原谅,颤抖中带着几分哽咽。 “怎么会!”云疏蓦地出声打断她,定定看着她。 许久,向她走一步,把她搂紧在怀里,缓缓道:“怎么会……” 怀里的人洗过澡后又被夜风吹了很久,浑身凉的犹如冰雪,冷得还在不住地颤抖,云疏不禁心疼的皱起了眉头:“……怎么会!” 闻言,白冰一喜,算不算和解,以后家里的人在一起应该会高兴了吧?猛地抬头看向云疏,一眼望进云疏关切的眸子里,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暖流,不自觉笑了起来。 带雨梨花突然又绽放笑靥,云疏被惊得有些措手不及,脑中更是晕乎乎地稍稍一滞,不由自主拿手捧起了白冰冰凉的脸颊,低头吻上。 ------------ 第四章 夜半,白冰像一只怕冷的小猫蜷缩在他温暖的怀里。 云疏微微笑了笑,这是他所希望的事,他希望能为白冰筑起一道温暖安逸的屏障来庇护她,让她快乐安心地笑。 白冰睡得很熟很香,仿佛也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样。 默默看着她,看着她清丽沉静的脸,云疏微微抬头凑在她耳边悄然吐出了一句话:“我真的很爱你。” 白冰微微动了一下,他赶忙躺了回去,却听白冰喃喃吐出了两个字:“妈妈。” 他忍不住心头一动,这个傻丫头,为了妈妈是什么都可以干的……她却不知道,对她妈妈而言,她才是最重要的。 廖华对他说过,冰冰知道她不是亲生的母亲。即便这样,还是对廖华这样好,什么都可以付出吗? 止不住怜惜,他伸出手轻轻去抚摸她不知何时微微蹙起的眉梢。 就这样望着她,不知何时,他倦倦地合上了眼睛,本是要理一下纷乱的思绪的,却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些天在书房将就的日子,的确是很难过的啊。 被轻微地震动惊醒,他睁开眼,已看见明亮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泄进来,一室温馨明亮。 身侧已没了白冰。他寻着震动的声音看去,是床头柜上白冰的手机。 他晃一眼时间,七点,是谁会给冰冰打电话?不记得她有什么还在联系的同学朋友啊? 是一个没有署名的电话,会是谁? 不知为何首先跳出脑海的竟是“艳绣楼”这三个字,云疏脸色登时冷下来,睡意全无。 “喂?”他嗓子哑哑而低沉,带着刚刚睡醒的惺忪和迫人于无形之中的清寒。 听到他的声音,电话那边似是怔了下,半响方迟疑道:“是白冰……家吗?” ———————————————————————————————————————— “就在这儿吧。”白冰开口。 云疏也不说话,停了车,看着开门下车的白冰犹豫了一下,方说道:“不如我把你送进去吧。” 躲过云疏关切的目光,白冰笑着安慰:“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马上要毕业的人了,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处理好的。你快上班去吧。” 自从今天上午起来在厨房里找到忙得团团转的白冰,白冰就一直低着头,不怎么敢看他,云疏知她是因昨晚的事不好意思也就不勉强,只是担心她隔了这么久才来学校,会不会被人为难。 “你先走吧,看你进去了我就走。”见白冰还是站在校门外不动,云疏笑笑,温柔道。 “嗯。”听说,白冰仿佛刚刚反应过什么,转身就急忙忙往学校里面跑去。 等到白冰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所及的地方,云疏才转过头,准备开车去上班。目光掠过白冰刚坐过的的地方,发现她的书包竟落在车上没带走,笑意不由浮上了云疏的脸,这个丫头,看来不是一般的紧张,慌慌张张只顾跑下车,却忘记了把最重要的东西拿走,这样岂不是白白跑到学校来了? 掉转车头,云疏直接开进了城古大学里面,沿路寻找着白冰的身影。 云疏并不是城古大学的学生,对这个学校却并不陌生,那次“圣皇”征文偶然得知白冰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之后,他就时常要来这里转转,想不期然能够碰见她,虽然,从来没有。白冰因一直觉得是为了她上学的事才害得白伯文被关进监狱,所以她恨极了这个学校,她很少来上课,更少与这个学校里的人接触。 不过,每年的期末考试和考前复习,她还是要参加的,因为毕业证她答应了白伯文一定要拿到。 云疏找了停车的地方,一路找过去没有白冰身影,便径直向教学楼找去。 是一个清凉的早晨,阳光透过树桠洒满了路面,闪闪烁烁,身旁满是急匆匆向教学楼里赶去的大学生,不少人抱了早餐边小跑边啃着,一脸的行色匆匆。 这么熟悉的场景,不由令云疏想起了两年前,他还是个大学时的样子,唇边的笑意更浓深了些。 可惜,想到白冰他蓦地神色有些黯淡,可惜白冰没太多机会认真去体味一下上大学的感觉。 “云先生?”一个甜柔地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 云疏回神看见身边并肩走着一个穿了蓝裙的女生,看起来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想着,放慢了脚下的步子。 女生见他在等她,大大的眼睛里闪出了喜悦的光,忙继续道:“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替我颁的奖,我是飞絮啊!” 云疏恍然,点点头,微微一笑,客气道:“你好。” “云先生是为什么来这里?”飞絮觑一眼云疏拿在手里的书包,好奇地问。 “送点东西。”云疏简单道,不欲多言。 见云疏西装革履,像是要去上班的样子,飞絮柔柔地笑了笑:“你要是上班急的话,我帮你送过去吧。” “你是弟弟还是妹妹在这里念书?叫什么名字,哪个班,刚来的吗?”不等云疏回答,飞絮又热情地说着,双眼殷殷地看着云疏。 “嗯……还是我自己去吧。马上就要上课,不耽误你了。”云疏淡淡一笑,推辞道。 他还是想去看看白冰所在的班级,还有那个班里的人,不知他们对白冰是怎么样的,不知白冰的处境是怎么样的——做了三年的同学,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对她有丝毫了解,那今天上午给她打电话通知她来学校参加考前复习的那个男生又是谁? 只是很浅的笑,却仿佛噙了日光,灿灿的闪烁着。飞絮不由呆住,怔怔看着云疏没办法错开眼睛。 不再理会站在那里不动地飞絮,云疏自顾地转过头,向前走去。 刚下了两级台阶,就听身后“啊”一声惊呼! 闻声回头,就见那个叫飞絮的女生瘫坐在地上,原本抱在怀里的书洒了一地。 “你——”云疏皱了下眉头,忙跑过去,要扶她起来。她一动,痛得叫出了声,腿上一软,就靠进了他怀里。 “扭到脚了。”飞絮说着,已微微哽咽,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脚踝。 “能站吗?”云疏面无表情地问,说着要放开她。 “疼!”飞絮尖叫一声,忙抓住云疏的胳膊,盈满水雾的眼睛委屈地望着云疏。 “那先坐下,我帮你看看。”云疏见她不像是装出来的,就耐下心来。 飞絮点点头,任由云疏扶着她坐在台阶上——原来她本是看着云疏发呆的,回神见他已向前走了,就急忙追过去,却不想脚下就是台阶,结果踩空,把脚扭伤。 “嘶,”云疏用手轻轻一碰,飞絮痛得深吸口气,泪水从眼角滑落,忙用手捂在脚踝上,“真的很疼。” 云疏正要拿开飞絮的手,想看看她扭到的地方,“啪“地另一只手凭空出来,重重把他的手打开,继而有人恶狠狠地朝他道:“你是什么东西,姣姣也是你随便碰的!” 云疏扫一眼面前瞪着他两眼几乎喷火的男生,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没有理会,只朝有些愣怔地飞絮淡然道:“他是你同学?” 飞絮瞥一眼这个男生,无奈地点头,未及开口,云疏已道:“既然这样,让他送你去医务室,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可是——”飞絮见他转身就走,一脸失落地还想说什么,旁边站着的男生已蹲在她身边关切道:“是他弄伤你的?回头找人揍他一顿,替你报仇!” “滚!”飞絮一把推开那男生,生气道:“谁让你揍他的,谁让你管的,你是什么东西!” “……姣姣,你干嘛生那么大气。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务室吧。”男生狠狠扫一眼四周围看的学生,见那些学生一个个寒噤着纷纷散去离开,才又赔笑着,好言好语道。 “谁让你送!”飞絮眼看着云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让我看到你,小心我找人揍你!” “我走了,你的脚怎么办?”男生仍是不恼,伸手来扶她,被她一掌拍开。 “姣姣你?”男生担心地看着她的脚,有些微微发怒了。 “不要你管。”飞絮却仿佛无比委屈,眼泪哗哗的流下来,“都是你把他赶跑了,恨你这个混蛋,讨厌鬼……呜呜。” 她这么一哭,把他本来压不住的火气全部淋回了肚子里,原来姣姣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刚刚那个男人?!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男生耐心劝道:“他去哪儿了,我帮你找他回来。不过,你要先去医务室看看脚,万一伤的严重怎么办?” 飞絮低头自己揉了揉脚,伸出手,没好气道:“扶我。” “……”男生赶忙伸手,忧虑道:“行吗?” “没那么疼,不过是骗他的。”飞絮借着他手上的力,用力一起,就稳稳地站了起来,“走吧。” 起来之后,飞絮就甩开他的手,率先迈步走下台阶,刚刚她摔倒的时候,铃声就响了,此时以最快地速度赶到教室怕也来不及了,白白迟到一回,哼! ------------ 第五章 重点一旦划完,教室里的学生开始喧喧闹闹,年轻的女老师终于不能再控制住整个班里的场面,无论她怎样用力展现她自身的魅力,都没有人再看她第二眼,她站在那里觉得很没面子很恼火。 “书呢?”带着黑框眼镜,卷发时尚的年轻女老师气势汹汹地站在白冰身边冷冷道。“忘记……拿了。”白冰低声道。她走得太急,竟把车忘在了车上,到反应过来时,她已到了教室,估计云疏也走得老远,让他返回来,怕他上班又要迟到。 “课一学期不来上,今天来划重点,书也不带。你架子可够大的。”女老师越是见她这样,吼的声音更大。她这么一吼,班里哄哄嚷嚷的声音登时化作寂静。 “老师生气了。”过了两三分钟,终于有人第一个回神,悄悄说了一句。继而,大家窃窃私语地看着吓得仿佛呆住的白冰。女老师似乎很满意她自己制造的安静,颇为得意地盯着白冰又道:“还不站起来!” “……”白冰默默低着头,也不说话,从座位上站起,她本就是孤零零坐在角落的,此刻就是孤零零站在那里。她微调转目光,身旁就是窗户,窗外就是极蓝的天,极亮的阳光。 “她是谁?”一个同学低声问身边的人。 “不知道。” “是咱们班的?”又有人问。 “不知道,说不定是重修的。” …… 被这么多人看着,白冰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逃离,但没有老师的话,她还是不敢。何况,她一学期没上课,书也不带,本就是她不对,老师生气是很正常的,只是老师为什么要占用上课时间,在这么多人面前批评她,她想着微微皱起了眉。 “老师跟你说话,你又在想什么,这是不尊重老师的表现。”女老师很满意大家对她的关注,仿佛终于做了一件大家感兴趣的事,穷追不舍道。 “……”白冰赶忙回过神,两只手凉凉的绞在一起。 “老师,她是我们班的吗?”老师话音刚落,有一个人高声问。 “当然,你们做了三年同学,你都不知道吗?”女老师寻声向那个学生望去,得意道,说完又一副替白冰惋惜的样子,向白冰道:“你瞧你这学生当的,不上学,你考大学为了什么?” “我——”白冰原本涨得通红的脸被女老师这样一问,顿时苍白起来,她也不知道她考大学是为了什么,什么都没学到,还害爸爸住了四年的监,“我……” 教室的门猛地被人推开,班里人吓了一跳,在看到进来的人时,又同时噤声,瞪大了眼睛继而发出不可思议地惊叹。 云疏英俊的脸,墨色高档的西服,潇洒的步子。 女老师看着云疏朝她走来,紧张地有些呆住,这个男人好有风度——突然,她哆嗦了一下——云疏的目光掠过她时,冰冷的几乎将她冻住! 云疏越过女老师,径直走到白冰身边,拉起白冰说了句:“我们走。” “你,你怎么来了?”白冰仿佛刚刚回过神,诧异地看着云疏。 “给你送书包。”云疏简单解释一句,冷冷地看一眼似乎呆住的女老师,仍是拉着白冰的手。 “书包给我,你走吧。”白冰见同学们神色各异地盯着他们,不好意思地把手抽出来,拿过他手里的书包,低声道。 “这种课有什么好上的。”云疏丝毫不看其他人的眼神,直接道:“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你——”女老师刚不服地要开口辩解,遇到云疏的眼神,话尽数缩回了肚子里。 “云疏!”白冰皱眉看着云疏,他说话太无礼了! “我们走。”云疏见她不高兴,逐渐缓和了语气。 “你快去上班吧,我还有课。”这么多人地注视下,白冰不好说太多,也不敢流露太多的脾气,当下只尽力平和地向外推了推他。云疏蹙眉看着她,不走,也不放心,“还有什么课?到时候再来,这两节课不上也罢。” “……老师说我也是有道理的。”白冰乞求地看着他。 “这是我的课堂,你凭什么把我的学生说带走就带走?你是什么人?”女老师终于想起这是她是课堂,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胡来的。 云疏嘲讽地笑了笑,“我的家人在你的课上不仅学不到东西,还会受到伤害,我有权利把她带走。”云疏一笑让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同学同时唏嘘一声,“帅……” “家人?!”女老师质疑道,明明听白冰喊他“云疏”的,不同姓,是什么家人? “张老师,哥哥不是故意冲撞您的,请您不要介意!”白冰蓦地出声打断正要张口的云疏,拉过云疏就向外走去。 “哪门子哥哥?”女老师毫不留情地在他们身后问。 云疏地步子停住,回头看见白冰哀求地眼神,挑了挑眉头,才迈步向外走去,忽地又是一人推门进来。 所有人都是一怔。 “云先生,你——”飞絮进来,看见脸色冷淡的云疏不由问,继而看见他紧紧拉着的竟是白冰的手,再次呆住。 云疏没有太多理会,只拉着白冰的手往外走。 “白冰,你什么时候来的?”飞絮终于想到什么,讶异地看着低了头的白冰。 “云先生是给你送书包的?”飞絮发现白冰手中的书包正是云疏拿在手里的那个,看着白冰的眼神里已有了不明的嫉妒。 慌慌地看看云疏,白冰点点头,就跟着云疏走到了门外。 “你不上班的吗,快走吧。”白冰还是那句话,也不看他,只低了头。 “生气了?”云疏看着她的神色,小心地问。 “你是为了我好,有什么好生气的。” 云疏浅浅浮出了一个笑,“还说没生气,脸拉得这么长。” 不说话。 “你不能这样任由他们欺负,那个老师她是本身闲得无聊,拿你消遣的,你也不反抗吗?”云疏想到刚刚他在窗外看到的那一幕——知道她不喜欢出风头,他本准备等她下了课再进来把书包给她的——没想到这个女老师竟这么口没遮拦地,他听不过去,才推门进来要把她带走的。 “我一学期没上课,书也没带,老师说说也应该的。”白冰低声解释。 云疏叹一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办,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他是不放心的,她太容易就受人欺负了,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也都是这样,但她执意让他走,她有多固执,他是很清楚的。 “我会帮她的,你先回去吧。”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云疏回头,是一个瘦高个子的男生从教室里走出来,笑得满脸是阳光,看着他们。 他的声音云疏觉得很熟,是……今天上午打电话给白冰的那个人?! “我叫莫朗,你叫云疏?”男生大大方方走到云疏面前,友好地伸出手。云疏先是一怔,而后微微一笑,握住了莫朗的手。 “你们下节什么课?”云疏收回手,淡淡问。 “当代文学。”叫莫朗的男生直直望着云疏,不卑不亢,没有丝毫地怯懦不适之感,明亮的眼睛里斑驳着阳光。 “放学后我来接你。”云疏微微思索一下,向几乎呆愣一旁地白冰笑道。 “嗯。”白冰应声,几不可闻。 “那我先走了。”云疏伸手柔和地抚了抚白冰的头发,又朝莫朗笑了笑:“拜托你了。”才转身离去。 ------------ 第六章 当代文学吵吵嚷嚷地下课,大家一哄而散。 白冰慢慢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很久没上过课,突然听着文学老师海阔天空信手拈来地侃侃而谈,她心里像是沐了春风,很新鲜也很喜欢,一时有些沉浸其中不能回过神来。 “一起吃午饭吧?”莫朗突然走到她面前,一脸阳光的笑。 “……我还不想吃。”白冰推辞。 莫朗不介意地一笑:“老师讲的课是很好,以后多来听听就是了,没必要午饭不吃表现你的虔诚吧?” “班长,我——”白冰为难地摇了摇头,莫朗把她打断:“我答应你哥哥好好照顾你的,不吃饭怎么行?” 白冰望着他,一脸茫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今天上午那个云先生不是你哥哥?”莫朗好笑地反问, 唇角微微扬起,勾出迷人的笑。白冰忙错开目光,看向别处,犹豫下才点头轻道:“是。” “那我们走吧。”莫朗见她的脸红了,也把目光移开,只拿起了她的书包,脸上笑意更浓。 白冰抓住书包,还是站在原地不肯去。 莫朗明灿的眼睛里满是迷惑,“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是老是躲着大家,你很好啊?” 白冰低了头站在那里神色变幻不定,让他难以捉摸。她真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儿,总是怔怔的,给人感觉不知想什么似的。 很久。 “我想一个人。”白冰低声说一句,拿着书包快速地跑开了。 ———————————————————————————————————————— 总是神思恍惚,看着手里高数的课本,白冰不知叹了这是第几声的气,这考试一关什么时候才能过完! 暖暖的阳光笼罩身上,懒洋洋地,白冰有些困了,不知不觉放下手中的书,倚着树眯了眼。 朦胧中,仿佛有人在身边,只觉得一个影子一晃而过,继而就销声匿迹一样再无动静。也许是风,也许是幻觉。 昨夜睡得还好,但是醒得很早。昨天,她和云疏终于算是和好,也终于算是夫妻算是一家人了……不觉轻叹,这已成定局,她该放下心头所有的顾虑,老老实实和他过日子,照顾妈妈,再找一份工作,和他一起努力养家糊口了吧? 房子是云疏买的,后来妈妈的医药费云疏也出了大半,还有一家六口的开支,虽说云疏的爸爸和妈妈都在上班,但他压力其实是很大的,她应该要替他分忧才对的,“唉”,想到挣钱,白冰不由自主蹙紧了眉头,一股幽寒从心底泛起,让她冷得一个哆嗦。 风似乎大了,她迷糊糊地睁眼,看到身侧的人,瞪大眼睛蓦地清醒:“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呵呵”一笑,眼里满是闪烁的阳光的斑点,“这么热的天,你睡觉还觉得冷?还是做了噩梦?” “……”白冰不答,只俯身捡起掉落一旁的高数课本。 看到她手里的课本,莫朗恍然大悟,“原来是被数学害得!”继而仿佛想起了什么,思绪飘摇道:“许久不碰书,一来就看这个是够难为你的。” “是的。”白冰听他这么一说,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让她有一种痛不欲生地感觉,全是数字,弄得她头昏脑胀只想……一头撞死,“唉”。 “午饭吃什么?”莫朗晃过她手中书,笑着转移了话题,最初上大一的时候,就常见她为了补数学而一个人偷偷躲在这个地方,连午饭都顾不得吃,不晓得现在还是不是这样。白冰略一迟疑,随即低了头,说了声:“吃了。” 知道她就是没吃,他一脸“在我面前还说谎”的样子,神叨叨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的纸盒来,边嘲笑道:“一点没变,这点儿说谎的本事还想骗我?” 白冰怔怔看着他脸上大大的笑容,噙满了明灿透彻的阳光,没有一点压迫,没有一点阴沉,没有一点忧伤,仿佛没有一点牵扯不清地纠葛,忽然觉得心里很轻松,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感觉了。真的是怀念呵! 莫朗一切地动作忽地停止,连面部表情也是保持着那种快快乐乐对她了如指掌的得意,忽而,笑意浓深,一泓清泉流着波光—— 白冰猛地回神,移开目光,想解释可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应该不会误会吧,她暗暗想着。 “清河坊的糕点,你最喜欢了,喏。”莫朗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把盒子递给她。 接过来,白冰默默打量着手里淡紫色的盒子,阳光灿烂飞扬着。日子仿佛倒流,像是回到了从前,刚刚上大一,爸爸也还没出事,她和其他的大学生一样,按时上学,按时做作业。对她而言,数学依然很难,她只能趁着别人吃饭的时候,饿着肚子一个人在这边补习——饿肚子,是为了节省时间,也是为了惩罚自己——这个班长偶然发现了她,无论如何都劝不动她吃了饭再来,就常常会给她送些吃的。当时她最喜欢的就是清河坊的糕点。 吃完了,她硬是把钱塞给他,他不要,两个人常常因此而争执,争执半天终于还是他把钱收下,下次还照例给她买饭,还变着花样。 数学实在太难,他就想要教她,然而她怎么都不肯,两个人又是一番争执,终于还是她不肯让步,他一脸怒火地瞪着她半天,最后败下阵来,说了句:“好吧,不过我在旁边陪你,实在不懂,不要总是闷在里面,要问的,知道吗?” 白冰这厢也是松了口气,虽然很不喜欢有个人在身边,但这个地方是大家共有的,她没道理把他赶走,只得点头。见她没反对,他无奈地打开他自备的高数课本,摇头轻叹,却又是让她正好听到:“君子敏于学,不耻下问。” 哪里有人让别人追着自己问题的,不远处的白冰奇异地打量了他一眼,不过却是什么也没说。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交往很浅,轻松透明的就如午后的阳光,安静平和。 有一个人坐在你身旁读书,就和你一样。其他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个不经意结识的班长后来到是帮了她的大忙,或者出于他班长职责所在,他毫无怨言地做了她的地下党——她爸爸出事后,她不想再来学校,这个班长就成了学校里唯一和她保持联系,无偿向她提供关于学校各种必要参加的活动消息的人,比如说考试。 两个人平日极少联系,就连她到了学校复习,参加考试,两个人见了面招呼也不会打,就像陌生人一样。这是白冰和他约定好的。白冰没心情,不愿和这个学校里的人有联系,他似乎万分理解,也从不勉强。 “怎么不吃?”莫朗见她盯着盒子只是看,不由问。 “嗯。”白冰拆开盒子,淡淡的香味传来,肚子一下饿起来,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放到嘴边忽地又顿住,抬头问他:“我说我是吃了饭的,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戏谑的笑了笑:“还不了解你?”一副把她看得透透彻彻的样子。 “好吧。”白冰不再计较,轻轻咬了一口,滑而不腻,脸上有了淡淡的笑,继而一大口吞下,拿手挑起一块糕点给他。 “你手都没洗过,才不要吃,你快吃吧。”莫朗不识抬举地推开她的手,笑得眼睛里的阳光不停闪烁,看着白冰,他忽地低低道:“好久没见过你这副样子了。” 白冰不和他计较,一口糕点正要吞下去,听他后面一句话,似是包含了莫名的情绪,不由一怔,那口糕点噎住在喉咙一时咽不下去,直憋红了脸,“咳”了起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莫朗忙把水拿出来,又轻拍着她的背,凝起了眉头。 半瓶水灌下去,白冰终于恢复平静,心里却很不平静,看着手中糕点一时又没了兴致,只低头不语。他那句话勾起了很多,他那句话也让她隐隐觉得害怕,怕他包含了不该有的情绪而破坏了他们之间坦然地友情,毕竟,这踽踽独行的五年中,他是她唯一认为的朋友。大一的短短相处虽说只是一个月,却是她一生中最为阳光灿烂的日子。 “不吃了?”见她诡异地沉默,莫朗轻问,敛了笑容,只凝神看着从他们脚边流过的河水。 “已经这么久,不管有什么事也该放下了。以后就好好留在学校,好好上课吧?”他忽然道。 ------------ 第七章 那一天本是一切如常的,见到她时他却吓了一跳,眼神空荡荡的,脸色惨白,走起路来也是踉踉跄跄,像一个被抽干心血的游魂。 她说不想再上学了。 一定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他心慌意乱地推测。问她,她嘴唇咬的满是血,可就是不说。他吓得够呛,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只得好生劝慰,学是不能不上的。但她打定了主意要退学,他固执不过她。于是他想了个办法,利用他家里的一些关系,让她保留学籍,每学期只来参加考试就可以,到毕业时该有的证也会有。 三年来,他们就是这样联系的。考前他会通知她让她过来,什么都是已安排好的。不过,两个人之间多余的话却是一句也没有,他始终不知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要这样做。 今天上午本来是照常打电话给她的,接电话的人却让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是一个男人,嗓音喑哑,仿佛还带着几丝睡意。他当时就有点傻掉地呆愣在那里,却也不允许他自己多想,直到那个人把电话交给她,她清晰的声音传来。 他一直没问过她这三年来在干什么,接触了什么人。知道她也不会说。 然而,今天贸然闯进班里要把她带走的那个云疏,他自然认得,而云疏说话的声音,他自然也听出来,就是今天上午接电话的那个。 她和那个云疏似乎很亲密的样子,尽管她叫他“哥哥”,他心里还是“咯噔”一声被什么冷冷地撞了一下。 是时候把她留下了,他想,想了一个早上和一个中午,所以他课没听,午饭其实也没吃过, “这三年真是谢谢你了。”白冰静了半响,蓦地开口,和以前一样很客气。 有时候客气是很伤人的,他想她大概不知道,于是笑了笑,没说话。 气氛沉默地似乎有些异于往常,白冰察觉到了,奇怪地看看一言不发地莫朗,这好像不是他该有的作风? “我饿了。”莫朗躲开她的目光,轻松一笑,恢复了原来一片阳光下坦坦然的样子,从她掌心拿走那块她咬了一口的奶黄色糕点,一口吞了下去。 有些愣怔,不知他怎么了,却听他粲然笑道:“你不饿?” 笑得云淡风轻,白冰暗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她真是太敏感多疑,太自作多情了。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片坦荡荡地阳光照耀,觉得又饿了,就高兴地拿起一块糕点和他抢着往嘴里添。 见她恢复了样子,莫朗吃的速度缓了下来,这糕点本就不多,还是她一个人吃为妙。 想起了什么,白冰疑惑:“你为什么会饿?” 好笑,“是人都会饿,莫非你把我当成了神?” 知道他在故意捣乱,白冰皱起了眉:“你午饭吃什么?” 想了想,莫朗呵呵一笑:“吃了。” 驴唇不对马尾的回答,白冰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没吃。于是慷慨地把仅剩两块的糕点自己拿走一块,把盒子推给他,“喏,一人一个,我手脏,你自己拿!” 望着她,莫朗朗朗一笑,慢慢接过盒子,“遵命。” 白冰也笑了起来,咬了一口糕点,眼睛四处乱转欣赏着怡人的风景。忽地怔住,手里的糕点掉落,油油的碎屑有的随风飘走,有的落在她洁白的裙子上。 莫朗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继而笑着站起身,几步跑过去,把微微亦是愣怔的高捷南拉过来,“表哥,你的魅力还真是大,看把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 第八章 莫朗的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回过神。高捷南微微一笑,转了目光四处看着风景。白冰却是低下了头,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坐啊,穿了西服就了不起吗?”莫朗玩笑着,扯着高捷南在草地上坐下。高捷南没有说什么,只淡淡问了句:“找我来什么事?”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儿。”莫朗亦是敛了一脸戏谑,认真看着白冰道。 高捷南的目光猛地一深,望向白冰,再加上莫朗让她莫名所以觉得古怪的话,白冰彻底僵住,他向高捷南说她干什么? “不认识了吗?还是觉得熟悉?”莫朗见高捷南不遑一瞬地注视着白冰,喜悦地一笑:“想起了?不错,她征文大赛得二等奖,还是你颁的奖呢!” 终于回过神,高捷南缓缓移开目光看向莫朗,点点头,“不错,是她。” 莫朗一时有些激动,要知道高捷南向来是很挑剔的人,此番见他反应平平,那应该是不反对了。想到这里越发高兴起来,脸上竟凭空多了几分心满意足地孩子气,正要开口说什么,高捷南忽地抢先开口:“急着赶过来,午饭都没吃,莫朗你先去买些吃的回来,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 莫朗微微一怔,随即站起身:“对啊,你有胃病,其实白冰也有的,我再不吃的话,怕也是要有了。我去去就来,你们既然有过一面之缘,就先聊聊!” 目送莫朗的身影消失,高捷南才转头看着埋头靠树,几乎缩成一团的白冰……她就那么怕他吗?他不禁挑起了眉梢。 一个影子笼罩下来,白冰下意识把膝抱得更紧,身子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真的不知道莫朗和高捷南是表兄弟,她真的不知道莫朗把高捷南叫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她真的没操什么不好的心眼,真的! “很冷?”高捷南问,忽地握住了白冰放在膝上的紧紧攥成拳的手,冰凉的让他周身都是一个寒噤。 急忙要抽回来,白冰怯怯地躲着他的目光,只用力要把手抽回来! “啊”,白冰忍不住低呼,已被他拉扯着站起来,被他重重压在树上。慌乱地躲着他幽深犀利的注视,别开脸避开他灼热的呼吸,虚弱道:“你,你要干什么?” “呵呵”笑了笑,高捷南的脸上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痛楚,继而是怎么都压不住的怒火,他真的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心里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控制,他沉沉地开口:“你总是轻而易举地让人怒火攻心。” 一个冷颤,寒意袭上心头,白冰艰难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高捷南冷嘲。 “……”白冰一时无语,她从不相信高捷南会为她的自甘堕落而生气,那高捷南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其实她想不明白。她刚刚为何而脱口而出“对不起”那三个字,她的歉意从何而来,她也搞不清楚。 高捷南冰冷的手指扳过她的脸,让她看着他,只是一眼,她还是惊慌失措的竭力避开他的眼睛。 “我本来是想心平气和地和你谈话的,为什么你要惹我生气?” 高捷南的声音几乎让她冻结,却也让她百口莫辩,她实在想不起她说了什么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当下只竭力道:“我,我没有——” “——你不是很怕我吗?”高捷南冷嘲地打断她的话,一只手把她按在树上,另一只钳制她的脸,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 第九章 “——你不是很怕我吗?”高捷南冷嘲地打断她的话,一只手把她按在树上,另一只钳制她的脸,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白冰蓦地瞪大了眼睛,一眼却看见高捷南满目全是幽深的伤痛,仿佛经历了久远的隐藏后,此时尽数释放出来,不由心头更是一痛,慢慢松开了用力抵着他胸膛的手。 随着白冰的缓和,高捷南箍着她的手也渐渐松懈,只是全心吻着她,目光稍稍温和也温柔起来,带上几许柔情,不再是那么冷冰冰硬邦邦的。这样的目光让白冰一阵心慌意乱,神思恍惚起来,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吻着高捷南。 只觉得阳光温暖,明媚地照在人身上,世界仿佛刹那间变得美好。 许久,不知过了多久,白冰无力地靠在树上大口呼吸,红扑扑的脸上眼睛里还带着迷离,没有回过神来一般。高捷南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呼吸也有些粗重。 一会儿,高捷南走近她,柔柔地把她拉进怀里,继而用力抱紧。 白冰诧异地挣扎了一下,就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也不再乱动,只是明亮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她突然想到,这样的日子是多么难得,请求上天,让她享受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她知道这可能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了。她不知高捷南是怎么想她的,但她…… 想到这里,她心酸苦涩地笑了笑。 高捷南望着她,许久没开口,不忍打破这一瞬的宁静,见她无声叹息,才忽地柔声问:“你心里有我对不对?” 霍然睁开眼睛,高捷南一句话无异触到了她心底最隐秘的地方,那个地方除了她是闲人一律免进的,她猛地清醒过来,她已是云疏的妻子,她是要和云疏好好过一辈子的,她怎么这么糊涂的和这个……这个人干这种事! 白冰猛然推开高捷南,慌乱地站了几秒钟,转身就跑。 高捷南把她的情绪变化一览进眼底,看着她仓惶懊恼的身影,没有阻拦,只是挑起了眉,抿着嘴,目光里是深深藏不住的痛彻忧伤。没有丝毫言中她心事的喜悦,耳边蓦地响起莫朗的话——“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儿。” 他下意识握紧了拳,莫朗真实的笑脸浮现在面前,他眼中痛楚更深。 “……”白冰只顾跑着,不妨撞进一个人怀里,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看也不看一脸诧异地莫朗,又抬脚跑去,仿佛被什么猛兽追着一样。 “怎么了?”莫朗一把拉住她,看见她眼角的泪更是一惊,不论白冰怎么挣扎都不肯把她放开,着急道:“怎么了,你说话呀!” “你让她走吧。我有话对你说。”高捷南走过来,静静开口。 莫朗迟疑地望向高捷南,有惊诧更多的却是愤怒,他毫不掩饰愤怒,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只犹豫间略松了手,白冰就已挣脱,头也不回的跑开了。莫朗要去追,却被高捷南下一句话生生定在那里。 “她已结婚了。” 莫朗回头瞪着高捷南,脸色瞬间苍白,怔了半响,他吐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高捷南面无表情地笑了笑,肯定道:“就是我的人事部总监云疏。” “云疏……”抽了口凉气,莫朗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但缓口气,还是坚定道:“那不过是她哥哥。” 笑得有些苍白,或许是自嘲,高捷南淡淡转开目光,不再看明明心里已动摇却仍是嘴硬的莫朗,“她这样跟你说?” 不待莫朗回答,已自顾道:“我就是在她的婚礼上,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然后被人传为笑话的。” “……”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无法呼吸,手中的袋子“啪”地掉落在地上,可乐洒出来,流满了白色的塑料袋,和青碧的草地,一片狼藉。 高捷南望着远处天空的目光,也是一刹那的失神。 ------------ 第十章 白冰坐进车里,云疏见她脸色不好,不动声色地问:“要是不想来就算了,不要勉强。” “……没有。”白冰低低说了句。 云疏忽地拿手轻触白冰的脸,白冰微惊,向后撤了撤身子,终于还是停住不动,任由云疏把手放在她脸上。 云疏眸光闪过一丝黯然,他收回手笑了笑,淡淡道,“还说没有事,脸色这么差,像是从虎口脱险出来似的。” 白冰不语。 “遇到什么人让你不高兴了?” 闻言,白冰肩头一颤,猛然抬头看着云疏,眼睛里是诧异和惊惶。 见她这样,云疏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口道:“被我猜中了?真的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人?” 白冰不明所以地看着云疏,云疏今天的话好像很多,他怎么了?她蓦地有些心虚,整个人都仿佛被抽走了力气,只能虚软地瘫在座位里。 把车停在路旁,云疏忽然侧头定定看着她,她茫然而胆怯地回望着他,竭力迎上他的目光,不能让云疏看出什么来,一定不能,好不容易两个人才和好了,一定不能。 云疏抿嘴一笑,轻唤着“冰冰”靠近她,呼吸越来越近,白冰蓦地僵硬了身子,定定看着云疏近在眼前的眼睛。 “唔”,只一瞬,白冰就被云疏吻住,堵住了所有的声息,只稍稍反抗了一下,就顺从地靠在云疏怀里。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些慌乱和不踏实,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他还是没有对她放心,高捷南还是在他心里的,不知是不是在公司里发生了什么? 她伸出手去轻抚他的眼睛,他诧异地回望着她,把她稍稍推开一些,继而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已能清醒地把她放开,坐回了他的座位。 车平稳地开了很久,云疏忽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对不起。” 白冰抬头看着他,他今天是有些不正常的,现在经过一番思考似乎恢复了不少。然而,他心里的想法她永远不可能知道,不可能回避,以后的日子还是要继续的,而且是要幸福的继续的。她想每个人都快乐和幸福。 “我们有个孩子,你会不会信我?”白冰静静望着他。 云疏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骤然抓紧,他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白冰。白冰朝他轻轻笑了笑,凑过身来吻了吻他的脸颊,不顾云疏愣怔的神情,坐回座位,又道:“早点有了孩子,妈妈和爸爸在家就不会太闷。不过,我也得出去干活,想着挣钱和你一起养家了。” 微红的夕阳光透过窗射在白冰恬淡的脸上,伴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无限的神往。云疏转过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一时没有说话。 她的话若是假的,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相信的吧?修长的手指扣在方向盘上,苍白到几近透明。 白冰默然低了头,好失败啊,真心的话还是不信吗? 到家了,车停下,白冰拎起书包,开门下车。 “冰冰!”云疏忽地出声叫住她。她不解地回头,却被云疏眼中灿烂的光华吸住了眼神,再无法做出其他动作,哪怕是对他的笑容回应一个笑容。 “我信你。” 云疏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仿佛本已暗弱的夕阳都恢复了炫目的色彩。 时已六月,晚风拂来,有些温暖,暖暖的。白冰终于舒了一口气,笑了出来,云疏开心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 第十一章 高捷南把云疏递过来的文件接下,略一点头,就重新埋头文件堆里,不再理会站在一旁的云疏。 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己离开,云疏仍是站在那里不动。 高捷南皱了皱眉,淡淡问:“还有事?” “我想和你谈谈。” “公事还是私事?私事现在不可以,只能另找时间。”高捷南头也没抬,眸光微闪了一下,话语却依然淡淡。 “我下班后等你。”云疏说完,就准备离开。 高捷南翻着文件的手却是顿住了,他微笑着抬起头,“你不要去学校接你的妻子回家?” 云疏眼神霎时冰冷下来,面无表情地转身:“这是我的事。” “算了,晚上你没事我还有事。”高捷南冷淡地开口,把笔一扔,靠在椅背上,懒懒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你是因为冰冰才和林千修改协约,冰冰欠了你一个这样大的人情,她是怎么还你的?”云疏问,目光冷冽,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垂眸微一沉吟,高捷南一笑,反问:“她把事情都告诉你了?” “嗯。”云疏盯着高捷南的神色。 “那她没告诉你她是怎么还的?”高捷南脸上绽出了兴味浓厚的笑意,望着云疏轻嘲道。 云疏脸色顿时铁青,眼中仿佛结了一层薄霜,冷冷盯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人。 “你知道,我是不用她还的,能为她做些什么,我很荣幸很心甘情愿。”高捷南淡然一笑,收起了调笑,反而带上几许苦涩缓缓又道。说完,已重新拿起笔,下了逐客令:“我还要工作,你问的我已回答。” “她不是那种人。”云疏仍是盯着他,不肯移开目光。 “那她是哪种人?倒要请你这个做丈夫的说说。”高捷南骤然握紧笔,不动声色地反问。 “你昨天下午去了哪里?”云疏抿紧的唇角有些颤抖,连幽寒的目光里都仿佛被狠狠割了一下,痛苦重重的通过。 机锋在高捷南淡静的眸子里一闪而过,昨天下午的事浮现眼前——看来云疏已经知道。他脸色冰冷了下来,“除了告诉我,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还我人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几乎是牙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云疏说完转身离开。 “你的婚姻不幸福?”高捷南冷淡的话传来,云疏顿住步子,高捷南顿了下继续道:“既然你知道她是为了还债而和我有牵连,为何还要耿耿于怀?” 云疏的手握得青筋暴起,他没有停下步子。 “她既然选择了你,你就该珍惜,而不是把自己处在对过去的怀疑之中,毁了两个人的幸福。”高捷南说着,声音已带上了说不尽的感叹和惆怅。 云疏身子微微一滞,他顿了下,微微回头,瞥见高捷南落寞的神情,喉头一动,犹豫了下才把话说出口:“既然你没想过要她还,那以后就不要再去打扰她。你把她爸爸救出来的人情,让我来还就可以。” 说完,云疏开门走出去,瞧见愣愣站在门外的女助理,没有理会就径自离开。 ------------ 第十二章 最后一门考完,白冰松了一口气,有种终于可以重见天日的感觉。大四所要参加的考试似乎不多,她应该可以全心全意投入到找工作的事宜中去了。爸爸让她在家里陪妈妈,他出去工作,她不同意。爸爸这么多年都没有和妈妈在过一起,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不能再去打扰他们。云疏也同意她的意思。 拿起书包走出教室,发现了等在门外的莫朗。 依然是一脸阳光朗朗的笑,只是隐隐脸色有些苍白。 这一周来,他们俩见面也是像当初约定的那样,没什么过多的话。白冰原本一直担心他会问那天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见他没有特别的反应,才放下心来认真考试。此刻见到他,不由得微微诧异。 “能不能一起走走?”莫朗朗笑。 见到他这样的笑,白冰心里的疑虑顿时消散,也是一片晴空万里,她很想点头,不过还是歉意道:“有人在校门口等我。” 黯然闪逝的几乎像没有来过,莫朗一脸笑她“你傻啊”的神情,指指她的鼻尖道:“我们一起走到校门外,算不算走走?” 先是一怔,白冰随即也笑起来,“好吧。”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途经一个篮球场。夕阳的光还是很强势的笼罩着整个场地,球场上的人汗落如雨却仿佛是丝毫不曾察觉酷热,只见的人影纷乱,喧闹成一片,伴着球“扑哧扑哧”拍在地上粗喘的声音。 人不热,球也热呢。白冰暗暗想到。 莫朗一直凝神看着两个人投在地上的长长的影子发呆,忽见白冰脸上露出点点笑意,本有些黯然的脸上不由也带上丝丝轻笑,他问:“等你的人见到我和你一起出来,会不会生气?” “……”听莫朗的话,他是知道云疏在等她的吧? 她故作沉思地凝眉想了下,方缓缓道:“应该不会的吧?” “不过,”白冰继续,“那天初见你,他似乎小小生了气,现在还好。” 对于那天云疏的反常,白冰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莫朗的突然出现,事后,她认真地向云疏解释过,莫朗只是他们班长兼朋友,这样云疏神情仿佛才好了很多。今天见了,应该不会再太多去想。 “他对你好吧。”莫朗虽是在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他日日见云疏来接她回家,瞧见云疏看着她的眼神,云疏对她的关切他看在眼底心知肚明。只是,他还是……不甘心。 “嗯……当然!”白冰迟疑下,即刻断然地笑了笑,云疏对她自然是没的说,只是她心里隐隐觉得对不住他,想要补偿却不知该怎么办。忽然她诧异地盯着莫朗问:“你知道我和他结婚——” 白冰说着有些结巴起来,低了头,脸色也窘得通红。她毕竟还是一个大三的学生,这个年龄结婚还是太早了些。 “还说,要不是表哥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一声,好歹也算是你的同党——你这么不够意思,我很生气!”莫朗见她窘,故意朗声笑起来却又偏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笑得扬起头,掩住了眼中的失落。 “事出突然,我——”白冰连忙要解释,该怎么解释她也不知道,当时结婚,是爸爸妈妈同意,云疏愿意,为了让妈妈高兴的。只是她话说了一半,就见莫朗身子一摇,踉跄着几步向后倒去! 白冰赶忙跑过去扶住他,见他眉峰紧蹙,一手抚额,微闭了眼,脸色白的很不正常,不由焦急道:“你怎么了?” 莫朗身子微微颤抖着,半响静默不语,吓得白冰大气不敢出一声,只用力撑着他的身子。 终于,莫朗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白冰一脸担忧紧张地盯着他,脸上满是汗,心里却微微高兴,有些疲软的眼睛里又闪烁起笑意,他伸手想替白冰擦擦汗。 莫朗的手甫一触到白冰的脸,白冰浑身一个冷颤,她惊讶,“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生病了?” 莫朗瞬间收回了手,脸色一顿,不自然地转过头,“这几天复习功课太累了。” 白冰皱了皱眉,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关切道:“身体最重要,考试不过也就罢了。” “嗯。”莫朗说着,回头看向她时已是笑意朗朗。见他目光灼灼,白冰不自然地地咳了一声,转开了目光,球场上的人来人往,热火朝天,也灼红了她半边的脸。 两人一路默默,走到大门处,远远看见云疏的车停在一旁,白冰微低了头径自走过去,并没有说话。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莫朗忽地在身后问。 迟疑,白冰还是点点头,和莫朗这样的人做朋友,她很高兴。虽然自小她就很少朋友,但心里还是很孤单,很愿意有朋友的,只是——她突然回头看着莫朗,皱眉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人做朋友?” “哧”,莫朗笑了一下,只是一下,却再也笑不出来,看着白冰怯懦哀伤的神情,他一瞬失神,下一瞬,微微笑了一下,认真却温柔道:“没关系,我知道怎么做就行。” 真正的笑意逸出白冰唇角,她仿佛是有些放下心,又仿佛是不能抑制住地高兴,重重地舒了口气,重重地“嗯”了声,才像个孩子一样转过身向云疏的车走去。 走近了才觉得奇怪,平日云疏都是在车外等她。他修长的身姿倚着车,站在那里,背靠着温红的夕阳,英俊的脸上是温和的笑,看着她。 这仿佛已是一种习惯,让她带着一种回家的幸福和温暖。 有了云疏,她真的真的不用再是一个人。 今天怎么没的?她暗暗想着,一个人突然开门下车——淡紫的裙摆飘扬在她视线,幽幽的香传入她的鼻中,她沿着裙子向上看去,纤细的腰身,高挑的身材,继而看到那个人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笑得一脸柔美。 ------------ 第十三章 和着光影,面前确实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而且是一个不陌生的女孩儿。 “你来了?”女孩儿友好地冲她笑笑。没等白冰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已有人轻轻拉过她,说了句:“我们走吧。” 疑惑地点点头,白冰顺着云疏的手势正要坐进车里,有一个人突然在身后叫了声:“姣姣。” 这个声音让白冰浑身都是一颤,禁不住抬头回望过去——果然是他! 仿佛被雷瞬间击中,白冰苍白了脸低头急忙要往车里去,却被一只柔柔的手抓住,那只手的主人柔柔朝她道:“听爸爸说和你认识的,干嘛急着走?” “林姣。”云疏冷冷地说了句。那只手应声松开。白冰终于坐进车里。 还未舒口气,就听到那个让她常常噩梦的人在车外伪笑着和云疏打招呼:“你好,云总监?” “林总可好?”云疏淡淡回应,和林千象征性地握了手。 “托‘圣皇公司’的福,还好。”林千若有所指地一笑,恍若不惊意地朝白冰看来,恰逢白冰胆战心惊地看向他,两个人目光一触,白冰只觉得遇到炸雷似的,赶忙躲开。林千却是不动声色地一笑:“听说云总监大喜,却总没有机会认识认识云太太,此番偶遇,何不引荐一下?” 白冰瞬间僵住,一动都没办法再动一下,不要,以前的事,她都不要再想起,不要! “她今天不舒服,改天吧。”云疏面无表情道。 “哪里,刚刚见白冰和我们班长大人分开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喜笑颜开,怎么转眼就不舒服了?”林姣在旁边不满地添了句,还调皮地瞪了云疏一眼。 没等云疏说话,不知何时莫朗也掺连进来,在一旁笑道:“刚刚白冰是说有些头晕来着,好不容易才哄得她开心了一点,林姣同学,当时你没在,不知道也不怪你。” 林姣笑容一僵,细眉一挑,不服地瞪着莫朗要说话,却听林千呵呵笑了一句:“真是不巧,我以前认识一位小姐也叫白冰,跟姣姣提过后,她就一直要让我见见云总监的这位白冰小姐,让我认认看是不是之前那位故交。其实我早在想,这怎么可能?” 林千顿了顿,看着云疏原本冷淡的脸色变得难看,得意道:“今日既是不方便,那也就算了。姣姣你就不要再孩子似的纠缠不休,咱们走吧。” 莫朗疑惑地沉默,林千这样话中有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云疏脸色变化,不由更是奇了,白冰和这个林千还有什么关系?! “爸——”林姣不依地撇了撇嘴。面上如此,心里却也是不明白为什么白冰这么怕她爸爸。当日爸爸偶然听她提到白冰的时候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认识,并没有说太多啊,莫非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她抬眸看云疏,见云疏脸色紧绷,眼睛里结了层霜似的,这种表情,想必他是知道的,而且还是什么不好的事? 云疏冷冷地扫一眼笑得悠然自得的林千,微微一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云总监自便,改日再聊。”林千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脸色红润,精神矍铄。 “哎,你——”林姣猛地抓住云疏的胳膊,瞧见他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才不情愿地松开,她甜甜一笑,轻巧道:“别忘了我们说的事啊。” 莫朗望着云疏的眼神慢慢冷却,他看看坐在车里低着头很是紧张的白冰,又看看林姣一脸亲密期盼的神情,心里火气腾地窜上来,刚刚见林姣妖妖娆娆地从云疏车里走出来他已很不满了,现在看见林姣这种公然挑衅地姿态,他蓦地伸手拦住了云疏要离开的路,今天要是云疏不在白冰面前扯清和林姣的关系,他不会放心白冰跟着这样一个人回家过日子。 “什么事?”云疏几分不耐。 莫朗正要开口,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莫朗。” 他回头,看见高捷南也无太多惊讶,只是转过脸,仍愤愤地盯着云疏。 “呵呵。”林千向高捷南友好地一笑,隔岸观火一般道:“话说,这位白冰小姐,高总也是认识的。还颇有几分渊源。” 高捷南微微一笑,冷冷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捷南已不在意。不过林总要是想提,不如咱们就选个时间好好说说清楚,今天是不行了,我还有事,不能奉陪!” ------------ 第十四章 高捷南微微一笑,冷冷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捷南已不在意。不过林总要是想提,不如咱们就选个时间好好说说清楚,今天是不行了,我还有事,不能奉陪!” 高捷南的话一出口,听起来心平气和却让林千的趾高气昂霎时暗下来。 林千慢慢冷了脸,这件事要是真的扯出来他并不沾光——在女儿面前扯出他去艳绣楼这种地方,他老脸往哪儿搁?回家怎么向老婆交待?这些他心里自然明白,但他之所以这样无所顾忌,不过是看在无论是高捷南和云疏都要顾忌白冰的面子而不会挑明罢了。现在高捷南给了个台阶,他自然识趣地就下来了。 “莫朗,咱们走吧。”高捷南不理会莫朗地一脸诧异,吩咐道,脸上神色淡淡,却让莫朗明白他是必须服从的。莫朗不情愿地跟在高捷南身后向自家的车旁走去,却在高捷南不经意和云疏对视的时候,发现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锋芒!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高捷南脚步顿了下,淡淡吐出这样一句,就缓缓抬步径直离开。 莫朗回头看见云疏深沉的眼睛,心里暗暗惊了一下,不知道这中间究竟是什么。只是目光落在车内的白冰身上,她依然是埋头坐着,仿佛外面的事与她无关似的。他皱起了眉,她总是在逃避。那也得有人肯放过她让她过安静的日子才行啊?他的目光扫过林千时,已是冰冷如霜! 林千和林姣都是蓦地一惊! ------------ 第十五章 云疏默默想着高捷南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其实是很对的,过去的事已经发生过,不可能重来,也已经过去,他没有必要再去追究。不论以前冰冰是和高捷南,和莫朗,和林千,和其他任何人有过什么事,他都不需要去放在心上耿耿于怀。因为这样只会影响两个人以后的生活。 而他,是想和冰冰生活下去的。 何况,在结婚前,甚至是在冰冰直接告诉他她在艳绣楼工作之后的第二天,他依然义无反顾地跑过来照顾她,毫不犹豫地想要娶她,那就说明他已把一切都放开。现在终于有了好好爱她的机会,他又为什么毫不珍惜地疑神疑鬼?! 想到这里,云疏脸上露出了点点笑意。他清楚地记得那个下午,冰冰对他说的话,和说话时她脸上渴望他相信的神情——我们有个孩子,你会不会信我? 那一天下午,他思绪纷乱到极点,先是收到了冰冰和高捷南拥吻在一起的视频,当时他的心就凉了,在去接她的路上眼前一片混乱地几乎辨不清方向。 接着却是冰冰出乎意料的对他的承诺。脑子里是冰与火的交激,他不知他该相信哪个。但下车的时候,他终于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相信她,不是吗?或者,即便是不信,他也不会放弃她的。他没得选。 去清河坊把提前订制的蛋糕拿出来后,他终于可以直接回家。 七月的黄昏,很热,太阳的光很足,照在他小小的花园里,一片明亮耀眼。花园里的花开得正盛,被夕阳光弄得金灿灿,纷纷攘攘的。 每天,当他下班走进这片园子,看到自家小楼里闪着的灯光,飘着的饭菜香味,他都会心里很温暖,觉得一切都很值。不论他曾经等待了多久,不论他曾经痛苦孤单过多少日子。 不觉脸上有了笑意,他提着蛋糕走进了园子,原本纠结不堪的疲惫一扫而光。 “妈妈。”看到坐在园子里的廖华,云疏走过去恭敬地叫了声。廖华正含笑在餐桌边摆着菜,此时抬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他一身西服规规矩矩的穿在身上,不由道:“天这么热,快进屋换了这身衣服,凉快凉快去吧。” “天虽然热了,可您穿这么少不行。我上去拿条毯子下来。”云疏见廖华只穿了短袖,不由皱了皱眉头,放下蛋糕在桌上,不顾廖华叫着说“不用”,就转身大步进了屋子。 路过厨房,见他妈妈和白冰正忙得热火朝天,他妈妈吩咐什么,冰冰虽有些不知所措可也在极力应对着。而客厅里两个爸爸正下棋下得入迷,全然没有人搭理他急匆匆的步子。 可怜他在外面辛劳了一天,回家连个人对他别说嘘寒问暖,就是打个招呼也没有,可他偏偏心里就是其乐融融。不得不佩服人就是奇怪的动物。 厨房里白冰不经意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云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墙上的钟,只听身旁主勺的妈妈一声令下,反射式的应了声,脸上表情没一丝变化就又重新投入到火海油锅里去了。 见白冰也会这样在厨房里忙得昏天黑地,云疏摇摇头却是不可自禁的笑了起来。他这么一笑,仿佛才惊动了客厅一局棋杀得正欢的二老。两个人同时木木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满心扑在了棋盘的楚汉纷争上,仿佛真成了争夺天下的霸主似的,好像他只不过是一丝空气,顶多一阵风似的。 他愈发觉得自己无辜和可怜,只得很寥落的跑上楼去,心里却是不可遏制地喜滋滋的。 ------------ 第十六章 他跑下去一趟,送了条薄毯给廖华时,下面个人状态不变,还是没人理会他。他也不介意,就匆匆赶回到卧室来。 确实很热,他迅速脱了高档西服精致的外衣后,觑着那厚实的外衣咧了咧嘴,一边解着衬衣的扣子,站在空调前面狠命吹着冷气。在公司里有空调不热,在车里也不热,就刚刚跑了那一下,让他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大汗淋漓”。 吹了很久,才觉得不是那么汗渍渍,他边向衣架走去,边脱着衬衣想换上轻便凉爽的家居服,忽地,传来很轻的开门声,他寻声望去,看见了站在门口似是被眼前景象吓得有些呆住的白冰。 见他回头,白冰脸“唰”地红了,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一时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怎么会这样巧,正好碰到他换衣服的时候,明明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才上来的? 白冰的转身,让他也从愣怔中醒过来,他一时脸也微微发烫,这样的情形,好像还是第一次。虽然结婚也两个多月了,虽然也有过极亲密的接触,但事后往往是一个睡着,一个醒着,从来没有直直的四目相对过。 迅速拉拢了衬衣,边扣着衣扣,边向她走过来,走到她身后,他故作随意地问道:“突然上来,有什么吩咐?” 定了定神,白冰慢慢转过身子,仍是不太敢看他,只微微一笑道:“天很热,妈妈说让你洗了澡再下来,吃饭不急。” “然后呢?”他脸上有了笑,目光越发专注地望着她。 被他看得实在不好意思,白冰忙从他身边溜过去,说着:“我帮你放水。”已极快地进了浴室。 云疏边擦头边从浴室走出来时,见白冰还在,不由怔了一下,不过他晃了一眼白冰身边放在床上的男式衣服,随即笑了笑,极自然地走到她身边,问:“我要穿什么出去吃饭?” “这个是今天和妈妈出去的时候买的,穿上很舒服,如果喜欢的话就穿这个吧。”白冰指指床上一身米色的T恤和休闲裤,说完,也不看他,就走进了浴室。 其实云疏是一个很勤快严谨的人,浴室他用过之后也是干干净净,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收拾工整后才出来的。但他在外面换衣服,她总不好在外面。于是就躲了进来,见他换下来的衣服在洗衣机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他来洗。 两个月来,两个人的衣服一直都是各洗各的,这样看来关系两人还是很疏远的。云疏在顾忌她的想法,她焉能不知?但,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了,慢慢让妈妈教一些东西,慢慢让云疏相信她是真心实意想和他过一生的。 她的手在水里浸得凉凉的,突然被一双暖暖的手握住,继而整个人也被云疏从身后拥住。 瞬间,像是有淡淡木兰的清香围绕在她的周身,充溢了她整个的心神。 “为什么要帮我洗衣服,嗯?”云疏凑在她耳边柔柔地问。 涨红了脸,想逃开,白冰还是勉强自己低低说了一句:“我是你的妻子。” 云疏心满意足地叹息,他转过白冰的身子面对他,认真看了她半响,直到她整个脖子都成了绯红色,才轻然笑道:“我知道你在努力。可是,洗衣做饭这些事,你若不喜欢,不必勉强。我不会介意,知道吗?” 先是一怔,继而说不清的感动像潮水一样浓浓把她包围起来,有了晕头转向的感觉,许久,她听他重复一遍又问,才“嗯”一声,点点头。 “这才是我的好冰冰。”云疏伸手摸摸白冰滚烫的脸颊,笑道,继而把她搂进怀里,用力抱紧,仿佛抱紧的就是一生的幸福。 “我娶你来不是做家务的,是要你幸福快乐的。你好我就好,知道吗?”云疏柔声解释着,又问。 “……嗯。”白冰点着头,喉头却微微哽咽。 云疏眸光中点点宠溺的幸福,扬唇轻笑。 ———————————————————————————————————————— 那日是廖华的生日,不过云疏和白冰牵着手走下楼却是当日最大的幸福和快乐。毕竟这两个孩子才是他们心中的头等大事。 吹了蜡烛许完愿,廖华提议让云疏和白冰两个人一起切蛋糕。没有人异议。 月华如水。 夏日的晚风吹来,带着难得的清爽,夹着满园的草木花香,真真是个沁人心脾的夜晚。 浅色衣衫的云疏,浅色长裙的白冰,云疏把白冰圈在怀里,四只手叠握在一起执起刀,缓缓把精美的蛋糕切开。 刀身划过蛋糕,柔柔腻腻的质感,扑鼻奶油的浓香。 白冰脸上是羞涩的笑,贴着云疏胸膛的背上已被汗微微浸湿,云疏却是一脸的怡然自得,只凑在她耳边悄悄戏谑道:“很紧张?” 白冰点头之际却是红了脸。 好不容易切完蛋糕,白冰挑了两块,拿碟子盛了恭敬地捧给云疏的爸爸和妈妈。云疏则是挑了两块,恭敬地捧给白冰的爸爸和妈妈。并未商量过,做的却极默契极自然。 “妈妈,医生叮嘱您少吃太甜的,这一块水果多,您吃这块。”云疏孝顺道。廖华笑着连连点头,又抬眸去看白伯文,白伯文亦是满意地笑了笑。妻子的目光一离开,白伯文也微微转开了目光,笑容抿在唇角却是没有扩散开来。 这两个月,他静静看着云疏和冰冰之间的相处,他亦希望冰冰是幸福的,他亦知道云疏是个好孩子。然而,有一个人是他不得不想到的。那个人看似悄然退出了,但有谁知道冰冰心里是怎样想的? 那个人放下身段以完成父亲遗愿的理由把他从监狱中救出来,救出来之后就功成身退再没出现过。但那个人和冰冰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宁愿牺牲巨大的利益替冰冰把他找回来。还一再请求他不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冰冰。 只是,高捷南和冰冰关系的异常,他相信不仅仅是他——就凭高捷南在婚礼上对冰冰的一番话,云疏,廖华,包括云疏的爸爸好妈妈,都该有所察觉。但为什么所有人都竭力避开,极力促成冰冰和云疏呢? 他探究的神色滑过所有人的脸,此刻,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的,包括那天在高捷南面前惊慌失措的冰冰,冰冰轻轻咬了一口云疏递过的蛋糕,仿佛很开心的笑起来,云疏宠溺的替她把垂落耳边的头发掖在而后,不让那些飞扬的小发丝在蛋糕上摩擦。 冰冰,你真的可以不把高捷南放在心里?白伯文心里悄然叹息,还是你只是为了我们高兴呢? 白冰察觉到白伯文的注视,抬眸向白伯文看过来,遇到白伯文满脸的探究,心里没来由的一慌,仿佛被人参透了秘密似的,急忙又把眼睛移开。不妨一口奶油卡住喉咙,用力咳了起来。 惊得云疏忙到了水去喂她喝,白冰就着云疏的手喝了大半杯才慢慢把蛋糕咽下去,不再憋得难受,可是脸已通红,眼中泪珠也隐隐憋出来。 “怎么不小心?”云疏心疼地埋怨,轻抚着她的背。 白冰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敢看白伯文的眼睛,低了头,不知为何想起了高捷南,心头没来由的一痛,眼中酸涩,泪珠更是“吧嗒”“吧嗒”落得更欢了。 白伯文望着云疏关切心疼的神情,终于挑起眉转过了眼睛不再看白冰,却遇上了廖华责怪的眼神。他心头一紧,廖华是知道这一切的吧,那为何还是一路支持冰冰和云疏一起的呢?是不是就像廖华所说,云疏会对冰冰好的,但她又怎么断定高捷南不会对冰冰好呢? “伯文,推我回去休息吧。我累了。”廖华打量着丈夫的神色,忽然道。白伯文点点头。 云疏的父母相视一笑,也携手回去。 不大的花园,花好月圆,突然间变成了良辰美景。 白冰不知何时已是伏在云疏怀里低声哭泣,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理由,哭起来就像一场连绵不绝的春雨,没完没了起来,不过反正云疏一言不发地陪着她。 “傻丫头。” 过了很久,云疏挑眉一笑,喃喃道,俯身低头,把脸凑在白冰脸上轻轻磨擦着,柔柔地吻着白冰脸上温温咸咸的泪珠。 ------------ 第十七章 不知是不是生日那天累着了,廖华的身体状况有恶化的迹象。虽然廖华再三说没事,不要看医生,白冰还是放心不下,就找了借口一个人跑到曾经那家贵族医院来,想找到那个主治医师询问一些情况。 外面的诊室没人,里面也是一间诊室,不过,不是一般病人可以进去的。在这家贵族医院里,有钱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犹豫一下,正要敲里面诊室的门,里面突然有谈话声传来。 “已是晚期,恐怕支持不过下半年了。”主治刘医生的话把白冰的手冻在半空,不知又是谁得了绝症,她蹙眉叹息,自从妈妈得病之后,她深深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有时果真连风中芦苇都不如。 半响,沉沉令人压迫的静默,一室无人言语。 只听刘医生又道:“能坚持这么久已是奇迹,剩下的这些日子,尽量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以求一生无憾吧……” 刘医生声音沉重幽暗,带着无边的无奈和叹息,仿佛重锤一声一声敲击在白冰心上,她不由攥紧了手——人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光,真的还会有喜欢的事,只要做了,就能一生无憾吗? “谢谢你,刘医生。”一个声音淡淡传来,没有太多波折,平淡的就像饮着一杯极清淡的茶,没有一丝味道,却让白冰浑身一个战栗,整个人都眩晕起来。几乎不能站住,她忙伸手扶着墙壁。 是……他?!不会,怎么会是他!一定不是,肯定不是,必定是她听错了……她脸色却瞬间惨白,唇角微微颤抖着,闭了眼努力安慰着自己。 “如此,就请刘医生尽力医治吧,能支持多久就是多久。”那个人的声音传来,清晰的进入她耳中,带着他特有的淡淡的高贵慵懒,却又不容许任何人有丝毫的质疑。 她拼命堵住了耳朵,不想听那个人的声音,他是那样霸道强势的人,他是那样骄傲尊贵的人,怎么会得绝症,怎么会甘于这么早就——?!她感觉一柄剑狠狠刺在她心口,有无形的手在缓缓转动着剑柄,痛彻心扉,直至鲜血横流。 “那是一定。”刘医生重重的承诺,忽地加了一句:“您一定要小心身体,高先生。” ……高先生! 白冰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僵冷了下来。她蓦地想起那日妈妈出院时,正好遇到他来复查时的情景,瘦削苍白,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他的病已到了晚期——天,这让她怎么接受?! “那我先告辞。”听得里面告别的声音,白冰仍是扶墙站着,没有反应,她不知她要干什么,她突然遏制不住地想见见他,即便他不愿也罢,她只是想见见他,其他什么都不愿再去顾虑,再去想。 “对了。”还是他的声音,白冰没有察觉眼角已滑落了泪水,只是呆呆站在门外,听着他淡静地向刘医生嘱咐:“请您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不要告诉其他人……白冰暗暗想着,他要若无其事的隐藏多久呢,他要一个人承受多久呢,他还能——隐藏多久呢?! 后来两个人又说了什么,白冰已一句听不明白,她只是愣愣站在门外,只想着要见他一面,无论如何要见他一面。 她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无论如何止不住泪眼迷蒙,她不遑一瞬地盯着那扇门,直到高捷南缓缓开门出来,转眼看见一直等待着的她,先是难以置信地一愣,继而若无其事地要从她身边走过时,她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触到他瘦削却温暖的怀抱时,白冰才终于哭出声,但说不出一个字来。 高捷南身子僵了一下,不知所以地望着怀里的人,先是皱了下眉头,后才疑疑惑惑地似是明白了什么,俊美的脸上也是遮不住的落寞忧伤。他轻叹一声,慢慢伸出手臂环住了白冰,轻轻用手抚着她颤动不安的肩膀。 “听到刘医生的话了?”高捷南压下心头疼痛,轻柔地问。 一问无疑是触到了白冰心头最脆弱疼痛的地方,头只点了一下,白冰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泪也哗哗地流着,不一会儿把高捷南名贵的西服浸湿了大片。 高捷南怜惜地看着这个向来冷冷淡淡的女孩儿。若不是到了最伤心的时候,她是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么软弱的样子,也不会允许她自己这样放心的接近一个人的。这么一想,原来莫朗在她心里面竟是这么重要,想起她在莫朗面前总是那么快乐开怀,和他争吃的,对他灿烂的笑,仿佛没有束缚,没有顾忌,是一个真实的有喜有怒的女孩儿。他甚至开始羡慕莫朗了。 “不要太伤心,还有时间去补偿。”高捷南微微笑着,轻声安慰,见她这么哭着,他不知道他麻木的心里是怎样一种痛,是嫉妒莫朗,是心疼病重垂危的莫朗,是心疼她哭得通红的眼睛,还是因她的伤心而伤心?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听到他的话,只觉得他是那样孤单落寞,泪眼中他的笑,也是那样苦涩,心里更是伤心,只是……她已嫁了云疏,她注定和他只能陌路,她还怎样去补偿? 他的话没有作用,她只是哭得更厉害。 他摆手让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的刘医生自去忙碌,然后不再说话,只用心抱着怀中伤心欲绝的人儿。哪怕她此刻偎在他怀中不肯离开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希望她多待一会儿。只要她能多待会儿,为别人哭就哭吧,他不在乎。 他温柔地看着她,轻柔地伸出手替她擦着晶莹透亮的泪珠,擦掉一颗,又是一颗,一颗…… ------------ 第十八章 仿佛一场雨零零落落下了许久,雨滴落在心头,搅动了那一池本就凉到没有知觉的湖水。 高捷南默默望着她,直到雨势渐小,最终停下。 见她抬头,他急忙转开了目光。 然,不啻于雷电划过心头,他只觉得全身僵住,门口,竟是云疏一动不动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云疏冰冷的脸色……寒意直透进高捷南心里,他连忙要放开白冰走过去解释时,云疏已冷冷地转过身,大步离开。 察觉到他的松懈,“……”白冰一边抹着脸,一边低头向后退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心!”高捷南惊呼一句,一把把她拉回来,“后面是花瓶,小心撞倒了砸到你。” …… 七月的热浪滚滚,扑在脸上几乎把人熔化。 白冰坐在茶室里,望着窗外耀眼阳光下行色匆匆的人来来往往,总是怕冷,殊不知有时热也是很难承受的。 她的眼睛里着了火一样滚烫滚烫的,都是刚刚那一场雨的后果。每次一哭罢,眼睛红通通肿的像桃儿一样自不必说,先是眼睛里烫得她直难受,止不住还想落下几滴泪珠来凉爽凉爽。 高捷南坐在她对面安静地喝茶,她这副样子肯定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去见人。只好把她拉到附近的茶室来坐坐。 因是午饭时间人并不多,愈加显得这里一室清幽,古朴的木质装潢,还有水滴溅落叮叮咚咚的水声,空调吹出来的风不知怎么被茶室的主人一搞竟成了山风的声音。 仿佛两人对饮山间,闲云缥缈,本应意境浓浓,可惜了白冰一脸烦忧似乎并没有心情。 不回家吃午饭,家里人肯定要惦记,可她这双眼睛怎么回家?想着,不禁又伸手来揉,里面又胀又酸涩,真的是十分麻烦……她有点要恼了! “别揉。”高捷南抓住她的手,说了一句,又急忙放开,慢慢坐回位子上,也不看她只自顾地解释道:“越揉会越难受。” 这样啊……白冰倒是没注意高捷南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仍是望着窗外升的老高的太阳,真的是到时间回家了……怎么办…… “我去下洗手间。”白冰说了句,起身又去。 高捷南点点头,没有阻拦。她已去洗了三次脸,可光洗脸是没用的,这是她内部问题。不过,如果她觉得这样可以化解一丝刚刚靠在他怀里哭泣的尴尬,他也就没必要说什么,因为她坐在这里看起来烦闷无比,很不自在。 高捷南的手指摩挲在青花瓷杯光滑柔腻的杯身上,杯里是清淡的茶,鼻间是清淡的香,唇齿间却有淡淡不容忽视的苦涩,慢慢逸到了胸腔,流过了心头。 白冰这一次好像去了很久,他挑起了眉,身后突然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先生,刚刚一位小姐说她还有事先走,让您不用等她。” 手中杯一个趔趄,茶水洒落,溅起清香。 “先生。”侍者惊了一跳,连忙拿纸巾要替他擦去手上的茶汁,被他一摆手推开。幸好他醒过来的早,收手也早,茶只是洒到了手上,还没有沾湿衣服。他漠然低头,看着手上凉凉的茶渍,微微一笑,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遮不住浓浓弥漫的苦涩。 她这是第不知多少次逃开了? 人走茶凉,冷暖自知。 她选择的,她顾忌的,永远都是她的家人,而现在,云疏也算是她的家人了。 外面的阳光亮的刺眼,那位侍者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先生笑得灿烂,觉得只眼前人这一笑就可以遮住一切的光华,再挪不开眼睛。 笑毕,高捷南结了帐,懒懒起身,推门走出了茶室。 外面的光,晃得他微眯了眼睛,七月的热浪浇得他心头冰凉。 ------------ 第十九章 夕阳的光真的暗下去,花园彻底进入了黑暗,白冰起身去开了灯,白色的光才弥漫了园子。 有花的香,有夜晚的风,有草虫的鸣叫,有渐渐氤氲的月光。 圆圆的桌子摆好了,饭菜摆好了,本该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夜晚,伴着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然而,人一直没回来。 “……我,我突然想起,云疏说他今天有事,不回来吃晚饭。”白冰见爸爸和妈妈们的神色都几分忧虑,不由结结巴巴开口。 还是没人动筷子。 “我们先吃吧,很饿了。云疏他今天打电话说的时候,我正在看书,所以一时忘了。” 白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一个人的神情,只是勉强说着,拿起筷子夹一口菜放进嘴里,胡乱嚼了几口就咽下去,也不知什么滋味,就又道:“他回来后,肯定是吃过的。咱们别等了,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呢。” 廖华点点头,朝云疏的妈妈道:“那咱们先吃吧,云疏回来,定是吃过的。” 云疏的妈妈放下眉头,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见长辈们开始吃起来,白冰才暗暗舒口气。云疏的妈妈见白冰脸色不好,吃饭也不知在想什么,只当是和云疏闹矛盾了——谁都看到,中午白冰从外面急匆匆赶回来时,满脸大汗且自不说,两眼通红,所有人都看到的。 她轻叹一声,温和道:“云疏这孩子哪里不好了,尽管开口跟妈妈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两个人有争执也正常。但不要往心里去,饭是一定要好好吃的。” “云疏很好……没有争执。”白冰低了头,挑着米饭放进嘴里,轻轻道。 她和云疏真的没什么呀,家里人会不会太敏感了?可云疏向来准时回家,实在不能回来,也要提前打电话说一声的。今天是怎么回事,也难怪长辈们都以为他俩闹矛盾了。 “那就好。”云疏的妈妈不再说什么。 收拾了碗筷,白冰猛地冲到楼上卧室,在卫生间里狠命地吐了起来。 本来就没吃多少,一下子吐完,觉得胃里空空的,仿佛才舒服了一些。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蜡黄的脸色,无力地挤出一个笑,勉强洗漱完毕,躺倒在床上。 她极力睁着眼,不让自己睡着,她有事要对云疏讲,她想云疏听后一定会高兴的,云疏高兴了,这个家也会高兴的。 她看着月光透过窗,凉凉的铺在洁白的地板上,从一边游移到另一边,深重的倦意袭来,云疏还是没回来。 打开灯看了下表,十二点多了。 终于支撑不住,意识迷迷糊糊起来,不知为何想到了高捷南,想到他的病,忍了一天不让自己想的东西尽数涌上心头脑海,疼痛酸涩的几乎把她的泪再次勾出来。不能想他,也不用想他,他的病自会有人医治有人忧心…… 似是听到了开门声,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有人重重压在了她身上,迎面满是酒气。 蓦地睁开眼睛,“云疏你喝酒——”她话未完,云疏冰冷的唇已在她嘴唇上肆虐起来,全无往日的温暖轻柔。 她惊了下,用力想推开云疏,看来他今天是喝醉了。他是个很严谨内敛的人,怎么会喝醉呢?她胡思乱想着,不知该怎么办,她今天真的是不舒服,她实在不想做这件事。想着越发用力推着云疏,没想云疏更加用力的钳着她,发了狠似的,不仅让她丝毫动弹不得,发不出声说话。他的手所到之处也是疼痛无比。 冷汗渐渐冒出来,她难耐地蹙紧了眉头,她不知云疏这是怎么了……直到云疏终于放开她血淋淋的唇,带着几丝血腥滑到她颈间的时候,她才极轻地吐出了一句:“今天真的不可以。” 她语气中的无力和艰涩,仿佛针一样刺在云疏心头,她语气中的坚定更是一针一针让他心头血淋淋的,就像月光下,她带着血丝的唇。 一切动作终于停止,轻轻舒了口气,白冰睁开眼,一眼望进黑暗中云疏的眼睛里,心猛然像被吊在了半空,虚飘无依。 云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一丝波动,没有一丝情绪,仿佛要把她看个通透,仿佛黑暗之渊一样让她无法看得清楚明白。 他的目光并不如往日柔和,很是犀利,她有些不能承受,她想躲开,可她稍稍一动,云疏已伸手按住了她的脸。 “怎么了?”她怕怕的,想躲开云疏的注视。 “为什么今天不可以?”云疏面上逸出一个薄薄的笑,语气凉凉地问。 从心底窜出一阵冰寒,她震住,她不知该从何解释,慌乱起来,怔怔问:“你怎么了?” “为什么今天不可以?”云疏又问,依然是凉凉的笑,眼中却有巨大的失落弥漫开来,一个大浪淹得她几乎晕过去。 “……”她乱乱地吸口气,躲开他的眼睛,“你醉了。” 云疏轻笑,带着几分自嘲,轻轻的笑,凉凉的在夜色中弥漫,仿佛在夏夜里结了层薄薄的霜。白冰忍不住寒噤,微微颤抖起来。 半响,云疏霍然起身,向浴室走去,只留下一声轻笑。 很有些冷,白冰拉好衣服,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睡意全无。 从来不知道夏日夜晚的月光也会冰冷清凉如斯,白冰蹙眉望着洒落满地如霜的月华,听着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心里乱乱的不安着,猫抓一样。 云疏洗完后,径直躺下,并没有再理会坐着等他的白冰。仿佛被人生生打了一巴掌,白冰心里狠狠疼了一下——云疏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迟疑了一会儿,白冰还是开口,一直等他到现在本来就是有事想要跟他说的。只是一说话,声音低低哑哑的,带动嘴角被血浸湿的伤口,仿佛吸了寒气似的带着“丝丝”凉意。 好一会儿,云疏才冷淡地说了句:“有事明天吧,我很累了。” “……”白冰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黯然点了点头,低声道:“那好吧,你早点休息。” 又坐了一会儿,白冰最后又开口对他道:“以后如果有事不回来吃饭,先打电话回来说一声,要不然爸爸妈妈他们会担心的。” 说完,也重新躺下,却是一夜无眠。 ------------ 第二十章 高捷南那边没有一丝消息,白冰没有刻意打听,仍是往刘医生那边跑却再没遇见过他。因为每次都有人在身边陪着,或是云疏,或是爸爸,或直接陪妈妈一起来,她也不好问。 她妈妈的身体自生日过后就弱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爸爸和妈妈之间也是怪怪的,仿佛也在闹矛盾,只是两个人都遮遮掩掩的,不让她看出来。 而她和云疏,在大人们面前两个人都是淡淡,只不过无话可说。 晚饭云疏是回来吃的,但吃过饭他就消失的无踪无影,回来往往是半夜,浑身的酒气,洗过澡一言不发地躺倒就睡,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还是像她一样合眼假寐。 试了几次和他说话,他总是说很累,根本不愿理她。 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她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然而,那天除了见到高捷南,然后在他怀里大哭一场外,其他都没事的,难道,被云疏知道了? 仿佛被什么撞了下,觉得心里晕乎乎的,她蓦地坐直了身体。 不可能,好端端云疏怎么会去医院? 难道也是为了妈妈的病情? 汗慢慢溢出手心,她烦躁地无法在床上坐着,只好下地来踱着步子,那天的事——她深吸了口气,如果是因为那天的事,跟他讲讲清楚,云疏还会不会生气? 可是,要她为了她自己……毫不留情地把高捷南的病情说出来,高捷南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要他在自己的下属面前成为一个被可怜的对象,这样做不是很残忍吗? 胡思乱想着,白冰晃见了表,已是两点。 云疏还是没回来,她不由有些担心,第一天他也许是没喝醉的,但后来那几个晚上,云疏确实是醉醺醺归来的。她躺在床上看他步履踉跄,看他在卫生间吐得脸色蜡黄,她伸手去扶他,被他用力推开,然后看他站立不稳地摔坐在地上——她只能默默退到一旁,揪心地望着他。 每天醉成那样,她真不知他是怎么开车回来的。 虽然每天都很晚,但十二点之前也会回来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两点半。 白冰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打电话给云疏。她不能再等了,实在太晚,万一出事——她心头一紧,连忙打住自己的想法,凝神听着电话。 夜色寂静,月华寂寥。 没有人回应,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异常响亮,白冰几乎听得见她越来越响的心跳。 接通,白冰蓦地松了口气,下一刹,电话那端甜柔的声音带着暧昧的倦意让她彻底怔住在那儿。 “你是白冰?找云疏?他喝醉了,今天不能开车回去了。你还在等他?今天还是算了,他已经睡了……” 林姣的声音还在夜色中美美的回响,带着几分挑衅,几分得意,几分不屑。 手机“啪”地掉落在地上,白冰猛地站立不稳,后退一步坐在了床上,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夜的寒冷将她一点一点包围起来,冷得她即使紧紧抱紧自己即使缩成一团,还是不能逃开那噬骨的清寒。 林姣……那个甜美温柔的女孩儿,那个一脸圣洁说自己的笔名叫“飞絮”的女孩儿,怎么会和云疏这么晚了还在一起?! 她脑子里混沌成一片,不能理解,不能想明白目前的状况……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瘫坐在床上,苦思冥想。 ------------ 第二十一章 睁着眼睛,直到熹微的晨光渐渐明亮了屋子。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随着开门的轻微声响,她抬头望去。 云疏见她抱膝坐在床上,蓦地怔住,本来蹑手蹑脚怕吵醒她的,没想到她竟然还醒着。 她是一晚上没睡,是在等他吗? 不知该说什么,白冰看一眼表,五点,她走下床,冷不防脚下一软,竟跪在了地上。整整坐了一个晚上,身子都僵了,原本一直在想什么没有察觉,现在一动才发现浑身都是酸痛的。 云疏随手扔掉拿在手里的外套,连忙跑过去扶起她,让她坐在床上。 白冰推开他,低头轻道:“现在还早,你去洗个澡还能睡会儿。白天还要上班呢。” 说完,白冰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云疏皱眉道。她的手很凉,脸色也是苍白不堪,也许真的是坐了一晚,也没有睡觉。 白冰顿住步子,迟疑道:“我……去做饭,反正,也差不多时间到了。” “你就不问我昨晚去哪儿了吗?”云疏掩不住地失落,重重坐在了床上。 白冰心里蓦地委屈,她沉默一阵儿,最后只淡淡说了句:“这么一晚不回来,爸爸和妈妈他们会担心的。” 云疏苦涩地笑了笑,不再看她,起身向浴室走去。 “我昨天有打电话给你。”白冰突然转身朝他道,直直望着他,清澈透亮的眼睛里闪着不知名的情绪。她的整个人都在黎明的清寒里微微颤抖着。 仿佛被抽空了一样,说完,白冰无力地离开。 —————————————————————————————————————— 睡得迷迷糊糊,白冰翻了个身,见屋子里光线暗暗的,准备再睡一会儿时,猛地看到床边似是坐了一个人,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醒了?”云疏轻声问。 一时想不起这是怎么一回事,白冰揉揉昏沉沉的额头,随口道:“几点了,你没睡吗?” 云疏唇边带起一抹笑,仍是极轻地声音道:“看来还是没醒。” 这说话的一瞬,白冰登时想起了这些日子她和云疏之间的生疏,想起她是在睡午觉来着,竟一直睡到了……瞄一眼床头的表,晚上七点?! “……”连忙坐起,“你已下班了。” 云疏点头之际,白冰已又问:“饭,我还没有——” 她话未完,已被云疏怜惜地轻笑打断:“妈妈说你在睡觉的话就不要叫你,如果醒了,就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看着云疏的神情,白冰不禁有些迷茫,他不生气了吗? 一眼看出她的疑惑,云疏脸色微微一暗,他随即笑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吃了饭咱们慢慢聊。” “嗯。”一丝轻松爬上白冰脸颊,她也绽出一丝笑,顺着云疏扶她的手下了床。 见两个人相携走出来,候在外面的两位爸爸妈妈终于各自松了口气,这十多天孩子们的彼此折磨,也让他们寝食不安。毕竟,两个孩子好他们才会好。 廖华身子不舒服,也勉强坐在外面,不看着云疏和白冰和好,她心里无论如何不能踏实,尤其是在白伯文——她“咳”了起来。 “妈妈。”白冰担心地看着廖华。 “我没事,不过是吹了些风。”廖华推开一脸关切的白冰,爱昵地笑着连连摇头,指指桌上摆好的饭菜:“吃饭。” “我去拿件衣服来让您披上。”白冰不顾廖华的阻拦要去时,云疏笑笑道:“还是我去吧,你陪妈妈他们先坐吧。” 白冰顺从地点了点头,望着云疏的背影,却还是隐隐有些不明白。 廖华轻轻舒了口气。 一顿饭,吃得还算让人心旷神怡。两个孩子的头等大事解决了,几个大人也吃的舒心。廖华平日只喝一碗的粥今日竟喝了两碗。白冰的心稍稍宽慰,这样下去,妈妈的身体应该可以慢慢恢复吧? 白伯文却是向来淡淡,似是丝毫不受影响,从开始到最后都是一言不发。 云疏和白冰一起收拾了碗筷,便默默走上了楼,回到卧室。是有些话必须要说的,白冰暗暗想着,却不知该怎么开始。 云疏也是眉头不展,坐在窗下的沙发上,忽然问:“昨晚你打电话给我,后来呢?” 想到昨晚林姣甜柔自得的话语,白冰身子一震,蹙眉道:“林姣说你醉了,不能回来。” 云疏揉了揉额头,沉默一阵儿方肯定道:“我是醉了,但我和她没什么。” 莫名的酸涩,白冰终于还是点点头,迟疑道:“那为什么要去喝酒?” 云疏望着白冰的目光,一下闪过纠葛着的痛楚,他起身推开窗户,让夜色清凉的风吹进来,一室压抑沉闷的气氛顿时松散开来,迫人的气息缓和了不少。 许久,云疏只是低低反问:“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 白冰诧异地抬头,不解地看向云疏,他什么都没有说过,她应该知道吗? 这样清澈茫然的神情。 云疏失落地笑笑,不论发生什么,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俘虏他,让他情不能自禁地甘愿为她做所有的事,怜惜她,不舍得她一丝的伤痛和孤独无依。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 云疏起身开门,看见门外的人,稍稍惊讶。 ------------ 第二十二章 云疏推门进来,白冰忙迎上去,着急地问:“是不是妈妈——” “——是爸爸有些话对我说。妈妈很好。”云疏见她一脸惶急,打断她安慰道。白冰的心顿时放下来,不过还是疑惑道:“爸爸怎么会突然有话和你说?” 云疏不以为意道:“爸爸是我岳父,他有话对我讲,不是很正常吗?” 说到这儿,云疏又自顾地笑了笑:“不怪你会惊讶,从爸爸回来后,对我一直冷冷淡淡的,让我几乎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他根本就反对我们的婚事。” 白冰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蹙紧眉头,问:“爸爸有没有对你说过他为什么会突然被放出来?” 云疏神色微微一僵,瞬间恢复了笑容,他走到白冰身边,凑在她耳边低声问了句:“想知道爸爸对我说什么吗?” 云疏忽然间这样亲密,白冰怔了下,但还是点点头,没等说话,已被云疏按倒在床上。白冰蓦地清醒过来,但又仍是不解,爸爸说了什么,需要他这样来告诉她吗? 云疏温柔地望着白冰迷惘的眼睛,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低低问:“爸爸说他了解你,你一旦把一个人当作家人,就是全心全意的。” 听着云疏哑哑的声音,闻着他逼人的气息,她有些窘迫地红了脸,她勉强支撑着慌乱的意识,想着云疏话里的意思。 “我依然可以相信你,是吗?”见白冰明澈的眸子渐渐氤氲起来,云疏唇角勾起缓缓的笑。 云疏一笑,仿佛一江春水荡漾在夜色里,波光粼粼,让白冰更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对于云疏的话,用僵化的大脑想了半天,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急忙点了点头,生怕回答的有些晚了,又出现什么故障。 白冰“是”字还没出得来,就被云疏半路噙走,堵在喉咙发不出声。 “你点头就好。”云疏见她有些喘不过气,才微微放开了她,也是低低喘息着问道,“今天晚上可以吗?” 云疏声音里的暧昧让白冰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脸上腾地红烫起来,她点点头,偏头躲开云疏灼灼的注视。 云疏也不勉强,正要低头去吻她,白冰忽地伸手抵住了他压住她的胸膛。云疏皱了皱眉,喃喃道:“怎么?” “……”咽了口唾沫,白冰深深吸口气,也顾不得脸上烧着了一般,说着声音已微弱蚊吟:“不可以像那天那样粗暴。” 云疏愣了愣,继而歉意地点头,“对不起。” 说完,见白冰又重新侧过头,不敢直视他,可手臂仍直直抵着他的胸膛,不由戏谑道:“还有什么吩咐?” 白冰疑惑地迎上他的目光,瞧出一些调笑,正自不解,却发现云疏轻轻拿开了她的胳膊,原来她太过紧张,竟……更是窘得恨不得找一个缝逃走。 云疏隔着些距离都感到了白冰脸上的灼热,不由把脸贴近她,没想到白冰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脸来,惊得他有些怔住,但他并没有把脸移开,只是望着白冰晶亮的眼睛,轻轻哼出一个字:“嗯?” 发现这样没法说话,离得实在太近,白冰不得不伸出手又推了推他,力气不大,但云疏体贴的移开了些,不遑一瞬地望着她,等着她发话。 “那你以后不能再喝酒了。”白冰直直回望他,神色坚定。 “不喝酒?”云疏凝眉做思索状,却轻轻吻着白冰滚烫的脸颊,含混道:“……这怎么可能?” “那——起码不能喝得醉醺醺,回不了家。”白冰说着,也想到了她话中不近情理的地方,于是急忙开口,她是担心他喝醉了开车在路上会不会危险。听到云疏抑制不住地轻笑,她才猛地想起,她这样是不是有吃那个林姣的醋的嫌疑。不过,看来云疏脸色蛮好的,应该是不生气,也就放下了心。 云疏满意地笑着,他从来不知道白冰也是个啰嗦的小女人。 看着云疏在夜色中英俊迷人的笑脸,白冰心里终于有些轻松,渐渐也有了喜悦,不由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云疏的肩膀。 温柔炽热缠绵,好景如斯。 然,犹豫了下,白冰终于还是开口解释道:“那天真的是不舒服。” 云疏身子霎时僵住,愣怔一会儿,才含混地 “嗯” 了声,心里却慢慢有了微微苦涩,为什么一定要提到那天的事,那天的事让它过去不好吗,还是从那里开始的事一定要在那里结束,才是真正的结束? 正踟蹰间,一阵清越的电话铃声响起,同时惊醒了神思有些恍惚的两人。 云疏有些疲惫地拿起白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本欲直接递给白冰的,却不小心晃见了屏幕上闪烁的名字。 高捷南。 又是高捷南。 云疏的脸瞬时冷淡下来,他整个人都如同堕入冰窟之中,再无翻身移动的余地。 白冰见他脸色变化极快,也忽地觉得冷了起来,风从窗户吹进来,虽是夏夜的风,虽紧紧偎在云疏怀里,还是冷得直打颤,一直冷到了骨子里,冷到心里。 “是谁?”见云疏盯着手机的屏幕不说话,白冰不安地问。 云疏仿佛被惊醒,一言不发地把手机塞到白冰手里,起身下了床。 一眼望见那三个字,心蓦地缩成一团,白冰登时从床上坐起来,他,他怎么了,他不会出事吧? ------------ 第二十三章 云疏坐在窗下的沙发上看着白冰一脸紧张的神色,抿着唇角,悄无声息。 白冰还是感受到了云疏身上散逸出来的巨大寒意,她一个寒噤,猛然惊醒,缓缓放下来攥在手里的手机。 没有接。 云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冷淡道:“怎么不接?” “……”白冰没有说话,只低头整理着胸前零乱的衣襟,手指微微颤抖着,别响了,求你别响了,别响了…… 她借着夜色闭上了眼睛,默默哀求着,胡乱想着,高捷南的生死和她无关,自会有人照顾他,她现在是个有家有丈夫的人了,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管别人! 铃声已响了很久,还在响,白冰近乎绝望。 “很执著。”云疏冷嘲道,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 终于停止,白冰的心跳呼吸仿佛和这铃声一起停止。手机幽蓝的屏幕陷入黑暗,白冰的心仿佛也随着陷入了沉重的黑暗。 白冰无力地躺下,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没隔多久,突然又响了起来。白冰的身子一颤,还是没动,心被揪扯成了碎裂的一块一块,泪珠也滚动在眼里,强忍着不能流出来。 就在白冰闭紧了眼,几乎把嘴唇咬破的时候,手机的响声终于停止。她彻底松了神,整个人都被拆卸了一样,任由被子和床把她淹没,她什么都不想管了,什么都不想…… 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继而云疏冰冷着脸,把手机塞到她手里,吐出了两个字:“说话。”然后,大步离开。愣怔中传来云疏冷冷碰门的声音。 没等白冰明白是什么意思,电话那边已传来高捷南有些疑惑地说话声:“喂……喂?” 是云疏替她把电话接通了? 云疏他……蓦地想起云疏痛心地神情,白冰盯着电话半响,就在高捷南以为她这边没人的时候,她才低低地说了三个字:“什么事?” “你——还好吗?” 高捷南的声音听起来除了有些疑惑和焦急外,没有其他虚弱的迹象,白冰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还好。”白冰淡淡。 “知道已很晚了,不过,还是要打扰一下。”高捷南仿佛犹豫下,才道:“你现在能不能来趟医院?” 医院?!这两个字让白冰刚刚放下的心迅速又提起来,她紧张道:“怎么了?” “莫朗现在高烧不退,很危险,老是叫你的名字。你能不能来见见他?”提到莫朗,高捷南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少有的惶急。 “莫朗?”白冰惊了一下,不知心是重新放下还是仍悬在空中,她晃一眼表,“不过才九点,不是很晚,我马上过去。” “还是在‘圣皇’医院,你和……你丈夫一起来吧,我会和他解释清楚这些事。”高捷南说完,似是觉得不妥,又问了句:“云总监他有空吗?” “……好。”白冰蹙起了眉头。 “我会在医院门口等你们。”高捷南略一沉吟,又道:“如果云总监他不来,你打电话给我,我过去接你,不要一个人出来打车,你们住的地方有点偏僻。” “嗯。”白冰说不清心里复杂的感受,也不愿留太多时间去想,匆匆挂了电话,极快地收拾好,走出了卧室。 书房的门虚掩着,白冰迟疑地站在门口,想起高捷南的话,终于敲了敲门,不等云疏拒绝或者接受,就推门进去。 云疏在吸烟,整个书房都是袅袅的白烟在弥漫萦绕,带着呛鼻的味道,借着云疏指间闪亮的一点红星的光,白冰第一刻就看到云疏漠漠站在窗前的身影。 仿佛回到了结婚不久的那一晚,他也是站在窗前,也是因为高捷南,他身上是无边的冷漠,还有这掩不住的落寞。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她是真真正正地想要远离高捷南,云疏却总是对他讳莫如深,十分敏感。 她不知道高捷南能不能从他们之间离开,可她知道他必须离开。 不知道今晚云疏和高捷南碰面意味着什么,但高捷南如果能和云疏把事情讲清楚,也许以后的痛苦会减少一些。 “要去下医院,能不能陪我一起?”白冰缓缓开口。 云疏一动不动,沉默半响,才沉沉道:“他生病了?” “是莫朗。”白冰蹙眉,不由有些担心:“莫朗烧得很厉害。” 云疏低头笑了笑,就有幽寒弥漫,在夜色里有些胆战心惊。 “好。”云疏转过身,盯着白冰时已是面无表情,原本的冷嘲,苦涩,清冷,统统散尽,只剩下了没有表情,平淡地没有一丝波澜,当然,也没有一丝温度。 白冰倒抽了口凉气,硬生生强迫自己站在原地,迎着云疏的目光,她没有什么要心虚理亏的地方,莫朗是她的朋友,朋友生病了想要见见她,是天经地义——可,为什么云疏眼里会有巨大的伤痛,为什么听到她要去医院,听到“医院”两个字,她觉得云疏是抖了一下的? 云疏收回目光,不理会她从她身边走过去,所到之处,一片幽寒,莫不是结了霜,冻得白冰抱紧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云疏静静在门外说了声:“走吧。”白冰才猛然回神,拖着冻僵的身子走出了书房。 一身浓黑如墨的西服,英俊的脸冷漠的神情,云疏淡淡看了她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步履间的潇洒,仿佛踏乱了月华,云疏却毫不怜惜,大步走得飞快。白冰怔怔跟在他身后,心里是翻滚的不知所措,是翻滚的迷茫—— 刚刚云疏看她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样,仿佛隔着千万丈的疏离,仿佛他下了决心要做什么似的,他要干什么?! 仿佛一记电光闪过,她心头一紧,痛了起来,冷不防撞在了云疏身上! “嘶”,她吃痛地吸了口气,揉着前额,疑惑地看向云疏,不知为何他突然停下。 “上车。”云疏皱了皱眉,冷淡道。 “哦。”她见云疏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只得乖乖却忐忑地顺着云疏打开的车门上了车。 ------------ 第二十三章 十点不到,正是一个城市热闹喧嚣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成一个个粘连一起的黑乎乎的影子,在璀璨的灯光下晃荡,出现又隐入,最后消失不见。 一片亮堂堂,不是不夜,而是根本就没有夜。 白冰很久没有这么晚还在外面溜达过,想想距上一次,好像还是和高捷南纠缠不清的时候。明明不过是去年的事情,现在却觉得久远的仿佛是前世今生。 车穿过闹市,四周就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昏黄的路灯高高守卫在路的两旁,散逸着安静的光芒,驱走一些夜和夜的清凉。 车爬上那座横跨在江面的大桥的最顶端时,云疏的手机突然响了,把低头昏昏沉沉的白冰惊得抬起了头。 “喂?”云疏按了接听键。 “你今天不来了吗——”甜柔的声音,白冰屏住了呼吸。 云疏眉头微微一挑,打开了窗户,一股清新湿润的风扑面进来,卷的白冰瞬间清醒,看见云疏顺手把手机丢出了窗外,白冰呆住。 江面是月光,是灯光交错翻滚的浪涛,洪波涌起,壮阔宏大。手机不过是个小小的影子,被瞬间吞没,再无了痕迹。 白冰忽地问:“你这些天都和林姣一起喝酒吗?” 云疏沉默下,反问:“这些很重要?” 窗外是车子疾驶时的风声,车里是清凉的风流窜,乱乱的,仿佛人莫名的情绪。 白冰没有回答。 接近圣皇医院时,白冰低低道:“高捷南说他有话对你解释。” 下意识地抓紧了方向盘,云疏抬了抬唇角,淡淡:“解释?” 白冰偷偷看云疏不屑地神情,心里生生地疼。 许久不语,云疏冷冷开口:“他要解释什么?” “……不知道。”白冰低头喃喃,莫名地压迫让她微微喘不过气。 车在圣皇医院门口停下,云疏漠然道:“我在车里等他,有话让他跟我出来说——时间不会太久。” 白冰抬头去看云疏,车灯一下灭了,他的脸隐入黑暗中,让她不能看得清。犹豫了一下,她才默默点头,转身正要下车,手蓦地被云疏按住。 没等白冰反应过来,已整个人被云疏按在椅背上,灼热的气息交错,白冰只觉唇上一疼,云疏已放开她,坐回了他的驾驶座位上。 见白冰有些怔然不知所措,云疏漠然:“你走吧。” “我只是去看看莫朗,其他没什么,和高捷南没关系。”云疏的话让白冰没来由心里慌慌的,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下车。”云疏语气里已是几分不耐,冷冷道。 白冰呆住,她努力去看身边坐着的究竟是谁,赶她下车的是云疏,还是一年前的高捷南。可是人隐在黑暗里,无法看得清。只是一样的疏离寒冷。 在云疏第二遍强调让她下车之前,她终于机灵一次,自己开门下车。站在圣皇医院华丽的大门下,只有她自己,她突然有一种一切回到原地之感。蓦地夜风袭来,她抱紧了自己向医院里走去。仿佛仍是那一个雨夜,被高捷南赶下车,只能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一切。在彻底走入医院大门的阴影里之前,她终于还是顿住步子,回头看向云疏,云疏的脸隐在车里的黑暗中,她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踽踽向里面走着。 进了大门,是一个修饰得极奢华的广场,广场上燃着无数的灯,亮如白昼,只是少见人影。到处凄凉一片。 白冰站在偌大空旷的广场上,不知该往哪里去,高捷南只说他会等在门口,并没有告诉她该往哪里去。 “请问您是白小姐吗?” 白冰回头,见是两个穿白衣的小护士,点点头。 其中一个护士望着她,又四处看看,似是在找什么,疑惑道:“只有您一个人?” 白冰点点头。 “可是高先生说,让我们在这里等您和一位先生——” “他没有进来。”白冰解释,快速打断了那位护士继续的话,“他们在哪里,带我去就可以了。” 那位护士稍一怔,随即换出一个笑:“您跟我来。” 白冰不再说话,只跟在两个护士身后,穿过广场,穿过花园,也不知究竟走了多远,只听两个护士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她说着什么。 “高先生原本是亲自在门口等您的,可一时莫先生病重,就急忙忙赶回去,吩咐我们等着。” 白冰心头一动,禁不住疑惑道:“莫朗不是发烧吗,怎么会很危险?” 两个护士听她问,面面相觑,最后只是问:“您是莫先生什么人?” “我——”白冰顿了下,说了两个字“朋友”。 两个护士一面打量着她,上上下下的,然后相视一眼,似是不信。 白冰凝眉,更加不解,“有什么不对?” 两个护士一时无人回答,直到过了很久,其中一个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年纪更小些的小护士才撅着小嘴怪声怪气道:“还以为莫先生病危时心心念念的会是亲人,就算是女朋友也该是大美女,怎么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朋友’?” “晓雪!”另一个护士低斥,那个说话的小护士闪着水汪汪本应甜美的眼睛不屑地瞥了白冰一眼,不服地“哼”了声,却没再说什么。 “病危?”白冰并没有理会那个小护士其他的话,只是被这两个字惊得有些腿软,她一边加快速度走着,一边轻喃着,“病危……” 她一时不能接受,也不能明白这两个字是何种含义,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 第二十四章 走廊空荡荡的,明亮的灯光干净安静。 白冰目前还没有穿高跟鞋的习惯,小护士是经过培训的,所以一行三人走过去没,悄然无声。 只是在前方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走出病房,瘦削单薄,站在那一处薄薄的光芒里。他拿手揉着鬓角,抬手看看时间,又向她们的方向看来,目光忽地顿住。 高捷南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掩住了脸上的倦怠,缓缓向她走过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白冰暗暗收回目光,心道。 见她只是一个人,高捷南微微挑了下眉,正要问什么,却忽地眸光一闪停在了她的唇上,一瞬失神。 白冰不知他在看什么,脸上有些窘,慌慌道:“莫朗怎么样了?” 高捷南回过神不再看她,只摆手让那两个好奇地盯着他们两个的小护士下去。 高捷南陪白冰向前走去,在一间病房外停住,白冰不敢看他,推门便要进,高捷南忽然伸手拦住她。不知他手里拿的是什么,触到白冰的手,滑滑的凉凉的,很柔软。 低头看,竟是一块手帕,白冰奇怪地抬头看他。 高捷南转眼避开白冰的询问,顿了几秒,方淡淡道:“嘴角有血。” “……”白冰猛地垂下头,没有接手帕,只是飞快地用手擦去,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才说了声:“谢谢。”直接推门进去。 高捷南跟在她身后进去。 进去之后是一个套间,外面是陪护人员待的地方,隔着巨大的玻璃,可以看见病房内病人的情况。里面是一个护士正看护着各种仪器。外面坐着两个医生正用极轻的声音交谈什么,看见高捷南进来齐齐站起身,高捷南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他们继续,不必理会他。 “刚刚莫朗一直在喊你的名字,现在医生帮他注射了药物,让他睡着。”高捷南极轻地说着,隔着玻璃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的莫朗。 白冰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不过,他明天醒来知道你特意为他跑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高捷南自顾道。 白冰静静看着此刻看起来虚弱至极的莫朗,还是没有说话。 高捷南沉吟一会儿,把目光转向白冰,低低一叹:“如果可以,以后能不能常常来看看他?” “……”白冰张了张嘴,最后只是不解地抬头看向高捷南,莫朗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单单“发烧”的样子? 一触到白冰的脸,仿佛触电一样,高捷南目光迅速弹开——那扎眼的血迹还在……他面上是极度的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缩紧成拳。 极敏感的,白冰下意识地用手来擦唇,不小心把刚刚结成痂的伤口重新擦破,极紧地皱了下眉头,好疼! 温温的血又开始不紧不慢地往外溢,擦在手背上红红的一大片,在莹白的灯光下,艳地惊心。 高捷南锁眉,重新递来手帕。 白冰没有用,而是转身推门走进了卫生间。把卫生间的门碰上,只剩下了她自己,她终于舒了口气。 看着镜子里她红透的脸,血红的嘴唇,她莫名烦躁,她开大了水,让水哗哗地流出来,溅起细小的水珠到脸上,丝丝冰凉。 一捧一捧的水浸在脸上,清爽冰凉。淡淡血迹在透明的水中氤氲,觉得满是掩不住的苦涩和滑稽。白冰闭上了眼睛。 心里很乱,一切都很突然,突然地让她心惊胆战。 水一直在流,不知过了多久。她怔怔看着那水竟忘了关。 传来敲门声,先是轻缓的。停了一会儿,又大了许多。隔了一会儿,已是高捷南在着急地叫她的名字,大有冲进来之势。 听他这样一叫,蓦地清醒不少,白冰忙关了水,顾不得擦去脸上滴滴答答的水珠,就跑过去开门。 门外高捷南见她终于出来,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俊眉高高挑着,脸上的忧虑还直直呈现着没顾得上收回来,只怔怔看着她,仿佛不相信她真的安安然然地出来了似的。 白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见高捷南身后站着一群紧张兮兮的医生和护士都瞪大了眼睛齐齐望着她,刚刚凉下去的脸又窜上了红晕,她绞着手结结巴巴地问:“莫,莫朗醒了吗?” 高捷南终于移开目光,硬生生压下把她拉进怀里的冲动,他手收回来,仍是凝着眉头:“还没有。”又见她浑身上下湿嗒嗒的,仿佛淋了一场大雨似的,嘴角一撇,不由伸出手,扯着她又进了卫生间,拿出毛巾塞到她手里。 他竭力想冷淡平静点,声音里却终究带着几分恼怒和不能抑制地怜惜,“先擦擦干。” 不知他这种矛盾的表情意味着什么,白冰有些害怕,只得顺从地急忙把脸擦干,再擦了脖子上的,头发也极快地抹了一遍,然后伸出毛巾递给他,眼巴巴地望着他。 被她的神情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高捷南轻叹一声,拿过毛巾重新挂好,又把愣愣的她扯出了卫生间。 门外的医生护士早已识趣地散去,只剩下一个陪莫朗在里面,一个站在外面的角落,默不作声地垂着头,等候高捷南差遣。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高捷南看已将近十二点,拉着她也没放手,直接道。 ——不用——这两个字没说出口,白冰脸色已“唰”地白了,她定定站在那里,朦胧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十二点?! “怎么了?”高捷南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忙问。 “……天!”白冰惊惶地往外跑去,被高捷南一把扯回来。 “怎么了,你先说清楚,这样急急忙忙地跑有什么用?”高捷南也有些急了,她这样惊惧恐慌的,让他心里也是不安起来。 “云疏在外面等着。”白冰无力地吐出这样一句,绝望地泪水都抑制不住要流下来,“我告诉他你要跟他解释事情,他说他在外面等你,让我叫你出去找他。我竟然忘了!” 见她这样懊恼,高捷南反而冷静下来,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他平静道:“事已至此,莽撞着急也是没用。我现在和你一起出去,跟他说明白就好。” 白冰仍是慌乱地不知该怎么办。 高捷南望着她苍白的脸慌乱不堪的神情,沉吟一会儿,要问的话在嘴边一转,变成了:“他误会,说明他在乎你,你该高兴才对。不要总是那么悲伤地看问题。” 白冰木然地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迈步向外面走去。 ------------ 第二十五章 外面的风很凉,再过几天就是农历的立秋。 白冰冷的一个寒颤,轻吸口浓深夜色,陡然清醒了不少。继而,一件温暖的衣服披在了她肩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和高捷南特有的气息。 白冰这才抬头看了看一旁默默的高捷南,仿佛才发现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他看起来脸色也很不好,身子很单薄,也禁不得这更深露重似的。白冰动手要把衣服拿下,还给他,被他及时发现,阻止。 “要是你生病,云总监追究责任我担当不起。”高捷南故作戏谑地笑了笑。 白冰无语。 “何况,只不过披件衣服御寒,他心疼你,也不会说什么的。”高捷南若有所思地解释。 白冰低了头,仍是不语。 高捷南打量白冰的神情,一句话就在嘴边,犹豫之间还是咽了回去。 云疏那么爱她,为什么她看起来却并不幸福? 两人默默行着,都不再说话。 原本安静的相处也是一件极美好的事。 远远望见医院华丽的大门时,白冰低低说了句:“……你要小心自己的身体。” 高捷南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晕开了淡淡皎洁的月华,他点头之际,说了句:“你也是。” 微迟疑,白冰点点头,“嗯”。却始终没再看高捷南一眼,只是不顾高捷南反对,执意把衣服还给了他。 高捷南见她神情慌乱而忧伤,很是古怪,也不再勉强,只微微试探道:“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冰只低了头,不说话,率先迈步走出了大门。 高捷南望着她的背影静默片刻,才大步赶上她,亦走出大门。 华丽的大门,璀璨的灯,照得四处明亮,目光所及之处,浮华闪耀一片清晰,却愈加显得空荡荡的冷清凄凉。 原本云疏停车的地方,只剩下白的凄惶的灯光。 白冰大门里里外外找了一大圈,没有云疏的痕迹。 又四处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有云疏的痕迹。 怔怔在门口站了半响,心里只不停地念叨着一句话,云疏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云疏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云疏……不会! 她抬步正要去找第三遍,被高捷南拉住。她迷惘地看看他,不解地问:“干什么?” 高捷南不答,不由她分说,拉起她向大门里面走去。 “不,我不。”白冰用力向后撤着身子,挣扎着,她要去找云疏,云疏对她误会已很深了,她要去找云疏,找云疏把一切解释清楚! 高捷南扣紧她的手腕,不理会她在身后的反抗,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 “不,我不跟你走,你放开!放开……放开我!”白冰拼命扯着高捷南抓着她的手,想扯下来却不能够,借着乳白的灯光看见高捷南白皙的手背被她抓出了刺目的血痕,才心头一痛,哀伤地请求道:“求你,放了我吧。” 声音凉凉的,弱弱的,却让高捷南身子一震,蓦地止住步子。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没有看她,没有松开手,也没有说话。 见高捷南没了反应,白冰也顾不得许多,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来掰高捷南扣着她的手,怎么用力都不行,看着他手上的血痕,她又不忍心碰到他的伤口,正挣扎为难之际,高捷南终于低叹一声,松了手。 他的突然松手,让用力过猛的白冰直直就向后摔去! 脸色骤然惨白,白冰听着耳边的风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捂在小腹上。 只是一瞬,白冰安稳地落在高捷南的怀里,她在他怀里一时仿佛还没有缓过神,仍不敢睁眼,只是重重地呼吸着,眼角逸出几滴闪亮的泪珠。 虽然有些讶于白冰这样激烈地反应,高捷南还是一句话没说,只蹙眉望着她,和她惨白的脸,不平稳的呼吸。 “谢谢。”睁开眼,看见他痛心的神情,白冰蓦地离开他的怀抱,低头说道。 高捷南目光一下冷淡,淡淡道:“不客气。” “那我先走了。”白冰说着,头也不抬,转身就走。 高捷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抿着唇,望着她孤单在路灯下的身影渐渐远去。他的手冰凉,是刚刚她的手留给他的剩余的冰凉。 ------------ 第二十六章 “啊”白冰吃痛,蓦地低唤出声。 白冰回头,遇到高捷南结了霜一样的目光,那里有一丝让她胆怯的愤怒着的疯狂,遏制了她用力挣开他的手的念头。 “……你干什么?”白冰躲开他的眼睛,低声问。 “干什么?”高捷南冷冷一笑,“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白冰,噎住。 “跟我走,我送你回去。”高捷南眸光中寒意淡了些许,拉着她要往回走。 “不。”白冰往后扯着身子,不肯。 “由不得你。”高捷南目光一深,彻底森冷。 “你不能勉强我!”白冰盯着他,眼神也是冷冷。 “那你要怎样?”高捷南盯着她,一字一顿道,火气终是上来。 被他迫得浑身一抖,白冰还是执拗道:“不用你管我。” “不管?”高捷南怒极反笑,他诧异地瞪着白冰道:“我不管,难道等你的丈夫来管吗?” 身子被风吹的有些僵硬,白冰的脸色刹那黯淡下来,她抿着嘴角,直直迎着他冷嘲的目光,半响,低声却是一字一顿坚定道:“这所有都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呵,”高捷南仰头笑了笑,天幕上繁星点点,却逃不开孤独清寒,“我知道我是多管闲事了——” 他顿了顿,定定望着白冰,“而且这闲事我今天是管定了。” 话音未落,已把白冰扯进怀里。不等白冰丝毫反抗的机会,他已一只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脸,让她看着他。 挣不动,白冰仍是转开了眼睛。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像她不敢看云疏的眼睛一样。那里深深的伤痛,都不是她这个凡夫俗子所能承受。 高捷南恨恨地盯着她的唇,那里还是有点点血迹残留,他眼中滑过绝望的痛楚,先是静默,后忽而冷笑道:“他咬得你鲜血直流,你以为我不会吗?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是个不用害怕的善良人?” 说着真的要去吻白冰的唇。 白冰努力向后仰着头,却动不了,心下一阵黯然冰凉,只能低低哀求:“别,别,不要……” 原来竟是那样痛苦吗? 高捷南的脸离白冰很近,却终于没有碰触,他只是凝神望着白冰近在眼前的脸,望着她闭紧了眼痛苦不堪的神色。 落寞地笑了笑。 高捷南松开了她,却猛地把白冰打横抱起,不等白冰惊惶地反抗,已低低说道:“不要再触我的底线,否则我不会再对你客气。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你应该知道。” 白冰不敢再动一下,也不敢再看他脸上的神色,那里巨大的失落,她害怕的瑟缩了一下,也深深刺伤了她,沉重压着她几乎撑不下去。 把她放进车里,高捷南替她系好安全带,一语不发地开车。 车平稳地驶出了医院华丽的大门。 远远的一个拐角的暗影里,另一辆车悄无声息地驶出来,像一个从黑暗中分裂出的影子,消失在寂寞的灯光下。 ------------ 第二十七章 江面上传来夜船的汽笛声,白冰寻声望去,只见宏阔的江面上浓墨一样的水晃荡出波纹,泛着昏黄灯光昏黄的颜色,一明一灭。每一次的波光蔓延到远处,就成了每一次拍击着堤岸的浪涛。 浪涛在接近岸的地方发出水的声响,映着堤岸上不同于江心的各色彩灯,流光溢彩,光华万千。灯光下,是三三两两的人在徐徐漫步,灯光扑朔迷离,是极华丽的影子。 不同于江心水波的寂寞,靠岸的浪原本是不是该多一些欢畅? 白冰暗暗想着,却突然不明白,她是江心漂流无依的水波,还是已靠岸的浪涛。原本她嫁了云疏,以为从此以后就不会再失落寂寞,却为什么生活还是一样的沉重忧伤? 白冰伏在玻璃上怔怔看着车从大桥上飞快地驶过,想到云疏扔下去的手机,想到那个千娇百媚的林姣……云疏把她扔在那里,是去找那个女孩儿了吗? “你现在幸福吗?” 高捷南话语低低的,听不出半分的异样。他的脸和夜色交融在一起,看不清神色。握住方向盘的手却绷得紧紧,这句话,今天在医院见她对云疏那过分的忧虑紧张时,他就想问,一直忍到了现在。 她在呆呆看什么……外面是夜,是冰冷的江水,他不知她在看什么,但他心里莫名的痛,为她的苍白,为她的无言,为她的痛而痛。 白冰身体被冻住一样,只能僵在那里,她没有说话,仍是伏在玻璃上,玻璃凉凉的,触着她的掌心也是凉凉的。 这个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可是竟没有一丝炎热的感觉,每天都是凉凉的,恨不得时时把自己抱紧,缩在被子里。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这样是不是就会温暖一点,快乐一点? 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白冰靠回了座位,直到抬头见外面已是她熟悉的街道,才静静说了句:“我明天会去看莫朗的。” 她声音哑哑的,有些干涩,却带着几分宁静,在沉寂的深夜,很好听,似是有了梦幻一样低沉的蛊惑。 “嗯。”高捷南许久才应了声,顿了下,又道:“如果不能来,就不要勉强。” “你有这份心思,莫朗就会很高兴。”见白冰没有回答,高捷南微微一笑,继续道。 路灯昏黄的光闪过眸子里雾一样的忧伤。不知是谁的忧伤,洒满了夜色,到处一片清凉。 看见家门外还停着一辆车,白冰僵硬在那里的身子动了动,她眼睛不好,看不清那是谁的车,谁会这么晚停在这里,正门口的地方。 她奇怪地看一眼目光渐渐肃冷的高捷南,不知车里的人是在干什么,高捷南的脸色在路灯下变得很难看,仿佛结了严霜。 见她动手从包里拿出眼镜,高捷南猛然回神,发动车,车还未停稳,就又快速向后退去。车渐渐远离门口那辆车。那辆车里的人也渐渐远去。 白冰隔着眼镜,还是看见了车里的人。 全身僵硬被瞬间解冻,她整个人被抽干了生气,软软瘫坐在了座位里,目光仍是直直望着前方,逐渐远去淹没在路灯光中的那辆车。 手中眼镜“啪”掉落在黑暗里。 白冰脸色白白的,没有一丝反应,仿佛没有了知觉,没有了魂魄。 那车是谁的? 车里的人是谁? 轻闭了眼,白冰微微笑了起来,一脸苍然。 车在不知什么地方飞驰着,白冰低头靠坐在舒适的座位里,没有一丝动静。 高捷南静静开着车,没有说什么去打扰她,修长的手指扣在方向盘上紧成了青紫色。 “送我回家。”白冰终于抬了抬眼睛,淡淡望了一眼外面逐渐安静下来的夜色,面无表情道。 高捷南点点头,调转车向。只在白冰下车时,突然拉住她问:“我在你婚礼上说的话是认真的,你愿意再考虑一下吗?” 白冰怔了一下,摇摇头后,默然把手抽回来,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 第二十八章 回到家,倒头就睡,什么都没想。沉沉一觉醒来,已是七点。 白冰洗漱完走下楼时,一家人正围在桌旁吃早饭,便连忙坐了下来。 云疏淡淡,一言不发,白冰也沉默无语。 廖华凝眉不语,白伯文一切如常。云疏的父母面面相觑——昨晚看着明明是冷战结束,有缓和余地的,今天怎么还是一个个冷着脸? 吃完,云疏放下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或者赶着去上班,而是望着对面仍在慢慢吃着,心不在焉的白冰。 察觉到他的注视,白冰放下碗,低低道:“我吃完了。” “那你准备一下,八点以后民政局就开始上班了,我们就过去。”云疏面无表情道,只看着白冰,没有看身侧两旁家长们疑惑的神色。 “……”白冰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去离婚。”云疏冷淡道,不再看白冰,说完起身向楼上走去。 “哗啦”脆响,白冰原本站起来收拾碗筷,猛地一个踉跄,坐回了椅子上,手中的碗直直摔碎在地上。 “什么!”云疏的妈妈惊叫一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盯着云疏的背影,又看看失神坐在椅子上的白冰。 连白伯文都惊异地抬头看着云疏。 廖华手撑在桌子上,重重喘着气,她冷冷地叫了句:“你答应过我什么?” 云疏身子滞住,没有说话。 “云疏,要知今日,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廖华气得脸通红,原本秀美的眉冷冷的挑着。 “妈妈您小心。”白冰见妈妈动了气,急忙过来劝慰。廖华冷冷推开白冰的手,扶着桌子硬撑着站了起来。 云疏慢慢转过身,在廖华面前低了头,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妈妈。” 说完,就径自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走上楼去,每一步竟也是沉重无比。 廖华重重坐回了座位。 白冰怔怔站了半响,才低头去收拾碗筷,收拾了碗筷,又木木然地去清扫地上碎裂的瓷片,只觉得指尖一痛,低头看竟是被锋利的瓷片割破了手。血,红珠子一样在洁白的瓷片上滑滑的流成红红的痕迹。 她下意识地去触摸唇角昨夜被云疏咬伤的地方,“嘶”,她皱了下眉,原来也是很痛的,原来他昨天就下定决心了吗? 她无力地笑了笑。没有察觉静静站在身后的云疏。 “你快去收拾一下,时间不早了,这些我来收拾。”云疏默然看了她半响,见她割破了手,眉峰不经意挑了一下,走近她,把她拉开,冷淡道。 白冰恍惚中被他扯的有些站不稳,她站了许久,才默默转过头,走上楼去。 收拾好下楼,云疏和他的父母仿佛经过了一场争吵,脸色都是冷冷的,还带着怒火。 见她下来,他妈妈拉住她,不让她跟着云疏走出屋子,冲云疏怒道:“结婚离婚都是你作主,你要我们做父母的干什么,不如把我和你爸一起赶走!” 云疏绷着脸不理会他妈妈,径直拉过白冰往外走去,白冰被他决绝的神情震得做不出丝毫的反应,只任由他妈妈又把她拉回来。 “结婚前劝你好好考虑,这才几个月——我和你爸爸好不容易接受了白冰,你又要离婚,你当我们是什么!”云疏的妈妈被云疏气得几乎晕过去,也管不住有些话当着白冰的面是不好说的。 白冰神情一凛,低头笑,像她这样的人,确实是很难被人接受的吧? 知他妈妈这句话很伤人,云疏冷冷挑着眉头,扯过白冰的手,不再说话,就大步走出屋子,穿过花园……白冰不知是怎样坐上车的,她怔然接过云疏递给她的几页纸。 白纸黑字,是离婚协议书和离婚后的财产分配。 “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云疏不看她,只目视前方,随口道。 这些纸,好几页呢,白冰无神地看着,写这份材料要好久的吧,他们结婚不过三个月而已,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划这份离婚协议的呢? 一片叶子枯黄了,飘飘然,落在了车窗上,白冰看着那叶子,真的是快要秋天了呢。她无心看这些,只笑笑道:“所有的财产都该是你的,我从来没有挣过钱。” 为了写这些整整忙了一个晚上,此时也有些倦倦。 云疏不经意皱了皱眉,默然不语,过了会儿才道:“房子你和爸爸妈妈他们住着,我一个人先搬出来。等找好了房子,再把我父母接走。家里的积蓄所剩不多,会给你留下三分之二,因为爸爸和妈妈要先和你住,我每月的工资会拿出一部分给你,只是要麻烦你照顾他们一段时间——” “你住哪儿?”白冰蓦地开口,买这幢小别墅,全是云疏花的钱,两家原来的房子也都卖掉,把所有的都留给她,他怎么办? “……我一个人很好办。”云疏慢慢道。 “不如你暂时还住在家里——你可以先住在客房。搬出去的事以后有了房子再说。” 云疏微微一怔,淡淡却决然吐出两个字:“不必。” 没有人再说话。 车在民政局附近的停车场停好。 一时两人都没有急着下车。 白冰蹙了眉,低声问:“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云疏转头看着窗外,远处的天蓝蓝的,很广阔,只是他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样才能真正放弃眼前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心里也很痛。 “你还是不信我。”白冰苍白地笑了笑,手轻轻抚上了小腹。 “……你有权利追求你的幸福。”云疏颇几分犹豫,后来才断然道:“同样,我也有权利追求我的幸福。” 白冰轻笑:“还是不信。” 眼前浮现了昨晚车里火热的景象,车灯没有打开,只是在后面车灯的照射下愈显得暧昧——云疏和林姣,纠缠在一起,牵扯不清。云疏英俊的脸,林姣迷离的眼——她的心狠狠痛起来,林姣就是云疏所谓的幸福?原来云疏的幸福就是林姣吗?那这么久以来她算什么呢? 云疏不忍再看白冰的神色,他怕他真的会冲动之下带她回去,他会不舍得把她让给高捷南。他知道他一定会后悔。 “下车吧。”他断然说着,语气却再也冷不下来,有气无力。 白冰点点头,伸手开门,却怎么都摸不到开门的按钮。云疏俯身替她把门打开,帮她把安全带解开。 “谢谢。”白冰微微一笑,没有看他。 云疏面上闪过一丝疼痛,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 第二十九章 “我送你回去。”云疏对跟着他从民政局走出来的白冰道。 白冰摇摇头。 他眉头一挑:“那你去哪儿,我送你。” “我想一个人走走。”白冰说着,径自沿着人行道走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远离了云疏的注视,白冰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她恍然惊觉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走一步,满腹的失落此刻尽数化作潮湿汇集在眼中,酸涩地等着要流出来。她把脸埋在掌中,重重坐在了人行道边的长椅上。 痛一阵一阵地袭来,像心一次一次破裂开来。 太阳在她身后慢慢升起,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八月的早晨。 过往的行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会顾及这样一个失落的人。这个世界每天失落的人不知有多少,有谁又顾得上谁? 正午,太阳高高地挂在当头。 八月,还是很热的,暑气一浪一浪地席卷肆虐。 只觉得头上有一个火炉不断地散出高温,烤的整个脑子里昏胀胀的,混沌一片。白冰把脸从手掌里抬起,耀眼地光芒让她眼中的世界晃荡一下。她扶着长椅的靠背站起,身子软软的。 她眼中干涩,并没有哭,哭过眼睛会通红,回到家爸爸和妈妈又要担心了。她眯起眼,四处打量着,已是正午,太阳又上来了,街上行人已很少。 似是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四处走着,竟然一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她苦涩一笑,像她这样的人,难怪云疏会不要呢,什么都不会做不说,竟在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迷路?说不出的绝望,她迷迷糊糊地走着,只觉得眼前的光白花花的,苍白无力。 一辆车停在身侧,耳边传来询问声:“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白冰勉强寻声望去,一眼看进倒车镜里,被银亮刺眼的光一晃,惊得连退两步,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眼前像掉入了日食的深渊,一片模糊昏暗,什么都无法看得清。 没等白冰认清是谁,已隐隐约约被人抱起,放进了一个极凉快的地方,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心也放下不少。 夹着清香的冷气扑面袭来,一下一下扑入鼻中,白冰慢慢清醒,睁开眼,映入眼帘是高捷南关切的神情。 她心微微一紧,连忙要坐起,被高捷南按住。 “医生马上就来,你安心躺会儿。” 神色一乱,白冰忙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出门来医院时,遇到你晕倒在街上。”高捷南眉头微微一皱,不满道:“这么热,你大中午一个人跑那么远到市中心的街上干什么?” 白冰脸色一暗,坐起身,“我只是有些热。” “不只是有些。”高捷南脸色难看,刚下车触到她时像一个火炉,简直比莫朗昨夜高烧的温度还要高不知多少倍,当时他脸就白了。 “既然那么热,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还来回乱跑。” “我现在好了,我要去看莫朗。”白冰知是在医院,就不顾高捷南铁青的脸色硬是下了床。 “脸色这么差,还是让医生好好帮你看看。”高捷南拦住她,刚刚抱回她时脸红烫红烫的,现在凉了,竟是霜一样的白,眼下面隐隐是两个黑青的眼圈——这么憔悴,不由他不担心。 今天上午他放下莫朗,专门跑到公司想去和云疏谈谈,发现云疏竟然请了假没来——他不知道他们夫妻俩会怎样处理昨晚的事,但如果云疏因为他和白冰之间的误会而故意伤害白冰,他是不愿意,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只是有点轻微中暑,我——”白冰说着,猛然看见她映在玻璃上的脸也是吃了一惊,她顿了一下,低头道:“我昨晚没睡好,只是这样。” “刚刚我有去看过莫朗,他吃了午饭,正在睡午觉,你现在去会打扰他。”高捷南以为她是提到昨晚的事而神色黯然,不由岔开话题宽慰道。 “那……能不能带我去清河坊?”白冰看着高捷南问。她无论如何不要在他面前看医生。 高捷南打量着她,颇几分犹豫,没有说话。 “莫朗最喜欢那里的奶黄糕,我想去买一盒给他。”白冰见他疑惑,急忙解释。 听她的话,高捷南并没有展眉,只是若有所思道:“那好吧,不过王医生一会儿——” “我午饭没吃,很饿了。”白冰打断他,避开他探究的眼神,说着已走出了病房。高捷南顿了一会儿,才跟上了她。 莫朗的病房就在隔壁,莫朗正在睡觉,里面的护士不让她进去,她只能待在外面。 “我帮你叫了餐,午饭就在这里吃了吧。这里很干净。”高捷南推门进来低声道,“我去清河坊买糕点,你就不用去了。” 不和他一起去,白冰很满意,只是看见他清瘦的脸,她犹豫道:“你午饭不吃吗?” “……我不碍事。”高捷南淡淡一笑。 想到莫朗说他有胃病的事,白冰皱了皱眉头,何况,他现在的身体怎么能这样不爱惜,昨晚她回到家已是两点,想必他更晚了,还要在这里照顾莫朗,医生不是说他需要好好调养的,他怎么不当回事? “这怎么行,怎么会不碍事?”白冰不高兴道,“一起吃吧,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也不吃了。” 见她如此,高捷南一笑掩过心中惊讶,在桌旁坐下,说了句:“好吧。” 白冰也放下心,在桌旁坐下,一时两人对坐无语,觉得有些尴尬,陈年往事不由自主地浮上脑海,白冰站起身,不自然道:“我去洗下脸。” 高捷南点头,在白冰转身时,摇头轻笑道:“饭马上就到,你要快点。” ------------ 第三十章 饭很好。鲜亮诱人。白冰也不忌讳吃荤。 可望着一桌子的饭菜,白冰筷子握在手里却没有一丝胃口,她现在只想吃一些简单清淡的菜,这样油光鲜亮的,她根本不想吃。 她有些后悔和高捷南一起吃饭了。 “不是饿了吗?”见她只是看来看去,不知在想什么,高捷南疑惑,“或者你不喜欢吃这些——其他想吃什么?” “……好多菜啊,这怎么吃的完?”白冰皱眉,搪塞道。 高捷南笑了笑,夹了一只虾给她,慢慢道:“又不是你一个人吃,也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吃完,怕什么?” 这个……白冰瞧着那只虾,油光光的,壳金灿灿的泛着隐隐的红光,却无论如何都不够诱人,她努力平心静气把翻滚上来的恶心咽下去。 “多吃点有营养的。”高捷南看着她清瘦的脸说道,又夹起一块鱼,小心把刺挑掉,放在她碗里。 看着这一幕,高捷南认真的神情,白冰一时怔住,霎时眼红,心头蓦地酸楚不堪,以前,云疏也是这样帮她把刺挑完,吃的时候还不忘温声脉脉地提醒她,“鱼和虾有营养,要多吃。” 高捷南见她脸色骤变,不由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白冰连忙低头,压下喉头哽咽,可悲伤还是不能避免地蔓延开来,一个早上硬生生压下去的伤心重新翻涌,兜头袭来,她不禁有些招架不住。 一时泪眼朦胧,白冰怕高捷南看出什么,头埋得更低,也没看什么,夹起就往嘴里塞去。 刚嚼了两口,猛地跳起身向卫生间冲去。 刚刚连头带壳吞下去的虾像一根引线,引着她把早上的饭,尽数吐了出来,吐得脸上没一点血色,眼角的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高捷南惊得脸色唰白,一只手搀扶着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背,又回头招呼护士请王医生过来。 见她微微想要直起身,忖度她是吐完,他忙接过护士递来的水喂给她,柔声道:“漱口。” “好点没有?”高捷南扶她向外面走去,她仍是想推开他,他坚决不肯。看着里里外外的四五个护士,白冰凝起眉头,觉得有点兴师动众,她一边顺手抹着眼角仍在滚落的泪珠,一边朝高捷南没好气道:“你干嘛集这么多人在这儿,也不怕吵到莫朗休息!” 众护士们听了蓦地寂静无声,还是第一次见人用这样的口气对高捷南说话,偷偷看高捷南,他正一脸着急地看着眼前人,丝毫没心思计较她说了些什么,闻言,只是摆手让她们下去。众护士静静退出去,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一脸惨淡的白冰。 “只剩下了两个人,你可以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了吧?”高捷南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严肃地看着她。 脸变得够快啊。白冰倒是怔了下,疑惑道:“什么怎么回事?” “还装糊涂。”高捷南冷冷道。 “什么装什么糊涂?”白冰还是一脸诧异。 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下去,高捷南才能让声音尽量平和起来,继续道:“刚刚执意不肯看医生,现在一吃饭就吐成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白冰暗吸一口气,低了头不说话。 高捷南见她又有了死活不说话的迹象,双手环在胸前长长地叹了一声,他知道他又要开始无可奈何。她不说话,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关键是他狠不下心来强制性地把她怎么样,尤其她现在这副模样。 王医生推门进来,就瞧见高捷南横眉冷对却是一筹莫展地站在一个狠命低了头的女孩儿面前,她怔了一下,觉得气氛有点不同寻常,可退回去的念头没来得及执行,高捷南已回头看见了她。 “王医生,我这个朋友不太舒服,你帮她看一下。”高捷南微微笑着迎上去,又回头看看仍是低了头不动的白冰。 “刚刚就是这个女孩儿中暑晕倒却不配合治疗的?”王医生嘴上几分戏谑地不满,脸上却是温和的笑,并不介意白冰的无礼。 “她有点胆怯。”高捷南朝王医生歉意道,陪她向白冰走来。 “没关系,女孩子还是收敛点比较好。”王医生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一脸医生特有的耐心温和,敛了刚刚戏谑,友善地看着白冰。 白冰起先是不愿见医生,现在听医生走近,忙想站起来给医生让个座时,腿上一软,又坐了回去。她是整个儿的虚脱了。 高捷南心头一动,碍于王医生在此,也不好上去扶她,只得在一旁着急地看着。 王医生看见白冰的脸色,脸上的笑容顿时敛起,她毫不迟疑地在白冰身边坐下,拿起白冰的胳膊要看。 白冰惊了一下,想收回来,就听高捷南在一旁解释道:“王医生不仅精通西医,对中医也十分有研究,你不用害怕。” 白冰见王医生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手不可遏制地抖了下,就觉得王医生迅捷地把她的手抓正。偷偷抬眼看这个王医生,她正微合了眼,可是——白冰心里“咯噔”一声,是她?! ------------ 第三十一章 白冰见王医生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手不可遏制地抖了下,就觉得王医生迅捷地把她的手抓正。偷偷抬眼看这个王医生,她正微合了眼,可是——白冰心里“咯噔”一声,是她?! 王医生不满地睁开了眼,刚要责说白冰的不配合,看清白冰的脸,一滞,稍稍一沉吟,似是想起什么,惊疑道:“是你?” “你们认识?”高捷南倒是有些惊讶,不过,他还是更关心白冰的身体。 “——”白冰刚要说什么,就被王医生不满地截了话头:“也不过十天,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说着,又朝高捷南解释:“十多天前,她来我这里看过病,气色还是很好的。后来,你不是说要去刘医生那里询问你妈妈的情况吗?是不是你妈妈的病况不好,心里一直放不下,才弄成这个样子?” 王医生似是想起什么,忽地有些可以理解地看向白冰,那丝不满也褪尽。 “我——”白冰一脸哀求地看着王医生,似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讲。 “他不能听?”王医生奇怪地问白冰,又诧异地看看高捷南。高捷南疑惑地看向白冰,莫非是什么女孩子才会得的病——那他请王医生来还真是请对了,他当时多考虑了一些情况——王医生是妇科部的主治医师。 即便如此,他脸上有些不自然,他还是想听一下,因为这个白冰似乎并不把她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听了,等于没听。 白冰不看高捷南有些尴尬的神色,朝王医生急急忙忙地点头。 王医生恍然,但还是有些疑惑,因为刚刚推门进来时,觉得气氛诡异,还以为他们俩关系应该已很亲密了似的。 “那去我办公室吧。”王医生说着要起身。 高捷南已微红了脸却坚定道:“王医生,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有什么但说无妨,不必忌讳。” 王医生见高捷南神色强硬,不由为难地看向白冰,白冰仍是一脸乞求。 “王医生,您刚也说了不过十多天不见,她状况就变得很不好。事实上,她这个人根本不懂得遵医嘱。如果我不在一旁听着,督促她遵守您的建议。那您的话就等于白讲了。所以您只对她讲,不如直接对我讲的好。” 高捷南知道王医生是一个真正关心病人,为病人着想的人,所以连忙又道。 王医生被高捷南说的有些微愣。 白冰猛地醒悟过来,“谬论”两个字未及出口,身边的王医生已长叹一声,不解地向白冰问道:“你既然是已婚,那怀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即便高先生只是你的普通朋友,听听也无妨。为什么要这么避讳?” 一句话下来,高捷南脸上的慷慨陈词忽地僵住,白冰拼着命低了头。 王医生这句话石沉了大海,再无回应,屋子里气氛陡然凝滞。 登时察觉到情况不对,王医生微微讶异地打量了两个人,继而进退维谷地尴尬起来。寂静片刻,似是嗓子突然有些痒,她轻咳了几声。 高捷南回过神,随即微微一笑,温雅道: “那更要麻烦王医生帮她好好看看,我看她脸色很不好。” 他俊美的眼眸里是璀璨的光华,让人只觉得夺目闪耀,错不开眼睛,却无法看得清晰。 悄然把攥成拳的手负在身后,高捷南顿了顿身子后,转身到了两杯水,一杯放在王医生面前,一杯放在白冰面前。 继而又自己倒了一杯,背对着她们默默喝起来,蓦地想起,原来那天晚上她那么怕摔倒,是因为怕伤害到孩子,她和云疏的孩子,她必定很珍视吧,云疏在她心里……他微微苦笑,既然孩子和孩子的爸爸对你那么重要,又何必多此一举怕我这个“旁的人”知道呢? 再转过身时,高捷南脸色已恢复如常,仿佛刚刚一瞬的失神根本不曾发生过,他含着笑在王医生身边坐下,和声询问道:“她原本身体就不好,那现在有了身孕,是不是要注意的事项比其他人多的多?” 王医生搞不大清楚目前的状况,白冰仍是血红着脸,几乎要涨破似的,眼里还噙着泪珠,高捷南转眼之间却又是笑意颜颜。她有些不知该说不该说的困惑。但她已基本肯定,她刚刚那句话一定是不该说的。 高捷南扫了一眼白冰,没有停留,只缓了缓笑容,淡淡道:“您有什么就说吧。冰冰她就是有些脸皮太薄,这怀孕的事有什么不能讲的,还要瞒着我们。” 说毕,见王医生还是犹豫,就“呵呵“一笑,又加了句:“您的话她一个人听了肯定不管用。莫非还要我打电话把云疏叫来?” 后一句话是对白冰说的。 白冰忙摇摇头。 白冰是不是情愿,王医生辨别不出来,但高捷南的意思是摆明了要她讲。高捷南和白冰的关系绝对不简单,但不关她的事。而高捷南面子上客气归客气,可他的身份地位,她心里自然很清楚,不得不顾忌,这么一想,她不再犹豫,又伸出手来摸白冰的脉。 白冰也不反抗,只任由她摆弄着,她说什么,白冰看起来也是神思恍惚的并没有听,倒是高捷南认真听着,关键的地方还能精准地问出几个问题来,让她不得不佩服他的用心和敏锐。 ------------ 第三十二章 一时说起要注意的问题,王医生的“医生瘾”就上来,也忘记刚刚的顾虑和不自然,滔滔不绝的说着,直到两个医生进来替莫朗查房,才回过神来止住。 只觉得余光里人影晃动,听得有人低声说着什么,然后高捷南来来往往,关切地问一些关于莫朗身体的状况,顺带着说一些客套话,而后,一个影子长长的停在她面前。 她微抬了抬眼,看见高捷南波澜不惊的脸和幽深的带着几分疏离的目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太多反应,她重新靠回沙发上。 “莫朗醒了,进去看看吧。”高捷南淡淡开口。 自从那次考试过后到现在已是两个多月没见过莫朗。 莫朗微长的头发垂在额上微遮了眼,脸上却仍是阳光般的笑,眼睛里是灼灼而清朗的光华。只是比上次见时更加苍白,瘦弱中带着几许无力,看到她的脸,嘴角微动,似是一脸惊奇。 白冰眼睛不大好,这次他又瘦了很多,直到离床前很近了,才确定真是莫朗。 “咦,丫头你的眼镜呢?”莫朗笑问。 白冰应声揉了揉眼,才猛然想起只要她去学校都要戴眼镜的,莫朗竟还没见过她这副模样呢! 没等白冰说话,莫朗又细细打量着白冰,戏谑道:“不过,你不戴眼镜的模样还真是不敢恭维……怎么跟霜打了茄子似的,没一点精神!” 白冰耷拉着的脸终于勉强露出一丝笑,她抬头瞧着莫朗,翻了个白眼。 “你这副样子我还真不习惯,原本的文学气质,怎么一点都没了?”莫朗说着露出一副可惜的神情,见她笑了笑,心里也稍稍轻松,“再走近些,让我瞧瞧。” “嗯?”莫朗疑惑,语调轻佻,眼里的关切却是真的,“你是生病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说着扫一眼默默站在一旁的高捷南,问白冰,“他欺负你了?” 白冰没敢看高捷南的脸色,她一直是有些怕他的,此刻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更是不能见他,她抽了抽鼻子,低声埋怨道:“二者兼有之。” “你脸色很不好。”莫朗一本正经地对她道:“有没有看医生,医生怎么说?” 刚才的情形浮现眼前,高捷南见白冰脸色一变不禁有些担心,他开口正要说什么却见白冰眉头一挑,已挑衅地看着莫朗道:“你比我好么?来了两次,说是感冒发烧的,却见都不让人见。医生怎么说你的?” 莫朗冷不防白冰笨嘴笨舌地竟将他一军,愕然之下,苦笑地看看高捷南,却又不忘朝白冰赞赏道:“有进步。” 高捷南却是比他更愕然。 白冰有些心虚虚的,她顺口说出莫朗是“感冒发烧”后,蓦地想起昨晚那两个小护士说的莫朗“病危”,还有这两天所见的医生郑重的架势,想来肯定不是“感冒”这么简单。 不知是不是触到了莫朗的痛楚,她悄悄抬眼看莫朗的神情,却发现莫朗正朝高捷南挤眉弄眼地比划什么,完了还坏笑着瞄她一眼。 她奇怪地抬起头,余光瞥见高捷南和莫朗迅捷地对视一下后,也是低头轻笑……竟连他也笑了?她心里惊了一惊,更是觉得奇怪,敏感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衬衣的扣子没扣错,裤子,鞋子……莫非头发很乱? 她皱了皱眉,拿手下意识地拢了拢头发,只差没把皮筋卸下来重新扎一下——。傻乎乎的。 “哧”,莫朗憋不住了,靠在床头上笑得前呵后仰。 高捷南靠窗站着也是忍俊不禁。 白冰秀眉竖起。 “过来。”莫朗微敛了笑,招招手让白冰靠近。 犹豫一下,莫朗眼睛笑得眯起来,白冰看不清里面的神情,她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走到了他跟前,毕竟他现在是病人……何况,在高捷南面前,还是不要搏他的面子。 她人已贴着床了,莫朗还要她再近些,她不满道:“你是不是烧晕了,我再往前——这哪里还有路?” “你脸凑过来,我偷偷告诉你我笑什么,不能让哥哥听到。”莫朗一脸郑重,说着已几分不耐,“我是你朋友,你用得着这么戒备着?” 白冰抿着嘴看一眼站在窗前的高捷南,他整个人隐在光芒中,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她迟疑下,又见莫朗满脸期待,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就听话地把脸凑近他。 莫朗也把脸凑过来,嘴巴就放在白冰耳边。 热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白冰脸“唰”地红了,催促道:“快说。” 莫朗看着白冰颊上燃烧的红晕,轻轻一笑,亲了上去。 “呀”,白冰惊呼一声,猛地跳开,瞪大眼睛望着一脸坏笑地莫朗,生气道:“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教你怎么和人做朋友吗?”莫朗理直气壮地回答。 “……”白冰瞄一眼高捷南,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看着窗外,好像是任由他这个弟弟胡闹地意思,她张了张嘴,近乎无语道:“这,这算是什么朋友?” “这就是和我做朋友的礼节,知道吗?”莫朗双手环在胸前,一副为人师表地傲然自得。 白冰怀疑地看着他,哪里有昨夜小护士说的病重的丁点儿虚弱迹象吗? ------------ 第三十三章 “这就是和我做朋友的礼节,知道吗?”莫朗双手环在胸前,一副为人师表地傲然自得。 白冰怀疑地看着他,哪里有昨夜小护士说的病重的丁点儿虚弱迹象吗? “你不愿接受?”莫朗朗朗一笑,眼睛又眯起来。白冰想起刚刚他眯起眼的后果,不由也眯起眼想把他看清楚,然她是深度的近视。 “想看清我想什么?那走近点,不要学我眯着眼睛,我眯眼睛是希望你接受的意思。你再学我,我当你接受喽。”莫朗眉毛一扬,朝她挑衅地眨了眨眼。 白冰还是岿然不动,观望着。 “退一步海阔天空。”莫朗故作深思一番,威逼利诱道:“这样吧,我病好之前,咱们做朋友就守这个规矩,我病好了,咱们就不用。” “和你做朋友怎么这么奇怪?”白冰反问。 “呵呵,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莫朗双眼一眯,巧笑倩兮。 白冰瞥了他一眼:“那你这个感冒什么时候出院?” “呵呵,如果你喜欢,那现在就可以。”莫朗戏谑,见白冰脸色一冷,有“非诚勿扰”拒人千里之外的迹象,忙解释道:“我不想住在这里,跟哥哥一说,那我们就搬回家里,当然医药还是必要的。这也算是出院,不是吗?” 莫朗说着已是一脸委屈。 白冰看着莫朗虚弱的脸,故作勉强地叹息一声:“那好吧。”见莫朗喜笑颜开,又赶紧加了句:“你不是欺负我不知道怎么交朋友,就骗我吧?” “不会不会。”莫朗忠肝义胆地拍拍胸脯,却咳了起来,白冰一下慌了,急忙要上前,莫朗已抬起脸笑着推开她道:“太激动了。” “你激动什么?你很多朋友的。”白冰嘴上不服,仍是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莫朗脸上狡诈的笑容一闪而过,让白冰以为她看走了眼,继而莫朗又笑地很忠贞地朝她道:“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干吗?”白冰登时戒备。 “干嘛全副武装,我们只是对约定拉个钩,怕什么,莫非你想翻悔?你这对情感的态度太不忠贞了,也太经不起考验,太——” “——要拉钩快点。”白冰觉得莫朗说的话很有歧义,尤其是高捷南在场,她真不能纵容他再说下去,就大义凛然地伸出了手指。 “这还差不多。”莫朗心满意足地拉拉白冰小巧的手指,白冰正要收回,他却握紧。 “干嘛!”白冰有些恼了。 “你怕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刚为什么笑,你那么紧张干吗?”莫朗瞪大眼睛,把白冰的怒气顶回去,又坏坏一笑:“放心,我是个说一不二的正人君子,那个礼节一天一次就够了,你不烦我还腻呢。” 白冰脸腾地红了,执意要把手抽回来,没想到莫朗看着瘦弱得很,力气还是很大,她抽不开,只忸怩道:“我不想知道了。” “不是你想不想知道的问题,而是你做了我的朋友,我就要对你负责——你顶着这对熊猫眼,出去丢的是我的人。”莫朗一本正经地从床头的小桌子上拿起镜子放在白冰脸前:“喏,自己照照。你这对乌青眼是原来就有,因为总带着眼镜我没发现,还是昨晚没睡好啊?” 白冰很少照镜子,而且还是在别人面前,不由只匆匆晃了一眼,果然见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很明显的挂在清瘦的脸上,她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见人的吗……?!她一下窘得拿手遮住了脸。 “看来平日不是这样的。”莫朗嘴上是戏谑,望着她的眼神却是认真地担忧,她看起来真的很憔悴。 “其实没那么严重,稍稍一点而已,你晚上让你的夫君少烦你一会儿,争取时间多睡就好了。”莫朗拿手拉拉白冰的胳膊,拉不开,他说着,忽地有些嫉妒起云疏,语气也酸酸的。 白冰的身子颤了一下。 高捷南的背影也微微僵硬。 “其实,老实说,你摘了眼镜蛮好看的,比较不像个学生,出乎我意料,但确实是让人赏心悦目的。”莫朗以为白冰还是害羞,就捡着好听话继续道。 白冰还是不动。 “你不是说和我做朋友很麻烦吗,老实跟你说吧,别人和我做朋友没这么多礼节的,你比较特殊。” “你不会翻悔吧?我们可是拉过钩的?” 莫朗有些慌了,她怎么还是没动静,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开玩笑的,并不用当真的,她有黑眼圈他还是一样喜欢她,他正要再说话,高捷南突然转过身,说了句:“时间不早,莫朗你还是休息会儿,别闹了。我送她回去。” 莫朗点头,却朝瞥着白冰朝高捷南努努嘴,一脸担忧。除了那次她家里出事,后来他还从未见过白冰这副模样。 “我送你回去。” 高捷南的声音很冷淡,带着不容人犹豫反抗的压迫,连莫朗都觉得微微寒颤,他奇怪地看着高捷南,却见白冰身子不经意应声抖了一下,手竟然真的从脸上移开。 “喂!”莫朗见白冰在高捷南的目光注视下怯生生的,不由于心不忍,他一把把白冰拉到跟前,正要告诉白冰不用怕高捷南,却被白冰通红的眼睛震住,连忙改口安慰道:“我说的那些话,你要是真的勉强就不——” “我明天来看你。”白冰挣开莫朗的手,躲开高捷南的注视,快步离开了病房。 ------------ 第三十四章 白冰什么也没说,高捷南一个字也没问。 上车,白冰头倚在车窗上就睡了,睡得很沉。 高捷南可以听到她安静的呼吸就在他身边,就在寂静的车里回响,整个车里弥漫的全是她的声音她的味道。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轻颤,他从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一天,她就在他的身边,安静地睡着。 曾经无数次回忆过那个疯狂而绝望的夜晚,也无数次后悔过他那晚的决绝和冰冷。原本以为一瞬地错过就是一生的错过,永远无法弥补。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原本明明知道这是一种奢求,却仍自顾深深地贪恋不甘。 他侧过头看见她在夜色里沉香却仍旧清冷的睡颜,想起莫朗后来对他讲的关于她的事。 莫朗第一次注意她是偶然发现她埋头苦干地补高数。一个人坐在小树林旁的河边埋头闷补。见她是自己班的,见她把原本简单的东西搞的很复杂,见她的思维钻在一个胡同里就是出不来,莫朗就热心地过去想要教她。 单纯地帮助一个人,无关任何。她却无乱如何都不肯。 莫朗当时就愣住,他不明白她这样明明不懂却硬撑着一个人看有什么用,他不明白她这样是执著还是固执,是谦虚还是骄傲,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 第二次是在学校的迎新生晚会上,他一曲歌毕,台下已是掌声雷动,呼声震天,大有留住他让他把这个会场临时改成他的演唱会的情形。 他走下台去找观众席中找他朋友,所到之处一阵阵轰动,莫不是兴奋地尖叫,吵吵嚷嚷——女生灼灼的目光,男生地呼哨,他朗朗笑着却近乎敷衍地一一应付过,这些原本他早已习惯和麻木,也没有太多情绪。 只是当他目光不经意扫过人群时,他看见一处极安静纯净的眼睛,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微微笑着,转过了头。 静若处子。 这是他刹那想起的一个词。不论别人会怎样想他的品质,但他那时那刻,脑中立刻跳出的就只有这一个词,仿佛触到了他心灵深处最干净美丽纯洁芬芳的地方。 他不能错开眼睛地看着她,她就在他这一排,离得并不远,只是她看起来很专注地在看表演,却又总是一副很恍惚的不知在想什么的神情,有淡淡魂不守舍的迷乱。 然而,不论哪一个节目,不论好坏,她都会鼓掌,真挚地无所顾忌,脸上是干净稚拙地微微笑容。 她坐在那里,不与任何人交谈,很少左顾右盼,偶尔低头自顾一笑,带着世外高人的疏离,却又拥有孩子一样的羞涩胆怯——连一个人让她缩缩腿要借过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她的眼中都有慌乱闪过。 他怔怔观察了她一个晚上,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看晚会,不能确定她究竟是清高还是自卑,但他确定的是,她刚刚对他的那一笑与她对别人的笑并无差别。 这让他不由一阵失落。 又是一个午后在河边的日子,他不知他是为了什么而过去的,只是见她拿着书,又在看,不由觉得她真是愚笨地执着,不知该感动还是该说她蠢笨——饭都不吃来这里做无用功?害他一路跟着她也是午饭没吃过。 在她身边站了半响,他才有些生涩地开口,“嗨!” 他顿了顿,“又在看高数?” 生涩并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他是个开朗阳光的人,并不畏惧和人说话交往,但因为她,他的心还是止不住“怦怦”跳得极快。他不能预料她会说什么。 她似是惊了一下,抬头看看他,一脸不解,似是没明白他刚刚的意思。 “……我说,你怎么老是一个人,不闷吗?”他被她在阳光下迷茫的目光小小地震住,惊醒后有些慌乱地问。 “呵呵,”她微惊之后,脸上是寂寞的笑。 不知为何会想到寂寞两个字,他当时只能想到这个词。她迎着午后明亮而暖暖的太阳光直直的笑,眸子里是清辉潋滟,本应是一脸温暖灿烂,却让他只能想到“寂寞”这个清冷无比的词。 他被他自己的想法弄得紧张,再去看她时,她已静默地低了头,干净的脸上除了疏离没有一丝情绪。 而那一刹那流露的“寂寞”无疑触到了他心灵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他有很多的朋友,不论男女身份亲疏,却从没有人了解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从没有人知道他的寂寞和孤独。 有歌唱: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他很喜欢。 从小理解他爱护他的,只有他的一个表哥。然而高捷南身为“圣皇公司”的准继承人,后来是总裁,总是忙的不可开交,他也不愿去打扰。他的生活里其实也总只是他一个。寂寞,不过是盘旋心头从不曾离去的常事。 他对高捷南说,真正不可遏制地喜欢她上就是从她笑的那一刻开始,因为那一刻她的笑,让他觉得他的寂寞不再寂寞。 对她,或许有同病相怜地惺惺相惜,但不论究竟是什么,对于她,他已深深陷下去,不可能再自拔。他只希望能护她在羽翼下做温室里最柔弱干净的一朵花,没有半分风雨寒冷的侵袭。 莫朗说话时一脸神往,目光坚定,唇角是阳光绝美的笑,继而,轻叹一声,失落地笑笑,低下了头。 ——为她已嫁了他人,也为他早已濒临绝境的身体? 高捷南眸光闪过痛楚,是锥心刺骨的痛——对于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欲罢不能,却又因一念之差,永远错过。 高捷南微微转回目光,不再看熟睡中不知世事的白冰。 笨傻如她,应该不明白莫朗朗朗笑容下深掩深埋的感情吧,对他惧怕如此,应该也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好人吧? 苦笑,余光里白冰微微动了一下,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滑落,他抬手替她重新盖上。 “云疏。” 白冰梦中呓语地两个字透过车里宁谧的寂静传进他的耳朵,他的手僵在她蹙了眉头的脸旁,许久不能动一下。 “呵,看了云疏真的是在她心里有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了。”他落寞一笑,自语,眉头一挑,原本平稳行驶的车忽地加速冲了出去,在耳边带起一阵呼啸的风。 白冰蹙了眉头,却睡得正酣,高捷南犹豫下,还是把她叫醒。看着她一脸睡意朦胧,意犹未尽的样子,高捷南原本冷淡的脸,不由泛起一丝不忍,声音也低缓下来:“到家了,快回家里去睡吧。” 白冰微睁眼,打量他半响仿佛才想起什么,连忙点点头走下车。高捷南见她走得踉踉跄跄,便在她身后跟着下了车。原本是怕云疏再误会什么,他在距她家稍远的地方停了车,没想到还是得跟着她走到家门口去。他侧头看着西边的落日红霞,唇角逸出苦涩的笑。 门口等着的人,见到跟在白冰身后的高捷南,目光忽然一深,却是在白冰叫了一声“爸爸”之后,极快地回神扶住脚步虚浮的白冰。 “白叔叔。”高捷南彬彬有礼道。 白冰眼睛睁大,又清醒了几分,疑惑地看着向高捷南微微点头的白伯文:“爸爸,你们认识?” “我和高总的爸爸认识。”白伯文平静道。 高捷南话不多,只淡淡说了声:“是。” 趁着白冰诧异的刹那,白伯文和高捷南相视一诺,气氛就又归于沉寂。 ------------ 第三十五章 “谢谢你,没有把我的病情告诉她。” 说话的声音很微弱,却让刚进门的白冰蓦地站住。 她寻声向病房的里室看去,清晨的阳光很明亮的透过窗,把背对着她一坐一站的两人笼罩在其中,带上透明的金色,迷幻中不能看得清楚,但坐着的是莫朗,站着的是高捷南她还是辨认的出来。 刚刚说话的是莫朗。 白冰心里震了一下,她默默站在那里没有动。 只听高捷南静静地开口:“你的身体这样虚弱,还能瞒得了多久?” “你说她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莫朗迎着阳光睁大了眼睛,低低地问,“她会为我伤心吗?” 高捷南的身子微僵,他伸手遮住莫朗的眼睛,温和道:“这样对眼睛不好。” 莫朗轻轻地笑了,落寞道:“她应该会的,她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对于她不认识的人她毫不吝惜掌声,何况是我这个得了绝症的人呢!” 脑中轰的一声,白冰身子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却见高捷南脸色微微一变,看向莫朗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严肃,他顿了下,道:“这种丧气的话要是让她听到,她一定会很伤心的,她真心把你当成是朋友,她——” 犹豫之后,高捷南并没有把白冰哭得很难过的事告诉莫朗,莫朗不愿白冰知道他的病情。他话题一转,目光落在桌上的两盒点心上,微微一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最喜欢的糕点成了清河坊里的奶黄糕?你不是一向不喜甜食的?” 莫朗随着高捷南的话看到了桌上的糕点,稍稍一愣,就听高捷南继续道:“昨天那么热,她还要跑去给你买,还是被我拦下的。” 闻言,莫朗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他但笑不语。其实他不是喜欢吃,不过是为了替她买,才借口说他自己喜欢吃的。 “我还是去秋爽斋替你买了你曾经最喜欢薄荷兰糕,提醒你别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哥哥。”高捷南调笑道。 看着高捷南淡淡笑意的脸,莫朗有些微脸红,他尴尬道:“昨天的事被你看出来了?那你为什么不阻拦?” “答应不答应是她的事,我又怎么能阻止?”高捷南依然是淡淡的笑。 “可你知道她看不出来我要她做的是女朋友——” “——做什么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开心就好。”高捷南蓦然低头笑着打断莫朗,目光里迎着朝阳是极灿烂夺目的光华。 莫朗蓦地一滞,他沉默一会儿,随手剥了一个香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你呢?每次问你关于你和她的事,你都不说,为什么?” 高捷南唇角笑僵了一下,长吸一口气,走近了窗前,淡淡:“没什么好说的。” 莫朗看着高捷南修长清瘦的背影,没有再问。 “你每天往这里跑,你的公司不要了?”莫朗打破寂静,高捷南这样一个人想了太久,让他有点于心不忍。 “公司里的事已交待好了。还是你比较重要。” “那你的身体也很重要,你每天这样跑来跑去,操心我和她的事,太累了。”莫朗犹豫下,关切道。 “……”高捷南淡漠俊美的脸上有了些许温暖柔和,他转过身朝莫朗走来,“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和病魔作斗争,成败只能靠你自己。” 莫朗把香蕉一口吞尽,苍白的脸上亦有了些许会心的笑:“谢谢你。” “跟我客气?”高捷南挑眉以示不满。 “不客气。”莫朗脸上露出大大的笑,见高捷南看见他身后时神色震了一下,也回头向病房的外室看去。 “啊!” “哐啷”。 “白,白小姐?” 一个进来的小护士仍是一脸惊恐地看着站在面前的白冰,她进来前明明悄悄听了下,知里面没有人才放心大胆推门进来,谁想到一进来就是白冰直直站着的身影,端在手里的托盘伴着她一声尖叫登时掉落在地上,碎开。 被身后的响动惊得回神,白冰转头看见被她吓得脸色苍白的小护士,也是有些慌张,忙俯下身子来捡碎裂在地上的白瓷碎片。 原本盛在碗里的糯米香粥洒了满地,逸出清香。 “你不要捡,小心手。”一个人拉她站起,她抬眼看见高捷南温和的眼睛,微微有些恍惚,曾经,是谁总是对她这样说,不让她碰这些东西,小心手。 “咳,咳。” 微弱的咳声传来,白冰回过神,见莫朗斜倚着门站在两人身旁,正一脸兴意盎然地看着她,似是想看明白她在想什么。 “把这些收拾了吧。”高捷南不再理会他们,对那呆愣的小护士道。 小护士把目光从莫朗脸上移开,看到高捷南冷淡的神色,急忙忙蹲下来收拾。 “是我,是我吓到她了。”白冰瞧见莫朗虚弱的样子,凝眉又是一愣,听高捷南的话,才连忙道,说着又要低头去和那小护士一起收拾。 “这些不用你管。”高捷南重新拉住她,神色有些不耐。白冰怔怔看向高捷南,他的脸也是清瘦不堪,她心头蓦地酸楚,怎么都会这么瘦弱呢 ? “什么时候来的?”莫朗突然伸手把她从高捷南手里拉开,向里室走去,边状似不在意地问。 只听高捷南在身后问那个小护士:“谁让你这个时刻送粥过来的?” “……”小护士吓得浑身战栗,不敢回答。 莫朗却回头朗朗一笑:“算了,让晓雪收拾完就离开吧。” 说完还不忘向吓得几乎哭了的小护士做出一个迷人的笑,十分的灵验,晓雪看着莫朗的背影又呆愣住。 “怎么没听医生说让你在这个时刻吃粥?”高捷南随后进来,脸上神色是淡淡的,目光却几分严厉。 莫朗不在意地一笑,一脸无奈:“她说在书上看到我这样的病多吃些粥好——她要送来,我也没办法。” “这怎么能行?还是按医生嘱咐,以后不要她们再来搞这些。”高捷南脸色一沉,断然道。 “那就要你多来镇守几天,我是没有本事不动声色就把她们吓跑的。”莫朗往沙发上一靠,悠然自得地耸耸肩。见白冰一直有些失神,他不由脸色一暗,轻轻抬了抬她的下巴,做出一个笑容问:“在想什么?” 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白冰后退一步,目光瞬间清醒,挑起了眉。 未等白冰说出什么,已有医生进来为莫朗做检查,高捷南拉拉白冰,“你先出去。” 白冰看一眼高捷南,没有动,依然站在一旁,看着莫朗在床上躺下。 莫朗看见白冰执拗的神情,和高捷南蹙眉轻叹的无奈,忽地一笑,朝白冰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不知他要干什么,白冰疑疑惑惑地走了过去,莫朗做出一个失望的笑:“我们的礼节,昨天才定的,今天你就忘了,好伤心啊。” 白冰无辜地看着他,似果真忘得一干二净。 “……唉。”莫朗拉着白冰的手臂,让她身子往前一探,他就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之后放开她还不忘埋怨一句:“还是我主动好了。” 白冰蓦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无语地退开了两步。 见她还是愣愣的,“怎么,还想看医生帮我检查身体?我可要脱衣服的,咱倆还没好成这样的吧?”莫朗坏笑着反问。 “……”白冰腾地红了脸,转身急忙要出去,竟发现站了满满一屋子的医生护士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更是窘得杵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实在无法,只边慌乱地说了句:“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边深埋着脸从人缝中挤了出去。 众医生护士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出去又回来,看莫朗只凝神望着她,仍是一脸朗朗的笑意,便也都会心地笑笑,不再露出什么惊诧地表情。 只有些护士蓦地想起前天晚上高捷南对她的紧张,偷偷打量了一眼默默站在一旁的高捷南,高捷南手指轻抚着他漂亮的下巴似是在想什么,脸上淡淡,似是根本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 “你陪她出去坐坐吧。”莫朗边任由医生摆弄,朝高捷南道。 看一眼低头安静坐在那里的白冰,高捷南收回目光,只朝莫朗皱了皱眉头:“专心干你的事吧。” 莫朗不再说话,他本不想让高捷南看见他接受治疗时的痛苦,但赶不走他也没办法。 高捷南知道莫朗是怕他担心,但如果不亲自看着莫朗,他心里不踏实。他退后几步,到了莫朗视线之外,见白冰一个人在外面坐着仍是一副想不开的模样,就走近窗户拨了个电话。 ------------ 第三十六章 隔着玻璃,白冰向里面看去,只见高捷南正凝神看着躺在床上被医生围着的莫朗,向来淡淡的脸上满是忧虑,她无法看见莫朗,只是——她目光又回落在高捷南的身上,他清瘦的脸上浴着早晨美丽的阳光更加俊美,却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几分苍白疲惫。他这样撑着,他的身体不要紧吗? 白冰怔怔看着高捷南,他不让刘医生告诉其他人他的病情,也许就是因为怕莫朗担心,加重莫朗的病情吧?只是,他就要一个人承受这些,什么都不说吗? 隔在里室和外室之间的窗帘慢慢拉上。白冰看着高捷南一个人站在那里,被明亮的光芒包围着,却是那样孤单落寞。淡蓝的窗帘合上的一瞬,白冰登时站起来,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消失在帘子后面,一个人去面对,一个人去承受。 高捷南蓦然回头,看见了她。 王医生推门进来,见白冰一个人站在玻璃面前不知在想什么,笑着走近:“身体好些没有?” “……嗯。”白冰见是王医生,连忙低下头,又点点头。 “一起出去走走吧,外面阳光很好,对你有好处。”王医生不介意白冰的怯懦,温和地笑着,见白冰微微一怔后抬头向病房的里室看去,似是犹豫,不由拉着她往外走去,若有深意地朝她道:“是高先生打电话让我看看你身体怎样了。” 白冰心头微微一动,又想起高捷南孤单站在窗边的身影。 “莫先生治疗要好一会儿,你不用着急。”王医生望着她低头蹙眉,一脸忧虑的模样,忽地开口安慰。 “嗯。” 偌大的花园在阳光下很安静。 白冰在白色的石廊下坐了很大一会儿,没有见到几个人,不由奇怪:“这个圣皇医院好像经营的并不好?” 王医生诧异地打量着她,疑惑:“你不知道吗?” “什么?”白冰亦抬头迷茫地回望着王医生,刚刚相处一会儿,发现王医生并不是很严肃很害怕的人,白冰也不再是那么胆怯。 “这个园子是圣皇医院唯一一座私人园子,只有高家的人才能住进来。”王医生见她真是不知,虽然颇为奇怪,但还是继续道:“连这家圣皇医院也在高家的资产范围内。” 王医生说着,眼睛掠过这园内秀雅的风景,不由感叹:“高家财富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还不知其他有多少资产呢。” 闻言,白冰不语,只是随手摘下一朵浅白的花朵,手指一下一下敏感地抚摸着薄薄柔腻的花瓣,眉头紧蹙着,似是在想什么。 王医生看到她这个动作,忽地愣住。 明明亮的刺眼的阳光落在白冰苍白的脸上变得淡淡,映着她洁白秀美的脸庞,更带上几分晶莹透亮,她蹙着眉头,忽然喃喃:“生命究竟给了我们什么?” 她说着,手不自觉抚上了她的小腹,这里还有一个等着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她抬头向病房看去,那个窗前沐浴着阳光的身影已不知何时离开。她四处打量着这花草树木郁郁葱葱的园子,忽地一笑,觉得滑稽,人命都没有了,还要这么大的花园干什么,要这么多的资产有什么用……她一时不能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活一次究竟有什么意义? 王医生蓦地被她的问话惊醒,她一把抓住白冰的手,问:“你妈妈是谁?” “……”白冰被王医生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听见高捷南淡淡的声音传来:“在说什么?” 王医生见高捷南走过来,收回刚刚的惊诧,脸上恢复了平常温和的笑容:“莫先生的治疗结束了。” 高捷南也不再计较刚刚他的问题,一笑之后,只看一眼白冰向王医生:“她的状况如何?” “比昨天好很多,看来昨晚睡得不错。”王医生也看一眼默默低头站在一旁的白冰,继续道:“照这样下去,好好调养,应该没什么问题。” “关键还是要她自己注意身体才行。” 最后,王医生又说了一句,就告辞离开。 只剩下了两个人,沉默一会儿,高捷南缓缓开口:“王医生的话听到了?” “你身体的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其他人只能干着急。” “嗯。”白冰点头。 又停一会儿,高捷南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幽幽道:“昨晚睡得好?” “嗯。”白冰点头,昨晚她什么都没有去想,只沉沉的睡了一觉,一觉天亮,确实很好。 “那就好。”高捷南亦点点头,睡得好,那想必她和云疏该是和好了,那他就不用再替她担心什么了吧? 莫名觉得高捷南语气酸酸的,白冰有些想逃,就胡乱开口:“现在能去看看莫朗吗?” “走吧。”高捷南说着已迈步向着阳光下素雅的楼群走去。 “我和莫朗的话,刚刚你听到了——多少?”高捷南忽地问。 听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淡,白冰微微放下了心,只是想到刚刚听到的话,心头蓦地痛了起来,静默半响,只低低道:“很多。” “你能来看莫朗,他会很高兴的。”高捷南沉默片刻,才道,声音沉沉的。 白冰不禁抬头看他倦倦的神色,“我会天天来看他的,你也要多多休息,注意身体。” “……好。” 高捷南抬手看了下表,又问:“你看完莫朗急着走吗?” 白冰神色一暗,摇摇头。 “那一起吃饭吧。下午陪莫朗聊聊天,有你在他总是很精神,很高兴。这几天医生都说他身体好了很多。”高捷南微微一笑,淡淡道。 吃饭……似乎有些为难,白冰登时想起上次两人一起吃饭的情形,其实是很不愉快的。 “不会像上次那样。”高捷南觑着她的神色,淡淡一笑,“不过,莫朗不知道你怀孕的事,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 白冰点头,不敢看高捷南的神色。 “……”高捷南看着白冰躲藏的眼神,微微蹙了眉头。 ------------ 第三十七章 莫朗今天看起来有些累,白冰早早地从医院出来,想让他好好休息。 “我送你回去。”高捷南跟着她从病房里出来。 不容白冰拒绝,高捷南已当先一步,向停车的地方走去,白冰默默跟着。 “有些事要绕道去见一个朋友,耽误你二十分钟,可以吗?”高捷南边专心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边很客气地问。 “……没关系。”白冰张了张嘴,这样把她当客人,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对了,”高捷南忽地似想起什么,指指白冰身前一个小巧的储物柜,“你的眼镜上次落在这里,一直忘记让你拿走。” …… 高捷南的电话突然响了。 看看屏幕上的名字,高捷南向来轻抿的唇角竟勾起了淡淡不易察觉的温暖的笑,淡静的眼里竟是不可掩饰的明亮的光华,夺目逼人。 白冰不由屏住呼吸,想听听是谁的电话,竟可以让高捷南这么开心,这么珍视。 “喂,高总,你到了吗?” 白冰蓦地低下了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后来他们说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清楚,只是苍白了脸色。 高捷南满脸笑意挂了电话,余光瞥见白冰神色时,暗暗抿紧了唇角。 “是一个很得力的下属,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高捷南把车停好,朝仍低着头的白冰笑道:“你看看她的说话做事,会很有收获,她是一个女强人。” “不了,我在这里等你。”白冰头埋得更低。 “我会尽快出来。”高捷南也不勉强,开门下车时,忽然想到什么,又回头嘱咐了句:“那你不要乱走,小心迷路。” “嗯,不忙,你慢慢来吧。”白冰终于努力抬起头,对高捷南笑了笑,说着又极快地低了头。 望着高捷南的身影穿越暮色走入那家咖啡屋璀璨的灯光下,想起他这一路上疏离的笑,白冰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不想去看让他这样赞美的究竟是怎样一个美好的女人。 他们在离玻璃窗极近的一张桌边坐下,相对坐下。 距离不太远,但,还不是很清晰,她犹豫了很久,拿出眼镜带上。 恰逢他们谈完事,一起走出来。恰逢他们一起走到那处极灿烂的灯光下,相视一笑。恰逢那个女人似是不经意向她所在的方向看来—— 那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林姣的女人,一身暗色的办公套装,让她成熟而妩媚,优雅而智慧。她大大方方站在高捷南身边,她亮灿灿的眼睛里是自信而美丽的光辉,她站在他身边和他和谐得几乎融为一体。 她……这样的人,才有可能配得上他。 白冰动了动干裂的唇角,高捷南说的对,那个女人是女强人。而她,在这样繁华喧闹的市中心只会迷路。 高捷南开门坐回车里,有些匆匆忙忙地歉意道:“抱歉,让你久等。” 白冰勉强露出一个笑,低低道:“没关系。你的事要紧。” “也没什么,就是依安——”高捷南似是说得有些急,话一出口才醒悟,连忙要改,只是面上的笑意却浓浓的流露,带着掩饰不住的满足的喜悦:“她公司里一些事,不明白,非要问问,其实没什么大事,一个电话就可以的。不过,估计这两天我公司去的太少,很久没见过。” “……我打扰你了。”白冰忍住心头的酸涩,急忙道,“我自己打车也可以回去的,她现在应该还没走远,你们还能一起吃个晚饭。” “这倒不用。何况,要是你在这个地方出了什么事情,责任我是担不起的——云总监不会放过我。云总监在公司里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我可不想失去这个中流砥柱。”高捷南脸色淡然,语气却带上几分调笑,想是刚刚的见面,让他心情很愉快。 白冰没有再说话,他快乐就好。 “今天莫朗的话,你听到了。那你应该明白他对你的心意了?”高捷南淡淡开口问。 不知他为什么提到这个,白冰有些诧异,但还是没有勇气抬头看他,她一脸惨淡,还是不要让他看到为妙。 “他很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计较他是不是骗了你,还能每天来看他。以后他病情稳定下来,我要回公司,不能常常陪着他,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陪他度过这些很难熬的日子,你只要把他当成普通朋友就可以。”高捷南很诚恳地说着,说到最后神色微微一暗,希冀地看着白冰。 “——因为需要你花很多时间,我可以支付工资给你。”见白冰蹙眉不说话,高捷南继续道:“云总监那里我可以跟他说,看在莫朗时日不多的情面上,他应该不会反对。” 白冰放在膝上的手蓦地绞紧,露出一丝脆弱的惨白。果然,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追逐钱财的人,一个胆怯无能却只知道钱的人……莫朗病得那么重,难道她还会计较钱的事吗?! 白冰唇角勾起苦涩的笑,声音哑哑的,“钱就不必了,反正我不忙。莫朗之前帮了我很多,现在能为他做些事,我很开心。云疏那里,”她顿了顿,缓口气,“不必说。” 想必她已经把和云疏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不用他再多此一举。高捷南放下心。 “那……我们过去的事,过去的都已过去,不要再提了,我不想让莫朗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做朋友——”说到这儿,高捷南忽地一笑,“当然是做普通朋友,我可不会像莫朗那样欺骗你。” “好。” 一切谈妥,高捷南终于轻轻舒了口气,一时车内无语。 只是白冰突然问道:“莫朗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捷南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滞,他似是不明白白冰的意思。 “我是说他的身体,他是什么病,怎么突然会这么严重?”白冰发现高捷南可能会误以为她问的是莫朗骗她做女朋友的事——其实,她并没有为莫朗做什么,只是莫朗觉得这样高兴的话,那她并没有什么。 “你不知道?”高捷南奇怪地看着她,不信。 “今天在外面听到你们说话,所以知道。”白冰肯定地解释。 “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对莫朗这些近乎无礼的要求你全部接受了?”高捷南收回目光,不再看她,静静说着,神色却有些黯然。 “……他看起来确实很虚弱,而且,我确实答应过和莫朗做朋友。”白冰似是想起什么,神色微微也是一暗。 答应和莫朗做朋友,还是那天考完,那天还遇到了林姣——林姣,她眉头一紧,这个女孩儿是什么时候和云疏有了交往呢?又是什么时候成了云疏的幸福呢? 这些仿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出现脑海,带着回忆时时光特有的苍白颜色。 那时,云疏倚着车等她放学后一起回家,身后是温红的夕阳。他的脸在夕阳下很是好看,带着他特有的温暖和安逸。那时,她就觉得有个家真好,不用再总是一个人。她就觉得云疏真好,她真幸福。 云疏,她以为当初她嫁给云疏只是妈妈喜欢,爸爸喜欢,云疏也喜欢,她自己也就无所谓。可是现在,一切突然消失,她才发现她并不是那么放得开,云疏在她心里终究有了一个任是谁都不能夺去的位子。 也许,是在他知道她曾是艳绣楼小姐之后还义无反顾地跑来医院陪伴着等在手术室外的她。也许,是在那个冷风如刀的冬日,他满心怜惜地把因妈妈的病已被折腾的毫无生念的她紧紧抱在怀里,一心一意地温暖着。也许,是在婚礼是他那一番答应她以后让她不再孤单的话。 也许,不知早在什么时候,她生活里的这个云疏,早已不是她说忘记就可以冷言冷语推开轻而易举放下的那个云疏。 然而,这个云疏竟是转身离去。在她不经意间已经转身离去。 不怪云疏,只怪她没有珍惜。 其实,抚心一算,没有云疏在身边可以依赖的日子,只不过是两个白天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忽然又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无处可以栖息了呢? 以前没有他的时候,和妈妈两个相依为命,不也是要一个人面对一切的?何况,现在还有爸爸,只是为什么,拼命压在心底不敢流露的悲伤,总是不期而至地要出来转转,毫不顾惜她的遍体鳞伤? “你这是干什么?”高捷南突然一把拉开了她覆在右手手背上的左手,有些沉不住气地吼道。 她猛然回神,不解地看向他,又顺着他冒火的目光,低头——“嘶”,她有些吃痛地皱了皱脸。 原本光洁的手背上,被她自己掐出了血痕,斑斑的血正不紧不慢地往外溢。 “我——”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高捷南已极快地转过脸不再看她。 他打断她的话,冷淡道:“不必向我解释,回去告诉你丈夫是你自己弄伤的,不关其他人的事,不要让他再误会就行。” “……知道。”白冰说完,咬紧了唇,不再言语。她并不是准备向他解释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不过想说一句她的手不疼而已。 其实,她疼不疼又关他什么事?她何必多此一举? 她放下窗,让凉凉的夜风吹进来,窗外的世界不知不觉,夜已来了,和车里的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下两个人浅浅静默的呼吸。 如果不是因为莫朗的身体,“那天在刘医生的办公室外,你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高捷南打破沉默,但神情很是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听到了不喜欢的事。”白冰亦是淡淡。 两个人之间原本总是氤氲着的淡淡却微妙的雾霭,似是不经意间散尽,终于露出了明月清风。然而,这本应坦坦荡荡的明月清风却不经意的似是多了几分深沉的幽怨,两个人都有的埋在心底的幽怨。 “什么事?”高捷南莫名地烦躁。 “就是你们说的事。”白冰不想把她自己因他而哭的事说给他听,尤其是在知道他心里有了那个“女强人”之后。 “我和刘医生说的就是莫朗生病到晚期的事!”高捷南冷冷道,怒火已不可遏制地喷溅到了她身上。 但,白冰却是定定看着他,总是虚弱的眼睛不仅没有在逼人的火光里暗下去,反而在黑暗里刹那明亮起来,她难以置信,说话的声音喑哑着有些艰涩:“那天说的就是莫朗?” 高捷南挑了眉,不满道:“那你以为呢?” “我,我并不是说莫朗得病好的意思,我只是说,”白冰顿了下,又有些怯怯,“我只是说,总算少了一个生病的人。那天刘医生的话,我只听了一半。” 沉默一会儿,高捷南问:“那你以为是谁?” 他声音里并没有半点情绪,似是很平静却带着几分胁迫。 “这是我的事。”白冰却是不畏不惧的冷淡。 “……”高捷南脸又冷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再说话,只是到了距她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车。 没有丝毫犹豫,白冰下了车。 ------------ 第三十八章 目送白冰进了家门,高捷南才驱车离开。 等着高捷南开车走远,白冰从门后转出来。她微微低了头慢慢走上家门外很有些冷清的路。 路灯的光,昏昏黄黄的颜色,照得人没一点精神。 路上就她一个,影子长长拉在空荡荡的街上,孤孤单单。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地,回到了她从未遇到过云疏之前。但她终究不能若无其事的装作云疏这个过客不曾来过。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地方想去,只想一个人走一走。不想回家。不想回家看见爸爸和妈妈对她担忧的眼神,不想看见云疏的爸爸和妈妈担忧而又歉意的眼神,不想回家看到云疏留下的痕迹想到有云疏在的那些日子。不想明明很难过,却还要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三个月是多久? 并不是很久,却足以让一个人的身影在另一个人的心里久久停留。 她不知她走了多久,只是隐隐觉得身边人声开始喧闹,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渐渐开始闪耀,在她面前带出乱乱的色彩。 目光游离恍惚中,无数的人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无数的人快速地超越她,向更前面的地方走去。 人影幢幢。 潮湿的风突然扑面,微微惊醒了神思恍惚的她,继而,她闻到了雨水冰凉的气息。 她仰起头,感受着经历了千万里跋涉之后的雨滴,带着疲惫,带着几分雀跃,落在她的脸,让她的脸冰冰的凉。 从高空落下的雨滴砸进眼里生生的疼,她眯了眼,感受着雨水冰凉的加速,雨势越来越大,雨水沿着她的脸,滑入颈间,流进身体…… 最后,整个心里都溢满了雨水,湿淋淋的,沉甸甸的,凉凉的。 身边的人声更加嘈杂,身边的人的步履更加仓促。 “让路让路……”一个推小车摆摊的小贩边推着车子一路小跑奔过来,边一路大喊着,想是推了什么特别怕淋的东西,跑得一脸惶急。 来来往往避着雨赶着路的人群顿时被搞得一团混乱,在夜雨霖铃中显得吵吵嚷嚷,人与人之间似乎少了薄膜的疏离,终于多了几分热闹。 白冰没反应过来时,已被人推搡着挤到了一家店门口的屋檐下。 隔着玻璃窗,里面透出明亮温暖的光,耳边雨声仿佛刹那寂静,只剩下从里面低低传来的轻柔的音乐。 是一家装潢的极华丽高雅的咖啡馆。侍者安静地往来穿梭,里面的人温文有礼地谈话品饮。无关外面风雨。 一切美好仿佛就在眼前,她伸出手,却不能触摸。 这是两个泾渭分明,互相隔绝着的世界。 雨冷冷地浇下来,一个寒噤,她当头清醒。 一个英俊的侧影,淡漠的眼神,墨色的西装,优雅潇洒的举手投足,伴着她清醒的眼神渐渐清晰。 “云疏。”白冰喃喃,吐出两个字。然而,下一刻,她还是看见了坐在云疏对面的那个美丽的女孩儿。 淡淡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洒落肩头,一袭浅紫长裙,露出白皙的脖颈和肩膀,颈上是浅紫的挂坠,和她整个人一样的熠熠夺目。她脉脉地望着对面的云疏,唇角是浅浅的笑,优雅精致的犹如童话里最醉人心房的公主,无人可以比拟。 不知道坐在她对面的云疏会怎样招架林姣可人的美丽。 白冰心下透凉,她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搭在身上的衬衣,水成柱状一股一股流下,她唇角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突然,林姣转过头,向她看来。 隔着远远的距离,那种摄人魂魄的美丽毫无征兆地袭来,仍是把白冰惊得后退一步,她猛地移开了几乎紧贴着玻璃的脸。 继而,云疏顺着林姣的目光看来,只觉得身后仿佛是响起一个明晃晃的炸雷,白冰心头一惊,转身跑开,她这副模样,还是不要被云疏看到了吧…… 愈跑愈伤心,她猛地取下眼镜,用力扔了出去。 这个世界,她不想看得那么清晰,从来不想,根本不想! 眼镜摔在路中央,一阵车灯的光闪过,溅起“哗哗”水声,下一辆车灯极快地再过来,隐隐照见了地上被压得粉碎的眼镜。 生命是如此脆弱。 她怔怔站在雨中,看着一辆辆车从眼前闪过,压过那本已破碎不堪的眼镜成为齑粉。 望着茫茫的雨帘,她没来由觉得空落落的茫然……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她要伤心,为了什么她要高兴? 生命究竟给了我们什么? 突然想到上午的那个疑惑,瞬间又想到……她仍是拿手抚上了小腹,她突然不敢相信,那里也有一个生命在孕育,在默默等待着来到这个世界。 让这个生命来到这个不知道一切为了什么的世界,是不是她的罪过? 她心头有些恍惚,看着车一辆接一辆不停地压过眼镜的碎屑,她突然觉得她很残忍,她想把它捡回来,她应该把它捡回来,她总觉得那是一个在哭泣的孩子,被她抛弃的孩子,茫然坐在路的中央,任由雨淋着,任由过往的车辆从它身上压过去——她心头一痛,顾不得许多,就拔腿往路中央跑去。 “哧——”长长刺耳地刹车声,惊得白冰猛地抬起头,一眼望进刺眼的车灯里,她不知所措地踉跄着后退一步。 继而很多刹车声响起在雨夜里,紧接着就有人愤怒地叫骂声,隐约是说好端端地怎么堵了车。 车里的人也是怔了半响,似是被她吓到,听到身后车里传出的愤怒,忽地一人开门冲下车,把她不由分说地拉上了车。 ------------ 第三十九章 直到车子行了起来,白冰才猛然清醒,有些诧异地看着坐在身侧正眼巴巴望着她的人。 “不认得了?”身边的人轻轻一笑,喑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甜柔,仿佛曾经听到过。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黑暗里那女孩儿轻嘲一句。路灯一闪,白冰只觉得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对猫一样在暗夜中幽幽的眼睛。 “呵呵,不为难你了。”那女孩儿笑了一句,又朝开车的人大声道:“强子,开灯,让这位傍了大款就忘了自家姐妹的丫头看看我是谁!” 车灯哗的开了,骤然地明亮让白冰不太能睁开眼,但听到“傍了大款”这四个字时,白冰已然想到了一个人。 “喵喵,是你。”白冰微微笑道,并没有把蒙在眼睛上遮光的手拿开。 “算你还有点良心。”喵喵拿开白冰的手,笑着轻骂。 白冰望着眼前只画着淡妆的女孩儿,吃了一惊,猛然惊觉,那种喵喵身上总是很浓的逼人的香水味,也是没了的,“你?” “怎么,从良之心人人皆有,你以为只你清高?”喵喵毫不在意白冰的惊讶,反而一脸骄傲地仰着头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冰急忙要解释,却被喵喵大咧咧地笑声打断,“一年不见,怎么你一点没变?跟着林千那样精明的人,也没学点本事出来?” 白冰神色一滞,没有说话,微微蹙起了眉似是想起什么。 当日在艳绣楼,白冰本是妄想着洁身自好的,但不过是痴人说梦,当日喵喵一提醒,她觉得“傍大款”的主意不错,便跟珍姐讲了。珍姐思虑半响,见她去意已决,只得同意。 这几日滞留艳绣楼等待的期间,她和喵喵熟识很多。她发现喵喵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儿,爽朗利落,没有太多深埋的心机城府,也没有很多粗鄙的行为。虽然她总是涂很浓的香水,化很深的眼影,抽烟酗酒,但白冰却是心底的喜欢她,还带着几分欣赏。 而喵喵虽然总是嘴上说嫉妒她找了一条出路,说她长得不漂亮凭什么受到珍姐优待的话,但却是唯一一个不厌其烦地叮嘱她要小心林千狡诈的人,是真正一个关心她安危的人。 喵喵见白冰不说话,又想起她刚刚站在雨中恍惚的神情,不由握着白冰的手紧张道:“是不是林千欺负你了?你怎么会这样大的雨一个人在街上?怎么会突然冲到路中央——”说到这儿,她似是倒吸口凉气,瞪大眼睛盯着白冰道:“你不要命了吗?” 话到这儿,白冰一个冷战,似是才明白刚刚的清形,不禁心里有些虚弱地惧怕起来,“我,我……只是眼镜掉在那里想捡起来,并没有想太多。” 见白冰害怕,喵喵轻舒了口气,仍是盯着白冰,大声强调道:“幸好你没有自杀的想法,要不然出了事,我们可和你脱不清关系了。” 白冰不解。 “你从我们车上下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能逃得了干系?”喵喵一脸“这都不懂”地鄙视白冰的神情,还不忘又加了句:“怎么一点长进都没的。” 听喵喵一口一个“我们”的亲热的叫,白冰问:“谁们?” “强子,在你保证开车安全的情况下,让我的这位读过万卷书的朋友看看你。”喵喵颇几分自豪地朝开车的人大声道。 白冰倒是怔了下,开始见这是辆出租车,她以为喵喵是要打车去什么地方,现在怎么又和出租车司机成了“我们”? “我跟了他。”见白冰疑惑,喵喵一笑,解释道。 司机果真听话地转过头来,看着白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又急忙忙转了回去。 是一个很平凡的男孩儿,相貌平平,衣着平平,笑容平平。淹没在人群里,绝对如滴水汇入大海,再无踪影。 白冰诧异地抬头看向喵喵,并没有说什么。然而喵喵会心一笑,又看看开车的男孩儿幸福地笑了笑:“我以前是嚷嚷着要找个大款来着,是要找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来着,是自恃美丽来着。但是,大款有什么用?” 喵喵说着,颇几分怜惜地看着白冰:“你现在幸福吗?”不等白冰回答,她已自顾道:“所以我早想通了,有些东西不是钱,不是容貌可以换来的,比如快乐和幸福。” 白冰怔怔,然后点点头。 “何况,咱们这种身份的人,还指望着什么?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就算你是纯洁无瑕的大家小姐,遇不到真心人都是狗屁,哼,我算是想明白了。”喵喵说着,似是带上了几分感慨,向来笑嘻嘻的脸上带上了愤愤。 “你呢?还跟着林千?”喵喵一脸愤愤完之后,又把目光投向白冰,满是关切。白冰心头一暖,摇了摇头。 “离开了他好,当时要不是你急得要用那么多钱,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喵喵说着,又重新打量着白冰,带来几分惋惜,轻叹道:“你是个和我们不一样的人,是不该落在这种地方的。” “其实都一样。”白冰落寞地笑了笑。 “反正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离了林千,你现在怎么样?你要那么多钱是干什么的?有没有花光?”喵喵瞧见白冰这样的笑,心里也泛起丝丝疼痛。 “我还好。”白冰微低了头,避开喵喵真挚的关切,她不需要人的怜惜,不想要人的怜惜。 见白冰不愿说,喵喵也就不再勉强,只低低叹了一句:“凡事你要想开些才好,没什么事过不去的。” “嗯。”白冰感激地朝她笑了笑。 “唉,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整的我跟你一样像个多愁善感的读书人似的。你要去哪儿,我们免费送你。”喵喵说着,眼睛一亮,大大的眼睛盯着白冰一副极慷慨的样子。 白冰一怔,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喵喵已开口道:“强子是开出租车的,晚上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就陪他出来,顺便欣赏欣赏夜景。” “那晚上很晚吧?”白冰看着娇柔的喵喵担忧道。 “晚上工作很辛苦的,但没办法——”喵喵说着,心疼地看一眼坐在前面的强子,站起身在强子脸上亲了一口,才又坐回来笑嘻嘻道:“我们普通小户人家,总要吃饭过日子,要挣钱的。不过,我不辛苦,他辛苦。” 强子脸上似是腾起了红晕,但唇角却有了幸福的笑,在这样一个雨夜里,分外暖人心房。 “我们会有一个家的。”喵喵亦是笑得甜美,充满憧憬的大眼睛在车里扑朔着,看得白冰心头一阵羡慕。 猛然回头发现白冰的神情,喵喵轻叹一声,朝白冰诚恳道:“你也找个人好好嫁了吧,要求不用太高,对你好就行。” “我……是啊。”白冰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脸上有些怅然,云疏,原来也是对她好的不是吗,只是她配不上他。 “生命究竟给了我们什么?”白冰一阵沉默后,蓦地问。 喵喵正细心打量着白冰的神情,被她这么一问,先是一愣,后才呵呵笑起来:“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哪里想过这么深刻问题。我……” 见白冰一脸烦忧,喵喵不由于心不忍,只得硬着头皮想了半天,最后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生活目标一向很简单,开始是钱,现在就是一个家……说白了,好像就是想尽办法活得快乐一点噢……” “不过,”说到这里,喵喵又似想到什么,顿了顿继续道:“好像对我们这个家来说,快乐的保证是温饱问题,那还是钱了喽……怎么一切好像转回原来的地方去了?” 一直一言不发地强子突然转过头来说了句:“好好活着,就是生活。” ------------ 第四十章 喵喵茅塞顿开一般,热切地看着强子,凑过去又亲了他一下,才赞叹道:“我们家强子懂得还不少呢!” 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从电视上看到的。” “不管你哪儿看到的,可要记牢了,以后开车要小心,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好看!”喵喵瞪着大眼睛,沉沉说道。 “是,是,遵命,老婆大人。”强子赶忙应声,还俏皮地做了个揖。 喵喵满意地笑着,回头朝白冰道:“怎么样,我老公好吧?” 白冰正要羡慕地点头,强子却突然回头心满意足地说了句:“老婆更好,为我戒酒戒烟,有好吃的不舍得一个人吃,等我半夜回来一起吃。” 喵喵怔了一下,看着强子说完就飞速地转回了头,却连耳朵都是红的,脸上的笑意一柔,大大的眼睛里不经意噙满了水雾,整张脸都氤氲起来。喵喵本是个灵动可爱的女孩儿,此番,看着竟带了几分沉静,却更是美丽逼人。 许久,喵喵轻轻责骂一句:“好吃的还不是你买的,自己不吃留给我的?戒烟戒酒还不是因为你没钱,我还想住大房子,穿漂亮衣服呢,你别说几句好听的,就想我跟你过一辈子吧。别想,趁早挣钱多多的钱过来!” “挣多多的钱,也不再让你抽烟喝酒了,对身体不好。”强子没有大声反驳,只低低说了句,却让喵喵挂在眼中的泪,一瞬滚落,在夜色中带起一阵晶莹闪烁。 白冰怔怔望着他们,一言不发。直到喵喵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才抹了泪回头朝白冰道:“瞧吧,这就是找一个比你年轻的人的好处,什么都不懂,由着你欺负。” 白冰微微愕然,再去看强子,确实还是很青稚的,但比喵喵小——喵喵看起来也不过刚二十出头的样子。 “怎么样,我二十七了,你看不出来吧?强子和你同岁,也是二十三。瞧我善于伪装吧?”喵喵睁大了眼睛,依然是一副漂亮可爱的样子,听她的话,看她的眼睛,方觉确实有几分沧桑。 白冰看着她,突然觉得喵喵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对了,忘记问你你什么地方下车啊?我们送你回去。”喵喵躲开白冰探寻地目光,问。 看着人声渐渐冷寂的外面,白冰道:“就在这附近,我下车吧。” “那……”喵喵也看了看外面,是一座很豪华漂亮的小区,“那强子你停车吧。” “我们这破车进不了你们小区,呵呵,就送到这儿。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也会住进里面的,别得意地太早!”喵喵不服地朝白冰笑着。 白冰微微一笑,并不置一词,开门就要下车,却又突然被喵喵拉住。 “怎么?” 喵喵伸出手,似是问她要什么,白冰不解。 “手机拿来。”喵喵一脸蛮横霸道的笑,白冰低头从湿漉漉的包里取出手机,仍是不解,却见喵喵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道:“不管你幸不幸福,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祝福我,把我的号码留给你,到时请你准时参加。” “什么时候?一定。”白冰一笑。 “时间未定,不过总有一天。”喵喵说着,还不忘向前面一脸幸福笑容的强子故意问道:“你说是吧?” 强子点头急忙称是。 “咦?好多未接来电……二十个?!”喵喵打开手机,愕然瞪大了眼睛,继而似是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她忽地朝白冰敏感道:“你现在还和高捷南有联系?” “……”高捷南和那个“依安”并肩站在她视线里的情形登时现在眼前,白冰深吸口气,蹙了眉头,轻轻道:“只是认识。” “这个,其他两个人,一个云疏,一个白伯文,听起来都是男的?”喵喵边想着,边疑惑地看着白冰。 白冰皱了皱眉,拿过手机看了看,微微一惊,却转眼成了不能言语地苦涩,——云疏——他和那个公主不是在对饮吗,怎么会突然想到打电话给她呢?还打了这么多? 又看到白伯文的名字。 爸爸…… 白冰心头一紧,她又要爸爸和妈妈担心了,真是不懂事啊。 再看表,已是晚上十点多,而窗外的夜色正是浓深,雨打在玻璃上仍是噼噼啪啪大声作响,颇有肆虐之感。 “太晚了,我要回家了。”白冰瑟缩了一下,道。 “全是你家里人?”喵喵更是诧异,但还是迅速把她的联系方式输入了进去。正要把手机还给白冰,一下又震动起来,蓝色的屏幕上显出“高捷南”三个字,喵喵神色不经意闪过一丝黯然,瞬间恢复如常,见白冰怔怔看着手机并不接,不禁催促道:“快接啊,莫不是在我们面前不好意思?” “……我先走了。”白冰回过神,就要开门下车。 “我们没伞,就不借给你了。”喵喵犹豫了一下,话在舌尖一转,变成了这样一句。冰冰和高捷南的事,她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了。 白冰点点头,走入暗黑的夜色里,身影很快被吞没。 “高捷南。”强子忽地低低说了这三个字。 喵喵听到,沉默了下,忽地一拳轻轻打在强子背上,吼道:“吃什么干醋呢。不知跟你说了多少遍,他是我偶像,是崇拜的,是我喜欢的,可我从来没想到他和我有关系,懂吗!” 强子闻言,喜笑颜开起来,拉过喵喵在她唇上点了一下,才乐呵呵道:“明白,老婆大人。现在请指示,是否要继续前行。” 喵喵也笑眯眯起来,懒洋洋靠在座位上,做贵夫人状,手一轻抬,命令道:“前行。” 车应声离开。 ------------ 第四十一章 漫天是雨是夜色,白冰也不知要到哪里去,也不知下车的地方是哪里。 只是看着喵喵的幸福很羡慕,而愈加显得心里悲凉。 “快上车!” 雨声很大,这声呼喊声音似乎更大,压过雨声,直直传进了白冰耳朵里。愕然中回神,她有些诧异:“喵喵?” “愣什么愣,快上车,雨太大了!”喵喵不耐地催促。 “去哪儿?”白冰没有动,只是不解地问,不知喵喵他们怎么会还在。 “唉,你真是。”喵喵见她就是不动,只得第二次冒雨跑下车,来拉白冰。 “去哪儿?”白冰执意站在那儿,仍是问。 “不管去哪儿,不能这么水鬼一样站在雨里吧?”喵喵边拽着她往车里,边随口反问着。 “我想去喝酒,你能不能陪我?”白冰突然握住了喵喵,哀求道。 喵喵顿时定住,站在雨中不遑一瞬地看着白冰,半响才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冰一震,收回望着喵喵的目光,迟疑一下,终究没说话。 喵喵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强子,犹豫着,忽地一跺脚,似是下了决心:“好,我就舍命陪你这个榆木疙瘩的小女子——强子应该不会怪我说话不算数!” 白冰露出了点点笑。 喵喵看着她却是叹一声,道:“就知道你今天比平日都不对劲。不说算,你要去什么地方喝什么酒?” 白冰没想到喝酒还这么讲究。她只是突然想试试看喝酒是什么感觉而已。 “没见过世面……喝酒和你研究学问是一样的,喝酒,可以去我家,去你家,去酒吧,去酒店。酒有无数种。”喵喵顿了顿,反看着白冰,一脸无奈地叹道:“我真是奇了,什么事会让你这种号称滴酒不沾的人想要喝酒?我可真是不好回绝你!” —————————————————————————————————— 一觉醒来,只是头疼得厉害,下意识伸手揉着前额,白冰睁开了眼,视线还是有些迷糊。 咦,这是在哪儿? 白冰心里惊了一下,觉得这地方不像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地方。 “想什么呢?一觉醒来就发呆?”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继而是一对猫一样的大眼睛闪在她面前,只是这双眼睛布满血丝,通红通红的。 “……喵喵?”白冰蓦地清醒。 喵喵见她似是想起了昨晚的事,神智也清朗了,就一屁股坐在白冰身边,倦倦地叹了一声:“我昨晚是找谁惹谁了,把你这尊佛请回家。” 皱了皱眉,白冰隐隐想起昨晚的事,是跟着喵喵回她家来喝酒的,但似乎没喝多少就晕乎乎的,后来难受地似乎又吐了,再后来,再后来——她好像扑在喵喵怀里哭了? “你,你们明明走了的,怎么会又遇到我?”静默了一会儿,白冰揉着额头,她不知道怎么会第二次遇到喵喵。 喵喵一下急得跳脚,盯着她,问:“你真不记得昨晚的事了?那我一个晚上做牛做马的服侍你,岂不是白忙活?” 白冰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她躲开喵喵的注视,底气不足道:“你可以告诉我,我清醒了就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哧”,喵喵见她这副样子,憋不住笑了起来,又在床边坐下,神色里溢出了几分担忧,她缓缓说道:“昨晚我和强子是把你丢在那个华丽的圣皇小区门口的,不过,开车没走几步,就发现你一个人淋着雨在走,根本没有进去。看你神色也不大正常,只能把你强行拉上车,你说你要喝酒。” 说道“喝酒”时,喵喵顿时有些咬牙切齿起来,比说道“圣皇”小区时的龇牙咧嘴愤慨了无数倍——她一气之下,愤怒地转头看着白冰,却被白冰的神态吓了一跳。 白冰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她裸露的胳膊,见喵喵突然回头,忙把胳膊缩进了被子里。 “我……我?”白冰疑惑地看着喵喵。 “为什么没穿衣服?”喵喵半天终于会了白冰的意,不以为意地又坐下,继续愤慨道:“还说呢,像是被河里捞上来一样,浑身是水就想睡我的床?我的床单可是昨天刚换的新的,我还没睡过,让给你先睡就算了,总不能再让你湿漉漉的进去糟蹋吧!” 白冰见不仅是床单,连被子都像是新的,不由不敢再说话。 “不过,你昨晚为什么那样?”喵喵见白冰不言不语,不由关切道,白冰一向是很内敛的人,有什么情绪从不外露,昨晚喝酒不说,吐得苦胆都出来了不说,还扑在她怀里孩子似的低低哭了一个晚上。瞧白冰现在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我……哪样?”白冰微垂了眼睛,反问道。 见她又装傻,似是不想说,喵喵轻叹一声,随即露出了愤怒之情:“哪样?!” “丫头你就给我装傻充愣吧。说好喝酒的,还害得我好说歹说求了强子半天,答应为了陪你就破戒这一次,没想到半瓶啤酒下去,你就吐得洒了泼,吓得我差点打了120把你带走。这个不算,吐了我们三个满身,我酒没喝成,到洗了一个晚上衣服。你这也叫喝酒?”喵喵说着,已是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白冰。 “再说,怕你淋湿了感冒发烧什么的,我辛辛苦苦帮你擦得干干净净,一醒来竟用那种质疑的眼光看着我,怕我毁了你清白不成?”喵喵说着两手叉腰,原本疲倦的脸色被红色的光代替,是愤怒的红。 白冰抓着被子看着喵喵,摇了摇头。 见白冰又恢复了往日一副胆怯的不谙世事的模样,喵喵收起了怒火,她稍稍安心,昨晚她还真是被白冰冷冷淡淡却又哭哭啼啼的样子吓了一跳。 又坐在床边,喵喵神色也微微一暗:“不过,成家过日子绝对不是轻松的事,唉,等你准备有个家的时候就知道了。” 很少见喵喵这么深沉,白冰有些愣愣,“昨晚见你和他很开心啊?” “他对我是好,可他农村来一孩子,什么都不懂,我教他这个,教他那个,又要想我们的未来……苦中作乐呗。”喵喵说着,瞄一眼这房子。 白冰也随着喵喵的目光,四处打量一下,确实是很小的屋子,简单地摆了一张梳妆台,一个衣柜,再就是一张床,还是一张单人床,空间已经所剩不多。她不禁有些疑惑:“我睡这儿,昨晚你睡哪儿?” “我?我去强子那儿挤了一晚。”见白冰一脸诧异,喵喵随即恍然笑了笑道:“觉得我们俩不住一起很奇怪?我倒是没什么,强子他一心说是结了婚再住一起。这么实诚的孩子,你说我舍得摧残他吗?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挣够钱娶我,别等到我老了,还是这样连个双人床都放不下。” 见喵喵神色有些惨淡,白冰神色也是黯然,她抿了唇角也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许久,喵喵突然抬眼盯着白冰直看。 白冰顺着喵喵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最后见喵喵有些嫉妒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间,不由暗暗惊了一下,小声道:“有,有什么不对吗?” “你皮肤真好。”喵喵缓缓吐出一句,见白冰终于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才大声笑着起身,找了一身衣服扔在白冰身边,吐出一句,:“快换好衣服出来,已经中午了。” 说着已推门走了出去,又牢牢地碰上了门。 ------------ 第四十二章 终于耐不住,喵喵敲门走进来,见白冰明明是穿好的,不由奇怪:“怎么坐在床上不出来?” “鞋子没有。”白冰为难地望着喵喵。 “……”喵喵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骂人的话,她转身出去,取了一双鞋进来,放在白冰脚边,才低低似是不乐意地问了句:“那怎么不喊我一声,或者光了脚也没什么不能出来的,我这地面很干净,我就是光着脚到外面才穿鞋的。” “妈妈说地板很凉,不能光着脚走来走去。”白冰见喵喵不高兴了,连忙道,她没有嫌地面不干净的意思。 “那是说孕妇呢,你是孕妇?”喵喵没好气道。 白冰刚俯身拿在手里的鞋子滑落,随着喵喵的话掉在地上。 “喂,这可是我新买的,花了一百多呢,一直舍不得穿,拿出来让给你,你干吗把它甩来甩去的——”喵喵说着,已捡起鞋子小心地检看。 “对不起。” “哎呀,算了,摔一下也没什么,要是摔一下就坏了,我正好去找那个卖家,现在还在三包时间内。”喵喵见白冰有些黯然,不由大大露出个笑容开解道:“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并不是说你是孕妇。光着脚在地板上走不好,那我以后穿鞋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常识啊。” “嗯。”白冰扫一眼喵喵递过来的鞋子,是一双黑丝的高跟凉鞋,她皱了皱眉:“我的鞋子呢?” “你的袜子都被我洗了,别说你的鞋子。你那运动鞋早湿透了,洗过了晾在太阳下,不过估计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先穿着我的吧。衣服也先借你。”喵喵说着,打量着白冰笑道:“瞧我就只看你一眼,就帮你搭出了一身极适合你的行头,厉害吧?” 白冰被喵喵看得有些窘,低头穿好鞋,看见自己上身只是一件黑色镶蕾丝边的吊带背心,还贴着身,不由又为难地看了看喵喵。 喵喵两眼一瞪,双手环在胸前,否定道“这已是我最不花哨,最能给你穿的衣服了。其他都不适合你。” “……”白冰见喵喵有了几分不耐,便点点头要站起来,可是那鞋跟很细,一个没留心就向前栽倒。 “喂,小心!”喵喵吓得白了脸,难以置信地打量她,最后只深深吐了一口气:“你真的一点长进都没的。” “……”白冰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解释道:“真的没穿过这样的鞋。” “可这跟不高啊。”喵喵埋怨着,准备去替白冰另拿一双鞋时。转眼见白冰白皙的皮肤,上身是黑色吊带,下身是宽宽飘逸的黑色丝质轻裤,再穿上黑色丝状的凉鞋,原本的清秀稚拙多了几分成熟逼人的妩媚,身上隐隐的不羁之气竟成了傲慢的艳冶。 喵喵一时望着白冰竟不能错开眼。 实在不忍心破坏掉白冰这副模样。反而扶着白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笑道:“我给你换个发式,别老是一副松松垮垮的学生样,人很快就会老的。” 不由白冰反抗,已拿起梳子,说是换个发式,其实也没有,就是把白冰经常是马尾的辫子扎成高高一个团状,看起来利落时尚。 喵喵满意地打量着白冰,又挑一个水钻项链挂在白冰脖子上,感叹道:“怎么样,被我一修理,气质登时提高了不少吧?” 白冰也是有些诧异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转眼见喵喵拿起化妆品要给她涂,连忙站起身,“这个不要。” “呵呵。”喵喵瞄了白冰一眼,手一转,却对着镜子往她自己脸上涂了起来,边解释道:“你这个刚刚好,倒是我本来大美人一个,被你比得有些心里不爽,所以我要补个妆。省得我们家强子被你拐了去。” 白冰低头一笑,淡淡羡慕:“他喜欢你,你在他心里就是最美的,怎么会轻易被人拐了。何况,你本身就是很漂亮动人的。” 忽然间想到那个站在高捷南身边的“女强人”,坐在云疏对面的“小公主”,白冰神色一暗,笑容微微失落。 “所以在高捷南心里你也是最美丽动人的?”喵喵把唇彩往桌上一搁,转身笑望着白冰。 白冰低了头,没有说话。 喵喵始终不明白,那一次见到高捷南气势汹汹拉着白冰走出艳绣楼,眼里虽是怒意,却更是痛心。她本来也不觉得白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高捷南那晚的神情却让她对白冰刮目相看。 然后,她一直很奇怪,白冰要是想离开艳绣楼和高捷南说肯定可以行得通,可她为什么偏偏不,而是要去找那个林千。 原以为,白冰是跟了林千,但昨晚高捷南打了那么多的电话,不由让她有些好奇,这白冰和高捷南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刻,见白冰苍白的脸色带上虚弱,更是近乎透明,不由于心不忍,估计和高捷南相处并不快乐。她随即想到,也是,高捷南那样的人,高高在上,跟着也未必是好事。何况,白冰这么自尊敏感的人,怕是自卑也要自卑死了。 “你那么紧张干吗?我随便问你的,要知道,我暗恋他很久了,如果你能引见,我会很感激你让我多看了他几眼。”喵喵一本正经地把话题岔开。 白冰抬眸,一脸诧异。 “我是暗恋他,所以我曾经很嫉妒你的。”喵喵正色,不过忽而又自嘲地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自语道:“那样的人,谁会不暗恋呢?就是太不切实际了。” 白冰未语时,有人在外面敲门,然后是强子说话:“午饭好了。” “走。”喵喵又笑得大大咧咧,不见刚刚的失神,扶着白冰向外走去。 外面是个小小的客厅,矮小的桌子上放着几个小菜,强子见她们出来,乐呵呵地问了句:“说什么呢在里面?” “跟我姐妹说私房话你也听?”喵喵瞟了强子一眼,忽地又随便加了句:“其实也不是私房话,你知道的,就是我暗恋高捷南的事。” 白冰瞪大了眼,喵喵倒是什么都不忌讳对强子讲。 “那好啊,说出来心里舒服。”强子自顾摆着碗筷头也没抬,只笑着应了句。喵喵见白冰很惊诧,拉着她在桌边坐下,笑道:“我们之间坦坦荡荡,强子也知道我高攀不上,所以十万个放心。你干嘛这副神情,怕我跟你抢?” “……没有。”白冰低低道。 “这饭菜肯定没你家的好,将就着点吧。吃了饭,我们把你送走,因为你,连累得我们强子上午没出去工作,少挣了半天钱呢。”喵喵说着,夹菜给白冰。 “很好。”白冰望着简单的小菜,羡慕地一笑。 喵喵晃一眼白冰,心里轻轻叹息,对着白冰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一会儿,才些许不耐道,“没挣到钱还说好,亏你想得出来。” “我是说,你们很好。”白冰又是一笑,认真望着喵喵,解释道。 “……我是觉得强子趁机休息这半天很好。”喵喵当然明白白冰的意思,也知道白冰过的并不好,只是硬着头皮把话给岔开。 白冰淡淡一笑,也不再说话,她知道喵喵明白她在说什么。 ------------ 第四十三章 吃完饭出门,喵喵正在埋怨白冰吃得少,是不是嫌弃饭不好诸类的话,突然回神定定看着白冰道:“你的手机呢?” 白冰把包里里外外找了几遍,喵喵又帮着在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 白冰左思右想想不起来,喵喵也是想着,喃喃:“昨晚拉你上车之前还有的,被你攥住手里,淋得湿漉漉的,难道你上车时丢了?” “你找手机干吗?”白冰想着可能也是,不过她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伤心的神情。 “你那手机可是最新款的,好几千呢,你丢了怎么不心疼?真是有钱人呐!”喵喵神色微微一变,却随即笑着解释道:“不过是想到你应该先打个电话给家里人,起码高捷南,估计他找你要找疯了。昨晚拉你上车的时候,你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我真是羡慕地要死。” 白冰闻言神色一暗,给爸爸和妈妈打电话让他们放心是应该的,只是她不知该怎么说昨晚一夜未归的事,她皱眉,不由自主地叹了几口气。 “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磨蹭了,回去吧。”喵喵见她这样,推着她往外走,几分不耐地催促道。 外面正午,经过一夜大雨,天空晴朗如洗,阳光正耀眼,也热热的。 白冰穿着这样裸露的衣服走出来,有些不自在,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抿唇跟在喵喵身边。喵喵回头,猛地瞧见白冰白皙裸露在外面的肩膀和胳膊也觉得有些扎眼,她还是习惯白冰穿得密不透风,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说了声:“先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马上出来。” 白冰默默低头无语。 强子见白冰不高兴,还以为是刚刚喵喵说话凶了点的缘故,不由道:“喵喵说话很直,但心里很喜欢你的。昨晚你一直吐,吐完了又哭,吓得她也快要哭了。睡觉时,知道你爱干净,还专门换了新买的床单和被子。还有,那个高捷南她也只是说说,并不会真的跟你抢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白冰一怔,心里百味陈杂,终究只是点点头,“我知道喵喵是个好女孩儿。我不是生她的气,只是自己心里有些不高兴的事。” “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想的多,我和喵喵大道理不懂,简简单单也很快乐。”强子见白冰这么说,放下心,只手摸了摸脑袋,笑道。 白冰见他一脸心满意足的真心的快乐真心的笑,怔了半响,只吐出一句:“你要一直好好对喵喵。” 强子不知她为什么这么说,一边诧异地点点头,一边笑着,连连道:“那是自然,自然。” 见他神色那样坚定,质朴的脸上也满是郑重的光芒,白冰放心地笑笑,觉得喵喵进去了好一会儿,不由道:“我去看看喵喵。” “哈哈,她肯定在试衣服。”强子笑着说了句,见白冰诧异,不由道:“你自己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悄悄推开门,果然,喵喵正拿着一件风衣比划着在镜前照来照去,还喃喃说着什么,很是不舍的样子。 “来,穿上试试。”从镜中看见白冰,喵喵一把把她拉过来,拿出风衣给她穿上。 “这,还是换件旧的,这是你的新衣服。”白冰是想外面再穿一件,但刚刚见喵喵的神情似是很爱惜这件衣服,就拒绝道。 “你这是咒我只这件新衣服呢?”喵喵脸色一冷,强势道:“让你穿就穿,废话那么多。” 穿上后,喵喵啧啧惊艳地围着白冰转了一圈,满是赞叹,搞的白冰脸红了,自己动手拉着喵喵走出来。 “一点小丫头的感觉都没了,整个一都市女强人样。”喵喵瞄着白冰笑,这件风衣白冰穿上正合身,白冰清瘦,穿上这衣服更添几分凛冽傲气,而她有些丰腴,穿上总觉稍稍臃肿。 闻言,白冰的神情微微僵硬。 强子看见白冰穿的米色风衣,先是一怔,后来有些着急地刚要说话,就被喵喵及时地瞪了一眼,所有话尽数咽回肚子里,只闷闷低了头。 白冰皱眉,看着喵喵正要说什么,喵喵已拉着她快步离开强子,笑嘻嘻道:“他这个人真小气,送我一件衣服,还宝贝着管我怎么穿。” “我穿其他——” “——怎么这么啰嗦,我的衣服我做主,我可不想给你配个花哨的,损了我精心打扮的一个小美女。走了走了。”喵喵不耐地打断白冰,又朝慢吞吞跟在后面的强子招了招手,脸上有几分不满。 白冰望着凶凶的喵喵,心里却莫名一暖,她不由伸手拉住了喵喵的手。喵喵瞧着她先是一怔,随即开怀大笑,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仍带着猫眼狡黠灵动的光辉,但迎着灿烂的阳光却明显少了很多幽暗。 她亦拉紧了白冰。两人拉着手走出了幽深的小巷。 喵喵家住的也很偏僻,路上行人车辆很少。白冰愣愣地看不出这是在哪里,喵喵点了点她的鼻尖,嘲讽道:“真是服了你,这个城也就这么大的地方,这都记不住,真怀疑昨晚你家里人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喵喵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白冰,又问:“你家里究竟还有谁?” “爸爸和妈妈。”白冰不知喵喵为什么突然问。 一脸惊异,喵喵又问:“那你怎么会到……艳绣楼?” “……”白冰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唉。”喵喵叹一声也不再说,只是怔怔看着窗外,忽地吐出了一句:“你还问生命究竟给了我们什么,你有爸爸和妈妈这难道不就已是很满足的了?” 放在膝上的手绞紧,一阵苍白,白冰猛地抬头看向喵喵,然而,透过窗,看着宽阔马路的另一边,白冰的目光忽然滞住。 喵喵顺着白冰的目光,看见站在路那边那个修长俊美的身影时,也是震了一下,随即叫声:“停车!” —————————————————————————————————————— 白冰的步子有些迟疑,喵喵却拉着她穿过马路,快速走过来。 树荫下停了两辆银灰色的轿车,一辆警车。 其中一辆车,是白冰应该比较熟悉的,是高捷南的。 高捷南正阴沉地盯着攥在手里的白冰的手机,手机被一早在这里发现,已在水里浸得湿透……已经坏掉没半点回应! 恭恭敬敬站在他身旁,两个穿西服的人暗暗打量他的神色——总裁这次真是急得疯了一样——也都是眉头不展,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高捷南看着手机的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他微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蓦地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嘭”地一声,手机碎裂,在地上溅开,也溅开了刺眼的阳光淬虐! 陪在高捷南身边的两个人垂了眼睛,僵住身子,一动不敢动,只应声“嗖”地出了浑身冷汗。 远处正走来的白冰和喵喵,还有强子都被吓了一跳,蓦地停在路中央,即刻就有车胎硬生生滑过地面,急刹的,长长刺耳的声音传来。一辆疾驶中的车硬生生刹在他们身边! 喵喵和强子同时望一眼在他们身旁硬生生刹住的,仿佛还在低喘的车,亦是愣愣地,好久才清醒过来,抹一把额上冷汗,发现他们都还活着,都极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才幸福地互相看一眼,两个人手也紧紧拉住。 白冰却是望着高捷南,低头又重新打量一遍她自己的打扮,想到喵喵刚刚说的一句话——一点小丫头的感觉都没了,整个一都市女强人样——她心里有些紧张忐忑,也有些茫然的微微喜悦。 不知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不知他突然看到她这个样子出现在面前会怎么想。白冰心里乱乱的,掌心是汗,她这样走过去,会不会太突兀,昨天刚刚说了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想到这里,她猛地一颤,就有苦涩弥漫开来。 高捷南不经意抬眼朝路中央望去,神色却陡然一变。 他有些失神,盯着路中央直直望向他神色有些呆呆的白冰,是难以置信,是沉重的心终于落地,一时竟然无语。 昨晚,他接到云疏问他白冰在哪儿的电话时,登时震住,他明明看着她进了门的。云疏却有些急了,说是看见她一个人在市中心,可一转眼又找不到了! 挂了电话,没有告诉莫朗,他借故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他恨极了他自己故意在她面前和郑依安的亲近,恨极了那通和她只是普通朋友的话。天知道,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在他面前那种胆怯畏惧的样子,想让她放开和他的过去,没有任何包袱,开开心心和云疏在一起而已。 她竟会错了他的意吗?这样,不如什么都没发生,难道他愿意拱手把自己心爱的人让给别人吗!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整整一个晚上,忧心如焚,风雨中奔波寻找,茫茫然毫无头绪,毫无方向,不知该怎么办。 先是她被车碾成齑粉的眼镜被发现,再是她被冷水浸透的手机,他只觉得整个心肺都要碎裂成一半一半,他这样下去没她的消息,一定会疯掉! 现在,她突然安然的出现在他面前,整个紧绷的心神松懈,他不知是何种感觉,是轻松,是疲惫,是生气,是欣喜? 他慢慢放下了挑了一个晚上的眉峰,缓缓卸下冷冷抿了一个晚上的唇角。此刻,他蓦然觉得很累,他只想安安静静把她抱在怀里,轻轻说一句:“以后不要再乱跑了。”听她轻应一声“嗯”。然后闭上酸涩的眼睛,闻着她安静的气息,什么也不想地睡去。 几不可闻,高捷南一声叹息。 ------------ 第四十四章 很快,喵喵拉着白冰走近了高捷南,在离高捷南几步远的地方,白冰再不肯前进一步,喵喵只得陪着白冰停下。白冰微低了头,怯怯地看着高捷南,咬着唇,慌乱地有些不知所措。 午后的阳光甚是明亮,大雨后的风,有些疾劲,卷起白冰散落耳边的发丝,卷起白冰身上米色的风衣,卷起白冰黑墨如绸的裤脚,轻轻飞扬,整个画面都是轻轻飞扬的,连同她身后极清朗的天空仿佛也在流动,流成极美的湛蓝,汩汩地做成声响。 成熟中带着几分优雅妩媚,仿佛一夜之间,已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女孩儿。 只有白冰的眼神,清澈如斯疏离如斯,还有几分羞怯不安。 高捷南不动声色地抿了唇,不经意地动了下眉峰,静静望着她,面上的忧虑关切慢慢敛住。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和白冰紧紧拉着手的喵喵身上,陡然一僵,继而慢慢冷却下来。 喵喵不知这是什么状况,只被高捷南目光一扫后,本能地想松开白冰的手。白冰却是紧紧拉着她,不肯放开。 高捷南挑起了眉,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冷冷抓过白冰的手,用力想把她和喵喵分开。白冰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身子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却是没有放开喵喵,连带着喵喵也往前晃了一下。 高捷南伸手把她扶住,低头看见了她穿的高跟鞋,脸色更冷,却没再说什么,只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张局长,我要找的人已找到,你可以休息了。”高捷南淡淡说完,挂了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继而淡淡道:“冯先生,不用你的弟兄费心了,我要找的人已回来。”“不关其他人的事。” 白冰抽回被高捷南握在手里的手,低头站在一旁,另一只手仍是紧紧拉着喵喵的手。喵喵却望一眼高捷南,他神色虽冷淡,但脸色却是苍白,想必为了找白冰一个晚上没睡,花了很多心思。 喵喵不知心中何种滋味,是谁的就是谁的,谁也勉强不了谁,枉她还想找到白冰的手机偷偷记下高捷南的手机号码……正默默轻叹,不论是因何事昨夜让白冰伤心成那个样子,他确实是当真重视白冰的。 只听强子此时才有些回神地看看白冰道:“原来今天早上新闻说的,要找的失踪女孩儿竟是她?” “你怎么不早说?”喵喵埋怨了一句。 却仿佛是听到什么,白冰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脸色苍白起来。 喵喵察觉,又向高捷南看去。 他正在打不知是第几个电话,神色一直是淡淡的,仿佛昨夜兴师动众找白冰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云总监,就在长祈路上,你过来吧。” 是不是感觉错了,为什么她觉得是“云总监”三个字让白冰不安呢? 最后,高捷南挂了电话,漠漠望着眼前疏离的白冰。 白冰低头不语,心里的慌乱,一点一点冷却,慢慢平静。 见白冰依然不肯放开那个艳绣楼的小姐,也不看他,明明就站在面前却像是隔了千万里一样,高捷南眼神顿时冰冷。 最后,喵喵觉得气氛很诡异,就拿过手里的纸袋要递给白冰,低低说了句:“这是你昨天换下的衣服,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你们送我回家。”白冰接过纸袋,却对喵喵哀求道。 喵喵还没来得及拒绝,高捷南已冷冷抛出了两个字:“不必。” “……你管我!”白冰火气一下冲上来,抬头盯着高捷南,眼神亦是冷冷,“凭什么,你来干涉我!” 所有人都被白冰震住。 敢对高捷南发火的,目前还没有人。见过白冰发火的,目前也还没有人。 高捷南眸光里闪过一瞬的惊诧,但瞬间消逝,他唇抿得倨傲,神色更加冰冷,盯着白冰,一时却是没说什么。 等白冰的火气下去了,才竭力心平气和地问道:“昨晚去哪儿了?” 高捷南没有生气,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喵喵偷瞄了高捷南一眼,他眼神虽冷,望着白冰,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担忧,她心里又是一震。 喵喵虽没想过白冰也会有生气的时候,但还是暗吸口凉气,摇了摇白冰的手,示意她不要这么不讲理,找了她一个晚上,高捷南脸色和心情看起来已是很差,不要再去惹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之间有什么矛盾,看在他这么辛苦找了一个晚上的份上,也该化解了啊。”喵喵蹙眉小声对白冰说着。 “在朋友家里。”终于,白冰不再看高捷南,冷淡道。 高捷南瞥了一眼喵喵,火气隐隐又上来,他移开眼睛,努力耐下心,又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下着雨要去别人家里?” “正因为下着雨,回不了家才借宿的,不可以吗?”白冰面无表情,不理会高捷南眼中怒火。 “下雨为什么要出去?”高捷南握成拳的手,艰难地放在身后。 喵喵皱紧了眉,焦急地看着白冰,提醒她不要这么硬碰硬,高捷南火气已经上来了。 “我出去的时候还没下雨。”白冰不理会喵喵的眼色,依旧是淡淡,高捷南愈生气,她愈是心平气和。 “那你出去之前为什么不和家里人说一声,打电话找你,为什么不接,嗯?”高捷南确实是火了,但还是忍着,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哼出来的,带上了浓浓的火光。逼得人不自禁要后退几步避开。 白冰的火气也上来,正要说什么,喵喵已急忙她拉到身后,向高捷南解释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高捷南并不理会喵喵,而是一把把白冰拉过来,拉到身前,双手握紧了白冰的肩,盯着白冰,目光如霜又如火。 “说,昨晚跟着这个女人去了哪儿?”声音是沉沉地压迫和愤怒。 白冰蹙眉忍着肩上的疼痛,不服地盯着高捷南。 “我爱去哪儿去哪儿!”白冰毫不畏惧地回看着高捷南。 “好。”高捷南点点头,瞥一眼白冰身上明显不是她的衣服,冷哼一声,突然松开了钳制白冰的手。未及白冰反应过来,已解开白冰风衣上的腰带,又一把扯开风衣上的扣子,乳白的扣子在地上弹跳几下,四散离开。 ------------ 第四十五章 白冰掩在风衣里白皙光洁的肩颈顿时露在大好的天光下。高捷南神色冷冷地,却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依然粗鲁地要把她身上的风衣脱下来。 喵喵张大了嘴,强子也睁大了眼,后面站着的高捷南的属下,远处的警察,也都是怔住…… 高捷南要干什么? 高总急疯了吧,她可是云总监的妻子? 高总裁不是一向以不近女色闻名的吗,今日怎么这样急躁? “……”白冰难以置信地盯着高捷南,急忙拉拢胸前的衣服紧紧抓住,气得说不出话,只恨恨盯着高捷南。 蓦地隔着白冰,看到了她身后地方的某处,高捷南顿了顿,渐渐冷静下来,看着一脸戒备的白冰,也不解释什么,只冷冷问道:“你的衣服呢?” 白冰不语。 “昨晚她淋湿了。”喵喵急忙替她说道。 高捷南冷冷扫了喵喵一眼,吓得喵喵不敢再说话。他大力拽开白冰攥住前襟的手,仍是冷着脸,一把扯下了白冰紧紧裹住的风衣,扯得白冰微微一个踉跄,几乎落进他的怀里。 他看也没看,把簇新的风衣随手丢在地上,地上还有昨夜的雨水,湿漉漉的,沾湿了衣服。 喵喵看着那风衣,脚下一软,被强子急忙扶住,她只张大了眼睛,盯着地上的风衣,发不出丝毫声响。愣了一下,她才终于推开强子,跑过去捡起风衣,不顾水迹,紧紧抱在怀里。 连远处站在警车旁的警察都惊呆了。 白冰肌肤光滑如锦缎,在阳光下泛着玉样迷离的光,一袭黑衣黑发,随着风,轻轻飞扬,轻轻飞扬着。 白冰一双清眸已含了说不清地情绪瞪大了,瞪着面无表情的高捷南,仿佛连同她自己也被惊呆了。 高捷南微蹙紧了眉头,不在乎他人的脸色,也不看白冰眸中强忍着的屈辱的泪水。他低头从白冰手中拿过纸袋,从里面拿出白冰微湿的衬衣,手微微有些颤抖,眉头也微蹙,但只是犹豫了一下,他就极快把湿衬衣放回纸袋,脱下他西服外套替她穿上,又耐心地帮她把一个个扣子扣好。 白冰木木地任由他摆布,泪水也没有掉下来,只是死死盯着他。 “以后不要再穿这种女人的衣服,也不要再和这种女人在一起过夜,听到了吗?”高捷南收回手,静静地望着白冰吐出这样一句话。 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仿佛白冰的目光里没有令人心碎的绝望,仍是平日一样胆怯畏缩的,惹人爱怜。 喵喵脸色唰白,彻底呆住,抬眼望着高捷南,大大的眼睛,终于再也忍不住,也盈满了泪水。 白冰吞了一口噙在喉间的泪水,猛地雪亮了眼睛,迎着高捷南幽深如潭的目光,一字一字,重重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你不适合穿这样的衣服。”高捷南挑了下眉,不遑一瞬地望着她的目光,变淡,淡淡道。 “……”白冰咬紧的唇角已有了血丝,身子微微抖着,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那么白冰此刻的目光早已让高捷南死上千万次了。 偏偏,高捷南脸上的所有表情退去,只剩下了平淡,正午原本耀眼的阳光也淡成了没有,只剩下了他脸上绝美的微微苍白着的平淡,随即,是微微一笑,仿佛是夺了正午太阳最灿烂的光华,耀得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忍不住要黯然失色,却又迫切地被他吸引,想要不遑一瞬地看着他,看不清却想要看清他。 尽管无声无言,那种与生俱来的逼人的威严,还是让一旁正要为喵喵愤愤不平的强子战兢兢地乖乖退了回去。 这种人是只能来仰视的。 白冰仰头逼视着他,半响,收回目光,低了头,冷淡道:“喵喵是我的朋友,这是你最后一次伤害她。” 高捷南垂在身侧的手,又握拳,他笑着“不行”两字正要出口。 白冰已打断他,低低却清楚道:“高捷南,今日之后,我再不欠你什么,我的事我自己决定,不要你管。” 白冰的声音,安静而决绝,仿佛将连绵一起的阳光硬生生撕裂,漫天的光瞬间混乱,光光影影,交杂变幻,带来了惊天动地的风席卷。 高捷南灿烂的笑容在脸上僵了一下,脸色也更加苍白,但随即就笑得更加灿烂,仿佛没听到白冰的话一样。 他淡然望着白冰眼角滚落的泪水,抬手轻轻替她抚去,凉凉的手指,流连在她冰冷的颊上,摩挲着,不肯离去。 他突然皱了眉,眼中闪烁的痛楚苦涩,被虚虚的光芒遮住,不被其他人看见,离她这么近,这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阳光忽地暗下来,风缓缓吹过高捷南明亮的眼睛,带上了丝丝清淡的落寞。 “你丈夫来了。”高捷南最后望一眼站在白冰身后不远处并没有走过来的云疏,笑容不变,缓缓开口,然后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说道:“昨晚是他先发现你不见的,他是真的担心你。” 白冰咬紧唇,定定看着他清瘦倨傲的身影,沉沉的阴阴的,根本不能被阳光照到,眼角泪水不断滚落,直到他坐进车里,银灰的车反射着正午太阳刺眼的光快速离去,消失在被太阳照得明晃晃的路上时,才浑身泄了气,踉跄着退后一步。 他身后的两个人跟着上了另一辆银灰色的车,跟着高捷南离去,继而警车也呼啸着离去。 ------------ 第四十六章 “对不起。”白冰歉意的看着喵喵失神的眼睛。 勉强地笑了笑,喵喵摇摇头,眼角的泪还是随着那一笑滑落,她终于明白那天在艳绣楼,为什么高捷南看见她拉着白冰会那么生气,原来高捷南是怕她把白冰玷污了,原来是这样,她在他心里也就是这样一种肮脏的女人吧?这种人果然不是随便可以攀得上的,白冰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在他心里对白冰果然是不一样的…… 说不清的羞辱,苦涩,喵喵怔怔失神,忽地想到高捷南离开时的话,扭头向白冰身后看去,白冰随着她看去,见到那个默默站在一旁的人,脸色微微一白,迅速抹去眼角泪水,又极快地低了头。 “他是你丈夫?你结婚了?”喵喵瞧着那个在阳光下一脸淡漠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惊讶地问。 那高捷南算什么? 那高捷南明明知道白冰的丈夫就在她身后,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胆对白冰,还脱下他自己的衣服给白冰穿? 那高捷南刚刚对白冰那样无礼,“这个丈夫”为什么没有一点点反应呢? 白冰点点头,忽地又摇摇头,为难半天,只低声道:“结过婚。” 喵喵更是一愣,没等她发问,什么叫“结过婚”? 很淡漠疏离的声音已经传来,“你还好吧?” 白冰并没有抬头看云疏的脸,只凝着眉头,轻道:“还好。” 声音很轻,但喵喵还是听到了里面强忍着的哽咽。喵喵不信白冰这个英俊的丈夫会听不出来。 “昨晚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市中心?”云疏英俊的脸上带上一丝担忧,不过很快隐去,就又是点点疏离淡漠。 听他说话的声音那么平静,一点情绪都没有,喵喵不由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盯着云疏,又看看白冰。 “只是走走。”白冰静了一会儿,平静下来,只是淡淡。 两个人都再无话,只是相对沉默,云疏看了白冰一会儿,忽地不紧不慢地嘱咐:“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出去了,知道吗?” “嗯。”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爸爸和妈妈他们整整担心了一个晚上?”云疏看一眼正盯着他一脸奇异地喵喵,依然没有一丝情绪。 “不用。”白冰从始至终头都没有抬过。 “那——”云疏的话说了一半,一辆车突然在他们身旁停下,继而林姣从车中探出头来,冲云疏娇娇地喊了一句“云疏——” 然后看见一旁的白冰,林姣脸色僵了一下,从车中下来,望着白冰,凉凉道:“找到你了?呵呵,那高捷南本事还真是大哦。” 喵喵不由把她好奇地目光落在这位莫名出现的美女身上,又打量云疏凝眉不语的神情,继而,是白冰在美女的注视中瑟缩了一下,低头无语。 “既然不用我送,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云疏突然开口,止住林姣鄙夷地盯着喵喵半响之后冷冷一哼就要说出来的话。 林姣颇不满地嗔了云疏一眼。 白冰晃见林姣看着喵喵的目光很不友善,也是几分不耐,声音也冷淡下来:“二位请便。” “你——”林姣一怒,火气要上来,已被云疏拉着离开。 云疏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朝白冰说了一句:“高捷南,他是真的担心你。” “这,这……他真是你丈夫?那个女人是谁?”喵喵倒是不介意林姣的目光,她干这一行,被人鄙夷早已习惯,刚刚那么伤心,只不过因为高捷南是她很有些在乎的人。此刻,她看着白冰,一脸困惑。 白冰失神地沉默一会儿,才低道:“已经离婚了。” “什么!”喵喵一下张大嘴,却蓦地想起,昨晚打电话的人,确实有一个叫云疏的人。而且,其实,这个云疏也打了很多电话的。 —————————————————————————————————————— 高捷南转身的时候,看见莫朗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那条路。 瞥了一眼手表,已是下午三点。 白冰还没有来。 白冰昨天走之前还说过会天天来看莫朗的,可是现在还没有来。 莫朗一直有些闷闷不乐。高捷南皱了下眉,走过去拍拍莫朗的肩,安慰道:“也许有什么事,你总要理解一下吧?” 的确发生了很多事。 昨晚白冰一夜的失踪,今天中午的时候他才找到她,现在估计正向她的家里人“解释说明”,一时赶不过来。 莫朗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继而朝他灿烂地笑:“你估计错了。” 高捷南顺着莫朗的目光看去,见小路上一个素淡的身影,正急匆匆地走过来。 换下了今天中午那身让他怒火中烧的打扮,又变回原来那个怯懦干净的小女孩儿,高捷南唇角微微勾起了笑,落寞的眼神里也有了丝丝慰藉的光华。 “公司里还有些事,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想到昨天他对她的话,想到今天她对他的话,高捷南眸光不经意暗了一下,朝莫朗静静道。 莫朗看高捷南,几分不解。 “这个灯泡我还是别做了。”高捷南难得笑得云淡风清,已抬步走出了病房。莫朗看着高捷南看似和平常无异的身影,皱起了眉。 走廊里,白冰有些神色匆忙地赶过来。她迟到了,她知道。可她没想到一抬头就遇到了今天中午刚刚彻底决裂的高捷南。 高捷南的脸色有些苍白和倦怠,看见她无太多惊讶,也无过多的迟疑,就从她身边不徐不疾地走了过去。就像一阵风,偶尔能够感觉,却永远都不可能抓住。白冰掩住心中翻滚波荡的情绪,也是一脸冷淡和漠然,仿佛没看见迎面走来的人似的,径自走了过去,额上还是因着急大滴大滴的汗珠。 形同陌路。 错过如风。 心,不可遏制地抽痛,不知道是谁在寂静的走道里发出凉凉的叹息。 就这样错过。 和高捷南擦身而过之后,白冰的步子仿佛是失去了力量,渐渐慢下来,也带上几分虚浮。但她始终忍住,没有回头看高捷南一眼。只是在病房门口,撞进一个虚弱的怀抱里时,才愣愣地抬头。 莫朗望着她,敛起了蹙紧的眉头,舒缓地笑问:“急什么,出了一脸的汗?” “……去配了副眼睛,所以来晚了。”白冰一笑,指指自己眼睛上的眼镜,避开莫朗的注视,闪身进了病房。 “你原来的呢?”莫朗跟了进去,到了水给她,随意问。 “不小心摔坏了,呵呵。”白冰搪塞,她发现她自己最近说谎的功力激增,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朗在一旁看着她,没有说话,却不禁凝起了眉头,他总觉得白冰哪里怪怪的,虽只是一个晚上,但总觉得仿佛长大了,成熟了很多。 那昨天是发生了什么? 向来一整天都会守在他身边的表哥今天中午才迟迟地赶来,而表哥眼中深藏的失落和疲惫,他一眼可以看得出来。而白冰呢,一脸的素淡,和平日的稚拙羞怯毫不相关。而且,刚刚他们在走道里相遇为什么会像陌生人一样? 昨晚表哥送白冰回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白冰一来,表哥就急匆匆的离开? “……” 半响,莫朗走到坐在沙发上仍然微微失神的白冰面前,盯着她看。白冰回神,看见莫朗莫名含笑的神情,茫然不解。 只听莫朗无奈地轻叹一声,已抬起白冰的脸,在她唇上深深的一吻。 刹那灼红了脸,白冰忙低了头,却是没说什么。 “以后你要主动。要不我们商量好,这次我主动,下次换你,你老这么被动,搞得我很没面子,跟一厢情愿似的,弄得我很想——” 白冰被莫朗说得一脸窘迫。但听莫朗话只说了一半就顿住,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莫朗。 “我很想惩罚你。”莫朗坏坏地一笑,掩住心中诸多疑惑,凑到白冰耳边缓缓而低沉地戏谑道:“惩罚你就是——亲了你,就再不放开你。” “……”白冰蓦地滞住,瞪着莫朗的眼睛里,眼珠子还好没掉下来。 莫朗又是一笑,却并不朗朗,他觑着白冰微张了嘴愣愣盯着他的神情,笑容里闪过一丝受伤的落寞和委屈。他俯身,轻轻吻在了白冰的唇上。 “……”白冰要挣扎,却被莫朗按在了沙发上。白冰眉峰一蹙,就顺从地任由莫朗嘴里苦苦的药味在她嘴里弥漫,传散开来。 莫朗刚刚吃过药,而且那药很苦呢……白冰暗思,一阵神伤,不是莫朗力气太大她动弹不得,而是莫朗太清瘦虚弱了,让她不忍心反抗。 “你们让我伤心了,为什么你们有事总是瞒着我,我生气了……”莫朗喃喃说着,向来朗朗的眼睛里满是灰颓和失落,“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是这样……” 莫朗的神情和语气让白冰心里一痛,她闻着莫朗身上药水的味道,却不知该说什么去解释去宽慰,只伸出手轻抚着莫朗瘦削的肩膀,也温柔地回吻着莫朗。 莫朗原来也是一个寂寞的人,也是一个怕寂寞的人呢。想着,泪水不知何处涌来,轻轻滑落。泪珠温温的,沾湿在莫朗和她厮磨的脸颊上,莫朗察觉,才蓦然回神,清醒过来。他急忙放开白冰,退后一步,站得太急,脑中一晕,一个趔趄就向后倒去。 一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莫朗诧异地回头,看见一脸冷淡的高捷南,张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 高捷南的目光仿佛无意掠过白冰。白冰眉头一蹙,也冷淡下脸,用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泪,低头不去看他。 高捷南见莫朗站稳,就松了手,自顾从桌上拿起他刚刚走得太急而落下的手机,朝他们淡淡道:“我是回来拿手机的。不打扰了。” 白冰看着高捷南孤单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放在膝上的双手绞成一片惨白,却终究没有说什么。莫朗望着高捷南的背影,也是愁眉不展的半响,才重重坐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长叹。 ------------ 第四十七章 想到刚刚在病房里见到的那一幕,高捷南心中一阵烦乱。他扔下手中的笔,懒懒靠在了椅子里。 白冰,莫朗。 两个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两个都是足以牵动他心情的人。 有人敲门,继而是女助理推门进来。 这几日总裁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二少爷,今天突然回来,让她心里蓦然轻松也高兴不少。公司里的事,总裁不在,她就得小心翼翼地担着,一步不敢行差踏错。而且,她很久没有见过总裁了,心里也又几分想念。 女助理向高捷南看去,见他正没好气地盯着手里的文件,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总裁心情不好,莫不是二少爷病情加重了?那总裁该在医院守着才对,又为什么回来了,还吩咐以后的工作中照旧一一呈给他看,他要亲自处理,一副以后都不用再去医院的样子? “什么事?”高捷南瞥见女助理一脸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打量他,心里更加不悦。 “这里是昨日和林千公司签订的关于——” 女助理话未完,高捷南已拿过她手中的文件细细翻看,边有些诧异地出口打断:“林千同意了这个条约?” 女助理说“是”,心里也是一片疑惑。这个条约明明是对林千不利的,可为什么能签回来?不过,她早知道,云总监的能力是不可低估的,绝对是个人才。 “昨天林千公司是派了谁和云总监签订协约的?”高捷南从文件中抬头,问向女助理,目光有了些许犀利。 女助理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高捷南,低声道:“昨天林千没有出现,是林千的女儿,林姣负责和云总监交涉谈判的。” “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高捷南目光愈深。 揣测不透高捷南的心思,女助理只得如实道:“签订协议的地点临时改成了市中心一家叫‘兰特斯汀’的咖啡馆。” “兰特斯汀。”高捷南喃喃自语,摆手让女助理下去。他起身在偌大空旷的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子,凝眉思索着。 昨夜,白冰的眼镜是在市中心,就是距那家咖啡馆不远的地方被发现的,莫非她是看到了什么,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女助理被高捷南叫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高捷南有些阴沉的脸,心里微微一紧,她下意识看看外面的天空,似乎也被乌云遮住了。不会是又要下雨了吧,不是昨夜才刚刚下过,怎么今天又要来了么,今年秋天还真是多雨呵! “帮我查一个人。” 高捷南也不理会女助理脸上的忐忑,径自吩咐道。想到白冰和那个叫喵喵的女孩儿在一起,他就没办法让他自己好脸色,让他自己平静下来。 —————————————————————————————————————— 天黑的时候,雨果然来了。 雨很大,噼噼啪啪打在玻璃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白冰和爸爸妈妈们吃过饭,收拾了碗筷,正要上楼,被云疏的妈妈叫住。白冰一愣,被云疏的妈妈拉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云疏离开也有几天了,家里的众位家长一直保持着沉默状态,今天,似乎要打破沉默,发表他们的意见和看法了。不过,好像自从她和云疏结婚后,家长们的心就没放下过。想到这里,白冰一阵歉意,低下了头。 “冰冰,你和云疏之间的事,我和他爸爸都不知道,也不清楚。”云疏妈妈说着叹一口气:“云疏不懂事,不跟妈妈说,妈妈还是希望你跟妈妈好好说说。” 白冰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没关系,妈妈也不是不讲理,也不是一定要你们和好或者怎样,妈妈只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云疏为什么会这样。云疏他从小就很喜欢你,一直没变过,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妈妈一顿,缓口气又道: “误会是可以解释清楚的。这些年,云疏找你找的一直很辛苦,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娶了你做妻子。妈妈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婚,妈妈也真的不信他是不喜欢你了。妈妈希望,如果是因为不必要的误会而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你能主动去找他解释清楚,妈妈和他爸爸,还有你的爸爸和妈妈一直都很希望你们能够快快乐乐生活一辈子。” 白冰被他妈妈的话说的心里一阵波澜,误会……? 见白冰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他妈妈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云疏毕竟是个男孩子,要面子是肯定的,妈妈希望你不要和他计较。你们还年轻,过日子不免吵吵闹闹,说出来就好了,不要意气用事。云疏他太冲动了些,我也劝不了他——” “妈妈,不是云疏不好,是我不好。”白冰蓦地出口,情绪激动之下,眼中已有了泪水。云疏对她一直一直是很好的,从小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云疏本身也是很好的,只是,如果云疏要是喜欢上了别人——而且,是一个不知比她好多少倍的女孩儿,那她该怎么办? 他妈妈轻轻握住白冰冰冷的手,蹙眉道:“告诉妈妈,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冰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回到了卧室,白冰打开灯,在床上坐了下来。当日她问云疏为什么一定要离婚,云疏说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幸福。他有他的幸福,那么,那么她能不能,该不该去阻碍他追求他自己的幸福呢? 偌大的卧室空荡荡冷清清的,只有秋雨,只有清寒。 一直以来,不过是想家里人快乐。假若她能有一个人作伴而不再只是一个人,不再寂寞,她会非常高兴,非常满足。 原本有云疏在的日子,想必就是这样吧,她以为她偷摘了天上的星星,她一直努力地想珍惜。可就在转眼间,她又失去了,只余满室的孤单。 终究还只是一个人。 白冰在卧室里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次,最后把灯关了,留下一片黑暗。 一夜未眠。天将亮的时候,她走进了书房。 云疏的妈妈说云疏一直喜欢她的,那云疏为什么又会在车中和那个千娇百媚的女孩儿一片柔情火热?昨晚又和那个女孩儿在咖啡屋里笑颜对坐?猛地又想起那日林姣从云疏车里下来,拉着云疏说的话——别忘了我们说的事——会是什么事呢? 究竟是有误会,还是那个女孩儿闯进了他的心? 乱。乱。乱。 书房里,白冰依然是茫然地四处看着,看云疏留下的痕迹,闻着云疏依稀残存的气息。她总觉得云疏身上仿佛有淡淡木兰的清香,幽静而沁人心脾,让她总是面红耳赤又有些贪恋不甘。她不知道她对云疏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失去了他,她真的很孤单很伤心。 无意识地在书桌边坐下,顺手打开了桌上云疏留下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的屏幕是一幅淡淡的江南烟雨图,泼墨山水,很像云疏给人的感觉,清淡而优雅,总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胡乱在电脑上点击着。 到处都是云疏的痕迹。 再也看不下去,白冰伏在桌上轻轻哭了起来。 有人悄声推门进来,见到白冰在晨光里单薄轻颤的身影,蓦地站在那里怔住。 ------------ 第四十八章 高捷南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看见了不远处那个倚在玻璃水晶球上的单薄身影。 白冰微低了头,像是有什么事情缠绕心头,不能释怀,神色愣愣的,脸色也有些苍白,正午的秋光笼罩环绕着她,带上点点不容轻渎的疏离和洁白。 很久很久没有在这个地方看见过这个身影了,上次看见好像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高捷南看着她,不经意挑起了眉,嘴角有了苦涩的笑,步子也慢慢缓下来,要是一切仍停留在那个时候,一切能够重新开始该多好。 为他打开车门的侍者顺着高捷南停滞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白冰。他登时想起了一年前的事。原来那个女孩儿消失了一年多,对高总还没死心? 侍者叹惋地摇了摇头,又抬眼向高捷南看去,暗思道,这女孩儿也忒不自量力了些,高总这样的人,岂是她一般人死缠烂打就能得手的——他落在高捷南身上的目光忽然一怔——高捷南正不遑一瞬地望着那女孩儿,眼神里是少见的眷恋和痛心,竟不是平日高贵的清冷和疏离?! 仿佛终于察觉到什么,白冰暗叹一声,微蹙了眉向高捷南所在的地方看来。然,神色微微一滞,她转头避开了高捷南的注视。高捷南见白冰看见了他,也迅速移开目光,弯腰坐进了车里。 侍者不解地看着两个人的反应。那个倚在水晶球上的女孩儿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走过来想和高总说话套近乎,反而低头转身走到了水晶球的另一面,让人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影子。 高捷南从车镜里看到白冰躲藏的身影,微眯了眼睛,微抿了唇角,没有说话。 “高总,需要关门吗?”侍者看见高捷南的神情,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问完之后他才猛然明白他自己的多事,连忙闭了嘴,深深低了头,不敢看高捷南的脸色。 被这么一问,高捷南终于回过神,并没有责怪那个多嘴多舌的侍者,反而自嘲般地笑说了句:“为什么不关?关吧。” 车缓缓开出去,白冰慢慢从水晶球后面转出来,看着那辆车在正午灿烂的阳光下转瞬消失只剩下一抹白晃晃孤单的影子。 真是世事变幻无常,想不过一年前,在这儿等高捷南的时候,为了不让云疏发现,她常常要躲在这个水晶球后。现在,为了等云疏,她又要因为高捷南而躲在这个水晶球后。 “云总监,要帮您拿车吗?” 那个侍者看见高捷南一脸落寞的离开后,正嘀咕他还从没见过高捷南这样的神情,回头,就见云疏走了出来,连忙恭敬地问。 “不……用,去拿吧。”云疏出来原本只是想在附近转转的,反正现在中午又不用回家。但一眼看见了不远处太阳底下站着的白冰,口锋一转,便从口袋里把车钥匙拿出来,给了那个侍者。 那侍者一愣,云总监明明说的是“不用”,怎么又把钥匙递给了自己?见云总监看着一个地方神色愣愣的,侍者下意识看去,心里又是一震,怎么还是那个女孩儿? “车还在老地方。”见那个侍者没有应声离开,云疏不耐地又加了句。低头却见那侍者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白冰,不由奇怪地问:“你认识她?” “噢,她就是一年前常来等高总那个女孩儿——”侍者正说着,静媛突然从大堂走出来扯他的衣角:“——志辉,你乱说什么,冰冰是云总监的妻子!” “什么?!”那个侍者惊讶地大叫了一声,又急忙闭上嘴,朝神色冷淡的云疏连连道:“我,我看错人了,我看错人了……”便转身慌慌张张,向停车场跑去。 云疏见那个叫志辉的侍者跑开了,才回头看了静媛一眼,微微笑道:“他说的话,我不能听么?” 静媛看着云疏浸在阳光中清寒的身影,心里微痛,温声劝慰道:“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冰冰来找总裁只是为了筹钱救廖阿姨。你既然知道,也已经和冰冰结婚了,就不用管这些过去的事情了。” “结婚了,一切过去就都不再重要?”云疏听说,忽而问道,像是自问,又像是问静媛,神色几分迷惑不解的落寞和自嘲,“那要是在这过去里,她已经喜欢上了那个高捷南,是不是一切仍是不重要的?” “……”静媛蓦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云疏,“你说冰冰她——” 云疏微笑,看见白冰发现了他,正朝他走过来。 阳光下,清澈像一股淡白的风,仿佛依然是小时候那个总是冷淡怯懦的邻家女孩儿,明明需要保护,却执拗地不肯被人保护。 ------------ 第四十九章 静媛看着白冰,又看看落寞的云疏,轻叹一声,就要转身离去。云疏人没有动,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静媛一怔,身子微微僵硬起来。 “看看她想对我说什么。”云疏微微笑说了句,眼睛依然看着走来的白冰。他真的猜不到白冰会对他说什么。一个人面对她,他怕他自己一时冲动做出功亏一篑的事情。 白冰看见云疏拉住了静媛,步子稍稍一滞,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微低了头,继续走过来。 静媛是喜欢云疏的,从小就喜欢,白冰从小就知道。 静媛向云疏表白,并被云疏毫不留情地拒绝时,白冰正巧一个人站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读故事书。云疏字正腔圆明确地告诉静媛,他喜欢的是白冰。 当时听他们提到自己,白冰心里是怔了一下的,但终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因为她并不明白,什么叫“喜欢”。 手在口袋里攥紧,平息了心中莫名翻滚的情绪。白冰微抬头朝静媛笑了笑,又朝云疏低低道:“我们能不能谈谈?” 说话时,白冰一直不能抬头去看云疏。云疏笑看着她,眼里却是不能掩饰的受伤。见他俩如此,静媛低头要把手从云疏手中抽出来。 “静媛不能听?”云疏一笑,不松手。 “……能。” 白冰的目光无意识掠过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深深吸了口气。 她忽然扬起头看着云疏,微微笑着,眼里却有些湿润的晶莹,她缓缓问:“你是真的喜欢林姣,还是误会我和高捷南有什么?” 云疏握住静媛的手蓦地僵硬。 他蹙了下眉,看着眼前这个有种不顾一切的神情的女孩儿。 这是他所认识的白冰吗? 无疑,她的话出乎了他所有的意料。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上了林姣,那我不再纠缠你。但如果,你仍是以为我和高捷南不清不白的话,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想,我希望能够和你复婚。” 白冰不遑一瞬地望着云疏,一口气把话说完。说完,她努力镇定地看着云疏,手却在口袋里攥成一团,溢满了汗。这么理直气壮地去面对云疏说出这样的话,她有这个资格吗?云疏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呢? 云疏诧异地看着她,握着静媛的手慢慢松开。 静媛的手慢慢垂落,正待她要转身离开的一瞬,仿佛终于明白了白冰的话——“复婚?你们离婚了?!”她猛地停住脚步,问了一句,看向相互对望神色莫名的两个人。 “不关你的事,你掺和什么!”却是早已取车回来的侍者志辉,本来见云疏拉着静媛的手一阵疑惑诧异,踟蹰着不敢过来的。现在见静媛居然掺和云疏的事,不由连忙走过来,把仍睁大了眼睛看着云疏的静媛扯进了大堂。志辉的话是对静媛说的,却仿佛惊醒了云疏。 可他神色有些乱乱的,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办。白冰一向是极其被动的,这样主动坚定的白冰他从没见过。 白冰看着一言不发看起来很是为难的云疏,暗暗笑了笑,默默低了头,转身离去。 她凭什么去为难他呢?她算什么呢? 就算云疏以前很喜欢她,那谁能保证现在林姣就不是他的幸福呢? 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正午的阳光刺进眼里,让她几乎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她伸手取下眼镜,她还是选择不把这个世界看得那么清晰。 那么清晰,只会伤心,无穷无尽的伤心。 云疏看着白冰在阳光下近乎幻渺的身影,猛地想起晨光中她伏在桌子上哭泣的样子。 也许,这其中真的有误会,也许,她真的是想要和他复婚的,也许……他怔怔看着白冰的身影渐渐走远,仿佛到了再也不能抓住地方。 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住白冰,把她拉回来,紧紧抱在怀里。可她的背影还是在拐角的地方消失,让他再也不能看到。他发现他的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忽然想到,其实白冰从来都不是他的,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他——嫁给他之前,白冰眼里只有她的妈妈,嫁给他之后,似乎那个高捷南就总是在她身边,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是喜欢那个高捷南的吧?既然如此,和她离婚,成全她和高捷南,让她幸福——他想了很久,他做的事情是对的,他为什么要动摇呢,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拼命地想把她拉进怀里,为什么看到她这副样子心痛欲绝呢? 强撑着走到一处角落,知道云疏看不到,白冰靠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 脸埋在膝上,抱紧了自己。 牙齿咬破了唇角,甜丝丝的血滑进嘴里。 ——我们有个孩子,你会不会信我? ——爸爸说他了解你,你一旦把一个人当作家人,就是全心全意的。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上了林姣,那我不再纠缠你。但如果,你仍是以为我和高捷南不清不白的话,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想,我希望能够和你复婚。 …… 云疏看着白冰淡淡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也许,她也是在乎他的,不是吗? 虽然只是一丝小小的希望,虽然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他猛地抬步向白冰离开的方向跑过去,突然看到了他停在一旁的车,他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叫那个侍者把车帮他拿过来,他下意识里,就想像以前那样开车带她走的,带她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只要她开心就好。 “冰冰。”云疏低唤一句,开车追了过去。 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却感觉不到疼,只是不住地颤抖,只是愈攥愈紧。 一辆银辉的车从她身边缓缓驶过时,速度渐渐慢下来。 “停车。”高捷南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他坐在车里,指尖触在开门的按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他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里不住颤抖的身影。 午后的阳光淡淡倾泻,却照不到她身上,她仿佛很冷似的,总是驱不散周身的冰寒。 她要找的人让她不开心了么? 高捷南微蹙了眉头,抿紧了唇, ——高捷南,今日之后,我再不欠你什么,我的事我自己决定,不要你管。 昨天,她决绝冰冷的神情,说不出的苦涩在他胸间蔓延,也许,是他的存在,是他的纠缠不休,让她和云疏之间有了重重的麻烦,让她伤心不已。 而他既然决定放手了,就不要再管了,也许,这样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想到这里,他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不再看她,用手重重按揉着酸胀的鬓角,低低说了句:“开车。” 看见高捷南的车在白冰面前停着,云疏蓦地停住了车,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蓦地收紧,成了透明的白。半响,又见高捷南的车开走,云疏在车里微微怔住。高捷南的车和他擦过的时候,他看见高捷南靠在那里疲倦沉郁的面容,像也是费了一番挣扎。 在白冰面前停了车,云疏走下车,在她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握住了白冰雪一样凉的手。白冰身子颤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 看她那么执拗地抱着自己在那里,云疏心头一痛,他忍不住伸出手臂把她揽进了怀里,她凉的像一团雪,虽然被午后的阳光照着,温暖却似乎总是到不了她身上。闻到云疏身上淡淡的像是木兰的清香,白冰绷紧的身体仿佛终于轻松下来,哽在喉间的哭声终于发出来。 “……”云疏抱紧了她,把她的脸埋在自己怀里,没有说话。 恰好回头看到这一幕的高捷南脸上露出了微微落寞的笑容,“云疏他终究还是放不开她。”他庆幸他刚刚没有一时冲动下车去把她抱在怀里,去保护她。 ------------ 第五十章 “为什么哭?”云疏看一眼默默坐在一旁的白冰,终于开口道。白冰哭完之后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云疏把她拉进车里。 如果现在白冰再把她在办公楼外问他的话再问一遍,云疏看着她,他一定会丝毫不犹豫地带她去复婚的,可是,白冰一直都没有说话。 “……送你回家吧?”云疏忍不住失落。 白冰摇摇头,声音喑哑:“去医院,看莫朗。” 云疏点头,转动车钥匙,车缓缓在路上行驶。 白冰懒懒靠在座位里,侧头看着车窗外淡淡的秋光和行人,她该怎么办,一切才会好起来呢?妈妈高兴,爸爸高兴,云疏高兴,云疏的爸爸妈妈高兴,高捷南和莫朗也高兴……她该怎么办呢? 车在圣皇医院门口停下,白冰仍是怔怔的似是没有察觉。 “到了。”云疏蹙眉,提醒。 “我们还有机会复婚吗?”白冰没有动,沉默一阵,忽然冒出了一句话。 “……”云疏蓦地转头看着她。 白冰依然是靠在那里,像是累极了再没有一丝力气似的。 “你觉得抛开高捷南和我在一起是一种幸福吗?”云疏也用力靠在座位里,沉默一阵,静静问出一句。白冰放在膝上的手蓦地绞紧,微微闭上了眼睛。 有艰难困苦的气息,挣扎犹豫在车里弥漫,闷闷的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正寂静间,忽然云疏的手机响了起来。云疏看了一眼,好看的眉毛挑起,他犹豫之后按了接听键。刚一接通,没等他说话,甜美的略带埋怨的娇嗔就传了过来:“怎么这样久才接电话?你现在很忙吗?” “有事吗?”云疏竭力让他不耐不满的声音平静下来。现在正是和林千公司签订协约的关键时刻,他不能贸然得罪林姣。 “没事啊,今天晚上一起去喝酒吧?很久都没去了。” “今天有事。” “那……好吧,那改天哦。”林姣的声音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地挂了电话。 云疏也挂了电话,想解释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需要解释吗?她在乎不在乎他还不知道——他现在连她的家人也不是了。 白冰等他挂了电话,一笑掩住心头万种情绪,淡淡道:“谢谢你送我过来。”她说着,开门下车离开,只留给云疏一个孤单的背影。 莫朗坐在阳光下看书,阳光射在身上暖暖的。 白冰在一旁削苹果,神色是淡淡的。 这一个月来,白冰每天都来看他。而高捷南也是每天都来,只不过是中午过来一会儿,和他一起吃了午饭,忖度白冰快来了就离开。 然,不论是白冰还是高捷南,都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面对他时,都没什么异常,都是一副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样子。 看着看着,眼有些晕了,那些字仿佛都长了翅膀一样在他面前飘来飘去的。他用手揉了揉额头,仍在努力看着。一只洁白纤美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手里还有一个削好的苹果,散逸着清爽微甜的味道。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毫不客气地拿过苹果,上去就咬了一大口。 白冰自顾拿过莫朗手里的书,从包里拿出眼镜带上,轻道:“我帮你读书吧,可以让你的眼睛休息一下。” 刚刚瞥见莫朗努力看书的情形,白冰忍不住心里一阵酸涩,莫朗原来是那样开朗强势的男生,竟被病症折磨成这个样子了吗?可医生说莫朗最近的状态已经比他们原本推测的好了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可这个样子,明明是一天天的虚弱,也算是好的吗? 这种病是走向死亡的,只能是一天天恶化的,能减缓恶化的速度,就是最好的救治办法——想到刘医生的话,白冰蹙紧眉头,轻叹一声。 “不舒服?”见白冰盯着那一页书,不仅没有念,反而叹了口气,在一旁看着她的莫朗关切道。 “……”白冰抬眸看了看他,摇摇头,微笑道:“我开始了,认真听啊。” 很秀美安静的面庞,很淡淡的笑容,总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恍惚,午后的光一动,白冰像一泓清泉,在阳光下,静静的波纹,静静的潋滟,圣洁不可方物。 慢慢念着。 白冰的声音微哑而低柔,罕见的恬淡宁静,如微风拂过,舒心安然。 莫朗靠在沙发上,怔怔看着她,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没有再吃下去,整个烦躁抑郁的心情不知不觉平复,像沉静在一个安谧的湖底,没有波涛,没有阴冷,整个都是温暖而安静的。而他就想在这安静中安静一辈子,除了幸福,什么都没有。 整个一大章的故事念下来,流畅如水。 白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就合上书,拿起一个青青的苹果拿在嘴边吃起来。 本来一直愣愣看着她的莫朗,此刻见她静静吃那个青苹果,才猛地回过神,煞有介事地凑到她面前,睁大了眼睛,愕然道:“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这苹果你也吃?” 白冰看看手里青翠欲滴的苹果,不解地看向莫朗。 莫朗被她的神情弄得一阵疑惑,从她手里拿过苹果,也咬了一小口,酸的他腮帮子都快掉下来了。他顺手将苹果扔到一旁的垃圾桶,拿起水杯猛喝了几口,觉得嘴里的酸味淡了些,才凝着眉头对白冰道:“你不觉得这苹果很酸,不能吃的?” “……还好吧,我比较喜欢吃酸的。”终于明白莫朗的意思,白冰说着,微微红了脸。这苹果在莫朗眼里是很酸的,其实她现在吃的正好,她最近总是没有胃口,遇到这个苹果已经算是比较可口的了。 “原来这样,怪不得他会特意买这个来——”莫朗恍然大悟,他开始还觉得高捷南买这个真是浪费钱财,原来是白冰喜欢吃的——白冰喜欢的,高捷南不动声色都要为她做的吧,尽管他表面上对她避而不见很是冷淡。 “不过,你的口味真够奇怪的,这也太酸了些。”莫朗看着在一旁听了他的话有些怔怔的白冰,颇为好奇道。 莫朗口中说的“他”是指高捷南,白冰自然知道,但他做这些应该只是怕莫朗发现她怀孕的事而伤心吧? 可是,现在孩子三个月,还不是十分明显,等到四个月,五个月的时候她还怎么来隐瞒——瞒住她的父母,云疏的父母,瞒住云疏,瞒住虚弱的莫朗? 这一个月来,她没有再去找过云疏,云疏也没有来找过她,复婚的事泥牛入海一样杳无音信,没有人问津。他们的问题互相没有回答。 她不愿强求云疏。她也不知道她和高捷南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是很想和云疏复婚的,但云疏问出那个问题的一瞬,她居然怔住了,犹豫了……为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倦倦的,什么都不愿去想,也什么都不愿去面对。 莫朗看了她一会儿,俊朗的眉毛蹙紧,他忽地想起什么,就站起身到窗户边打了一个电话。 ------------ 第五十一章 电话挂了,见白冰还是怔怔的,莫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她面前摇了摇手。 白冰被吓了一跳,抬眸问他:“干什么?” “在想入非非什么?”莫朗坏笑,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双手环在胸前,一双眼睛亮亮的蕴满了阳光。白冰掩住眼中的疲倦,随口笑道:“想你。” “……明晚有一个迎新生晚会,请我去唱歌,陪我一起去吧。”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莫朗稍稍一愣,不过笑得愈发灿烂,他优雅的把手伸到白冰面前做邀请状。 白冰没有理会莫朗伸到她面前的手,反而诧异地盯着莫朗:“你身体行吗?医生同意了吗?高捷南——你表哥也同意吗?” 她不信高捷南会同意让莫朗去这么嘈杂喧闹的地方,高捷南对莫朗的保护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任是谁同意,她都不相信高捷南会同意。 听到白冰脱口而出直呼“高捷南”三个字,莫朗眼中光华还是黯淡了一下,不过他随即掩住,笑得更加灿烂:“这些不用你管,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同意,关键是你同意与否!” “我不信他们都会同意。”白冰低下头,刘医生说过,莫朗现在需要安心静养,那种嘈杂的场合根本不适合他,何况,高捷南也不会同意的。 “反正我是去定了。你陪不陪我去?” 听得莫朗语气坚定,白冰抬头,看见莫朗眼中的期盼,她犹豫了一下,蹙眉道:“……要是他们都同意的话,那我也去吧。” “那你明天来的时候别忘了穿的漂亮点,别忘了向你家里人打个招呼你会晚点回去,省的他们担心——晚会是晚上举行的。”莫朗说着,见白冰点点头,就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几步走到床边,心满意足地躺下。 看着莫朗修长却瘦弱的手臂,白冰把叹息埋在心里不敢发出来。 她走过去,见莫朗睡着了,就拉过被子替他盖上。这么虚弱苍白的莫朗,和她上大一时初见的那个活泼开朗的阳光少年,完全不一样,她心里凉凉的,不忍看下去。轻轻一叹,就转身要从床边走开,莫朗突然拉住了她。 她低头,看见莫朗微睁的有些迷蒙的眼睛,无辜纯净的像一个孩子。 “为什么每次都趁着我睡觉时走?”莫朗认真地看着她,眸子里是不能言说的复杂的依恋。 白冰第一次见到没有笑的莫朗,看到他的眼神,轻蹙了眉头,不知该说什么。 “陪我躺一会儿吧。”莫朗忽然又绽出一个笑,不等白冰拒绝,他撒娇似的摇了摇白冰的手,苍白的脸上又闪过一丝恍惚,恳求道:“放心,我这个样子对你做不了坏事的。” “嗯。” 不愿意听到莫朗这样自我抱怨的话,白冰笑了笑,轻轻掀起被子在莫朗身边半躺下。莫朗见白冰只是倚着床头坐着,也不再过分要求,只是微微靠近了白冰,伸手环住了白冰的腰,把脸轻轻埋在了她的腰间。 白冰微微一怔,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笑了笑,没有反对。 “知道吗,最初见到你,觉得你是需要我保护的一个小女孩儿。现在,有一种颠倒过来的感觉,总觉得你是一个可以让人依恋的大姐姐。” 莫朗轻笑,热气喷在白冰身上,痒痒的。 白冰看着衰弱的莫朗,神色一暗,却没有说话。 似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莫朗闭上了眼睛,他额上微长的头发垂下来几乎把他整个脸遮住,闲隙间露出几缕苍白。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爸爸和妈妈,一直和表哥一家住在一起,而舅舅和舅妈都很忙,他们能给我的,除了生活费,其他什么都没有。 只有表哥对我很好,但是他每天也很忙,因为他是舅舅的独子,有一份很大的家业要继承,舅舅对他的要求很严厉,他也不能整天陪在我身边。所以我很喜欢上学,因为那里可以有很多人,很多朋友,很多开心的事——可以忘记自己只是一个人。 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我其实是一个连父母的照片都没见过的孩子。” 莫朗说完,没有睁眼,笑容里却几分苦涩。白冰怔住,她从没想过莫朗这样笑容灿烂的男生竟然是这样的身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笑,背后都是怎样的孤单晦暗。 不知能说什么来安慰,白冰只抬手轻轻抚着莫朗柔软的头发。 “不过,我的辛苦和表哥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莫朗说着察觉到白冰凉凉的指尖在他头发上微微僵住。 “我可以去上学,随心所欲学自己喜欢的东西,舅父母不会反对,就算他们反对,表哥也会支持的。 但表哥很小的时候舅舅就为他制定了学业计划,完成之后十六岁又被舅舅送去国外学金融管理,一回来,又被舅舅安排到了圣皇公司做经理,还要边做经理边在国内读大学。直到舅舅过世,他做了公司总裁,他从来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和余地——舅妈很早过世,对他也没有太多温柔关心。 所以,表哥面子上是很强势很光鲜的人,但这二十多年过的十分孤单凄凉,一直到现在,他虽然整天凶巴巴的,心里其实有很多苦很多难过说不出来。表哥这个人,你不能只看他表面上的,知道吗?” 莫朗说着,睁眼,抬起脸去看白冰。 “……” 白冰避开莫朗的注视,推开莫朗的手臂,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夜色居然已经渐渐上来,透过窗户渐渐溢进来,带着不能言说的幽深凉意。 不知为谁凉。 “我该走了。”白冰低低说了句,拿起书包向外面走去。莫朗依然躺在床上,看着她离开,没有阻拦。 只是,白冰打开门的一刻,莫朗忽然开口说了句:“我并不是让你为了表哥而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下次你见到表哥,能理解他的一些苦心。” 白冰脚步一滞。坐在外面候着的小护士见她出来,连忙起身向她恭敬道:“白小姐,您要走了吗?” 白冰点点头。 “王医生打电话过来,说她还在办公室等您,请您顺道过去一下。”小护士尊敬道。 猛地想起,自从不知什么时候起,王医生主动要求她每天去那里报到,很耐心很关切地教一些东西给她,所以虽然这一个月怀孕的事她一直隐藏着,过的却很轻松,身体也很好,孩子也很好。 抬手看表,已是七点,白冰不由一阵歉意,“嗯”了声连忙抬步走出病房。 身后传来那个小护士拨电话的声音:“王医生吗?白小姐从莫先生这里离开了。” 走廊里,灯光也已经亮起,人很少,只有她一个。 ------------ 第五十二章 走出王医生办公室,暮色已沉沉的上来,园子里璀璨的华灯盛放,照得四处都是亮堂堂而华丽的。白冰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看挂了几颗疏星的幽深夜幕,低头走着。这条曲径通幽的小路,最近一直在走,也已经驾轻就熟,闭着眼也能出去不会迷路了。 不由想起第一次走过这条路时的情形,还是和高捷南一起的,也是夜色凉如水,也是寂静一片,不同的是她一心记挂着等在外面的云疏,而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和陪伴。 一路走过来,似乎也总是有他在默不作声的陪伴。 刚刚在王医生办公室里,王医生笑着告诉她孩子很好,只是要多多休息时,忽然抬手看了一下表,自语了句:“高先生怎么还没来?” 她怔住,不解地看向王医生。王医生自知说漏了嘴,尴尬的笑了笑,一时没有回答。送她出来时,忽而若有深意地说了句:“其实,每天替你做检查,是高先生吩咐的。” “而且每天检查结果出来后,他都要亲自过目的。” 王医生的话响在耳边,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埋头走路。 “白小姐?”就在她想和一个人擦过的时候,那个人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她顿住脚步,在晶白的灯光下,看清了那个年轻女孩儿。 是高捷南身边的女助理。 白冰有些诧异。 “高总说您每天在这里陪莫少爷,很辛苦,所以让我把工资给您送过来。” “……”白冰没有说话,手一下握紧。 她在这里陪莫朗,是真心真意的,难道还需要他付钱吗?他究竟是怎么在想她的? 女助理微笑打量白冰,也不再多言,直接递了一张银行卡过来。 白冰双手握紧,没有动。 “这张卡里是十万,高总说,如果不够,您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再帮您加一些,只是以后还是希望您常常来看莫少爷。”女助理耐心道。 “不用了。”白冰不再看那张卡,转身要走,女助理拉住了她。 “白小姐,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看见女助理一脸为难,拉住她不肯放开的样子。白冰轻咬着唇角,拿过女助理手中的银行卡,转身,离开。 经过一处垃圾箱旁边时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把那张卡扔进去——她低头自顾地笑了笑,从开始她在他面前就是以“贪钱”的形象出现的,现在他这样做,她有什么好委屈好生气的,有什么好失落好伤心的? 待白冰走远,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树木的暗影里走出来,默默看着她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女助理看着他,心里酸酸的,不敢说话。突然一串车钥匙递到她面前,她刚一愣怔,就听高捷南似是轻叹,低低说了句:“去送送她,你们云总监又没来接她回去。” “……是。” 高捷南转身向医院深处走去,忽而又回头很强势地加了句:“知道该怎么说吧。” 女助理连忙点头。 女助理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见高捷南在月光下孤单清寒的身影,轻叹道,明明知道她照顾莫少爷不是为了钱,又何苦招她误会,加深两个人的隔阂呢? 莫朗神色看起来确实不错。 白冰推门进来的时候,莫朗已收拾好了,斜倚在窗边上,懒懒地看着她。一副只欠东风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浅浅而柔和地环绕在莫朗周围,让莫朗本来因病有些苍白的笑容顿时灿烂夺目,微长的头发乌黑柔软的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眸子里流光溢彩的光华。他穿了一件深蓝色如海一样的T-恤,下面穿了牛仔裤,愈发衬得手臂修长而优雅不羁,阳光而活力。 见白冰依然是平常打扮,穿了一件宽大的米色毛衣,和一条宽松的休闲裤,头发松松的扎在脑后。莫朗皱了皱眉,招手让她走近,不满道:“不是让你打扮漂亮一点儿吗?” 白冰上上下下看一眼莫朗,没好气道:“你在学校时候,平常也是这种打扮啊。何况,上舞台的是你,我有什么好打扮的?” “你是个女孩子,外形当然比我重要了!”莫朗颇几分不服气,说归说,还是低头笑眯眯在白冰脸上亲了一口。白冰也不拒绝,只微低了头,岔开话题:“你真的要去?” 莫朗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是啊,不仅是我要去,我还拉了高捷南一起去。” 那天听白冰脱口而出叫“高捷南”,他是愣了一下的,因为在他长这么二十几年里,除了他,还没有其他人敢直呼过他表哥的名字,白冰是第二个。 这样直呼,不是太不屑一顾,就是关系已经心照不宣地发展到了很亲密的境界。 白冰对他表哥,像表哥对她一样,肯定不是表面那样的不屑一顾云淡风清,那她和表哥之间的亲密到了什么地步呢?没有人告诉他,没有人向他提起,他总是猜测,却又猜不到。他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 莫朗直直的目光让白冰心里有些发怵,她随手拿过莫朗手里书,掩饰道:“你喜欢谁去谁就去吧,我读书给你听。” “好。”莫朗说着,靠在沙发里,慢慢吃着果盘里的水果,目光忽然落在高捷南今天中午带来的青葡萄上。他下意识拈起一颗扔到嘴里。 “……”他瞬间几乎绿了脸,果然,好,好酸! 白冰见他神色怪异,连忙跑过来,递一杯水给他,莫朗就着白冰的手喝了大半杯,才勉强说出话来,“你的舌头怎么长的,怎么会喜欢吃这么酸的东西?” 白冰顺着莫朗的手指,看见了那一串晶莹青碧的小葡萄,低低道:“我从小就喜欢的。” 说着,把水杯放在玻璃几上,白冰忽然又笑朝莫朗道:“我小时候还偷偷喝醋呢。” “噢?怎么喝?”莫朗坏兮兮地一笑,煞有介事地凑到白冰面前打趣:“听说你和那个云总监自小就认识的,是不是喜欢他的小女生太多了,你排不上号,以至于吃了东家的醋还得吃西家的?我可不信天生有人喜欢吃醋的。” 白冰低头拈起一粒葡萄放进嘴里,不理会莫朗的戏谑。 “不过,我也听说虽然云总监拥有的芳心很多,但他的一颗芳心好像从始至终一直为你而留,请问,你是用什么办法做到,在排不上号的情况下,还能不动声色地留住一个人的心?”莫朗穷追不舍,一脸兴趣盎然。 白冰心头一阵刺痛,微微苍白了脸,她要是留得住云疏,那个林姣就不会出现了吧?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应付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朗,你听说的事情还挺多的。那你那颗芳心为什么会被一个人留住?” 高捷南的话一出口,莫朗从白冰面前站起身,红了脸,尴尬道:“你今天怎么破了天荒,这么早到?” ------------ 第五十三章 听到高捷南的声音,白冰的身子微微有些僵住,他们一直在刻意的回避,她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他了。 “还是让刘医生再帮你检查一下,看看身体支不支持得住,再看你能不能去。”仿佛刚刚让莫朗窘迫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高捷南一本正经地看着莫朗岔开话题。 “好吧,就知道你操的心最多。”莫朗笑道,伸手揉了揉他刚刚打理好的头发,几分心疼几分不情愿地重重倒在了床上,朝刘医生挥手,大义凛然道:“来吧。” 白冰没有抬头,只能看见高捷南修长的腿停在她身边不远处。她站起身,不敢看他,径直走出了病房。有他在,就总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在,让她不能顺畅呼吸。 走出病房的里室,王医生已在那里候着。 她吃惊也不吃惊,在王医生身旁坐下。 “其实我很好。”见王医生对她这几天的表现很满意,白冰笑道,知道孩子很好,她心里也一阵轻松。不经意抬头,发现病房里面,站在窗户边上的高捷南正默默看着她,隔着纯净的时光,目光淡淡的。 她把自己的手从王医生手里抽出来,两只手用力地绞在一起。 王医生没有注意病房里的高捷南,只是看着白冰这个动作,神色一时恍惚,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久以前的事情。 ———————————————————————————————————— “你只穿这个不行。”白冰看莫朗只穿一件T恤就要出门,坚决不同意,“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还是晚上。” “那我到时候太热了,你帮我拿着衣服?”莫朗笑看着她。 “废话,还能把衣服扔了。”白冰嘟囔。 出门前,两人正争执,被莫朗赶出去换衣服的高捷南回来了。莫朗见高捷南还是那身笔挺的高档西服,不由埋怨道:“你穿得这么正式,又不是去视察工作,不把我的粉丝吓跑了?” 高捷南脸色有些不自然,在白冰面前换个模样出现,他思来想去还是没什么勇气,所以开车在外面转了一圈,还是原身不动的又回来了。 “怎么,我还真不信这个城市这么大,就没你看上眼的衣服,你眼界也忒高了——要不你回家去看看有什么能换的,我想让你隐姓埋名地跟我去一趟学校,不想你每次都兴师动众的,搞的我还得代表我们学校去欢迎你,像你的粉丝一样,今天一定要让你做回我的粉丝。”莫朗正式地看着高捷南,一脸不悦。 从没见过其他人对高捷南用这种口气说话,白冰觉得有些新鲜,抬头看时,只见高捷南被莫朗说的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有些很手足无措很好笑,原来他也有这个时候啊,想着,一丝笑意悄悄爬上了白冰唇角。 “我说他呢,你笑什么?你觉得你的打扮很合我意吗?”莫朗余光瞥见忍俊不禁的白冰,挑了挑俊朗的眉毛,把幽怨的目光投向了她。其实他心里挺诧异的,很少见到白冰有这种发自内心的笑。 白冰敛住了笑,仍是不太敢看高捷南,只低低回击了一句:“换件衣服别人就不知道他是谁了吗?自欺欺人。” “那你说他是谁?”莫朗极快地低头凑到白冰耳边不怀好意地问,问着,还看了站在一旁略感意外地望着白冰的高捷南一眼。 “……他是谁,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该知道的人通通知道,问我做什么,我拒绝回答。”白冰白了莫朗一眼,把她手里拿着的风衣塞到莫朗手里,转身从沙发上拿起了书包。 莫朗被她说的瞪大了眼睛,正要反驳,却听高捷南淡淡开口:“走吧,先去吃个饭。” 听说,白冰撇开莫朗率先向外面走去。莫朗撇开高捷南跟了上去,嘴里还嘀咕着:“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原来我一直是被你骗了……说,为什么袒护高捷南……?” 高捷南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看莫朗一直兴冲冲地说着什么。她时而点头,时而低低反驳一句,神情没有在他面前的畏缩胆怯,也没有在云疏面前的心事重重,唇角的笑意从没有散去过,很是轻松和快乐。 他真的羡慕莫朗,不是一点,而是非常。 高捷南是理所当然的司机,不过,这一段日子他由着莫朗差遣也差不多习惯了。莫朗当然也会开车,但这种费神的事情,高捷南还是不忍心留给他来干的,何况,莫朗开车,他岂不是要担当起说话的任务来了?在白冰面前,在他和白冰这种敬而远之形同陌路的状态下,还是免了。 “想去什么地方吃饭?”他问。 “先去‘尚裳’。”莫朗断然道。 他向后看了一眼。莫朗迎着他质疑的目光,笑得朗朗:“先去帮你们挑身衣服,我们是去轻松娱乐的,不要搞的那么严肃认真不活泼。” 不等他说话,坐在莫朗身边的白冰就低低却坚决地说句:“我不换。” 没等莫朗说话,高捷南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好吧。” 其实莫朗本身也没有勉强白冰换衣服的意思,白冰穿的挺好的,虽然平常,但很合身也很漂亮。 只是高捷南在白冰面前总是这么一身高档西服冷冰冰很强势的样子,一点随和之感都没有,所以莫朗一定要让高捷南在白冰面前换个造型,加深一下白冰对高捷南的了解。而且,其实,以高捷南的相貌和气质,绝对是个明星中的明星,穿什么什么好看,穿身乞丐服,肯定有人说他是哪国的皇帝微服出巡。 “呵呵,何必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呢。自信一点嘛。” 想着,莫朗凑到高捷南耳边极低极低地说了句。 心事被说中,高捷南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热意弥散,说不出话反驳,只干巴巴瞪了莫朗一眼,又见白冰一脸不解带着好奇地看着他们,就很快转开目光,看向窗外。 许久,高捷南才说了句:“你还是少说一句,养精蓄锐吧,省的一会儿在舞台上小心体力透支,损了你的形象。” 车子很快在距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尚裳”门口停下。 ------------ 第五十四章 “尚裳”是一家世界连锁的服装品牌,总部设在欧洲北部的美丽国家丹麦,但是第一分公司却设在轩辕古城。服饰追求简约高贵的气质,或时尚或古典,舒适休闲,所以莫朗觉得这里的服饰风格很适合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高捷南。 “下车。”莫朗见白冰坐在那里不动,就催促道。 “……我也去?”白冰惊了一下,高捷南买衣服,她去干什么? “你是这里唯一的女性,男士买衣服当然要陪同,顺便提提你的建议。”莫朗替白冰打开车门,优雅地请白冰下车。 站在这座灯火辉煌的大厦面前,白冰怯怯的,这么高档的地方,似乎不是她应该来的。 没等她迟疑,莫朗已拉起她的手走上了台阶,礼仪小姐微笑着替他们打开精美的玻璃门,用好听的声音说着:“欢迎光临‘尚裳’,希望您找到适合自己的选择,购物愉快。” 灯光明灿的让白冰几乎睁不开眼睛。 像个迷宫。 硕大的厅里被一间一间设计各式的玻璃房子隔开,里面又摆设了不同风格的衣服。放眼望去,来来往往的客人全是衣冠楚楚的上层级别的人物,让白冰有一种顶礼膜拜的仰视感觉。 琳琅满目的衣服,清一色米色礼服的导购小姐,甜美温柔的笑靥,乳白色的地板反射着灯光,也是亮闪闪的,白冰觉得她自己晕头转向地像走进了一个华丽的水晶宫玻璃堂。 “这还不是水晶宫呢,你应该去看看温氏旗下的‘水晶王朝’,那才是金碧辉煌,不过,那温氏‘水晶王朝’是卖珠宝首饰的。这‘尚裳’是卖衣服的,做成这样已经够顶级的了。”莫朗笑着解释。 被莫朗拉着晕乎乎地走着。 白冰忽地目光落在一件风衣上,米色的,前面缀着乳白色的大扣子,腰际还有一个式样简单的腰带……简直就和当日她穿着的喵喵那件一模一样。 见她盯着那件风衣不停地看,莫朗笑问:“喜欢?” 正问着,里面漂亮的导购小姐已经微笑走出来,“小姐是喜欢这件衣服吗?喜欢可以试穿一下。” 白冰目光落在风衣旁的标价上,五千……?! 她心里打了个寒噤,这简直不是一般的贵,怪不得强子见喵喵把衣服给她穿会不忍心,怪不得喵喵会那么珍视,其实,也不仅仅在于钱,更在于强子对喵喵付出的这份心,可是那件衣服竟被高捷南扔在地上…… “不用了,谢谢。”白冰说着,下意识拉着莫朗从这个专柜前离开。就算要买一件还给喵喵,她现在也没太多的钱,还是改日再说吧。 冷不妨一头撞进高捷南怀里。高捷南也愣愣看着那件风衣像是想起什么,眼中神色有些变幻莫测,被白冰撞了一下,才回过神,见莫朗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就淡淡一笑,道:“既然不喜欢,我们换个地方吧。” 说着,高捷南已迈步向另外一个专柜走去。 “先生,您是喜欢休闲款,还是——”导购小姐见高捷南进来,眼前一亮,连忙笑意颜颜地迎上来,只是话没说完,已被高捷南神色颇为不耐地打断:“我自己看,你一边休息吧。” 莫朗见高捷南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坠入低谷,更是有些诧异,再看一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白冰,眼中闪过一声恍然的疑惑,肯定是因为那件风衣扯出了他们俩之间的什么不愉快的旧事。 想着,莫朗无奈地叹了口气,朝那个仿佛受了惊一样的导购小姐灿灿一笑:“不要介意,他今天心情不好。” 导购小姐原本只顾看着一身贵气逼人俊美无双的高捷南发呆的,当下被莫朗一笑,顿时屏住呼吸,看着莫朗错不开眼睛。 莫朗朝她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不顾导购小姐看着他张大了眼睛,就拉着白冰走近高捷南低低埋怨道:“拜托心情不好也忍着点儿,这不是在你的公司里,不是谁都得向你俯首称臣甘为孺子牛的。” “谁说我心情不好?”高捷南挑了一下眉,随手指了一件衣服让导购小姐帮他拿下来。 “那件吧。”导购小姐刚刚把那一件暗灰色棉质休闲衬衫拿下来,莫朗就指着旁边一件淡米色的套头毛衣,说道。高捷南想要阻止,导购小姐已拿了下来。 “去吧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莫朗一笑,趁机拿走了高捷南刚拿在手里的那件棉质衬衣,就把毛衣和高捷南推进了更衣室。 莫朗拉白冰在一旁的沙发上悠悠闲闲地坐下。白冰此时才抬头四处看着,她对衣服本来就没什么鉴赏能力,何况,还是男式的,如果不是被莫朗拉着,她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进来这种地方。 正想着,更衣室的门打开,高捷南走出来。 白冰的目光忽然滞住。她从来没有见过不穿西服的高捷南。穿了西服的高捷南总是给人一种很霸道强势很遥不可及的感觉,忽然穿了一件米色休闲毛衣,干净而优雅地站在她面前,依然是贵气逼人,却多了几分温润柔和,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旁边一直把目光落在莫朗身上的导购小姐,此时不得不也把目光重新投在了高捷南身上,这,这个男人,确实是很美很适合这件衣服的。 高捷南的目光无意识掠过白冰身上的毛衣没有说话,而是径自站在了镜子前。莫朗也笑呵呵地把怔怔的白冰推到了镜子前。 “好看吗?”莫朗笑问。 白冰呆呆地看着高捷南,没有察觉莫朗眼中一闪而过的狡诈,吐出两个字:“好看。” “原来也是个花痴。”莫朗撇了撇嘴,不动声色从镜子里退了出来。 “……”白冰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偷偷抬眼去看高捷南的反应时,却不经意从镜子里瞥见了她和高捷南相对站在一起的身影。 “……”白冰蓦地睁大了眼睛,她不是看错了吧,她身上的毛衣和高捷南身上的毛衣怎么这么一样——好像颜色条纹式样都是一样的,就是大小的问题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诧异地看一眼高捷南。 导购小姐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连忙走过来,看见一脸不解地白冰,笑了笑,解释道:“这位小姐穿的应该也是我们‘尚裳’的衣服吧?这套衣服原本是一大一小两件,是一套情侣秋装。” 白冰听完导购小姐的话,窘红了脸。高捷南默默打量着她,没有流露任何感情。 “是很配的。”莫朗走过来,打量着他们,若有所思地添了一句。 导购小姐听莫朗这么一说,倒是愣了一下,开始见他一直拉着那个女孩儿的手,还以为这女孩儿是他女朋友,现在怎么说这女孩儿和这位先生挺配的? 不过,语气确实是酸溜溜的。 “还以为你没来过这里呢,原来衣服都穿身上了。”莫朗看着愣愣的白冰一笑,打趣道。 “……衣服不是我买的。”白冰蹙了下眉,低声道。确实不是她买的,现在想想好像是云疏买的,他帮她挂在衣柜里时还说了句“等天凉了再穿”。 没等莫朗和高捷南说话,导购小姐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 “哦,是了,还是差不多两个月前,有一位姓云的先生买走的,当时还预定了这一件男式的,说是一个月之内会来买,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他一直没有来过,所以我们又重新把衣服挂在男装店里重新出售了。” 话说到这里,高捷南,莫朗,包括白冰都微变了脸色。 高捷南不动声色地朝更衣室走去。莫朗愣愣看着白冰。白冰只是低了头,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云疏,云疏…… 导购小姐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把话题草草了结,但好像还是太晚了些。这桩生意又要因为她的多嘴多舌泡汤了,她真是悔青了肠子。 “……其实你穿上挺好的,不如就买了吧。”高捷南换上他原来的衣服正要走出店门的时候,白冰蓦地开口。 云疏既然当时没有买下这件衣服,而现在他们已经离婚了,应该更不会来买了,如果他和莫朗都喜欢,他没什么不能买的。再说,现在看他穿上这一身正式的西服,总觉得沉重而束缚,很难受。 高捷南脚步顿了顿,微微一犹豫,还是决定走出去——算了,既然决定和她划清界限,就不要总是因为一些小小的诱惑而踟蹰彷徨,让两个人都难过。 莫朗却朗朗一笑,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几分不服道:“就是嘛,既然他错过了购买时间,那我就买了。” “小姐,帮我包好。”莫朗不理会白冰和高捷南,径自对有些不明状况的导购小姐粲然一笑。 剩下相对无言站在一旁的高捷南和白冰,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又同时叹了一口气。察觉了这一状况,白冰抬眸看向高捷南,恰逢高捷南低头看她,目光一触,两个人又同时移开了眼睛。 气氛沉闷而又有些怪异。白冰抬脚向莫朗走去,高捷南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察觉到她的手迅速冰冷僵硬,高捷南又连忙把手松开,有些语无伦次地问了句:“对不起……你们,你和他最近相处的,还好吧?” 白冰匆匆忙忙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莫朗已提了衣服出来,伸手自然而然地揽过白冰,说了句:“走吧,他们不和你穿情侣装,我和你穿。” “阿菱,前些天从情侣专柜送过来的那件男式淡米色毛衫有没有卖出去?这位云先生今天来买了。”一个导购小姐陪着一位穿了墨色西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边朝仍怔怔看着渐渐离开的莫朗帅帅的背影的女导购员问道。 “什,什么?”叫阿菱的女导购回神,看向自己的同伴,忽然目光落在同伴身边那位神情冷淡却无比英俊的男子身上,禁不住抬手捂住了嘴,不让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脱口而出:“今,今天,怎么尽是些帅哥美男来逛商场?!” 尽管阿菱的话很含糊,陪云疏走过来的女导购还是听清楚了,她偷偷抬眼看向身边这位话很少的男子,确实是很英俊很风度翩翩的,不过,这次这位先生来这里买这件衣服时,并不像上次那样神情愉悦,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衣服呢?”想到这里,女导购连忙朝仍呆呆看着帅哥的阿菱道。 “……啊?”阿菱终于把目光从云疏身上离开,想到什么,连忙抬手指向白冰他们离开的方向,“刚刚被那位先生买走了?” ------------ 第五十五章 “衣服呢?”想到这里,女导购连忙朝仍呆呆看着帅哥的阿菱道。 “……啊?”阿菱终于把目光从云疏身上离开,想到什么,连忙抬手指向白冰他们离开的方向,“刚刚被那位先生买走了?” 原本以为耽搁了一会儿,他们会已经走远了的,没想到他们不知何时竟一起停下来,没有离开。阿菱眼神又呆呆落在了莫朗身上,再不能移开。 闻言云疏从微怔中回过神。他一直在迟疑要不要把这件衣服买回来。 刚刚不经意踱步到那间情侣专柜外,没看到那件毛线衫,他一阵失落又一阵喜悦。 失落的是他终究还是失去了和她穿情侣装的机会;喜悦的是那件毛线衫既然被别人买走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他就不用日日夜夜惦记着,心里遗憾痛悔不已了。 但,他还是不知不觉走进店里问那个导购那件毛线衫的去向。 导购小姐立刻认出了他,还歉意地向他解释,因为过了一个月的预定期,所以被送到男式专柜。解释完,导购小姐热情地表示可以陪他一起来男装店看看还有没有卖出去。他本是要拒绝说“不必”的,但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并且听到那件衣服还有可能在时,心里不可遏制地涌起了浓浓的喜悦,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不应该,但他忧闷的心还是蓦地有些高兴起来。 那一天他看见白冰为他买的那一件衣服,就跑到这里也想为白冰买一件衣服送给她。 他经过那间情侣专柜时看见了一套淡米色的毛衣。他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的,他也很喜欢。但又怕直接买回去是一套情侣装白冰会觉得不好意思,就先把女式的买了下来。 当时是这样想的,反正秋天还远着,以后可以慢慢抽个时间找个借口,说不定可以让白冰陪他一起来把这件毛衣买回去,促成一套。 可是,没想到,没等他找到这样一个机会,他去刘医师那里询问她妈妈的病情时,就看见了在高捷南怀里哭得一塌糊涂的白冰。 看到这种情形的那一刹,他有些发傻。继而,悲凉幽寒从四面八方涌将过来一下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如果那次学校里她和高捷南拥吻在一起可是解释成为她在偿还高捷南的人情,那这一次呢,她扑在他怀里哭得那么伤心? 白冰有什么伤心的事,不能让他知道,而可以告诉高捷南? 白冰为什么可以在高捷南面前哭得那么无所顾忌那么尽兴,而在他面前总是要强颜欢笑? 白冰把他当成了什么?嫁给他,取悦他,也只是为了报恩还债吗? 她的心终究还是在高捷南身上? 如果是这样,不如把他拒之门外,一辈子不要理他。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孤零零地看着白冰在高捷南身边幸福快乐,也不要她在自己身边违背心愿地生活。 把她让给高捷南。 他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迟疑了很久,不舍了很久,痛苦了很久。他想,如果她在他身边不是真正地快乐,不如放了她,让她去追寻她自己的快乐。他的心里怎样,其实是不重要的。 就是这样,那件预定的毛线衫一直拖到现在,他都没有决定要不要买回来。 只是,一个月前,他想不惊动任何人去把他电脑里的一些文件删掉,却看到了白冰伏在他的电脑前哭泣的身影。当时他没有惊动她,就转身离开,心里却乱乱地不能平静。第二天,白冰找到了他,对他说了想要复婚的事,他很想同意,但——他不能不考虑她心里对高捷南的感情。也就是那么一问,白冰就沉默下来—— 也让他清醒过来,他差一点就忘记了和她离婚的初衷。 高捷南永远像一抹影子,在他和她之间,不散去,也不肯离开。既然这样,就把她让给高捷南吧,可是,她为什么又要那么主动地跑过来要和他复婚? 他不忍她伤心,他总是不忍看她伤心,她难道不知道么? 他平生第一次犹豫了。他喜欢她,想娶她,从小到大从没有动摇过,可当他得到她之后,他居然主动提出离婚,和她分开了……他被自己搞的晕头转向,他痛苦不堪犹豫不决。 云疏听到那个叫“阿菱”的女导购指着一个方向说“那件衣服已卖出去了”,心里蓦地一震,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 那一行是三个人。 中间是个女孩子,她身旁是个穿了灰色风衣的瘦高男生,那男生正随意地揽着她的肩,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独立地站着的是个一身西服的俊挺身影。 如果说乍一看去,对那个风衣男生几分陌生的话,他看到那个孤绝高傲仿佛横空出世一样的身影后,就彻底明白了什么。 终究,还是被他们买去了吗?还是白冰亲自陪他一起来的,他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个瘦弱的女孩子身上,苦涩和嫉妒说不出口。他转身想要离去时,那三个人突然不约而同地转身面向了他。 莫朗搭在白冰肩上的手臂僵住,他绝对没想到云疏会出现在这里。 白冰的身子也僵了一下,他们离那家店并没有多远,那两个导购小姐之间的对话她全部听到了……云疏,还是要把这件衣服买回去的,是吗? 高捷南眸色一深,没有太多迟疑就转身面向了云疏。几乎同时,白冰也转过身看向云疏,而莫朗,随着白冰一动,也转过了身。 莫朗一手依然提着装了衣服的纸袋,原本搭在白冰肩上的手恍若不惊意,闲闲地插进了风衣的口袋里,懒懒地几分不羁地盯着云疏。 其实,这一个月来,白冰一直有心事,并不开心。只是不在他面前显露而已,他不是不知道。而白冰不开心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高捷南,但,那个云疏总是和那个林姣纠缠不清,让他很不满。他早就很不满了。 他们互相看着,没有人动一动,或者说一句话,哪怕是表示是敌人的一个眼神或者动作,什么都没有。不像仇人,不像朋友,也不像陌生人。 两旁看着他们的女导购一时目瞪口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或者,是……美男帅哥骤然出现太多,她们心里超负荷,一时承受不了……? ------------ 第五十六章 他们互相看着,没有人动一动,或者说一句话,哪怕是表示是敌人的一个眼神或者动作,什么都没有。不像仇人,不像朋友,也不像陌生人。 两旁看着他们的女导购一时目瞪口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或者,是……美男帅哥骤然出现太多,她们心里超负荷,一时承受不了……? 终于,高捷南率先迈步向云疏走过来。 白冰回神,也连忙走过来。 莫朗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了过来。 这个毕竟是白冰的丈夫,而且只要他一想起云疏看着白冰的眼神,他也不信云疏会对白冰变心,只是,如果那个云疏想白冰好,就要对那个林姣敬而远之,林姣并不是一个好对付女的孩儿。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毛衣,又看一眼莫朗提在手里的毛衣,白冰看着云疏问——你还是决定要把这件毛衣买回去吗? 白冰的话还没说出口,已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 “一会儿不见,怎么跑这儿来了?” 不啻于惊雷。 所有人都回过神,连云疏也寻声望去,见一个穿了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儿正笑着朝他走过来。白冰的话生生吞回肚里,连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轻轻退了一小步,高捷南想扶住她,手伸了一下还是负到身后。莫朗不动声色地扶了她一把,再看向云疏时,目光已是冷冷的。 看到林姣的一刻,云疏的眉不经意皱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他下意识又看向白冰,想解释却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林姣走到云疏身边后仿佛才看到对面的三个人似的,笑眯眯道:“你们也在啊?”说着,目光落在莫朗身上,“班长大人,听说今晚的迎新晚会你要参加,怎么现在还有兴致在这里逛商场?” “我们是要去的,但因为莫朗没有合适的衣服,所以就先过来这里。”高捷南蓦地开口,言下之意,那衣服是莫朗买的,与他无关。 “你呢?这么才华横溢一举夺冠的女文学家,不露一手?”莫朗轻笑,没有理会高捷南把他当作挡箭牌,高捷南这样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莫朗话一出口,笔名“飞絮”的林姣脸色顿时有些尴尬,虽然她并不知道在场的高捷南和云疏都听到了她和白冰那场交易,但还是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白冰。白冰似乎没有注意莫朗的话,正低了头把目光落在莫朗手中提了的衣袋上。 “这个时候还是该班长这样的帅哥上台——何况,我今晚还有事。”林姣美美地笑,掩饰了心中略微闪过的惊慌,不过,白冰的信誉极高,其实她知道的。说着,她还颇有嫌疑地近乎暧昧地看了云疏一眼。 虽然不敢在云疏面前太过显露,但要击的白冰溃不成军落荒而逃,其实不是件很难的事,她早已想的很明白。关键时刻,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动作。 高捷南看着自作聪明地林姣,微微笑了笑,淡淡开口道:“最近贵公司和我们圣皇公司修订协议的事宜,莫非都是林小姐出面代理的?” “……是的,爸爸最近有些忙。”林姣不乐意地应了句。 高捷南依然一脸淡淡:“这些协议都很重要,圣皇公司希望贵公司也重视起来,否则一旦签订后悔也来不及。而且,既然贵公司是林小姐全权代理——” 高捷南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看着云疏吩咐道:“林小姐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应该更有话题,不如你让销售部的郑总监和林小姐谈吧,对美和时尚,郑总监也很在行,也许,这样,这些协议的签订会容易一些。” “是。”云疏很快应声,心中虽不解为什么高捷南会在白冰面前替他澄清和林姣之间的关系,但,和白冰离婚的事,他不想让林姣知道,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而高捷南不理会林姣在旁边恨恨看着他的眼神,反而向前一步,伸手很器重地拍了拍云疏的肩,语重心长无比认真地安慰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为了签订协议,勉为其难跑了不少这种地方吧?” “应该的。”云疏微微一笑。 “另外,今天莫朗有演出,请我和……你太太,也就是他的同学白冰,一起去做他的粉丝,要不要一起去?辛苦了这么多天,也该放松一回。”高捷南很快退回白冰和莫朗身边,朝云疏邀请道。 莫朗的身体状况,云疏后来很清楚,他也知道白冰每天上午在家里陪妈妈,下午都会去医院陪莫朗,而那天晚上,其实是他误会了白冰和高捷南,让他最终下了决心和白冰离婚。只是,刚刚高捷南说出的“你太太”三个字,他心里猛地一震,莫非高捷南果然还不知道他和白冰离婚的事?他下意识看向白冰。 白冰听了高捷南的话,也从那件毛衣上移开眼睛,看向云疏。 四目相对。 顿时仿佛晴空破开了乌云。 千言万语千万种情绪都在不能言语之中。 “……”白冰张了张嘴,她真的很想知道,云疏和林姣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云疏脱口欲出的话咽了回去,她没有把离婚的事告诉高捷南……为什么?他和她离婚是为了成全她和高捷南,她不把这件事告诉高捷南,高捷南怎么会知道他自己有了机会,又怎么会去……怎么这么傻呢? “今晚既然和林小姐约好了要签订关于‘承德’工建的项目,就不能失约。以后的事再请郑总监过来和林小姐洽谈。”云疏一笑,打破寂静的沉默,朝高捷南道,“晚会结束后,还麻烦你把冰冰送回去。” “这是自然。”不等高捷南说话,莫朗嘴角一撇,不耐道。听到高捷南这一番话,看到白冰和云疏两顾恍然的情形。他只能说高兴又悲伤着,却终究掩不住心里苦涩,不自觉看向高捷南。 只见高捷南正默默看着他们依然是淡淡微含了笑意,不由轻叹一声,抬手看表:“咱们走吧,要不迟到了!” “那我们先走。”高捷南和云疏相视一笑。 白冰随着高捷南和莫朗转身。 微微迟疑。 ------------ 第五十七章 四目相对。 顿时仿佛晴空破开了乌云。 千言万语千万种情绪都在不能言语之中。 “……”白冰张了张嘴,她真的很想知道,云疏和林姣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云疏脱口欲出的话咽了回去,她没有把离婚的事告诉高捷南……为什么?他和她离婚是为了成全她和高捷南,她不把这件事告诉高捷南,高捷南怎么会知道他自己有了机会,又怎么会去……怎么这么傻呢? “今晚既然和林小姐约好了要签订关于‘承德’工建的项目,就不能失约。以后的事再请郑总监过来和林小姐洽谈。”云疏一笑,打破寂静的沉默,朝高捷南道,“晚会结束后,还麻烦你把冰冰送回去。” “这是自然。”不等高捷南说话,莫朗嘴角一撇,不耐道。听到高捷南这一番话,看到白冰和云疏两顾恍然的情形。他只能说高兴又悲伤着,却终究掩不住心里苦涩,不自觉看向高捷南。 只见高捷南正默默看着他们依然是淡淡微含了笑意,不由轻叹一声,抬手看表:“咱们走吧,要不迟到了!” “那我们先走。”高捷南和云疏相视一笑。 白冰随着高捷南和莫朗转身。 微微迟疑。 如果果真如高捷南所言,林姣和云疏不过是为了谈生意而经常在一起,而云疏也决定把这件毛衣买回去。那她是不是该把她和高捷南之间所有的事都告诉云疏,不再有任何隐瞒,然后请求云疏的原谅?她和云疏能不能就像喵喵和强子那样坦白到没有任何顾忌? 从她在高捷南家里和他发生过关系,到那次在学校里和高捷南的亲吻,再到那次在刘医生办公室里扑到高捷南怀里大哭了一场,包括那天晚上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门口,她不是故意的—— 忽地想到车里那一幕,心抽痛了一下,难道这也是工作需要…… 她是不是不能这样一言不发地走掉?至少要告诉云疏,她是想和他复婚的。 可是,她心里不可遏制地涌起了一股对她自己的厌恶,她这样为了自己把一切说出来,就丝毫不顾惜高捷南的感情了吗? 见白冰心神不定,高捷南微蹙下眉,轻道:“那晚在市中心的‘兰特斯汀’咖啡馆里,你见到云总监和林姣在一起,也是谈生意。如果这为你们造成了很多误会,我很抱歉,而且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闻言,白冰微微一滞,蓦地想到那个站在高捷南身边名叫郑依安的女子,心里颇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她还在这里顾忌,差点要忘了,他也是有他自己幸福呢——既然这样,她……就不管他了?想着,她略略抬头看了高捷南一眼,点点头,说了声:“知道。” 不过,就算他的感情不用顾忌,他的面子总是要顾忌的吧? 这样,还是应该改日再和云疏说清楚。 白冰的手,不经意按上了小腹,那里已经微微隆起了。她以前问过云疏,他们有个孩子,他会不会信她,信她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的。云疏说信的。 王医生说孩子最近很好。 蓦地一阵轻松,点点笑意逸上了白冰唇角,她抬脚随着高捷南和莫朗往外面走去,忽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云疏,见云疏依然在看着她,笑容愈发灿烂。 白冰并不是很美的,尤其是和林姣这样的女孩子比起来。但是,这一笑,却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愕然睁大了眼睛,暗暗屏住了呼吸。 这一笑,大厅里明灿的光仿佛都涌入了她干净清澈的眸里,溅起了晶莹剔透的水花,色彩斑斓,夺目耀眼。这一笑,不是普通的笑,而是经过艰难困苦的等待和跋涉后,终于舒了口气的轻松的笑。这一笑,是发自内心的。这一笑,让人错不开眼睛。 这一笑,高捷南跟着也微微笑了,她开心就好。 这一笑,云疏也笑了,云开月明。 这一笑,莫朗也朗朗地笑了,她笑了,他才能真的笑。 “哈,我就说吗,那个女孩儿穿的明明是咱们‘尚裳’的衣服,肯定是和这位云先生一对的……” “什么,明明是那个穿风衣的男生一直拉着她的手的……” 身后传来两个女导购的小声议论。 莫朗几分无奈几分苦涩地朗朗一笑,伸手揽住白冰的肩大步往外走去,反正,现在不会有人和他计较什么。高捷南微微笑看着气颇不顺当的莫朗,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去。 —————————————————————————————————————— 车在莫朗指定的地点停下,夜风习习,校园里树木葱郁,倒也还安静。 一下车,就有一个人迎上来。白冰瞧见那是个扎马尾的女生,只见那女生一把扯过莫朗,大声道:“终于来了,人都挤爆了——”她话说了一半,仿佛才看见白冰,继而看见默然站在白冰身后的高捷南,眼珠子几乎掉下来。 “你,你——他——”这女孩儿说了一半,把脸转向莫朗。莫朗无奈地耸肩,一把拉过白冰,笑了笑:“他是圣皇公司的高捷南高总,你不用怀疑了,去找他吧。” 之后冲白冰说:“我们先走,冗熙还等着呢。”见莫朗拉着白冰就走,那女生才“啊”了一声回过神,也拉住了白冰,忙道:“冗熙在后门等着,前面已经进不去了!” “那还不快走!”莫朗扫了一眼,一脸真没出息的神情,却是不满地回头看向高捷南,说句:“叫你低调点,却还是这么显眼!” 听莫朗竟这样骂圣皇公司的总裁,那女生结舌瞠目,一脸想一头撞死的表情。 白冰回头,高捷南一脸淡淡,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怎么样。倒是见她看他,高捷南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淡的如清泉碧水,淡到几乎没有。她却不知为何忽然一阵歉意和悲凉。 白冰正心神不定,那拉着她的女生忽然笑呵呵开口:“我叫端木紫蕾,你叫我蕾蕾好了,大家都这么叫我。” 蕾蕾带着他们在小路上左穿右穿,终于到了一处偏僻的小角门,虽然偏僻,前面吵嚷的声音依然能听得到。 那里灯光下站了一个高高的男生,一眼看见莫朗,大步走过来,难以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莫朗。莫朗也板起一张脸,任他打量。好半天,那男生才推了莫朗一把,不屑道:“不想来就别来,搞得像个明星似的,三番五次邀请都推三阻四,好不容易答应了还迟到!” 他力气不大,莫朗还是有些趔趄,白冰忙在一旁扶着。那男生微吃了一惊,不过随即眼神落在白冰脸上,一怔,忽然若有所思地笑起来,坏坏地上来手搭在莫朗身上,半扶半掺地把他拉了进去,还低声说笑什么。 蕾蕾就陪白冰他们在后面,不过她有点怕高捷南似的不大敢说话,只拉住白冰说个不停。 倒是白冰诧异地发现,一路走过来,遇到不少同学,但凡是男生,一见到冗熙都冷淡地调转了目光,似是不屑一顾,而冗熙并不在意,仍是一脸闲散的笑;但只要是个女生,见到冗熙必然笑意颜颜十分期盼的迎上来,冗熙似也是不在意,只是笑得更美丽动人些。 然,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见到冗熙身后的莫朗,都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接着,就是暴跳或暴叫或暴笑——太震撼了,莫名其妙休学的原学生社社长,深受万民爱戴的莫朗同学竟然和传言中的一样,真的来参加晚会了…… 人气之旺绝对令人望尘莫及。 ------------ 第五十八章 里面的休息室。里面是安静的,只见夜色渗透的窗户边上,背对着他们,笔挺地站着一个人,也是高而瘦削,一身淡色的西服。夜风卷进来,窗帘幽幽的晃动,在他周身缱绻飞扬,仿佛他整个人也要随风飞舞一样。 高捷南看见那个专注站在窗前不知想什么的人,神色却是几分恍然。 那个人突然回过头。晶莹的灯光,恍惚迷离。 淡色的眼眸,淡色的面孔,淡色的表情。 这个人明明身上透出的一切都是淡色的,却给人一种化不开的冷寒压迫,骨子里透出的华丽和忧伤。 高捷南微微一笑。 那人看见了高捷南,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不过那人紧蹙的眉峰不动声色地舒展,眸子里的沉郁也瞬间散尽,微薄的唇角逸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人转身,向高捷南走过来,经过餐桌旁,端起了两只高脚酒杯。 “你们的‘城古四子’居然有胆把‘天熙世家’的老总也算进去——是谁想的这个好主意。”高捷南朝莫朗一笑,接着,那人已到了他面前,递过一个酒杯给他。 高捷南毫不客气地接过酒杯,和那人默契地碰了一下杯,相视一笑:“秋哲昱,原来莫朗赞不绝口的秋老师,居然真的是你?” 醇红色的酒在透明的杯中得体而优雅的一个踉跄,微微旋转,就有淡淡的酒香弥漫。两个人抿酒,眼中都有微微的笑意。 “也没想到,高总会出现在这里。”叫秋哲昱的男子淡笑开口。 “停!”他们这样的架势,莫朗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拉开尚自相看两不厌的两人,几分不乐意地说了句:“拜托大家给点面子,这里是学校,是晚会休息室,不是你们的生意场,请不要把这种疏离冷淡的气息带到这里。” 莫朗说完,看看高捷南,又看看秋哲昱。 “有莫朗这样的弟弟,你这个做兄长的该是无比自豪和骄傲,羡慕!”秋哲昱看一眼莫朗,朝高捷南赞道,说着,一口饮尽杯中酒。 高捷南眸色一亮,掩住心中滑过的叹息,没有看莫朗,也仰头把酒喝完。白冰看见高捷南握着酒杯的手,因用力而有些苍白,悄悄看了一眼莫朗,微低了头。 “怎么这么热闹,是哪位贵客来了?” 一旁莫朗正心安理得地被人称赞,忽然一个戏谑地声音从他们身后传过来。不约而同回头,就见这个休息室的墙上的一扇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只见那人一身白色舒适休闲的衣裤,边走过来,边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塞进口袋里,又抬起修长的手指按揉着鬓角,不经意目光落在莫朗身上,顿住,继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快步走过来—— “大文学家,又在写什么呢?”莫朗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也快走几步,张口双臂,和那个男生夸张的抱在了一起。其亲热仿佛很久不见的同一战壕的兄弟似的。 “果然是贵客贵客,兼稀客!”那个男生俊朗的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白皙而好看,不过,带着几分清淡,让白冰不由自主想到了云疏。 只是,云疏好像还没有这样灿烂的笑过呢? 倒是一旁的冗熙插了句:“正因为稀才贵吗!像我们这些平常见的,倒没见你这么热烈欢迎!” 话虽刻薄,脸上却是笑容。 “看什么呢,人家都名花有主,都有心上人了。”莫朗见白冰一直怔怔看着他怀抱里的那个男生,神思却不知恍惚到了什么地方,不经意皱了下眉,伸手轻轻拍了拍白冰的肩,“怎么这么花痴?” “……”白冰冷不防被莫朗一拍,有些不明所以,只愣愣看着莫朗。 “你好白冰,我是莫朗的朋友,尚则。”那个男生见莫朗像是吃醋了,就推开莫朗,一本正经地向白冰伸出手,友好道。 “你好,我是白冰,也是莫朗的朋友。”白冰下意识地伸手和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生握了握,不知道这个叫尚则的男生怎么会认识她。只是说到“朋友”两个字,微微红了脸,神色有些不自然。 而其他人听到他这么解释,也都不说什么,只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笑得几多暧昧,让白冰的脸彻底红透。 “你在这里不是秘密,是莫朗的心上人。我们都知道,你是莫朗的朋友。”笑完,秋哲昱也向白冰伸出手,微微笑着解释道。 仿佛是不经意,秋哲昱和白冰握手时,还抬眼看了高捷南一眼,不过,只是很快。高捷南遇到秋哲昱的目光,微微笑着侧转了头,他和白冰的事,秋哲昱什么时候也知道了? 白冰有些迟疑,但还是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声音有些艰涩:“你好。” 蕾蕾趁机拍下了这几人相会的场面后,就心满意足地不再理会他们,拉着白冰到一旁叽里呱啦地闲扯。 扯他们学校这几大天王,莫朗原来是一个学生组织的头头,是学生社的头头,不过领导有方,竟然带领学生社把学校官方的学生会给吞并了,最后众望所归成了学生会主席。 白冰吃了一惊,只知道他是班长,不知道他人气居然这么旺。不过想起进来时那一路上的情况,心下又了然。 而刚刚在门外等他们的就是冗熙,是靡音社的社长,精通音律,乐器和舞蹈,容貌俊美姿色倾城,深受广大女生爱戴,不过因不劳而获拥有的芳心太多,所以众男生对他群起而攻之,采取冷战政策。 白冰哧地笑出来,这样也可以?不过,休息室里那个冗熙正闲闲地拨着吉他,边听莫朗和尚则他们笑谈,神色洒脱不羁,却是很帅气迷人。 “而那个,”蕾蕾指了指正和高捷南站在一起谈话的淡色西服男子,叹了口气:“他原来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不过,后来谜底揭露,他竟然是天熙世家的后人!!!” 蕾蕾又叹了口气,羡慕欲死。顿了半天,才瞟一眼正和莫朗说话的尚则,解释道:“这个温文尔雅的人物,是我们文学社的社长,和校报主编,尚则。” 总结完,蕾蕾又加了一句:“他们马上要毕业了,不过曾经是我们学校的四大天王,号称‘城古四子’,受万民敬仰很久很久……” 白冰一一看去,果然是各有千秋,都非凡人。 只是,莫朗神色倦倦的,一会儿还要表演呢,想着,不由看向高捷南,高捷南嘴角是笑,眉头却也微蹙着,看一眼莫朗。 正和他说话的秋哲昱却是有所察觉,于是走过去,冲笑闹着的莫朗他们说了句:“晚会马上开始了,你们也该各忙各地去了吧?” 冗熙掌管整台晚会的节目部分,尚则掌管台词部分,莫朗最简单,表演一个节目。秋哲昱一开口,冗熙和尚则登时会意,冲莫朗各自摆了摆手散开。 莫朗见他们都走了,冲白冰招手,蕾蕾呵呵一笑,说句:“不打扰了。”就蹿得没影了。白冰走过去在莫朗身边坐下,有些担心地问:“你行不行啊?” “不要这么关心我,小心我狠不下心把你送回你丈夫身边了……”莫朗抹一把头上的汗,懒洋洋靠在沙发里,笑嘻嘻道。刚刚那些人已经把他出卖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也不想再装什么,反正,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从前他不知道他的病情,以为时间还有很多,所以从来没有着急过去催她,可是现在,拥有一分是一分了。 白冰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后来才脸红了,皱眉道:“你可是答应了云疏晚会后把我送回去的,要不然我现在就走了,太晚了打不到车。” 说着就要起身,莫朗一把把她拉住,这小丫头现在装迷糊的本事越来越高了,算了,反正就是他看到她和云疏和好,心里不爽无理取闹。 “停停停!开个玩笑不行啊!” 白冰也没有执意走,听他说了,抿唇笑着,几分调皮地在他身边坐下,才又问:“要不要喝水?”莫朗也笑了,望着她,心里怜惜而又疼痛。这么细心温柔的丫头,怎么他就遇不上。他也就罢了,他看一眼不远处随手拿了本书看的高捷南,他们俩明明是有牵扯的,为什么也会这样? ------------ 第五十九章 晚会精彩而顺利,不愧是几位才子合力打造,莫朗中间出场,出来的时候全场轰动,绝对胜过红旗招展锣鼓喧天,白冰一阵诧异,高捷南坐在她身边,看她么惊讶,倒是微微笑起来,她看起来对这个学校的状况还真是不了解,完全像是个外来参观的人。 莫朗的声音忽然一落,手指指向台下。众皆屏息。 追光灯一路顺着莫朗的指尖打过来,却是落在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身上。那女孩子见灯光落在自己身上,先是一怔,继而有些迷忽的错愕。想来不是事先商量好的。等到追光灯在女孩子脸上停留约十秒钟,台下的观众才呼呼喝喝地嚷嚷着,让那个女孩儿上台去。 白冰终于回过神,原来莫朗说的是她自己,她猛地低下头,脸上腾起灼热的红云,这样热烈的气氛让她浑身都冒出汗来,莫朗他……在搞什么?! 莫朗看见白冰窘迫的神情,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手指微微一转,追光灯跟着他的指尖转,落在一个穿了银辉西服的年轻男子身上。 众人又是一阵安静。直到高捷南从白冰身上回过神,发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灯光,和众人惊愕期盼的目光,俊美的脸上带起一丝微微的笑。 这一笑,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观众纷纷低吸口气,美得不似凡人。 “就是这位年轻英俊的先生了!”莫朗适时地说了句。高捷南也不推辞,从座位上站起身,快步走到了台上。 等高捷南站在了台上,下面的观众看清了他的容貌,才又喧闹起来,不仅仅是俊美,这人简直就是…… 白冰也抬起脸看他,细细地看,很久没有这样看过他了,和云疏和好之后,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她也该重新把他藏在心底最深处,永远不能再放出来。她选择了云疏,就要让云疏幸福快乐,她注定与他无缘无份。 而他,今天这么尽力帮云疏开脱,想来也是不想再被她连累,夹在她和云疏之间为难,毕竟云疏是他很得力的助手,毕竟他和那个郑依安也要好好开始了。 从此之后,两人之间云淡风轻,只是普通的陌生人,谁也与谁再无瓜葛,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台下一声惊呼,只见高捷南西服外衣脱了,随意扔在舞台上,之后优雅地抬手一请,莫朗毫不意外地朗朗一笑,把手交给他。音乐响起,他们俩竟跳起了拉丁舞!!!两个男子一起跳拉丁…… 白冰张大了嘴,做出她这一生中最吃惊的表情,其他人也是如此,不过随即寂静下来,一阵目眩神迷。 高捷南和莫朗跳舞居然都跳得这么好,而且配合相当默契,尤其是高捷南,迷离的灯光下,神色专注而从容,仿佛真正是一个舞者。白冰望着他,觉得莫名一股陌生,少了平日的冷淡威严,气势迫人,和她所知所见一点都不一样。 她突然又想起他穿那件白色毛衣的模样,他好像还从来没有不穿西服在她眼前出现过吧? 回来的时候,莫朗靠在座位里睡着了,白冰倒是没睡。高捷南忽然开口:“先送你回去吧。” 白冰看了看身侧疲惫的莫朗,这么费心费力一个晚上,她真有些怕莫朗吃不消。不过,她点点头。想来他是想和她撇清关系,想要避嫌。 车在门外停下,白伯文等在外面,瞧见高捷南并没有吃惊。倒是高捷南见等在外面的不是云疏心里微觉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听白伯文邀他进去坐坐,只是笑句:“还要送莫朗回去,就不打扰了。” 白伯文也没有勉强。只是跟白冰一起进屋时,忽然开口:“玩得开心吗?” 白冰笑着点头,白伯文见她笑了,微紧的眉峰也放下来。本不想问的,还是在白冰要上楼时问了句:“冰冰,你还没有告诉爸爸,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白冰顿了顿,低了头,好半响,才说出一句:“我想和云疏复婚。” 白伯文眉头又凝起来:“那高捷南呢?”白冰一震,诧异地看向白伯文,难以置信地叫了声:“爸爸!”白伯文叹了口气:“爸爸希望你想清楚再做决定,否则,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也不是朋友,只是……很陌生的人。”白冰有些紧张地说着,带着一股连忙要撇清关系的慌乱。白伯文还要说话,一个温和的声音已传来:“冰冰回来了,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白冰看去,不知何时廖华出现在客厅,因为廖华生病之后身体虚弱要坐在轮椅上上下楼不方便,所以当时他们住在一楼。白冰和云疏,还有云疏的父母住在二楼。“妈妈,您还没睡?”白冰低声问。 “马上就睡了,你上楼吧。”廖华温柔道。白冰应了,连忙往楼上跑,不经意往下一看,却发现白伯文眉头蹙得紧紧,而廖华脸色也冷淡得很,两人之间像是也有争执,不禁又是一怔。 ------------ 卷三 并不是云 ------------ 第六十章 白冰依然每天下午去看莫朗,也没有遇到高捷南,云疏依然没有消息。看着她一天天高起来的肚子,她不禁有些担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那天看云疏的笑,是冰消云散,是和好的呀。抚在肚子上的手轻颤起来,难道是她想错了?或者,云疏真的喜欢上那个林姣了? “这几天是不是吃的好睡得好啊?”莫朗见白冰杵在那儿,拍了拍她,笑问。白冰抚在肚子上的手一下弹开,她没听清楚莫朗的话,只勉强笑了笑,脸上还有一丝没来得及退去的恍惚。莫朗又问:“看你比以前胖了不少呢,嘿嘿,是不是心宽于是体胖了?” “……有吗?”白冰躲闪地避开莫朗的注视,莫朗也不追问,只是笑望着她没有再说话。 —————————————————————————————————————— 第二天上午,白冰和往常一样陪廖华在家里,廖华突然让白冰推她出去走走。她们住的地方很偏僻,环境优雅宜人,所以有很多高级会所,两人正慢悠悠走在路上,廖华忽然指了指对面那间精巧的咖啡馆,“我们去里面坐坐?” “可是妈妈,刘医生说您的身体不能喝咖啡的。”白冰诧异。廖华也不多解释,只说:“进去坐坐,你也休息会儿。”刚在咖啡馆里坐定,就见一辆车缓缓开过来停在外面,继而云疏下了车,也走了进来。白冰吓了一跳,连忙又站了起来。云疏,好像也很久没见过了。 云疏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尊敬地冲廖华叫了声:“妈妈。”廖华微一笑,慈爱道:“都坐吧。”白冰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妈妈在这里见到云疏怎么一点都不吃惊的?看白冰不明白,廖华于是解释了句:“是我把他叫过来的。” “妈妈?” “都两个月了,你们也都该冷静下来,妈妈希望你们借这次机会好好谈谈,把事情做个决定。”廖华语调缓缓,说出的话却仿佛击在两人心上,“不管是怎么样的决定,妈妈希望你们都不要互相有隐瞒,坦诚相待,才能幸福快乐。” 说完,廖华微微一笑,抬手找了一名侍者把她送到一旁的桌子边上,这边一时只剩下云疏和白冰。白冰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心里微有些乱,坦诚相待,是不是应该像她想好的那样,把每一件事,把她和高捷南的每一件事都告诉他,都告诉云疏。 云疏神色静静的,望着白冰,“最近好吗?” “嗯。”白冰点头。云疏于是笑了,淡色的眼眸说不出的感觉,“你总是这样,不论问什么,都只应一声。”白冰握杯子的手一僵,笑容泛起有些苦涩,那让她怎么样呢,难道让她向他抱怨吗?他凭什么听她的抱怨呢,他们离婚了,并没有丝毫关系。既然没有丝毫关系,她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那你是怎么想的?”云疏问,“你心里决定了吗?还想复婚吗?” 听他这样问,白冰吃了一惊,他怎么问她这样的问题。云疏一笑,蓦然转眸看向窗外,低低道:“其实爸爸说的很对,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每做一个决定都要考虑清楚,不能再儿戏——前几天,爸爸找我谈过话。” “……”白冰怔怔,爸爸吗? “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要的到底是什么,也在想你要的到底要的是什么,怎么样,你才能幸福一点。”云疏顿了顿,眸色深静,窗外的光芒涌入,像是无底幽渊。白冰不遑一瞬地等他说下去。 “我爱你,白冰。”云疏忽然又转头静静看着白冰,慢慢而郑重地吐出一句,不再是把她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我从来没有大胆地跟你说过,可是我不能欺骗我的内心,从小到大我都渴望在你身边。” 白冰呆住。 “所以我要娶你,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所以当我发现你喜欢高捷南时,我心里很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该把你让给他,还是让你就这么两边为难的痛苦下去。我心里难以抉择。直到那天晚上,我下定决心把你让给他,所以会在车里和林姣演出那一场戏给你们看。可是,你为什么没有把离婚的事告诉高捷南?你不告诉他,他不会知道他有了机会得到你的。”云疏说完,依然静静望着眼前惊诧地说不出话的白冰。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高捷南?”白冰涩声问。 云疏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也端起来抿了一口,半响,只低低说了句:“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我只想你幸福,所以,我想请你听从你的内心选择,从我和高捷南两个人之间选一个。” 从他和高捷南之间选一个……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高捷南之间……白冰觉得难以理解……云疏只是注视着她脸上神情变化。白冰觉得好笑,一手悄然按上肚子,抬起脸看向云疏,正要说话,却不防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个声音让她毛骨悚然。看去,却是林千和高捷南从楼上下来,林千脸色很难看,似是做了亏本的买卖。云疏心下了然,这几日林千的生意颇不顺,他曾吞进肚子里的高家财产正不紧不慢地往外吐呢。 林千瞧见云疏和白冰都在,笑容狡诈起来,高捷南脸色一冷,却听林千冲云疏说句:“云总监,我前几天同你商量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只要你肯过来,薪水肯定没的说。” 白冰疑惑地看向云疏,林千想拉云疏离开高捷南的“圣皇”公司吗? “高总,和林总来这里谈生意?”云疏没有理会林千,站起身,向高捷南尊敬地问。高捷南略一点头,向林千道:“林总,心情再不好,午饭总要一起吃的,算是捷南请的,你和云总监的事可以改日再聊。”林千不置可否,眼神却落在白冰身上,白冰冷冷一个寒颤。 “呵呵,白小姐,您做了云总监的太太,就忘了我和高总这两位故人,可是无情得很呐!”林千笑得诡异而阴沉。白冰不想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抬眼瞧见廖华正愕然地看过来,一下着急,急忙辩解:“我和你没什么!” 林千也不否认,只是看一眼高捷南,低沉沉道:“和我是没什么,和艳绣楼里其他男人都没什么,我可以相信,甚至可以替你保证,但和高总呢?真的一点都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第六十一章 林千也不否认,只是看一眼高捷南,低沉沉道:“和我是没什么,和艳绣楼里其他男人都没什么,我可以相信,甚至可以替你保证,但和高总呢?真的一点都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千!”高捷南一下低喝出口,脸色发青。林千嘿嘿一笑,“既然撕破了脸,高捷南,我也没必要替你们遮着掩着,你和这个女人共处一室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林千说着扬长而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云疏:“你这个女人在我手里时还是处女,我没碰就直接转给了你这个高总,到你手里是怎么样,恐怕也只有你这个做丈夫的知道!你是要继续跟着高捷南,还是考虑一下我前几天对你说的话,请尽快答复!” 白冰一下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似的,瘫坐在椅子里,脸上雪白没有一丝颜色。看见高捷南和白冰这样激烈的反应,云疏脸色也刷的雪白,怔然半响,才慢慢重新坐回椅子里。眼前这幅画面,林千才终于出了口气似的,满意地笑着离开。 空气凝滞一片寂静。廖华一气之下摔了手里的杯子,“哐啷”一声清脆碎裂。白冰猛然回神,看也不敢看云疏一眼,连忙朝廖华走过去。廖华气得双手发抖,死死瞪着她。白冰眼中的泪一下涌上来,她颤声道:“妈妈,我们回家吧,回家去吧,我推您回去。” 说着要上去推廖华。廖华把白冰的手甩开。 “妈妈……我们回家吧,妈妈,我想回家。”白冰脸色刷白,又恳求地说着,上去要推廖华。冷不防廖华一个巴掌甩过来,“啪”地一声脆响,白冰傻傻呆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廖华打完白冰,恨恨吐出一句,似是全身力气也用光了,累得直喘气。这一巴掌倒把高捷南惊醒了,他忙走过来,刚想说话:“阿姨——” “住口!”廖华冷喝一句,看也不看他,“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高家的人。” 高捷南蓦然呆住。云疏此时才回过神,他很小就认识白冰的妈妈了,她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温柔优雅的女人,后来成了一家人,又因为身体不好,愈发和善柔弱,从没高声说过一个字。当下第一次见到廖华发怒,也吃了一惊。 “妈妈。”云疏忽然站起身走过来,直直走到廖华面前,没有看一旁的白冰,也没有看高捷南,脸色静静的,仿佛淡薄了光华,他笑了笑:“妈妈,您误会了,冰冰和高总没什么,我是她丈夫,我难道还不知道吗。要是有什么,我肯定会发现的,您误会冰冰了。” 白冰和高捷南都是一怔,高捷南唇角抿紧,一时没有出声。白冰眼中的泪一下溢出来,她看也不敢看云疏,深埋了头,垂在身侧的手僵冷着。廖华吃惊地,难以置信地看向云疏:“你,你——” 话未完,脑中轰地一声,廖华便晕了过去。 —————————————————————————————————————— 白冰一言不发地坐在急救室外,独自坐着。云疏不远不近地站在另一旁,高捷南因为要陪莫朗,只是不时远远地过来站一会儿。时间已经过了很久。白冰的脸色越来越白,云疏忍不住走过去:“去休息会儿吧,有我在这里。” 白冰也不抬头看他,也不说话,只摇摇头。云疏眉头一紧:“你的脸色很不好。”白冰还是摇头,终于哑声道:“你走吧。” 云疏一下子火气上来,“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走!” “我很好,我也希望你们都好,可是我累了……你走吧。”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白伯文最近在一家小公司里做会计,刚刚才接到云疏的电话,急急忙忙赶过来。 “爸爸——” 不等云疏把话说完,白伯文摆了摆手,神色倦倦地,不愿多言:“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就行了。”听到白伯文的声音,白冰身子颤了颤,愈发不敢抬头,眼一下又红了。她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才发现肚子疼得厉害,她站也站不稳。 孩子不会有事吧?她心里一阵害怕,胆怯地看向云疏,云疏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扶住,“怎么了?”白冰想要说话,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却是一旁见状不妙的高捷南急忙走过来,见她的手捂在肚子上,忙叫人去请王医生,脸色也白了,问:“你肚子不舒服?” 白冰点头,一点头,泪扑簌簌落下来,她也说不清是委屈是幽怨是愧疚是苦涩,总之就是沉甸甸落下来。高捷南原本忍不住伸手要去抱她的,她这一哭,他的手顿时缩回来,触电似的,他猛地又后退一步,只是苍白着脸。 云疏呆怔怔望着他们,一时竟忘了抱起站不住的白冰。却是白伯文上前来,一把把白冰抱起,快速向病房走去。王医生帮白冰诊断后,脸色铁青,她瞪着床上痛得已经晕过去的白冰没有说话。 高捷南凝眉问:“怎么样?” 这一问,王医生火气腾地窜上来,也不顾站在她对面的是高捷南:“怎么只是一天不见,就这样了!不是嘱咐过很多遍,要保持平静的心情,她这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 “到底怎么样?”云疏也沉不住气了,他不知道白冰怎么会肚子痛,什么叫一天不见? “你是谁?”王医生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不仅是云疏,还有自从进来,看到她之后,就沉默地站在一旁的白伯文。看到白伯文,王医生一下子,呆住。不过王医生这个问题,却也让云疏沉默了。云疏看一眼床上的白冰,一时说不出话。 倒是高捷南沉默一阵,担忧而迟疑地开口,“……孩子没事吧?”他知道云疏在这儿,这事不该他管,但,他忍不住还是问了。 这一问,所有人都回神了,除了白冰还昏睡在那里。 “孩子还好,只是她看起来很不好。”王医生的火气不知为何消下去了,忽然低下头,只有些发怔地看着白冰。高捷南舒了口气,倒是云疏和白伯文异口同声地问了句:“什么孩子?” 高捷南一阵诧异:“她怀孕了你不知道?她……没有告诉你?” 云疏脸色一白,他惊诧地目光落在白冰身上:“她……什么时候,多久了?” 却是王医生忽然抬起脸,看向白伯文,“今天刚满四个月。” 云疏神色一直怔怔的。高捷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都这么久了,他难道都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冷淡到怎样的地步? “你们到底怎么了?”高捷南冷冷地问:“难道你们之间的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云疏好半响,才低低吐出一句:“没有给她说的机会……我们两个月前就离婚了。” ------------ 第六十二章 “你们到底怎么了?”高捷南冷冷地问:“难道你们之间的误会还没有解释清楚?”云疏好半响,才低低吐出一句:“没有给她说的机会……我们两个月前就离婚了。” 那天她问他:“我们有个孩子,你会不会信我?” 她其实是真的想和他生活在一起,做一家人的,她其实一直在努力,可他总是不明白,他总是以为把她推给高捷南就是幸福,却不知道她一直在苦苦等着他。不论她心里到底喜欢谁,她一直选择的都是他,他却不知道。 高捷南也被云疏说出的“离婚”两个字惊呆,他几乎站不稳,“离婚?为什么?怎么会……为什么?!” 两个月前就离婚了,他居然不知道,她一直都没有告诉他。突然想起两个月前那次把她在市中心捡起时,她那样失魂落魄的情形,却原来还是因为云疏。怀孕的事如果不是他偶然发现,怕也不会知道。她念念不忘的只是云疏而已。 “是因为我才离婚的?”高捷南冷笑起来,反问:“她怀了你的孩子,不肯把离婚的事告诉我,站在办公楼外等你,一直在等着你,你还怀疑她和我有什么吗?”后退一步,高捷南寒声道:“至于林千说的那件事,是她欠了我一百万……用来还债的。那次你见到她扑在我怀里哭,也不过是她听到莫朗得了绝症的事,太伤心才忍不住的,是因为莫朗,也不是为我。那次在学校的亲吻,不过是我强迫的,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什么要误会的?!” 云疏呆呆靠在那儿。高捷南最后吐出一句:“我爱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请你以后睁大眼睛,不要再误会!” ———————————————————————————————————— 王医生怔怔看着白冰,白冰倚在床上一言不发,眼神是透明的,望着窗外单薄的阳光。见云疏进来,王医生才叹一口气出去了。这情形…… 白冰见是云疏,垂了头,无力道:“谢谢你在妈妈面前为我圆谎——我和高捷南确实有过关系,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有一次,也可以保证和你结婚后再没有任何关系。”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轻颤:“我没有其他好说的了,对不起,你走吧。” “那你现在还愿意接受我,和我复婚吗?”云疏不理会白冰的话,径自上前,望着她问。白冰眼即时红了,哽咽道:“你还要我吗?” “冰冰。”云疏的声音也微微哽咽了,他伸出手臂把白冰抱在怀里,白冰整个人在他怀里颤抖起来,像陡然遇到温暖的冰雪即将融化。云疏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吻着白冰的头发,脸颊,眼睛,最后停在她唇角,深深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爱你,是永远不会变的。” 泪珠晶莹地滚落。 莫朗执意要来看白冰,高捷南不肯,却又拗不过莫朗,终于还是来了。他并不想莫朗知道太多白冰和他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论是为谁好,他都不想再有人提到。何况,白冰现在的状况不太好,他也不想莫朗看见后担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白冰她怀孕了。”莫朗走在前面,忽然停下来对他说。 “她告诉你的?” 莫朗苦涩地一笑,“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什么事会告诉我?但是别以为我生病了就会变傻,我能看不出来?” 高捷南一时沉默,半天才扶了莫朗一把,微笑道:“这也是不想你担心,一会儿见了她你这个聪明人审时度势,可不要乱说话。她心情不好。” 莫朗重重点头,却又忽然问高捷南:“你这么关心她,她看起来对你也不是无情,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不是你?” 没想到莫朗会这样问,高捷南神色一下乱了,又很久,才淡淡吐出一句:“我和她本也没什么,她对我本来就是无情,你多心了。”说完,在一间病房外停下,门是虚掩着的,他悄声把门推开,只往里面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如遭了霜雪一般,冰冻在那里再也动不了了。 莫朗见高捷南神情不对,也伸头往里面看,只看了一眼,便也杵在那儿。倒是余光瞥见莫朗,高捷南深吸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合上,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换个时间再过来。” 莫朗神色木木地,任由高捷南把他拉回病房,任由那些医生帮他做身体检查。痛也不觉得痛了。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脸色才恢复了不少,喃喃道:“他们是夫妻吗,很正常的。” 高捷南夹菜的手一顿,整个一下午顾虑着莫朗,他都拼命压抑着心里的感受,此刻听莫朗一句话,他突然站了起来,倒把莫朗吓了一跳。 “天太热了,我去透透气。”说完,不等莫朗回过神已大步走了出去。 夫妻……是啊,她明确选择了的,可是看到她就那么温柔地靠在云疏怀里,看到那样深切的亲吻。他不能接受,还是不能。他深吸了一口秋夜寒凉的空气,竭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手握紧了拳,可还是忍不住痛入骨髓。 原本她可以是他的。也曾经是他的。 “冰冰……果然是你的女儿。”花园深处,突然传了一个低低的声音。高捷南混乱的神思一清,脸色冷静下来,怎么会是王医生在说话?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月光下的一处石凳上,坐着的正是王医生,白伯文正站在一旁。 “她还没醒?”王医生又问。 “廖华性子要强,身体向来不好却又不肯说。这次冰冰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白伯文说着,眉头凝起来,语调倒还算平静。王医生忽然抬头望着他,疑惑道:“冰冰到底怎么了?” “……”白伯文没有说话。花园里一时安静,好一会儿,王医生似是想起什么,才又感叹了句:“冰冰和她……妈妈还真是像,开始不知道她是你女儿,我就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总能想起廖珠。” 听到提起这个人,白伯文原本淡定的神色一下变了,带上一丝幽深的苦涩。 “是和她妈妈很像,让人太——”白伯文似是说不下去,伸手扶住了石桌子。王医生低了头,苦笑地吐出一句:“一样的让人心疼是吗?”白伯文不语,她又道:“所以你答应她去世前的话,娶了她妹妹,可你娶了廖华,一心让她照顾冰冰,又不肯和她有孩子,你知不知道廖华心里的痛苦?” 高捷南心里一震,就见不远处月光下白伯文的脸色也一下苍白。 ------------ 第六十三章 高捷南心里一震,就见不远处月光下白伯文的脸色也一下苍白。 王医生继续道:“你们这些男人自以为爱一个人到骨子里专情得很,感动得很,却从来想不到这样深深地伤害了别人。这些年你把冰冰交给廖华,就忙得团团转,你可有关心过廖华?可有关心过她的身体?而廖珠呢,本来是想成全她妹妹的,希望你们快乐的,却不想让所有人都不快乐。” “廖华……对你说的?”白伯文哑声道。 王医生笑出来,神色凉凉的:“和你结婚后,就销声匿迹了,这么二十多年,还是第一见面。却不防见面会是这样,她昏倒在急救室里……呵呵,这些感受,还要她亲口告诉我吗,身为女人,我难道不会感同身受?” 话到后来已有几分幽怨,她抬脸直直望着白伯文。白伯文微微避开,轻道:“我去看廖华醒了没有。” “妈妈,您喝一口水吧。”白冰端了水站在床边,恳求道。廖华闭了眼,看也不看她一眼,冷淡道:“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白冰脸色惨白,低低又叫了一声:“……妈妈。”廖华虚弱地躺着,再也不肯睁眼。白冰杵在那儿,云疏上来拉她,她摇头不肯。 “冰冰,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陪你妈妈。”白伯文忽然进来。白冰看着白伯文,又看看床上不肯见她的廖华,还是没有动。白伯文若有深意地看一眼云疏,云疏明了,把白冰手中的水杯拿走,才拉起她,轻道:“先让爸爸和妈妈说话,我们一会儿再过来。” 白冰还是迟疑地看着廖华,被云疏半推着走出了病房。一时病房只剩下了白伯文和廖华,安静下来,白伯文走到床边坐下,眼中有些犹豫,很久,却忽然伸手轻抚着廖华消瘦苍白的脸颊。 廖华蓦地睁了眼,看到竟是白伯文,一时怔住。 “对不起。” “对不起。” 一片寂静里,两人忽然同时说出一句。两人四目相对,廖华眼神轻轻一颤,微微侧开了脸。“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母女。”白伯文依然望着她,蹙眉道。廖华苦涩地笑起来:“是因为没有做到曾经答应姐姐的事吗?不用了,这一生能在你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白伯文指尖一颤,手指用力,把廖华的脸轻轻转过来。 二十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第一次见面时,他眼里只有廖珠纯净娇羞的笑容,根本不曾留意到她。和廖珠结婚后,她也常来家里,却依然没有留意她,只听廖珠常含了几分怜惜地说她是个泼辣的人。对她颇多照顾,也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廖珠很是疼爱这个妹妹。 其实她和廖珠是有几分像的,一样的死心眼,一样的傻,坚强不过是表面的。想着,他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来:“我扶你起来喝点水吧。”廖华眼神一震,诧异地望着白伯文。白伯文小心地把她扶起,触到她消瘦的手臂,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不由认真地喂她水喝。 好不容易回过神,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廖华眼中噙着的泪掉下来,“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冰冰,我不该执意不肯接受高家的钱,让她走投无路……不该不听你的,一定要她和云疏在一起……对不起。” “你先睡吧,不要担心了,妈妈那边有爸爸呢。”云疏见白冰坐卧不安,不由柔声道。白冰眼神还是乱乱的,担忧道:“可是,爸爸和妈妈最近也怪怪的,好像也在闹别扭,总之是不开心的。” “你相信爸爸,他会处理好的,而且妈妈现在身体不好,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云疏安慰,扶她在床上坐下来。白冰茫然点头,不经意瞥见墙上的表,已经是晚上九点,犹豫道:“已经不早了,你……要走吗?” 云疏微一笑,摇摇头,把她抱在怀里,抱紧:“我要在你身边,不想再走了。”白冰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轻“嗯”了一声。 第二天,白冰很早就起床,起床之后却又不敢直接去廖华病房看廖华。一直等到廖华吃过早饭,才在云疏的陪伴下鼓起勇气走了进去。病房里只有一个小护士,白伯文看廖华吃过早饭后,已经赶着上班去了。 廖华见是白冰和云疏,神色冷淡下来,侧脸看着窗外。却是云疏让那个小护士先出去了,一时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妈妈,您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白冰一张口,声音已哽咽了。廖华深吸口气,闭上了眼,没有理会。 在白冰八岁之前,廖华对白冰的感情一直是又爱又恨,她并没有真正对白冰好过,使唤她,打击她,虽不至于虐待,却明知道她性子怯懦,而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温暖和鼓励。每每心里烦躁,看白冰不顺眼,就会罚她脱了鞋子站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她不是不心疼,可一看到白冰,她就会想到她姐姐,想到白伯文就算娶她也不过是因为姐姐。 她对白冰并不算好,可白冰却和姐姐一样傻气。那年冬天她病倒了,夜里发烧,白伯文又不在身边,白冰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竟然在晚上跑出去帮她请医生。 白冰向来怯懦,对她依恋而又畏惧,居然…… 第二天她烧退了,醒过来,看到白冰趴在她的床头上,整个人冻得青紫,都不知道盖一条被子。她心里情绪莫名,一气之下把她拍醒,白冰看到她醒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已被她罚站去了。她不知道她怎么狠得下心,那么冷的天,就让白冰光脚站在地上。而白冰没有丝毫反抗,也没有辩解,自觉地站到了门外她看不见的地方。 很久,外面没有动静,她撑起身子走出去,才发现白冰冻得浑身哆嗦,却还是直直站在那里,不敢丝毫违逆。看到她,才低声恳求道:“妈妈,您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她心里怒火和酸涩腾地涌起:“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白冰惊恐地看着她,又叫了一声:“妈妈。”她一把揪着白冰往地上一摔,冷冷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你是廖珠的女儿,我不是你妈妈!”说完,她转身往屋里走,却被白冰抱住了腿。白冰小脸上满是泪,仰脸看着她,哭泣着:“你就是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妈妈。” 她憋在眼里的泪也一下落下来,拗了半响,终于俯身把白冰抱在了怀里:“既然你让我做妈妈,就要听我的话。”白冰拼命地点头。 “以后再不许光脚站在地上,知道了吗?” 那次以后,她才真正把白冰当成她自己的女儿来看待。只是有些事做了就很难再回来。白冰出生时因为难产,性子本来就怯懦,被她这样养大,所以性子很古怪,胆怯却又执拗,懂事又冷淡。直到后来,她和白伯文没少费心。 “……妈妈。”白冰见廖华还是不理她,一下哭出声,哀求道:“妈妈你原谅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会不听话了……妈妈。” 廖华泪憋在眼里,冷冷道:“谁是你妈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妈妈,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妈妈……”白冰扑跪在床边,抓住廖华的手。廖华奋力把白冰的手甩开,白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云疏惊了一跳,连忙过去想扶白冰起来,白冰却默然把云疏推开,不肯起身。 云疏无奈,只得看向廖华,请求道:“妈妈,您和冰冰身子都不好,您——” 听云疏欲言又止,廖华才想起白伯文昨晚对她说的,白冰怀孕竟然都四个月了,居然没有告诉任何人。而白冰本就消瘦,这一阵子又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们,她竟也没有察觉!她心里说不出是气恼还是疼惜,睁眼看见白冰半跪在地上,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心里一酸,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让我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姐姐!” 白冰等在病房外,不知廖华单独留下云疏要说什么。不过很快,云疏也走出来,见她一脸关切,就笑了笑:“妈妈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妈妈找你说什么?”白冰好奇地问。云疏脸上的笑容略一顿,随即又展开,轻揽住她的肩膀,只是轻声说道:“妈妈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照顾得我还不够好吗?” “再不许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云疏望着她,轻轻定定地说着,仿佛许诺一般。白冰心里一暖,迟疑一下,才仰起脸看着云疏,问:“那你回家住吗?爸爸妈妈他们都等着你呢。” ------------ 第六十四章 有人敲门。喵喵伸了个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她想不来谁会这样早来找她。可一开门,她随即被门外站着的人吓得呆住。 “不请我进去坐坐?”高捷南看见喵喵的神情,依旧一脸淡淡。喵喵被他这么一说,才“哦”了声回神,忙解释道:“白冰没在我这儿,真的没有!” 高捷南没有说话,径自推开她的胳膊,走进了屋里。屋子很小而简陋,高捷南也不介意,把手中高档的纸盒放在中央的小桌子上,就在屋子里随意地看着。喵喵被高捷南这架势弄得一头雾水,却又怔怔地不敢说话。 “我知道白冰不在你这儿。”半响,高捷南才说出一句。喵喵更是一愣,既然知道还来这儿干什么?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高捷南忽然转身,定定望着喵喵:“那天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喵喵一下张大了眼睛,更显得那一对猫眼大而明亮。她说不出话。高捷南已说句:“告辞。”便也不理会喵喵,径自往外走,走了几步,刚要出门,却又停下来,神色间似是有犹豫,问了句:“你真的甘愿就这样过一辈子?” 喵喵本来是看着桌上那纸盒发呆的,听问,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禁抖了一下,她惊诧地看向高捷南,却说不出话。高捷南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再问,径自走了。好半响,喵喵才回过神,追了过去,话在舌尖出不了口,只变成了:“冰冰最近好吗?” 高捷南步子一缓,略一点头,再也没有停顿地走了。喵喵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呆怔的,很久,才走回小屋,拿起那盒子拆开来看,竟是一件风衣,和强子送给她的那件很像,不过,却是货真价实的“尚裳”的衣服。他最后问的那一句,他问这样的话,难道他想起了,或者知道了什么? 强子回来,看到喵喵坐在桌边发呆,手里还拿了件衣服,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喵喵回神,勉强一笑:“没什么。” ———————————————————————————————————— 廖华出院转眼也十多天了,因为心情好,所以精神也很好,于是提议晚上全家人聚餐,好好吃一顿。当做这么久以来的团聚。其他人见她有兴致,也都同意,正好周末,云疏休息,于是主动请缨:“我出去买菜吧,妈妈想吃什么?” 云疏的妈妈一笑:“不如问冰冰想吃什么?” 白冰这几天心情也颇好,脸上飘着几许红晕,看一眼云疏,低声道:“不如我陪他一起去吧,坐着想也想不出要吃什么。” 廖华满意地笑起来,就听白冰故作胆怯地望着云疏,轻问:“不知道我跟着你你会不会觉得我麻烦?”云疏看她一脸的调皮,哧地笑出来,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眼中却满是幸福。超市里各种食品琳琅满目,云疏推着购物车,白冰跟在一旁慢慢看着,神情紧张而好奇。时不时回过头来问云疏。云疏含笑陪在一旁,人流穿梭里,不时提醒专注的白冰避开对面来的人或购物车。 “要吃汤圆吗?”白冰忽然发现什么,拉着云疏往一处冷柜走去,云疏只得放下手中正在看得小菜,跟了过去。冷柜里摆了各种各样的汤圆,“好多啊……买哪个?”白冰看着,讶异地张大了眼睛。云疏瞧见她这副惊讶的神情,不由又笑出来:“你喜欢吃哪个,咱们就买哪个。” 兴奋地买了汤圆。白冰又拉着云疏来到水果区,看着那些五光十色香甜可口的水果,眼神放光:“要不要买些水果?” “想吃就买吧。”云疏宠溺地望着她,很少见到她这副天真活泼的模样,他觉得新奇而高兴,他很喜欢这种陪她一起出来买东西的感觉,亲密而温暖。白冰正挑着猕猴桃,青青的毛刺,手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抬头,看到眼前这张朗朗的笑脸,登时怔了怔,一时回不过神。 “怎么了?买东西买傻了?”莫朗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白冰陡然回神,蹦出一句:“你怎么出来了?”莫朗嘴角抽了抽,瞥她一眼,“说的我好像是违法出来似的,你这样子不照样出来了吗?” 白冰脸一红,争辩道:“我和你情况不一样,何况,我有人陪着。”说着,神色严肃起来:“你快回医院去。”莫朗摇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才不要,医院闷死了。” 这些日子白冰仍是每天下午回去陪莫朗,不过,再没遇到过高捷南。她不知道莫朗是怎么知道她怀孕的事的,莫朗并没有多问。反正就自然而然的,一切都是平静而幸福的。 “再者,你怎么知道我没人陪?”莫朗说着,指了指她身后,白冰回头,才看见高捷南,高捷南并没有看她,正和云疏站在一旁说话。白冰怔了怔,不自觉把手中挑好的猕猴桃又放下了。莫朗呵呵一笑,把她拉到了云疏和高捷南面前。 不等高捷南说话,莫朗一眼看见云疏购物车里满满的货物,眼神放光:“这么多,你们要吃大餐?”云疏笑着点头:“今天身体怎么样?”莫朗不以为意地耸肩:“还是老样子。”却是好不容易把目光从购物车上移开,眼巴巴地望着云疏:“可不可以请我和表哥这两个没人疼的孩子一起参加?” 白冰一滞,高捷南已经皱眉了:“莫朗。”莫朗却不顾及高捷南的神情,自顾又说:“表哥做的菜也很好吃,他可以帮忙做菜,充当劳动力,不白吃你们的。” 云疏闻言笑出声:“那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再去买吧,买了我们一起回去。正好下午冰冰也不用再去医院陪你,可以在家里学做菜。”说着,推着车子和莫朗往前走去。只剩下白冰和高捷南,两人相视一下便同时别开眼睛,高捷南淡淡道:“那今晚就打扰了。”白冰勉强一笑:“只要大家开心就好。” 白冰依然乘云疏的车子,莫朗坐在高捷南的车里。路上云疏见白冰不说话,忽然问:“生气了?但是莫朗说的那么可怜兮兮的,你忍心拒绝?”白冰见云疏一脸坦然,不知他是真的不计较了,还是装出来的,只勉强笑笑:“可是,是我们一家人的聚餐——” “经过这么多事,冰冰,我们这一家人和他们高家好像也说不清楚了,倒不如坦然面对,不要再躲躲闪闪。”云疏见白冰发怔,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希望以后我们都过幸福的日子。” ------------ 第六十五章 对于高捷南和莫朗的做客,家里的四位长辈心情各异,不过,面上都是热烈欢迎的。尤其是廖华,见了高捷南,并不如上次那时的冷淡,也是微微笑着的。当然,并没有真的让高捷南下厨,高捷南和两位爸爸坐在客厅说话。倒是云疏和白冰,和云疏的妈妈一起在厨房,莫朗不时过来凑热闹,但在长辈面前,莫朗还是很有分寸的,所以云疏妈妈觉得莫朗阳光活泼,又懂礼貌,很是喜欢。 白冰听云疏妈妈一口一个“小朗”地叫,在一旁一边切菜一边撇嘴,云疏笑着摇头。莫朗瞧见了,却是偷偷冲她做鬼脸,趁着云疏妈妈出去的功夫,溜到白冰身边嘲笑道:“原来你还会切菜哟?” 白冰脸一红,“我怎么会和你一样!” “此言差矣。”莫朗眉头一挑,懒懒看着她:“不仅是表哥厨艺奇佳,我也颇得他的真传,只看你这切菜的刀工,就知道是外行。”说着,把白冰推到一旁,莫朗袖子一绾,“嚓嚓”果真干脆利落地切起来。看得白冰目瞪口呆,脸愈红,莫朗却是得意道:“你说的也对,你怎么会和我一样?” “好了,你们俩到外面休息,还是我来吧。”云疏洗完菜,过来解围。莫朗闻言,自去洗了手,扬长而去。白冰却杵在那儿,云疏一笑,温声道:“你也出去坐会儿吧,累了一下午。”白冰摇头:“我一定要学会。” 云疏见她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也不勉强,只握起她的手,“那我教你?”白冰脸上露出一个笑,“嗯。”被云疏小心地环在怀里,周身全都是他的气息,白冰神思飘远,完全不在切菜上了。脑子里只是云疏耐心温柔的笑容,她觉得云疏真好啊,她真的应该和客厅里那个人彻底划清界限了,应该彻底乖乖地靠在云疏怀里,应该坦然,再也不要记挂那个人。 切了很久,见白冰一直呆呆的,神思恍惚,云疏放开她:“是不是累了,去外面休息吧?”手刚一被松开,白冰就转身踮起脚,环住云疏的脖子,凑上去亲他。云疏一怔,也反手抱住了她。很久才分开。白冰怔怔望着他,云疏轻抚着她的脸,微笑问:“怎么了?” 白冰脸刷的红了,垂了头,嗫喏地问:“什么时候复婚啊?” 浓浓的笑意温暖的在云疏眼中翻涌,明灿不可方物,他轻轻抬起她的脸,低问:“你决定好了吗?”白冰诧异,这么久来他一直没有提这件事,原来是在等她的决定吗?想到这里,她连忙点头。 “那你想什么时候去?”云疏又问。“你说吧。”白冰说着,低头看见她鼓起来的肚子,眉头皱了皱,又补充了句:“还是越快越好吧?”云疏忍不住又笑了,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遵命。” 莫朗很会讲笑话,客厅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直到白冰走出来,请他们去餐桌边就坐。莫朗“腾”地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笑得诡异:“刚刚你和云疏在里面做什么,让表哥一看脸都白了,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什,什么时候?”白冰下意识看向随着白伯文站起来的高捷南,高捷南神情很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白冰心里微痛,脸上却扬起笑,不以为意道:“我们做什么好像不用向你禀告吧?” 慢慢就会好,她一定会忘了他,与他云淡风轻再无瓜葛的。 吃饭的时候,刚开始气氛有些怪异,后来因为廖华,莫朗,白冰三个特殊人物都心情极好,所以所有人也都放开了。尤其是高捷南似是也高兴得很,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竟端起酒杯说起了笑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莫朗。 “你没事吧?”莫朗偷偷问高捷南。高捷南微醺的神色一清,摇头:“没有,只是不想太严肃,扫了大家的兴。”一顿饭吃的还算尽兴,云疏的父母悄然打量白冰和高捷南之间的神情,见两人都是淡淡的,才略略放了心。 饭吃到最后,廖华撑不住,白伯文陪她回房去了。云疏的妈妈见白冰累了,也陪白冰回房。云疏的爸爸笑句:“你们年轻人继续吧,我也休战了。”一时桌边只剩下高捷南,云疏和莫朗。 莫朗也不过硬撑着,此刻,也站起身:“我去外面沙发上靠会儿,你们继续。”云疏和高捷南最后碰了一杯,两人便沉默下来。杯盘狼藉,映在厨房温黄的灯光里,少了光鲜遮掩,愈发凄冷黯淡。 高捷南四处看一眼,微微一笑,站起身:“我们也告辞了,祝你们幸福。” 云疏默不作声跟着他站起,莫朗已靠在沙发里睡着了,高捷南眉头一紧,虽不忍心,还是走过去把他叫醒。和高捷南一起扶着晕乎乎的莫朗,把莫朗放在车里,云疏才说句:“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知道。”高捷南微笑,正要坐进车里,忽然又想起什么,提醒道:“林千狡诈,你得罪了他,一定要小心。” 云疏在夜色里望着高捷南,眼神温暖,笑了笑:“多谢。” ———————————————————————————————————— 白冰有些坐立不安。当初她嫁给云疏时,神情倒是平淡得很,没有一丝要做新娘子的激动,这次不过是要复婚而已,她在沙发上坐着坐着,突然站起来去倒水,喝着喝着,又看着窗外的阳光发起呆来。廖华在一旁微笑看着她,忽然问:“冰冰,你是不是爱上云疏了?” 白冰拿在手里的水杯滑落,“哐啷”掉在地上碎了。她惊了一跳,忙回神,问:“妈妈,您说什么?”廖华也没想到白冰听了这话会这么吃惊,一时转换了话题:“外面阳光这么好,你们办完证如果不想回家来吃饭,就在外面吃吧,度过一下两人时光。” 白冰笑着点头,她并没有听清刚刚廖华说了句什么,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惊跳了一下,她此时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乱乱的。下意识看表,喃喃道:“云疏很早就电话说他从公司里出来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廖华怜爱地招手让白冰在她身旁坐下,白冰勉强坐了,廖华伸手替她整了整衣领,安慰道:“不要着急,云疏做事稳重,肯定有他的道理。”白冰一点头,脸微红了,在阳光下,纯净而娇羞。 廖华看着她一时失神,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昨晚云疏也说了,妈妈,他说他会对我好的,您放心吧。”见廖华看着自己发呆,白冰微一笑,廖华抚了抚她的头发,眼神落在白冰的肚子上,微笑道:“妈妈不是不放心他,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们都成熟了不少。妈妈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你也要做妈妈了。” “妈妈!”白冰一下窘红了脸,把脸埋在廖华怀里,廖华笑出声,轻抚着白冰瘦弱的肩头,没有再说话。白伯文和云疏的父母也都上班去了,家里静静的,一时满是温柔慈爱的味道弥漫。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白冰跳起来,快速拿起电话,一眼看到那个号码却有些迟疑。她疑惑地接通:“……喂?” “您好,请问是云疏云先生的家人吗?” “……是,有什么事吗?” …… 手机从手中掉落,白冰踉跄一步跌坐在沙发上,“不可能,不可能……” ------------ 第六十六章 车祸是在云疏下车去“清河坊”的路上发生的,短短一段路程,仿佛准备好了似的,一辆深红色的出租车冲过去,直直把他撞飞了,带着血色的阳光重重摔在十米开外的路中央。心有感应似的,白冰在家里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可她不能相信。接到电话后,白冰在沙发上呆坐了半响,才冲出去打车奔往医院。 急救室外面围聚了很多人,是及时把云疏送来医院的一些路人,看见一个神色仓惶的少妇跌跌撞撞冲进来,连忙为她让路。白冰恍惚地走到门口,两个白大褂的医生正摇着头走出来。看到白冰要进去,伸手把她拦住:“请问你是谁?” “云疏呢?云疏在里面吗?”白冰抓住那个医生的胳膊,颤声问。那医生看她神情焦急,几乎要哭了,又见她正怀着身孕,一时也不敢让她独自进去,依然拦着她,皱眉问:“你是他的家属?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我是她妻子,他怎么样,没事吧?”白冰迫切地望着那医生,迫切地想听那医生向她承诺一句,说云疏没事,说云疏只是一点点小伤,没有大碍。那医生却是叹了口气:“里面护士正帮他擦洗身上的血迹。”说着,又回头问身边那医生:“怎么打电话只来了一个家属吗?” 那医生喏喏:“听说他妈妈一听当时就晕倒了,他爸爸正在路上。” “怎么回事?”一个声音略带焦急传来,周遭顿时安静。那正拦着白冰的医生一见到高捷南,即刻神色恭敬了不少:“高先生,您怎么来了?”高捷南凝眉道:“云疏是我的下属。” “当时车撞得很急……情况不妙,人已经去了。”那医生不敢丝毫隐瞒,神色沉痛地吐出一句,白冰腿上一软,当即瘫倒,高捷南连忙将她扶住,还没来得及说话,白冰已推开高捷南,从那医生旁边进了急救室。那医生见高捷南在一旁,也不敢再阻拦。 高捷南深吸口气,眉头深锁,也跟了进去。那些小护士正小心翼翼帮云疏擦去脸上殷红的血迹,见有人突然冲进来,都吓了一跳。 “……不可能,不可能……” 看着眼前躺在那里的人,白冰觉得万箭穿心一样,浑身力气都没了,只有血,不知道是她身上流出来的,还是云疏身上流出来的。 她怔怔半响,才僵硬地拖着步子走到病床前。云疏白衬衣上满是血,手上也是血,脸已被擦干净了,苍白的没有一丝颜色,只是苍白的英俊,被阳光照着,除了有点苍白,和平时一模一样,安静而温柔的。 早上离开的时候,他还微笑着低头吻她,让她在家里等他。 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白冰的手颤抖着,抿紧了唇角,唇角还是在颤抖着。 “云疏,云疏,你怎么了?”白冰哑声问。 云疏不理她。白冰怔了怔,又问:“你听不到我说话吗?云疏?”云疏还是一动不动躺在那儿,白冰的声音开始发颤:“说好我在家里等你的,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不理我?你不能不理我,来跟我回家……” 白冰说着去拉云疏,想把云疏扶起来,一旁的小护士忙拉住白冰,低声道:“云太太,您先生已经去世了……” “你胡说什么!”白冰好笑地看一眼那小护士,仍要去抱云疏,可她根本抱不动,于是请求道:“云疏,你起来自己走好不好?云疏,跟我回家好不好?” 云疏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丝毫听不到她说话,白冰眼霎时红了,哽咽道:“云疏,你又不要我了吗?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家?” “为什么……”白冰傻傻望着他,喃喃问。 “你又骗我,明明说好这次再不会像之前那样的,你说再不会离开我,再不会误会,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和孩子的……你这个骗子!”白冰再也承受不住,扑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她想云疏再抱抱她,她想云疏再替她擦泪,她想云疏再为她解决一切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想云疏在身边,有云疏的时候,她觉得有了家,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可是他这样丢下她就不管了吗,他让她怎么办,要知道这样就不应该来招惹她,不该信誓旦旦地说要照顾她,说要保护她,说要她幸福。 不应该让她相信了他,却又把她生生抛弃! “冰冰,你冷静一下。”高捷南僵呆在那里半响,终于走上前想把白冰拉起来:“你小心伤了孩子。” 白冰洁白的衣衫上染满了云疏身上的血迹,红得诡异,有几分骇人。看得一旁的小护士们都惊呼出声,她却毫无所觉。 孩子…… 好半响,白冰颤抖着把手从高捷南手里缩回来。 她去床头边上的水盆里绞了毛巾,俯身替云疏擦着脖子上的血迹,眼神只呆呆望着云疏。细细擦完了。早有识趣的小护士换了干净的水进来。 一眼看见云疏身上满是血的衬衣,白冰眼神一痛,从床边站起就往外走,高捷南把她拦住:“你要去哪儿?”白冰仍要往外走,喃喃道:“他衣服脏了,我要替他换衣服,我要回家拿衣服。” “我已经让人去拿了,你去外面歇歇吧,这里会有人处理的。”高捷南见白冰整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忧道。 白冰摇头:“我要自己帮他换衣服,我讨厌别的女人碰他,我讨厌他不回家和林姣出去喝酒,我讨厌林姣,我讨厌他不理我,我讨厌他……” 白冰说着,慢慢蹲下身,哭出了声。 急救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白冰断断续续的哭声。高捷南的心随着那哭声也一点点沉落下去,她是在数落吗,还是在表达她没来得及表达的爱意,那深埋心底,不知不觉萌发出来的爱意,也许,在这之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只是失去了,才想起珍惜。 片刻,又有人急匆匆赶进来,云疏的妈妈只远远看了一眼,就痛呼一声晕倒了。他爸爸也是脸色惨白,未及走到床前,腿一软,泪已沁出来,早有护士把他搀扶到一边的椅子上。白伯文不知何时进来的,默然站在一角,微闭了眼,脸上也是一阵痛惜。 车祸发生的两个小时后,那逃逸的出租车司机已被抓住。却没有人顾得上理会,所有人都是寂静的,整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也就这么生生地垮了。白伯文勉强撑着去安慰白冰,安慰云疏的父母,最重要的是廖华,听到云疏的事,一时闭了气,竟昏死过去,也被送入了急救室抢救。 “你陪着冰冰吧。”白伯文回头看一眼倚在床边上不说话也不吃饭的白冰,向推门进来的高捷南低声道。高捷南默然点头,见白伯文身影疲惫,不由关切道:“白叔叔,您也节哀顺变。” ------------ 第六十七章 “你陪着冰冰吧。”白伯文回头看一眼倚在床边上不说话也不吃饭的白冰,向推门进来的高捷南低声道。高捷南默然点头,见白伯文身影疲惫,不由关切道:“白叔叔,您也节哀顺变。” 高捷南也没有走近白冰,只远远地在一边坐下了。 云疏,那天晚上还和他干杯共饮的人,答应他好好照顾白冰的人,曾经为了白冰和他硬碰硬的人,那样一个清淡高远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云疏,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走,会给这些你爱的人留下多少伤痛? 门外突然传来争吵声,高捷南脸色一沉,刚站起身,门被推开,突然有人闯进来。那人神色急切,没顾得上看高捷南,仍要往里面闯,却是一旁用力拉着她的小护士忙不迭解释:“高先生,这个女人一定要进来见云太太,怎么也拦不住——” 高捷南却是一抬手,让那小护士退出去了。此时那疯狂的女人才仿佛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高捷南,神色一震,慢慢安静下来。又往高捷南身后看去,看到白冰淡白发怔的身影,身子不自禁地颤了颤。 “……那个人,是冰冰的丈夫?”喵喵猫一样的眼里顿时没有了一丝光彩,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高捷南略一点头,沉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一句话却仿佛提醒了喵喵,她立即回神,快步走到白冰身前,看到白冰惨白的脸色,心里一酸,眼已红了。 白冰并没有察觉眼前多了一个人,仍是呆呆坐着,一只手轻抚着肚子。喵喵一下抓住白冰的手,跪在了白冰面前,低声哭泣起来。 这一哭,才把白冰惊醒了,看了半响,才认出眼前是谁,她眉头一紧:“喵喵,你怎么来了?你哭什么?” 说着,白冰要扶喵喵起来,喵喵直摇头,反而仰起脸泪汪汪看着白冰,哀求道:“冰冰,求你放过强子吧,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白冰不解:“你怎么了?” 高捷南在一旁却顿时恍然,原来那个叫刘强的出租车司机,是喵喵的男朋友,刚刚以故意伤害罪被抓了,即日将进行审判。他前些日子调查喵喵资料的时候,是提到这个叫“刘强”的人的,不过,却没想到事情这么巧。 —————————————————————————————————————— 房间里空荡荡的,温暖欢笑仿佛就在刚刚,却冷冷地寂寞着。白冰回忆着过去,回忆着云疏,竟不敢想起云疏温柔的目光,不敢想起云疏关切的笑容。不敢想起关于云疏的丝毫。她怕心惊胆战地哭出声。然而在这空荡荡的清冷的房子里,她所依赖着活着的,不过还是那些和云疏相关的回忆。短短那几天云疏给她的温暖承诺。 ——————————————————————————————————————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冰凉如透骨细针。葬礼进行着,廖华和莫朗也不顾医生的劝阻都来参加了。 白伯文推着轮椅里的廖华,高捷南陪在莫朗身边,云疏的爸爸陪着云疏的妈妈,静媛扶着白冰,所有人都沉默着,哀伤如冷雨,滴滴刻骨。举行完了,一众人刚走出墓园,看到等在外面的警察都怔了怔。 那警察歉意地鞠了躬,却是走到高捷南面前,礼貌道:“高先生,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所有人都呆住,目光齐齐落在高捷南身上。 高捷南没有说话,倒是莫朗诧异地问:“什么事?” “疑犯刘强说他行凶是受高先生指使,所以,请高先生回警局配合调查。”那警察简短地解释,神色为难地看向高捷南。莫朗神色一震,被气得有些好笑:“怎么可能是他指使!” “……莫朗。”高捷南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淡淡地制止了莫朗的火气,“我先送你回医院,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可是——”莫朗一急,吸入一口冷气,拼命地咳嗽起来。高捷南搀扶着他,往他停车地方走,却又忽然回头,一一看过所有人脸上的神色,白伯文是淡淡的忧虑,廖华是惊疑,云疏的父母则是惊怒,最后落在白冰脸上。白冰像是被那警察的话吓了一跳,只怔怔地望着他,脸色在冷雨中,愈发苍白。 “高先生,我们会把莫先生送回医院的,您现在还是坐我们的车跟我们回警察局吧。”那警察见高捷南把莫朗安顿在车里,也要坐进去,连忙跟过去,尊敬道。高捷南一怔,随即微笑了笑,向莫朗安慰道:“不用担心。”不等莫朗再说话,就向警车走去。 有人为他打开车门,高捷南在雨中淡灰色的身影也是淡淡的,安静的,就像他面上的微笑一样。白冰此时才回过神,不顾扶着她的静媛,急忙忙走进了雨中,着急道:“警察先生,不会是他的,一定是误会了。” 高捷南的笑容忽然化开,眼中的黯然也退去,有了一丝光华。他身子一顿,片刻,才回头看见白冰一脸的惊慌,眼神温暖起来,轻然道:“别站在雨里,小心身子。” 白冰不知他为什么此刻还笑得出来,她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难受极了。那警察见他们如此,脸上忽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提醒道:“云太太,您对高先生的关切还是不要太过流露,这样对他没有好处。” 高捷南神色一冷,看向那警察,那警察一个寒噤,连忙垂下头不敢再说话。白冰不明白那警察话里的意思,只愣愣站在雨里,眼看着那警车开走了,另有一个警察上了高捷南的车,把莫朗送回医院。白冰一回神,才发现云疏的妈妈正冷冷看着她,眼神几乎杀人。 “妈妈——”白冰诧异地低唤。 “啪”地一声脆响,云疏的妈妈这一巴掌用力得很,不仅白冰被她打得一个趔趄,她自己都抖了抖几乎没站稳。 “……”白冰呆愣着,脸颊火辣辣地疼着,雨丝丝冰凉,都几乎感受不到,“妈妈,您怎么了?” 云疏的妈妈冷哼一句:“云家没你这样的儿媳妇,早就看出你们俩不对劲,原来,果然——云疏都是毁在你手里的!!” “这件事结果还没有查出来,你这样说还太早了!”白伯文把白冰护在身后,向来淡定的神色也带着微微震怒。 云疏的妈妈冷笑一句:“早?我真恨自己没有早点说出来,真恨自己当时同意他娶你们白冰进门,真恨自己明明知道白冰和那个高捷南不清不白却没有执意劝他离婚……真恨啊,看看他们刚刚眉目传情的样子……你敢说这事不是高捷南嫉妒云疏而找人下手?!!” 云疏的妈妈说着,眼里的恨恨早已成了泪光闪闪,最后痛哭起来。所有人都在这几天之内,苍老了许多。白冰踉跄着后退一步,原来他们是这样想的,原来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高捷南之间不清不白? 原来云疏默默竟承受了这样多的压力吗? 吃过晚饭,白冰打了电话给莫朗。莫朗说高捷南目前情况还好,让她不要担心。白冰没有说话,莫朗在那边一时也沉默。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莫朗忽然又道:“冰冰,你一定要相信他,绝不会是他找人做的。” “我知道。”白冰应声,迟疑地问:“可是,莫朗……你也觉得我和高捷南之间有说不清的关系吗?” 莫朗一滞,低声道:“他从来不肯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但他喜欢你是真的,而你对他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冷淡的。” “他喜欢……我?”白冰拿电话的手一颤,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可他为什么喜欢我?他明明每次见了我都很生气——他明明和他的女属下——” 白冰的话未完,已被莫朗一声苦笑打断:“冰冰,他和他的女属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不喜欢你,就不会默默为你做那么多,不会为了你的幸福而放弃你,甘愿把你让给云疏了。也许你没有发现,不论发生什么,他总是一言不发地陪在你身边,替你把一切都安顿好。他只是希望你好。” “……可是——” “他只是希望你好。”莫朗重重地重复。 挂了电话,白冰枯坐在冷清的房间里,不过三天以前,她还是靠在云疏怀里,和他一起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现在又只剩下了她一个。外面冷雨还在下,说不出的悲怆,为什么,云疏,你在哪里,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 第六十八章 刘强一口咬定是高捷南指使他开车去撞云疏。原因就是高捷南和云疏的妻子白冰有私情,高捷南心存嫉妒,而花钱雇他杀人。问他为什么开始不肯供出高捷南,刘强才说,高捷南原本答应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但后来没了音信,他才迫不得已把高捷南供出来。 关于高捷南和白冰的私情,云疏的妈妈自愿出来作证,要为儿子讨个公道。而刘强账户上莫名多了一百万,经查证,支票确实是高捷南亲自签的。人证物证俱在,高捷南一时百口莫辩。 开庭那日,白冰脸色苍白地坐在下面,听着云疏妈妈声色俱厉地控诉高捷南,心里几乎滴血。而高捷南听着云疏妈妈的话,听着四周人的窃窃私语,接受着所有人或鄙视或愤怒的目光,微抿着唇角,脸上淡的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不经意看向白冰,看见白冰深切的担忧,神色微微一缓。 “白小姐,对于云疏母亲控诉您和高先生的关系,您作为当事人,有什么要讲的?”庭上突然有人问。白冰站起身,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的手轻轻发抖,她不知道她该说什么,她不相信高捷南杀了云疏,可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否定她和高捷南之间的关系。 是有什么吗?可那是什么?没什么吗?可怎么又这么说不清楚? “……不会是他杀害云疏的。”白冰看着法官,只是说出一句。“那您有什么证据?”法官又问。 “……我相信他。” 白冰话音刚落,云疏妈妈已冷笑出声:“还说没有私情,居然敢在法庭上公然袒护他!” 一直沉默的高捷南此刻才冷冷开口:“云太太,你和白冰在一起生活也半年多了,她是怎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吗,何必现在苦苦相逼。” “我苦苦相逼?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云疏妈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光盘,“法官大人,这是我昨晚整理云疏遗物时在他电脑里发现的视频,可以作证,证明这个高捷南有绝对的杀人动机。” 白冰莫名所以,高捷南神色却是一凛。 视频很快在大厅内播放,就是午后那水边温暖的阳光下,高捷南和白冰拥在一起互相亲吻。深深而持久的亲吻。因为隔得较远,偷拍的人当时也很紧张,所以画面小而有些断断续续,却不妨碍任何人认出画面的主人公。 大厅里一下哗然,指指点点地看着白冰。高捷南的神情终于微微变了。 “哼,我现在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云疏的!”云疏妈妈一指白冰的肚子,愤愤开口。白冰整个人一惊,从视频里回过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云疏妈妈,“妈妈,您在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你让我怎样想!谁知道你们除了做这视频上的事还做过什么?!”云疏妈妈把她打断。白冰眼中泪一下涌上来,“妈妈,和云疏结婚后,我和他再没有关系了!” “那结婚之前真的有什么了?!呵,这视频上的拍摄日期可是你和云疏结婚后,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云疏妈妈步步进逼。白冰哑口无言。 法官和身边的人商讨一番后,又开口问白冰:“白小姐,既然你和高先生有感情,为什么又答应云先生复婚的事,逼高先生做出这样激烈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冤枉的,我只知道所有人都不快乐,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这样……”白冰无力地坐回椅子里。 “高先生,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高捷南看见白冰失措的神情,神色一痛,看向庭上的法官缓缓道:“我爱白冰是我的事,与她无关。我爱她,所以为她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也与她无关。可我并没有杀云疏,因为我知道她选择了云疏,我只想她幸福,所以我尊重她的选择。至于那个视频,应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你们可以看清这一部分,却看不到已经被剪掉的上一部分——是我把她拉进怀里,强吻的。” 白冰眼中的泪掉出来。 顿了顿,高捷南又凝眉看向云疏的妈妈:“阿姨,您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可以不相信云疏,如果您连云疏也不相信,如果您真的不相信白冰肚子里的孩子是云疏的,那么就请您领着白冰把这个‘我的’孩子做了吧,我不会比你,也不会比云疏更在乎一分。” 云疏的妈妈脸色一白,被吓住了一样,顿时说不出话。 大厅里一片静默,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就听高捷南放缓了语气,静静把话说完:“我爱白冰,所以不想她受到半分伤害,甘愿替她照顾云疏的孩子。如果您把这些误会了,我无话可说。” 高捷南说着,看向白冰,白冰脸色苍白着,满是泪水。他眼中有一丝疼痛,却轻轻笑了笑:“白冰,我们从认识开始就满是误会,你这么笨,一定想不到我每次见到你都大发雷霆,不过是因为在乎。也不怪你,只怪我太要面子,从来不肯和你好好说话,等到我想明白,想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也没有机会向你表白。今天,既然他们一定要把这些事弄得清楚明白,我也不想再隐藏,也许以后也没了机会——我很早就爱上你了,在我自己发现之前,而且很爱很爱,不比云疏轻浅。” 从来没有人听高捷南一口气说过这样多的话,从来没有人见过高捷南这样温和深切的眼神,从来没有人想到一向高高在上的高捷南也会有这样深情款款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住了,呆呆看着高捷南凝望的眼神遥遥远远地专注地落在那个想忍住不哭却终究哭出声的女孩儿身上,专注而又忧伤或是幸福,那样复杂而矛盾的神情。 刚刚推着廖华走进来的白伯文也停在那里,呆住。 ------------ 第六十九章 正此时,忽然有人走到法官身边耳语了几句。法官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此案又有了新的进展,请刘强出庭。” “刘强,你为什么又有了新的说法?”法官问。刘强看一眼对面的高捷南,浓眉拧着:“因为我恨高捷南,所以想报复他。” “为什么恨高先生?为什么现在又不恨了?”法官又问。 “我误会我的女朋友喜欢他,但是他不尊重我的女朋友,所以我恨他。可是,”刘强说着,看向下面陪她一起进来的喵喵,喵喵这几天流了无数的泪,眼睛此刻眼睛肿的桃儿一样,直直望着他,“可是,这几天我才发现,我女朋友喜欢的是我,她担心的也是我,我不该嫁祸给高捷南。” “你为什么要故意开车去撞云疏?他与你无怨无仇。”法官再问。 刘强垂了头,声音颤抖起来:“我并不认识那个云疏,也确实与他无怨无仇,只是当时我太恨高捷南了,听到有人出一百万要杀他,说这样可以让高捷南身败名裂,所以,我就去了。” “那雇你杀人的人是谁?” 刘强摇头:“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我和高捷南之间的仇恨,就找到了我。我……开始答应了,可后来又害怕了的,也想一旦那个云疏死了,他的家里人怎么办,但是,我答应喵喵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我总赚不来钱,后来为了那一百万……我还是去了。” “傻瓜!我喜欢高捷南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要是没有你,我要那一百万有什么用?!”喵喵猛地从人群里站起来,哭着冲他吼了一句,“你这个傻瓜,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傻的男人!” 刘强眼也红了:“你不怪我了吗?你还生气吗?” 喵喵不再理他,自顾把脸埋在手里恸哭,是她不好,是她不该总埋怨他没有钱,是她不该把高捷南送的那件衣服当宝贝一样供起来,让他误会,都是她不好,是她不好,也害了白冰……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法庭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冷淡的声音传进来,所有人都转头去看,那人穿了一身淡白的西服,神色淡淡,却有着让人不容小觑的高贵和威仪。高捷南看见此人,原本有些绷紧的神情,终于微微松下来。 那人并没有急着说话,反而回头又请了两人进来。 林千脸色难看,林千身后跟着的是那个程经理。白冰看见这两人,神情微微紧张,而喵喵看见林千,脸色也唰地变了,带上一丝躲藏。 “‘天熙世家’的秋先生?”法官微一愣,随即收敛了惊诧的神情:“秋先生可是有证据带过来?” 秋哲昱略一点头,不急不慢道:“关于那张‘一百万’的支票,是高捷南曾经签给这位程斌程先生,最后以一百一十万的价格卖给林千林先生的。他们谈这笔生意的时候,我不巧正好经过,所以听到了。” 林千冷冷一笑:“秋先生一面之词,法官大人怎么会信?” 秋哲昱微一笑:“法官大人当然不会信。但是你杀云疏陷害高捷南的动机都有——你想拉拢云疏不成,反而在他手里吃了亏,所以怀恨在心。而高捷南一直是你的对手,你斗不过,只能出此下策,至于证人,你真的要我请上来吗?” 林千自问这一招一箭双雕没有任何漏洞,虽然这个刘强后来为高捷南翻案让他措手不及,可就是那个程斌,他当日特意选了程斌,不过还是因为只要他们敢让他作证,他就把白冰在“艳绣楼”的事抖露出来。 于是不以为意地一笑:“秋先生自管请上来无妨。” 然而,上来的人却让林千脸色一下雪白,他几乎站不稳,惊呼了句:“姣姣,你来这里做什么?” “爸爸,是你答应我的,答应让我嫁给云疏的,可你为什么要找人杀了他,我恨你,恨你!”林姣嘴里恨恨地说着,却哭得浑身发颤。喵喵一眼看见这个女孩儿,不自禁又往后缩了缩身子……原来是她…… 林千气得脸色发青:“你在这儿胡说什么,快回家去找你妈去!” “反正我知道是你杀了云疏,不仅杀了云疏,还杀了大妈!”林姣爆出一句,整个法庭的人都被她的话惊呆了。林千一个巴掌就要甩过去,秋哲昱及时握住林千的手腕,冷冷道:“怎么,林总心虚了?” “呵,我心虚?”林千好笑似的吐出一句,眼仍是血红的,瞪着林姣。 林姣被他瞪得浑身发抖,还是哭哭啼啼道:“你一直都在骗我和妈妈,你经常去艳绣楼这样的地方,你当初娶妈妈也不过是为了外公的财产,为了娶妈妈不惜把你原来的老婆和女儿杀死,你这个狠毒的人,可你知不知道,那个姐姐根本没有死,她还活着!” 话到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已经语无伦次。 “你胡言乱语!”林千暴喝一句,几乎要扑上去把林姣撕裂,被上来的警察及时拉住,仍在骂:“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不是我哪有你,你居然有胆在这里数落老子的不是——”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喵喵忽然站起来走到林千面前,幽幽道。看着喵喵,林千张牙舞爪的模样忽然安静,他死死盯着喵喵,足足过了十分钟,才难以置信地叫出两个字:“媺媺?” “你把我和妈妈当成了什么?你的累赘吗?所以你雇人杀我们,呵,你知不知道,我和妈妈都没死,可妈妈为了护着我,她有多惨?”喵喵冷笑着,艳冶而幽冷,“呵,现在你又来害别人,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有多惨?我先是没了妈妈,现在又没了爱人,也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要找一个对我好的人有多难?居然又被你生生害成这样?” “媺媺,当年是我错了,我也很后悔,后来有去找过你们——” 林千乞求的话未完,喵喵一个巴掌已甩过去,把所有人都打愣了,林千也呆怔住,一缕头发斜斜洒下,无比的狼狈和凄凉。向来一脸红光笑得阴险的林千,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虚弱过。 喵喵脸色冷硬:“这一巴掌是替受了这么多年苦的妈妈给你的,我自己那一巴掌留着,当做是还你给了我这条命的人情,以后我再不认识你!” “媺媺——” 喵喵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把林千要说的话生生打回肚里,她看一眼不远处的白冰,冷冷道:“这一巴掌是替冰冰打你的,你把她害成什么样?父母没有了儿子,她没有了丈夫,她的孩子没出生已经没了爸爸!” 林千腿上一软,被两旁的警察架住,拖了出去。林千此时才回过神,痛苦地朝喵喵喊了一句:“媺媺,我是真的爱你和你妈妈的,我知道自己错了,真的,你们原谅我吧……” 喵喵没有再看他,脸上神情依然冷冷的,再没有平日的灵动甜美,只抬手抹了一把泪,慢慢走到白冰面前。白冰也正怔怔看着她。 “冰冰,你原谅强子吧,他这次也不知道要被判多少年,我还是想让你参加我和他的婚礼……”喵喵请求道,声音低哑。 白冰噙着的泪也落下来,她缓缓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轻替喵喵抹着不断滚下来的泪,抹着抹着,好半响,才点点头,哑声道:“不怪他,不怪他……”喵喵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把把白冰抱进怀里,“冰冰,冰冰……” ------------ 第七十章 “谢谢你。”高捷南看着面前的秋哲昱,笑出一句。秋哲昱摇头:“一切都是按你的指示办事,还是你运筹帷幄。” “不过,”秋哲昱微笑道:“你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对白冰的爱慕之情,以后还怎么默默照顾她?” 高捷南笑容微微苦涩:“我不想勉强她。” 莫朗也听说了高捷南在法庭上那一番话,趁着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强行逼供:“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会一辈子都不让我知道了吧?” “你休息你的,我还有事要先走了。”高捷南眉头一皱就要走,被莫朗拉住。莫朗呵呵一笑:“白冰有一阵子没来了,你还躲什么?”两人正相持着,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白冰居然走进来。 两人都怔在那儿,白冰有些尴尬,“不是要打扰你们,我想来看看莫朗。”莫朗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奔过去把白冰拉过来,然后按在沙发上,笑眯眯道:“你坐你坐,欢迎你来!” 云疏去世有一段日子了,除了法庭上,这还是白冰第一次露面,高捷南默默后退一步,只是悄无声息望着她。白冰也没有看他,只是轻声细语地和莫朗说话,莫朗心情似乎很好,叽里呱啦说着,后来,忽然脸红了红,低声问:“孩子几个月了?” 白冰冷不防莫朗会突然把话题转移到孩子身上,脸也红了,轻道:“呃……六个月吧。” “那,王医生说孩子还好吧?”莫朗又问。 白冰皱着鼻子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莫朗嘿嘿一笑,没有回答,手犹豫了一下,却忽然伸出来抚在白冰圆滚的肚子上。白冰轻轻颤了一下,想要避开,怎奈身子不太方便,并不是那么灵活。 “孩子出生后,我要做他干爸爸。”又停了会儿,莫朗把手收回来,说了句。 白冰看着莫朗清瘦的脸庞,掩住心里的苦涩,缓缓点头。她来之前问过医生,医生说莫朗日子并不多了,超不过三个月,可孩子正常出生还有四个月。 “说话算数?”想着,白冰忽然伸出手指要和莫朗拉钩。莫朗没想到白冰这么爽快地答应了,微一怔,迟疑着没把手伸出来和白冰拉钩。还要四个月呢,他看一眼窗外肃杀的冬景,万一做不到呢?做不到还是别答应了,刚刚不过是开玩笑,没想到白冰会答应的…… 小指上一紧。莫朗回头,就见白冰小巧的手指勾在他小指上,她一脸笃定而认真的笑意:“就这么定了。”莫朗皱了皱眉:“……那好吧。” 回去的时候莫朗命令高捷南送她,白冰没有拒绝,高捷南也一言不发,先是送她去王医生那儿,后来送她回家,路上才问:“你明天还来看莫朗吗?” “嗯。”白冰点头。 “你妈妈身体——为什么不见她来住院?”高捷南话问了一半,便转换了方式,他去问过她妈妈的主治医师打听情况,情况和莫朗一样,并不好。他不想再装作不知道。白冰沉默地垂了头,很久,才笑着说句:“妈妈说不想再住院了,过几天,爸爸会带着她去水城,她想回家。” “那你呢?”高捷南皱眉。 “我陪爸爸妈妈他们——云疏的爸爸妈妈在这儿,他们还有工作,云疏不在了,我有责任替他照顾他们。”白冰微笑道,神情淡淡的。高捷南望着她,她变了很多,仿佛再不是那个胆怯柔弱的女孩儿,变得成熟而坚强。 “是啊。”高捷南也微微笑了,点头。他知道云疏的妈妈后来也原谅了白冰,也知道他们后来把白冰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他也能理解一个母亲失去爱子时疯狂的痛苦。他知道白冰更能理解。 下车时,高捷南才想起什么,突然说了句:“莫朗说他也不想在医院住了,明天就回家里,所以,如果你看他,就要来家里了。”白冰步子一顿……家里? “……”高捷南觉得解释起来有些为难,就是他带她去过一次的那个家,就是带她去过一次之后,他很久都不愿再回去的那个家,他和莫朗都是在那里长大的。他皱了皱眉:“我来接你,你会不会为难?” “……”白冰也皱了皱眉,一时没有说话,她真的拿不准爸爸妈妈现在看到高捷南是怎样的感情。虽然不是他杀害了云疏,但他毕竟在法庭上承认了对她的感情,而她,从开始到最后也一直在维护他。他们俩终究还是说不清的。 “那明天你先不要去医院,免得扑了空,其他的再说。”高捷南看她为难,也没有多说,嘱咐了句,就驱车离开。 —————————————————————————————————————— 白冰正在帮廖华收拾行李,云疏的妈妈走进来,见白冰还在,不由问:“不是说要去看小朗吗?怎么没去?” 虽然接触不多,但云疏的妈妈很喜欢莫朗,尤其是知道莫朗得了绝症,就特别支持白冰每天去看看他。但是否会在那里遇到高捷南,她并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言。白冰叠好手里的衣服,笑了笑:“他今天要搬回家里去住了。” “……”云疏的妈妈先是没说话,心下却恍然,看一眼斜倚在床上的廖华,岔开话题:“冰冰,要是你不放心,不如跟你爸爸妈妈回水城吧,你在这里,我和你爸爸都忙,也许照顾不到你。” 白冰摇头:“我要在这里每天为你们做饭。”说着,看一眼一脸慈爱望着她的廖华,调皮地眨了眨眼,“妈妈有爸爸照顾,何况,这么多年,妈妈为了照顾我,都没有和爸爸单独相处过,这次给他们一个机会。” 廖华哧地笑出来:“小丫头,我看你是觉得我在身边会烦。” 云疏的妈妈摸了摸白冰的脸,眼神温暖,却没有再说话,也低头帮白冰整理衣物,外面冬日寒冷如冰冻,屋子里却一片安谧温暖。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把行李箱合上,白冰要把它提到一边,云疏的妈妈抢先一步,已说道:“我来。” 白冰也没有执意,只是慢慢在床边上坐下,慢慢说了句:“妈妈,昨天王医生帮我检查,确定了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真的?!”云疏的妈妈惊呼一句,赶上前来,手一下握住白冰的肩膀,激动道。白冰含笑点头,微笑道:“是的,妈妈。”云疏的妈妈一时高兴的不知说什么好,在屋里打转,却又忽然沉默,转身背对着白冰。白冰低头轻抚着肚子,抿唇不语,眼却也微微红了。 云疏,你放心,我会把所有人都照顾好的。 一定会的,相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许久,云疏的妈妈才转过身,满脸是笑,却仍是抬手擦了一把眼角的泪,又把剩下的泪强咽回去:“瞧我,真没出息。” “妈妈。”白冰低低叫了她一声,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云疏的妈妈眼中又是一热,轻轻把白冰抱在怀里,喃喃道:“冰冰,苦了你了。” 白冰在她怀里摇头,却不知不觉蹭出一大片泪来。云疏,云疏,好想你啊。 廖华无声望着眼前这一对母女,最后侧开了视线,嘴角却是微微的笑意,能有这样一个妈妈照顾着白冰,她就算离开,也可以放心了。 正三人不知是喜是悲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开门声,继而有人进来。云疏的妈妈把白冰放开,笑句:“不知道这两个爸爸联袂出去买菜,能买出个什么花样来。” 廖华也笑着插了句:“别想白伯文,他什么都不懂。”白冰撇了撇嘴:“妈妈,你也太看不起爸爸了吧。” 廖华轻哼一声,“不信你出去看看。”白冰也就起身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廖华和云疏的妈妈,两人都望着她,最后回过神,视线一触,便都只是微微笑着,听外面的响动。不过,外面很久都没有声音。 云疏的妈妈好奇,就也走出来,一眼却看见高捷南站在外面,而白冰傻傻地,似是吃了一惊,也不知道请他坐或者怎么样。倒是高捷南看见她,擦过白冰,快步向她走过来:“阿姨。” 云疏的妈妈点头算是应了,那次法庭之后,她没有再见过高捷南。他们家仿佛和高家断了联系。她问,语调是温和的:“你是来找冰冰的吗?” 高捷南没有回头看白冰,仍是尊敬地望着她,诚恳道:“我是来找您和云叔叔的。” 云疏的妈妈怔了怔,看向白冰。白冰连忙摇头,然后低了头,她并不知道高捷南要做什么。 高捷南先请云疏的妈妈坐了,才缓缓开口:“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机会告诉您和叔叔,而且,这件事与我对白冰的感情无关。”白冰杵在那儿的身子愈发僵了,不知高捷南到底要表达怎么样的意思。 云疏的妈妈云里雾里的,见白冰亦是一脸茫然和诧异,就应了声:“你说什么事吧。” 得了这句话,高捷南才继续把话说下去:“云疏的事我脱不了干系,而且,云疏还在的时候,我和他关系并不差,他一直是我得力的下属兼好朋友,所以,不如以后就由我来替他照顾您和叔叔,替他尽孝,好好侍奉你们。” “……”云疏的妈妈和白冰同时抬头望着高捷南,一时不能相信她们的耳朵。高捷南神色恭敬而诚恳:“我知道很突然,可是,捷南义不容辞。” “我们哪里得来你这么有本事的儿子……”云疏的妈妈脸上神情有些乱,微低了头。高捷南这样的身份地位,竟然不计前嫌,还屈尊说出这样的话…… 高捷南低低道:“自从几年前父母亲去世,我身边除了莫朗,再没有其他亲人,可医生也说了,莫朗怕是熬不到春天——莫朗更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阿姨,就当是也帮我一个忙吧。” “……这,你要是闲了倒也可以过来串串门,带着小朗出来走走,但什么照顾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还行,还不用人照顾。”云疏的妈妈踟蹰半响,终于还是勉强答应。高捷南神色一松,有了微微笑意:“那我先告辞了。” “听冰冰说今天小朗搬回家里了?”云疏的妈妈忽而问。高捷南“哦”了声,解释道:“在医院也住了大半年,他实在厌了,我也不想再勉强他,所以就同意他搬出来。”云疏的妈妈却又看向一旁的白冰,问:“冰冰,不如你和他一起去看看小朗,让他再把你送回来?” 白冰还没来得及回神,高捷南已微微一笑,拒绝道:“莫朗今天搬来搬去有些累了。” 云疏的妈妈和白冰俱是一怔,摸不准高捷南心里的想法,就见高捷南似是想了想:“那不如明天吧,明天再去看莫朗,明天我中午下班时过来接她,傍晚再把她安然送回来。” ------------ 第七十一章 云疏的妈妈把高捷南的话转述给了云疏的爸爸,他爸爸一时没有说话,半响,才吐出一句:“顺其自然吧。” 之后,又若有所思道:“我们倒是无所谓,就是看他对冰冰怎么样了。”云疏的妈妈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两个相互扶持倒没什么,就是怕冰冰一个人,以后的路还这么长,如果他真的——” 云疏妈妈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云疏爸爸也叹了口气,拍拍她,安慰道:“冰冰的路我们也管不了,只能尽我们的力量照顾她,让云疏放心。” 第二天中午吃了午饭,白冰正和云疏妈妈在厨房收拾碗筷,高捷南就来了,见她们在忙,径自脱了外衣,挽起袖子要来帮忙。把云疏的妈妈和白冰吓了一跳,云疏的妈妈忙摆手道:“冰冰,你快换了衣服跟他去看小朗吧。” “你出去休息会儿吧,待会儿还要应付莫朗呢。”高捷南却硬是走上前,看也没看白冰一眼,一边熟练地洗着碗筷,一边说道。见他能这么熟练地洗碗,云疏的妈妈倒是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 高捷南不以为意地笑道:“当初在国外读书,凡事亲力亲为,后来要照顾莫朗,也都习惯自己做这些事。” 说着,见云疏的妈妈面露诧异,又添了句:“我做菜手艺也不错,莫朗口味很挑,都说好吃的,改天做给您尝尝。”快速收拾了碗筷,高捷南走出厨房,白冰还傻傻站在客厅,衣服也没换,似是不能相信眼前所看到情形。 高捷南忍不住逸出一个笑,却是连忙侧眼看向窗外,倒是云疏的妈妈眉头皱了皱:“怎么衣服还没有换好?”白冰才想起什么,“哦”了声,忙地上楼去了。 “总是这样。”云疏的妈妈颇几分宠爱地数落了句,却是对高捷南温和道:“你坐下等会儿。” “好。”高捷南在沙发上坐了,四周看着,又问:“廖阿姨他们什么时候走?” 云疏的妈妈眉头一紧:“也就是最近,看你廖阿姨她什么时候身体好一点就动身。”高捷南沉吟片刻:“廖阿姨身体不好,坐公车太不方便了,不如我找车送他们吧,他们走时,您打电话给我。” 云疏的妈妈有些犹豫:“你知道你廖阿姨的性子很倔,我答应了并没有用处。” 高捷南微一笑:“只要白叔叔同意了,廖阿姨那里该没问题。”说着,瞧见白冰下楼,高捷南站起来,云疏的妈妈回头,一笑:“收拾好了,去吧。” 车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白冰一路看着窗外,似是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才问:“你为什么突然跑过去在妈妈面前说那些话?” 高捷南依然没有看她,视线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慢慢说:“是我的真心话,我就是这么想的,也想了很久。” 白冰眉头拧了拧,手指在玻璃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高捷南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当然我不否认我有私心,我不想你一个人要照顾四个父母两个孩子这么辛苦。” 说完,车里又是安静,白冰依然看着窗外,手指却顿在玻璃窗上,忘记了划出那些杂乱的痕迹。 时光静静推移,那些过去了的,再也不能回来。白冰忽然再次打破沉默:“我后来也在云疏的电脑里看到了那个视频,是林姣传过来的。我也是看了那个视频才知道为什么云疏那天会那样反常,原来不是因为莫朗。” 她话语低沉,说不出的复杂的感情,轻轻道:“是我对不起他。” 高捷南觑着那午后淡淡的光芒许久,才应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你和他之间还有一次很深的误会?” 白冰茫然回头看他,他淡淡一笑,“就知道他没有质问你,要不然也不至于闹到后来那样——那天在刘医生的办公室外你听了莫朗的事后,扑在我怀里哭,也被他看到了。我没告诉你,本来是想跳过你单独向他解释的,可是阴错阳差,让你们之间误会越来越深。” “……原来他……”怪不得,怪不得他那天会喝那样多的酒,怪不得他会那样强迫她…… 高捷南见白冰神思零乱,一时也没有去开解,只是心里轻轻叹息,这些事,这些本来不是什么的误会,她和云疏要是能当面说清楚,又何须这么痛苦的过程?直到后来,变成这个样子? 车缓缓在一处山庄外停下,白冰仰起脸看向窗外,莫朗已裹了厚厚的衣服在门外等着,她一下呆住,却不是因为看到莫朗,而是看到这个山庄,看到这个房子。虽然那次来是深夜,虽然那次待了不到十个小时,她还是刻骨铭心,一生都不可能忘记。而他所谓的家,居然竟是这里吗? 昨天高捷南和白冰一起把廖华和白伯文送回了水城,廖华的状态这几天又好了不少,尤其是迫切地想回去看看。 白冰却是有些不解,她自幼在轩辕古城长大,并不知道她的家和水城有什么关联。高捷南见她困惑,一时没有说话,却是王医生过来帮白冰做检查的时候。他恍若不经意地问:“王医生和廖阿姨很熟?” 王医生听了,却是看向一旁的白冰,看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听说你爸爸和妈妈搬回水城了?”白冰点头,奇怪道:“王医生您认识我父母?” 王医生微一笑,眼神却是幽远,她思忖良久,才缓缓道:“其实,我和你父母都是水城人。我们都是在轩辕古城读大学,才留在这里,而你爸爸后来又调回去做市长,把你和你妈妈留在这儿。” “您……和我父母很熟?”白冰愈发好奇,可为什么这些年从没见王医生和妈妈联系过?王医生揉了揉额头,站起身,似是不想说了,白冰不由也跟着站起,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王医生目光在白冰脸上一扫,却是落在白冰身后的高捷南身上,她指了指高捷南,微笑道:“高先生神通广大,想必早已把这中间脉络理得清楚,我这个当局者看得还不如他清楚。要是真的想知道,就问他吧。”王医生说完,又问向高捷南:“我明天再来,还来这里吧?” “我会派人去接您。”高捷南不置可否。白冰一直呆呆望着王医生的身影在花园里消失很久,才坐回沙发里,疑惑地看向高捷南:“你知道?” 高捷南手抚了抚下巴,略一思索,然后点头:“知道一些。” 那天在花园里听到白伯文和王医生的谈话,他就去查了,没想到这后面还有一段故事。 “很明显,王医生对你爸爸有情。” “噗”,白冰刚咽下的一口水尽数喷出来,她瞪着高捷南,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胡说什么? “他们是大学同学,你爸爸认识她要比认识你妈妈她们还要早。”高捷南见白冰不信,也不辩解,还是自顾说了下去。 ------------ 第七十二章 “他们是大学同学,你爸爸认识她要比认识你妈妈她们还要早。”高捷南见白冰不信,也不辩解,还是自顾说了下去。 白伯文和王医生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颇好。 王医生是暗恋白伯文的,她的好朋友就是廖华,一次,王医生把白伯文和廖华同时约出来,想让她的两个好朋友认识一下。 可是廖华把她姐姐廖珠也带了过来,所以四个人就相遇了。却没想到,王医生和白伯文没成,白伯文和廖珠一见钟情。再之后,虽然没有姐妹好友反目成仇,但几人关系还是疏远了。廖珠觉得是她破坏了他们的感情,就主动退出了,拒绝了白伯文的追求。 白伯文也没有勉强,却是从此埋头学业,再不管其他任何事。一直到毕业,王医生终于向白伯文表白了,白伯文却是摇头拒绝,突然说他不要进医院,他要从政。 他在医学方面很有天赋,实习的时候那些名医师也都看好他,很受器重,他自己也热衷于医学研究。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决定吓住,翻过来都来劝他。王医生苦劝不住,迫不得已重新拉了廖华和廖珠姐妹一起来劝,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四个人的第二次相聚。 吃饭的时候,白伯文和廖珠一直都没有说话,廖珠脸色白白的,王医生和廖华每劝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吃完饭大家要分开的时候,白伯文还是摇头决定从政,只是望着坐在对面的廖珠说了一句话:“你答应过等我的,等我功成名就。”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苦口婆心地王医生和廖华霎时呆掉,后来才知道当日廖珠拒绝白伯文的理由:“我不喜欢做医生的男生,我喜欢做官的,那样人的聪明有智慧。” 只这么一句,廖珠为了拒绝他随口编的理由,白伯文居然放弃了他的喜好真的去做了。也就是那么一次,王医生和廖华彻底选择了放弃。 廖珠也果真一直在等白伯文,白伯文聪明上进,很快就小有成就,自然也就抱得美人归,成就一对佳侣。 只是这个时候,廖珠才察觉原来她妹妹也暗自喜欢白伯文。这成了她的心病。廖珠和廖华姐妹俩只差一岁,感情从来都很好,她自觉自己是长姊,也都该事事让着妹妹,这一次却真的难以抉择了。 这时她怀孕待产,白伯文提前让她住进了医院,虽然有廖华在一旁陪着,他当时也被外放在基层任职,还是日日赶回来,却不防在医院里再次遇到了王医生。本也没什么,王医生是城古大学出来的,医术和医德都没的说,廖珠此时却打定了主意,要把白伯文让给妹妹。 她生白冰的时候是早产,也是难产,等白伯文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白伯文抱着她几乎失声痛哭。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失态的白伯文。 廖珠拉着白伯文没有首先嘱咐他们的女儿,首先托付的却是她的妹妹廖华,她要让白伯文娶廖华,然后一起照顾他们的女儿。白伯文虽有犹豫,最后还是同意了。 办完廖珠的丧事,白伯文就带着廖华和女儿走了,再次和王医生失去了联系。 白伯文本也是医师出生,他对廖珠的身体状况一直了如指掌,所以他知道廖珠之所以早产难产,肯定是有别的原因。又见到廖珠弥留之际托付他的情形,他也就猜到了廖珠的心事。所以虽然娶了廖华,他对廖华始终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总怀有一份怨恨,无论怎么都无法消去。因而也很少带廖华回家里见父母亲人,就把白冰和她留在了轩辕古城。所以这么多年,廖华竟是很少回家。 后来白伯文获罪入狱,廖华更是和所有人断了联系。而王医生,那是她从医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失误,也足以她铭记在内心深处。她不知道该感动于一个做姐姐的苦心,该可怜一个无辜受牵连的孩子,还是该感叹于这样一个不快乐的结局,娶了廖华,白伯文并不快乐,嫁给白伯文,廖华是否快乐,怕是也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知道。 —————————————————————————————————————— 白冰想不到原来她父母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原来在那种相敬如宾的和睦表象下,竟然有这样幽深曲折的故事。元旦的时候,下了一场雪,天骤然冷。 莫朗的病情反反复复,白冰有些不放心廖华的身体——白伯文和廖华这次回水城,住在乡下白家的老宅里,房子老旧,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亲戚互相照应。 高捷南照常来接她去看莫朗,在车上,白冰忽然说想去水城看看,电话里白伯文总说很好,她心里总不踏实。好在水城离轩辕古城并不远,也是一个自古以来的名城,不过相比更多风流才子佳人的故事。秦淮河畔,艳艳照人。 冬日的水城,市中心繁华热闹,乡下却更几分古典的苍凉。白伯文正陪廖华在屋子里看书,讲故事给廖华听,突然有人敲门,一看居然是白冰和高捷南。廖华畏冷,却也日日硬是撑着下了床坐在火炉边的躺椅上,白冰见廖华下了床,一阵担忧:“妈妈,您怎么不在床上呆着?” 廖华笑得快乐:“这几天心情好,你爸爸就扶我下床,偶尔还能走两步。” 白冰看着廖华的笑容就那么呆住,这么多年了,从她记事起,妈妈从来都是笑得矜持而优雅,那么浅浅的,稍纵即逝仿佛不可捉摸,从来没有这样笑过,那笑容映在傍晚火炉温黄的光里,发自内心的美丽。 白伯文帮高捷南和白冰搬了凳子,倒是几分好奇:“怎么突然过来?” “有一阵子没来,冰冰不放心。”高捷南先请白伯文坐了,他自己才在白伯文身边坐下。 “没什么不放心,日子清闲,每天学着做饭,照顾你廖阿姨。”白伯文微笑说,看向廖华的眼神却有几分担忧,忽然压低了声音:“其实前几天就想打电话让冰冰回来看看的,不过你廖阿姨不肯,冰冰现在也受不得什么刺激。” 白冰正忙东忙西地要帮廖华加条小毯子,并没顾得上这边的谈话,高捷南听了之后,神色略一沉,点点头:“我知道。” 廖华爱溺地看着白冰,突然拉住她,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含笑说了句:“是不是因为要做妈妈的缘故,怎么这样啰嗦起来了?” 白冰脸霎时红了,皱眉道:“我是担心,天这么冷!” “七个月了……”廖华却是目光落在白冰肚子上,温暖中又不知不觉有了一丝感伤,低语道:“这几天一直在数日子,总觉得过得太快,又有时候觉得太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妈妈,您在乱想什么呢!”廖华这话触动了白冰心头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她这话一出口,声音已微微发颤。 廖华见状,笑起来,却是看向白伯文:“今天晚上吃什么?今晚就别走了吧?”后面这一句却是问高捷南。 高捷南随着白伯文从椅子上站起身,微笑道:“路上冰冰也说了,今晚要在这儿陪您们。我陪叔叔一起去做晚饭。” 两人关上门出去了,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廖华和白冰,白冰微微弯了腰,把脸埋在廖华怀里,轻轻道:“妈妈,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伤感的话,您还没见我的孩子呢,他们还要您看着长大呢。” 廖华微笑不语,轻抚着白冰的头发,眼神默默望着火炉里那一星的火光,许久,才缓缓说:“当日你和云疏要复婚,妈妈问他,你知道冰冰和高捷南这样的过往,你还是要和冰冰复婚吗?云疏神色坚定地说是。妈妈知道云疏是真的对你好。”白冰肩头一颤,“妈妈您——” “妈妈这样问不是不想你们俩复婚,妈妈只是不敢再儿戏,不敢再拿你的幸福做赌注,不亲耳听他答应,妈妈不敢再把你交给他。”廖华手微用力按在白冰肩上,让白冰依然靠在她怀里,“妈妈一直对高家的人心存偏见,不喜欢高家的人,这也许和上一辈的恩怨有关,但最近一直在想你和高捷南的事——” “妈妈……”白冰低低叫了声,却不知该说什么。 “听妈妈把话说完。”廖华笑了笑,示意白冰不要着急:“妈妈猜不透你心里对高捷南的感情,但妈妈要提醒你珍惜,高捷南是个不错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样一如既往地去守候一个人。不要像失去了云疏一样才去后悔……也许你还不知道,你爸爸,也是他想办法救出来的。” 白冰怔怔从廖华怀里坐起,廖华慈爱地望着她:“妈妈和你爸爸终究不可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云疏的爸爸妈妈也不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但我们的心愿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你幸福。” “……妈妈。” “云疏也希望你幸福。”廖华又补充了句,苍白瘦弱的脸上,满是祝福和期盼,是一个对孩子充满眷恋的温柔的母亲。白冰心头一动,忍不住问:“妈妈,这么多年,你怪过爸爸吗?” 廖华笑容一顿:“你知道了?”白冰点头。 廖华摇头,转眼望着窗外,外面灰蒙蒙的,安静中有一丝冷清,愈发衬得屋内的光亮和温暖,似是沉浸在往事里很久,才舒服地靠回躺椅里,带着一丝心满意足:“你爸爸是那么一个让人心动的人,有他陪伴一生,再多的苦也是甜的。” “第一次见面,不仅是姐姐,我也动心了。”廖华喃喃道:“他娶了姐姐,我也心满意足,毕竟姐姐对我那么好,可是,没想到姐姐还是发现了……冰冰,你怪我吗?” ------------ 第七十三章 “第一次见面,不仅是姐姐,我也动心了。”廖华喃喃道:“他娶了姐姐,我也心满意足,毕竟姐姐对我那么好,可是,没想到姐姐还是发现了……冰冰,你怪我吗?” 白冰摇头,过去那些往事,她听高捷南讲了之后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只知道很难过。 “那就好。”廖华舒了口气,神色间有几分疲惫,慢慢闭上眼,低声道:“你去看看他们俩做了什么好吃的,妈妈累了,要睡会儿。” 晚饭时廖华睡着了,白伯文没把她叫醒。三个人在小厨房里吃高捷南煮的青菜鸡蛋面,清淡可口,是寒冷中一丝香甜的温暖。 白伯文看起来很高兴,感叹了句:“终于不用做饭了!” 白冰笑出来:“爸爸,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做饭了,原来是您的遗传基因作怪!”白伯文听了直摇头:“我有那么多优秀品质你不接受,为什么偏学这个?” “由不得我……”白冰埋怨。 高捷南默不作声在一旁听着,微笑着起身去洗碗,白冰不小心看到了,连忙过来:“我洗吧,还是我洗。” 高捷南也不勉强,默默退到一边。白伯文望着他们之间淡淡的疏离,若有所思。 第二天白冰还想留下来再住一天,廖华却不肯。 “我们可以再来,还是让阿姨和叔叔单独相处吧。”高捷南若有所指地劝道。白冰恍然,是啊,这么多年,爸爸和妈妈之间都是这么冷淡,好不容易最近才好些了。可,转眼看见廖华,虽然廖华精神很好,但看着……白冰又一阵担忧。 “天冷,就不要来回跑了,有事会让你爸爸打电话给你的。”廖华笑道,“等春天来了,直接抱着外孙给我看。” “妈妈,我会常来的。”白冰还是执意道。廖华眉头皱起来:“你总是不听话。” 白冰还要说什么,高捷南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阿姨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不要惹她不高兴。” 白冰一滞,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高捷南走了。 —————————————————————————————————————— “……咳咳咳……” 高捷南的车刚开走,廖华忍不住埋头咳嗽起来,原本强撑起来的精神褪尽,是说不出的虚弱惨淡。 白伯文一脸担忧地抚着她的背,温和道:“扶你躺会儿吧?”廖华摇头不语,许久,才抬起脸望着白伯文,踟蹰道:“能不能抱着我坐一会儿?” 白伯文扶她的手臂一僵,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对她虽不至于冷若冰霜,但确实连一个温暖的拥抱都没有过,而她也默默承受了,从没有过多的要求。 一个拥抱,难道就是她最后的心愿吗? 白伯文心头一痛,他一心都在廖珠身上,从来都把她忽略了,也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真的是深深地伤害了她吧? 小心地把廖华抱在怀里,她早已瘦的一把骨头,穿了厚重的棉衣依然没有什么重量。眼中一酸,白伯文不由用力把她抱紧,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沉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廖华微笑,眼神也是微微笑着看着窗外,用枯瘦冰凉的手握住白伯文的手。 “……没有谁对不起谁,都是心甘情愿的。” 她忽而道,手上用力缓缓地用力,骤然一紧,随即却又松了,慢慢垂了下去。 ……不甘心不情愿不想走吗?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白伯文猛地闭了眼,更加用力地把怀里再也没有声息的人抱紧。屋内光线淡淡的寂静,静的没有呼吸,没有了生命力。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一滴泪从白伯文紧闭的眼角滑落。 “……廖华,对不起。” —————————————————————————————————————— 高捷南先把白冰送回家里,云疏的父母急急忙忙正准备出门,瞧见白冰,眼神都有些心疼,白冰不明所以:“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儿?” 云疏的妈妈刚要说话,云疏的爸爸已开口:“我和你妈妈这几天有事要出去,不能在家里照顾你。” 说着,云疏的爸爸若有深意地看向高捷南,“捷南,你先把冰冰带到你那里住几天,等我们回来再去接她。” 高捷南垂在身侧的手一僵,下一刻已回过神,说话时的声音却也有些低沉了:“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白冰还要说话,云疏的父母却不欲多言,一起走了。一时空荡荡的客厅只剩下一脸迷惑的白冰,还有神色沉重的高捷南。 “那……我们走吧。”高捷南开口。白冰迟疑了一下:“我还是在家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高捷南眉头一蹙:“要是想让他们放心,你就跟我回去。” 莫朗见白冰也跟着高捷南回来了,微微有些吃惊:“还以为你会直接回你家呢,呵呵,看来还是舍不得我?” 白冰撇一撇嘴:“才不是呢,家里没人,爸爸妈妈他们都出去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莫朗目光一深,带着几分调皮的探究:“是不是他们不回来,你就一直在这儿?晚上呢?” 白冰白他一眼,却是无话可说,话说她真的得在这儿过夜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一段日子,高捷南虽然见了她再不是那么气势汹汹的,可她终归还是有些怕他的。 “你不走了对不对?”莫朗一见白冰这表情,突然欣喜若狂,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住我隔壁房间吧,晚上我可以去骚扰你,或者你可以来骚扰我!” 却是听了这话,白冰的脸色僵了僵。莫朗见她这样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说说,你觉得我现在骚扰得了你?或者,你这样经得起我骚扰?” 白冰依旧没说话,她每天来这里看莫朗也有一段日子,虽然她从不乱走,高捷南也没有对她介绍,但对这个山庄还是有些熟悉的。 莫朗的隔壁就是高捷南的房间……她艰难地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那是高捷南的房间吧?” “没事啊,可以让表哥搬出来,或者,嘿嘿,你们俩共处一室,让他照顾你?”莫朗话音刚落,高捷南正好推门进来听到,脸色一沉,“莫朗。” 莫朗做了个鬼脸,拉住白冰,大咧咧往床上一靠:“晚上想吃什么,让高捷南做,他什么都会。” 不远处的小护士见莫朗这么对着高捷南说话,偷偷去看高捷南,见高捷南一脸淡淡,却又暗暗吃了一惊。高捷南神色不耐,一摆手:“你先出去吧。”那小护士得了高捷南的话,连忙出去了。 “心情不好干嘛冲别人发火?”莫朗依旧是好整以暇。白冰虽然慢慢开始习惯莫朗对高捷南呼来喝去冷嘲热讽,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好奇,高捷南那样严肃的一个人,对这个弟弟却这样纵容和宠溺。 高捷南没有理会莫朗的话,答非所问:“晚上想吃什么?” “你问谁?” 莫朗追问。高捷南面色一窘,终于没好气了:“问你呢,莫大少爷,想吃什么,我亲自去做。”莫朗笑出来,却是看向白冰:“还是你说吧,好歹是女士兼客人。” 白冰随意说了些吃的,高捷南就出去了,屋子里有些暗,白冰起身把灯打开,壁灯的光是淡淡的黄色,把暮色照得温暖。房子原本大得有些冷清,莫朗看着她,心里忽然温暖起来,他紧紧拉住白冰的手,倦倦地笑道:“你不要走,我睡会儿。” “嗯。”帮他拉好被子,白冰靠在床头上,安静地望着他,他像个孩子一样,和她最初遇到的那个阳光开朗的班长一点都不一样,脆弱的,仿佛稍稍用力就能折断。不仅仅是他,她妈妈也在同时间竞争,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 “你要是不想住在这里,帮你换个房间吧?”高捷南把白冰送到房门口,低声道。 “没事,反正莫朗就在隔壁。”白冰低头说了句,高捷南便没有再说话,替她打开了房门。 这个动作,白冰心头一震,和一年多以前那一晚,竟是一模一样,她一阵恍惚,顿时分不清她是站在哪个时空里,是过去,是现在,或者未来。不过这次,高捷南没有进去,帮她把灯打开,他转身就要走。白冰却忍不住问了句:“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高捷南步子一顿,简单地“嗯”了声,却是没有回头,还是径直走了。 白冰站在门外,直直打量着里面。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窗帘,地板,吊灯,床,她的视线零乱……一切都和那片模糊而慌乱的记忆是一样的,她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和忐忑,每走进去一点,仿佛就离那段深埋的记忆近了一些,每走一步,房间里的味道就浓了一些,和她闻到的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被埋藏这么久的事,她以为总有一天她会忘的,却原来不能够。那是个夜色凉如水的晚上,他的神色冰冷而愤怒,像是她要把他气疯了一样。 也许是吧,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和他牵扯不清而已。她又或许只是,不想和他毫无瓜葛,只想留一点他的记忆在心里而已。她不知道她想什么,她执意跟着他来了。即便结局是那样惨烈,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悄然在床边坐下,抚摸着柔软舒适的床面,高捷南,她的手随着心一起颤抖,这个名字在她胆怯而执拗的心里,从认识起,就是一个深埋的禁忌,她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能把他说出来让人知道。甚至她自己都不想知道。 ------------ 第七十四章 原本以为就能这么一直藏着,直到爱上云疏,和云疏做一对平凡却美满的夫妻,有自己平凡的幸福,快乐一生。却不想,终于还是要翻出来。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白冰猛然回神,从床上站起来。 “睡了吗?”高捷南的声音传来,她心里顿时慌乱,想说睡了的,却又出不了口。 “我进来了。”停了片刻,见里面没有声音,高捷南说了句,然后门打开,他的身影出现。骤然看见他,白冰身子略一踉跄,她又坐回了床上。 高捷南回身把门虚掩上,慢慢走进来,见白冰神色慌乱,他简单道:“刚刚去看了莫朗,他睡了。” 提到莫朗,白冰心神一清,点了头。 高捷南也没有再看她,绕过她,径自在落地窗前坐下了,懒懒地坐在地上,靠着墙,也不顾形象,再也没有平日坚不可摧的凛厉和气势逼人。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你陪我坐会儿。”高捷南低声说话,微笑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月光微弱,几不可见。 一个人住在这个房间这么久,感受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生还有这样的机会,和她共处一室,哪怕只是苦涩的回味,哪怕只是短暂的不可捕捉的片刻。 “……”白冰没有说话。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静静望着他。这么久了,不论发生什么,总有他在一边陪着的吧?不论是冰冷的愤怒,还是悄然的静默,总有他在身旁不离不弃地孤单守候——你这么笨,一定想不到我每次见到你都大发雷霆,不过是因为在乎。 她确实笨,确实想不到,也或许,即使是想到了,也不敢让她自己相信,想象里,他一直是那样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他。 就像那个晚上,她明明是在他怀里,他明明是在她身体里,他们明明互相拥抱着,可她觉得他仍是虚无的,捉摸不到的,仿佛隔着很遥远的距离,不可跨越的距离。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他存了这份心思,也许是等他时不经意看见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也许是他神一样坚毅的表面下不经意闪动的柔软善良,总之,丝丝缕缕,牵扯不清。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那天晚上执意跟我回来吗?” 高捷南突然问,声音低哑着,神色微微动容,却依然是望着窗外。 白冰放在膝上的手一紧,屋子里一片沉默。 高捷南终于微笑着回头,他很久没有看她了,他不敢放任他去看她,他怕会做出失礼的事,让云疏的父母更加误会,让她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也不想为难她,他会等着,等着她慢慢把失去云疏的痛苦淡忘,等着她慢慢习惯是他陪在她身边。 可他终究还是问了,他按捺不住他的心情,他很想知道,经历了这么多,如果知道之后会有这样多的事,她还会选择那样跟他回来,再也牵扯不清吗?他那天的话其实是错的,一旦发生了,他和她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他和她就再也说不清道不明了。起码他做不到。 空寂的房间里,白冰忽然低低却坚定地应了一句:“我没有后悔,从来没有,相反,我觉得不遗憾。” 高捷南神色一怔,似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白冰手指绞紧,深吸了口气,缓缓轻轻地说:“我还是会跟你回来,发生那件事,做……你的人,不后悔,不遗憾。” 高捷南定定望着她,从地上站起来,定定望着她。 白冰竭力不让自己闭眼,迎上他的目光,眼角却依然湿了,有胆怯忧伤的泪滚落。不能说出来让他知道吗?不能让他知道她那晚是真心实意的吗?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能?她心里乱糟糟的一团,下意识咬紧了唇角。 “哐啷”一声,门外似是有什么掉在地上,把互相凝望的两人惊醒,两人同时回头。看到门外的人,高捷南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白冰,疾步走了过去。莫朗扶着门站着,脚边是一个洒了的水果盘,里面有一些切好的橙子。 “莫朗。”高捷南伸手把莫朗扶住。 莫朗的神色惊疑而苍白,勉强一笑,把高捷南搀扶的手推开:“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还想来骚扰白冰呢,没想被你捷足先登了。” 高捷南凝眉不语。莫朗又一笑:“刚刚觉得有些累了,我回房休息。”高捷南凝着眉头,看一眼屋里吓得几乎呆住的白冰,最后把门带上,送莫朗回房。 “睡吧,不要胡思乱想。”高捷南扶莫朗躺下,沉声道。 莫朗笑着点头,闭上了眼。高捷南默然在床边立了半响,抬手把灯关了,正要出去,却又被莫朗叫住。 “既然有这样深的关系,为什么还会让她成为云疏的妻子?”莫朗在黑暗中睁开眼,不能理解地问。高捷南呼吸一滞,没有说话。莫朗转眼看向窗外,喃喃道:“从来不肯告诉我……” “莫朗……我从没想过还有机会重提这些事,从来没有。”高捷南转过身,直视莫朗,压抑的苦涩和悲伤。 “明明这么喜欢,为什么又总在她面前装作毫不在意,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云疏去世都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是这样?”莫朗重新看向高捷南,语调酸涩而幽怨:“知不知道为了促成你们,为了让你在她面前换张面孔,我费了多少精神?” —————————————————————————————————————— 三天后云疏的父母回来了,但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又支支吾吾不说怎么了,只是说最近工作会比较忙,还是让白冰到高捷南家里去住,还可以陪陪莫朗,再者,白冰每天这样来回地跑身子也不方便。 白冰疑惑不解,却又实在想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打电话给白伯文,白伯文也说挺好的。 高捷南在一旁温声道:“叔叔阿姨工作忙照顾不了你,你又不想跟我回去,也好,不如请个保姆过来,也方便,不过你还是每天要来看莫朗。” 一听到要请保姆,白冰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才不要呢。云疏的父母见状,疲惫的脸上都带起一抹笑容。云疏的妈妈跟着站起,走到白冰身边,轻声道:“就跟着捷南在那里住着吧,我和你爸爸会常去看你的。” “……妈妈,您在说什么?”白冰诧异道。云疏的妈妈也不再说话,拉着白冰,把白冰送出了门:“没别的意思,捷南照顾你和孩子,我们很放心。” ------------ 第七十五章 “……妈妈,您在说什么?”白冰诧异道。云疏的妈妈也不再说话,拉着白冰,把白冰送出了门:“没别的意思,捷南照顾你和孩子,我们很放心。” 白冰一路想着云疏妈妈的话,高捷南只是沉默地开车,仿佛那句话与他无关似的。直到见了莫朗,白冰才回过神。不过,自从那晚莫朗听到她和高捷南的谈话,白冰再见到莫朗心里总是虚虚的,总有几分不自在。虽然莫朗表现地和平常一样,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怎么了?这几天总是精神恍惚,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莫朗朗朗一笑,撑起身子,一旁的小护士知道他要坐起来,就过来扶他。莫朗不让,朝白冰招招手,白冰连忙过去,小心地扶他坐起来靠在床上。 “身体这么差,嘴上一点都不吃亏。”见他这么虚弱,白冰没好气地数落。莫朗眼神一暗,随即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扫一眼她的肚子,“你到底什么时候生啊,我等得黄花菜都枯了。” “……还有好几天才八个月,你可答应了要做干爸爸的,你说话要算数!”白冰听他有气无力的,连忙盯着他,不给他反悔地机会。 莫朗不耐烦地点头:“你都说了一百遍了,我耐心等着呢。”说罢,示意白冰在他身边坐下,于是白冰就坐了,还没坐稳,却不防莫朗突然探过脸来亲她。 白冰一怔,僵呆在那里不敢动,莫朗小心避开她的肚子,却也不放她离开,轻轻吻她的脸颊,很快,他又重新靠回去,坐在那里抿唇微笑。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前她是云疏的,之后她是哥哥的,只有那么片刻是他的。 他也满足了,他的一生这样无依而短暂,最后那一段时光还好有她和表哥不离不弃地陪伴,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他这一生也就没了遗憾。 望着莫朗悲伤莫名的神色,白冰眉头一紧,伸手握住了莫朗瘦削的手指,努力微笑:“我会陪你的,你要坚强,没事的。” 莫朗转眸凝神望着她,最后朗朗笑起来,眼里都是灿烂的光。“你知不知道,我最放不下的就是哥哥和你。”莫朗缓缓地说:“所以要让我放心,你们俩都要幸福。” 白冰点头,最后松了莫朗的手,把脸埋在掌心,没有哭声,只是压抑着抽咽,莫朗望着她,最后伸手,让她轻轻靠在他肩上。窗外光芒飘忽渺远,他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春天什么时候到来。 虽然后来又搬回了医院,莫朗还是硬撑着等了两个月,他的主治医师连称奇迹。高捷南闻言沉默,他知道莫朗不过是答应了白冰,不过是不想食言,不想让白冰伤心。尽管如此,白冰每每看到莫朗一天天虚弱下去,还是偷偷抹泪,怎么能不伤心? 白冰有几次要回水城看望廖华,不是高捷南拦着,就是白伯文匆匆赶过来,然后再匆匆离去。所有人都说没事,可她不放心。她真怕错过了。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悔恨。 “莫朗都虚弱成这样了,还不知道妈妈会怎么样?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去看她!”白冰含泪瞪着高捷南。 高捷南气势一弱,放缓了语调,凝眉道:“你要去我不拦你,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最近就要生了,万一路上出什么差错,后果你担得起吗?云疏的孩子还能再回来吗?” “……”白冰一滞,杵在那儿,身子在春天温暖的微光里抑制不住的轻颤。高捷南犹豫了一下,走过来扶她。白冰猛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脸上还有怒意。 高捷南也没有生气,不动声色收回了手,只是承诺道:“你先坐下休息,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保证带你们回去。” 王医生在一旁看着他俩,轻叹了口气走过来,拉白冰坐下,温声劝道:“高先生说的有道理,你最近情绪波动很大,总是哭,对孩子影响很不好,这路上再一颠簸,说不定发生什么,你后悔莫及。” “王阿姨……我担心妈妈……”白冰一下把脸埋在王医生怀里,哭出声:“为什么都要得这样的病,为什么都要这样……” “还说最近看你长大了呢,原来还是这么小孩子气,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怎么还是想不开……”王医生轻哄着白冰。高捷南默默望着她,觉得她像是他掌心易碎的琉璃,剔透莹润,却怎么都保护不好。长这么大,他向来自信,自问天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可原来,一遇到她就束手无策,总是只能干巴巴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门忽然被推开,高捷南回头,见是看护莫朗的护士,神色一紧。因为高捷南吩咐过不能随便在白冰面前乱说莫朗的病情,所以那小护士只是神色着急地,并不敢出声。高捷南心下了然,看向王医生,王医生冲他略一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这边。他才匆匆地去了。而白冰这几天神思不定,晚上睡不好,这么一哭,很是困乏,就伏在王医生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白冰去看莫朗,莫朗经过昨夜的抢救,刚刚醒来不久,看到她,扯出一个笑:“怎么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我可不想你是那个林妹妹。” 白冰在床边坐下,轻握住莫朗的手,没有说话。莫朗挑眉,反手握住她:“就不能笑一笑?”白冰扯出一个笑,低低道:“我昨晚睡得很好,一觉大天亮。” “……我也是,觉得睡了很久。”莫朗把眼神投向窗外,确实是很长很幽深的一觉,他差点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就没了踪影,再也看不到这个傻丫头,再也看不到他表哥。 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莫朗瞟了瞟白冰的肚子,没好气道:“还没到十个月吗?你到底什么时候生啊,别是人家怀胎十个月就够了,你比较笨所以时间要长吧?脑子笨好像和身子无关吧?” 听了这话,旁边的护士都哧地笑出来,白冰脸红了红,却是瞪着莫朗,威胁道:“怎么,你有意见?” “果然笨,人家都知道我是在胡乱推理,就你当真。”莫朗嘲笑着。白冰不服气地还要说话,肚子突然一痛,她顿时出不了声,只手按在肚子上,冷汗“啪嗒”落下来。莫朗见她脸色变了,连忙叫人。 ------------ 第七十六章 一阵忙乱,还好,一切都是准备好的。高捷南也做了很久的准备,可是当他真的坐在产房外等待的时候,他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心情,那种心情是准备不来的,既充满期待,又心疼她所承受的痛苦。他发誓要好好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一点痛苦的,可他发现他无能为力。有些事,终究需要她独自面对。 云疏的父母也赶了过来,见向来处变不惊的高捷南坐立不安,神情很是紧张和担忧,不由走过去安慰。高捷南脸上一阵尴尬,勉强在椅子上坐了。可坐不了几分钟,又站起来,在门外走来走去,若不是门紧紧关着,怕是要冲进去了。见他如此,云疏的妈妈忽然叫了他一声。 高捷南虽有些放不下心,还是在云疏的妈妈身边坐了。云疏的妈妈却是一笑,安慰道:“不用担心,冰冰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高捷南应了,可眼神还是盯着那道门。 “孩子生完,你就和冰冰把事办了吧?” 高捷南并没有在意云疏的妈妈在说什么,就含糊地应了声,应了很久,才猛然有些醒悟,抬眸看着云疏的妈妈,“阿姨,您说什么?” “……我们都把冰冰看成自己的女儿,你们结婚后,你也该改口叫妈妈了。”云疏的妈妈微一笑,“这也是廖华去世前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结婚后,我正好退休,也可以自己来带云疏的孩子——” 高捷南终于回过神,连忙道:“孩子,我是要和冰冰一起带的。只是,”高捷南神色一暗,又看向那产房里面,“结婚的事,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放心,冰冰最听话了。” 原本以为高捷南是个高傲自负的年轻人,这一段日子以来,云疏的妈妈才发现,其实高捷南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人,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只是身在高处,又没有父母在身边,一切都需要自己来面对而已。 ————————————————————————————————————— 白冰醒来的时候,发现莫朗在身边,吃了一惊,连忙要坐起,被一旁的护士按住。她是剖腹产,刚做完手术,需要躺着不能动。莫朗靠坐在轮椅里,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好好躺着吧。” “……看到孩子了吗?”白冰笑着问。 莫朗点头,一脸赞叹:“你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两个,真是牛人。”白冰的脸微红了,四处看,看不到孩子,忍不住问:“他们长得好看吗?” 莫朗一撇嘴,老实道:“虽然长得一模一样有点奇怪,但皱巴巴的,又瘦又小,一点都不好看。” 白冰吃了一惊,下一刻气得咳嗽起来,“咳咳……不可能!”她和云疏的孩子怎么会不好看,不可能! 莫朗见她这么激动,一时也着急了,怎奈他靠在轮椅里动也没有动的力气,只得连忙补救:“好看好看,要不然高捷南怎么能当宝贝一样,抱了一个又一个,怎么都不舍得放开!” 莫朗的话一出口,白冰才注意到,高捷南并没有在病房里,他平时都会默不作声陪在一边的,今天却没有,她心里一动,不禁疑问道:“真的吗?” 莫朗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要不是他赶我走,我还要在婴儿室里陪我的干儿子干女儿呢,才不要来看你。” “……”白冰气得只能干瞪着莫朗。 莫朗似是也累了,就倦倦靠在那里,不作声了望着她。隔着不远的距离,外面是明媚的春日,病房里一片安静,安静到几乎没有呼吸声。白冰心里突然又有些害怕,觉得莫朗就在他面前,却单薄的即将远去,仿佛在慢慢地远离。 她突然伸手想把他抓住,身上的伤口麻药退去,一阵疼痛,她还没有起身,就又躺下了。也许是太疼,泪不自觉地又涌上来。 莫朗似是被她的动作惊醒,见她又哭了,眉头一紧,温声问:“疼?”白冰点头,泪不住往外涌,莫朗淡淡笑出来,笑得几分无奈:“都是当妈妈的人了,以后坚强点儿,不许再动不动就哭了,知道吗?” “……嗯。”白冰又点头。莫朗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对身边的护士凝眉道:“送我回去吧,我要睡会儿。” ———————————————————————————————————— 六年后,春日,早晨。 白冰踮起脚,高捷南微低了头,她帮他打着领带,他扣着衬衣的扣子,安谧而自然,一粒一粒扣完,高捷南忽然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问:“怎么心不在焉的?” “……”白冰有些犹豫。高捷南不动声色地又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果,”白冰凝起了眉,忐忑地把话说完:“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还会不会对昀昀,瑶瑶像以前一样好?” 高捷南神色一怔,脸上淡的没有一丝表情,像是被她这句话弄得回不过神,白冰心里一冷,慢慢把他僵在她脸颊上的手推开,转身就要走。高捷南此时才一把抓住她,白冰用力要把他的手甩开。 “你这样问,我好伤心,所以一时回不过神。”高捷南把她抓紧,委屈地说了句。白冰心里乱乱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高捷南却是从身后拥着她,强忍住笑问:“终于肯告诉我了?” 白冰不语,仍是没好气地想把他推开。高捷南却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白冰惊呼一声,已被高捷南抱坐在他怀里。“你干什么?”白冰很生气。 “终于肯把怀孕的事告诉我了?”高捷南满面笑容,目光灼灼盯着她。她眼神一虚,“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去了王医生那儿……她立刻打电话告诉我了,倒是你一直没告诉我……”高捷南慢慢说着,声音愈来愈低,凑过去吻白冰,白冰把脸侧开,他也没有勉强,顺势亲上白冰的脖子。 风忽然大了许多,吹动淡色的窗帘飘动,安静的房间里有一丝花的清香。高捷南慢慢把白冰压~倒在床上,他没有察觉,房间的门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手不自觉地探进白冰的衣服里抚摸,吻渐渐下滑。白冰意乱情迷中勉强回神,抓住他的手,低声问:“不是说上午有事吗?” 高捷南却是亲不够似的,顾不了许多,刚穿好的衬衣又褶皱得一团糟,喃喃道:“大不了旷工,没人会怪我的。” “……这怎么能行……”白冰一时不知该把他推开,还是任由这么星火燎原下去,他一向公私分明得很,从不用她督促的。正犹疑不定,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阿嚏”。极低微的声音,高捷南还是察觉,他神思一清,不由仰天深吸口气,立即坐了起来。白冰也连忙坐起来。 “都怪你,谁让你打喷嚏的?”一个稚嫩的声音极轻地数落。“……我不是故意的,那边有风吹过来,凉凉的。”又一个清甜的声音怯怯道。 门外传来的说话声极轻,可在寂静的房间里,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白冰的脸涨得通红,忙低头整着零乱的衣衫。高捷南脸也微微红了,他还是故作不在意地清了清嗓子,做出一本正经地样子冲门外说了句:“你们两个小鬼鬼鬼祟祟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 门外先是一静,继而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牵着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儿出现在视线里。小男孩和小女孩儿长得一模一样,小男孩是短发,穿了淡蓝的小T恤,牛仔裤,运动鞋,看起来帅气可爱。小女孩低低扎了两条小辫子,穿着红色方格的连衣裙,蕾丝花边小白袜子,小黑皮鞋,看起来听话乖巧。这样两个小人站在那里,就像春天里两朵娇嫩的花朵,让看见的人一时爱不释手。 两个孩子一看到高捷南和白冰就撒起小脚丫跑了过来,小男孩儿扑进白冰怀里,小女孩儿扑进高捷南怀里,雀跃地“爸爸妈妈”乱叫一气。 没等高捷南质问他们俩偷偷躲在那儿干什么,小男孩儿已经抢先问出口:“妈妈,你和爸爸刚刚在干什么?好奇怪啊。” 白冰脑子里轰地一声燃烧,脸色通红,偏偏这孩子还用一双纯真明澈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等她回答。 她请求地看向高捷南,没想到高捷南自顾不暇,他怀里的小女孩儿也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是啊,爸爸,我也觉得好奇怪,本来还想看的,却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哥哥还怪我呢。” “……”高捷南呵呵笑了笑,小男孩已手脚并用地爬到白冰身上,抱着白冰的脖子,非常形象地学着高捷南的样子,用力“啵”了一口,亲完了还回头笑望着高捷南,兴奋地问:“爸爸,我学得像不像?” 高捷南脸腾地红了,杵在那儿半响,才含混地略一点头,把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女孩儿抱在怀里,皱眉道:“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许学。” 小女孩儿窝在高捷南怀里,试探地亲了亲高捷南的脖子,又问:“为什么是大人的事?我也会呀?”高捷南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得讪讪地岔开话题:“谁让你们不敲门就在外面偷看的,这样做不礼貌,不是好孩子。” 小女孩儿一下不敢说话了,倒是那小男孩儿从白冰腿上跳下来,摆起男子汉敢作敢当的神气,大声道:“不关瑶瑶的事,是我说要……偷偷看的。”说着,自知做了错事,声音愈来愈小,还是垂了头。 小男孩儿耷拉着小脸忒没精神,高捷南倒是于心不忍了,他伸手也把小男孩儿抱在怀里,声音温和起来:“以后再不许了,知道吗?” 小男孩儿连忙点头,高捷南又说:“那好,你亲亲爸爸,我们互相原谅,昀昀还是好孩子。”云昀果然听话地抱着高捷南的脸亲了亲,小女孩儿撅了撅嘴:“瑶瑶也要,瑶瑶也是好孩子。” 高捷南笑着低头,把脸凑到云瑶面前,云瑶却只故意在高捷南脖子上一亲,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高捷南的头登时大了,诧异地瞪着怀里看似乖巧的小丫头,最后,无奈地看向白冰:“原来和你一样,其实一点都不老实……” 白冰一窘,却埋怨着把云瑶从高捷南怀里抱走:“是你做了不好的榜样。”之后,也不再看高捷南,只问怀里的云瑶:“这么早穿这么漂亮?要出去吗?” 云瑶点头:“外公说时间不早了,让哥哥和我上来叫爸爸和妈妈的。”白冰就是这么一问,却没想到真的有事,她不由看向高捷南,“不是下午才去水城看妈妈的吗?” 云昀和云瑶出生后一个星期,高捷南果然带着白冰和孩子们回水城,不过那个时候,廖华已经去世了将近三个月,正是春天,坟头上青青的草冒出浓浓绿意,一片盎然生机的景象。白冰不能相信,他们居然瞒了她这么久!而元旦之后那一面,居然就是最后一面。接下来整整一周时间,白冰都没有回过神,要不是身边哭泣不止的那一对孩子,她怕是就要这么沉浸下去了。紧接着,莫朗也走了,那个从来都是笑容朗朗的大男生,最后噙着那一丝他特有的笑容,也走了。 于是那个春天,阴霾沉闷,所有人都过得惨淡而哀伤。 每年春天的时候,高捷南和白冰都要带着孩子一起回水城看望长眠在那里的廖华,接下来去看莫朗。还有云疏。每每高捷南让云昀和云瑶对着云疏的照片叫“爸爸”,他们虽然奇怪,但还是很听话很动情地叫。叫完了,还会扳着手指数:“两个爸爸,一个干爸爸,我们有三个爸爸……好幸福啊!” “是啊,天下没有比你们更幸福的孩子了,所以你们一定要乖乖地做好孩子,做乖孩子。”高捷南跟着附和,满是宠爱地望着他们。 白冰在一旁听着,觉得很幸福,眼却总会泛红。此刻,听白冰问,高捷南淡淡笑出一句:“下午去看妈妈,可我们上午要去看房子。”说着,捏了捏云昀的小脸:“带着妹妹先出去,告诉外公,爸爸和妈妈一会儿就下去。” 云昀拉着云瑶蹦蹦跳跳出去了,白冰不解地又问:“看房子?” “林媺和刘强要结婚了,我想,我们不如送一套房子给他们做贺礼。”高捷南站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白冰心里顿时恍然,刘强当日被判了七年,喵喵——林媺独自开了一家花店边等他,边赚钱,筹备着婚礼,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日常生活不成问题,可说到买房子,还是不够的。只是,她没想到高捷南这么细心,想着,越发觉得高捷南帅气逼人,禁不住雀跃地凑上去在高捷南颊上亲了一口。高捷南见她高兴地脸上满是光辉,却笑意一敛,闷闷不乐了:“你总是因为别人才对我好……” 白冰皱眉:“那你要怎么样?” 高捷南斜睨她一眼,伸手拦住她的腰,把她揽到怀里,白冰也没反抗,听话地踮起脚,眼看要亲他的脸颊,却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话:“你是因为我才买房子给喵喵的,还是因为你们小时候关系匪浅?” 高捷南手臂一僵,对白冰刮目相看,却是慢慢把她松开了,微笑道:“你去换衣服吧,我们时间比较紧。” 白冰学着云瑶的样子在高捷南脖子上亲了亲,还舔了一下,才得意地抿唇笑意盎然离开。 其实高捷南和林媺小时候也没有太多事,不过六七岁大小,都是跟着双方父母在宴会上见过几次,宴会无聊,两个人常常躲在房间里玩过家家。 玩着,也就慢慢熟了。 只是没过多久,传言林媺和她妈妈出了车祸,都是当场丧命,他开始还伤感了一段日子,后来也就忘了。直到那次不经意调查喵喵,才发现中间这一段过往,原来林媺和她妈妈都没死,才发现,原来喵喵就是林媺。而喵喵也离开了艳绣楼,对白冰并没有做不好的事。 所以他特意过去道歉,没想到又让刘强误会,才造成后来的事。 不过,白冰每次都拿来揶揄他,高捷南也不解释,这样让他觉得他好歹也是个有过去的人,让白冰心有畏惧,偶尔吃吃小醋也没什么不好。 田野里油菜花开得正盛,金灿灿的一片,高捷南带着云昀和云瑶两个小孩儿奔跑笑闹的,完全没有了人前的严肃和冷淡。白冰陪着白伯文,还有云疏的父母慢慢跟在后面。廖华去世后,白伯文在水城住了一段日子,到云昀和云瑶大了一些,高捷南就把他请过来一起住,平时教教孩子们读书认字,也是不想他一个人孤单住在那里,触目伤情。 望着高捷南对待孩子们那股认真样儿,白冰顿时想到她上午问高捷南那个问题,以及高捷南委屈的神情。是啊,问他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她太多虑了。想着,不禁微微笑起来。云疏的妈妈正好看到,忽然问:“冰冰,你们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动静?” “……什么动静?”白冰不解。云疏的妈妈一笑,白伯文已和云疏的爸爸快步走了几步,把她们落在后面。“孩子呀,捷南这么喜欢孩子,你们还不趁着年轻再生一个?”白冰脸一红,“妈妈……” “妈妈知道你们不会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对昀昀和瑶瑶不好的,但是高家也得有个孩子……” 云疏的妈妈说得语重心长,后来还是打趣地说句:“是不是每天照顾这个两个小家伙太辛苦?反正我们也退休了,不如我们来带吧?” “……不要了!”一听说要把云昀和云瑶带走,白冰登时着急了,孩子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我自己可以的。” “那,你们的事儿也得快点了。”云疏的妈妈也不勉强,白冰连忙答应,答应完了,才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妈妈,前几天去检查,王医生说我……是有了。” 下午回来的时候,云疏的父母和白伯文都要留在水城住一段日子,说春暖花开正是好风景,要舒心一下,还硬是把昀昀和瑶瑶留下。白冰舍不得,却也拗不过众位父母,只得照办。 回到轩辕古城已是晚上,没了孩子要操心,白冰靠在车上睡着了。车里一片安静,只有她低低的呼吸声弥漫,高捷南忍不住望着她,神思有一些恍惚,他有些分不清了,那是多久以前,仿佛也不是多久,她还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虽然在他身边,虽然听得到她的呼吸,她的生命里却只有别人。他轻轻伸出手摸摸她的脸,触手温软,是真实存在的,他顿时放了心。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幸福和感激。她是他的,就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