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国家安全部部长吕鑫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 这封发给“灵鬼双杀”的电子邮件是罗瀚发给他看的,这个本来是“灵鬼双杀”接受委托的专用邮箱现在已经由罗瀚直接监管。 吕鑫问罗瀚:“你怎么看?” 罗瀚思索了良久,说道:“江湖上都知道,鬼秋已经销声匿迹快一年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想找他呢?” 吕鑫看着邮件上的措辞:“对方像是要搞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行动。” 罗瀚沉吟道:“可是,最近几年江湖上新崛起了一个职业杀手‘风魔’,据传其身手与鬼秋相似,但比鬼秋残忍多了,不过却有点饥不择食,好像来者不拒,什么活儿都接,他们为什么不找这个人?” 吕鑫冷静地分析道:“我想,或许对方就因为风魔做事的风格太鲁莽,所以才不愿意找他,而希望能找到谨慎的鬼秋,这样,对他们也安全。” “嗯,很有可能。”罗瀚点着头。“他们出价一千万美金,要杀的这个人一定非同寻常。” 吕鑫忽然面色一变,问他:“最近世界上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大新闻?” 罗瀚脱口而出:“当然是石总理出访欧洲。”话一出口,他的脸色便与吕鑫一样,变得十分凝重。 今年元旦刚过,中国外交部便宣布,新任总理石定国将于五月初访问欧洲十国,即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瑞士和俄罗斯,随后从莫斯科直飞日本,参加定于五月十五日在京都召开的全球经济合作高峰论坛。 颇有硬汉之风的石定国上任伊始便展开的这一系列活动被外界称为“外交旋风”,在中国继续以经济的高增长率“领跑”的时候,这些活动颇让一些国家或者某些势力感到了威胁,尤其是这位“文官”在某些场合发出了类似中国军队中鹰派的声音,态度强硬地多次重申,坚决维护中国的领土和领海的主权,更让某些人犹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难道…… 罗瀚与吕鑫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同时,二人也都清楚地感到了彼此心中的那丝犹豫。 良久,吕鑫问他:“最近子寒怎么样?” 罗瀚摇了摇头:“我有三个星期没见过他了。” 吕鑫皱起了眉头:“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知道,在家里。” “在家?” “是,三个星期前,他按工作程序向我通报过,说他会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躲在家里,这段时间都没出来过。”罗瀚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吕鑫与他的心情一样,情不自禁地暗自叹息了一声。 最近一年来,凌子寒休假在家,根本与所有人都断绝了联系。作为心理专家,罗瀚对他的这种表现更是十分担忧。 沉默了半晌,吕鑫终于说道:“让梅林去吧。” ------------ 第2章 梅林现在已不是当年那个鲁莽的孩子了。经过了十五年刀光剑影、枪林弹雨的磨练,三十四岁的梅林现在已经非常沉稳练达。 此时,他漫步在叙利亚的首都大马士革,态度十分从容。 与对方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他缓缓地沿着玉带般的巴格达河往前走着。不远处的绿荫丛中,掩映着一幢幢别致典雅的白色房屋。 他渐渐走近其中一幢。 按照约定,他手里拿着一本英文版的《阿拉伯通史》第二卷。 当他刚刚接近大门的时候,门便悄然开了。一位身穿阿拉伯长袍的男子朝他微微一躬身,示意他进去。 他不动声色地走进了门。 那位阿拉伯人立即领着他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很像书房的房间。然后,他关上房门,离开了。 梅林站在门边,看着靠窗坐着的那个人。 那是个地地道道的白人,梅林判断他应该是雅利安人种,高大、强壮,蓝灰色的眼中满是冷静,纯金色的头发使他原本强硬的气质显得有些许柔和。此时,他微笑着,用英语说道:“请坐。” 梅林沉着地用英语说:“谢谢。”随即上前坐下。 那人看着他,问道:“您是鬼秋?” 梅林却只是镇定地瞧着他,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那人朝他欠了欠身:“抱歉,我叫史密斯。” 梅林微微点了一下头,仍没吭声。 史密斯笑道:“我们知道鬼秋先生是个沉默的人,不过,谈生意总得讲话吧?” 梅林淡淡地说道:“史密斯先生,我是从来不见雇主的。” 史密斯仍然微笑着,和蔼地说:“这我们知道。不过,这是一单大生意,而且对我们十分重要,所以我不得不要求见到鬼秋先生本人,否则我不可能把这么一笔巨款付出去。” 梅林十分冷淡地看着他:“您可以见经纪人。” 史密斯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必须亲眼看到鬼秋先生,证实他仍然活在世上,并且水准依然不减当年。鬼秋先生隐匿了很长时间了,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请先生理解。” 梅林点了点头。他敏锐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并不相信自己就是鬼秋,他口口声声称“鬼秋先生”,却不把“鬼秋先生”与“您”连在一起称呼,由此可以判断出他心里的想法。 这样想着,梅林更不会贸然声称自己就是“鬼秋”了。他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轻声问道:“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生意了吗?” 史密斯似乎一直戴着一个微笑的面具,面不改色地笑道:“如果您能证明您就是鬼秋,我们就可以谈了。” 梅林站起身来:“那我看就不必了。”说完,他便准备拂袖而去。 史密斯立刻站起来道歉:“对不起,先生,请留步。” 梅林站住了,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史密斯抱歉地说:“请原谅我们的谨慎。那么,请问先生,能不能让我们检测一下您的DNA?” 梅林警惕地瞧着他:“什么意思?” 史密斯显然不打算隐瞒,十分镇定地说道:“我们有鬼秋的生物识别资料。当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希望放心。” 梅林心里微惊,脸上却冷冷一笑:“我不是鬼秋。” 史密斯吁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那先生冒鬼秋的名前来赴约,是什么意思?” 梅林索性也坐下了:“史密斯先生,您说您是雇主,请问您又拿什么来证明?” “哦,原来是这样。”史密斯似乎恍然大悟。“不错,不错,你们的谨慎也是对的。那先生是……” “我叫金(King)。”梅林好整以暇地说。 史密斯微笑道:“金先生,幸会。那么,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先生的身份?” 面对着对方永远不变的笑脸,梅林却一直冷淡如恒:“只怕是我该先问一下史密斯先生的身份吧?” “当然,当然。”史密斯笑道。“我是雇主的代理人。” 梅林冷然道:“我的身份与你的身份是一样的。” 史密斯微微有些讶异:“是吗?那么你是鬼秋先生的经纪人了?” 梅林冷冷地说:“史密斯先生,你口口声声提到的那个人我不认识。我的委托人并不叫鬼秋。” 史密斯猛然想起,“鬼秋”一名,是外界给那个人起的,事实上那个人的确不叫这个名字。于是,他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那么,金先生的委托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是吗?” 梅林淡淡地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收到了一封邮件,如此而已。” 史密斯笑容可掬地说:“那么,金先生,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与您的委托人谈谈?” “这不合我们的规矩。”梅林仍然十分冷淡。“你既然找我们,自然应该了解我们的一贯做法。” 史密斯思索了一会儿,问道:“金先生,可不可以问一问,为什么您的委托人最近一年销声匿迹了呢?为什么代理人不是灵沙先生,而换成了您?” 梅林耸了耸肩:“我的委托人并没有消失,只是休息而已,原因很简单,没有值得接的活。我的委托人不干鸡毛蒜皮的小事,只做大买卖。至于灵沙先生,他已经正式退休了。” “哦,那我就明白了。”史密斯笑道。“我们这个可以算是大买卖吧?” 梅林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如果不算,我怎么会亲自跑这一趟?” “当然,当然。”史密斯颇为高兴。“那么,也就是说,你的委托人仍然在,也仍然愿意接生意?” 梅林点了点头:“是的。” 史密斯诚恳地说:“我们真的想亲眼见见那位先生,请金先生谅解。况且,这么大的买卖,还是需要我们双方坐下来,仔细地磋商一下细节吧?” 梅林看了他一眼,想了很久,才说道:“这样吧,也请史密斯先生谅解我的苦衷,请我的委托人走这一趟可不容易,要让他破这个例,你总得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史密斯犹豫了半天,一时委决不下。 梅林不由得一哂:“既然史密斯先生那么为难,我看就算了吧。你们可以去请其他的人,譬如说新近崛起的那个风魔。这个人不像我们这么挑食,什么活都接的,可谓雅俗共赏,老少皆宜。” 史密斯一怔,随即笑道:“我们不喜欢这样的人。他太张扬了,很容易出事。我们这一次的行动必须确保成功。” 梅林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眼神却十分锐利:“那么,史密斯先生,给我一个理由。” 史密斯迟疑着,似乎仍然不敢贸然决定。 梅林哼了一声,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我看就算了吧。史密斯先生,我们从来没见过,我就告辞了。” 史密斯的神色十分尴尬。忽然,房中传来一个声音:“金先生,请稍等。” 梅林站住了,一声不吭地看向角落处的天花板,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史密斯长长地松了口气。显然那个人是真正的雇主。 梅林凝神倾听着他的声音。这人也说英语,不过口音有点硬,估计不是英语国家的人。那人的声音很温和,不急不徐地说:“金先生,请原谅我们的谨慎。” “那是当然。”梅林理解地点了点头。“也请先生原谅我们的谨慎。” “是,我能够理解。” 似乎是因为与真正的雇主直接对话吧,梅林解释了两句:“事实上,我们的风险比你们的风险大多了。你们请的人如果失了手或者走露了风声,顶多取消这次行动,下次再干。我们如果出了事,那就彻底完了。不是吗?” 对方笑呵呵地承认了他的说法:“是的,金先生说得很对。那么,金先生想要什么样的理由?” 梅林平静地说:“我要知道目标是谁,是不是值得我的委托人亲自出面来跟你们谈?” 对方一时没吱声,似乎有些犹豫。 梅林的态度变得有些强硬了:“我的委托人在江湖上有二十年的声誉,如果你们不能相信,那我也万万不能相信你们。我看,你们也不必再浪费时间,不如另请高明吧。” 对方似乎仍在沉吟。 梅林扭头就走。 他刚刚走下楼,史密斯已经追了下来,一迭连声地说:“金先生,金先生,请留步。” 梅林似乎根本不想停下,奈何守在门口的那个阿拉伯人礼貌地伸手拦住了他。片刻之间,他便抑制住了想动手的欲望,非常不耐烦地转身看向那个漂亮的西方人。 史密斯递给他一个大大的信封:“请看吧,我们的目标就是他。” 梅林从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一张大幅彩照。 那上面的人是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凌毅。 梅林一脸的迷惑,抬头看着史密斯,问道:“他是谁?” 史密斯笑容可掬地又将另一个薄薄的信封递给了他。梅林抽出里面的寥寥几页资料,大致看了一下,对着史密斯摇了摇头:“这单生意太危险了。” 史密斯笑道:“所以我们才出这么高的价。” 梅林似乎还是被那样的巨额报酬给吸引住了,有些舍不得放弃。挣扎了良久,他终于说:“好吧,我带他来见你们。” 这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树木、房屋和寺院都抹上了一片橙红。从清真寺的宣礼塔上开始传出阿訇们召唤人们出来祈祷的喊声,那悠长的唱颂在空气中缓缓地飘荡着,使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气氛中。 ------------ 第3章 听完梅林的汇报,罗瀚沉思了片刻,推测道:“我认为,对方出重金雇鬼秋来刺杀老板,其目的一定不单纯,很可能有重大阴谋。” 吕鑫也思索着,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梅林冷静地说:“我们必须尽快查出真相,以防万一。” 罗瀚长长叹了口气:“看来,非得让老大去了。” 梅林也是叹息不已:“是啊,对方声称有他本人的生物识别资料,我无法代替他。” 吕鑫却没有他们那么感情用事,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国家大事,不可因私废公,我立刻去找老板。” 凌毅听完他的汇报,比他更加果断:“马上让凌子寒过来,详细研究行动方案。” 吕鑫立刻点头:“好,我来通知他。” 凌子寒并没有切断电话,但除了工作外,他什么也不多谈,更不出来与朋友聚会,也谢绝朋友上门。考虑到他的病况和心情,所有人都不便勉强他。这次,如果不是事关重大,他们也不会去打扰他的。 凌子寒一听吕鑫用了一级召集令,便二话不说,立刻出门赶往“鹫塔”。 当他走进那个熟悉的地下小会议室时,吕鑫和罗瀚已经坐在这里了。在明亮的灯光里,凌子寒苍白的脸色让他们吓了一跳。 凌毅却没让他们有时间表示关心,坐下来便单刀直入地说:“罗瀚,你把情况介绍一下。” 罗瀚于是从收到邮件开始,直到梅林回来,把来龙去脉详细地向凌子寒说了一遍。 凌子寒听得很仔细,不时问些问题。当听说对方有他的生物识别资料时,不由得微微有些疑惑:“他们怎么会有鬼秋的生物识别资料?这件事很奇怪。” 罗瀚与他探讨着:“他们花那么大的力气,一定要验明正身,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凌子寒想了想:“我认为他们这样做只可能有两个目的,一个就是他们确实需要真正的鬼秋来干这次刺杀行动,又害怕有别人冒名顶替,使他们不能成功。” 罗瀚缓缓颌首,问道:“那另一个目的呢?” 凌子寒顿了顿,平静地说:“诱杀我。” 另外三个人并未吃惊,只是认真地思索着他的说法,不由得都点了点头。 凌毅最先开口:“好吧,我们来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吕鑫和罗瀚看了看凌子寒,都是欲言又止。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凌子寒十分冷静地说。“我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罗瀚与他对行动的种种细节熟极而流,闭着眼睛都不会做错,凌毅和吕鑫都不会过问。 罗瀚最后关切地问他:“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还行。”凌子寒淡淡一笑。“就是两个小鬼太磨人。” 罗瀚也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想到有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陪着他,他绝不会放弃,也绝不会不顾自己的身体,他们才会如此放任他离群索居,甚至不再去医院检查。 “小孩子都是这样,可爱时像天使,淘气时像恶魔。”他上前去拍了拍凌子寒的肩,微笑着说。“子寒,你这次出去执行任务,跟以前不一样了,要先把孩子安排好。” “我知道。”凌子寒不笑了,声音低低地道。“我会妥善安排的。” 罗瀚不再多说,微微点头,看着他离去。 凌子寒出了“鹫塔”,立刻就往回龙观赶。 这时天已经黑尽,路上车水马龙,照例在四环以内都堵得很厉害。凌子寒耐心地等在汽车的长龙里,情绪却很坏。 已经一年了,当初的愤怒、伤感、疲倦与遗憾仍然盘踞着他的心。他带着两个儿子断然离开梅苑,回到回龙观的家,就请了长假,一边专心照顾孩子,一边思考孩子的将来。两个孩子很活泼可爱,而且异常聪明,与儿子们呆在一起,他每天都很累,却也乐在其中。 看着儿子,他也常常会想,是不是应该原谅两位父亲和卫天宇的欺瞒?但想来想去,即使原谅了,他暂时也不想与他们相处。 雷鸿飞和林靖在第一时间赶来,劝了他无数次。林靖还教他怎么带儿子。猎手们和龙潜、张海洋也过来了好几次,劝他原谅自己的父亲,不要太钻牛角尖。但凌子寒岂是听劝的人?他要倔起来,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 他独自带着孩子,累得筋疲力尽,却不愿意交给别人。朋友们都看不下去,为他张罗着请来了两个对带孩子颇有经验的保姆。为安全计,这些人动用了大量关系,彻底对这两个保姆的一切资料进行了调查,确认安全可靠,这才带到回龙观。凌子寒果然轻松了很多。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凌子寒真是狠得下心,就是不让父亲、童阅和卫天宇看孩子,他们自然也不敢强求,事情就这样一直僵着,让猎手们和凌子寒少有的几个朋友都叹息不已。 好不容易慢慢挪进了四环,凌子寒才得以加速行驶,终于回到了回龙观。 一进门,两个小家伙便摇摇晃晃地冲过来,一边一个,牢牢抱住了他的腿,随即嘻嘻笑着,不停地叫:“爸爸,爸爸。” 两个孩子的智力发育相当惊人,身体状况倒和普通孩子差不多。现在他们已经两岁了,走得很稳,而且很喜欢四处走动,最爱的活动是设法把所有东西都拆开,这让三个大人十分头疼。 凌子寒俯下身,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抱起来,亲了亲他们的小脸,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孩子搂着他的脖子,线条优美的小嘴也凑上去,在父亲的脸上啄了好几下。 两个保姆站在后面唉声叹气,凌子寒顿时明白过来,温和地问:“他们又拆了什么?” 保姆无奈地摇头:“洗衣机。” 凌子寒微笑,对两个孩子说:“那就得让你们自己用手洗了。” 两个小家伙得意洋洋,小身子扭来扭去,互相挤挤眼睛,简直是眉飞色舞。 凌子寒叹气,终于下定决心,对儿子们说:“送你们去爷爷那里,好不好?” 两个孩子已经不大记得爷爷了,这时疑惑地问:“爷爷是什么?” 凌子寒又叹了口气,轻声说:“爸爸的爸爸。” 两个孩子大感兴趣:“好啊,好啊。爸爸,我们一起去。” 凌子寒当机立断,立刻叫保姆收拾一下,随即带着他们出门,驱车直奔梅苑。 自他离开这里,卫天宇黯然神伤,也随后搬回了自己的家。 凌子寒带着儿子走进别墅大门,童旭最先看到他们,立刻大喜,飞身扑过来,直扑进凌子寒怀里,叫道:“哥哥,哥哥。” 凌子寒温柔地笑着,将他抱了起来。 被保姆抱着的两个孩子顿时大为吃醋,奋力挣下地,迈着胖胖的小腿跑到父亲身边,拼命想分开他们,一边还大声发表宣言:“让开,让开,爸爸是我们的。” 童旭将凌子寒抱得紧紧的,也大声说道:“他是我哥哥。” 凌毅和童阅都有点喜出望外,看到这一幕又不由得失笑。两人走上前去,一把抱起孩子,笑道:“先和爷爷玩,让叔叔跟你爸爸说说话。” 两个孩子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仔细打量起爷爷来。 凌子寒跟着父亲坐到客厅的沙发里,将弟弟放到自己腿上,一边抚着他的肩一边对凌毅和童阅说:“我要出去,孩子先放在这里吧。” 童阅立刻点头:“子寒,我们巴不得孩子一直在这里生活,你就放心吧。” 凌子寒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家里多出两个孩子来,顿时热闹了许多,童旭也不再孤单。虽然为争凌子寒,这个叔叔与只比他小一岁的两个侄子发生过磨擦,但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一起跑去玩了。 凌子寒看孩子很适应这里,便起身离去。 时间紧急,他需要进行强化训练,恢复状态。 只是,他忘了告诉父亲自己儿子的爱好。待到两个孩子与童旭一起玩倦了睡着后,凌毅和童阅才发现,房间地毯上扔着的一堆零件似乎有些奇怪,四处打量了一下才发现,放在桌上的自动加湿器不见了。 凌毅与童阅对视了一眼,笑着轻声说:“这就是家有天才的烦恼。” ------------ 第4章 这一次,对方指定的会见地点是芬兰北部地区拉普兰省的首府诺瓦涅米。 这是芬兰最吸引人的旅游胜地,往往也会成为亚洲人最爱选择的谈判地点。 这里每年十月便进入冬季,一直要到来年五月才春回大地。在长达八个月的寒冬里,大雪纷飞,把大地变成一个白茫茫的童话世界。在这里,映入眼帘的尽是树林、河流及覆盖其上的皑皑白雪,一片洁净无暇,犹如人间仙境。 当凌子寒和梅林到达这里的时候,浩瀚的原野上依然是一片大雪白茫茫,远处则是逶迤连绵的茫茫林海,景色非常壮丽。 在转机又转机以消除“中国痕迹”的过程中,梅林一直十分照顾凌子寒,凌子寒倒也没有推辞。他现在又改回了鬼秋的面貌,但细节却有意变化了许多,并没有按照原来的模样复制,而是略带沧桑,脸色稍显苍白,反而更加文质彬彬。 他们提着简单的行李,投宿在诺瓦涅米的小旅店里。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那些犹如童话故事一般的小屋,令人感到十分温馨。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雪山和晶莹的湖泊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入夜,看着外面的点点灯火,仿佛整个小城都是用冰块雕刻出来,玲珑剔透,如梦如幻。 凌子寒看着眼前的美景,一瞬间仿佛离开了现实世界,去到了不可知的时空。这个悠闲而安静的小城真是仿若天堂。 梅林跟他一起看着外面的夜景,喃喃地说:“不知看不看得见北极光。” 凌子寒微微一笑,却没说什么。 次日上午,他们依照约定到了距他们投宿的旅店不太远的一幢小楼。史密斯热情地将他们迎进门。 梅林和凌子寒都没有刻意找一个所谓“安全”的位子,而是按照他的手势坐到了客厅里,神态举动都显得比较随意,甚至漫不经心。 史密斯热情地看着凌子寒,嘴上却在对梅林说话:“金先生,这位就是你的委托人吧?” 梅林点了点头:“是的。” 史密斯拿出一个小型的生物识别仪,小心翼翼地对凌子寒说:“请问,我可以看一看您的DNA吗?” 凌子寒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史密斯上前来,仔细地将仪器对准了凌子寒的手。凌子寒镇定如常,眼睛都没眨一下。过了一会儿,史密斯笑逐颜开地拿开了仪器,对凌子寒说道:“谢谢。” 凌子寒仍然没吭声。 梅林却不解地问:“史密斯先生,你怎么会有他的这些资料?” 史密斯似乎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毫不迟疑地答道:“这位先生在B国南港曾经进过警方的看守所,而且在里面留下了替他擦血的毛巾,后来被里面的人扔进了垃圾桶。我的委托人后来设法得到了那条毛巾。” “哦。”梅林看了凌子寒一眼,不说话了。 凌子寒始终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似乎在等着史密斯开口,又或者在暗示真正的雇主应该露面了。他安静的身姿有种慑人的压力,让人难以抵挡。 史密斯咳了一声,退后两步。 从他们身后的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凌子寒和梅林都没有动,更没有回头去看。 那人缓步走到他们面前,稳稳地坐下。 这个瘦小的老头是地道的东方人,凌子寒和梅林都判断他是日本人。 他看着凌子寒,缓缓地用稍稍有些生硬的英语说道:“我叫田中宏。” 凌子寒欠了欠身,低低地用日语说:“田中先生,初次见面。” 田中宏略微有些惊讶,随即微笑起来,改用日语讲话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您是鬼秋先生,对吧?”他笑着问道,态度十分和蔼可亲。 凌子寒微微点了点头:“是的。” 田中宏看了梅林一眼,再打量了一下凌子寒,笑道:“你们倒真像是一家人,是叔侄?” 梅林只是笑了笑,却不置可否。 田中宏看着十分沉静的凌子寒,缓缓地说:“这单生意,我们愿意付出极高的报酬。” “我们已经清楚你们的出价。”梅林很称职地担负着经纪人的角色,冷静地答道。“你们打算付一千万美金,对吧?” 田中宏点了点头:“是的。” 梅林继而又说:“虽然这个工作十分艰巨,不过,我们对价钱还是比较满意的。那么,田中先生是否知道我们的规矩?” 田中宏微笑着说:“知道,你们要先收一半订金,事成后付清另一半。” 梅林认真地点头:“是的,如果是你们中途取消行动,或者是因为你们走露风声而使行动成为不可能的话,订金不退。如果是由于我们的原因导致失手,订金全额退还。” “很合理。”田中宏笑道。 梅林也很有涵养地微笑着:“这是生意嘛,理应如此。” “当然。”田中宏沉吟着说。“不过,毕竟是一笔巨款,牵涉到一个重大的行动,我们坚持要鬼秋先生亲自前来,就是想要鬼秋先生给我们一个证明。” “证明什么?”梅林脸色沉了下来。 田中宏神色自若,缓缓地道:“物有所值。” 梅林一听,双眉一拧,差点跳起来,显得十分气愤。 凌子寒却一直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田中宏看着凌子寒,眼神有些奇异:“鬼秋先生,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凌子寒想了想,声音仍然很低沉:“田中先生,既然您执意找我来,自然已经调查过我的资料,您应该知道我的一贯表现。” 田中宏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鬼秋先生,我们确实调查过,可是,关于您的评价大多来自于传闻或者推测,我们认为想象的成分要大得多。所以,对于您,我们事实上什么也不知道。” 凌子寒淡淡地问道:“那田中先生打算让我如何证明呢?” 田中宏轻描淡写地说:“先替我杀另外一个人。” 梅林似乎沉不住气,抢先道:“这是另一桩生意了,可不能糊里糊涂地混为一谈。” 田中宏笑道:“当然,我们会支付合理酬劳。” 梅林看了凌子寒一眼。凌子寒的神色很淡,似乎无可无不可,根本就不问。梅林也安静下来,冷冷地瞧着田中宏,却不再主动了。 田中宏看了看凌子寒,有些赞许地点了点头:“鬼秋先生,您看呢?” 凌子寒静静地说:“通常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绝不同时接两件工作。如果您不信任我,不必找我。” 田中宏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鬼秋先生,这一年您一直没怎么露面,更没有接过一单生意,是为什么呢?” 凌子寒淡淡地说道:“我准备退休了,在训练接班人。” 田中宏恍然大悟,看了梅林一眼,有些拿不准地笑道:“那么,是金先生吗?” 比起眼神沉郁、两鬓斑白的凌子寒来,头发乌黑、目光炯炯的梅林的确显得年轻、热情、血气方刚。 ------------ 第5章 听着田中宏的问题,凌子寒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梅林也是一言不发,神情之间仿佛没再打算“伪装经纪人”,显得规矩了许多,似乎确实是凌子寒的徒弟。 田中宏略带好奇地看了梅林一眼,接着就把眼光转向凌子寒:“鬼秋先生,既然您已经后继有人,我想这件工作您应该更有把握了。” 凌子寒缓缓地摇了摇头:“田中先生打算委托给我的工作太艰难了,我不会让他冒险出手的。” 田中宏一怔,随即笑了:“哦,是这样啊。” 凌子寒的神情仍然很冷淡:“田中先生,我的性格比较干脆直接。如果田中先生信任我,我可以接这单生意。如果不信任,我也奉劝先生不必冒险,不如另请高明。” 田中宏对他的这种态度似乎意料不到,略有些为难:“鬼秋先生,我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确保成功。” 凌子寒瞧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二十年来,我从未失败过。” 田中宏忽然觉得对方始终温和淡漠的眼光里有着一丝尖锐的杀气,让他不由自主地侧了侧头,企图避过那种势不可挡的锋芒。 屋里一时陷入了深深的寂静。 终于,田中宏轻轻咳了一声:“那么,鬼秋先生,请问,我可以先委托您做另一件工作,然后再接着做这一件吗?” 凌子寒仍然静静地说:“田中先生,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通常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我绝不同时接两件工作。如果您不信任我,不必找我。” 田中宏已经恢复了镇定,微笑道:“我的顾虑当然希望先生能够谅解,也请先生原谅我刚才的说法,我可以向您道歉。” “这倒不必,田中先生言重了。”凌子寒轻声说。“其实,您已经了解了我太多的情况,按道理,我是不应该接这单生意的。我们工作的首要宗旨是绝对秘密,这才能确保安全。” “当然,当然,这个我知道。”田中宏连连点头。“不过,我仍然要说,请鬼秋先生原谅我们的谨慎。我并不是有意要打听先生的情况,主要是为了我们行动的成功。嗯,这样吧,我换个说法,您可以替我先做这件工作吗?” 凌子寒侧头想了想,忽然问道:“田中先生,您确定一定要我来做吗?” “是的。”田中宏说得非常肯定。 “为什么?比我高明的人还是有的。” “也许。”田中宏却笑道。“不过,像您这样身手极高的华人我还没有听说过。” 凌子寒似乎明白了:“那么,田中先生要处理的这个目标也是华人了?” “是的。” 凌子寒轻轻点了点头,静静地说道:“好吧,您可以说出来我听听,如果这两件工作是有关联的话,我可以考虑做。”他的话音里隐隐地透露出,他似乎还是不想放弃那笔巨额的报酬。 田中宏微微一挑眉,笑道:“鬼秋先生果然聪明。” 随后,他向史密斯挥了挥手。史密斯拿起一个大信封,递给凌子寒。 “资料都在这里。”田中宏平淡地说。“杀了这个人,我出价五百万美金。” 凌子寒从信封里抽出了厚厚一叠资料。 第一页是张照片。 那上面的人十分威武,身着少将军服,正是著名的中国军界少壮派领袖雷鸿飞。 凌子寒仔细地看着资料。 田中宏很有耐心地等着。 凌子寒每看完一页,便递给梅林。梅林也认真地翻阅着,似乎在学着评估行动的风险和报酬的合理性。 等到看完,凌子寒淡淡地说:“田中先生,请恕我直言,您这次似乎是在挑战整个国家。” 田中宏笑了起来:“是的,您说的没错。” 凌子寒想了想,说道:“我对政治没兴趣,也不想搅进去,太危险了。” “鬼秋先生,这不是政治。”田中宏淡淡地说。“就算是私人恩怨吧。这是一次报复行动。” 凌子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相信。 田中宏平静地问道:“鬼秋先生,请问您是否知道三年前发生在东海的争端?” 凌子寒缓缓点了点头。 “当然,那次争端轰动国际,我相信鬼秋先生也有所耳闻。”田中宏的态度一直很平静。“我们的人死了不少,其中也包括我的亲弟弟。从那时起,我们就计划进行一次报复行动。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开始调查所有可能执行我们这次计划的候选人。鬼秋先生,我们认为您是最佳人选。” 凌子寒略微想了想,便说道:“好吧,我接受。您还有什么具体要求吗?譬如,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要求的时间期限在哪一天?” 田中宏摇了摇头:“在什么地方,用什么方式,我都没有特别的要求,一切由您自己决定。我只要结果。我要求在三月三十一日以前完成这次行动。” 凌子寒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短了一点……而且,他是高级军官,很难在公开场合看见他。他所在的地方大都是军事禁区,很难潜入。” “是的,他本人很少公开露面,平时的行动也不易让人摸清规律。”田中宏表示赞同。“不过,他是中国军队中强悍的一流人物,而且被称为中国军界的少壮派领袖,上升势头十分强劲,所以,我们必须先除掉他,从而造成军方、警察部门和安全机构的紧张与混乱,才有可能完成我们真正的行动。” 凌子寒缓缓点了点头。 梅林看着凌子寒,有些发急地说:“可是……那就是说你得去北京干……那太危险了……很可能你就出不来了。” 凌子寒显然也同意这个说法。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田中宏说:“田中先生,我同意接这个工作。不过,我要求将报酬加到一千万美金。我想您也很清楚,杀这个人要困难多了。根据您搜集到的资料显示,此人曾经是个极其优秀的特种部队战斗指挥官。由于他现在的身份和工作性质,很可能不能实施远距离狙杀,而要近身行刺。您应该知道其中的危险和困难。” 田中宏沉思一会儿,慨然点头:“好吧,我同意您的要求。” 凌子寒的神情变得有些柔和了。他淡淡地说:“那么,田中先生,只要收到您付的订金,我就立刻开始行动。” 田中宏笑逐颜开:“没问题,鬼秋先生,我明天就安排付您订金。” 凌子寒将雷鸿飞的资料全部收进信封,交给梅林,然后站起身来:“田中先生,我们这就告辞了。” “好。”田中宏满意地站起身来。“鬼秋先生,咱们后会有期。” ------------ 第6章 走出这幢看上去极普通的淡青色小楼,凌子寒与梅林沿着两边都是积雪的小街,慢悠悠地往自己住的旅馆走去。 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只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安静的小城里气氛十分祥和。 凌子寒与梅林都穿着轻而暖的黑色羊毛大衣,并肩走在雪地上。他们的身材同样高挑修长,气质也同样温文尔雅,看上去非常像,惟一的区别是,凌子寒空着手,而梅林背着一个不大的公文包。 冰冷的风自不远处的雪山上掠过冰湖,从满是白雪的原野上刮过来,不时撩起他们的大衣下摆。凌子寒的脸在风中显得更加苍白,被他那隐隐的冷硬气质一衬,很像大理石雕像。 梅林看了看他,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凌子寒却淡淡地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梅林立刻四处打量,很快便看到了路边一家窗明几净的小饭馆,于是随手一指。 凌子寒便跟着他往门里走去。 当他们准备推门的时候,里面有对年轻情侣拉开了门,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从他们身边擦过。他们微微闪身让开,待这两个似乎是韩国游客的男女走后,这才进了门。 就在他们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凌子寒感觉到他腕上的手表已经不翼而飞。他不动声色地跟着梅林进去,在服务员热情的招呼下,坐到角落里。 芬兰美食的独特之处是其菜肴的很多主料都来自于大自然的山林、原野和湖泊、海洋,新鲜而干净。在服务员用英语进行的推荐下,梅林兴致勃勃地点了一客大马哈鱼炒饭和淡水鳕鱼浓汤,凌子寒则只要了一客清炖鲜菇和一杯水。 等到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大盘美食搁在梅林面前时,他看了看凌子寒,似乎不好意思立刻大快朵颐。凌子寒笑道:“你尽管吃,还客气什么?” 梅林这才不再犹豫,痛痛快快地大吃起来。瞧着他那有些孩子气的吃相,凌子寒始终淡淡地微笑着。他自己仍然是一贯的斯文,慢慢吃着极清淡的鲜菇,偶尔喝一口水。 在此冰天雪地之中,他的心里更是一片空明,灵敏的感觉早已知道至少有三个人正在跟踪并观察他们。当然这种观察毫无意义,梅林对他的关心和敬服绝非做作,实在是发自内心。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认为他们就是一家人,而且毫不犹豫地认定,凌子寒就是梅林的长辈。 与此同时,那个悄无声息地下走了凌子寒手表的人正是赵迁。他此时已经上了车,罗衣开着车在街上缓缓地转悠着,他则读着凌子寒表里储存的信息。 通过表旁的微型摄像头,凌子寒完整地录下了他们见面的整个情况,以及最后看到的有关雷鸿飞的资料。 赵迁对罗衣指了指方向,让她开向凌子寒刚从那里出来的淡青色小楼。罗衣将车停在附近,远远地用综合探测仪观察着里面的动静。 显然里面的人使用了强有力的屏蔽技术,可以有效地阻隔外界使用红外、热感、射线、长波等各类探测技术对其内部进行窥探。 罗衣对赵迁做了个手势,告诉他对方设置的“屏障”有些不好破解。赵迁想了想,拿起电话打给一直守在小楼附近的游弋,用隐语简短地说明了情况。游弋告诉他,里面的日本人刚刚才离开,他已经让率领来的第二代猎手追踪而去,德国人还没走,他会继续监视。经过短促地商量,赵迁去协助第二代猎手跟踪日本人,将这里交给游弋和罗衣。 凌子寒一边吃东西,一边将感觉到的监视者的情况讲给梅林听。在刚才的步行中,梅林也已经觉察到了其中的两个监视者,只有第三个人的行踪太过隐蔽,他没有发现,凌子寒告诉了他那人的大致特征和所处方位。 在进行这些交谈的时候,他们始终面带轻松的微笑,仿佛只是一对前来度假的游客。 吃完饭,梅林拿出现金付了帐,便和凌子寒出了门。 这里靠近北极,正逢初春,仍是昼短夜长。当他们离开餐馆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了。这是拉普兰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显现出一片极其动人的红色。凌子寒看着如血染一般的美丽夕阳,心里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梅林忽然孩子气大发作,拉着凌子寒跑去骑马。凌子寒微笑着,似乎很宠爱纵容这个“晚辈”,便跟着他骑上了拉普兰人的马,离开小城,走入茫茫雪野。这可让跟踪的那三个人大大地为难了,只得远远地在雪地里悄悄跟着,凛冽的寒风简直让他们差点不见了半条命。 下午三点多的拉普兰便已经如沉沉夜晚,温驯的马带着凌子寒和梅林穿林而走。没有人迹,也没有其他动物的声音,空气沁凉纯净,雪花开始飘飞,冰凌冻在枝头结成绒花,风加上马蹄声及树枝偶尔的抖动声,更衬出万籁俱寂的宁静。 凌子寒轻轻地呼吸着,只觉得心静如水,无欲无求。 入夜,那三个监视者仍然顽强地在黑暗中守候着他们的目标,却猝然遭遇突然袭击。 三个人分别处于不同的方位,受到袭击的时间却相差不远,袭击方式也如出一辙。袭击者先是无声无息地掩至他的身后,随即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右手则拿着一个利器从他的颈动脉处轻轻划过。 三个人在一瞬间都感到了窒息和死亡的恐惧。 接着,那人在每个人的耳边都轻轻地用日语说:“如果再跟着我们,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冷冽狠厉地说完,他放开手,立即消失在夜色中,让人无法追击。 轮到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人将划破他动脉处皮肤的利器塞进了他的口袋里,戏谑地重重一拍他的脸,便轻捷地离开了。 那人将利器掏出一看,那只是一张扑克牌,黑桃老K的那张扑克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似乎充满了讥嘲。牌上沾着三处淡淡的血迹,他带回去化验后,证实正是他们三个人留下的。这说明,这件猝袭事件是同一个人干的。此人的动作之敏捷,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听过梅林和凌子寒的讲话声音后,都断定是那个年轻人“金先生”。 此时是在赫尔辛基,田中宏看了看站在身边的一个日本青年,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徒弟已然如此,师父可想而知……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青年没吭声,眼里闪烁着狂野的灼热光芒,如荒野里一只饥饿的狼。 ------------ 第7章 雷鸿飞下了班,却没有回家,而是开着自己的雪豹越野车去了竹苑。他爹雷震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回家吃饭。他是个孝子,看看下班后没什么安排,便答应了。 今天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春天的气息已经很浓了,路旁的柳树上发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柳枝懒洋洋地在风中飘荡着。淡金色的阳光照射着这个巨大的城市,使人的心情舒畅愉快。春节的喜庆气氛更是在空气中荡漾着,一路上,似乎人人都笑逐颜开。 雷鸿飞的心情也是轻松愉快。他将车停到别墅门前,跳下车便进了屋,他的警卫员寸步不离地跟着,这时才放松下来,不再向前。 走进客厅,他微微怔了一下。 里面除了雷震外,凌毅居然也坐在里面,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他笑嘻嘻地过去坐下:“凌叔叔,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我过去就行了。” 凌毅微笑着说:“我来找你爸的,顺便也就瞧瞧你。” 雷鸿飞嘻皮笑脸地与凌毅说了几句闲话,先问候了童叔叔,又问“子寒最近怎么样”,再问小旭还好吗,然后又说起了凌子寒那两个儿子的种种顽皮和淘气来,言语之中颇为艳羡。 雷震哼了一声:“光羡慕人家有什么用?自己也想办法生啊。我看你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雷鸿飞啼笑皆非:“爹,你这不是让我知法犯法嘛。” “老雷你也不要有事没事都是三鞭子,鸿飞早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再是鲁莽的孩子了。他年轻有为,事业大成,哪里是什么少壮不努力?”凌毅笑道。“我听说鉴于最近二十年来独身者的比例日益增加,而且有不少是优秀人才,国家打算出台政策,允许有条件的独身者生一个孩子。” “真的?那太好了。”雷鸿飞大喜。“本来嘛,除了子寒外,我是不想跟别人结婚的,可是又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真是为难啊。要是不结婚就可以生孩子,那就两全其美了。” 雷震和凌毅都笑了起来。 说笑了几句,雷震便站起身来:“走,我们去书房谈。” 雷鸿飞便明白他们有正事找自己,立刻什么也不问,跟着他们上了楼。 在书房坐下,待端茶上来的工作人员离开,凌毅再次检查了这里的安全情况,这才收敛笑容,淡淡地说:“鸿飞,今天我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之所以不让你过我那里去,是为了保密。现在有人一直在盯着你和我。” 雷鸿飞严肃起来:“凌叔叔,您说吧,是什么事?” 雷震递给他一个掌上电脑:“你自己先看看。” 雷鸿飞拿过来,仔细地翻阅着。看着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这帮王八蛋,他妈的,倒把我调查得这么仔细,还有点本事嘛。” 看到最后,他忍不住笑起来:“嗬,我还这么值钱,一千万美金,嘿,倒是大手笔。嗯,比子寒的头还要贵,他上次被人家悬赏,才五百万美金,哈哈。” 凌毅看着他那孩子气的神情,不由得微笑:“是啊,你的身价很厉害啊,跟我一个价。” 雷鸿飞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凌毅,似乎有些担心:“那……咱们俩总有个先后顺序吧?他们敢同时动手?那也不可能啊,哪有那么巧的事?他们会同时找到我们?” “是的。”凌毅笑道。“他们定了顺序,你先,我后。” “那就好。”雷鸿飞扔开掌上电脑,认真地问道。“凌叔叔,对方是什么人?查出来了吗?” 凌毅缓缓点头:“查出来了。这个田中宏实际上是乔妆改扮过的。我们的人跟到了他们在日本札幌的总部。他就是日本极右翼激进组织‘帝国神道党’的总裁山本罡,你的老对手。” 雷鸿飞紧紧咬了一下牙,骂道:“这个混蛋,三年前害死了我们那么多人,居然还不肯罢休。” 凌毅冷冷地说:“他认为是你害死了很多他们的人,所以要进行这次报复性刺杀行动。” 雷鸿飞握紧拳,轻轻砸在桌上:“好啊,那咱们就好好较量一下。” 凌毅却轻轻咳了一声:“鸿飞,这次,我们要让对方认为刺杀行动成功了。” 雷鸿飞略微有些诧异:“这个……是为什么?” 雷震在一旁说道:“因为我们都判断这次行动不是单纯的报复,而是另有用意。” 雷鸿飞没有鲁莽地追问,只是点着头,听雷震继续说下去。 雷震的态度冷静镇定:“根据国安部和总参从各方面取得的情报,我们认为对方这次无论是刺杀你还是你凌叔叔,实际上都不是最终目的。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我们即将出访欧洲的石总理。” 雷鸿飞微微眯缝了一下双眼,轻轻点了点头:“那需要我怎么做?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凌毅平静地说:“我们现在必须顺藤摸瓜,首先便是要保证对你的刺杀行动‘成功’,其次当然就轮到我了。接着,我们再看他们的行动,就基本上能摸清他们的真实意图了。” “嗯,这没问题,具体方案是什么?我要怎么配合?”雷鸿飞有些迫不及待。 凌毅笑了起来:“首先,你不要对你的日常行动做任何改变,不能让对方察觉你已经知情。其次,杀手袭击你时,你要全力抵抗,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雷鸿飞沉吟道:“那就是说,杀手不会远距离狙杀,而是要近身格杀我?” 凌毅郑重地点了点头:“根据对你日常行动的观察,他们认为无法远距离射杀你,你不会给他们提供这样的机会,所以只能选择近身刺杀。” 雷鸿飞神色有些奇异,似乎觉得有趣:“嘿嘿,好吧,让我跟这个杀手较量较量吧。对了,凌叔叔,那个杀手是谁?我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人?” 还没等凌毅开口,雷震皱起了眉头,轻声斥责他:“你还是这么毛燥,不管该不该问的都是张口就问。我告诉你,这个杀手无论是谁的人,都是前来刺杀你的。你别掉以轻心,如果丢掉了性命,只能怪你自己?” 雷鸿飞连忙神色一整:“是,我明白了。” “详细计划会给你的。”凌毅微笑,略带了些意味深长。“鸿飞,当心点。” ------------ 第8章 从B国回来,雷鸿飞养了将近半年才算恢复健康,装上假肢后,又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复健,这才能够熟练操作,从而恢复往日的身手,可以继续工作,而不必退役。 这时,他已经调到总参,任作战部副部长,而由新中国最年轻的将军宁觉非接替他原来的位置,升任特种部队司令官。雷震要儿子好好学学指挥多兵种联合作战,希望他能更上一层楼,作战部副部长的位置是非常好的。雷鸿飞虽然有点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特种部队,但还是服从命令,去了总参。不过,只要每个周末没有工作安排,他一定会去设在北京远郊山中的闪电突击队的营地,好好地过把瘾。 这个周末,他仍然开车出了自己住着的特种部队司令部大院,往北开去。 他保持着在特种部队里受训后就养成的良好习惯,从来不连续走同一条路线。这次他先上了西四环,这才绕到北五环,然后向长城外开去。 凌子寒开着一辆半旧的越野车,一直远远跟在雷鸿飞的车后。他们是两个单独行动的职业杀手,没有后援,只能两人各驾一辆车,途中交替上前,轮流着跟。不过,以雷鸿飞的警觉和反跟踪能力,他们跟得相当艰难,如果离得近了,很容易被他发现,如果落得太远,又有可能跟丢。 雷鸿飞虽然周末总会去闪电突击队,但出发的时间总是不一定,或早或晚,路线也不一样,让他们无法在中途埋伏,只得去司令部外面等着,然后跟上去。 这次,从头到尾都是凌子寒和梅林单独行动,其他猎手都有各自的任务,不会来协助他们。游弋、罗衣和赵迁他们带着三个二代猎手在日本活动,配合凌子寒的行动进度,观察“帝国神道党”的动静,找出可能的阴谋。 凌毅和雷震也想借此检验一下军队、国安和警方的侦察、监控、反渗透、反暗杀等方面的能力。 凌子寒和梅林乔妆成两个韩国商人,从山东入境,然后改装,成了两个平平无奇的公司职员。他们已收到山本罡支付的五百万美元预付款,这时便按照杀手鬼秋的习惯办起事来。 他们在济南买了一辆二手车,一路开进北京,将车停到东四环外的一个大型停车场,买了一张月卡,说明要在这里停一个月,实则弃用。梅林随即又去北京的几个二手车市场走了一趟,以不同的身份买了一辆半旧的越野车和一辆黑色沃尔沃轿车,全是京牌,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凌子寒则到房产中介公司租了一套位于总参斜对面的公寓,并预付了半年房租。这房子就在街边,从客厅的窗户可以斜斜地看见总参大门。 两人住下后,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去各大超市和机电商场分别买了不少东西,然后就闭门不出。 凌子寒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这是他身为鬼秋时才会使用的。梅林也同样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协助凌子寒工作起来。 鬼秋虽然一向单干,但世界上有形形*的不把法律当回事的人,以及只认钱不认其他的人,因此他在干活时有自己的合作伙伴,只是从来没有见过面。 凌子寒先在网上联络了以前合作过几次的顶级黑客,要他们帮忙侵入中国总参谋部作战部的系统。他想找到雷鸿飞的工作日程安排。 那几个黑客听了,当即有两人退出,不接这活儿,凌子寒估计他们是中国人,住在中国境内,因此不敢做这事。其他人应该都在境外,听了他的要求后,表示愿意干,但无论成败,均要价十万美元,而且必须先付。他当即在网上转账,付出去六十万美元,然后要六个人开干。 进攻的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半。这时正是要下班的时间,一般来说大家的精神都会懈怠,突然遭遇袭击,不会立刻发现以及反击,容易得手。 雷鸿飞虽然被告知了行动计划,但其中一项内容就是不得向任何人泄漏,他自然守口如瓶,事先也就没有准备。 为了增加成功的把握,那六个黑客拿到钱后,又找了其他一些黑客朋友,在他们攻击之前向国防部的系统发动了进攻。他们的攻势异常凌厉,每天下午都会与中国军方的红客们缠斗很久,这才退却。国防部的网络安全部门感到很大压力,要求总参调电脑高手前去支援。 这次黑客的进攻持续了很长时间,而且越演越烈,一开始是收了钱的黑客在干,后来是闻讯而来的黑客们加入其中。这些人并不知道内情,有的是好玩,有的是试试自己的本事,有的施放病毒,有的修改当中的程序,有的到处找后门,各有所长,五花八门。再到后来,几个著名的网络游击队也加入进来,更是恶意地无所不用其极,目的就是让国防部的系统崩溃。 国防部越来越紧张,不但从总参大量抽调精英,而且还通过国家安全委员会向国安和警方调人支援。 收了酬劳的那六个黑客退出了这场佯攻,和凌子寒一起守在网络上等待时机。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摸索军方的网络系统,不断在各个端口外徘徊,研究进攻战术,写出相应程序,又把新做的木马程序以邮件形式发往总参各部门,只要有一个人不慎打开,他们就成功了。一周后,他们开始行动了。 在第一代猎手里,凌子寒的电脑技术比不上罗瀚,更与卫天宇相去甚远,但与普通人相比,他完全可以被称为高明的黑客。后来与卫天宇相伴多年,闲来无事时又跟他学了不少东西,凌子寒在网络上也不是等闲之辈。不过,他这次不是主力,作为行踪诡秘的杀手鬼秋,他是不会轻易在网上暴露自己的。他只要等到总参作战部的网络门户被打开,这才溜进去找他想要的东西。 梅林笑嘻嘻地坐在电脑前,看着几个黑客从最偏僻的地方入手,顺藤摸瓜,慢慢向总参的系统潜去。 总参与国防部不同,作战部的系统更是独立存在,与民用网络系统隔离的,但当今社会科技高度发展,特别是电脑和网络技术更是突飞猛进,想完全隔离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总参一些后勤保障部门中的职员不遵守纪律,用聊天软件与外面的朋友聊天,这便给了人有机可乘的通道。 黑客们早已经从一个后勤部门的内鄞人员那里入手,悄无痕迹地侵入,窃取了他的识别码,这时便以他的识别码进入了他们部门主任的电脑,再用主任的识别码来到行政部门……就这样一层一层地往上,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跳过,终于摸到了作战部的门口。 作战部又有自己的网络盾牌以及复杂的认证程序,凌子寒看着黑客们飞速破解,而作战部的网络安全人员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略感忧虑。 梅林也有些诧异,轻声问他:“你看总参那帮哥们是不是故意按兵不动?” 凌子寒摇了摇头,言简意赅:“没必要。” 梅林皱起了眉:“作战部不会这么容易被攻破吧?” “应该不会,我们看着吧。”凌子寒凝神看着屏幕,完全听其自然。 他的话音刚落,形势便大变。很明显,黑客们的攻击被发现了,立刻便遭到了顽强抵抗和凌厉反击。几个黑客不愿意做正面对抗,以免被查出真身,便迅即撤出。 这一次侵入以失败而告终。 凌子寒神色自若,只对他们说下次伺机再动,便关掉了电脑。 梅林与他配合默契,不需要说话,已经明白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凌子寒来到窗边,坐下来悠闲地喝茶,眼睛却一直盯着总参大门。 今天雷鸿飞的车出来的时候比往日都晚,估计这次黑客攻击事件让他耽搁了。 大概很少有人能一直摸到作战部门前还没被发现吧?这次一定让那些将军们吃了一惊。 凌子寒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鸿飞,我是个不错的对手吧?你可要当心了。 ------------ 第9章 凌子寒跟了雷鸿飞十天,不由得对他赞叹不已。 这人的工作行程一直没有改变,该上哪儿还是上哪儿,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这应该是他平时的生活常态。可是,即使是跟踪技巧炉火纯青的凌子寒,要一直跟着他而不让他发现都很吃力,常常中途退下,放弃跟踪。 在他上班途中,也不是不能执行暗杀,但那是自杀式袭击,不一定能保证一击必杀,而且一旦动手便再无退路,这不是一个在世界排名前三的优秀杀手会做的事。凌子寒思虑良久,离山本罡要求的期限只有几天了,现在惟一的刺杀机会只有他的家,也就是特种部队司令部。 雷鸿飞任特种部队司令官后,便从竹苑的家搬了出来,住进了司令部大院里为他配备的军官公寓。调到总参后,他也没有搬走。 一般来说,谁有胆子敢到特种部队司令部来行刺?只怕这里的饮事员、清洁工都是可以随时上战场的特种兵,谁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更别说在司令部的院子里刺杀他们的前任司令官了。 可凌子寒却偏偏要这么干,也只能这么做。 雷鸿飞下班回来,已经是红日西,暮色苍茫。 他的车上有进出司令部的特别通行证,卫兵也看熟了他的车,自然立刻放行。他直接把车开进司令部大门,直接到自己住的小院前停下。 这时,有辆雪豹越野车从营地大门口开了进来,从离他不远的大路上开过。车上有两个年轻的战士对他亲热地笑着,大声说:“司令,今天还是在我们食堂吃饭吧,尝尝我们的手艺。” 雷鸿飞笑道:“这么晚?” “是啊,我们刚刚训练完。”那两个很年轻的队员笑道。“我们动作很快的,不会误了开饭时间。” 雷鸿飞豪爽地一挥手,笑道:“行,快去做吧。” “是。”两个队员喜形于色,立刻将车开走,直到伙房前才停下。两人一跃下车,从车里各自拎出一大堆菜来,笑着往厨房跑去。 雷鸿飞已经转身走进了自己居住的小楼。 暮色中,大部分队员都结束了训练,军官们也已下班,三三两两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院子里的气氛显得很轻松。 过了一会儿,从那辆买菜回来的越野车的底盘处窜出一个人来。他身穿特种部队的上尉军服,在到处都是尉官的大院中不会给人丝毫异样的感觉。他从容不迫地走向雷鸿飞的大院,一直走到门前,随即大大方方地立正,敲了敲门。 雷鸿飞刚刚洗了澡,正在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听到敲门声,他不假思索过去开门。 门外的军官向他敬了一个军礼,表情严肃,似乎有要紧的事。 雷鸿飞不认识他,却还是温和地说:“进来吧。” “是。”那位相貌普通的军官跟在他身后走进房,顺手一带,门便在他身后锁上了。 雷鸿飞正待看向门口,便觉得有阵寒风向他猛扑过来。他本能地一退,右手已将毛巾挥出,仓促之间仍然力道刚猛,柔软的毛巾立刻变得犹如一根钢鞭。 凌子寒暗暗赞叹,在他的突袭之下能够如此敏捷反应,实在是了不起。他将持枪的右手故意慢了一慢,让毛巾击中手枪。 雷鸿飞这时才看到,那个身穿军装的杀手虽然相貌平平,但身材颀长,动作十分灵活。看到对方的枪脱手飞出,他立即一跃上前,与对方徒手搏斗起来。 凌子寒这时才算是真正领教了他那只电子铁臂的厉害。这只手臂以钛合金为骨骼,外面覆以高分子生物材料制成的人造肌肉,与他左臂的形状一模一样,看上去非常自然对称,即使握上去也与真手的感觉无异。这只手臂上遍布仿生电子神经网络,并以电子芯片与他肩部的神经相连,不但有各种人的手臂都有的感觉,而且运用自如。除此之外,他的腕部装有极薄的锋利长刃,指尖部也装有尖锐的利爪,可以随时弹出,直取对方要害。即使没有这些厉害武器,光凭这条铁臂的势大力沉,刀枪不入,就足以占尽上风了。 这时,雷鸿飞并没有弹出那些利器,而是仅凭空手与对方搏斗。这个杀手身手极高,令他很觉过瘾。他已经有许多年没遇到这么强劲的对手了。 凌子寒在室内闪转腾挪,十分轻巧灵活,尽力避免与他的右臂正面遭遇。他的身影不时在桌沿、椅子、墙面甚至天花板上掠过,手上刀锋闪动,寒光不断从雷鸿飞的左颈和左胸附近掠过。 雷鸿飞的速度也不慢,每次都及时横过右臂,挡开那把小小的刀刃。趁着对方闪避他的右臂的时候,他便会飞身扑上,左手与双腿直向对方的要害招呼过去。 在宽大的客厅里,两人都很沉默,进退之间却十分迅速。他们的风格迥异,一刚一柔,然而都是顶尖高手,一直打得难解难分。渐渐的,房间里似乎有风声乍起,更隐隐有雷霆之声。 凌子寒很为这个亲如兄弟的好友高兴。没想到已经是高官厚禄了,雷鸿飞却仍然保持着极高的水准,像是随时准备亲自上战场去战斗。不过,想归想,他的手上却丝毫不慢,每一招都充满了凌厉的杀机。 打着打着,雷鸿飞渐渐发现,从某几个特定的角度看去,这个杀手的身形十分眼熟。他微微皱了一下眉,随即故意退后,引诱对方的身体稍稍转到了一个特别的方位。虽然看上去仍然陌生,可凭着直觉,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个杀手是凌子寒。 他的心里顿时出现了严重障碍,身手不由得慢了下来,更是不再出杀招了。 凌子寒立刻明白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可是,他此时却能够感觉到暗中似乎有一双阴暗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自他从芬兰到意大利、至新加坡、再到韩国,直到辗转抵达北京,一直有个诡异的监视者在跟着他。这个人的行踪极为隐秘,全凭超常的感觉,才能判断出他始终跟着自己。他一直没能找到对方的身影,搜索得紧了,他便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再出来。他几乎是本能地断定,这人的出现才是山本罡坚持找他来的关键。 他绝不能让这个人看出破绽。 想着,他的攻势更加凌厉,眼中出现凛冽的杀气,直盯向雷鸿飞。 雷鸿飞接触到他忽然晶光四射的眼眸,心里一凛,立刻想起了凌毅详细交代给他的计划。凌子寒冒此奇险,绝不能让他功亏一篑。 他振作精神,立刻全力压上,攻势大盛。一直以来,他一有机会便缠着凌子寒,想要与他一较高下,而凌子寒却总是摇头不肯。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了。 外面天色已暗,渐渐有了人声,大家都在往食堂走,似乎要开饭了。 凌子寒终于开始“最后一击”。他一跃而起,如疾风般向雷鸿飞扑去,右手的锋刃直取他的咽喉。 雷鸿飞毫不犹豫地右臂握拳,猛力击出。如果凌子寒一定坚持要切断他的喉咙,自己先得撞上他的铁拳。 凌子寒却不像刚才那样退开闪避,而是仅仅往旁挪了几分,手上的利刃仍然从雷鸿飞的左面颈动脉处闪电般划过。 看到凌子寒的动作,雷鸿飞立刻明白了他在进行计划中的“最后一击”,赶紧收回拳劲,然而,他挥出的力道太猛,这一拳的力量仍然大得惊人。 随着凌子寒的刀背轻轻划过他的脖颈,他的拳头也重重击中了凌子寒的左肋。 他一声不吭,立即捂着脖颈倒下。 凌子寒被结结实实地打得飞了出去,直撞到墙上,只觉得左边肋骨一阵剧痛,一时动弹不得。他俯在地上,深深地呼吸着,告诉自己,必须立刻离开。 在他脑海深处的感觉中,那双诡异的眼睛仍然在附近。 雷鸿飞虽然闭着眼,却知道凌子寒倒在地上没有动静,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正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凌子寒轻轻咳了两声,他于是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凌子寒扶着墙,缓缓地站起身来。 雷鸿飞此时倒在地上,“鲜血”已在身下流了一大摊,看上去绝对是凶多吉少。 凌子寒忍着痛,竭力恢复了正常举止,健步往军营门口走去。 哨兵不认识他,但见他是从里面出来,有可能是外单位来这里办事的军官,便没管他。 凌子寒走出门去,往旁边走了二十多米,梅林便开着车到他旁边停下。他拉开门上车,梅林立刻驾车疾驰而去,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二十多分钟后,大院里忽然大乱。宁觉非和林靖都赶到了雷鸿飞的小院,并迅速传达命令,立即搜查刺客,向有关方面汇报,还有叫着“马上叫医生”、“快打急救电话”、“军医,快快快,立即抢救”……乱成一片。 很快,陆军总医院的急救车,国防部、总参、总政、国安等部门的车都纷纷驶来。 立刻,北京城里到处都是军警的车穿梭来去。 这一夜,陆军总医院异常忙碌,医学专家们纷纷赶来,投入急救工作。 黎明时,推车把一个病人送进了重症临护室,外面有佩带手枪的军人站岗,看上去很不寻常。 随后几天,消息一直被严密封锁,但是,仍然有一点点风声陆续走露出来。 据说,大名鼎鼎,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猛将雷鸿飞遇刺了,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现正在陆军总医院抢救。刺客却没有抓到,至今下落不明。 ------------ 第10章 在新加坡的皇家假日大酒店,凌子寒躺在一间套房里,显得筋疲力尽。梅林替他仔细检查着左边的肋骨,半晌才说:“还好,没断,只是有点裂缝。” 凌子寒吁了一口气:“那条铁臂真是太厉害了。我若不是闪得快,这排骨头只怕全都得被他打断。” 梅林一边给他敷药,一边向往地问道:“你说我也弄这么一条铁臂如何?” “你打算安在前胸还是后背?”凌子寒笑道。“要是让你老婆听见了,保证打破你的头。” 梅林嘻嘻笑着说:“我老婆哪有那么暴力?她是只动口,不动手的。”说着,他用绷带替凌子寒将骨裂处包好,以便让药力渗透进去。 凌子寒微笑着点头:“我知道。从你女儿身上就能看出她母亲的口才,那可是教训得我哑口无言,实在太可爱了。哎,我听说你们又有了一个美丽的女儿。” 一提这个,梅林便喜不自胜:“是啊,咱们家有三朵花,我可真是神气啊。嘿嘿,将来有哪个狂妄的小子敢打我女儿的主意,看我怎么折磨那个不自量力的小混蛋,哼,定要给他布置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狠狠地刁难他,方泄我心头之恨。” 凌子寒忍俊不禁:“天下最可怕的人之一,就是吃女婿醋的老丈人。” 梅林笑着替他包扎好伤处,然后给他盖上毯子,说道:“你睡一会儿吧。” 凌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他们在行动完成后立刻去了火车站,乘高速列车到了上海,随即登上飞机,飞到新加坡,以摆脱“中国方面展开的追查”,为此连伤势都来不及好好处理,直到现在,他才能够休息一下了。 梅林关上卧室门,到外面的客厅坐下,打开电脑浏览网上的信息。 关于雷鸿飞被刺一事,在各大军事网站的论坛上已被披露出来,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许多论坛都不断有转贴,标明是“真相”一类的主题。这些帖子故作神秘,说什么雷鸿飞是在其数名部下的眼皮子底下被刺客猝然击杀的,据说宁觉非、林靖和那些特种部队军官们已视为奇耻大辱,并发下重誓,不杀刺客决不为雷鸿飞发丧。 绝大部分帖子都认为雷鸿飞已经死亡,说“身受重伤,正在抢救”云云,其实是为了军方的面子。还有几张帖子更是自称有亲友就在陆军总医院工作,曾亲眼看到“雷鸿飞的尸体”被送到殓房,“其白发老母哭得几次晕厥”,等等。 看上去,北京的高层,尤其是军方,似乎已经被此事弄得方寸大乱,同时也是怒不可遏,决意全力缉拿凶手。 看了一些新闻报道和帖子后,梅林调出了他们的电子账户查看,结果发现对方已将余款五百万美金存入。他略一沉吟,拿出移动电话来,用新加坡的号码拨通了史密斯的电话。 史密斯热情地笑道:“金先生,我的委托人对您的委托人非常满意,钱已经付过去了,您查了吗?” 梅林心平气和地说:“史密斯先生,我的委托人并未完成这次行动,至少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证实我们的目标已经死亡。目前看来,你们要求的期限马上就到了,我们不可能再进入北京去进行补救。因此,这次行动我们承认失败,要把钱全部退还给你们。” “别急呀,金先生。”史密斯愉快地笑。“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被伤成这样了还不死,那我们的目标就不是普通的人类了。” “那可难说。”梅林冷冷地道。“现在科技日新月异,只要没有一击毙命,都有可能被救回来。我们只是重伤了他,可没有绝对的把握说他一定会死。” “这没关系。”史密斯仍然笑声不断。“田中先生认为你们已经做到了他的要求,因此心甘情愿地付给你们酬劳。金先生就不要推辞了。” 梅林犹豫不决:“这个……我得跟我的委托人商量一下。” “那没问题。”史密斯更是愉快。“实际上,田中先生也想跟鬼秋先生商量下一单生意的事。” 梅林似乎很不愿意,勉强问道:“什么时候?” 史密斯呵呵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也许马上。”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的门铃便响了起来。 史密斯笑得更加和蔼可亲,说道:“金先生,请您开门。”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梅林悄悄打开卧室门看了一眼。凌子寒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他锁上这道门,然后才去打开房间的大门。 门外站着史密斯、自称田中宏的山本罡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梅林立刻礼貌地请他们进来。 田中宏和史密斯笑容可掬地坐到沙发上,年轻人往田中宏身后一站,倒像是保镖。 梅林给田中宏和史密斯倒了杯茶,客气地说:“请喝茶。” “谢谢。”田中宏似乎很高兴,笑着问他。“鬼秋先生呢?” “在里面休息。”梅林指了指卧室。“请原谅,我不想惊动他。” “当然,当然。”田中宏连连点头。“鬼秋先生辛苦了。” 梅林微笑着说:“看来田中先生对我们的工作还是比较满意的。” “是啊。”史密斯在一边说道。“田中先生确实对鬼秋先生十分满意。” 梅林侧了侧头,平静地问:“那么,田中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不敢当。”史密斯笑道。“是关于下一单生意。当然,其实你们也很清楚内容了。” 梅林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这个……田中先生,我看这单生意的难度现在更大了。” “为什么呢?”田中宏淡淡地问道,显得胸有成竹。 梅林迟疑地说:“我们的这次行动,中国政府的反应十分强烈,尤其是他们军方,已经放出话来,发誓要全力追捕凶手……这个时候,秋哥不能再进北京去了……太危险了。” 田中宏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含意不明的笑容,似乎有轻蔑,又似乎有讥嘲,还有点幸灾乐祸。 梅林飞快地扫了他一眼,佯装没看见,不动声色地偏过脸来。 田中宏悠闲地笑道:“难道鬼秋先生在那边留下了什么痕迹吗?” 梅林非常肯定地摇头:“没有。” 田中宏问他:“那金先生怕什么呢?” “田中先生也太小看中国人了吧?”梅林慢慢地说道。“即使秋哥没留下任何痕迹,我相信中国方面也会想方设法追查的。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谨慎是我们工作的第一要诀。” 田中宏的脸色一变,冷哼道:“我看不出中国人有什么本事,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高看他们。如果鬼秋先生不愿意接这单生意,那我也不勉强。他们中国人……哼……”他不屑地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梅林并未留他。 史密斯和那个年轻人跟在他身后,也向外走去。 梅林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直一言不发。 这时,卧室的门开了,凌子寒静静地走了出来。 田中宏立刻站住,转身看着他。 只是一瞬间,凌子寒便注意到他身后那个年轻人眼中的灼灼光芒。他的外表虽然看上去清秀斯文,但浑身上下却有着一股剽悍的野性。凭着感觉,他立刻便清楚了,这个年轻人便是一直跟踪在他左右的那双诡异的眼睛的主人。此时,对方看着他的眼光丝毫不加掩饰,仿若冬季里在茫茫荒原上窥伺着猎物的饿狼。 他没有理会那双凶险的眼睛,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田中宏,淡淡地说:“报酬加三倍,我就干。” 田中宏看着他,良久,才笑了起来:“好。只要鬼秋先生愿意接这单生意,条件好商量。” 凌子寒温和地笑了笑:“那么,田中先生,什么时候您付了订金,什么时候我就开始工作。” 田中宏对他点了点头:“没问题,三天之内,我一定付给您。不过,我要求这件工作必须在五月十五日以前完成。” 凌子寒立刻摇头:“这不可能,太仓促了。要杀这个人,机会非常小,几乎可以说没有机会。我只能寻机下手,也许得等上很久。” 田中宏微微一笑:“那么,五月三十一日之前,不能再晚了。” 凌子寒并没有探问他这么要求的原因,只是思索了一会儿,便平静地道:“好吧,田中先生,我尽量在您要求的期限内完成。但如果不能做到,那生意便取消,我们会全额退回您付的订金的,损失我们自己认。行动一旦成功,我就再也不能在江湖上出现,必须彻底退休了。这次行动也就算是我的收山之作。田中先生,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当然,鬼秋先生。”田中宏眼神奇异,微笑着说。“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凌子寒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点头,表示谈话结束。 那个年轻人见他一直气定神闲,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自己,到底沉不住气,忽然剑拔弩张地问道:“鬼秋先生,您的伤怎么样?” 凌子寒做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仿佛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受伤了。 年轻人顿时有些得意,笑道:“鬼秋先生,那条铁臂可真是厉害啊,您的骨头只怕断了吧?” “是。”凌子寒淡淡地道。“这也没什么,小事情。” 年轻人颇有些跃跃欲试:“鬼秋先生,我很佩服您,希望能有机会与您较量。” 凌子寒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对他这句话却不置可否。 年轻人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我叫山本五郎,请多关照。” 凌子寒对他欠欠身,还了一礼:“山本先生,您太客气了。” “不,鬼秋先生,这两年来,我一直梦想能与您较量。”山本五郎认真地说。“这是一个武士的邀请,请您不要推辞。” 凌子寒看了一眼田中宏,见他眼中满是对这个青年的纵容和溺爱,于是便明白了。他有些啼笑皆非地说:“真是很抱歉,山本先生,我尊重您,但我一向不爱跟人争什么胜负,请您务必谅解。” 山本五郎放肆粗野地看了他一会儿,朝他又鞠了一躬,便大步走出去,只是,就连他的背影也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劲儿。 田中宏笑道:“鬼秋先生,他还是孩子,年轻气盛,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凌子寒很温和地说:“当然。” 等他们离开后,凌子寒缓缓地坐下来,脸色十分凝重。 ------------ 第11章 在北京郊外的一幢小楼里,坐着凌毅、吕鑫、雷震和雷鸿飞,他们都专心听着罗瀚和索朗卓玛的讲话。 罗瀚将梅林从新加坡发回的资料传到桌子中央的全向显示屏上,他边操作边介绍:“这个日本青年山本五郎是个需要特别注意的危险人物。老大警告说,这个人从他上次行动的时候就一直在盯着他,给他的感觉是个嗜血成性的人。根据种种迹象,老大肯定,他们的最终目标一定是即将出访欧洲的石总理,所以才会要求在五月底以前刺杀大老板,其目的应该是扰乱我们的视线,他们好乘机对总理下手。” 索朗卓玛接着说:“我们已经全面调查了这个山本五郎,现在完全可以肯定,他就是山本罡的独子。山本罡自幼便对这个儿子十分宠爱,有求必应。山本五郎从小好武,拜过名师,是空手道黑带五段,在剑道上造诣尤深,达到了剑道七段,非常厉害,身手极好。他似乎对鬼秋的名声极为好奇,又很不服气,一心想与之一较高下。老大推测,这两年在江湖上忽然冒出来的杀手风魔很可能就是这个人。老大担心,这次山本罡先要求他杀小雷将军,就是为了给他挑个很难的对手,好让山本五郎看清他的身手。然后,山本罡又要求他再杀大老板,除了声东击西外,很可能是为了山本五郎。这次,山本五郎极有可能也会向大老板出手,似乎是与老大比赛的意思。他要我们务必提醒大老板,一定要当心。他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山本五郎。”她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诚恳地看向凌毅,似乎在向他传达着凌子寒对他的敬爱之情。 此时的雷鸿飞,面容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显然是做过了易容手术,穿的也是便装。他坐在那里,虎威不减,气哼哼地骂道:“妈的,这个该死的小日本,他儿子是人,其他人就都不是人了?早知如此,两年前我真该想办法连他一起干掉。” 罗瀚极赞赏地笑着看了看他,又说:“老大的意思是,要阻止山本五郎刺杀大老板,最佳的方案还是声东击西,引蛇出洞,他要我们尽快制定行动计划。” 其他几个人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凌子寒的看法。 这时,雷鸿飞关心地问他:“你们老大怎么样?我没伤着他吧?” “老大盛赞你那只铁臂。”索朗卓玛微笑。“他的整排肋骨差点被你一齐打断。” “是啊,实在是了不起。”罗瀚钦佩得朝他一竖大拇指。“梅林羡慕得不得了,一心想切掉自己的胳膊,也装一条那样的铁臂。” 雷鸿飞登时啼笑皆非:“你们这是在骂我呢吧?” 吕鑫笑着看了他一眼,也十分关切地问罗瀚:“子寒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罗瀚立刻恢复了严肃:“还可以,梅林一直在照顾他。他的肋骨只是有轻微裂伤,没有大碍。” 雷鸿飞这才松了口气。 凌毅缓缓地说到正题:“这次的情况比较严峻,不但是日本极右翼组织企图刺杀总理,还有欧洲的新纳粹势力。当年的‘缔造者’被我们瓦解后,他们的残余势力也与这些势力联合起来。我们的人在欧洲跟踪史密斯,发现他很可能属于新纳粹的某个‘狼人’组织。现在,根据我们搜集到的情报,已经证实有一些‘狼人’也打算与日本法西斯组织联手,参与刺杀行动。我们知道,在本世纪初,新纳粹势力便开始重新找回被他们丢弃了多年的活动理念,那就是在二战之后被他们抛弃的‘狼人’概念,而在重拾这一概念时又做了一些改进,现在这种狼人组织的基层干部开展活动已经不再从狼人司令部那里接受命令,‘无领袖抵抗概念’被广泛运用,他们各自为阵又遥相呼应,开展活动,使警方很难铲除他们。” 其他几个人也都皱紧了眉头,思索着他的话。 近年来,欧洲新纳粹势力的暴力活动已经越来越猖獗。据欧盟刑警组织称,目前欧洲的新纳粹势力大有效法*组织的策略开展暴力活动的趋势,警方对维持治安及反恐任务的前景深表担心。 现在,欧洲境内的新纳粹势力显然已经改变了他们的活动策略,意欲将暴力活动升级为恐怖袭击行动。他们现在并不会像一些黑帮一样制定一个严格的等级制度,也不会选出一位带头大哥,而是采取一种相对松散的组织策略,并不推举一位明确的领导人,在实施行动时也采取化整为零的策略,以小组为单位采取行动。 不仅如此,他们还引进了“无领袖抵抗”的概念,利用这种概念,所有的新纳粹势力成员和分支组织都可以自己单独实施行动,也不用向新纳粹势力“中央”或者哪个首领报告情况。 对于那种组织完善的恐怖主义活动,相对来说警方是比较容易对其进行打击的,因为这样的组织很容易被渗透。但是要在一个结构松散的组织发动大规模攻击之前,对其进行渗透并把它们全盘端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目前,欧洲境内的新纳粹势力正在重新审视自己的目标与战略,意欲有更大的作为,这使得新纳粹势力活动的势头已经变得相当危险。 每个人都在琢磨着这些情况,还是凌毅最先打破了沉寂:“好吧,显而易见,我们必须在欧洲和日本两线作战了。” 吕鑫冷静的补充道:“还有国内,应该是三线作战。” 凌毅立刻点头:“对,三线。” 吕鑫却知道为什么一向严密得滴水不漏的凌毅怎么会忽略了“国内”这一条线,因为这些*在国内的目标是刺杀他,所以他便不去在意。想着,他非常恳切地说:“老板,请你一定要记住子寒的话,千万要当心。他们的谋杀并不是为私人恩怨,你的生死是国家大事。” 凌毅非常冷静,马上表示同意:“我知道,你放心吧。” 雷震这时才说话了:“这次行动虽然不涉及军方,不过,我们的特种部队可以成立一个行动小队,暂时拨归你们指挥。” 凌毅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雷鸿飞顿时摩拳擦掌,十分兴奋:“这个小队由我挑人,我来带队。” “鸿飞,你负责欧洲吧。”凌毅笑道。“日本这边由子寒负责。” 雷鸿飞似乎有些失望,还是答道:“是。” 凌毅看着这个老想跟自己儿子并肩作战的孩子,不由得笑了:“总理结束欧洲的出访,就会到日本去开会,到时候,你自然也要跟去的。” 雷鸿飞顿时大为高兴:“那可就太好了。” 雷震也愉快地点了点头。 凌毅从容不迫地看了看吕鑫、罗瀚和索朗卓玛:“那么,我们就开始行动吧,务必全力阻止这次针对总理的刺杀阴谋,确保总理的安全。” “是。”除了雷震外,其他几个人都齐声回答,同时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心里都明白,除了大老板交代的那个任务外,他们更会竭尽全力,确保大老板自己的安全。 ------------ 第12章 凌子寒与梅林再返北京,这次两人成为亲兄弟,是华裔西班牙人,有家贸易公司,到中国来是考察市场。 两人从马德里飞到北京,入住香格里拉酒店。 梅林又去买了几辆二手车,停放在附近不同的停车场。两人进出酒店总会乘坐出租车,然后到停车场拿上自己的车,开出去办事。 这一次,他们改变了策略,由凌子寒专门跟踪调查凌毅的行动,而梅林则注意盯着那个山本五郎。 这小子故伎重施,又跟着他们来了。 两人让他跟了三天,梅林便突然消失了。他换了一张脸,气质也变了,成了北京随处可见的普通白领,一点也不出奇,然后便一直跟着那小子。 山本五郎对他的失踪根本无所谓,仍然一心跟着那个让他热血沸腾无比兴奋的鬼秋。 凌子寒则依然故我,非常认真地跟踪着自己的父亲,研究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计划刺杀父亲,犹如古井不波的心里也不免涌起一丝兴奋。 凌毅六十岁出头,但因为一直坚持自我训练,身体状态十分年轻,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多岁,仍然精神奕奕,反应敏捷。而四十年的安全工作经验使他的反跟踪能力非常强,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和感知力。 凌子寒只有在直觉和超常的感知方面能够起过父亲,或者体力也比父亲强一点,其他方面的能力都处于下风。偏偏他的灵异感知力能够让他清晰地察觉到父亲的强大力量,根本不敢靠近他,只能远远地跟着。 凌毅的防范实在太严密了,看上去仿佛没什么,他也总是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凌子寒从职业杀手的眼光看来,却找不到他的任何破绽,自己的行踪还差点被发现。 他很高兴,跟了几天,便也忽然消失了。 让山本五郎去伤脑筋吧。 那小子并没有再去设法找他们,而是直接针对凌毅采取了行动。一开始还是跟踪研究凌毅的行动习惯,就像任何一个优秀的职业杀手一样。 凌子寒不动声色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远远地跟着自己的父亲,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独特的气息。 他一消失在山本五郎的视线里,就与梅林会合了。 两人开车跟着山本五郎的车,凌子寒忽然说:“这小子居然会一点忍术,真是厉害。” 日本的忍者和忍术是十五世纪开始兴起的,那是日本历史上的战国时期。在一个多世纪里,诸侯争霸,群雄割据,为了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势力,他们开始培养“忍者”来进行侦察敌情、偷袭敌人等活动。忍者的主要工作是受雇于不同的政治集团,从事暗刺探情报等隐秘任务。也正是由于这些任务的性质,造就了忍者坚强的意志、超人的体魄、非凡的本领、冷酷的心灵和寡言的性格。 只是,上次在新加坡看山本五郎的言行举止,显然他自认为是高贵的武士,居然会去学习忍术,是比较奇怪的事。实际上,日本的忍术大部分已经失传了,现在能看到的也不过一鳞半爪,想来山本五郎也只是学了点皮毛吧,不过已经不同凡响了。 凌子寒他们的训练也有借鉴日本忍术的地方,而他和梅林更是特别研究过,因此能看出来山本五郎的底子。 梅林跃跃欲试:“前年我在溪罗,很想跟他交交手,可惜没机会。我看当时他也是冲着我那个鬼秋的身份来的。哎,你说他是不是想要亚洲第一杀手的头衔啊?” 凌子寒淡淡地道:“有可能。” 今天凌毅如往常一样,下班后就回家,只是回去的路线与来时不同,也与昨天的不一样。他的车前车后都有警卫的车,他自己乘坐的更是重装甲防弹轿车,这时想要杀他,除非出动一支小型军队,或者使用重型武器。职业杀手都不会这么干的。 凌毅进了梅苑的别墅,凌子寒请的保姆便迎上来,焦急地说:“孩子病了,中午吃了东西就吐,下午开始发烧。” 凌毅立刻上楼,进了孙子的房间。 童阅去瑞士参加学术研讨会了,家里没别的大人,保姆的安全级别不够,在他上班时没办法跟他联系上,急得不行。 凌毅检查了两个孙子,觉得很像是重感冒,但还是要保姆把孩子抱着,出门往六四三医院去了。 童旭跟这两个跟他一般大的侄子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这时也闹着要跟去。凌毅不忍让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便抱着他上了车。 车队再次开出梅苑,让外面守候的人都是一怔,不过还是立刻跟上。 凌子寒看不到车里有什么,对父亲的行动有些不解,等到见车子开进医院,不由得急了。 凌毅看上去好好的,应该不是生病。他也调查到童阅在国外,不可能是来接他。这时候他们不吃饭却赶来医院,那多半是家里的孩子病了,不是童旭,就是自己的儿子。 他把车驶到停车场的另一边停下,坐在车里看着凌毅带着童旭出来,接着是抱着孩子的两个保姆。 他的儿子本来皮得很,只要有一点力气就要在地上跑来跑去,一刻也不消停,绝不会这么老实,这肯定是病了。 他看着父亲和儿子的身影消失在门诊大楼里,表面上很平静,心里却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儿子得了什么病,关心则乱,越想越厉害。现在病毒那么多,变种更多,儿子年纪那么小,一旦染上,说不定就是大事。 梅林理解他的心情,在一边安慰道:“老大,有大老板在,你儿子不会有事的。现在天气变幻无常,孩子适应不了,或许有点感冒发烧什么的,也或许饮食没注意,肠胃有些问题。那都是小病,你别太担心了。” 凌子寒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古语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他现在是懂了。 虽然心里有些乱,他的注意力仍然没被分散。化妆成中国大学生的山本五郎从汽车里一出来,他便看见了。 山本五郎向门诊大楼走去,步履有些不稳,看上去像是在生病,正要进去看病。 凌子寒跟梅林迅速做了几个手势。梅林立刻下车,跟着山本五郎走时了门诊大楼。两分钟后,凌子寒才下车,从大楼的侧门走了进去。 凌毅带着孙子到儿科看急诊。已经下班了,这里只有两个值班医生,他也就像普通病人那样排队等候。 他自己生病了自然是到特别医疗处,但孙子没有权利享受那种待遇,他也不会利用手中的特权来搞特殊。 来这里看病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鱼龙混杂,他的警卫们十分紧张,都围在他身边,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很快,有些也是带孩子来看病的家长就注意到了他们。不过,普通人都没见过凌毅,更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猜测是个有钱的大款,不免议论纷纷,觉得他只是带孩子看个病还要那么多保镖跟着,实在太夸张了。 凌毅没去管别人,只是关心地看着两个孙子。 两个小家伙恹恹地的,小脸被烧得微微发红,口鼻间喷出热气,显得十分可怜。 凌毅微笑着,轻声逗他们,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免得他们太难受。 “今天老实了吧?没拆什么吗?”他的神情里全是宠爱,让别人看在眼里,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溺爱孙子的爷爷。 两个孩子扁了扁嘴,眼里却有一丝得意。 凌毅立刻察觉了,马上问保姆:“他们又拆了什么?” 保姆笑道:“他们拆了电视机,不过又给装好了。我试过,能看。” 凌毅笑着伸手在他们的鼻子上一人刮了一下:“挺能干的嘛,能拆能装了,了不起。” 两个小家伙得意地歪了歪头。 然后就轮到他们了。 凌毅带着保姆走进诊室,向医生详细描述了两个孩子的症状。 他们在那里看病,山本五郎则在附近徘徊。 他也挂了号,一手捂着胃,腰微微躬着,一副病得难受,等着看病的模样。 梅林在紧急出口的门外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似乎若有所思。 凌毅带着孩子到化验室去验了血象,证实只是普通的感冒,医生便开了药,要他们在医院里输完液再走。 山本五郎跟了过去。 输液的地方在二楼,凌毅他们都进了电梯。山本五郎却没走电梯,而是推开紧急出口的门,打算从楼梯下去。 梅林就在门边,等他刚一出来,立刻闪电出手,一手去扣他的手腕,另一手连环三击,以臂压他的肘弯,拳头直砸胸部,随即变为手刀,砍向他的咽喉。 山本五郎猝然遇袭,却并不慌乱,一边飞快地向旁边闪避一边出手挡架。 两人便在这方寸之地展开了激战。梅林一声不吭,山本五郎也是一言不发,却是打得难解难分。 梅林没有使出全力,渐渐难以招架,向后退去。 山本五郎步步紧逼,梅林退到楼梯边,一脚踩空,身子晃了两晃,手上的招式乱了一下。山本五郎立刻飞腿踢出,直入中宫,手中寒光一闪,一柄飞刀直向梅林刺去。 梅林向后踉跄一步,便摔下了楼梯。他倒在墙角,故意*了一声。 山本五郎还想乘胜追击,凌子寒已经推门进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他用了最直接的方法,从腰间拔出*,照着他便开了枪。 山本五郎听到他拔枪时带起的微微风声,立知不妙,想也不想,脚尖一点便向楼梯下飞窜。 凌子寒有意放慢了手上的速度,枪口仍然追着他的身影。 山本五郎中了两枪,却都不是要害。他不敢稍作停留,如风一般着地卷过,冲出了医院。 凌子寒过去扶起梅林。两人不动声色地走出门诊大楼,不引人注目地上了车。 梅林在山本五郎面前狼狈倒下,做戏的成分多些,但为了逼真,还是让他的脚和手中的刀碰到了自己,受了点轻伤。 他们工作时都要求身手敏捷,反应迅速,有了伤自然是不利的。 凌子寒开车离开医院,这才微微皱眉,问他:“你是故意的?” 梅林当然知道老大聪明绝顶,这时也不虚词掩饰,笑嘻嘻地顾左右而言他:“那小子也确实名不虚传。” 凌子寒冷笑一声。 梅林不敢惹怒他,只得老实了,乖乖地说:“老大,那小子杂学甚多,而且我断定他后面有个技术高手,不然上次不会跟了你那么久,你都发现不了他的确切位置。这方面我是弱项,帮不了你。你需要一个技术高手来反制他背后的那个人。” 凌子寒不吭声,径直往他们租住的公寓开去。 梅林诚恳地道:“老大,我跟你就像两只右手,不协调。你需要一只左手。其实你自己比我更明白,为什么一直不提出来?你一向公私分明,为什么这次会这样?老大,难道你愿意我们行动失败,反让他们得了手?” 凌子寒忽然把车停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对他冷冷地说:“你可以下车了。回去养伤吧,不用再来了。” 梅林一听便乐了,答道:“是,老大。”然后便笑嘻嘻地下了车。 凌子寒板着脸把车开走,独自回了公寓,胡乱吃了点东西。 夜幕早已降临,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久久不动。 他本就容易失眠,现在心情不好,竟是一夜没睡,索性坐在桌前,在电脑上工作。 北京的天亮得早,一丝晨曦很快出现在天际。有清扫车从车上走过,哗哗的洒水声清晰地传进屋来。 凌子寒疲倦地起身,进了浴室,用冷水洗了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忽然,他听到有人打开大门,走了进来。 他租的这个公寓使用的是指纹加密码的锁,他一住进来就修改了锁里的密码,并输入了两人的指纹,按理说,除了他和梅林外,世上很难有人能这么顺利地进来。 当然,世上什么样的密码锁都挡不住鼎鼎大名的灵沙。 凌子寒停下动作,沉吟片刻,将毛巾挂上,走了出去。 客厅里,已经变成慕沙阿曼的卫天宇站在那里,微笑着看向他,轻声叫道:“子寒。” ------------ 第13章 凌子寒静静地看着他。 卫天宇有些忐忑,但还是坚定地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凌子寒轻声说:“你瘦了。” 卫天宇的眼圈红了,却笑道:“你也是,瘦了很多。你不比我,不能再瘦了。” 凌子寒没再说话,却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他。 卫天宇简直不敢相信,凌子寒竟然会在拒绝了一年之后,主动拥抱他。 “子寒……”他的脑子一时僵住了,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子寒,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凌子寒沉默片刻,忽然微笑起来。他温和地说:“全世界都在支持你,我也没办法,要独力抗拒整个世界,实在太累了。” 卫天宇非常了解他,自然知道他这是在半开玩笑,可还是涨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默默地抱住他。 手中的身体仍然瘦削,贴着的脸颊却是温暖的,他稍稍放了点心。 凌子寒轻声说:“我想了一年,其实心里也很明白,没有亲眼看到孩子出生,这个遗憾是永远都在的,但是总不能把孩子重新塞回去,让他们再生一次。就像我母亲去世,七年后我才知道,说起来也是一生的遗憾,可母亲总是走了,时光也不会倒流。当年,我没有恨过父亲,现在,我也知道不能怪你。只是……只是……只是……”他说了三个“只是”,终究说不下去,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卫天宇猛地抱紧了他:“子寒,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当时思虑不周,把事情瞒了下来,都是我的错。我爸妈也责备了我很多次。这么大的事,我不应该自己做决定,应该跟你商量的。” 凌子寒放开他,与他一起到沙发旁坐下。他的情绪显然平静下来,脸上有了几分微微的笑意,淡淡地道:“你当时已经知道我是坚决不要孩子的,还商量什么?其实你就是铁了心要这两个孩子的,对吧?” 见凌子寒不再计较前事,卫天宇的心情也不再忐忑。他笑着点头:“是的,当时我就是坚决要你的孩子的,即使你为此而恨我,一辈子不肯原谅我,我也不后悔。” “你居然现在还敢说这样的话,也不怕我再生气。”凌子寒微笑着摇头。“算了,我服了你。” 卫天宇却非常认真地说:“子寒,我永远都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情。” 凌子寒笑着摇头:“这话说得很危险,你可是掌握着我们的心脏部位。” 卫天宇笑道:“这些你根本就不想知道,我也算不上隐瞒。”说着,他起身过去,拿起放在地上的旅行袋,从里面掏出来一个保温盒。 凌子寒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放着美味营养的桂圆莲子粥,还有几个软软的奶黄包,都是他比较喜欢又能够消化的东西。 卫天宇从袋子里掏出电脑,一边放到桌上一边说:“你先吃东西吧,昨晚梅林已经大致把情况跟我说了,我先看看那个山本五郎用的玩意儿。另外,大老板让我告诉你,孩子只是感冒,昨天晚上输了液,凌晨就已经退烧了,没什么大问题,让你放心。还有,他们现在除了拆东西外,已经能够把拆散的零件再装回去了。” 凌子寒喝着粥,听着这个消息,顿时放了心。想着两个儿子的淘气劲儿,他不由得失笑:“我看这两孩子倒更像是你的儿子,对机械这么狂热,真是可怕。我琢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拆房子?” 卫天宇也忍不住笑起来,脸上却露出了一些奇特的表情:“说实话,我老觉得他们其实什么都懂,只是还小,不会用语言表达而已。以前,他们在我爸妈那里,我常常去看他们,有时候就在他们身边工作。他们也不哭,都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做事,包括做一些特别的工具,还有改装汽车什么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其实知道我在做什么,那感觉真是奇异,很难形容。” “嗯。”凌子寒点头。“我也感觉他们好像懂许多事,只是嘴上说不出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孩子,凌子寒也把东西吃完了,这才收拾起心情,开始工作。 经过这样的短暂交流,两人之间立刻回到了从前,重新变得亲密无间,合作默契。 就在雷鸿飞被“刺”后半个月,北京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 凌毅有要紧公务要直接对宁觉非和林靖布置,因为事属绝密,不能在电话或网络里说,便打算乘直升飞机到市郊的特种部队司令部去。 直升机刚刚飞到司令部上空,还未降落,便有人用远程狙击步枪击中了直升机的尾翼。直升飞机在空中失去控制,坠向地面,爆炸起火。 此事不禁使中国军方与国安系统震动不已,并且轰动了全世界。 很快,中国军方宣布,该架飞机是无人驾驶直升机,本来准备到司令部接宁觉非少将和林靖少将去国家安全委员会开会,结果因机械故障坠毁,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只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在这件大事发生之前,还上演了一个小插曲。 当诡异凶险的山本五郎守在距特种部队司令部一公里的高楼时,卫天宇已经找到了他的准确位置。 凌子寒立刻带着狙击步枪来到山本五郎所在地斜对面的另一座大厦,在电脑的指引下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日本杀手所在的位置。 当山本五郎向直升机开枪时,他枪上的热感瞄准镜也捕捉到了杀手的枪口。 他立刻扣动扳机,连发数枪。 接着,他便感到从那里弥漫出来的危机和杀气都消失了。 虽然这次的暗杀行动没有人员伤亡,但却是挑战整个国家安全体系的极端恶性案件,这是绝不能容忍的。 国家机器立刻围绕这两桩“恶性谋杀案”运作起来。无论是军方的情报部门还是国家安全部,都在全力查找“刺杀雷鸿飞”和蓄谋刺杀凌毅的“凶手”。有消息称,根据这两起刺杀方式的不同之处,官方判断应该有两个“凶手”。 然而,还不到一周,便有消息灵通人士说,中国官方已经收到了数封举报邮件和几个举报电话,指称这两起谋杀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他是极其冷血的国际职业杀手,外号叫“鬼秋”,有可能真名叫叶秋,但也可能是化名。邮件中还附着一些照片,似乎是偷拍的,形象不是很清楚。 接着,有消息称,中国军方已经派出了精锐的特别行动小队,发誓要生擒鬼秋,以雪前耻。同时,中国国家安全部也已派出了传说中的“幽灵特工”,全力追捕鬼秋。中国公安部也派出了身手不凡的“反暗杀小队”,进行跨国缉凶行动。 据说,中国有关方面已对此人下了“格杀令”,指示各部门派出的追捕人员,必要时“格杀勿论”。 很快,国际刑警组织接到了中国公安部要求协查的通报,并提请国际刑警组织向全球发出红色通缉令。 一时间,亚洲、欧洲、美洲都出现了中国警察风尘仆仆的身影。 就在这时,江湖上众说纷纭,一个非常特别的消息似乎在广泛散布流传。 据称,鬼秋对“雇主”背信弃义,将其出卖给中国政府的无耻行径感到极其愤怒,已决意报复,不杀此人绝不罢休。 在日本札幌“帝国神道党”的总部里,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山本罡看着右胳膊吊在脖子上的儿子,微笑道:“这回你可以好好地跟鬼秋较量了。” 山本五郎立刻喜悦地说:“谢谢父亲。” 山本罡叹了口气:“只是,依你的伤势,欧洲是去不成了,只好等目标到日本来时再动手了。” 山本五郎挺直了腰板,气势十足地说:“那也很好啊,在我们日本的土地上,让对方在全世界面前倒地死去,那真是以一个非常完美的方式,发出我们最强的声音。” “是啊,那就按你的方式去干吧。” 山本罡笑了。“不过我们已经在这里吸引住了对方所有的力量,他们‘狼人’很可能在欧洲就完成了这个行动。” 山本五郎立刻说:“这样更好,我就可以放手跟鬼秋决一死战了。” ------------ 第14章 鬼秋很快便开始追杀山本罡,来势十分凶猛,令山本罡始料未及。他没想到,在中国军队、警方和情报部门的联手追捕下,鬼秋不但不设法躲藏起来,反而立即展开了报复行动。不过,在与鬼秋的接触中,他是一直以假面目和化名出现的,因而心里仍然很笃定,认为以鬼秋一人之力,即使再加上他的徒弟,也没那么容易找到自己。 这时,由于离全球经济合作高峰论坛的召开仅仅只有2个月了,日本警方正在加紧整肃治安,对于鬼秋可能潜入的消息也十分紧张,尤其是在日本“帝国神道党”总部所在的北海道,更是全力戒备。 应日本警事厅之邀,英国“反绑架与雇佣杀人小分队”也派出专家到达东京,以协助日本警方挫败鬼秋的暗杀行动,同时布置英国首相来参加峰会时的保安工作。 不久,来自全世界各国的安全人员都陆续到达日本,他们都是为了即将前来参加峰会的本国首脑提前来检查环境和部署安全保卫工作的。 中国中央警卫局的先遣人员和公安部“反暗杀小队”的特警们也提前来到了东京。 相对于戒备森严的东京,北海道要平静得多了。 入夜,凌子寒穿着一身黑衣,在札幌的街头迅速走过。 这里的建筑仍然大多是传统的日式平房,灯光幽暗,十分安静。 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有一个小小的“菊の屋”酒馆,似乎仍然还在营业。 偶尔,纸门会拉开,随即有客人走出来,当门打开时,里面正在播放的日本传统音乐会低低地传出来。 凌子寒埋伏在对面的街角,拿出红外热感夜视仪,探查着里面的人数和分布的方位。 赵迁和罗衣此前跟踪化名为田中宏的山本罡,早已对这里进行了周密的暗查,所以资料也都传给了卫天宇,由他整理后再交给凌子寒。 此时此刻,凌子寒清楚地知道酒吧里面有道小门,一直通往一个院子。那里就是标榜以“正确认识和推进日本自古以来的历史文化传统,还天皇以权力和尊严”为首要任务的日本极右翼组织“帝国神道党”的总部。 不过,已经可以确认,山本罡和山本五郎这几天都不在这里。 夜很深了,凌子寒发现酒馆里已经没有客人,只有吧台后还有一个酒保正在收拾,似乎是准备打烊了。不过,在他们总部的办公室里,却有不少人正在工作。现在,欧洲正是白天,他们多半正在与那边联络。 他观察了一下小巷左右。 街灯黯淡的巷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十分寂静。偶尔有只猫从黑暗中跑过,又消失在了黑暗里。 凌子寒悄无声息地窜了过去,轻轻拉开纸门,闪身进去。 酒保本能地堆起笑脸,打算招呼客人,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不由得一怔。接着,他只觉喉头一凉,全身的力气似乎在瞬间被抽空,立刻便软倒在地。 凌子寒在表侧的按钮上按了一长一短的信号,便朝后面的小门奔去。 这是一扇伪装成木门,实则是使用电子密码锁的金属门。 凌子寒略一打量,便将表面对准密码锁,一根手指在表侧的三个微型按钮上飞快地弹动着。几分钟后,表里的*便解开密码,门轻轻地弹开了一道缝。 他拔出*,迅捷地从门缝里溜了进去。 门里有一个院子,开满了粉色的樱花,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温柔祥和。院子周围是日式平房,从纸门窗里透出橙黄的灯光。 凌子寒戴着微型红外热感夜视仪,举枪瞄准了屋子。 他在夜视仪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四周的好几间房间都空无一人,只有六间屋子有人正在活动。一间房间里是四个人正在玩牌,第二间里有一对男人正在床上翻云覆雨,另一间显然是办公室,里面有两个人正在电脑前工作,再过去一间仿佛是棋室,有两个人跪坐着对弈,第五间里有一个人在练剑道,第六间里却有个女人抱着孩子,正在地上慢慢转悠,可能是在哄孩子睡觉。 他没想到这里还有妇孺,不由得略有些为难,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收到他发出的信号的卫天宇、梅林和罗衣便悄悄进来了。 这次事关总理的安全,责任重大,总部派出了梅林和罗衣前来支援他们两人。 凌子寒用特定的手势向他们描述了六间房间里的情形。 三个人都点了点头,表示清楚了。 接着,凌子寒用手势分配了任务。他要罗衣去对付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并告诉她最好不要伤人。罗衣点了点头。 凌子寒再朝卫天宇和梅林指了指那间办公室,两人也点了点头。 随即,凌子寒将手向下一挥,示意“行动”。 三人立刻分开,分别朝两间房间扑去。 凌子寒站在院子里,抬起左胳膊横在面前,右手将枪架在左前臂上,稳定而迅速地开了枪。 子弹无声无息地穿过纸门,准确地击中了那个正在握剑劈刺的人的头部。 还没有等他倒下,凌子寒就射杀了正在下棋的两个人。 当那三个人无声无息地倒地时,他身子微转,又击毙了玩牌的四个人。 这时,罗衣轻轻拉动了一下那女人所在房间的纸门。那女人转头朝门口看时,她敏捷地掀开窗户跳了进去。 那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孩子似睡非睡,显得不甚安稳。 还没等女人转头看她,罗衣已经迅速在她后颈砍了一掌,将她打晕,同时伸出一只手去,轻柔地托过孩子。然后,她将二人放倒在榻榻米上,顺手拿过被子替她们盖上,又轻捷地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卫天宇和梅林飞快地扑到办公室旁,从敞开着的窗户跳了进去,一人一掌,将二人打晕在椅子上。 与此同时,凌子寒已经飞身扑前,将第二间房间的纸门拉开,窜了进去。里面那对男人在床上*,令他无法一枪致命,不能在外面将他们一齐干掉。 那两人刚刚来得及扭头看了一眼,他已经将枪口顶住了上面的男人的后脑,连开两枪。子弹穿过男人的头,钻进了下面那个男人的后颈。 两人未出一声,立刻毙命。 凌子寒拉过被子,将二人连身子带头一起盖住,便转身出了房门。 罗衣已经守在院里警戒,见到他出来,朝他点了点头。 他向她竖了竖大拇指,随即过去将其他几间房间一一检查了一遍。 那三间房中的人全部都被他准确地击中了要害,但他还是照着每个人的心脏部位又补了一枪。 其他几间无人的房间看上去都是供人居住的屋子,里面大部分是生活设施和日常用品,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走进其中一间时,凌子寒看到床边的桌上放着一张照片,上面山本五郎和山本罡的合影,身后是云雾缭绕的雪山。两人都愉快地笑着,倒是父子情深。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拿出刀来,在照片前的桌面上深深刻下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鬼秋。 等他来到办公室时,卫天宇正把电脑里的所有加密邮件和机密文件调出来,以闪速方式存到自己的电脑里。最后,他将电脑里有关使用和下载这些文件的记录全部清除,令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仍然用了不少时间,主要是需要卫天宇完成的工作很复杂。直到黎明时分,一切才告完成。 凌子寒挥手让三人先撤。 接着,他退到房间门口,朝着房间里两个被打晕的人开了两枪,准确击中他们的眉心。 东方已经发白,小巷里渐有人声。 凌子寒从容退出。他有条不紊地清除了他们进入的痕迹,然后在外面锁上了门。 因为酒馆是晚上营业,所以门关了大半天,也并没有引起行人的注意。酒馆深处似乎传来过几声孩子的啼哭,后来也静止了。 下午,有侍者来酒馆上班,这才发现了异常。 很快,有不少人赶了过来,院子里出现了极大的骚动。 这些人并没有报警,而是极其敏捷地在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的指挥下有序地行动着,将死者全部抬到一间房间里放下,又将昏迷的女人救醒,给孩子喂食,但不让她们看到其他房间里血腥的场面。 夜里,山本罡和山本五郎同时出现在院子里。 两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阴沉。 山本五郎仔细地检查了死者,对山本罡说:“是同一个人干的,只用了一把枪,全是一枪毙命。后来再补一枪,纯属谨慎。这是鬼秋的典型风格。” 夜风拂过院里的樱花树,轻柔地吹了进来。山本罡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仅凭一人之力,不但这么快就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找到了他们的总部,而且悄无声息地便血洗了这里。他第一次感到了一个人的可怕。 山本五郎凝神听着那名干部对山本罡汇报着他们赶到这里时发现的情况。当听到下手如此狠辣的鬼秋却并未伤及他的姐姐和侄女时,他喃喃地说了声:“武士。” 待听到鬼秋在他的房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号,他立刻拔腿飞奔到自己的房间。 看着那两个如斧凿一般古朴遒劲的汉字,他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奇异的倾慕。“武士。”他又说道。 山本罡这时也走了进来,瞧着那两个古意盎然、入木三分的汉字,脱口赞道:“好字。” 山本五郎转头看向他:“父亲,我一定要与他决战。就在日本。” “当然,这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了。”山本罡缓缓点了点头。“我会派出行动组的所有人,立刻开始追踪他。” 山本五郎将吊着右胳膊的绷带一把摘下,扔到地上,然后右手握拳,猛地砸在那两个字上。 ------------ 第15章 卫天宇睁开眼睛,看着被晨风轻轻吹起的白色窗帘,感受着抱在怀中的人安静的身体,心里全是满足与快乐。 足足有一年,他没有见过眼前的人,那种惟心刻骨的痛始终在他心中盘旋不去。他曾经想过,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和他有现在这样的好时光了。可是,他绝没有想到,凌子寒竟然会这样轻易地就原谅了他。 昨夜是他们一年多来第一次相拥,他很激动,却努力抑制着,很怕会伤了自己心爱的人。凌子寒也全心回应着他,在他的激情中轻轻*。卫天宇欣喜若狂,紧紧抱着他,一直不肯放手。 这一夜,凌子寒在他怀里睡得很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睡过了。 卫天宇也是倦极而睡。他始终抱着怀里的人不放,就像流浪了很久的人终于回到家,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心里踏实妥帖,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好好睡一觉了。 他们住的地方是国安部的工作人员早就在北海道买下的房子。这是一幢日式平房,前后有庭院,位于扎幌郊外,周围环境很美,也很安静。 卫天宇醒来后,悄悄起身,随便抓起床边的浴袍穿上,然后从随身带着的工具箱里拿出微型医学检测器,将凌子寒放在被子外面的右手食指轻轻套住。 十分钟后,他得到了有关凌子寒身体的各种数据。 他轻手轻脚地将检测器拿走,接上自己的电脑,把里面的数据传给了身在北京的童阅。 半小时后,童阅给他打来了电话。 卫天宇怕吵醒凌子寒,便关上卧室的门,然后拉开大门,来到外面的庭院里,这才放心地说:“童叔叔,怎么样?” 童阅的声音很低沉:“情况很不好。” 卫天宇立刻焦急地问:“童叔叔,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我看子寒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怎么会?” “天宇,你先别急。”童阅连忙把声音放轻松了一些。“子寒有一年没来医院检查了,我们也就没有办法指导他用药。他的身体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进行系统治疗,病情有恶化的症兆。我估计是因为有孩子在,所以他努力撑住了,暂时还没到最危险的地步。这样,我立刻和他父亲商量,马上派人送对症的药来,你监督着他用。” “好。”卫天宇仍然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童叔叔,子寒的病……不会有生命危险吧?现在有什么忌讳没有?他是不是不能累?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童阅轻轻叹了口气:“天宇,子寒的情况你早就很清楚了。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心里也是明白的。只要他肯听你的话,按医嘱服药,不要太累,不要受重伤,暂时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哦,好,好,我明白了。”卫天宇皱紧了眉,心情有些沉重。 童阅微笑着问:“天宇,你跟子寒和好了吗?” 卫天宇略觉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是的,我们和好了。” “那就好。”童阅欣慰地说。“你好好照顾子寒吧,还有,请他不要再恨我。无论如何,他都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儿子不能没有他。” “我知道,我会告诉他的。”卫天宇叹息着,诚恳地道。“童叔叔,子寒没有恨过你。他只是觉得没能亲眼看到孩子出生,是这一生至大的遗憾之一,而且我们也无法弥补他的这个遗憾,所以才会难以抒解。事到如今,他愿意不计前嫌,我们也可以放心了。为了儿子不失去父亲,他一定会努力撑下去的。” 童阅听到这番话,难受歉疚了一年多的心这才缓过来。他低低地道:“虽然对不起子寒,但这件事我们没做错。” “嗯。”卫天宇的声音也很轻。“子寒这一生忧多乐少,至少孩子能带给他无忧无虑的快乐。” 童阅仍然有些难过,沉默片刻,觉得纵使说上千言万语,也仍然消弭不了对凌子寒的歉意。他不再说这件令人伤感的事,情绪平静下来,恢复了身为一个国际知名医学专家的冷静:“天宇,随时注意子寒的情况,一有问题就联络我。” “好。”卫天宇立刻答应。 等童阅挂断了电话,他才回身走进屋里。 凌子寒仍然在沉睡,瘦削的脸半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属于鬼秋的俊秀轮廓看上去依然动人,长长的睫毛如安静的蝴蝶,而花白的鬓角却十分刺眼。 卫天宇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出了卧室,拿着电脑坐到窗下的桌前,开始工作。 窗外有洋槐、银杏、樱花树,还有正在盛开的紫丁香、金合欢,清脆的鸟声不时传来,更显出了这个院子的静谧。 他调出从“帝国神道党”总部电脑里搞出来的东西,一个文件一个文件地解密,然后细细研究。 忽然,他放在电脑旁边的电话发出了嗡嗡的蜂鸣。 这是一部特别的电话,不但可以防追踪防窃听,而且是从别的服务器转接又转接后再由它接收的通话方式。 卫天宇看了一下屏幕,当即看出这是梅林当初与史密斯联络时使用的电话号码。他已经把这个手机号通过特别方式转换到荷兰的移动通信的基站,仍然可以使用,但对方很难追踪到接听人的正确方位。 卫天宇拿起微型耳麦戴在耳朵上,淡淡地用日语说:“喂。” 对方似乎微微一怔,随即也用日语说道:“喂,请问是金先生吗?” “不是。”卫天宇冷淡地道。“我是慕沙。” 对方沉默片刻,才带了点笑意地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灵沙先生啊,真是久仰了。我听鬼秋先生说您已经退休了,还觉得有些遗憾呢。怎么?现在重出江湖了?” 卫天宇平静地说:“山本先生,您和令郎的行为才令我感到很遗憾。灵鬼双杀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久,别人都给我们几分面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耍我们。本来我已经退休了,现在却觉得很好奇,打算出来瞧瞧某个胆大包天的人。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这种奇景不可不看。” “不敢当,灵沙先生过奖了。”对方对他挑衅式的冷嘲热讽并不动气,仍然微笑着说。“能让灵沙先生出山,这是我的荣幸。” “山本先生,我和小秋都不介意与贵党周旋到底。”卫天宇轻笑,淡淡的声音里充满自信。“你如果要想灭掉我们,还得再找高手来。现在这个吗?你可瞧好了。” 说着,他在电脑的键盘上敲了两下。 他在网上的追踪路径上设置的反击程序立刻启动,瞬间反扑过去。 山本罡身旁正用电脑追踪灵沙所在方位的人大惊失色,他飞快地在电脑键盘上敲击着,屏幕却仍然在几秒钟之后暗了下来,接着发出轻微的“卟卟”声。屋里很快弥漫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卫天宇开发出的这套反击程序非常霸道,不但毁了对方的系统,而且还直接攻击对方的电脑硬件,使机器成为一堆废铁。他轻易不会使用这种程序,一般都只是破坏对方的软件即可。不过,这次却非得“扬刀立威”才行。 果然,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山本罡低沉的声音:“好手段,灵沙果然名不虚传。” 卫天宇冷冷一笑:“山本先生,鬼秋纵横江湖二十年,更是名不虚传。既然你们坚持要和我们过不去,那就等着吧。”说完,他便切断了电话。 接着,卧室门被拉开,凌子寒微笑着出现在门口。 ------------ 第16章 卫天宇转头看向他,也笑了起来。 凌子寒穿着睡袍,温和地问:“是山本罡吗?” “对。”卫天宇起身过去,亲昵地拥住他。“他居然还会打梅林的电话,真叫人意想不到。” “想查到我们的位置嘛。”凌子寒轻笑。“除了这个笨办法,还能怎么办?” 卫天宇笑着把他送进了浴室,然后去做早餐。 凌子寒洗漱好了出来,坐到餐桌边,一边喝着燕麦粥一边问他:“从他们的电脑资料里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没有?” “嗯。”卫天宇平静地看着他吃完,这才说道。“特种部队司令部里有内奸,是被他们收买的。不过,暂时不知道是谁,资料上只有一个代号。” 凌子寒放下碗,微微皱眉:“我去司令部刺杀鸿飞的时候,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后来我爸去司令部的消息又被人泄露出来,这就更让人怀疑了。现在看来,鸿飞那里确实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我想他应该已经注意到了。不过,我们仍然要立刻通知他。” “好。”卫天宇点头。“我马上把资料整理出来,今天就发回去。” 凌子寒点点头,伸手去收碗,打算拿到厨房去洗。 卫天宇却阻止了他,将他拉到一边坐下,认真地问他:“子寒,你老实告诉我,身体到底怎么样?感觉好吗?” 凌子寒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淡了,轻声说:“不太好。” 卫天宇的心一阵悸动,凝重地看向他,断然道:“这个任务取消,你必须立刻回去接受治疗。” 凌子寒温和地笑道:“我才是行动指挥。任务是否取消,得由我决定。” “子寒。”卫天宇急了。“子寒,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按规矩本来就应该退出的。你如果固执己见,我会把你的情况报告给老板,让他下命令,调你回去。” 凌子寒笑着吻了他一下:“天宇,你别急,我这病已经有七年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让我做点事,反而会好过一点。再说,你看我前天夜里的表现,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卫天宇承认,可心里仍然焦虑不安。“子寒,你有一年多没有好好治疗,我实在很担心你。” “不用担心。”凌子寒笑着握住他的手。“我的病就这样,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 卫天宇无奈地抱住他,紧紧贴住他瘦削的身体,感受着其中流动的生命力。良久,他才稍稍放了点心,轻轻叹口气:“好吧,你是行动指挥,这事由你决定。不过,子寒,你可别忘了,你还是两个儿子的父亲,他们才两岁。” “我知道。”凌子寒轻笑。“你不也是他们的父亲吗?” “那不一样。”卫天宇叹息。 “有什么不一样?”凌子寒温和地说。“血缘不重要,感情最重要。你爱孩子,孩子也爱你,这才是重要的。” 卫天宇无计可施,只好不再提要他退出行动的事了。 下午,有一位年轻的猎手飞到扎幌,将一箱药给了梅林。 晚上,梅林来到那幢房子里,将药交给卫天宇。 卫天宇立刻将药检视了一遍,随即勒令凌子寒吃药,输液。 凌子寒一一照办,然后一边打着点滴,一边与他们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卫天宇将他们从“帝国神道党”总部的电脑中秘密偷出的邮件和暗杀行动的计划书传回“鹫塔”。时间已经很紧,一周后,中国总理石定国将启程赴意大利,正式开始对欧洲十国的访问。 根据山本罡与欧洲几个“狼人”组织的来往邮件以及“帝国神道党”拟定的暗杀行动计划书,国家安全部的情报专家们分析后确认,暗杀的地点共有三个,德国的慕尼黑、法国的巴黎和意大利的罗马。但是,为什么没有日本东京呢?专家们反复琢磨,都有些不解。 很快,这些情报传递给了中国派出的欧洲行动小组。 雷鸿飞立即指挥各路人马兵分三路,野狼林靖率人赶赴慕尼黑,黑狼骆千秋带人到巴黎,而他自己则亲自坐镇总理访问欧洲的第一站意大利,密切注意*的动向。在世界军事合作组织的协调下,他们与当地反恐部门、情报部门和警方通力合作,很快进行了周密部署,以确保到访的中国总理的安全。 雷鸿飞会说流利的英语和法语,虽然不会意大利语,但使用这两种语言已足以与对方沟通。为掩人耳目,他依然乔妆改扮,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位总参的文职上校,但不少人猜测他实际上是情报部门的秘密行动人员。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和豪爽的性格颇受异国同行的称道,两国人马配合起来十分默契。 事情的突破口在一个被警方逮捕的黑手党成员身上。他所属的家族最近大量走私武器进来,而他是给买家的送货人之一。根据他的描述,接货人很可能就是潜入意大利的“狼人”。 他们这次购买了连发式火箭筒、狙击步枪、突击步枪和*,简直是武装到牙齿。 意大利情报部门立刻顺藤摸瓜,一环一环地侦察下去,很快便找到了那伙人在罗马的秘密住所。 雷鸿飞率领特种小分队与意大利的GIS特别行动勤务组在罗马发动了突袭。在他们这些骁勇善战的特种兵以及先进的武器和科技设备面前,那些凶悍的“狼人”威力尽失。 当他们冲进去时,这个“狼人”组织的头目正在布置暗杀行动,该组织的二十三名成员齐聚在此,都是凶悍的新纳粹党徒,而且全都有武器。 双方立刻展开了激战。 雷鸿飞在行动中大显神威,竟然以空手连毙九名持械抵抗,拒不投降的*,令人惊叹不已。此事不胫而走,敌人为之惊骇不已,外国同行则纷纷议论来自中国的“功夫”。 雷鸿飞身材高大,眉目舒朗,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一站一坐都威势如山,实在是气度非凡,在西方人面前,即使是单论外表也毫不逊色,何况一出手便技惊四座,因此颇引来了不少人的仰慕。他却非常低调,谢绝了一切媒体的采访,也不与别人谈论自己的能力,只是埋头继续研究各方提供的情报,同时制订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就在雷鸿飞在欧洲大显神威的同时,凌子寒他们找到了山本罡新的落脚点,并追踪而至。 山本罡仍然呆在北海道,住在小乡镇里,而没有到东京那样的大城市去。城市里虽然好隐身,但各种国家力量也十分强大,对他们的行动并不利。 凌子寒来这里五天了,每天都会在清晨上山,埋伏好,等待时机。如果不能动手,他会在夜晚翻过两座山,到另外一个山谷中的小村去住。 这天清晨,他仍然上了山。这次他选择的埋伏地点是半山腰的一块大石后面。 他拿起狙击步枪,向山脚下的小镇瞄了瞄,又根据风力和风向调校了一下准星,随即放下枪,靠在那里休息。 这是一个艺术家聚居的小镇,大多数房子都是各具特色的小木屋,非常漂亮。周围风光如画,吸引了不少境外游客。 梅林和罗衣伪装成情侣背包客来到这里,住到山本罡的居所附近。他们就像普通的游客一样,租了自行车到处瞎逛,看上去悠然自得,其乐无穷。不过,晃来晃去的功夫,他们也就顺便把山本罡和跟着他的“帝国神道党”的成员看了个仔细。 山本罡的军师亦野正雄这次难得地跟他在一起,他的儿子山本五郎却不在。 卫天宇立刻着手查探山本五郎的行踪。 一开始,他们已经判断出这个狂野凶悍的年轻人就是江湖上人称“风魔”的职业杀手,现在更是进一步证实了这个推测。 风魔在这一行属于后起之秀,却在杀手界迅速窜红,在国际上的名声扶摇直上。他的行事风格与神秘的鬼秋截然相反,很张扬。鬼秋行动时总是静悄悄的,倏忽来去,让人防不胜防。风魔却是人未到杀气先至,让人先有防备,却仍然无法抵挡他的明攻暗杀。 他的这个风格不是很受欢迎,一直没有过失手纪录且从未暴露过真实身份的鬼秋更让那些大主雇青睐,这令风魔很不服气,想直接与鬼秋一决高下。只是,鬼秋从来不理会别人的挑衅,更是很少接活,这间接也让风魔的生意不错,却更令他气愤。大名鼎鼎的风魔也不过是人家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让他难以忍耐。 在卫天宇和凌子寒的心里,都有些明白“风魔”山本五郎在这次行动中的奇异举动,有些行为大违常理,尤其是做职业杀手的大忌,可他仍然肆无忌惮地做了,这大概就是因为他非常想和鬼秋比一比胜负吧。 凌子寒对这种幼稚的好胜心连嗤之以鼻的情绪都没有,仍然有条不紊地开展自己的行动。 他这次的目标仍然是山本罡,并且打算连他的军师亦野正雄一起干掉。 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山本罡最重要的智囊之一,在国际恐怖组织网络中也是极有号召力的人物,干掉了他,不但是对“帝国神道党”的重大打击,也是国际恐怖主义的一大损失。 凌子寒靠在石窝里,周围全是怒放的鲜花,姹紫嫣红,将他遮得严严实实。他偶尔看一下表,浏览梅林、罗衣或者卫天宇给他发来的消息。 这次是远距离狙杀,梅林想代替他动手,却被他拒绝了。 他现在的身份是鬼秋,那就要一丝不苟地按这个著名杀手的习惯来行事,否则一旦引起怀疑,欧洲那边肯定会起连锁反应,会给雷鸿飞造成很大麻烦。他这次一定要自己动手,这才是鬼秋一向的招牌行动方式。 梅林自然听他的命令,便在山下的镇里做技术支援,并随时准备掩护他安全撤退。 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这次出动四个一代猎手,还干不掉这些除了野心和凶狠外,各方面都十分业余的*,那他们干脆全部退休好了。 凌子寒很耐心地等到下午三点多,这才接到梅林要他“准备行动”的信号。 他直起身,端起狙击步枪,向一公里外的木屋瞄准。 山本罡和亦野正雄出现了。 两人笑着慢慢走出大门,向镇外开满鲜花的原野走去。他们一边散着步一边交谈着,神情显得轻松自在。在他们周围,跟着一群警惕的黑衣人,将他们保护得风雨不透。 凌子寒冷静地移动着枪口,寻找射击的最佳时机。 几分钟后,他轻轻扣动了扳机。 ------------ 第17章-1 子弹准确击中亦野正雄的头部。 他正在与山本罡说话,伤口中溅出的鲜血直喷到山本罡脸上。 与此同时,一颗子弹又射向了山本罡。 当亦野正雄中弹的一瞬间,旁边的几个黑衣人同时飞身扑上,用身体挡住山本罡,并拔枪向山上射击。 子弹击中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胸口,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凌子寒射出两枪,回身把枪几下拆开,塞进背包,随后便伏身隐入花丛,向山后迅速撤退。 山本罡被保镖们护着向自己住的木屋退去。 梅林和罗衣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做躲避状退走了。 他们现在还不能击毙山本罡,否则他们在日本的刺杀计划只怕会换人去部署指挥,他们现在要拖住他,让他缓不出手去东京布置,更不能派人去欧洲参与暗杀。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收拾他。 凌子寒从狙击地点撤离后不到十分钟,四面八方都出现了身穿黑衣的“帝国神道党”成员。看来是事先有所准备,一等他出现便包围上来。 凌子寒一边在花丛中急行,一边从包里摸出一把日本*。 这种传统的刀与中国传统的刀剑一样,没有枪械那样复杂的构造,因此不必经过卫天宇的改造。这把刀也不是收藏用的,因而不是按照古法,以传统工艺手工制作的“真刀”,而是使用高碳钢,以机械叠打锻造而成的“仿刀”。它没有复杂的花纹,没有多余的装饰,刀身细长,微带弧形,刀锋锐利,隐现寒光。 对于凌子寒来说,这把刀还没有一把普通的西瓜刀管用,但对付以武士自居的山本五郎的手下,他偏要选择这种刀,在重创对方的同时再给他一个犀利的讽刺。 他没有故意迂回躲避,而是径直矮身在花丛间穿行,然后扔下背包,忽然起身,挥刀砍向近在咫尺的黑衣人。 对方手中握枪,却来不及扣动扳机,便已被他刺中要害,砍断生机。 凌子寒如风一般卷向其他人,手中刀如穿花蝴蝶,在空中带起风声。淡淡的阳光下,刀锋闪烁着华美的冷光,如闪电一般劈向人体,刺穿他们的心脏,斩断他们的咽喉。凌子寒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简单快捷,而且实用,没有任何花架子。他动作迅捷,倏忽来去,挥刀的手法更是优美,如行云流水,大开大阖。他犹如一个舞蹈着的死神,让残酷的杀戮也变成了令人目眩神迷的艺术。 顷刻之间,挡在他前进路上的黑衣人全都倒毙在地。他一直与敌人贴身近战,让其他人无法开枪,怕会误伤自己人。直到他将那些人全部干掉,对方竟然没有找到机会开一枪。 远处的黑衣人拼命向这边赶过来,等到他将身边的黑衣人全部杀死,只剩他一个站在花丛中,那些人才举枪向他射击。 他一矮身,重新钻进花下,抓过背包就向前猛窜。 他的身法轻灵,那些人的速度远远不如他,很快就被他甩在身后。 凌子寒翻过山梁,顺手将手中的刀插在这座山的最高点,然后飞身而下,直冲到公路旁。 梅林开着越野车已经赶到这里等候。 凌子寒拉开车门便冲了上去。 梅林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直向天边驰去。 山本五郎赶到时,只看到那柄*直直地插在开满鲜花的山巅,在风中轻轻摇曳,刀身上的淋漓鲜血缓缓地往下流着。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狂热,一直望向远远的天尽头。 ------------ 第17章-2 凌子寒坐在车里,身姿悠闲,神情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只是与朋友出来郊游,现在正在回家。 梅林微笑着问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过瘾吧?” 凌子寒笑了一下:“你啊,一辈子性格不改,还是这么好动。只是杀了几个敌人,也值得你这么兴奋。” “这么痛快的事,当然值得快乐一下。”梅林哈哈笑着,脚下一直踩着油门,车子向前飞奔,像足了他的心情。 路上确认没有被人跟踪,他们很快回到了那个幽静美丽的庭院,推开门进了屋。 卫天宇过去拉住凌子寒的手,没有问他有关行动的事情,而是立刻将他拉到桌边坐下,替他检查身体状况。 凌子寒笑着摇头:“我没事。” 卫天宇根本不理他,仔仔细细地为他检查完,这才放开他。他看着那些数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仍然保持着微笑,手上操作不停,迅速把数据传给了北京的童阅。 凌子寒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去放好武器,然后洗手,换衣服,恢复了家居的状态。 梅林兴致勃勃地问他:“老大,我们下一步怎么干?” 卫天宇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孩子气?先吃饭,然后再谈工作。” “对对,是我疏忽了。”梅林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大,我都忘了这事了。” 凌子寒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们等罗衣来了再吃吧,反正也没事,先谈谈工作也好。” 他既然这么说了,卫天宇也就不反对,只是把药拿来,先让他吃了,这才去做输液的准备工作。 梅林见凌子寒虽然脸色不太好,精神却不错,再加上他这几年来一向如此,便没有劝他休息。 凌子寒坐到电脑前,熟练地调出有关“帝国神道党”的资料。这个组织的高层干部随即全都出现在屏幕上,照片旁边都附有详尽的介绍。 凌子寒点了一下“帝国神道党”负责行动的高级干事田岗正久,卫天宇设置的追踪程序立刻开始自动查询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和有关情况。 几分钟后,那个精悍的日本人便出现在屏幕上。他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头,正开车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 凌子寒调整了一下视角,便看到了两旁闪过的建筑和店铺的招牌,偶尔有道路的铭牌或者标志出现。 他轻描淡写地说:“他在东京。梅林,这人交给你去收拾。给你五天时间,干掉他。” 梅林精神一振:“好啊,我一会儿就出发。” “也别急,你先研究一下资料,再跟天宇再好好商量商量。”凌子寒温和地说。“务必干净利落。还有,身手上控制一下,要让对方莫测高深。” “明白。”梅林便拿过电脑,认真地研究起来。 凌子寒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转身往屋外走去。 卫天宇正在与童阅通话,满脸忧色。 “他的情况仍然在恶化。”童阅的声音里满是忧虑。“目前看来,恶化的趋势比较缓慢,他重新开始用药是一个方面,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的意志一直在努力坚持。他自己没有放弃,那事情还是比较乐观的。天宇,你先别急,我会召集专家们认真研究这个新情况,尽快拿出治疗方案。” “好。”卫天宇忧心如焚,却不敢表现出来。“要不要现在就让他回去住院?” “暂时不用。”童阅很冷静。“现在住院也没什么用处,反而容易让他的心情变坏,心理上的病症一旦爆发,那就很难挽回了。所以,现在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吧,只要他精神愉快,对病情的控制也是有好处的。” “我明白了。”卫天宇很难过,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童叔叔,如果我们没有瞒着他孩子的事,他就不会一年多不接受治疗,本来比较稳定的病情就不会又开始恶化吧?” “这当然也有关系,但并不是最重要的。”童阅温和地安慰他。“天宇,你不要自责,如果这事错了,那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子寒的伤病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不但起因诡异,而且其后变幻莫测,我们没有先例可以借鉴,一直都在摸索治疗的方法。但与病情直接对抗,却要靠他自己。每个人的身体都是血肉之躯,一旦顶不住,就会逐渐恶化,这是客观规律,不会以个人感情为转移。天宇,最艰难的那三年你和子寒都挺过来了,现在并不是最难的时候,你还得继续撑下去。我们会全力以赴,努力想办法挽救他的生命,你就放心吧。” 卫天宇很难过,但理智上也承认童阅的话是正确的。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坚定:“我明白,我会坚持下去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 “我知道。”童阅欣慰地笑着,放下了电话。 卫天宇站在那里没动。他握紧了电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繁花似锦,心里的难过和担忧无以复加,沉重得如千钧巨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凌子寒轻悄地走过去,自后抱住他的腰。 卫天宇一怔,随即笑了,抬手握住他的手。 凌子寒轻声问:“怎么了?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卫天宇智计过人,没有丝毫犹豫,机敏地说:“想两个小家伙了。” 凌子寒也不戳破,顺着他的话笑道:“哦,那两个孩子真是太调皮了,让人头疼。我们凌家三代以来没出过这样的人。” 要是没有“魔爪”的影响,卫天宇会轻松地调侃他“一定是基因变异”,可这两个孩子的变化或许当真是由于基因变异,他就一个字也不敢提了。他略一思索,便笑着说:“一定跟他们的母系基因有关。” “哦,那边是怎么样的人?”凌子寒到这时才问了出来。 卫天宇迟疑了。 凌子寒立刻感觉到他的沉默里有种不同寻常的东西,立刻将他转过来,正视着他,郑重地说:“告诉我,是谁?” 卫天宇不敢看他,低着头,极轻极轻地道:“是我堂妹。” 凌子寒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追问:“你堂妹?” “是的。”卫天宇肯定地答。“她自己并不知道,这本来也是规矩。我并不是刻意的,只是在卵子库查询的时候发现有她的卵子,童叔叔研究了她的情况后认为合适,所以就选用了。她跟我们不同,智商一般,我叔叔早逝,她跟着母亲在外地,也没有得到更好的教育,走的是普通孩子成长的道路。现在她也不是科学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白领。不过,她身体健康,卵子中无致病基因,正好符合童叔叔的要求。我们是要你的基因强势遗传下来,她的卵子只是一个辅助的载体。现在看来,我们的愿望是实现了。孩子非常像你,母系那边的遗传并不多。” “那这两个孩子名副其实是凌家与卫家的了。”凌子寒笑着说。“那我就更放心了。” 卫天宇觉得这话听着很刺耳,不由得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放心什么?他们即使不是卫家的孩子,我也一样会爱他们,就算他们是卫家的孩子,也同样需要你这个父亲。” 凌子寒笑着点头:“我赞同。” 卫天宇觉得这一次看到的凌子寒变得像生病前那样,日常生活中性情温和,总是以别人为重,对敌行动时却更加出色,让敌人闻风丧胆。一个如此完美的人却要承受那样多的深刻的痛苦,这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 他看着眼前人令天地万物失色的笑容,心潮澎湃,不能抑制,猛地伸出手去,将他紧紧抱住。 ------------ 第19章 凌子寒接到梅林的报告,知道风魔已经离开北海道,估计是前往东京。但梅林和罗衣失去了他的行迹,无法追踪。 不过,山本罡却没能脱出他们的掌握。现在,他正携妻女隐匿在靠近津轻海峡的函馆。 此外,总理石定国将于次日下午结束对俄罗斯的正式访问,直飞日本,定于晚八时到达东京。 后天晚上,“全球经济合作高峰论坛”将在东京新建的国际会议中心正式开幕。 这时,在东京已经云集了全世界所有的反恐精英,凡来参会首脑的国家都派出了最好的安全保卫人员以及特种警察和特种部队的精锐。中国也早就派来了公安部“反暗杀小队”的一部分特警和闪电突击队的两个战斗小队。 现在,一直追随着总理访欧的步伐,严密保护总理安全的欧洲行动小组也将与总理一起赴日,和日本行动小组联合起来,严防风魔的暗杀行动。 雷鸿飞和林靖将在明天先于总理到达东京。 凌子寒听完梅林和罗衣的报告,思索了一会儿,便决定先到函馆,抓住山本罡,问出风魔的行动计划。 在函馆的一隅,靠近海边的山坡上,一幢日式小楼掩映在樱花林中,显得异常美丽安静。经过基因改良后的樱花有很长的花期,此时仍然盛开着。 住在这里,不但可以享受繁花的柔美,而且可以眺望大海。特别是在仲春时节,风轻云淡,阳光明媚,住在这里,真是犹如身处仙境。 山本罡坐在檐下,凭栏远眺平静的大海,悠闲地喝着茶。他的妻子坐在他的身边陪着,温婉地替他斟茶倒水。屋里,一个小女孩正在玩着布娃娃,她的母亲在一旁陪着她。 在小楼的墙外、林中,到处都散布着“帝国神道党”的成员。这些人大部分都很年轻,个个精悍机敏,布置下重重防线,严密护卫着那幢小楼。 今天依然风和日丽,不时有樱花的花瓣柔软地飘落。那些身穿整齐的黑西装的人们仍然如常警戒着。 忽然,子弹无声无息地从四个方向同时射了过来。 埋伏在暗处的射手显然非常冷静镇定,并没有如弹雨般扫射,而是一枪一枪地“定点清除”,几乎是弹无虚发,林中和墙边的人非死即伤。 待到那些人迅速隐在树干和墙后,不能再远距离射杀时,凌子寒与梅林一左一右,突入林中。 他们两人都是一手握枪,一手持刀,在林中盘旋飞舞,轻灵飘忽,自树梢、树干之间如飞穿行,子弹完全无法追及他们的身体。 疾风过处,花瓣如蝶,满天飘舞,躲藏着的这些人不是被枪弹击中要害,就是被刀锋割断咽喉。当他们转身对付这两人时,却有子弹冷不防从林外射入。那些年轻的生命纷纷颓然,倒在铺满了妩媚动人的粉色樱花的土地上。 这真是个美丽的死亡之地。 凌子寒冷冷地实施着杀戮,动作准确迅捷,心里静如止水。他和梅林飞快地将林中的敌人屠戮殆尽,随即一跃而起,自墙头翻入院中。 步枪子弹立即从楼里向他们扫射过来。他们在空中一旋身,避开了第一波攻击,随即飞身扑进楼中。枪手的速度不及他们,弹雨不断落在他们身后,溅起一地泥尘。 二人一左一右同时撞入纸门,开枪击中了门两旁的枪手,随后分开,向两边搜索而去。不时有枪手或者刀手冲出来拦截。他们两人的动作几乎一样,先是疾如鬼魅般闪开,接着飞腿横踢,同时一枪击中对方被踢出去的身体。 他们的冲击凶猛凌厉,势如破竹。肃清了一楼门廊上的敌人后,梅林突入一楼大厅,凌子寒则飞扑上楼。 他们耳道中的隐形无线耳机不断传出卫天宇的低声提示,告诉他们山本罡正在一楼廊外的檐下,方位面朝大海。 梅林在厅里的墙边看到一个搂住女儿的女子。小女孩浑身颤抖,那女子却十分镇定。他正要将之制住,却从另一边射过来一串枪弹。他飞快地滚到一边躲避,随即向对方还击。 凌子寒动作极快地扑上楼。 楼上有四个枪手,交叉火力直射向他,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他极快地判断出四个枪手的方位,悄声呼叫在墙外已经攀上了树的卫天宇和罗衣。 稍后,两发狙击步枪的子弹无声无息地飞进来,击毙了两名枪手。 乘另两名枪手一愣之间,凌子寒飞快发动,一枪射中一名枪手的咽喉,另一手将刀掷出,刺入了另一名枪手的额头。 他听着楼下的枪声,飞身过去拔出刀,自窗口一跃而下,正正落在山本罡的身前。 山本罡手上握着一柄短刀,刀锋却顶住了自己的腹部。 凌子寒顿时停住身子。 在山本罡的身边,有位老妇人倒在地上,已经刎颈自杀。鲜血从她的咽喉泉涌而出,迅速渗过木地板,“哒哒”地滴到下面的土地上。 凌子寒看了看她,再看向山本罡,冷静地说:“这又何必?我从不杀女人和孩子。” “我知道,上次在扎幌,你已经告诉过我了。”山本罡微笑。“但她是我妻子,决意与我同死。” 凌子寒侧耳听着屋里的枪战,猛然抬手,照着里面就是一枪。子弹穿过窗户上的白纸,准确地飞向目标。 屋里的枪声戛然而止。与梅林对射的那个男人胸侧中弹,软软地倒在墙边。 厅里的女子忽然痛哭起来,小女孩也放声大哭。 山本罡轻轻叹道:“你杀了我的女婿,我孙女的父亲。” 凌子寒冷冷地看着他:“你和你儿子杀过那么多人,你女婿的手上只怕也不干净吧?那些被杀的人也是别人的父亲,别人的儿子,以及别人的女婿。” 山本罡缓缓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 梅林监视着那母女二人,同时缓步走到门口,看了山本罡一眼。 山本罡瞧了瞧他,笑道:“这次是师徒联手了。” 梅林没理他,只是留神着四周的动静。 “那些人……我实在是不想杀他们。”凌子寒淡淡地说。“我想杀的只有你。” 山本罡十分镇定:“是,我知道。” 凌子寒有些不解:“我一生与世无争,现在都准备退休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招惹我?” 山本罡轻笑:“我儿子是个真正的武士,他觉得世界之大,却没有一个值得他为之一战的对手,感到十分寂寞。我只是想让他如愿以偿。” 凌子寒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令郎生错了时代。他应该早生七百年,并且投生在贵国那位英雄武士楠木正成的府上。” 山本罡一听,大为激动,立即朝他鞠了一躬:“谢谢您对小儿和鄙人的嘉许。楠木正成先生的确是我一生的榜样。鬼秋先生,天下之大,只有您才是小儿的知音,也只有您才配做他的对手。” 凌子寒看了他一会儿,郑重地点头:“好,我去与他决战,让他得偿所愿。现在,请您告诉我,他在哪里?” 山本罡一使劲,将手中的刀送入腹中,随后横着切过。鲜血狂喷而出。山本罡疼得脸上一阵抽搐,随后朝凌子寒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东京。” 梅林看他忽然切腹自杀,不由得急了,在他身后问道:“东京的哪里?” 山本罡的身体渐渐从椅子里滑了下来,跪在地上。 凌子寒急忙闪开,让他正对着海上如血的残阳。 樱花的粉色花瓣在轻柔的晚风中如雪飘落。山本罡欣慰地笑了起来,轻声吟咏着: “别了,世界;别了,黑夜。 引向死亡的路上,我们步履蹉跎。 小径幽幽,露光闪烁, 每行一步,又有几多露珠踏破。 哀中哀流连,梦中梦奈何……”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缓缓垂下了头,闭目而逝。 凌子寒听着他最后的绝唱。那是近松门左卫门的诗句,他于1653年出生在一个著名的武士家庭,本身却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剧作家。 这个山本罡,也生错了时代。这个世纪是个崇尚技术、追逐享乐、强调个性的时代,与他是格格不入的。他竟然想凭自己的力量使历史的车轮倒转,回到数百年前天皇统治的时代,实在是痴心妄想。但他为了这个梦想却不择手段,制造了那么多血腥暴力的恐怖事件,又实在是令人痛恨。 凌子寒神情冷漠,微微摇了摇头,向外走去。穿过大厅时,他看向那对已经停止哭泣,脸色苍白的母女,温和地说道:“报警。” 当他们迅速离开后,夕阳轰然落入海中,夜色立刻笼罩下来。 凌子寒没有停留,带着卫天宇、梅林和罗衣直奔海边,上了一只日本渔船,渡过津轻海峡,登上了本州岛。 第二天,日本媒体纷纷报道,曾经声名显赫,与许多大案有直接牵连的日本极右翼恐怖组织“帝国神道党”神秘而彻底地覆灭了。 * * * * * * * * * [注]楠木正成是日本历史上最著名的英雄之一。 他的出生年月不详,大约生于1301年,也有说生于1296年。 当时是日本的幕府时代,天皇只是傀儡,真正掌握大权的是幕府的将军。 1318年,年富力强又颇具雄心的后醍醐天皇登基之后,不甘心做一傀儡,定要亲自执政,并传位于自己的亲生儿子。1331年,当将军府了解到天皇正在密谋推翻将军统治时,便派出了军队,向京都进发。 在重压之下,后醍醐天皇逃到了奈良附近的一所佛寺。传说中,他做了一个有预言性的梦,梦见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下有一把南向的空椅。醒来后,后醍醐天皇认为空椅象征皇位,是为他而设的,而由“树下南向”得到“楠木”两字,于是问随从,是否有一个以“楠木”为姓的武士。随从回答,是,是有这样一个武士,名叫楠木正成。于是,天皇宣召此武士前来晋见。 楠木正成来自大坂与奈良之间、京都以南的河内,其父曾是名盗匪。楠木正成在一所寺庙里受到教育,然后就子承父业。他富于号召力,在河内附近的金刚山有一个据点。他的部属纪律严明,团结忠诚,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 楠木正成并不臣属于任何领主,和将军府也无宗从关系。晋见醍醐天皇后,他表示效忠天皇,愿意响应号召,对幕府开战,“只要楠木正成活在世上,陛下的事业一定成功!” 随后,楠木正成便发动了维护后醍醐天皇权威的战争。这一战事持续了半个世纪之久,武士与武士、天皇与天皇之间进行了殊死的较量。 楠木正成智勇双全,一直使用灵活多变的战术打击幕府。1333年,幕府派出了三支敌军,总数10万,进剿他的根据地金刚山。当时楠木正成只率有2000名武士。但是,足智多谋的楠木正成却使用各种巧妙的防御战术,将幕府大军牵制了长达两个半月的时间,使全国各地的保皇力量大受鼓舞,纷纷起义,与幕府对抗。 这时,将军府又派出了一支大军西进,由足利尊氏率领。足利尊氏是员猛将,其家族可以上述到建立镰仓幕府的著名的源氏。雄心勃勃的足利尊氏为了推翻大权独揽的北条家族,在西进途中却秘密联络后醍醐天皇,并派出信使到各地,联络了成千上万的支持者。1333年6月,足利尊氏率领了两倍于他出发时的军队进入京都,宣誓支持后醍醐天皇。在城内,其部下多处放火,四面出击,幕府驻军很快被制服。 游击首领楠木正成光荣地护卫后醍醐天皇回到京都,重登皇位。但是,真正的实力人物却是足利尊氏。 然而,后醍醐天皇没有意识到众多武士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误以为他们都像楠木正成一样,对他有着毫无保留的忠诚。他在战后没有把没收的北条家族的大量土地分封给武士和将军,反而给了并无显著贡献的朝廷贵族,引起了武士们的强烈不满,从而犯下致命的错误。 1334年末,后醍醐天皇的儿子护良亲王因策划反对足利家族而被足利尊氏的弟弟抓捕,并于次年被杀。1335年8月,前幕府余部卷土重来,再次占领镰仓。未经天皇允许,足利尊氏便率军向镰仓进发,攻杀叛乱者。随后,足利尊氏拒绝天皇让他回京都的命令,自封为将军,并开始向他的追随者分发土地。次年初,他击败前来行师问罪的保皇军,并趁势进军京都。他逐出天皇并据守京都三天,才被楠木正成和其他保皇武士率领的部队迫使其退出。 足利尊氏决心对抗到底,向西撤退至九州岛,并沿途联络到众多不满于天皇恢复文治政策的领主武士。1336年5月,足利尊氏率大军东来,要与保皇势力决一死战。 战场位于京都西南75公里处,即今天的神户。足利尊氏兵分两路,自己率领一路走海上,其弟率领一路在陆上推进。保皇军统帅新田义贞紧急救援,特别是需要久经考验的楠木正成的战士。然而,当天皇命令楠木正成率部增援时,楠木正成却认为:足利尊氏的部队数量大大超过保皇军,京都方面应该避免决战,退守金刚山,保存实力,积聚力量。他提出让出京都,随后攻击敌军的补给线,并最后战胜敌军。他的意见却遭到了许多朝臣的反对,后醍醐天皇也过高估计了保皇军的实力,拒绝了楠木正成的方案,而这位发誓忠于天皇的武士只得服从。 根据传说,在前往战场的路上,楠木正成让他10岁的儿子陪伴了他一半路程。在将儿子送回之前,楠木正成说,此次战事他本人必死无疑,并交给儿子一部兵书和天皇授予的宝剑。他说:“如果你听说我已战死,你就知道将军统治的时代已经来临。”他让他的儿子保证,在那种情况下,他应与生存下来的保皇军汇合,退守金刚山,为天皇战斗到底。 根据当时的记载,在1336年7月5日的凑川之战中,约16500名保皇军对抗两倍于己的足利尊氏部队。新田义贞率军迎战足利尊氏的海上舰队,而楠木正成率部背涸河列阵,阻击陆上敌军。战至下午,新田义贞认为其则翼受到威胁,突然由战场撤兵,使得楠木正所部孤军奋战,受到敌人两面夹击。楠木正成在烈日下浴血苦战,但败局渐现,至傍晚,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多处受伤。 楠木正成与其弟不愿被俘,于是退至附近一所农屋里,打算行武士礼自杀。楠木正成问弟弟有何遗愿,其弟回答说:“我愿再生七次,彻底铲除朝廷之恶敌。”随后他们各自切腹,又互相刺杀,然后静静地躺在同一枕头上死去。 足利尊氏取得胜利后,命令找到楠木正成的头颅,妥送其家人。他说此举出于尊敬:“他的妻儿肯定想再见他一面,即使是死后。” 1347年,楠木正成的儿子为南朝后醍醐天皇的直接继承人统帅军队,并效法其父,一生忠于天皇,至死不渝。 楠木正成的一生是那种日本传统上非常敬重的激昂悲壮的失败,因此被日本的学者和民众视为日本民族最著名的英雄之一。 ------------ 第20章 矗立在国际会议中心对面约1200米的帝国前景饭店,是座66层的摩天大楼。凌子寒悄然乘电梯到达第18层,然后凭着脑海中超常空灵的感觉,沿着一缕杀机走去。 当他一到东京,便隐隐约约地能够触及风魔发出的杀气。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只有他能够清晰地觉察出来,其他人却都茫然不知。 几个行动小组一直在商量如何才能找到风魔。而他作为被各国警察和安全人员严密防范的“鬼秋”,目标太显眼,因此没有参加任何讨论,而是独自离开,径直朝着杀机发出的方向摸索而去。 很快,他到了走廊中间的一间房前。房门上缀着金色的房间号码1827。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房客,在门前静静地立了大约三秒钟,仿佛在西装的衣袋里摸房卡。即使有人在看着酒店的监控系统,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异样。 这时,他已经非常肯定风魔就在这间房间里。 他以身体遮住摄像头的方向,用手表上的*迅速解开电子门锁的密码,随即轻柔而迅速地拧开门锁,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门后挂着安全栓,他用锋利的小刀迅疾地一划,金属栓便无声无息地断开了。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进了屋。 这是一间套房,外面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他轻轻锁上门,朝卧室走去。厚厚的地毯使他的行动悄然无声。 他拔出枪,迅速闪到卧室门边。从卧室里面传出了他一直以来都能感到的浓烈的杀机。隔着一道墙,他仍然能够准确地判断出风魔就在窗边。 此时,在对面的会场大门口处,记者云集,都在等待国家首脑们一个一个地到来。 风魔也在等待。 凌子寒抬腿猛地踹向那道从里面反锁住的木门,随即鱼跃而入,手中的枪已经对着窗户连连击发。 就在这一瞬间,正举枪伏在窗口处瞄准着的山本五郎迅捷地扔下狙击步枪,向墙角处飞身闪避。 凌子寒的枪口一直追逐着他的身影。一排弹孔出现在窗框下和窗边的墙上。 山本五郎以床做掩护,也拔出了手枪,朝他连连射击。 凌子寒飞身窜到沙发后面,隐蔽起来。 他们两人都拿着*,因此枪战虽然激烈,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为了消音,这种枪射出的子弹低于音速,但在室内的方寸之地,弹雨横飞,已经足以造成致命的杀伤。 凌子寒的枪不但严密封锁住了山本五郎出来的通道,而且还抽空向落在地上的狙击步枪接连射击,将其彻底破坏。 山本五郎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边与他对射边说道:“鬼秋先生,既然你找了来,我的行动就已经失败了。我现在只希望能与你像真正的武士一样,一较高下。” 凌子寒十分冷静地停止了射击,对他说:“好,我愿意与你决战。你想怎么较量?” 山本五郎也不再开枪。 室内顿时十分安静,只有电视柜里正在直播峰会开幕式的电视机的声音在轻轻地响着。 山本五郎清晰地说:“我们已经用过枪了,应该是不分高低。现在,我想用空手或者刀剑,怎么样?” 凌子寒立刻道:“好吧。” 山本五郎欣喜若狂:“那我们都放下枪。” 凌子寒只有一个字:“好。” 山本五郎笑道:“那么,鬼秋先生,我们一起站起来,放下枪,如何?” 凌子寒冷冷地说:“没问题。” 这时,第一位参会的国家首脑出现了。按照国家全名的英文首字母顺序排列,他是澳大利亚总理。 东道主日本的首相在国际会议中心大门口高高的台阶上欢迎他,两人热烈握手,并肩站在那里十秒钟,让来自全世界的记者们拍照。 周围的大批保卫人员高度紧张地环视着四周。屋顶上到处都是狙击手,也在紧张地注意着任何异动。 游弋、赵迁和罗衣聚在一边,低声商量着。卫天宇和梅林此时没有改换容貌,暂时不能公开露面,便没有跟他们在一起。 游弋问他们:“仍然没有收到老大的信号吗?” “没有。”罗衣摇了摇头。 赵迁却说:“我断定老大已经找到风魔了。” “对。”罗衣也肯定地点头。“不然老大一定会联络我们,向我们询问的。” 游弋有些忧虑地抬头看着四周如森林一般的摩天高楼。数万个窗户都灯火通明,到底是哪一个窗口呢? 赵迁冷静地说:“只能用笨办法了。”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笨办法”是什么,就是一幢楼一幢楼地去找,当然查找的围绕着国际会议中心的那些大楼。 游弋略一沉吟,便点头道:“好吧。咱们分头去查每幢楼的监控系统,看有没有类似老大的人进去过。无论谁先查到,立刻发出信号。” “好。” 他们立即敏捷地四散开去。 这时,雷鸿飞和林靖也同样带人在四处搜索。 从高楼的窗户望出去,曾经是亚洲最大城市的东京已经成了一片璀璨华丽的灯海。 在壮观夜景的衬托下,凌子寒与山本五郎的搏斗更加惊心动魄。 他们两人都像真正的武士一般,将手枪并排放到墙角的一张小圆桌上。凌子寒脱掉西装外套,扔到一边。山本五郎转过身来,与他互相鞠躬致礼,这才飞身跃起,开始了徒手搏击。 倏忽之间,凌子寒便贴身逼近他,拳脚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同时向他的身体各处闪电般击去。 山本五郎看过他与雷鸿飞搏斗时的身手,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自然不知道凌子寒当时是留了力的,这时陡然发现他的身手比那时候还要快,还要敏捷灵活,不由得略有些讶异。不过,他到底年轻气盛,抗击打力非常强,硬挨了凌子寒数拳,居然没受伤。很快,他就调整战术,与对手以快打快,以攻对攻。 当凌子寒飞身退后时,电视里,巴西总统出现了。 凌子寒轻灵飘忽地以脚尖一点墙壁,借力使力,朝着山本五郎飞扑而去,飞腿踢向他的头。山本五郎并指如刀,朝着他的腿骨重重切去。凌子寒立即收腿,旋身避开。 这时,比利时首相进场了。 山本五郎的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显然为这场梦寐以求的战斗而欢喜不尽。他的每一击都像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飞扑向对手。 凌子寒却始终冷冷的,整个人就像一柄极薄的利剑,闪着寒光,凌空飞舞,招招直逼对方的要害。 电视里,充满华丽戏剧风格的入场仪式在平稳地进行着。 播音员无比激动,就像报道奥斯卡颁奖礼之前的明星入场式一样,伶牙俐齿地介绍着该首脑的情况和那个国家的概况。 英国首相到了…… 加拿大总理来了…… 埃及总统出现了…… 法国总统进场了…… 德国总理…… 伊朗总统…… 伊拉克总统…… 印度总理…… 意大利总理…… 约旦国王…… 韩国总统…… 利比亚总统…… 马来西亚总理…… 尼日利亚总统…… …… 真是盛况空前。 终于,中国总理石定国微笑着出现了。他与日本首相热烈握手,气定神闲地让记者们拍了照,随后从容不迫地稳步进入会场。 凌子寒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不打算再跟对方耗时间。风魔比他要年轻,而且身体状况比他好得多,继续耗下去,对他十分不利。 他一掌逼开对方,随即伸脚一点电视柜,飞身疾扑而前,手中寒光一闪,刀锋直取对方的咽喉。 山本五郎立即向后飞退,从床垫下抽出一柄*,朝他拦腰疾砍。 凌子寒迅捷地闪身避开。 这时,被他重重踹中的电视柜才倒了下来,电视机立刻失去了图像,不断地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随即寂然。屋里顿时十分安静。 山本五郎的攻势大盛,嘴角噙着一丝兴奋的笑意,眼里闪着残忍的光芒,刀刀直追对方的要害。刀风在室内隐隐呼啸,寒气逼人。 他的长刀波及的范围太大,刀势凌厉,速度极快,凌子寒有些难以招架,只得步步后退,渐渐被逼向窗边,鸽灰色的衬衫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山本五郎更加兴奋,神情狂热至极,像是雪地上的饿狼在追踪了猎物数天后,终于将对方逼得无处可逃,于是发动了最后攻势,不顾一切地出击,直扑向猎物。 凌子寒轻巧地闪开他的刀尖,飞身跃起,一手抓过窗帘猛地一拉,将窗户密密遮住,右手中的小刀随即疾射而出。 山本五郎正要挥刀挡开,那小刀却远远地从他身边飞过,直奔门口。他无暇去想对方的准头怎么这么差,立刻扑上前,照着对方仍然在半空中的身体猛刺过去。 就在这时,屋里忽然一片黑暗。 凌子寒的小刀重重地撞中了门口的电灯开关,将房间四周的墙壁上发出柔和光芒的壁灯给关掉了。 就在这一瞬间,山本五郎非常肯定,自己的刀已刺进了对方的身体。他毫不犹豫地往前猛推,犀利的刀锋一刺到底。 随后,他只觉右腋窝的大神经被对方的脚尖踢中,重重的力道顿时令他剧痛难当,忍不住哼了一声,右半边身体立刻麻木,一时无法动弹。 在骤然而来的黑暗中,一击刚过,一击又至。那只脚踢中他的腋窝后,立即微微往后一缩,旋又迅疾踢出,狠狠击中他的心窝。 山本五郎再也站立不住,在剧痛中瘫倒在地。 凌子寒返身一扬手,拉开了窗帘。 华丽璀璨的灯光立刻冷冷地映射进来。 在对面的国际会议中心,远远地可以看到,最后一位与会首脑赞比亚总统也进入了会场。令全世界兴奋不已的“全球经济合作高峰论坛”的入场仪式至此顺利结束。 凌子寒转过身来,将挟在左臂和身体之间的*拿出来,远远地扔到墙边。虽然他刚才已经看准了角度,但山本五郎最后那猛力的一推仍然令锋刃深深割破了他的身体,鲜血迅速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衬衫。他却没有理会伤势,俯身打量一下山本五郎,便过去拿起了桌上的手枪。 ------------ 第21章 山本五郎轻轻咳着,感觉喉咙里满是血腥味。他的身体仍然不听使唤,剧痛难当。其实,他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一般人在这两处中了致命的一击,早就休克甚至死亡了,他居然还能撑住,没有晕过去。 凌子寒过去,轻声问他:“你的手还能动吗?” 山本五郎试着动了动,却只有手指勉强动了一下,其他部分重若千钧,完全动弹不得。他看着淩子寒,那口哽在喉头的气还没顺过来,仍然说不出话,但眼神里却很明显地流露出诚恳的请求。 他要凌子寒杀了自己,而绝不愿意落到警察的手里。 凌子寒淡淡地说:“我不杀你。” 山本五郎的眼里有了一丝愤怒。武士战败了,自然是慷慨赴死,而被请求杀了他的人应该感到莫大的荣幸,凌子寒却拒绝了他,那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凌子寒漠然地道:“我不是你们的武士。你要想死,就自己动手。” 山本五郎年轻的脸上怒意更浓,却依然无法动弹。他恨恨地瞪着对方,紧紧咬住了唇。 附近高楼上闪烁的霓虹不断变幻着色彩,红、橙、蓝、绿、青、黄、紫,交替映照着室内,令黯淡的房间里有一种冷冷的凄艳的幻灭感。 在这一瞬间,一直心高气傲、雄心勃勃的山本五郎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浮生若梦,也明白了为什么有着绝世身手的鬼秋,眼里却永远有一种厌世的倦意。 凌子寒的嘴角噙着一缕微笑,起身就走。 山本五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可能行动,就把他留给后来的人处理吧。 他刚一拉开门,一只枪便闪电般对准了他。 电光石火之间,凌子寒已经看清持枪的人竟然是林靖。他迅捷闪避开。 林靖一看到面前的人手中握着枪,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凌子寒闪到门框边,飞起一脚,踢向他持枪的手。 林靖出手如电,左手挥拳击向他飞踢过来的腿,同时起脚踹向他站立着的那条腿的膝盖。 凌子寒无心与他对抗,硬生生地挨了他一击,顿时站立不住,向后飞了出去。 林靖飞身抢上前去,劈手夺过他握着的手枪,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 凌子寒在他力大无比的重压下动弹不得。他没有试图挣扎,而是缓缓放松了已是遍体鳞伤的身体。 林靖不敢掉以轻心,仍然死死摁住他,然后才伸头去观察躺在地上的山本五郎。 那个年轻的杀手还活着,不过伤得不轻,似乎已经瘫痪,只是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什么外伤。 与他相比,凌子寒看起来伤得要厉害得多。他浑身都是暗褐色的血迹,仍在不断从伤口处渗出来的血水缓缓地在鸽灰色的衣服上濡染开,渐渐滴落到浅驼色的地毯上,溅开一朵一朵鲜艳的小血花。 不过,屋里的光线极其黯淡,又五彩纷呈,林靖一时也没看出凌子寒有伤。他的手一直按住凌子寒,并通过微型通话器向雷鸿飞报告情况。 在他身后,涌进来大批人马,有日本警察,也有中国特警,还有西方面孔。有人按下了门边的开关,顿时灯火通明,人们这才看清楚房间里的局面。 林靖用英语对日本警察说:“别动那个人,叫医生来。” 那些警察过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山本五郎,再看了一眼被他如临大敌般摁在地上的凌子寒,随后便用通话器呼叫上司,通报两个杀手已经被擒住,并要医生上来。 林靖看见日本警察在旁边递给他的手铐,便接过来,将凌子寒一把拉起,把他的双手反铐在背后,然后推到墙边,熟练地搜身。 凌子寒一声不吭,将脸扭向窗户,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表情十分漠然。 直到这时,林靖才注意到他的满身血迹,立刻说:“赶快叫医生来。” 有日本警察上前来要带凌子寒走。游弋、赵迁和罗衣已经赶到。三人立刻护住凌子寒,与日本人对峙着,不准他们带人走。 接着,雷鸿飞率领十余名闪电突击队员也冲了进来。他一看到凌子寒身上的斑斑血迹,便立刻想上前去探问。游弋及时地一把拉住了他,一起与日本人激烈地争执起来。 雷鸿飞一听日本人坚持要带走凌子寒便火了:“这个人是我们国家追捕的要犯,也是我们的人抓住的,凭什么交给你们?” 这时,医生赶来了。他先替倒在地上的山本五郎仔细检查,随后将他小心地放到担架上,抬了出去。然后便替凌子寒处理伤势,将他的伤口上了药,再简单地包扎起来。 游弋和雷鸿飞注意到凌子寒身上的伤虽然多,但都是皮肉之伤,虽然流了不少血,却没有伤筋动骨,这才稍稍放了心。 游弋对日本的警长说道:“那个人交给你们,这个人我们要带走。” 日本人也很执拗,坚持这是在日本,一定要他们把人交出来。 雷鸿飞很不耐烦:“日本又怎么了?就算是在月亮上,我们也要带走他。我告诉你,这两个人是我们找到的,也是我们的人抓到的,交给你们一个就不错了。而且,我们有确凿的证据,这个人在我们国家做下两起谋杀大案,非得带回去接受审判不可。别说是我们自己抓到的,就算是你们抓到的,我们两国有引渡条例,你们也得把他引渡给我们。”他不大会说日语,便用英语侃侃而谈,态度十分强硬。 日本人坚持道:“引渡是另外一回事,但现在你们得把他交给我们。” 雷鸿飞冷哼道:“不可能。”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这时,窗外的夜空中炸开了一道道绚丽的烟花。这是开幕式的庆典。 雷鸿飞指了指会场,问道:“你们是不是想在这里与我们交火?我告诉你,你要想带他走,除非先杀了我。” 林靖看到雷鸿飞的态度强硬到不讲理的地步,心里微感诧异,但他当然是站在自己人这一边,虽然没吭声,一张脸却板着,也是寸步不让的架势。 相持良久,日本人终于退让了,同意暂时由他们带人走,但不得离开日本。 三个猎手开道,闪电突击队员断后,雷鸿飞和林靖一左一右地带着凌子寒出了房间。 他们走过通道,进了电梯。到达一楼后,他们毫不犹豫地穿过荷枪实弹的日本警察,走出了大门。 外面已经围满了记者,闪光灯不断地闪烁着。 雷鸿飞硬逼自己黑沉着脸,紧握着凌子寒的胳膊,带着他往大门旁一辆押送囚犯的警车走去。 这时,有人叫道:“鬼秋先生。” 凌子寒站住了。那是山本五郎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 山本五郎躺在医用推车上,终于缓过了那一口气,但仍然无法动弹。此刻,医生刚刚处理好他的伤势,正准备将他抬上救护车。他清晰地说道:“鬼秋先生,你不愧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杀手,败在你的手上,我感到很荣幸。但是,你不该侮辱一个武士。” 记者们鸦雀无声,无数摄像机、话筒、录音机、手机拼命地伸向他们,照相机的闪光灯亮成一片。 凌子寒看了他半晌,忽然站正身子,朝他微微鞠了一躬,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山本先生,我向你郑重道歉。你是个好杀手,更是个好武士。今晚是我鬼秋一生中的最后一战,能够打败你,也是我的荣幸。” 山本五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夙愿得偿的满足笑容:“鬼秋先生,谢谢你。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很寂寞的。” 凌子寒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对他点了点头。 对于这位企图恢复古老的光荣传统的武士来说,生在这个时代,注定是要寂寞的。而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他这样的人,也是非常危险的。 雷鸿飞和林靖这才押着凌子寒往一旁走去。 所有的记者顿时喧哗着往前冲,全都大叫着提出种种问题。 他们没有理会,迅速登上了汽车,向外开去。 其他人也上了另外的三辆车,前后护卫着他们。 另一边,运送山本五郎的救护车关上了门,疾驰而去。 ------------ 第22章 雷鸿飞指挥着他们的车队迅速开过东京的大街,进入了中国大使馆。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的众记者的车这才被挡在了门外。 大批日本警察已经在使馆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似乎是明明白白地向他们表示,不会让他们走掉。 雷鸿飞看着外面的众多警察,不禁哼了一声,对迎上来的大使说:“大使先生,现在该是你们施展外交才能的时候了。” 大使笑道:“当然,我国政府已经发来了外交照会,明天我就去向日本政府递交。” 雷鸿飞立刻对他客气地说:“大使先生,请您原谅我的鲁莽。” 大使温文尔雅地摆了摆手:“不客气,您也是为了工作嘛。” 雷鸿飞对他礼貌地微笑:“不好意思,麻烦您了。”便带着凌子寒往楼上走去。 除了雷鸿飞和猎手小组的那三个人外,没人清楚凌子寒的真实身份,都只知道他便是那个名动江湖的著名国际职业杀手,曾经在北京制造过两起谋杀大案,是被中国政府、军方、警方和情报机构全球通缉,矢志要抓获的正凶。重要到甚至连雷鸿飞将军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当然,很多人的想法是,雷鸿飞当初被此人“刺成重伤,险些丧命”,此刻只怕是打算先狠狠地收拾他一下,再亲自把他带回去,绳之以法。 雷鸿飞让突击队员守在外面各处,再请三位猎手守在门外,自己独自押着凌子寒进了房门。 这是个临时设置成的囚室,原来是使馆工作人员的宿舍。 雷鸿飞关好门,检查了屏蔽监控的设施,这才走过去,右手一拧,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铐住凌子寒的手铐弄开了。 一直默不做声的凌子寒坐进墙角的软椅里,脸上显出极其疲倦的神色。 雷鸿飞过去坐到他对面,轻声说:“我看你很累了,要不你先睡吧?” 凌子寒却微微笑了起来:“你想饿死我啊?” 守在外面的突击队员们正在嘀咕,探讨着老司令会怎么对付那个刺客,忽然听到老司令的吩咐:“给我们弄点吃的来。对了,别给那混蛋弄得太好,给他搞点豆腐青菜就行了。先让他吃饱了,老子再收拾他,可别让人家说我欺负人。” 人们相视而笑,果然依言端了两份饭菜上去,一份漂亮至极,另一份便是青菜豆腐。 雷鸿飞先将自己面前两道精致的素菜推到凌子寒面前,这才笑嘻嘻地据案大嚼。凌子寒被他逗得忍不住微笑。 雷鸿飞赞道:“你今天谢幕的这场戏可是演得太精彩了,真漂亮。” 凌子寒却收敛了笑容,半晌才说:“这不是演戏。那个风魔,是个真正的武士,虽然出手残忍,但不失光明正大,我的确佩服他。而且他天赋极好,如果不急着找我决战,继续刻苦下去,再过十年,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雷鸿飞却似有不信,闻言一挑眉,颇有点跃跃欲试。 凌子寒看了他一眼,笑起来:“哦,我忘了你那条铁臂,嗯,就算再给他十年,也不是你的对手。” 雷鸿飞这才满意地笑道:“我就说嘛,哪有那么邪乎?不然,明天我就拿你去换他,再与他决战一场。” 凌子寒笑了笑,低头慢悠悠地吃起东西来。 接着,罗衣进来,替他缝合伤口,再重新包扎好。 由于大量失血,他的血压偏低,罗衣怕出意外,不敢打麻药,不过,疲惫不堪的凌子寒根本没有感觉到痛,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许多报纸的头条居然不是举世瞩目的峰会,而是两个职业杀手的大幅照片。 他们一个躺在担架上,脸色煞白,一个虽然是自己走出来的,身上却血迹斑斑,显然两人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不过,在众多荷枪实弹的军警包围下,两个人的神情却镇定自若,令人倾倒。 大字标题纷纷是: “巅峰对决,鬼秋与风魔决战东京。” “从容赴死,杀手英雄相惜,郑重诀别。” “宝剑与菊花,武士道精神重现日本。” “鬼秋一生不败,创下辉煌战绩。” “纵横江湖廿年,杀手谢幕东京。” “鬼秋最后一战,风魔虽败犹荣。” 各家电视台也反复播放着鬼秋与风魔从容不迫地在帝国前景酒店的大门前分手道别的情景,且一直收视率奇高。 而“中国名将显威,野狼力擒鬼秋”之类的报道反而并不显眼。 全世界似乎都在争相一睹二十年来神秘莫测的“鬼秋”的真面目。 有关昨晚的“鬼秋与风魔之战”,记者们妙笔生花,写出来的文章简直比传奇小说还要曲折离奇,充满了浪漫与美。 几乎在每篇文章里,记者都强调鬼秋已经落入中国政府之手,即将被押回北京,并且一定会被处决。字里行间,居然满是不忍和惋惜。 虽然这个世界早已大踏步迈入了高科技时代,但古老的尚武精神仍然令人热血沸腾。 一大早,便已经有不少人手持标语和报纸上的大幅照片在中国大使馆门前示威,要求释放鬼秋。 雷鸿飞气得暴跳如雷,大骂日本人是非不明,忠奸不分,简直岂有此理。 游弋他们也是面面相觑,好笑得不得了。 凌子寒则一直在囚室中沉睡,完全不知道这些令人始料不及的变化。 更可笑的是,随着各国首脑前来的第一夫人或第一先生们本来是由日本政府安排了一系列参观活动的。可是他们竟然兴致勃勃地提出,想见一见那两个有名的杀手,弄得有关方面十分尴尬。 直到晚上,凌子寒才醒过来。雷鸿飞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事态的变化,还将各种报纸拿给他看,叹道:“现在,得用坦克才能把你运出东京了。” 仍然显得很疲倦的凌子寒靠在床头,瞧着那些报纸,不由得微笑起来,半晌无语。 雷鸿飞忿忿不平:“一个冷血杀手,居然成了英雄,什么世道?” 凌子寒好笑地说:“那你站出去大声疾呼啊。” 雷鸿飞恨恨地道:“哪里说得过那些记者?” “是啊,记者一支笔,足以颠倒黑白,更可以横扫千军。”凌子寒看着他笑道。“所以,你还是忍忍吧。” 雷鸿飞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得意了,哼。” “没有啊。”凌子寒微笑着说。“反正现在我已经被捕了,怎么把我押回去绳之以法,那就是你的事了。” 雷鸿飞不由得长吁短叹:“给我出这么大的难题,还不如就在这里取了你的狗命。” 凌子寒笑道:“先弄点吃的来,再杀不迟。” 雷鸿飞立刻拿起内部通话器,吩咐厨房拿吃的来。放下电话,他坐开了一点,好不容易才把心里的喜悦藏起来,板着脸,表示与床上的人是敌我矛盾,却无论如何也装不出切齿痛恨的模样。 凌子寒面无表情地半躺在床上,打开电视看起来。 屏幕上出现的却正是他与山本五郎在帝国大厦前对话的情景。他看了几分钟,便转开频道,收看电影频道。 像他这样的杀手,自然是不关心政治、经济、文化之类的大事的,看看电影才是正常的消遣方式。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三个使馆的工作人员端着托盘送饭菜进来。 雷鸿飞转头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林靖冷冷地走了进来。 ------------ 第23章 雷鸿飞起身迎上去,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靖冷哼一声:“抓住了罪犯,照例应该突审的。这两天你都泡在这里,据说是在收拾这个杀手。怎么样?有问出什么吗?” 雷鸿飞一怔,立刻摇头道:“没有,他什么也不肯说。” 林靖看着斜靠在床头的鬼秋,面色更冷,忽然一个箭步窜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摸出一副手铐,就往他的腕上扣。 雷鸿飞想也不想,冲上去就拦。 林靖大怒,直指到他脸上,问道:“姓雷的,你要搞清楚,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雷鸿飞等那三个大吃一惊的工作人员出去了,这才低声下气地说:“这人身负重伤,已经没有威胁了,用不着铐了吧?” 林靖冷笑:“那你打算如何抓住另一个人?” 雷鸿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灵鬼双杀的另外一个人,不由得挠了挠头。 林靖突然出手,猛地将他推开,动作极快地一把铐住鬼秋的手腕,将他锁到床头。 雷鸿飞急问:“你要做什么?” 林靖哼了一声:“当然是逼供。” 雷鸿飞左右为难。凌子寒却一声不吭,脸色也是一丝未变,神情平静得近于漠然。 “怎么?心疼了?”林靖看着雷鸿飞,满脸不屑。“这人曾经潜入我们司令部,袭击过你,打伤过你,让我们蒙羞。就算你没死,那也是奇耻大辱,你还一直护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看上了他?” 雷鸿飞再也掩饰不了尴尬的心情,对林靖的咄咄逼人感到难以招架。思索片刻,他强自镇定,咳了一声,严肃地说:“林靖,你少胡说八道。审犯人的事我自己会做,你就不要管了。” “就你?”林靖上下打量着他,满脸嘲讽。“你这两天都在干些什么?简直把这人捧在手心上照顾。别人不清楚,我还不了解你?你这一辈子除了一个人外,对谁这么细心,这么好过?他是重大案犯,同伙还没落网,当然要突击审讯。你要下不了手,我来帮你。”说着,他忽然从腰间拔出锋利搏击刀,做势便要向鬼秋刺去。 雷鸿飞立刻扑过来,探手向他的刀抓去,完全不顾自己的手会被刀刃割伤。 林靖立刻住手,冷冷地看着他:“说吧,他是谁?” 雷鸿飞只能装傻:“鬼秋啊,亚洲头号职业杀手。” 林靖沉沉地看着他。雷鸿飞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既不肯让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阻。 林靖忽然极轻极轻地说:“你知道吗?那天夜里,我一见他就开了枪,差点打死他。” 雷鸿飞不知道这事,乍听之下,脸色陡然大变,额上顷刻间沁出了冷汗。 林靖伸手搭上他的肩,用力握住,冷峻地问:“告诉我,他是谁?” 雷鸿飞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时已经明白了,其实林靖已经有了疑心,只是不敢确认,这才过来证实。他希望听雷鸿飞亲口说,这个人不是他心里怀疑的那个人,他无法承担那种后怕的心情。如果他那一夜真的击毙了这个杀手,然后才发现此人的真实身份,那对他实在太残忍了,只怕会让他以后的人生无比黑暗。 雷鸿飞太明白他的心情,却仍然无法说凌子寒的身份,只能僵在那里,不言不动。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视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这时,凌子寒在雷鸿飞的身后说话了。他平淡温和地道:“鸿飞,你让开吧。林靖,鸿飞的确不能告诉你我是谁,这是纪律,你应该明白。” 他不再伪装鬼秋的声音,林靖自然立刻听出来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雷鸿飞如释重负,这可是凌子寒自己说出来的,不是他泄的密。他依言让开,回头便看到凌子寒的一只手还被手铐锁在床头,顿时急了,一伸手便拧开了钢铐。 林靖看着眼前的人。他有一张陌生的脸,可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那么熟悉。他倾前两步,走到床前,试探着叫了一声:“子寒?” 凌子寒叹了口气,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靖的头嗡地一声,响成一片。混乱中,他猛地俯身抱紧了凌子寒,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是害怕。 如果那一晚,他开枪的动作快了一秒,如果凌子寒闪避的动作慢了一分,那结果会怎样?他实在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要想。 他的双臂越抱越紧,像是害怕一放开就会失去眼前的人。 凌子寒很理解他的心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轻轻笑道:“林靖,我没事,你别想得太多。” “可我有事。”林靖很郁闷。“我现在有心理障碍了,以后凡是看到稍微像你一点的人,我是绝不敢再开枪的。” 凌子寒笑得很愉快,却认真地说:“这样可不行。你那晚做得很对,以后再遇到类似情况,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开枪,或者出手擒住他。” 林靖一直抱着他不撒手,背上冷汗直冒。 雷鸿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林靖,这事没什么,你本来就该这么做。想当年,我参加围剿金新月,我们突击队包围了*的巢穴,全力猛攻。当时,鬼秋也在里面。唉,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也跟你现在一样,后怕加难受。不过,以后该开枪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犹豫过。再说了,这次咱们押鬼秋回去,那是肯定要毙掉他的,以后子寒就不是鬼秋,可以从江湖上退休了。所以,你以后见了那起子牛鬼蛇神,仍然要立刻开枪,千万不要留情。” 凌子寒笑着点头:“是啊,林靖,鬼秋从此就消失了,你也不要再介意了。” 林靖被他们两人轮番劝解,心情才渐渐好了一些。他放开凌子寒,叹了口气:“你还是先吃饭吧,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凌子寒微笑,看上去轻松自如,不露丝毫端倪。 林靖和雷鸿飞张罗着把几道素菜端过来,放到凌子寒面前,然后才坐下来跟他一起吃饭。雷鸿飞不用再瞒着林靖,顿时放下心中大石,开心得眉飞色舞,又开始口若悬河,却半点也不涉及凌子寒的真实身份。林靖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但却牢记保密条例,不该问的坚决不问,也是一个字不说。 吃完饭,林靖出去了一趟,声称要协助雷鸿飞突审鬼秋,然后揣了一副扑克进来,三个人关起门来打牌,玩得不亦乐乎。 雷飞鸿拿到牌后总会自吹自擂,林靖则不动声色,不断对他冷嘲热讽。凌子寒看着眼前这两个好友,实在忍不住好笑。 两人这般“突审”了两天,自然是一无所获。他们带来的战士们闻讯,也都暗暗佩服鬼秋的硬骨头。 这段时间里,大使馆里的监控系统遭到过数次攻击,安全人员估计是灵沙所为,很可能是为了营救鬼秋。于是,这里的安全措施更加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过,那位大名鼎鼎的灵沙本人却从来没有露过面,不知躲在何处,策划什么样的营救行动。这让人更加紧张,却苦无良策对付,只能严阵以待,守株待兔。 ------------ 第24章 万众瞩目的“全球经济合作高峰论坛”在六天后顺利闭幕。 随后发表了参会各国首脑联合签署的《东京宣言》,表达了“全球合作,扶危济贫,共同发展”的宗旨。 随着总理石定国安全回国,各部门派出的人员也陆续回到北京。 接着,经过中国外交部的不懈努力,以及中国公安部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不断做工作,日本方面终于同意放行。 在周密的安排下,雷鸿飞和林靖排除万难,避开了日本示威群众的拦截,亲自押解鬼秋到达北京。 游弋、罗衣和赵迁伪装成普通的国防部文职人员,跟在凌子寒身边,严密保护他。 国内外众多媒体的记者都守在首都国际机场,亲眼看着那位传奇人物鬼秋神情冷漠,被特警们押下飞机,随即登上警车的情景。 雷鸿飞在机场接受了记者的短暂采访。他简单介绍了鬼秋的“背景”和“罪行”,以及“抓捕经过”,并表达了一定要让这个凶手受到法律严惩的决心。 有记者就雷鸿飞本人遭到鬼秋刺杀一事进行了询问,雷鸿飞为掩人耳目,左颈处早就做了一条长长的刀痕,似乎刚刚痊愈,伤痕还是淡淡的粉红色。他坦承曾被鬼秋混到身边,实施刺杀,自己也确实受了伤,多亏医院抢救及时,这才“死里逃生”,这次带伤出征,保护总理,“自己身为军人,当然责无旁贷”。 他说得轻描淡写,媒体却盛赞这位青年将军的骁勇善战和对祖国的无限忠诚。 对此事的报道尚未停歇,又有一件事引起轰动。灵沙试图把鬼秋从严密守卫的看守所里解救出来,屡次闯入监控系统,犯了黑客界的大忌,被国家信息安全部的专家们抓住了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在北京郊外的藏身之处。灵沙被重兵包围,却拒不投降,最后引发*爆炸,死在了熊熊大火之中。 中国政府没有给机会让新闻媒体进行煽情的报道,仅仅只用了半个月便进入司法程序,开庭审判。因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鬼秋的谋杀罪名成立,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鬼秋一直神情冷漠,不发一言,听完宣判之后,显得很平静,并当庭表示不上诉。不久,鬼秋便被执行枪决。 闻名遐迩的“灵鬼双杀”双双伏法,从此成为江湖上一代传奇。 不久,便有报道称,美国好莱坞准备根据这两个颇富传奇色彩的亚洲头号杀手的生平事迹,拍摄一部群星云集的大片。 接着,坊间出现了数部描述这两名杀手的书籍,其内容纯属道听途说,再加上想象胡编乱造,但煞有介事,言之凿凿,倒是颇有销路。 后来,又有消息称,国内也有几家影视公司准备筹拍长篇电视剧。 一时间,媒体推波助澜,人们翘首以待。 在这些热热闹闹的动静之外,凌子寒却提着旅行袋,悠闲自在地回了家。 走进梅苑时,已是黄昏。夏日的斜阳照射着,将他单薄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草坪像张地毯,绿茵茵地铺在大地上,花圃中繁花似锦,除了玫瑰、蔷薇、香水百合、郁金香等常见花卉外,还有软枝黄蝉、天堂鸟、火焰兰、醉蝶花之类美丽夺目的鲜花,还有一些盛开的花却是连凌子寒也不认识的。 有许多鸟都在草坪上跳来跳去,不时飞起、落下,看上去惬意得很,蝴蝶和蜻蜓都在花丛中翩翩飞舞,一派美丽景象。 除了清脆的鸟鸣,整个大院都很安静。 凌子寒轻快地向父亲的别墅走去。 凌毅正在吃晚饭。他旁边坐着童阅,然后是两个孙子凌逍、凌遥,再过来是卫天宇,然后是童旭坐在他的另一边。 刚吃了几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就放下了碗,小脑袋左一晃右一摇,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又像是在努力感觉着。 卫天宇赶紧问他们:“怎么了?” 两个孩子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光里证实了自己的感觉。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爸爸回来了。”随即一齐跳下椅子,拔腿往外跑去。 童旭一听,也高兴地跳下地,跟在他们身后飞奔出去。 三个大人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惊讶,同时起身,要跟去看看。 金红色的夕阳下,凌子寒微笑着站住了。看着向自己飞奔过来的儿子和弟弟,他放下手中的旅行袋,蹲下身来,张开了双臂。 凌逍、凌遥就像出膛的子弹,小小的腿频率极快,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大叫着:“爸爸,爸爸。”直扑进他的怀里。 童旭跟在后面,也撞了过来,硬挤进两个侄子中间,伸手抱住哥哥,开心地说:“哥,你回来了。” 凌子寒拥住三个小家伙,笑道:“是啊,我回来了。” 三个孩子拉拉扯扯的,那两兄弟想把小叔叔推开,童旭则一手抓住哥哥的衣襟,一手努力推挡着他们的手。三个人在凌子寒怀里闹得不可开交。 凌毅和童阅看着这温馨动人的一幕,都笑了起来,心里无比喜悦。 卫天宇更是心花怒放,笑着走过去,替他拿起旅行袋,然后对三个小鬼说:“先别闹了,回家吃饭。” 凌子寒对他愉快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一手握住两个儿子的小手,一手拉住弟弟的手,带着三个孩子向家里走去。 ------------ 番 外 集 ------------ 郎骑竹马来 1 北京雪英小学与雪英幼儿园、雪英中学一样,是中央直属机关的子弟学校,位于奥运村的西南地带,离奥运公园不远,里面的建筑都是朱砂色,配着绿树成荫和大片草坪,看上去特别醒目,非常漂亮。 九月一日是传统的开学的日子,也是一年级新生的入学日。这里与别的学校到底不同,一早便有不少轿车驶来,从上面窜下来的孩子都十分兴奋,后面则跟着替他们拎着书包的工作人员,一看便是他们父亲或者母亲的随员。他们紧紧跟在孩子身后,脸上满是纵容和关心的笑。 在明媚的阳光里,有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私家车驶进校门,停进了旁边的停车场,车门随即推开,从里面蹦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接着又出来一个清秀的小男孩。两人都背着书包,一脸的开心。 前面那个男孩子比后面的男孩高了半个头,一回身便搂住了他的肩,笑着对车里说:“妈,你回去吧,我带小寒去报到。” 另外一个小男孩斯文地笑道:“蒋阿姨,谢谢你,我跟鸿飞去就可以了。” 年轻的蒋玉兰现在只是北京市委宣传部的一个普通公务员,但雷震却在总参工作,因此他们的儿子雷鸿飞有资格上这所雪英小学。他们的好友凌毅则已经在国安部工作数年,早已威名远扬,被誉为“国安第一勇士”,而他的妻子却在不久前被*残忍杀害,所以,他才决定让五岁半的儿子凌子寒今年就入学,却又无暇亲自送他来学校,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助手来送,不想引人注目。雷震和他是好朋友,与他心思一致,十分了解他,雷鸿飞也早就闹着要和凌子寒一起上学、放学,两家又都住在中直机关的宿舍区,蒋玉兰反正送一个也是送,送两个也是送,今天一早便去接上凌子寒,将两个孩子送来了学校。 这时,她看着车前两个亲热地搂在一起的男孩,疼爱地问凌子寒:“你真的行吗?要不还是让阿姨陪去你班里吧,也跟你们老师交代一下。” “不用。”凌子寒微笑道。“我能行的,不需要老师特别照顾。” 雷鸿飞大大咧咧地说:“妈,不用担心,有我罩着他,谁也不敢欺负他的。再说,还有龙潜和海洋嘛。” 蒋玉兰一瞪他:“你这学期要是再敢打架,仔细你的皮。” 雷鸿飞丝毫没把她的恫吓放在心上,嘿嘿一笑:“别人不惹我,我也不会去惹他,可别人要是惹我,我总不能当缩头乌龟。” “你……”蒋玉兰简直被这个调皮捣蛋的儿子磨得没脾气了,不由得咬着牙说。“别的我不管,反正你得把子寒照顾好了,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当然。”雷鸿飞搂着凌子寒的手一紧,腰挺得笔直,一副英雄气概的模样。“子寒是我最亲的弟弟,谁敢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蒋玉兰的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好,这样就好。” “那,老妈再见。”雷鸿飞立刻拉着凌子寒转身跑了。 蒋玉兰满意地看着儿子的背影直冲进教学大楼的大门,这才开车离去。 雷鸿飞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见老妈已经离开,便对凌子寒做了个鬼脸,哈哈笑道:“我妈就是罗嗦,真是怕了她了。” 凌子寒没有接他的话,轮廓分明的薄唇却忍不住上扬,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雷鸿飞伸长了脖子到处看。教学楼的墙上随处可见巨大的电脑显示屏,上面有着醒目的“一年级新生报到处”的字样和箭头。他便拉着凌子寒的手,大踏步地顺着箭头走去。 报名和缴费的手续是各学生的家长通过网络就已经办好了的,分在哪一班也都事先得到了学校的通知。凌子寒到那里也就是报个到,然后领教材,接着就是到自己所属的班上去。 雷鸿飞很有大哥哥的样子,一直在一旁张罗着,帮着凌子寒领书,替他装进书包里,又护送着他到一年级二班。 里面几乎每个孩子都有大人帮忙在找座位和分给个人的小存物柜,雷鸿飞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就特别引人注目。 他很快就找到了贴着凌子寒名字的柜子,立刻呱啦呱啦地告诉凌子寒:“你以后就把书本什么的都放在这里,如果有作业要做的,才把那本书放在书包里背回家,明白了吧?” 凌子寒乖巧地听完,点了点头:“知道了。” 旁边的大人忍不住笑道:“你们是兄弟吧?” “是啊。”雷鸿飞骄傲地一仰脸。“他是我弟弟。” 凌子寒微微一笑,没有吭声。 雷鸿飞拉着他来到角上贴着他的名字的桌边,对他笑道:“你就坐在这里上课,放学的时候我来找你。如果有什么事,你就来三年一班找我,我在四楼上。” 凌子寒笑着点头:“好的。” 雷鸿飞站在那里,左右扫视了一周,对每个孩子都虎视眈眈一番,这才拔腿跑了出去。他自己还没有报到呢。 在这个班里,若论年龄,凌子寒在倒数十名里,可论个头他却是第二高的,因此被安排坐在最后一排。今天是第一天上学,每个孩子都很认真,努力适应着学校的气氛,课余时间除了原本就认识的孩子外,彼此之间也不怎么说话,因此这一天下来,全班三十个孩子还是很陌生。 这一天上了语文、数学、英语、思想品德和体育课,其实也就是和老师见见面,语文学了六个拼音字母,数学讲了从0到9的十个阿拉伯数字,英语教了七个字母,体育课自然是队列操练。孩子们看上去都学得挺认真的,只有凌子寒有些心不在焉。 他从两岁起就被父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教了许多东西,基本的英语和法语对话都懂,至少能看懂英文和法文原版的卡通片,数学也会复杂的加减乘除,至于体能方面也毫不含糊,现在这些小儿科的课程简直让他觉得味同嚼蜡,完全没意思。 虽然如此,他的脸上却还是做出了认真的表情,没有让老师看出异样来。 中午吃饭时,雷鸿飞咚咚咚咚地跑下楼,直接冲向一年级二班,喜气洋洋地拉着凌子寒便去了食堂。他们中午的膳食类似于自助餐的形式,菜肴丰富,营养搭配特别合理。雷鸿飞拿起一个餐盘递给凌子寒,兴冲冲地走到保温车前,拿着勺给他装菜盛饭,又随手抓了两个苹果,这才带着他走到彩色的快餐桌前坐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时,正在就读六年级的龙潜和四年级的张海洋也端着餐盘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坐到他们对面,一边吃一边关心地问:“怎么样,子寒?第一天来上学,习惯吗?” 凌子寒笑着点头。 雷鸿飞虎虎生风地一挥小拳头:“有我替他撑腰,自然没问题。” 龙潜和张海洋看着这个小鬼头一副小大人护着凌子寒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啊,鸿飞,这下可找着理由打架了。”龙潜笑着摇头。“仔细你妈剥了你的皮。” 张海洋也笑:“就是,你自己要打要杀的倒是不要紧,可别连累子寒。” 雷鸿飞大口吃着美味的饭菜,脸上满是懒得理他们的神情。猛扒了几口饭,他一边嚼着一边转头看凌子寒的餐盘,见他吃得很斯文,便伸肘碰了碰他:“子寒,大口吃,得吃饱了,不然还没放学就要饿了。你别听他们挑拨离间,免得没了胃口。” 凌子寒“嗯”了一声,动作快了一点。 龙潜关心地看着他,笑道:“子寒别怕,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我们绝不会让人欺负你。”这个今年也不过才十二岁的孩子渐渐已经有了少年的模样,这时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来,顿时让旁边年幼的同伴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 张海洋连连点头,充满关切地说:“子寒,你年龄小,很可能有人会欺负你,你别怕,我们一定会替你撑腰的。别的不敢说,我们几个的老头子打小就逼我们扎马步,练格斗,打架是绝不含糊的。” 其实这帮孩子的父母也不过三十多岁,在他们口中却全部变成了“老头子、老太太”,凌子寒每次听到都觉得好笑。 雷鸿飞兴高采烈地一捶桌子:“是啊是啊,子寒,说起来还是你好,你爸就不逼你练这些功夫,早上也可以多睡会儿。” 张海洋嗤地一笑:“就知道你这懒鬼吃不消,你老爸老妈都很厉害啊。” “那有什么?”雷鸿飞满不在乎。“我可没什么吃不消的,只怕是你受不了吧?你老爹也不是什么善碴。” 龙潜没跟他们罗嗦,只是关切地看着凌子寒,笑着要他多吃一点。 实际上,凌子寒的母亲虽然已经去世有两个多月了,可他自己却根本不知道,凌毅对儿子说,他妈妈出差,后来又生病了,一时回不来,凌子寒自然相信父亲,所以并没有什么异样,仍然是开开心心。在他们几个孩子当中,只有龙潜在大人的眼里稍微懂事一点,便被父母亲告知了凌妈妈已经不在了的消息,并郑重叮嘱他,在学校里一定要好好照顾年幼的凌子寒,千万不能让他受到什么伤害。所以,龙潜这时对凌子寒不但特别关心,眼神里也有一种深深的疼惜。 他们吃完饭,将餐盘放到回收处,便一起走出了饭堂。雷鸿飞精神抖擞,兴致勃勃地说:“我不想睡觉,干脆我们去上网打游戏吧。” “不行,子寒得休息。”龙潜立刻否定。“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个一鲁智深。” “是啊是啊。”张海洋哈哈大笑。“子寒,别理他,我带你回宿舍。你好好睡一会儿,下午还要上课呢。” 雷鸿飞听了,便也不再坚持,立刻搂着凌子寒的肩,兴冲冲地往学生公寓走去。 ------------ 郎骑竹马来 2 雪英小学有设施齐备,环境优雅的学生宿舍,每个孩子都有个床,让他们在午饭后小睡一会儿,等下午放学后才回家。有些学生的父母长期在外地工作,便将孩子寄托在这里,放假时才来接。当然,这些都是要收费的,孩子们的家长也都心甘情愿地掏腰包。 雷鸿飞轻车熟路地在一楼的公告栏里查到凌子寒所在的宿舍,便拉着他往一楼左边的第二个房间走去。刚刚走到门口,里面忽然一阵喧哗,接着关着的门被打开了,一只白色的小动物忽然凌空窜了出来,竟是直撞向凌子寒的胸口。 雷鸿飞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抓到眼前细看。这竟然是一只小白猫。雷鸿飞揪住它的颈子,提在空中,大声道:“这是谁的暗器?想害人啊?” “是我的……我的……”宿舍门口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龙潜和张海洋就跟在他们身后,这时也看到了那个小男生。他焦急地看着雷鸿飞手中那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的猫,眼里似乎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 雷鸿飞不由分说地训斥道:“这里是学校,你以为是在你们家?这猫是你的?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他夹枪带棒的一阵乱问,毫无章法,龙潜和张海洋听得忍不住好笑,那个小男生却没想那么多,立刻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琳琳是我带来的,我叫刘寄,我知道这里是学校,我错了,不该带它来,可我怕它自己在家会害怕,所以……大哥哥,你把琳琳还给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带它来了。” “琳琳?这只猫?”雷鸿飞皱着眉看了手上提着的猫一眼,随即便扔了过去。 刘寄没有防备,一把没接住,那猫便重重地落在地上,随即“喵”地叫了一声,听上去甚是凄惨。刘寄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凌子寒赶紧俯身抱起那只猫,递到刘寄面前,温言说:“给你,别哭。” 刘寄看了他一眼,见他和颜悦色的模样,这才好了一些,低低地道:“谢谢哥哥。”伸手把猫接了过去。 “什么哥哥?”雷鸿飞嗤之以鼻。“你别看他比你高,可年纪比你小。动不动就哭鼻子,你还是个男人吗?” 被他老气横秋地一训,刘寄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手里的小猫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伤心,轻轻地叫着,舔了舔他的手。 龙潜和张海洋都觉得雷鸿飞一个三年级学生欺负人家一年级新生,未免不大好,正要出言阻止,他们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气愤的声音:“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刘寄如获至宝,又惊又喜地叫道:“狐狸哥哥。” 已经有不少学生围在这里,这时都转头看过去。外围站着一个男生,跟雷鸿飞、张海洋差不多高,生得文质彬彬。见大家让开了一条路,他便挤了过来。 刘寄立刻蹭到他身边,本来充满害怕凄惶的脸孔有了一点光彩。 那个男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别怕,这里是学校,又不是谁的私人地盘,可以由着他称王称霸。” “嘁,这是说给我听的?”雷鸿飞惫懒地斜睨着面前的这个人。 许多人都认得他。他叫岳光,跟龙潜一样,也是六年级学生,手上一只画笔十分厉害,还曾经在什么大赛上拿过奖。据说此人一向聪明伶俐,有个外号叫“小狐狸”。 雷鸿飞虽然才上三年级,不过从过去两年的成绩就可以看出,他偏科偏得厉害,理科成绩十分优秀,文科成绩一塌糊涂,对岳光这种秀才型的学生自然很是不以为然,这时便出言挑衅,准备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龙潜看出来了,立刻伸手揽住雷鸿飞的肩,不等岳光接话,便转头对张海洋说:“哎,这两天电视里好像在演《笑傲江湖》。” 张海洋自幼与他一齐长大,那真是心意相通,立刻随声附和:“是啊,好像昨天晚上令狐冲就说过这么一句。” “不过,那个演员说话的气势可差远了。”龙潜冷笑一声。“还是今天听到的这一句比较像大侠。” “我看也是。”张海洋打个哈哈。“那导演选演员选错了,还是这里的某人比较会做戏。” 此言一出,周围的大小孩子有不少已经听出来了,顿时笑了起来,雷鸿飞笑得最张狂,哈哈哈哈的声音传得很远。 “你……”岳光被他们的冷嘲热讽弄得一时语塞,气得脸都白了,不由得握紧了拳。 刘寄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说:“狐狸哥哥,算了。”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人群外面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怎么回事?中午不回各自的宿舍休息,在这里干什么?” 所有孩子都向那边看去,一个板着一张扑克脸的男人十分不悦地盯着圈中的几个人,显然非常不快。有些人认识他,他是语文老师费水。这个学校分三个阶段,一批老师带一到二年级,另一批老师带三到四年级,再一批老师带五到六年级,这样分段教育,重点培养,教学上也容易出成果。 专门带低年级的老师把孩子从一年级带到二年级,然后再回头带一年级新生。现在,费水是凌子寒那个班的班主任,而上一年,他曾经是雷鸿飞的班主任,对这个特别淘气的学生是非常清楚的,也是让他很头疼的。 那些孩子一看有老师来了,便都转头散去,很快回了自己的宿舍。 雷鸿飞跟这个老师斗了很久,现在也不想再交手,赶紧把凌子寒带进宿舍,交代他好好休息,便和龙潜、张海洋溜了。 岳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连忙帮着刘寄把小猫藏起来,免得被老师教训,然后也走了。 费水自然知道这些孩子的把戏,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他也不想太过严厉,便有意等在外面。待外班的学生都离开了,他才慢慢踱进凌子寒的宿舍,四处看了看,还关心地帮凌子寒将毛巾被往上拉了拉,这才关上门离去。 下午是一节美术课,一节音乐课,一节计算机基础,然后便放学了。 雷鸿飞高高兴兴地拉着凌子寒上了蒋玉兰开来接他们的车,一路上滔滔不绝地问凌子寒在班上的情况,凌子寒也很开心,也是什么都说。 蒋玉兰看着后座上两个孩子的笑脸,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本来蒋玉兰要凌子寒到自己家去,一是可以和雷鸿飞一起玩,二是就在自己家吃饭。最近凌毅一直在频频加班,只怕没时间照顾儿子,他们都担心凌子寒这么小的孩子在生活上受什么委屈。可是,凌子寒却坚持要回家,说是约好了要和妈妈通电话。蒋玉兰当然知道这“电话”是怎么来的,看着凌子寒神采飞扬的小脸,只得笑着将他送回了家。 雷鸿飞却吵着不肯回去,硬是跟着凌子寒上了楼。蒋玉兰对儿子的这个习惯早已习以为常,也不阻止,便由他去了。 凌子寒用自己的掌纹开了锁,和雷鸿飞一起进了两居室的家。他一放下书包,便跑进房中,打开了桌上如一本书大小的电脑主机。 雷鸿飞也兴致勃勃地拉了一张椅子来,放到凌子寒身边,跟他一样跪到椅子上,紧紧盯着墙上的屏幕。 凌子寒调到通话系统,又看了一眼时间,便一门心思地等着母亲来电话了。 雷鸿飞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便跟他商量:“要不然,咱们边打游戏边等。” “不。”凌子寒连连摇头。“妈妈在很远的地方,万一我们打游戏,她的电话就拨不进来了呢?” 雷鸿飞本来对电脑知识也是懵懂无知,这时便觉得他的话比较正确,当即便说:“好,那咱们不打,等阿姨打了电话以后再玩。” 没等多久,电脑就响起了一阵悦耳的音乐,凌子寒大喜:“妈妈来了。”同时迫不及待地点下了屏幕上的“通话”键。 桌面一变,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笑着说:“儿子,今天开学了,感觉怎么样?” “妈妈。”凌子寒整个人都扑到了桌上,笑得很开心。“学校很好,老师、同学都很好,就是功课太简单了。妈妈,我可不可以不读一年级?” 女子悠闲地坐在桌前的软椅里,身后不远处是金属板的墙壁,她穿着浅蓝色的粗毛衣,手里捧着一个粗陶茶杯,笑得如阳光般明媚动人。“哦,儿子嫌功课浅了,这是好事啊。不过,如果要跳级,那得跟你爸商量,我可不敢乱决定。”她的声音清脆温柔,听上去特别舒服。 “嗯,好。”凌子寒乖巧地点头。“等爸爸回来了,我就告诉他。” 雷鸿飞好奇地问:“薛阿姨,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在南非,有工作要做。”女子笑着看向他。“鸿飞啊,你该上三年级了吧?” “对啊。”雷鸿飞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薛阿姨,我的英语成绩老是不好,等你回来了教教我,好不好?” “好啊。”女子愉快地点头。“你跟子寒现在是同学了,你在学校里多照顾他点。” “那当然。”雷鸿飞又来劲了。“阿姨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子寒。” “那就好。”女子微笑着又看向凌子寒。“儿子,在家里要听爸爸的话,自己用心读书,好吗?” “好。”凌子寒赶紧点头答应。“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上次爸爸说你病了,你现在好了吗?” “好了,只是普通的感冒,吃点药就没事了。”女子看向凌子寒的眼光十分温柔,充满了怜爱。“子寒,我可能还要过几个月才回来,你自己好好的啊。我会每周给你打电话,每天给你发邮件的。” “好的。”凌子寒忍了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有些撒娇地说。“妈妈,我想你。” “儿子,我也想你。”女子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妈妈不在的时候,你自己要懂得做好自己的事。你已经长大了,是大孩子了,读书也好,在家里也好,都要懂事了。” “嗯,我知道。”凌子寒用力点头,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郑重的神情。“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很懂事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女子笑着又跟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挂断了电话。 凌子寒依依不舍地看着母亲的画面消失,这才兴奋地对雷鸿飞说:“我给你看我妈妈寄给我的那些照片。” 雷鸿飞当然也是很感兴趣,便看着凌子寒把他母亲通过邮件发过来的那些非洲的图片一张一张地翻出来,不时地啧啧称奇。 两人玩到晚饭时候,接到凌毅的电话,告诉凌子寒,饭已经做好了,让他们自己拿出来吃,他要加班,很晚才回来。 所谓做好了饭,也不过是远程控制着智能厨具对半成品进行烹调而成的,凌子寒和雷鸿飞却也不挑剔,跑进厨房把饭菜端出来,边看卡通片边吃,都觉得开心极了。 等到玩累了,雷鸿飞打电话给父母报备一声,便爬上凌子寒的床,两个孩子一起睡了。 直到深夜,凌毅才一脸疲惫地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悄悄走进儿子的房间。 凌子寒和雷鸿飞一起睡在像一团云一样的彩色小床上,盖着同一条印有卡通图案的凉被,看上去特别可爱。屋里很静,床头上一排流苏样的小灯发散着柔和的光,将整个浅蓝色系的房间映照得特别温馨安宁。 凌毅无声无息地站在床边,出神地看着儿子的小脸。那张清秀精致的脸跟妻子实在是太像了。 那个美丽热情又才华横溢的女子,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不满三十岁…… 想着,这个举世闻名的硬汉静静地落下泪来。 妻子去世的消息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这件事对他自己的打击都是如此巨大,几乎令他一蹶不振,如果不是上司、同事和朋友不遗余力的关怀和支持,只怕这一次他会撑不住的吧?可是,儿子还这么小,这么天真可爱,他无法告诉孩子如此残酷的消息。就只能这么瞒着,用自己掌握的科学技术,再请电脑专家相助,把自己的形象和声音惟妙惟肖地转换成妻子的,然后与儿子通话,假装他母亲还在。凌子寒再是聪明,毕竟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使用追踪系统查到对方所在的地点,也不懂得从屏幕上的蛛丝马迹中辨别真伪,只是单纯地为看到母亲而雀跃而欢喜。每当在屏幕上看到儿子那满是渴盼和欣喜的目光,他都会感觉到一阵阵揪心的痛,甚至泪眼模糊。 此时,他久久地看着儿子,眼里充满了痛惜和歉意。很久之后,他俯下身去,轻轻地替儿子和雷鸿飞拉上被踢掉大半的被子,这才按熄床头灯,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 郎骑竹马来 3 上学的日子对凌子寒来说是快乐的,因为有很多小朋友,玩起来很开心。但功课却是乏味的,幸好凌毅给他单独布置了作业,他便在上课时间偷偷地做那些数学题,或者看英文原版的童话书。他坐在最后一排,老师也发现不了。他本就相貌清秀,举止斯文,显得很乖巧,老师忙着收拾淘气的孩子,根本没想到这个孩子会阳奉阴违,没有听他们讲课。 小学一年级的课程几乎是五十年不变,虽然教材已经多次修订,但语文课仍然是从拼音开始,然后教点横撇捺,最后才教简单的汉字。当他们教完拼音时,凌子寒实际上已经认识了三千多个汉字,可以看厚厚的小说了。 这期间,雷鸿飞仍然对凌子寒始终如一,非常热情地关心照顾他。除此之外,他也没忘了捣蛋、打架,几乎每个月都要写检讨,这件事常常令他一脸烦恼。 凌子寒亲眼看见他打的第一架,便是故意在走路时撞了岳光,然后吵着硬说是对方撞他,推推搡搡的不肯甘休。岳光也不示弱,指责是他先撞人。两人说着说着就扭打起来。 雷鸿飞虽然比岳光小着两岁,却是格斗技巧娴熟,岳光一介书生,没练过,打起架来顿时落了下风。等到教导主任李一行赶到,把两个在地上扭成一团的孩子分开,岳光的额角和腮帮都肿了起来,手肘更是破了皮,疼得他抱着胳膊,一直在*。 雷鸿飞一脸不屑,哼哼地斜睨着他。凌子寒过去站到他身旁,关心地看了看他的脸,又拉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雷鸿飞握着他的手,很有英雄气概地一摇头。“他这么一个画呆子,哪里打得过我?” 李一行听到他这句话,顿时勃然大怒:“雷鸿飞,你严重违犯校规,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真是岂有此理。你今天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明天交一份检讨来,不得少于八百字,必须用手写,不得用电脑打印。如果自我检查得不深刻,我一定要提请校方给你处分。” 雷鸿飞惫懒地一指岳光:“他还不是一样违反了校规,是不是也要写检讨啊?” “雷鸿飞,你这是什么态度?”李一行怒极。“不要以为你父亲是国防部的,我们就奈何不了你。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你以为躺在你父亲的功劳簿上,就可以横行霸道了吗?告诉你,没门儿。” 雷鸿飞一听,两道剑眉便拧在了一起,冲口就要骂过去。 凌子寒赶紧抓着他的胳膊制止他,随即温文尔雅地说:“李老师,雷鸿飞打了架,的确是他不对,可是,这跟他爸爸应该没有关系吧。” 李一行顿时语塞,不由得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小小孩,一时却想不起这孩子是谁。全校那么多学生,他自然不可能全都认识,雷鸿飞是出了名的打架大王,他才会记忆深刻,对于凌子寒还真没什么印象。 看这孩子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他也不敢造次,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凌子寒正要回答,雷鸿飞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护住,警惕地看着李一行:“他又没犯错,不关他的事。” 李一行被他如临大敌的神情逗得笑了起来,心里的怒气消了大半,对他挥了挥手:“我又没说他犯了错,老师问问学生的名字不行吗?好了,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去吧,记得明天交检讨来。” “嗯。”雷鸿飞拖着凌子寒转身就跑。 等到跑出一段距离,他才站住了,回头看了看。只见李一行正在关心地询问着岳光,周围也没什么人,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下惨了,又要写检讨了,还要八百字,还要深刻,哪里编得出来?” 凌子寒微笑着说:“我帮你写吧。” 雷鸿飞偏过头去看他。在明媚的阳光下,凌子寒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让人一看便会产生信任感。 凌子寒看着雷鸿飞的脸上瞬间出现的欣喜若狂、如释重负,心里觉得很开心。 雷鸿飞伸手便搂住他的肩,兴冲冲地往教学楼里走去,嘴里还不闲着:“有兄弟帮忙,我就放心了。子寒,今天放了学我还是住你家。” “嗯,好。”凌子寒高兴地点了点头。 再上一节课,他们就放学了。雷鸿飞抓起书包便冲出教室,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凌子寒的教室门口。 凌子寒的桌边却围着几个同学,他一时走不了。 雷鸿飞怕他被人欺负,飞快地冲了过去,大声道:“子寒,什么事?” 凌子寒正在跟一个同学说话,这时转过头来,温和地笑着说:“同学问我要不要加入文学社。” “嘁,这么无聊的事,有什么可说的。”雷鸿飞不由分说地将他拽了出来。“快点,我们回家了。” 凌子寒也就对那几个同学说:“我要回家了,我们明天再说吧。” 那几个孩子也都要回家,这时便一起点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凌子寒已经被雷鸿飞拖出了门。 在蒋玉兰的车上,雷鸿飞紧张地一直握着凌子寒的手,深怕他说出自己在学校打架的事情来。凌子寒却似明白他的想法,只与蒋玉兰絮絮叨叨地说着学校里的一些琐事,对于打架之事只字未提。 等到车子停下,雷鸿飞拉着凌子寒跑进楼里,这才放下心来。 教育部三令五申,不准给小学生增加负担,现在的小学都是没有课外作业的,但凌子寒要做凌毅布置的作业,雷鸿飞也拿出了奥林匹克数学习题集,两个孩子并排坐在书桌边,静静地各做各的作业。 雷鸿飞专心地完成了今天的习题量,这才探过头去看凌子寒在做什么,却发现他正在替自己写检讨,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他不敢做声,怕打扰凌子寒的思路,便跑到客厅去打游戏。 凌毅今天准时下了班,一进门便看见雷鸿飞正在兴奋地打最新版的CS游戏《致命突击队》。小家伙一边打着枪扔着*一边嘿嘿哈哈地叫着,偶尔还来一句“难道这下还打不死你?要你的命”之类的,整个家被他一个人弄得十分热闹。 凌毅看他对自己进门根本没有察觉,便也不去叫他,步履轻捷地走向儿子的房间,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凌子寒已经写到了结尾,正在“深刻反省”,并表示以后一定听老师的话,遵守校规。凌毅看着儿子的小脸上那专注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走上前去,顺便扫了一眼儿子正在写的东西,不由得颇为诧异。知子莫若父,他凌毅的儿子怎么也不像是会需要写检讨的人。他没有吭声,站在儿子的侧后,看着他很孩子气地表了一大堆决心后,在落款处一笔一划地写上“雷鸿飞”三个字,这才明白过来,脸上的笑意不禁越来越浓。 凌子寒写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开心地跳下椅子,要出去拿给雷鸿飞看。一转身,他便看见父亲就站在面前,顿时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手上的检讨往身后一藏,秀气的小脸涨得通红。 凌毅也不说破,只爱怜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即一声不吭地到厨房做饭去了。 凌子寒觉得忐忑不安,不知父亲有没有看到自己做的事,却又不敢多说,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来到雷鸿飞旁边,捅了捅正在全神贯注激战的好友:“哎,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鸿飞没听清,一边看着墙上的超大屏幕一边问:“什么?” 凌子寒恼了,一把抢下他手中的操纵器,问他:“我爸什么时候回来的?” 雷鸿飞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爹回来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凌子寒啼笑皆非:“你守在客厅里,我爸回来你都不知道?” “是啊,一点没感觉。”雷鸿飞惊讶地左顾右盼。“你爹在哪里?” “厨房。”凌子寒没好气地把检讨往他手里一塞。“快点去抄一遍。” 雷鸿飞拿起来一看,顿时欢呼起来:“啊哈,写了这么多字啊,子寒,你太厉害了。” “小声点,别让我爸听见。”凌子寒赶紧推了他一把。 雷鸿飞立即收声,吐了吐舌头,便溜进了凌子寒的房间,关上门,赶紧抄写检讨。 凌子寒关掉游戏机,将电视调到探索频道,一时间却坐立不安,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蹭进了厨房。 凌毅正在动作麻利地炒菜,煮汤,厨房里满是诱人的香气。 凌子寒站到父亲身边,嗫嚅着说:“爸,我刚才……刚才……” 凌毅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又继续炒菜,神情温和地道:“刚才怎么了?” 凌子寒犹豫片刻,便下了决心,慨然承认:“我刚才是在帮鸿飞写检讨。” 凌毅关上火,将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这才蹲下身来,微笑着看向儿子,柔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是我爸爸。”凌子寒显得很认真。“我不能骗爸爸。” 凌毅的心滚热滚热的,忍不住抱住儿子,亲了亲他的脸。 凌子寒看他的反应根本就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顿时放下心来,很开心地抱着他,笑着问:“爸爸,你不怪我吗?” “那得等爸爸问清楚事情经过才知道啊。”凌毅放开儿子,一直温和地笑着。“鸿飞在学校里干什么了?你为什么要帮他写检讨?” 凌子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他跟别的同学打架,老师就叫他写检讨,还要手写,要有八百字,还要深刻,不然就要给他处分。他写不来,所以我就帮他写了。” “哦。”凌毅一听便明白了事情经过。他是极不赞成这种教育方法的,但中国的教育模式百年来几乎从未有过根本性的变化,他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因此,他不认为自己的孩子有错,也不认为雷鸿飞有错,反而觉得老师的处理方式欠妥。想着,他轻轻地抚了抚儿子的小脸,温柔地笑道。“没事,他要写不来,你就帮他写吧,爸爸同意。” 凌子寒十分意外,随即大喜。正要说话,雷鸿飞的声音响了起来:“子寒快来,这个字怎么念啊?是什么意思啊?你这检讨有好些字我都不认识,要是老师让我念一遍,那我可就惨了。” 凌毅听着那个孩子理直气壮的声音,不由得笑得更愉快。他很喜欢雷鸿飞,那孩子光明磊落、豪爽大气的性格非常好,对凌子寒也是有好处的。 “去吧,至少得让鸿飞懂得你那检讨的意思吧。”他幽默地对儿子说。“去教他念一遍,再给他解释一下其中的含义。” 凌子寒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点点头,转身往自己房间跑去。 ------------ 郎骑竹马来 4 凌毅看着儿子酷似自己的修长身影,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地叹息。妻子去世的消息他已经瞒了大半年了,可还能瞒多久呢?冒充妻子与儿子通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他已经有心力交瘁的感觉了。儿子的问题越来越多,又这么聪明,他已经觉得没把握不让儿子看出破绽了。因此,他上周便告诉儿子,他妈妈到一个很偏远的地方去了,那个地方是山区,对卫星信号有屏蔽,妈妈会有一段时间不能与他通话了。儿子接受了他的解释,很懂事地点头,虽然心里很渴望看见妈妈,但却知道不能影响妈妈的工作,所以一直都不提什么要求,只是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温顺安静地等待着。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这么乖巧,他这个父亲的心一直酸楚不已。 很快,儿子的房间里就传出了两个孩子的嬉笑声。雷鸿飞显然已经知道凌毅并不怪凌子寒帮他写检讨的事,胆子顿时壮了,立刻恢复了满不在乎与张扬。 凌毅把饭菜端出去时,便听到雷鸿飞大声念着:“我保证以后团结同学,遵守校规,听老师的话,做个好学生……” 凌毅知道这孩子的性格,一听这些保证就笑了起来。 果然,雷鸿飞还没把保证念完就着急地说:“喂,子寒,不能这么写吧?我要是这次保证了,下次又打架了怎么办?打架不算错,可说话不算话就不好了,那就算不得男子汉大丈夫。” 凌毅一边把三副碗筷放到桌边一边笑得手都有点抖。这孩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我就知道你以后还会打的。”凌子寒笑着说。“你看,我都没写保证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雷鸿飞仔细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好好好,子寒,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以后啊,打架是我的事,你就专门帮我写检讨。” “嗯,好。”凌子寒笑着直点头,显然觉得这事很有趣。 凌毅这才扬声叫道:“子寒,鸿飞,出来吃饭了。” 两个孩子答应一声,马上跑了出来。 看着桌上丰盛的美味佳肴,雷鸿飞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嘴里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鼓着,一边夹菜还一边说:“凌叔叔,你做的菜最好吃,我妈做的饭可难吃了,我爹还行,可他根本就没时间做,老说工作忙,工作忙。”最后两句,他模仿着自己父亲雷震的声音,真是惟妙惟肖。 凌子寒听雷鸿飞夸奖自己的父亲,心里甜滋滋的,用着妈妈专门为他买来的一套卡通小碗小勺和小筷子,也吃得很香。 凌毅看着儿子开心的模样,一直很迟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儿子,他妈妈已经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这大半年来,他的工作非常忙,同时还要抽出空来伪装妻子以安慰儿子。如何将妻子去世的消息告诉儿子,应该怎么跟他说,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直非常为难,完全没有“国安第一勇士”的英明睿智。他也请教过著名的儿童心理学家,他们的主张是婉转地说,但必须尽快告诉孩子母亲去世的事情,不然,小孩子会产生种种不好的猜测,譬如会以为他们离婚了,甚至母亲离家出走了,这会让他的心理产生不良影响,反而对他的成长不利。 凌毅沉思着,表情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他细心地照顾着两个孩子吃饭,和蔼地与雷鸿飞讨论着学校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对他的大放厥词并不像其他大人那样一味斥为离经叛道,反而与他平等地探讨,对他一些看似奇特其实细想起来也有道理的想法持赞同的态度,鼓励他多思考,不必局限于大人划定的框框。 雷鸿飞第一次被大人如此肯定,顿时乐得飞飞的,饭都多吃了一碗。 凌子寒吃着父亲做的饭,听着雷鸿飞聒噪的声音,虽然不大讲话,却也是开心得很。吃完了饭,他还主动帮父亲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 雷鸿飞看比自己小的凌子寒都在动手,自己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两个孩子便嘻嘻哈哈地一趟一趟地把菜碟、汤碗搬到厨房去。 凌毅微笑着等他们去做,自己在厨房把碗洗了,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客厅。 雷鸿飞又想打游戏,凌子寒却想看电视。两个孩子正要争,凌毅却把电脑电视通通关了。 他让两个孩子一边一个,坐在自己身旁,温和地道:“子寒,我有话要对你说。” 凌子寒立刻点了点头:“好。” 雷鸿飞也安静下来,专心地看着凌毅,等着他说话。 凌毅已经琢磨很久了,终于决定用俗气但实用的那种解释来说明这件事。他轻言细语地说:“子寒,你妈妈……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凌子寒仰头看着父亲,天真地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呢?那边可以打电话吗?” “不可以。”凌毅轻轻摇头。“你妈妈……她去的地方是不能再回来的,但是,她会在那里等我们,有一天我们也会去的。” “那为什么我们现在不去呢?”凌子寒好奇地问。 “现在还不行。”凌毅用坚强的意志支撑着,让自己努力保持轻松的微笑。“儿子,你还没有长大,所以不能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你。等你长大了,我再去找你妈妈。” “那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吗?”凌子寒有些向往。“那个地方好玩吗?妈妈在那里开心吗?” “那个地方很好。”凌毅轻轻笑道。“你妈妈去的是个像天堂一般美好的地方,因为她是那么美那么好的一个人。” 凌子寒的小脸上满是雀跃:“太好了,我也要去。” “将来吧。”凌毅看着儿子,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等你长大了以后吧。现在,你得在这里好好学习,快快长大。爸爸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你看好不好?” “好啊。”凌子寒很开心地用力点头,继而又有些担心。“可是,妈妈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害怕?没有人陪她说话,她会不会难过?” 凌毅的眼里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他一手搂着雷鸿飞,一手抱着儿子,轻轻地说:“不会,她看得见你的。儿子,你好好生活,好好长大,你妈妈就会很高兴。” “那我一定好好生活,好好长大。”凌子寒不太明白这两句话的确切意思,但还是赶紧保证,一脸的认真和坚决。“爸爸,将来我们去妈妈那里的时候,她会来接我们吗?” “会的。”凌毅轻声叹息。“儿子,到时候妈妈和爸爸都会来接你的。但在那之前,你要做个好孩子。” “嗯,我一定会做个好孩子的。”凌子寒使劲点头。 凌毅转头看了看显得异常安静的雷鸿飞,温和地说:“鸿飞,以后你要多照顾子寒。” 雷鸿飞像个小大人一样,特别懂事地用力点头:“凌叔叔,你放心吧,我会一直照顾子寒的。” 凌毅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两个孩子,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他们,温和地道:“好了,你们自己玩吧。”然后起身去了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工作起来。 雷鸿飞一反常态,没有跟凌子寒争遥控器,很大方地对他说:“你看电视吧。” 凌子寒便高兴地把电视打开,调到国家地理频道,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雷鸿飞却悄悄溜进了凌毅的房间。 凌毅微笑着问他:“有事吗?” 雷鸿飞细心地关上房门,走到凌毅面前,很郑重地说:“上次我奶奶生病去世,我妈妈就对我说奶奶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凌叔叔,薛阿姨是不是不在了?” 凌毅微感意外。其实他刚才的说辞,有些还是雷震和蒋玉兰的主意,没想到他们已经先用过了。他转过椅子,面对着这个半大的孩子,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你薛阿姨生病,已经去世了。” 雷鸿飞楞在那里,忽然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有些哽咽地问:“真的吗?那子寒是不是就没有妈妈了?” 凌毅的眼里也有了泪光。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雷鸿飞忽然惊惶起来:“那……那子寒怎么办呢?” “他还有爸爸。”凌毅坚定地说。“我会陪着他的。” 雷鸿飞这才放下心来,想了一会儿,忽然转头跑出房间。 凌毅担心地跟了出去。 雷鸿飞冲到凌子寒身边,一把抱住了他,大声说:“子寒,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现在我们是兄弟,将来我们就做夫妻,我娶你当老婆。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凌子寒正在看介绍北极的片子,瑰丽的北极光在极地上空华丽地闪烁着,冷不防雷鸿飞宣誓一般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怔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抬头看着雷鸿飞脸上那异常真诚的表情,他渐渐笑了,随即重重地点头:“好。” 雷鸿飞顿时欢喜起来,一直抱着他不肯放手,索性陪着他坐下来,看着以前从来不看的节目。 凌毅放下心来,悄悄地退回去,关上了房门。他心里自然明白,这两个孩子其实并不懂得什么叫做一辈子,什么叫做永远,更不知道兄弟与夫妻有什么区别。他们在电视电影里看别人这么讲,或许做游戏时也会这么玩,于是现在也就脱口而出。他们的未来会很长,当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艰难险阻,但是,此时此刻,他可以肯定,这两个孩子一生都会是好朋友,这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真是这样,他已经可以放下心了。至于将来的感情,那是孩子们的事,他会顺其自然,任其发展,永远都不会去干涉的。 无论怎么样都好,他只希望儿子能够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窗外下起了小雨,凉风一丝一丝地渗进了窗缝。雷鸿飞紧紧抱着凌子寒,身上散发着火热的气息。 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完全没有寒冷的感觉,只有温暖和满足。 ------------ 郎骑竹马来 5 十二年后的春天,凌子寒与雷鸿飞一起来到了北京西郊外的公墓。 凌子寒的母亲就葬在这里。 十二年前,父亲对他说,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在他的概念里,也无非是南极或者北极,又或者是南半球的某个丛林深谷或者高山。他虽然很想念母亲,但总觉得母亲是会回来的,只要自己耐心等待就可以。 六年后,父亲在深夜回家时被撞成重伤,他的司机和警卫都当场牺牲,这事才终于让凌子寒意识到,母亲的远去其实是死亡。 他向父亲询问。父亲破天荒地抽出时间来休假,带他去登K2,让他在征服一切艰难困苦和孤独寂寞之后看到了无限风光。 接着,他们回到北京,父亲将他带到这里,告诉他的母亲,儿子已经长大了。 从那时起,他便平静地接受了母亲已经永远离开自己的事实。 今天,他拉着雷鸿飞的手,开心地来到母亲的墓前。他将手中的花放到母亲面前,愉快地说:“妈妈,我满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 “是啊。”雷鸿飞也看着墓碑上那张美丽的全息照片,笑得十分真诚。“薛阿姨,我跟子寒是伴侣了。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凌子寒蹲下身来,凝视着母亲开朗的笑容,轻轻地说:“妈妈,我很快乐。你在天上看见了吗?” 雷鸿飞也蹲下来,安慰地搂住凌子寒的肩,脸上满是怜惜:“子寒,你妈妈一定知道的,你看她笑得多么开心。” “嗯。”凌子寒笑着点头,开心地转头看向他。 雷鸿飞趁机亲了他一下。 凌子寒不好意思地推了他一把:“在我妈妈面前,你别太放肆。” “那有什么?”雷鸿飞无赖地抱紧了他。“我就要让薛阿姨看到,这样她才会放心。” 凌子寒觉得有理,便不再抗拒,转头继续看着母亲的相片,絮絮地说着闲话,譬如春天的花开,譬如气候变得温暖,譬如朋友们都很有出息,譬如爸爸的身体很好…… 雷鸿飞听了半天,还是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内容,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他说:“为什么不告诉你妈妈你和我的事?刚才只是我说了,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凌子寒停了一下,清秀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想了好半天才缓缓地道:“妈妈,我和鸿飞在一起了。十二年前,他说我们要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我答应了他。上个星期,我满十八岁,成年了,我们就在一起了。妈妈,鸿飞小时候你就很喜欢他,现在他进了空军飞行学院,是歼击机飞行员,成绩很好,我想你还是会喜欢他的。” “是啊。”雷鸿飞抢着说。“薛阿姨,我不但成绩好,而且长得也高大威武英俊潇洒,配子寒是再好不过了。” 凌子寒听他在自己母亲面前自吹自擂,不由得好笑:“嗯,他最近的确长进多了,已经好几年没写过检讨了。” 雷鸿飞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摁到地上,笑骂道:“臭小子,你敢在薛阿姨面前揭我的短,看我怎么收拾你。” 凌子寒也不示弱,刻意放轻了力气,与他在地上扭打起来。 在两人前面的墓碑上,那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一直都在看着他们,脸上的喜悦犹如百花盛放,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与她一起,为他儿子的幸福而欢笑。 ——本番外完—— ****************************************************** 某雪坐在电脑前正在郁闷,忽然门铃响起。她顿时大喜,立刻冲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小寒、小卫,以及三个小宝贝。 某雪欢喜地扑出去,一把抱住小寒:“我的儿,你可来了。” 思寒小朋友瞧着这位胡乱套着T恤和棉布长裤,面色憔悴的女人,捅了捅旁边的念寒小朋友,悄声问:“她是咱们的奶奶吗?爷爷不是说奶奶早就去世了吗?” 小卫耳朵尖,已经听见,便俯身在他们的耳边,低低地道:“她不是你们老爸的亲妈,是后妈。” 两个小家伙恍然大悟,同时“哦——”了一声,却不解地问:“那个……明明是童……小爷爷嘛,怎么会是她?” 小卫拍了拍他们的肩,含糊其辞:“那是另外一件事。这人跟白雪公主的后妈基本上是同一种族,你们要当心。” 两个小家伙又“哦——”了一声,看那女人的眼光又自不同了。 小寒温柔地安慰着某雪:“妈,我们休假,来看看你。你现在在做什么?” 某雪吃够了儿子的豆腐,终于高兴起来,放开了他,眉开眼笑地说:“你那些姨妈们定要我写你和小卫的盛大婚礼,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不想写,最多就写几个字,一笔带过。”说着,她的手指绞在了一起,显然烦恼得不得了。 小卫听了,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去,握住某雪的手,替她揉着手腕,微笑着说:“妈辛苦了。” 那三个宝宝更是大喜,马上冲过来,一把抱住某雪的腿,大声叫道:“奶奶,奶奶,你最好了。” 某雪顿时笑眯了眼,顺手抱起最小那一个,问道:“你就是小小卫宝宝罗,怎么奶奶都不知道,你就抢先出场了?叫什么名字啊?” 思寒小朋友抢着道:“反正奶奶最后也会让她出场的,所以先来看看奶奶。” 念寒小朋友接着说:“她的名字奶奶不是已经起过了吗?叫卫双双。” 说完,小朋友有点心虚地看了看身边的老爸和老爹,赶紧补充道:“要不叫卫寒也很好。” “好听,好听。”某雪慈祥地连连点头,乐呵呵地带着儿孙们进了屋。 小卫看着闪烁着的电脑屏幕,问某雪:“妈,最近在写什么?” “哦,琢磨着《春风》啊、《阳光》啊、《千山》续啊,嘿嘿,你们那三个哥哥啊,是要好好虐一虐了,简直想造反嘛。”某雪恨恨地道。 小寒连忙递上一杯茶,安慰地说:“不会吧,小意和陌陌我是不熟,可小非我是知道的,他很乖的。” “哼,自从跟小意在一起之后,也学得奸滑起来。”某雪忿忿不平。“小寒啊,你那些姨妈很为你不平,我手上还有6%多的股票,就一起给了你吧。有空的时候,你也去咱们的学校看看,顺便把我的话带给那三个股东。要他们当心点,妈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小寒笑着点头:“好,我告诉他们。至于股票什么的,我就不要了,妈还是自己留着吧。” “嗯嗯,还是小寒好。”某雪顿时心花怒放。“等这几天忙过,我就让你和小卫结婚吧。” 小寒淡淡一笑,与小卫对视一眼。 小卫也笑,却不敢吭声,怕暴露心声,给后妈知道了,改变心意。 三个小家伙一声欢呼,扑进女人怀里:“奶奶你最好了。” 某雪微笑,看向雪花教的方向,暗暗咬牙:“我这还不叫亲妈?哼……” ------------ 一晌贪欢(下) 两个年轻的身体一直纠缠在一起。他们拥抱着,喘息着,*着,在同样的节奏中摇晃,同时在快乐中喷发,汗水交融,呼吸与共,身体紧密相连,片刻不愿分离。 雷鸿飞在长久的*中颤栗着,同时感受着凌子寒的痉挛,只觉得快活得晕头转向,一直懒懒地伏在凌子寒的身上,再也不想动弹。 凌子寒的身子也是汗涔涔的,一时间只觉得筋疲力尽,也是一动也不动。 两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直到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滚烫的身体慢慢凉了下来。 雷鸿飞撑起身,凝视着眼前清秀的脸,温柔地说:“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想你,连做梦都梦到你。” “我也是。”凌子寒微笑。“很想念你。” 雷鸿飞俯头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停了停,他抬起头来看着心爱的人,从他被汗水打湿的黑发一直看到斜飞的眉、温润的眼、高挺的鼻、削薄的唇、尖尖的下颌,每一分每一寸都反复打量,怎么也看不够。 “子寒,我爱你。”他不断地重复着。轻轻的声音,像是在梦呓。 凌子寒温柔地承接着他的目光,胳膊一直搂着他的腰,低低地道:“我也爱你。” 两人缠绵着,一直不肯起床去洗浴。忽然,小保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凌哥,出来吃饭了。” 凌子寒看着雷鸿飞,两人都悄悄地笑了起来。凌子寒以正常的声音说道:“好,一会儿就来。” 小保姆便下楼去准备了。 凌子寒这才和雷鸿飞分开,手拉着手去了浴室。 雷鸿飞一边帮他清洗着身体一边央求道:“我今天住你家好不好?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出去找酒店。” 从小他就常常住在凌子寒家里,偶尔凌子寒也会住到雷鸿飞家中。两人同睡一张床,合盖一张被,两家的大人都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他们以前也是理所当然地这么做,可自从成了情人之后,心里便有些发虚,都怕在家里亲热时会被大人察觉,会很尴尬。 到底还是孩子,明明光明正大的事情却弄得偷偷摸摸的,自己先做贼心虚,想起来都好笑,可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家里同居。 说起来,凌子寒和雷鸿飞其实都是胆大包天之人,可他们的父亲却更加强势。在两个孩子心目中,他们的父亲都是各自的偶像,有着无所不能的力量和不可抗拒的威严。他们不想自己的欢乐被过早地阻挠,都认为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而且也觉得这样子搞得像偷情似的,反而更加快乐。 凌子寒听了雷鸿飞的话,不由得问他:“你不怕我爸知道?” “有点怕。”雷鸿飞挠了挠头。“可是,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想出去耽误时间。还有,我这次有十天的假期,难道就一直住在酒店里?那可贵了。” “有十天啊,太好了。”凌子寒开心起来。“那咱们出去旅行吧,找个山清水秀没多少人去的好地方,费用又不多,又玩得痛快。” “好啊。”雷鸿飞也高兴了。“那你安排吧,我们去哪儿?” “让我想想。”凌子寒关上水,拿了一张浴巾给雷鸿飞,随即自己也擦干了身子。 两人下了楼,小保姆一愣,随即笑道:“雷哥也来啦,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以为只有凌哥一个人吃,没做多少。” 凌子寒看了看桌上的菜,温和地说:“没事,够了。” 小保姆赶紧去又盛了一碗饭端过来。 “谢谢。”凌子寒对她笑道。“你去休息吧,我们自己来。” 小保姆笑着点头,便离开了。她是国家分配给凌毅的保姆,在编制上是工作人员,在大院里有自己的宿舍,并不住在这里。 雷鸿飞开开心心地和凌子寒吃着饭,觉得这里越来越像是自己的家。如果可以永永远远地和凌子寒住在一起,那就是人生最最快活的事了。 他正在心里打如意算盘,电话响了起来。 凌毅淡淡地对儿子说:“我要出差,马上就走,后天才回来。” “好。”凌子寒笑着点头。 雷鸿飞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却强忍着不敢出声。 凌毅没再多说什么,便切断了通话。 雷鸿飞立刻跳了起来:“万岁。” 凌子寒放下电话,开心地转身看着他,眉梢眼角全是欢喜。 今天晚上,两人可以痛痛快快地狂欢了。 雷鸿飞大口大口扒起饭来,又往凌子寒碗里夹菜,急急地说:“快点吃吧,吃完了咱们就上楼。” “今天才第一天。”凌子寒好笑地说。“以后还有九天时间呢,你要这么不节制的话,等回去的时候还有力气飞吗?” “嘁,这算什么?”雷鸿飞满不在乎地笑。“我是国防身体,钢铁长城,不会倒的。” 凌子寒笑着摇头,也不再劝阻。 吃完饭,两人却并没有急急忙忙地上楼,而是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雷鸿飞满足地抱着凌子寒,眼睛看着屏幕,嘴却不停地吻着他的脸。 凌子寒慵懒地靠在他怀里,唇角噙着一缕惬意的微笑。 雷鸿飞低低地在他耳边说:“子寒,我们以后永远都这样,一直到头发白了,我们也在一起,好不好?” 凌子寒转头看着他,脸上慢慢绽放出欢喜的笑容。他微微点头,轻轻地说:“好。” ——本番外完—— ------------ 关于写作 首先,我写文是为了娱乐。生活中有太多压力,尤其是工作上的压力,巨大到无以复加,所以写文放松一下。 开始写背负阳光的时候,是在九寨那边工作,很难上网,都是写了以后,赶紧找个能上网的地方上传了,然后立刻下网离开,连读者的评论都没有看。等到写完了,一个月后出山回到城市,这才发现有不少人看,而且诸多评论,令我很惊讶,这才明白什么叫网络。 写千山的时候在写另一部很闷的约稿,因此写千山放泄一下沉闷的情绪,一开始也并没有注意,直到忽然发现上了月榜,这才认真起来(希望这不会让追文的亲们又失望),然后一直写到结束。自己感觉很开心。 写血色的时候,看的人少,骂的人多,但还是坚持着写下来了。 直到写白色,才有了坚定不移支持小寒的亲一直在追看,然后博客渐渐热闹起来。 本来,写八部一个系列是我2004年就开始构思的,当时叫轨迹系列,就是想写一个人一生的轨迹,每本书以一个行动为骨架,当中以感情贯穿。现在基本上是按照这个思路在写的。 不过,我也感觉累了。 本来写文是快活的事,看文的也快活,我虐虐儿子,大家骂骂后妈,其乐无穷。但渐渐的,有不少人有了更多的要求,要我文以载道,担负许多的责任,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渐渐的象要命题作文,也就让人有些意兴阑珊了。 甚至我连玩笑都不能开了,上网说话都得小心翼翼,说得随兴一点,马上就出来许多指责,令我感到十分错愕。为什么我不能随便说话了?百思不得其解。 这套系列里,我喜欢小雷,也喜欢小卫,我以前就多次说过,很想想象一个作者会把他不喜欢的人物写得活灵活现,形神皆备,那是需要倾注极大的爱心才可能做到的。同时我也喜欢小狼,甚至想过为了他开一个系列,把他们野狼大队的每只狼都写一遍。 大家不喜欢,我就不写虎狼配了。现在大家不喜欢,我也就不再写雷寒配或者林寒配,这下大家就满意了吧? 写这本银色,之所以小宇宙爆发,天天都有一章,是因为不打算再写下一部了。所以为这本书取名《银色寂静》,喻示最后万籁俱寂,一切就结束了。 这一周都在海口出差,从早到晚都在忙,周六、周日也在开会、应酬,要到夜晚回到酒店才能抽空码点字。今天上午到规划院开会,研究他们做出来的道路系统,下午又去应酬,晚上10点才离开海口,夜里1点才到公司,没想到上来一看,半开玩笑的一句话却惹来这么多非议。我确实不理解。 读者买书,是因为爱这本书,如果不喜欢,当然可以不买,我都理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等天亮了,上班的时候,我会跟夕照联络,凡是要求退款的都可以退,这没关系。同时,我在这里也对失望的朋友说一声抱歉。 基于善始善终,我以后也会把《蓝色》和《银色》出版出来,然后猎手系列就此结束。 另外,我也希望大家不要再就这件事争论了,我不会再写猎手更多的故事了。 就像有些朋友说的那样,不如另开新坑,写别的故事。 另外,我想说明一下,我当初说的打算再写寒雷配或寒林配,纯属自娱自乐,也并不是说要写NP,或者写三个结局,让大家挑。可能是我的表达能力太差了,我其实只是想表达一个意思,人一生中有无穷可能。当然,现在也只是说明清楚而已,我不会再写的了,这下大家放心了吧? 另外,这一次的橙紫特已经开机,大概25号出来,27号以前应该能够寄出。这次印刷的事宜都是我亲力亲为,当中出现许多未曾意料到的事情,弄得筋疲力尽。一回来就看到这些留言,说实话,只有苦笑了…… 无论如何,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 记得当时 1 当卫天宇拖着旅行箱从首都国际机场出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那种如海洋一般的纯粹的蓝猛地扑进他的心,令他一生都忘不了这一刻。 这是他第一次到北京,而秋天的京城展现给他的是无比的美丽。 这一年,他十八岁。 五年前,他因为在学校里成绩优异,表现卓越,被校方推荐,再经过层层选拔、测试、考验,终于得以进入一个特别的精英培训班。在他生长的那个城市里,常住人口有一千四百多万,中小学生有三百多万。在如此多的人里,却仅仅只招收一百个学生,而且年龄不限。 在有限的圈子里传说纷纭,据说一旦进入这个培训班,将来肯定是免试进入名牌大学,而且国家还会出钱送去留学,回来后一定是高薪工作,前途无量。因此,除了被推荐的那些天才孩子前来接受选拔外,还有不少富商和政府高官想尽办法,想把孩子送进来。但进行选拔的那些专家们虽然态度和蔼,却对一些请托敬而远之,只要合乎他们设定的标准的人。 卫天宇虽说最后进了培训班,却一直是一个人在上课,也是一个人住一套学生公寓。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换一组老师来给他上课,全是一对一的方式,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别的孩子。 他非常聪明,很快便发现,给他上课的那些老师其实都是某一领域的专家,这使他很兴奋,而他那超乎常人的领悟力也让那些专家们非常满意。 上的课五花八门,看上去毫无体系,从自动化控制到格斗术,从外语到心理学,从中国古老的医卜星相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从戏剧表演到生物学,从特型化妆到烹饪艺术,从骑马到滑雪,从跳舞到驾车,什么都有,也都要求他学好学精,而他兵门将挡,水来土掩,不但一一接受,而且成绩优异。实际上,他对每一门课程都兴致勃勃,游刃有余。 五年后,他接受了一系列的考试,随即接到通知,要他到北京去进一步深造。 他很兴奋,在出发前回了一趟家。 他哥哥现在正在美国留学,母亲到欧洲去讲学,父亲在上海开学术会议,时差不一,作息时间各异,他只能通过可视电话与亲人们聊上几句。 他的家人对他接受的这种精英式教育并无异议。他们是科学世家,卫天宇的祖父母就是科学院院士,为国家的航天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现在还在西北工作。卫氏一家三代都毫不怀疑,这个从小就聪明异常的孩子将来必定同样会成为一个杰出的科学家。 卫天宇很快便收拾好行李,一个人登上了飞机。 他从小就随父母多次外出,早已适应。这次虽是单独出行,却并没有丝毫的慌乱。这个十八岁的少年长身玉立,面目英俊,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欣赏的目光和友好的笑容,他也均报以礼貌的微笑。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到达北京。 走出机场大楼,他顿时被眼前那无垠的蓝天给吸引住了。他居住的那个南方城市常年多雨,鲜少能够看见万里无云的景象,这时不免被这种壮观的美景迷住了。 他站在那里,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遥望着蓝天,一直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他身旁温和地道:“卫天宇。” 他转头看去。眼前站着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面目和善,衣着普通,看上去也就像是一个平凡的工作人员。他估计这是来接自己的人,连忙礼貌地点头:“是我。” “我是来接你的。”他微笑着说,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车子在那边。” 卫天宇点了点头,便跟着他走了。 男子将车开出机场,上了高速公路,这才闲闲地道:“我叫吕鑫,欢迎你来北京。” “谢谢吕先生。”卫天宇客气地说。 吕鑫微微一笑,与他闲聊起来:“第一次来北京?” “是啊。”卫天宇有些兴奋。“没想到北京的天空这么美。” 吕鑫笑得很愉快。 孩子到底还是孩子,再聪明稳重,仍然有孩子气的时候。 他们就这样一路闲聊着,车里的气氛十分轻松。 大概是体谅他第一次来北京吧,吕鑫将车沿长安街由东向西驶去,让卫天宇看到北京城最精华的部分。卫天宇出神地看着陆续出现在眼前的长安大戏院、王府井、天安门、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国家歌剧院,脸上全是开心的笑。 终于,他们的车从长安街西延线下来,进了五环高速,最后到了一个有些荒凉的地方。 这地方周围都是高墙,进去后只有一幢房子,周围都是草地。门口挂着的牌子写明这里是一个私人俱乐部,非会员请勿进入。 卫天宇觉得很奇怪,吕鑫怎么会带自己到这种地方来。但他只是仔细观察着,始终一言不发。 吕鑫将车开进地下车库,随即笑着对他说:“我们到了。” 卫天宇便下了车,看着他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箱子拿出来,然后带着他上了楼梯。他抢上去要自己提箱子,吕鑫笑着挡开了他:“我来吧。” 这一挡十分技巧,看似柔和无害,却让卫天宇根本无法突破。他只好罢了,心里却暗暗称奇。 吕鑫稳步上到二楼,带他进了一个房间,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 卫天宇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房间,觉得十分奇怪。从进门到现在,除了吕鑫外,他一个人也没看到过。整幢楼鸦雀无声,仿佛除了他们两人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正在猜疑,吕鑫从容地坐到他面前,淡淡地道:“卫天宇,你接受培训有五年了。这个期间我们并没有跟你谈过培训的最终目的。不过,你对此有过什么想法吗?” 卫天宇看着他,却一点也看不出他和蔼的神情当中有什么其他意图。想了一会儿,他决定说实话,便道:“我曾经猜测过,国家有什么重大的科技项目,需要培养一批顶尖的精英人才,而且必须从小培养。不知道我这想法对不对?” “也差不多。”吕鑫笑着点头。“你既然能够通过层层考验,来到这里,我也就跟你实话实说了。我是国家安全部的。” 卫天宇一听便明白了,眼里倏地闪过一道晶莹的光,年轻的脸上顿时神采奕奕。 吕鑫便心里有数了,不由得满意地微微点头,但还是按照他们的规则,郑重地说:“卫天宇,我们经国家安全委员会同意,将组建一个极为秘密的行动小组。小组中的行动人员叫做‘银翼猎手’。这些猎手将接受最为严酷的训练,将来要完成的也是极为危险的工作。他们必须对祖国绝对忠诚,因为他们将被授予极大的权利,也会随时面对最极端的威胁。而且,无论生死,他们在外面的世界里都是不存在的。我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明白。”卫天宇认真地点头。 “那么,卫天宇。”吕鑫严肃地说。“你愿意加入吗?” 卫天宇沉默着,迅速思考起来。 吕鑫温和地道:“卫天宇,如果你不同意加入,我们会保送你去任何一所你想上的大学。你可以成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去完成你的人生。我们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绝对保密,永远对此事守口如瓶。除此之外,对这几年的培训,我们不会向你提出任何经济上的赔偿要求。因此,你在做决定时不必顾虑这个。” 卫天宇有些惊讶。这五年的培训,他们为他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金钱,他没想到他们会真的给他选择的自由。 想了一会儿,他认真地问:“如果我决定加入,工作之余还能拥有自己的生活吗?” “当然。”吕鑫微笑。“你会有现实生活中的合法身份,譬如你喜欢做的电脑工程师、网络安全专家、机械师等等。如果你愿意,工作之余也可以去干你喜欢的工作,得到的报酬也是你的合法收入。只是,一旦有任务,你必须立刻前往,不得有误。” 卫天宇觉得这事很不错,脸上有了点笑容。想了想,他又问道:“我可以有朋友吗?将来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子吗?” “当然可以。”吕鑫温和地笑道。“但是,为了国家安全和你的安全,你的身份必须绝对保密,即使对你的亲朋好友也一样。” “我明白。”卫天宇点头。“可以问问我的薪水待遇吗?” “当然可以。”吕鑫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正式开始工作后,你的年薪不会低于三十万。根据每次任务的具体情况,还有数目不等的特勤津贴和奖金。你的个人所得税由我们来处理,你不需要申报,也不必缴纳。” 他们是极为秘密的部门,而正式在这个部门拿工资的人也很少,所有费用都将从国家安全部的情报经费中支出,秘密发放。 卫天宇觉得这种待遇很不错。比起前面所说的“严酷的训练”、“危险的工作”、“极端的威胁”这些概念不明确的说辞来,薪水的数目倒是很具体。他喝了一口茶,低头思忖着。 吕鑫不紧不慢地说:“那么,你还需要时间考虑吗?不用急,可以住在这里,多考虑几天。” 卫天宇又思索了一下,忽然说:“请问,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人通过了前面的考试?” “不多。”吕鑫微微摇了摇头,避实就虚。“我们要的是精英中的精英。” “哦。”卫天宇再想了一下。“如果我现在同意加入了,中途还可以退出吗?” “可以。这份工作必须绝对自愿,因为它不但极度危险,而且需要你付出得甚至比生命更多。无论你做得多好,你都不会获得公开表彰。即使牺牲了,我们的历史也不会纪录你的功绩。”吕鑫的神情十分凝重。“一旦你同意加入,中途退出时也不能离开国安部。你可以选择改换岗位,譬如去我们的技侦科技局或者别的部门工作。” “我明白了。”卫天宇凝神想了很长时间。 吕鑫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表情。 整幢大楼的里里外外都是静悄悄的,仿佛都在等待着他的决定。 终于,卫天宇重重地一点头:“好,我同意加入。” 吕鑫微笑着说:“真的决定了?不需要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我已经决定了。”卫天宇坚定地说。“我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就是长大后为国效力。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在为国家做贡献,我也愿意以科学之外的方式报效祖国。” “好。”吕鑫站起身来,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么,欢迎你加入猎手的行列。” 卫天宇也站了起来,轻松地笑道:“我喜欢猎手这个称呼。” 吕鑫走到桌边,按了一下通话钮,淡淡地道:“子寒,你来带新同事过去报到。” “是。”响起的这个声音虽然清亮,却像是个半大孩子。 卫天宇等了几分钟,便见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修长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看模样真是个孩子。卫天宇惊讶地看着他,一时弄不清楚他的身份。 吕鑫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卫天宇,他叫凌子寒,暂时是你们的组长,你跟他去吧。” “好。”卫天宇答应一声,连忙拉过箱子。 凌子寒虽然年纪小,却显得很稳重,上前与他握了握手,略带热情地说:“欢迎你。”随后便转身走了。 卫天宇急忙拖着箱子跟了上去。 凌子寒带着卫天宇上到三楼,打开一扇房门,对他微微一笑:“这是你的宿舍。” 他本就相貌清秀精致,气质高贵优雅,这一笑起来,就如一束阳光照射到的水晶,闪烁着璀璨的光华。 卫天宇只觉得有片刻的眩惑,赶紧稳住心神,礼貌地说:“谢谢。”随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如公寓套房式的房间,厨卫俱全,各种设施设备应有尽有,十分舒适方便。卫天宇将箱子拖进去放到墙边,便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也是猎手?” “是。”凌子寒点了一下头。 卫天宇疑惑地问:“是我们的组长?” “对。”凌子寒的态度仍然很平静。 卫天宇更加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几岁?” 凌子寒的眼里有了笑意,温和地说:“十一。” 卫天宇大吃一惊:“你……你……你这么小,怎么会同意干这个?你家里同意吗?” “我们加入这里是不能对家人说的。”凌子寒加重了语气。“你也一样。” “当然,我明白。”卫天宇马上醒悟,但还是不理解。“可你……这么小,与我不一样。我已经成年了,可以决定自己的职业。” “每个人都有权自行决定自己的人生。”凌子寒平静地说。“年龄不是问题。” 仅仅几句话,卫天宇便感觉到,这个孩子有着远远超过自己的理智和成熟。他佩服地看了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一眼,好奇地问:“那我们这个组里还有像你一样小的人吗?” “有。”凌子寒平淡地点头。“梅林昨天到的,他比我大一点,十三岁。” 卫天宇又是一惊:“那他……也是自己同意加入的。” “是的。”凌子寒淡淡地道。“他明白自己选择了什么。我们都明白。你也一样,对吧?” 卫天宇立刻点头:“当然,我明白。” 凌子寒对他笑了笑:“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物品,然后休息休息。两个小时后我会再来,带你认识我们这个组的其他同事。” “好。”卫天宇连忙答应,他真是对那些同事好奇极了。 ------------ 记得当时 2 傍晚,卫天宇跟着那个小小少年来到了二楼的另一个房间,里面有椅子和沙发,像是平时开会或者讨论的场所。有四个人围坐在那儿打桥牌,气氛显得很轻松。 “我们又来了一位同事。”凌子寒温和地道。“大家来认识一下吧。” 那四个人便放下扑克牌,笑着上前来与卫天宇热情握手。他们自我介绍了名字,很快就认识并熟悉了。 比卫天宇先到的同事,连凌子寒在内一共有五位,除了梅林外,还有比他大一点的罗瀚和索郎卓玛,以及与他差不多大的游弋。这才让他的心情好过了一点。否则的话,他真怕一向自信自傲的自己会变得自卑起来。 第二天,比他小的赵迁和一副娇滴滴的小公主模样的罗衣也到了。 除了比凌子寒只大两岁的梅林外,其他六个人对这个小小年纪的组长都有些不服。 吃饭的时候,赵迁悄悄碰了碰卫天宇,轻声问道:“你来的时候这小孩就在吗?” 卫天宇抬头看了一眼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个孩子,微微点了点头:“嗯。你别说人家小,你不也是小孩子?” “胡说,我已经十六岁,可以拿身份证了。你才比我大两岁,我要是孩子,你也是。”赵迁抢白了他两句,随即移到罗瀚身边,好奇地问道。“咱们这几个人,谁最先到这儿?” 罗瀚是这组人里年纪最大的,今年二十一岁,显得很沉稳。他看了赵迁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凌子寒,淡淡地道:“当然是咱们的组长最先到。” 罗衣才十五岁,自幼就是冰雪聪明,被视为天才,因而对凌子寒的年纪不感惊奇,反而跃跃欲试。她活泼地说:“他要当咱们的组长,也得够格才行,至少得镇得住我们吧?” “这个小孩行吗?”赵迁满脸的问号,显然也是大有与之比比高低的意思。 梅林看了他们一眼,很不以为然:“小怎么了?多吃了几年干饭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是酒囊饭袋。” 罗衣和赵迁一听就火了,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 罗衣柳眉倒竖,厉声叱道:“你说谁是酒囊饭袋?” 赵迁冷冷地看着他:“你也只比我们小个一两岁,别在那儿以小卖小。” 梅林绷着脸,抬腿便踢了过来。 罗衣伸手一拨,侧身横肘就撞。 赵迁旋身便是一个扫堂腿。 梅林凌空跃起,鸳鸯腿连环飞踢,攻势十分凌厉。 罗衣与赵迁也都变招快速,招式狠辣。 三个孩子就这样在他们专门吃饭的房间里大打出手,力量虽强,却是身法轻灵,没有碰一下满地的桌椅,更没有撞坏桌上的碗盘。 凌子寒神情平淡,一边慢悠悠地喝着汤,一边看着他们。另外四个人见他这样,便都不出来劝架,也是一边吃饭一边瞧着那三个孩子的身手。 除了凌子寒外,他们七位猎手都是最近三天陆续到达这里的,彼此都不了解,这时自然乐得观察一下同事的功力,以评估这个小组的整体实力以及自己可能到达的位置。 他们只看了几分钟便已经明白,梅林属于力量型的,出手的每一招每一式的瞬间打击力都非常强,一般人挨上一下只怕都够呛。而罗衣和赵迁则属于技巧型的,会在几招迷惑人的花招之后突出奇兵,来一下狠招,让人很难防备。 三人其实都只是偶发性的少年气盛。对于连续几年都在不断观察着他们的那些专家来说,挑选他们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虽然从小就出类拔萃,却并不自负,更不会恃强凌弱,也不会好勇斗狠。优秀的天赋和出色的能力使他们自信,更令他们从容。再加上这几年来有意识的潜移默化,他们很快就控制住了突发性的情绪激动。打着打着,彼此间便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出来了,从发狠的进攻变成了有分寸的切磋,脸上也从一开始的气恼变为了隐带赞赏的微笑。 虽然他们在打斗,室内的气氛却始终很和谐。 罗瀚笑着抓过几颗新疆的马奶葡萄,慢慢地放进嘴里。 索朗卓玛喝了一口茶,轻松地靠着椅背,脸上也都是笑容。 游弋特别注意罗衣的动作,发现跟自己动起手来的风格还挺相似,顿时有些手痒,但还是勉强按捺住了内心的冲动。对方是女孩子,又比自己小,怎么也不能与她动手的。 卫天宇则忍不住微微偏头,看向那个始终非常安静的凌子寒。 窗外仍然是那片令他感到迷醉的蔚蓝色天空,现在却成了这个清秀少年的背景,仿佛一幅美妙的印象派油画,浓墨重彩地烘托出了他相貌的精致动人和气质的超凡脱俗。 凌子寒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轻轻放下碗,起身走出了房间,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坐在那里的四个小青年互相看了一眼,立即达成一致想法,同时站起身来。 索朗卓玛探手一捞,便将罗衣跳在空中的身子给搂了过来。游弋一把搭上了赵迁的肩。卫天宇顺手抓住了梅林打出来的拳头。 罗瀚已经飞快地站在了三个小孩之间,手上还握着一串晶莹的葡萄,笑着说:“好了,你们打累没有?不如吃点水果,先歇歇,以后有的是你们打架的时间。” 三个小孩也就不再坚持,都笑着点了点头。 七个人便嘻嘻哈哈地走出小饭厅,回了他们的宿舍。 次日一早,他们被床头的通话机叫醒,通知他们早餐后到小会议室开会。 这一次,他们看到的人除了自己这一组的同事外,仍然只有吕鑫。 他穿着一身休闲服,沉稳地坐在那里,严肃地说:“从现在起,你们将正式接受成为猎手的训练。在你们踏入这里的大门的那一刻起,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绝对的秘密,甚至比你们的生命还重要,因为它关系到你和你的同事的生命安全,你的家人与朋友的生命安全,更关系到国家安全。你们要时刻记住,你们的任何一个行为,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有可能直接导致你和他人的危险,这些危险与死亡紧密相连。我要你们每一秒钟都牢记住这一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能忘记。” “是。”凌子寒立刻答道。 其他人以前都没有这么规范,多半是用“明白”、“好”、“知道了”来回答,现在见他们的组长率先做出了榜样,立刻也就跟他一样,清楚地说:“是。” “好。”吕鑫点了点头。“刚才我说的是第一点,保密,也是你们必须遵守的最首要的一点。现在我要特别强调第二点,那就是,活着。” 除了凌子寒外,其他七个人都有些不解,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再次看向吕鑫。 “你们是我们呕心沥血打造出来的最佳行动人员,是顶尖的精英。为了训练你们,国家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你们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他们也没有见过你们,但间接为你们服务的外围人员就有上万人,直接参与这个计划的各方面专家也有数百人。”吕鑫沉静地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我们最初选择了上千名杰出的少年,经过几年间的培训、遴选、甄别、淘汰,最终才选出了你们这八个人。你们是一个小组,也是惟一的一个小组。将来,你们是我们计划实施后的第一批猎手,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够通过这一阶段的训练和考验,成为真正的合格的猎手。我们将你们培养出来,是要你们承担非常重要的工作,并不是要你们轻易牺牲的。你们一定要牢记这一点,如果不是为了国家利益或者人民的安全,如果没有得到我们的同意,你们都没有牺牲自己的权力。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你们都要想方设法地活下来,绝不能轻易放弃,更不准轻言牺牲,明白吗?” “明白。”八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 记得当时 3 “很好。”吕鑫的口气缓和了一些。“在过去的四到五年时间里,你们已经通过了一系列的基础培训和测试,因此,下面将要进行的是独特的训练。这些训练会非常严酷,不断地挑战你所能承受的极限。这既是为了你们将来能很好地完成任务,也是为了帮助你们能够在任何恶劣的情形下成功逃生。因此,这些训练是必不可少的,无论它看上去是多么的不近情理,或者有多么的荒谬,你们都必须坚持到底。你们的教官的工作之一就是逼迫你们放弃,但我希望我们的老板没有看错人。” “老板?”除了凌子寒外,其他七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是的。”吕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你们将隶属于国安部里一个极为秘密的部门,特别情报部,它的组建者也就是我们的老板。你们是老板亲手挑选出来的人,将来如果你们通过了某一阶段的考验,他会过来亲自训练你们。对于我们来说,这是少见的荣耀。我们的老板多年以前就被誉为‘国安第一勇士’,现在是我们的‘教父’。我以后会向你们介绍他的光辉业绩。他是你们学习的榜样,也是你们的坚强后盾。我希望你们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他一直都很冷静,说这番话时却表现得有些激动,眼里有一种特别的毫无保留的景仰与爱戴,这强烈地感染了那几个年轻人。他们都很渴望见到那个亲手挑选了他们的人,并接受他的训练,得到他的肯定。 凌子寒的神情与其他人不同,却与吕鑫有点相似,有种很特别的景仰与敬爱。但那七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 吕鑫看了看他们,便道:“你们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出发,去西山训练营。” “是。”八个人一起站起来,看着吕鑫离开。 这一晚,他们都很安静,仿佛都在思索着自己即将开始的注定不同寻常的未来。 第二天,他们乘坐一辆九座商务车,去到北京远郊的西山,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在这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脱上一层皮,血淋淋的痛苦伴随着他们的成长与进步,使他们以惊人的速度百炼成钢。 他们八个人年龄不同,性格各异,家世背景和成长经历更是迥异,但很快便成为了一个整体,因为他们都同样出色不凡,同样坚定顽强。 在互相帮助与彼此较量当中,他们建立了完全的信任。在训练中设置的种种危险面前,他们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生命交到其他同事手中。他们之间培养出的高度默契也使他们在行动中就像一个人一样周密严谨。 在严酷的训练和快速的进步中,凌子寒的表现令其他七个组员都感到惊异,也由衷地佩服。这个小小的孩子不但跟他们一起挺过了种种可怕的训练,而且成绩比他们都要好得多。每一次都是他最先通过测试,随即进入下一阶段的训练。 更令他们感动的是,这个在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孩子却切切实实地负起了组长的责任,一直很关心他们,这往往令他们感到惭愧。尤其是在非常痛苦,感觉快要撑不住了,想放弃的时候,那个敏捷的坚强的小小身影却在不断地激励着他们振作起来,坚持下去。 仅仅两个月之后,他们便从一开始的暗自不服到心悦诚服地叫他“老大”了。 对于卫天宇来说,凌子寒是他十八年来从未碰到过的偶像级人物。他自己从小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在幼儿园还是在学校,他始终都出类拔萃。五岁上小学一年级,半年后就跳了一级,总是被周围的同学老师和叔伯阿姨们称为“神童”。他也一向自信满满,即使对于享誉中外的祖父母和父母也并不崇拜,认为自己如果到了他们那样的年纪一定也会同样出色。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的这个比他小了七岁的孩子却比他更加优秀,尤其是在语言上的惊世骇俗的天才,以及行动中的身手敏捷、冷静沉着,都令他望尘莫及。他是第一次有了刻苦努力的目标,那就是赶上这个年纪小小的“老大”,不要落在后面,被别的同事看不起。 在那些紧张的充满压力的日子里,他们接受了各种各样严酷的匪夷所思的训练,也模拟过很多情况下的种种行动,以探索他们之间的配合度。在教官们和电脑的判断下,他和凌子寒在半年后被认为是最适宜的搭档。 从那以后,他们在各种课程之外还要训练配合的默契度。 不但是行动,也包括日常生活。因为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总会免不了乔妆各式各样的身份,两个搭档一定要配合默契,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因此,他们的训练也包括了一个短期的自驾车旅行度假。 凌毅做出计划后,由吕鑫给他们布置了这个作业。 八个人一听,都不由得喜形于色。 卫天宇与凌子寒,罗瀚与索郎卓玛,游弋与罗衣,赵迁与梅林,四组搭档分四路进藏,在拉萨会合。比起之前的那些艰苦、残酷、诡异的训练来,这道作业真是太美妙了。他们乐不可支,用两天时间做了周密的准备,便各自出发了。 这次旅行只给他们十天时间,给卫天宇和凌子寒指定的路线是从康定到拉萨,走川藏南线。 他们背着行囊从北京直飞康定,然后径直在停车场的指定位置找到了一辆半旧的雪豹越野车。 卫天宇用自己的指纹开了车门,然后在座位下面摸出钥匙,发动车,开出了机场。他的动作非常熟练,仿佛这辆车从买来就是他的,早已经开习惯了。 凌子寒顺手把行李放在后面,然后坐上副驾位,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这一路上,他们两人就像是亲兄弟,做什么都很默契,根本不用言语,就已经知道对方想要什么,顺手便会递过去,偶尔相视一笑,显得很开心。 无论是在机场还是在飞机上,人们对这两个漂亮的显然感情很好的少年人都十分欣赏,总是对他们友好地微笑。 两人轻轻松松地到达康定机场,随即驾车上了川藏公路。他们没有翻折多山到康定市内,而是直接从新都桥西去,开始翻越崇山峻岭。 限于险峻地势,这条国道仍然如半个世纪前一般狭窄,只是路面经过多次整修,而且是由空军工程兵前来施工的,质量非常好,在上面跑起来很平稳。 山路陡峭,蜿蜒而上,海拔也迅速升高。一路风景如画,山腰以上到处都是冰雪皑皑,随着山势显现出奇异的线条。他们不断从深谷向上,到达山腰、山顶,再盘旋下山。山谷里绿树和青草密密麻麻地纠结在一起,显现出勃勃生机。到了山腰之上,偶尔有雪花飘下,世界变成一片银白,视野却异常开阔,能远远地望到几座山之外。往车窗外看的每一眼都会让人有惊艳的感觉。 这是他们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而且是以自己开车旅行的方式,可以自由自在地控制行程,心情非常轻松。过去他们也曾经到雪山训练营去训练过不少时间,但来去皆是飞机,训练的地方更是环境严酷,人烟罕至,飞鸟难渡,很少看到这样的美景。两人都觉得目不暇接,不虚此行。 卫天宇忽然笑道:“子寒,你说这次是不是真的让我们出来旅行度假啊?中途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凌子寒拿出电子地图仔细研究着,然后抬头看着窗外美不胜收的景色,神情轻松地耸了耸肩:“无论老板怎么想,反正在这样的仙境,很可能会有什么奇遇。” “我可真的很期待啊。”卫天宇开心地道。“难得老板大发善心,我们一定要不虚此行。” 凌子寒转头看向他,轻轻地说:“好。” ------------ 记得当时 4 卫天宇开了两个多小时,翻过了高尔寺山,便缓缓地减速,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抓起扔在后座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便跳下了车。 凌子寒一看他的举动便已经明白,他是要在汽车的动力和刹车系统上改装一下,让他们翻山更轻捷,刹车更灵敏。 高尔寺山是他们翻越的第一座海拔超过四千米的山,以后的路途大部分都是在海拔四千米以上行进,途中还要翻越海拔接近五千米的高山,而这辆车他们才拿到手,做一些检修和改进是必需的。 卫天宇打开车前盖,凌子寒已经跟着跳下车,站在他身旁,拿着一个数码相机东晃西晃地照相,顺便遮挡住可能路过的车中人的视线,不让他们看清楚卫天宇的动作。 其实,在这样的山中行进,很长时间都不会遇见什么车,但他们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互相掩护,这时不用说一个字,凌子寒便自然地站到了卫天宇的旁边。 卫天宇快弄好的时候,有一辆卡车从旁边经过,挂着的车牌说明这是当地的车。那辆车快要开过去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长相粗犷的司机探出头来,关切地问他们:“出什么事了?是车坏了吗?要不要帮忙?” 凌子寒有些奇怪,一时还真不习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他们这么热心。 一瞥之间,他已经判断出这人的身份应该不可疑。那人是个中年男子,看脸形身材都是地道康巴藏族的血统。他的车厢里还系着白色的哈达,挂着大活佛的宝像。他说的话是四川话,带着浓浓的藏族口音。此时,他伏在车窗上,满脸关切,不似作伪。 凌子寒立刻展开了一个天真的笑容,感激地说:“谢谢,我们没事。车没坏,我哥检查一下车况。”他说的是成都话。 那个藏族汉子笑着点头:“那就好,你们去哪里?” “稻城。”凌子寒有问必答,显得十分可爱,毫无心机。 “哦,那要当心,海子山那边在下大雪,路滑得很。你们这么年轻,没什么经验吧?开车的时候特别要注意,走慢一点。”那个司机很关心地叮嘱着。“我看你们今天很难赶到稻城了,还是中途住一夜吧。你们如果不熟悉这里的路况的话,开夜车太危险。另外,不要住理塘,那里海拔太高,你们从平地来的人容易生病。” “谢谢叔叔。”凌子寒连连点头。“我们知道了。” 卫天宇关上车盖,把工具收拾进盒子,顺手搭上凌子寒的肩,笑着对那位司机点头:“谢谢,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好。”那位司机笑得很灿烂,爽朗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便发动车开走了。 凌子寒看着在山间公路上渐渐远去的卡车,轻笑道:“我喜欢这个地方。” “我也是。”卫天宇会意地搂了搂他,随即返身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看看今天能不能赶到稻城。” 凌子寒一上车就拿过地图研究起来,卫天宇便继续往前开。 他们是十点钟飞到康定的,现在已是中午,赶到雅江还要一个多小时。凌子寒抬头看向卫天宇,关心地问道:“你饿不饿?” “不饿。”卫天宇摇了摇头,立刻又关切地说。“你饿了吗?我包里有吃的。” “我也不饿。”凌子寒笑道。“你在干活嘛,我怕你会饿。” “哦。”卫天宇也开心地笑了。“开车嘛,不过是放松一下,算不上干活。我们到雅江县城再吃饭吧。” “好。”凌子寒放下地图,看向窗外。 沿途的风景非常非常的美。他们在山谷的时候,淡淡的阳光洒下来,使整个世界的色彩显得异常鲜明。上到山腰,开始下起小雨,透过玻璃上的点点珠光,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山林和满地的青草、野花,听着清脆的鸟叫从林中传出,仿佛进入了仙境。待得上到峰顶,放眼看去,重峦叠嶂,蓝灰色的天穹低低地笼罩下来,似乎伸手可及。 一两幢建在路边的藏房全由大石垒成,山石本来的色彩沉郁幽黯,勾勒其间的赭红线条特别醒目,在雨中显得寂静苍凉。 凌子寒忍不住低低地赞叹:“实在是太美了。” “是啊,美极了。”卫天宇停住了车,陶醉地看着外面的山山水水,忍不住说。“拍点照片吧。” “好。”凌子寒忍不住笑,推开门便跳了下去。 他们两人都穿着牛仔装、旅游鞋,头上戴着旅游帽,一看就知道是城市来的游客,现在自然也要干点游客会做的事。 卫天宇拿着数码摄影机,对着周围的山峰和深谷一阵猛拍。凌子寒也不断用数码相机拍着照片。 两人轻松地嬉笑着,却都默契地不拍到对方。所有的猎手现在都已经养成了习惯,除了在训练基地时要拍摄他们的情况,以便训练结束后分析自己的缺失外,平时都尽量不留下任何影像资料,这对他们将来的安全至关重要。 正玩着,忽然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两人连忙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只见山道那边冒出来了一辆绿色的军车,接着一辆接一辆的军用运输车紧随其后,浩浩荡荡地驶了过来。 他们虽然没来过,但知道这条国道也是从成都到西藏的交通线。看车牌,这些扎紧了篷布的卡车都属于成都军区,看来是从西藏返回成都。 两人赶紧退到路边,看着这条钢铁长龙从面前驶过。 驾驶室里的士兵都很年轻,开车的人很认真严谨,目不斜视,而在副驾位上的不少人都活泼地向他们挥手,有一个战士正在吃苹果,还举着啃了一半的苹果朝着他们挥了挥。显然,在这条险峻的川藏线上跑久了,对于每个人他们都觉得亲切,何况路旁站着的这两个人还都是很好看的少年。 凌子寒和卫天宇也都投桃报李,笑着向他们挥手。 后面的车里渐渐有了军官,都很年轻,有几个尉官也看着他们微笑。他们也笑,彼此都很友好。 最后面出现了两个少校,一个中校,就显得很威严,虽然很瘦,看上去却很剽悍。其中一个少校经过他们的时候,用手势朝他们比了比,似乎是在提醒他们当心一点,不要被自己的车队伤着。凌子寒和卫天宇都点了点头,又朝路边退了一步,表示领会了他的关心。 起码有半个多小时,这个车队才开了过去。 等到隆隆的车声消失,他们周围又恢复了安静,空山鸟语清晰可辨,清风掠过山谷,从他们的指间流过,感觉非常舒服。 两人这才上车,悠闲地开到雅江。 这个建在陡峭的雅砻江峡谷一侧的县城显得很挤,路很窄,两旁都是小饭馆,到处都是吃饭和闲逛的旅客。 这里是康定和稻城之间的中转站,从康定开出到香格里拉地区各个县城的班车都会在这里停留,让车上的旅客下来吃饭。而自那些地方开往康定的长途客车也一样。自驾车旅游的游客也是如此,在制定旅行计划时大多会把这里作为吃饭休息的地方。因此,这个小小的县城显得异常热闹。 卫天宇和凌子寒没来过,也不挑剔,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他们看了看仅有一页纸的菜单,便一人点了一客炒饭,要了一个素菜和一碗汤。 炒菜的锅就架在门边,厨师立马操作起来,油烟和香气不断在空气中飘荡。他们两人就像别的游客一样,并不介意这些,又拿出地图,低低地商量着今晚在哪里投宿。 按照在北京时制定的计划,他们本来是想从康定直抵稻城,然后就住在稻城。但如果海子山在下大雪的话,开夜车确实比较危险。 当然,他们接受过许多训练,在恶劣的天气和险恶的地形条件下开车也是其中之一。这里的道路修得很好,他们其实并不怕在夜里冒雪翻越海子山。不过,听说海子山特别美,他们不想错过欣赏的机会,所以最好是白天去。 两人正在商量着,旁边一桌的本地客人看他们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似乎委决不下,便热情地问道:“你们是来旅游的吗?要去哪里?” 凌子寒抬起头来,带着开朗的笑容说:“稻城。” “哦,是往稻城去?还是从稻城回来?”那个脸上很粗糙,肤色黝黑的汉子关心地问道。 “往那边去。”凌子寒的神情间满是稚气的向往。 那个汉子对面坐着一个身穿藏装的妇女,显然是他的老婆,这时不由得担心地说:“你这么小,家里人怎么放心?” 凌子寒赶紧说:“有我哥跟我一起,他们很放心的。” “哦。”他们看了看他旁边坐着的卫天宇,便点了点头。 卫天宇虽然看着年纪也不大,可身高已经有了一米八,这么多年的格斗训练让他的体形十分匀称,宽宽的肩膀显得很有力量,让人看了倒是不再担心他身边的那个小孩子了。 那个汉子热心地说:“从这里到稻城还要走六、七个小时,都是山路,你们要小心一点。不过,稻城很好的,亚丁更好,仙乃日、央迈勇、牛奶海、珍珠海都要看一看,很漂亮。” “好的,我们一定去。”凌子寒连连点头。 卫天宇也笑着与他们攀谈起来。 这顿饭很简单,他们却吃得很惬意,竟然比那一桌当地人吃得还要快。 卫天宇是当哥哥的,自然掏出钱包来付账,然后与那桌人笑着说“再见”,便跟凌子寒出了门,继续上路了。 ------------ 记得当时 6 开过傍河大桥,便到达稻城县城了。 并没有灯火辉煌,整个小小的县城都是静悄悄的。 卫天宇打开卫星导航系统,迅速查到了他们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已经定好房间的青年旅馆的方位,那家新建不久的旅馆就在前面不远的小河边。 他拐进去,沿着河走,很快便看见了亮着灯的招牌,随即开进了院子。 这是几年前修建的稻城县第三家青年旅馆,大部分都是藏式木楼,看上去非常漂亮。 一位年青女子迎上来,用清脆的标准普通话问他们是否订了房。卫天宇便笑着报出了自己这次出来旅游所使用的名字。 因为他在北京上网订房时就已经预付了订金,因此虽然到得很晚,他要的标准间仍然保留着。 条件很不错,虽然装修简洁,但干净卫生,设施齐全,有热水洗澡。 两个人很满意,把行囊从车里拿到了房间。 凌子寒让卫天宇先洗,自己把两人背囊里的一些衣物和日用品井井有条地整理了出来。 卫天宇洗完澡后,换上清爽的休闲服,便跑到院子一角的小酒吧去看了看。 他们还没吃饭呢,实在是有点饿了。 这个小酒吧的外墙和屋顶全部以玻璃制造,别有风味。里面灯光幽黯,音乐轻缓,有很多人正在消遣。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表情便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大部分是背包客,还有一部分是自驾游的客人,都显得随性,潇洒。外国人也不少,各种语言满天飞。 看到他进来,便有人吹口哨,有人鼓掌,还有人向他举杯,看过去都是笑脸,仿佛他们全是他的老朋友,一直在等他。 卫天宇虽然年轻,却是从容不迫,微笑着向那些人一一点头致意,随即去了吧台。 他看了看餐牌,斟酌着点了两份不辣的炒饭,又要了几个当地特色的小菜。正在琢磨要个什么汤,身旁有人伸臂搭上了他的肩,很熟络地笑道:“小兄弟,一起坐吧,我请客。” 卫天宇转头一看,见是个穿着名牌休闲装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不是老板就是公司金领,有着那种年少多金之人特有的强烈自信和自我意识。他温和地说:“谢谢。不过我今天开了一天的车,有点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没事,喝上一杯就解乏了。”那人满不在乎地说,搭在卫天宇肩上的手似乎不准备拿下来。“这里海拔高,你刚来,只怕一时适应不了,回去也睡不着,不如一起玩玩。” 卫天宇似乎听出了他的意图,却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的态度虽然和蔼,但很坚定。 那人锲而不舍地道:“来吧,一起喝一杯。明天我们一起去亚丁玩吧,全程都由我来买单好了。” 卫天宇见他自说自话到了如此地步,实在是忍不住好笑。他不想惹事,正在考虑如何让他知难而退,又有人走了进来。 酒吧里的人又重复了那一套“欢迎仪式”,掌声和口哨声、笑声不绝于耳。 卫天宇正要转头看过去,一只胳膊已绕上了他的腰。 凌子寒亲昵地说:“我饿了。” 卫天宇立刻明白他是来解围的,顺势便搂住了他,一手拿过餐牌来给他看,温柔地道:“我已经点了,马上就上来。你看看还要个什么汤?” “嗯。”凌子寒倚在他怀里,专心地研究起菜单来。 那人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少年,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只怕这两个孩子是一对小情人,自己也就不好再强求了。他只得自然地放开卫天宇,态度恢复了那种旅途中相遇的普通朋友般的亲切,笑着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对。”卫天宇微笑着点头。“我们一起的。” “哦,不错。那我就不打扰了。”那人便不再纠缠,转身走了。 卫天宇低头吻了吻凌子寒的额角,轻轻笑了起来。 凌子寒也笑。 他们这一路上只怕要遇到不少类似的事情。像卫天宇这样年轻英俊的少年人正是许多类型的男男女女都会喜欢的对象,越往前走,追求者会越多,而凌子寒实在是看着太过天真稚气,敢公然挑战《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人毕竟不多。因此,需要凌子寒挺身而出,“搭救”卫天宇的次数一定不会少。 在吧台上一个红色小蜡烛的映照下,他们此刻的动作和表情看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心有灵犀,情意绵绵,此后再也无人上前来打扰他们。 这时他们才听出来,这里放的都是一些老歌。 现在流行由当红歌星翻唱半个世纪甚至一个世纪前的那些动人的歌曲,而在这个地方听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酒吧里有不少人都跟着哼唱起来,注意力立刻转移了。 他们便悄悄离开吧台,坐到角落里,透过玻璃墙看着不远处的滔滔河水。 滚滚波浪反射着隐隐的星光,急急地朝着下游涌流,不禁让人兴起岁月如斯的感觉。 此时此刻,在这个天堂般的世外桃源中,十二岁的凌子寒与十九岁的卫天宇靠坐在一起,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色,聆听着那温和的男声轻轻吟唱出的优美的旋律。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这是他们在工作之外日常相处的第一天。在此后的一生里,他们永远都没有忘记。 ——本番外完—— ------------ 灵鬼双杀 1 二○四一年初春,椰林岛国菲律宾正是气候温暖、繁花盛开的时节,大批游客涌向这里度假,尤其是中国人。 新加坡航空公司的班机抵达新建的马尼拉国际机场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从出口处走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华人,只有少量菲律宾人和马来人,西方人更是寥寥可数。 菲律宾海关对于中国人很亲热,因为他们大部分是来旅游的。中国人走到哪里都是兴高采烈地买、吃、玩,对菲律宾的经济增长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除了旅行团外,还有不少零星客人,其中有一对年轻的华人颇引人注目, 他们一个叫叶秋,护照上的年龄是十六岁,另一个叫慕沙阿曼,今年二十三岁。 叶秋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有些偏瘦,显然正在长个,营养有些跟不上。他一直都不太跟人说话,老是冷冷地瞧着别处,看上去性格有些孤僻,气质却很干净。 慕沙阿曼与他刚好相反,总是微笑着,相貌英俊,有着极为深刻的线条,微褐的皮肤十分性感,比叶秋高半个头,四肤修长,身材匀称,一脸的书卷气。 海关人员一看他们便心生好感,边检查行李、护照边随口问道:“来做什么的?” “旅游。”慕沙阿曼用英语回答。“大概会住一段时间,慢慢地玩,希望能把菲律宾最美丽的地方都看一遍。”他的声音很柔和,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工作人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叶秋,微笑着说:“你们是兄弟?” “不是。”慕沙阿曼微微摇头。“我们是好朋友,比兄弟还要亲。” 工作人员立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仔细看了看叶秋的护照,笑道:“十六岁啊,刚好成年了。” “是啊,不然也不会做朋友了。”慕沙阿曼索性顺着他的思路说。 海关检查很快结束,工作人员和蔼地笑着说:“好了,你们可以走了。祝你们在菲律宾玩得愉快。” 慕沙阿曼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这才和叶秋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慕沙阿曼没有叫车,却去了机场书店。叶秋懒懒地站在路边等他,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着。慕沙阿曼买了一份马尼拉交通旅游图,这才微笑着出来,与他一起上了出租车。 “圣胡安大道177号。”慕沙阿曼用英语对司机说完,便打开图看起来。 叶秋没管他,只是看着外面的景色。 这些年来,菲律宾的政局和社会治安一直比较混乱,持不同政见者、黑帮、反政府武装有时互相勾结,有时又争斗不休,恐怖气氛常常笼罩着这个美丽的国度。尽管如此,菲律宾的经济仍然在艰难地增长,并逐步对大马尼拉进行了重新规划和建设。 机场高速公路的两旁大都是欧式镇屋,一楼一底,没有草坪,给人一种老旧的感觉。直到进入市区,才渐渐看到一些高楼。 慕沙阿曼仔仔细细地看过地图以后,笑着说:“小秋,这里好玩的地方挺多的,长滩、宿务、巴拉望、碧瑶,都值得去看看。” 叶秋“嗯”了一声,眼睛仍望着窗外。 慕沙阿曼也就不再说什么,将地图收起来,便闭目养神。 车子在圣胡安河边停下,慕沙阿曼拿出菲律宾比索来付了帐,便和叶秋一起下车。 这里是新开发的小区,一幢幢小别墅掩映在花树之中,环境十分优美。 慕沙阿曼将整只右掌贴到锁眼之上。电脑识别掌纹之后,便自动将门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却十分干净,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两人在来之前便熟悉了这幢别墅的全部资料,轻车熟路地下到地下室,便看到了放在那里的武器装备和一只银色的工具箱。 慕沙阿曼和叶秋相视一笑,却都没有说话,便回身上楼,进入书房。 慕沙阿曼打开了控制着整个院子和房屋内的安全系统的电脑,迅速安装上国安部配备给他们的最先进的监控与反监控系统,随即启动起来,稍加调适,便大功告成。 叶秋在一楼的吧台倒了两杯水,端上来递给他,看他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便笑道:“弄好了?” “嗯。”慕沙阿曼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外。“这里环境不错啊。” “是啊,我本来还以为要住烂房子,甚至下水道。”叶秋也笑着四处打量。“没想到会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你倒是真会想象。”慕沙阿曼开朗地笑了起来。“我们又不是来当乞丐或者小混混的。” 叶秋轻灵地跃上窗台,随意地靠着窗框,看着外面的花园,绿茵茵的草坪和姹紫嫣红的繁花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生机盎然,所有的色彩都是那样的鲜明,浓艳欲滴。 慕沙阿曼捧着水杯,循着安全路径进入了自己的数据库,调出了事先存放在里面的资料。 他们这次的目标是虎头帮的副帮主张苋。这位今年三十七岁的黑道首领是两年前从中国出境的。他曾经是中国某黑帮的大哥,后来改做正行,却以欺诈和贿赂的手段骗取了国家三亿多贷款,随即恶意破产,令国家资产血本无归。他甚至连公司的法人都不是,在法律上什么责任都没有。那么庞大的集团,法人和股东全都是他手下的弟兄,根据法律,那些人也不必负什么刑事责任,照样逍遥法外。两年前,他办理了正规手续,移民加拿大,却在加国只呆了一个月便来到了菲律宾。 这时的虎头帮不过是个小帮派,做的买卖主要是走私军火,而且是从B国的日月会上转手,赚些利润,因为资金有限,一直都做得不大。 张苋是在澳门赌博时认识陈一谨的儿子陈铎的,两人都有一样的癖好,顿时成为莫逆之交。张苋离开中国后,便到菲律宾去找他,希望能够借虎头帮的一席之地再展雄风。陈铎自然是喜出望外,便将他引荐给了自己的父亲陈一谨。 张苋手上有四千万美金,陈一谨颇为心动,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张苋加入虎头帮,成为副帮主,并迅速扩大军火交易的规模,很快在道上崛起,引起了东南亚黑道的广泛关注。 本来,追捕张苋应该是属于公安部管辖的事情,国安部并不会插手。但是张苋在中国骗取贷款的手续以及后来宣布破产的程序都是合法的,因而无法以正常的手段来逮捕他,并追回国家资产。公安部也尝试过秘密行动,派警察打入虎头帮卧底,却很难接近张苋本人,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于是,在一次国家安全委员会召开的内部情况通报和协调会上,公安部提出请国安部协助抓捕,凌毅自然一口答应。 正好,他们训练的第一代银翼猎手已基本毕业,经过专家组慎重评估,派出了凌子寒和卫天宇来完成这个任务,也算是他们的毕业实习。 临行时,吕鑫对他们说:“你们这次不单单是抓一个人,还要趁机在黑道上树立自己的形象,留下一个显赫的身份,以便为将来的工作做掩护。记住了,未来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因此现在必须注意自己的每一个举动,也许它会在将来保护你的行动,甚至挽救你的生命。” ------------ 灵鬼双杀 2 自从本世纪初,马宾尼大街被铁腕人物、华裔政坛悍将阿尔弗雷多?林彻底整治以后,这个著名的马尼拉红灯区便渐渐变成了普通的餐饮娱乐区,许多黑帮控制的色情业都转移了阵地。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邻海的玛莱塔区已经成为了马尼拉著名的色情与赌博业泛滥的地区,这里人员复杂,便于藏匿和逃脱,许多毒品和军火交易也都选择在这里进行。 虎头帮的大部分产业也在这一地区,其中包括闻名遐迩的同性恋夜总会暗夜。 夜幕低垂之后,这一地区立刻出现了旺盛的生命力,各种各样的霓虹耀眼刺目,到处都是侈靡的音乐和暧昧的香氛,街边站着的男男女女大多妖娆秀丽,十分诱人。 慕沙阿曼开着一辆半旧的吉普,载着叶秋来到暗夜夜总会。 门前的大型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慕沙阿曼打量了半天,不愿意挤进去,如果出了什么紧急事故,很难以驾车脱离。 叶秋也前后瞧着,半晌才说:“干脆就停在跑边吧,大不了被开罚单。” 慕沙阿曼看街两边都有车停着,便把车开过去停在路边,笑道:“所谓法不责众,真要罚,这么多车都跑不了,我看马尼拉警察不会这么干的吧?” 叶秋微微一笑,从车里跳出来,一脸好奇地东张西望,实际上却是在冷静而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和各种路线。 慕沙阿曼下了车,过去拉着他的手,悠闲地走进了暗夜。 他们两人都简单地穿着粗布衣裤,却是顶级的欧洲名牌,有一种优雅的慵懒,那种属于贵族子弟的气质,让人一看便会猜想其家世一定非富即贵,因此,他们一走进门,那位识货的现场经理便立刻笑着迎了上来,用英语招呼着他们:“先生是第一次来吗?” 慕沙阿曼的声音始终是柔和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是啊,早就听说过了这家店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时间光顾,今天来见识见识。” “哦,欢迎欢迎,来,这边请。”经理客气地笑着,在人满为患的店堂里帮他们找了一个座位。 这是靠墙的一张小桌,经理连声抱歉:“实在对不起,因为两位先生没有提前订位,所以,没什么好位置了。” 慕沙阿曼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这就很好了。” 经理微微躬身,问他们:“两位先生喝点什么?” 慕沙阿曼沉吟了一下便道:“两杯马提尼。” 经理看了看叶秋,笑着说:“这位先生成年了吗?法律规定,不到十八岁是不能喝酒的,我若卖酒给你,也是违法的。” 叶秋冷冷地看着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慕沙阿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这里很守法律的吗?” 经理便知他是懂事的人,于是笑着躬了躬身:“那请稍等。” 等他离开,两人便四处打量起来。 灯光很暗,音乐很吵,前面的台子上有两个美丽的男孩子正在跳钢管舞,旁边围观的人不时地大声叫好,当中夹杂着淫猥的调戏,不堪入耳。 叶秋是个长相十分标致的男孩子,气质冷冽,就像一块上品的水晶,即使在黯淡的灯光下也闪烁着夺目的光彩,身旁的一切都成为突出他的背景,将他的出色凸显得更加清晰。 与他相比,英俊而温和的慕沙阿曼似乎总是会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常常不那么引人注目。 两人在那儿只坐了一会儿,就不断地有人向他们这边张望。 叶秋恍若未觉,修长的手握着酒杯,偶尔喝一口,眼光一直淡漠地瞧着台上跳舞的少年。慕沙阿曼偶尔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两句,而他的神情便会变得温和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旁人都看得出来,那个英俊青年对身边的美少年十分迁就宠爱,而那个少年却十分高傲,或者是被宠坏了,一副没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可就因为他的年少标致,令他的高傲都有着一种仙人之姿,非常吸引人。 尽管如此,一般人都认定了他们是一对,也就不会轻易上前搭讪,自讨没趣。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着,慕沙阿曼一直带着迷人的微笑,而叶秋也渐渐有些活络起来,冷冷的模样已被柔和的神情所代替。 当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有几个人向他们这张桌子走来,很快围到了他们身边。 慕沙阿曼看了看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青年人,身形有些单薄,刀削般的脸上隐隐的透露出纵情酒色后留下的倦怠,眼中流露着奸邪的笑意,看了看他,又去看叶秋,整个人都毫不掩饰地散发出居心叵测。 在他旁边的男人比他大一些,显得瘦小而结实,目光阴沉,看着叶秋的时候却闪射出一缕贪婪的寒光。 他们研究过这两个人的资料。 那个年轻人便是虎头帮帮主陈一谨的儿子陈铎,从小就人品极坏,长大后更是骄奢淫逸,无恶不作。 另一个人便是他们的目标,虎头帮副帮主张苋。 资料显示,这两个人有相同的癖好,就是喜欢玩弄*美丽的少年,为此不知有多少男孩子断送在他们手上。 在他们身边的那几个人是他们的护卫,有的是虎头帮中的好手,有的是张苋从中国带出来的老兄弟,俱都身手不凡,忠心耿耿。 慕沙阿曼与叶秋停止了说话,静静地看了他们片刻,见他们没有离开的迹象,便客气地问道:“先生,请问有事吗?” “真有礼貌啊,美人儿。”陈铎嘿嘿笑道。“在这个地方这么有礼貌的人还真是少见。” 慕沙阿曼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说:“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铎耸了耸肩:“没什么意思,既然都是来玩的,不如一起玩玩,怎么样?” 慕沙阿曼皱起了眉:“我不明白,先生,我们并不认识你。” 陈铎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轻描淡写地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嘛,多玩几回自然就认识了。” 他身边的人全都嘻嘻笑着,望着眼前的两个人。那个英俊的混血青年显然斯文秀气,而旁边那个标致的少年更是看上去瘦弱单薄,既然被陈铎和张苋看上了,那当然是跑不了的。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这种事情已经玩过不知多少回了,也就没有多做提防,都只是目露猥亵,嘴边含笑,就像是一群饿狼看见了两只小兔一般。 慕沙阿曼和叶秋却并没有像他们过去玩过的人那样,要么勃然大怒,要么惊惶失措,都只是冷冷地瞧着他们。 陈铎只觉得那四道目光仿佛四把利刃,戳得自己周身不自在,不由得心头火起,脸上却犹自带着笑容,戏谑地道:“看来二位没什么意见,那就请吧。今晚我们好好玩玩,明天早上我派人送你们回家。” 张苋本来懒懒地抱着胳膊站在后面,这时却渐渐地戒备起来。他虽然觉得眼前这两人的态度太让人讶异,可又舍不得到口的美味,于是一挥手,他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围了上去,打算必要时强行绑架。 他们刚刚一动,叶秋已经出手。 他脚下猛地用力,将面前的小圆桌狠狠地踢向陈铎,随即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短刀,猛地插向陈铎的胸膛。 与此同时,慕沙阿曼也拔出了一把枪,指向张苋。那枪的造型有点怪,很像最新生产的P330西格手枪,体积却比它要小,用起来十分轻巧。 他们两人的出手都非常快,那几个人完全没有料到,虽然本能地探手去拔枪,速度上却完全落了下风。 叶秋的刀尖已触到了陈铎的衣服,慕沙阿曼却出声阻止:“小秋,住手。” 叶秋停住了动作,却是满脸的不痛快。 陈铎看着近在咫尺的闪着寒光的利刃,一动也不敢动,惊恐地看向那个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杀星的少年。他那张标致的脸此时就像大理石雕刻而成,充满了冷冷的杀机,让人不寒而栗。他惊怔地问道:“你……你……你……是谁派来的?” 慕沙阿曼淡淡说:“先生,是你们先来惹我们的。我们不过是来喝一杯,看看艳舞而已,喝了酒也会买单,应该没得罪你们吧?” 陈铎一愣,完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努力侧着身子避过叶秋手中的刀锋,转头看向张苋。 张苋被慕沙阿曼手里的枪口指着,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危急时刻也经历过不少,可像这样的情况还从没遇见过。明明是两个看上去柔弱得很的年轻人,忽然变成了武装到牙齿的劲敌,确实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此时此刻,叶秋的刀顶在陈铎的胸口,慕沙阿曼的枪口对准了张苋,而几个护卫的枪则指向他们两人,可他们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副准备同归于尽的神情,让陈铎和张苋暗自心惊。 他们这里虽然闹得厉害,可因为是在角落,音乐又吵,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僵持了好一会儿,张苋才判断出他们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于是镇定下来,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看两位先生是误会了。或者说,是我们误会了。还以为两位先生是来……那个……玩玩的,所以见猎心喜,想来邀请你们一起去玩。如果两位先生没那个意思,那就是我们鲁莽了,还请原谅。” 慕沙阿曼看着他,片刻之后才说:“小秋,放了他吧。” 叶秋“哼”了一声,这才收回刀,从容地坐下,对一直指着他的那几把枪视若无睹。 慕沙阿曼却没有收枪,只是盯着张苋,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张苋会意地一笑,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把枪都收起来,不得对两位先生无礼。” 那几个人立刻收回了枪,微微退后了两步。 慕沙阿曼这才垂下了枪口,身形舒展地向后靠到椅背上,微笑道:“既然是误会,那自然是不知者不怪。那么,几位先生请便。” 张苋拍了拍坐在那里发怔的陈铎,意味深长地对那两个人笑着说:“这叫不打不相识,我们也算是有缘,希望将来有机会能交个朋友。” 慕沙阿曼淡淡一笑,对他躬了躬身,却并没有任何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 叶秋一直冷冷地瞧着他们,五指灵活地玩着手上的那把刀,手势中充满了华丽的美感。直到这时,几个人才注意到,这个黑衣少年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青铜色的骷髅手镯,在敞开的领口之间,也有一只银色的骷髅头吊坠,墙上的牛眼灯斜斜地射过来,刚好罩着他,令他整个人都有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更让人产生出强烈的欲望。 张苋抑制着内心的冲动,对他们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陈铎对眼前的两个美人十分不舍,却又不敢造次,于是也只得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断后,直到陈铎和张苋已经走远,而这两个年轻人又没什么异动,这才快步消失。 慕沙阿曼收起了枪,招手叫来服务生,微笑着说:“买单,打坏的东西由我们全赔。” 服务生却十分客气地道:“先生,老板说了,今天他请客,欢迎你们下次再来。” 慕沙阿曼一怔:“这个……不太好吧?还是我们自己买单吧。” 服务生的态度却更加恭谨:“不不不,先生,老板既然吩咐了,我也不敢收两位的钱。” 慕沙阿曼便笑了,从身上掏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递给了那个服务生:“那么,这是给你的小费。” 服务生却不敢接,叹息着说:“先生,谢谢您的好意,如果我收了,只怕饭碗就砸了。” 慕沙阿曼也不强人所难,便道:“那好吧,请代我谢谢你们老板。” “一定,一定。”那位服务生殷勤地将他们送到大门。“先生,请慢走。” 慕沙阿曼朝他挥了挥手,这才笑着抬手搂住了叶秋,与他一起朝街上走去。 张苋站在二楼,目送着那两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才阴冷地道:“立刻给我查清那两个人的底细。” 他身后的人应道:“是。”便转身走了出去。 —————————————————————————————— 祝各位亲亲中秋快乐!全部抱抱。:) ------------ 灵鬼双杀 3 一转眼,慕沙阿曼和叶秋到马尼拉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 白天,他们在马尼拉市内到处游玩,晚上才回家。有几天,他们去了巴拉望,在那边的酒店里住着,闲暇时就是游泳、潜水,感觉其乐融融。 当然,间中又打过好几架。 他们两人实在是太漂亮了,慕沙阿曼是刚刚成熟的味道,随随便便往那里一坐,便显得风情万种,而叶秋则是少年的青涩,冷冷的模样越发地让人感到玉洁冰清,在喜欢男男恋的人眼里,他们简直就是瑰宝。 菲律宾本就是女多男少,像他们这样英俊的华人男子就更少,而这里的富商却有许多是华裔,自然会对他们趋之若鹜,那些经营色情业的黑道帮派也就十分注意他们,千方百计地想把这两棵摇钱树弄到手。 但是,这两个人却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个男孩子,常常一言不发便大打出手,拳脚又好,而且动不动便拿出刀来,又速度奇快,往往当胸便刺,竟然无人能够抵挡,如果不是那个大一点的青年阻止,早已不知酿成多少起血案了。 于是,仅仅十来天的功夫,整个玛莱塔区都知道了这两个人。一时间,有人悬赏要他们的人,有人则到处调查他们的来历。 不久,鼎鼎大名的澳门赌王秦成传过话来:“这两个孩子是我的子侄辈,刚刚长大,在家里从小到大都倍受宠爱,身手都不错,但脾气有些火爆,受不得气。他们这次只是到菲律宾去玩玩,见见世面,请道上的兄弟给个面子,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这话放出来的同时,慕沙阿曼和叶秋显然也收敛了许多,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只偶尔出来逛逛街。两人很亲热,慕沙阿曼总是搂着叶秋的肩,或者拉着他的手,显然很护着他。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有位贵客便来敲他们的门了。 来人刚刚走近大门,慕沙阿曼便听到了报警信号。他看了看监视器,立刻认出那是虎头帮的帮主陈一谨以及他的助手沈越,两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虎头帮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沈越上前按响门铃,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通话器,淡淡地问道:“哪位?” 沈越客气地道:“请问是慕沙阿曼先生吗?” 慕沙阿曼温和地说:“是的,请问您是哪一位?” “哦,是这样,我们帮主想见见您,请先生务必给个面子。”沈越的用语一直十分有礼貌。 “帮主?”慕沙阿曼有些疑惑。“什么帮的帮主?” 沈越微微一笑:“虎头帮。” 慕沙阿曼沉默了一会儿,才客气地道:“好吧,请进。”然后按下了开门钮。 大门静静地打开了。 陈一谨和沈越面带微笑地走过院中的草坪,来到他们的楼前。 慕沙阿曼打开房门,略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随即客气地说:“请吧,请坐,喝点什么?” 沈越笑道:“阿曼先生太客气了,就来点茶吧。” 慕沙阿曼便泡了一壶碧螺春过来,给他们的茶杯一一倒上,这才坐下,微笑着问:“两位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陈一谨五十来岁,有点马来血统,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却颇有气度。他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问道:“不知阿曼先生与澳门的成哥是什么关系?可否冒昧请教一下?” 慕沙阿曼微笑着说:“我叫他一声成叔。” 陈一谨见他答得滴水不漏,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看了看跟来的几个人,轻轻咳了一声。那几个人立刻出门,守在了屋子四周。 慕沙阿曼有些惊讶:“这是什么意思?不用这样吧?” “阿曼先生,这只是防患于未然。”陈一谨轻笑。“没事当然好,如果有事,也能够及时防范,你说呢?” “哦,那随你便吧。”慕沙阿曼耸了耸肩。 陈一谨看了看沈越,便向后靠到了沙发背上。 “阿曼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沈越身子前倾,态度诚恳,微笑着说:“这次你们到马尼拉来,是私自跑过来的吧?成叔有些着急,在亚洲道上到处查找。谨叔与成叔是多年的交情,自然也就帮忙留意了。要不是你们最近惹了些事,我们也不会注意到你们。昨天谨叔与成叔已经联络过了,把你们的行踪已经告诉了他,让他不要担心,不知成叔他老人家有没有跟你们联系?” “有,他还跟我提了谨叔和越哥,让我有事可以找你们商量。”慕沙阿曼不好意思地揪了一下鼻尖,笑道。“我还说呢,怎么成叔一下就知道我们的事了,原来是你们告诉他的。” 沈越也笑:“其实你们年青气盛,自己想跑出来闯天下,这都没错。成叔他是长辈,只是关心你们而已。谨叔已经跟成叔说了,让他尽管放心。所以,我们今天才来看看你们。” “那真是有劳谨叔了。”慕沙阿曼立刻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其实我们是晚辈,谨叔打个电话来,我们就去拜访了,怎么还好意思让谨叔跑过来?” 沈越显然已对他颇有好感,闻言笑道:“阿曼先生就不要客气了,你们人生地不熟的,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我们多走两步,也没什么关系。谨叔很随和的,也不讲究那些规矩。” 陈一谨笑着点头:“是啊,你们既然是成哥的子侄,那也就是我的子侄,理当照顾。” “谢谢谨叔。”慕沙阿曼立刻道谢。“既然如此,你们叫我慕沙就行了,别那么见外。” 正在这时,叶秋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边走边含糊地说:“慕沙,你在和谁说话?” 他显然没料到屋里会有人,上衣也没穿,只穿了一条粗布裤,赤足走了下来。 陈一谨和沈越抬头一看,便瞧见了少年的身体在午后的阳光里奕奕生辉。那略瘦而修长的身子仿佛一竿青竹,显得极为柔韧,晶莹的皮肤似乎是半透明的玉一般,一看就知道细腻润泽。只是,在他的右胸,却有一个极为可怕的纹身,在光洁肌肤的映衬下显得特别刺眼。 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有一个黑色的骷髅头,两个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凝视着每一个看向它的人,僵硬的脸上绽放着一缕诡异的笑容。 陈一谨和沈越不知经过多少枪林弹雨,此时一见这个纹身,不由得都暗暗一凛。 叶秋却茫然未觉,一看客厅里有两个陌生人在,顿时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慕沙阿曼微笑着说:“小秋,快去穿衣服,过来见见谨叔和越哥。” 叶秋一听,扭头就走。 慕沙阿曼连忙替他解释:“他不太爱说话,这是去穿衣服了,不然对两位太没礼貌。” 陈一谨爽朗地笑道:“不要紧,他又不是故意的。” 慕沙阿曼客气地说:“谨叔果然豁达大度。” 沈越看了陈一谨一眼,这才郑重地道:“慕沙,我听成叔说你最拿手的是改装枪械,那我们虎头帮是经营什么的你也知道吧?” “这个……”慕沙阿曼略一沉吟,才笑嘻嘻地说。“知道一点,你们好像是做军火生意的。” 沈越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是啊,我们主要做军火,最近两年来才有了别的一些业务。” 他说的虽然含蓄,慕沙阿曼却知道那些“别的业务”就是指色情业,便笑了笑,没有吭声。 陈一谨脸一沉,哼了一声:“阿越,你别往那逆子脸上贴金了,什么业务?狗屁。” 慕沙阿曼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陈一谨看着他的笑脸,随即也笑了,显然心情大好:“慕沙,你很不错啊。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和小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很好,很好。不过,最近你们也让这边道上的兄弟蠢蠢欲动啊。既然到了这里,我总还是要护着你们的。你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们虎头帮。” 慕沙阿曼一怔,有些迟疑起来:“这个……好像……不太好吧?我不喜欢被约束。” 沈越立刻说:“不会约束你。你加入虎头帮,以后再有什么人找你麻烦,谨叔也方便出面替你说话。另外,你不是酷爱改装枪械吗?正好可以大显身手啊。” “不约束我吗?”慕沙阿曼看向陈一谨,似乎有些不相信。“道上的各个帮派不是都要讲很多规矩的吗?好像还需要做许多帮里交下来的事情。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陈一谨微笑着说:“你不喜欢就不做,没关系的。” 沈越趁热打铁,兴致勃勃地道:“我看干脆这样,谨叔认慕沙做义子吧,这样帮中也就没谁管得了他了。” 慕沙阿曼微微一惊:“这……这……” 陈一谨笑着看向他:“只怕慕沙看不起我这老头子,不愿意啊。” “谨叔说哪里话?”慕沙阿曼困惑地搔了搔头。“我当然是愿意的,只是……那个……太突然了吧?” 沈越看着他那孩子气的样子,不由得朗声笑了起来:“那是谨叔与你一见如故,这也是缘分嘛。” 慕沙阿曼似乎性子随和,倒也无可无不可,便道:“那行吧,谨叔以后可别说我不孝。我什么都不懂,如果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谨叔多担待。” “那是自然,你放心吧。”陈一谨很喜欢他的性情,笑得十分开心。 沈越笑道:“我看明天就告知帮里的弟兄们,下周开香堂,把慕沙介绍给大家吧。” “好。”陈一谨立刻表示赞同。 慕沙阿曼根本来不及表示任何意见,只得赶紧说:“我无所谓,不过小秋是不会加入的。他一向性情内向,不爱见人,更不喜欢跟陌生人过于接近,不适合在社团里混。” 沈越马上点头:“那没关系,我们不会勉强他的,你加入就行。” 慕沙阿曼这才放下心来。 三个人闲聊了几句,陈一谨便示意沈越告辞。 慕沙阿曼一直将他们送出大门,这才回来,悠闲地走上楼去。 叶秋坐在二楼的窗台上,正看着陈一谨他们的两辆车离开。 慕沙阿曼走到他身边,笑着摇头:“一个冷不防,就认了个干爹。” 叶秋调侃道:“这说明你魅力惊人嘛。” 慕沙阿曼哈哈大笑,忍不住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肩。 笑了一会儿,他们才认真讨论起来。 “你猜陈一谨这是什么意思?”叶秋沉思着。“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而已,虽然有秦成那边的铺垫,也不至于动作这么快,进展这么神速吧?” 慕沙阿曼细想着刚才的对话,包括陈一谨和沈越的表情、语气,半晌才道:“我觉得有可能是陈一谨与他儿子陈铎有了激烈的冲突,陈铎那边有张苋撑腰,势力已经比他这边大了,对他十分不利,所以才会来这么一手。”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叶秋思索着问道。 慕沙阿曼笑着说:“也许是围魏救赵。” 叶秋点了点头:“无论是基于什么原因,他这一着棋下得很妙,想把陈铎和张苋的注意力集中到你的身上,再借助秦成的力量,以便他完成什么计划。” 慕沙阿曼立刻同意:“我也这么认为。” 叶秋笑了:“这倒是正中下怀,我们也想惹张苋。” 慕沙阿曼仰头笑道:“是啊,正好各取所需,适得其所。” ------------ 灵鬼双杀 4 在虎头帮的总堂,慕沙阿曼给关二爷上了香,然后跪下给陈一谨敬茶,叫了声“义父”,就此礼成,帮中的那些干部全都一一过来,亲热而恭谨地叫“阿曼少爷”,慕沙阿曼也温尔文雅地与他们微笑着点头致意。 最后,陈铎过来,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阿曼兄弟,看来上次我还真说对了,我们确实是有缘啊。” 慕沙阿曼温和地说:“大哥,过去兄弟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哥多多包涵。” 陈铎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嘛,不用这么客气。” 张苋这才上前,热情地伸出双*住慕沙阿曼的手,笑道:“阿曼少爷,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慕沙阿曼连忙谦逊地说。“苋哥是前辈,还要多多提携小弟才是。” 张苋大为高兴,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阿曼少爷真是年轻有为啊,有机会大家多切磋切磋。” 慕沙阿曼连连称是。 陈一谨看他们一团和气地宣暄了半天,这才笑眯眯地道:“慕沙有手绝活,今天给大家亮一亮,也让他们开开眼。” 那些粗豪的汉子立刻大声叫好。 慕沙阿曼从家里带来的那个银箱子一直是沈越叫人替他看着,这时连忙提了过来。 叶秋没有跟着他来,而是去陈铎和张苋两人的住所踩盘子去了。慕沙阿曼的解释自然是“小秋还小,不能让他搅进来”,陈一谨也就不再多问。 这时,慕沙阿曼将箱子放到桌上,随即看了看左右的人,问道:“谁身上有枪?” 立刻,几乎所有人都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只有陈一谨、沈越和张苋除外。 慕沙阿曼略一犹豫,便从陈铎手上接过了克洛格手枪。他的神情立刻变得十分专注,打量了一下这把枪,便出手如电,“咔咔咔咔”地将枪拆成了一堆零件。他的动作竟然比机械手还快,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接着,他左手从桌上拿起各种零件,右手同时从工具箱里拿出各种锉刀、钳子,这里锉两下,那里拧一下,然后再飞快地组装起来,又成了完整的一把枪。 他握着枪柄,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笑了起来,随即递给陈铎:“大哥可以试试看。” 陈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瞄准窗边的一把椅子便开了枪。 枪声不大,子弹出膛的速度却奇快,威力增加了不止一倍,立刻就将那把椅子轰成了一堆碎木条。 陈铎又惊又喜:“哈哈,兄弟,你还真有两手啊。这样的枪,真他妈的太棒了,过瘾。” 其他人一看,顿时涌到慕沙阿曼面前,七嘴八舌地嚷道:“阿曼少爷,也替我的*一改,我就嫌它威力不够大,用起来不得劲。” 慕沙阿曼微笑着说:“不急,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陈一谨这才站起身来,威严地道:“不错,今天慕沙就算是正式加入虎头帮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做这些事。我们先去吃饭,替慕沙好好庆祝一下。” 立刻,那些人哄然叫好,拥着慕沙阿曼便走了出去。 陈铎拿着自己的枪翻来覆去地看,显然爱不释手。张苋走到他身边,冷冷地说:“别美了,赶紧想想对策吧。老头子把这小子找来,又认他当干儿子,只怕是对你不怀好意吧?” 陈铎诧异地看向他:“为什么?干儿子又怎么样?老子还是他的亲儿子呢。” 张苋冷哼一声:“亲儿子又怎么样?你一直在想他的位子,他还不防着你?” 陈铎思索片刻,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张苋阴狠地说:“先看一段,这小子如果没有异动,就想办法收服他,让他成为我们的人。如果有证据显示老头子想传位给他,那就立刻除掉他。” 陈铎一拍桌子,笑道:“好,就这么办。苋哥,我反正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张苋拍了拍他的肩,这才走了出去。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大家都闹得很凶,慕沙阿曼被灌了不少酒,到后来已经双颊绯红,摇摇欲坠,令他俊美的容颜又添了几分魅力。 张苋非常喜欢他这一型的男人,一直不言不语地瞧着他,心里反复盘算着。慕沙阿曼成了陈一谨的义子,他已经不便硬抢了,不过,这么一个大美人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要他强忍着不动手,那也是很难做到的。如今,陈一谨做生意的资金大部分都被他控制,陈铎也已经被他攥在了手心里,他根本不怕撕破脸。只是,他一向聪明,最懂得观察风向,从而掌握最佳时机。 想着,他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看着慕沙阿曼的眼光就像瞧着已经到手的猎物一般,满是欣赏和笃定。 沈越与张苋的年龄差不多大,当年却是跟着陈一谨一起出道的,对他忠心耿耿,一向就不喜欢张苋,这时在一旁看着张苋仿佛饿狼一般的眼神,心里不由得一凛。 过了一会儿,他凑到陈一谨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陈一谨看着大家与慕沙阿曼闹酒,一直含笑不语。听了沈越的话后,他便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好了,今天慕沙第一次来,你们不要把他灌趴下了。这样吧,沈越带慕沙去休息,我也先走了。你们继续玩,晚上可以去好好乐一乐,所有花费全部记在我的帐上。” 那些人立刻大笑起来:“好啊,谢谢老大。” 沈越笑着扶起慕沙阿曼,带着他出了酒店,坐上了陈一谨的车。 张苋用肘撞了一下陈铎:“你看,老头子多关心这小子,只怕还从没这么关心过你吧?” 陈铎恼怒地一仰脖子,将手中的酒灌下,随即将酒杯砸到地上,忿忿地道:“老头子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 张苋却知道陈一谨是喜欢女人的,并不喜欢男人,这时却推波助澜:“大有可能。古往今来,被美色所迷,情愿不要江山的人可不少。” “妈的,虎头帮是我们陈家的,可不能改姓了阿曼。”陈铎伸手又去拿酒。 张苋阻住了他,低声说道:“这个时候,你最好保持清醒。这里到处是老头子的人,你别酒后吐真言,当心掉了脑袋。” 陈铎立刻停住了动作,随即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慕沙阿曼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叶秋还没睡,一听到门铃响便冲了出来。 沈越搀着慕沙阿曼,对他笑道:“慕沙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叶秋微微一怔,随即将慕沙阿曼接过来,对他说了声“谢谢”,便往门里走。大门随即在他身后关上。很明显,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应该客套一番,请人进来坐坐,喝杯茶。当然,客人也会说“谢谢,不用了,改天再来叨扰”之类的,于是皆大欢喜,分手之后还是朋友。叶秋却是根本不来这一套,他的一举一动都干净利落,只做最实际的事,不讲无用的废话,越发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沈越见他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年头,谁不会说两句应酬用的场面话?这个男孩子却活得很真实,什么虚伪的话都没有,让人反而感到轻松。他就那样站在大铁门外,一直看着那两个人进了屋子,这才带着护卫离去。 叶秋关上房门,用力架住慕沙阿曼绵软的身体,关切地问:“喝了多少酒啊?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样发生个什么意外,你不是任人宰割嘛。” 慕沙阿曼努力撑起身体,对他微笑道:“没办法,那帮王八蛋,劝起酒来就跟打架似的,简直是在跟我拼命。又没人帮我挡酒,只好硬顶了。不过,陈一谨和沈越好像还是比较在意我,关键时刻还是出来替我解了围,又送我回来。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我现在这么善良的,又没有对谁造成威胁。” “你说没有就没有?聪明人会审时度势,就明白你对他没有危害,可是万一对方是个蠢货呢?只怕就会认为你的存在挡了他的路,搞不好一时糊涂,就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叶秋一边说一边摇头,看他已经站不起来了,索性抱起他便上了楼。 慕沙阿曼呵呵笑道:“如果别人看你这样一个小孩居然能如此轻松地抱起我这么一个大人,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叶秋听了,有些孩子气地微笑着说:“得了吧,什么大人?你还不是小孩?” 他将慕沙阿曼抱进浴室,剥掉衣服,放进浴缸,随即拿起花洒,一手用热水冲他的身体,一手拿着毛巾替他擦拭身体。 慕沙阿曼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挣扎着想将他推开:“不要,我自己来吧。” 叶秋好笑地拨开他的手:“行了,你老实一点,别一会儿弄到吐,那不是更狼狈?” 慕沙阿曼果然不再动弹了。他睁开醉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柔和灯光下的少年。 水汽氤氲中,叶秋的双眼仍然显得神采奕奕,脸上的神情却是出奇的温柔,让人怦然心动。 慕沙阿曼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一下叶秋的脸。 叶秋感觉得到他手掌心的灼热,不由得微微一皱眉,关心地用手贴上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慕沙阿曼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没病,是酒。” 叶秋便放下了心,继续帮他洗完澡,然后关掉水,拉过浴巾来将他裹住,随即抱了出去,径直进了他的卧室,替他擦干身子,这才将他放到床上。 慕沙阿曼喃喃地道:“真是的,还要你做这些事。” 叶秋轻笑:“我们是搭档,我不做谁做?换个位置,今天是我喝醉了回来,你还不是会这样照顾我。” “嗯,我肯定会的。”慕沙阿曼毫不犹豫地说道,也就不再客气了。 叶秋拉过被子来替他盖上,然后下楼去了厨房,很快做了一碗醒酒汤,端上来喂他喝了,这才轻声说:“你就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慕沙阿曼点了点头:“你也是,赶紧睡吧。” 叶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万一你睡到中途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在那边屋里也听不到你的动静。” “好啊。”慕沙阿曼很是高兴,便在大床上往旁边挪了挪。“你就睡在这里吧。” 叶秋很自然地上了床,躺到他的身边,闭上了眼睛。 今夜月光很亮,透过细纱窗帘照进屋中,令整个房间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慕沙阿曼看着很快睡熟了的叶秋,轻轻侧过身去,缓缓地伸出手,放到他的身旁,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他搂了过来。 叶秋立刻惊醒,睁开眼见是他,便微微一笑,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了。 慕沙阿曼看他孩子一般倚在自己怀中,不由得露出了快乐的笑容,随即在醉意中沉沉睡去。 ------------ 灵鬼双杀 5 短短一个月里,慕沙阿曼便在菲律宾黑道中闻名遐迩,虎头帮的交易额也迅速上升。曾经亲眼目睹过他改装枪械的人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叫他“机械手”或者“灵巧的慕沙”,久而久之,便将“机械手”和“灵沙”合在一起,成了慕沙阿曼响当当的外号。 叶秋却很少露面。他一直在暗中监视与跟踪张苋,却总是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张苋生性狡诈,并且总是担心中国政府会派人来抓他,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两年,仍然没见动静,他还是十分警觉。即使是跟陈铎出来鬼混,他也总是随身带着好几个保镖,那些人都是他从中国带出来的兄弟,身手敏捷,只忠于他一个人,都不太好对付。除此之外,陈铎的护卫也不少。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张苋,却不引起轩然大波,从而造成国际纠纷,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必须生擒张苋,并将他押送回国,因为这次任务并不单单只是抓捕一个罪犯,而是要追回国家的巨额贷款。 这时,阿布沙耶夫武装的首领马拉巴南竟然亲赴马尼拉,找到了慕沙阿曼。 他是陈一谨非常想发展的钻石级客户,却一直没有如愿。“阿布沙耶夫”每年消耗的武器弹药十分惊人,因此总是通过B国的日月会直接进货,他们很难插手。这次马拉巴南居然会主动找到他们,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他立刻指示慕沙阿曼,务必全力以赴,抓住这个大客户。 马拉巴南显然对慕沙阿曼很有好感,因为慕沙阿曼有一半阿拉伯血统,让他感觉十分亲切。他向慕沙阿曼详细说明了自己对现有武器更高的要求,慕沙阿曼立刻表示能够做到,并当场演示给他看。 马拉巴南很是高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行啊,以后的订单都给你们吧。多花点钱无所谓,多绑几个人质就有了。” 慕沙阿曼笑着点头:“谢谢你这么支持我。” 马拉巴南哈哈大笑:“我们是一个种族,我不支持你支持谁?而且你这样的手艺,实在是顶级的,太难找了,就是多花点钱也值得啊。” 陈一谨听说马拉巴南已将全年订单给了他们,顿时喜出望外,连忙设宴,盛情款待这位大财神。 虎头帮的高级干部都参加了,张苋和陈铎自然也不例外。 马拉巴南盛赞慕沙阿曼的技术,一直啧啧称奇:“慕沙,你是怎么练出来的?别说脑子那么灵了,光说你手上的那份技巧就让人佩服,简直是比电脑控制的机械手还要厉害。” 慕沙阿曼温和地笑道:“你真是过奖了。” “不不不,我是实话实说。”马拉巴南与他碰了一杯,这才看向陈一谨,叹息道。“谨叔,以前我跟你们没打过什么交道,只知道你们讲义气,有信誉,不过,到底规模小了点,不能直接跟古斯曼将军要货,所以虽然起步很快,要大发展还是难。可是今天看到了慕沙,我对你们充满了信心。假以时日,虎头帮很可能发展成菲律宾第一帮派,我们除了生意外,还可以在其他方面进行合作的。” 陈一谨当然明白。“阿布沙耶夫”绑架人质后,都是通过菲律宾的黑帮对其家属进行勒索并收款,然后那边再放人。这样的操作相当安全,令菲律宾政府非常头疼。凡是与“阿布沙耶夫”合作的帮派都能分到丰厚的利润,那也是一个无本万利的生财之道。 听马拉巴南主动提出将来进一步合作,陈一谨和沈越都是大喜,立刻举杯,对他笑道:“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来,为我们合作愉快干杯。” 看着慕沙阿曼越来越得势,陈铎十分气闷,脸色越来越阴沉。 张苋却是一直从容不迫,谈笑风生,既捧了马拉巴南,又夸赞了慕沙阿曼,敷衍得滴水不漏。 终于,宾主尽欢,马拉巴南付了他们一千万比索作为订金,又对慕沙阿曼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要求,这才满意地南下,回他们占据的岛屿去了。 陈一谨送走了客人,正眼都没看一下陈铎,便和沈越、慕沙阿曼上了车。 陈铎咬着牙,恨恨地对张苋说:“我要杀了那个杂种。” “我不反对,不过,何必杀?”张苋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失踪就行了。” 陈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带着邪气的笑:“苋哥,我记得你最喜欢他这一款了,是不是想上他啊?” “对啊,还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思。”张苋也邪邪地一笑。“你不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小男孩吗?咱们这叫各得其所。” “哈哈,正是。”陈铎兴奋地直点头。“那孩子真像一只小野猫,我喜欢,不过,得先把他的爪子给斩了。” 张苋沉吟半晌,说道:“阿铎,看来我们不能再等了。慕沙阿曼如果有马拉巴南撑腰,我们要再动他就不容易了。最好趁现在将他拿下,逼他成为我们的人,这样,要逼老头子退位就简单了,阿布沙耶夫也会支持我们。” “对啊,太好了。”陈铎一听就激动起来。“好好好,苋哥,你说吧,咱们怎么干?” 张苋搭住他的肩:“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公共场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走,到我家去再仔细商量。” 这两人在席桌上的态度,陈一谨和沈越都已看得清清楚楚。经过一个月的观察,他们也都对慕沙阿曼信任有加,尤其是这次成功抓住马拉巴南的巨额订单,已经让他们不再有丝毫怀疑。 陈一谨将慕沙阿曼带回了自己住的别墅,对他笑道:“我先休息一下,你和沈越谈谈。” 沈越会意,立刻将他带进了保密性能很好的书房。 慕沙阿曼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茶,安静地等着他说话。 沈越坐进沙发,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地说道:“慕沙,你是谨叔的义子,我也就什么都不瞒你。” 慕沙阿曼欠了欠身,示意自己在听。 沈越低沉地说:“陈铎想杀谨叔。” “什么?”慕沙阿曼大吃一惊。“为什么?他们不是……父子吗?” 沈越冷笑一声:“在那个孽子眼里,哪里会有什么父子亲情?他一心想坐谨叔的位子,已经等不及了。” 慕沙阿曼一时无话可说,眼中满是震惊和疑惑。 沈越微微一笑,神情变得很温和:“慕沙,你的性情温良,待人诚恳,虽然身怀绝技,却一直谦逊有礼。说实话,你是不大适合在道上混的。不过,以你的性格,你也不会与人结什么仇,而你的手艺却有许多人需要,因而总的来说,你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次谨叔请你入帮,并认你为义子,也是想借助你的能力,请你帮个忙。” 慕沙阿曼立刻说:“这没问题,义父有什么事,我自然义不容辞。” “好,谨叔没有看错你。”沈越笑着点了点头。“慕沙,陈铎是谨叔的儿子,可自小就不学无术,没有规矩,而且屡教不改。十三年前,陈铎才十五岁,便开始好色贪淫,男女通吃,生冷不忌,为此惹了很多麻烦,最后都要劳烦谨叔和我去替他收拾残局。谨叔是个重情意的人,夫人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娶。他非常痛恨好色之徒,结果自己的儿子偏偏就要跟他对着干。久而久之,他就对这个儿子十分失望,于是重新在医院里孕育了一个儿子。” 慕沙阿曼微微一惊,手里捧着茶杯,更加专注地倾听着。 沈越沉稳地道:“那个孩子叫陈锋,今年十二岁,但从来没有露过面,因为陈铎已经听到了风声,便一直派人在找他,意图很明显,他想杀了自己的这个兄弟。谨叔手软,虽然知道他忤逆不孝,但在他并没有大恶的情况下,也无法下手杀他。可是,自从张苋来了以后,他们两个人勾结得非常紧密,势力越来越大,已让谨叔难以控制了。因此,现在的情况是,陈铎随时都可能与张苋一起发难,杀父夺位。这样一来,不但谨叔的处境非常危险,他的小儿子也很可能性命不保。” 慕沙阿曼点了点头,干脆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沈越的脸上露出了赞赏的微笑:“谨叔的意思是,目前要在他们动手前行动,否则我们自己就被动了。但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公之于众,所以我们不能派帮内兄弟去干。慕沙,我们问过成叔,他说小秋虽然年纪小,但身手极好,完全可以刺杀陈铎与张苋。” 慕沙阿曼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沈越也不催他,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慕沙阿曼想了好一会儿,才温和地说:“既然是义父和越哥的意思,我当然是没话说。这样吧,我回去和小秋商量一下,如果他愿意干,那当然没问题,如果他不愿意,我尽量说服他。越哥,你看呢?” “好。”沈越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递过去。“我们也不会让小秋白干。这里是五万美金,算是定金吧,事成之后,我们会再付他五万美金。” 慕沙阿曼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起身说道:“那我就回去了。” 沈越仍然亲自将他护送回了家,又关心地问:“你们只有两个人,这里太开阔,容易被人侵入。你看需不需要我派些人来守着?” 慕沙阿曼微笑道:“不用了,我和小秋都喜欢清静。小秋更是只愿意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再说他的身手很不错,也不需要别人来保护。” 沈越便点了点头,一直温和地微笑着,看着他打开大门,走过草坪,进了屋子。 第二天下午,慕沙阿曼便回了话给沈越:“小秋愿意干。” 沈越放下电话,对陈一谨笑道:“他们同意了。” 陈一谨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我居然会有请外人来杀自己儿子的这一天。” “是他先不仁,自然不能怪你不义。”沈越安慰道。“谨叔,别难过,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不是还有陈锋吗?” 陈一谨微微点了点头:“是啊,我还有锋儿……” ------------ 灵鬼双杀 6 很快,道上有了隐约的风声,据说陈一谨已有退休之念,想将龙头之位传给自己的义子,言之凿凿,不似空穴来风。 沈越也开始变得行踪诡秘,似乎在调动帮众,打算筹备什么仪式。 陈铎顿时急了,立即和张苋密谋,决定抢先行动。 张苋认为如果要杀陈一谨,必须先把慕沙阿曼控制起来,否则如果是让他逃了或者把他杀了,都会激怒马拉巴南,对他们极为不利。 于是,两人说干就干,立刻通知自己的人,准备行动。 虽然张苋的人对他十分忠心,很难渗透,但陈铎的人中却有沈越派来的卧底。消息迅速传给了他,并由他通知了慕沙阿曼。 接连几天,慕沙阿曼都没有在帮中出现,据说是病了,在家中休息。张苋派出的人也看到有医生出入那幢别墅。通过其他途径向医生询问之后,他们得知慕沙阿曼确实患了感冒,一直发烧、咳嗽,于是遵照医生的嘱咐,卧床休息。 于是,张苋和陈铎行动了。 马尼拉的春夜总是充满了温暖的气息,安静的庭院里花开似锦,一盏一盏的地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中间的小楼里灯火通明,隐隐有音乐传出,显示着里面的人正在看电视或者影碟。 这时,一群黑衣人翻过了低矮的院墙,步履轻捷地越过花园、草坪,从四个方位向那幢小楼扑去。 他们的行动井然有序,都避开了大门,随即发射强力干扰源,使屋里可能有的监控系统出现故障,然后分别撬开了后门和几扇窗户,握着枪悄悄地进入。 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厨房潜入,刚走了几步,便有子弹无声无息地射了过来,正中他们的胸口,两个人哼都没哼一声,便一齐倒在了地上。 凌子寒握着装有*的手枪,立刻从厨房门出去,隐在楼梯间,向几个潜入客厅的黑衣人连连射击。 他的枪法极准,几乎是一枪一个,那些人甚至来不及拔枪或者躲避,已经全部中枪身亡。后续进来的人立刻找到障碍物隐蔽起来,与他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他守在一楼,慕沙阿曼守在二楼。这里的空间比一楼窄得多,他只需要隐在过道的角落里,就足以控制全局。 他们在开枪的时候都准确地看清楚了那人不是张苋,而且,照常理推断,张苋和陈铎是绝不会亲自来的,因此他们在射杀袭击者时都没有犹豫。 凌子寒的手枪子弹打光了,顺手从旁边的暗角里操起了微声*,一轮火力覆盖,打得对方抬不起头来。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异动,想也不想地就闪电般窜了出去。 一柄利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背刺了过去。 凌子寒右手拿着*,左手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刀来,一翻腕便架住了对方的追击。 这人是被慕沙阿曼打掉了枪,从二楼掉下来的。他是张苋的人,果然十分剽悍,居然用随身携带的军刀袭击凌子寒。 本来是必杀的一击,却被凌子寒轻轻巧巧地避过,令他大吃一惊。 这个标致的少年浑身都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整个人就像一柄锋利的尖刀,让人不由自主地颤栗。 凌子寒停止了射击,猛地转过身来,双腿鸳鸯连环,向那个持刀的大汉一轮猛踢。那人顿时手忙脚乱,连连后退。凌子寒左手连环三招,荡开他的刀,抹上他的咽喉,最后将刀锋插进他的胸膛。 只在顷刻之间,被他用火力压制住的几个人立刻跳起身来,边向他射击边冲了过来。 凌子寒鱼跃而起,扑进厨房,随即从后门窜了出去。 他学了两声鸟叫,停了一下,又叫了两声。 慕沙阿曼便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凌子寒对他做了两个手势,示意自己守在后面,他守在前面,然后猛地一握拳,表示格杀勿论。 慕沙阿曼点了点头,手上握着一把改装过的突击步枪,轻灵地顺着墙根跑去。 有人在二楼探出头来,略一打量,便将枪口对准了跑动中的慕沙阿曼。 凌子寒抬手就是两枪,子弹准确地钻进了那人的眉心。他立刻趴在了窗框上,鲜血顺着墙面流了下来。 凌子寒飞身后退,准备跑到草坪边上的花丛中埋伏,以便控制后面的区域。 追出厨房门的几个人立刻向他扫射过来。 他们已经忘了张苋和陈铎交代的务必生擒的命令,只想杀了这两个字,保住自己的性命。 凌子寒的身手敏捷得来常人难以想象。似乎子弹还未出膛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弹道,并抢先在地上翻滚过去,避过了一连串子弹的追击,然后才伏地还击。 又有两个人倒在了他的枪口下,其他人都回到了楼里。 两边都停止了射击。 一时间,虫声蝉鸣似乎都被这激烈的战斗所惊吓,全都蛰伏了起来,没有一丝声息,夜色显得特别寂静。 慕沙阿曼通过微型无线耳麦说:“怎么样?炸吧?” 凌子寒看了看表,却道:“不忙,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慕沙阿曼想了想:“也不能让他们拖延时间。那就烧吧,把他们逼出来。” “好。”凌子寒立刻同意。 慕沙阿曼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在上面按了两个钮。 立刻,他设计的特殊装置便启动了,几缕火焰同时在一楼和二楼烧了起来。 那些人大惊失色。 这幢小别墅与旁边的其他别墅一样,强调自然本色,大部分是原木所制,一旦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小楼很快就会成为灰烬。 情况危急,再也容不得他们犹豫,于是,还剩下的七个人匆匆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开走。对方只有两个人,怎么也阻截不了他们从七个方向逃离吧。 很快,从窗户里射出的子弹连连打灭了庭院里的灯,接着,七个人影从窗户里翻出。他们都握着枪,猫着腰,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慕沙阿曼和凌子寒一在前面一在后院,配合默契地进行阻击。慕沙阿曼将前方和右边逃窜的人打成了重伤。凌子寒的子弹也同样打从后门和右边逃跑的人的身上。 战斗很快结束。慕沙阿曼拿出遥控器,连续摁了几下,屋里的火焰便被旁边伸出来的泡沫喷头给灭掉了。 凌子寒迅速而谨慎地接近了倒在地上的人,却只听到微微的*声。 他和慕沙阿曼各自仔细地察看着,寻找活口。 片刻之后,慕沙阿曼在耳机里说:“我这边还有两个活的,不过看上去够呛,多半挺不过去。” 凌子寒沉着地道:“我这儿还有一个。” 慕沙阿曼迅速说道:“行,那各问各的。” “好。”凌子寒答应一声,俯下身去,将那个受了重伤的人拉起来,让他靠在墙上。 那人的双腿和右肋中弹,并不致命,但如果不包扎的话,一定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凌子寒蹲在他的身前,冷冷地问道:“想活还是想死。” 那人看着他,一直不吭声,眼底深处却有着一丝闪烁的目光。 凌子寒直盯着他的眼睛,冷酷地说:“你如果想活,便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如果想死,那就请便。” 那人还是沉默。凌子寒也不再多说,就那样静静地瞧着他。 鲜血一直从那人的伤口里往外涌,在寂静里,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生命悄然流逝的声音,这种感觉终于击溃了他的意志。 “请……先替我……包扎……”他低声央求着。 凌子寒伸出手去,一边撕开他的衣服一边问道:“张苋现在在哪里?还有陈铎。” 那人轻声说:“在圣胡安酒店,离这里不远。” 凌子寒将他的衬衫撕成布条,替他包扎着伤口,随即又问:“几号房?” “1608房……”那人忍着疼痛,努力说着。“他们……要我们……一抓到你们……就……带到……那里……去……” 凌子寒替他包扎好伤口,便将他抱回房间,放到了沙发上。 慕沙阿曼走了进来,对他说道:“圣胡安酒店,1608房。” “好。”凌子寒转头问那人。“除了张苋和陈铎外,还有几个人?” “还有……两个……”那人渐渐昏迷过去。 凌子寒和慕沙阿曼立刻开车出了大门,直奔离这里仅仅只有半公里的圣胡安酒店。 鉴于张苋和陈铎身边的人对慕沙阿曼很熟悉,却有可能并不认识叶秋,或者对他已经印象不深了,于是便由叶秋单身前往,慕沙阿曼接应。 叶秋溜进酒店的员工更衣室,悄悄地偷了一套服务生的衣服换上,便端着一个托盘,乘坐员工电梯到了十六层,大摇大摆地从走廊上走过。 1608房间是豪华套房,门口没有人看守,那两个护卫应该在房里。 他查看了一下房门,装作掉了东西在地上,蹲下身去捡,右手飞快地将一个金属小瓶塞进了门与地毯之间,然后便站起身来,从容离开。 一走出安全门,他便摁下了兜里的遥控器。 那个金属小瓶立刻倾倒出强烈的腐蚀性物质,将地毯和门之间溶出了一个小洞,随即从瓶子里冒出了无色无味的强力麻醉气体,迅速地扩散进了房间。 凌子寒看着表,静静地等待着。 十分钟后,他脱掉了服务生的衣服,重新走进了过道。他伪装是客人,拿出类似于房卡的超级*,五秒钟便打开了门。他的神态就像是客人回房一样的自然,从容不迫地推门走了进去。 张苋、陈铎和那两个护卫正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消息,这时全都倒在了沙发上。 凌子寒对着耳麦轻声说:“好了。” 几分钟后,慕沙阿曼拎着两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凌子寒将张苋和陈铎捆好,堵住嘴,便放进了那个箱子里。 慕沙阿曼随即出门,不一会儿又提了两个箱子进来。 凌子寒问他:“监视器那边怎么样了?” “小意思。”慕沙阿曼轻笑。“早就弄好了,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只会在屏幕上看到一直空无一人的过道。” “好。”两人推着四只沉重的箱子,很快进了电梯,随即一直下到地下停车场。 这时正是凌晨,酒店从上到下都没有什么人。凌子寒动作利落地偷了一辆面包车,与慕沙阿曼一起将箱子一一搬进了车中,便将车开了出去。 他们先返回了别墅,将庭院外面的尸体全都搬回了屋中。沙发上的人这时也已经停止了呼吸。 凌子寒和慕沙阿曼早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在了箱子里,这时便拿出来,上了车,随即疾驰而去。 一路畅通无阻。 他们迅速来到停满了私人游艇的港口,将那四只箱子搬上了一艘小游艇,随即解开缆绳,向外驶去。 这时,慕沙阿曼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10秒钟后,他们住的别墅发生了剧烈爆炸,随即燃起熊熊烈火,将一切东西都烧成了灰烬。 很快,马尼拉城中响起了消防车的笛声。 这时,一缕金色的晨曦出现在了海天之间。 ------------ 灵鬼双杀 7 一早,陈一谨便得到了消息,慕沙阿曼的家被炸了,里面发现了很多尸体,大多已烧得面目全非,完全不能肯定慕沙阿曼和叶秋在不在其中。 整整一天,既没有慕沙阿曼的消息,也没有再见到陈铎和张苋。 陈一谨问沈越:“你认为他们还活着吗?” 沈越沉吟片刻,说道:“很难讲,不过,你得派人找他们。” 当天夜里,慕沙阿曼便给陈一谨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依然柔和,不疾不徐,十分悦耳动听:“谨叔,昨天夜里,张苋和陈铎带人来袭击我们。他们的身手都不错,武器也精良,我们将他们全都打死了,不过我和小秋也受了伤,所以暂时就不能露面了。这件事情,我想谨叔也能够摆平的,以后有用得着我慕沙的时候,可以给成叔打电话。” 陈一谨立刻关切地问道:“你们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 慕沙阿曼叹了口气:“我还好,都是轻伤。小秋伤得有点重,我还不知道如何跟他家里交代呢。” “哦,那要不要我给成哥打个电话,替你们说说?”陈一谨显得很讲义气。“你们这也是为了帮我才弄成这样的嘛。” 慕沙阿曼犹豫了一下,才道:“还是不要了,我们尽量躲起来,看能不能瞒得过家里。如果家里追得紧,实在没办法了,再请义父帮忙。” “好。”陈一谨轻松地笑道。“那么,你们多多保重,有需要义父的地方,尽管给我打电话。无论如何,你还是我的义子嘛。” “是,谢谢义父。” 陈一谨放下电话,长长地出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说:“这回不用再担心了,锋儿可以出来了。我要好好培养他。” 沈越淡淡地笑道:“是啊,恭喜谨叔。” 这件案子震动了菲律宾黑道,但警方很快就放弃了调查,结论是黑帮内讧,凶手与被害人一起同归于尽了。 陈一谨却十分谨慎,只是为儿子陈铎和副帮主张苋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却并没有马上宣布陈锋的存在。 三个月之后,陈一谨查帐的时候,发现有五千万美金的巨款已不翼而飞。继续追查下去,便发现这全是张苋从中搞的鬼。他想尽办法顺藤摸瓜,也只是在加拿大查到他曾经有一个秘密账户,里面有五千余万美元,应该就是私下“贪污”的虎头帮的资金。再通过关系追查过去时,加拿大那边的银行回话说,这个账户已经撤销了,里面的钱早已经全部转走。再要查下去,线索就断了。这件事让陈一谨非常愤怒,可巨额资金的流失使虎头帮内部的运作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使他无暇顾及追查,暂时也就不了了之。 半年以后,香港黑道上出现了一个醉心于改装枪械却不喜欢亲手杀人的人,据说他的名字中有个沙字,人人都称他为“机械手”灵沙。他的身边总会有一个小小少年,行事却是神出鬼没,身上有个让人触目惊心的骷髅纹身,杀起人来更是特别凶狠,最鲜明的特征就是爱用子弹或者尖刀撕开对方的胸膛,渐渐的,有人便开始叫他“开膛手”。这个少年血洗过一个黑帮,有几个幸存者曾经亲眼目瞩他杀人,事后大叫:“他不是人,是鬼,是厉鬼。”于是,因为他的名字中有个秋字,便有人称他为鬼秋。 很快,“灵鬼双杀”之名便传扬开来,但他们的事迹却大多是传说,亲眼见过他们的人很少。 陈一谨听说了这两个神秘的年轻高手之后,不由得对沈越笑道:“当初我的眼光还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身手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前途无量。” 沈越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两年以后,陈一谨的身体便每况愈下,越来越不行了。他看遍了各大名医,都确诊是骨癌。现代医学昌明,科技日新月异,癌症的许多种类都已经能够治愈,但骨癌却仍然未能攻克。 陈一谨于是给秦成打了电话,希望找到慕沙阿曼。 这时候的慕沙阿曼和叶秋正打算通过别的途径去往金新月,接近古斯曼?索仁尼库,接到消息后便改变了计划,顺水推舟,又来到了马尼拉。 三年过去了,虎头帮里的人有些进了监狱,有些死了,又补充了不少新血。慕沙阿曼见了,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陈一谨这一次没有叫上沈越,而是单独跟慕沙阿曼谈了很久。 这时的他已经卧床不起,眼看是不行了。慕沙阿曼见了,脸上满是难过之情。 陈一谨轻轻叹息着说:“慕沙,义父活了六十年,现在死了,也算不上可惜。只是,我儿子还小,今年才十五岁。他虽然聪明,到底还是孩子,只怕不但镇不住帮中的人,还会被那些想我这个位子的人害死。义父这次请你来,就是想拜托你,帮我保护锋儿。” 慕沙阿曼思索片刻,诚恳地道:“义父,保护弟弟当然是我应尽的责任,不过,目前的情况下,我在帮中并没有威信,恐怕说出话来也没有什么份量。” 陈一谨点了点头,神情黯然:“慕沙,你这话也是对的。唉,这样吧,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带锋儿走。我在香港存了一笔款子,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你带着他,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读书上进,将来结婚生子,我也就安心了。” “这没问题。”慕沙阿曼笑了起来。“义父,我看这样吧,我先为帮里立点功,让大家对我有信心,以后的事情,看情形再定。” 陈一谨眼睛一亮,笑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说吧,你想做什么事?” 慕沙阿曼微笑着说:“我知道我走了以后,马拉巴南便取消了订单,仍然是直接跟日月会交易。这次,我想去金新月见古斯曼将军,以后直接跟他们进货,这样一来,我们不但能从中赚到更多的利润,而且还可以再次拿到马拉巴南这样的大客户。” 陈一谨愉快地点头:“好,你去吧,我会替你铺路,直接请源叔帮忙。至于到了金新月以后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 “放心吧,义父。”慕沙阿曼胸有成竹地说。“我这次跟小秋一起去,他会保护我的安全。至于古斯曼将军那里,我相信凭我手上的技术,他一定会跟我们合作的。” “这倒是。”陈一谨笑道。“你那一手绝活才是无价之宝,古斯曼将军一定也会喜欢的。” 很快,慕沙阿曼便和叶秋去了B国,然后转赴金新月。 一个月后,便传出国际禁毒署联合了几个国家,重创金新月的消息。 顿时,全世界的黑道都震动了。 毒品的货源明显紧张,军火生意也陷入了停滞状态。这件事情使许多小帮派陷入了风雨飘摇的窘境,大集团一时间也偃旗息鼓,暂时停止了非法交易,重点发展正行。 虎头帮的货源被掐断,陈一谨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允许帮中兄弟把生意重点从军火往色情和赌博业发展。 这时候,沈越脱颖而出,迅速掌握了主动权,并使虎头帮改头换面,在这两个行业中迅猛发展,帮中的经济危机迅速得到缓解。于是,上上下下均对他言听计从,他俨然成了虎头帮的新帮主。 陈一谨没有反对他的做法,却暗中向秦成求援。 不久,慕沙阿曼秘密到达马尼达,悄悄接走了年仅十五岁的陈锋。 沈越没有追查他们的去向,并且一直对陈一谨很好,让他在医院里住头等病房,得到最好的治疗,没有受半点委屈, 半年后,已经心平气和的陈一谨安然病逝,遗命由沈越继位。 一年以后,全世界的黑道和警方都承认,那个神秘的“开膛手”鬼秋已经成为了亚洲头号职业杀手。 而要找到他,就只能通过那个从不杀人的“机械手”灵沙。 从此,“灵鬼双杀”名扬天下。 ——本番外完—— ------------ 黑与白 热带的夏天是最难熬的,太阳火辣辣地洒下来,照得整个世界都目眩神迷,就连特别营造了凉爽环境的豪华别墅也是一样。 周屿坐在客厅里拍桌子,大声道:“我告诉你们,谁都不许放那个姓石的进门。他要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他妈就毙了他。” 管家和几个工人站在旁边,一边低着头唯唯诺诺,一边偷偷去看洛敏。 洛敏正坐在沙发上吃西瓜,等他发完火,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要不要喝口水?” 周屿气呼呼地道:“我一听那几块石头的名字就火大,再喝水也不济事。” 洛敏笑了起来:“何必呢?他还是孩子,你跟他发什么火?” “他妈的,居然偷偷加入国际刑警,也不告诉你一声,现在还不声不响地跑来卧底。”周屿瞪他一眼。“他当着你的面抓了小秋,搞得你那么狼狈,你还护着他。”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太计较?”洛敏笑嘻嘻地说。“现在我跟他应该算同行了。再说,我们国土安全局的工作也需要国际刑警的协助嘛,以后还是要打交道的,你又何必搞得这么僵?好歹你是著名议员,现在又要和源叔一起竞选总统,跟警方搞好关系只有好处。不管怎么说,我们家出了个国际刑警,到底比黑道背景要强吧?就算是被竞选对手攻击,也可以拿小磊来堵他们的嘴。” “哼,谁需要他来堵那些混蛋的嘴?凭源叔和你我的实力,还怕他们?”周屿知道他说得有理,却还是有些悻悻然。 洛敏转头对管家说:“去,让小磊进来。不管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以后你们对他还是一样。” “是。”管家松了口气,立刻吩咐工人打开大门。 石磊站在外面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周屿一直拦着不准人放他进来,他也倔,就是不走,弄得管家两头为难,等到洛敏发话,下人们才算是如释重负。 前些日子,石磊在中国新疆协助S国警方办理好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国际引渡手续后,便听到消息,策划并指挥了海峡恐怖活动的岳婉怡已经在库尔勒伏诛。于是,他的工作告一段落,便回到B国,赶来看望洛敏。 走进别墅,周屿仍然坐在沙发里。见石磊进来,他冷笑一声:“石大警官,这次来,打算又要当着我家阿敏的面抓谁啊?多半是我吧?” 石磊腰背挺直,脸上毫无愧色,冷静地说:“周大议员请放心,如果总部下了红色通缉令,我一定会抓,如果没有,我也不会乱来。我是警察,不是无法无天的罪犯,会按规矩做事的。” 周屿一拍桌子,对洛敏说:“你看看,你看看,他这就是对长辈的态度。” “长什么辈?”石磊对他是寸步不让,立刻反唇相讥。“充其量也就叫你一声大哥,你难道还想妄自尊大?” 周屿跳起来便要冲过去揍他。洛敏敏捷地伸手拉住他,哄道:“好了好了,屿哥,你去忙你的吧。不是明天还要在议会发表讲话吗?再去准备准备,啊。” 周屿这才忍住了没再冲上去。他指着石磊,不屑地说:“我告诉你,小子,别说你是什么国际刑警,就算你是警察总长,我要收拾你,你也招架不住。我劝你好好地去做你该做的事,别转不该有的念头,免得到头来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石磊冷笑:“你威胁谁呢?我知道你财雄势大,不过,我既然加入了国际刑警,就没怕过死。你也别拿死来威胁我,要吓我,还得拿出点别的真本事来。” 洛敏听他们两人唇枪舌剑,不由得啼笑皆非,连忙说道:“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吧。屿哥,你在家里休息休息,我带小磊出去走走。小磊,你累不累?先喝口水吧。” 石磊听说洛敏要带自己出去,立刻高兴起来,马上说:“我不累,这就走吧。” 周屿却不高兴了,回手搂住了洛敏,气冲冲地问:“去哪儿?” “带他去看看小玉和小祺,另外也商量点公事。”洛敏最喜欢他的孩子气,笑着拍了拍他,温和地解释。 周屿这才释然,瞄了石磊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楼。 洛敏笑着摇头,温和地说:“小磊,来,把这水果吃了,然后我们再走。” 那是工人做好的果盘,西瓜、芒果、菠萝、莲雾、木瓜、龙眼、香蕉,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碟子里。看着洛敏的笑脸,石磊也就不客气地坐下来,一口一个,如风卷残云一般将盘中的各种水果一扫而光。洛敏看着他那津津有味的模样,愉快地笑了起来。 等他吃完,洛敏便带着他上了车,随即开往医院。 石磊想起鬼秋曾经答应过小玉,替他去康明那里救出哥哥,这时鬼秋已消失无踪,小玉的哥哥却被救了出来,便以为是洛敏干的,笑着说:“敏哥,你叫人救出那孩子,这事干得好。只是,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康明那小子不简单,现在靠上了赫离,又得到了班迪安的支持,相当于受到了军方的保护。他如果要跟你对着干,只怕你也有压力吧? 洛敏沉默片刻,轻声说:“不是我叫人救的,是小秋做的。” “他?”石磊大惊。“怎么会?” “他在南港的时候,出海之前做的。”洛敏叹息。“其实鬼秋并不是坏人,就算干职业杀手,也只是拿钱杀人,并不会多伤无辜。他在江湖上很讲义气,一诺千金,做事也不一定非得要钱。譬如这次他答应了小玉救他哥哥,一分钱也没要就去做了。答应了我帮忙去阻止*炸油轮,也没提什么好处,便拼了命去干。说实话,就算是白道中人,又有几个能做到像他那样?小磊,我不是要责怪你什么,只是,这个世界太复杂,黑与白之间的界线,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清晰,有时候做事还是要懂得变通,凡事多动动脑筋。” 石磊困难地点了点头:“敏哥,有很多事,我也正在仔细琢磨。你得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清楚。在弄明白之前,我也只能按照我们的原则来做事。只要他是罪犯,我就要抓,你说对不对?” “对。”洛敏笑着看向他。“好吧,我们不谈这个了。你尽管按你的原则去做事,我不会反对。” “谢谢敏哥,我就知道你终究会理解我的。”石磊十分感动。他还以为这次需要付出巨大的心力才能取得洛敏的原谅,却没想到洛敏根本就没怪他。 “不用跟我客气。”洛敏笑着,很快转移了话题。“小玉的哥哥小祺被康明弄得很惨,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这人喜欢玩SM,对那些孩子特别狠毒。小祺要再晚点救出来,只怕那条小命就完了。” 石磊皱着眉,愤怒地握紧了拳头:“五梅帮走私贩毒,逼良为娼,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只可惜我不是这里的警察,没权去抓他。” “你没有,我有。”洛敏微笑着拍了拍他。“现在,全国各地的色情场所里有不少小姐和MB是他们伙同国际贩卖人口组织从别国拐卖来的妇女和儿童。这些畜生收走那些孩子的护照,将他们囚禁起来,逼着他们接客,稍有反抗,便是打骂甚至杀害。我上任以来,已经接到不少这类报告,因此打算来一次全国性的大清查,重点打击国际人口贩卖的罪行。这也需要你们国际刑警配合,因为很可能会涉及到跨国解救的问题。” 石磊一下就激动起来:“好,敏哥,你尽快向我们总部提出申请,我也会向总部提交报告。我一定要留在这里,和你并肩作战。” 洛敏笑着点头,向他半开玩笑地伸出手去:“那么,合作愉快,石警官。” 石磊一怔,也笑了起来,然后伸手与他紧紧相握,郑重地说:“合作愉快,洛局长。” 两人握着手,久久没有放开。 汽车驶进医院,洛敏带石磊进了外科的头等病房。 一个比小玉还要美的男孩子正躺在病床上,然而,除了那张美丽的脸外,他几乎全身都缠着绷带,脸色白得几乎泛了一层灰,显然伤得很重。不过,他的精神却不错,小玉正趴在床边跟他说话,他专心地听着,唇边带着一缕笑容。 看到洛敏进来,他的眼睛一亮,随即轻声叫道:“敏哥。” 小玉转头,一眼便看见了跟在洛敏身后的石磊,不由得跳了起来,欢喜地道:“磊哥。” 石磊很喜欢这个非常美丽却异常单纯的男孩子,上去搂了搂他的肩,关切地问:“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嗯,很好。”小玉使劲点头。“我哥被救出来了,我就什么心事都没有了。” “那就好。”石磊拍了拍他的肩。 小玉仰头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殷切地问道:“磊哥,你知道秋哥在哪里吗?我特别想跟他说声谢谢。问了敏哥好几次,他都说秋哥早就离开了,他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磊哥,你知道吗?” 石磊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不,我也不知道。” “哦。”小玉很不开心地低下了头。 洛敏微笑着说:“小玉,小秋去救你哥,根本就没打算要你感谢。他一直看康明不顺眼,这次也算小小地给他个教训,你也就别再放在心上了。” 小玉听话地点了点头,却还是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石磊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那个男孩,轻声问:“你是小祺吧?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那个美少年显得很成熟,眼里满是沧桑,对他十分礼貌。“谢谢磊哥。” 石磊温和地说:“别客气,你好好休养,既然有敏哥照顾,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嗯,我会的。”小祺微微点了点头。 石磊忽然想起来,转头问道:“敏哥,小锦呢?” “哦,我让孙竞照顾着,免得又被人欺负。”洛敏笑着坐下来。“你还记得孙竞吧?现在他是我们溪罗分会的会长,很厉害的。” 石磊笑起来:“当然记得,竞哥嘛,十一年前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很厉害了。他对人很好,很讲义气。” “对。”洛敏笑着点头。“让他保护小锦,我很放心。” 他们正说着,小玉在旁边插言道:“他们刚才还来过,才走不久。小锦很开心的样子,我看竞哥对他很好。” “哦?”洛敏笑得意味深长。“那就更好了。” 石磊也笑了起来。 小玉主动坐到石磊身边,很认真地说:“磊哥,我想去上舞蹈学校,你说好不好?” “好啊。”石磊很高兴。“我赞成。” 小玉开心地看向病床:“哥,你看磊哥也赞成,你就不要再反对了吧?” 小祺看着洛敏和石磊,犹豫半晌,才轻声说:“我是怕小玉会有危险。” 两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忧。洛敏安慰他:“你放心吧,我会派人保护小玉的。” 小祺轻叹一声:“保护得了一时,保护不了一世。” 石磊搂住小玉的肩,坚决地说:“小祺,你放心,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和小玉受伤害。” 小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洛敏和石磊陪他们聊了好半天,让两个孩子十分高兴。看到小祺脸上出现了倦意,他们这才离开。 病房外始终有人守着,那是日月会派来保护两个孩子的人。石磊看着,有些感慨。其实,这些事情就是交给警方来做,也未必有他们这么妥帖周到。黑与白之间,果然并不是界线分明的,反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 他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才听到洛敏在对他说话:“小磊,那我明天就开始部署,准备行动了。你也来我办公室吧,有些环节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石磊立刻点头:“好,我一定到。” 洛敏满意地笑了。 生平第一次,石磊感觉自己终于能够与洛敏站在同一高度上,一起向前走去。 ------------ 今宵酒醒何处 “喂,子寒,你在北京吧?”雷鸿飞兴致勃勃的模样出现在电话屏幕上。 凌子寒微笑:“是,我在北京。” “那快点出来,我在奥运村这边的金芙蓉火锅城。”雷鸿飞哈哈笑道。“我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饭吧。” 凌子寒抬眼看了看正把菜从厨房往餐桌上端的卫天宇,笑着说:“今天就算了吧,你就爱搞突然袭击,让人措手不及。” 雷鸿飞又是那副招牌式的惫懒模样,笑嘻嘻地说:“那有什么办法?你我又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那还不是只能捡日不如撞日。来吧来吧,今天是我徒弟的谢师宴,我得多找几个人来宰他,可不能便宜了他。” 旁边有人笑出声来,是那种清亮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很开朗。 凌子寒又抬头看了一眼卫天宇,笑着问:“那我可以带朋友来吗?” “当然可以。”雷鸿飞兴致勃勃。“是女朋友吗?” “不是。”凌子寒笑着摇头。 “哦,那就是好朋友。来吧,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雷鸿飞说得豪气万千。 凌子寒便道:“好吧,马上来。” 他切断电话,走到餐桌旁,对卫天宇说:“我们一起去吧,吃火锅。” 他们旅行回来以后,卫天宇便收拾了他的衣服、工具、电脑、电话,搬到了凌子寒的家里住。很快,他们便各自又收到了一枚共和国英勇勋章,以表彰他们在库尔勒立下的功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获两次这样的殊荣,这是史无前例的。不过,两人的反应都很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不久,他们便各自接到命令,分别出去完成任务。等到两人相继回到北京,已经是十二月了。 卫天宇先回来,自然还是住在回龙观。他把自己的固定电话移了过来,两人并不混用。凌子寒的电话偶尔会响,他当然不会接,然后对方会留言。这段时间,打电话来的人多半都是这个雷鸿飞。 卫天宇自然知道他。当年在金新月,凌子寒为了救他,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几乎因为违犯纪律而铸下大错。他真没想到此人竟然会因为两年多见不到情侣就会另寻新欢,让凌子寒如此难过。难道生活本身会比死亡还要考验人?总之,他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好感。 听了凌子寒的话,他笑着摇头:“我跟他们不熟,就不去了。你去吧。” “可是,我和你也有很久没见了。”凌子寒有些犹豫。“我还是先陪你吃饭,然后再出去吧。” 卫天宇把他拉过来,温柔地抱住,开朗地笑道:“你不用顾虑我。我知道你们是好兄弟,一年也难得见次面。你快去吧,我吃了饭还有事要做,正需要清静。” 凌子寒知他善解人意,这时也就不再坚持,拿起外套出了门。 跟卫天宇在一起,也许没有跟雷鸿飞在一起的时候有那种火辣辣的狂热,但感觉很温暖很轻松,凌子寒叫了出租车往火锅城去,一路上都感觉得到心里的愉悦。 冬日寒冷,金芙蓉火锅城座无虚席,凌子寒穿过大厅,直接走进了一个小包间。 里面只有一张方形火锅桌,桌上的铜锅已经开了,正冒着腾腾热气。桌边坐着雷鸿飞和一个年轻人。他长得很帅气,一双圆圆的眼睛中闪烁着热情的坚毅的光芒,这时穿着毛衣、牛仔裤,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有着阳光般的青春气息。 凌子寒脱下外套,挂到旁边的衣架上,这才走过去坐下。 雷鸿飞十分欢喜,对他说:“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徒弟宁觉非。觉非,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凌子寒。” 凌子寒对他笑着点头:“觉非,你好。” 宁觉非活泼地向他伸出手来:“凌大哥,我常听师傅提起你,所以今天一定要请你来。” 凌子寒与他热情地握了握手,笑道:“能来蹭一顿好的,我求之不得。” 雷鸿飞哈哈大笑:“子寒,觉非去年才加入我们部队。这小子不错,刚满二十岁,就在新疆立下大功,连那些老兵都有点佩服他。对了,我跟你说啊,这小子跟我一样,出身军人世家,他爹你可能没听说过,不过他爷爷那可是鼎鼎大名。”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卖个关子。 凌子寒笑着看向宁觉非。那孩子笑容可掬,却并不接这话,似乎觉得不便宣扬自己的家世。凌子寒看了他两眼,忽然反应过来:“你爷爷是宁勇老将军?” 宁觉非笑着点了点头。 雷鸿飞啪地一拍桌子,顿时眉飞色舞:“怎么样,觉非?我就说子寒能猜到嘛。” 凌子寒啼笑皆非:“你给了那么明显的暗示,我要再猜不到,那不是弱智吗?” 宁觉非忍不住笑出声来。 雷鸿飞一边给他倒啤酒一边对宁觉非说:“笑什么笑?没看子寒已经来了,还不快下菜。” 宁觉非笑嘻嘻的,便把放在旁边菜架上的牛羊肉、泥鳅、鳝鱼什么的一股脑儿往锅里倒。 凌子寒看得好笑:“你们师徒俩倒是一个风格。” “那当然,不然我会收他当徒弟?”雷鸿飞得意洋洋地说。“这小子有灵气,搞不好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那可不敢。”宁觉非拿着小勺在锅里搅,一边笑着谦逊。“我将来能赶上师傅一半就已经很不错了。” 凌子寒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师傅其实有点粗线条,我看你比他细,只怕能赶上,说不定还能超过他。” “果然是知我者子寒也。”雷鸿飞兴奋地又拍桌子。“俗话说得好,朋友满天下,知己有几人?子寒,你是我一生中最知己的人,那是生死之交啊,来,干一杯。” 凌子寒笑着举杯,与他碰了碰,便仰头喝了。 宁觉非拿漏勺从锅中捞了几块嫩牛肉,全都放到他碗里,笑着说:“凌大哥,多吃点东西再喝酒。” “对对对,快吃吧。”雷鸿飞操起筷子便在锅里捞起来。“好久不见了,咱们今天要好好地喝一台。” 凌子寒点了点头,便慢慢吃了起来。 宁觉非又放了一些菜下去,这才开始吃,边吃边顺口说道:“凌大哥,我听师傅说你是旅游记者,文章登在哪里啊?我也去买来拜读一下。” 雷鸿飞一听,便想打岔。凌子寒抬头笑道:“我懒,写得不多,有些发表在杂志,有些在网上。不过,水平不怎么样,你就不要看了。” 雷鸿飞嘻嘻哈哈地说:“觉非,你就不要装什么文化人了,看什么旅游文章?咱们是军人,看看军事方面的书就行了。你有那么多时间看闲书吗?” “那倒是。”宁觉非也嘻皮笑脸地道。“我主要是想讨好一下凌大哥嘛,给凌大哥留个好印象。” 凌子寒温文尔雅地笑着,慢悠悠地说:“放心,我对你的印象很不错。再说,鸿飞说你好,那就一定是好样的。” 雷鸿飞一听便喜不自胜,宁觉非也觉得这个年轻的大哥挺亲切的。三个人笑着,边吃边喝边聊天,感觉十分愉快。 过了一会儿,雷鸿飞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号码,脸上顿时出现些微的尴尬,看了凌子寒一眼,这才接起来:“喂。” 郁晴愉快的声音传了过来:“鸿飞,你在哪儿呢?” 雷鸿飞不擅长跟亲近的人撒谎,一时来不及编,支吾了一下便实话实说了:“我在跟朋友吃饭。” “哦?那我也来吧。”郁晴兴致勃勃。“我今天加班,才忙完,正饿着呢。” 雷鸿飞更是尴尬。他虽然跟郁晴已经好了有半年了,可当着凌子寒的面,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不能让他见到郁晴,不然也太对不起这个好兄弟。他微微转了下身,放低声音说:“是我们部队上的战友,你们不认识,不大方便。这样吧,你先自己找地方吃饭,然后再给我打电话,好吗?” “哼,搞什么鬼啊?这么神神秘秘的?”郁晴显然不高兴了,在手机的屏幕上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皱着眉。“你的朋友我不能见吗?我的朋友可都是大大方方地让你见着了。怎么?我是你的地下情人?见不得光?” “不是,当然不是。”雷鸿飞低声下气地解释。“小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再怎么着,我也不会脚踩两条船,哪有什么地上地下的?今天确实是跟朋友聚会,都是男人,你一个女人来了不合适。” “男人怎么了?无非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再说点荤的。”郁晴撇了撇嘴,却笑了起来。“算了,饶了你,我自己去吃点东西,然后再联络你吧。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在旧宫有聚会,你也来吧。” “这个……”雷鸿飞有些为难。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凌子寒,实在想跟他多呆一会儿。 郁晴不由分说,秀眉一挑,明亮的眼睛看向他:“怎么着?又不行?你们吃了饭还有什么活动?逛窑子?” “不不不,那不是找死吗?”雷鸿飞嘻嘻笑道。“好吧,我去。不过,我还要带两个朋友过来。嘿嘿,都是帅哥,年轻英俊。” 郁晴立刻笑了起来:“好啊,我们这儿多的是才貌双全的美男靓女。” 雷鸿飞挂上电话,为了掩饰心里的窘迫,大大咧咧地说:“子寒,觉非,咱们吃完了饭就奔旧宫,去酒吧玩玩,也认识几个朋友。” 凌子寒温和地笑道:“鸿飞,你去吧,一会儿吃了饭我就回去了。” “不行,你必须跟我走。”雷鸿飞眼睛一瞪。“反正你也就是一个人,这么早回家干吗?” 凌子寒无奈地摇头:“你啊,还是这么霸道。” 宁觉非一直在埋头大吃大喝,这时才笑着抬起头来,兴味盎然地说:“我无所谓,反正跟着师傅和凌大哥走。” “好徒儿。”雷鸿飞大喜,笑着伸手过去,重重地一拍他的肩。“果然孺子可教也。” 这顿饭他们吃了很长时间,宁觉非结了帐之后,雷鸿飞便一直牢牢地拉着凌子寒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如铁钳一般握住凌子寒,笑嘻嘻地道:“你休想溜走。” 凌子寒看他已经是半醉的样子,处于不讲理的状态,也就只好跟着他走。 因为都喝了酒,凌子寒让宁觉非把车子开到不远处的竹苑停好,然后三个人打车到城市车站,乘坐昼夜运行的全封闭磁悬浮城市列车,到旧宫后再换乘出租车,前往几年前才建起来的酒吧一条街。 在嘈杂的环境里,黯淡的灯光下,凌子寒终于正式见到了雷鸿飞的新情人。那个女子他是知道的,被誉为“叛逆的天才,文化的斗士”,而她主编的《痕迹》杂志也非常有名,被评价为“另类文化的亮点,个性人士的堡垒”。她的身上有着非常特别的气质,外貌美艳,衣着时尚,头脑敏锐,言词尖刻,挑战传统,鄙夷权威,功力稍差的人还真是招架不住。难得雷鸿飞一向是粗线条,对她的冷嘲热讽从来不恼,反而非常欣赏,有点甘之如饴的味道。 凌子寒坐了一会儿,郁晴听说他是记者,稍稍有一点兴趣,与他攀谈了几句。凌子寒回答得中规中矩,多是陈词滥调,毫无新意,顿时让她和她的朋友在心里不屑一顾。虽然表面上还是礼貌地笑着招呼他,却已跟他没什么可说的了。 凌子寒就坐在宁觉非旁边,两人偶尔交谈几句,喝一口酒。只见雷鸿飞被那些文化人包围在中间,一直谈笑风生,偶尔被拎着衣领灌酒,瞧上去十分开心,两人便相视一笑,并不去解围。 直闹到深夜,众人才散。雷鸿飞还没有完全喝醉,至少能够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宁觉非问他:“师傅,你回哪儿?我送你吧。” 雷鸿飞借酒盖脸,迷迷糊糊地嘀咕了几句,却谁也没听清。 凌子寒替他做了决定,温和地对郁晴说:“我和觉非一起走,郁小姐送鸿飞吧。” 郁晴笑着点头:“好。” 宁觉非帮忙扶着雷鸿飞,将他塞进了路边郁晴的汽车。 等到车子开走,凌子寒才和宁觉非离开。到了北边,下了城市列车,凌子寒和那个热情洋溢的大男孩分了手,便独自打车回家。 开门进去,他却发现卫天宇还没睡,书房里亮着灯。 他脱掉外套,换了鞋,径直走了进去。 卫天宇背对着他,正在看着电脑屏幕,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程序。 凌子寒走到他背后,俯身搂住了他,温柔地问:“怎么还不睡?” 卫天宇开心地笑起来,抬头向后靠去:“还不困,想把手上的活儿干完。” “哦。”凌子寒抬起他的头,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的唇。 卫天宇闻到浓浓的酒气,边回吻边笑道:“喝了很多酒?” “嗯。”凌子寒伸出手,摸索着解他的衣扣。 卫天宇站起身来,拥住他便往卧室走。凌子寒微微笑着,脸上带着绯红的酒意,眼中泛着氤氲的水光,令他怦然心动。 “怎么?酒后乱性了?”卫天宇笑着问。 “啊。”凌子寒重重点头,神情非常可爱,很像个孩子。 卫天宇开心地抱住他,两个人一起倒到床上。他压住凌子寒,重重地吻了下去,快乐地说:“那就乱吧。等你酒醒了,可别怪我。” 凌子寒笑着,紧紧抱住了他。 ------------ 读你 1 童阅初见凌毅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因为这个人而彻底改变。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在首都医科大学生物研究所工作,研究领域是分子生物学。 他是少年大学生,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都极为优异,十五岁时便在化学奥林匹克比赛中获得金牌,有好几所闻名遐迩的重点大学来找他,打算提前录取他。他最后选择了首都医科大学,立志做一名最优秀的医生。 最近三十年来,首都医科大学迅猛发展,已经成为国际知名的医学院。在这里苦读八年后,他不但拿到了博士学位,而且有了不小的名声,在国内外的权威医学杂志上发表的好几篇论文都颇有份量,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参与甚至领导开发的一些基因类新药对攻克某些绝症有着极好的效果,挽救了许许多多濒死的生命。因他长相秀美,气质优雅,举止斯文,遂被国内医学界称为“白衣秀士”。 对于这些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赞誉,他都没有在意过,只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却也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大学五年级时,他提前完成了毕业论文,并被保送读研究生,于是便在剩下的半年时间里跑去当了志愿者,到西部高原的藏区做了一名全科医生。他什么病都看,还在业余时间里跟庙里的活佛请教藏药方面的知识,回来后却只字不提自己初去时高原反应的辛苦,出诊时遇到泥石流的危险,救死扶伤后当地藏民对他的感激,只觉得受益匪浅,向当地的藏医学到了许多东西。 这之后,他的研究思路另辟蹊径,成效显著,受到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 刚开学不久,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他的导师、所长孙思齐把他叫到了办公室,笑着说:“小童,六四三医院有个国家级重点课题,点名要我和你去参加。我对此很感兴趣,你的意见怎么样?” 他看了那个研究计划。那是一个世界尖端课题,每一个醉心于学术研究的人都会梦想着能够加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天,师徒两人便一齐到六四三医院报到。 这家拥有许多国际级专家和名医的医院他是久仰的,以前也应邀前来参加过学术研讨会,但只限于在对公众开放的区域活动。后面的特别医疗处始终对外界是封闭的,而且守卫很严密。他们从门前走过时看见里面的景色就像美丽的江南园林,一直都以为是给中央领导们住院治疗的地方。 这一次,他们报到后便被领进了这个有点神秘的区域。 六四三医院的院长是国际知名的脑外科专家温诚。看到孙思齐进来,他立刻笑着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热情地与他握手:“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孙思齐笑嘻嘻地说:“你贵人事忙,我也不敢打扰啊。” “我听出来了,这是骂我。”温诚握拳,爽朗地捶了捶他的肩,随即将手伸向他身后的童阅。“小童,欢迎欢迎。” 童阅有些腼腆地说:“温院长,能够与您一起工作,我感到很荣幸。” “果然不愧是‘白衣秀士’,真是风度优雅啊。”温诚亲切地笑道。“你的教授跟你比起来,那是一身匪气,简直斯文扫地。” “喂,你想挑拨我们师徒关系,究竟有何居心?”孙思齐笑骂。“别在我徒儿面前装大尾巴狼,他可不傻。” “是啊,我想挖角,怎么着?不行啊?”温诚哈哈大笑,随即转向童阅,眼中都是赞赏。“小童,原本我是想做你的博导的,却让这个孙猴子给抢了去,你说我气不气?” “嘁,说我是孙猴子,你还不是弼马温?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孙思齐毫不示弱地还击。 他们两人在中国医学界都是泰山北斗式的人物了,此时却像孩子一般地斗嘴,令人不由得捧腹。童阅在一旁含笑看着,对他们数十年来的深厚友谊羡慕不已。 温诚请他们坐下,替他们倒了茶,随即坐到办公桌后,笑容一敛,认真地道:“学术方面,我不打算多说,这个将按计划进行。等一会儿我们全组人要开个会,大家认识一下,然后讨论今后的工作计划。我要特别叮嘱你们的只有两条,第一,我们的工作要绝对保密,跟谁都不能透露半个字;第二,在这里住院的病人的病情、身份及其他所有情况都不能打听,未经允许,也不能进入病房。明白了吧?” 孙思齐立刻点头:“明白。” 童阅也跟着说:“明白。” 温诚又笑了起来:“那么,我们一起去会议室吧。” ------------ 读你 2 从这以后,童阅的工作地点便从研究所转到了六四三医院的特别医疗处。 这里有最先进的设备,还有一群优秀的专家,他是当中最年轻的,但没有人会轻视他。因为研究经费充足,所以各个课题组不会为了争抢经费而互相杯葛,彼此之间都是紧密合作。童阅不久就发现,这里的人无论是有多大的名气,也无论研究的是什么领域,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除了学者的理智和素养外,都有着满腔的热情。 在第一次的碰头会上,每个小组都愉快地发现,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在全力向前推进,结果其进度居然能够互相衔接,十分默契。开完会,大家都笑了起来,感觉非常快乐。 童阅非常喜欢这里,包括工作环境和生活环境。 偶尔,吃过午饭或者晚饭后,他会到喷水池旁坐一会儿,或者在草坪中散散步。这里风景绝佳,却几乎从来看不到人,只有淡淡的阳光穿过高高喷溅的水柱,在低空中出现一道缤纷的彩虹,要么就是有不少小鸟在草坪上跳来跳去。童阅每次坐在院子里的时候,都觉得这里就像是在某个江南小镇或者是欧洲的某个小城,根本不像是居于北京的闹市之中。 这时正是秋季,是北京最美的季节,童阅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心里特别开心。他本就是年轻人,高兴之下,便失去了平日的矜持和警觉。 吃完午饭之后,其他年纪稍大的专家教授们都要例行午睡,他便像往常一样踱出了大楼,慢慢走上草坪。 这一次,他却意外地看见,在他惯常坐着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气质却非常沉稳。他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看着在草坪上跳跃的一群小鸟,显得十分安静。 童阅难得在这里看到人,忍不住走了过去。 还没走近,那个人便猛地转头看过来,眼中掠过一抹锐利的光芒,犹如锋刃般,差点割开他的肌肤,令他感到一阵颤栗。 童阅本能地止住了脚步。 那人看清了他,目光一敛,变得平静无波。他淡淡地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鸟。 童阅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穿着深蓝色的棉质衣裤,很像是休闲装,衬得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犹如汉白玉的雕像般。虽然坐着,也看得出他的身形颀长。那张俊逸的脸轮廓分明,温文尔雅的气质中蕴含着隐隐的威严。怎么看,他都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从十五岁进入大学后,童阅见过的人大部分都是医学界的,因此只觉得他可能也是六四三医院的医生或者是别的研究小组的专家。 今天他的心情十分雀跃,到底年轻,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想跟人聊聊,于是走了过去,坐到他旁边。 那人瞄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童阅微笑着说:“你也是我们课题组的吧?以前没见过你。” 那人没吭声,仍然平静地看着草坪。 童阅也看向那群快乐的鸟,笑道:“我来了这么多天了,从来没有在这里看到过别人。你看这些小鸟,这里简直成了它们的天堂。我从没想到过,北京城里居然还会有这样一块地方,尤其是在医院里。” 这个俊美的年轻人有着阳光般的气息,洋溢着愉快的声音终于让那人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他微微点了点头。 童阅看他有了笑模样,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十分欣喜。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哪个组的?最近进展顺利吗?” 那人扫了他一眼,微笑着问:“你呢?你是哪个组的?最近进展顺利吗?” 童阅开心地向他伸出手去:“我叫童阅,是三组的。” 那人没说什么,只是伸手与他握了握,脸上的笑容变得很淡。 童阅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中,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忽然感慨地说:“这样的天空,让我想起了高原。” “是吗?”那人的声音很轻。“你去过哪个高原?” “青藏高原。”童阅开心地看着蔚蓝的天空。“我在西藏呆过半年。那真是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 “是啊。”那人同意。“是个好地方。” “可惜,环境污染越来越严重。青藏铁路通车后,给那个世界第三极带去了太多的游客,对那个干净的地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童阅温和地说着,一点不像那些文化斗士那样,神情激动地大声疾呼。他的神情悠然,十分理智平静,反而给人一种震荡感。 那人也没有像那些尖锐的人那样,张口反诘“难道你不是游客”。他只是微微一笑,轻声说:“社会的前行总会伴随着巨大的代价。总的来说,污染更多的是由于科技的高度发展而造成的,并不是因为多了几个人去旅行。” “是啊,你说得对。”童阅叹了口气。“科技与自然,有时候是对立的,这让人感觉很无奈。”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几个护士从大楼里跑了出来,分别跑向四周,似乎在找着什么。 很快,有个护士看到了他们,连忙招呼其他人:“在这里,在这里。” 立刻有人推着轮椅往这边奔来。 那人轻叹一声,慢慢站起身。 童阅有些莫明其妙,也站了起来。 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几个年轻女孩子快步跑来,伸手欲扶他,急切地说道:“凌部长,您怎么会跑了出来?医生说了,您还得卧床休息。” 那人格开了她们的手,从容地道:“别乱给我升官,加个副字。”他的声音温和,却是不容置疑。 在童阅看来,医院里的护士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在病人面前虽然态度很好,却有着绝对权威,对医生除了遵守医嘱外,平时更是嬉笑怒骂,任性而为,从来没有怕过谁。这时候,那人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那些护士却是神色凛然,赶紧缩回了手,而且立刻改口:“凌副部长,您快跟我们回病房吧。” 那人微微一点头:“好。” 轮椅推到了他的身边,护士们请他坐上去。 那人略一犹豫,似乎不打算为难她们,便向前迈了两步,坐了上去。 这时,童阅才看出来,他的脚步蹒跚,显然行动不太利索。 那人对他笑了笑,便让护士推走了。 童阅已经明白,他不是课题组的专家,而是病人。他看着那人的背影,心里感到一丝丝奇异的抽动,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形,一时间有些怔忡。 下午,温诚把他叫到了办公室,神情十分凝重,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小童,你今天午后在庭院里跟人说过话,是吗?” “是啊。”童阅开朗地笑着,点了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在外面看到有别人。” 温诚微微皱眉:“你对他说过什么?” “没什么啊,闲聊了几句,说起青藏高原的污染问题。”童阅看着他,有些诧异。“怎么?我不该跟他说话吗?” “那倒不是。” 温诚轻轻叹息。“说话是可以的,那里不是病区,算是我们这个区域的公共场所,你们碰上了,聊会儿天,这也无可厚非。不过,除了谈起青藏高原外,你还说过什么?” 童阅回忆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我以为他是我们课题组的专家,所以问他在哪一组。” “他没回答吧?”温诚的声音很委婉。他两鬓斑白,稳重文雅,看着童阅的眼光就像是看着自己家里的晚辈一样,亲切而关心。 童阅听了他的问话,想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凡涉及到工作的话题时,那人确实什么都没说。他点了点头:“是,他比我要谨慎得多。” “你知道就好。”温诚微笑起来。“他要我告诫你一下,以后见到素不相识的人,一定不能再谈自己的工作。你没有受过严格的保密训练,他也不便苛责。不过,他认为我没有向你们强调保密守则,这是我的失职。当然,我也确实没有特别强调过,这确实是我的错误。” 童阅沉不住气了,霍地站起身来:“温院长,是不是会处分您?我去找他解释,这是我自己的失误,跟您没关系。” “那倒不用。”温诚笑着摆了摆手。“坐吧。你还没有说出真正算得上泄密的话,这是幸运的,我们只是得到了温和的告诫,还谈不上处分。” 童阅有些疑惑:“那个人,他是谁啊?” 温诚略一犹豫,微笑着说:“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最后进行专家论证的时候,他也会来的。他是国安部副部长凌毅,我们的顶头上司。这个课题将由他来组织验收。” “哦。”童阅没听说过这个人,因而表情平淡。“他是来检查工作的吗?还坐轮椅?” 温诚对这个在医学界堪称奇才的年轻人显然十分偏爱,对他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隐讳,和蔼地说:“不,他受了伤,在这里治疗。” 童阅吃了一惊:“他受伤?他不是副部长吗?怎么会受伤?” 温诚看他在世事上那么天真,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一定没有听说过他,这也不出奇,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在国安和国防系统。他被称为‘国安第一勇士’,很多时候都会身先士卒,受伤也不稀奇。不过,我得再告诫你一次,在这里听到的看到的一点一滴,都绝不能告诉任何人。闲聊的时候更要注意,别让人套出话来。” “是,我明白了。”童阅立刻神情严肃地保证。 ------------ 读你 3 自此后风平浪静,童阅仍然受到全面的支持,继续他的课题研究。他也没有再看到那个据说是大名鼎鼎的凌毅。 他的家在上海,自己在北京都是住宿舍,现在暂时借调到六四三医院来,医院给每个课题组的人都配备了宿舍,一是方便他们休息,二是为了保密。 大半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童阅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自己的工作上,只是回到宿舍休息时,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人。 他与童阅二十五年来见过的人都不同。他来自与童阅的生活和工作完全不同的领域,充满了传奇色彩。 虽然医院里强调保密守则,但那些年轻的护士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还是可以畅所欲言的。童阅外表秀气,气质优雅,很让那些护士们心仪,不免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童阅难得跟她们聊天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把话题绕到凌毅身上。结果,那些护士只要一提凌毅,全都兴奋得两眼放光,显然对这位和平年代中难得一见的英雄十分崇拜。 很快,童阅便知道了凌毅的大致情况。对他的年龄不详,但知道他曾经结过婚,妻子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儿子。那些护士提起这件事时,加上了许多自己的臆想,什么“又当爹又当妈,可真不容易啊”,诸如此类的,为这位英雄添加了许多人性化的光辉。 童阅看得出来,这些小妮子提起那位大英雄的时候,莫不春心荡漾,都想嫁给这位钻石单身汉,却也只限于暇想,谁都不敢去追他。 第一阶段的研究完成后,已是半年以后,童阅再次看到了凌毅。 他坐在主位上,认真地听着温诚的汇报,然后由各个课题小组的组长分别做出说明。他听得很专注,偶尔提出一些问题,却不是从学术方面,而是从实用的角度。他提问时言简意赅,态度十分诚恳,以探讨的口气与这些专家们交流,让他们颇有好感。 会议结束时已是傍晚,凌毅带着两个随员大步离开。 童阅迈开长腿追了出去,很快便在楼梯口追上了他。 凌毅听到急速追来的脚步声,转身看了过去。 早春的斜阳透过走廊上的窗户洒进来,照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他今天穿着正式的西装,显得身材匀称,跑动起来时,整个人都焕发着矫健潇洒的神采。他有着江南人特有的白皙细腻的肌肤和儒雅斯文的气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热情,看上去非常漂亮。 童阅急急地冲到凌毅身前,这才停住。在暖气充足的室内狂奔片刻,他的脸颊上便涌起了一丝绯红。 凌毅制止了身边两个随员想上前阻拦的举动,微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童阅有些紧张,略微停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凌部长,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加个副字。”凌毅温和地纠正。 童阅立刻点头:“是,凌副部长,我……谢谢您的告诫。” 凌毅微微一笑:“没什么,你只是医学专家,言行之间偶尔不太严密,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你以后也没有犯同样的错误了,这就很值得赞赏。你还年轻,在同龄人中,你已经很稳重了。在专业上,你能与这么多专家比肩,那是非常了不起的。” 童阅的脸微微有些红了:“不不,您过奖了,我还要多向那些老师学习。” “当然,我们都需要不断地学习。”凌毅笑着点头。“童先生,如果没什么问题了,那就先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 他的话说得礼貌而疏远,童阅没法说想约他什么的,只得说:“好。”然后便看着他离去。 凌毅的身材偏瘦,修长而挺拔,迈出去的步子十分有力,节奏分明,从容不迫。 童阅看着他消失在楼下,忽然转身扑向窗户。 凌毅当先走出楼门,那两个随员跟在他身后。三个人大步向停车场走去。童阅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他们那样的人。凌毅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平静无波,似乎天塌下来也不会眨一眨眼,可骨子里却流露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在他面前,无人敢于放肆,无人不被他所震慑。 童阅站在空寂的过道上,无所顾忌地看着那个人。 忽然,凌毅停下身,转头向他这边看过来。他锐利的眼光如鹰一般,仿佛一下子便洞穿了童阅的心。 凌毅对于跟踪、监视、接近等等举动都十分敏感,一察觉射向自己的视线便知道那是绝对的外行。 此时的大楼里已经亮起了灯,站在窗前的童阅被框在紧闭的窗户里,仿佛是一幅绝妙的肖像画。 这个孩子想干什么呢?这些年来,仰慕者也看得多了,还真没见过像他那样大胆的人。凌毅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童阅一直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他勇敢地迎着凌毅的目光,然后看着他摇了一下头,随即大步离去。 一直看着凌毅乘坐的黑色奥迪驶出特别医疗处的大门,童阅才放松下来。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庭院,那些草坪灯安静地亮着,他忽然微笑起来。 是的,生平第一次,他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像一颗流星闯进大气层一般,带着绚丽的色彩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心,点燃了他从所未有的激情。 爱上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是至大的挑战,但就像在研究中即使遇到极大的困难他也从未退缩一样,面对自己渴望的爱情,他更加不会放弃。 ------------ 读你 4 温诚看着坐在对面的童阅,笑道:“你想来我这里,我当然举双手欢迎,不过,你征求过孙教授的意见了吗?” 童阅点了点头:“我当然征得了他的同意。” “他会放你走?”温诚双眉一挑。“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我看他是一心想要你继承他的衣钵的吧?怎么会放你来医院?而且,你打算扔掉专业来搞临床,我觉得很惊讶。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为什么要来?那位难缠的孙猴子为什么会放你?” “那个……”童阅有些忸怩。“这里的设备很先进,我仍然可以继续研究。另外,在医院里工作,可以把自己学到的知识用来治病救人,我觉得比一辈子都呆在实验室里强。” 温诚呵呵笑道:“小童,我的确已经年过五十,算是老了,不过可没老糊涂。请原谅一个老头子的好奇心,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不要用这些官方说法来敷衍我。” 童阅的脸红了起来。 温诚似乎有些明白了,更加不肯放过,笑眯眯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来。 童阅看着他那狐狸一般的笑脸,也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他的,索性决定说出来,顺便缠着他帮忙。这一豁出去,他立刻便镇定下来,笑容可掬地说:“温院长,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我没办法接近他,只有你这里才可以,所以我想来。” 温诚一听,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聪明。好吧,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我大概也猜到了,既然如此,我也乐见其成。不过,那可称得上是你一生中最大的挑战吧?你有准备吗?” “有。”童阅坚定地点头。“无论多么困难,我都绝不会退缩。” “好。”温诚一拍桌子,兴味盎然地道。“我支持你。” 就这样,童阅被正式调进了六四三医院。 这时离他初见凌毅已经过去一年了。他们的课题提前结束,凌毅仍然来参加了最后的验收,并给他们讲了话。 童阅注意到他很少使用官方语言,什么“为祖国做贡献”或者“造福于民”之类的,只是清晰简捷地赞扬了专家们的学术水准,并向他们的努力表示感谢。 虽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那些专家教授们显然都很受用,感觉很舒服。 这一次,童阅没能与凌毅单独说上话,他只是用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凌毅看。可即使是那样火辣辣的注视,也没能换来凌毅的一次回眸。 现在,成为了有心人的童阅明察暗访,已经知道六四三医院是国家安全部的下属医院,他们有许多课题研究与国安部有关,因此凌毅偶尔会过来开会,检查工作进度,听取汇报。 没有太多的犹豫,他与自己的导师孙思齐长谈了一次,表明了心迹,希望他能够同意自己的决定。 经过这一年多来在六四三医院的工作,他们对保密的概念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童阅对自己的导师很放心,知道他不会泄露出去,这才放心地向他诉说了埋藏在自己心中那犹如岩浆一般沸腾的情感。 孙思齐自然很舍不得他,但年轻人的感情当然也是重要的,尤其是这孩子居然敢捋虎须,喜欢那样的一个人,这让童心犹存的他非常感兴趣,于是便同意了,而且保证替他保密。 童阅在大学里读的是临床医学,又在藏区实践过,那时候什么病都治,甚至翻山越岭地出诊,在人家藏房里土法上马动过手术,还给难产的妇女接过生,从婴儿到老人,没有他不治的,虽然累得够呛,但积累了许多经验,当个医生是完全合格的。 正式调到六四三医院后,他也是先各科轮着转,就像实习医生一样。对此他没有半句怨言,更没有为自己是著名的“白衣秀士”而骄傲。 他们是著名的大医院,全国各地都有不少患者过来看病,每天都能看见有不少人在挂号处打地铺过夜,等着一早起来挂号。无论是什么样的病人,这位相貌俊美的年轻医生都很认真,医术医德俱佳,很快就受到了领导、同事和患者的好评。 温诚对他很满意,看来这孩子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完全具备了一个优秀医生的素质,在任何时候都会冷静并尽职尽责地对待每一个病人。他比较了解凌毅在什么情况下会来医院,偶尔是来检查工作,更多的却是因为受伤而住院治疗,或者是因为下属受伤,要来看望。因此,为了助那个年轻人一臂之力,他最后将他安排在了外科。 每天的工作都很忙,还有许多医生和护士的火热追求令童阅如坐针毡,终于,他灵机一动,替自己戴上了一个婚戒,告诉所有的追求者,自己已经有伴侣了,感情很稳定,过两年就结婚,这才算是摆脱了那些麻烦。 大概是最近比较太平吧,凌毅没有再来六四三医院。童阅也不急,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来等待。 直到第二年,深秋的一天,他正在值夜班,便接到了温诚的电话:“小童,你马上到K区手术室来。” 那是特别医疗处的代称。童阅的心砰砰直跳,答应一声,便急忙跑了过去。 楼里灯火通明,一向平静冷清的地方这时到处都是人,一些医生和护士穿梭来去,显得十分忙碌。 童阅直奔一楼的手术室。 温诚站在那里,脸色凝重地对他说:“马上有重要的伤员要送来,是车祸,伤得很重。其他医生来不及赶到,由你主刀。你马上准备一下。” “好。”童阅转身就走。 很快,救护车便从夜色中驶进来,直停在大楼门口。护士们立刻涌了上去,将手推车拖下来,奔跑着送进了手术室。 童阅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人,心中一凛。 那是凌毅。 他的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往外涌着鲜血,意识却还清醒,皱着眉看了看手术台上强烈的灯光,这才闭上了眼睛。 童阅一边用室内的综合检测仪给他检查伤势一边听旁边的人讲述情况。 今晚,凌毅加班到深夜,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疯跑着违章抢道的载重卡车拦腰撞上,直抵到中间的隔离带才停住。五环上的车子速度都很快,这次撞击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劲了,凌毅的司机和两个警卫当场身亡,他被警卫扑上去用身体做掩护,再加上安全气囊即时弹出,这才活了下来。 童阅看着检测结果,屏幕上显示他有两根肋骨骨折,内脏受损,造成严重内出血,其他有多处软组织损伤,右腕轻微骨裂。 事实上,身经百战的凌毅在意外猝至时立刻采取了最有效的应变措施,已经将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害减少到了最轻的程度,可仍然很严重。 “马上手术。”童阅抬起头来,沉声吩咐。 这一刻,他心静如水,完全没有因为手术台上的人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最爱而慌乱。 手术做得很漂亮,在一旁协助的温诚和其他的医生、护士都暗暗称赞。 直到黎明到来,凌毅才被推出手术室,送到了病房。 温诚看着面露疲态的童阅,关切地说:“你先回去休息吧,凌部长只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童阅看了他一眼,倔犟地摇了摇头。 温诚理解地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听话。看凌部长的伤势,要在这里住不少日子,你如果不养精蓄锐,怎么打好以后的仗?回去吧,休息一下再来。” 童阅知道他说得对,这才点了点头。 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医院的宿舍,洗了个澡,便沉沉睡下。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他确实需要保持着充沛的精力,好照顾他爱着的那个人。 ------------ 读你 5 凌毅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童阅的脸。 那个年轻人穿着白大褂,坐在病床边,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仿佛是个亮丽的背景,将他的俊颜衬托得更加引人注目。 凌毅看着他,眼神却十分平静,就像是看见任何一个不相识的医生般,情绪上没有丝毫波动。 童阅看着他醒来,立刻朝他微微一笑。 细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秋天,那时候凌毅也在住院。已经过去两年了,却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当中的时光仿佛没有存在过。童阅像是一觉醒来,就来到病房,然后守在他的身边,自然得天经地义。 凌毅看着他的笑容,客气地说:“童医生,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稳,丝毫也听不出重伤之后的虚弱,仍然会给人如山一般的安定感。 童阅温和地笑道:“不用客气,凌部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加个副字。”凌毅一丝不苟地说,神情却变得有些柔和了。 “是,凌副部长。”童阅笑得很愉快。 凌毅的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平静地问道:“童医生,我要多久才能出院?” “至少两个月。”童阅很认真地说。“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建议你静养三个月。” 凌毅闭上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像在自我检查身体的受损状况。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淡淡地道:“好吧,我住院治疗一个月,童医生,拜托你了。” 童阅瞠目结舌,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沉默半晌,只得点了点头。 两年来,童阅只听他说过几次话,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听在别人耳里却仿佛重逾泰山,谁都只能乖乖地听从,没人会想到去反驳,就连自己也是,明明他是病人,自己是他的医生,却会让他牵着鼻子走,根本无所置喙。 在治疗方面,凌毅很合作,他的身体底子又厚,伤好得很快。只是,一周之后,便不停的有他的几个助手来来去去,将文件拿到医院来让他审阅签署。他的床边也安上了可折叠的电脑,一直与国安部联着网,供他远程指挥行动或者召开网络会议。除了检查和换药外,就连输液的时间他都在工作。 童阅看着,觉得很心疼。而凌毅在工作时,总有警卫守在房间门口,一副闲人勿入的架势,他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进去干预。那些老资格的护士本是神鬼不惧的,这时也不敢随便进凌毅的病房,这些都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在凌毅周围,总是仿佛有一道铜墙铁壁,把他跟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他完全没有把握突破进去,真正地接触到他。 初冬的冷雨连绵地下个不停,暮色早早地就扑了过来,笼罩着整个北京城。 医院有独立的供暖系统,屋里温暖如春。童阅已经下班,却留在办公室没有走。他脱了白大褂,穿着黑毛衣和灯心绒裤,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前,看着绵绵细雨淋湿了整个世界。 出了一会儿神,他觉得饿了,这才放下杯子,看了看表。想了片刻,他下定决心,走出办公室,直趋凌毅的病房。 床头灯开着,柔和而明亮,凌毅半躺着,一直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偶尔在键盘上敲两下,显然还在工作。 守在门口的警卫已经撤到了特别医疗区的大门口,病房里只有凌毅一个人。童阅大步走进去,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抓他的电脑。 凌毅一伸手便挡住了他的胳膊,对他笑道:“好好好,童医生,再给我十分钟。” 童阅板着脸,作势看了下手表,便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那架势很明显,今天他一分钟也不会通融。 凌毅哑然失笑,匆匆在几个文件上做个记号,以便明天接着干,便关上了电脑。 童阅见他很听话,满意得笑了笑,起身将电脑拿起来,收到墙边的衣柜里,温和地说:“准备吃饭吧。你要不要先去洗手间?” 凌毅第一次看到他不穿白大褂或者正式的西装,那样子还真像个尚在读书的大学生,气质却仍然是温文儒雅,像个早熟的学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以“您”来称呼自己了,也不再叫自己的职务,听上去却有一种别样的亲切。两人的距离就这样被他一步一步地拉近,凌毅居然有点无计可施的感觉。 等到他从洗手间里出来,护士已经将晚餐送来了。 凌毅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医院的高级营养师配的,由特级厨师做出来,他自己却仿佛没有什么好恶,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吃下去,从来也不挑剔,更不会专门提出想吃点什么,这也让人有点挠头。 童阅想照顾他,却不知该从何入手。他是部长,身边有的是助理、秘书、警卫、保姆,而他自己偏偏又物欲极淡,根本看不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现在他的伤势仍然严重,又失血过多,还不能多走动,连到院里散步都不行。除了工作之外,他平时在病房里也就晚上看看电视,还大多是新闻频道,偶尔看看体育节目。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简直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童阅每一想起,都会暗皱眉头。 他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之外,还没有人敢伸手去抓凌毅的电脑。其实在不知不觉间,凌毅已经放宽了尺度,对他近似于侵入的行为容忍得多了。 童阅让护士离开,自己将病床旁的小桌板升起来,然后把菜和汤一一放到桌上,再盛好饭送到他手上,怕他端不动,只盛了小半碗。 除了开头几天实在动弹不了外,凌毅不肯让任何人喂他,一直坚持自己动手。 童阅将他的床头调高,在他的身后又塞了一个柔软的枕头,这才微笑着说:“好了,吃吧。” 凌毅看了看旁边的饭钵,对他说:“你也一起吃吧。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哪儿吃得完?” 童阅很开心,过去拿起准备给他喝汤的空碗,也给自己盛了饭,然后就站在床边,与他一起吃了起来。 凌毅打开电视,看着国际新闻。 童阅的英语也很好,默默地陪着他边吃边看电视,偶尔瞄一眼他的饭碗,看是不是需要给他添饭,或者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一张纸巾递给他。 凌毅没有拒绝他的照顾。这个年轻人对他怀着的异样心思他早已洞悉,为了不使他难堪,凌毅对他与对别人一样,都是礼貌地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并很好地配合着他的治疗。 长期以来,也有不少人试图想要追求他,或者向他表达自己的倾慕,却都会在他这种不动声色却颇有力度的拒绝中退避三舍。不过,这位看上去温文儒雅的年轻人却恍若未觉,常常会主动代替护士来照顾他。他曾经委婉地要求由护士来做这些,但这个孩子却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应该谨遵医嘱,并全面配合我的工作。” 这个理由听上去光明正大,连他都无言以对,只好由着他去。反正等他出院了,这位年轻而才华横溢的医生也就再也没有渠道接触他了。然后,时间会冲淡他心里的执念,他就会抛开这些不适宜的想法,找到适合他的伴侣,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吃完了饭,童阅将桌上的碗全都收走,然后把装着饭菜的小车推出病房,放在过道上,一会儿自然会有护工来收走。 屋里有通风装置,很快便把菜香抽走,灌进来新鲜的空气。 童阅去拧了把热毛巾来,让凌毅擦干净脸和手。他站在床边,准备等他擦完后接过毛巾,放进洗手间去。 这时,虚掩着的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 读你 6 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少年。 他身材高挑,略微偏瘦,一双清如水明如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们,水色的薄唇抿着,皮肤在灯下似乎散发着晶莹的光辉。他穿着铁灰衣的套头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夹克,腿上是黑色的牛仔裤,少年人的沉静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不知名的东西,让人不敢小觑。 不但是童阅,只怕谁看了他都会一目了然,他与凌毅有着绝对的血缘关系,两个人从相貌到气质都像极了。 凌毅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毛巾搁到床头柜上,这才淡淡地道:“你回来了?” “嗯。”那个男孩子将手上滴着水的伞倚在门外的墙上,缓步走了进来。“爸,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凌毅温和地介绍道。“童医生,这是我儿子凌子寒。子寒,他是我的主治医生,童医生。” 凌子寒礼貌地对他微微一躬身:“童医生,谢谢您照顾我爸爸。” 童阅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感到奇异之极。通常情况下,一个自幼丧母的孩子见到了父亲,难道不是应该兴奋雀跃吗?尤其有凌毅这样位高权重的父亲,想来他的儿子从小就是娇生惯养,这时应该扑上来撒撒娇吧?可这个孩子真是老成持重得令人难以置信。 看凌子寒那么客气,他略一犹豫,还是按照通常的惯例称呼他:“凌公子。” 这个少年似乎被人这么叫惯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默默地瞧着父亲,眼中隐隐的闪烁着关切。 凌毅靠着床头,轻声问他:“这一段的功课都完成了?” “是的,都完成了。”凌子寒静静地答道。“等考核完了我才回来的。” “嗯,我今天看到了你们的成绩。”凌毅满意地看着儿子。“你都是优等,我觉得很高兴。” 凌子寒的小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爸爸开心就好。” 童阅听了两句,给凌子寒倒了杯茶,放到他旁边的床头柜上。凌子寒赶紧说:“谢谢童医生。” “不用客气。”童阅温和地笑。“你们谈吧,我先出去了。” 凌毅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童阅看到他的笑容,心里十分欣喜,缓步走出门去。 凌子寒看着他离开,忽然说:“童医生不错。” 凌毅淡淡地道:“是,他是个好医生。” “可他现在没穿白大褂。”凌子寒的神情也很淡。“我看他很照顾你。” 凌毅平静地说:“他只是帮护士做点工作。” 凌子寒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凌毅伸手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和地道:“别胡思乱想。天也晚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凌子寒倾前去,拥抱了他一下。 凌毅迟疑着,没有回抱他,只是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背。 凌子寒感受着父亲身上的温暖,暗自汲取着他的气息,心里觉得很满足。 凌毅没有推开他。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抱过儿子,也没有好好地抚慰过他。有太多的感情,人就会软弱,做起事来就容易出错。对于儿子选择的职业来说,出错就意味着危险。只是,此时此刻,外面下着雨,刚刚训练归来的儿子在寒夜中冒雨前来探望他,难得的有一点感情流露,他也不忍心扼杀。 过了一会儿,凌子寒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放开父亲,直起身来,低声说:“爸,我走了,你也休息吧。” “好。”凌毅看着儿子,声音很柔和。“你怎么来的?” “打车。”凌子寒愉快地微笑。“鸿飞陪我来的,他在外面等我。” “是吗?”凌毅略带关切地轻声道。“那就快些出去吧,外面挺冷的。” “嗯。”凌子寒深深地看了一眼父亲,便转身走了。 童阅一直等在护士站,见那个孩子提着雨伞走了出来,便迎了过去,关心地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我有朋友。”凌子寒很有礼貌地欠了欠身。“童医生,再见。” 童阅却微笑着说:“我送你出去吧。” 凌子寒略一犹豫,没有拒绝。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不过个子已经很高了。童阅的身高将近一米八,凌子寒却已经到他的肩头。挨近了看,更能感觉出他的纤细和精致,简直让人有一把搂进怀里好好疼爱的冲动。 他们无言地一起下了楼。凌子寒打开黑色的伞,温柔地对童阅说:“童医生,请留步。我走了。晚安。” “好,晚安。”童阅没再坚持,站在不断有冷雨打进来的大楼门口,他温和的笑颜犹如和煦的阳光。“下雨路滑,你要多加小心。” “好的,谢谢。”凌子寒对他笑了笑,便打着伞向大门外走去。 童阅非常喜欢他的笑容,那样的纯净,犹如一泓清泉,沁人心脾。他看着那孩子从容地向前走去,就连背影都像极了凌毅。 凌子寒走到门口时,一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男孩子从门卫室窜了出来。他长得高大魁梧,满脸都是灿烂的笑,伸臂就搂住了凌子寒的肩,似乎在与他开着玩笑,随即举拳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凌子寒笑着,用伞遮住了他,与他一起往医院外面走去。 童阅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脸上一直有着一缕笑,那是被那个阳光般的男孩子感染的。看了看表,他又返身上了楼,忍不住再次往自己心心念念的病房走去。 凌毅已经放下床头,让自己平躺下去。他伤势未愈,元气未复,天天坚持处理公务,再是钢筋铁骨,这时也觉得疲倦了。他按了床边的按钮,将顶灯和壁灯全都关了,只留下了墙角的一只夜灯,很快便熟睡过去。 童阅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站在床边,凝视着凌毅那略显憔悴的脸。幽暗的灯光里,凌毅那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形深刻,从高挺的鼻梁到苍白的薄唇,都有着优美而诱人的线条。他闭着眼,沉睡中没有了醒着时的气势,安静中有着超脱尘世的干净。 童阅看了一会儿,心潮澎湃,不可遏止。他慢慢俯下身,轻轻吻上了这个一向强势的人的双唇。 凌毅没有一点动静,呼吸仍然轻缓,节奏一丝不乱。 他的唇干爽,微凉,就像他的人一样。童阅着迷地辗转轻吻着,渐渐地沉醉其间。 半晌,他才微微抬起身来,凑近凌毅耳边,很轻很轻地说:“我爱你。” 凌毅仍然没有动静,睡得很沉。 童阅知道他很累,也不再打扰,心满意足地悄然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凌毅才睁开眼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是太执着了。 ------------ 读你 7 凌毅真是说到做到,在医院里只住了一个月就决定出院。 童阅替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认真地说:“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有两根肋骨骨折,现在还没有长好,不宜全天候工作,最好继续住院,接受治疗。” 凌毅站起身来,从容地穿上外套,淡淡地道:“我不能再躺下去了。照老规矩,我可以定时过来换药,每周检查一次,直至痊愈。” 童阅似乎早有准备,立刻说:“我查过以前的一些病例,如果要按老规矩,那么我们医院必须派一名医生去给你做特护,每天去你家替你检查身体,并为你治疗。” 凌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静静地看着他:“童医生,我不希望是你。” “非常抱歉,令你失望了。”童阅胸有成竹地微笑。“就是我。” 凌毅想了片刻,温和地说:“看来我得跟你们院长谈谈。” “你没有合理的解释。”童阅学着他的口气。“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最了解你的病情和治疗方案,你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的声音都很轻柔,神情都很平静,不像是在争执,倒像是在理智地商量。 凌毅看着他眼里那种勇往直前的坚定,轻声说:“小童,我不适合你。” “不试怎么知道?”童阅不以为然。“我所受的教育和从事的职业都告诉我,如果没有经过大量的实验,是绝不能轻易得出结论的。” 凌毅失笑:“感情不是科学,不需要严密的推论和实验,只需要根据某些情况做出分析,就足以得出结论。” “那叫主观臆测。”童阅十分认真。“我需要客观的证据。” 凌毅只能笑着摇头。 童阅看着他,郑重地说:“请你,试着接受我。” 既然他明确说了出来,凌毅的态度也很郑重:“小童,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真的不能害你。你也许听了一些有关我的传说,对我的生活难免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事实上,我的生活极其枯燥,除了工作之外,我很少有空闲时间。我不可能陪你旅行、逛书店、听音乐会,不会送花送礼物,也不会请你吃饭喝茶喝咖啡。我没有精力去做那些浪漫的事情,甚至很难回应你的感情。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工作,也不会过问你的工作。你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很可能被我连累,受到不知名的暴力袭击,也许会因此而丧生。如果你的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也很可能不会帮你。你将付出很多,得到的却很少,我给不起,但你却应该有一个美好幸福的人生。你现在还年轻,偶尔有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建议你不妨冷却一下,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就会忘记这一时的冲动,真正找到属于你的伴侣,共同开始适合你的生活。” 童阅专注地倾听着,双眼熠熠生辉。等他说完,童阅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才没有在大学里急急忙忙地跟人随便发生感情。我一向认为伴侣之间要互相尊重,彼此都有独立的空间,因此我不会过问你的事情,也不会向你唠叨我的工作。除了看病外,我还要继续我的研究。我没有时间旅行,会通过网络订书,会在家里收看音乐会,不需要别人送花送礼物,也不打算在外面吃饭喝茶喝咖啡。我不怕被你连累。如果你受了伤,我会为你治疗,并且照顾你。我虽然才二十七岁,但已经成熟,这不是一时冲动。你的地位让人望而生畏,但我有勇气突破所有障碍。我认为你就是属于我的伴侣,所以我会锲而不舍。我对你的情感并不是盲目的幻想,我能够确认,那是爱情。” 果然不愧是青年俊彦,思维敏捷,口齿伶俐,而且血气方刚,一旦认准了,什么也挡不住。凌毅看着他,一时百感交集。 自爱妻去世,至今已有七年,除了偶尔有上级或者好友谨慎地关心他的个人问题外,还没有人敢这样向他直接表白,他也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机会。 他年轻时就受过全面训练,其中也包括与同性和异性的*技巧,在他心里,跟同性发生感情与跟异性发生感情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虽然娶过妻,却并不排斥同性恋情。 但是,跟一个与他的生活与工作丝毫没有关系的青年学者,而且还是比他小了十五岁的年轻人发生感情,那实在不是一件小事。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儿子…… 思考片刻,他已做了决定,平静地说:“小童,我再次感谢你,但我不能接受。” “没关系。”童阅丝毫没有不悦的表示。“我愿意等。但是,在你痊愈之前,我仍然是你的主治医生。我会尽忠职守,也请你全力配合。” 凌毅看着这个百折不挠的年轻医生,不由得笑了:“好吧,看来我没法反对了,童医生。” “是的,病人总是不能反对医生的。”童阅有些孩子气地道。“要遵医嘱。” 凌毅点了点头,对出现在门口的秘书说:“小杨,给童医生办个特别通行证,这次他是我的医生。” 那人立刻说道:“是。” 凌毅便不再跟童阅交谈,稳步走出门去。 他的另外两个助手和四名警卫跟在他身后,护卫着他离开。从这一刻起,他又是那个外人难以接近的高级领导人了。 童阅微笑着目送他离去,心里生出几分欢喜的感觉。 无论如何,他又接近了一步。 等在那里的杨秘书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微型电脑,采集了他的掌纹、唇纹、眼瞳形状、DNA密码等等生物识别资料,然后与国安部和中央警卫局的主机联接,将他的资料输入,并把他的密级和执通行证进出的区域一一列明。总部验证了这位部长秘书的安全级别,随即对他输入的数据进行处理。很快,一张特别通行证便制成,从那台电脑里吐了出来。 杨秘书将那张银色通行证递给童阅后,很客气地笑道:“童医生,您可以持这张通行证进出奥运村的梅苑。里面共有三户人家,凌副部长的家是白梅园。凌副部长的伤势未愈,我们会尽量让他每天晚上七点以前回到家。您可以自行安排时间去为凌副部长治疗,行动方面请尽量低调。辛苦您了。” 童阅接过通行证,仔细地听他说完,便立刻点头:“好,我明白了,谢谢您。” 等他离开后,童阅来到窗前,看着凌毅的车驶出大门,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凌毅,你等着吧,我是绝不会放弃的。 ------------ 读你 8 凌毅现在已经是国安部的常务副部长,全面主持国安部的工作。从早到晚,他都有着极为繁忙的公务要处理。 他这次受伤不轻,短短一个月的住院治疗并不足以令他恢复元气。 出院后的第一天,经过整日的忙碌,他觉得十分疲倦,肋骨的伤处一直隐隐作疼,脸色也不太好。 他的四个助手团结一心,全都阻止他超时工作,安排他按时下班。 冬天的北京黑得很快,回到家时,院中到处都是灯火,在他自己的别墅里也是一片明亮。 他下了车,缓步走进家门。 童阅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着他了。一看见他出现,便笑着站起身来。 他的家一向冷清,凌子寒要常常去训练营进行封闭式训练,即使在家,也不大出声。自从妻子去世,家对他的概念跟酒店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吃饭睡觉的地方而已。这时从寒冷的空气中走进来,温暖的气息与这个年轻人的明朗笑脸一起向他迎来,一瞬间竟让他的心有了一点点松动。 “小童,来啦?等久了吗?”凌毅温和地问着,在门边换了拖鞋。 “不,我刚到。”童阅迎上前去,顺手接过他脱下的大衣,挂到旁边的衣架上。 回到家,凌毅心里的意志堤防没有在外面那么森严,脸上微微露出了倦意。 童阅看了看他的脸色,认真地道:“你先躺下,我要给你检查。” 凌毅知道保姆正在厨房准备晚餐,不过,他只要一进门,监控系统会自动把他回来的信息传达过去,因此不必去打招呼。他想了一下,便领着童阅上楼,进了他的卧室。 这里的装修十分简洁,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凌毅到洗手间去洗了手,出来躺上床,这时才觉得伤处更疼。 童阅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医药箱,拿出检查的仪器,然后帮凌毅脱下毛衣,解开衬衫的衣扣,让他的上身裸露出来。 他的神情完全是医生的专业态度,一边检查一边轻声问凌毅的感觉。凌毅实事求是地回答了他。 室内的气氛十分和谐。 检查完后,童阅严肃地说:“你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工作的时候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不会听,但休息时间最好卧床。我现在就给你输液,你不要再起来了。” 凌毅微笑:“总得吃饭吧?” “在床上吃。”童阅不由分说地命令着,随即拿出了电子输液器。 童阅把医生的架子一拿出来,凌毅实在是拿他没辙,只好看着他用消毒湿巾擦干净自己的双手,细心地将针头刺进手背上的血管,然后调整了进药的速度,又拉过床上的丝棉被替自己盖上。做这一切时,他的态度十分自然,好像已经做过了很多次,一点也没有过去那些医生初次来这里时的紧张、拘谨。 接着,童阅指挥着那位中年保姆拿过来一个小桌放到床边,将几道家常菜端上去,然后为两人盛了饭。 凌毅仍然不要人喂,单手拿着筷子,慢慢地吃起来。童阅就像在医院里一样,站在床边,跟他一起吃。 两人仍然没有交谈,只打开了电视看新闻。 凌毅最注意的是国际新闻,童阅对此也很感兴趣。 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仍然充斥着屏幕,飓风、地震、自杀式袭击、武装冲突、坠机、车祸、绑架、暗杀…… 童阅叹了口气:“每天看新闻的时候,都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可怕至极,哪里都不安全。” “其实大部分地方还是安全的,不过,有些事情会引起连锁反应,所以不得不防。”凌毅微笑。“在你们的显微镜下,这个世界只怕更不安全吧?” “这倒是。”童阅连连点头。“这些年来,各种病毒的变种越来越多,一旦变异成高传染性的种类,对人类的威胁是非常大的。”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也算是同行。”凌毅诙谐地笑道。“都是搞安全工作的。” 童阅开朗地笑了起来:“你这一说,好像还真是的。” 凌毅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每次跟童阅在一起,他都会笑。自妻子去世后,除了偶尔为儿子的优异表现而微笑外,他已经很难愉快地笑出来了。 童阅帮着保姆收拾了东西后,去拧了热毛巾来,让他擦了脸和手,随后便要他好好休息。 凌毅也希望身体能快点好起来,在这方面一向不与医生作对,很快便睡着了。 童阅等了三个小时,待输液结束,这才去客房休息。 从这天起,童阅差不多跟凌毅一样,早上出门上班,晚上就回梅苑。他细心周到地照顾着凌毅,使他的伤势没有反复,很顺利地恢复了。 等到凌毅基本痊愈,圣诞节已过,马上就是新年。 最后一次给凌毅检查完,童阅的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舍。以后他就不能再来了,那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他。犹豫片刻,他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凌毅。 一个多月来,童阅在言行举止之间一直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凌毅对他也没什么提防,这时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一怔之下,竟不知是该将他立刻推开还是缓缓地劝解。 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实在不愿意让他感到难堪。 童阅是解开了他的衣服进行检查的,这时紧贴着他的胸膛,只觉得触手处肌肤柔韧,十分光滑,腰腹之间的线条非常优美,感觉上那根本就是年轻人的身体,充满了活力。 凌毅那数十年坚持不懈的自我训练令他的状态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随时都可以到第一线去冲锋陷阵。 这样的身体是不会老的。 凌毅本就躺在床上让他检查,这时被他压住,一时动弹不得。凌毅能够感觉到他的脸贴在自己的颊边,那种如丝绸一般的细腻润泽,有种诱人的魅力。他的身上有着雨后青草般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他火热的拥抱,年轻的激情,都深深地吸引着凌毅。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隐隐的风声在屋外响着。 良久,凌毅才轻轻地说:“小童,也许我一生都无法给你正常的生活。将来你还可能会卷入各种纷争,我怕你会受不了。你现在还年轻,也许还可以错上一次两次,然后重新再来。可如果要等到将来才后悔,那对你的青春和才华都是一种至大的浪费。我希望你再冷静地考虑,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贻误终生。” 童阅沉默片刻,温柔地说:“你知道吗?刚才这一刻,我真的有地老天荒的感觉。毅,你别拒绝我,试着接受我好吗?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想过很多次了。这一生如果能跟你在一起,我只会觉得快乐,永远不会后悔。” 凌毅犹豫了很久,轻叹一声,终于抬起胳膊,一手圈住他的腰,一手抚了抚他的头发,有些无奈地说:“你这孩子,真是固执啊。” “这叫择善固执,古代的圣人都是很提倡的。”童阅抬起头来,开心地笑道。 凌毅看着他焕发着青春光彩的脸,轻轻地说:“小童,我比你大很多。” “是啊,你的思想比我成熟了十多二十年,在很多方面都可以给我有益的建议,那真是我的运气。不过,你的身体的年龄却跟我一样大。”童阅的手滑过他光裸的肌肤,感受着那种生机勃勃的弹性,脸上做垂涎三尺状。“甚至比我还要年轻,更有活力。” 凌毅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调皮。” “别叫我孩子,我不是孩子了。”童阅轻声说着,低头吻住了他。 凌毅很温柔,一点也没有平时的那种强势。他被动地接受着童阅的亲吻,慢慢地张开唇,放他的舌尖进来,然后伸出自己的舌,先轻轻地触及,然后才卷上去,仿佛一个拥抱,如水一般的体贴。 这是一个充满了温情的吻,不激烈,但缠绵。 童阅很喜欢这样的感情方式。 凌毅也一样。 这一夜,他们除了亲吻外,什么也没做。到了半夜,童阅还是离开了他的卧室,来到自己平时居住的客房睡觉。 不过,他兴奋得几乎整夜未眠,心里充塞着涨得满满的喜悦,就连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都像是美妙的音乐,似乎整个世界都在为他而歌唱。 ------------ 读你 9 童阅不需要再去梅苑后,凌毅有大半年都音讯杳无。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太忙,还是故意考验他,或许是为了给他时间让他冷静,总之是没有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童阅没有他的电话号码,根本无法与他联络,但他并没有觉得沮丧,而是如以前一样,耐心地等待。 这段时间里,他因为工作出色,又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成果,于是被提升到了外科主任的位置上。 那个研究成果得到了重奖。加上过去的工资和奖金,他的积蓄已经不少,便分期付款买了一套小公寓和一部小车子,随即搬出了医院宿舍。 他仍然努力工作,拒绝所有的追求,一心等待着那个人。 春去夏来,太阳白花花地洒下,蝉声在树上叫得一日响过一日。童阅却并无焦躁的感觉,仍然一如既往,坐在凉幽幽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研究患者病历,准备明天的手术。 忽然,桌上的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喂。” 电话屏幕上没有图像,话筒里传出的声音温和低沉,从容不迫:“小童。” 童阅一惊,继而大喜:“毅?” “是我。”凌毅似乎在轻轻地笑。“你今天几点下班?” “六点。”童阅本能地看了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 凌毅微笑着问:“你搬家了是吧?” “对。”童阅喜出望外,却不敢多问。 凌毅淡淡地道:“今天我想去你家,跟你一起吃晚饭,你方便吗?” “当然当然,当然方便。”童阅开心至极。 凌毅笑道:“我来做饭吧,你什么都不用管,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童阅愉快地笑出了声:“好啊。” “你家的地址我知道,晚上见。”凌毅仍然是一向的习惯,从不在电话里多说废话。 童阅很明白他,便道:“好,晚上见。”然后结束了通话。 说实话,他是真没想到凌毅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一心想的还是等他什么时候来医院的时候再继续努力。那么,凌毅的这个举动是不是表明,他已经决定跟自己交往了? 从来都是心静如水的童阅一时间心乱如麻,也没心思再研究什么病历了。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下班了,他脱掉白大褂,走出了办公室。 这个时间里,北京城里的很多街道都在塞车。等到他终于回到北四环以外的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凌毅是自己开车来的,他的警卫坐在另一辆车里,等在一边。凌毅将车停在那幢刚刚交房不久的公寓楼前,神情十分悠闲,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表示。 童阅知道他每天的工作有多忙,当看到他已经提前到了时,心里不由得一热。 凌毅笑容可掬地从车里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做菜的原材料和各种调料。童阅连忙接过去一个,与他走进了楼里。 他的公寓虽然只是小小的一套两居室,但布置得很舒适。 人一进门,空调便自动开启,送出强力的冷风,将室温迅速降下。 凌毅略一打量,便清楚了这里的结构,随即直接进了厨房。 童阅洗了澡,换了一身家居服,然后走进去打算帮忙。不过,只是略略看了一下,他便知道,自己根本插不进手去,凌毅的厨艺真不是普通的高。 他靠在门边,边看边笑,问他:“你如果去考厨师,可以达到几级?” “特级。”凌毅的动作十分娴熟,而且速度极快,看得人眼花缭乱。“说实话,只怕有许多特级厨师都不如我。” 童阅大乐。这好像是凌毅第一次跟他开玩笑吧,以前都是一板一眼的。他仔细地打量着那个在操作台前熟练操作的人,笑着说:“你瘦了,也黑了点。” “哦,我带儿子去度了个假,难得的。”凌毅一边泡制着那些海鲜一边随口说。“去的地方紫外线照射太强,一下就晒黑了。” 童阅立刻明白过来:“你们去高原了?” “是啊,我和儿子去登K2。”凌毅将清蒸桂鱼放进锅里,轻描淡写地说。 童阅睁大了眼睛:“什么?K2?你儿子多大了?” “十三岁了。”凌毅细细地切着葱姜蒜。 “你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登K2?”童阅觉得匪夷所思。 凌毅的口气十分平淡:“那有什么?他能行。” 童阅瞪了他半天,才算是平静下来,问道:“你们登上去了?” “当然,成功登顶。”凌毅转头对他一笑。“我儿子很开心。” 童阅怔住,半晌才说:“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年轻的登上K2的人吧?” “应该是吧。”凌毅耸了耸肩,接着去收拾龙虾。 童阅不由得赞叹:“那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凌毅忍不住笑起来:“小童,你就会逗我开心。” 童阅一想,也笑了。他们哪里会要那种虚名?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倒是俗了。不过,凌毅用一句玩笑就化解了他事后想起来时可能会有的尴尬,这份体贴让他感觉很窝心。 凌毅的工作非常有效率,在烧螃蟹的时候还顺便冲了个凉,并且很自然地换上了童阅拿给他的睡衣。 很快,一顿丰盛而美味的晚餐就端上了餐桌。 这一顿饭,是童阅自工作以来吃得最快乐也最舒服的。过去,只有回了上海的父母家,吃着父母做的家常菜,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他一个人呆在北京的时候,都是胡乱吃点简单易弄的快餐,实在没什么滋味。 电视是童阅打开的,一直锁定新闻频道,凌毅却拿起遥控器,调到了欧洲电影频道。 童阅一边微笑着吃龙虾沙律,一边心中暗想:“为什么我的喜好他都知道?到底有什么是他想知道却了解不到的?” 他正想着,凌毅对他笑道:“别在那儿腹诽,我可没有专门调查过你。我从来不会使用国家资源来做私事。你本来就是个很干净的人,像透明的水晶,光彩照人却又清澈见底。” 童阅的脸微微红了。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赞美。 吃完饭,两人把桌子收拾了,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童阅沏了一杯碧螺春递给他,自己也抱着茶杯坐下。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部法国的艺术电影,整个片子都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浪漫。它慢慢地讲着两个男人的爱情。一个人永远在忙碌,一个人永远在等待,但两个人只要聚在一起,就是天翻地覆般的激情纠缠。他们之间没有阴谋,没有争执,没有猜疑,只有大段大段的思念和让人心里发疼的短暂相守。 童阅看着看着,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凌毅伸出手去,温柔地将他搂了过来。 童阅靠在他怀里,长长的睫毛上有几点晶莹的水光。 凌毅没说话,把电视关掉,随后抱起他就朝卧室走去。 童阅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略微偏瘦的人居然能抱起自己,他虽然是那种江南男子修长匀称的身段,可天天坚持锻炼,体重绝对不轻。凌毅抱起他来一点也没显出吃力,令他大大地诧异了一下,随即想起他曾被誉为“国安第一勇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不过,说起勇士这样的称呼,总会让人想起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跟凌毅这样长相清秀的人真是对不上号。 他正在胡思乱想,已经被凌毅放到了床上。 ------------ 桃源 1 卫天宇开着越野车,稳稳地行进在草原公路上。 这辆车已被他彻底改装过,不但开起来马力强劲,可以应付几乎所有的险恶情况,而且后排的座椅还可以放下来,变成舒适的睡床。 此时,凌子寒就躺在上面,三道安全带保护着他的身体,使他在行驶途中也可以睡得很安稳。 卫天宇对自己的爱车自然是驾轻就熟,爱人又与自己朝夕相伴,心情实在是愉快至极。 从弓岛回来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凌子寒的身体正在缓慢好转。卫天宇非常乐观,想起他躺在医院里的那些日子,现在的他虽然身体还是虚弱,也仍然沉默寡言,至少已经有了一些生机,偶尔也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者回应他的关怀。对于不但被“魔爪”残忍地摧残过,还同时被注射过致幻剂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想当初,他从童阅那里听到凌子寒所承受过的折磨之后,真是心胆俱裂,差点不顾一切地去闯秘密营地,杀掉安蒂诺,是罗瀚洞察先机,极力劝阻,才算没有闯下大祸。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小心地呵护着凌子寒,一丝不苟地按时送他去医院检查、复健,每天的服药和按摩也都严格按照医嘱执行。难得的是,凌子寒对他全不抗拒,表现得很合作。这大概也是他的病情一直在缓慢好转的原因之一吧。 仲春时节,北京的沙尘暴严重,对凌子寒刚刚修复的呼吸系统极为不利。卫天宇琢磨了好些日子,又跟童阅和凌毅商量了好几天,于是决定开车带凌子寒出去旅行。 这一次在弓岛和纳杰尔高原的行动虽然大获成功,海因茨和安蒂诺全都落网,可杰克却依然在逃,而且海因茨一直拒绝合作。虽然中国国家安全委员会通过联合国反恐合作组织联系了各国政府统一行动,重创了“缔造者”在全球的组织体系,却并没有将其彻底铲除。这个恐怖组织仍然存在,只是在杰克的指挥下转入了地下,似乎在蜇伏,一时间没有新的动静。不过,即将在北京召开的夏季奥运会很有可能会成为这类恐怖组织攻击的目标,虽然这不关猎人小组的事,但国安部特别情报部还是下了命令,要求没有出任务的猎手们在奥运会期间呆在北京,以便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在这之前,卫天宇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带着凌子寒到处逛逛。 准备工作做得很细,卫天宇带足了药品和各种急救器械,还有露宿野外的各种物品。这些对他们猎手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他们的野外生存本领绝对是超一流的。 总是很沉默的凌子寒对他的提议没有反对,一向平静的神情中还流露出了一丝兴致勃勃的孩子气,令卫天宇很是开心。 将车开出北京,他便一路往西南方向驶去。他和凌子寒都喜欢清静,不爱往东南繁华之地,非常喜欢西部的茫茫荒原。 他们从不赶路,走得十分从容。早上等到凌子寒睡到自然醒,悠悠闲闲地吃完早餐,卫天宇才开车上路。如果遇到风景好的地方,他就停下车来,与凌子寒转转,或者就站在那里看一会儿。凌子寒如果累了,就到后座的床上躺下睡觉,精神养好了,再坐起来欣赏沿途的风景。卫天宇手中有详尽的地图,晚上总会找到城镇,然后在那里最好的旅馆投宿,让凌子寒得到充分的休息。 这么长的时间里,卫天宇虽然一直跟他住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亲热的举动。凌子寒丧失了性能力,这让卫天宇不敢有丝毫欲望的表现,深怕让他心里难受,因而做出什么难以逆料的事来。 不过,能够每天晚上睡在他身边,白天与他同行同止,一起吃饭,一起喝水,一起看着美丽的风景,再也不用担心他会遇到危险,再也没有外界的种种因素干扰,可以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他,卫天宇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他们穿越了河北、山西、陕西,经过兰州,进入了甘南地区。卫天宇打算从这里往川北,一路上好好观赏各种各样的美景。虽然路上要翻越的一些山峰的海拔有些高,但他的车经过全面改装,使用了双层密闭增压技术,有完善的供氧供暖系统,对凌子寒的身体基本不会有什么损害。 草原风光迎面扑来,让一直显得比较淡漠的凌子寒都有了些精神,有时候会连续坐在前座两、三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卫天宇虽然很高兴,但仍然怕他过于兴奋,对身体不利,常常会叮嘱他,让他注意休息。凌子寒倒也听话,如果卫天宇坚持让他先去睡一会儿,他也就移到后座去,躺下睡觉。 他们悠哉游哉地走了两天,便开进了山区。第二天,他们沿着山间公路走着,不久便看见一个小山村。 一条清澈的河隔开了公路和村子,一片绿树之间隐隐约约地有木制的房屋露出来,炊烟袅袅,与林中的雾气融为一体,四处都是五彩缤纷的花朵,不时有鸟鸣声响起。村子依山临河,后面的青山层峦叠嶂,苍翠欲滴。 凌子寒已经睡醒,刚刚移过来坐下,看到这里,不由得咦了一声:“这儿可是个好地方啊。” 卫天宇听了,微微一笑,一转方向盘,驶过河上的木桥,一直开进了村子。 凌子寒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 卫天宇停下车来,将他搂进怀里抱住,轻声问道:“愿不愿意见见我父母?” 凌子寒眨了眨眼:“他们在这儿?” “嗯。”卫天宇温柔地说。“我爸我妈基本上算是半退休了。他们不喜欢大城市,觉得太嘈杂,一年里几乎有一大半时间都呆在这里,只是偶尔出去开开学术会议。他们喜欢这里的风景和安静的气氛,情愿在这里搞研究,闲时种种花,平时要与同事或者朋友沟通,就通过网络和电话。” “哦。”凌子寒看着四周的美景,不由得笑了。“伯父伯母还真会享福。” 卫天宇看他没有排斥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说:“那你愿意见见他们吗?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在这里住几天。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吃顿饭就走。子寒,你千万不要勉强你自己,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凌子寒看着他的眼神十分温和,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愿意,这是实话。” 在他的心里,跟现实的生活已经完全隔膜,可这并不代表他已经丧失了敏锐的洞察力。他完全理解卫天宇的矛盾心理。他想让凌子寒见他父母,却又不敢说,怕被拒绝。现在走到了家门口才告诉他,又怕他反感。事实上,他现在的心理虽然不健康,但理智是有的,感情也在。既然卫天宇不肯放手,他也愿意和他交往下去,自然也就不会反对见他的父母。 卫天宇闻言,顿时大喜,笑逐颜开地和他下了车,一起向旁边的小院走去。 这个院子跟别的院子相似,以齐肩高的木制栅栏围成,当中有一幢二层小楼,均以圆木搭建,檐下还吊着几串玉米,别有一番味道。 卫天宇推开院门,拉着凌子寒走过院子,径直进了房间。 山里民风淳朴,这里的门居然都虚掩着,没有从里面锁上。 屋里很安静,空无一人。 卫天宇大叫:“爸,妈。” 二楼上立刻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接着便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我怎么好像听到儿子在叫我们?难道是幻觉?” 接着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我也听见了,奇怪。” 卫天宇看了一眼微笑着的凌子寒,也开心地笑起来,再次放声大叫:“爸,妈,不是幻觉。快点下楼,我来了。” 顿时,便听到楼上一迭声地道:“快快快,真的是儿子来了。” 只听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一对老夫妇便出现在楼梯口。 凌子寒看过去。走在前面的老人童颜鹤发,相貌清奇,正是中国工程院院士卫仲。跟在后面的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阿拉伯血统,有着褐色的皮肤,微微泛蓝的眼珠,一头银丝挽在脑后,显得神清气爽。她是一位植物学家,中国名字叫艾莎。 两位老科学家一看到儿子,激动的表情跟普通的父母没什么两样。 卫仲大步冲下楼,看得卫天宇心惊胆战,赶紧冲上去搀住父亲,连声说:“爸,你也慢点,要是摔着怎么办?”顺手又扶住了随后下来的母亲。 卫仲一把抓住儿子的肩,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半晌才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啊。” 艾莎拉住儿子的手,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中已经有了泪光:“天宇,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怎么说来就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卫天宇笑道:“这次是突然想起来的,事先也没想到。爸,妈,我还带了一个人来。” 卫仲和艾莎立刻将目光投向门口,便看见了那个瘦削苍白的年轻人。 卫天宇朝凌子寒招了招手,等他走近,便笑着说:“爸,妈,他叫凌子寒,是我爱的人。” 凌子寒温和地叫道:“伯父,伯母,你们好。” 卫天宇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全是笑意。 知子莫若母,一看儿子的表情,艾莎就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在儿子心中的份量。她笑着上前去,拉住凌子寒的手,开朗地笑道:“子寒是吧?欢迎欢迎。” 卫仲也赶紧打量了一下儿子的心上人,别的暂且不说,那双澄澈清亮的眼睛就让他非常喜欢,于是笑着与他握手,热情地说:“天宇长到这么大,终于有喜欢的人了,这下我和他妈总算是松了口气。” 卫天宇的脸红了:“爸,你看你这话说的,也让我太没面子了。” 凌子寒只是微笑着,显得特别乖巧。 艾莎关心地问:“吃饭了没有?” 卫天宇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连忙说道:“还没呢,我去做吧。” “不用,不用。”艾莎对儿子笑道。“你和子寒陪你爸说说话,我去做。” 卫天宇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那好吧,不过,别太油腻,多做点素菜。子寒身体不好,忌口比较多。” “好。”艾莎仔细端详了一下凌子寒,关切地道。“脸色是不大好,得好好养一养。行了,就交给我吧,你们先坐一会儿,喝喝茶。” 卫天宇开心地答应着,拉着凌子寒就上了楼。 凌子寒走得很慢,还好楼梯不陡,也不太高,他这么走上去,并不觉得累。 二楼有五间房,尽头的一间特别大,木制的圈椅里放着柔软的坐垫和靠垫,卫天宇还是怕太坚硬,凌子寒那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会受不住,又拿了几个垫子来垫上,这才让他坐下。 山里比较冷,这个房间有个大壁炉,正用杂木烧着火,让人感觉很温暖。 卫天宇熟悉地张罗着,倒了杯开水递给凌子寒,然后才给自己沏了杯茶。 卫仲坐在那儿,看着儿子对那个年轻人关怀备至的模样,不由得面露微笑。看他只给人家白开水而自己喝茶,又有些不理解:“天宇,子寒不爱喝茶吗?” “哦,他的胃不好,不能喝有刺激性的饮料,咖啡和茶都不行,只能喝白开水或者热果汁。”卫天宇坐到凌子寒身边,笑着解释。 卫仲这才点了点头,关心地看向凌子寒,笑道:“子寒这么年轻,身体就这么差,那要多注意才好啊。” 凌子寒微笑着说:“是天宇太紧张,其实我已经好多了。” 卫天宇也不打算跟父亲多说凌子寒的病情,只是温和地道:“小心点总是好的。”然后便与父亲闲话家常。 卫仲开心地告诉他,他们去年到美国去看望了大儿子:“你哥那两个孩子可真是调皮,好在中国话还说得挺好的。”他边说边感叹。 卫天宇立刻兴致勃勃地问起侄儿侄女的情况来。 卫仲便打开电脑,把他们拍的一些生活片断放给他看,父子俩不停地笑。 凌子寒抱着杯子,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一直在微笑。 晚餐很丰盛,大部分是山中的野菌和菇类,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味道清淡而鲜美,引得凌子寒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卫天宇十分开心,既怕他吃得太多胃会受不了,又不愿意阻止他,一年多了,难得他有了一点食欲,实在不愿意扫他的兴。就这样,他一直患得患失的,对满桌的美食居然没觉出滋味来。 卫仲和艾莎看着儿子眼中那复杂的神情,似乎都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得相顾失笑。 他们都没有问凌子寒的个人情况,言谈举止之间却处处传达出,只要儿子喜欢,他们也就无条件地喜欢,这种态度让凌子寒感觉十分轻松自在,半点压力也没有。 吃完晚饭,他们略聊了两句,凌子寒就觉得很疲倦了。 卫天宇非常了解他的身体状况,立刻带他到自己的卧室去。他每年都会来探望父母,时间或长或短,所以这里有他固定的房间。 这间房同样简单整洁,木地板光可鉴人,窗边有一张木制的大床,墙上挂着电热暖气片,房间里很暖和。卫天宇从柜子里拿出厚厚的被褥铺在床上,然后把干净的两个枕头放上去,对凌子寒温柔地说:“你先睡吧,我陪爸妈聊会儿天。” 凌子寒点了点头。 卫天宇又带他去洗手间,快手快脚地替他拿了热水来,照顾着他洗漱,然后看着他脱了衣服睡下,这才关上灯,走出门去。 回到楼下,艾莎笑道:“天宇,我看你爱那孩子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卫仲笑呵呵地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真的情投意合,不妨考虑结婚。”虽然是父亲,他对儿子的态度也非常理智豁达。 “我是想跟他结婚的。”卫天宇轻叹一声。“可他这次大病一场,不肯拖累我,我也不能勉强他。等他病好了,我们再考虑结婚的事吧。” 艾莎想了想,关切地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到底生了什么病啊?弄得这么体虚力乏的,这可不太好。” 卫仲马上做了个手势制止她:“天宇,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总之,我们只希望你过得开心。” “我知道,谢谢爸妈。”卫天宇笑得很愉快。“能跟他在一起,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就好。”卫仲笑着点头。“来,天宇,我们上楼去下几盘棋,然后你就休息。明天,你们可以去看看你妈指导当地农民种的桃源玫瑰。那可是新品种,香水公司每年全部收购,拿去做香水。现在,这里人人都过上了好日子,我和你妈都觉得很高兴。” “好啊,我们一定去。”卫天宇非常高兴,步履轻快地跟着父亲上了楼。 父子俩下国际象棋,连着厮杀了好几盘才算过瘾。 等到父母睡下,卫天宇检查了一下院门和家里的门窗关好没有,然后才关上大厅的灯,回到了他的房间。 凌子寒睡得很熟。山间小河的淙淙水声就像是安眠曲,竟然让他没有做噩梦。 其实,卫天宇每晚睡在他的身边,白天也陪着他,无时无刻不在照顾他,潜意识里已经令他可以抵抗住黑暗的侵蚀,让他混乱不堪的大脑渐渐稳定下来。现在,他在梦魇中被鬼魅袭击的次数逐渐减少,时间间隔也慢慢拉大,这让他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在慢慢好转。 此时,他躺在黑暗里,窗外偶尔有夜鸟的叫声响起,在山谷中回荡,更让人感觉到夜的静谧安宁。 卫天宇轻手轻脚地走进屋。他没有开灯,边脱衣服边倾听着凌子寒的呼吸声,心里满是怜惜和快乐。 他撩开厚厚的土布棉被,顿时觉得十分温暖。粗糙的布纹摩挲着他的肌肤,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他慢慢地靠近凌子寒,抬手轻轻地摸索着,搂住了他的腰。 凌子寒动了动,很自然地将头枕上他的肩,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回来了?” “嗯。”卫天宇开心地答着,吻了吻他的额。 凌子寒愉快地扬了扬嘴角,含糊地又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卫天宇轻声答道:“桃源。” 凌子寒咕哝了一句:“好地方。”随即又睡熟了。 卫天宇轻轻一笑,搂着他清瘦的身体,在暖融融的气息中也安静地睡去。 ------------ 桃源 2 凌子寒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 他发了会儿呆,拉开了蓝布窗帘,拥着被子看着窗外。 绿茵茵的山坡就在眼前,草丛湿漉漉的,偶尔有彩色的小鸟飞过。 但是,这些美丽的风景都不能触动他那已经被黑暗*的心。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过去那个健康的明朗的凌子寒已经死在弓岛上了,现在回来的,不过是个鬼魂。 他的理智似乎一直在提醒他,他只是心理上有疾病,治好了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可是,长久的疼痛与难忍的混乱似乎已经摧毁了他的意志,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沮丧与茫然。自从在医院里清醒以来,他始终很沉默,不想见外人,也不想说话,可来自亲人和爱人的关怀却又令他无法逃避。 他轻轻叹了口气,平躺在床上,慢慢舒展着身体。一个人这么呆着,他觉得很舒服。这里连房间都充满了原始的风味,没有随时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的监控系统,他用不着连眼神都必须控制,每一分钟都不敢放松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卫天宇悄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到凌子寒已经睡醒,他连忙俯身抚了抚他的额,确认他没有发烧,这才放心地轻声问:“怎么样?睡得好吗?” “嗯,很好。”凌子寒慢慢撑起身来。 卫天宇连忙把放在床边椅子上的保暖衣裤给他递过去,看着他穿上,然后套上厚毛衣和粗布裤。 凌子寒已经习惯了他的紧逼盯人,神色如常地穿好了衣服便去洗漱,然后跟着他去一楼吃饭。 屋里没人,凌子寒喝了一口牛奶,问他:“伯父伯母呢?” “去花田了。”卫天宇替他盛了一碗香喷喷的淡绿色的荷叶粥。“等你吃完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凌子寒点了点头。 吃完饭,卫天宇找出一件轻暖的羊毛大衣让他穿上,又替他围上围巾,这才与他一起出门。 凌子寒没有反对。他沉默,但并不任性。他知道山里冷,如果感冒了,对他的身体很可能是致命的打击。 卫天宇开着车,顺着山路往前驶,走过一段两峰对峙,风景绝佳的绿色走廊,眼前豁然开朗。 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大片大片的玫瑰正含苞待放。这些五彩缤纷的艳丽花朵似乎正在等待着他们,要用最美丽的景色、最怡人的芬芳来包围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想离开。 凌子寒出神地看着那些花。有许多红色、黄色和白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这还不出奇,直到看见蓝色、绿色和黑色的玫瑰,凌子寒才怔了怔,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卫天宇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把车速放慢一边解释:“这些都是转基因的玫瑰。其实,野生的玫瑰是什么颜色都有的,只不过除了红色、黄色和白色的玫瑰外,其他玫瑰都很难培育,所以人们基本上都没见到过。我妈搜集了野生的各种玫瑰的基因,再与高山杜鹃的基因嫁接,培养了一千代以后,就有了现在的这些花,她把它们命令为桃源玫瑰。怎么样?漂亮吧?” 凌子寒微笑着点了点头。 卫天宇兴致勃勃地说:“这些玫瑰不单漂亮,从中提炼出的香氛也很独特,而且经久不散,所以成为世界名牌香水制造商最钟爱的原材料。” 凌子寒知道,这里在过去都属于贫困地区,人们的生活很艰难,如今看到这大片大片的花田,可以大致推测出来,农民的收入一定有大幅度的增加,毕竟一亩玫瑰的价值比起一亩白菜来要高多了。 他轻声说:“你妈妈真了不起。” “是啊。”卫天宇同意。“我妈妈的脑子灵活得很,我和我哥都自愧不如。” 凌子寒这才想起来:“对了,你还有个哥哥啊?怎么以前都不告诉我?” 卫天宇想了想,笑道:“好像以前都没什么机会提起自己的家人。你也没说你的家人啊,只不过我刚好认识你父亲而已。” 凌子寒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卫天宇笑着说:“我们家就兄弟俩,我哥比我大六岁,现在美国工作,是个天文物理学家,一直醉心于寻找外星人。” 凌子寒微笑着问:“那有没有收获?” “好像说是收到过不少来自外星人的电波,正在破译。”卫天宇耸了耸肩。“我问他地球上到底有没有外星人,他说很可能有,只不过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你知道,科学家其实在某些时候跟那些艺术家一样,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对他的话,我也就是听着而已。” 凌子寒笑着点头。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一处田间站着几个人,其中有满头白发的卫仲和艾莎,他们身旁围着一些本地人打扮的乡民,好像是在跟他们讨论着什么。 卫天宇将车停到路边,跟凌子寒下来,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清凉的风从原野上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卫仲最先看到他们,笑容可掬地说:“你们来得正好。天宇,这里的提灌设备和灌溉系统仍然是最老式的,水量常常不够,你看一下,利用现有的条件怎么改进改进?” “哦,我看看。”卫天宇一听就来劲了,马上往前凑去,跟着农民去看他们的设备和系统。 凌子寒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显得特别修长,围了一圈的灰色围巾上面,苍白的脸显得很瘦小,衬着身后的大片花海,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标致。 艾莎看着他,顿时心疼得什么似的,关心地问道:“冷不冷?” 凌子寒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天宇恨不得把我裹成一只大狗熊,怎么也不会冷的。” 艾莎被他说得笑起来:“就你这身板,怎么裹也成不了大狗熊的。” 旁边的乡民很热情地问道:“卫老师,艾老师,这位小哥是你们家亲戚吗?” 卫仲张口就说:“是啊,是我儿子。” 凌子寒很有礼貌地对他们笑了笑。 那些乡民立刻涌上来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说:“这孩子可真俊啦。” “是啊,走走走,今天到我们家去吃饭吧。” “对啊,要不咱们上山去打只九尾狐来,烧给你吃。” “就是就是,我马上拿猎枪去,要是找不着九尾狐,打只野猪来也行。都是野味,你们城里人不常吃到,也尝尝鲜。” 凌子寒听了这几句,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说:“不不,不用了,我吃素。” 艾莎也笑着帮他解围:“是啊,这孩子喜欢吃咱们这儿的山野菜,野猪什么的就算了吧。” 那些乡民顿时哈哈大笑:“想吃野菜还不容易。我们这儿山上有很多种可以吃的野菜,你一准喜欢。走吧,咱们回家去,马上就上山去摘,新鲜得很。” 凌子寒看向卫仲和艾莎,意思是听他们的,自己没意见。 卫仲很喜欢这个看上去干干净净,特别乖巧可爱的男孩子,总觉得自己儿子瞧着比他大那么多,不定怎么欺负人家呢,自己也得多疼疼他。 虽然这些乡民都是相处了好几年的,已经很熟了,可今天早上儿子说过,这孩子的胃气极弱,吃喝的东西一定要干净,不能加任何有刺激性的辅料和调料,而乡民们都没有这么讲究,做菜时也喜欢放些辣椒和蒜瓣什么的,总不能要求专门给他单做,那样是很不妥的,乡民们会误会,以为他嫌弃他们,反为不美。这么想了片刻,他便在一旁笑道:“大家就不要客气了,他刚刚吃了饭才出来,现在还不饿。晚上我们回家吃,就不麻烦你们了。他们还要在这儿呆些时候,以后日子长着呢,不用急。” 那些乡民把这两夫妇奉若神明,听他这么一说,便都不再勉强,只是笑着冲凌子寒挥挥手,叫他有空去玩,然后才继续向艾莎请教。 凌子寒一个人没事,便缓缓地走在田间小道上,看着满目的繁花似锦。头上一碧青天,万里无云,淡淡的阳光没有太多的热度,却很干净。 卫仲体贴地没有跟去,让他自由自在地散着步,只是,帮着艾莎回答乡民的的问题当中,偶尔抬起头来看向他,却会没来由地觉得他的身影看上去特别孤独,一点也不像自己的儿子,一看就知道他沉浸在爱情中。那个孩子似乎超脱于红尘之外,那些繁华锦绣都沾染不到他身上。 艾莎也看出来了,跟那些农民交流完,便走到卫仲身边,与他一起看着远处那个黑色的挺拔而寂寞的身影,轻声说道:“你看那是什么情况?这孩子好像一点都不快乐,难道他不喜欢跟我们儿子在一起?” “不像。”卫仲摇了摇头。“他跟天宇在一起的时候,看上去也挺合拍的。再说,咱们儿子也不是那种会强迫人的人,他如果真不愿意,难道天宇还能强留?” “是啊。”艾莎叹了口气。“我看天宇对他真的很紧张,他也很听天宇的话,表面看上去挺好的,不过,怎么觉得这孩子总是很不开心呢?” 卫仲轻声说:“可能是因为病得太久了,心情不太好吧。儿子不是说,这次主要是带他出来散心的?” “嗯,有可能。”艾莎点了点头。“难得儿子带了心上人来,那孩子也肯跟着天宇过来,我们帮着好好照顾照顾他,或者他就开心起来了。” “好啊。”卫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他是个好孩子,咱们儿子能找到这么一个伴侣,也是很幸运的。” 艾莎也笑了。两个老人一起看向那个慢慢走着的年轻人,眼里满是怜惜。 下午,卫天宇回来找凌子寒,带着他上了车,又接上自己的父母,然后一起回家。 凌子寒的脸更白了。卫天宇有些担心,不时地看他,后来也不管后座有父母坐着,抬手将手背放上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 凌子寒疲惫地轻声说:“我没事,你小心开车。” 卫天宇觉得他有点低烧,却不敢太过分心,只得踩住油门,飞快地往家驰去。 急急地跳下车,卫天宇跑到另一边去,打算把凌子寒抱进去。凌子寒却轻轻推开了他,对他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我能走。” 卫天宇一怔,随即明白他是不想在自己父母面前显得太过虚弱,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已经尽入父母眼底,脸一下就红了,不由得转头看了父母一眼。 卫仲和艾莎都慈祥地笑着,示意他去照顾凌子寒。卫天宇开心地点了点头,与凌子寒一起进了家门。 凌子寒的脚步有些虚浮,但仍然勉强稳住了,自己走了进去。他犹豫片刻,似乎想直接上楼休息,又觉得对卫氏夫妇很失礼,便停在了厅中。 卫天宇搂住他的腰,对他说:“上去休息吧,我爸妈本就豁达,现在也知道你身体不好,不会误会你的。你在这里不要太拘礼,否则我要后悔带你来了。” “对。”卫仲在他们身后笑道。“子寒,你先去休息。到了这儿,就要像在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不然的话,那就见外了。” 凌子寒满脸倦意,回头对那两位开朗地笑着的老人欠了欠身,随即不再硬撑,被卫天宇扶上了楼。 脱了衣服躺上床,他缓缓地放松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坚持了,他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卫天宇忙进忙出的,先给他热了一碗小米粥,喂他吃了,又倒了热水来,让他吃药,把这一切都做完了,他又端了一盆温水来,打算替凌子寒洗脸。 凌子寒很过意不去,坚持要自己来,一边洗一边对他说:“天宇,跟我在一起,真是累了你了。你父母看着,一定很心疼吧?” “别乱想,他们心疼的是你。”卫天宇温柔地笑着,等他洗完,便将水盆端了出去。 凌子寒觉得舒服多了,却也更加困倦,便躺上床,闭上了眼睛。 卫天宇又轻悄地走进房间,打开药箱,拿出药瓶和注射枪,熟练地吸入药剂,注入他的静脉,这才放下了心。 凌子寒早已经习惯了每天的打针、吃药,这时连眼睛都没睁一下,很快就睡熟了。 艾莎和卫仲看着儿子忙进忙出,上上下下的一刻不停,忍不住想过来帮他,却见他正在替那孩子注射,然后看他将药械放进那个精巧的药箱,便没上去帮忙。两人站在那里看着,一时间神情都有些复杂。 卫天宇一转身就看到了门外的父母。他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察看了一下凌子寒的情况,然后便悄无声息地出来,轻轻将门关上。 “爸,妈,有事吗?”他轻声问道。 艾莎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低低地说:“才一年没见,你瘦了这么多。” 卫天宇温柔地笑道:“妈,我没事。” 卫仲站在一旁,笑着说:“是啊,天宇的气色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艾莎是科学家,不是无知村妇,这时虽然母性流露,到底还是理智冷静,闻言便也笑了起来:“我也知道天宇生龙活虎的,没什么问题,只是看到儿子瘦了,总要心疼一下嘛。好了,天宇,事情都做完了吗?那就吃饭吧。” 卫天宇惊讶地问:“你们还没吃?” “看你这孩子说的。”艾莎佯作不高兴。“难得儿子回了家,我们还会不等你,自己先吃吗?” 卫天宇赶紧挽住了艾莎的胳膊,嘻嘻笑道:“是是是,是我糊涂,乱说一气,妈别生气,走吧,我陪你和爸一起吃饭。” 晚餐十分丰盛,都是艾莎做的,有山上打的野鸡,河里捕的雪鱼,还有不少香菇野菌山野菜,都是城里吃不到的美食佳肴。 卫天宇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说:“爸,妈,你们这儿的日子太让人羡慕了,环境优美,又没污染,种的是大片大片的玫瑰,漂亮极了,而且还能帮当地人脱贫致富,真是一举数得,喝的是冰山上流下的雪水,吃的是山珍野味,真是赛过活神仙。” 卫仲呵呵笑道:“你要喜欢,那就多留些日子。” “是啊。”艾莎满足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你最近的工作不忙吧,大概会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卫天宇想了想:“我还有两个月的假期,如果子寒的病情没有变化,可以在这里至少住上一个月。” “真的?那太好了。”艾莎高兴地夹起一只野鸡腿,放到儿子碗里。“你们在这儿多住些日子,我给你们多做些好吃的,也给子寒好好补养补养。” 卫仲看着儿子开开心心的模样,也觉得非常愉快。这个孩子从小就非常聪明,心灵手巧,性格又是外柔内刚,他们夫妇一直都很喜欢他,但从不对他过分要求,对他人生路上的的选择全都通情达理地予以支持。他现在成为一个网络安全顾问,而不是像他们卫家历来的传统那样,走科学研究的道路,他们也没有阻止。现在,看到他这样爱一个人,卫仲却有些为他担忧了。 “天宇,子寒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啊?”卫仲轻言细语地问道。“我看他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弱不禁风,这可不好。而且,我觉得他的心理上好像有些问题,是不是有点抑郁症的倾向?” “是啊,妈也看出来了。”艾莎叹了口气。“那孩子的病能治好吗?” “当然能,只是需要时间。”卫天宇抬起头来,神情坚定地看着父母。“无论如何,我也会陪在他身边的。” 卫仲连忙安慰他:“放心,天宇,我和你妈不是想要你们分手,只是希望能够帮帮你。” “对啊,你别紧张。来,先喝口汤。哎,筷子别停啊,继续吃。”艾莎慈爱地笑着,不停地将菜碗往儿子面前推。“那孩子,我和你爸都很喜欢,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的。不过,他如果患了抑郁症,这事可大可小,我们也想帮帮你,让他的身体尽快好起来。” 卫天宇松了口气,高兴地说:“谢谢爸,谢谢妈。”然后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天色渐晚,外面下起了小雨,屋里却是暖意融融。卫家三人难得团聚,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电视,不时说笑着,都觉得非常开心。 楼上,凌子寒却从突然袭来的噩梦中惊醒,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 桃源 3 清晨,卫天宇醒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十分愉快。 昨天他虽然睡得晚,却休息得很好。和父母在一起畅快地说笑了半天,他又与身在美国的大哥通过网络聊了很久。看着大哥大嫂的笑脸,听着两个孩子欢快的尖叫,他跟父母一样,心里充满了喜悦。回房睡下时,已是半夜了。 凌子寒侧身躺着,面朝着墙。卫天宇睡下后,仍然忍不住小心地搂住了他显得极其瘦削的腰,感觉到凌子寒的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就不动了。他满足地就这么圈抱着他,很快睡去。 一夜无梦,等到睁开眼睛,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他仍然从背后搂着凌子寒,两人似乎就这么睡了半夜,连姿势都没变过。卫天宇一反应过来,马上就急了。他怕凌子寒老用一个姿势睡觉,身体会疼,于是立刻往后移了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凌子寒放下来,让他平躺着。 凌子寒本来一直看着窗外,这时便闭上了眼睛,然后才睁开,似乎刚刚睡醒。一夜数惊,他几乎没怎么睡过,现在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他缓缓地把身体放平,脸上却没有露出一点难受的神情,显得十分平静。 卫天宇端详了他一下,见他的脸色似乎比昨天晚上还要难看,眉宇之间满是倦意,不由得一怔:“子寒,你感觉怎么样?” 凌子寒对他微微一笑:“别急,我好像不发烧了,只是有些疲倦。” “哦。”卫天宇这才放了心,但还是翻身下床,急急地从药箱里翻出医疗器械替他检查起来。 凌子寒的各项生理指标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虽然很不健康,但跟过去的状况差不多,没有太大的起伏变化,所以卫天宇也就不担心了。他看了看外面,雨后的世界仍然是一片湿漉漉的感觉,未干的岩石显出阴暗的色泽,树和草都是暗绿色,让人看了心情十分晦暗。 想了片刻,他又上床抱住了凌子寒,温柔地说:“你再睡一会儿吧,饿了没有?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凌子寒一点不觉得饿,将头放到他的肩窝,轻轻笑着问道:“你今天不去帮那些乡民弄设备了?” “本来是要去的。”卫天宇的声音也很轻。“不过,你今天看上去情况不太好,我陪你在家里休息,明天再说。” “这可不好,那不是失信于人吗?”凌子寒微笑。“我没事,你去吧。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 “那怎么行?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天挺冷的,你不能出去,免得着凉。”卫天宇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头发,温柔地笑道。“没关系,明天我会跟他们解释,那些乡民都很纯朴,相信他们会体谅的。再说,已经下了那么久的雨,大田里也不会存在缺水的问题了,迟一天没关系的。” 凌子寒轻笑着说:“你忘了,山里面的天气反复无常,而且十里不同天,这里在下雨,那边却未必。你还是去吧,我真的没事。” 卫天宇知道他不想拖累自己,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和工作,而自己也绝不愿意给他这样的感觉,于是便爽快地说:“那好吧,我们一起过去。不过,你就呆在车里,不准下来,听见没有?” 凌子寒微微点头:“好,听你的。” 他的唇角有一缕笑意。现在卫天宇对他已不再像过去那么谨小慎微,偶尔也会霸道地命令他,让他反而觉得愉快。 今天外面天冷路滑,艾莎和卫仲都不打算冒险开车出去,各自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工作。他们都没有当儿子和儿子的伴侣是客人,由着他们自便。凌子寒和卫天宇下了楼,吃完饭后便出了门。 凌子寒拉下卷在挡风玻璃上面的电视屏幕,打开来后调到体育频道。 正在转播的是NBA季后赛,休斯顿火箭对费城76人队,打得非常激烈。 卫天宇虽然在专心开车,没有看电视,不过听到解说,也知道个大概的情况,于是笑道:“今年休斯顿火箭好像是夺冠热门。” “可我喜欢费城76人队。”凌子寒微笑着看向他。“原来你喜欢火箭,今天我才知道。” 卫天宇轻松地耸了耸肩:“其实是我哥一直喜欢火箭。他在休斯顿工作,在那里住了多年,一直都是坚定不移地支持火箭队。我是他弟弟,多年以来都听他鼓吹火箭队,自己也没有特别的爱好,当然也就跟着喜欢火箭了。” “原来是这样啊。”凌子寒笑着点了点头。“那你现在呢?还是喜欢火箭队?” 卫天宇听了,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得开怀大笑:“不不不,此时此刻,我已经转换立场,坚决支持费城76人队,并且希望他们能拿到今年的总冠军。” 凌子寒听了,忍不住也笑出声来。已经一年多了,他几乎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这让卫天宇不由得欣喜若狂。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湿淋淋的山路上,周围十分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快要驶出这条绿色走廊,进入前面的盆地时,卫天宇忽然想起来,笑道:“你注意看那个费城76人队的得分后卫迈克?马文。” 凌子寒瞧了一会儿,便找到了那个年轻人。他在NBA球员中难得的是个白种人,高大健硕,相貌英俊,线条硬朗,两臂和肩上全都是纹身。“我看到了,怎么?”他看向卫天宇。 卫天宇笑着说:“你注意到他的纹身没有?” 凌子寒立刻看得更仔细一些。那个美国球员的两只上臂都纹着一个人的头像,旁边有一行字,右胳膊上是英文,左胳膊上是中文:“狐狸(FOX),我爱你。” 他看了一下,有些不解:“这纹身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典故?” 卫天宇哈哈笑道:“赵迁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凌子寒恍然大悟,马上又去端详那人臂上纹的头像,还真有点赵迁的轮廓。他不由得失笑:“这是怎么回事啊?赵迁怎么会跟一个NBA球星扯上关系?” 卫天宇耸了耸肩:“他潜入弓岛侦察时,这个迈克是人质,半夜却不顾一切地逃跑了,后来晕倒在树上。当时那些*大规模搜岛,如果不是赵迁冒险把他救出来,这个迈克就死定了。后来送他走的时候,他追问过赵迁的名字,赵迁说他是中国的突击队员,告诉了他自己的英文名字。没想到这孩子挺死心眼的,竟然跑到中国来了两次,他父母也来过,一定要当面感谢赵迁,外事部门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劝回去。结果他就在身上纹了这个,还在媒体采访时多次表明心意。赵迁已经被梅林和游弋他们取笑了好多次了,气闷得不得了。” “原来如此。”凌子寒忍俊不禁,笑着点了点头。“赵迁有什么好气闷的?就算是被纹在身上,也总比人家给他立长生牌位,日日烧香念佛的好。” 卫天宇哈哈大笑:“那是,我回去就用你这话劝他,保证让他破啼为笑。” 凌子寒被他的滑稽用语逗得笑不可抑。 开进盆地后,这里果然没有下雨,反而阳光灿烂。大片大片的鲜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就像一片散发着诱人芬芳的绮丽海洋,让人陶醉。 卫天宇着迷地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禁冲口而出:“其实退休以后来这里住也很好。” 凌子寒听他无意间说到退休,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这才轻声说道:“天宇,你不用考虑退休的事。我想,等我们回北京以后,我可以慢慢地开始恢复性训练了。如果医生允许的话,我可以先转做文职。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工作,不用为了我而放弃。” “真的?”卫天宇听了,一时间惊喜交加,猛地刹住了车,转头看向他。“你……你真的可以了吗?” 凌子寒如果愿意重新开始恢复性训练,并考虑先转做文职,那就说明他已经接受了身体的现状,并努力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愿意尝试着回到过去那种正常的生活中。对于卫天宇来说,这是天大的喜讯,是他根本就不敢去奢望的。他本来只想着把凌子寒照顾好,让他的病情逐渐好转,然后与他一齐退休,没想到,凌子寒会为了他而尽力恢复,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就主动表示愿意恢复工作。这对所有关心他的亲人和朋友来说都是意外之喜,而对于医学界和他自己来说,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凌子寒看着他那双微蓝的眼睛里闪烁出的狂喜,不由得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可以了。我想过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老这么无所事事地闲逛,也不大对劲。我还是试着去工作吧,也许对我的病反而有好处。” 卫天宇只觉得一阵狂喜的浪潮席卷而来,让他竟然有了微微的晕眩。他失去了谨慎,猛地将凌子寒抱住,不断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子寒,我太开心了。” 凌子寒回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卫天宇情不自禁地吻着他微凉的颊,那张脸干净,细腻,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他吻着吻着,渐渐地吻到了梦想已久的唇边,却忽然停住了,轻轻地问:“可以吗?” 凌子寒没有吭声,只是微微侧过头,将自己血色很淡的唇迎了过去,贴到了那火热的双唇上。 卫天宇的心似乎要爆炸开来,却仍不敢造次。他的动作十分温柔,缓缓地吻过去,轻轻地吮吸着,辗转往复,久久没有停止。 在他们周围,明媚的阳光下,美丽的桃源玫瑰正在竞相开放。 ——本番外完—— ------------ 纵使相逢 在轰动全世界的弓岛行动中,救回了被*绑架的著名记者吴捷。但他已经身负重伤,被救回后不久即不治身亡。 这是因公殉职,中国记者协会在北京专门为他召开了隆重的追悼会。 有许多人前来参加,包括中宣部和*的领导,中国地理协会、中国旅游协会、中国摄影家协会等组织的领导和成员,有著名的文人和记者,还有热爱旅游的各界人士,甚至包括大名鼎鼎的欧阳豪生和夫人。 到了追悼会上,看着上面挂着的那张遗像,欧阳豪生忽然感慨万千。那是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人,带着斯文的微笑,跟他在*那里看到的那个苍白而消瘦的人完全不同。欧阳夫人听丈夫说起过,这个男孩子是为了救他和他的助手而答应跟*合作,把自己提供给他们做试验,最后才丧生的。两个人的心里对他都充满了感激。 本来他们想给吴捷家里一大笔钱的,可吴捷的父母却十分淡泊,对儿子的死亡看得十分通透,反而安慰他说:“死亡只是另一个开始,或许对他反而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我们不必为他悲伤。”始终坚持不要他一分钱,并说如果他要给的话,不如捐给西部山区的贫困儿童,为他们建学校。欧阳豪生自是欣然同意。 后来才知道,这两位是修炼的高人,原来是合籍双修的,现在已经分开,各自清修,功力达到很高的境界,早已没有这些世俗的儿女情长了。两人在西部地区都非常受人尊重。追悼会开完,他们就回去了,没有向有关方面提任何要求,媒体为此还颇为感叹了一番。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了,欧阳豪生却始终没有忘记那个年轻人的脸,有时候在梦里都会见到他。那种脆弱的眼神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央求他来陪他说说话,可自己却无法做到。 他仍然在忙碌,不停地四处奔波,沉淀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丝遗憾被隐藏得很好,没有人能够察觉。 第二年夏季,欧阳豪生来到了北京。豪生集团是奥运会的主要指定赞助商,因此他受到邀请,在开幕式上坐到主席台。总理亲切地与他握手,高度赞扬了他为国家做出的贡献。 华丽壮观的开幕式之后,欧阳豪生便去视察北京分公司。这是他旗下的一家一级公司,本身也是一个大集团。这家集团里的房地产公司正在北边开发一个大型小区,于是请他去看一看。 欧阳豪生坐在车上,一直在看电脑里的文件。等到眼睛开始酸痛的时候,他转头看向窗外,让眼睛歇歇。 一个正坐在街心花园里的青年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也不想,立刻说道:“停车。” 北京集团的总裁莫明其妙,但马上叫住司机:“快停下。” 房车停在了路边,他激动地下车,快步朝那个年轻人走去。 现在已经是盛夏,气温很高,那个年轻人却穿着长袖衬衫,脸色十分苍白,整个人瘦得出奇。他坐在街心花园里的长椅上,闭着眼睛,仰着头,显得十分安静。 欧阳豪生越看越像,不是面貌,那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是感觉,那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与在岛上的吴捷非常相似。 很快,他就站在那个青年面前了。等到这时,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甚至不知应该如何称呼他。 那个青年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于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黑色的温润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既没有看到陌生人的惊讶,也没有遇到熟人的笑容,仿佛他是透明的一样。 他的随员全都匆匆赶过来,围在他的身后。 欧阳豪生笑着看向椅子上的人,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打扰了,请问先生贵姓?” 那个青年淡淡地道:“免贵,姓凌。” 他的声音有点冷淡,有点生硬,跟岛上的吴捷完全不像。 可欧阳豪生却不肯罢休,索性坐到他旁边,笑着向他伸出手去:“我叫欧阳豪生。” 青年人“哦”了一声,客气地与他握了握手,说道:“原来是欧阳先生,久仰。我叫凌子寒。” 这只手的感觉却与吴捷很像,纤细修长,在盛夏季节居然很凉。 欧阳豪生仍然带着招牌式的极有感染力的微笑,热情地问他:“凌先生在哪里高就啊?” 他的那些高级助手们都有些惊异。他们汗流浃背地站在这里,却是听欧阳豪生跟一个陌生人攀谈,都很不理解。 凌子寒是陪卫天宇出来买东西的,结果超市里面今天大减价,很拥挤。卫天宇怕凌子寒那刚刚养得好一点的身体会被那些强健的大爷大妈们挤垮,就让他出来坐着等,却没想到竟然会遇见欧阳豪生。此人锲而不舍地追问,显然是在试探他。 凌子寒沉默了一会儿,才冷淡地道:“我身体不好,暂时没有工作。” “是吗?身体方面有什么问题?我认识不少名医。”欧阳豪生十分热心。 周围的那些总裁、副总裁、助理总裁们全都大为震惊。欧阳豪生这是在勾搭这个面无人色的年轻人吗?这简直是太不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几个人面面相觑,决定为免自己的老板上新闻头条,还是劝他离开的好。 凌子寒礼貌地欠了欠身:“谢谢,我这病主要是靠养。” 欧阳豪生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你住这儿吗?” 凌子寒看了他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是。” 欧阳豪生越看他越像吴捷,绝对不能放过,于是笑着问道:“能不能到府上喝杯茶?” 他的助手们更是惊骇莫名,以为老板忽然疯了。 欧阳豪生把自己在商界的顽强作风一拿出来,凌子寒还真是拿他没辙,想来想去,只好祭出对付他的杀手锏。他礼貌地轻声说:“欧阳先生,我父亲是凌毅,我家住梅苑,所以不方便邀请您。” 欧阳豪生一惊,随即认认真真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朗声笑了起来:“怪不得我觉得看着眼熟,原来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好好好,既然是凌主席的公子,那我就不打扰了,改天再去府上拜访。” 凌子寒连忙对他微笑:“不敢当。” 欧阳豪生的那些助手这才自以为明白了来龙去脉,全都松了口气。 这时,卫天宇已经买好了东西出来。一眼看见几个人围住了凌子寒,他顿时急了,飞身扑过来,叫道:“子寒,怎么回事?” 凌子寒对他笑了笑:“哦,这是欧阳先生,我父亲的朋友。” 卫天宇这才看清欧阳豪生,电光石火间便作出了惊喜的神情:“哦,原来是欧阳先生,久仰久仰。” 欧阳豪生看了看那个英俊文雅的男子,立刻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于是笑着站起身来:“好了,我就不打搅二位了,再见。” 凌子寒也站起来,礼貌地说道:“再见。” 看着一行人走回路边,上了几辆名牌汽车,随即向前开去,卫天宇这才问道:“他来干什么?” 凌子寒笑了笑:“他的眼光很毒呢,若不是抬出我父亲来,只怕得一直被他穷追猛打。” 卫天宇就明白了,却不再提这事,笑着捋了捋他有点薄汗的头发,温和地说:“我们回去吧。” “嗯。”凌子寒跟着他慢慢往回走,修长的身形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柔弱。 欧阳豪生不时地回头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不由得喟叹:“真像啊……” 但也只是像而已。他很明白,像凌子寒这样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的太子爷哪里会去当记者?更不会到撒哈拉那样条件恶劣的地方去了。现在在北京锦衣玉食,闲时交交男朋友,竟然还如此弱不禁风,哪里能够做到面对*也不肯低头? 思忖着,他自失地一笑。 太想念那个人了,虽然明明知道他已不在人世,却总是希望能够再见到他,向他诚恳地说一声“谢谢”。 ------------ 再回首 郁晴坐在左岸咖啡馆里,悠闲地等着雷鸿飞。 自从上次大吵一架之后,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了。得知雷鸿飞已经调到国防部,可以在北京呆着,正常上下班了,郁晴便一直等着他给自己打电话,并且暗自决定,不再跟他吵架,也尽量不再冷嘲热讽,与他重新和好。 可是,雷鸿飞却杳如黄鹤,一直没有再找过她。 郁晴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本就才貌双全,现在又事业有成,多少青年俊彦围在她身边打转,这才养成了她那尖刻的以自我为中心的脾气,并且从不轻易妥协,更别说主动给对方打电话了。可是这一次,她却有点等不下去了。 说实话,她是喜欢雷鸿飞的,因为他的爽朗、热情、讲义气中蕴含着现在已极少见到的单纯、率真。跟雷鸿飞在一起的两年间,虽然聚少离多,但两人只要在一起,她就觉得轻松愉快。虽然有时候也为他的鲁莽和无知而懊恼,时起冲突,不过每次都是雷鸿飞做出让步,主动来找她,两人便言归于好,所以她对他总的来说是比较满意的。再加上雷鸿飞有着超一流的家世背景,本身又长得高大英俊,颇有气势,这让她在某种程度上也满足了那一点点世俗的虚荣心。 这次,雷鸿飞一回来就给她打电话,她却仍然像往常一样,气他不告而别,然后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音讯,于是骂他,摔他的电话,心里却很笃定,他还会再来找她。果然,半个多月后,他又给她打了电话,约好了去她家。 郁晴在家里做了菜。两人边吃饭边看电视。 本以为已经雨过天青,郁晴不再骂他,只是笑着与他闲话家常。雷鸿飞却似乎有心事,只是勉强微笑着听,不再像过去那样与她谈笑风生。郁晴一时没注意,只是看着新闻。 等播到时事专题时,却是详细报道中国突击队跨国解救人质的行动。节目一开始,就是为烈士举行的国葬。雷鸿飞本来神思恍惚,这时才精神一振,专心看起来。 郁晴却极为反感这些“洗脑”式的仪式,立刻便转台,去看自己喜欢的探索频道。 雷鸿飞一下就急了,*过她手中的遥控器,调回了新闻频道。 郁晴忍不住,讥讽地说:“怎么?你不会蠢到连这个都相信吧?” 雷鸿飞心里的火一下就窜了上来。他一手握紧了筷子,一手狠狠地抠住碗边,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愤怒。 郁晴只知道他是陆军,却并不清楚他服役的单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野战部队,因此并不知道就是他指挥的这次战斗。在战斗结束之后,他看见自己那些死伤的部下时,那种心痛的感觉也是她永远都无法明白的。可是,尽管如此,那些牺牲的人也不应该受到如此的讥嘲吧?他们都是那么年轻,那么优秀,现在为国捐躯,就算是举行国葬,也是应该的吧? 郁晴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嘲笑:“还真像那么回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相信。那些人就是这样,一有机会就大张旗鼓,煞有介事地宣扬什么英雄主义。其实,根本就不应该轻易使用军事打击。不就是为了让中国人当上联合国秘书长吗?难道不能用和平的方法?‘缔造者’确实在全球制造了恐怖主义,不过他们也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对于跟自己的思想不同的人,我们更应该用交流沟通的方式,而不是动不动便诉诸武力。喂,你说对不对?你们这些当兵的还真是单纯,让你们打你们就打,自己不会用脑筋想的吧?” 雷鸿飞十分反感,却勉强忍住了,闷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让军人违抗命令?那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如果是在战场上,可以就地枪决。” “哼。真不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独裁。”郁晴十分不以为然。 雷鸿飞将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放,阴沉着脸对她说道:“郁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如果一支军队没有铁的纪律,那就是常败之军,不可能打胜仗,更不可能保卫国家。到那时候,只怕也就没有和平的环境供你们这些有思想有才华的人大发议论了。” 郁晴从来没看到过他有如此严肃的神情,不由得一怔,随即便怒发冲冠:“你什么意思?指责我吗?我知道你的心思,哪个军人不想打仗?哪个军官不是梦想着当将军?更何况你家世显赫,更有可能当上将军。不过,我是和平主义者,痛恨打仗,你说我有什么错?我告诉你,你还别在我这里发号施令,玩什么军阀作风,我可不吃你那套。”她从来都在男人面前占上风的,什么时候轮到男人来教训了? 雷鸿飞这次来,本来是想跟她说分手,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时听到她的这些话,脑中发涨,再也控制不住,瞪着她说道:“郁晴,你们文人的和平主义不过是空中楼阁,真正的和平是要靠强大的军事力量来保卫的。你们可以坐在那里夸夸其谈,也可以对我冷嘲热讽,可请你尊重那些战士,尤其是牺牲的人,还有因为重伤而残废的人,他们很多都还不满二十五岁,而且非常优秀,有才能,有勇气,有梦想,可现在他们却为了维护你们这些人悠闲自在、肆意指手划脚的生活而做出了牺牲……” 郁晴狂怒,脱口而出:“那是他们傻……” 雷鸿飞一听这话,顺手便将手中的碗摔到地上。轻脆的碎裂声打断了郁晴的话。 两人怒目而视,一时却都没有说话,房间中只有电视里的声音在回荡。那是主持人在采访国际问题专家。 那位专门研究恐怖主义的老专家微笑着说:“这次行动让我想起了当年蒙古大汗蒙哥派大军西征,最后彻底消灭了恐怖教派阿萨辛。在中世纪,阿萨辛这个词成为了‘暗杀’的同义词,也是现代英语中‘暗杀’一词的词源。阿萨辛教派的暗杀活动非常疯狂,刺客的气焰十分嚣张,他们希望借此能够建立起自己的王国。后来,这个令中东各国束手无策的恐怖教派是被蒙古人消灭的。一二五一年,蒙哥即位为蒙古大汗,随即派遣旭烈兀西征,一举消灭了阿萨辛派。美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勒内?格鲁塞对蒙古西征消灭阿萨辛派的评价很有意思。原话是这样的:‘这支恐怖教派曾令十二世纪的塞尔柱苏丹们束手无策;曾使苏丹国和哈里发王朝怕得发抖;曾作为一种促进因素助长了整个亚洲*社会的腐化和分裂;现在终于被铲除了。蒙古人消灭了阿萨辛派,对文明和秩序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我看这话也可以用来评价我们中国的这次行动……” 郁晴听得冷笑一声:“巧言令色。” 雷鸿飞怒火中烧,拿起筷子便摔了过去。 郁晴大怒,重重一拍桌子:“雷鸿飞,你给我滚出去。” 雷鸿飞霍地起身,一把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这一走便再无音讯。 郁晴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冷嘲热讽,准备他下次打电话来的时候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怒火渐渐烟消云散。 不久,雷鸿飞被调到国防部特别行动部。随后,他的名字渐渐出现在媒体上,并被国外广泛关注。 看着电视屏幕上的雷鸿飞,她才惊觉,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军官现在已经成为了沉稳老练的名将。或许,她应该改变一下与他相处的模式,用新的眼光来看他,也许会有新的惊喜。 在等待了两个多月后,她终于放下了架子,第一次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听到她的声音,雷鸿飞并没有显得喜出望外,也再不像过去那样油腔滑调。他的态度非常冷静沉着,十分客气地说:“好,下班以后,你约地方,吃饭、喝茶都可以。”很明显不打算去她家。 郁晴觉得吃饭不便于谈心,于是便道:“去左岸咖啡吧,晚上八点。” “行,我会准时到。”雷鸿飞简捷地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郁晴提前到了,然后看着雷鸿飞开车过来,步履潇洒地走进门来。 他坐到她对面,对服务员简单地说:“一杯摩卡。” 郁晴看着仿如脱胎换骨的雷鸿飞,一时有些不习惯。 雷鸿飞沉稳地道:“郁晴,本来我打算等这一段忙完再跟你谈谈的。不过,早点谈也对,这样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郁晴听他语气不对,于是抬起眼来看向他,冷静地问:“你想说什么?” 雷鸿飞开门见山地道:“郁晴,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这也是当初吸引我的主要原因。可是,这么长时间的交往,已经让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们性格不和,矛盾很深,很难一起生活。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 郁晴很意外。 以前都是她甩人家,还从来没被人甩过,一时间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不过,雷鸿飞既然是以理智的态度说出自己的想法,她自然也不会大发脾气。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她冷静地问:“怎么?是因为上次的争执生我的气吗?” 雷鸿飞摇了摇头:“那不是第一次了。应该说是长期的累积,在那一天算是到达了临界点。” “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草?我明白。”郁晴垂下了眼帘,静静地说。“如果是因为那个,我可以向你道歉。” 雷鸿飞有些吃惊。这个言词犀利,性格强悍的女子什么时候跟人道过歉?他沉默片刻,才诚恳地说:“不,是我要向你道歉。这两年来,由于工作的关系,我没有尽到一个男朋友的责任。郁晴,你是个优秀的人,应该有个同样优秀的人来做你的伴侣。我是不合格的,所以也不想再拖着你。” 郁晴看了看窗外,忽然话锋一转:“鸿飞,凌子寒在北京吧?” 雷鸿飞的心里微微一怔,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 郁晴微微一笑:“每次只要他在北京,你的表现就很奇怪。” 雷鸿飞狐疑地看着她:“是吗?” “是。”郁晴忽然放松下来,笑得灿若春花。“可能你自己不觉得吧。我早就发现了,只不过从来没有问过。我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女人,对你的好兄弟还要疑神疑鬼。不过,在你心里,你一直是爱他的吧?” 雷鸿飞皱起了眉,努力想了一会儿,实事求是地说:“跟你在一起这两年,我是真心喜欢过你的。在那之前,还有现在,我爱的是子寒,将来也只会爱他一个人。” “谢谢你对我说实话。”郁晴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你跟凌子寒很相配。你们年龄相近,家世相当,又是青梅竹马。虽然凌子寒的性格懦弱内向,又不大有事业心,可配你很合适。我看他一向很包容你,不像我,常常忍不住要对你发脾气。那么,你已经重新回头跟他在一起了,是吗?” 雷鸿飞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黯然。 郁晴很感意外:“怎么?” 雷鸿飞苦笑一下:“他另外有人了。” 郁晴一怔,随即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我们两人是一样的,再回首的时候却找不到归路。” 雷鸿飞的神情却十分坚定:“我会一直等他,绝不改变。” 郁晴看着他,似乎又看到了初见时的那个年轻人,单纯,执着,充满热情。她向他伸出手去:“那么,我们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吧?” “当然。”雷鸿飞笑了,伸手与她握了握。“有了新男友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帮你鉴定。” “得了吧。”郁晴恢复了过去的风格,笑着嘲讽道。“就你那狗眼,哪里会看人?” 雷鸿飞笑着端起了咖啡杯:“那么,我敬你,高人。” 郁晴笑不可抑,举起咖啡杯与他轻轻一碰。 两人一饮而尽。 注意到他们这一幕的几个服务员都摇了摇头。 这两个土老冒,哪有这么喝咖啡的? 雷鸿飞和郁晴相视而笑,随即握手道别。 ------------ 最远的距离 1 雷鸿飞调往国防部后,他的副手罗虎升任了闪电突击队的队长,而宁觉非因为表现优异,顺理成章地接任了罗虎的职务。这位二十三岁的陆军上尉已经开始受到军队高层的关注,而他自己却并不知道。 最近,一向无忧无虑的宁觉非感觉有些郁闷,这种情绪是被他的师傅雷鸿飞传染的。 二○五二年,奥运会再次在北京召开。为确保安全,防止*在此期间发动恐怖袭击,闪电突击队奉命进京,在重要区域担任保卫工作,并随时准备出击。 现在,他们的直接上司是国防部特别行动部副主任雷鸿飞上校。 自他上任以来,便锐意进取,大力整顿各个突击队,并提出新的军队建设方案,认为在现在的新形势下,特种作战的作用越来越重要,应用得也越来越广泛,因此应该把特种兵独立出来,组建成一个新兵种,这样便于指挥,也更能发挥特种部队的作用。他的方案得到了军内外的广泛赞同,中央军委组织了专家小组,正在研究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在一片赞扬声中,雷鸿飞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也没有了过去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而是变得沉稳练达,成熟稳重。但在对一些事物发表看法时,他又不失过去的那种锋芒毕露,于是渐渐成为了军队中后起之秀的代表人物,甚至被国外媒体称为“中国军队的少壮派领袖”。 现在,一般人已经很难看出雷鸿飞的真实情绪了。只有和他的徒弟宁觉非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暂时放下面具,表现出自己的心情。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叹气。 奥运会结束后,宁觉非和突击队一起回到了北京远郊的基地。 如果没有出差或者加班,雷鸿飞基本上每周都会抽一天时间过来,与这些突击队员们一起训练。仿佛只有跟自己的部下痛痛快快地出一身汗,他心里才觉得舒服。 宁觉非总会与他对练,尤其是擒拿格斗。 雷鸿飞最近出手越来越重,宁觉非完全能够感觉出他心中的郁闷,似乎憋了很久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得到抒解,着实让人不能理解,明明是春风得意,为什么却像是郁郁不得志? 这天,雷鸿飞与他打斗完,汗淋淋地一起去洗了澡,这才惬意地坐在宿舍的阳台上,悠闲地喝着茶。 他们基地在京城北郊的山中,已经快到内蒙古境内。坐在这里,放眼看去,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山岭,不断有鸟声传来,显得十分安静和平。 宁觉非看着他微皱的眉头,不由得问道:“师傅,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一直都不痛快,是不是有什么人暗中捣鬼,让你的工作不顺利?” 雷鸿飞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半晌才叹了口气:“不是,工作上一直都得心应手,没什么问题。” 宁觉非这才放下了心,接着便笑了起来:“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那就是感情了?嘿嘿,怎么?还没跟嫂子和好?” 雷鸿飞扬手便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记:“臭小子,少跟我胡咧咧。我跟郁晴早就分手了,人家也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你别再一口一个嫂子的,破坏别人的名誉,听见没有?” “是,长官。”宁觉非笑嘻嘻地应道,随即好奇起来。“那你愁什么?是喜欢谁了没追上?还是已经表白了却遭人拒绝?嗯,不会吧?你现在的行情应该是很看好的吧?” 雷鸿飞听得啼笑皆非:“你那是什么形容词啊?买卖人口吗?什么行情?真是瞎扯淡。” “是啊,你是行情看涨啊。”宁觉非坚持,笑得十分诡秘。“说真的,师傅,是不是真的让人拒绝了?你不会这么逊吧?不过呢,我倒相信也有人是你追不上的,譬如说,凌大哥。嘿嘿。” 雷鸿飞好笑地看向他:“是吗?说来听听,为什么?” “原因是明摆着的,你配不上凌大哥嘛。”宁觉非一本正经地说。“要说年龄家世,你们是门当户对,那没什么好比的。可人家凌大哥博学多才,什么都懂,你这就比他差远了。论性格,你现在还好一些,以前就没人家凌大哥成熟。当然,你这性格也有个好处,比较讨女孩子喜欢,哈哈。” 雷鸿飞顺手给了他一拳,随即问道:“咦?听这意思,你好像最近见过子寒。” “是啊。我不是在上陆军指挥学院嘛,最近在写一篇论文,一些问题没弄明白,在网络上听课,跟老师说不清楚,又不愿意费劲去学校,就索性去找他了。”宁觉非笑了笑,神情渐渐变得诚恳起来。“我也想看看凌大哥,他上次伤得那么重,我比较担心。” 雷鸿飞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还是瘦,常常生病。”宁觉非叹了口气。“不过有点笑模样了,也愿意说话,教了我不少东西。虽然部队只要求我们必须熟练使用一门外语,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像他那样,至少掌握十多种语言,那么工作起来一定会减少许多障碍。” 雷鸿飞点了点头:“是啊,是这样的。” 说到这儿,宁觉非又变得兴致勃勃了:“我现在除了学法语和德语外,还在学乌尔都语和普什图语。我研究了一下,*最喜欢藏匿的地方,在亚洲就是中亚地区,会这两种语言对将来执行任务很有利。” “好,是应该这样。”雷鸿飞赞许地点头,心却已经飞到了回龙观。 宁觉非看着他的神情,忽然问道:“师傅,你既然喜欢凌大哥,干吗不去对他说?” 雷鸿飞的眼中掠过一丝苦涩:“是我做错了事,已经很难再挽回了。” “你不试怎么知道?”宁觉非认真地问,脸上满是年轻人的血气方刚。 雷鸿飞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轻声说:“他已经选择了另外一个人,我只能祝福他,难道还去死缠烂打?那会让他不快乐,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即使不是跟我在一起,只要他是开开心心的,我也就满足了。” 宁觉非大为感动:“师傅,你对凌大哥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我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以前你要是喜欢什么,那都是志在必得的,从来没有放弃过。” 雷鸿飞沉默了很久,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九年了,从他第一次与凌子寒确定恋爱关系,已经有这么长的时间了。一般人只怕结婚离婚都好几回了,而他们却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其实,这一年来,他也见过凌子寒几次。凌子寒每次对他的态度都十分温和,也就像是对待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那样,跟他对待龙潜和张海洋的态度没什么两样。他觉得很难受,可又能再要求什么呢? 他也一直关注着凌子寒的病情,非常清楚他的身体损伤严重,某些功能和感觉已经丧失,这大概才是他不肯再与自己复合的主要原因吧?每次一想到这,他都只能苦笑。难道在凌子寒的心里,他是非要有性才能跟人维系住感情的吗?如果自己对他说,即使永远不能再*,也仍然想跟他在一起,他一定是不会相信的吧? 况且,卫天宇把他照顾得很好,自己未必有他那样的时间和耐心,也不见得能比他做得更好。 自从调到国防部,雷鸿飞的工作便越来越忙,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凌子寒选择了卫天宇,应该是正确的吧?自己是这么不可靠,当年就曾经离开过他一次,现在只怕是再不能够取得他的信任了吧? 这个时候,雷鸿飞的父母都不再反对他与凌子寒的感情,可他却是再也踏不进凌子寒的生活。他现在拼命工作,不谈感情,不出去玩乐,很少大声笑,也不再胡说八道,令人捧腹。整个人瘦了一圈,别人还以为他是因为工作而累的,无论上司或者下属,提起他的干劲来都是交口称赞。 雷震和蒋玉兰都明白他这是为什么,虽然有些心疼,却也没有插手。凌子寒本人倒也罢了,凌毅却不是可以轻易冒犯的人。往往两个人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到最后都只能豁达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看他自己的本事吧。” 宁觉非看着雷鸿飞脸上隐约的惆怅,忽然清晰地念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什么?”雷鸿飞回过神来,诧异地问。 “泰戈尔的一首诗,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宁觉非一本正经地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得装作毫不在意,而是用一颗冷漠的心,在你和爱你的人之间,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雷鸿飞的心弦立刻被弹动,顿时凝神细听。 宁觉非微笑着继续念下去:“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雷鸿飞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这首诗真是说得对极了。”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宁觉非念完,不禁感叹道。“这几句最像你们,真的。师傅现在如日中天,名扬天下,凌大哥却始终销声匿迹,无人知晓。” 雷鸿飞听得心如刀绞。他紧紧握着拳,半晌才轻轻地说:“觉非,你以后一定要记住,如果是自己喜欢的人,一旦认准了,就一定要好好待他,千万不要像我,以为将来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就那么轻易地辜负了,终于后悔莫及。” 宁觉非立刻点头:“我明白。” 雷鸿飞再也坐不下去,猛地站起身来:“好了,我先走了。” 宁觉非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也就没有再留他。 雷鸿飞懒得走门,直接从阳台上跳出来,大步走向停车场。 一路上都有人不停地向他敬礼,他匆匆回礼,很快跳上车,便疾驰而去。 ------------ 最远的距离 2 冲到凌子寒所住的小区附近时,忽然看见他与卫天宇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然后走进了京客隆,雷鸿飞连忙刹住车,急急地跟了进去。 凌子寒还是很瘦,脸色仍然苍白,不过已经有了一些光泽。他慢悠悠地跟在卫天宇旁边,神情之间十分淡泊。卫天宇推着车,不停地往车上装东西,有时候也征求他的意见。凌子寒总是看一看,然后点头,显然无可无不可。卫天宇却显得很愉快,脸上一直都在笑。 雷鸿飞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凌子寒进超市。以前他从来没有跟凌子寒一起逛过商场超市什么的,每次到了凌子寒家里,冰箱里都放满了东西。他在家里已经习惯了,反正拉开冰箱就拿,一直没有想过凌子寒是什么时候买的。当然,凌子寒很可能是通过网络*的那些东西,可他从来没有问过,向来都认为理所当然,此时想起来实在是惭愧。 他出了一会儿神,想象着如果自己以前能够陪凌子寒来超市买东西,那应该是怎样开心的事情。 凌子寒淡淡地看着架上的商品,忽然悄声对卫天宇说:“有人跟踪。” 卫天宇也感觉到了,微微点了点头。 二人不动声色,继续购物,把要买的东西都拿齐了以后,便去收银台付钱,然后拎着袋子到了停车场。 等到把车开出去,他们很快便看到了跟踪而来的汽车。卫天宇一看车牌便笑了起来:“是雷鸿飞。他怎么玩起跟踪来了?怎么?想跟我们较量较量?” 凌子寒微微一笑,没有吭声。 卫天宇童心顿起,忽然加速,三转两转就不见了。 雷鸿飞一怔,四处瞧了瞧,便决定回头去凌子寒的公寓楼下等,刚掉过头,就看见卫天宇的车停在一条小巷里。 卫天宇笑容可掬地看着他,意思很明显,如果他是敌人,雷鸿飞已经死了。 雷鸿飞叹了口气,他哪里敢跟踪这些猎手?不用他们说,他自己就知道,那纯粹是找死。 卫天宇笑着把车开出去,温和地问道:“来找我们的?” 雷鸿飞点了点头:“是,我来看看子寒。” 凌子寒也对他笑了笑。 卫天宇探出头去,热情地道:“那一起吃晚饭吧?” 雷鸿飞略一迟疑,便笑着说:“好。” 到了他们的家中,雷鸿飞又是一阵感慨。曾几何时,这里是他和凌子寒的安乐窝,他在这里有过六年的记忆,那真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现在,这里仍然是窗明几净,舒适安逸,却已经不属于他了。 不过,屋里的细节还是跟以前有所不同。桌上放有花瓶,里面插着大蓬的百合,怒放的花朵和悠悠的香气都令人心旷神怡,墙上新添了几幅全息屏幕,里面有大量名画的图片,每隔一个小时便变换一次,为一向安静简洁的家增加了几分生机,地上铺了厚厚的长毛地毯,可以赤足踏在上面,即使不慎摔倒,也不会受什么伤。 这些变化应该都是卫天宇的心思,凌子寒不会搞这些事情。雷鸿飞更是想不到那么多,反正是有什么就用什么,没有就拉倒,也无所谓。过去几年,这个家都十分简朴,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正在那里感叹,卫天宇已经给他泡了茶来,笑道:“你们聊吧。”随即把买来的东西拎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雷鸿飞看着对面坐着的凌子寒,温和地问:“你最近还好吗?” 凌子寒微微点了点头:“还行。” 雷鸿飞努力想着话题:“平时都做些什么?” 凌子寒微笑:“散步,看书,听音乐,看电视,偶尔上网。” 看他像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般,雷鸿飞也笑了:“嗯,挺好的,过得蛮悠闲的。” “是啊。”凌子寒心平气和地笑着说。“我在电视上和网上看到有关你的不少消息。你发展得挺好的,我很为你高兴。” 雷鸿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子寒,你别跟我说这个。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你比我要强好多倍,就不要再夸我了。如果当初你肯加入军界,只怕比我要出色多了。” “各人的道路不一样,你比较适合从军,我却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凌子寒笑道。“你不是从小就梦想着当一代名将吗?看来就快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你三十五岁以前就能当到将军。” “子寒,你说的都是我过去的想法了。”雷鸿飞叹了口气。“其实当不当将军我真的没看那么重,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够与你并肩作战。” “这恐怕不现实。”凌子寒平静地微笑。“鸿飞,你本来就是要展翅高飞的。我很愿意像以前一样,与众人站在地上,看着你在天空翱翔。” 雷鸿飞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天,十九岁的凌子寒站在骄阳下,看着他在空中表演。那时候的他,一想到爱人就在下面看着自己,心里的甜蜜和兴奋真是无以复加,所以表现得特别好,其实却是在为他一个人演出。 那时候的快乐自己觉得是理所应当的,竟然还没有现在回忆时感受得震撼。那些点点滴滴的时刻,当时不觉得,现在才发觉已经刻骨铭心。 雷鸿飞满腹心事,一时忘了说话。凌子寒便也沉默着,顺手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 “本台消息,昨天下午,前往非洲E国参加维和行动的中国军人登上了飞机,国防部的领导前往机场送行,并勉励他们……” 两人都看向了屏幕。 雷鸿飞穿着上校军服,正与戴着蓝色贝雷帽的军人们一一敬礼,然后热烈握手。 随后,他站在话筒前,对维和部队讲了话。他的腰板挺得笔直,神情严肃,目光炯炯有神,声音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 凌子寒一直微笑着,从头看到尾。 雷鸿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便要去拿遥控器:“好了,别看了,那都是官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 “我觉得挺好听啊。”凌子寒笑道。“讲得不错,很有大将之风。” 说话之间,这则新闻已经结束。雷鸿飞只好缩回了手,嘿嘿一笑。 卫天宇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对他们说:“准备吃饭了。” 凌子寒便起身帮着端菜碗。卫天宇却不让他做:“你去坐着就行,或者把筷子拿过去,别端这个,烫。” 雷鸿飞马上从他手上接过碗,端了出去。 凌子寒没办法,只好帮忙拿些零碎东西。 卫天宇对雷鸿飞说:“我们不喝酒的,就吃饭吧。” 雷鸿飞点头:“我要开车,也不喝酒。” 今天卫天宇多做了几个菜,凌子寒看了看,见都是荤菜,自己是不能吃的,便对雷鸿飞笑道:“他这是特意为你做的,你多吃点。” “真的?那得好好尝尝。”雷鸿飞爽朗地笑着,立刻拿起了筷子。 猎手们个个都会做菜,这些菜与凌子寒做的风格不同,却也非常可口。雷鸿飞一*吃,觉得十分过瘾。 卫天宇和凌子寒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都愉快地笑了起来。 气氛一直很融洽,卫天宇半带调侃地恭维了雷鸿飞两句,然后才闲聊起来。 等到吃完饭,雷鸿飞不便再打扰,虽然万般舍不得,还是站起来告辞。 凌子寒将他送到电梯口,关切地说:“路上开车当心,慢一点。” 雷鸿飞忍不住踏前一步,将他搂进怀里。 凌子寒实在太瘦了,被他一抱,简直就像是整个人都淹没在了他的怀抱里。雷鸿飞将脸埋进他的肩窝,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体特有的清新气息,久久不愿放开。 凌子寒任他抱了一会儿,然后静静地说:“电梯来了。” 雷鸿飞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放开他,心里却是一阵阵地波涛汹涌,难以平复。他看着凌子寒苍白的脸,再也忍耐不住,忽然冲口而出:“子寒,我爱你,现在比以前更爱。” 凌子寒却平静地微笑着,缓缓摇了摇头:“鸿飞,现在的我已经不适合做一位将军的伴侣了。你的将来应该有更合适的人陪伴在你身边。” 这话以前是雷鸿飞的母亲最爱说的,雷鸿飞听着觉得十分刺耳,却又不敢发火。他苦笑了一下,却很认真地说:“子寒,你如果决定跟他在一起,那我绝不会破坏你们。只是,请你记得,无论何时,只要你们不在一起了,请你务必考虑我。我会一直等你的。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凌子寒轻声说道:“那又何必?” “这是我的坚持,你不必有压力。”雷鸿飞的神情变得很温柔。“我现在才知道,我曾经有多么幸福。” 凌子寒听到这句话,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温和地道:“回去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雷鸿飞终于走进了电梯。 凌子寒看着电梯门关上,这才转身回了家。 雷鸿飞走出大楼时,整个小区都已经点亮了灯。夜色里,他抬头向上看,凌子寒的家中也有着柔和的橙色灯光。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宁觉非念的那首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本番外完—— ------------ 尾 声 ------------ 第25章 第二天一早,卫天宇便起了床。 凌子寒还在睡。他的病情仍然严重,身体不好,夜里又与卫天宇缠绵良久,然后就一直沉睡。 能睡得这么香当然是好事,卫天宇怕吵醒他,做什么都是蹑手蹑脚,最后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出门,轻轻把门带上。 今天本是周末,不必上班,可他必须得早起,以拦截那两个精力旺盛的小捣蛋。 刚刚转身,两个小家伙便出现在面前,一左一右地绕过他,看那模样,简直是打算直接撞在门上,好弄出响动来,让里面的人开门。 卫天宇眼疾手快,俯身一手捞起一个,脚下飞快,便闪到了楼下。 两个孩子大为不满,在他臂弯里扭来扭去,叫道:“爸爸,爸爸,我们要爸爸。” “不许吵。”卫天宇将两个孩子拎到大门外,放到花园里的草地上,语重心长地说。“爸爸累了,还在休息,你们不要吵他,听见没有?” 还没等两个小家伙讲话,他又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仿佛又有一个人正向他们的卧室冲去,步幅小,频率快,显然也是个孩子。 他一个箭步冲进屋,脚尖一点,直接窜上二楼,伸手一撑栏杆,飞快地飘向前去,一长身,便拦腰抓住了童旭。 童旭张口便要叫。卫天宇伸手捂住他的嘴,飞掠下楼,出了大门。 站在外面的兄弟俩看着小叔叔也被拎了出来,顿时哈哈大笑,举起一双小手使劲鼓掌:“爹爹好棒。” 童旭站在地上,气鼓鼓地说:“我要找哥哥,为什么不准我去?” 卫天宇仍然耐心细致地解释:“你哥哥还在睡觉,别去吵他。他身体不好,很难睡得这么香的,让他好好睡一觉,行吗?” 童旭转过头,跟两个侄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统一了思想,冲着卫天宇齐齐点头:“好。” 卫天宇这才放了心,笑道:“那我们一起吃早饭,然后我去上班,你们自己玩。” “嗯。”三个小家伙立刻回身冲进屋,跑到为他们特制的小餐桌边坐下。 有两只小圣伯纳犬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围着他们直打转。三个小孩便忘了吃饭,嬉笑着与两只小狗玩了起来。 卫天宇帮着赵小兰把早餐端出来,放到三个小家伙面前,接着又拿来超波净手器,把他们的手都弄干净,然后命令道:“吃饭。” 凌毅和童阅一早就起来在外面的院子里晨跑,这是他们每天的生活习惯。童阅现在平均每个月要做一百台手术,没有充沛的体力是不行的,凌毅便每天早晨拉他起来慢跑,以锻炼身体,保持状态。除非他夜里实在回来得太晚,才会让他好好睡一觉。 跑完步,两人回到别墅,便看见三个孩子围着小桌,津津有味地喝着牛奶,吃着肉包子,小手小嘴上都是油。卫天宇也坐在小桌旁,一边照顾三个孩子一边把面包往嘴里塞。 三个小孩正鼓着腮帮子嚼着嘴里的东西,看到他们进来,只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爸爸”、“爷爷”,便不理他们了。 凌毅和童阅都非常喜欢这种温馨的场面,对卫天宇笑了笑,便去洗了手,然后坐到餐桌旁吃饭。 凌家现在的生活越来越像普通平民,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也越来越多,处处弥漫着温暖的人间烟火。 吃完饭,童阅便去后院的花房照看他的宝贝花。这几年他迷上了培育珍贵花卉,像火红色郁金香、绿玫瑰、格兰蒂亚睡火莲。凌毅便在别墅后面盖了个很大的花房,配备好一切设施设备,又为他搜集来许多名贵花种。童阅非常快乐,一有空闲时间就呆在这里,琢磨着怎么把这些花养好,让它们能顺利开出美丽的花朵。 凌毅最近的爱好则是根雕。他在建好的花房里专门隔出一间房间,放置那些从各种渠道得来的奇形怪状的树根。 他最贴心的部下知道他有了这爱好,带人出去到深山老林里训练的时候,遇到有古怪模样的树根,也都收好了给他带回来。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爱好,也免了溜须拍马之辈的麻烦。 两个长辈一个去侍弄花,一个去研究树根,三个小家伙便带着两条小狗跑出屋去,在草地上摸爬滚打,开心地又笑又叫。 卫天宇见无人在旁,便径直上楼,悄悄进了自己的卧室,怕凌子寒有什么不舒服,得看一看。一推开门,却见他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宽大的窗台上,瞧着外面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卫天宇笑了,走过去搂住他,轻声问:“怎么不下来吃饭?” “刚刚醒。”凌子寒微笑。“坐一会儿再下去。” 他才洗过澡,头发微有些湿,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卫天宇拿过干发器,替他把头发烘干。 凌子寒没动,仍然看着在外面滚成一团的孩子和狗,在干发器轻微的嗡嗡声中忽然说:“天宇,前天组织部找我谈话,说是要我任副部长。” 卫天宇一怔,随即关掉干发器,高兴地道:“好啊,这是好事嘛。” “我不想。”凌子寒看向他。“如果我当了副部长,按照回避原则,你就要调出国安部,那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不用啊,即使你当了副部长,我也不用回避,我们又没有……”说到这里,他忽然反应过来,倏地看牢了凌子寒。“你的意思是……” 凌子寒慢慢地笑了起来:“天宇,我们结婚吧。这是我第三次向你求婚了,希望你不要再拒绝。” 卫天宇愣了片刻,猛地将他抱了起来,激动地说:“我答应,我答应。” 凌子寒开心地亲了亲他,低低地道:“我们找个时间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好。”卫天宇欢喜得一颗心像要炸开来,将他抱得紧紧的,一直不肯放开。 这时,在外面玩耍的三个小家伙没看见卫天宇,便忍不住又跑进屋来,一溜烟上了楼,冲进他们的房间。 看到两个人紧紧拥抱着,三个小孩顿时不乐意了,一起冲上去,又拉又推,着急地叫着“爹爹让开”、“卫哥哥走开”,拼命想把两个人分开。 卫天宇和凌子寒连忙松开手,三个孩子马上抓住凌子寒,一迭声地叫着“爸爸”、“哥哥”。 凌子寒看着绕着他们打转的小狗,蹲下身去,笑着问:“这狗哪儿来的?” 凌逍马上说:“游弋叔叔给的。” 凌遥接着道:“他们家的狗生小狗了。” 两兄弟配合默契,童旭根本插不上嘴。 “哦。”凌子寒笑着点头,温和地道。“你们先出去,让我换衣服好吗?” 三个孩子思索了一番,终于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凌子寒飞快地脱下睡衣,换上休闲服。刚刚打开门,守在门外的三个小鬼又返身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不肯撒手。 凌子寒只好拖着三个小“累赘”走到东走到西,吃了饭,然后走出门,去花房看了看童阅培养的花,闲聊了几句,然后让卫天宇绊住三个小家伙,这才到放置根雕的房间去看父亲。 凌毅的头发在儿子去弓岛执行任务后由黑发变得雪白,跟“衰老”没有关系。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看上去十分年轻。他耳聪目明,腰板笔直,而且身手仍然矫健,许多年轻人都不比不上他。这时他坐在窗前,正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树根,看上去怡然自得,十分悠闲。 凌子寒走过去,笑着叫道:“爸。” 凌毅放下树根,抬头看向他:“起来了?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还可以。”凌子寒坐到父亲对面,神情很温和。“爸,组织部找我谈话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凌毅点了点头。“他们事先征求过我的意见,毕竟我是国安会主席。我觉得以你的能力是足以胜任这个职务的,所以表示赞成。” “哦。”凌子寒轻声说。“爸,我想和天宇结婚。可这样一来,他就势必要调走。对于国安部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如果我当了副部长,就绝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极其出色的精英。” 听到儿子打算结婚,凌毅老怀大慰,立刻说:“这没关系,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来补救。” “怎么补救?”凌子寒疑惑地看着父亲。“我想了很久,很难在不破坏现行制度的前提下留住他。” 凌毅微笑:“国家信息安全部一直在给我们打报告,要求调天宇过去。最近我们和两个部的部长专门研究过了,打算调天宇过去担任副部长,专门负责国家安全这一块。鉴于这个部门的工作性质,他和他负责的几个部门将进驻‘鹫塔’。当然,信息安全部那边也有他的办公室,不过他大部分时间会在这边工作。” 凌子寒看着父亲。这个人在童年时代就是他心中的神祗,现在也仍然是。无论什么难题,只要交到他手里,马上迎刃而解。他知道国家信息安全部和总参情报部一直想调卫天宇,可国家安全部根本不考虑放人,现在忽然肯放手了,绝对是因为考虑到他与卫天宇的关系,为他的升迁扫除障碍。 他想了一会儿,却微微摇头:“爸,虽然这么处理看上去很合适,可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天宇太委屈了。他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贡献给了国安部,却为了我要调他离开,这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而且,说实话,我这身体是不能胜任长时间的高负荷工作的。所以,我的意见是,让天宇任副部长,我辞去督查局长的职务,回去专门做行动那一块。” 凌毅仔细考虑了他的提议,半晌才道:“你这个意见也是可行的,只是,你应该很清楚,天宇不会答应的。你首先得说服他同意,然后我才能考虑你的这个建议。” 凌子寒自然也明白。 一个人要升副部长,肯定必须经过组织部的考察,首先就会找他本人谈话。卫天宇聪明绝顶,一推敲便会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去升职,却必须让凌子寒“隐身”的。只怕他会马上力荐凌子寒担任副部长,然后递上辞职报告。 思索半晌,凌子寒皱紧了眉,真是伤脑筋啊。 难道这次又结不成婚了? ------------ 第26章 当天晚上,将三个孩子哄睡着,凌子寒和卫天宇一起回到卧室,便试着想说服他接受自己的提议。 果然,卫天宇的反应十分激烈。 “我绝不同意。”卫天宇气得不行。“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又当自己是什么人?你的身体难道你自己不清楚,还能像以前那样做行动吗?这次在日本,你病发时的情况有多么严重,你是一清二楚的。如果当时我不在你身边呢?如果当时你正在执行任务,身处敌人的眼皮底下呢?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你明明知道那有多么危险,还想提出回去专门做行动,你到底想干什么?让我担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是在惩罚我吗?你竟然想让我去当副部长,让我亲自下令派你出去行动?你别做梦了。如果你真要逼我当那个什么副部长,我首先就命令你退休,乖乖在家带孩子。” 他说着说着,到后来就说偏了。看到凌子寒忍不住笑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住了口,嘀咕道:“真是让你气昏头了。” 凌子寒很愉快。 从相识到现在,有二十多年了,这是卫天宇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凌子寒靠在窗台上,看着他只是笑,一直不说话。 卫天宇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过去抱住他,低低地说:“还是你去当副部长,我回罗瀚那里吧。我不想离开国安部,别调我离开。” 凌子寒微笑:“以你的才能,那样做太浪费了。” “你不也一样?”卫天宇紧紧贴着他的颊,感受着心里的喜悦。“你的能力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强,而你的身体比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差。你如果不当副部长,那我们谁都没资格当。” 凌子寒失笑:“身体差也是应该升官的理由?” 卫天宇放开他,将他拥到床上,温柔地说:“其实理由太多了,根本用不着一一列举。归根结底一句话,我们这八个人里,你最适合当官。” 凌子寒躺下来,笑着摇头:“我跟你们一样,最不喜欢当官了。政治太麻烦,太费神,我觉得毫无意义。” “我想你这个副部长多半会分管情报和秘密行动那一块吧,政治的东西牵涉得要少得多。”卫天宇关了灯,在他身边躺下来,理智地分析着。“我觉得,有你在上面把关,我们的行动人员会比较好过。” “嗯。”凌子寒握着他的手,心里很安静。“我再考虑一下吧。如果要以你离开为代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卫天宇沉默片刻,低低地说:“子寒,我们结婚是为了永远在一起,没有那张纸,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如果结婚就必须分开,而不结婚却可以相守,我们也不必非得要那张纸。” “我当然是不在乎那些世俗的形式的。”凌子寒轻叹。“可我想要你也有孩子。” 卫天宇很感动,却满不在乎地说:“我对血缘一向不看重。逍逍、遥遥就是我的儿子啊,我非常爱他们。” 凌子寒很了解他,便不再多说,只是微微一笑:“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他的伤虽然已经养好,可身体状况仍然不大好。卫天宇不想他太伤神,也就不再讨论这件事,轻轻道:“睡吧。” 凌子寒“嗯”了一声,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卫天宇昨夜太过激情,今晚便不敢造次。他翻了个身,抬手搂住凌子寒的腰,心里便觉得很满足了。 第二天一早,卫天宇又抢先起床,打算出去堵截三个小家伙。 只不过,那三个小精灵经过昨天早上的失败,已经总结经验,制订出了新计划,这时早已埋伏在门边,等他刚一开门,便立刻撞过来,接二连三地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卫天宇眼疾手快,本能地一手抓一个,同时伸腿勾住第三个。 三个孩子哇哇大叫。 “爸爸。” “哥哥。” “爹爹坏。” “卫哥哥放手。” 凌子寒立刻醒了,略一抬头便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起来。 卫天宇见他已被吵醒,便也不再阻拦,放开了他们,心里却盘算着下次要更早起来,或者弄一个监测报警系统,只要这三个孩子一出房间就通知他。 三个小鬼大声欢呼着,冲过去扑上床,争先恐后地压到凌子寒身上。 卫天宇瞧了瞧,确认他们的动作不会伤到凌子寒,这才笑着出去了。 三个孩子大获成功,开心地滚来滚去,嘻嘻哈哈的,乐不可支。 凌逍说:“爸爸,带我们出去玩吧。” 凌遥马上接道:“爸爸,我们要到远远的地方玩。” 童旭抱着哥哥的胳膊不放:“哥,我也要去。” “好。”凌子寒看着他们,愉快地点头。“我带你们去山上住段时间吧,那里很好玩,还可以骑马。” 三个孩子立刻欢呼雀跃,吃完早饭便迫不及待地催他上路。凌毅和童阅听了他的想法,也表示赞同。 他这次出色地完成任务,除了获颁勋章外,还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按惯例,他需要休息,以调整好状态。 不过,卫天宇却要按时上班,虽然略感遗憾,不过下了班还是可以去那里住的,无非就是路上开车得多花一个多小时,他一点也不介意。 两人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把三个孩子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备足,然后便带着孩子们住到山上卫天宇的房子里,过上了悠闲的田园生活。 三个小家伙兴奋极了,他们本就不像一般的孩子那么贪睡,这时更是一大早就起了床,在院子里笑闹。 凌子寒便索性带着他们出去跑步。 一路鸟语花香,让孩子们目不暇接。 等他们跑累了,凌子寒便停下来,教他们认山上的花草树木,顺便采点野菜回去。 吃完早饭,他要求孩子们帮忙收碗,扫地,然后教他们认字,中英文并重。 午睡后,他会带孩子们到几座山外的马场去,轮流带着他们骑马,乐得三个孩子又笑又叫,开心得不得了。玩了几天,他与马场老板熟悉了,便与他商量着替自己买三匹良种马驹来,并代为饲养,好给这三个小孩骑。 马场老板比较惊异,这三个孩子实在太小,也就三、四岁的样子,除了游牧民族,没人会让孩子这么小就学骑马的。不过,既然当父亲的坚持,他也不反对。反正小孩子骑马的时候会有马场的马僮陪着,也不会伤着。 这段时间凌子寒过得很快乐,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三个孩子,亲手为他们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潜移默化地教他们许多做人的道理。 卫天宇早出晚归,也不跟他说工作上的事,只管享受天伦之乐,偶尔睡前给孩子们讲讲故事,其乐融融。 这样的日子过了还不到二十天,凌子寒便接到雷鸿飞的电话。他是通过国安系统的加密信道联络他的。 “子寒。”他的脸色异常凝重。“觉非牺牲了。” “什么?”凌子寒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雷鸿飞沉痛地说:“上次我们与欧洲、日本方面的军警合作,扫荡恐怖势力,收到很大成效。不久有些国家向世界军事合作组织提出议案,要求来一次全球联合反恐行动,并得到了大多数成员的响应。半个月前,行动全面展开,觉非被任命为此次行动的前敌总指挥。谁知道他身边的人出卖了他,将他引进了敌人的包围圈。敌人用全频带干扰阻断了他的通讯,也使我们找不到他的确切位置。根据我们对现场的调查,觉非被他们至少围攻了三天三夜,应该是弹尽粮绝。他到最后也无法突围,便用强力*几乎炸平了整个山头,自己也……” 凌子寒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生气勃勃的年轻将军,心里忽然疼得厉害。 宁觉非,他还不到三十岁。 雷鸿飞的眼圈已经红了,说出的话却很冷静:“林靖被任命为代理司令官,已经率军出发,到觉非牺牲的区域去了。他一定会扫平那里的敌人,为觉非报仇。只是,据我们的情报,出卖觉非的人并没有死,而是逃到别的地方,躲藏起来了。子寒,我们需要你们的网络和情报,需要你的人协助我们去找他。” “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就来。”他放下电话,什么也没带,只把三个孩子叫来,便开车回去。 吩咐孩子们在家听保姆阿姨的话,他马不停蹄地赶往“鹫塔”,同时打电话给他父亲:“爸,我决定接受任命。” 凌毅自然知道他是为什么,根本不用多说一句话,便立刻着手安排。 两天后,任命正式下达,凌子寒成为国家安全部副部长,分管国际情报局、信息情报局、反间谍情报局、反间谍侦察局、特别情报局、综合情报分析局和督查局。 凌子寒走进他的新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自己主管的各个局下达全球追辑令。 追捕原特种部队少校,司令官秘书,苗单。 ------------ 第27章 宁觉非牺牲的地方在中亚地区荒凉的群山之中。 那座山遍布硝烟、血迹、弹坑,山头被夷为平地,方圆一公里半径的区域内全是人的残肢碎块,场面极为惨烈。 中国国防部派出的特别小组将所有的人体组织收集起来,一一进行DNA检测,这才把属于宁觉非的部分找出来,然后火化,将不多的骨灰放进宁觉非的祖父宁勇老将军亲手挑选的骨灰盒里,用专机运送回国。同机送回的,还有其他牺牲的烈士遗体或骨灰。 政府举行了隆重的国葬。 中央军委主席签署命令,将宁觉非升为中将。崭新的将军礼服与骨灰盒一起放进棺中,葬入烈士公墓。 位于瑞士洛桑的世界军事合作组织降半旗致哀。 而恐怖组织则在自己的网站上欢呼。 林靖没有容他们有丝毫喘息的机会,立刻率军突击。总参情报部和国家安全部源源不断地向他提供了大量准确的情报。他很快接近恐怖组织的总部,开始了激烈的战斗。 凌子寒仍然没有出现在宁觉非的追悼会现场,只是通过国安的监测系统观看了全程实况。 他几乎没再回过家,没日没夜地守在办公室里。 他专门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负责追踪苗单的行踪。猎手也组织了行动组,随时待命出发。 他们很快便得到了大量与苗单有关的情况。 这位宁觉非的副官曾经是位出色的特战精英,不然也不会被宁觉非看上,调来当自己的秘书。 自古以来,敌对阵营就始终在以各种方式互相收买对方的人,以期达到自己的目的。针对特种部队司令部中诸人的收买行动从未停过。这些人中有欧洲新纳粹、日本极右翼组织、中亚分裂主义*、国际黑道帮派等等。 苗单身为司令官秘书,自然是这些人的重要目标。 军营生活总是枯燥的,万丈红尘也总是对一些人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一向意志坚定的苗单在遇到一个艳光四射的美丽女孩之后,便彻底改变了。 女孩美艳火辣,带给他以前从所未知的无边无尽的快乐。他很快便心甘情愿地投降,拜倒在她的裙下。 女孩很美,同许多时髦的年轻人一样,狂热地喜欢名牌衣饰、香水、皮包、化妆品,喜欢吃最好的东西,开高档的名车,住宽敞的别墅,更向往周游世界。 苗单的薪水不低,积蓄也不少,但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花费。女孩的一小瓶香水说不定就是他一年的工资,一款皮包相当于一套小型住宅。 当他囊中金尽,女孩的热情便逐渐减退。而他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很快,女孩的“哥哥”出现,给了他第一笔钱,他则迈出了背叛的第一步。 他为恐怖组织工作了一年多,一直没被发现。特种部队曾经教给他许多对敌技巧,使他得以安全地隐藏下去。 凌子寒身为鬼秋,潜入司令部暗杀雷鸿飞时,便已经察觉出里面有内奸,到日本执行任务后便更加明确了这一判断。国防部的调查组立刻便展开了调查。苗单见势不妙,决定做最后一单“生意”,然后便携女孩潜逃。 这单“生意”便是出卖他的司令官,报酬是2000万美元。 在真正的战斗中,他比其他*要精明得多,一见宁觉非按下了强力*的引爆器,便立刻鱼跃翻滚下山,从而避开了那致命的大爆炸,只受了一点轻伤。没有丝毫停留,他立刻踏上了逃亡之路。 凌子寒和他的特别小组仔细分析着这些资料,提出了数个查找线索的方案。 或许他会整容,而且不会冒险当蹩脚的医生,因此要注意全世界所有略有名气的整形医院和私人诊所。 或许他会雇请保镖保护,因此要留心全球的保安公司和雇佣军。 …… 不过,苗单最大的弱点仍然是他身边那个美丽的女孩。 经过调查,这个女孩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小城,因为家境贫寒,在中学时就辍学了。她的美貌使她有着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很快离开家乡,越走越远,终于便被恐怖组织看中。有人伪装富家公子去追求她,培养她在吃喝玩乐上的极高要求,又*了她的床上功夫,这才派去勾引苗单。 这种女孩是不会喜欢跟苗单隐居在乡间,远离都市繁华生活的。 因此,凌子寒推测他们现在有很大的可能在欧洲,并且离时尚都会不远。 很快,卫天宇便将各大著名品牌全球*店和各大百货商场的监控系统联接到了专门设置的一个工作站,并将两人的形貌特征输入进去,用以监测每一个人。他还同时设置了订单跟踪程序,以过滤向这些品牌时装公司下的网络订单。 在苗单的住所,他们采集到了两人的头发,随即将从中检测出的生物识别资料放到工作站上,与各个医院的数据库相联,只要两人中有一个人到医院去看病,他们便可以立刻得到消息。 国安部的国际情报局调集了大批人手奔赴欧洲,主要集中在西欧和南欧,猎手小组也到达法国,随即准备出击。 四个多月后,那个女孩的踪迹出现了。她在香奈儿的网站上购买了一批时装,包括家居服、外出服、秋冬装,以及配饰、香水、皮包等。因为香奈儿对每张网上订单都要求提供顾客现在的详细尺码,因此她用全息扫描仪从头到脚扫描了自己的全身尺寸,发往这家公司。 卫天宇设计的电脑程序立刻探查到这些数据,并在瞬间做出反应,认为与目标的相似度高达八成。 卫天宇立刻顺着网络追踪过去,连续破解了几个网络盾牌,便准确地查到,这张订单来自奥地利的因斯布鲁克。 凌子寒拿到他提供的详细情报后,第二天便直飞维也纳,亲自指挥最后阶段的秘密追踪和抓捕行动。 确认目标比预想中的要容易,那个女孩实在太美,也太爱自己的美貌,坚持不肯整形,也不肯整天躲在屋子里,因此那个坐落在阿尔卑斯山山谷里的小城很快便人人皆知来了一个美丽的东方女孩。她穿的用的全是世界顶级名牌,出手大方,性格开朗,走到哪里都有四名剽悍的保镖跟随,似乎身份贵重,竟然有人猜测她是不是东方哪国的公主。 苗单没有找现成的安保公司提供保镖,而是在决定出卖宁觉非之前就私下在国内雇佣了十个退役的特种兵,给予每人五万美元年薪,让他们抢先为自己准备好了逃亡的通道和“安全屋”,然后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撤离中亚的危险地区。 这样的报酬远远高出大部分退役特种兵们可能得到的工资待遇,更遑论有些人退役后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因此,这十个原本骁勇善战的前特种兵是死心塌地为他工作的。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苗单到底干了些什么,他的借口是拐带了黑道老大的情人私奔,所以要特别小心。那十个人自从见过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孩之后,便没有怀疑过他的说法。为了这样的美色铤而走险,他们觉得还是挺值的。 为了以防万一,苗单仍然谨慎地避开了闪电突击队和野狼大队,没有接触从这两支特种部队中退役的官兵。 他们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不断在欧洲迁徙,最后落脚在奥地利的因斯布鲁克。 这个美丽的小城位于阿尔卑斯山的心脏,旁边是清澈的因河。无论在因小城中的哪一个角落,都能见到白雪覆盖的山峦。因为北面被山脉遮挡,所以这里气候宜人,是著名的国际旅游胜地。至今它仍保持着中世纪城市的风貌,在狭窄的小街上,哥特风格的楼房鳞次栉比,巴洛克式的大门和文艺复兴式的连拱廊依然彰显着华丽多姿,令人倾倒。 他们住定后一直小心戒备,直到两个月的时间都没见到丝毫异常,这才略微放松了一点。 女孩在事发前一个月便离开了中国,大部分华贵的衣物首饰都携带出来了,却嫌上一季购置的衣服已经过时,不肯再穿,闹着要买新的。 苗单不是没想过杀人灭口,这样要安全得多,可思来想去,终究舍不得。女孩其实是单细胞生物,没有大脑,但美丽的容颜令他赏心悦目,而在床上给予他的极乐享受更是让他爱不释手。他本就是为了她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如果现在杀了她,那以前所做的那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在安静的小城中住着,沐浴着干净的阳光,看着阿尔卑斯山上的皑皑白雪,听着身旁佳人欢乐的笑声,他觉得仿若身在天堂,过去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值得的。 ------------ 第28章 END 凌子寒确认了目标就在因斯布鲁克之后,便进行了周密布置。 一周后,他和几个人扮作登山爱好者,带着专业的登山包,开车到达因斯布鲁克,入住因河畔赫尔佐克奥托街的格洛肯豪斯酒店。 而在前两天,已经陆续有猎手扮成日本、韩国、新加坡的背包客,三三两两地到达这里,分别住进了山上的小旅馆。 因斯布鲁克有十三万人口,其中有华裔一千多人,来自亚洲的游客则络绎不绝,背包客、登山爱好者、滑雪爱好者,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这十几个东方人又是分散到来,根本就引不起什么注意。 苗单的保镖每隔九天可以休息一天,也就是每天只能有一个人休息,那人便会出来逛逛。他们以前都没有出过国,偶尔出境也是执行任务,集体出去,集体回来,哪儿也没去过,这时虽然也是出来工作,却还是忙里偷闲,在休息日出去走走,到超市买点东西,或到银行去给家里汇款,有几个大方的还会与附近酒吧的女孩约会。 凌子寒在这里呆了半个月,一直没有动手。如果天气不好,他们就呆在酒店里,如果天气好,他们就拿着装备出门,似乎是去登山了,看上去很正常。在这个小城,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也都是像他们这样活动的。 半个月后,他们的人已经摸清了那些保镖的活动规律,呆在国内的卫天宇也将他们的个人资料全都详细查明,传了过来。凌子寒研究后,便迅速制订出新的行动方案。 这时已是隆冬季节,天空时常飘雪,四周的群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苗单被他的女孩一哭二闹三撒娇,终于同意陪她出去赏玩雪景。九个保镖自然一起跟随左右。 他们开着两辆越野车,缓缓向山上驶去。 从山上俯瞰小城,特别美丽,每一转弯,扑入眼中的景色都会不同,却张张犹如明信片,如诗如画。 一路上,那位惟一的女性不断大呼小叫,“真好看”,“太漂亮了”,“啊啊啊啊”……苗单看她兴奋得晕生双颊,更是美得令人窒息,顿时心襟摇荡,警惕性明显降低。 车子开到半山的一个平台,居高临下,整个城市尽收眼底。 女孩兴奋地直拍车窗:“停下,停下,我要看,我要拍照。” 苗单便吩咐将车停下,让心爱的女人下车去观赏美景。 车门打开,女孩首先跳下车,跑到平台边,张开手臂,哇啦啦地赞叹着。 苗单跟在她身后,微笑不语。 九个保镖围绕在他们身周,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天空又开始飘雪,世界美丽而略显凄迷,仿如仙境。 忽然,隐隐有汽车的声音传来。空谷传音,一时也听不出是那车上山还是下山。 苗单脸色微变,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保镖。 其中一人看了看手中的便携式卫星监测仪,平静地说:“没问题,车上的人没带武器。” 苗单微微点头,却仍示意他们戒备。 那些保镖将手插进怀里,握住了枪柄。 一辆越野车很快从山上开下来,飞快地驶过他们身边,一会儿就消失在山路转弯处。 苗单松了口气,继续为俏皮地摆出各种造型的女孩拍照。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吉普车从山下开上来,径直从他们旁边的路上驶过。 苗单这次虽然也示意身边的保镖检查和戒备,却明显的不再紧张。 女孩玩了一会儿,又从地上抓了一团雪砸在苗单身上,随即快乐地大笑。清脆的笑声在风中回荡,令人陶醉。 苗单担心吊胆大半年的心不由得一松,也在地上抓了雪朝她扔过去。 女孩躲闪着,与他打起雪仗来,银铃般的笑声一直没有停过。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辆车从山下开了上来。 苗单没有在意,继续与女孩玩着。 不过,那两辆越野车驶到他们旁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苗单一怔,霍地转身看过去。 凌子寒稳稳地下了车。他穿着黑色的短大衣,身形修长挺拔,静静地站在雪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一瞬间,从平台下的山崖间突然翻上来六个人。两位年轻女子出手如电,一把擒住那个站在那里发愣的女孩,顺手捂住了她的嘴。另外四个年轻男子同时抢上,攻向苗单。 那九个保镖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苗单猝不及防,而那四个人身法轻灵飘忽,击出的拳脚既猛且快,让他难以招架,甚至没有时间伸手到腰间拔枪。他节节败退,很快便被逼离崖边,向山路上退去。 他边苦苦抵挡边大叫:“你们怎么回事?是我花钱……让你们来保护我的……你们怎么不上?” 那九个人都冷冷地看着他。 其中一人说:“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出卖自己的司令。像你这种东西,哪里配让我们保护?” 另外一个人有些激动:“宁司令是我最崇拜的人,竟然被你这种人害死,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你。” 苗单便知大势已去,今日已不可能逃脱。他不愿意被押回去受审,反正都是死,不如自己动手。他咬着牙,狠狠地飞腿扫出,趁着四个人略退,随即飞身向后跃出,同时手中拔枪,飞快地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凌子寒倏地腾身向前,一腿飞踢,去势凌厉,准确地将他手中的枪踢飞。 那四个围攻他的猎手飞身扑上,将他牢牢擒住,再也动弹不得。 凌子寒面沉如水,缓步走到他面前,轻轻地说:“苗单,我是凌子寒。” 苗单一听,立刻面如死灰。在逃亡途中,他已经知道新任国安部副部长凌子寒对自己下了全球追辑令。既然是追辑,而不是追杀,自然是要生擒自己。凌子寒的家世背景如此显赫,苗单一查便知,心里始终心惊胆战,却没想到此人身居高位,竟然会亲自来异国抓捕自己。 这时,从另一辆车里下来了三个人,客气地请那九个保镖交出身上的武器。他们倒也爽快,立刻把身上的所有武器装备全都交给了他们。 那两个女猎手将那女孩铐了,嘴巴封住,飞快地拖走,推上了车。 凌子寒没有理会身边的动静,只是看着苗单,冷冷地说:“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你跟宁觉非将军说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他的声音始终低沉,脸上神情也并未怒火冲天,可苗单却感到不寒而栗。回想当时那壮烈的一幕,这位前特种部队少校的脸色更加难看。 凌子寒笔直地站在飘飞的雪花中,静静地看着他。 苗单只觉得如山般的气势向他当头压下,让他难以承受,再也无法坚持。 他垂下眼帘,低低地说:“我对他说:‘司令,你还是投降吧。’”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凌子寒外,只有抓着他的四个人听见了,顿时大怒,手下猛地用力。苗单轻哼一声,双腿发软,跪了下去。 凌子寒低头看着他,淡淡地问:“那宁将军呢?他怎么说?” 苗单的声音更低:“司令说:‘你跟着我有六年了吧?我宁觉非的词典里什么时候有投降这两个字?’后来,他就……引爆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泣不成声。 凌子寒一挥手,转过身去。 那四个人立刻把苗单拖走,押上了车。 凌子寒站在山崖边,身后是伸向天空的峭壁,眼前是万里河山。 漫天雪花飞舞,将天地之间变成一片银白。 万籁俱寂,宁觉非英气勃勃的身影仿佛在空中浮现,他仍在爽朗地欢笑,活泼地叫着“凌大哥”…… 凌子寒看向闪烁着银光的天空,心里默默地说: “觉非,一路走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