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楔子 法国。普罗旺斯。 浓烈的阳光下大片的原野散发着松香和薰衣草香混合的辛辣味道,原野中含苞的薰衣草随风轻轻摇曳,勾勒出一片微紫的天堂。 远处的山崖上,一个男子迎风而立,黑色的风衣和手中的银质手枪在一片静谧安然中显得格格不入,英俊的脸上更有着凝重的肃杀神色。 微风拂过原野,撞到山崖上时却凭空变得暴烈,吹乱了男子细碎的黑发。 男子微微弯起嘴角,本来好看的笑容此刻看起来竟也带了杀气。 抬手,将枪口瞄准山崖下薰衣草花丛中的某个位置,扣动扳机。 子弹卷起飓风,夹带着耀眼的金色光芒飞去,一时间大地为之振动,微紫的薰衣草花苞在一瞬间全部绽放,紫色花瓣一齐飞溅起来,布满整个原野,一时间连空气都变成了迷醉的紫色。 几日后,欧洲各大报纸和旅游杂志都报道了那道金色的光芒和那里当时的奇景,气象学家地质学家植物学家都无法解释这一现象,所有的媒体都用了两个字来形容那一天那一刻的美丽: 神迹。 ------------ 一 光天化日。 正值黄金周,位于市中心附近的天恩寺照例有庙会举行,全国各地的特产小吃纷纷聚齐,摆了摊子吆喝的热闹,烤肉摊子尤其红火,那些小贩也顾不得隔着一道墙就是佛门净地,就在墙根支起了铁架子,上面明晃晃的挂着一排牛羊的尸体,血淋淋的只剩下骨架在炭火制造的烟雾中若隐若现,看起来说不出的惊悚。 许念白刚才吃了二十个羊肉串,灌了两瓶鲜啤酒,显然已经有点喝高了,好在这里人多,别人推着她走她就跟着人潮走,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高兴,好友和她走散她也浑不在意。 前面一个摊位围拢了一圈人,似乎在对一个什么东西指手画脚,许念白酒劲上涌,好奇心比平时多了十倍,自然要凑过去看个究竟。 等许念白挤进人群,就看到人群中央放着一只铁笼子,里面趴着一只白色的动物。 “什么玩意儿,羊不像羊狗不像狗的……”许念白嘟囔了一句,临了还打了个酒嗝。 “谁知道什么玩意儿,萨摩犬吧?”旁边还真有个人接茬,一边说一边吃一串烤鱿鱼。 “你可拉倒吧,萨摩哪有这么细?” “那你说是什么?博美?” “你见过这么大的博美么?” “会不会是银狐犬啊?” “银狐犬脸比这长,没这么尖。” “那……依你看这是什么狗?” “唔……我看应该是银狐和博美的杂交……” 边上这俩人讨论的如火如荼,这动物的主人笑眯眯的不吱声,许念白有点晕,蹲下来仔细打量笼子里的动物。 这小东西细腰长腿嘴巴尖尖,正团成一团在笼子里睡觉,脖子上拴着条麻绳,身上脏兮兮,好像还受了伤,流出的血和着泥在毛上结成硬硬的血痂,外面这么吵,它竟理也不理,照样睡得香甜。 “这个分明就是一只狐狸!”许念白刚喝了酒,底气足嗓门大,这一嗓子把旁边正热烈讨论到底是什么狗杂交出来的几个人都喊愣了。 “不能吧……我见过的狐狸没这么大……” 笼子里的小东西也被她的嗓门惊动,抬起头望了她一眼,金色瞳仁华光一闪,许念白的心竟漏跳了一拍。 货主这时候抽完烟,笑眯眯的开口了:“别管是啥,反正今天是庙会,这东西谁买了去放生好了,放生可是大功德……” “哥们你别逗了,弄只杂种狗出来让人买了放生,谁买啊?” “我买了!”又是一嗓子,许念白站起身,豪气干云:“多少钱?” “八百块。” “好!”许念白说完就要掏钱。 “好个屁!”斜刺里一个女人挤进人群,一把按住她掏钱的手:“许念白你有毛病啊,花八百块买条狗?” 许念白撅了嘴,嘟囔道:“不是狗,是狐狸。” 货主跟着凑热闹,龇牙笑:“小姐,你赶快让她买了吧,别挡了人家积功德。” 许念白喝醉了,苏锦可没喝醉,刚刚在人群里走散,好不容易又找到这个女酒鬼,却正好看到这女人在这里被人当冤大头:“狗屁功德!被你当冤大头宰是积哪门子的功德?” 货主一时无语,苏锦拉住许念白就要往人群外面走:“跟我回家,在这里撒什么酒疯。” 别人拉她,她倒往后使劲,死活就是不走,两只眼睛巴巴的看着那个笼子:“我要买。” “买这个东西干嘛?积功德?”苏锦拿眼睛瞪她。 许念白被她瞪得一缩脖子,嘴唇动了两下,嚅喏了好久,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字:“吃。” 苏锦被她这个女醉鬼朋友给逗乐了:“你要想吃狗肉咱就去吃韩国菜,八百块够你吃多少顿啊。” 许念白不干,非要买下来不可。苏锦看这阵势,也只有依了她。可是那个货主似乎看出许念白非买不可,莫琳和他讲价,居然死活都不让,最后以七百五十块成交。 日头西斜,两个人出了庙会,苏锦气哼哼的走在前面,许念白跟在后面,怀里还抱着一只不小的铁笼子,不少人向她行注目礼,她也不理,只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 苏锦还气着:“我就不明白了,只喝了两瓶黄汤而已,脑袋跟被门挤了似的,非要买一只半死不活的狗回来!你要是真嫌钱多花不完,干嘛前几天看上的那个包包怎么也舍不得?那包也才六百八而已,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许念白还是那句话:“这个不是狗,这个是狐狸。” 苏锦回头瞪她:“死女人,等你酒醒了,你后悔去吧你!”说话间已经到了许念白家门口,苏锦翻了许念白的口袋拿出门钥匙:“进去吧。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记得把笼子放到阳台上,这东西脏不啦叽的,不知道有病没有。” 许念白缩着脖子,依然紧紧抱着那个笼子,一副可怜样。 苏锦看着她直叹气:“行了,你醉也醉了,疯也疯了,差不多得了,日子还得过。” 许念白傻笑着点头,走了进去。 ------------ 二 许念白的家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据说解放前曾经是某个军阀藏娇的金屋,如今却已风光不再破败不堪。本来还有另一户邻居同住,可是那一家人总是说这房子闹鬼,半夜能听到女人的哭声,所以攒够了钱之后立即把房子卖给了许念白家自己搬了出去。再加上她的父母都在非洲做支援,是以许念白这个城市小白领就独立拥有了一栋位于市中心的“高级别墅”。 进屋洗了把脸,许念白把笼子打开,拽着麻绳将笼子里的小东西拖进了浴室,洗澡,包扎伤口,这小东西动也不动,似乎受用得很,等到她把它的毛全部吹干,许念白简直惊艳:蓬松的白色毛皮一丝杂色也无,灿金的眼瞳一扫便勾魂摄魄一般,许念白欢喜得不行,洗了澡就将这小东西扔在床上,抱枕一样搂着,捏捏耳朵拉拉尾巴,嘿嘿的对着它傻笑。 “你是狐狸吧?听说狐狸的肉是酸的,所以放心,许爷我今天一口气吃了二十串羊肉串,肚子饱了,暂时不吃你。”许念白用食指点着它尖尖的鼻子,然后四肢摊开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其实吧……我刚被一男的给甩了。” 纤细的手指揉着它脖子上的细毛,嘿嘿的笑:“大学的时候我就追他,追了一年半才追到,结果这才相处了几年啊……人家就傍上一个小富婆,都谈婚论嫁了。” 小狐狸自然没反应,把身体团成一团继续睡觉。 许念白继续唠叨:“其实他对我挺好的,每天接送我去上课,周末起大早去图书馆帮我占座位,我的手机还是他送的呢……可惜我没有个当集团总裁的爹……” 许念白翻了个身,一手支在床上,一手仍然在小狐狸的脖子上揉:“其实我不太穷啊,至少还可以养活自己,可是他为什么非要和小富婆好呢?少奋斗二十年就那么重要?” 许念白越说越委屈,到最后眼泪都下来了,正打算抱着这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大哭一场,谁知道人家烦了,抖了抖身上的毛,跳下床去。 这小狐狸的身上被什么东西捅了个血窟窿,左前爪也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慢悠悠的在房子里晃荡,晃着晃着就晃到厨房去了,尖尖的鼻子这碰碰那碰碰。许念白跟过来,看着这小东西一步三摇的将尖尖的小鼻子凑到冰箱嗅了好一会儿,然后干脆坐下来用小爪子挠冰箱的门板。 这小东西鼻子还真灵,知道里面有吃的。她玩心上来,也不帮忙开门拿吃的,就蹲在旁边看,一边看一边乐。乐了一会她不乐了,因为这小东西不挠门了,两只前爪并拢坐得特端正,灿金的眼瞳盯着她的脸,看得她没来由的紧张。 “这是生牛肉,炸鸡腿,猪肉脯,苹果,还有昨天吃剩下的半盘子凉菜,你吃什么自己挑。”许念白不知道眼前这个算不算野生动物,所以干脆生熟荤素的东西都摆成一溜放在它面前,顺便从冰箱里摸出一板巧克力嚼了起来。 狐狸闻了一圈,似乎都不感兴趣,又抬头盯着她手里的巧克力猛瞧。 许念白停下来,将拿巧克力的手拿到左边,狐狸的眼睛就跟到左边,移到右边,狐狸的眼睛就跟到右边,许念白笑起来:“敢情你想吃这个?” 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鼻子。 真的假的? 许念白试着掰下一小块递过去,没想到它真的吃了,还吃的挺香。 她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说猫狗类的动物身体里不能代谢巧克力之类的东西,所以巧克力对它们来说差不多就是毒药。狐狸虽不是猫狗,可是种类总差不多吧?这要是被巧克力给毒死了,她这七百五可就打水漂了。 正犹豫间,这小东西已经抬头将她手里的巧克力都夺了去,躲到旁边去吃个干净,还知道自己撕开包装纸,看得许念白目瞪口呆。 小狐狸吃完就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将自己团成个球去睡,许念白自觉无趣,拣了炸鸡腿吃掉,又上了会儿网,也自睡去。 长假的最后几天许念白一直在家里宅着,每天中午起床,下午吃饭,然后一直上网上到半夜,吃顿夜宵然后上床睡觉。周而复始。那只狐狸简直就是个毛绒玩具,每天除了喝点水,就是在沙发上团成一团 这一天许念白是被苏锦的电话给骚扰起来的,许念白熬了个通宵,凌晨五点才爬上床,这会儿睡得正香,所以这点起床气全撒在苏锦身上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电话那头笑出声来:“德行,还一套一套的,这都好几天没动静了。我看看你还活着没。” “屁话,死了谁能接你这夺命连环CALL?许爷我活得好好的!” “那只狗被你养死了吧?本来就半死不活的,不让你买你非得买,这下心疼银子了吧?” “哈!”许念白一声怪笑,伸长脖子向客厅瞄了一眼,那小东西仍然把自己缩成一团,只是间或耳朵抖动一下:“你许爷是什么人,区区一只狐狸还能搞不定?最后纠正你一次,那是狐狸,白色的狐狸,不是狗。” “我也最后纠正你一次,好好一个姑娘家,别总‘许爷许爷’的,像什么样子!” 这女人又开始念,许念白翻了个身,迭声应着:“是是是。” “还有,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你这日夜颠倒的生物钟赶紧给我改回来,别到时候爬不起来!” “知道了,妈!” 没等苏锦对着她咆哮,许念白赶快挂了电话,起床气也消失无踪,两腿一蹬跳下床来,将半长头发用一根铅笔挽起,开始打扫屋子整理衣物擦地板,用了两个小时,才终于让这上下两层的房子透了点亮,这么大的房子打扫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许念白累得腰酸背疼,四仰八叉的瘫在沙发上喘气,旁边的小狐狸依旧睡得香甜一动不动。 许念白一动不动盯着小狐狸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指头对这那对让她眼馋很久的毛茸茸的尖耳朵——捏——兔斯基! 可是,胜利的果实没有保持很久,志得意满的狞笑不能笑到最后。 小狐狸抬起脑袋,灿金的眼瞳直直看向她,竟还带着三分无奈三分不耐三分恼怒,小脖子梗得直直的,许念白恶胆横生,二指神功弹在它的额头:“小样儿的,给你许爷暖暖脖子。” 小狐狸一脸不屑,居然还甩鼻子“切”了一声。 “喂,你可是许爷花了七百五十块银子买回来的,敢不听话小心许爷炖了你。”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房间里突然出现了第二个人的声音,还是个男人。 ------------ 三 许念白用了十秒钟时间确认房子里除了她和小狐狸没有其他活物,又用了十秒钟时间对着眼前的白狐发愣。 “不用看了,是我。”这声音清扬中带着些许低醇味道,仿佛上好的竹叶青,甘冽却又让人微醺。若在平时,许念白早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花痴的不行,可是现在,她实在不能将这把好声音和一个正在伸懒腰的狐狸联系在一起。 许念白瞪大眼睛看着它,指着小狐狸:“七七七七……七仔?!” 狐狸瞥她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毛,轻盈的跳下沙发,身上突然发出耀眼白光,那白光不停向上,形成的光柱足有一人多高,晃得许念白睁不开眼。 终于,白光散去,许念白倒退三步,大喝一声—— “啊,男人!” 白色长发直到腰下,金色的眼瞳如华光宝珠,自然是长眉细目挺鼻薄唇,自然是宽肩细腰窄臀长腿,许念白只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传说中俊美无俦风华绝代的妖孽尤物,可是三分钟过去了,她仍然是上上下下看个没完。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正裸得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喵的,不看白不看! 因为许念白此刻正坐在沙发上,所以她的视线正好可以落在他的……咳,腰上。 左手臂和腰间的绷带因为身体变化而断裂脱落,腰侧的那个伤口再次裂开,鲜红血液顺着他冰白皮肤慢慢向下蜿蜒,沿着他的腰、胯、大腿外侧、膝盖,一直到达脚踝。 许念白舔着嘴唇,心如擂鼓。 “看够了么?” 许念白吞下口水,强稳心神,对上那对灿金眼瞳:“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么……一只白狐。修行千年,得了人形,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狐仙?” 许念白跳起来:“你是狐狸精?” “狐狸精?”这人微微挑眉,显然对这个称呼不以为然:“算是吧。” 虽然是“裸呈相见”,这人还真是泰然自若,居然就真的大大方方的站在她面前。 许念白就没这么坦然了,除了满眼睛想看还不敢看的春光,脑子里还要慢慢接受“世界上有狐狸精”这种这辈子想也没想过的事情——至少小学三年级以后就再也没想过。 电视电影小说里倒是出现过,但虚幻归虚幻,现实归现实,这种事情突然落到自己头上,也忒惊悚了一点。许念白咬了咬嘴唇,疼。揉着嘴唇轻笑,她许念白,何时又做过如此清晰的梦? “你吃人肉么?”这个问题最重要,许念白小心试探。 狐狸轻笑:“这世上的人真有趣,编来那样的怪志演义,难道没想过天下众多灵兽,修行百年千年修得人身人形,却要转过头来吃人么?” 许念白愣住,从小到大,她听到看到的各种传说,都是精怪害人,吃人血肉吸人精气,好成全自己修成人形。但若真的以这个理由推论,难道这世上精怪千方百计的修炼,就是为了修炼成自己每日所吃的食物? 她自己也是个无肉不欢的主,每日猪牛羊鸡鸭鱼,怎么没看自己长出尾巴来? 真是好强大的逻辑! 许念白笑出声来,只要不吃人,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和异族老外没差。心里彻底放松,许念白在沙发上彻底放松:“狐狸精不都是女的么?你怎么是……男的?” “万物皆有阴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倒也是。眼下这狐狸精已经在她面前站了十分钟,让人狂飙鼻血的“风景”也已有些习惯,理智回归大脑,许念白开始考虑现实问题。 “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我要来,是你带我来的。” “我是说……你来人间做什么?” “呵呵,我一直都在人间啊。” “好吧,你可以走了。” “我为什么要走?” “难道你想住我这?” “如你所见,我受伤了,要在这里养伤。” “如果我说不行呢?” “我是你花钱买来的,你自然要负责。” “我……” 许念白瞪眼,看着眼前这人笑得一脸狡诈,果然是狐狸,修炼成精的狐狸! 这其间他腰上的伤口不停在流血,在他脚下汩汩流成红色水洼,带着诡异香气的血腥味,慢慢渗进客厅老旧的木质地板。 许念白皱眉:“你这伤没事?” 这人不说话,只是挑着眉看许念白。 许念白叹气,好吧,人家受伤了,咱不跟伤病员一般见识。到隔壁取了药水绷带剪刀准备为他包扎,回过头来,这人已经坐到地上,身体斜斜的靠在沙发上,白色的长发仿佛是从从深色的沙发上流淌下来,包裹住他的整个肩膀和手臂。 许念白A片的确看过几部,可这么近的看一个没穿衣服的男的,而且还是个活的,的确是第一次,以至于当她跪坐在他旁边的时候紧张的手都在发抖。许念白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跳和血压至少都超过了一百八,而且要包扎的话她是要低头碰他的腰,一个不小心就会擦枪走火,这么着可不行,她干脆随手扯下了旁边的桌布,盖在他腰以下的位置。 压迫感骤然消失,许念白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帮这人包扎伤口了。 “我说,你都能变成人了,为什么不顺道变身衣服出来,这么裸着也太……” “你见过穿着衣服的狐狸么?”他的声音低且慵懒,就在她的耳边绕啊绕,绕得许念白一个哆嗦,顿时觉得自己得了严重的骨质疏松。 “话虽如此,可是你们狐狸精不都是会法术的么?变出点衣服什么的应该很容易吧。” “懒得变。”这狐狸精说得很是轻巧:“你找两件现成的给我不就好了?” 许念白抬头瞪他:“许爷我一个单身女性,家里哪来男人的衣服?” 又是轻悠悠的一个字:“买。” “买?”许念白尖叫:“许爷凭什么给你买衣服?” “不买就算了。”狐狸精笑得无害:“我不介意就这样在你的房子里走来走去的,真的。” 许念白手上加力,恨不得用绷带把眼前这孽障勒成两段。这不是狐狸,这是野猪,脸皮城墙一样厚的野猪! ------------ 四 许念白这辈子最喜欢逛的就是超市,成千上万的好东西摆在那里等着让人拿,仿佛不要钱一样,除了在门口付款掏钱的时候心颤悠悠的疼那么一下,其他时候都会让她自我感觉良好。可是现在她十分的憋屈。因为在她采购了一堆的食物之后,还要给家里那只孽障买几件衣服。 是,那家伙的确身材性感面容清隽足以魅惑众生,她许念白赚的钱也够花,可是她只要一想到他说的那句“我不介意就这样在你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就憋气。你他妈的有本事到大街上裸去,管你的就是孙子! 恶狠狠的在男装部里转悠,面目狰狞的样子把旁边几个促销员给吓到了,小心翼翼的上去问:“小姐,是给你的男朋友买衣服么?” “不是!是给我小白脸买。” “……唔,这样的样式比较好,面料也……” “不用好的,你给我拿最便宜的!多难看都没关系。” “……好的,请问需要什么型号的?” 许念白愣了下,然后比划了一下旁边的塑料模特:“比这个高一点瘦一点就行。” 促销员回头去找她要的型号,许念白转头,冲着旁边看热闹的两个促销员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我家小白脸被我养死了,我给他买两件衣服好送他上路。” 那两个小姑娘被她吓得浑身一哆嗦,许念白顿时心情大好,接了衣服塞进购物车扬长而去。 门口收银台的人排成了长龙,所有人的手推车里都堆得满满的,许念白从这面走到那边,终于在边上发现一个收银台后面只站着一个人,立马推着车杀了过去。一站定她就后悔了。这男人身量够长,穿黑色开司米,头发一丝不苟,鼻梁挺直一对浓眉斜飞入鬓,端的是英气逼人,连收银员那个小女孩都对着这人花痴。 许念白花痴不起来,因为这个把自己打扮的跟骇客帝国一样的型男是她上司的上司,她公司的老总,夏染秋。 说起来这夏染秋可是他们整栋大厦里的首席钻石单身汉,年纪轻轻就做了公司老总,半年前空降到他们公司的时候简直艳惊四座,许念白到现在还记得他到公司的时候全体人员自动自发的夹道欢迎的壮景。用好友苏锦的话说:丫这待遇,都赶上卫玠了。 许念白这人从小就有个毛病,上学的时候怕老师,上班之后怕上司,虽然现在改了不少,可还是看到领导就冒汗。 更何况……他的前任女友,目前是她前任男友的现任女友。虽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但这么见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尴尬。 正考虑怎么撤退,前面夏染秋突然满脸通红,把自己身上的口袋翻了个遍,迟疑了一下,不得不抬头对收银员道歉:“不好意思,我的钱包落在车上了……这些东西我不要了。” 眼看着收银员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许念白突然开口:“东西装起来吧,我来付钱。” 夏染秋意外回头,正好看到许念白对他微笑点头:“夏总,来买东西?” “是。真糟糕,钱包居然落在车上。这次麻烦你了,一会儿我把钱取来还你。” 许念白自然说不用不用,可夏染秋执意要还,拎着购物袋等在旁边,看着收银员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一收进袋子,收到一半,夏染秋的表情明显有些扭曲,许念白一看,收银员的手里正拿着一打男士内裤。 现在公司里她和夏染秋两个人同时失恋,成全了一对“痴男怨女”的故事已经流传成为佳话,所以一个才刚刚失恋的女人居然买了一打的男士内裤,还有好几件男装……这种事的确诡异,也不怪人家表情扭曲。 许念白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从容自然:“呃,这个是给我弟买的,小孩子长得快,去年的衣服有好多已经穿不得了。” 夏染秋只是笑笑,没多说话。许念白很满意,有钱人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死皮赖脸的问人隐私。 到了停车场,夏染秋找到钱包,还了许念白刚才的钱,一共是一百二十一块二,那一块二毛钱的零头许念白没要,夏染秋有点不好意思,只好道:“我请你吃饭吧。” “别介啊夏总,举手之劳就被人请饭吃,我怎么好意思。”许念白看了看他那辆亮闪闪的BMW,舔了舔嘴唇:“要不,您若是顺路,就捎我一段?” 许念白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车子,难免有些兴奋,连在上司面前的紧张感都减了不少,看了看他买的那些东西,都是些泡面咖啡之类的东西,许念白没话找话:“夏总,您平时就吃这个?” 夏染秋专心开车不以为意:“是啊,工作太忙,我自己一个人住,也懒得做饭。” “这样对胃可不好啊。” “嗯,扬扬也总是怎么说……”话说到一半,夏染秋突然住了口。 那个扬扬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她的前任男友的现役女友。看来这人还挺重情义,现在还张口闭口的扬扬、扬扬的。 “扬扬……你应该认识的,”夏染秋还在解释:“左尊是你的男朋友吧?” “嗯,以前是,但是几天之前他把我甩了。” 夏染秋没接茬,只是手指微微用力,握住方向盘的指尖有些发白,似乎在斟酌怎么说话。果然,过了一会他突然道:“其实……我请你吃饭,也是想找你谈谈。关于扬扬和左尊的事。” “哦,好啊。”许念白面无表情:“今天不行,家里还有点事情,改天吧。” ------------ 五 话题到此为止,夏染秋专心开车,许念白专心坐车,气氛尴尬生硬,除了告诉他左转右转,谁都不再说话。 到了家门口,许念白终于松了口气,道了谢拿了东西就下车,夏染秋却在后头突然拽住了她的腕子。 本来一路无话的,临了却突然这样举动,怎么说都有些突兀,更何况,夏染秋捏着她手腕的手很是用力,针扎一样。 许念白回头看他,夏染秋的表情很是奇怪,脸色发白眼睛黑亮,盯着许念白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你……这是你家?” 许念白被他弄得有些紧张,挣扎了一下,竟没挣开:“是啊,这是我家,像不像鬼屋?” 本来是开玩笑的,可夏染秋显然不这么想,向着窗口看了又看,表情认真:“嗯,你要小心些。” 许念白差点笑出声来,这可是一精英啊,创造了无数科技价值的金领精英啊,怎么这会弄得跟神棍似的?差一点她就脱口而出告诉他房子里没鬼,只有一只据说修炼成人形的狐狸精了。 这狐狸果然就的像他说的那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许念白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他站在窗子那里向外看,吓得许念白用豹的速度跑过去把他拉了回来:“你真出息啊你,没穿衣服就敢往窗口逛,要是让邻居看到我家里有个男人赤身裸体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算怎么回事?你不要脸许爷我还要脸呢!” 狐狸好像没听到她在那念叨,问道:“刚刚在外面,和你说话的是谁?” “哟,还认识怎么着?人家可是个正常人,还真当满世界都是和你一样的妖精呐?” “我知道他是人。”狐狸不理她的调侃,继续问:“他叫什么?” “夏染秋,我公司老总。人家可和什么妖魔鬼怪没关系。” 细长的眼又若有似无的向窗口方向扫去,金色的眼瞳似有华光闪过,薄唇轻挑神色狡黠,清亮低醇的声音放佛是在自言自语:“姓夏……么?” 许念白可没耐心和他蘑菇,转头从购物袋里翻出男装扔到他面前:“赶紧穿上,省得许爷我长针眼。” 狐狸笨拙的拆开包装,拿着白衬衫牛仔裤研究了半天,半晌突然说了一句:“现在的料子都好奇怪……” 许念白正喝水呢,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不会吧大哥,难道你是一千年前穿越过来的啊?” 狐狸眨巴着眼睛,倒真和上午那只耿着小脖子的小动物有些相似:“现在距离MarieFran?oisSadiCarnot被刺杀过了多久了?” “什么?马什么?”许念白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啥。 “MarieFran?oisSadiCarnot。”狐狸只好再重复了一遍。 许念白:“……” 狐狸:“……” 过了一分钟。 许念白:“那是什么?” “……法国总统。” “法国总统被刺杀过?我怎么没听说过?”许念白怀疑这只狐狸精是从火星来的,也不和他纠缠:“我只知道法国现任总统叫萨科奇,上任总统叫希拉克,没听说过马什么……” 狐狸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也知多说无益,为避乱世的一场修炼,竟过去了这许多年,当年的举世震惊,也已被人彻底遗忘。 将衣服捡起,狐狸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我去穿衣服。” 许念白看他背影:“你会穿?” 狐狸回头,细长的眸子向她一瞥,眼角的妖魅让许念白浑身一颤:“隔了再多年,衣服仍然不过是袖子领子扣子,有什么难?” 几分钟后,狐狸从卫生间出来,许念白一下子愣住了。 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穿的也很随意,银白长发被他扎成马尾垂在脑后,看起来倜傥利落,他仍是瘦,本来已经是很瘦的衣服号码,看起来依然有些松垮,不过好在终于有衣服遮体,许念白总算敢明目张胆的看他了。 真是要命,明明是从超市里淘来的最便宜的货色,穿在他身上却说不出的慵懒妖魅,连衣褶里都掖着掩不住的风致。衣冠禽兽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倒有了新的解释。 狐狸整理着袖口,看起来有几分兴奋:“你们的衣服倒很简单。” 许念白看着他笑,一语双关:“还好你不是女的。” “女人的衣服从来都是最麻烦。”他倒没有多想,过来翻弄许念白带回来的购物袋:“肚子饿了,有食物么?” 许念白没说话,看着他从袋子里翻出一些零食,几片生牛肉和一只整鸡。 “不错嘛,有牛排和鸡汤可以吃。” 许念白白他一眼:“许爷可没打算做,你想吃就自己弄去。” 狐狸抬头看她,轻轻笑起来:“不做就算了,反正我只是一只狐狸,生食也照样可吃。” 说罢,撕下一块生牛肉放到口中大嚼起来,血水沾到唇上也不甚在意:“嗯,虽然不太新鲜,可肉还算滑嫩。” 刚要吃第二块,许念白一把抢过来,一脸惊悚:“我做给你吃就是!你要几成熟?” “五成,谢谢。”狐狸仍然笑得一脸无害:“可是我现在就饿了,怎么办?” 许念白只好把自己买来的巧克力曲奇饼棒棒糖都摊在他面前:“这些随便你吃,无聊了还可以看电视。” “电视?”狐狸无视她的紧张,好整以暇的发问,唇角血色犹在。 许念白打开客厅里的背投,像个刚刚上岗的推销员一样紧张木然:“日产品牌47英寸屏幕比例16:9支持音频视频S视频及分量视频输入端子……总之里面的故事都是假的你别信就是了不愿意看了还可以用遥控器换台。” 许念白一紧张说话就不带标点符号,还不忘用遥控器给他示范了一下,电视画面正好换到某某教授的某某讲坛。 狐狸一脸无辜:“这是干什么的?” 许念白用力按下遥控器,像碾死一只蟑螂:“说书的,都是扯淡。” ------------ 六 狐狸对客厅里的沙发很感兴趣,对电视更感兴趣,窝在沙发上像个大爷一样被许念白伺候着,牛排,鸡汤,今天买的零食,冰箱里所有能吃的甜食都被捧到狐狸面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许念白长这么大,看人吃过带着血丝的三分熟牛排,看人吃过红呼呼的生拌牛肉,可是这种一整块牛肉咯吱咯吱的嚼下去,还真有点茹毛饮血生吞活剥的架势,说是不吃人,可这劲头说不定哪天就把她给卸吧卸吧吃了,看得她心里发毛。变得再像人,这也是只野生动物,许念白不敢得罪,为今之计也之有喂饱他才安全。 长假结束,明天就要正式的朝九晚五过日子,许念白这几日过得醉生梦死,需要及时调整生物钟,不敢熬夜,只上了一会网,见狐狸还在沙发前盯着电视不动弹,也懒得理他,早早就睡下了。 闹钟响起的时候,许念白在床上挣扎了好一阵,才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每到这种时候都会万分痛苦,恨不得今天便是世界末日,好让她一觉睡死过去。 再加上左尊的事……那一场八点档狗血大戏虽然上演在下班之后,但仍然有目击证人没来得及被许念白杀人灭口,如今想必也已用光的速度传播出N种版本了吧? 纵然痛苦的想要哀号,但班仍然要上,不然谁来给她每月几千块钱的薪水度日? 临出门给狐狸换药,耽搁了几分钟,所以到公司的时候大部分同事已经坐在位置上。许念白料想的不错,几天前那场狗血大戏果然已经被全公司的人知晓,从她走进大楼开始,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全都不一样,一个赛一个的温柔的和她打招呼,就连扫厕所的大妈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人文关怀。 许念白理直气壮的爱理不理,她正失恋呢,感情最脆弱感情最敏感情绪最低沉,说什么干什么都没人和她一般见识,她的顶头上司主动向她问好她都左斜上方四十五度角的沧桑无视掉,一点面子都没给。 态度上可以装两天大爷,可该干的活还得干,汇总了一上午的报告,许念白脖子发酸头昏脑胀,到茶水间弄了一杯咖啡提神,一出来就发现整个办公区的人都在伸长脖子看她,那眼神就像怕她刚才是要在茶水间上吊似的,一抬头,许念白笑了,怪不得呢,左尊正在她的位置上等她。 照理说一个人失恋不失恋的在公司里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年头见异思迁脚踏两条船的事已经不算新鲜,可新鲜就新鲜在,四个当事人里有三个人在一个公司里,她,隔壁的部门经理左尊,还有昨天遇到的公司老总夏染秋。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她许念白可是第一个冲上去八卦的主儿,所以也怨不得别人。 这左尊也算是有胆有识,竟然敢搞上公司老总的女人。他是销售部门经理,业绩好人缘在他们销售部也不错,夏染秋没把他炒了,他竟也真的稳坐钓鱼台。 她曾经那么喜欢的男人,想当初在学校里也是校草级别的人物,如今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虽然有了点小肚腩,但仍然不妨碍他衣冠楚楚道貌岸然。 许念白走过去,突然觉得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太足,只好捧着咖啡暖着手:“有事么?” 左尊看着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念白,你还好么?” “挺好的啊,吃了睡睡了吃,放了几天假我都长胖了。”许念白不看他:“左总有事?我这里还要赶一个报告,没事的话我先忙了。” “念白,你别这样……” “到底什么事?” “没事……就是过来看你过的好不好……” 许念白抬头,正好看到左尊正一脸悲悯的看着她,顿时心头火起。怎么着甩了老子还要玩那套“就算不是恋人也可以做朋友”的把戏么?还要她面带微笑大方的祝他们幸福么?没门!她许念白从来就是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你甩了老子,老子就要报复就要发泄! 随即右手一扬,一杯滚烫的黑咖啡直接浇了他一脸一身。 “不好意思,手滑。”许念白看着他微笑,“可惜了,我还一口没喝呢,我再去倒一杯来。” 说罢,又向茶水间走去。 门一关上许念白就开始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捂着嘴巴笑。直到笑得满脸通红泪如雨下。 “真爽。”许念白对自己说,“怪不得电视里那些女的都要来这招,真是太TMD爽了。” ------------ 七 中午的时候苏锦来找许念白一起吃饭。许念白恨不得抱住苏锦就地打滚。以前她和左尊谈恋爱的时候,总是把苏锦踢到一边,将有异性没人性这句话彻底发扬光大,如今她被人甩了,苏锦不计前嫌还跑来陪她吃饭,许念白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两只眼睛亮的跟小灯泡似的看着她这位好友:“苏锦,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拉拉?” 苏锦差点没被自己嘴里的巧克力噎死:“怎么和你一起吃饭我就变成拉拉了?” 许念白掰着手指头:“你看你从大学的时候就和我好,你上铺我下铺,我惹事你帮我兜着,我逃课你帮我喊到,我喜欢谁你就帮我追谁,我有异性没人性你也不在乎,我被人甩了你就陪我吃饭……我这么混蛋你还对我不离不弃的,这要不是你暗恋我也说不过去啊。” 苏锦照着她脑袋就是一下子:“我这是同情你懂不懂?真是失恋也关不上你这张臭嘴!”说着往许念白嘴里塞了一大块巧克力。 许念白含着巧克力呵呵傻笑,嘴里的香甜一下子甜到心窝窝里去,真是有友如此,夫复何求啊夫复何求。 二人刚刚走到门口,从电梯里出来一人,许念白一看,这不是那个把左尊从她手里抢走的扬扬么?这姑娘一身粉红色的套装,下巴尖尖身材小小,黑亮亮的头发一根是一根都不带打结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捧着一盒爱心便当和一杯奶茶,要多纯有多纯,怪不得左尊非要跟她呢,就这我见犹怜的小模样,是个男人都得对她缴械投降了。 扬扬这姑娘许念白他们都见过,以前每到中午,这小姑娘都会给她的小情郎送来爱心便当,风雨不误,据说还是她亲手做的,可把他们办公室里的那群狼们羡慕得要死。 到现在这姑娘仍然坚持着传统,只是情郎换了一个。 扬扬看到许念白,明显愣了一下,有点紧张的走到她面前和她打招呼:“你好。” “你好。”许念白笑眯眯的看着她,巧克力果然有安定心神的作用,她这会心情不错,不想找这小姑娘的麻烦。 可这小姑娘明显没看出眉眼高低,站在她面前继续局促:“那个……对不起,我和左尊是真心相爱的。” “没事没事,你们爱你们的,我再找一个就是了。” “左尊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是你都不知道珍惜。” 许念白一口气差点没捣上来,许爷要是珍惜了还能有你个小丫头插足的份么?嘴里却还是应付着:“嗯嗯,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本来以为应付两句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这姑娘仍然BLABLA个没完,无外乎是左尊有多么的好他们有多么的相爱,许念白心想左尊什么样她从大二的时候就认识,你要是知道他三天才洗一次脚五天才洗一次头早上不刷牙就吃早饭看你还爱不爱他。 正溜号呢许念白嘴里那块将化未化的巧克力一下子糊上了她的嗓子眼,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憋得她脸色发青好生难受,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抢过扬扬手中的奶茶大口咽下去。 等到那块作孽的巧克力终于顺了下去奶茶也已下去大半,小姑娘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正看着她发愣。 “怎么了怎么了?”没等许念白解释,左尊突然小跑冲杀过来,一脸紧张的搂住了扬扬的肩膀,充满戒备的看着她。 许念白冷笑,还真是一朝被蛇咬,上午只不过泼了他一脸咖啡而已,他还真以为她拿着杯子就是泼人玩的? 晃了晃手中的奶茶,左尊果然警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许念白笑得一脸无害:“不好意思,刚刚被噎到了,谢谢你的奶茶哈。” 说着,把只剩了一个杯底的奶茶递回左尊的手里,拉着苏锦走了出去。 ------------ 八 餐厅里,苏锦义愤填膺的将左尊家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许念白却正啃着一直咖喱鸡腿啃得风生水起满脸冒油。反正餐厅里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她们两个女人都不用怎么担心形象不形象的。所以苏锦继续问候左尊的祖宗,许念白继续啃着鸡腿。 说道兴起处苏锦一拍桌子:“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被别人甩了知不知道?那一对奸夫**都跑到你面前秀恩爱示威来了,你还有心情吃得下去?” “我化悲愤为食量不行啊?都让人给甩了还不让人吃饭,还有没有天理了。你继续,我正饿着呢。” “你这个没出息的女人……” 说到一半苏锦突然不说话了,许念白还奇怪,口齿不清的问:“怎么不骂了?继续嘛,我听着还挺下饭的……” 正说着苏锦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对着她身后点头哈腰:“夏总,忙到现在才吃饭?” 许念白差点被她这句“夏总”吓得噎死过去,要擦擦嘴却发现两只手上也都是油,只好低头站起来,腮帮子鼓得像个青蛙:“夏总午安。” 夏染秋倒是没这么拘谨,端着食盘放在许念白身边:“你们也这么晚才吃饭?那一起好了。” “我们快吃完了。”苏锦瞄了一眼正在将最后一口事物耙进嘴里的许念白:“夏总这么辛苦,我叫厨房再把饭菜热一下吧。” “不用了,随便吃一口就好。”看她们二人的食盘差不多已经空了,夏染秋接着道:“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苏锦点头,拉着许念白往外走,夏染秋却突然将许念白叫住:“许小姐,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许念白木然点头,拉着苏锦狼狈逃窜。 回去的路上。苏锦继续八卦:“老总居然越级叫你去他的办公室,会有什么事?” 许念白用纸巾不停擦着嘴和手:“你没听到是‘下班后’么?当然是私事。” “什么私事?” “我昨天白天遇到他了,他说想就左尊和扬扬的事情与我谈一下。” “自己都没管住自己的女人,这事找你谈有什么用啊,难不成他想让你将左尊抢回来,然后扬扬那姑娘就自动回到他身边了?” “可能么?咱老总商界精英,城市金领,逻辑能那么脑残?” 苏锦撇了撇嘴:“那不一定,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一下午许念白都在紧张下班后的那次会见,毕竟老总的办公室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许念白从小就怕领导,所以时间越往后她就越紧张,等到时间终于指向五点半,她已经紧张的坐如针毡。 电话铃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吓得许念白真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你好。”许念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颤音。 电话那头却传来苏锦没心没肺的声音:“好什么好,是我。” 许念白松了一口气,张嘴就骂:“你个死女人,吓死人不偿命啊!” 苏锦笑出声来:“嘿,还能骂人哈,看起来还没蔫呀。” 许念白抱着电话哀号:“我说姐姐您就别调侃我了,老总办公室是那么好近的么?我现在满脑袋都是老板炒我鱿鱼的场面。” “瞧你那德行,老板炒你做什么?” “人家左尊是销售部的骨干啊,老板不舍得动他自然就炒我了,治我个‘没看好自己男人导致老板女朋友被抢’的罪,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苏锦被她逗乐了:“你脑袋里养金鱼了?舍不得动销售部的骨干,就舍得动策划部的大姐头?想什么呢你……” 许念白都快哭了:“我这不是紧张的么……你说平时我也没这样啊,要不他就别给我打招呼,他一打招呼我就开始紧张,一紧张就开始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脑子里就养金鱼……” “行了行了,”苏锦安慰着:“我等你,一会从那出来到我这来一趟,我给你买了点狗粮。” 许念白愣住了:“狗粮?你妹妹我虽然怕领导,但还没退化到需要吃那个东西的程度吧?” “说什么呢你!你家里不是买了一只狗么?买给它吃的,那狗养在你那里也够倒霉的,就算没病死也要被你给饿死,这几天净给人家喂剩菜剩饭来着吧?” 许念白的脑子“轰”的一声。 狐狸! 今天早上走的太急,也没做早饭什么的,这一天他不得饿肚子?那家伙要是肚子饿了……不会跑出去吃人吧?家里还养了两只巴西彩龟,那可是镇宅的,可别镇到他肚子里去了! “苏锦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你和老总说一声,我先走了啊!”说着摔下电话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 九 事情似乎没有许念白想的那么糟,她急三火四的赶回家的时候,电视仍然在闪,狐狸仍然在客厅的沙发上斜躺着,金色的眼瞳半眯,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许念白蹑手蹑脚的绕到厨房,反正昨天的鸡汤只用了半只鸡,今天这半只就红烧了吧,红烧好吃些……果真是自己一个人惯了,突然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竟然会想不起来,还是伤员呢,就被她扔家里一天,听起来也挺可怜的。 打开冰箱翻了半天也没见那半只鸡,许念白回头问了句:“狐狸,冰箱里那半只鸡你看见了么?”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种事情当然是…… “吃了。”狐狸斜在沙发上,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好吧,当她没问。许念白关上冰箱门,拿了扫把凑过来,围着沙发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在找什么?”大约是搅了他看电视的兴致,狐狸抬眼看她。 “骨头啊!你把鸡吃了,骨头我总得收拾了吧!” 狐狸看着她,慢慢笑起来,金色眼瞳半眯,细长的眼睛仿若有华光流动,薄唇微挑,端的是媚态横生:“我吃东西,需要把骨头剔出来么?” 许念白看着他,浑身一抖,扔了扫把拿起包包:“想吃什么,我去买来。” 这个妖孽,真是不喂饱不行啊。 “嫩牛五方,至尊披萨,可乐不加冰。” 许念白差点一头撞在门框上,这狐狸,之前都没见过衬衫料子,不知道什么是电视,怎么这会连KFC新出的嫩牛五方都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你说什么?”狐狸从沙发上回头,长眸微斜,银白长发委在他身后,混沌天光在他侧脸勾出暧昧弧线,电视里适时插进了广告:“想要吃上好的牛肉么?不必这样费力,肯德基为您……” “唔,没什么,我一会回来。” 晚交通高峰还有个尾巴,街上车多人多,KFC里的人更多,排了好长的队买了食物回来,天已经黑了。 快餐店离家只隔了两条街,打车实在不值得,又怕食物凉了不好吃,许念白只好加快了脚步。本来不算冷的天气突然就起了风,直往许念白的脖子里钻,许念白缩了缩脖子,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终于走到街口,许念白停住了。旁边的街道早就亮起了路灯,虽然一派昏黄,但至少也能看清前路,可眼前的这条街却乌七麻黑,就连街道两旁的房子里也没有灯光透出。 “奇怪,是停电了么?刚刚出来的时候家里的电视明明还开着的……”许念白念叨着,抱紧手中的纸袋,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照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不对劲,有些不对劲。 这条路虽然只是条二级马路,但因为毗邻市中心,平日里也算是车水马龙,就算现在已经过了交通高峰期,但也不该一辆车都没有! 四周极黑极静,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不对,不止是她一个人。周围还有人,好多人! 暗处似乎有好多人,就在她的周围,围着她,跟着她,看着她,低低的交谈着。 儿时的恐惧似乎又将她包裹。 破旧的老房子,父母远在天边,家里只有一个耳聋眼瞎的外婆陪着她。 晚上没有光,她窝在被子里,听着外面木质楼梯咯吱咯吱作响。 外婆就在她身边,却耳聋眼花,一到晚上就睡得很死,怎么摇也不醒。 只有她一个人,听着楼梯上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越来越黑,她已不知身在何方,再走多远,才可以到家?手机的光极其微弱,只能照进一片黑暗,身旁的窃窃私语仿佛毒蛇发出的“嘶嘶”声,风里夹着阴冷潮湿的血腥气。 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停下来,许念白低头走着,越走越快,身后的嘶嘶声却越来越近。 许念白干脆跑了起来。 是在做梦么?如果是梦,请快一点醒来,快点醒来啊。 已经开始有什么东西碰触她,湿冷黏腻仿佛触手,想爬上她的脖子,卷住她的胳膊,拉住她的脚踝,许念白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谁来救救她? 谁来救救她?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拉住她的手腕,那只手苍白得仿佛一道白光,许念白想挣,却挣不开! 那只手的力气很大,转眼已经将她困住,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干脆低头张口对着那只手狠狠咬了下去! ------------ 十 身后似乎有人闷哼一声,低声叱喝:“别乱动,是我。” 狐狸? 那醇澈的可以用来酿酒的声音她绝不会听错,许念白犹豫了一下,终于松了口。 “力气还挺大。”狐狸苦笑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轻抚了一下,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能看到我么?” 许念白吓得说不出话来,但是眼前终于见得少许清明,至少可以看到他。 她轻轻点头。 “很好,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听懂了?” 她再点头。 “很好。”狐狸满意的笑起来:“这才是乖孩子。” 四周仍旧一片黑暗,她只能看清她身边的狐狸。 金色的眼睛,银白的头发,仿佛会发光一样。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有时左转,有时右转,有什么东西缠上来,他便从容的抬手挥开,身旁就会传来阵阵哀鸣,地狱里一般空旷悠长。 她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看,只要安心的跟着他走。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也许还要更久,狐狸突然停下来,侧脸问她:“还怕么?” 许念白点点头,又摇摇头。 狐狸对她微笑,金色的眼睛温柔得可以将人溺死:“一会儿我松手,你就大步往前走,走到第二十七步,就会看到你家,你进去,关门,等我回来。记住了么?” 许念白点头,眼睛仍然看着他。 “放心,我随后就到。往前走二十七步,千万不要回头。”说着,松开了手,在她背上轻拍了一下:“快走!” 许念白不敢怠慢,低着头数着自己的脚步。 一直不绝的哀鸣突然在她身后炸响,变成汹涌咆哮。许念白停住,吓得不敢动。 “快走,别回头。”狐狸的声音又响起来。 许念白咬住嘴唇,继续数着自己的脚步。 十,十一,十二…… 身后突然起了飓风,许念白不用看都能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想她这里扑压过来,阴寒的邪风刺得她后劲的皮肤生生的疼。 “快走!”狐狸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吃力,许念白顾不得许多,干脆跑了起来,慌乱中也忘了数自己的脚步,看到前面有模糊的光影,便直觉的向那里跑去。 跑了几步就觉得眼前一亮,昏黄路灯已经照在她身上,那个破败的二层小楼近在眼前,许念白飞快的开门进去,跪倒在客厅里大口喘气。 终于……得救了! 刺骨的寒意还留在皮肤上,让人不停打着冷颤,仿佛从漆黑的河底钻出水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歇斯底里。 许念白蜷缩在客厅的地毯上,窗外有昏黄的灯光照进来,温暖而静谧,偶尔有车子驶过,窗子便会微微震动,刚刚的惊心动魄仿佛从未发生过,一切都是天下太平,她只不过在客厅的地毯上不小心睡着,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而已。 “砰”的一声,门被撞了一下,在如死寂静的房间里更加让人心惊肉跳。 “砰!”又撞了一声,似乎比刚才的更用力。许念白一骨碌坐了起来,眼睛张得老大,瞬也不瞬的盯着大门。 停了一会儿,门上的锁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动得很慢很慢,但它真的在动,许念白甚至能听到锁里的簧扣转动时的“卡卡”声。 许念白已经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门锁一点点转动,打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 是狐狸。 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阻隔了外面阴寒的空气,狐狸站在门口,银白长发微微拂动,妖冶金瞳流光潋滟,也许是脸色过于苍白的关系,更衬得那两片薄唇如染了血色般红的诡异。 许念白看着他,心里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痛哭流涕,恩公呐,真是太帅了! 谁知想法还没付诸行动,许念白就觉得狐狸脸色不对,看起来很是……生气? 果然…… “你这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让你关上门等我,你竟然把门给锁上!” “我……” “你这过河拆桥拆的也太快了吧!”狐狸眯着眼睛,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天地良心!”她赶忙申辩:“我许念白再混账也做不出那种事情,这个门一关上就会自动上锁,我刚才脑子里一片浆糊,根本没想起来!” “真的?”狐狸盯着她的眼睛。 许念白点头如捣蒜:“真的真的!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看看……” 狐狸递过来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许念白小心捧过来看:“哎呀呀好深的一个牙印!这么扭曲,是什么怪物咬的?” 狐狸看着她:“是你咬的。” 许念白:“……我去拿纱布。” ------------ 十一 也许真的是物种不同,狐狸的血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香气,很淡,时不时的往鼻子里钻,可真的去闻,却又什么都闻不到,奇怪得很。 许念白看着他胳膊上的那个牙印暗自咂舌,自己当时还真是用力啊,看起来似乎是要从上面撕下块肉来才甘心,估计那时候自己和疯狗差不多了。 “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许念白小心的处理伤口没话找话,却发现那么蛰人的药水垫在他的伤口上,他竟眉头也不皱一下。 “一些小妖魔,大概是嗅到了我的血,所以聚集在这里。” “嗅到了你的血?” “千年妖血是修行圣品,就算人喝了也可以养生美容,你要不要试试?” “许爷我对番茄汁没兴趣。”许念白瞪他一眼:“那些东西很难对付么?” 狐狸一笑:“都是些很低级的妖魔,和蟑螂也差不了多少。刚才只是数量太多,有些麻烦罢了。” 许念白将伤口包扎好,看了他一眼,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眉眼间的倦意却藏不住,腰伤处也渗出些许血色,看来让一个伤病员帮她拍死一万只蟑螂也不是件容易事,尽管那些蟑螂是他招惹来的。 刚要替他把腰伤重新包扎,狐狸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冰凉的指尖让她心头一颤:“先不急。你有客人来。” 许念白立时紧张起来:“谁?” 狐狸被她逗笑:“这个我怎么知道。放心,我在这个房子设了结界,一般的妖魔鬼怪进不来。” 这个时候会来的,应该是苏锦吧?说不定是特地来送狗粮的。 许念白看着他有点为难,总不能告诉苏锦说这个大活人就是她那天买回来的动物吧?这也太…… 她小心商量着:“要不……您老先委屈点再变回原形?” “不行。”果然,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您说我一单身的女的,刚被人甩了就被发现家里还藏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男人,我以后出去还怎么见人啊?许爷我还想嫁人呢我……” 正说着敲门声果然就响了,狐狸这边却还是不为所动,许念白急了,干脆推他上楼:“那你去楼上躲着去,千万别下来,千万别出声啊!” 狐狸懒洋洋的上了楼,许念白拍了拍脸定了定神,过去开门。 “来了来了,敲什么敲,送狗粮又不是送黄金……” 门开了,看到来人,许念白当场石化。 “夏……夏总?您怎么来了?” 门口站着的这位英俊高大剑眉星目穿着开司米长风衣把自己打扮得跟骇客帝国一样的家伙,不是夏染秋是谁? 夏染秋微笑着看她:“我在办公室等不到你,苏锦说你家里有急事,就顺路过来看看。” 许念白的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她压根儿就忘了还有这档子事,或者说,为回避面对领导者的紧张,她的大脑自动选择了忘记,现在可好,人家找到家门口了。 “那个……已经没事了……我这刚要给您打电话……” 许念白正在搜肠刮肚的找借口,谁知人家根本没在意,张口问了句:“我可以进来么?” “唔……请进吧。” 客厅里自然乱得可以,刚刚那么害怕,也没把手里的汉堡和披萨扔掉,现在正在客厅正中的地板上扔着,两杯大可乐居然还没洒,就在一片狼藉中挺立着;沙发前的茶几上散落着一堆的食物残渣,刚刚包扎伤口的时候剩下的纱布药水剪刀,桌面上依稀还有几滴血迹…… “许小姐还没吃饭?” “是啊,我弟任性,让他去买吃的,他跑去和人打架,弄了好几道口子回来,这不,刚给他拾掇完,饭也不吃就和我闹别扭,让夏总见笑了。” 许念白简直佩服死自己了!撒谎不带打草稿的,不但圆得好,而且还和上次的谎言“遥相呼应”,她自己都差一点相信她真的有一个“弟弟”了。 “没什么,小孩子么,总有那么一段时间喜欢叛逆的,过段时间就好了。只是这附近,这几日似乎不太平的样子。” “嘿嘿,夏总请坐。”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往旁边一扫,厚着脸皮让人家坐,也许是自己做贼心虚的关系,许念白总觉得他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这附近的确不太平,前几天邻居家的小孩还让人抢了包。” “你遇到过鬼打墙么?”夏染秋一直保持微笑,可是嘴角的弧度却让人感觉锋利无比:“刚刚在你家门口这条街上,我遇到了鬼打墙,绕了半个小时才绕出来。” “哈?”许念白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的老总,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创造了无限财富的社会精英,大晚上的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和她讨论鬼打墙? ------------ 十二 刚刚从无数妖魔的包围中逃脱,楼上藏着一只修行千年的妖狐,面前坐着一个和她谈论鬼打墙的社会精英……这个世界,疯了么? “吓到了?”夏染秋轻笑,剑眉一扬,说不出的英气逼人:“这个世界有好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夏总,你……” “以为我是个无神论者,是吧?”夏染秋轻轻摆弄着左手的尾戒:“我小时候总会被一些奇怪的东西困扰,总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和你说话,用冰冷的触手爬上你的脖子……” 夏染秋抬头看她,幽深的眼瞳似乎将她看透,让人头皮发麻:“后来有个人送我一个护身符,这种状况就好了许多,所以,这个送给你吧。” 说着,摘下了那个尾戒,递到她面前。 那戒指非金非银,光泽晦暗,大概因为一直被戴在手上,表面看起来很是光滑。许念白再次傻眼,她不明白她与眼前这个男人平时最多只能算点头之交,为什么突然夤夜来访,还主动送她一枚戒指。 “戴上吧,这几天这附近总游荡着一些奇怪的东西,戴上它你会安全一点,至少会少了许多麻烦。” 夏染秋语气随意,可声音里却带着奇妙的力量,让人只想安心听从。 许念白也不例外,反正这个戒指看起来就是镍的,根本不值几个钱,收了就收了吧。 将他放在掌心的戒指拿过来,发现套在食指上尺寸正好,于是笑着在他面前比了比:“谢谢夏总。” 夏染秋笑着点头,站起身来:“本来是听说你家里有急事,想过来看看要不要帮忙的,不过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夏总慢走!”老总告辞,许念白长松一口气,以至于告别的话都说的有几分欢快。 好在夏染秋不以为意,走到门口,仿佛临时想起什么,突然回头:“对了,既然今天有事耽搁了,那么明天早上再来我的办公室好了。” 这都上门拜访了,怎么明天还要再来一次?许念白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哀号了三分钟,才想起楼上还躲着一个妖孽。 上楼找了一圈,这狐狸果然躲进了她的房间,还霸占了她的床,许念白心头火起,爷的床还没让男人爬上来过呢,就连左尊都没有过这待遇,这孽障倒不客气,躺得当当正正,舒服的都睡着了。 “起来起来起来!”许念白用力敲枕头:“谁让你睡这了?快出去,这是许爷的地盘。” 狐狸动了动,张开眼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光线昏暗,走廊上的灯光斜斜地从门口照进来,将他们两人一起拢进一团暧昧光晕中。也许是沉睡初醒,狐狸的眼睛一片黯淡浅金,没有狡诈妖魅,只剩懵懂茫然。 许念白看着,小心肝一下就软了,也不好意思说重话了:“那个……下去吃东西吧,你的腰伤也要重新包扎。” “嗯……”狐狸低低的应了一声,显然还是不想动。 许念白也不急着催:“我到下面先把那个牛肉五方用微波炉热一下,你一会儿下来吃。” “好。”狐狸翻了个身,银白长发铺散了半床,抱着枕头对她展颜一笑。这笑容全不见平日里的妖冶媚态,自然而然由心而发,纯澈得一塌糊涂。 嘎啦!许念白的心脏裂成了两半,鲜血哗啦地留了一地——秒杀!秒杀啊! 许念白指着狐狸,手指头抽啊抽,张口结舌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我先去弄吃的!” 说完撒丫子就跑了。 晃晃悠悠的下楼进厨房,许念白拍着她“彭通彭通”的小心肝,看着微波炉里慢慢转圈的牛肉五方,忽然抱住头哀号起来:“不带这样儿的,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狐狸下来的时候许念白正蹲在那里拍自己的脸,一直拍到微波炉“叮”的一声响,她才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把食物摆在狐狸面前,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吃!” 狐狸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侧着头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快吃快吃,微波炉热东西快凉东西也快,再不吃就凉了。” 狐狸细细的看她的脸,渐渐看出端倪,却笑得更加妖魅:“烫。” “烫?”许念白抬眼问道,却又很快将视线挪开。 “嗯,等一下再吃吧。”狐狸灿金的眼瞳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笑容也愈加玩味。 “也……也好。”许念白被他看的越来越紧张,只好没话找话:“那那那就先换药吧。” “好啊。”狐狸随口答应,开始解上衣的扣子。 狐狸的手指白皙修长,解个扣子都像弹钢琴一样,许念白不敢看他的脸,眼睛却忍不住死盯着他的手,看着他一个一个将扣子解开,露出凛冽锁骨和胸膛…… “你知道世上这许多灵兽,为何肯浪费几百上千年来修成人形么?”他解扣子的动作很慢,一边动作,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好似闲聊。 “不知道。”许念白着魔一般盯着狐狸的手,根本没注意他问的是什么,只是一味条件反射的回答。 “做人真的好太多了,可以穿华衣,住豪宅,享受各种美食:巧克力,水饺,松露……还有牛肉五方。”狐狸挑眉看着她微笑:“更有男女之事,鱼水之欢,滋味更是美妙。” 说到这里,狐狸停了一下,正好看到许念白低着头,脸红成了番茄。 扣子已经全部解开,松垮的衬衣下瘦削胸膛冰白皮肤和腰上染血的纱布散发出奢靡的味道来,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是致命的诱惑。 他微微仰头:“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你也不必太过隐忍,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尝尝那种滋味。” 许念白脑子里“轰”的一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被人看透心思的无错和难堪让她有些恼怒,只好瞪着眼睛红着脸嘴硬:“你你你,你说什么呢你?” 狐狸以手支颊,歪着头看着她笑:“我活了一千多年,看过好多男人和女人,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你又何必害羞。” ------------ 十三 “放屁!”许念白一嗓子吼出来,怒气飙到最顶点,耳朵里嗡嗡作响:“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狐狸嘴里说不出人话,你拖着尾巴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黄鼠狼?还好意思说你活了一千多年,活一万年你也是一动物,还是野生的。告诉你,你许爷我什么都玩,就是不玩人兽!” 狐狸面色一凝,脸色跟着变得苍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笑起来:“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停了停,又抬头看她,面色如常,仿佛刚刚真的什么都没发生:“现在要做什么?换药?” 许念白被自己刚刚的怒气给吓到了。生气是真的,可是是生对方的气多一些还是生自己的气多一些,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知道自己骂得有点过,好在狐狸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也正好领情从命。 爹妈一直在非洲支援,那里的卫生状况相对差一些,所以养成了只要一回国就疯狂采购囤积各种卫生用品和药品的习惯,平时头疼脑热,她连医院都不用去,今次这个家伙血淋淋的到她家,她也照样稳当当的使用库存,根本不用费力去买。 一圈圈解开纱布的蠢事她才不会去干,随便拿剪刀弄断,侧面的伤口就暴露在她面前了。也许是刚刚在外面的时候活动剧烈了,眼前的伤口仍旧鲜血淋漓,那就是个血洞,吓人得很。好在许念白知道他不怕疼,刚刚包扎胳膊,那药水落在伤口上他眉毛都没皱一下,那样子根本不只是能忍而已,更像是完全没有痛觉神经。所以她也放开了手脚。 刚拿药棉清理伤口上的血迹,狐狸突然皱眉嘶了一声。 许念白这个时候怨气还没全消,余威尚存,抬头瞪了他一眼:“嘶啦个什么?刚才不还挺能忍呢么?现在也给许爷忍着!” 狐狸咬着牙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清理血迹,上药,接下来的动作还算顺利,只是狐狸的呼吸愈加急促,脸色也更加苍白,本来血一样艳的唇也没了颜色,许念白还在奇怪,难道这回的药水不是上次那个牌子,怎么反应这么明显? 等到包扎完毕的时候许念白的手指无意中划过他伤口旁的皮肤,吓了她一跳:身上怎么这么冷? 谁知这一碰出事了。 狐狸闷哼一声,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突然大量涌出血来,瞬间就把纱布浸透。狐狸脸色惨白,用力捉住她的手腕:“你手上拿了什么?” 许念白彻底被吓傻了,缠在他腰间的白色纱布已经大半被染成了红色,粘稠的血液还在不停的往外渗,已经开始往沙发上淌。 “我我我什么也没拿啊!” 狐狸的手冰冷僵硬,像是铁钳子一般捏着她的腕子:“你手上的……是什么?” 许念白的脑子已经木了,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问的是那个戒指:“这个……戒指啊。” “我知道是戒指,我是问……你从哪得来的?” “刚刚,刚刚夏总送的。”许念白的舌头已经硬了:“他说这个是护身符。” “快扔掉,”狐狸松开了手,似乎已经没了力气:“这根本就不是护身符,这是用来灭妖的法器!” “啊?” 许念白被“法器”两个字弄得有点发懵,站起来就往外跑,跑到半路又折了回来:“那个,要扔到哪?” 血已经淌了一沙发,狐狸靠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听到这话,勉力张开眼睛:“扔得越远越好。” 许念白又往外跑,过了一分钟,又跑了回来:“我……这个戒指,我摘不下来了。” “把手指砍掉。” 许念白本来说话已经有了哭腔,听到这话,立即尖叫起来:“你说什么?” 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狐狸挑了挑嘴角,语气有些无奈:“把手伸过来。” 许念白乖乖把手伸到他面前,嘴里嘟囔着:“你要是敢砍我的手指头,许爷我就……” 就怎么样许念白自己也没想出来,狐狸的手已经覆在她的手背上,沾染的鲜血滴落下来,竟一丝温度也无。 显然只要距离那个戒指近些狐狸就会很痛苦,他的手微微发抖,在她的手上连续抚了几次,许念白才终于把那枚戒指从手上褪下来。 等许念白把戒指扔到门外再回来的时候,狐狸已经整个人软倒在沙发上,身体微微蜷缩着,银白的长发都已经浸在流了满沙发的血中,脸上也沾了不少血迹,更衬得一张脸白的吓人。 许念白轻推他的肩膀:“戒指扔了,你怎么样?” 狐狸皱眉,眼中眸光暗淡:“别碰我。” “哦。” 许念白还不放心,这回她算明白什么叫“倒在血泊中”了,挣扎了半天,又去推他:“那个……要不,咱上医院吧?” 这回狐狸干脆连眼睛也闭上,理也不理她,只是蜷缩着身体,连呼吸也有些吃力。 许念白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血,看着眼前的人脸色惨白只剩下喘气的劲,害怕得魂都没了,只好傻乎乎的蹲在沙发旁边看着狐狸喘气。 ……顺便心疼她的真皮沙发。 ------------ 十四 这一夜许念白就窝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着了,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疼,沙发上空留已经凝结的暗红妖血,却不见了流血的人。 身后浴室的门哗啦响起,许念白回头,正好看到狐狸湿着头发走出来。他已换了衣裳,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看起来神色如常,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许念白揉了揉自己的脸,看着他发愣:“你……” 狐狸像只小兽一样甩了甩自己的头发,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时钟:“你平时是八点一刻出门上班?” 许念白:“是啊。” 狐狸:“你还有十分钟。” 许念白抬头时钟,立时跳起来,连滚带爬的跑到二楼换衣服洗漱,等到再跑下来正好用了十分钟,已经神采奕奕神清气爽,作为一位女同胞来说已属神速。 狐狸已经站在门口,看到她挑了挑眉:“速度不错,我们走吧。” “嗯!”许念白拿起背包,突然反应过来:“我们?你干什么去?” “送你上班。我虽然设了结界,可是结界外面仍然会有妖魔守在那里,你应付不来。” “哦……”许念白看着他仿佛随时都会死过去一样的惨白脸色,又好心确认了一下:“你现在行么?” “没什么不行的,那些妖魔是冲着我的血来的,我不能连累你。”狐狸对她笑了笑,眯起了眼睛:“而且我也想去会一会你们那个夏总。” “什么?”许念白尖叫起来:“人家可是个‘人’,你去见他做什么?” “若是人,会有那么厉害的法器?” 许念白被问住,挣扎了一下,才辩道:“他……他说是别人送他的护身符……” 狐狸嗤笑出声:“你信?” “为什么不能信?” “你还真好骗。”狐狸笑着拍她的头,率先走了出去:“走吧,你快迟到了。” 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哗啦啦照进来,洒了他一身。许念白看着他被阳光照得一身银白闪烁有点发愣,隔了两秒突然一爪子给他拽了回来。 “怎么了?” 许念白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出去。” “为什么?” “会被人当成妖怪的。” 狐狸笑出声:“我本来就是妖怪啊。” 许念白张口结舌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也不行”,然后便噔噔噔跑到楼上去翻箱倒柜。过了半天从楼上拿下来一顶棒球帽和一副超级大的蛤蟆墨镜:“戴上戴上!” 棒球帽是她上次旅行的时候买来遮阳的,蛤蟆镜是她老爹十几年前买来装酷的,当时她还好一顿嘲笑她爹,弄得许家老爹郁闷了好久,一直压了箱底,没想到竟然有用上的时候。 狐狸对棒球帽的态度还好,蛤蟆镜死活都不肯戴上,许念白威逼利诱,拿了几年前非典时候买的12层大口罩出来,说要不你就戴这个,狐狸才委委屈屈的把蛤蟆镜架在了鼻子上。 尽管如此,他那一头显眼的银白长发仍然招来了不少人的注目礼,许念白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假装不认识他。 上班时间,正是交通高峰,大街上车水马龙,许念白刚刚和狐狸磨蹭,已经迟到了,偏偏狐狸身上有伤,总是走不快,许念白急得直跳脚。 在路边等了十分钟,终于打到出租车,许念白的心放下了几分。 谁知那出租车司机也是个棒槌,愣是以为狐狸是某个要赶通告的大明星,死活让狐狸给他签名,说是回家拿给他女儿,弄得许念白哭笑不得。 狐狸伤重,坐在后座上已经是面色惨白手脚冰凉,连说话都费劲,哪有力气和他缠,干脆摘了墨镜用灿金灿金的眼睛轻飘飘的瞄他,那司机也倒霉,从后视镜里见到那一双妖异的金瞳,方向盘一歪差点撞上电线杆,到了地方若不是许念白把钱塞过去,这哥们都不敢收钱了。 许念白工作的地方位于高楼林立的CBD商圈,S.O大厦更是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要把头抬起九十度以上才能勉强看到楼顶,看起来很是威风。 许念白心理忐忑,又嘱咐了狐狸一遍:“我们夏总人家就是个正常人,唯一特别的就是帅了点,全公司……不对,整个大厦的女的都是他的粉丝,你要是对他怎么样,我工作丢了不说,光是那些女人的吐沫就能把许爷给淹死,到时候别说许爷养活不了你,我自己都得饿死。” 其时狐狸正坐在大厦面前的广场长椅上,两只胳膊随意搭上椅背,微微仰着头,让阳光直直的打在他的脸上。下颌的弧度和领口处微露的锁骨让许念白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不进去了。” 狐狸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巨型建筑,蛤蟆镜被他拎在之间漫不经心的轻轻晃动,反射的阳光正好晃向那些上班路过这里向他行注目礼的人的眼。 “怎么,走不动了么?”许念白可不相信这家伙会慈悲的大人不计小人过,像他这样的……动物,睚眦必报才是本性。 狐狸比了比这栋大厦,嘴角有莫名的笑容:“是进不去。这栋大厦被高人设了结界,我这等妖邪之物不得进入,你上班去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回去。” 只这一会儿功夫,只要路过这个广场的人都会向这里行注目礼,其中不乏她的同事和大厦里认识的人,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一百八,许念白早就如芒在背,恨不得现在戴着棒球帽蛤蟆镜的人是她。听到这话,得了特赦一般,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留下狐狸在广场上晒太阳。 ------------ 十五 电梯上到27层,苏锦已经站在电梯口等着她,一副两眼放光的八婆表情,一双爪子缠住许念白的胳膊:“老实交代,楼下那妖孽是谁?” 许念白听了心里一哆嗦,还以为这女人进化成火眼金睛了,看出了狐狸的原形,后来想想这女人从来都是外貌协会的,嘴里叫出来的妖孽可以一筐一筐的装,这才放下心来。 “你说谁?”许念白假装淡定。 “装!你就和我装吧你!”苏锦咬牙切齿的用指头顶她脑门:“刚才你没发现大厦都向广场那方向倾斜了三十度?” “啊?” “啊什么啊?整栋大厦里所有的女同胞都扒着窗户观赏那只白头发的妖孽,重心倾斜了整整三十度,口水流得物业还以为哪层的自来水管爆了呢。”苏锦扫了一眼同一组里那个有点娘娘腔的男同事:“当然,也包括了部分像女人的男人。” 许念白嘿嘿一笑,心想着总不能告诉她那个是那天买回来的狐狸变的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妖孽”吧?干脆信口胡诌: “啊,你说那个白头发的?那就是个问路的。” “你就胡扯吧你!”苏锦拿眼白瞪她:“人家问的是什么路啊能说那么久?我也让他问去,去哪我都亲自领他去!” 许念白顺水推舟:“是啊,人家问路我就和他搭讪来着,谁让人家长的好看。” 苏锦不信:“真的?” “废话。”许念白一脸真诚:“我要认识那样的男的我敢领出来么我,妖精一样。再说了,许爷我还失恋呢。” “这倒也是。”苏锦咂了咂嘴:“怪可惜的。” 许念白知道狐狸这事她不可能永远瞒着苏锦,毕竟两个人的交情不是一年两年了,平时互相串门是经常的事,她犯了馋病的时候经常到苏锦家去蹭饭,就差管苏锦的妈叫妈了。本来许念白是想能不说就不说,等狐狸哪天突然不在她家里呆着了,就当这事没发生,该怎样过还怎样过,可是今天全公司的人都看到了,可是这事让她怎么说才好?毕竟玄乎的有点过头了。 她从小骗过爹妈骗过老师,但仔细想想还真没什么事骗过苏锦,相信苏锦也是。这么想着许念白就突然觉得自己特对不起她这个好朋友,于是更加做贼心虚。 “那个啥,老总召唤,我去觐见一下。” 苏锦一下子把她拉住:“不是昨天么下班么?怎么又改了?” “别提了,老总昨天晚上杀到我家里去宣旨了。”然后她家里就开始血流成河,估计那个沙发也不能要了,想到这许念白就一脑袋包。 苏锦看她一脸苦大仇深样,立时满脑子的不纯洁的开始尖叫:“什么?夏总昨天晚上去你家?” 许念白被她叫唤的头皮都快炸了:“我说祖宗,您小点声!” 苏锦看了看周围果然有人偷偷竖起耳朵,只好又压低声音问:“他去你家干什么?还有你昨天到底什么事啊摔了我电话就跑了,老总召唤都敢放鸽子?” 许念白只好继续胡扯:“我家水管爆了我能不跑回去么?那个夏总上回在超市欠了我一块二毛钱,他说欠了别人钱就睡不着觉,所以大晚上的去还我,吓我个半死。” “不是吧,这么夸张!这有钱人还真怪癖哈。” “可不是!没见过这样强迫症的。”许念白顺口胡诌,看着自己的好友这般当真,负罪感简直爆棚,只好趁着自己没坦白交代的时候落荒而逃。 虽然许念白工作的地方和老总的办公室在同一层,但是因为不是共用一部电梯,人家老总又有单独的茶水间和休息室,所以平常除了开会,他们平常都很少碰面,至于办公室,别说进去了,寻常时候都是能绕就绕的。 许念白过来的时候老总还没有到,门口的助理小妹倒是好说话,似乎老总之前交代过了,所以竟然大方的让她先进办公室里等。 尽管想象了好几遍,但老总的办公室仍然大得超过了许念白的想象,简洁的装修更让空间看上去更加的宽敞,整面墙都由玻璃代替,采光自然良好到无以复加,站在那里就可以将大半个城市一览无余,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只是她非常怀疑这样的玻璃幕墙到了冬天非要冷死不可。 夏总随时会进来,许念白不敢乱动,在屋子里转了小半圈,参观了一下书柜就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等了。 阳光温暖,沙发柔软,许念白窝在上面,舒服得简直想要再睡上一觉…… 尽管是一大公司的老总,夏染秋平时仍然很少迟到,但是昨天许宅附近那成群结队的妖魔虽然对他没什么威胁,却实在太过缠人,着实让他费了些功夫,逼得他差点就用了灭魂枪才勉强脱身。回到家里累得骨头都快散了架,今早一张眼,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熄了火拔了钥匙,夏染秋却坐在驾驶位上没有动,身体逐渐紧绷,右手慢慢滑进了衬衣口袋里,似乎在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夏染秋慢慢抬头,果然在汽车后视镜里看到了一双金色的妖瞳。 “夏家的人果然鼻子都够灵,这么远就闻到味道了。”狐狸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咫尺,微凉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吹在他的耳背和脖颈上,让人战栗:“昨天那些妖魔都被我喂了妖血,玩得还尽兴么?” 夏染秋脊背僵直,面上冷笑:“没想到这种时候妖狐大人竟然还肯浪费法力维持人形,想必很是辛苦吧?” 狐狸笑起来:“没想到夏家式微了几百年,倒出了你这么个出息的子孙,可以设出这么强的结界。” 夏染秋不动声色:“可惜结界再强,也让你钻了地下停车场的空子。” 狐狸眯起眼,眸中金光大盛:“可惜现在后悔,晚了。” 话音未落,狐狸修长手指突然暴长出尖利指甲,透过厚厚的车座椅背直接插向夏染秋背心,后者身体一斜,车门打开,就势从狭窄的车中闪出,右手银光一闪,一把银质已经瞄准狐狸连开三枪! ------------ 十六 枪声在空旷阴暗的停车场中反复回荡,震耳欲聋,子弹夹带着金色光芒直逼狐狸面门。 狐狸冷笑一声,左手五指微张向前递出,子弹在他掌心前不到三寸的地方突然停住,仿佛被冻住一般不能再前进分毫。 夏染秋趁机再度连发三枪,狐狸递出另一只手,这三颗子弹也以同样的姿态停在他身前。 掌心一合,六颗颗子弹光芒顿时暗淡,闪着噼啪火花,最后化为劫灰落到地下。 “好一把灭魂枪!”狐狸笑着,眼中却有了阴沉怒意:“上次果然是你偷袭我!” “哼,当然是我。”夏染秋大方承认:“没想到中了我的灭魂枪,你居然没死。” 狐狸似已大怒,妖气大涨,身后长发无风自动,停车场里几百辆汽车的车窗在同一时间全部崩碎,报警声顿时此起彼伏。 扬手一挥,所有的玻璃碎片同时从四面八方向夏染秋围了过去,夏染秋面色一震,迅速在身前结了个手印,周身闪着淡淡金芒,成千上万的玻璃碎片仿佛撞到一堵无形的墙纷纷落地,但仍有几片去势未挺,夏染秋仓促侧头躲开,有一片仍旧擦着他的脖颈而过,划出一道淡淡血痕。 “左轮手枪只有六颗子弹,”狐狸看着夏染秋,挑起好看的唇角:“现在六颗都已经射出,我倒要看看除了灭魂枪,你还有没有别的能耐。” 夏染秋低着头,突然慢慢笑起来:“夏家传承千年,法器数百种,你可知是怎样淬炼的么?” 狐狸没说话,只是挑眉看着他。几百台汽车的报警器仍在嘶鸣,声音在停车场内反复回荡,连成一片。 夏染秋抬手抚向颈间,那里有细小血珠从伤口沁出,指尖一抹,在他苍白脖颈留下一抹艳色:“那是因为夏家人的血液,天生便可斩妖除魔。” “哦,是么?”狐狸没动,手指轻叩身侧,一下,又一下,似乎很是闲淡。 夏染秋矮下身体,手心撑住地面,仿佛有隐隐金芒从他掌心扩散开来,地面微微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地。他抬头,黯沉双眼似在酝酿风暴:“结界下沉十米,这栋大厦已经变成你的牢笼,纵然会飞天遁地,你也逃不了了。” “嗯,然后呢?”狐狸没动,当真是一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能耐的架势。 夏染秋在身前结了手印,双手一合,周身立即卷起飓风,黑色短发被吹得凌乱,风衣也鼓了起来,脚下的玻璃碎片也被大风吹动,慢慢布成一个庞大的阵法。 狐狸看着,面容微动:“‘死’、‘灭’两门皆开,能让夏家的人陪我同归于尽,在下还真是受宠若惊。” 夏染秋面容沉静,竟有了视死如归的神色:“你我仇怨不共戴天,今日与尔同归于尽,也不算枉死!” “不共戴天?”狐狸嗤笑出声:“我怎么不记得?” 夏染秋被彻底激怒,阵型中的玻璃碎片也微微发抖:“那你就下了地狱再慢慢想吧!” 飓风越来越大,夹带着碎玻璃开始向狐狸的方向卷来,本来青绿的颜色,也开始慢慢转红,仿佛每一片上都染上了鲜血。 狐狸仍然好整以暇的看着,手指不紧不慢的轻叩身侧:“我说的没错的话,你这个结界似乎只对妖魔管用,并不会阻挡人类进出吧?” “你还想耍什么诡计?” “没什么,”狐狸抬手指了指身后:“只是这么多车子同时在报警,一会应该会有好多人过来看看自己的车吧。” 夏染秋瞳孔骤然收缩,停下手中动作,瞬也不瞬的盯着狐狸的脸:“你想说什么?” “据说夏家的堕天阵霸道非凡,一旦启动阵法百丈之内寸草不生,连布阵者也一样会被阵法噬得尸骨无存。”狐狸笑着看向他身后:“我不介意这栋楼里几百上千人来给我陪葬。” 启动一半的堕天阵突然停住不动,夏染秋看着狐狸,陷入天人交战,手都在不停发抖。 狐狸依然不紧不慢,果不其然,远处已经隐隐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好多人都向这个停车场聚拢过来,查看自己的车。 夏染秋咬牙撤阵,已经变成红色的玻璃碎片顿时四散:“好,我就让你多活几个小时!” 他所设的结界几可算是牢不可破,只要下班之后狐狸还被困在这里,他就随时可以发动阵法将他除去,他只需等到晚上人去楼空便可。 想到这里,夏染秋收势转身,向着另一个出口走去。 ------------ 十七 老总办公室的阳光好的简直令人发指! 许念白坐在沙发上,不停的用手捏自己的脸。如果五分钟之内老总再不驾到,她就要在沙发上睡着了!昨天一夜都没睡安稳,一大早就让她到这么舒服的地方晒太阳,这不是考验人么,早知道她就先喝点咖啡再过来了。 正想着,外面似乎有了说话声。 “夏总早!” “早,许小姐来了么?” “来了,正在里面等您。” “好。” “夏总,您……” “我没事,我和许小姐有事要谈,帮我倒两杯咖啡进来。” “是。” 许念白刚刚坐得端正,门就被推开,夏染秋大步走进来,深色外套被他搭在手臂上,许念白这才发现原来这人这么瘦。 “许小姐,早。” “夏总早!” 许念白赶紧站起来,看着他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身上的白色衬衫看起来竟让他有些伶仃,只隔了一夜而已,他面色苍白,看起来竟有些憔悴,领口处一点艳色血迹,竟成了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夏总,您……”许念白比了比他的脖颈侧面受伤的位置。 “不小心刮到的,不碍事。”夏染秋笑了笑:“许小姐请坐。” 许念白依言坐在刚刚的沙发上,她发现夏染秋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面,而是正好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看起来果然是要谈私事的样子。 阳光很好。他整个身体陷在厚厚的沙发里,看起来有些单薄,阳光无遮无拦的,将他们两个都拢在一团光亮里,连指尖都闪着淡淡光晕。 和狐狸不同,狐狸是那种在任何地点都会发光的家伙,张扬而又带着一点孤高,好像天生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却又偏偏不在乎;可是眼前的夏染秋英气逼人棱角锐利,看起来虽然温和,却总有那么一点深沉阴郁,仿佛就连现在如此明媚的阳光,也不能将他照得明快些。 他似乎极倦,直到门口的小妹将咖啡端进来,也一直没有说话,许念白坐在他面前,也越来越紧张。 “许小姐来公司几年了?” “两年多。” “嗯,两年多就已经是策划部的主力,不错。” “谢谢夏总。” 许念白把脊背挺得溜直,心想不是说要谈私事么,怎么又说到公式上去了?不会真的让她卷铺盖走人吧,现在金融危机呢,像这样坚挺的不降薪的工作她到哪再去找一个啊。 夏染秋看着她笑起来:“许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我找你就是随便聊聊,和公事无关。” “哦……好。” 嘴上应了,身体却依然坐得再端正不过,夏染秋也不强求,真的就开始闲聊:“许小姐是本地人吧?” “是啊,连大学都是在本地念的。” “你是独生女吧?” “嗯,我父母就我这一个女儿。”许念白这会乖得很,问什么答什么。 夏染秋挑眉:“哦?那你那个弟弟是……” 许念白脑袋嗡的一声,没想到这个夏总竟然在这里等着她呢!果然说一个慌就要再说一万个谎言来圆它么? “哦……那个弟弟,是我姑姑的孩子,最近一直住在我家。” 夏染秋双眼目光如炬,看得许念白心里发虚,他似乎早就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也不戳破。低头抿了口咖啡,慢慢道:“是不是公司的人都知道扬扬是我的女朋友这事?” “好像……是。”这是什么问题啊这,扬扬那姑娘日日不落风雨无阻的天天给你送午餐,别说全公司了,整个大厦几千人估计都知道了。 果然…… “扬扬不是我的女朋友。”夏染秋微笑:“你们都误会了。” “哈?”许念白的嘴张成了O型,这这这得是多大的八卦啊! 夏染秋一副了然的神情,继续道:“我和扬扬从小就认识,我待她如亲妹妹,长辈的确有意将我们撮合,扬扬她……对我似乎也有意……不过好在她放开了。我很高兴她找到了她真正喜欢的人,所以……” “所以夏总的意思,是要我放手别再纠缠左尊,好成全他们两个?”许念白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甜美微笑,心里却已经有些炸了,刚才就越听越不对劲,怪不得人家老总这么亲切的找她一个小职员谈什么话,原来是要让自己替他还另一个女孩子这么多年追随的人情! “夏总还真是一个好兄长!” 夏染秋没回答,突然又问:“昨天那个戒指,好用么?” “啊?”话题转的太快,许念白有点转不过来了。 这这这……这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告诉他,说那东西差点害死一条狐狸命,已经被她给扔了吧? 正在犹豫间,夏染秋脸色一变,突然起身向她扑了过来! 他的速度很快,许念白根本没有时间躲闪,结结实实的就被他压到了身下,沙发一歪,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板上。 还没等许念白出声挣扎,她身侧那块巨大的玻璃突然炸开!锋利的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有好多都溅到了她刚刚坐着的沙发上,还有一部分,被压在她身上的夏染秋挡住。 “有没有受伤?”夏染秋慢慢从她身上直起身体,脸色变得很难看。 许念白被这变故吓得有点傻了,只是愣愣的摇头。 她看向他身后,整片玻璃幕墙碎了一个将近一米半的洞,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高空的风呼啦啦的灌进来,将许念白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 “刚才……是怎么回事?” 夏染秋脸色煞白,声音低得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竟然真的闯了出去……” 许念白没听清:“什么?” 夏染秋没有回答,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地板。 许念白被吓个半死,抖着声音问:“夏总你你你受伤了?” 夏染秋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一头栽倒在她怀里。 ------------ 十八 混乱从许念白那声高达一百八十分贝的“救命”声开始。 等待救护车到来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房间里碎玻璃散落得到处都是,大风哗啦啦的灌进来,办公桌上的文件被风吹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快速的翻动书页,许念白抱着夏染秋失去知觉的身体,动也不敢动一下,高空中凛冽的风,不停的带走她和他的体温。 助理小妹打了120,进来拿了夏染秋的风衣盖在他身上,对着许念白苦笑了一下,两个人一起坐在地板上,等着救护车的到来,一分一秒,好似煎熬。 因为她对夏染秋吐血昏倒的过程最了解,再加上她的手心也被玻璃划伤,于是也干脆也和夏染秋同时上了救护车一起送到了医院。 她手上那几个小口子包扎都没包,直接上了点药水就完活了,倒是夏染秋那里好像挺麻烦,推到抢救室折腾了好一会,才给抬到观察室去,许念白跑去问医生怎么样,那医生估计是个新来的,生怕别人看出他不是老鸟,满嘴噼里啪啦跑的都是专业术语,什么心脏啊什么震颤啊什么出血啊……按照许念白自己的理解,这就是个武侠小说里某大侠被人用内力迎着胸口拍了一掌受了内伤,气血逆行导致了吐血。 跟着夏染秋来医院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敢走,只好老实坐在那里看着他打吊瓶,过了约摸一个小时,公司各个阶层的领导代表呼啦啦全来了。来一个,就问一次到底什么情况,再来一个,再问一遍当时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一脸关切,每个人都是领导,许念白不得不乖乖的把事情经过重复一遍又一遍。 各位领导大人观光审查之后,感慨一番就又都纷纷回去忙工作,不约而同的将陪护工作安排给了她,并且都拍着她的肩膀一副委以重任的表情,等到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拨,又只剩下许念白一个人,于是她只好继续蹲在那儿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进他的血管,听着旁边的仪器滴答滴答的记录他的心跳,乏味得她昏昏欲睡。 到中午的时候许念白终于精神了,因为她肚子饿了。 去买吃的吧,她怕夏染秋半道醒了找不到人,不去吧,她可是早饭都没吃呢。正在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苏锦,让她给帮忙送点吃的过来,夏染秋动了动,醒了。 “夏总您醒啦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医生?”许念白说着就要起身出去,心想终于可以顺道买点东西填肚子了。 这厢夏染秋却一把拉住她:“没关系,我没事。” “哦……”许念白不情不愿的坐下来:“夏总你饿不饿,我去给您买点粥喝?” 夏染秋仍然摇头:“不用麻烦,我没胃口。” “要不夏总您喝点水?” 夏染秋笑起来:“真的不用麻烦了。” 许念白这才死了心,绝望的和床上这位帅哥大眼瞪小眼。 “抱歉,许小姐,大概吓到你了吧?” “没有没有!”许念白把头摇成拨浪鼓:“您道什么歉啊,是您救了我呢,要不是您帮我挡了那么一下,估计这会儿我都毁容了。” 夏染秋被她一堆一堆的“您”给逗笑了:“我不比你大几岁,别总‘您’啊‘您’的了,这里不是公司,你叫我名字就好。” “哦……”直接叫老总名字这种事许念白还真没这个胆量,偏偏又弄的圣意难为,这回干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许小姐,我该向你道歉。” “哈?” “我骗了你。”夏染秋看着她,黑色的眼睛让人感觉他看任何事物都会很专注:“那枚戒指……不是别人送的,也不是什么护身符。” 许念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继续看着他不说话。 “那是个除妖的法器,是我自己做的。”夏染秋气力不够,停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我是一个除妖师。” 许念白张口结舌,她突然觉得她的世界观彻底崩塌,受党和国家这么多年的栽培教育,一直是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可是现在,她家里藏着一只狐狸精,家门口围着一群看不见的妖魔不说,就连公司里的老总都是个神棍,她这二十多年真的是白活了。 措了半天词,刚要张口,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粉嫩嫩的人影直接扑了过来:“染秋哥!” 是扬扬。 这姑娘一进来就扑在夏染秋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夏染秋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这姑娘止住哭声,那语调那神态,让许念白彻底开了眼。 原来女人可以哭得这么可爱这么清纯这么娇嫩。 原来他们威严的夏总可以对人这么宠溺这么体贴这么温柔,就连平时锐利的眉角也柔得能拧出水来。 许念白顿时觉得在这么温馨的场面里自己有点多余,本想无声的退场来着,结果一回头,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她目前为止最不想见到的人:左尊。 ------------ 十九 左尊估计也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一直站在门口没敢进来,许念白一回头,两人正好对上了眼,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扬扬转过头来,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许姐姐,谢谢你照顾染秋哥哥。” “不用谢不用谢,客气了!”许念白保持微笑,听这语气就是要送客了,她正好可以赶快撤退好去填饱肚子:“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扬扬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去送你,正好给染秋哥买点吃的。尊,你帮我照顾一下染秋哥。” 后面一句话自然是对左尊说的,许念白特怀疑这个扬扬姑娘的脑子是什么构造,让现任男友照顾前任男友?尽管夏染秋说他和扬扬没有那层关系,但是按照他的说法扬扬之前一直喜欢他来着,让这两个人单独相处也太那个了吧? 不过两个当事人好像都没什么异议,尽管许念白非常想偷窥这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是什么场面,可还是点点头和扬扬一起走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夏染秋突然叫住她:“许小姐……” “夏总还有什么吩咐?” “关于那个戒指,你最好还是戴上。你的家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许念白应了一声,绕过左尊,低头走了出去。 一路上扬扬姑娘仍然哭哭啼啼,眼泪吧嗒吧嗒的掉,那叫一个楚楚可怜,许念白实在受不了,只好出声劝慰:“我说扬扬妹妹你别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医生都说了,没那么严重,好好静养几日,注意休息就好了。” 结果这姑娘哭得更凶:“许姐姐你不知道,染秋哥他……他活不长了!” “啥?夏总得绝症啦?”许念白瞪大眼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多薄命? 扬扬一个劲的摇头:“不是绝症,是、是诅咒。” “诅咒?”许念白问着,心想好家伙,这又一枚小神婆。 小神婆扬扬继续抽抽搭搭:“他们夏家是除妖世家,到染秋哥这一代,已经是第九十九代……夏家的男人世代受到诅咒,都活不长,最多只能活到35岁……” 许念白掰着手指头,这么一算夏染秋果然没有几年好活了:“是遗传病?” 扬扬仍然摇头:“有的是意外,但大部分,都是全身血液干枯而死。” 听起来果然像诅咒,许念白抖了一抖:“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啊!”扬扬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要崩溃:“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就算在一起只有几年的时间我也不在乎!可是他从来都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我知道他是怕拖累我,怕过不了几年他就会……可是我真的不在乎……现在我已经有了左尊了,染秋哥该怎么办?他好苦……” 看着这小姑娘抱着膝盖哭成一团,许念白突然觉得自己怎么着也恨不起来她了。男朋友抢了就抢了吧,反正她对左尊也有点审美疲劳了,正好再找一个就是,左尊那家伙见异思迁是一回事,这小姑娘……还真挺可怜的。 嗯,好吧,其实那个夏染秋也很可怜。 给自己的头打电话,他们头儿对她还算体贴,居然准了她一天半的假。许念白回公司拿自己的包,出了公司大门她站在门口的广场上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看了真是吓一跳:南面墙从左数第六个窗子,从大厦一层到大厦的顶层,整整一竖排的玻璃,竟然全都碎了!阳光下大厦的反光独独少了这一长条,看起来仿佛整个大楼都裂开了一样,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挥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许念白平时上下班很少打车,可是她担心昨天晚上的事会再发生,于是很没出息的准备让出租车司机直接开车把她送到家门口,大白天的两个人一辆车,总不能开车也会遇到鬼打墙吧? 车子开得不紧不慢,许念白很少能在这个时候在街上溜达,她这才发现原来一环路不是24小时堵车公交车不是24小时都拥挤如沙丁鱼罐头步行街就算不是周末也会人满为患,而这样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居然也有千年妖狐和除妖师这种神奇的物种存在,指不定你家楼下居委会的大妈就是什么妖精变的而你隔壁的邻居就是正在承受着世代不长命的诅咒的除妖师…… 许念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几天她的经历真可以说是波澜壮阔,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不然大脑内存不够很可能死机。如果在家天天对着一只狐狸精,习惯起来应该会快些吧…… 咦?等等! ------------ 二十 车子开过一个环岛的时候她本能的觉得眼角一亮,仿佛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许念白回过头去,正好看到那个狐狸正独自坐在路边的长椅上。 “师傅,麻烦您停车!” “姑娘,这条路全线紧停啊。”司机回答的不紧不慢。 许念白有点坐不住了:“我有急事,麻烦你停一下吧!” 司机老大不情愿,拐了个湾走了老远,才磨磨蹭蹭的停下来,许念白扔下钱下了车就往回跑,等到她气喘吁吁的跑过去,正好看到狐狸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这女人不但会说外语,而且那外语还不是英语,许念白捣了半天的气,愣是一句没听懂。 这女人高挑美丽衣着得体,态度矜持,可是眼角眉梢上的媚态却好像蛇一样,恨不得将狐狸从头到脚用力缠死,狐狸却只是抬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那笑容纯良的一看就是装的。 两个人呱啦呱啦的讲了半天,狐狸突然把手往她这里一指,那女人顺着往她这边看过来,表情突然变得很僵硬,接着一脸狼狈的走掉了。 许念白气也喘匀了,走过去问他:“你们刚刚说的是哪国话?法语?” “德语。” “你会说德语?”乖乖,她的印象中狐狸精不应该是那种久居深山修炼的才对,没和她狂飙文言文她已经很知足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会说外语。 “嗯,”狐狸倒没当回事:“我在德国生活过二十年。” “那、那你还会说哪国话?” “法语,意大利语……英语和日语大部分都忘了,我不喜欢那里的天气。” “你的母语是什么?” 狐狸停了一下,突然问:“……你想听狐狸叫么?” 许念白:“……” 继续。 “刚刚那女人和你说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迷路了,如果找不到路,可以去她家住。” 靠,真是赤果果的搭讪!许念白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在等我妈,我跟她走了我妈会伤心的。” “哈!你还有妈?” “嗯,我说你就是我妈。” 许念白:“……” 只短短两分钟这个狐狸就把她的智慧和美貌全部给否了,许念白无比郁闷,刚坐在他旁边,又觉得被他的身高压了气势,于是只好站起来:“你没事做大马路边上干什么?” “等你啊……”狐狸侧仰着头,迎着下午炽烈的阳光看着她,金色的眼睛微微眯着,仿若流光潋滟,真是好看。 “等等等我做什么?”真是要命,尽管知道他本就是个妖孽,但是每次对上他的眼睛,她的心还是会忽哟哟的颤一下。 “你自己敢回家?” 许念白低头看自己脚尖:“不敢。” “走吧。”狐狸站起来,拉了她的手要借力,却碰到了许念白受伤的掌心,疼得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狐狸敏感,那一声吸气本来极细微,却仍被他发现:“怎么了?” “没事儿,手破了点皮。”若是狐狸刚刚不碰那一下估计她自己都给忘了,“你许爷是什么人,皮糙肉厚的,过两天就好了。” 狐狸却皱了眉:“是玻璃划伤的?” “你怎么知道?” 狐狸没回答,直接捧了她的手:“我看看。” 只是两三个细小的口子,也不深,有的已经结了血痂,被药水涂了一片,皮肤都变了颜色。 狐狸的掌心微凉,手就这么被他捧着,许念白从指尖到头皮都刺刺痒痒,本想挣开,却怎么也……舍不得。 “以后不要这么不小心了。”狐狸神情温柔,抬起另一只手,微凉的指尖,水一样轻轻的、慢慢的从她掌心抚过。 许念白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微痒,等再看时,手已经完好如初,若不是还有带着颜色的药水,简直看不出有什么痕迹。 “哗,好神奇!”许念白轻轻赞叹,仿佛只要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扰这魔法一般。 狐狸却只是笑:“回家吧,我饿了。” 许念白抬头看着他,微微点头。 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交,两个人只是慢悠悠的走着,偶尔眼神相遇,许念白还会对着他傻笑。 从小就是一个人,上学放学,上班下班,和苏锦出去疯玩,再疯狂再热闹,仍然要回到一个人的家;和左尊约会,再浪漫再甜蜜,他们也会在她家门口道别……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在她下班的路上等她,和她一起并肩走,和她一起回家。 也许因为狐狸不是普通人,或者说,因为他根本不是人类,所以许念白对他一直就少了那份纵使是面对左尊也不会放下的的戒备心,她可以傻,可以笨,可以大大咧咧的骂娘,可以自称“许爷”也不会被念叨。 这样不以孤独为代价的自在放纵,她已许久没有。 ------------ 二十一 路上路过一个菜市场,许念白心情不错,突然就有了做一顿大餐的冲动,拉着狐狸一口气买了三只整鸡,还买了许多的材料。狐狸的容貌太过惹眼,许多大爷大妈在他们三米之外的地方远远围观,他俩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狐狸自然不在乎,许念白也不在乎,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卖大葱的阿姨还小声向她打听狐狸到底是哪国人,许念白笑而不答。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狐狸突然轻轻拉住许念白的袖子。 “怎么了?”许念白回头看他,心里有点紧张,还以为有妖魔又围过来了。 狐狸眨着眼睛,灿金的双瞳里竟然带了那么点小小的乞求:“能不能买些花?” “花?”许念白看了看马路对面的花店:“买花做什么?” 狐狸抿了抿嘴唇:“我想要。” 许念白看着狐狸的脸,没有假装,的确是真诚的恳求,而且还带着点小小的害羞,一时间她的心柔软的简直要化掉,立即点头答应:“好,买花!你想要什么花,我给你买!” 玫瑰,康乃馨,雏菊,满天星,薰衣草,一样买了一捧,狐狸似乎特别喜欢薰衣草,一直捧在怀里,虽然没有笑,可是眼睛里的快乐和满足却像个孩子一般,连许念白都看出来了。 卖花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看到狐狸开始脸就一直在红,临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们一些花种,于是他们不得不再买一些花盆和花泥回去。 回到家里许念白开始做饭,狐狸就在客厅里折腾那些花,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一边折腾一边哼着歌,许念白听了一会差点没抽过去,一只千年狐妖,居然在哼“青花瓷”,天晓得他什么时候学的! 等许念白把饭菜端过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花海,桌子上一个空的VC瓶子里,还插着一株小小的雏菊,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 红烧鸡块黑胡椒牛柳香菇油菜鲫鱼汤,三菜一汤的卖相相当不错,味道也还凑合,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狐狸的吃相相当好,完全不见前几天生吞牛肉吃鸡不吐骨头的架势,看起来更像是个有着良好风度的绅士,对她的手艺丝毫不吝惜的赞赏。 可是这家伙说归说,却连食量都一并给绅士了,一顿饭下来光听他讲各种历史八卦,筷子却没动几下,比猫食还少。 “我烧的菜不好吃?” “很好吃啊,”狐狸笑眯眯:“我有七十多年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食物了。” “那你吃这么少?”许念白斜眼看他。 “哦,今天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 “哦,那算了。” 许念白站起来收拾碗筷。 有点扫兴。 许爷洗手作羹汤可是千年等一回,结果人家不给面子,一句“没胃口”就把她弄了一个多小时的苦心给打发了。不过也是,这家伙昨天晚上跟喷水枪似的一个劲往外冒血,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今天早上走路都没力气,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了点精神,但是脸色仍然不好看,惨白惨白的。 许念白瞄了一眼坐在那动也不动的狐狸,嗯,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妖怪就搞种族歧视,人家也是血肉之躯,就算是狐狸精也一样。 收拾完碗筷,许念白抽空把客厅里的沙发给擦了擦,有些血迹已经凝固,拿半干的抹布蹭了又蹭,仍然有暗沉的血迹。这真皮沙发当时买的时候将近一万块,许念白舍不得扔,干脆找了块布给蒙上,这样勉强还像是个沙发的样子,省得她的宝贝爹娘回来冲着她叫唤。 等所有的活计都做完,也才不到五点,狐狸懒洋洋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把沙发上新蒙的布料弄得皱巴巴,许念白也懒得管,径自上了楼到书房去上网,看小说刷论坛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等到再抬眼睛,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肚子有点饿,许念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跑下楼去厨房找吃的。路过客厅的时候见电视还在闪,狐狸却没在沙发上,楼下的盥洗室里却传来哗啦水声。 “切,洗澡比老子还积极!”许念白嘟囔着,随即直奔冰箱。 取了一个超级大碗盛了一半的米饭,上面码了一半牛柳一半油菜香菇,再放了几块红烧鸡块,自制的盖浇饭永远比外面的美味丰盛,放在微波炉里转几分钟就香气四溢。 捧了碗窝进沙发一边吃一边看电视,那电视剧广告都插播了三次,狐狸还没出来。 浴室里的水哗啦啦的响,响得许念白肉疼:“喂,狐狸,差不多行了,你想蜕皮啊这么磨叨!” 里面无人应声,许念白吃完宵夜去刷碗,回来发现脚底一片湿淋淋,还以为是洗碗槽漏水,拿了拖把去擦,却发现除了她弄出来的几个水点子什么都没有。 哪来的水? 许念白回过头来擦自己踩过来的鞋印子,一面擦一面追根溯源,到底发现原来这水居然是从浴室流出来的,而且还不少! 客厅的地毯已经被湿了一角,水却还在不停的往外流。 许念白当时就炸毛了。喵的现在水费多少钱一个字啊他就这么用,洗了好几个小时了还没完没了,供他住供他吃还鬼迷心窍给他买花,结果这家伙蹬鼻子上脸开始祸害上了。 扔了拖把,许念白噼里啪啦的踩着水过去砸门:“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警方包围了,赶快关掉水龙头,释放人质上缴武器出来投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和政府作对和人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里面的人不答,继续水声哗啦啦。许念白只好继续砸门:“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给脸不要脸是不是?你才多大表面积啊就算一寸一寸洗你也该洗完了吧?涮巴涮巴得了,赶紧出来别给你许爷费水!” 里面还是没动静。许念白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小脸煞白筷子也没动几下……这该不会洗到一半在里面晕菜了吧? ------------ 二十二 许念白又敲了敲门:“狐狸?能听到我说话么?” 里面仍然只有哗哗水声。 门没有锁,反正这狐狸也不在意别人看,许念白想也没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水汽弥漫,视线一片模糊,一米之外什么都白花花一片,看不到人影,只有他们家老式浴缸那边似乎在哗啦啦放水。 “狐狸?”地面上全是水,许念白一边问着一边还要趟着水,好几次险些滑倒。 果然是浴缸,里面的水已经满了,正在不停的溢出来,却不见狐狸人影。 许念白终于走近,眼前的景象吓了她一大跳! 狐狸穿着衣服整个人沉在里面,眼睛紧紧的闭着,面容因为水的折射变得有些模糊不清,腰间伤口渗出的血在水中摇曳成一条不停扭动的红线,摇摆着慢慢向上晕开,水面上有稀薄的水汽翻腾,他的银白长发仿佛水草一般,随着水波在水中摇摆不定。 许念白被吓得浑身发麻,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弯下腰去捞。可是老式的浴缸又短又深,许念白双手探进去,脸快浸入水面,狐狸长长的头发差点缠住她的脸,什么也看不清。偏偏她又没那么大力气,险些大头朝下栽进去,弄得一身的水淋淋。 明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是热的,可是到了浴缸里却冰凉冰凉,冰得她打了一个机灵。 许念白抹了把脸上的水,一咬牙,干脆直接伸手拉住狐狸的头发往上拽,再顺势架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上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拖出来,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许念白累得直喘气,顾不上爬起来,直接去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没有心跳。 没有体温。 “狐狸?”许念白趴在他身上,轻拍他的脸。 自然是没有反应。 许念白头皮发麻,吓得半死,想了一切急救的办法,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甚至包括敲胸口打耳光,可这狐狸仍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死透了一样。 许念白当时就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啊这,一般妖怪死了不都得变回原形么?他怎么不变啊!这要是变回原形,最多就是死了一个动物,她直接找个纸盒箱子装进去扔垃圾箱里就完活,可他偏偏没变,这就是死了一个大活人啊!这要是把一死人装箱子里扔了,她麻烦就大了。公司同事,对面花店的小姑娘,菜市场的大爷大妈,都知道这个金眼睛的男的是和她一起的,她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刚刚一直是骑跨在他身上做心脏复苏的,现在狐狸没了气,许念白万念俱灰,一屁股坐在狐狸肚子上不停抹眼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起来。”下面有个细弱的声音响起。 “不起,你等我哭一会儿的。” “……你快把我压死了。” 许念白耍起了臭无赖:“就不就不就不!反正你都死了!” 下面这位哭笑不得:“我要是死了还怎么和你说话?” “……,”许念白愣了几秒:“啊!!!你你你……没死?” 狐狸看着她,眼神有点涣散:“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死了。” 许念白连滚带爬的从他身上下来,小心的问:“你怎么样?” “还动不了。”狐狸垂着眼睫。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在这泡着吧?”浴室里已经是水漫金山,水已经漫过她的拖鞋泡过她的脚趾,不停的往浴室外面流。 狐狸似乎没了力气,只看她一眼就又闭上眼睛,怎么推也不动。 许念白没办法,只好关了水龙头,将头发拢了拢,把他一点一点往外拖。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弄得浑身上下又是水又是汗,许念白只将他向外拖了不到一米,看着狐狸仍然双眼紧闭不省人事,她累得只想骂娘。 “我说狐狸大爷,狐狸爷爷,你变回狐狸行不行啊?你省点法力不说我至少也能省点力气呀!” 狐狸动了动,张开眼看她,也不说话,金色的瞳仁似乎失了焦距,看起来似乎已经神志不清。 许念白彻底放弃,将狐狸扔在浴室门口,自己跑到客厅拿起电话,按下了120。 救护车来的比她想的慢,但动作之迅猛超过了她的想象。当急救人员像扔麻袋一样把狐狸弄上担架的时候,她不得不想到白天那几个救护人员动作之专业,是急救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还是因为白天那位是商业区大公司老总办公室而这里是上世纪摇摇欲坠的老宅,所以处理的态度才这么的天差地别。 不管怎么样反正她今天好像和医院特别有缘,十二个小时内她第二次坐着救护车再次来到了市中心医院。 不过现在这位的情况似乎比上午那位要复杂的多,在急诊室折腾了半天之后,一群人又呼啦啦的把狐狸往别处推。 许念白有点懵,正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那个急诊医生正好向她走了过来:“你是病人家属?” 许念白停了下,胡乱的点了头。 “病人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手术,你在这份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然后赶快去交押金。” 医生说的干脆利落,许念白却听的糊涂,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手术?” ------------ 二十三 大约是像她这种反应的人见得多了,医生没再废话,只是点点头,将手术同意书直接递了过来。 许念白的手拿着笔有点发抖,上面的字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火星文,她一个也认不得,只有上面她随口编的狐狸的名字不停的撞进她的眼睛:胡立。 颤颤巍巍的签了名字,许念*游一样跑到交款处去交押金,当听到押金数额的时候她才终于精神了,对着交款处里面的阿姨惊声大叫,声音响彻整个医院大厅:“什么?两万块!!!!” 她小半年的工钱啊,转眼就没了!许念白只觉得脚下虚浮,晃晃悠悠的走到手术室门口,只觉得肉疼。 没等她坐稳,一个护士急匆匆的从手术室跑出来,看到门口只有她一个人,径直冲她走过来:“你是病人家属?” 许念白魂都没了一半,只知道木然的点头。 这护士咄咄逼人继续追问:“你是他什么人?” 难道要说里面那位是她买回来的宠物么?许念白张了张嘴,声音发飘:“……朋友。” 护士皱了皱眉:“他家里人呢?” “没在。”看着护士眉毛皱得更紧,许念白只好随口补充:“都在南极考察呢。” 护士没心思听她胡扯,直接道:“他在本市还有什么亲戚没有?病人的血型很特殊,我们血库里没有,赶快叫他们来,否则病人很危险。” 许念白看着护士阿姨,一脸茫然。 不带这么难为人的,一个狐狸精还不够么?她又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狐狸精去啊? “真没有?”护士阿姨继续确认。 许念白只得摇头:“一个都没有。” 护士叹了口气:“那你做好准备吧。” 什么准备她没说,但是许念白心里清楚,横竖是个死。半路又有人让她签“病危通知书”,她也乖乖的签了。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该花的钱也花了,她许念白只是一介凡人,能尽力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最多以后回家,又只剩她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手术在一小时后结束,医生走出来,一脸严峻:“病人是受的枪伤,我们刚刚把子弹取出来。” “枪、枪伤?”许念白的嘴巴张成了O型,里面那个人是狐狸精,不是黑社会,他就算受伤也该是被道士的桃木剑给捅的,怎么可能是枪伤? 医生没说话,旁边的护士走出来,手上的托盘里正好装着一颗沾满血污的子弹,大约在体内呆的太久,那子弹已经被氧化的发黑,看起来就是个尖头的铁疙瘩。 “我们找不到血源,病人失血过多,仍然没脱离危险,能不能熬过去就看这几天了,”医生满脸疲惫,抬手看了看表:“枪伤应该属于刑事案件了,明天医院会和警方联系,让他们过来问话,你一会儿把联系方式留下。” 许念白对医生千恩万谢,便急匆匆的转过去看狐狸。 狐狸这个时候已经转入ICU,又刚刚动完手术,按照医院规矩是不允许家属探视的,许念白正和值班小护士求情,刚刚跑出来问话的那个护士阿姨走过来和护士说了几句,虽然说的内容稍显隐晦,但大概意思就是里面那倒霉孩子重伤失血,大概活不了多长时间,所以就人文关怀一下让他们道个别见个最后一面什么的,就不用那么较真了。 许念白咬着牙向护士阿姨道了谢,胡乱洗了手换了个白大褂就进去了。 狐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可怜过,脸色惨白眼睛紧闭毫无生气,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旁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仪器伺候着,滴滴答答呼哧呼哧的响,让人心浮气躁。 想摸摸他却不知道从哪下手,许念白看了半天,犹豫了好久,只好抬手去摸他的脸。 皮肤真好,只是冰冷冰冷的。 不过……至少他还活着。 ------------ 二十四 凌晨五点半,身边的某个仪器乏味的滴答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让坐在床边不停点头的许念白一个机灵惊醒,抬眼看时,狐狸已经醒了,正张着金色的眼睛看着她。 许念白轻轻凑过去:“醒了?” 狐狸对她眨了眨眼。 许念白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湿了眼眶,心里一下子塞满了委屈,可怜巴巴的问:“那个……你会死么?” 狐狸慢慢笑起来,眼睛里净是温柔,抬手轻拍她的脸,声音缓慢低哑:“活了一千多年,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许念白第一次像个小孩一样吸吸鼻子,终于放下心来:“对了,他们说你的伤口里有个子弹,要报警,这要是警察来问话你可怎么说啊。” 狐狸挑眉:“取出来了?” “废话,子弹耶,当然要取出来。” 狐狸低低的叹气。 许念白在旁边着急,不明白他为何要纠结一个折磨他好久的一颗子弹:“我刚刚说的你听到没有啊,警察要找你问话呢!” “很麻烦?” “当然麻烦!”许念白提高语调:“你姓甚名谁职业背景家住何方社会关系怎样为何会中枪,这些问题你都能用平常人类的理由解释清楚么?” 狐狸皱了皱眉,似乎用尽了体力,又闭上眼假寐。 在许念白以为他又睡过去的时候,狐狸终于张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们走吧。” 说着,没等她反应过来,狐狸已经开始动手摘掉身上的各种管子。 地上没有他的鞋子,狐狸光着脚站起来,虽然一手按着腰侧,但仍然站得笔直。 “你真的行么?” 狐狸慢慢吸气,倚上她的肩膀:“走吧。” 许念白看着一脸惨白,忍不住道:“要不你变回狐狸吧,我抱着一个动物出去总比拖着一个大活人出去方便点。” 狐狸看她一眼,淡淡道:“不行。” 就知道会是这种回答,许念白瞪他一眼,开始拖着他往外走。 外面的小护士不知道干嘛去了,正是凌晨,医院里很少人走动,走廊里灯光灰暗,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冷冷的光。 两个人慢慢的走,偶尔有人走过,因为许念白穿着白大褂,也就没有人有任何疑问,一路上畅行无阻。————只除了,一些奇怪的黑影。 “看到了么?”狐狸再她耳边低语。 许念白微微点头。 “害怕么?” 许念白摇头:“有个千年妖怪,许爷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怕。” “哈?” 狐狸挑唇轻笑:“我现在的法力只有以前的一成,所以,我怕。” 许念白侧脸看他:“不会就是因为那颗子弹吧?” “是。” 许念白直翻白眼,这是什么逻辑啊这是,闹了半天那个子弹是他的力量源泉? “那个伤口一直被我封住,防止法力因为那颗子弹带来的破坏而外泄,现在子弹被取出,除妖师的法器彻底发挥了作用。” 许念白看着眼前开始慢慢聚拢过来的黑影,缩了缩脖子:“对不起,都怪我。” “不怪你,”狐狸轻轻向她身侧靠了靠:“如果真的不取出来,我也许真的会死。” 许念白心宽了少许,但是周围聚集的黑影越来越多,眼看就要像那日一样将光源遮住,心里开始发抖:“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安全楼梯的旁边,狐狸侧头看了看:“居然很少有妖魔从上面过来,我们从这里上楼再说,也许能捱到天亮。” 许念白点头,扶着狐狸往楼上走。安全楼梯里仍然有零星的妖魔,它们似乎真的很菜,黑乎乎的扑过来,狐狸只要一挥手,就会尘埃一样散去,这样前赴后继的一个接一个跑到狐狸面前来送死,许念白看得麻木,怕都不怕了。 又往上一直爬了七层,狐狸体力透支,冷汗湿重衣,靠着墙不停发抖,许念白四周看了看,居然没有妖魔再跟上来,于是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向外望了望。 “太好了,这一层都很干净,一个黑影都没有!” “是么……?那我们从这里出去,从这层坐电梯下去,妖魔不喜欢钢铁类的东西,也许天不亮我们就可以从这里离开。” 许念白点头,扶着他从安全楼梯进入走廊。 ------------ 二十五 刚才没注意,这一走进来,就发现这一层的装修似乎和下面的不太一样,虽然不太明显,但是细节上仍然可以看得出来。 这一层墙面比别处干净许多,同样的面积,房间数却看起来少了些,显然是病房单个面积大了,而且其他层病房的们都是木板门刷白漆,这一层却至少包了一层胶合板,更神奇的是水房的墙上那块镜子居然一点裂痕都没有,看起来比较像三星级宾馆了。 身旁的狐狸虽然身形依然笔直,但是身体却微微在发抖,许念白看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脚踩上去的话,也许会很不舒服吧…… 身边一个房间房门虚掩,从里面泻出的橘色暖光在走廊的地面上拉出一个梯形,他们原本已经走了过去,许念白却突然停了下来,拍拍狐狸手臂:“你先等一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里面那个病床下面放着一双软底的拖鞋……唔,一双拖鞋而已,先借来穿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许念白蹑手蹑脚的将门推开,一脚踩进去才发现里面是地毯,根本不用她担心走路发出声音。乖乖,敢情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病房?嗯,好吧,这么看来床上那哥们应该很有钱,许念白也就没什么负罪感了,拿了鞋转身往外走,却一眼瞄到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黑色开司米大衣…… 怎么这年头这么流行开司米啊,许念白翻着白眼感慨,顺手就把大衣给拎了下来,反正狐狸那一身单单薄薄的病号服看起来不太保暖,而且一会出去的话,穿着病号服也不太方便,索性就一起拿了,大不了下回还给人家就是。 献宝一样让狐狸把衣服穿上,狐狸却没有动,一双金色的眼睛定定的盯着那个房间。 “你看。” 顺着狐狸的视线看过去,许念白可以看到病床旁边伏着一个小姑娘,柔顺的头发粉红色的小套装……怎么看起来好像是扬扬?要了命了,那个要是真的是扬扬,那床上的哥们岂不就是夏染秋! “我说为何这一层如此干净,原来是夏家的人在这里。”狐狸轻笑。 许念白却直想撞墙,她可真是好大的胆,偷东西都偷到他们老总头上了。要不……还是送回去吧,大不了她再偷别人就是了。 正犹豫间,夏染秋房间里灯光微微闪了闪,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床边,并且在他周围不停盘旋。 只是这个黑影和方才那些完全不一样,不是模糊一团,反而轮廓分明。 那黑影的轮廓看去分明就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那曲线凹凸有致,已经可以迷人三分。 “狐狸,你不是说那些黑影都怕夏总么?”许念白小声问道。 狐狸慢慢将她推到墙边:“你躲好,这个东西,不同以往呢。” 许念白当然要躲好,别说妖魔她惹不起,就是夏染秋,要是半路醒来的话她也照样惹不起。 等她在墙角躲好,狐狸把面前的门推到大开,一片橘色暖光中狐狸的右手微微泛起银色光芒,牢牢将病房里的黑影罩住。 那有着曼妙曲线的黑影本来已经俯身对准夏染秋的脖颈,突然被罩住,开始剧烈扭动起来。 狐狸缓缓催动法力,却发现自己最多只能将那影子困住,丝毫不能损其元神,二人对峙了半分种,那黑影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女人尖叫,呼啸着冲出狐狸的钳制,直直向狐狸撞了过来。 狐狸侧身躲过,黑影径直冲出病房,擦着许念白的鼻尖飞快跑走,转眼就无影无踪。 扬扬仍然伏在床边睡着,夏染秋却在狐狸与那黑影对峙的时候便已经惊醒,看着黑影飞出房间,目光终于对上狐狸。 夏染秋的一只胳膊护着熟睡的扬扬,眼神亦是不动声色,却仍然有隐隐的探究。他从不相信一个妖物会有什么慈悲心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妖物非人,只有贪婪不存仁义,昨天还在针锋相对今天他便出手相救,自然有他的目的。 狐狸则坦然站在门口,挑着眉淡淡的看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微笑似乎是一种挑衅,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个除妖师看在眼里。 许念白扒着门偷偷瞄了一眼,正好看到这二人对视,气场强大到劈啪作响。 靠,人家都醒了还站在这对什么眼啊,再不走她偷了人家衣服的事就露馅了!许念白做贼心虚,在旁边一个劲的给狐狸打手势,狐狸看她一眼,才终于慢悠悠的从磁暴中心转移。 从夏染秋的房间到电梯的距离总共不到十米,许念白一步三回头,等终于走进电梯间,才终于松了口气,穿上鞋子,再为他披上那件黑色的开司米,许念白退后一步看着,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狐狸懒言,问得淡然。 “长发,黑大衣里面是病号服,脚下一双拖鞋,怎么看你都像是一变态杀手。” 狐狸淡淡瞄她一眼:“心理学上这个叫‘孔雀效应’,因为所有人都注意夸张的衣着,就没有人会注意到杀手的外貌特征。这样的杀手很聪明,不变态。” 许念白:“……” 很奇怪为何一个医院要用这样的观光电梯。除了那道门之外旁边都是透明的玻璃,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城市的景色。电梯缓缓下降,一点一点挨近地面,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狐狸,你会飞么?” “怎么?” “唔,我想体验一把。” 狐狸再次拿眼瞄她:“我对内裤外穿没兴趣。” 许念白:“……” 狐狸懒洋洋的靠在墙边,金色的眼睛淡淡的看着下面的世界,外面天色微曦,地面上的光源还距离他们很远,只有电梯里的灯光将狐狸的脸照得一片晃眼的白,随着电梯逐渐接近地面,世俗的灯光也开始在他的脸上投下不同的光影,路灯,车灯,店铺门口七彩的霓虹……这冗杂世间一点点将他们包围、淹没、浸染。 于是纯洁的不再纯洁,简单的不再简单,人也好,妖也好,还是楼上的那个除妖师也罢,纵使站得再高,终有一日要脚踏实地殊途同归,谁也不能免俗。 ------------ 二十六 路上车少人少,他们等了好久才等来一辆出租车,狐狸已快站立不住,一上车就靠在许念白的肩膀上闭着眼假寐,出租车司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狐狸就笑得特暧昧:“哥们的打扮挺前卫呀。” 许念白随口应着:“嗯。” “搞艺术的吧?” 许念白:“啊。” “瞧这哥们的样,嗑药嗑多了吧?” 许念白皱眉,没吱声。 “搞艺术的都这样,灵感万岁嘛!”司机继续:“前阵子看新闻,一搞行为艺术的哥们站过街天桥上撒尿,结果尿浇到电线上,那哥们成烤鸡了。这哥们玩什么的?摇滚?” “不,他是搞暴力美学的。” “暴力美学?吴宇森啊?这哥们拍电影的?”出租司机瞬间来了兴致。 “哪儿啊!就是几个人,晚上拿着刀从市府广场出发,前面青年大街上每隔二十米一个刀斧手伺候,一直排到奥体中心,哥几个挨个PK,看谁砍的人多。”许念白笑眯眯的看了司机一眼,继续道:“这次买的刀质量不好,才砍了十来个就卷刃了,结果差点让人家从中间给劈了。” 说着,还故意掀开狐狸的大衣,给他看腰间伤口渗出来的血。 司机看了他俩一眼,立刻没电了,这年头黑社会好惹,精神病不好惹。 车开到地方的时候狐狸腰间的伤口彻底裂开,车后座血淋淋一片,许念白一个劲给人家道歉,司机挥手挥得跟赶苍蝇似的:“没事没事,我就当是做好事给一流产孕妇送医院去了。” 从下车到门口明明不到十米,两个人却走得异常艰难,徘徊在她家周围的黑影在许念白的家门口瞬间连成了片,乌云一样越压越低,有贪婪的从上面伸出阴冷触角,没等近身就被狐狸抬手扫成劫灰,许念白这边却没这么好过,总有东西缠住她的头发黏住她的脸,吓得她尖叫连连。 “怎么这些东西怎么都这么没脸没皮啊,明明你干掉它们跟玩似的,怎么还前赴后继的,这是要演妖魔版《狼图腾》还是怎么着?” “这些妖魔都很低级,只知道凭借本能贪婪夺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只这几句话,就被妖魔打断了三次,狐狸被那些滑腻阴冷的触角和呼啸着的怪声搞得不厌其烦,眉头一皱,金色眸子怒气黯沉,干脆转了身,掀开长风衣在自己伤口上狠狠抓了一把,随即将满手鲜血向空中一甩,那群妖魔仿佛看到肥肉的野狗,呼号尖啸着在他面前挤做一团,只为了接住那诱人血滴。 狐狸却在这时冷笑一声,修长手指迅速在身前化着,有银色轨迹随着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滞留,那仿佛是古早的阵法和文字,许念白完全看不懂。 “破!” 指尖一动,一滴鲜血随即弹出,仿若电影慢放,许念白看着那滴鲜红缓缓移动,直穿过狐狸身前那道圆形阵心,本来微弱的银光因为那滴血的关系骤然变强,眼前的一切都被强光笼罩变得白茫茫一片,许念白眯着眼看着面前那些黑色的妖魔仿佛是她家卫生间里被马桶冲掉的一团烂泥一样瞬间消失不见,而身旁的狐狸身染白光银发飞扬,身上的风衣发出猎猎声响,许念白吞了口吐沫,心想妈的这哪是妖怪啊,这简直就是一上帝! 回到家里狐狸就没这么威风了,躺在沙发上缩成一团,闭着眼不停发抖,许念白老妈子一样蹲在旁边问了半天,只问出来一个字:“冷。” 于是许念白把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用的电热毯翻出来调到“高热”裹在他身上,又拿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空调也被设置到三十度,一顿折腾许念白已经汗如雨下,狐狸的手和脸却仍旧是冰凉。 刚灌了热水袋塞到狐狸手上,狐狸突然张开眼,带着蒙眬水光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怎么了?还是冷?”许念白小声的问:“要是还难受咱就再去医院,实在不行咱就也住高级病房去,你不是说了么?只要姓夏的在那里,就不会有别的妖魔鬼怪。大不了,咱不让他知道就是了。” 狐狸微微弯起眉角,仿佛是在笑,一层又一层的被子堆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张下巴尖尖的脸,看起来脆弱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没关系,天亮了,会好很多。”说着就要掀开被子坐起来。 许念白赶快把他按住:“你瞎折腾什么,赶快给许爷躺下!” 狐狸仰头看着她:“到时间了,我送你上班。” 许念白愣住,抬头看了看钟,果然是她平日里上班出门的时间,心里仿佛一下子吞下去十个柠檬,又软又酸,一直酸到鼻子里去。 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事。昨天早上也是,流了那么多的血,身体里还留着一颗子弹,却还送她上班,在路上接她下班,和她一起逛菜市场,陪她吃饭聊天……这些就算是左尊也做不到吧……而且他还只是个她前几天才买回来的妖…… 许念白吸吸鼻子,一巴掌把他拍回去:“你都这德行了还送什么送!许爷今天心情好,要在家补眠。” 狐狸看着她:“不去上班了?” 许念白挺胸:“谁去上班谁就是孙子!” 狐狸:“老板给你几天假?” 许念白:“一天呗!” 狐狸:“哦……” 许念白:“……” ------------ 二十七 连续两天晚上这么折腾,许念白困极,也不管什么舒服不舒服,直接倒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就睡了。地毯上还有狐狸前日留下的血迹,闻上去隐隐约约的香,很是舒服。所以许念白一觉醒来,天已近黄昏。 狐狸还窝在沙发上,厚厚的被子下面露出一张下巴尖尖的脸,看起来像个孩子,此刻正张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 许念白揉了揉头发懒洋洋的坐起来,手肘支在沙发上,用额头碰上狐狸的额头,依然冰凉冰凉。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饿了吧?我给你热点牛奶?” “好。” 牛奶用三分钟便热好端到狐狸面前,他已经坐起来,厚厚的被子围在身上,仰着脸看端着牛奶的许念白:“你不喂我?” 手一抖,热腾腾的牛奶差点泼了狐狸一身,许念白提高音调:“你想让许爷伺候你?” “不行?” “行!”许念白咧开嘴,突然笑得特慈祥:“当然行,怎么能不行?” 然后颠颠的跑到厨房把牛奶从杯子里倒腾在碗里,又拿了汤匙一起,故意扭扭捏捏的过来蹲在沙发旁边,舀了一勺牛奶,在唇边小心吹凉,慈眉善目的一脸幼儿园阿姨样的递到他嘴边,声音甜腻得足有四个加号:“乖,把嘴张开,啊————” 狐狸瞪着她,眉角微微抽动,干脆劈手抢了碗来,仰头鼓咚咚将牛奶一口气喝光,才一脸阴沉的将碗还到她手里。 许念白笑的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伸手揉了揉狐狸的头:“乖,这才是好孩子。” 狐狸:“……” 终于扳回一局,许念白心情大好,见狐狸的状况的确没有早上那么糟,也总算放下心,拿了纱布药水给他重新包扎。 早上回来的时候狐狸的伤口开裂鲜血淋漓,可是那个时候他虚弱的简直像是要死过去一样,进屋就窝在沙发上动也不动,许念白不敢碰他,直接给他裹上了电热毯和棉被,现在一掀开被子,上面全都是他红呼呼的血,被电热毯的温度那么一烤温热黏腻,本来淡得若隐若现的血的香气一下子浓了几分,仔细闻来竟有些像薰衣草或者迷迭香的味道。 狐狸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这家伙爱干净,非要去洗澡,许念白说出天来也不让他再进浴室,只好用湿毛巾和酒精一点点给他擦,折腾这一回就够了,这要是再来这么一出儿,她可真折腾不起。 狐狸仍然怕冷,冷毛巾碰在他身上,他虽强忍许念白也能感觉到那微微战栗。伤口那里也更加狰狞,因为要取子弹,伤口被切得更大,上面还有被挣开的线头,看起来特别吓人,许念白不敢碰,只能拿着酒精棉球在周围一点点画圈。 说起来也真是的,狐狸来她家这么几天,许念白几乎没干别的,天天拿着纱布在人家的*上缠啊缠,豆腐没少吃,业务也愈加熟练了。 狐狸低着头看着许念白将纱布一圈圈的绕过他的腰,突然开口:“昨天在车上,你说我叫什么?” 许念白手上没停,眼睛也没抬:“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所以我胡扯了一个,胡立,还不错吧?” “我的名字不叫这个。” 许念白翻了个白眼过去:“你又没说过,我怎么知道您尊姓大名啊。” “初寒。” “什么?”许念白没听清。 “初寒,我的名。”狐狸又重复了一遍。 “初寒……”许念白轻轻的将这两个字含在唇间,低低的诵念,名字真是神奇的东西,仿佛一个咒,可以锁住一个人。 “嗯,修成人形的那一天,下了那一年的第一场雪,所以,我叫初寒。” “初寒……,我叫许念白,”用纱布在狐狸腰侧打了一个结,她抬头对着他轻轻微笑:“很高兴认识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许念白没让狐狸护送,外面那些妖魔已经被他消灭的一干二净,房子的结界据说在几天内阻止妖血的味道外泄,所以难得的干净。 公司所在的大厦外墙那道裂痕一样的破损玻璃已经全部修整完毕,看起来好像从来没坏过一样,许念白不得不感慨,不愧是超一流的物业公司啊。 一进公司大门就有好多人和她主动打招呼,那眼神叫一个暧昧,弄得许念白汗毛直竖,怎么就一天没来,发生什么大事了?左尊和扬扬要结婚了? 走到办公区的时候同组的同事眼神更甚,还没等她想明白就看到自己的办公桌居然空了!一片狼藉的桌面居然露出了干净的桌面,就连案头上放的手办和墙上贴的美男照片都一并失踪,最要命的是,她的桌子上还放了一个纸箱! 许念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头发根根直立,她她她她……她被炒鱿鱼了? ------------ 二十八 上个月欧洲那个项目她主役的那个策划案还为公司赢得了一单上亿元的生意,平时除了迟到早退利用公司网络刷天涯下A片之外她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啊,说炒就炒至少也该和她打声招呼吧? 难道昨天早上她在医院里偷了老总拖鞋和外衣的事被发现了?不过那事按理说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才对,她确定她溜进老总病房的时候屋里俩人还都睡着,后来夏总醒来的时候也只看到了狐狸没看到她啊……许念白无语问苍天,现如今社会治安已经良好到警察叔叔们都闲到丢了个拖鞋也会这么高效率就破案的地步了么? 正在心里哀嚎着他们头儿突然过来拍她肩膀:“小许,干得不错嘛!” 不错个屁,早知道她偷谁的拖鞋也不会去偷那个夏染秋的,害的她连饭碗都丢了。现如今经济危机,她成了他们公司第一个被裁掉的员,叫她到哪去找个一周双休有年假还不减薪的工作去呀。 许念白万念俱灰,弯腰抱了箱子一步步往人事处挪,就算是因为偷老总的东西才被炒的,但怎么着这么大一企业遣散费还是能给的吧?现在家里可不是她一个人了,她还得养活一连生牛肉都能给嚼了的一妖孽,更何况就在前一天她还出了两万块的手术费,她手里可真没什么余粮了。 没走几步他们头突然叫住她:“小许,昏了头了吧,往那边走什么啊?” 许念白没反应过来:“啊?” 他们头儿一比划:“老总办公室在那边呢。” 许念白真的就差哀号了,心想怎么还有领导和她谈话啊?炒都炒了还谈什么心啊谈心,有那时间她都去找工作了。 他们头儿还挺热心,直接招呼了一个刚来没几个月的小伙子帮她抬那个箱子,一边张罗还一边说:“都总经理特助了还自己搬东西,别人该说咱们娘家欺负人了,以后怎么找许大特助办事儿啊!” 许念白仍然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被好事冲昏头了吧?”头儿调侃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咱们策划部的大姐头连跳三级,今儿起就是我们的总经理特别助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许念白有点晕,怎么回事?她……升了? 头儿看着她呵呵的笑:“晕了吧?去到自个儿的办公室晕去,以后小许你就有自己的办公室了,下多少A片都没人看着你,和老总用同一部电梯和茶水间,多美啊!” 许念白终于有点明白了:“我成特助了?” “是啊,许特助,交接手续昨天就有人帮你弄完了,磨蹭什么啊赶紧报道去!”说着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她的头儿是当初带她入行的学姐,比她大上三岁,这两年在她手下干活一直挺舒服,两个人合作也很愉快,如今这么亲昵的欢送她晋升,虽然脸上笑着,但眼底仍然有一丝落寞。 身为特助,她的待遇的确比一个普通小职员强了不止一倍。新的办公室虽然没有老总的大,但就在老总办公室的隔壁,采光也好得一塌糊涂,茶水间里还有成堆成堆的零食。外面那个助理小妹和她说,夏总是一工作狂,从来想不起来吃东西,所以这些零食几乎都是没动过就得换成新的,许念白就笑,说换什么换,从今以后这里所有的零食都是咱们俩的! 夏染秋这个时候当然还是在医院躺着,她也就有时间慢慢的收拾她的宝贝办公室,手办仍然明目张胆的摆在桌子上,美男的照片她不好意思随便贴了,只好贴在抽屉底板,没事拉开抽屉瞄两眼解解馋,又从茶水间捧了一堆零食回来保证自己不用动弹就可以吃到好吃的。一切整理好之后许念白坐在椅子上那叫一个舒坦! 说实话许念白压根不知道所谓的特助都应该干嘛,打杂跑腿这种事都有一个助理小妹了,突然把她弄来还给她一个这么大办公室,搞得她多少有点心虚。 半个小时后,当助理小妹把足以论吨来装的文件搬到她桌子上来等她签字的时候,她就更心虚了。 她就是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小职员,每天朝九晚五一个月拿几千块工钱天天傻乐呵挺好,可是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她也明白,所以当她咬紧牙关开始弄这些文件的时候她的冷汗是真下来了。 在她看来,这些文件里所涉及的每个内容,每笔款项,每步决策,都会影响公司未来的走向,甚至会决定一些人的命运,许念白看着手都发抖,偏偏小妹说里面有几个文件很是紧急,必须今天搞定,逼得她只好给夏染秋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许念白第一个问题就是:“夏总,您真的打算让我当特助?” “是。”夏染秋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轻松,只是有点中气不足:“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特别助理,可以代替我行使总经理的权利。” “别介啊夏总,我以前要是有什么对不住您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别难为我了成么?” 电话那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算得上低沉好听,可是许念白怎么听都觉得那人笑得特阴险:“放手去做便是,我相信你。” 许念白差不多要把电话筒当成夏染秋的大腿来抱住哀嚎了:“我求求您了,您还是让我回去当一个小策划吧。您信得过我,我信不过我啊!” “医生要给我做检查,不多说了。”夏染秋听起来似乎更开心了:“你放心做事就好,我相信许小姐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几天内就把S.O折腾倒闭。” 许念白抱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张口结舌,敢情这夏染秋说的“我相信你”,是这个意思啊…… 既然老总都已经这么说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大笔一挥唰唰唰搞定。 紧急的东西处理好就该弄其他的了,以前当个小策划多好,就管那么一摊子事,现在倒好,当了特助,两眼一抹黑啥也不懂,挨个部门打电话请教不说,还得听着那些个主管们暧昧的调侃。 等到中午苏锦来找她一起吃饭的时候许念白刚刚处理完六个卷宗,看到苏锦跟见到解放军了似的,抱住她就不松手:“亲人呐!” 苏锦就笑:“瞧你这德行,升官发财走马上任,怎么在你这就好像上刑场似的,走,庆祝庆祝去,今儿我们上外头吃,我请客。” ------------ 二十九 说是外头,也不过是在隔壁大厦下面的咖啡馆,在这种商圈,想吃到可口实惠的饭菜根本没可能,所以根本不是小资造就了情调,而是情调强 奸了小资。 两人很没创意的要了牛排意面沙拉拿铁,吃饱喝足之后许念白就在那里大吐苦水,苦大仇深的好像被扔进了旧社会,苏锦却依旧沉着,听着她不停抱怨他们老总是多么的毒蛇多么的腹黑多么的吃人不吐骨头多么的“信任”她。 他们俩人聊的有点晚,回来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助理小妹已经在许念白办公室门口等她,看她回来,赶紧迎过去:“许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夏总在他办公室等您。” “什么?”许念白差点被吓个半死,“那家伙不老老实实在医院带着,跑回来做什么?” 助理小妹笑了笑,显然觉得他们伟大的总经理被叫做“那个家伙”蛮有趣:“不知道,中午的时候突然就回来了,一直都在等着见你。” “等我?” 助理小妹点了点头。 许念白整了整衣服,擦了擦嘴角的番茄酱,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夏染秋此刻正坐在他那张超级大的办公桌前处理那些该死的文件,而且看起来已经处理了不少,处理完毕的和等待处理的堆了差不多高。 今天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剪裁贴合无比,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利落好看,若不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那锐利的眉角和抿着的嘴唇再配上这一身行头,不用摆POSE都直接可以上时尚杂志封面做模特了。 许念白壮了壮胆,走到他面前直接问:“为什么?” 夏染秋头也没抬,直接拿手比了一下:“坐,等我一下。” 许念白依言坐下,感觉自己瞬间就泄了气。老总就是老总,举手抬足都有着强大的压迫感,只一个动作就让她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老老实实的等了十五分钟,夏染秋终于抬起头来:“许小姐刚刚要问什么?” 许念白早就没了刚才的气势,这个夏染秋太懂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技巧了,弄的她现在好似做了贼一般的心虚:“那个……我想知道夏总为什么会破格提拔我当您的特助?” 夏染秋微微挑眉,脸上的微笑是商人公式化的微笑:“怎么,许小姐觉得无法胜任么?” “我……”本来一肚子的话,被他这么一问,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夏染秋随手拿了桌上一个文件翻看:“我刚刚看过你上午处理的一些事情,对一个新手而言,表现还算不错。” “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许念白扭着自己的手指,强迫自己对上他的眼睛:“我的经验、资历、甚至专业都不够格,为什么您会突然之间让我来当您的特助?更何况公司里那么多比我强的……我就是一个小职员而已……我总得知道理由吧?” “许小姐,”夏染秋看着她,仍然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公式化嘴脸:“请你相信,我是一个商人,不是慈善组织也不是拿公司命运当儿戏的纨绔子弟,我怎么用人自然有我的道理。所以也请你尽力,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 许念白低下头,彻底没词儿了。 夏染秋似乎有点累,轻咳了一声,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而且……也许你不太清楚,你的身边,的确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你,希望你还没有被迷惑。” 许念白清楚他说的是狐狸。心里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妖怪就“不干净”了么?狐狸是“不干净”的么?那个妖怪曾经把她从妖魔的包围中救出来,身体里藏着一颗子弹接送她上下班,甚至前天早上还出手救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他“不干净”的家伙,他到底哪一点不干净了? 许念白慢慢吸气,语气里却仍然带着掩藏不住的尖刻:“所以,夏总您让我当您的特助,其实是想就近保护我了?” “你不用急着谢我。”夏染秋仍然不动声色,不带血色的嘴唇微微上挑:“别忘了,我除了是你的上司,还是一个除妖师。” 许念白只觉得一股热气轰的一下冲上脑子,头发都要竖起来,她抬头看着夏染秋,不怒反笑:“提拔我又保护我……这么说夏总对我这个特助真是又爱护有信任了。” 夏染秋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那么,身为您的特别助理,有权力代替您行使总经理的职权,我说的没错吧?” 夏染秋微笑:“没错。” 许念白噌的站起来,笑得满脸红光:“既然夏总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夏总的期望,放?开?手?脚?做出一番大事来给夏总看!”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在外面的助理小妹看到的就是许念白两眼放光一般神采奕奕的走出来,脸上那恶狠狠的笑容让她打了一个寒战。 正抖着许念白突然笑眯眯的向她走过来:“小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眼前这个女人笑得跟狼外婆一样,小姑娘稍微往后挪了一点:“我叫李家欣……” “哟,和那个刚刚嫁人的港姐同名呀!” “音同字不同……” “乖,一会给夏总泡一杯热茶进去,他看起来不太舒服;” 狼外婆根本没在意她说什么,径自说道:“我一会儿要打几个电话,二十分钟后,你让保卫部派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上来,记住了么?”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 许念白满意的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这才是好孩子。” 看着新特助哼着歌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助理小妹真不知这个奇怪的女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 三十 十五分钟后,左尊怒气冲冲的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助理小妹连忙站起来挡住:“左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要见总经理!” 李家欣这小姑娘果然够聪明,已经知道刚刚许念白对她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总经理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现在不见任何人。” 左尊有点气急败坏:“你知道什么?让开!” “左先生!”李家欣突然板起面孔,小模样居然也有了几分气势:“请问您和总经理有预约么?” “没有。” “那抱歉,您不能见总经理。” 左尊真是急了,干脆推开眼前的小姑娘就要往里面闯,隔壁特别助理办公室的门适时被打开,许念白探出头来:“什么事这么吵?” 左尊显然也已经知道许念白被升为特助的消息,所以看到她并不意外,看到救星一样直接向她走过去:“念白,刚刚那个人员调整的通知是谁决定的?你能不能和夏总说一说……” “是我决定的。”许念白靠着门框抬起下巴看着他:“有什么问题么?” “是你?”左尊有些难以相信,英俊的脸瞬间扭曲变形:“念白,就算是我们分手了,你也不能这么公报私仇……” 许念白抿着嘴唇轻轻的笑,脸上竟是从未流露过的妩媚之色,让左尊一愣:“从销售部主管一下子升到了市场拓展部经理,也算是职位晋升了呢!别说我这个前女友没照顾你哦!” 左尊脸都气歪了:“呸!什么晋升!让我到北朝鲜去拓展市场,见了鬼的晋升!也亏你想得出来!我不和你说,我要见夏总!” “都和你说了夏总不舒服谁也不见,你怎么不信呢?”许念白向那边看了看,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看起来那家伙果然给面子:“而且我现在已经是特别助理,有权力代总经理做出决策,你最好少费些力气。” 左尊双眼充血,手都已经开始发抖:“许念白你……你公报私仇!” “别说的这么难听,给你机会让你升职,这怎么也该叫做假公济私才对。” 左尊气的失去理智,扬手就要打上她脸,恰好保安适时赶到,抓住了他抬起的手。 许念白笑颜如花,脸上愈见妩媚妖娆:“麻烦二位请左经理出去,帮他收拾东西,明天上午左经理还要北上公差。” 左尊一路大声叫骂,不少人偷偷探头过来张望,许念白脸上却一直保持微笑。等叫骂声走的远了,助理小妹偷偷松了一口气,对着许念白竖起大拇指:“许姐,帅爆了!” 许念白笑笑,回身从办公室里拿了自己的包包:“我有点事先走了,你帮我和夏总说一声。” 说着,第一天走马上任的总经理特别助理许念白就这么就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早退回家了。 路上苏锦给许念白打电话,那女人笑得直捶桌子:“行啊你!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把左尊给烧到北朝鲜去了,你怎么想出来的?” “哈!这算什么,许爷我没把他送到巴勒斯坦去接受战火洗礼就够意思了!” “你今天可算出了风头了,整个大厦都在说咱们新上任的特助把前男友给发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拓展市场了。夏总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啊,是他自己选我当特助的,第一把火都不让我烧明白,他这个老总还怎么服众?” “也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公司里那些人都怎么说?” “怎么说怎么说?”她就说么,从今天早上开始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小职员一夜之间连升三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她一定是八卦的最欢的那个,所以现在倒好奇别人是怎么说她的。 “还能怎么说?你被左尊甩了,左尊傍上了夏总的女朋友,于是你就*夏总权色交易爬上高位只为让自己的自尊心好过一点,两颗同样失落受伤的心因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而走到了一起。” “果然不能指望他们能有什么想象力。” 许念白撇撇嘴:“知道前天上午夏总叫我去和我说什么么?” “说什么?” “他和我说他和那个扬扬姑娘根本就不是男女朋友。” 苏锦好像正在喝水,听到这话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什么?那姑娘不是夏总女朋友?骗谁啊天天送水送饭风雨无阻的。” 许念白耸肩:“夏总说人家那叫亲如兄妹,那小姑娘也承认她是暗恋我们老总来着,可惜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扬扬只好另寻良人。” “所以就寻到左尊头上来了?” 许念白笑笑,不置可否。左尊和她相处几年,她原本以为两个人互相再了解不过,就算是当初的热恋早已平淡,但她一直以为至少他们可以继续相濡以沫的走下去,结婚生子柴米油盐,像所有的平常人家一样过日子。谁知道突然有一天他会突然跑来和她说分手,说他已经不爱她。 是,不爱她了。多好的理由。 她不怪扬扬,倒不是因为她许念白多么高尚伟大心胸宽广,而是因为,背叛她的人不是那个单纯的女孩子,而是那个曾经在大学午夜的操场上大喊着“许念白我爱你”发誓要一辈子和她不离不弃的左尊。 苏锦就算看不到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这女人真是,天天活蹦乱跳嘻嘻哈哈的,自欺欺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刚失恋那几天就算耍酒疯我也没见你哭过。你啊,别太逞强了,不还有我在呢么……今天晚上跟我回家,让我妈给你做东坡肘子吃。” 东坡肘子! 许念白眼睛一亮,随即又慢慢暗回去:“啊……那个,你让咱妈给我留着,我这几天有事,过几天再到你家蹭吃蹭喝。” 苏锦挑眉:“哟呵怎么着?转性啦?连肘子都引诱不了你了受什么刺激了?” 许念白嘿嘿干笑,她转了什么性也不可能把东坡肘子给转了,可是她没心情,她现在只想回家。 ------------ 三十一 一路上许念白都笑得特别大声,弄得前面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劲的看她,许念白管不了那些,只是一个劲的和苏锦说啊说,唯恐天底下有人不知道她把她前男友给恶整了一样。 许念白先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打啤酒和一些凉菜,才大包小裹的回家。狐狸看到她有点意外:“怎么这么早?” 许念白嘿嘿的笑:“快过来恭喜我,许爷我升职了!” 狐狸从善如流:“恭喜。” “乖!”许念白笑得更大声:“你伤怎么样?能喝酒么?” 狐狸看了眼她手里那些啤酒,慢慢点头:“没问题。” “好!”许念白说的豪气:“走,屋里喝酒没意思,咱到楼顶喝!” 楼顶大概有好一阵没收拾过了,有些乱,正中间还横放着一个老式衣柜,两个人在地上铺了几张报纸,靠着已经快散了架的衣柜,就着下午的大太阳,开始一口一口的喝着冰镇的啤酒。 许念白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眼发亮脸发红手发抖,连心跳都比平常快。小嘴机关枪一样突突突说个没完,喝酒吃菜还堵不上她的嘴,从三岁开始欺负邻居家小男孩八岁砸班主任家窗户玻璃到15岁把他们学校的校草堵在胡同里非要和人家谈恋爱,再说到高三的时候勾引给她补习的家教男生以及大学的时候她和左尊的恋爱……滔滔不绝一直讲到日头西斜。 狐狸一直安安静静的听,偶尔插一两句,也是懒懒的。许念白却仍然在兴奋中。 其时日头将落未落,天边红絮将万物染成暖色,狐狸苍白的脸也因此有了一丝红润,一对金瞳也因此更加流光溢彩,许念白酒量一般,已是微醉,眯着眼不停拉扯狐狸的头发:“狐狸你看,太阳多好看!” 狐狸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头发扯回来,许念白今天亢奋过头,语速快声音大,到现在手还是抖着的,现在连坐也坐不住了,干脆跑到边上对着楼下的车子大喊。幸亏这就是一小破二楼,不然还以为一女的打算跳楼呢。 正是交通高峰,楼下街道车流如织,人人行色匆匆。许念白耍起酒疯,拿了空的易拉罐就往下扔,好几次险险砸到路人,许念白哈哈大笑。 狐狸皱眉,慢慢起身走到她身后:“你不高兴。” “哈!谁说老子不高兴?”许念白转身看他:“老子今天高兴得很!” 狐狸的金瞳映着夕阳华彩,静静的对上许念白的眼睛:“真的?” 真的?许念白也问自己。 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崩得紧紧的,就像一个迷路的兽时刻警醒不准放松,她必须不停的告诉自己不准哭不准闹不准让人看出丝毫的弱态,就算那个男人背叛了爱情背叛了自己她也会笑笑然后把那个男人当成个屁,她许念白从来都是来去潇洒从容自如,心如刀绞也要笑,笑不出来就装笑!许念白只想活得干脆利落,只想过得快意恩仇,那种哭哭啼啼不干不脆的小媳妇样打死她许爷也做不出来。 现在好了,她小人得志亲手恶整了甩了她的前男友,也算是大仇得报死也瞑目了,那根崩紧的弦突然就松了。 她该高兴的不是么?至少她已经出了气,可以叉着腰对着老天爷大笑三声了。可是为什么心里却只觉得难过,比那个人和她说分手的当天还要难过? “假的。”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狐狸,许念白红了眼眶:“我始终是被那个人甩了,被那个人伤害了感情,几年的时光原来竟然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升职了又怎样?就算我把那个人发配到冥王星去又能怎样?我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老子失恋了,老子被人给踹了!” 狐狸笑着拍拍她头:“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头上的触感好温柔,许念白低下头,心里的委屈潮水一样涨满,那条逞强的堤防顷刻间瓦解无踪,一瞬间泪水决堤一样流淌。 肩膀微微抽动,许念白的声音有点含混不清:“狐狸,我哭一会儿行么?” “傻孩子,这个还用问我么?”狐狸宠溺着笑,手抚过她的后脑勺,将她按进自己怀里:“想哭多久都可以。” 像是得了许可般,许念白仿佛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小孩一样,窝在狐狸的胸前,放声大哭。 太阳西斜,天空血红,楼下的街道车马喧嚣,这一栋破旧的小楼好似汪洋中一座小小的孤岛,他和她,只有他和她,静静的相互依偎。有风吹过,吹起狐狸银色的长发,好像鸟儿的翅膀,将许念白轻轻包裹。 ------------ 三十三 心情突然很好,那样温柔的吻和笑容,真的是能让花儿都开了,许念白一路哼着歌坐电梯到了二十七楼,却发现隔壁总经理的办公室门竟然开着。 许念白偷偷探头过去,正好看到夏染秋背对着门口,站在那片巨大的玻璃幕墙后面向外看去,早上的阳光还没有照进来,混沌天光下他纯黑色的背影仿佛丹青中那笔被最浓重的墨,瘦削而锋利。 许念白吞了下口水,喵的,连随便站站都这么有型,还有没有天理了! “许小姐么?请进,正好有事要和你谈。”夏染秋好像背后长了眼一样,没回头就知道她站在身后。 许念白缩了缩脖子,这人的语气深沉严肃,正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难道是要追究她把左尊流放的责任? “那个……夏总来的这么早?同事们还都没来呢。” “我昨天没走。”夏染秋转过身坐下来,一脸的灰白倦色,眼下还有隐隐的青痕。 “哟,通宵啦?夏总我去给你弄被咖啡吧。” 夏染秋本想拒绝,顿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谢谢。” 咖啡醇厚苦香的味道的确会让人精神一振,许念白把咖啡端过去:“夏总你不是身体还没好么怎么就这么拼命,刚出院就熬通宵身体会垮的。” 夏染秋低头轻抿咖啡:“没办法,亲手提拔的特助上班第一天就早退,那些事只能我来做。” 许念白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倒霉催的,这一大早上的没事瞎关心什么啊,把自己带沟里了吧? 嘿嘿笑着坐在办公桌的另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许念白端坐的像是个小学生:“夏总找我有什么事?” 夏染秋抬眼看她,一双眼锐利的和刀子一样:“刚才和你在楼下的,是什么人?” “哈?”许念白心里一突,难道刚才在广场上,他都看到了? “或者说……”夏染秋轻挑嘴角面带讥诮:“是什么东西?” “那个……那个是我表弟啦!”许念白的眼珠不停的转:“小小年纪不学好,弄那么长头发还染成白色,因为要上学嘛,我就和他顺路啦……那个,夏总刚才看到了?” 夏染秋面无表情,咖啡杯“咚”的一声放在桌上,褐色的液体四溅:“我本来以为那个妖物只是潜伏在你家周围……怪不得送你的法器你会不戴,原来你已经被那个妖物迷惑了。” “他没迷惑我啊……”许念白小声的争辩:“而且那天在医院不是还救了您么?” 夏染秋眉毛皱得更紧:“那天你们在一起?” 许念白闭嘴,她发现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家里养着一只妖怪,公司里的老板却是一个除妖师,看起来还挺专业,她心里清楚这种状况迟早会发生,更有可能某次狭路相逢针锋相对然后打个天昏地暗风云变色,这些她都想过,可是她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夹在中间。 “那个妖物现在在哪?”夏染秋失去已快失去耐性,继续追问。 许念白警觉起来:“夏总想干什么?” “当然是收了那只妖!” “别介啊夏总……那个,电影都这么说了,人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妖自然也有好妖和坏妖之别啊,您也别一竿子打翻一船吧?”许念白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说的像是某句电影台词:“再说,我看狐狸也挺好的,这几天也没见过他害过什么人,我也没缺胳膊少腿,前天不是还救了你么,就算除妖师是您的家族事业,咱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赶尽杀绝不是?” “那妖物活了上千年,不知道害死多少人,你才认识他几天就这么维护他?”夏染秋不为所动,面如寒冰:“他幻化人形后的皮囊的确好看,也擅长以色侍人,你是女子,被他迷惑也情有可原。” 许念白被他那句“以色侍人”炸得脑子轰隆一声,早上那个充满情欲的画面不停在她眼前闪现,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恼羞成怒,许念白突然热血上涌,“唬”的一下拍桌子站起来:“我说你们除妖师是不是都这么偏执?不问青红皂白是妖就要杀,谁为妖怪说点好话谁就是被妖怪的美色迷住了?杀人犯还得由法院判了才能执行枪决呢,就连佛家也讲究个众生平等,谁不是血肉之躯?谁没有善恶两面?谁给的你们权利这么生杀予夺?” “你!……”夏染秋气得脸色发白,撑着桌沿站起来,刀子一样锐利的眼睛直视许念白:“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偏执?你又如何断定我不分青红皂白?你逼问我这些的时候,又可曾分了是非黑白?” “我……” 夏染秋不想再听她说话,伸手指向门口:“出去。” 许念白咬住嘴唇,低着头往外一步步蹭,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把老总惹到发飙,看样子今后的日子她甭想好过了。 身后哗啦啦一阵乱响,好像桌上的东西都被扫了下去,许念白偷偷回头,就看到夏染秋慢动作一样一点点的倒了下去。 ------------ 三十四 “夏总?”许念白跑过去,就见夏染秋已经倒在办公桌后面,面色灰败眉头紧皱,想站起来,手撑在地板上却只是徒劳。 许念白蹲在他身旁手足无措:“夏总你你你撑着点,我去叫人。” 夏染秋伸手抓住她,手指冰冷颤抖却依旧用力:“不用,我没事。” 没事?许念白看着他青白脸色简直和死人差不多了,这会叫没事? 夏染秋想起身,手上却没了力气,只好颓然看她:“帮个忙,扶我起来。” 许念白这才敢伸手碰他,手忙脚乱的扶他到旁边的沙发上,谁知道刚直起身体,夏染秋突然一阵呛咳,嘴角又有鲜血流出。 “夏总你又吐血了,我去打急救电话!”一大早上竟然把老总气到吐血,许念白心里苦笑,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许念白!”夏染秋第一次这么叫她全名,语气里竟有无奈祈求:“我没事,你别张扬。” 许念白愣了一下,终于老老实实的坐下来,拿了茶几上的纸抽递给他。 “夏总,那个……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夏染秋用纸巾掩着口,低低的咳,面纸被抽出一张又一张,很快就会被血染红。 许念白看得触目惊心,想了半天,小心试探:“这样了还叫没事……难道……是那个什么家族命运什么的?” 夏染秋面色一凝:“是扬扬告诉你的?” 许念白点头,看来扬扬说的没错,真的有这么回事。 “不用担心,只是上次的伤还没有好而已。”夏染秋斜斜的靠坐在沙发上,面色极倦:“除妖师身有异能,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就是活不过三十五岁么?” 夏染秋挑挑嘴角,脸上表情看不出悲喜:“我有选择么?” 许念白看着他,心里突然发堵。 天生有异能,可以斩妖除魔呼风唤雨,听起来多么的神气。可是却必须要以生命为代价。所谓的家族事业,所谓的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其实就是生来的使命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这个男人英俊聪明目光锐利,就算只是个平凡人,也照样年轻有为做到了S.O的总经理的位置,这该是何等风光的事,可是现在,大限却指日可待。 夏染秋看着她,眼似深潭黑不见底:“怎么,开始同情我了?” 许念白用力摇头:“没有没有。” 夏染秋却笑起来,笑容淡然平和:“其实不怪你,我这样咄咄逼人不近人情,你自然会觉得我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只知杀戮的屠夫。” 听起来这里似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许念白小心的问:“夏总,你和狐狸……认识?” “何止认识!”夏染秋轻咳,缓了一下气息:“我的曾祖父,还有我的父母,都是被他杀死的!” 许念白倒吸一口凉气:狐狸……杀人? 夏染秋冷哼一声:“怎么,不信?” 许念白挣扎的问:“不是说,不是说是全身血液枯竭而死么?” 夏染秋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浮现:“二十年前,我的父母……他们还没到三十五岁,就被那只狐妖杀死了!” “不可能!”许念白有些急, “你说他杀了你的父母……为什么?他杀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你别忘了,那是一只狐妖。”夏染秋看着她的眼睛:“虽然可以幻化出人形,但是他到底是一只野兽,凶残嗜血的野性天生便在他的血液里,而且我的父母都是除妖师,妖怪要杀掉除妖师,需要理由么?” 许念白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闪现出狐狸在花店里捧着那捧薰衣草,满足快乐的像孩子一样的金色眼睛,有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的狐狸,真的会杀人么? 夏染秋体力已经透支,倦的张不开眼,许念白扶他到休息室睡下,自己将他未完的工作全部揽了过来,看合约,开会,和几个副总一起去和客户谈判……忙得连午饭也没时间吃上一口,等到手头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天已经黑了。 楼下的广场已经空无一人,身后的大厦在黑夜中仿佛一座巨大的石碑,冷硬、沉默、毫无生气。夜风凉爽轻柔,许念白心乱如麻,干脆半路下了出租车,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个路口,路灯昏黄一切如常,许念白只觉得两只脚重有千钧,每一步都挪得吃力。 几天之前,就是在这里,那个狐妖仿佛一道白光自黑暗里抓住她的手,带着一步一步走出无边的黑暗,对着她温柔的笑,对她说“这才是乖孩子”,把她带出妖魔险境,而自己去处理一切…… 因为他的出现她的生活突然开始变得跌宕起伏精彩纷呈,就连失恋也没有时间让她自怨自艾。他气她,逗她,等她,和她一起逛街买菜,抱着她让她哭多久都可以,还有今天早上突然的意乱情迷和落在眼睛上的那两个温柔的吻…… 这些,都是迷惑么?她真的已经被迷惑了么? 如果这些都是迷惑的话,那她真的希望被继续迷惑下去。 因为她喜欢。 ------------ 三十五 那栋破败的二层小楼已经遥遥在望,许念白越走越慢寸步难行,最后干脆坐在路边花坛的石阶上,一边拨弄里面的杂草一边叹气。 她到底该信谁? 其实心里明白那个天平已经开始向狐狸那边倾斜,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日,但至少他们也算是共患难同生死过,如果真的如夏染秋所说,他完全可以用他的法术或者迷惑之类的手段得到更好的东西,而不必像现在这样每天还要为她费了不少力气,总之她相信狐狸一定不是那种嗜血嗜杀的野兽,可是—— 夏染秋父母被杀之仇,难道会是平白杜撰出来的么?夏家的男人本来就很难活过三十五岁,所以家人们守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会显得特别珍贵吧,就算真的到了那一天,父亲离开了他至少还有个母亲可以相依为命,可是突然有人将这本来就短暂的珍贵幸福提前结束,夏染秋连母亲都失去了,突然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样刻骨的仇恨,难怪他那么激动。 二十年前……而是年前的夏染秋,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呢…… 放弃已经被她拉扯成斑秃的草皮,许念白捂住脸,现在她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该如何面对狐狸? 胃饿的抽疼,许念白跑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两包方便面,交款的时候犹豫了好久,终究是又拿了两板巧克力才心安,狐狸看到巧克力会很高兴吧。 收银的老板娘找了她一大把零钱,纸币硬币满满塞了一手,许念白一边往外走一边整理着手里一大把的硬币,却还是有几个叮叮当的掉下来,她赶忙蹲下身来捡,那边捡起一枚,手心里又掉下来两枚,弄得她双手不停狼狈不堪,好不容易将脚下的硬币都捡个干净,手忙脚乱的塞进包包,眼角却似乎在台阶下面又扫到一枚。 “竟然滚得这么远……”许念白念叨着走过去要捡,可是下了台阶却愣住了,那个根本不是硬币,而是和硬币光泽差不多的一个指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就应该是那天夜里害狐狸变身室内小喷泉的那个指环,夏染秋送给她的除妖的法器。 那天晚上情况危急,许念白被狐狸伤口不停往外涌的血吓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把戒指摘下来之后顺着窗子扔出去老远,生怕狐狸再受这个影响,本来以为早就被环卫阿姨给扫走了,没想到几天之后竟然骨碌到这里来了。 那戒指非金非铁,昏黄路灯下闪着灰蒙蒙的光泽,许念白低头看着,眼光怎么也无法从它上面离开,鬼使神差一般捡了起来,在掌心里擦了又擦。 “在看什么?” 狐狸从旁边走了出来。 昏黄的路灯投射在地上,仿佛一朵朵金色的花朵,修长的身影在巨大的花朵中穿梭而来,那些重叠的光影在他如玉的脸上温柔交错,一时间就连那一片昏黄的光似乎也亮了起来。 许念白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金色的眼睛里已经能隐隐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样清澈的眼。 “没事没事,刚刚东西掉了。”许念白嘿嘿的笑,不着痕迹的将戒指塞进包包:“你一直在等我?” “你比平时回来的晚。” “是啊是啊,许爷我不是升职了么?又是开会又是谈判的,这叫一个忙啊。”许念白挨在他身旁,将巧克力递给他:“饿了没?我有买泡面,一会回家煮来吃。” 狐狸专心的对付巧克力,脸上全是满足,丝毫不介意他们要吃的是泡面而不是丁骨牛排。 狐狸心情似乎不错,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巧克力,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歪着头看许念白煮面,双脚孩子一样随意的荡着。 许念白隔着袅袅水汽偷偷打量他,高高的个子,却像个少年一样单薄,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可是只一捧薰衣草或者一块巧克力就可以很满足,这样的狐狸,真的会杀人么? “狐狸……”许念白小心试探:“你到底多少岁了?” “开始的日子比较混沌,只知道在自己的洞府里日复一日的修炼。”狐狸用修长手指带动水汽,慢慢点出一副山水画的样子,回答的漫不经心:“修炼人形之后……大约过了八九百年吧。” “那……你一直都这样到处乱跑么?这里呆几年,那里呆几年?” “嗯。”山水画里多了个披着蓑衣的渔翁,在江边小船上垂钓。 “你还记不记得二十年前,你在哪里?” 狐狸手指一滞,那一副山水瞬间被更多的水汽晕成一片:“怎么想起问二十年前的事情?” “唔……我就是随便问问……”许念白不敢看狐狸的眼睛,低下头随手关掉火,却发现自己忘了在面里打鸡蛋。 “法国。” “什么?” “二十年前,我在法国。”狐狸神色如常:“时局混乱战火纷飞,我在法国南部的乡下修炼,大约在那里闭关了一百年。” 狐狸从流理台上跳下来:“可以吃面了么?” 许念白拿着碗筷愣住: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狐狸的话……可以相信么? ------------ 三十六 许念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郁闷过,狐狸和夏染秋,到底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夏染秋那是家仇不共戴天一样的苦大仇深,狐狸这边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闭关修炼的时候应该没功夫杀人玩吧?如果这两个人都没有说谎,那这误会可就大了,偏偏这是二十年前的事,要想找到真相估计很难,两个当事人看起来也没有坐下来谈一谈的闲情逸致,目前看起来这已经成了一个死结,相安无事那是幻想,拼个你死我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她现在却好死不死的夹在中间。 跑到网上刷了一个小时的论坛,平日里那些让她笑到捶桌子的八卦今天竟然全都没了兴致,干脆爬到床上开始瞪天花板。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要有好人坏人之分,为什么要有警察和小偷,为什么有了妖怪就要有除妖师……?鸟儿可以落在狮子的头顶上,狐狸和夏染秋,也应该有方法和平相处吧?可是这仇恨,到底要如何消除呢? 许念白心里烦乱,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不行不行,她憋不下去了,她要问清楚狐狸二十年前到底有没有杀害夏染秋的父母,夏染秋的这笔帐到底要不要算在他的身上,不然她真的睡不着。 从房间冲出来,许念白就听见一声尖啸。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在楼下的客厅里乱窜,横冲直撞的把客厅弄得乱七八糟,狐狸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右手指尖上一根发光的银线一直连在那个黑乎乎的东西身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它不停挣扎着想逃脱,却每次都被那条银线拉回来。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个老鼠,嘴上却长出两只獠牙,脸上却只长着一只眼睛,足有一只狗那么大,拖在地上的尾巴粗壮有力,逃窜间撞到桌子,险些将桌子弄翻。 “这是什么东西!”那东西虽然远看黑乎乎的,可是距离近了看却说不出的狰狞丑陋,许念白楼梯下到一半不敢下了,抱着楼梯扶手不敢动弹,直欲作呕。 “魈鼠。”狐狸轻轻动了下手指,银线慢慢缩短,将那个已经逃窜到角落的东西又拉了回来:“平时专门啃食动物的尸体,吸收它们的怨灵,是个狡诈凶残的妖魔。” 许念白本来又下了一层台阶,听到这话脚又缩了回去:“你从哪弄来的?” 手指微动,指尖的银线又缩短了几分,魈鼠尖啸着在他脚下挣扎:“面不够吃。” “啥?”许念白没听明白。 “我没吃饱呀,所以才把这个放进来。” 许念白瞪着狐狸,吞了下口水:“你你你不会是要……吃这个吧?” “是呀,”狐狸满意的看着那黑乎乎的魈鼠在屋子里横冲直撞:“看起来很肥美呢。” 许念白刚想张口说话,那黑色魈鼠仿佛看出了她的惧怕,竟拼了命的向她这边冲撞过来,力气之大竟然挣脱了银线,眼看就要窜上台阶咬住她脚踝。 “啊————————”许念白吓得要死惊声尖叫,想往后退却忘了后面是台阶,脚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眼看那长着獠牙的独眼魈鼠向自己扑过来,许念白干脆缩住脚闭上眼睛。 疼痛没有如期而来,脚下却有个叫声比她的尖叫更加惨烈,许念白张开眼睛,只见五根银丝已经牢牢将那魈鼠缠住,仿佛最具韧性的铁线,将魈鼠越缠越紧,慢慢勒进它的身体里,最后“噗”的一声化作一团黑灰,落在她的脚边。 银丝慢慢缩短,最后在狐狸的右手指尖消失不见,狐狸脸色煞白,跑过去蹲在她旁边:“念白,它有没有咬到你?” 许念白心脏狂跳,仿佛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见狐狸过来,顿时心头火起:“滚开!还吃老鼠……你许爷我差点就被你弄进来的老鼠给吃了!” 见许念白身上无伤,狐狸放下心来,口中仍然不停抱歉。 许念白还没消气,站起来对着他吼:“你他妈的要是再敢放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老子把你的皮扒了做成围脖!” 狐狸却被她的模样逗笑:“好,下回不敢了。” 许念白没想到他竟然应的这么痛快,愣了一下,也不好再发脾气,只好讪讪的问:“那个真的是你弄来当宵夜的?” “结界有漏洞,那个东西是从那个缝隙挤进来,被我抓到的。” “噶?你不是说你要吃么?” 狐狸撇嘴:“我才不吃这么丑的东西。” 许念白心里一动,张口问道:“那如果不丑,你会不会吃?” 狐狸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会吧。” 许念白张口结舌。 狐狸继续认真的说:“其实我在开玩笑。” 许念白:“……” 许念白点头回到房间,关门,开灯,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脑子里浮现出狐狸将那魈鼠生吞活剥的血腥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狐狸……真的会吃那些妖魔么?如果可以随意将妖魔生吞,那杀一两个人,也是有可能的吧?可是……她真的很不愿意相信。 将头埋进被子里,许念白深深叹气,事实再一次提醒她楼下那个魅惑众生的家伙其实是一个妖怪,运气不好的话也许还是个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妖怪。到现在她好像仍然看不清狐狸,今天之前她一直觉得她看清楚了,虽然有点孤傲有点自恋有点腹黑,但是却又很温柔很有风度有的时候还有些孩子气,可是却突然有一个人以受害者的身份出来告诉她,这些都是假象都是迷惑,他生性残忍嗜血杀了许多的人……其实刚才狐狸白着一张脸紧张的问她有没有被咬伤的时候她挺感动的,那样的关切和紧张不可能作假,看着他见她没受伤后那样安心微笑的样子,心里突然就又暖又软,酝酿了一晚上憋了一肚子的逼问竟然一个字也问不出来。许念白再次叹气,算了,下回再说吧。 毕竟夏染秋那个除妖师虽然看起来很专业,可是到底是个人类,那身板连她都能把他气的吐血,要是对上狐狸这个千年道行的妖怪,还不一定会什么样呢;狐狸虽然是个妖怪,但是那腰上的伤已经折腾了他好几回,要是真打一架估计也够呛,为今之计,只能是保持现状吧。只要不让他们见面,不让他们打起来,能拖一阵就拖一阵,不然只有两败俱伤的份。 ------------ 三十七 这一夜许念白又没睡好,梦里狐狸和夏染秋化身成超级赛亚人对打,冲击波满天飞,一直乒乒乓乓打到地球爆炸。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还没亮,床头那只招财猫显示现在是早上五点十分,许念白已经没了睡意,索性爬起来整理房间,下楼却发现狐狸竟然没在楼下。 找了一圈,厨房浴室楼顶都没见他的影子,许念白抓了抓头发,奇怪,这个狐狸平时都是窝在沙发上,要么睡觉要么看电视,怎么今天会一大早就出门? 房子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许念白心里发空,竟然有些怕。这么多年父母一直在国外工作,外婆也已经去世多年,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自已一个人写作业,上下学。很早就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父母偶尔回来,也会对他们这么早就自立的女儿赞不绝口。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里有个洞,那个洞很深,一敲就会有空空的回响。洞里面住着一个虫子,每天都在咯吱咯吱的啃食着她的心,于是洞越来越深,心越来越空。 那条虫,叫做寂寞。 狐狸……会不会就此离开,不再回来? 许念白跪在客厅,一点一点用抹布擦着地板,破旧的地板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和腐朽的味道,早已不见光泽,她却依然用力。 擦到一半的时候,许念白直起腰缓口气。静静的跪坐在地上,眼光慢慢打量每个她可以看到的地板,双耳被寂静灌满,她听不到一点声音。厨房的锅子还没有刷,放在水槽里,只露出一个锅沿,她的包包和外套随意的仍在沙发上,旁边放着她的手机,鞋子被她随意的甩在门口,有一只鞋还歪着,鞋架完全成了摆设……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用七百五十块钱买了一只狐狸,这只狐狸突然变成了人形,美丽妖魅银发金眸,她给他买衣服做饭治伤,他陪她说话逗她开心从妖魔包围中救她安慰她,几天的时间里生生死死险象环生…… 到了今天早上,梦醒了。 没有狐狸,没有妖魔,房间里没有留下他的任何痕迹,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丝毫的羁绊,他只是一个过客一样的存在。仿佛她只是去看了一场电影,那些美好的温暖的神奇的幻影,让她傻傻的跟着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赞叹,等到曲终人散,终究是各回各家两手空空,他随时拍拍手就可以转身走,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也许对他来说,她什么都不是…… 站起身,将额前的头发拢到耳后,许念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走了再不回来,那就走了吧。这个人的存在太过神奇,既然不能掌控不能影响,就不如放开心放开手,她的日子只是回到正轨,每日两点一线,平淡如常。关于他的一切,她只能当作一场华丽的梦境。 洗漱收拾完毕,许念白叉着腰看了一眼已经被她收拾整齐的房子,转身出门。 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发现门把手竟然自己转动起来,然后门被打开,外面的阳光水一样从门缝里倾泻进来,外面的人没发现她站在门口,许念白的鼻子直接撞到了来人的胸膛上。 “呀……”许念白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抬眼看去:“狐狸?” 狐狸从门外走进来,带着一身早上清凉的空气:“早,我撞疼你了?” 许念白捂着鼻子看着他,白衬衫牛仔裤,银发扎成了马尾,因为没戴棒球帽,可以看到他光洁的额头和飞扬的眉角。 鼻子好酸,酸得眼泪不停在眼眶中打转,许念白捂着鼻子鼻子不敢说话,只是努力张大眼看着他。 “真的很疼么?”狐狸低头,额头已经快抵上她的额头:“鼻子不会撞扁了吧?” “你去哪儿了?” 许念白往后退了一步,不敢看他的眼睛,语气里却多了藏不住的委屈。 “出去逛一逛而已啊。”狐狸笑得眉眼弯弯,将她捂着鼻子的手拍掉,自己帮她轻轻揉起鼻子来:“怎么,怕我不回来了?” “没有!”许念白扭过脸去,却忘了自己的鼻子还被人家捏着,只好又乖乖转过来,眼眶里温热的液体没把持住,终于还是落在他手上。 “被撞的这么疼?”狐狸微微皱眉,探过脸小心的看。 他距离她这么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青草和露珠的清新味道,金色的双瞳里是一片纯澈关怀,许念白鼻子上的酸楚一下子传到心里去,仰起脸狠狠的吻住他。 仍然是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许念白眼里的泪突然就止不住,一滴一滴滑进她的唇角,有着淡淡的涩。 没有冲动,没有意乱情迷,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迷惑,此刻的许念白心中一片澄明:“狐狸……不,初寒,我喜欢你。” ------------ 三十八 开会。 一整天都在开会。 汇总信息,计算成本,分配任务,……许念白的脑子里装了一堆一堆各种数据。今天真是稀奇,她的脑子空前的好用,每个细节每个步骤每个数据,只要她看过一遍的不用重新查阅竟然全部都记得,思路明晰直觉准确,成为特助之后的第一次高层会议,除了销售部的经理对她发配了他的助手这件事仍然心存不满之外所有的部门经理都对她刮目相看,连对工作一向严谨的夏染秋对她的表现也非常满意,许念白一脸矜持端庄,职业微笑滴水不漏,仿佛这一切的胸有成竹都是她下了苦功之后的成果,只有老天爷和她自己才晓得其实是她今天脑子突然间歇性抽风。 嗯,用苏锦的说法是,许念白今天大脑被开光了。 会议一直开到下午,连午饭都是夏总叫的披萨大家一边吃一边脑力激荡,每个人都绞尽脑汁累的人仰马翻,许念白仍然气定神闲精力充沛,连下午最困的时候居然都两眼发光,弄得苏锦直好奇,隔着一张会议桌给许念白发短信:“你丫嗑药了还是打鸡血了?这么亢奋!” 许念白看着短信嘿嘿的笑,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按在胸前,那里挂着一颗珠子,是今天早上出门之前狐狸送给她的,小小的一颗,说不出是什么质料,半透明的珠子里似乎总有华光流动,隔着衣料,她仍然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奇异的清凉触感,让她的心空前的安定清明。 见她没回消息,苏锦也不恼,慢悠悠的又发了一条:“瞧你那德行,又看上谁家的倒霉孩子了吧?笑得一脸*。下班别走啊,我有事情告诉你。大事。” 大事?许念白看看短信又抬头看了看苏锦,这女人一脸正经专心开会一副大尾巴狼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刚是她在短信里骂她笑得*,许念白回了条短信过去:“什么大事啊?姐姐您给我个提示?” 这回轮到苏锦不回短信了,只是特暧昧的笑着看她一眼,然后接着专心开会。 挨到下午六点半,工作狂夏染秋终于宣布散会,会议室里一下子哀鸿遍野,每个人都晃动着僵硬的脖子摇摇晃晃的走出会议室。 苏锦坐在位置上没有动,许念白说好要等她,自然也不急。待人走的差不多,苏锦突然叫住起身准备离开的夏染秋:“夏总请留步,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谈一下。” 夏染秋有些意外,但仍旧点头坐了回去。 许念白比他更意外:不是说有事和她说么?怎么又扯到夏染秋身上了?到底什么事啊这…… 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许念白看着苏锦,苏锦看着夏染秋,夏染秋低头揉着眉心,会议室里一下子静悄悄的。苏锦向许念白递了个“等着看好戏吧”的眼神,直接向夏染秋开炮:“夏总,我想和你说一些私事。” 夏染秋抬头微笑:“既然是私事,就不要叫我夏总了,叫我名字就好。” “好呀,夏染秋。”苏锦大方的直呼其名,从善如流的态度吓了许念白一跳:“我能请你一起吃饭么?” “应该是我请客才对,开了一天的会,大家累坏了。”夏染秋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苏锦要和他谈的竟然是这个,这女子目光直接大胆,竟敢无遮无拦的直对上他的眼,这样的自信他已很少在寻常女子身上看到:“麻烦苏小姐去把刚刚散了的同事叫回来吧,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我请客。” 苏锦一直是站在他面前的,所以有些居高临下,此刻她微微歪着头,秀美卷发垂在脸侧,平时的爽利干练竟也平添了些许的娇媚。 “首先,既然现在是下班时间,你让我叫你夏染秋,那么也请你叫我苏锦吧;”她笑起来,鼻子微微皱着,看起来更加娇俏可爱:“然后,是我请客还是你请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今天的晚餐只有我们两个人。” 什么?许念白差点叫出声来,在旁边使劲的瞪她:只有你们两个人,那你叫我留下来干什么的? 好像接收到许念白杀人的目光,苏锦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随即那双眼又牢牢的盯准夏染秋:“许特助是我的闺蜜,她是我叫来帮我壮胆的。” 壮胆?许念白越来越糊涂,看苏锦这越战越勇的样子,不像是需要壮胆的啊。 夏染秋显然也是一头雾水:“苏小姐,你这是……?” “叫我苏锦。”苏锦又笑起来,“昨天我听念白和我说,扬扬不是你的女朋友。” 夏染秋点头:“嗯,大家都误会了。” 许念白有点炸毛,这是什么闺蜜啊这,还带当着人家的面出卖人的,在老总面前又不好发作,只要用力的瞪过去瞪过去瞪过去! 苏锦完全没在意许念白哀怨的眼神,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一字一字的对他说:“所以,夏染秋,我,苏锦,从今天开始要追求你,我会努力,直到让你成为我的男朋友。” ------------ 三十九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而诡异的沉默,许念白瞠目结舌的看着苏锦,苏锦笑眯眯的看着夏染秋,夏染秋看着苏锦,淡淡的目光里藏着点哭笑不得和……茫然。 苏锦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映,也不着急:“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这只是我的表白,告诉你我想追求你,成为你的女朋友,仅此而已。” 夏染秋似乎已经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常态:“我了解。作为同事,我无权干涉你的感情问题,作为你的上司,工作之外的私事只要不会对工作造成影响,我自然也不会反对,所以……” 两个女人巴巴的看着夏染秋的嘴一张一合,等着他说出最后的答案,谁知道关键时刻却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 夏染秋拿出手机看了看,眉毛微皱,抬头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现场两位只好点头,看着他消瘦背影急急走出会议室。 趁着夏染秋不在,许念白伸手狠狠拧了苏锦一把:“行啊你,出息了是吧,找老总当面表白!” 苏锦仰着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故意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欠扁德行:“不是你和我说他和那个扬扬不是男女朋友么?有机会我干嘛不上?” 许念白斜眼看她:“不是吧你,怎么听起来像蓄谋已久了似的。” “本来就是啊,这么优质的男人,老娘对他觊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那是懒得做那第三只脚,现在知道人家是清白单身,这个时候不上,什么时候上?” 许念白笑起来,用手肘顶了顶她的好友:“真行,有你的!” 不管这次的表白结果到底如何,许念白都替她的好友高兴,从大一开始两个人就一见如故,苏锦从来都对她很好,什么事都让着她照顾她,虽然也陪她一起花痴帅哥帮她追求左尊,但是这四年来从来没见过她对哪个男人真正动心过,毕业后就更不用提了,工作起来不要命一样,虽然两个人同时进的公司,可是两年下来她已经做到比自己高一级的位置。本来以为苏锦这女人会一直走女强人路线走到底,没想到这回总算动了凡心了。 可是……许念白心里一动,不行。这个夏染秋最多活不过三十五岁,所以当初才不肯接受扬扬的感情,如果这个所谓的家族诅咒是真的,那过不了几年他就得去见上帝了,到时候,苏锦该怎么办? 谈恋爱她自然不反对,但是如果苏锦真的动了真情,这可就是一个大火坑啊! 刚要和苏锦说,夏染秋打完电话走了进来,脸色严峻,一双眼冷的像能凝出冰来。 “苏小姐,抱歉,我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一下,今天不能请你吃饭了,改天吧,好么?” 苏锦笑着点头。 夏染秋转头看着许念白,眼神更冷:“许念白,你跟我来。” 现在是什么状况?许念白坐在夏染秋的宝马车上,看着旁边的夏染秋一言不发的开车。苏锦请吃饭他不去,却黑着一张脸把她拉走,一路上一言不发,气压低得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夏总。”许念白吞了口吐沫:“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医学院。” “哈?去医学院做什么?” 夏染秋不答反问:“你朋友的事,你怎么看?” “唔……她想谈恋爱了,这是好事。” “和我谈恋爱,也算是好事?”夏染秋看她一眼,脸上阴霾还在:“你该知道我的状况。” 许念白低下头,她当然知道这人没几年活头了,可是这话该怎么和苏锦说呢?什么妖怪啊除妖师啊家族诅咒啊……这种借口,那女人一定会拿《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砸她的头。 “反正我时日无多,也不介意游戏人间,不过游戏到你的好朋友身上,你会袖手旁观?” “不会。”许念白偷偷的瞪他一眼,这人今天说话怎么怎么奇怪,刻薄得紧。 下了立交,绕了一个广场,夏染秋直接开进了医科大学的正门,天已经黑的差不多,操场上仍然有几个男生在踢足球,宝马车大摇大摆的从操场中间驶过,将嫩绿草坪碾出两条长长的印子,许念白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几个男生对着车子竖起了中指。 车子没有在神气干净的教学楼前停留,而是绕了过去,停在了后院一排小平房前面的空场上。 这一排平房是木砖结构,外面抹着水泥,墙裙上还有马赛克,看起来笨拙而结实,门口亮着一盏白炽灯,灯下还有几个飞蛾在不停的转来转去,整幅画面到有点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安详宁静的味道。 夏染秋下车,直奔门口走过去,他走的很快,许念白要小跑才能跟上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原来门口坐着个人。 这人穿着半旧的牛仔裤和白大褂,很随意的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正低着头对付一碗泡面,看到他们来了,也不抬头,只是随意的招招手,口齿含混不清:“等会儿,等我吃完再说。” 夏染秋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人吃面,许念白这才发现这个坐在门口的竟然是个女人。短发微微凌乱,松垮的白大褂里面是件V领的T恤,袖子向上挽着,露出白玉一样的手腕,看起来应该是个很纤细的女子,却很是不修边幅,白大褂上有几处污痕,牛仔裤上破了好几个洞,就这么叉着腿端着面吃得哗啦作响。 大约过了五分钟,等到她把面碗里的汤全喝个精光,才终于满意的擦擦嘴站起来,扬起眉毛对着夏染秋笑:“哟,大忙人,可有好久没来了呢!” ------------ 四十 真漂亮!看到她的脸,许念白心里不停赞叹,这样精致的五官和飞扬的眉角,配上那蓬松的短发和松垮的白大褂,倒别有一种张扬逼人的艳。 夏染秋没说话,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皱着眉看她,好像心存戒备。 这个女子却好像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看到旁边的许念白,好看的眉毛又扬了扬:“哟,今天居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个是你的女朋友?” 许念白连忙解释:“不,我是夏总的助理,我叫许念白。” “我姓朱。”她伸出手来,黑亮的眼睛看起来神采飞扬:“我们好像差不多大,叫我阿朱就好了。” 许念白和她握手,这个阿朱看起来直爽率性,让她一下子放松了好多。但是夏染秋明显不这么想,他依然冷冷的站在旁边,直到两个女人介绍完了,才再次开口:“你让我看的东西呢?” 阿朱嘻嘻的笑,抬手摸上他的脸:“急什么,死人又跑不了。” 啪嗒。许念白的下巴差点就掉在地上了。现在任何语言也无法形容她现在有多么多么多么的惊讶。 她的处变不惊酷到人神共愤的老总黑着脸带她到这里来竟然是要看一个死人,眼前这个看起来笑眯眯的纤细女子竟然敢摸她老总的脸,最最最要命的是,她的老总,竟然就这么面无表情的乖乖让她摸! 许念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叫阿朱的女子,真是太太太太神奇了! 阿朱显然已经看出许念白的惊讶,好心的解释道:“既然我们的大忙人肯带你过来,那么许小姐应该知道这家伙的第二职业了?” 许念白点头。 “除妖师想要除妖自然要有关于妖怪的消息来源,我这里碰巧可以收集到一些线索,所以我和你们夏总是合作了很长时间的老朋友了。”阿朱似笑非笑的看了夏染秋一眼,又继续道:“顺便,我还是他的私人医生,负责研究他们家那个奇怪的诅咒,好让他别死那么早。” “说够了么?”夏染秋突然开口,显然不想阿朱继续啰嗦下去。 “说够了。”阿朱聪明的从善如流,从口袋里拿出一片口香糖嚼了起来:“跟我来吧。” 原来这一排平房并不像许念白想的那么一目了然,阿朱领着他们进去后,没有走进任何房间,而是带着他们走进了地下室里。 空气里到处都是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里面光线很足,只是这灯光蓝盈盈的,照的屋子里一片阴冷。 穿过几个隔间,他们来到一间解剖实验室,白晃晃的日光灯下一个解剖台横在房间正中,白布下一个人形的轮廓凸显,想来应该是阿朱所说的那具尸体。 许念白有点怕。 当年外婆去世,她还懵懂无知,家里的亲戚护着她,怕她害怕,只让她在遗体告别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外婆,所以现在,她应该算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尸。 屋子里冷光森然,许念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夏染秋错步挡在许念白身前,抬手揭开了白布。 一具少女的尸体裸露在空气之中。女孩的尸体一丝不挂,身上的皮肤还没有失去光泽,看起来仍有弹性,刚刚发育的胸部小巧圆润,有着美好的弧度,大约是昭示着自己的死不瞑目,女孩的嘴巴微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来,眼睛也张得大大的,扩散了的瞳孔显得黑而幽深,似乎在用力的瞪着你。 许念白以手掩口,这女孩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是谁这么残忍,竟然会杀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 夏染秋面无表情:“怎么死的?” 阿朱靠在洗手池边,嚼着口香糖慢悠悠的道:“你猜猜看?” 夏染秋不和她废话,熟练的捡起旁边的医用手套带上,果真开始检查起尸体来。 看着夏染秋轻车熟路无动于衷的摆弄一具少女*的尸体,心里一阵阵的别扭。大约过了十分钟,夏染秋脱下医用手套。 “有什么看法?”阿朱挑眉问道,顺便把口香糖黏在了洗手池边上。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脖子上没有勒痕,可是尸体腿上有一些尿液残留,说明在死前她的括张肌失灵,小便失禁。这么看起来死者应该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应该是恐惧过度心脏麻痹而死的。” 阿朱嘿嘿的笑:“分析得有理有据嘛,可惜是错的。” “你看到的的确都是真的,可惜有些本末倒置了。” 夏染秋挑眉,阿朱继续道:“死者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导致了小便失禁没错,可是死因却不是在这里。” “那是什么?” “失血性休克。”阿朱目光灼灼,看着夏染秋一字一字的道:“你没发现死者的皮肤白得过分么?她的身体里一滴血也没有,是全身血液干枯而死。” ------------ 四十一 夏染秋变了脸色,似乎忍着什么:“死者是被什么杀死的?” 阿朱耸肩:“如果是人类,那凶手至少要懂得简单的解剖学知识,用硬膜针加一个简单的水泵就可以把死者身体里的血液排干,可是我检查了死者身上的所有位置,包括头发里面和大腿内侧,一个针孔都没有……” “会不会……是吸血鬼?”许念白插嘴。 阿朱被她逗笑:“许同学电影看的不够多哦,被吸血鬼干掉的人脖子上该有牙印才对吧?” 于是许念白决定闭嘴。 夏染秋脸色发白眼睛发亮:“你想说什么?” “两个推论:一,死者是被一个法力高超的妖怪所杀;二,死者有和你一样的遗传病——或者说,家族诅咒;当然如果把两个可能中和一下,结论就更有趣。”阿朱似乎对夏染秋此刻的表情很满意,慢慢欺过身来,一只手按在他心口,仰头看着他:“那就是……所谓的家族诅咒根本就不存在,而是有一个法力高超的妖怪缠了你们家几百年,每个夏家的男人活到三十多岁的时候,就会喝光他们身上的血。” 夏染秋有一瞬间的失神,阿朱却趁这个机会抓着他的衣领,抬脸用力吻上了他的唇。 许念白瞬间石化!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着阿朱和夏染秋两个人在她面前法式热吻,其热缠绵悱恻度简直让人热血贲张。 大约过了一分钟,夏染秋轻轻推开她,语气无奈:“闹够了,阿朱。” 阿朱笑嘻嘻的退开,按在他心口的手也拿了下来,语气轻佻随意:“真是的,每次接吻你的心跳都没超过九十过,我还以为这次会不一样呢。” 每每每……每次? 阿朱终于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受到惊吓的观众,转过头对她眨眼睛:“吓着你了吧?没事,我和他逗着玩呢。” 许念白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幻听,因为她实在不敢相信,她伟大的老总,竟然被这个叫阿朱的女的给耍流氓了,而且还被耍了很多次! 回来的时候老天突然开始下雨,空气变得阴冷潮湿。许念白仍然对刚刚看到的吻戏心有余悸,坐在车里发呆,刚才阿朱的话对夏染秋很是震动,也独自想着心事,车里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夏染秋突然开口:“关于刚才阿朱说的,你怎么看?” “噶?哦……如果真的是妖怪作祟,不是家族诅咒,那就说明有解决办法,是件好事。” 夏染秋转头看她:“就这么多?” 许念白目视前方:“嗯,就这么多。” 夏染秋干脆换个问题:“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那只狐妖都在做什么,你知道么?” 许念白心里突的一下,抬头瞪着夏染秋:“你怀疑是他干的?” 夏染秋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出了她的心虚:“他杀了我的曾祖父和我的父母。如果真的有个妖怪几百年来都缠着我们夏家,那么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他。” 许念白突然心头火起:“你凭什么这么武断把所有罪责都归咎在他身上?除了这个推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个吸血妖怪就是他?况且这个所谓的吸血妖怪还只是你们的推论!”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夏染秋要说的话,他接起电话,眼睛看着许念白,脸色更加的难看。 挂断电话,夏染秋皱眉看着许念白:“那个女孩的身份已经查明,光明中学高二女生。” 夏染秋顿了一下,继续道:“家就在你家附近。” 许念白当即就炸毛了:“那又怎么样?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夏染秋仍旧不紧不慢的开着车,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那只狐妖都在做什么,你都知道么?” “停车!”许念白怒不可遏,在他耳边尖叫。 夏染秋吓了一跳,猛踩刹车:“你做什么?” 许念白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开门下车,高跟鞋重重踏在地上,激起一片水花。 夏染秋摇下车窗,将车速降到每小时五公里,跟在她旁边:“快上车,你没带伞,让我送你回家。” 许念白不理他。 夏染秋继续喊:“别任性,你会感冒,上车。” 许念白忍无可忍,对着车内大吼:“滚开!老子才不坐偏执狂的车子!” 夏染秋的耐性终于被磨光,声音也提了上来:“你为什么非要护着一只妖怪,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宁可相信一只妖怪也不肯信我么?” “老子高兴!”许念白的声音尖利,几乎是在嘶喊:“在我面前他从没做过一件害人的事,老子就要护着他,你能把我怎样?” 夏染秋不说话,瞪着她。 许念白也用力的瞪回去。 “不可理喻。”冷冰冰的吐出这几个字,夏染秋摇上车窗,狠踩油门,车子在许念白面前溅起一片水花,扬长而去。 ------------ 四十二 雨下的不小,只这一会工夫就被浇了个透,许念白打不到车,只好冒着雨往前走。冰凉凉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领子里,冻得她不停发抖。那雨水似乎流进她的心里,让她从里到外都感觉冰凉冰凉的。 那人说,是狐狸杀了他的家人。 那人说,是狐狸杀了那个像花儿一样刚刚绽放的少女。 那人说,是狐狸缠着他的家族,几百年来暗自吸食他们的鲜血。 他们怎么可以不相信他,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许念白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雨水冲刷干净,只能无力的蹲在路边,看着路上的车子一辆一辆在自己眼前飞驰而过。 狐狸,狐狸。 对她那么好的狐狸,真的会是吸人鲜血的妖怪么?许念白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的埋进去。 她怎么可以怀疑他,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可是她也不该怀疑他才对啊…… 可是可是,今天早上他的确出门了,他到底去了哪里?该死的他为什么偏要在那个时候出去!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相信他,可是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虽然小却清晰的不停在说,他今天早上出门了,那个吸血妖怪很可能是他! 她该怎么办…… 身后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念白,怎么在这里?” 清朗低醇的可以用来酿酒一样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温暖。 是狐狸。 许念白抬起头,雨滴不停落在她的眼睛上,刺得她生生的疼。 仍然是干净得一塌糊涂的白衬衣牛仔裤,银色长发包裹着他略微单薄的肩膀,精致的面容,金色的双瞳,有着宠溺的温柔。他就那么站着,歪着头看着她,手臂上挎着她的外套,没有打伞,身上却仍旧干爽,那雨幕似乎长了眼,一滴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连鞋子和裤脚上都干爽无比。 许念白蹲在那里扬起头看他,脸上一片湿濡:“狐狸,你是来接我的么?” “傻孩子,下雨了呢。”狐狸将手上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回家吧,这样会生病的。” 许念白点点头,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低着头慢慢的走在他身边。 冰冷的雨滴不再落到她的身上,从心底向外的温暖扩散到全身,许念白轻轻的叹气,真是要命,不管自己如何惊悸烦乱,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她就会觉得安宁平静,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要管,只想一直一直这样走下去。 “狐狸。” “嗯?”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 “看电视,睡觉。” “只是这样?” “这样已经足够我忙,太久没在人世行走,好多东西我已经不熟悉,电视教会我好多。” “是么?那你学会了什么?”许念白突然有了兴致。 狐狸略微沉吟了一下:“比如……股票不要买中石油,武器已经有了叫原子弹的东西,人民币与美元的汇率已经降到了七块多。” “哇咧,狐狸,你已经是大半个人类了。” 狐狸面无表情:“是么?你不知道吧,客厅里的电视机,我已经反复拆装了三次。” 许念白:“……” ------------ 四十三 半夜一点,许念白头痛得厉害,嗓子干的简直要冒烟,干脆爬起来找水喝。 狐狸仍在楼下看电视,电视的光影将他的脸映出变换的光影,听到许念白下楼,抬起头来:“怎么还不睡?” 许念白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对狐狸的问话也迷迷糊糊答非所问:“狐狸,你把头发扎起来好不好?大半夜的,你的头发这么长这么白,还这么披散着,简直像要闹鬼了……” 狐狸动了动手指,客厅的灯光立即亮了起来,许念白有些不适应突然的光亮,眯着眼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的去厨房找水喝。 狐狸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许念白倒了一大杯的冰水,咕咚咚的灌下去,喉咙终于好了许多:“我口渴,下来喝水。” 狐狸已经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伸手探她额头,滚烫。 “你生病了。” “是么?”许念白仍然迷迷糊糊,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还好吧,只是头有点疼。” “真是病糊涂了,你的手也一样热,自然会觉得很好。” 狐狸笑着把她的手拿下来:“药在哪里,我去拿给你吃。” 许念白扁扁嘴:“我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 “嗯,我才不说。”许念白烧得晕晕乎乎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往他身上靠:“药那么苦,我不吃药。” 狐狸被她逗笑了,原来许念白女王居然还有害怕的东西:“那我找糖衣片给你吃,好不好?” “不好!糖衣片也是药,我就是不吃就是不吃!” “好,不吃就不吃,我们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倒点热水喝,总可以吧?” 许念白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狐狸只觉得好笑,这个女子平时神气活现凶悍得很,怎么一生病就任性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扶着她到客厅里坐下,又将旁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狐狸到厨房里去烧水,看着许念白窝在沙发上,一边捧着沉甸甸的脑袋一边看电视,晃眼灯光下她缩成一团的身子看起来小小的,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彪悍模样早就不见,这样的反差反倒让人更加的想去……怜惜。 等到狐狸把水端过来,许念白已经快睡着了,脑袋瓜顶在膝盖上,不住的点头。 “念白,还喝水么?” “嗯……”许念白迷糊的应着,根本不知道狐狸说的是什么。 狐狸没办法,扶着她喂了几口,她便侧头不肯再喝了,只是一个劲的往他怀里蹭,嘴里嘟囔着:“狐狸,你身上好舒服,让我靠一下……” “这里凉,你乖乖上楼去睡……”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反应,显然已经睡着了。 狐狸没法,只好抱她上楼,把她放到床上再盖好被子。 谁知他刚要离开,转身又跌坐了回来,许念白手里拉扯着他的一缕头发,怎么也不肯松开,狐狸低声哄了几次,这女人吭吭唧唧,反倒把头发攥得更紧,弄得他哭笑不得,索性干脆躺在她旁边。 许念白身上滚烫,呼出的气呵在他耳边,竟也是烫的。 狐狸皱眉,又抬手探她额头,这个女子真是让人担心,不肯告诉他药在哪里,又扯着他的头发不让他走,见她挂在颈间的那颗珠子滑落出来,狐狸长长叹气,伸手握住那颗珠子,慢慢发力。 银色的光芒缓缓从他的指缝中扩散开来,温和的包裹住许念白的身体,昏暗的房间里顿时被银光照得异常明亮。睡梦中的许念白只觉得自己燥热沉重的身体里正慢慢注入一种奇异清凉的力量,很轻松,很舒服,仿佛自己睡在柔软的云彩上。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向狐狸的方向又挪了挪,睡的更沉了。 ------------ 四十四 许念白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趴在床上连眼睛都舍不得睁开,挣扎了好久终于想起今天是休息日,于是欢快的抱住被子继续睡…… 可是今天的被子似乎不够舒服,好像……有点硬? 许念白摸了摸,果然不像被子,难道…… 张眼,她就看到了,一颗纽扣。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颗纽扣是狐狸的衬衫上的。如果按这么推论的话…… 许念白将身体往后撤,终于将焦距调准。 狐狸在她的床上没错,而且她还特没出息的双手抱着人家的*,树袋熊一样攀在他身上。 真是要命,居然又丢脸了。 许念白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撤下来,谁知这么一乱动,狐狸醒了。 “早。” “那个……早。”许念白心脏狂跳,有一只手压在他腰下,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狐狸看她越来越红的脸觉得好玩,故意不动弹,反而抬手探她额头:“很好,退烧了。” “噶?我昨天有发烧?” “嗯,身上很烫,还不肯吃药……还拉着我的头发不让我走。” 许念白听着,脸埋得越来越低,恨不得随便找个缝让她钻进去,没想到昨天竟然会那么没出息,她许爷的一世英名就因为这一时烧糊涂给毁了! 狐狸继续逗她:“怎么今天不问我昨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许念白小声嘟囔着,声音比蚊子还小:“我不都发烧了么?还能干出什么事来啊……”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许念白暗骂自己。前几天没明白自己怎么回事的时候,还色胆包天的敢对狐狸动手动脚,甚至还豪放的骑到人家身上去又亲又啃,现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了,却反倒畏手畏脚得像个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到现在连看都不好意思看人家一眼。 “那个,你能不能动一下,我手压住了……”许念白低着头,恨不得天上下来一道闪电把她劈到爪哇国去。 狐狸终于不再难为她,挪动了一下身体,将她的手解放出来。 许念白终于脱身,脸红的要死,下了床直奔洗手间刷牙洗脸,只希望等她出来的时候,那个家伙已经到楼下坐着了。 为了拖延时间,她还故意把洗澡的时间加长了,谁知大半个小时后她从里面出来,狐狸竟然还赖在床上。 许念白整理了一下心情,过去拍了拍枕头:“差不多起了吧,你许爷的房间不流行赖床,要睡到楼下沙发上睡去。” 狐狸没动,被单下面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小猫一样。 “怎么,又睡着啦?”许念白矮下身体,低头看着他。 狐狸张开眼,金色的眼瞳里有清澈水光:“累,不想动。” “怎么了怎么了?被我传染啦?” 伸手摸他的脸,还像以前一样有点凉凉的,这也没发烧啊,许念白的小心肝又软了,赶忙问:“要不要喝点水?” “没关系,我睡一会就好。” “真的?” “嗯。” 许念白再三确认,直到他保证睡一觉一定会好,才放心的去干别的。 其实像许念白这种人,休息日里也没有什么可干的,无非是收拾收拾屋子洗洗衣服敷个面膜,然后就是上网打游戏刷论坛。 电脑在她自己的房间里,许念白只好很小声的敲打着键盘,带着耳机听音乐,不时还回头看他一眼,看他还在睡,就转过头去继续玩电脑。 狐狸其实没有睡,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窝在许念白的床上,看着这个女人背对着他小心的敲打着键盘,带着耳机摇头晃脑,被什么东西逗笑又不敢笑出声来的样子,心里就会很安心。 尽管他已经是修行千年的大妖怪,但是不得不承认夏家的灭魂枪威力实在不小,上次在医院的手术虽然把那颗要命的银弹取出,却也破了他封住伤口的咒,如今灭魂枪的力量彻底生效,他的法力只剩下一成,要维持人形撑住这座宅子的防护结界已经是极限,昨天夜里只是那一个小小的法术已经让他精疲力竭,现在他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向他叫嚣,每动一下都会带来剧痛,狐狸低低叹气,看来要尽快想办法疗伤了,不然等到那个时候…… 下午两点,肚子饿了,许念白回头,见狐狸还一动不动的蜷缩着,银色长发披散在他身后,好像鸟儿洁白的羽翼。 摘下耳机,许念白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下楼去弄吃的。 狐狸这个时候胃口不会太好,这个时候应该要弄些粥吧,稠一点,他应该会喜欢喝…… 米下锅,加水,锅子里刚刚飘出粥的香味,门铃突然响了。 许念白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会是谁? 门铃不停的响,许念白汗有点下来了,这要是夏总来她家收狐狸来了可怎么办,狐狸正不舒服,要是真打起来,狐狸可是会吃亏的…… 过了一分钟门铃不响了,客厅的电话却又响了起来,许念白挣扎了好久,终于颤颤巍巍的拿起了电话。 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开始聒噪:“许念白你这个死女人,在家怎么还不给我开门?别告诉我你还没起床,这都下午了都。”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许念白松口气:“没没没!早就起了,刚才在厕所来着,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开门。” ------------ 四十五 门一开苏锦就挤了进来,探头探脑的到处看,连桌子底下也不放过。许念白站在门口心虚的冲着她叫唤:“找什么呢找什么呢?狼尾巴被大风刮进来了?” 苏锦回头白了她一眼:“开个门还要这么长时间,谁知道你有没有背着我金屋藏娇。” 许念白就对着和她贫:“这个房子里能称得上‘娇’的就只有我一个,你到桌子地下找什么娇啊。” 见没什么可疑人物,苏锦直起身子比了比手里的袋子:“呐,我家太后对你比对我都好,前几天没吃到东坡肘子,今天早上居然起了大早去买材料让我来给你做。” 许念白扑过去抱住袋子,眼睛里立时放出光来,一脸的感激:“谢太后恩典!” 苏锦看她那副狗腿样笑出声来:“德行,别人是有奶就是娘,你这是见到肉就甘心当奴才!” “奴才怎么了?” 许念白嘿嘿的笑,故意学着某个电影里的台词:“跟着你,有肉吃。” 苏锦彻底对她没出息的德行鄙视到底,换了鞋子将食物放进厨房,看到不停冒着蒸汽的锅子,她瞪大了眼睛。 “许念白你出息了啊,居然自己熬粥喝!今天什么日子啊?” 许念白心虚,尾巴一样赶紧跟到厨房去:“这两天胃不舒服,我给自己补一补不行啊?你看和你说话我都忘了放枸杞子和大枣了。” 苏锦撇嘴:“两天没见会保养了啊?以前你煮粥可从来都是什么都不放的。” “我从电视上学的呗,反正家里有,随便放进去也挺方便的。” 苏锦把东西放下:“行,您先弄您的宝贝粥,我正好歇会。” 许念白顿时起了一身的白毛汗,这一歇得歇到什么时候去啊,一会这姐妹们还要亲自下厨做东坡肘子,楼上的狐狸睡了能有大半天了,万一睡好了半路下楼,苏锦看到她楼上还藏着一个男人,她可该怎么解释? 而且那男人还是从她的卧室出来的,许念白急得直抓头发,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苏锦显然没有发现她那点花花肠子,四仰八叉的摊在沙发上当大爷:“发什么愣啊你,给你姐姐倒杯水去,渴死了。” 许念白将一听可乐递到她手里,坐在她面前鄙视她:“还说我没女人味呢,瞧你这德行,要是夏总看到不得吓跑了?” “切,吓跑了我再追呗,反正都是追。”苏锦满不在乎。 “你就该学学人家扬扬姑娘,每天送水送饭风雨无阻的,多温柔多体贴啊,那样胜算会大点吧。” “拉倒吧,送饭都送成妹妹了,我可不来那套。” 许念白嗤之以鼻:“那也比你现在这幅疯婆娘的样子强吧?” “我这是大方直率你懂不懂?扬扬那姑娘追了夏总这么久人家也没动心,说不定就是不喜欢那种甜甜软软的,比较青睐我这种成熟智慧型的美女。”苏锦夸张的在她的好友前臭美,“哪像你,平时窝里横的跟什么似的,一到领导面前就软成小绵羊。” 许念白不说话,反正认识这么多年两个人虽然都算得上伶牙俐齿损人不带脏字,可是两个人扯贫扯了这么久她就从来没赢过。 不过看苏锦这志在必得的样子许念白却开始担心,万一这夏总家的什么诅咒是真的,那苏锦可就亏大发了。 “苏锦,这事你是只想谈个恋爱玩玩还是认真的?” 苏锦斜眼看她:“瞧你这话问的,你姐姐我长得像那种把谈恋爱当游戏的女人么?反正这几年我拼杀得也差不多了,这事要是成了,我就是你们的总经理太太,要是不成,大不了我卷铺盖走人,跳了槽又是一条好汉,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个……其实,作为好朋友,我不太赞成你去追夏总。” “为什么?”苏锦挑眉:“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呢。” 许念白嘴里发苦,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才好:“因为……” 正斟酌着怎么说,楼上卧室的门突然轻轻响动,许念白只觉得自己的头发在一瞬间根根直立。 别出来别出来我求你别出来! “念白,这是你的朋友么?” 楼上的声音如冰敲玉,苏锦闻声抬头,许念白恨不得把脑袋埋到沙发底下,假装自己不存在。 苏锦还算处变不惊,向上望去的眼神从惊讶慢慢转为了然,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怀好意:“许念白,不给我介绍一下你藏的这个‘娇’么?” “唔,”许念白扭扭捏捏的低着头站起来:“这个是我的闺蜜好友,苏锦。” “你好。”苏锦倒是大方,仰着头笑眯眯的往上面看。 “这个是……初寒。”许念白抬头看向楼上,愣了一下,这只妖孽头发微乱神态慵懒,身上的白衬衫明显是在她床上磨蹭而睡得皱皱的,上面的扣子有一半都没系上,露出里面凛冽锁骨和胸前的大好春光来,许念白纠结了一下,认命道:“我的……好吧,咳,我藏着的‘娇’。” ------------ 四十六 “你好。”狐狸声音有礼,他似乎对苏锦很感兴趣,歪着头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细细打量。 这两个人一上一下互相大眼瞪小眼,许念白只觉得这两个人之前气氛诡异暧昧,好像对方的脸上都开着一朵花一样看个没完。 过了半晌,苏锦用胳膊顶了顶许念白的肋骨:“我说许念白,你的这个‘娇’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啊?上次不是说问路么,问到你家来了?” 许念白只有傻笑的份:“我这不是比较低调么……” 其时狐狸已经从楼上下来,这么妖孽的尤物站在眼前,气场的确强大的让人惊叹,许念白自然已经习惯,但是苏锦毕竟还是第一次,所以尽管刚才已经互相看了许久,她仍然愣了一下:“我能问一下您是哪国人么?” “中国人啊,地道纯种的中国人!”怕狐狸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许念白只好抢着说:“头发和眼睛很奇怪是吧?他做平面模特的,前几天刚有个什么主题,故意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对吧对吧?” 许念白回头冲他挤眼睛,狐狸笑笑,只好点头。 苏锦仍然怀疑,眼光越过说瞎话不打草稿的许念白直接问狐狸:“我有认识时尚圈子的朋友,没听说过有叫初寒的模特哦。” “Lynn,”狐狸笑得不动声色:“我刚从法国那边过来,Lynn是我在法国用的名字。” 强人!许念白不得不赞叹,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奸诈狡猾得简直要冒油了,她以为她就足够胡扯了,没想到一不小心发现了胡扯的祖师爷! 苏锦那一句本来就是诈人的,看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反倒不好再问什么,省得露了怯,只是敲山震虎一般围着些时尚圈的八卦新闻聊,狐狸见招拆招,说些老牌子的历史故事,中间故意掺杂几个法语单词进去,没几分钟苏锦就真把这只妖孽当成了国外归来的假洋鬼子了。 气氛慢慢变的融洽起来,许念白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看来她的确小看了他。虽然是妖兽幻化,但这只狐狸毕竟已经在人间游走了上千年,见过的听过的经历过的比人类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她的那些小心眼小算计,想必在他看来一定像孩童一样幼稚可笑吧,结果自己还总自以为是的把人家当成不懂世事的外星人。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厨房里的粥已经泛起了白花,许念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没管别人自己蹲在厨房先喝了一碗,苏锦就坐在客厅里笑:“这还有男人呢怎么就不知道矜持点,你给我有点出息行不行,别让人家以为我们国内的女同胞都跟没吃过饱饭似的,丢人。” 许念白端着碗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嘴也没闲着:“你还真说对了,我这都好几顿没吃了,没扁成画片挂墙上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丢人不丢人啊。” “又没有人故意让你饿着,还不是你自己懒?瞧你这可怜样,我去把肘子给你做上吧。”苏锦转头问狐狸:“还没吃过正宗的中国家常菜吧?” 狐狸点头:“以前在唐人街,只吃过宫保鸡丁。” 苏锦笑起来:“今天你运气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狐狸做期待状点头说好,许念白在旁边对着粥碗憋笑得差点破功:这只死狐狸,你就装吧你。 等苏锦进厨房开始忙活,许念白把粥碗递过去:“饿了吧,先喝点粥垫一口?” “等一会,烫。” 许念白这才想起狐狸的确是不太习惯吃太热的东西的,干脆将粥碗放在茶几上,抬手去摸他的脸,仍然是凉凉的:“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 “那就好。”许念白用勺子搅着粥,好让它凉的更快一点:“一定是你昨天早上出门着了凉,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出去乱逛了。” 这话说的有点像旧社会不让女人出门的封建沙猪男,许念白只好又补充了一句:“早上温差太大,容易感冒。” 狐狸看着她,脸上又是那种能让花儿都开了的笑容,慢慢说:“好。” “丢不丢人丢不丢人丢不丢人啊你们两个!”苏锦一手拿着菜刀一手叉腰站在厨房正中间大喊:“我一个客人跑到你们家来给你们做饭,你们两个在客厅里玩肉麻?拜托你们有点人性派个人过来帮忙好不好?” 发花痴被人当场抓包,许念白红着脸想去帮忙,狐狸却把她按住:“我去。” “你去?”许念白张大眼睛:“你会么你?” 狐狸笑起来,露出森白牙齿:“切开生肉的话,我应该会更加擅长吧?” 许念白抖了一下,狐狸便已经走向厨房。 厨房里苏锦假装内行炫耀着自己的厨艺,狐狸装成大尾巴狼似的扮成假洋鬼子一脸惊叹状,许念白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里的女主持人抖八卦一边喝粥,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得想让人打滚了。 有她最好的朋友,和喜欢着的人,有电视,一会儿还会有美食……最美好的是这些事物竟然会同时存在又一片和谐……纵使以前和左尊最甜蜜的时候她也没有机会同时享受这么多的美好,因为很多时候,真的是好友和男友无法共存,左尊一直希望他们相处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扰,所以苏锦曾骂她有异性没人性她也只有认了,所以,当现在苏锦和狐狸同时出现在她眼前又看起来不别扭,对于许念白来说真的是太难得了。 许念白正在这边臭美,厨房里苏锦突然传出一声尖叫,然后是狐狸大叫“小心”,接着是一片稀里哗啦乒乒乓乓声,最后以狐狸的一声闷哼做结尾。 厨房的地板上,狐狸一手高举菜刀躺在地上,鼻子被苏锦的手肘撞出了血,苏锦狼狈的趴在狐狸的身上,因为袖子被狐狸拉住,领口被裂开,露出半片白玉肩膀,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各种材料。 许念白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把脸捂住。 喵的,这场面也太热辣火爆了吧…… ------------ 四十七 苏锦满脸通红,想要爬起来却忌惮着狐狸手里举着的菜刀,试了几次都重新跌回去,许念白实在看不下去,只好走过去把苏锦从狐狸的身上拎起来。 狐狸终于可以站起身,狼狈的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低着头说了句“抱歉,失陪一下”就急急忙忙跑进了卫生间,只剩下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 “我说,刚才那么高难度的动作,你们怎么搞出来的?” “还说呢,”苏锦翻了个白眼:“我这边脚滑差点摔倒,他就赶忙过来拉我,谁知道那哥们力气太大,拉过头了,弄得我直接扑在他身上,好在摔归摔,至少还弄个垫背的,不过他就倒霉了。” 苏锦整了整自己的领子,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抬头:“我说你不会误会想歪了吧?” “歪你个头!”许念白顶回去:“许爷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意外而已,又不是八点档肥皂剧,我要是真误会了那我脑袋一定是被门挤了。” 狐狸过了许久才从卫生间里出来,虽然是意外,但是第一次见面就搞这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许念白不好让狐狸继续帮忙,只好留他在客厅,自己和好友一起在厨房里奋斗,快做好的时候偷吃也比较方便。 两个女人一个做菜一个捣乱,忙忙叨叨的折腾了一个小时终于把菜端上了桌。怕东坡肘子太腻,还弄了两个素菜和一个汤。 三个人吃饭就是比两个人热闹,苏锦在那神侃中国饮食文化,狐狸再次发挥他的绅士风度和大尾巴狼的狡猾本性,假装感兴趣听得很认真,许念白负责憋笑憋到内伤,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吃完饭天还没黑,几个人又聊了一会,苏锦不好意思再继续当长效电灯泡,起身告辞。 许念白要送她,刚出了门口,人就欺上来忙不迭的问:“怎样怎样怎样?” 苏锦装糊涂:“什么怎样啊?” “还能有什么?”许念白瞪眼睛:“男人呗!” 苏锦笑起来,她这个闺密就是这个德行,在她面前什么事都端不住,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比较像是在冒傻气,可是这样的信任也的确叫她感觉窝心。 “还不错,盘正条顺体健貌端,和我们夏总有的一拼,看得出来还挺把你当回事,最重要的是不轻浮,只这一点就比左尊强。” 许念白正臭美,苏锦又说:“就是这职业……你该知道干他们这行的吃的都是青春饭,虽然收入不会少,但毕竟不够长久,而且那个圈子的事情很复杂……我知道你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好色,一碰到长的好看的智商就会打折,但是这种事情,你最好还是往长远了想。不过话说回来,能碰到个看对眼的真的很难得,只要你喜欢,并且心甘情愿,就比什么都强。” 许念白不停点头,心里美滋滋的,苏锦做事从来冷静靠谱,她能够给狐狸一个肯定的答案,就好像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比一百个人的赞美都强。至于职业的问题,那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因为本来就是胡扯的。 回来的时候狐狸正站在窗边向外看,金眸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背影修长好看,许念白喜欢的不得了,从后面抱住他的*,脸在他的头发上蹭啊蹭:“鼻子还疼么?” “早就不疼了。” “那就好。一会我给你换药,上次从医院出来,伤口上的线头还没弄掉呢。”许念白从他肩膀上探出头,从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苏锦刚才离开的方向:“我这个朋友好吧?又能干煮饭又好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什么事都比我靠谱。以前上学的时候她一直都很照顾我,考试打小抄都给我带一份……” “念白,”狐狸打断她的絮叨,转过身看着她,目光灼灼:“听我一句,以后……离你这个朋友远一些。” “噶?”许念白没听明白:“为什么?” 狐狸微微皱眉:“这个女人太深了,我看不透她。” 许念白嗤笑出声:“有什么看不透的,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她什么脾气秉性除了她爹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平时是有点傲气和小任性,但是人真的很好,对我一直很不错……” 狐狸显然不想听这些:“总之你听我的话,你这个朋友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离她远些总会没错。” 许念白被他说愣了:“我说你不会是还在因为鼻子被撞出血记她的仇吧?” “没有。” 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许念白也严肃起来,退后一步仰头看他:“好,你说她对我来说很危险?” “是。” “证据呢?” “我的感觉。” 许念白压着脾气,一句一句和他说:“狐狸你给我听好,苏锦和我做了四年同学,她住上铺我住下铺,一直是同吃同睡,毕业后又做了两年多的同事,我认识她家在哪里也认识她的父母,经常到她家里去蹭饭吃,她绝对不会是什么妖怪更不可能是什么除妖师,若是她要害我的话早就害了,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所以你根本不必这么瞎操心。我说的话你听懂了没?” 狐狸点头:“我知道,不过万事小心总是没错,我活了一千多年,阅人无数,能让我看不透的人,真是太少了。” 说来说去还是不信。许念白心里的小火苗噌的就上来了,为什么总有人要提醒她谁谁谁不是好人你要小心,为什么总有人告诉她所有对她重要的人都居心叵测,夏染秋是,没想到狐狸竟然也是。 ------------ 四十八 “是!我承认的确没有你活的长,可你别忘了我是人而你不是!就算你看过再多的人那又怎样,我已经是个成年人,有智商有社会经验,我可以自己看自己想,用不着别人告诉我谁好谁坏——尤其那个人还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说道最后,许念白几乎已经喊了起来,声音嘶哑。 狐狸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许念白,紧抿着嘴唇,金色的眼睛里蕴含着怒气。过了好久,才淡淡的道:“好吧,当我没说。” 然后转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许念白也被自己的怒气给吓傻了,这么多天以来,她是第一次和狐狸吵架。 但是,真的很过分。 她可以忍受夏染秋对她指手画脚的质问和警告,可是她真的受不了狐狸对苏锦的怀疑。仅仅只是因为“看不透”这个蹩脚的理由,那个人竟然让她远离她最好的朋友,凭什么凭什么? 好吧好吧,她承认她就是个窝里横的性子,在外面她的确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好脾气的小绵羊,一回家就凶巴巴,但是,狐狸和夏染秋不一样,他是她喜欢着的人不是么?他怎么可以那么草率就说苏锦的坏话,怎么可以? 况且刚刚在门外,苏锦还那么毫不吝惜的称赞了他,他竟然还好意思说出那样的话! 看着狐狸沉默的背影,她知道她有些过分了,刚才的争吵不止针对他,就连夏染秋对她的压力也一并发泄了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干脆上楼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上网刷论坛。 论坛真是个发泄情绪的好地方,在搜索引擎上打出“妖怪,狐狸精”之类的关键字,结果居然出来上万个搜索结果,许念白按照地址挨个逛进去,翻到第二页的时候看到一个叫“广寒宫”的论坛,里面以神仙妖怪之类的做主题,注册会员不是很多但是办得有声有色,看帖子前一阵的论坛两周年纪念的时候还举行了版杀,写的有趣不说,里面的一个猫妖和一个狐妖居然还在帖子里成了亲,天天恩恩爱爱看起来还挺是那么回事。本来网络上的事没人当回事大家就是图一个乐呵,谁知道前两天论坛里突然来了一个ID叫“银色雪狐”的会员,冲上来就说他们的妖怪体系建立的不对。 这个时候会员们似乎还都没怎么上线,只有小猫两三只上来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许念白看不下去,立马注册了一个“初寒”的ID就跑去拍了这哥们,谁知道这哥们还挺积极,立马反驳过来说许念白在这装大象,许念白正愁没人撒气,扑上去一顿狂拍,那几只小猫似乎也受到鼓舞,跟在她后面讨伐这个“银色雪狐”。不过这哥们还真有气质,慢悠悠的回帖说,其实自己就是一只修行五百年的妖怪,并且说真正的妖怪体系是怎样怎样的,开始还能唬一唬许念白,可巧有个老资格会员上线,打滚笑着说这哥们的这些资料全都是从网上复制粘贴七拼八凑的。 就在大家都以为“银色雪狐”已经夹着尾巴跑了的时候,他竟然又出现,并且以他活了五百年为资格,开始讲起了做人的道理。 这人发帖的风格本来就很诡异,只有逗号没有句号,句子之间用回车换行断开,开始还没觉得怎样,但是这一说起做人道理人生哲学什么的来,那口气就突然像极了“圣经旧约”,充满了喜感。 大家看他有趣,也不用力的拍了,只是偶尔回帖逗他说话。结果这哥们还真以为大家对他信服,越说越多越说越逗,后来一个老会员笑的实在不行,发了一个打滚捶地笑的表情上去,说:我的主啊,您老人家实际上是偷渡过来挖玉皇大帝的墙角来的吧? 许念白被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抬眼一看才发现竟然已经快凌晨三点,肚子饿的不行,许念白伸个懒腰下楼去找吃的,却发现狐狸又不见了。 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沙发面前的电视在闪着白花花的雪花,这个时候,狐狸会去哪里?望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夏染秋的那一个个质问不停的撞进她的脑门,许念白甩甩头,她又不是那个偏执狂,怎么可以和他一样谁都怀疑。 从冰箱里拿了一盒饼干,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的雪花慢慢吃完,去卫生间洗漱,然后上楼睡觉。 脑子里乱七八糟,好不容易睡着,一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阳光很好,许念白窝在床上不想起来,手机却突然想了起来。 “你好。” “许念白。” …… 许念白愣了五秒钟才听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夏总?” “嗯,你在家么?” “是。” “好,下午一点,我到你家门口接你。” 没等她问什么事,那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许念白抬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喵的,现在都十二点五十了!!! ------------ 四十九 许念白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只有十分钟,不带这样的! 飞快的穿好衣服,披头散发的窜到楼下洗漱,一开门吓了许念白一跳,因为洗手间里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狐狸。 狐狸*着上身,正在对着镜子处理着伤口。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可是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狰狞的伤口旁还留着前几天在医院手术时留下的线头,参差不齐的像一个怪兽张哲血盆大口。 也许伤口拆线这活计在专业人士那里算不得什么,可许念白从小到大都没受过需要缝针的伤,自然也不知道这玩意该怎么弄,狐狸自然更没见过,只好对着镜子,用刀子一点一点挑出来,本来没流血的伤口,又让他搞得血肉模糊,这家伙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许念白愣了一下,看着狐狸淡漠的眼睛,才想起昨天他们才吵了架,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狐狸看她一眼:“要出门?” 许念白点头。 狐狸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退到一边。 许念白赶时间,自然当仁不让,飞快的洗脸刷牙梳头发。狐狸一直站在她身后,自镜子里看着她,金色的双瞳看不出情绪。许念白尽量避开,那完美的身材总让她脸红心跳,金色的眼睛和腰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也像一根刺,扎得她心里隐隐的疼。 终于还是忍不住,收拾妥当之后从储物柜里拿出了药箱想要帮忙,刚要动手,门外却响起了车喇叭的催促声,许念白只好将药箱放到他面前,说了句“自己弄”便转身出了门。 夏染秋的车子果然已经停在门口,见她出来,从里面帮她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他今天没有穿那件风衣,而是一身妥帖笔挺的黑色正装,头发似乎也用心打理过,看起来更加的干练英俊。 “夏总,有事?”许念白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上,仍然是习惯性紧张,没记错的话他们上次分手之前还大吵了一架,她说他是偏执狂他说她不可理喻,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怎么才隔了一天就突然跑来找她? “嗯。”夏染秋轻轻应了一声,看着她清汤寡水的好像大学生一样的打扮,微微皱眉,启动了车子。 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座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许念白有点傻眼,这座商场在本市是出了名的贵,专营一些世界品牌的奢侈品,如果她记得没错,这里任何一件商品的价格都不会低于六百块,就连一瓶矿泉水都比别的地方贵上八九倍,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夏染秋不理她的疑惑,直接带她到三楼的鞋帽部,慢悠悠的在女鞋的一圈柜台那里晃。许念白跟在他后面那叫一个心虚,早知道他们要来这种地方,她怎么着也会打扮得能见人一点,现在倒好,前面夏染秋闲庭信步,她在后面獐头鼠目的,没见过世面一样,怎么看怎么像暴发户大老板和他们家勤劳淳朴的山里来的小保姆。 逛了半圈,夏染秋在一家专柜前停下来,慢悠悠的走了进去。许念白抬头看了看牌子,汗立马就下来了:PRADA。 鞋子真是好物,一双双的放在格子里,被彩色的灯光一照,说不出的别致好看,夏染秋器宇轩昂,早有导购小姐过来招呼,他气定神闲的看了一圈,侧头问许念白:“你穿几码的鞋子?” 许念白嚅喏了一下,回答:“37号。” 夏染秋点头,直接吩咐导购小姐:“麻烦你,今年新季的37码的鞋子,都拿来让这位小姐试一下。” 不出一分钟,许念白的面前就摆了一溜的鞋子,许念白一边试一边冒汗,这里的鞋子,每一双都至少是四位数的价钱,试了几双她终于忍不住,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夏染秋:“夏总……我没带钱。” 夏染秋挑了挑唇,看起来似乎在笑:“这一双,也试一下。” 许念白没法,只好听话的又试了一双,站起来走了几步。脚下这双鞋子的鞋跟至少有七寸,许念白顿时觉得自己的视线突然开阔了许多。 “这双不错,买下来。” 七千多块钱的鞋子夏染秋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买下来,然后又拉着她继续逛。 许念白这才发现夏染秋逛街的习惯,走路慢悠悠的,似乎在配合女士逛街的步调,其实却是以他为主导,走路却目不斜视,直到看到比较不错的牌子的专卖才会进去逛两圈,一个小时下来他们已经逛了PRADA、DIOR、GUCCI和Sergiorossi的店面,试了几十款,买下来三双,花了大概几万块。 在试Versace的时候许念白终于忍不住了:“夏总,您泡妞的手段就是给人买鞋子么?” 其时许念白的面前又摆着十几双鞋子,导购员屁颠屁颠的跑到后面去找另一个号码的某款鞋子,夏染秋正半蹲在她面前,听到她的问话,笑得极淡极淡:“通常都是妞来泡我,我还没泡过妞。” “哈?”第一次听他这么开玩笑,许念白有点反应不过来。 “晚上有个聚会,都是同行业的,我需要一个女伴。” 许念白小心的问:“都是……和你一样的除妖师?” 夏染秋抬头看她:“如果是那样的聚会,我应该会带上阿朱,而不是你这个特助。” “哦……”许念白的心放下一半,这些鞋子什么的应该花的是公司的置装费,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了。 夏染秋从一堆的鞋子里挑出一双银色的:“来,试试这一双。” 他的手捧住她的脚踝,细心的为她穿上。手心淡淡的温暖摩擦着她的肌肤,一瞬间就让她脸红个通透。 以前和左尊逛街,总是老大的不耐烦,只愿意等在店门口让她自己逛,问他怎么样,也是满口似是而非的“还行”、“凑合”,让她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陪女人逛街的时候都是一个德行。 细心的为她挑选,给她中肯的建议,半跪在她身前体贴的为她穿上鞋子,这样的待遇还是她第一次享受到,一下子让她受宠若惊的好像小女生一样心跳不已。 ------------ 五十 鞋子已经挑选了不通颜色不通风格的四双,夏染秋却没有领着她到四楼的女装部,而是开车直接离开了这座商场。 许念白一路迷糊:难道她只要T恤衫牛仔裤加上一双足够华丽的鞋子就可以去参加传说中上流社会们的聚会了? 车子穿街过巷,竟然远离繁华的商业区来到了一片老住宅,青砖砌成的胡同好像蜘蛛网一样阡陌纵横,夏染秋熟练的将车子开进了一条看起来最幽深的巷子。 胡同幽深且窄,墙都是由青石堆砌,偶尔有户人家会在门口挂上灯笼,四开的大门里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三两木桌,有人坐在那里喝茶下棋,一派悠闲景象。 巷子的尽头有一扇朱漆大门,门口蹲伏的石狮子活灵活现,两个大红灯笼在门前拢住了一片温暖。 夏染秋将车子停在门口,带着许念白大大方方的推门进去,门口立即有个穿着旗袍的美丽女子做了知客,对着正厅轻轻喊了一声:“云姨,夏先生来了。” 正厅里有个声音模糊的应了一声,穿着旗袍的女子招呼二人稍等,便静静退下了。两个人站在院子正中静静的等着,夏染秋显得很是自在,许念白从小就住在那栋破败的二层小楼里,所以对这样的平房很是好奇,不停的东张西望。这似乎是个四合院,仅这一进就占地颇大,青砖黑瓦朱红窗棂无不透着古意,院子里还有水缸养着锦鲤和睡莲,西边还有一个藤蔓缠绕的葡萄架供人乘凉闲坐。这样静谧的下午,这样的巷子,这样的深宅大院,无不透着优雅与神秘。 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老旧的工装的五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看到夏染秋,笑了起来:“哟,小夏来了!有好一阵子没见了呢。” 夏染秋迎上去,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许念白在旁边看得发愣,除了那个扬扬,她还真没见过他曾笑得这么温暖:“是呀,云姨,好久没见了。” 云姨将他们引到葡萄架下坐了,那穿旗袍的女子立时端了茶过来,二人闲聊了几句,许念白就在旁边细细打量,这个叫云姨的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但是看起来保养得相当好,眼角眉梢的温和气质让人看了心里舒服,虽然穿着老旧的工装,举手投足却优雅雍容,让她彻底明白了什么叫“优雅的老去“。 云姨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皮尺,袖口还沾着些许线头,看起来应该是个老裁缝,不过一个裁缝能有这样的院子这样的气质还有夏染秋这个阶层的老客户……许念白抓了抓下巴,难道她走进了传说中专门给有钱人手工做衣服的深居简出大隐于市的高级裁缝的地盘? 正想着,夏染秋一把把她推到了云姨面前:“云姨,她就交给你了!” 云姨一脸笑眯眯,从上到下的细细打量许念白,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点头:“小夏,你的眼光还真是越来越好了。” 夏染秋笑得温和:“云姨不要开我玩笑,这是我的特助,晚上的聚会她是我的女伴,所以……” 云姨听出来:“很急?” “下午七点。” 云姨点头表示明白,拉了许念白走向里间,让她从整整三间房四面墙上百套的礼服中挑选出一件来。许念白看到傻眼,哪里还会挑,只好随手选了个靛青色的小礼服递过去。 云姨只是挑眉:“小姑娘眼里明明都是火焰一样的张扬灵气,我还以为你会选红色,没想到会这么低调。” 许念白嘿嘿的笑,心想老子灵气没有,火焰倒是一大堆,被各种人郁闷到的。 云姨仔细的量了她的尺寸,答应三小时内将礼服改好,夏染秋放心的点头,拉着许念白开车像赶场一样又赶到一家工作室去为她美甲修眉敷脸做头发化妆,她像个人偶一样不停被各种人摆弄来摆弄去,夏染秋一直就坐在旁边很有耐心的等,快要弄完的时候云姨的礼服终于改好,叫人送到了这里。 时间似乎快来不及,许念白直接去洗手间换衣服,等衣服换好鞋子穿好头发弄好,许念白看着镜子里修正版的自己突然发愣,眼睛大了鼻子挺了下巴尖了,小礼服低调清淡的颜色和有褶皱设计的款式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清爽舒服,巧妙的剪裁虽然没有故意很贴合身体,却反而将她衬得腰更细了腿更长了,拿出手机对着镜子一顿自拍,许念白臭美得简直冒泡:原来老子也可以这么好看! 一边走出洗手间一边查看手机里自己的照片,却发现她胸前一直挂着狐狸送她的那颗珠子,小小的半透明珠子依然有隐隐流光,可是挂链却有些简陋了,和衣服有些不搭。许念白想起最近的奥斯卡红地毯上争奇斗艳的女星们似乎都不流行脖子上戴首饰了,所以把它轻轻摘下来,小心收在云姨临时借给她的LV女包里。 聚会是在一家会员制的高级会所里举行,下车的时候许念白的手有些发抖,因为十分钟之前夏染秋才刚刚告诉她,她手里这只小小的LV手包上镶嵌的每一颗钻石都是真的,市场价至少有三十六万。 许念白一边保持微笑一边暗骂这帮纨绔子弟阶级敌人们真是被钱烧傻了,一个包上还要镶嵌钻石,还不如天天上街举个牌子,上书:我很有钱大家快来抢。 当会场的门一打开许念白不骂了,一双鞋上万块算什么呀,一个女包几十万算什么呀,眼前这个场景那才叫骄奢淫逸……不对,简直是有钱到穷凶极恶! 许念白的手挎在夏染秋的臂弯,表情僵硬。 “怎么,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紧张了?” “谁紧张了!”许念白立马顶回去,脸上笑容甜蜜,说出的话却有点咬牙切齿:“我今天总算明白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 夏染秋在她耳边道:“其实我很紧张。” “哈?” “我一直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夏染秋一边和旁边的人打招呼一边和她说:“可是这种事总是必要,况且今天来这里,我还有别的事。” ------------ 五十一 夏染秋并没有告诉她来这里除了要应酬还会有什么事,只是带着她喝着极品的拉菲吃着龙虾松露鹅肝酱满会场的转悠,仅两个小时她就认识了两年以来财经杂志上所有登过的封面人物,有两个女中豪杰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带的男伴竟然是电视上正当红的偶像明星,许念白不得不数次忍住想要冲上去管他们要签名的冲动,笑得满脸矜持优雅的和他们点头微笑然后擦身而过。 除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上台宣布一个什么什么联盟正式成立之外,他们再也没做过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到了夜里十二点主人终于宣布聚会结束,并且笑得满脸暧昧的说他已经为大家准备了舒服的客房,还没尽兴的可以留下来在房间里继续享受快乐的时光。 许念白心如刀绞的看着那两个偶像小明星和那两个老女人相拥着上了楼,脑子里不停浮现出这两个小美人楚楚可怜的躺在床上被年纪都可以当他们妈的女中豪杰残忍蹂躏的画面,暗自发誓早晚有一天她也要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夏染秋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和许念白一起开车出来送她回家。 那个私人会所地处市郊,交通虽然方便,但沿路两旁都是还未被开发的野地,视野平坦宽广,连星星看起来都压得很低,是城市里很少见的景色,许念白贪恋的四处看。 车子大约开了十几分钟,夏染秋突然减速,只见前方路上停着一两白色的奔驰车,车子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珍珠白小礼服的女孩子。 车子停下,夏染秋摇下车窗:“需要帮忙么?” 女孩子弯腰凑过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的车子刚刚爆胎了,能不能帮个忙?” 夏染秋微微沉吟一下,开门下车:“我看看……你的车子里还有备胎吧。” “有的有的,可是我不会换。” 夏染秋过去看了看,转身从他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几样工具,准备把那女孩的车子换上备胎。 听说男人修理汽车的时候最性感,不知道换备胎算不算,许念白下了车凑在旁边看热闹,那女孩看到她,冲她点头微笑。 这女孩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皮肤水嫩眼睛大大的像个洋娃娃,许念白刚才见到过,是刚才的集会中某个地产大鳄带来的女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个人开车回来。 轮胎换到一半的时候小女孩突然挨过来拉了拉许念白的手,小声说:“姐姐,能陪我过去一下么?” 许念白抬头看她,小姑娘竟然有点脸红:“我想方便一下……” 许念白登时明白了,这方圆几公里之内一个厕所都没有,小姑娘要是想方便只能在旁边的野地里解决,大半夜的她一个人又不敢,只能向她求助。 许念白点点头,和夏染秋招呼了一声,便和这女孩一起向路边的野地走去。 路边杂草灌木丛生,几次都勾到许念白的裙子,弄得二人举步维艰,女孩却仍然不停的往里面走,等到终于看不到路上的夏染秋,女孩突然回头:“姐姐,你身上真香。” “香?”许念白闻了闻自己身上:“我今天没擦香水啊。” 女孩微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抬手摸上她的脸:“我说的不是香水,而是你的血肉呀。” 女孩手指的触感冰凉黏腻,像极了前些日子里在她家附近徘徊纠缠她的那些个黑影。 许念白心里一抖,抬头再看女孩的时候她的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突然变得又尖又长,已经探出了下嘴唇,瞳孔也变成了猫一样细长的一条。 “你你你是妖怪……”许念白吓得后退一步,却依旧没有逃开脸上冰冷黏腻的触感。 “呀,被你发现了。”女妖怪仍然笑得一脸甜蜜天真,可是配上那尖细的獠牙和细长诡异的瞳孔却显得更加狰狞可怕:“姐姐要不要猜一猜我是什么妖怪?” 许念白心里突突的跳,面上却摆出沉着的样子来:“猜对了你会放了我?” “不会。” “切,反正都是死,那老子还猜个屁。” 女妖怪咯咯怪笑起来:“姐姐真有趣,我告诉你好了,其实我是蛇妖。” 说着,分叉的血红色舌头呲溜一下从嘴里伸出来,轻舔着她的脖子,弄得许念白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还真是喜欢你呢。这样好了,吞掉你之前我先把你弄到麻痹,你知道被蛇吞掉的话全身的骨头都会被挤碎,麻痹之后你应该不会很疼。你那个帅哥同伴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提到夏染秋,许念白突然有了点底气,她差点忘了和她一起的是个除妖师——还是超级专业的。 所以只要她拖延时间,那么谁被谁灭了还真就不一定。 正想着脖子上被她舔过的地方突然火烧一样的疼起来,不到两秒钟她竟已完全不能动。 这么快就被麻痹了么? 许念白有些害怕,连声音都已经发抖:“打个商量好不好?你能不能先吃那个男的然后再吃我,这样至少我会有个心理准备。” “哈,这么快就出卖同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也这么认为。”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是熟悉的金属摩擦声——这种声音电影里经常出现,那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哈,英雄救美来了么?”女妖桀桀怪笑:“还是你以为一把手枪就可以杀死我?” 夏染秋嘴唇轻挑:“刚刚从会所出来,白小姐应该还记得我是谁吧?” “怎么会不记得,S.O大名鼎鼎的夏总夏染秋……”女妖突然变了脸色:“你姓夏,难道你是夏家的人?” “还不错,一个修行三百年的小妖也听过夏家的名声,那你也该听说过这把灭魂枪吧。”夏染秋不再啰嗦,干脆利落的扣动扳机。 巨大的声响夹带着耀眼的金色光芒照亮整个深夜的原野,一时间夜鸟惊飞草木四起,许念白全身麻痹无法动弹,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当光芒散去,女妖已经站在许念白的身前,以她作为掩护。右半边的脸和身体已经血肉模糊,没有皮肤的遮盖那巨大的眼球和森白的牙齿彻底裸露出来,看起来狰狞扭曲让人作呕。许念白一直是背对着夏染秋,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恐怖的脸在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晃来晃去。 “没想到你竟然可以躲过我的灭魂枪。”夏染秋继续瞄准,慢慢逼近。 “不准过来!”女妖将尖利的指甲对准许念白的脖子:“不然你的女伴就会在你面前香消玉殒哦。” 夏染秋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靠近:“她已经被你的妖毒麻痹,就算我乖乖听你的话不过来,不出一个小时也照样会死。” 女妖不安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夏家的人果然都是铁石心肠,那你就再开枪试试啊!” ------------ 五十二 话音未落,夏染秋面前突然出现了八个同样的女妖和同样的许念白,她们以同样的姿态做出同样的动作。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八个女妖同时自许念白身前探出头,同时开口,声音嗡嗡作响:“你的枪里还剩五颗子弹,只要你在这五次机会里打到我的真身,就算你赢,不然你的这个女伴不用等上一个小时,就会死在你面前。” 夏染秋嘴唇紧抿,没有丝毫迟疑,果断利落抬手便打。 他的手很稳枪法也极准,尽管女妖只是露出一点额头部分,也照样会被打到。 第一枪,幻影。 第二枪,幻影。 第三枪,幻影。 第四枪,幻影。 许念白背对着他,只能听到身后枪声不停响起,这样的杀伐决断毫不手软,该有多么强大的信心和信念才可以做到? 她闭了闭眼,决定不再做别人的累赘,突然张口大喊:“夏总,我在这里!” 可是为时已晚。 此时夏染秋正背对着她们瞄准下一个幻影,刚要转身瞄准时女妖突然出手,巨大的蛇尾突然横扫过去,夏染秋躲闪不及,闷哼一声身体飞出好远,灭魂枪也因此脱手。 女妖没了顾忌,撇下动不了的许念白直接扑了过去。 许念白一直背对着他们,只能听到打斗声却看不到状况到底怎样。 过了一会,打斗声似乎停止,身后两个人似乎陷入了僵持对峙的状态。 “哈,没想到妖界里流传的几百年来夏家最强大的除妖师竟然也不过如此,被我的蛇尾扫到,滋味还不错吧?” “解开她身上的毒,我也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夏染秋强自压下咽喉的腥甜,将这蛇妖定在眼前,刚刚的那一次突袭让他措不及防,加上旧伤未愈,着实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现在只是定住这个妖怪已经用尽全力。夏染秋暗自苦笑,没想到现在的自己竟弱到如此地步,说出去恐怕要笑掉大牙了。 女妖被夏染秋锁住无法动弹,嘴上却仍是不落下风:“我是被你锁住没错,可是夏先生想必也好不到哪里,我们现在谁也杀不死谁,只是看哪个耐力更好,哪个便胜了。” 夏染秋不动声色。 女妖继续怪笑出声:“不过夏先生不要忘了,我是修行百年的妖,你是肉体凡胎的人,你看我们哪个的耐力更好呢?” 许念白背对着他们听得心惊肉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个女妖只要等到夏染秋体力耗尽,到时候他们两个就都会成为她今晚的宵夜。她还真在网上看到过蟒蛇吞活人的图片,恶心到不行,她可不想做下一个被吞到蟒蛇肚子里的人。 身后夏染秋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想来体力消耗很大,撑不了多久了。许念白急得直冒汗,怎么办怎么办! 那把银色的“灭魂枪”就在自己的脚边,如果她可以动,如果她可以动…… 身上僵硬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许念白咬紧牙关,用力再用力,只一会就出了一身的汗,当额角的一滴汗淌到她嘴边,耳边突然有“噗”的一声,好像热水瓶被蒸汽顶开的瓶塞一样,许念白重心不稳,向前一个趔趄——自己的脚居然向前迈了一步! 对峙中的女妖和夏染秋都呼吸一窒,看着她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身体,简直不敢相信一个正常人居然可以抵抗妖毒的控制。 虽然感觉自己全身的关节仍然僵硬得像是个几百年都没上过润滑油的机械人,但总算能动了。 “许念白,把枪给我。” “蠢,越动死得越快,你最好老实一点!” “滚一边去,许爷我就算死也要拉你个垫背的!”女妖连声音都发抖,显然是在虚张声势,许念白白她一眼,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弯腰,将那把银色的左轮手枪握在了手里。 “快,把枪给我。” 夏染秋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许念白却仍走不快,身体僵硬的一步一步往他的方向蹭着。 女妖怕极,趁夏染秋分神,突然身形爆长挣开夏染秋的束缚,飞快的向许念白扑过去。 “别动!”许念白反应很快,直接将枪口对准女妖,眼神凶狠:“再过来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女妖身形一顿,夏染秋再次施展法术将女妖定住:“许念白,你来开枪。” “哈?”许念白愣了一下,装狠吓唬人她在行,可是开枪灭妖……她这辈子连活鱼都没杀过呢。 女妖似乎看出了她的迟疑,突然将狰狞的的脸孔又幻化成人类的样子,皮肤水嫩眼睛大大,洋娃娃一样楚楚可怜,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姐姐,求你不要杀我。” ------------ 五十三 许念白看着那个小妖精泫然欲泣的小模样有点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要是还是刚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狰狞样子,她一咬牙一跺脚说不定还真就把她当成游戏里在砍怪一勾扳机就把她给秒杀了,可现在这小妖精居然还懂得撒娇装可怜,这要是真把她当人,许念白还怎么下得了手啊? “许念白,快开枪!”夏染秋出声催促,看起来已经支持不了多久。 “姐姐,不要杀我!”小妖精真的哭出来了,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竟然比扬扬还惹人怜爱:“求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都不再害人了。” “许念白,不要被她迷惑,她是妖。” “老子知道她是什么玩意儿,用不着你来提醒!” 被这一人一妖你一句我一句的念叨,许念白烦不胜烦,恶狠狠的吼回去,枪口对着女妖又比了比,可还是开不了枪。 夏染秋太了解妖怪的花招,也太了解人心的弱点,现在这妖怪又变回人形,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想让许念白开枪,在她眼里应该和让她杀人一样为难,况且她还现在还收留了一个狐妖,本来就对这类东西有了同情心,所以面对他们更加下不去手。 夏染秋叹气:“算了,把枪给我,我来。” 许念白也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很妇人之仁,可是人家对着你哭你对着人家开枪,她还真是狠不下心,这种事还是让别人下手吧。 她浑身关节僵硬,每一步都很费力,夏染秋知道自己快到极限,心急火燎:“把枪直接扔过来!” “哦。”人家一掉眼泪自己就软了,还真是一无是处,许念白红着脸,双手用力将枪抛过去。 可是她忘了自己现在根本使不出力气,银色的手枪在空中划出一个小小的弧线,然后——落到了距离许念白一步之遥的地上。 如果现在四周有墙的话许念白一定会用头去撞,性命攸关的时候扔个东西过去居然还扔到了自己脚底下,她还真的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只好又弯下她的老腰去捡。 女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绝望之下拼死一搏,瞬间妖气大涨,挣破夏染秋的束缚直接向许念白扑了过去! “小心!” 许念白身体僵硬,大惊之下身体无法快速移动,只能直挺挺的向后倒下去。 快死了么? 周围的一切事务好像都开始放慢了速度。 许念白看着自己一点点向后倒去,看着那个女妖一点点向自己扑过来,牙齿又变得老长瞳孔又变成细长一条线,狰狞的面孔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尖利的牙齿和猩红的蛇芯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脖子。 许念白闭上了眼睛。 “砰!” 一声巨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许念白发现自己没死。 女妖不见踪影,自己完好无损,只有一缕头发似乎被什么东西烧焦了。 夏染秋仰面她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还保持着刚刚开枪的姿势,头发被汗水打湿,不停的大口喘气。 许念白也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着,看着漫天星斗向她眨眼,身下的杂草和沙石有些硌人,可是至少证明,她还活着。 “那个……妖怪呢?” “死了。”夏染秋终于放下手,身体呈大字型躺在地上。 “死了?尸体呢?” “都已经魂飞魄散,哪来的尸体?”夏染秋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能起来么?” 许念白龇牙咧嘴:“拉我一把,我自己爬起来的话会走光耶。” 许念白终于站起来,狼狈笨拙的抓下头发上的草棍和衣服上的尘土,嘿嘿傻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头发全毁了,对了这个衣服料子能手洗么?这么高级的东西应该只能干洗吧?我改天……” “对不起。”夏染秋看着她,目光深沉。 “噶?夏总你是我救命恩人啊,道什么歉啊?” “对不起。”夏染秋继续说着:“我早就知道今天聚会的人里混进了妖怪。” 许念白愣住了:“你早就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夏染秋皱眉,眼睛看向别处:“而且我让你做了引蛇出洞的饵,所以,对不起。” 许念白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笑嘻嘻的说:“没事没事,不就是引蛇出洞打草惊蛇一下么?我又没怎么样,没事没事。” 夏染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弄得她笑也笑不出来,只好讪讪的挥手:“这里蚊子太多了咱回去吧。” 说着作势就要往公路那边走。 “许念白!”夏染秋突然低吼。 “夏总你还有……” 后面的话许念白又给吞回去了,因为她高高在上的老总毫无预警突然就抱住了她。 抱得很用力,勒得她骨头生生的疼。 “许念白,你别总这么逞强行不行?” 许念白脑子彻底发懵,鼻子顶着夏染秋西装上的扣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能小心试探:“夏总?” “许念白,许念白……”夏染秋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发抖:“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诅咒,如果没有那个诅咒……我不会让你这么逞强……” 许念白只觉得有一道惊雷轰隆隆从她脑子里滚过来,又轰隆隆的滚过去,这这这……她的老总,是在向她表白么? “夏总……” 许念白正想着到底该怎么反应才对,身上的骨头突然恢复了自由,夏染秋松开了她,又回到了平日里深沉冷静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异样。 “太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说着,率先向公路走去。 许念白张口结舌:敢情刚才那道惊雷,白在她脑子里头滚来滚去了? ------------ 五十四 夏染秋的衣服有些皱,当仍然不妨碍他修长的背影散发出往常一样干练的强大气场来,许念白看着看着,开始不停的咬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做梦吧?这不是她快死了之前的濒死幻觉吧? 他们老总……抽风一样突然抱住她对她说了那么奇怪的暧昧的近似在表白的话,然后又抽风一样突然恢复常态转身就走,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这。 而且平时也看不出他对她的态度有哪里不同,而且他们之间,因为狐狸的问题立场不同还吵了好几回呢吧? 许念白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虽然不至于对不起市容会吓到小朋友,但绝对不可能是那种美得冒泡让人惊为天人的段位,至于所谓的魅力问题……她要是真有那么大魅力左尊还能把她甩了而去找扬扬? 正在发呆的当儿,夏染秋已经走出老远,见她没有跟上来,侧身转头看她。前方遥远温暖的橘色路灯照过来,给他的侧脸秀出一圈淡淡的光晕,那凌厉的棱角终于看起来柔和了一些:“怎么不走?” 许念白挪动了两下,笑容勉强:“我身上还很硬,都快赶上铁皮人了……” 夏染秋皱眉,快步走过来:“哪里不舒服?” 许念白咧嘴:“哪都挺舒服……就是硬得没法走路。” 夏染秋的眉毛皱得更紧,刚才看到她竟然还可以动,还以为她可以不受妖毒影响或者根本没有中毒,现在这样虽然可以动却仍然肢体僵硬的状况,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扶着她走了几步,发现她真的是僵硬得举步维艰,夏染秋干脆将她抱起来,终于走到路灯之下,他才终于看清有一道黑线从许念白下颌开始,一直到脖子,长长的一条闪着诡异的磷光,夏染秋心中暗叫不好。 “许念白……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么?” 被人这么抱着,许念白正把头埋在胸前当鸵鸟,憋得满脸通红,听到他问话,才抬起头来,龇着牙笑的欲盖弥彰的:“没啊……就是觉得,该上点机油了。” 夏染秋嘴唇紧抿,把她塞进车里,飞快的启动车子:“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去找阿朱,会有办法的。” “哈?”许念白有点发愣,怎么这话听起来像是她快要不行了一样? “那个……夏总,我能问下我怎么了么?” 夏染秋不说话,只是面色严峻的开着车。许念白搞不清楚状况,低头看着自己只有掰一下才会弯曲的僵硬的手指,想起刚刚夏染秋好像说过什么“中了妖毒一小时内就会死”之类的话,心里也有些毛毛的,难道她真的要死了? 正在胡思乱想,身旁的夏染秋突然一个急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许念白没系安全带,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前挡风玻璃又跌坐回来,撞得她晕头转向,一抬头却发现一个细长的人影正站在车前,白色的衬衣,飞扬的银发,一双灿金的眼瞳仿佛会夺人魂魄。 狐狸! 许念白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心的看向身旁的夏染秋,果然已经变了脸色,右手习惯性的探向怀里握住那把银质手枪。这把枪的威力她见识过,不过现在她倒不担心它会伤得了狐狸——那枪里早就没了子弹。 狐狸也是面色不善,一双金瞳死死的盯住夏染秋,眼底似乎有怒气暗沉。 夏染秋握了握方向盘,然后开门下车:“让开!” 狐狸看了许念白一眼,又转过头盯着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夏染秋语气一滞,仍旧说道:“快让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这两个人剑拔弩张,许念白担心他们就这么在公路上直接展开PK,赶紧也下车,结果因为身体僵硬手忙脚乱,差点自己给自己拌了个跟头:“你们……你们别打啊……” 狐狸看着许念白僵硬的动作,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她中了妖毒?” “是。”夏染秋看起来很是焦躁:“你快让开,不然会来不及……” “来不及救她么?”狐狸嘴唇轻挑,说不出的妖惑邪魅:“夏家最出色的除妖师,竟然连一个妖毒都解不了么?” 夏染秋握着车门边缘,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咬着牙不说话。 “都说除妖师杀伐决断,手上灭妖无数,可是却从来都只会杀妖,不会救人。看来这传闻竟然是真的。” 许念白注意到夏染秋的手上已经青筋暴起,却仍然忍着:“如果你能化解妖毒,请你救她。” 狐狸闻言轻笑,歪着头慢慢眨眼:“妖怪也会救人么?” 若不是她就是据说一个小时内就会中毒没命的家伙,估计现在已经笑出来了,狐狸这家伙真是太会玩人了! 狐狸这个时候却已经收了玩笑神色。 许念白只觉得眼前一花,狐狸已经来到她的身前,抬起手温柔的拨开她颈间的碎发,细细的打量那一道闪着磷光的诡异痕迹,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叹息极轻,轻得只有在他旁边的许念白才能听到。 “怕么?”他在她耳边低低的问。 许念白身上不疼不痒,对死亡的来临好像还没什么感觉,所以扭动着僵直的脖子,笨拙的摇了摇头。 “真是好姑娘。”狐狸将许念白温柔的拥进怀里,然后抬头笑眯眯的看着夏染秋:“你要不要来学习一下,看看妖怪是怎么救人的?” 接着,许念白就看到了白光。 从狐狸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而耀眼的白光。 颈间曾经被蛇妖舔过的地方突然变得滚烫,仿佛有一条烧红了的铁链勒着她的脖子,许念白很不舒服,想动一动却动不了。 接着,狐狸低头,从她的下颌,沿着脖子上那到深色的痕迹,一寸一寸的吻过去,温柔的嘴唇带着微凉的触感,好像是在一点一点将她颈间难受的灼热慢慢的吸走。 当最后一点灼热也随着亲吻消失,许念白身上一软,瘫倒在狐狸怀里。 狐狸汗湿重衣,轻拍着她的背:“乖,没事了,没事了。” 许念白这才感到说不出的疲累,仿佛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离了身体,知道自己没事,心中安稳,再也挣不过困意,干脆一闭眼睡了过去。 狐狸拥着她,抬首看着站在一旁的夏染秋,慢条斯理的笑:“除妖师,学会怎么救人了么?” ------------ 五十五 许念白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半,床头那只招财猫残忍的告诉她,她已经迟到了。身上又酸又疼,挣扎了好久怎么也不想爬起来,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到公司请假,却发现手机里有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夏染秋:今天准你一天假,好好休息。 “这还差不多。”许念白满意的放下手机在床上打滚,本来打算继续睡却反而睡不着了,脑子里都是昨天狐狸的那个亲吻和夏染秋抽风一样的表白。 最近还真是走了桃花运了,家里养了个魅惑众生的妖孽,公司老总也突然转性对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许念白爬起来去照镜子,披头散发睡眼朦胧,右眼角还有一颗眼屎,拾掇一下也最多是皮肤白皙一点眼睛大一点而已,还到不了红颜祸水那个级别,天晓得她啥时候突然受到冷静精英男的欢迎了。 不过说起来昨天那个妆面那个衣服还真是好得不得了,照镜子的时候竟然有看时装杂志封面的错觉,估计她要是那么去站在自家老妈面前,老妈也不一定能认得出她来。许念白拍了拍自己的脸,很可能昨天她这张脸超水平发挥,于是他们夏老总突然不习惯导致了间歇性抽风……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许念白干脆爬起来,昨天在酒会上装矜持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会饿得不行,赶紧下楼去找吃的。 狐狸又不在家,许念白撇了撇嘴,打开冰箱一通乱翻。 没记错的话两天之前他们好像吵架来着,那只妖怪居然一副深不可测的口吻警告她以后离苏锦远点。想想就气。 本来以为这之后他们至少会冷战个好几天吧,结果昨天……那个吻,那个救命的吻……许念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么缠绵的细吻,如果不是昨天那种状况,她怎么可能会毫无反应。可是在夏染秋面前演上这一出,她敢肯定狐狸有一万种救人的方式,但昨天那种,是他故意给他看的。 正想着,狐狸回来了。 银白长发安静的拢在身后,白衣消瘦眉眼低垂,看起来竟有几分疲累寂寥,看到她,才慢慢的轻笑展颜:“睡醒了?” “嗯。”许念白叼着喝到一半的百利包牛奶看着他,心里还想着昨夜那个“致命”缠绵的吻,脸上居然还有点热:“你去哪了?” “随便走走。” 狐狸答的随意,显然不想说的太多。许念白也不再细问,毕竟这妖孽在没幻化人形之前也是个在大野地里跑惯了的动物,而且据说这一千年来也是满地球的逛,让这么一个家伙天天窝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当个彻底的宅男也的确不太现实。 许念白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个,昨天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你那个老总开车,送我们回来的。” “哈?”夏染秋开车送他们回来的?这也太扯了吧,这两个人一个是千年老妖一个是除妖师,许念白实在想不出来夏染秋开车,狐狸在旁边当乘客,两个人老老实实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会是个什么场面:“你们……没打?” “打什么?”狐狸挑起嘴角轻轻的笑,一时间眼角的妖魅艳丽无双,惹得许念白小心肝又突突的跳:“昨天那种状况,我懒得动手,他也没力气杀我,大家心知肚明,自然暂时休兵。” “哦……”许念白点头,可还是无法想象除妖师送个妖怪回家是个什么样子。 “我去洗澡。” 狐狸似乎有些累,转身向浴室走去,许念白这才发现他肩膀后面那个位置的衬衣上似乎蹭了一块红色……难道是血? 正想发问,刚刚放在冰箱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许念白看了看号码,是夏染秋。 “许念白,你还好么?” “很好,明天就可以上班,谢谢夏总。”许念白小心应对,这哥们果然又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干练,看来昨天晚上不是他抽风就是她产生了幻觉。 “若是不舒服你可以继续休息,让你做饵引出妖怪是我太轻率。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另一件事。”夏染秋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年轻女性,和上一个一样全身血液都不见了,死亡时间是前天晚上到昨天凌晨。你最好确定那只狐妖在这段时间没有离开你的房子,不然我会用我的方法来解决。” 许念白心里一突,前天晚上到昨天凌晨……她清楚的记得,凌晨三点她出来找水喝的时候,狐狸出去了。难道真的是……是狐狸干的? “许念白,你在听我说话么?” “啊,在听在听!”许念白心虚,咬了咬嘴唇:“我确定那段时间他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没有离开过这栋房子!”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夏染秋才慢慢开口:“你说的是实话?” “是……是!” “许念白,”夏染秋突然放慢语速,似乎在斟酌怎么说:“这个问题最惯常的回答应该是不知道才对吧?因为晚上到凌晨,是大多数人休息的时间才对。你能告诉我你回答的这么肯定是为什么么?” 许念白拿着电话差点把脑袋往墙上撞,她这回终于明白什么叫越描越黑了:“我们……我和他……那个时候在吵架。” “吵架?” “是,吵架!他把我的东西弄坏了。” “好吧,我知道了。” 夏染秋挂断了电话,听那语气显然不信。吵架能吵一整夜,换了她她也不信。 浴室里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许念白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浴室的门发愣。 为什么每次他出门的时候都会死人?真的是狐狸干的么?今天早上他也出门了,明天夏染秋会不会告诉她又死了一个人?她刚才那么做,算不算是包庇狐狸?她到底该怎么办? 许念白懊恼的抱住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 五十六 狐狸这次洗澡的时间比平时长,许念白担心他又像上回一样差点淹死在浴缸里,敲了好几次的门确定他是在洗澡不是在练习潜水。 本来是下定决心等狐狸出来就干脆直接的问个明白的,可是这家伙估计是在里面蜕皮呢磨叽到不行,许念白在外面等得抓心挠肝,干脆跑到厨房弄点东西准备填肚子。 好几天没买菜,厨房里啥也没有,只有几个快要发芽的土豆,许念白抓起来就削皮,满脑子都是狐狸的事,好像自从高考之后她就再没这么焦躁过,切了片再切丝,最后干脆在砧板上胡乱切了起来。 过了半小时,狐狸一身清爽的出来,头发还在滴着水,慢悠悠的走过来看了一眼砧板上的东西:“今天我们吃土豆泥?” 许念白:“……” 土豆泥是这么多的么?算了算了,反正能吃就是了。加了作料放进锅子里,想想似乎不够,干脆又去煎了两个荷包蛋。 许念白一直在想一会儿怎么和狐狸开口,心烦意乱的把荷包蛋直接弄成了炒鸡蛋饼,等端上桌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上午出奇的安静,想了一会终于知道了原因:电视没开。 平时只要狐狸在家,客厅里的那台大电视就一直是开着的,从Discovery到新闻联播到八点档狗血偶像剧再到电视购物无所不包,今天这是怎么了? “狐狸,吃饭!” 许念白招呼了一声,那边却没有反应,探头一看,却发现狐狸狐狸正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平时一说吃饭都很高兴的凑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许念白端着一碗山寨版的“土豆泥”走到沙发前,却见狐狸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双目微合,看起来似在打坐,手上却没见结什么手印。 这是在干什么啊这,许念白端着碗蹲在沙发前仰脸看着他:“狐狸,先吃饭吧?” 狐狸张开眼,金色的眼眸漾出淡淡的光来,温柔的简直能将人溺死。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许念白,过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念白……” “嗯?”许念白捧着土豆泥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座神祗。 狐狸沉吟了一下,微微叹息的说:“你的朋友……只有那个苏锦么?” 许念白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点头:“好像能算得上朋友的,只有她了。” “她……真的对你很好?” 许念白瞪起眼睛。 “好吧。”狐狸又叹息了一声,慢慢道:“你今天晚上,可以去她那里住么?” “啊?为什么?” 狐狸抬手,擦掉她嘴角挂着的土豆泥:“我要疗伤,不想被人打扰。” “疗伤?” “是。一只魈鼠都可以钻进我的结界,说出去会被人笑死的。” 许念白点头:“好,我要现在就走么?” 她作势要站起身,狐狸却笑眯眯的将她拉住:“不用,过来让我看看,现在还有不舒服么?” 许念白坐在他身旁,嬉皮笑脸的挨过去:“都还好啊,就是全身都酸酸的,要不你还来昨天那手?” 狐狸眯着眼睛笑:“好啊,反正是哪里不舒服就吻哪里……你刚才说你哪里不舒服来着,全身?” 许念白斜眼看他:“我哪都不酸,就脚趾头酸……” 狐狸:“……” ------------ 五十七 中午的时候许念白给苏锦打了个电话,传达了她晚上要下榻苏府的指示。 这女人正在吃饭,听到这个消息笑了起来:“怎么着,和你家里藏的‘娇’吵架了?都多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这套啊。” “说什么呢,要离家出走也是他,这可以你许爷的地盘。”许念白和她调笑。 苏锦呵呵笑了两声,也没再深究,突然开口问道:“说吧,昨天干嘛去了?” 许念白嘿嘿一笑:“喝红酒吃龙虾去了,和你觊觎了很久的夏总。” 听她这么说,苏锦反倒放心:“德行,占了不少便宜吧,听说那种场合光置装费就得不少钱,回头那身行头全归你,到时候穿上这身到哪骗吃骗喝都方便了。” 许念白嘴上应着,心说只要那个全是钻石的包归她她就知足了,可是不照样得还回去? 两个人又逗了几句,许念白把电话挂了,回头却见狐狸正看着她。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那是!多少年的朋友了!”许念白扬起下巴:“怎么,还怀疑她是什么坏人么?” 狐狸笑了笑,闭上眼继续打坐。 许念白只觉得无趣,干脆上楼收拾东西,下午就准备过去。苏锦虽然还没下班,但是苏家太后简直就和自己的妈差不多了,到哪里蹭吃蹭喝蹭网蹭床方便得很,还可以吃到苏太后做的好饭好菜,比自己的山寨版土豆泥不晓得好上多少倍。 临出门的时候许念白看了狐狸一眼,这家伙从早上回来就一直坐在那里,饭也没吃水也不喝,许念白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事悬着,想了想又想不起来,只好开口道:“狐狸……冰箱里还有几袋牛奶,锅子里我煮好了几枚鸡蛋,电视下面还有点巧克力,你饿了记得吃,明天下班我就回来给你做饭。” 狐狸转头看着她笑:“不用担心,我几天不吃东西也没关系,只是你……这几天要小心。” 许念白点了点头,突然又意识到他说的话:“几天?不是一天么?” “不是一天,是三天。”狐狸看着她的眼睛,“可以么?” 许念白点头。 “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只是晚上……千万不要回来,会打扰我。” 狐狸的话怎么听怎么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许念白心里憋着的那个问题又开始在她嘴边绕,可是看着他那双眼睛,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当天晚上许念白终于吃到了怀念已久的苏家料理,那鲫鱼汤和回锅肉吃的她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也一起吞下去,这在她看来和国宾级的待遇也差不到哪去了。吃完饭苏妈妈拉着她的手一直劝她左尊的事,顺便还将苏锦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了她,两个未婚大龄女青年看着这个已婚的更年期妇女哭笑不得。 晚上的卧谈会必不可少,苏锦缠着许念白不停的说夏染秋夏染秋,并且十分羡慕许念白的特助身份,玩笑说如果换换就好了,至少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大小姐现在是终于理解为什么扬扬姑娘天天过来送水送饭风雨无阻了,如果不是这样她还真的没有时间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工作狂一样的夏染秋,人都看不到,更别谈什么追求了。 卧谈会结束之后苏锦睡得很沉,许念白却仍旧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狐狸的事。他若要疗伤怕人打扰的话,她大可以在楼上上网不出来,她是不了解妖怪的疗伤是怎么个疗法,可总不至于有个风吹草动就走火入魔吧? 她发现她的思路已经越来越被夏染秋同化,总是把狐狸往坏处想,心里懊恼不已。这样怎么可以?她不是喜欢他的么?对别人摆出一副坚定的相信狐狸的嘴脸,自己却暗地里怀疑他是不是个吸人血的妖怪,难道她是被昨天那个蛇妖吓到了? 终究是个卑微渺小的人类啊,多疑且对未知充满恐惧。如果她选择相信,事情就会很简单。狐狸是个满世界游历的妖,外表太过惹眼的话在凌晨出去走走也很正常,咱总不能要求人家足不出户变成一个彻底的宅男。况且作为一个千年妖怪如果连自己的结界都守不住,一只低级的魈鼠都可以闯进来,对他来说应该是很伤自尊的事吧,所以急于疗伤也是情有可原。 至于那些受害者……狐狸说过他不吃人,也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第二天若不是苏妈妈过来敲门的话许念白和苏锦真的就得迟到,两个人手忙脚乱的赶到公司的时候有惊无险的还差半分钟。 等许念白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助理小妹李家欣已经收拾好办公室还给她端了一杯咖啡。她这才知道夏染秋还没有来。 在签了几份文件会见了几个客户参加过一个会议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许念白终于有空跑到茶水间去热块三明治来吃。正狼吞虎咽呢电话突然响了,电话那头的苏锦不等她说话就连珠炮似的通知她:“女人,夏染秋正从隔壁李经理屋里出来马上到达办公室,你帮我约他今天晚上七点一起吃饭,成功了的话我让我妈给你做东坡肘子。OVER。” 没等许念白答应一声苏锦就把电话挂了,没过十秒外面果然响起助理小妹的问好声,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夏染秋瘦削的黑色身影直接越过他的办公室向她这里走了过来。 许念白飞快的把最后一块食物塞进嘴里。 夏染秋敲门,虽然声音不大,但总觉得有些焦躁。 许念白嘴里塞着东西说不了话,只好随意的“唔”了一声。 果然,进来的夏染秋面色严峻,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完全没了昨天优雅绅士的模样。开了门便从头到脚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遍:“身体没事吧?” 那大半块三明治把许念白的嘴塞成了一只包子,根本说不了话,只能看着他愣愣的点头。 “那就好。”夏染秋轻微的点头,然后看了看表:“五分钟后,我在楼下停车场等你。” 许念白一伸脖子,三明治终于咽了下去:“夏总咱们去哪啊?” 夏染秋已经向外走,听到问话转身看了她一眼,目光凌厉:“今天凌晨,又死了一个人。” ------------ 五十八 停车场里灯光惨白,夏染秋坐在驾驶位上一言不发,他旁边的车窗开着,一口一口吸着烟。 许念白一步一步走过去,听着自己的高跟鞋在地面敲打出脆响的回音,心里莫名的空落和紧张,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她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现在能说什么呢?她本是局外人,夏染秋从一开始让她知道他除妖师的身份,带她去看那个少女的尸体,还有前天深夜故意让她见识食人蛇妖的狰狞凶狠,都是在不停的向她揭示着妖的残暴危险的本性,试图摆正她作为一个人类的立场。 包括现在,她昨天已经斩钉截铁的告诉他狐狸没有作案时间不可能是那个所谓的吸血妖怪,可他仍然告诉她被害者的情况,甚至要求她和他一起去看,她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医学院。 阿朱没在,夏染秋和那里的另一个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带着许念白直接下到了地下室。 还是上次那间实验室,两个解剖台上并排放着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夏染秋没多说话,直接掀开了其中一具尸体:“这是第二个受害者,19岁,进城务工的女孩,被发现死在和同乡合租的公寓里。” 许念白看着这具*的女尸,她的身体仍然年轻而富有弹性,带着失血后特有的苍白,身上依然没有伤痕,脸上的表情却扭曲狰狞,眼睛瞪得很大,目眦尽裂一般简直要脱框而出,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仿佛一直在无声的尖叫。 许念白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夏染秋却仍旧面无表情,直接掀开了覆盖在第二具尸体上的白布:“这是第三个受害者,18岁,本市某大学大一女生,打工下夜班的路上被害。” 夏染秋顿了顿:“你看看她和前两个受害者有什么不同。” 许念白勉强自己看过去,这仍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可是身上明显没有像前两个那么干净,身上到处是瘀伤和擦伤,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还有一个血洞,已经干涸的血渍凝结成了红褐色,沾得到处都是。奇怪的是,身上这么多伤痕的死者,她的脸上却没有那样狰狞可怖的表情,反而一脸安详,眼睛闭着,嘴角微微上挑,似乎在死前得到了安慰一样轻轻微笑。 “她……有反抗过?” 夏染秋赞许的略微点头:“没错,案发现场很混乱,死者生前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可还是流失了身体里三分之二的血液……可奇怪的是,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虽然已经死亡,可是胸前的伤口已经被人用奇怪的方法将血止住,并且因为死者生前有过激烈的反抗,她死后身体肌肉快速僵硬,所以双手一直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拥抱的姿势?”许念白突然想到了吸血鬼电影里的“初拥”,随即问道:“她……也是死于失血过多么?” “本来应该是的。” 许念白傻眼,什么叫“本来应该是的”? 夏染秋将尸体的头轻轻转到一边,指了指她脖子上一块拇指大小的暗红色痕迹:“这才是她的真正死因。虽然把她丢下不管,不到几分钟她也会死,可是显然凶手有些等不及了。” 许念白将头凑过去一点,自己看那个暗红色的痕迹,很小的一块,没有出血皮肤也没有破损,这块痕迹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导致的灼伤:“这个……是死因?” 夏染秋看了她一眼:“这个是妖怪杀人之后会留下来的痕迹。” 许念白心里一突,想起了那天夜里脖子上的滚烫:“那个……从这个痕迹,可以看出是什么妖怪干的么?” “妖怪杀人虽然都会留下痕迹,但是根据颜色不同我只能断定这个妖怪有了多少年的修为,这种暗红色,就至少是九百年以上的妖怪留下的。”夏染秋不动声色,继续道:“不过好在这个妖怪不止留下了这个而已。” 许念白嘴巴发干:“还……还有什么?” 夏染秋拿起尸体的右手:“她的指甲里有些血迹,却不是死者本人的,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的了。有了这个,就不愁找不到凶手了。” 许念白突然想起了狐狸昨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肩膀后面那一块红色……难道是被这个女孩临死前抓的? 解剖室里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刺激着她的鼻子,脑袋里除了那一点红色再容不下别的,胃里开始翻腾。许念白退后一步,抓住身边的水槽干呕起来。 夏染秋赶忙将尸体的白布盖上,过来轻拍她的背:“抱歉,让你看这些。” 许念白低头干呕,嘴角一丝苦笑,若不是有心,又何必带她来看这些,她既不是妖,更不是除妖师。 等她终于好些,夏染秋带她从那一片半旧的平房里走出来,天气有些阴沉,傍晚的阳光显得有气无力,但终究是暖的。许念白闭了闭眼,仿佛是从地府里走了一遭,终于又见了天日。 夏染秋开车送她回家。两个人一直无话,气氛好像那地下室里一样,冰冷又死气沉沉。 许念白脸色有点苍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风挡那里放着的香车剂:“夏总,你觉得,第三具尸体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个妖怪做的?” 夏染秋看了她一眼,很意外她会这么问:“是有这种可能,但是那女孩的确失了很多血,而现场除了她的身上,一滴血也无,应该是被妖怪吸走了。” 许念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下班时间,交通高峰,车子开的很慢,许念白心烦意乱,趁着红灯停车,许念白拉开车门:“夏总,我走回去就可以了,谢谢你。” 夏染秋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小心些。” 许念白应了一声,下车走了。 ------------ 五十九 突然不敢回家,家里那个人……到底是她喜欢的初寒,还是吸人血的妖魔? 也许自己真的爱的还不够吧,她做不到电视里小说里那些勇敢的女主角,只要她爱着,那些纵使千般罪恶人命缠身的恶人,也只是她的爱人而已。她记得苏锦问过她,爱一个人,爱的是哪里,苏锦说开始是那张好看的面皮,但如果真爱了,那么不管怎么样都会爱,哪怕那个人已经面目可憎言语无味,她问苏锦,那这个人的内心呢?如果他的内心也变了,还会爱么?苏锦说,会吧,爱情不是会让人麻木么,所以不管怎样,锁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她又问,如果这个人,他的纯善真诚消失不见,只剩下卑鄙无耻贪婪龌龊,还会爱下去么? 苏锦回答不上来,她也一样。人的面皮可以不再美丽,但是,如果内心也变得凶险邪恶,她又可以爱他哪里呢? 许念白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他们都在回家的路上,家里会有人等着他回家吃饭,也许他们有烦恼哀愁,可是谁都和她一样在努力的活着,可是那三个女孩子……她们的家人却再也等不到她们了。 昨天夜里将她支出去,真的是为了疗伤么?还是…… 明天,夏染秋会不会带她去看第四具尸体? 总该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只是……她真的真的希望,这个人不是初寒。 外面的天虽然还亮着,但是因为已是傍晚,客厅里没有开灯,显得很是昏暗。 狐狸没有在沙发上打坐,而是斜斜的靠在上面,闭着眼假寐。 老旧的客厅,昏暗的光线,慵懒美丽的长发男子静静的阖眼斜靠在沙发上,静谧的好像一副已经褪了色的油画,散发着古老而优雅的味道。 许念白咬着嘴唇,心里再一次迟疑,不停的问自己,真的会是他么真的会是他么? 听到声音,狐狸张开眼来,见到是她,狭长的眼睛慢慢的弯起来:“怎么回来了?怕我饿肚子么?” 许念白站在门口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狐狸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走到她身前轻吻她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她再一次心软。 “你惦记我,我很高兴。”狐狸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去厨房倒水:“我可以很久不吃东西,没关系的。” 许念白不说话,抿着唇跟着他走到厨房,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 说是疗伤,可是他的脸色却比平日里更加的苍白,眼角眉梢里都是深沉的倦意,冶艳的薄唇也失去了平日里的颜色,只有紧抿的唇中间一线单薄暗沉的红,不详的颜色仿佛快要枯萎的花朵。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狐狸双手捧着杯子,等着水凉一些。 许念白咬了咬牙,终于开了口:“昨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疗伤啊,怎么了?” 氤氲水汽里,他好看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双金色的眼睛闪着淡淡的温暖光泽,幻觉一样美丽。 许念白的小心肝再一次差点化成了一滩水,难道这就叫做迷惑么?这样不行这样不行,她必须把事情问清楚问明白,她不想再走进那个冰冷的地下室,在夏染秋刀子一样锐利的目光下看到第四具、第五具尸体! 将杯子从狐狸手中抽出来,“当”的一声顿在身后的桌上,滚烫的水珠溅出来,像落在她的心上。 “疗伤?疗伤会疗到自己脸色越来越差么?”许念白对上他的眼睛。 狐狸还在笑,许念白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将他的身体扳了过去,按在了桌上。 “念白,你……” 狐狸就那么被她按在桌上动弹不得,许念白咬牙,拉住他的后衣领,一把将衣服撕扯下来,露出了他的左边肩膀。 冰白的皮肤上四道鲜红的血痕触目惊心,向上斜飞着,明显是被人用指甲抓出来的。 “你这个笨蛋!”许念白伏在他耳边对着他大吼,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下来:“你不是会疗伤么?为什么不把这么浅的伤口弄没?为什么要让它留在你身上?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狐狸撑起身体摸这她的脸:“念白,你怎么了?” 许念白挥开他的手,退到老远:“我问你,你肩膀上的伤是谁抓的?” 狐狸不说话。 许念白的嘴唇已经快被咬出血来:“前天那个女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的?” 狐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是。” ------------ 六十 是。 只这一个字,已经抽走她所有的力气。 难道这么多天,她所喜爱的,她所信任的,她所维护的,都只是一厢情愿么? 许念白声音发抖:“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么?难道想要疗伤……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她努力想象这狐狸到底是怎样把那些女孩身上的血全部吸干的,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下逐渐消失的感觉真的那么好么?如果真的只有吸食人血才他才可以疗伤,她真希望他的第一个祭品是她自己。 狐狸没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慢慢开口问道:“前几天我送你的珠子,还在么?” “在这里……”许念白向自己的脖子上摸去,却扑了个空。 狐狸却好像早已知道一样,轻轻挑起嘴唇:“好好想想,你放到哪里了?” 许念白咬着嘴唇想,那颗珠子流光溢彩非金非石,想来应该很重要才对,狐狸这个时候突然问起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可是她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摘下来过……昨天在苏锦家,洗澡的时候也没有摘啊…… 不对!不是她昨天没有摘,而是昨天的时候那颗珠子就已经不在她脖子上了。许念白咬着手指头在客厅里转圈,会掉在哪里呢会掉在哪里呢? 墙角里还堆着那天聚会时买的好几双鞋子,许念白看着那些随便拎出来一只就可以抵得上她一个月工钱的奢侈品脑子里像是被铁锤捶了一下:在那个LV手包里! 她终于想起在那个美容工作室的洗手间里,她把那颗珠子放在了那个镶满了钻石的据说价值三十六万的小包里了,回来的时候她睡着了,身上的那身礼服和买的那几双鞋子自然都归了她,可是那个手包是那个高级老裁缝云姨借给她撑场面的,这个时候早就应该被夏染秋还回去了。 狐狸看她神色,慢慢道:“想起来了?” 许念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想起来了。” “能帮我找回来么?”狐狸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坐到餐桌旁的椅子上,眼角低垂:“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但是……能不能先把那颗珠子找回来?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 “好,我这就去。”许念白抿着嘴唇点点头,她是实在硬不下心肠再逼他什么了,现在的他看起来面色苍白疲倦,似乎状况很是糟糕,竟然比医院那一次还让她心里没底:“我很快就回来。” 许念白刚要转身,狐狸突然叫住了她:“念白,等等。” “什么事?” 狐狸看了看外面渐暗的天色,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才沉吟开口道:“找到珠子的话,就先回到苏锦那里吧,好好戴在身上,不要再弄掉了……明天白天我们再谈,可以么?” 许念白看着他,一时有些犹豫。 狐狸却弯起唇角,笑容中有几分苦涩:“我保证,今天绝对不会出去乱走,也不会伤人。” 今天天气不好,气压很低,虽然并不阴沉,但那一片昏黄暗红的颜色却将整个天幕包了个严实,所以许念白出门的时候天虽然还没有全黑,但有些地方的路灯已经先亮起来了。 许念白打了一两出租车,凭着记忆找到了老旧巷子里云姨的那座大宅,门口的两个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灯下的红穗随着微风轻轻摇摆。 古旧的朱门半开着,许念白站在门外敲了敲,上次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便已出现在院子里对她点头微笑,然后微微扬声道:“云姨,许小姐来了。” 云姨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似乎刚刚吃完饭,正准备喝茶,见到她来,笑眯眯的对她招手:“小姑娘,过来坐。” 许念白依言坐过去:“云姨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扰你……” “说什么客套话,我巴不得有人来打扰我呢。”云姨拍着她的手背,言语间带着几分亲近:“上回给你改的衣服,可还合身?” 许念白点头:“合身合身,穿起来很是舒服,您的手真是巧,像我,缝个扣子也要费半天的劲。” 云姨呵呵的笑:“小姑娘净捡好听的说。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许念白也不废话,直接说:“上次和夏总出去,我把朋友送我的一条项链放在您借我的那个手包里了,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是毕竟是朋友送的,所以……” 云姨立即明白了,招呼那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子进去找,又给她倒了杯茶:“那个包上回送回来我也没看,还真不知道里面还有东西,你等着,这就给你取回来。” 谁知过了五分钟,那女子却红着一双手回来了,在她耳边轻声说:“云姨……我忘了那个包放在哪了。” 云姨无法,只好招呼了她喝茶,自己起身和那女子一起去找。 许念白等到杯里的茶凉了,云姨才拿着那颗珠子出来:“小姑娘,是这个么?” 许念白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是这个是这个,谢谢云姨!” 云姨却不急着还她:“小姑娘,这个东西是谁送的呀?” “一个朋友。” “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老太婆,那是个什么样的朋友?” 许念白张不开嘴了。 云姨呵呵笑了起来,眼睛里慈祥温暖:“那你知道,这个珠子,是什么东西么?” 许念白仍然回答不上来。 云姨看着她憋的脸上通红,也不再难为她,只将手上的珠子交还回她手里:“我活了这么久,还真没见过有哪个活着的妖怪肯将内丹养在体外,还让别人保管的。” 许念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您说什么?” 云姨看她震惊的样子慢慢笑起来:“傻丫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颗珠子是妖怪的内丹。” “内丹?”许念白轻轻重复着,看着手心这颗小小的珠子,几天不见,光华似乎暗淡了许多。 “嗯,就是修炼的内丹。”云姨以为她不懂,解释给她听:“这内丹就是妖怪们的命根子,内丹里没有灵光了,妖怪就死了;内丹被毁了,妖怪就魂飞魄散不得超升了。” 许念白走出云姨家大门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里转着的全都是云姨和她说的那些话。 “内丹是妖怪修行的根本,也是天地间难得的灵物……千年妖怪的内丹对其他妖怪来说,是无穷力量的源泉,对普通人来说,是躲避邪物的圣品,更是长生不老的灵药……你带着它,寻常邪物伤不了你,可是这内丹的原主,却是把身家性命也交由你保管了……” ------------ 六十一 许念白心乱如麻,她不是没看过神志小说,自然也知道这内丹对于一个妖怪来说简直比人的心脏还重要,可那只狐狸……为什么就那么放心的将这么重要的宝贝挂在她的脖子上呢? 打了一辆出租车,说了苏锦家的地址,许念白扭头看着车外的景色发呆。怪不得从那之后,狐狸就放心的让她自己上下班,怪不得她中了妖毒也可以勉强动弹……原来一直有他的内丹在护佑她。 旁边的司机看了她半天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和她说话:“妹妹这是怎么了呀,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和男朋友吵架了?” 许念白一摸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赶紧拿面巾纸擦了擦:“没,没吵架。” 司机也是个爱聊的主,继续八卦:“那你哭这么委屈,什么事儿啊?” 许念白吸了吸鼻子:“我把我男朋友捅了一刀。” 司机吓了一跳:“为什么啊?” 许念白鼓捣着手里的面巾纸,撅着嘴:“我怀疑他外面有人。” “那到底有没有啊?”司机的八卦精神上来了。 许念白将纸巾揉成一团,扁了扁嘴:“不知道……可能没有。” 司机:“……” 到了苏锦家,苏锦一家三口都在饭桌上等她,弄得她特别不好意思,饭菜弄得很丰盛,可是她哪里有胃口,再加上苏锦看起来一副有话要问她的样子,好好的一桌子菜,真的跟嚼蜡一样一点味道都没了。 吃完饭,照例和苏家伯母聊了会天,许念白就被苏锦拉回了房间,关上门就问她:“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这特助怎么当的,让你帮忙约回人怎么把自己约没影了?” 许念白有口难言,本来以为买个宠物变成了活人这事以后慢慢和她讲,可是现在事情越来越脱离原来的轨道,狐狸精的事还没缓过神来,她要追的男人突变成了除妖师,接着又出现了一个专门食人鲜血的妖怪……看来事情到现在,如果她想和苏锦说实话,她会在半个小时内就被“安宁精神康复中心”的车接走。 “你刚挂电话,那人就急三火四的把我叫走了,说是市里有个什么紧急会议,官老爷们全都等着呢,我都没顾上给你发短信。” “真的?” “真的!” 苏锦看着她,眼神复杂。 过了好久,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许念白你说女人是不是一恋爱就真的会智商降低啊?” “啊?”好友突然转变话题,许念白的思路有点跟不上。 苏锦也顾不上她听懂没听懂,继续说:“我明明知道你是我的好朋友,明明知道你和他出去都是公事,可是我就是嫉妒就是要胡思乱想,连我自己都管不了我自己。看着你和他出双入对,想着你可以和他一起参加各种会议出席各种酒会,我这心里……” “苏锦……” 苏锦苦笑一声:“我从来没发现我会这么小心眼……这种事居然也嫉妒。许念白你可不准笑话我。” “说的什么屁话,笑话你做什么,许爷是那样的人么?” 许念白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苏锦也看着她,两个人憋了一会儿没憋住,终于一起大笑出声。 这才是她的姐妹,从来都不掖着藏着,有话就开门见山的说出来,两个人不是没有过矛盾,但是都肯摊开来讲,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能一起走过来。 说完了笑完了,俩人和小孩似的手拉着手一起到浴室里去洗澡,苏锦还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上学的时候买的水枪打算俩人一起玩。衣服刚脱到一半,苏锦用下巴努了努。 “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东西啊?水晶?” 许念白知道她说的是狐狸的那颗内丹,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在意,只是随口答:“应该不是吧,步行街地摊上买的。” 苏锦一双眼却盯着不放,她素来喜欢水晶之类的饰物,似乎对这颗小珠子很感兴趣:“看起来透明度不错啊……快点让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玻璃碴子。”许念白笑嘻嘻的不动手,无意间向镜子里看了一眼,只穿了内衣的她有些偏瘦,那颗珠子就缀在她锁骨之间,看起来安静通透,却没了往日的华光萦绕。 许念白皱了皱眉,心里有一丝不祥的感觉,在镜子里又看了看,总觉得浴室里的灯光反射的有些不真切,干脆摘下来捧在眼前看。 这珠子她前几天初戴上的时候,明明是半透明的样子,里面好像总有些灵动的雾气一般,有隐隐流光。可是现在这颗珠子几乎已经全部透明,那泛着浅浅金银的流光几乎已经快看不见,只有灯光下反射出的影子能让她看出里面间或微弱的一闪。 一瞬间云姨的话又撞进她脑子里。 “这内丹就是妖怪们的命根子,内丹里没有灵光了,妖怪就死了;内丹被毁了,妖怪就魂飞魄散不得超升了。” 难道,狐狸他,快死了?耳边“嗡”的一声就炸开了。许念白握着珠子的手不停发抖,苏锦问她什么她也听不见,抓起衣服穿在身上,眼睛发直的就走了出去。 苏锦追出去就看到许念白坐在客厅里发愣,手里面死死的攥着那颗珠子,用力到直接发白。 “许念白你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还洗不洗澡了?” 许念白眼球都不会动了,转过脸来眼睛直直的看过去:“我现在得回家一趟。” “怎么了?” “我好像……昨天晚上来之前……煤气没关。” 苏锦下了一跳:“真的假的?你家初寒不是在家么,应该没事吧?” 许念白“霍”的一下站起来:“他没在家……我得回去看看,不看我睡不着觉。” 苏锦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也站起来:“要不要我陪你去?” 许念白看似沉着的走到玄关,换鞋子、拿包:“不用不用,也许是我强迫症发作了,我看看就放心了……那你和阿姨说一声,今天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苏锦点点头:“记得开门的时候轻一点,要是闻到味了进屋的时候千万别开灯,不然会爆炸的。” 许念白木然的点点头,走了出去。 ------------ 六十二 这个时候街上没有几辆出租车,许念白也等不起,出了门撒丫子就开始跑,万家灯火好似流光在她眼旁掠过,心心念着的,是狐狸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为何用要安心疗伤的借口将自己支出去。 为何急着需要自己的内丹,却终究看天色已晚便让她隔天再回去。 为何他最后看她的眼神那样深沉决绝仿若最后的见面。 她怎么那么笨。 怎么就看不出他支她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疗伤?虽然她不知道狐狸到底在做什么,但是傻子也该看出他在面对着某些凶险却提前让她避开,手里捏着的这颗内丹很可能是他保命的关键,可是因为那凶险的事情马上再次降临他只能让她明天再回去…… 难道恋爱中女人的智商真的会降低?许念白只觉得自己的智商简直就快变成负数了,她怎么就这么笨,怎么现在才想明白? 夜晚湿冷的空气在她喉咙里呼啸,她只觉得自己的肺马上就要炸掉一般胀得发疼。可是她不敢停下来,手里的那颗珠子灵光微弱,偶尔的闪动揪得她的心一下一下的疼,她不敢停,也不能停,她只怕她去得晚了就看不到他了。 狐狸精也好,吸血妖怪也好,这些突然间都变得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看到他,看到她还活着。 他对她这么的好,这么的宠爱。 终于跑到那条熟悉的街路,许念白用手撑住膝盖不停的喘,终于……快到家了! 当她终于站在那栋老房子面前的时候,许念白双手掩口,惊得忘记了呼吸。 她想了好多种凶险的状况,可是当她亲眼目睹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状况比她想的要可怖十倍百倍! 她的房子已经看不见了,外面成千上万条巨大恶心的爬虫一样的妖魔将那栋破旧的二层小楼包裹的严严实实,不停的蠕动尖啸着、争斗着想要往房子里钻,仿佛一个巨大的球形,看起来让人作呕。 身后仍然不时有黑色闪着磷光的东西擦着她的脸窜过去,挤进那巨大的球里,撕咬着想钻进最里面。 “初寒————!” 许念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腿软,几乎无法动弹,只能高声大喊。 可是,里面的人又怎么可能听见呢?那些黑色的妖魔包裹着她的房子,围得这样厚,她早已看不到房子的一砖一瓦。 “初寒————!” 许念白继续喊着,却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脚下一凉,一只野猪一样肥大的魈鼠贴着她的小腿窜了过去,本来是也要冲到房子那里去的,碰到她却突然停了下来,小小的眼睛咕噜噜的转,对她发出尖啸,肥硕的身体往后一蹲,转眼就扑了过来。 “去你妈的!”许念白咬着牙一脚把那肮脏的东西踢出老远,魈鼠在地上打了个滚,看她一眼,不再和她纠缠,转身又向房子跑过去。 她才想起云姨曾经说过,这颗内丹可保她不受寻常邪物伤害,看了看手中闪着微弱光芒的珠子,许念白攥紧了拳头。 她要进去。 她要进去把这颗珠子还给狐狸! 许念白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向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到了近前她才知道这些魔物到底有多么可怕,好像进了侏罗纪公园,各种丑陋邪恶的爬虫一样被放大了几百倍的妖魔,附在房子上互相撕咬挣扎,虽然有内丹守护,这些妖物伤不了她,可许念白几次冲过去,都被巨大的力量甩了出来,别说碰到门了,她连门口的台阶都上不去。 许念白再次忍着恶心冲过去,又被一条人大腿粗细的黑乎乎的尾巴给拍出来,那东西看起来像是四脚蛇,可是个头却比鳄鱼还大了两倍,一只巨大血红的眼睛扫了她一眼,回头便将和它撕斗的另只魔物的脑袋咬了下来。 许念白一身狼狈,身上的T恤上都是黑色的印子和散发着恶臭的粘液,手上被摔得擦破了皮,背包的袋子也被挣断了,落在地上。 怎么办怎么办!就算有这颗珠子,她也只能自保,没办法驱散它们,许念白急的直跳脚。 背包里面巾纸钥匙环手机都滚落出来,许念白根本顾不上,眼角却扫到有什么东西乌光一闪:戒指。 那是夏染秋给她的东西,本来早就被丢掉了,前几天却被她莫名其妙的捡了回来,一直扔在包包里,她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夏染秋说这是他亲手淬炼的除妖的法器,狐狸那样的千年老妖都受不了,何况狐狸口中这些低等的妖魔? 不管了不管了,拼了吧。 为了怕像上次一样戴了就摘不下来,许念白把那个戒指戴在了小指上,伸出手去,满心忐忑的向门口走去。 “让开!”许念白大声呵斥着面前成千上万的妖魔,那些黑色的令人作呕的东西只是一味的撕咬纠缠,千方百计的要向房子里钻,撞得墙面砰砰作响。她知道这些东西根本不会对她的喊叫有什么反应,她喊出来也只是给自己壮胆而已。 许念白伸着手走过去,面前是一个蛇一样的东西,足有一个成年人的腰粗,却长着很多条细小的爪子,闪着磷光的身上分泌着恶臭得让人作呕的粘液。 她吞了吞口水,上次是她的手碰到狐狸的伤口才有反应的,难道……难道她必须要摸这条蛇不像蛇蜈蚣不像蜈蚣的恶心玩意? ……好吧,摸就摸吧,狐狸还在里面生死未卜,她不能再磨叨下去了。 许念白闭上眼,把手伸了过去…… 一瞬间刺耳的尖啸声在她耳边炸响,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刚刚碰到那粘滑的触感随即就变成了碳粉一样轻飘飘的从她指间落下去,等她张开眼,刚才那个妖魔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脚下薄薄一层黑色的劫灰。 刚才消失的妖魔的位置转眼就被其他更加凶猛的的东西填满,感受到灭妖法器的气息,旁边的妖魔对着她张牙舞爪,嘴巴里不停对她喷出腐臭的红雾。不知从那里伸出的一个湿冷黏腻的触角突然缠出了她的脖子,巨大的力量带得她一个趔趄,许念白条件反射般抓紧那只触手,手碰上去的一瞬间,那触手也转眼就化作了劫灰。 “喵的还挺管用!”自己这只手抓到谁就灭谁,简直就和上帝差不多,又有狐狸的内丹保护她不受伤害,眼前这些个大虫子除了恶心一点还有什么可怕的? 许念白悍勇的蛮劲上来,揉了揉鼻子,一手握紧狐狸的内丹,一手探出去上下挥舞,一时间所向披靡无人可挡,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看到了自家大门的门把手,许念白赶紧将钥匙插进锁孔,钥匙还没有转动,脚下突然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拖去,身体突然离开地面,她这才看清一个巨大的妖魔竟用它的触手缠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倒吊在半空。 “救命啊……”许念白惊叫出声,身体在半空中不停的晃动,偏偏手又碰不到缠着她的触手,现在只要这个妖魔将自己一松,估计她的脑袋就有直接摔进脖子里的危险。 果然,十秒钟之后,这妖魔不厚道的把缠着她脚踝的触角松开了。 许念白摔了个狗啃屎,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把嘴巴里的土吐掉。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妖魔真的是智商低下,再加上狐狸的内丹的气息可能迷惑了它们,这些丑陋的家伙们只把她当作它们的同类,除了不想让她比自己先进入这栋房子,它们对她丝毫没有兴趣,刚才的几次缠斗,也只不过是想把她挤掉自己占个好位置而已。 它们的目标从头至尾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栋房子里那个修行千年,血液带着诱惑香气的虚弱的狐妖。 千年妖血是修行圣品,这些妖魔似乎对那淡淡的香气特别敏感,从狐狸到她家来的那天,就不时会有妖魔聚集,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会有这么多? 许念白看了看手里捏着的内丹,云姨不是说这个内丹对其他妖怪来说是无穷力量的源泉么?怎么没人抢这个?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见到狐狸才是要紧,许念白咬着牙忍着恶心继续往前冲,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刚碰到插在门上的钥匙,脚踝上又一紧,她又被那只妖怪提着脚脖子给倒吊起来了。 这哥们似乎学会这招了,看到她凑到门口了就缠着她的脚脖子给她拖出来,吊着晃两下再把她摔个狗啃屎,自己转身又加入想方设法往房子里钻的战斗。 许念白这次比上次摔得还惨,眼角处火辣辣的疼,大概是蹭破了皮,抬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却发现一直绕在手腕上的内丹不见了。 那颗珠子之前被狐狸弄了个链子拴着,挂在许念白脖子上当项链。刚才她一直把链子绕在手腕上,如今链子还在,珠子却已不见了。 那些妖魔的尖啸声突然消失,四周一下子寂静如死,面前所有妖魔形态各异颜色不同数量也不同的眼睛同时盯着许念白面前三米的地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珠子,微弱的灵光仿佛萤火,间或一闪。 妖魔们和许念白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扑向那个小小的珠子,可惜许念白动作太慢,其他妖魔的位置又远,刚才那只喜欢把她吊起来当溜溜球晃悠的妖魔占得先机,探出长长的脖子,血红分叉的舌头一卷,狐狸修行千年的内丹就卷到了它的肚子里。 许念白彻底傻眼,眼看着这个长得像老鼠又像鳄鱼的东西身体不断膨胀变大,薄薄的鳞片变成了厚重的铠甲,黏腻的触手长出坚硬锐利的指甲,终于变成了斯普林特老师和怪兽哥斯拉的综合加强版。 怪兽发出一声嘶吼,瓮声瓮气震得地面都跟着摇晃,许念白双腿发软,向后退了几步。没有了内丹的护持,妖魔都嗅出了她属于人类的味道,有许多已经向她这里围过来,她已无路可逃。 怎么办?难道今天,现在,她就要被眼前这个怪物当成点心给嚼了么? 许念白看了看怪物的身后,那栋破败的二层小楼是她的家,里面有一个她喜爱着的人,可是,中间却隔着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她进不去,他出不来,也许这个夜里,他们就会永诀。 心里仍然是下午见面时他看着她的那双眼睛,他微笑的亲吻她的额头,眼角眉梢都是温暖欣喜,只是因为她回来看他一眼,可她却只顾着怀疑他是不是一个杀人犯。 她真该死。 可是真不甘心啊……至少要再看上他一眼,祈求一个亲吻或者一个拥抱,告诉他她有多么的惦念他。 就算真的会被吃掉,也不该是现在,她要看到他,哪怕只再看一眼也好! 许念白挺起胸膛,将带着戒指的手高高举起,圣斗士一样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小宇宙哗啦啦燃烧起来,对着眼前的怪兽大喊:“许爷今天晚上和你拼了!” 说着冲了过去,一只手狠狠拍在怪兽的小腹——她能够到的最高的地方就是它的小腹了。 手碰到的地方“滋啦”一声着起青烟,许念白只觉得手心滚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手下燃烧起来,下一秒钟她就被怪兽一脚踢了出去。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身体可以这么轻,好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怪兽掀出老远,身后就是花坛的石阶,如果她用这种速度撞上去,就算不死她下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呆着了。 许念白闭上眼睛,等着听身体落下时骨头发出的“咔吧”的断裂声。 等了三秒钟,她确认她已经着陆了,可是似乎没怎么疼,身上的骨头也没有断,地上好像还有点软…… “被吓昏了?”头顶有个声音响起,这声音清朗低醇,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许念白张开眼:“狐狸?” 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发呆,狐狸终于挑着眉角笑出来:“还行,没吓昏。受伤了没有?” “没。” “真是好姑娘。”狐狸将她放下来,看到她手上的戒指,眯起了眼睛:“那戒指没摘下来之前,记得不要用那只手碰我。” 许念白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狐狸破门而出,原本那些还伏在房子上的妖魔也随着围过来,不管不顾的往他们的方向扑。一时间遮天蔽日,连那个突然变大的怪物也一同被袭击,厚重的甲片被撕扯出好几道口子。 狐狸利落的转身,指尖化出五道银线扬手一甩,所过之处妖魔灰飞烟灭,硬是将他们面前清出一片空地来。 “珠子带回来了么?” “带回来了。”许念白忍住快把自己淹死的愧疚,指了指那个巨大的妖魔:“刚才被它给吃了。” 说话间那个巨大的怪物已经甩开那些妖魔的撕咬,突然张开利爪向狐狸刺了过来。 许念白大喊:“小心!” ------------ 六十三 那怪物吞了内丹,速度太快,转眼间就已经到了狐狸身前,尖利的指甲眼看就要刺到狐狸的咽喉。 狐狸转身,抬手扣住那尖利的爪,可是那怪物力气太大,狐狸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下,钢钎一样的指甲停在距离他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怪物嚎叫一声,另一只爪子也拍了过来,狐狸已经招架不住,闷哼一声身形急退,却终究快不过这只怪兽,尖利的指尖透胸而过,力道不减,直接把他钉在了身后的砖墙上! 许念白大声尖叫,鲜红的血液好似花朵,在狐狸白色衬衫上迅速绽放。 狐狸侧头看她一眼,神色不变,手上使力,指尖上银线再出,藤蔓一样缠住怪兽的两只胳膊,并迅速的继续向上蔓延。 怪兽的哀嚎声震耳欲聋,扭动着身体想要躲开,狐狸嘴角冷笑,金色的双瞳腾起杀气,双手扣住怪兽的手腕,已经插进狐狸胸口的利爪不能移动半分,不管如何挣扎也拔不出来。 正当怪兽和狐狸陷入僵持,周围成千上万的妖魔嗅到千年妖血的香气,同时亢奋起来,红了眼一并往前围了过来。 许念白挥动着戴着戒指的手,身前一干妖魔顿时化为劫灰。 “狐狸,你……” “死不了。”狐狸向前一步,侧手成刀,一挥之下将眼前怪兽的双爪齐腕砍下。怪物哀嚎一声急急向后退去,粘稠乌黑的血液立时喷溅得到处都是。 将插在自己胸前的丑陋爪子拔出来,狐狸站直身体:“你自己小心。” “嗯!”许念白学着狐狸的姿势将手向前一甩,可惜她的指头尖上冒不出银线,一挥之下也只能将自己身前半米的妖怪扫成劫灰,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害怕也管不了是不是恶心,许念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成为狐狸的累赘。 狐狸的鲜血不停滴落,不少妖魔聚集过来争相舔舐,围在他和许念白身边的妖魔一时间减少了许多。 那个怪兽被砍断了爪子,身体不停扭动,不消片刻断了的地方便又长出了触手,只是这一次触手上没了尖利的指甲。 这一次它学了乖,不敢太过靠近,挥动双臂想用触手缠住狐狸。狐狸身形轻盈移动迅速,跳跃间躲开怪兽的攻击,并不停向它靠近,辗转腾挪间跃上怪兽的肩膀,手上银光大盛,迅速插进了怪兽的眼睛。 怪兽大怒,不停的甩动巨大的头颅,黑色的触手狂乱的拍打着地面。 狐狸纵身跃下,银线再出,向周围顺着他的血迹扑过来的妖魔一扫,他与许念白之间扫出一片空地。 “念白,到我这里来。” 许念白点头,挥手将一只妖魔拍成灰,飞快的跑到他身边,学着电影里以少打多的方式和他背靠背站着。 “狐狸,你怎么样?”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的状况很糟,只是这样背靠背的站着,温热的血液就已濡湿了她的T恤。 狐狸没有回答,只是沉声道:“把戒指给我。” “什么?”许念白吓了一跳:“那是除妖的东西,你疯了?” 狐狸拉住她的胳膊一边躲避怪兽狂乱的攻势,一边对她说:“一会儿我会劈开这个大家伙,你把戒指给我,再将那颗珠子捡回来,其他的事情我来应付,懂了么?” “懂了。”许念白点点头,将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 周围有成千上万的妖魔,眼前是一个发狂的怪兽,她知道如果不是唯一的办法,狐狸绝对不会冒险去碰这个戒指。她只能选择相信狐狸,否则很有可能他们两个谁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好,我数一二三,你就把戒指交给我。” “嗯。”许念白再点头,将戒指握在手心。 “一。” 狐狸抬手在胸前的伤口上抓了一把,用血在身前凭空画出红色的轨迹,仿佛是古早的阵法和文字。 “二。” 阵法开始运转,血红色的阵法缠绕着银色光芒,变得越来越大。 “三!” 许念白将戒指递给狐狸,在戒指接触到他手心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他开始微微发抖。 狐狸抬手,使了个法术将戒指悬空放入阵心,用力一推。 那红色的轨迹光芒大盛,将前面巨大的怪兽牢牢罩住。那怪兽不停扭动挣扎,嘶吼声震耳欲聋。 “破!” 狐狸一声轻喝,自阵法中幻化出一把巨大的长剑,狐狸倾力一推,闪着红光的利刃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巨人操控,高高扬起,对着那发狂的怪兽直直一刀劈了下去。 一个小小的亮点自怪兽的腹部慢慢显现出来,在半空凝滞不动,许念白眼尖,一眼看出那就是刚刚被这个妖魔吞下去的狐狸的内丹。 “念白,看到了么?”狐狸的长发迎风而动,银光环绕下他的脸苍白到发光。 “看到了。” “好姑娘,去帮我取回来。”狐狸的身体微微摇晃,周身有银白的柔光萦绕,仿佛神祗一般美丽,只是在这万分凶险的无边黑暗中,他修长的身形更显单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见她点头,他继续道:“取回来之后,就直接往家的方向跑,其他的我来处理,明白?” “明白!” “好,去吧!” 狐狸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拍,许念白不管不顾的咬着牙跑向那个不停挣扎的发狂的怪兽,她的背上沾满了狐狸的血,又没有了戒指的威慑,妖魔们嗅到妖血的味道,纷纷扑了过来,却在碰到许念白的前一秒被身后飞来的银线扫成劫灰。 有了狐狸的掩护,她再不害怕,那小小的内丹就在眼前,许念白助跑,起跳,纵身一跃将内丹牢牢的捞在手心。 “我拿到了!”许念白扬手高喊。 “好,赶快回来!” 许念白微微点头,攥着内丹低着头就往回跑。 狐狸双手迅速的结了个手印,罩在怪兽头上的瞬间涨大,阵心的戒指也开始旋转,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嘭”的一声,一阵巨响在许念白身后炸开,那个怪兽连同它身旁几千几万只妖魔转眼就被炸成了劫灰,巨大的气流将她掀倒。 许念白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狐狸似已脱力,身体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看到她无恙,嘴角挑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快跑,别停,到家里等我。” 用力点头,许念白湿了眼眶一瘸一拐的继续跑,越过狐狸身侧,踢开扑向她的几只妖魔,转动她插在门上的钥匙,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她看到剩下的几千只妖魔一起向狐狸扑了过来,转眼就将他单薄的白色身影淹没。 ------------ 六十四 许念白倒在客厅的地板上不停喘气,泪水汗水和脸上的泥土糊成一片,心脏好像也在不停的发抖,狐狸不知道怎样,虽然那个大怪物被干掉了,可是周围少说还有几千只黑压压的妖魔,只要每个咬上一口,他也会连骨头都不剩的…… 许念白想起他们第一次遇到妖魔的时候,狐狸也是这样让她先进屋然后等着她回来,她还笨蛋一样把他锁在了外面。这一回她虽然把钥匙留在了外面,可是……外面的妖魔已经不知是上回的多少倍,万一狐狸没法搞定……她要不要开门再去接应一下? 刚从地板上爬起来,门突然被拉开,外面昏黄的路灯照进漆黑的客厅,一只巨大的兽形的影子投射进来,许念白条件反射一样将那颗内丹护在胸前,看着那个影子慢慢走进来。 这影子不似外面的怪兽,居然规规矩矩的长着四条腿和一个蓬松的尾巴,脑袋上好像还顶了两只尖尖的耳朵,看这样子,难道是……狐狸? “初、初寒?”许念白试探的轻唤,这个家伙自从变成人形那一天起就一直拒绝变回兽形,这回怎么了?难道是力战之后法力全失,不能再维持人形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屋子里顿时全黑,几秒种后客厅里亮起灯光,狐狸已经站在门口,他已经变回人形,斜靠着玄关的墙壁,脸色苍白浑身浴血,金色的眼睛沉静而美丽,正看着她,对她轻轻的笑。 “初寒……”许念白跑过去抱住他,触手的全是一片温热湿濡,她知道那是他的血。 “傻丫头。”狐狸轻轻拥住她,他的声音因为疲惫而略微嘶哑,却一如既往的缓慢温柔:“不是让你这个晚上不要回来么……” 下一秒,他的重量就已全部压在许念白的身上,失去了意识。 许念白撑不住他的身体,两个人一起倒在地板上。 “初寒?”许念白拍他的脸。 狐狸没有动,身上的鲜血将身后的银白头发染成一片片鲜红,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她这才看清他的伤势。胸口三处又深又大的伤口,应该是那个怪兽的爪子刺进去的,其中一个还是贯穿伤直通后背,和胸口的血洞相比,身上多处被那些妖魔撕咬出来的小伤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只是手臂上被咬下去一块肉,看起来很是恐怖。 “初寒你醒醒!”许念白按住他胸前的伤口,却发现两只手根本不够用,血不停的从她指缝间冒出来,怎么也停不住。 许念白吓得够呛,却束手无策,条件反射一样想跑去打120,却想起外面可能还有妖魔围着,连滚带爬的掀开窗帘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却和一只丑陋的妖魔隔着玻璃脸对脸,吓得她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念白……”狐狸似乎被许念白的魔音穿脑弄醒了,躺在地上冲她招招手:“怎么了?” 许念白又爬过来,指着窗子说不出话。她只知道那些妖魔长得恶心,可是没想到看了脸和肚皮才发现更恶心,若不是隔着一层玻璃,许念白估计都已经吐出来了。 “没关系,它们进不来。”狐狸轻咳了两声,嘴角竟咳出了血沫:“虽然法力只剩下一成,只能将结界加持在房子上,那些脏东西也休想闯进来。” 许念白想抬手擦掉狐狸嘴角的血迹,却发现自己两只手上也黏糊糊的全是血,心里着急,哪还顾得上什么妖魔不妖魔的:“你……你……” “我没事,”看着她一脸无措的样子,狐狸挑了挑嘴角:“那颗珠子还在么?” “还在还在!”许念白小心翼翼的把珠子递到他面前:“对不起,我差点就把它弄丢了。” 狐狸看着她笑:“道什么歉,不是没丢么?” 许念白在脸上抹了一把,本来就已经快和泥的脸更花了:“这个我听人说了,是你的内丹对不对?……你赶快把它吃了吧。” “谁说内丹是用吃的?那是低等妖魔的做法。”狐狸似笑非笑,像是在逗她玩一样,抬手指了指胸前那个最深的伤口:“从这里,按进去。” “啊?”许念白看着那个那个不停冒血的伤口:“你说真的啊?” 狐狸看着她不说话,许念白看着手心的内丹,里面的光芒越来越弱,知道不能再拖,干脆一咬牙,对准那个流血不止的伤口,将那颗小珠子用力按了进去。 狐狸闷哼一声,身体震动了一下,周身浮现出一层蓝光又瞬间消失。 “初寒?” 狐狸紧合双目,也不回话。许念白不敢动他,只能蹲在旁边小心的看。 过了好一会儿,见他的脸色虽然仍旧不好看,但好在那几个可怕的伤口不再流血了,小心将他扶到沙发上躺好,许念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半,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许念白抬眼看了看表,起身向厨房走去。 “陪我说一会儿话。”狐狸拉住了她的手:“还有好几个小时,天才会亮……我必须保持清醒,不然,结界会破。” “好,我们聊天。”许念白干脆的盘腿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指了指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 六十五 狐狸苦笑一声:“你都知道的,先是被那个除妖师缠上,把内丹放在你那里防身又出了岔子,这几天又恰好是朔月……本来我以为这一切阴差阳错只是我倒霉而已,现在想来,应该是天劫吧。” “天劫?”许念白在脑子里搜索她看过的玄幻小说:“修炼一千年就会遭雷劈?” “你从哪听来这许多乱七八糟的?”狐狸被她逗笑:“修行满千年的妖怪的确会有天劫,不过一切都是因缘际会的天命,天打雷劈的只是少数几个特别倒霉的家伙。” “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妖魔?和朔月有关?” “嗯,朔月的时候看不到月亮,阴气很重,就会出现很多妖魔,就好像你们说的‘百鬼夜行’差不多。”狐狸有问必答:“可是我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简直像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一样。” 许念白去摸狐狸的手,他的手像是白玉雕琢出来的一样,修长好看,却也是冰冷冰冷的。他看起来十分疲倦,之所以和她说这么多话,就是怕自己睡过去,撑不住结界。 低头,脸颊轻触他的手背,许念白看着他:“初寒,你不疼么?” 狐狸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笑起来:“只要不想,就不疼。” 意思就是还是很疼,许念白心里叹气。抬眼看他眸光涣散似要睡去,只好狠心的捏了捏他的手:“和我说说你的事吧,你和夏染秋,到底怎么回事?” “怪我太贪图安逸,天天只知道在法国南部晒太阳,都忘了有除妖师这码事……两个多月前,突然就被人偷袭,”狐狸轻咳两声,苦笑着抹去嘴角的血沫:“夏家的灭魂枪果然够厉害。” 许念白吞了下口水:“你是说……是夏染秋伤的你?” “除了夏家的灭魂枪,这世上能伤我的东西还真的不多。”狐狸拍了拍腰间受伤的位置:“不过夏家从几代以前就已经式微,没想到这一代竟然会有夏染秋这样的高手,还真在我意料之外。” 许念白心里咚咚直跳,听狐狸这么说好像对夏家人是互相认识的,难道二十年前真的是他害死了夏染秋的家人? “唔……既然认识夏家的人,那夏染秋为何要伤你?” “夏家是除妖师的世家,哪怕修炼了一两百年的小妖也知道他们的名声,况且……我是妖,他是除妖师,他要杀我,需要理由么?” 这回轮到许念白苦笑,如果她记得没错,上回她问夏染秋狐狸为什么会害他的家人,他也是回答说:妖怪要杀掉除妖师,需要理由么?看来这两个家伙虽然是对头,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还蛮有默契。 “那……后来呢?” “灭魂枪的确害我吃了不少苦头,我一路追踪到这来,却发现世间好像变了许多……所以……迷路了。” 许念白撇撇嘴:“还说什么这世上能伤你的东西不多……把自己说那么厉害,最后怎么被人关笼子里让老子给买来了?” 狐狸神色微赧,苍白的脸上竟有了淡淡粉色:“那天一时贪杯,结果被人抓了去。” 许念白捶地板:“那你变成人吓唬他们啊!” 狐狸干脆不看她了:“我是修炼千年的大妖怪,若是被发现让人捉去关在铁笼子里,传出去还不被笑死……” 许念白:“……” 长夜漫漫,外面妖魔环伺,她和他于危楼之中相依为命,听起来简直像电影一样浪漫。可是许念白却知道这种滋味并不好受,窗子和墙壁被那些妖魔们撞的砰砰作响,好像下一刻就会破墙而入,狐狸虚弱得不行,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却强撑着保持清醒,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几次他倦极想要睡去,许念白都咬着牙狠心的捏他的手心,狐狸就再勉励振作,给她讲笑话,逗她说话。 许念白心里难过,捏着他的手不敢松,不停的看表。 本来一直在说的,突然间却都沉默了,气氛变得很尴尬,许念白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初寒……你说过等珠子拿回来,你会告诉我所有的事。” 狐狸忍住咳点了点头:“是,你问吧。” “那个女孩……真的是你杀的?” “是。” 是。他的回答仍然是“是”。 许念白看着他们一直相握的手,用力的深呼吸,过了好久才能平静的问出来:“为什么?” “她被人攻击,已经救不了,不管她的话,只会死的更痛苦,我只好给她一个痛快。” 没想到答案竟然是这样,许念白愣了一下:“那个攻击她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没有看清。” “还有你看不清的东西?” “那人身法很快,有懂得遁形。” “是人还是妖怪?” 狐狸沉吟了一下:“应该是妖怪……我不确定。” 这一问一答有些咄咄逼人,许念白丝毫不给他思考的余地,她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但是也只是希望他没有骗她而已。可是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她满意,这样的解释虽然看起来还算合理,可是却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太多,简单到她有些怀疑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狐狸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双金色的眼睛看起来深沉暗淡,仿佛有一种光在缓慢的熄灭,速度缓慢却没有停止,一点一点,好似凌迟。 过了好久,狐狸终于慢慢开口。 “念白,我一直想知道,如果我是人类,你会这样问我么?” 许念白心口一震,张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如果我是夏染秋、苏锦……或者只是一个你不认识的寻常的路人,你也会这样再三的确认我说的话么?” 他的语气并不尖刻,也没有非要得到什么答案的样子,只是那么轻轻的,好像只是一声叹息一样,就那么问了出来,仿佛她回答与否都不重要,他已知道了答案,而这叹息一样的询问,也只是叹息而已。 许念白心里不停颤抖,狐狸的这两句话,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撞了进去。 如果他是夏染秋、苏锦,或者只是随便哪个人,她还会这样不停的怀疑,不停的追问,不停的确认么? ------------ 六十六 如果他是夏染秋、苏锦,或者只是随便哪个人,她还会这样不停的怀疑,不停的追问,不停的确认么? 她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他在她面前由一只狐狸变成人形的那时开始,她就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异类,从骨子里,从本能上她就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他。夏染秋说他是杀人犯,她反应的再激烈,心底也是怀疑的,狐狸让她小心苏锦,她却完全不接受这个看法,这之中虽然有苏锦是她多年的好友的原因,当然还有别的理由,那就是,夏染秋是人是同类,而他不是。 还有那个戒指……本来是扔掉的,她觉得那个下午把它捡回来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可是却从没深究过为何会捡。 诚然那个戒指帮了他们大忙,可是许念白不得不承认,她当初捡这枚戒指回来,是为了防着狐狸的。因为就在那一天,夏染秋告诉她,狐狸是杀人犯。 许念白低头苦笑。 她就是这么对待她喜爱的人的么?猜忌,提防,不信任……这样的自己居然还好意思说出喜欢的话,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人是这样对待自己喜爱的人的么? 他对她这样的好。 狐狸活了上千年,他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还有什么可以逃过他的一双眼睛?也许他早已看出了她的怀疑,当他冒险冲出来救她的时候看到她手上的那枚戒指,足以证明他的猜想。 原来他拼命保护的人类女子,因为他是个妖,便一直小心的收藏着那枚可以伤害他的戒指。许念白难以想象如果易地而处,她会有怎样的感觉。 仿佛有人在用粗壮的木桩敲打心脏,许念白心里愧疚,想说什么却说不出,那些无法辩解的事实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不可原谅,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不停的说,对不起。 狐狸只是笑,有些苦涩的自嘲和寂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沉静安宁的看着她的脸,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念白,真的会喜欢一个异类的妖物么?” “喜欢。”许念白抹了把脸,一双眼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还觉得这样的回答还不足够:“我知道……我不够信任不够坚定也许没有资格谈论爱情,可是好在我已经知道现在问题出在哪里,我会改……会努力的信任和尊重,我会……会真正的喜欢你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才更好,狐狸却已经满足,有温暖安慰的微笑:“谢谢你,念白。谢谢你。” 这一夜过得惊心动魄又漫长煎熬,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却不得不时刻保持这清醒,许念白不停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捏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睡过去,不停的和狐狸说话。等到早上五点多,阳光终于刺破了黑暗照进了这座危楼,许念白扑到窗边拉开窗帘,发现外面水蛭一样吸附在玻璃上的妖魔竟全都不见了,她欢叫一声,一夜的困顿乏力一扫而光,大声喊道:“初寒,天亮了,妖魔没有了!” 躺在沙发上的狐狸看了她一眼,苦撑了一夜的意志终于全线崩溃,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扯开,一歪头昏睡了过去。 许念白却还不能睡,跑到储物间将药箱提了出来,开始给狐狸处理伤口。他留了许多血,白色的衬衫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剪开衣物,擦掉血迹,清理伤口,那些狰狞的血洞和身上大大小小被妖魔撕咬过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许念白咬着牙不去想他会有多么的疼,动作迅速利落的上药包扎,甚至还带了几分熟练。 狐狸一直在睡,蜇人的酒精和药水触到伤口也没有反应,最多只是像小猫儿一样很小很轻的哼了几声,丝毫没有醒转的样子。 等到包扎完毕,许念白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打电话到公司请了两天假,告诉苏锦昨天的煤气事件只是强迫症下的虚惊一场,一切处理完毕之后,许念白一头扎到床上呼呼大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许念白是被饿醒的,冰箱里找不到任何立即就可以吃的食物,看狐狸仍然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没力气做饭,干脆打电话叫了外卖。想想似乎还不够,只好又跑到街口那家小超市里买了一大把的巧克力。 回家的时候正好在门口遇到了送外卖的工读生,许念白直接付了钱把食物拎进屋里,却见狐狸已经睡醒了。 “睡好了?正好买了些饭菜,有红烧鸡块呢,一会我们一起吃。” 狐狸斜靠在沙发上,脸色依旧灰白,看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对她招了招手:“念白,你来。” 许念白换好鞋子,将食物放到厨房,跑到沙发旁边蹲下:“什么事?” 狐狸将一个东西放到许念白手心:“这个你拿着,今天晚上,还要麻烦你住到苏锦家去。” 是那颗小小的内丹,此刻正在她的手心里散发着清凉的温度:“为什么?” “天劫一共会持续三天,今天才是最后一日。” “所以你让我拿着你的内丹跑到苏锦家去避难?” 狐狸轻轻点头:“是。” 许念白霍的一下站起来,等着他:“你疯了?” ------------ 六十七 “没关系,只这一夜而已。” “没关系个屁!”许念白拿着内丹在客厅里急的乱转:“坐都坐不直了,就你这样撑到明天,等我回来估计你被那些妖魔啃得渣都不剩了!” 狐狸不说话,笑着看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许念白把内丹又拍回狐狸手里:“我可以走,但是这个你留着。” “不行。”狐狸微微皱眉:“你身上有千年妖血的味道,就算已经洗干净,那些妖魔也照样嗅得出来,朔月的时候阴气太重,我担心那些东西会缠上你。” “好啊,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反正这东西必须要放在你这。这回你放心了吧?” “不行,念白……” “还不行?那我只好打电话求夏染秋来帮忙了!” 狐狸被她逼的哭笑不得,只能低低的咳:“念白,不要胡闹。” “我没胡闹!”许念白看着他,一脸认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内丹和我都留在这里,要么我就求夏染秋来帮忙,他是除妖师,这种事他应该会答应吧。” 狐狸无法,只好妥协:“好吧,我选第一个。” 许念白笑起来:“我去把吃的拿过来!” 这一餐饭许念白吃得狼吞虎咽,狐狸仍旧没什么胃口,只在口中含了一小块巧克力,就一直闭目休息。 许念白努力不去想晚上会发生的事,哼着歌刷着碗,完全一副寻常的样子。 正刷到一半呢水突然就停了,屋子里的灯光闪了又闪,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许念白刚想问狐狸是怎么回事,身边的墙壁“砰”的一声响,震得整个房子都跟着晃了晃。 许念白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险些扔到地上,转过头傻傻的看着狐狸。 狐狸不说话,手指微动,在指尖画了一个小小的圈,轻轻一弹,那小圈就划出一道银线落在屋子的一角。如法炮制了几次,那些一个个的小圈都分别落在了屋子的各个角落,一直弄了八、九个,狐狸的额角沁出了汗水,他才终于停手,靠在沙发上,胸口微微起伏。 这仿佛是一次结界的修补,外面撞墙的声音果然小了许多,许念白停了停,继续刷碗。 “念白。”狐狸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了过来。 “嗯?”许念白没抬头,一边刷碗一边应着。 “怕么?” 许念白乐了,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道:“你好像特喜欢问我怕不怕呢,这回第三次了吧?反正有你垫背,老子有什么好怕的。” “你这个人……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许念白呵呵笑:“我这人神经是有点粗,你当初大变活人的时候我是吓了一跳,可是当时我想,这世界上变数太大了,连左尊都能翻脸就把我甩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现在想想可能当时对刺激有点麻木吧,估计外星人来了我都能面不改色,你一个没穿衣服的狐狸精,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狐狸被她逗笑:“这么说我出现的还真是时候。” 许念白把碗擦干,放进碗柜里,晃晃悠悠的走到客厅里坐下,捡了一块巧克力开始嚼,努力忽视外面乒乒乓乓的妖魔撞墙声,轻松的语气显得有一丝刻意:“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你活了这么久,以前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狐狸沉吟了一下,语气慢悠悠的:“有啊……” 许念白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伸着脖子凑过去:“说来听听!” 狐狸倒很痛快,说讲就讲:“那是个富商的女儿,玫瑰花一样娇艳美丽,却又带着一身骄傲的刺。我那个时候的身份是个宫廷画师,除了王室,一些有钱的贵族也会请我为他们画肖像,那朵玫瑰花,是我画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我故意画的很慢,那一副简单的画,足足花了我三个月的时间。” 许念白插嘴:“等你画完了画,那画里的人也归了你了吧?” “是。在画作完成的那一天,我们决定私奔。”狐狸大方承认:“可是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见到那个姑娘的影子。于是我就准备在一个夜里偷偷去找她,可是她却不肯见我,并且让她的侍女通知我,她两天之前已经和一位王室成员定了婚,让我不要再打扰她。” “哟,小玫瑰花把你给耍啦?”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当天我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到处游历,只想忘掉那份耻辱。”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三年之后我又回到那个地方,我仍想念着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谁知道却只看到了一座坟茔。”狐狸轻轻叹息:“她就埋葬在我们当初约定一起私奔的地方,坟上已经长出了绿绿的青草……她的侍女告诉我,原来在我为她作画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生病,根本没有办法医治,那副画,是她想留下的最后的美丽,可是她却意外的爱上了我。” 许念白没说话,静静的听着他讲。 “她想像健康人一样真正的爱一次,却怕她爱着的人为她的死伤心,所以才有了这个私奔又订婚的笨拙的把戏……”狐狸金色的眼睛微微的眯着,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我真是笨蛋,居然被这样笨拙的谎言骗了……如果她告诉我……如果她愿意和我分担生命慢慢逝去的恐惧……我明明是有能力救她的……她也不会就那样死去……”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狐狸悠长的叹息。 许念白眨了眨眼睛,将手里快要握化了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拍了拍狐狸的肩膀:“哥们,韩剧看多了吧?” 狐狸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眉眼弯弯:“你怎么知道的?” 许念白冲他翻了个白眼:“这种垃圾老子看了有几千集了,建议你以后多看点美剧,CSI啊SPN啊什么的,那个精彩,兴许还能把老子唬住。” ------------ 六十八 许念白正给狐狸讲SPN是什么,讲的眉飞色舞的时候,门口朝街的窗子突然哗啦啦一声响,一块玻璃突然碎掉,外面的风呼的就灌了进来,窗帘一下子掀起老高。 随着一声尖啸,一只妖魔从破碎的窗子外挤了进来,它黑色的身体仿佛海绵收缩自如,那么大的块头,就从长宽都不足三十厘米的窗格子里钻了进来。 许念白下了一跳,尖叫一声就躲到了狐狸背后。 狐狸也不含糊,一抬手指尖的银线就甩了出去,紧紧缠住那只妖魔,银线一紧,巨大的妖魔嚎叫一声就化成一片劫灰,于此同时一个圆形的阵法也随着跟了过去附在那扇窗子上,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挂在上面,虽然玻璃已经碎裂,外面那些妖魔却依旧进不来。 旁边又是哗啦啦几声脆响,其余几个窗子的玻璃几乎同时碎裂,尖啸声震耳欲聋,几个黑色的妖魔争先恐后的挤进来,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大门,甚至天花板都在被大力的撞击着,棚顶的吊灯摇摇欲坠,这破旧的老屋几乎快被折腾散架,仿佛随时会坍塌。 狐狸站起身,面色严峻的将许念白护在身后,双手翻飞,手中银线似乎有了生命一样在客厅里延展伸缩,几个提前挤进来的妖魔还没等扑过来就被狐狸一一击碎,几个圆形阵法在他手中弹出,闪着银色光芒,分别飞向几个窗子,房门和天花板上,四周的墙壁也纷纷加固,撞击声又渐渐小了下去。 一番折腾下来狐狸身形微微摇晃,呼吸粗重,许念白在他身后也惊得一身冷汗,抹了一把脸道:“喵的怎么一个个这么凶悍!昨天晚上也是这个样子么?” 狐狸摇了摇头,长眉微皱:“不该这样……今天是朔月的最后一天,按道理应该越来越弱才对,就算它们中有不少都喝到了我的妖血,力量也该有限……” 话音刚落,最先被封起来的那个窗子“哐当”一声,整个窗子连同窗框一起轰然倒下,玻璃碎了一地,密密麻麻的妖魔挤在一块,仿佛一个巨大的火车头响着汽笛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冲了进来。狐狸面色一凝,迅速结了一个手印,一张由银线织成的大网向着那个“火车头”兜头罩了过去,那些妖魔立时变成了渔夫网中的鱼,不停挣扎却又没办法挣脱。 狐狸屏息凝神,走过去捏住大网的一头,单手用力一握。大网顿时收紧,里面的妖魔瞬间灰飞烟灭!一挥手,这大网便作为窗子的替补抵挡在那里。 两个人刚松了一口气,对面的窗子也“哐当”一声,如法炮制,狐狸站在窗边,再弄一张这样的网已经来不及,几百几千的黑色妖魔尖啸着,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扑向了站在客厅中间的许念白。 许念白已经吓的不会动,尖叫一声抱头蹲了下去。狐狸轻叱一声矮下身向地面一拍,整栋房子微微一震,有气流似涟漪在地面上缓慢波动,一个闪着淡淡的银色光芒的光罩透过四周墙壁拢了过来,以许念白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五、六米的半圆型空间,将她互在中间,成群的妖怪撞上去,立即“嗡”的一声弹了回去,尖啸着四散开来。 许念白抬起头,见自己已经被什么东西罩住,窗口处妖魔却依旧在不停涌入,绕着头顶的保护罩和保护罩外面的狐狸不停打转。 “初寒,小心些!”许念白隔着在房子里横冲直撞的妖魔们对着狐狸喊。 狐狸手上没停,抽空扭头,对着许念白笑了笑。黑影晃动的缝隙中,她看到了他的身影,呼吸一窒。 眼前的狐狸已经不是平时的样子,身上银光笼罩,长发无风自动,耳朵像电影里的精灵一样尖尖的,细长的眼角更加上挑,一双金色的眼瞳闪着勾魂摄魄的光芒,灵动诡谲,妖冶非常。 许念白的心脏砰砰直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妖气? 狐狸身形灵动,在妖魔横冲直撞的房间里辗转腾挪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身旁尽是落地的劫灰,他抬手聚气,有银色气流在他指尖延展,不多时便形成一把巨型长刀,向着破碎的窗口处挥手一斩,正在不停涌入的妖魔们立时被拦腰截断,破掉已经成为一个大洞的窗子再次被封住,被困在屋子里乱窜的妖魔不成气候,不多时便被狐狸的银色长刀斩得粉碎落地成灰。 许念白张着嘴巴,看得有些傻眼,想来想去昨天和今天的狐狸似乎只是一个内丹的差别,力量和状态竟然会差距这么大,这家伙还说现在只剩一成的法力……这要是十成十的满血状态那得多变态啊。 狐狸以长刀撑地,看着一脸傻呆呆的许念白:“房子上的结界已经阻挡不了这些妖魔,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死,你周围的结界就不会破,只是你千万别自己走出来。” 许念白点头:“你能把电视也给我圈上么,这个客厅里除了这套沙发就剩这个电视值钱了。” 狐狸笑着挥了挥手,这个淡银色的半球型果然向电视的方向挪了挪,正好连同电视一起罩了起来。他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抬手按开了电视机:“这种时候看电视的确是不错的消遣,只是偶尔会信号不稳定。” 许念白无视电视上白花花的雪花,转过头看着他妖魅的侧脸,抬起胳膊向四周被妖魔们撞的砰砰作响的房子划拉了一圈:“你打算怎么办?” 狐狸脸上轻松,可还是叹了口气:“结界不是我的强项,今天的妖魔却莫名其妙的比前两天强大许多,一会我会把那里打开。”狐狸指了指刚才破掉的一个窗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嗯,我就让那些东西排着队进来送死。” 话音未落那个窗子果然被挣破了,狐狸执起长刀冲了过去…… 十分钟后,狐狸脸色有些苍白脚步有些踉跄,又跌坐回沙发上,抓起巧克力往嘴里塞。 许念白看着他不停起伏的胸口,问道:“你……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砍一直砍,那要砍到什么时候啊?” 狐狸又塞了一小块巧克力,语气随意:“砍到天亮啊,不然怎么办?” 许念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说起来,这里面有些妖魔还真的不是一无是处呢,每次闯进来的里面都会有一两只比较有趣,”吃饭巧克力,狐狸拍了拍手站起来,身体却微微一晃。 “初寒!”许念白赶快从后面扶住他,双手慢慢缠上他的腰,轻轻的收紧:“别逞强好不好……反正你说这个什么结界够结实,我们省点力气在这里等到天亮不好么?” “傻姑娘,如果我不在这里控制闯进来的妖魔数量,没有什么结界可以扛得住三万三千只的妖魔的不停撞击和挤压,”狐狸转过来,金色的双瞳里有温柔的暖光更有炽热的斗志:“而且……我已经记不得到底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打过一场了!” 背后的窗子“嘭”的一声再次被撞开,数不清的黑色妖魔再次闯了进来,围着他们乱转。狐狸提起长刀欲转身迎敌,却被许念白一把拽了回来。 “初寒……” “有事?”狐狸低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唔……”许念白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这个提着刀要去战斗的男人简直酷毙了,她的肾上腺素蹭蹭蹭的往上飚,心里一片一片开的都是花:“那个,下次你打架的时候,能戴个毛围脖么?白色的那种?” “好啊,只要不太难看就可以。”狐狸的眼睛缓缓的弯起来:“Miss,你的骑士就要为你去战斗,还有什么事要吩咐么?” 许念白笑出声来:“没了没了,快去快回。” 其时黑色的妖魔已经涌入不少,明亮的客厅里被游走的妖魔划出一道一道流动斑驳的暗影,狐狸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女人,金色的双瞳突然变得深邃妖冶:“可我还有事……” “什么事啊?” “骑士还需要一个吻。” 许念白只觉得眼前一暗,狐狸微凉的嘴唇已经抵上了她的,舌尖迅速撬开了她的牙齿,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和香甜的巧克力的味道和她纠缠在一起。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体里的空气都被瞬间抽空,双腿发软无法站立。 狐狸的手圈住她,用力的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旁边的妖魔将银色的结界撞的嗡嗡作响,她和他唇齿间的缠绵却一刻未停。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她和他的唇终于分开,许念白没了力气,瘫在狐狸的怀里。 狐狸的呼吸在她耳边抚过,温暖的气息让她的身体微微的战栗。 “乖乖的,在这里等我。” 妖娆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许念白点了点头,狐狸已经提着刀杀出了结界,眼前顿时银光大作,她的男人在横行的妖魔间挥舞手中的长刀,战神一般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许念白站在结界里捧着发烫的脸颊一脸傻笑。 光影交错间许念白看到一个黑影——不是任何狰狞奇怪的兽形,只是一个黑影,绕过狐狸的长刀来到他的身后,向他撞了过去! “初寒,小心后面!” 可是已来不及,许念白只觉得身旁的银色结界光芒一暗,黑影已经撞上了狐狸的身体,并且硬生生的穿了过去! 狐狸的身形顿住,仿佛已经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色的影子穿过了自己的身体,随即桀桀怪笑着绕着狐狸兜着圈子。狐狸挣扎了一下,抬起手一挥,长刀向着那个黑影横着扫了过去,那黑影堪堪躲开,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只一转就从窗口游了出去。 狐狸的身形明显踉跄,胸前的伤口裂开,鲜红的血液仿佛红色的花朵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无声绽放,指尖一个银色符咒飞了出去,勉力封住洞开的窗子,狐狸咬牙将屋内剩余的妖魔打扫干净,以刀撑地跌跌撞撞的走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回事,那是个什么东西?”许念白尖叫着扶住狐狸,将他的衣服解开,好在没有新的伤口,只是昨晚那个贯穿伤又开始往外渗血。 “不知道……”狐狸脸色苍白,胸口不停起伏,额角又有冷汗渗出:“不过可以肯定,那东西绝对和那些低等的妖魔不一样。” “那怎么办?你……”许念白已经乱了方寸。 “没关系,休息一会就好。”狐狸笑着:“我说过,这世上能伤我的东西不多。” “砰”的一声,外面的妖魔又将刚设好的结界撞开,许念白发现这些东西好像一次比一次凶悍强大,能将它们阻隔在外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狐狸没有理会已经开始在屋子里乱窜的妖魔,坐在沙发上闭目休息。许念白不敢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守在他身边,生怕打扰他。 “砰”。又是一声,旁边的窗子也被妖魔撞开。 “砰,砰,砰。”接连三声,一楼所有的窗子都被撞开,破旧的房子仿佛已经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越来越多的妖魔闯了进来,转眼就遮天蔽日,屋子里挤满了到处横冲直撞的妖魔们,许念白已经看不到头顶的吊灯了。 怎么办怎么办?许念白扭着自己的手指,狐狸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照这样下去就又会是一场苦斗,他还要应付那个混迹在妖魔里的黑影,这样的他,能撑到天亮么? “念白。”狐狸开口,他的眼睛依旧闭着,面色恬淡。 “嗯?你他妈的要是再说什么拿着你的内丹独自跑出去的鬼话老子就一口要死你!” 狐狸笑出声来,张眼看着她,继续说道:“我身上这件,应该是最后一件干净完整的衬衫了吧?” 许念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种关头他竟然会问这个,只好点了点头。 “嗯……下回买的话,不要总买这些便宜货了,我知道你买得起好点的东西。” 许念白都快哭出来了:“我说祖宗,您能不能先担心担心眼前的事啊?” 狐狸长眉轻挑:“怎么,对我没信心?” 许念白看了看他胸前的伤口,吸了吸鼻子:“我可没这么说……” 狐狸撑着长刀站起来,金色的眼睛神采飞扬:“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不是么?除了低等的让人讨厌的妖魔,终于又有了一个好玩的对手,这样我打得才有意思。” 许念白恨不得以头抢地:“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好战分子啊?” 狐狸哈哈大笑,执着长刀走出了结界。 一阵强风灌了进来,房门突然大开,奇怪的是在门口处却没有涌入的妖魔,还没等许念白反应过来,一声巨响惊雷一般在门口炸开,一颗子弹夹着耀眼的金芒射了出来,擦过狐狸的身旁,从房门对面的窗子飞了出去。金芒所过之处妖魔灰飞烟灭,从门口到窗子被那颗子弹生生的割开了一个没有妖魔的真空地带。 狐狸挥开身前的一堆妖魔,屏息凝神小心戒备,许念白张口结舌瞬也不瞬的盯着门口,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没想到这里这么热闹。”一个人影慢慢走进客厅,瘦削的身形被黑色的长风衣包裹,紧抿的嘴唇挑起一丝冷笑,一双眼里净是肃杀之气。 “夏……夏总?” ------------ 六十九 夏染秋走进客厅,看到结界中毫发未损的许念白,轻轻的点了点头,好像松了口气。 “夏家的除妖师也要来凑这个热闹么?” 夏染秋冷哼一声:“本来是想袖手旁观,让老天在天劫之日灭了你这只妖狐,谁知道你竟将我的特助小姐也卷了进来,我就不能不管了。” 狐狸笑眯眯的看着夏染秋:“这么听起来,好像是除妖师大人也要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度过天劫了?” 除妖师显然对这个事实很不愿意接受,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狐狸目光渐冷,沉声道:“刚刚的那个黑色的小朋友,不会是除妖师大人和我开的玩笑吧?” 夏染秋皱眉:“什么黑色小朋友?” 看他样子不像是假话,狐狸嘴角一挑,指尖银线迅速向夏染秋的方向卷了过去。 “妖孽!”夏染秋长眉一立,从手中立即弹出一枚硬币一样的东西,夹着劲风直奔狐狸而去。 银线和硬币交错而过,许念白站在旁边郁闷的抱头大叫:“你们两个别见面就打行不行?要打架明天我看不到的时候再打!” 狐狸的银线擦着夏染秋的脸,直接刺进他身后一直巨大的长着大嘴的妖魔身体里,妖魔尖啸着化成劫灰,除妖师神色微动,却见他刚刚弹出的那枚硬币已经直对着狐狸的心*去,后者侧身堪堪躲开,左边的袖子上被蹭开一个口子,兀自冒着青烟。 “我这个妖孽又帮了你一次哦,除妖师。”狐狸故意将最后三个字说的很重,笑得也很是“妖孽。” 夏染秋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抬手结印,立时有金色柔光覆盖在许念白周围的结界上,转头看着狐狸:“结界我已经加固,妖魔进不去……你自然也进不去了。” 狐狸长笑一声:“如此甚好,多谢了!” 说罢长刀横握,向身前的妖魔劈了过去。 夏染秋也不再啰嗦,几枚硬币一样的东西抬手飞了出去,一扫就是一片,然后那东西就又还回到他的手中,仿佛长了眼睛一样。 许念白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沙发上,关掉了眼前不停闪着雪花的电视。这种时候还看什么电视啊,俩高品质的帅哥美男就在自己眼前奋勇杀敌,一黑一白的身影英姿飒爽犹酣战,一金一银的光芒交相辉映,妖魔们的尖啸和哀嚎震耳欲聋,他们家这个破旧的客厅在今天晚上直接被手工改造成了临时的三维影院,专门上演剑与魔法的动作大片,观众只有她一个,主角却有俩,而且还都是男的,这种美事可不是谁都能摊上——当然代价就是:一楼除了沙发和电视这一小块地方,其他的地方简直就是一九四五年被轰炸过的柏林。 两个人虽然互相看不对眼,但是显然帅哥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能耍帅,狐狸的银发飘啊飘,夏染秋的风衣也飘啊飘,两个人一个处理内部,一个对付外围,居然配合的天衣无缝,满屋子的妖魔鬼怪只能引颈待屠。 大约过了一部美国大片的时间,两个人突然同时住手,待到从四个窗子里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妖魔挤满了客厅,狐狸突然向夏染秋一点头。 夏染秋点头会意,银色的灭魂枪执在手中,向着每个窗口各开了一枪。 四声巨响过后,窗口处金芒乍现,外面的妖魔已经所剩不多,金芒浸染中顿时灰飞烟灭。狐狸的银色长刀挽出一朵漂亮的花,双手一翻,刀刃重重插进地板,随着一声轻喝,整栋房子突然强烈震动起来,耀眼的银色冷光自刀刃与地板的接口处迸发出来,仿佛一场银色的核爆,瞬间将客厅里剩下的所有妖魔洗了个干净。 结界中的许念白用手挡住眼睛,可是无处不在的强光仍然将她的眼底照成一片晃白,过了好久她的眼睛才中强光的照射后缓了过来。屋子里已经再无一只妖魔,满地都是窗子被撞翻后的玻璃碎片,所有能够移动的东西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夏染秋靠在窗边的墙上大口喘着气,似乎累得够呛;狐狸以长刀撑地,半跪在地板上,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干得不错。”狐狸抬头,看着窗边的夏染秋笑。 “你也一样。” 许念白在旁边左看看右看看,俩人现在到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了,说不定通过这次合作,他们可以和平相处? 可是幻想就是幻想,窗边的除妖师已经站直了身子,举起了手中的灭魂枪。 “可惜你照样过不了天劫。”夏染秋慢慢靠近,表情肃杀:“这里还有一颗子弹,就是为你留的。” ------------ 七十 许念白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夏染秋到底要干什么,等到他的手指扣动扳机,才终于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了。 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快过,满脑子里想的都是“狐狸不能死”,操起手中的遥控器抡圆了向灭魂枪砸了过去,除妖师的手一偏,子弹在射出去的时候已经偏离了轨道,擦着狐狸的鬓角射进了许念白客厅里的地板上。 直到过了半分钟,灭魂枪的回响已经消失,许念白才晚了半拍的大喊出声:“住手!” 夏染秋气急败坏:“许念白!” 许念白瞪着眼睛直接吼了回去:“夏染秋!” 夏染秋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会这么凶悍,微微一愣,许念白这个时候才想起他是她的老总,可是要回转已经不可能了,只要硬着头皮继续喊:“这里是我家,我不准你在这里随便杀人,想玩命的都到外面玩去!” “他是一只妖!” “杀妖也不行!” “许念白!”夏染秋咬牙切齿,眼睛里却有隐隐的殇:“你……为了一只妖,你宁愿与我为敌?” 许念白挡在狐狸身前,面色倔强:“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是你若是想杀了他,就先杀了我!” 夏染秋微微向后踉跄了一步,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如此决绝。 狐狸嗤笑一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竟然背转过身走到厨房去冰箱里找了瓶果汁喝,那样的姿态已经足够说明他不惧怕除妖师的袭击,当然也说明了他不会袭击除妖师。 许念白回头看了眼狐狸,这个家伙自从上回喝过可乐之后就发现碳酸锌饮料不适合他的舌头,所以尝过新鲜之后就只喝清水牛奶果汁之类的东西,见他姿态闲适不欲争斗,显然是不给她来自双面的压力,可以让许念白心无杂念的对付夏染秋,她的心里有一丝感激。毕竟以狐狸的性子,能够不与几秒种前还对他扣动扳机的家伙一般计较,已属难得。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许念白揉了揉绷得发紧的脸,强迫自己微笑:“那个……夏总,咱坐下谈吧。” 如今灭魂枪里已经没了子弹,自己的体力也在刚才消耗了不少,抬手一挥,金色的结界已经收回,夏染秋干脆也不再纠结,打算听一听许念白到底想要说什么。毕竟那几个年轻女子的尸体她已经见过,如今竟然还这般维护这只妖狐,应该会有她的理由。 沙发上有已经干涸的妖血,除妖师皱着眉看了一眼,不肯坐。 许念白自然看得出眉眼高低,讪讪的跑到餐厅那里去搬了把没被撞坏的椅子,路过狐狸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一个劲的朝他递眼色:“去,那边坐着去!” 狐狸自然不愿意,不过他现在没什么力气,被许念白一拽,险些就一个趔趄,只好乖乖的被她拖过来不情不愿的坐在沙发上。 待两人分别坐好,许念白嬉皮笑脸的和除妖师大人讲了她所知道的事,包括狐狸为什么会杀死最后那个受害者。 夏染秋不动声色的听完许念白的话,一双眼盯着狐狸,沉声问:“那……前几个受害者呢?难道不是你做的?” 狐狸早已脱力,身上又有伤,刚刚一直在强撑,如今挨着沙发,困意倦意一起涌上来,若不是面前坐着一个除妖师,他恐怕早已睡过去,听到问话,也只是懒懒的答:“和我无关。” “我怎样才能确定你说的是真话?” 狐狸干脆不再理他,闭了眼,身体习惯性的蜷缩成一团,靠在许念白肩膀,只想睡觉。 夏染秋皱眉,尽量无视两人之间的亲昵动作,这只狐妖虽然生性诡诈,但天生孤傲目中无人,这样的妖孽反而不屑于说假话,他们虽然危险,但是很多时候倒是比人类来的更加诚实,更何况最后一个受害者的状况的确与前几个有些许不同,那个受害者虽然拼命挣扎让自己多活了几分钟,但是显然也有凶手在行凶的过程中被人打扰的可能,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除妖师决定姑且相信他,随即又问:“既然如此,你有没有看清那个袭击人的凶手是什么样子?” 狐狸只想赶快打发了这个除妖师,然后好好睡一觉,所以对他有问必答,看起来又乖又配合:“没有……太快……看不清……” “快到让你看不清?这么说凶手也是个妖?” 狐狸哼哼唧唧的“嗯”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最后一个问题。”夏染秋顿了顿:“二十年前,我的父母是不是你杀的?” 狐狸只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一觉,语气已经有了不耐烦,淡淡一挥手:“我不认识他们。” 夏染秋看了他半晌,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答案,只好起身告辞。 许念白赶紧乐呵呵的送客,到门口的时候夏染秋突然转身:“明天你还有一天假期,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公司会把这几天算进年假,你不会扣薪水。” 许念白笑眯眯的点头:“谢谢夏总!” “你好像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许念白。”夏染秋低着头看着她,笑容里有一丝苦涩:“不要总是太逞强,我希望我可以保护你。” ------------ 七十一 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许念白目送夏染秋上了他那辆宝贝车,看着车子在似有似无的雾气中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总觉得有点一骑绝尘的萧索味道。这个男人真不坏,事业有成身怀绝技,冷静从容办事靠谱,应该是所有女人做梦都想嫁的类型吧……怪不得苏锦那样的女人也要对他志在必得。 可是这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平时一张脸都能当空调用了,可一抽风就和她说这样的话,抽风之前还一点征兆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耍人玩呢。 许念白揉了揉脸,摇头晃脑的往回走,这一晚上折腾的,一楼几乎已经毁得差不多了,要命的就是那几个窗子,连框都没了,这个房子又是什么不可移动建筑,修整的话还要联络一大堆各种部门,麻烦的要死,假期只有明天一天的话,不晓得够不够…… 本来以为这个功夫狐狸差不多都睡着了,谁知一走进去,狐狸却仍然坐在沙发上等她,虽然面有倦色,但那双眼却绝不像很困的样子,清明纯澈。 “走了?” “嗯,走了。”许念白坐到狐狸的身旁,倚着他的肩膀,长出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终于结束了。那些惊惧猜测,那些妖魔鬼怪,都已经尘埃落定,不需要再担心了。 “累了么?”头顶上那个声音轻轻的问。 许念白笑起来,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在他的锁骨上轻轻一吻:“现在最累的是你吧?这里太乱,已经不能睡了,你去楼上休息,我把这里简单收拾下,明天会有人来修窗子。” “我帮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许念白连连摇头,这家伙转性了?突然主动提出帮忙了。 “那你帮帮我吧。” “噶?” 狐狸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上:“我可不想浑身血淋淋的就去睡觉,家里还有我能穿的衣服么?” 许念白只好提了药箱给狐狸重新包扎,伤口再次开裂,苍白皮肤上那些狰狞暗红的颜色不停的刺着她的眼,几次都险些哭出来。 “真的没事么?要不咱上医院吧?”许念白边给他缠绷带边说。 狐狸挑眉:“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你都能用平常人类的理由解释清楚又不惹麻烦么?” 许念白:“……” “放心好了,这点伤,最多十天半个月也好了,”狐狸轻轻的笑:“修炼了一千年,连这点功力还没有么?” 听他这么说,许念白也放心了。翻箱倒柜的找了件许家老爹没怎么穿过的一套睡衣,暂时让狐狸穿了。许家老爹常年在外工作,身体锻炼的高大强壮,这套睡衣穿在狐狸身上长短是够了,可是容量显然太大,狐狸穿上看起来松松垮垮的,显得更瘦了。 衣服被放了太久,有明显的樟脑的味道,害得狐狸一个劲的打喷嚏,小狗一样甩着鼻子,看得许念白直乐。 推着委委屈屈的狐狸上了楼休息,许念白拿着扫把将客厅里的玻璃碎片都扫了干净,躺在地上的窗框也给立了起来,被撞得乱七八糟的家具摆设能摆回原位的也都摆了回去,整整收拾了一个小时,客厅里总算回复点以前的样子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天已大亮,许念白打电话到这局那局这办公室那办公室,说他们家房子坏了,像这种不可移动的建筑要维修至少应该向文物局之类的地方打个招呼,谁知道电话刚过去,才报了下地址,那边人就说知道知道,弄得许念白一愣。 原来昨天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让别人发现,可是外面的人都当成了煤气管道泄露之类的事故,说是城建局煤气公司正在勘察露点,顺便询问了下她家有了什么损失,那边一听除了玻璃都震碎了别的都没什么,干脆连过来看都不看了,直接让她自己找人修,前提只有一个:样式和以前一样就行。 许念白哭笑不得,按理说这种老房子怎么说也算是文物,维修什么的根本就不用她拿钱,可是显然一个军阀藏娇的地方外加这里还住着人没有什么展出,文物局都不太重视,所以这份钱只能她自己出了。 看时间还早,许念白困得眼睛发涩,决定先睡一觉,等中午再去找人修房子。 狐狸窝在床上的一角,身体像猫儿一样蜷成一团,银色长发披散在他身后,睡得正香。许念白躺在他身边,贪恋地看着他好看的脸,他的眼睛细长,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在苍白俊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暗影,那样子看起来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惹得许念白直想咬他一口。 心里慢慢的全是温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笑眯眯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的好香,睁开眼正好是中午十二点,狐狸还在睡,连姿势都没变。许念白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问:“狐狸,要不要吃东西?” 狐狸动了动,从鼻子模糊的应了一声,继续睡。 许念白不舍得再吵他,自己起来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出了门。 这一次她第一次尝到了疯狂血拼的滋味,杀气腾腾的在大商场的男装部杀出一条血路,这一回她真是不抠门,只选贵的不选对的,纯棉,亚麻,真丝……只要是模特身上好看的衣服,一律都买下来,跟抢劫似的。 回来的路上在劳务市场请了两个工人,她可没有功夫把窗子都重新做一遍,只让几个工人师傅用原来的窗框按上玻璃把它们重新装回原来的位置就完活。许念白在厨房做饭,几个师傅在那里叮叮当当,听起来热闹得紧,外面煤气公司的人在她家门口的街道上挖了无数条地沟,她还真觉得前两天的惊心动魄都是做梦,事实上真的只是煤气泄露出了点小事故而已。等到师傅们干完活,饭菜上了桌,许念白才发现狐狸睡眼朦胧的坐在楼梯上发呆。 “睡好了?别发呆了,下来吃饭!” “你们夏总在房子周围设了结界。”狐狸眯着眼没有动,表情淡然的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他把我软禁了。” ------------ 七十二 “哈?”许念白赶紧趴到窗子上往外看,只看到外面一条深足有一人高的地沟:“这护城河也忒窄了点……” 狐狸没理她,走到饭桌前捡了块鸡腿吃,许念白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只好讪讪的蹭回来,问:“你真的出不去?” “那个除妖师的结界能力很强,上次送你上班的时候试了一次,结果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他也不好过就是了。” 许念白张大嘴巴,狐狸说的应该就是那次大厦玻璃突然震碎,夏染秋在她面前吐血那次,那天晚上,狐狸的确也吃了不少苦头,泡在热水里还浑身冰冷,被她送进医院开刀才捡回一条命。 “这么说……现在你更出不去了?” 没等狐狸回答,许念白笑嘻嘻的拍了拍狐狸肩膀:“没事儿,反正平时你也天天抱着电视当宅男,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也不用担心什么妖邪之物进来捣乱了。” 狐狸一直没什么精神,草草的吃了点东西,洗了个澡,就又跑到楼上去睡觉。许念白收拾了碗筷,又将客厅仔细的的打扫了一遍,一个小时后,客厅终于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时间还早,许念白回到房间里去上网,狐狸就睡在她的身旁,睡容美好呼吸轻浅,她就在那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偶尔回头看他一眼,笑容就会偷偷爬上嘴角。 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平稳安定。 第二天要上班,狐狸依然在睡,身体蜷成一团窝在床的一角,许念白舍不得叫醒他,放了一块巧克力在他旁边,又轻吻了一下他的眼睛才出门上班。 经历了这许多凶险,虽然只是短短几天,再来上班,许念白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天空是灰蓝的,太阳是晃眼的,空气里充斥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们,蓬头垢面拎着菜篮子从早市归来的家庭主妇们……人间烟火的庸俗味道,是这么让人心里踏实。 到了公司她就更踏实了,因为有一大堆事情她需要处理,就连助理小妹李家欣都在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焦头烂额的忙了大半天,肚子饿得咕咕响,却根本没有时间到员工餐厅去吃饭,刚要叫助理小妹帮她到茶水间拿些零食来充饥,抬头却看见苏锦正拿着一个饭盒往这边走来,许念白眼含热泪的冲她招招手,为她把门打开,这才是伟大的友谊真正的朋友啊! 苏锦笑眯眯的向她走来,饭盒里飘出来的香味一闻就知道是苏锦妈妈的爱心料理,许念白带着满心的虔诚张开双手向饭盒迎去,谁知苏锦却在她身前华丽的转了个弯,直接走到隔壁夏染秋的房间里去了。 许念白瞬间石化,张开的双手还来不及收回来,就咬牙切齿的咒骂:“喵的死女人,有了异性果然就一点人性都没了,看我下班怎么收拾你!” 骂完之后才想起来之前自己也是一路货色,于是只好乖乖的到茶水间去冲泡面。 下午又是一顿天昏地暗的忙叨,一抬头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好在手头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只有一份合约需要夏染秋再确认一下,敲了门走进去,她突然一愣。 “你……你怎么还没走?”许念白伸着脖子瞪向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什么叫还没走,我是下班之后才又过来的好不好?”苏锦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你来干什么的?谈工作?”许念白可不信苏锦会越级到老总办公室来谈劳什子的工作。 苏锦对她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看清楚,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来这里请我的追求对象下班和我去一起吃饭,他说还有事要忙,我就在这里等他喽。” 许念白扭头看向夏染秋,他正头也不抬的看一份报表,听到两个女人不再贫了,抬头看向她:“许特助,有什么事么?” “哦……有份合约需要您看一下,我不确定这样是否合理。”许念白清了清喉咙,重新努力进入到工作状态。 夏染秋认真的翻看,两个女人在那里偷偷挤眉弄眼。 简单交代几句之后,事情搞定,夏染秋抬头:“许特助,江氏财团一会有个聚会,你和我一起出席吧。” 许念白面无表情,故意无视夏染秋的注视:“抱歉夏总,我家里有点事需要处理,今天不能去了。” “……好吧,没关系。” 夏染秋低头,有一瞬间许念白觉得她的老总有点像掉进大灰狼陷阱的小白兔,可怜巴巴的。 “夏总,没有事的话,我先下班了。” “好,辛苦了。” 出办公室的时候,苏锦冲她挤了挤眼睛表示感谢,许念白向苏锦竖起了大拇指,用口型表达了她对好友的敬意:“帅!” 回到办公室,许念白正乐呵呵的收拾东西,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不认识的电话号码,她接起来,没心没肺的喂了一声。 “surprise!”电话那头大吼了一声,吓了她一跳。 许念白愣了一会,努力想着她的朋友同学里谁会这么二百五,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请问您是……” 电话那头豪爽的大笑起来,笑了半天才说:“乖女儿,连你爹亲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爸?”许念白努力的算着时差,没算出来:“你在哪呢?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离话筒拉远了一点,显然是在和他旁边的人说话:“媳妇,咱家女儿怎么越来越笨了呢?都‘surprise’了她怎么还问咱们在哪儿啊?” “让我说让我说!”电话那头起了点小小的争执,过了好一会,一个女音响了起来:“女儿,我们回来啦,现在就在机场呢!” 许念白的头发“蹭”的就竖起来了:“回……回来了?之前怎么不打个招呼?” “你爹亲说要给你个惊喜嘛!”许家娘亲笑嘻嘻的:“可是我想啊,咱女儿这么大了,万一在家里藏了个男人让我们撞到那多尴尬啊,所以只能下了飞机先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做个准备啥的,你看你老妈多体贴!” 许念白只能干笑。 那边继续说:“女儿啊,我们这就回去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家,家里要是真有个男人你也不用藏了,看了大半年的黑人,这一回来看到谁都像刘德华。” 许念白有点做贼心虚,手心哗啦啦的冒汗:“行了行了,你们赶紧回来吧,我正在公司呢,咱们指不定谁先到家呢。” 挂了电话,许念白一个劲的抓头发,这是什么父母啊这,这么大岁数了还玩惊喜,跟惊吓也差不多了。 家里倒是没男人,可是要命的是家里有个妖怪,银发金瞳魅惑众生,别再把老两口给吓着,许念白赶紧给家里的座机打电话,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急得她在办公室直蹦高。 电话响了足有十分钟,狐狸终于接起来了,大概还没睡醒的样子,声音懒洋洋的。 “初寒,赶快离开家里,到哪去都行,快!”许念白冲着电话喊,都快破音了。 “怎么了?你有危险?”狐狸的声音立即清醒了。 “危险倒没有,”许念白用力抓着头发:“我爹娘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赶快出来,不然我就完蛋了!” 狐狸停了一下,过了半晌才慢悠悠的说:“我出不去。” “有什么出不去的,你快点啊!”许念白简直急的要火上房了。 “你忘了,屋子外面有结界。” 许念白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就懵了。这可怎么办,这不真的得让那老两口抓了现行了么……她抓着电话不停在办公室里转圈,突然灵光一闪:“对,变狐狸!你赶快变成狐狸,变成个狗也行!” 狐狸的声音凉凉的:“不行,我不变。” “祖宗我求你了,您老就委屈一下变一回吧成么?” 狐狸还是那俩字:“不行。” “我求你了求你了!就这一回,他们俩在家呆不了几天,就当我欠你个人情还不行么?” 狐狸没说话,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许念白彻底绝望,不停的用脑袋撞墙,她那对活宝爹妈,要是看到狐狸在家,还不得以为她养了个男宠在家啊……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她继续胡扯,苏锦都骗过去了她就不信骗不过那一对二百五的爹妈…… 许念白认命的收拾了东西赶紧打车回家,至少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先到家,不然让他们和狐狸先见了面,她胡扯什么都晚了。 老天偏偏作对,平时这个时候从来不堵的青年大街今天竟然塞车,等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许念白战战兢兢的打开门,果然见到门口玄关处立着两个旅行箱,还有一大一小两双泥呼呼的耐克运动鞋。 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太皇太后摆架回宫了…… ------------ 七十三 “哟,女儿回来啦!”许家太后刚巧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湿淋淋的冲出来给了她一个熊抱:“我看看我看看……大半年没见,虽然越来越笨了,可脸蛋越长越水灵哈!” 许家老爹也从厨房走出来,高大结实的大老爷们腰间却系着一条围裙,还是粉红色带花边的。许念白做饭从来不系这东西,天晓得他老人家从哪翻出来的。 “乖女儿,过来让老爹看看!”老爹粗壮的手臂将他的宝贝女儿抱起来转了一大圈:“瘦了嘿,减肥啦?” “你女儿我天生丽质,减什么肥?”许念白笑呵呵的应着,眼角在屋子里一通扫射,狐狸人呢? “是感情滋润的吧?” 许家太后斜着眼笑眯眯的看她,许念白的心一下子提的老高,完了完了,看样子狐狸是什么都交代了。 老爹点头附和:“对啊对啊,你的那个小男朋友……叫什么尊来的,什么时候拉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许念白挥手:“那个已经分手了,不用看了!” 二老被非洲的太阳烤成巧克力颜色的脸上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小心的观察着她脸色,生怕她为情所伤。 许念白抓着脸,不对劲啊,怎么现在他们还以为自己和左尊在交往?那狐狸哪去了? 许家老妈试着安慰她:“乖女,分了就分了,咱还能找到更好的,过去的事就算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对感情失望嘛,用宠物来填补空虚真的不是上策,我不反对你养狗,但是男朋友也要找一个呀!” 许念白嘴角抽搐:“……狗?” “是呀!那狗还真可爱,挺贵的吧?”老爹已经跑回厨房继续战斗了,许家老妈却抓住她的手眼睛发亮不停的说。 “不……不贵,才七百五,庙会上买的。”许念白明白了,死都不变回兽形,这回却乖乖的变了,狐狸还真给她面子。 “哈哈那小东西太好玩了!我和你爸进屋的时候,它就趴在客厅里,不知道从那翻出来你爸以前的睡衣在上边打滚,身上还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怎么扯也扯不下去,差点没把自己给勒死。” 许念白听着老妈的陈述差点没笑出声来:“他现在在哪儿呢?” “我洗完澡就顺道也给它洗了洗,现在还在浴室台子上等吹干呢。” 许家老妈往浴室那里一指,许念白顺着看向那里,就见一只全身雪白的大狐狸从门缝里挤了出来,身上的毛已经被吹的差不多了,看起来蓬松得很,配上那一双金色的眼瞳,好看的不得了,只是这家伙看起来心情很郁闷,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耳朵,委委屈屈的看了她一眼,就跳到沙发上在她身边蜷成了一团。 许念白这叫一个乐,这家伙变回兽形怎么这么卡通啊,简直太好玩了! 手指贪恋的插进狐狸蓬松的白毛不自觉的抚摸,狐狸的身体却不自觉的微微一抖,许念白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扒开毛却什么也找不到,想来是他弄了个什么法术给藏起来了。 吃饭。 在许念白看来,许家老爹的手艺简直到了神乎其技的程度了,简单的家常菜味道好的简直让她把舌头也差点吞下去。 许家老妈捡了一块糖醋排骨在狐狸面前晃:“小狗狗,给阿姨作个揖,作揖了肉肉就是你的了!” 狐狸:…… 许家老妈:“它怎么连作揖也不会啊?” 许念白:“……” “让我来试试!”许家老爹兴致勃勃的把排骨在狐狸面前晃了晃,然后一下子扔到老远:“去捡回来!” 狐狸:…… 许家老爹:“这狗怎么没反应啊?” 许念白:“……” 老两口认真讨论了很久,最后终于做出了结论:这是条笨狗。 狐狸才不管那套,小鼻子一甩,满脸郁闷的斜了他们一眼,然后自己走到厨房,用爪子扒开了冰箱门,从里面叼出来一块巧克力,然后跳到沙发上,小爪子按住包装袋用嘴一撕,打开包装袋一口一口的嚼起巧克力来。 老两口看的目瞪口呆,一起问许念白:“这到底是什么狗啊?” 许念白憋笑憋出内伤,好半天才挤出俩字:“笨狗。” ------------ 七十四 吃完饭,两口子要倒一下时差,简单收拾了一下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休息了。自从狐狸露了那手吃巧克力的“绝技”,许家老妈对这只小狐狸喜欢的不行,非要抱着去一起睡,许念白目送老妈上楼,眼睁睁的看着老妈怀里的狐狸用爪子抱住了头。 夜里十点,许念白正在网上横冲直撞,房间门突然有轻微的响动。回头就见门把手正慢慢转动,然后一只纯白的狐狸从门口钻了进来,淡淡的瞥她一眼,就跳到床上准备睡觉。 “初寒……” 狐狸不理她,身体蜷成毛茸茸的一团。 “初寒,怎么偷跑回来了?我妈很喜欢你哦!” “他们睡觉打鼾。”狐狸闷闷的应了一声。 许念白笑出声来,想象着老妈强行抱着他在他脑袋顶上打鼾的样子:“这么说我睡觉应该不打鼾吧?” 狐狸没反应,过了好一会,才淡淡的道:“别吵,我很累。” 许念白张着嘴,刚要出口的话却只能咽下去,讪讪的回身继续上网聊天。 第二天下班回来,许念白进屋就看见老妈在给狐狸套项圈,狐狸趴在地上抵死不从,可怜巴巴的看着许念白。 “妈你要干嘛?” 由于狐狸狡猾灵巧的消极反抗,许家老妈折腾的满头大汗依旧没有成功把项圈戴在狐狸的脖子上:“还能干嘛?遛狗呗……乖女快过来帮下忙。” 要了命了,外面有结界狐狸根本出不去!许念白被吓得半死,一把抢过项圈:“不行!不能带他出去!” 许家老妈一脸无辜:“为什么,遛狗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那也不行!”许念白继续胡扯:“这里禁止养大型犬,一出门的话就会被抓去进行人道毁灭的!” “啊?”许家老妈被许念白的严肃表情唬住,一脸同情的看着狐狸:“都不能出去玩……太可怜了吧?” 许念白眼角扫了一下狐狸,心想被你迁出去遛才更可怜吧? “咳咳……其实你可以在楼顶遛。”果然这句话一出,狐狸抬头瞪了她一眼。 “算了算了,其实我就是想显摆一下。”许家老妈将项圈扔一边:“那么点地方还有什么好遛的……” 当天晚上许念白开始发现,狐狸这家伙叛变了。 作为一只被许家老妈误会成狗的狐狸,他很尽责的扮演了狗的身份,似乎在瞬间就抛却了作为一直千年大妖怪狐狸精的高傲和自尊,很错乱很抽风的把自己当成了一条狗——至少是在许家老妈面前。 比如,脚前脚后的跟在许家老妈的身边,露出标准的“狗腿”表情;比如,主动叼过电视遥控器,用一双勾魂摄魄的金色眼睛让老妈陪他看电视;比如,乖巧的把自己的头放在许家老妈大腿上让她摸,许念白一过来却回以龇牙咧嘴的凶悍表情。 在受够了一晚上的冷遇之后,在许念白和许家老妈就“谁可以把狐狸抱走一起睡”的权利争夺了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把狐狸抱进自己房间,然后关上门,在床上和狐狸面对面坐好。 狐狸不理她,低头舔身上自己的毛。 许念白不吱声,看了他十分钟,终于受不了低吼出来:“我说,您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宠物了?” 狐狸停下舔毛的动作,歪着头看她。 许念白终于被他浑然天成的卡哇伊表情煞到,只好抱着头哀嚎:“祖宗,我求你了,我知道让你变回兽形你不高兴,咱好好谈谈成么?” 狐狸终于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摆出闲适的谈判姿态:“好吧,要谈什么?” 从一只动物嘴里听到人话还真不习惯,许念白挣扎了半天,问道:“那个……要不您老先变回人形再说?” 狐狸白了她一眼,淡淡道:“变回人形之后呢?是不是还要变回来?我们还是不要弄的这么麻烦了。” “……好吧。”狐狸说的是实话,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反驳,干脆深吸一口气摆出了谈话的姿态开诚布公:“我知道你在生气,因为我把你藏了起来没让你以人形见我父母。” 狐狸“嗯”了一声,没有表态。 “我……我没有认为你见不得人……也没有在他们面前拒绝承认你的存在的意思,真的。”许念白咬了咬嘴唇,仔细分析着自己的想法:“也许你不够了解这种心态……我只是还没做好准备。当我接到电话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我的脑子突然很乱,我担心他们不够喜欢你,我担心你们不能愉快相处,我担心他们反对我们交往……更关键的是,如果他们回来后发现我正和一个男人同居,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你能明白么?” 狐狸终于抬起脸看着她的眼睛,尽管她已经看了太久,可是那双金色的眼睛还是会让许念白心跳加速。 她轻轻叹气:“说到底我还是太在乎你,也太在乎我的父母,我只是个寻常人,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希望我们的感情得到家人朋友的认同和祝福,也许对待感情我太畏畏缩缩不够利落,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总是先躲起来再说,但是我会准备好的,……请给我时间,好么?” 狐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许念白面前,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轻舔她的手背:“抱歉,我想要的太多,却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太贪心……以后,不会这样了。” 许念白笑起来,轻轻抚摸他的白色长毛:“说起来咱都是跨越了种族和文化呢,估计公司里那些和老外恋爱的姐们跟咱的状况也差不多,慢慢来吧,未来真的有太多种可能,谁知道呢……” ------------ 七十五 休息的差不多了,许家太皇太后不安分的本质终于暴露出来,许念白前脚走,后脚他们就出来逛街,等许念白下班回家,太皇太后也就刚回宫不久,采购回来的东西还都堆在门口和客厅里,里面当然习惯性的包括了一大堆的医药箱里需要的东西。 狐狸显然是个包裹控,仗着自己目前是一条狗的优势,一点范儿都没有的用尖尖的鼻子嗅嗅这个顶顶那个,然后很欢欢的叼着一块巧克力跑到沙发上去吃。 “嘿嘿!老子还没翻呢你先翻了?拿回来拿回来!” 狐狸摇头晃脑的继续吃,不理她。 “念白别闹,那是我买给它吃的。”许家老妈一边在厨房猛灌水一边说。 许念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我的呢我的呢?” 许家老妈白她一眼:“多大人了还吃巧克力,要吃自己买去嘛!” 许念白:“……” 晚上,深夜。 许念白关掉电脑,打算睡觉,狐狸就在床脚,窝成一团,好像一个雪球,只有两个尖尖的耳朵支棱出来,惹得她只想捏…… 似乎知道许念白的想法,狐狸的耳朵抖了抖,许念白扑了个空,房门却在这个时候敲响了。 “念白,睡了么?”是许家老妈的声音。 “还没呢!”许念白赶紧把门打开,“什么事儿啊这么晚了?” 许家老妈笑嘻嘻的走进来:“和我女儿说点悄悄话!” 说着一屁股盘腿坐在床上,一只手很习惯的落在狐狸的头上摸啊摸。 “怎么突然想起说悄悄话来了,这都几点了……”许念白跨坐在电脑旁边的椅子上,羡慕的看着老妈精准无比的捏着狐狸那对尖尖的耳朵。 “嘿嘿……妈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许念白打了个哈欠,根本没当回事。 “你就不必掩饰啦!”许家老妈挥了挥手,一脸已经将所有事都看破的表情:“你老妈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我和你爸这么多年走过这么多地方,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听过?这种事情,在一些地方也并不十分稀奇,你们也就不必这么费尽心思的瞒着我了。” 许念白一个激灵,偷偷的和狐狸对视了一眼,狐狸也不再睡,一翻身坐了起来,小脖子梗得直直的。 “妈……你和我爸,都知道了?”这老两口整个地球差不多就走遍了,的确算得上见多识广,可是也不会连妖魔鬼怪也见过一箩筐吧?还“并不十分稀奇”,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妖与人类和平共存的地方? “知女莫若母嘛!”许家老妈一脸高深:“接电话的时候紧张的跟踩了猫尾巴似的,家里常用的拖鞋毛巾碗筷都是两双,晚上房间里还传出来说话声……家里那几件高级男装,不是给你爸买的吧?” 许念白听的目瞪口呆,她老妈什么时候这么明察秋毫了,这俩人平时看起来都挺二百五的,敢情都是扮猪吃老虎呢? 许家老妈不停的用手摸狐狸的毛,摸得他都快塌腰了:“怕什么呢?你老娘我什么没见过,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和你爸都不是不开通的人,其实只要你觉得开心,可以让自己不受伤害,我们都不会反对的。” “妈……你真好。”许念白感动的无以复加,她的老妈竟然支持她和一只妖怪谈恋爱,估计一般当妈的,都做不到这么心胸开阔吧。 “那是,谁让我是你亲妈呢!这样好了,”许家老妈的手在狐狸头上重重一拍:“这两天找个时间,让咱们看看咱闺女看上的男人到底长成什么样,能让你这么护着。” “哈?”许念白有点傻眼,老妈想看的那位现在都快被她老人家拍成饼饼了,抱都抱了澡也洗了,还想看啥啊……难不成……她老妈只是以为她在和一男的同居而已,而刚才所有的所谓“见多识广并不稀奇”的表白,都只是在说明她是个前卫开明的接受子女未婚同居事实的好妈妈……而已? “好了,就这么定了!”许家老妈拍拍手,顺便将她旁边已经被摸得塌腰的可怜小东西抱进怀里,温柔软语道:“狗狗乖,今天晚上和阿姨一起睡哦!” 被怪阿姨抱住的狐狸向许念白投过绝望的一瞥,许念白忍住笑,慢悠悠的向他挥了挥手。 半夜,被怪阿姨蹂躏过的狐狸可怜巴巴的钻进许念白房间,柔顺蓬松的白毛被老两口玩成了鸟窝,许念白张开一只眼睛偷偷的看他郁闷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只好把脸埋在枕头里一个劲的笑。 狐狸一脸郁卒,纵身一跳,直接踩在许念白的背上:“很好笑么?” 许念白吓得轻叫一声,随即四肢摊开继续趴着:“往上踩一点,伺候舒服了许爷多给你点小费。” 狐狸气得低头咬她耳朵,惹得许念白咯咯的笑:“我错了我错了!” “我还哪有力气和你闹,”狐狸跳到她旁边,抖了抖身子,白色的皮毛又恢复了柔顺蓬松的样子:“你那对活宝父母简直折腾死我了。” 许念白支起一边胳膊看着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老样子。”狐狸慢慢将身体蜷起来,声音减低:“我又不能阻止你的家人回来。” 听他的语气,她父母的突然回国显然打乱了他疗伤的计划,不然看他的样子是每天至少要睡上二十三个小时才够的,看他又要睡过去,许念白赶紧捅了捅他:“明天怎么办?他们要见你。” 狐狸耳朵动了动,声音极倦:“我变回人形从门口走进来就好啦……” “那要是我妈要抱着狗见你怎么办?” “……别吵,让我睡一会儿……” ------------ 七十六 两天没见到苏锦,开会的间隙终于碰头,当然要抓住拷问:“怎样怎样?” 苏锦倒端得住,慢悠悠的问:“什么怎么样?” 许念白冲她翻白眼:“夏总啊,那天的约会怎样?” 苏锦撇撇嘴:“那个工作狂,一起吃个饭也不让老娘消停,约会变成了小型的工作经验交流会。” “不会吧?”许念白咋舌:“苏小姐不是很厉害么?这次滑铁卢了?” 苏女王挑唇轻笑:“只是第一次交锋,离决定胜负还早着呢!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对付那种家伙的办法。” “还有诀窍?快说说!”许念白听的眼睛发亮。真稀罕呐,像夏染秋这样油盐不进的主儿居然还有诀窍了,这要记下来整理成册拿去卖,她感保证整个S.O大厦里所有未婚女性绝对人手一册,她肯定能小发一笔。 “其实简单得很,就三个字。”苏锦伸出了三根手指:“厚脸皮。” “啊?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苏女王一脸世外高人深不可测的模样:“这家伙太有风度了,只要厚着脸皮缠着他,他就不好意思拒绝。” 许念白不得不承认好友说的在理,像他这样的家伙,克制内敛,从小被教育成了君子,和他打交道的也都是君子,估计像苏锦这样死缠烂打死皮赖脸的类型还是第一次见到,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记得夏染秋和她开玩笑的时候说过,从来都是妞泡他,他还从来没泡过妞,看来这一回,这个泡他的妞不好弄啊…… “不说这个了,听说你父母回国了?” “是啊,你和我们夏总在进行小范围的工作经验交流会的时候就回来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苏锦抓了抓头:“有时间我去看望一下吧。” 许念白心里一动:“那就今天吧今天吧!今天初寒要见我父母。” 苏锦拿眼睛斜她:“未来女婿要拜见岳父岳母,我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啊?” “什么女婿丈母娘的,就是很平常的见个面而已嘛。”许念白难得的扭捏了一下:“你就去吧……我爸妈一定也想你了。” “德行!我还不知道你的小算盘?”苏锦用手指头顶她脑门:“是怕你爸你妈不喜欢你家那口子,有我这个外人在至少他们不会给他脸色看,对吧?” 许念白笑嘻嘻的抱过去:“亲爱的你真好!” 这个下午可真不好过,下了班苏锦跟着许念白一起回家,一路上许念白魂不守舍,被苏锦鄙视得够呛。 回到家的时候狐狸正和许家老妈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回来,狐狸很欢欢的跑过来围着她转来转去,苏锦却被吓了一跳,小声尖叫着就要往回跑。 “这是上回你买回来的狗?我以为被你养死了呢,怎么这么大了?” “一直这么大啊,可能最近养肥了一点,前几次你来的时候我把它放楼顶上了。” 狐狸走过来低头嗅她裤脚,苏锦吓得简直要贴在墙上当壁画了,嘴里不停叫着:“哎呀快把它弄走!” 许念白嘻嘻的笑:“苏女王还有害怕的东西啊,行行行,我这就把他弄楼顶去!” 苏锦这才恢复正常和许家太皇太后请安,许念白领着狐狸上楼,都快乐死了。以前还真没发现苏锦是怕狗的,记得上学的时候她还是个绒毛控,小鸡小兔小白鼠啥的也没少在宿舍里偷偷养,不过怕狗还真是好事,至少她可以理直气壮的把狐狸弄到楼顶去,这样就不会出现许家老妈要抱着狐狸去接见狐狸的事情了——虽然她相信传说中的分身术对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上楼的时候许念白路过自己房间,偷偷的把上回给狐狸买的那些行头都顺手带上了。楼顶风很大,许念白蹲下身,把衣服放在狐狸面前,张了张嘴想嘱咐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抬手揉了揉狐狸毛绒绒的脑袋,说了句“一会儿我去给你开门”就下楼了。 客厅里太皇太后已经和苏锦聊了起来,几个人欢声笑语的好像苏锦才是他们亲闺女,许念白心里紧张,也不过去,就站在楼梯口等着狐狸来敲门,许念白一下子弹起来,跑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许念白就看到了一大捧的薰衣草,这薰衣草并没有经过任何人工的修剪,只是很简单的被束在了一起,带着野地里草木疯长后的张扬美丽,肆意的散发着迷醉香气。 而花后的年轻人……利落的黑色短发在阳光下微微闪着蓝紫色的光晕,飞扬的眉角挑出桀骜倜傥的味道,那对金色的眼瞳此时已经变成纯黑,看起来深不见底却更加的勾魂摄魄,一套昂贵的休闲款男装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好看,被午后的阳光映照得明朗又干净。 “哟,什么时候变成短毛黑狐狸了?”许念白看着眼前这个清爽漂亮的年轻人,忍不住挑眉调侃。 狐狸也不恼,只将手里的那束薰衣草塞到许念白怀里:“幻术而已,你若不喜欢,我可以变回来,真的。” 说着,细长的眼睛一眨,有隐隐的金色光芒闪现。 “可别介,你这白头发黄眼睛的再把老头老太太吓着!”许念白赶紧打住,比了比怀里的花:“这个也是幻术?” “我带了几粒花种。” 许念白努了努下巴,眼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一瓶红酒:“老子就不信你还拿了葡萄籽上去。” 狐狸哈哈一笑:“这个当然不是葡萄籽。” “外面那俩位,黏够了没?黏够了赶紧进来哈!”苏锦的声音在里面想起来,许念白这才发现两个人光顾着说话了,只好红着脸牵着狐狸的手走进来。 “爸,妈,这是初寒……苏锦上次见过的。”许念白突然有点局促有点紧张,仿佛她才是那个将被两个老人以挑剔的眼光审视的那个人,低着头,甚至不敢看父母的脸色。 狐狸中规中矩的向着老头老太太问好,然后坦然的站在那里接受生物扫描机对他唰唰的全方位扫描透视。 房间里静了几秒钟,显然他们都被眼前的狐狸给惊了一下。要是按照各种言情小说里形容的那个什么“惊人的美貌”来形容狐狸,似乎有点矫情了,毕竟电视里杂志封面上游戏RPG里各种人造非人造的美人有的是,漂亮的五官经过化妆整容与各种排列组合,什么样的美人都已经见过了,可是包括许念白在内,所有的人见到狐狸总会被震那么一下,容貌再美丽也只是鼻子眼睛嘴,说起来最强大的其实应该是狐狸的气场,这样一个干净妖魅没有一点瑕疵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突然就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任谁都会有一种类似胸口狠狠被撞了一下的错觉。 包括许家见多识广的太皇太后。 还是许家老爹先回过神,轻咳了一声客气的让座,许家老妈接过他手里抱着的红酒,许念白小媳妇一样害羞,把那一捧薰衣草放到花瓶里就去端茶倒水,几个人聊了一会儿,许念白把当初对苏锦胡扯的那套重新对太皇太后扯了一回,然后把接力棒交给身边这个千年老妖怪继续扯,接着几乎就没她什么事了,只要在旁边听呵就好。 几个人说了十几分钟的话,许家老妈自觉已经把狐狸的底都探听清楚了,尽职的当好女主人起身去准备晚饭,临了还把许念白给拎了出来,苏锦自然也跟过来帮忙。 一进厨房许家老妈就使劲拽许念白的袖子:“女儿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许念白心里一紧:“怎么了?” 许家老妈:“你说你,本来挺好看一闺女,结果找个男朋友比你还好看,以后走大街上不管男的女的全看他不看你,那得多郁闷啊!” 许念白:“那有什么的,只要他看我就成了,这才叫真牛。” 苏锦:“阿姨你不知道,上回我见到那人的时候正赶上他拍什么封面回来,哎呀妈呀满头银发比我的都长,眼睛还是金色的,那叫一个……,看得我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真的么真的么?”许家老妈眼珠子发亮:“早知道提前回来几天就好了!” 许念白瞄着她家太后,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让狐狸弄什么幻术呢……要说这女人好起色来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许家老妈:“许念白你抓紧吧,以后他变成我女婿,我就天天看天天看,哎呀太美了!” 许念白:“……我告诉我爸去!” 许家老妈:“你敢!” 许念白:“……” 客厅里狐狸和许家老爹相谈甚欢,许家老爹得意忘形,居然提前把红酒开瓶俩人开始对着喝,偶尔还假模假式的碰碰杯,许念白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两位从金融危机到北极融化再到弗洛伊德然后直接跳到了NBA季后赛,什么麦迪什么邓肯的许念白一句都听不懂。 饭菜上桌之后许念白一直以为狐狸会像对付苏锦一样把许家老妈勉强上得了台面的手艺夸得天花乱坠,谁知道他竟然改变战术开始和老太太交流起经验来了,偶尔再说一两个做菜的诀窍,哄得老太太仿佛遇到知音一样。 许念白就在旁边偷着乐,心想活了几十年的和活了几百上千年的级别就是不一样,几番交锋高下立见啊。 ------------ 七十七 这一顿饭气氛一直很融洽,充分发挥了中国人喜欢在吃东西的时候谈话的习俗,餐桌上太皇太后自以为已经把狐狸的祖宗八代都盘问了个门清,听起来家世干净且没有什么遗传病,对此很是满意,因此对自家女儿的这个男朋友也很是满意。 苏锦见自己的任务完成,找了个由头提前退场,狐狸又坐着和二老聊了一会儿,脸色明显见的乏了,一直和许念白交握的手也有些发冷,好在第一次见面也不好打扰太久,也起身告辞,太皇太后让许念白送到门口,又客客气气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一番,许家的大门才终于关上。 任务终于完成,许念白可算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瘫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了。 太皇太后自然又对狐狸品头论足一番,听这意思果然都很满意,唯一的担心就是这家伙长得太好看了怕以后桃花不断,好在许家老爹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既然这样的都能看上咱闺女,说不定人家天天照镜子把自己看烦了,想找个正常点的打算和群众打成一片呢。” 许念白:“……敢情我就是那个油腻吃多了用来解腻的腌黄瓜?” 许家老妈抓了抓脸,习惯动作和她女儿如出一辙:“我怎么就觉得……这孩子和我们家狗狗长得有点像呢?” 许念白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一家三口又抬了一会杠,许念白惦记着狐狸,不理他俩直接摸上了楼。天已经全黑了,漫天的星斗和一弯月牙将自家的楼顶染成一片珍珠白。狐狸已经恢复了他银发金眸的样子,斜斜的靠在楼顶那个旧衣柜上,看起来像是要睡着了。 “怎么,累了?”许念白坐在他身边,抓住他冰凉的手。 “嗯。”狐狸应了一声,懒懒的将头枕在许念白的肩膀上,银色的长发落在她的手背上,温柔的像是鸟儿的翅膀。 “初寒,你变成人形的时候,是需要浪费法力的,对吧?”许念白早就想问了,兽形的时候被太皇太后蹂躏好几天都没什么事,这才变成人形这么几个小时就累得不行,任谁也都看出来了。 狐狸懒言,只是又应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自己枕得更舒服一点。 许念白叹气:“你纠结什么呢?之前几次也是,好多回危险,险些小命都没了,让你变回狐狸你也不变,这么和自己过不去。” “我想成为一个人。”狐狸停了停,张开眼看着旁边路灯下拢着的一片昏黄,那温暖的光线距离他们不过咫尺,可是因为并没有照向这里,又显得那么遥远:“我修行了上千年,只是为了成为一个人。山里没有同伴,只有我一个,看着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日复一日没有尽头,每天不停的修炼修炼,呼吸一样自然而然不想停止,有的时候突然会忘记自己在干什么,要想好久才会想起来。” 许念白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没有办法理解这千年的孤独与坚持。 狐狸慢慢坐直身体,向着虚空中微微扬手:“可是你看,这世间万物都已划分清楚,妖们永远将那些低等的妖魔踩在脚下,可是纵使是修行了几千年的大妖怪,在人类看来也不过蝼蚁……花费了这么久换来的,也不过是惧怕和厌恶罢了。” “初寒,你……你很好的,我不怕也不讨厌。” 狐狸笑了笑:“这些年我游历了许多国家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可是每个人的眼里都是贪婪饥渴的淫欲,我做他们的玩伴,交换的筹码,杀人的刽子手,生意的合伙人,被利用的恩主以及可以寻求庇佑的神明……可是没有人把我当作一个人。” 许念白不说话,只是用力的圈住狐狸的腰,她又何尝不是呢?仍然记得初见那天的情景,那样美丽诱人的皮囊,真的让人有想一口吃掉的欲望,就好像他是否是人,是否会愿意都不重要,只想吃掉。 好在许念白她从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自己臭美想想就得了,还真没勇气扑过去压住再说。也许真的是因为一次次的阴差阳错,许念白才真正有时间了解到其他关于他的事情,碰触到他漂亮的表面下的秘密,她也才有机会,听狐狸对她说这番话。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永远不要变回兽形。我想做人,做一个可以站在人群里,仰起头晒着太阳的人。”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许念白不知道还能对狐狸说什么,上千年的执念和修炼,只为了要成为一个人,而许念白显然登鼻子上脸,居然还说什么“变成狗也行”。 狐狸却轻轻一笑,摆出了随意的调侃嘴脸:“说起来,这一回难道你没发现苏锦的不对么?” 许念白皱眉:“我就纳闷了,人家好好的姑娘,都认识好几年了,怎么被你说了句‘不对劲’,你就想把人家列为拒绝往来户?” 狐狸也不恼,慢条斯理的道:“我且问你,今天和你父母的第一次见面,他们什么反应?” “和菜市场那些大爷大妈没什么分别啊,就是很惊艳……唔,很震惊,我妈还说要天天看就好了。” 狐狸点头:“前几天看到一部电影,男主角拿着一颗漂亮的珠宝,所有女人看到珠宝都会喜爱的惊叫,只有一个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是个没脸的怪物。” 许念白知道他说的是哪部电影,撇撇嘴说:“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那颗所有女人见到都会花容失色的珍宝?” 狐狸大言不惭的点头:“除了苏锦,我还没见过任何女人在初见我时那么平静。” “臭美吧你就!少看你一眼你心里还不舒服了!”许念白乐呵呵的给了狐狸一拳:“人家那时候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你脸上真的开了朵花,人家苏锦也不一定能待见你。” “心上人?我怎么没听说过,谁?” “我们老总。现在正打得火热呢!看吧,夏总也不比你差,不怪人家不待见你。” 狐狸愣了愣,随即挑起了嘴角:“夏家的除妖师么……” ------------ 七十八 许念白记得外婆说过,说她女儿女婿这两口子是绝配,屁股上都长了尖,任何时候都闲不下来,任何地方都呆不住。本来有将近三周的假期,在家里住了不到一个礼拜,突然就定了个什么旅行团要去海南度假,假期结束后就直接飞回工作地点,说是非洲呆的久了想找个水多的地方玩去,可是许念白知道老两口看出她在和狐狸同居,看他俩在家狐狸还不好意思住进来,所以干脆找个由头就玩去。 老两口的苦心她真的挺感动的,但是有一件事许念白一直就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吃饭睡觉在一起,出门旅行度假也在一起,天天年年对着同一张脸,他们两个就不腻歪么? 狐狸在他们离开家门的第一时间就变回了人形,并且宣布要闭关养伤。 许念白本来以为所谓的闭关养伤怎么着也该是盘腿打坐头上冒几缕青烟什么的,谁知道这家伙闭关养伤就是窝在房间里睡大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怎么叫也不醒,若不是他还喘气,简直就是一个死人一样。 许念白也开始忙碌。S.O的特助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几日天天按时下班,只为了多和父母呆上几个小时,夏染秋也算是体谅,并没有要求她加班,可是那些工作真的不是正常人一天八小时就可以做完的,连续几天下来,尽管夏染秋做了大半,她的案头依然积压了许多的东西。 反正狐狸现在正在家假装植物人,也不用她回去做饭,许念白一咬牙,准备奋战一个通宵再说。 深夜二十三点,S.O大厦二十七层的灯光依旧亮着,许念白揉了揉脖子,抬起头伸了个懒腰。案头的文件卷宗已经消失了一小半,再奋战一会干掉一半,明天再加一个班,也许后天她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上下班了。 肚子很饿,晚上那碗泡面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许念白去茶水间准备再翻点东西吃,记得没错的话那里应该还有小汤圆之类的可以煮来吃…… 茶水间的灯没有开,只有办公室里泄出来的光偷偷的将这里染成一片昏暗。许念白走进去,却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屋子中间。 “啊——!谁在那里!”许念白吓的尖叫起来,迅速的打开灯。 白亮的灯光骤然亮起,许念白眯了眼睛,却发现站在那里的竟然是夏染秋。 “夏总……?你怎么还没走?”这几个小时隔壁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还以为那里根本没人。 “本来是要下班的,结果睡着了……你在加班?”夏染秋扶着橱柜慢慢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许念白点头,才发现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块士力架。他的脸色不太好,苍白的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额角还有细细的薄汗,拿着东西的手似乎也在微微发抖,是低血糖么? “饿了?这里有汤圆哦,我们煮了吃吧。” 夏染秋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等待水开的时候,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的坐在茶水间里,气氛尴尬到死,许念白搓了搓手没话找话:“那个……最近和苏锦怎么样?” “许念白……”夏染秋皱眉,将手里最后一小块士力架放进嘴里,身体微微后仰:“你真的希望你的好朋友和一个活不过三十五岁的人谈恋爱么?” “啊?”许念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问:“那个……不是说,那个不是诅咒么?” 夏染秋苦笑起来:“一切都只是推论,如果妖狐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又找不到,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这个诅咒就依然成立。” 许念白挣扎了一下“那个……初寒真的不是那个吸血妖怪。” “好吧,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可你怎么解释自从我在你家设下结界之后,就再也没有吸血的命案出现?” 许念白说不出话来。 “念白……告诉你的朋友,请她停止吧。”夏染秋的声音很低,好像叹息:“我不想害人。” “你不要这么想……”许念白试图安慰他,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显得那么无力:“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那个妖怪一定会被抓到,也许和诅咒无关,那只是一个该死的阴谋……” “也许吧……也许那个吸血妖怪,和夏家的诅咒无关也说不定。”夏染秋看着她晶亮的眼睛:“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夏总……” “今天我好像有点消极了——好在只有今天而已。”夏染秋低低的笑,然后缓慢吸气,直起他瘦削的背:“夏家的责任是斩妖除魔,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变过,就算只剩下短短几年,我也不会停止,一直到死。” “可是我会让这该死的宿命到此为止。”他话锋一转眼神渐冷:“我绝不让这样的诅咒落在我的后辈身上,所以我不会结婚,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家族传承而留下子嗣。如果非要我在死前能够谈一场恋爱,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许念白。” ------------ 七十九 水已经开始沸腾,许念白转身,将一粒粒汤圆倒了进去,机械的搅拌着。 她这辈子好多的业余时间一直被很多的意外,无聊,花痴以及言情小说充斥着,其中有句台词被她笑了好久,可是今天她忍不住也要换个方法说出来:“为什么是我?” 她已经受够了夏染秋抽风一样的表白,平时一丝不苟死硬的像块石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状似深情的突然来这么一句,转眼就又恢复正常,弄得她都弄不清这哥们是在泡她呢还是在等着她泡呢。今次干脆直接问出来吧,反正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旁边还有汤圆在逐渐散发出甜美香甜的味道……她的意思是,气氛正好。 夏染秋的眼睛幽深却明亮,毫不遮掩的看着许念白,笑得坦然而平静。 “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够漂亮,学历好,有能力又聪明,你会笑吧。” 许念白扬起下巴:“谢谢夏总夸奖。” “真奇怪。”夏染秋斜斜的倚在桌脚:“你这个女人,狭隘,固执,懒散又不求上进,我竟然会喜欢和你在一起。” “……您真的在夸我么?” 夏染秋笑出声来,姿态闲适:“算是吧……很多时候我都羡慕你,家族单纯,生活平静,普通的工作和寻常的朋友,不会有人用敬畏和怜悯的目光随时提醒你活不过三十五岁,不用强迫自己对着变成小孩子模样的妖怪开枪,不需要常常割破自己的手腕放血来淬炼除妖的法器……多好,单纯的上班下班,呼朋唤友,对着家人抱怨工作忙薪水少老板太严苛。” “那天你在我办公室里,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偏执暴虐说我不分善恶,对那只妖狐百般的回护,我很生气也很惊讶。平日里见到被妖怪缠上的人类都是一个样子,眼睛里全都是惊惧和厌恶,纵使那个妖怪曾对他有恩,纵使他们曾经是朋友甚至……是爱人,在知道真相以后也是一样,他们只会祈求我可以杀死它们,拉着我的袖子对我千恩万谢,对他们之间曾有的情分全部矢口否认,可是他们忘了他们否认的还有他们自己,他们曾经的选择,他们之间的缘分和恩泽,甚至他们的良知……只有你,许念白,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一只妖狐,可是你却愿意把他当作人来看待,甚至当我带你去看那些被吸干了血的尸体的时候,还愿意替他去申辩。我知道你没有被迷惑,你只是希望把所有人都往好的方面想。” “真奇怪不是么?我对你的好感,居然来自你对一只妖怪的维护……”夏染秋看着她不停的把汤圆搅啊搅:“你这个女人太喜欢逞强,任何时候都在笑给别人看,打掉牙和血吞也要证明你自己活的够洒脱什么都不在乎,可惜你不是一个好演员,只要稍微失神你的眼睛就会出卖你,告诉我你其实一直都是在逞强,一直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告诉你该往哪个方向走……如果不是因为那个诅咒,我真的希望站在你身边和一起走的人会是我。” 许念白不说话,将煮好的汤圆盛进碗里递给夏染秋。早知道她就不问了,她从来没想到平日里惜字如金的老总竟然这么能说,让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闷着头吃汤圆。 夏染秋知道今天他已经说了太多,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茶水间里只剩下许念白被汤圆烫的发出丝丝的吸气声。 肚子里有了食物,连身上都暖了许多,许念白懒病犯了,只想回家洗澡睡觉,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说好了。夏染秋已经看出了她的困顿,站起身来:“太晚了,事情明天再做,我送你回家。” 的确太晚了,这个时候街上出租车都找不到,许念白挣扎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去办公室取点东西,你先到停车场等我。” 夏染秋的车子停在大厦负二层的停车场,这个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几辆车,整个停车场空荡荡的,连呼吸都会听到回音,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蓝盈盈的灯光。 许念白嗓子发痒,轻轻咳了一声,回音立即从四面八方撞回来,连绵不绝,好像她周围占了好多人都在不停咳嗽一样。头顶蓝盈盈的日光灯将她的皮肤晃的青白一片,她的手好像死人的手一样。 莫名其妙的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夏染秋怎么还不下来?许念白向着电梯口看过去,地下停车场的灯光突然同时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许念白动也不敢动,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跳闸而已,半分钟之后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四分钟,停车场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静得她心里发毛。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外婆在她身边仿佛是睡死过去,低低的打着呼噜,怎么推也推不醒。 家里的走廊外又想起了女人穿高跟鞋走路的声音,一下一下越来越近,不停的在门口徘徊着,似乎想要进来,许念白就将自己躲进被子里,把头蒙得满头大汗也不敢露出一点缝,走廊上的脚步声却依然清晰。 许念白开始冒冷汗,摸了手机出来,想用微弱的灯光确定自己的位置。 随便按了一个键,灯光终于亮起来,许念白把手机对准四周照过去,却惊恐的发现她站的地方已经不是地下停车场,而是十几年前她家里的样子。 ------------ 八十 她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从脚底下传出来,让人心底发寒。外婆就睡在那张木质的双人床上,鼾声从被子里闷闷的响着,老人的鼾声那么悠长无力。她的脚露在被子外面,因为年幼的时候曾经裹脚,几颗脚趾扭曲的叠在一起,褶皱松弛的皮肤,像是快要融化的蜡像。 许念白试着向前迈了一小步,地板发出带着颤音的尖叫,吱嘎一声。外婆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她却不敢再动。 可是吱嘎吱嘎的声音却没有停止,带着缓慢的节奏,在死寂的走廊里传了出来,连同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一下一下,慢慢靠近。 脚掌突然变得很敏感,甚至可以感受到地板的震颤。 头顶的白炽灯只有十五瓦,房间内填满浓重昏暗的黄。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呼吸之间,脚步声已经停在门口,似乎停了一下,却又继续走,只是脚步声却不再离开门口的范围,只是在来回的渡着步,好像是在踌躇徘徊。 许念白不自觉的呼吸急促,她知道的,她从小就知道,那个一直在门口徘徊的脚步声终究会停下来,然后走进来,用冰冷僵硬的手指掐住她的脖子,一定会的。 终于,脚步声再次停下。 许念白向后退去,她看到把手在缓慢坚决的转动,门外的那个东西……就要进来了。 “外婆……”她低低的唤,仿佛溺水的人试图抓住唯一的稻草。 外婆没有动,被子下面闷闷的鼾声竟也突然听不见。 “外婆……她要进来了,外婆!”许念白用力的推着被子下面的人,声音颤抖:“她要进来了!” 门终于被推开一道小缝,外面仍然一片黑暗,许念白只能看到门缝里被白炽灯照得一片模糊的长长的黑色卷发和窄窄的小碎花旗袍的一条。 门继续被推开,一只红色高跟鞋的鞋尖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凄艳的颜色好像新鲜的血液。 许念白不敢再往上看,赶紧钻到床上蒙上被子,全身发抖的贴在外婆身边。 脚步声就在床边,似乎是在房间里找什么一样走来走去,被子里很黑,许念白闷得出了一头的汗,却不敢掀开一点缝,心里不停的希望那个“东西”赶快离开。 手心突然震动,她才发现原来她的手里一直捏着手机。屏幕灯迅速亮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夏染秋。 许念白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夏染秋,在按下“接听”键的同时,她终于在手机的灯光下看清了睡在她旁边的“外婆”。 白色的小碎花布旗袍,长长的黑色卷发,然后是她的脸…… “啊——————————————” 发出尖叫的同时,头上的被子突然被大力掀开,一只手抓住她的腕子,用力一扯。 “许念白,醒醒,许念白!” 下一秒,许念白已经回到了大厦负二层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夏染秋抓住她不停挣扎的手,在她耳边低低的说:“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 许念白用力喘着气,过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人,她用力抓住他的袖子,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夏染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无言的拍着她的背。 ………… 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头顶两排路灯将地面照得仿若铺了黄金。车子里开了暖气,许念白手里抱着一杯热橙汁,脸色已经渐渐恢复了镇定。 夏染秋侧头看了她一眼,小心开口:“能说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么?” 许念白明显畏缩了一下,可怜巴巴的问:“我能不能不说?”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夏染秋斟酌了一下,继续开口:“关于妖魔鬼怪,你已经了解接触了不少,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不止是幻觉或者噩梦这么简单……里面会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也许我可以帮你。” 许念白咬了咬嘴唇,她内心惶惶,想找个人说一说,可是想了一路却不知说给谁听,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个除妖师,他的能耐她也见识过,姑且……把他当作一个安全的树洞吧。 许念白的叙述很混乱,儿时的记忆和那些根深蒂固的恐惧让她的讲述断断续续,好在夏染秋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丰富的除妖经验让他知道该从这些混乱的句子中找到哪些有用的信息。 一直到许念白讲完,夏染秋才终于提问:“你看没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她是谁?” 许念白张了张嘴,看着夏染秋微微皱起的眉毛,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太黑了,我没看清她的脸,印象中只有一片惨白。” 夏染秋点了点头:“没关系,想起来的话,记得告诉我。随时。” 许念白点头。 夏染秋继续语出惊人:“我怀疑刚刚的事情和吸血妖怪有关。” “啊?”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被吸干了血的那几个女孩子都会吓得面容扭曲小便失禁,现在看来那个妖物应该是先找出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恐惧,在她们精神崩溃的时候控制住她们,然后再吸干她们的血。也许那个妖物要吸血来达到的某个目的过程不会太短,她们要乖乖的才会让事情进行的顺利。” 车子转了个弯,许念白家那个破旧的小二楼已经遥遥在望:“我担心那个妖物已经盯桑了你,不过不用担心,你的房子我已经设了结界,普通的妖邪之物根本无法进入,就算有人硬闯,我也会有感应,会来帮你……更何况你家里还有个千年的妖狐,但愿他靠得住。总之,天黑以后尽量不要出门。” 车子停下,许念白道了谢,匆忙的往回走,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那个……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能不能把这个结界什么的给弄掉啊,屋里那位被您软禁了好几天了。” 夏染秋唇线轻挑:“等这件事结束再说吧……或者,等那个妖狐有能力破了我的结界再说,你转告他,这一次可不是上一次那么简单了。” 许念白自然不清楚“上一次”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半夜的气温冷得像是被泡在水里,只好向夏染秋挥了挥手,缩着脖子跑回了家。 狐狸仍然在睡,安静得像一个幻觉。许念白洗了个热水澡,窝到狐狸身旁,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他的头发。 “初寒,今天我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有点害怕……” “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这至少对夏总证明了,那个吸血妖怪真的不是你。” “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许爷我仍然会有恐惧的东西呢……原来我竟然怕这栋房子,怕黑夜里独自一人孤立无援。” “我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不怕了,没想到我的恐惧会那么深。” 许念白支起胳膊,轻吻他的眼睫:“我终于明白为何最近一次噩梦也无。谢谢你,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 八十一 上班。 又如何不用上班。狐狸精除妖师吸血妖怪童年恐惧……这些东西的确精彩纷呈,可是转天她仍然是个平凡人,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 每天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亲吻狐狸的眼睫,那似乎已经是一个温柔的习惯,狐狸会稍微的动一动,长长的睫毛轻颤,然后就会蜷缩着身体继续睡过去。 初见他时她这个女流氓满脑子都是*龌龊的想法,只想扑上去吃掉他吃掉他吃掉他!……这好像就是夏染秋说的所谓的迷惑吧,可是到了现在,他们有这么多机会睡在同一张床上,却竟然只是单纯的拥抱和简单的亲吻,简直比圣人更高尚比初中生还纯洁,许念白承认自己不是圣人更不是初中生,大多数时候她比其他女人更加猥琐好色,可是面对狐狸的时候,她却抽风一样只想用更加含蓄更加矜持更加复杂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情,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证明自己……足够真诚或者足够的尊重……很多时候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工作仍然一堆,将许念白压得抬不起头来,夏染秋却一整天没有在大厦里出现,她对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有些后怕,眼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来,手头的工作却仍然积压,许念白挠着脑袋挣扎到底是继续加班还是赶早回家,好在她从来都不是工作狂,这种问题放在一个只想利用公司电脑刷论坛下A片的混吃等死的女人来说,只需要考虑一秒钟即可。 收拾差不多的时候门口突然想起敲门声,怯生生的像是小猫挠门,许念白头也没抬的说了声“请进”,门口就个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叫她:“念白姐……” 许念白抬头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哟,是扬扬啊,有事?” 扬扬扭着自己的手指,尽量不去看她:“我找染秋哥……” “他没在,”许念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夏总今天一天都没来,你找他有事?” “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扬扬抿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么?” “不知道,他没说。” 许念白拿起包包向外走去,扬扬找夏染秋未果,自然也悻悻的向外走了。她和扬扬一直都不熟,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几句话,自从左尊被她发配了之后她就几乎再没出现过,如今相见,说不出的尴尬,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自是相顾无言。 电梯里就没这么好过了,几平米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许念白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总不能开口问她“左尊现在还好么”这样的话吧,左尊现在好或者不好已经和她无关了,而且那小子被发配也是拜她所赐,她还真没好意思问。 没想到扬扬这姑娘却突然大方的对她笑了笑:“念白姐还好么?听说你昨天好像遇到袭击了?” “啊,没事没事,有惊无险而已。”许念白没心没肺的笑,“多亏了夏总呢。” “嗯,染秋哥是个好人。” 扬扬仰着小脸对她笑起来,电梯里灯光柔和,将眼前这个小姑娘照得像是橱窗里美艳精致的洋娃娃一样,眼睛黑亮幽深,皮肤白如凝瓷,许念白不得不感慨年轻真好。 电梯抖了两下,灯光也跟着不稳,许念白吓得赶快扶住旁边的扶手,好在这样两下子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身旁的扬扬却一副不为所动的从容样子,弄得她直笑话自己风声鹤唳,经过昨天的事之后她的神经似乎太过敏感,一点小事就让她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似乎有哪里不对。扬扬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电梯门上的数字,许念白心里嗡嗡的有些乱,到底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来,只是昨天那种没有着落的恐惧又开始在心里荡着,慢慢开出了血红色的妖冶花朵。 扬扬转过头又冲她笑了笑,不再说话。 许念白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你说你很久没有见到夏总了?” “是啊。”扬扬很随意的答道。 “那……那你怎么知道我昨晚被人袭击?” 扬扬转过头看她,眼睛黑亮:“念白姐,其实除了你和染秋哥,还是有人知道昨天的事情的。” “……谁?” 扬扬抬起双手做了个很可爱的动作,就好像小孩子在学大老虎:“自然就是昨天袭击你的人嘛!” 许念白心里冷飕飕的,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向电梯门上的数字,虽然感觉上电梯仍然在不断向下降,可是那数字早已经停在二十四层就不再动了。 “念白姐,其实我今天不是来找染秋哥的,我是来找你的。” 许念白已经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扬扬向自己走了过来,她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只两步她的手就已摸到了许念白的脸。 “和前几个相比,有点老了呢……不过皮肤真好……身体也足够柔软温暖……”扬扬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的眼睛越发黑沉,脸也惨白无光,带着浓重的死气,冰冷的手指从眉角一直慢慢滑到她的脖子,让许念白打了一个冷战:“昨天没有完成的事情,今天继续下去吧。” 眼前一暗,许念白又回到了昨天的情景,她 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躺在她身旁的姥姥换成了扬扬的样子,鲜红色的高跟鞋,白色的碎花布旗袍,黑色的卷发披在脸两旁,那张年轻精致的面孔慢慢变得狰狞,冰冷僵硬的手指铁钳一样抓住了她的脖子。 救命…… 许念白想喊却喊不出来,她徒劳的抓着扬扬的手,却不能让那双手移动半分,视线越来越模糊,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抽走。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震动了一下,似乎有谁在撞门。 “许念白!你怎么样?” 是夏染秋的声音,许念白神志清明了一些,可是仍然叫不出声音。 “许念白你听着,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许念白被掐的直吐舌头,心想就算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幻觉,可是掐住她脖子的这双手可是货真价实的。 门又被撞了两次,依然没有撞开,两秒钟后枪声响起,房间门锁被干掉,夏染秋闯了进来。 灭魂枪立即对准了穿着白色碎花旗袍的背影,可是她一回头,夏染秋扣着扳机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扬扬?” 只一愣的瞬间夏染秋便失了先机,扬扬单手一挥,他的身体就直直的飞了起来狠狠撞到了墙上再落下来,巨大的惯性砸坏了墙边的一个木质的椅子。 灭魂枪脱手,夏染秋被撞得七荤八素,咳嗽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你是谁?” ------------ 八十二 扬扬歪着头,深黑死寂的眼睛又露出了天真单纯的神色:“染秋哥,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扬扬呀……” 夏染秋不为所动,因为她的手仍然放在许念白的脖子上,扭曲的姿态完全不像是人类能达到的角度。灭魂枪已经被撞到屋子的另一头,可是他的手上还有别的东西,那些一元硬币大小的东西正在他的指缝中闪着淡淡的金芒:“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赶快离开扬扬的身体,放了许念白,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扬扬桀桀怪笑:“染秋哥,你真的舍得打我么?我是你最宠爱的扬扬呀……” 夏染秋冷笑一声,手中硬币飞出直扑扬扬面门,后者挥手挡开,那些圆形的金属突然就半路转了个方向,将旁边的家具击得粉碎。 “你的心真狠,连我也舍得打。” 这个“扬扬”显然已经生气了,挥手间暗紫色的一团雾气已经扑了过去,夏染秋闪身避开,双手齐动,十几枚硬币瞬间飞了过去,“扬扬”抬手挥开,另一波便又扑了过去,迫得她只能双手去挡。 许念白趁着这个机会挣脱她的钳制,捂着脖子连滚带爬的爬到一边,夏染秋闪身过去立即将她护在身后,暂时的安全终于让她放松,立时低下头干呕起来。 “怎样了?”夏染秋问。 许念白张了张口,刚才被掐住脖子让她还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的摇了摇头。 “你向着她,你竟然向着她!”眼前的女子一脸狰狞扭曲,连眼睛里也闪着暗紫色的光芒:“你不喜欢我,我只好选择了别人,可是这个女人却将那个人弄到我看不到的地方,现在你竟然又向着她!不能原谅……你们都不可以原谅!” 夏染秋暗叫一声糟糕,不管附在扬扬身上的是个什么怪物,夏染秋都有办法将它赶走,可是如今这妖物竟然利用了扬扬的怨念,灵魂因为这一份怨愤而接受了妖物的控制,妖物会利用这一份怨愤啃噬扬扬的灵魂,从而得到强大的力量,不消一刻钟,灵魂就会被啃噬干净,到那个时候,就算妖物已经离开扬扬的身体,这个女孩子也因为失了灵魂染了妖气而彻底妖化,到那个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快走!”夏染秋对着许念白低吼,扬手一推,让她躲过了一团紫雾的攻击,紫雾落下的地方瞬间变成了黑灰。 许念白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是个累赘,用尽全身力气向门口挣去,“扬扬”冷笑出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房间的木板门随着她的笑声诡异的合在一起,只是薄薄的木板门,许念白用力撞去,竟纹丝不动。 “扬扬”周身紫气大盛,又一团紫雾向许念白扑了过来,电光火石间夏染秋已经用旁边的碎木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流血的左手向着地面一拍,泛着金光的涟漪在地面荡开,飞快的撑起了一个结界,将他和许念白护在了里面。 紫雾被阻,在结界外徘徊不去,逐渐将金色的结界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许念白缩在角落,看着那暗紫色的东西棉絮一样越来越厚,竟有这结界会被挤破的错觉。 身旁的夏染秋血流如注,似乎在用尽全力撑住结界,看起来用不了两分钟就无法再撑下去。 “许念白,灭魂枪……” 她这才发现刚才被打到一边的灭魂枪竟在结界的包围中,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结界越来越小,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将灭魂枪递在夏染秋手中。 夏染秋握住枪却没有马上扣动扳机,鲜血染上银色的枪身,慢慢蒸腾出金色的光晕,等到金光将整个枪身包裹,夏染秋抬手向着斜上方紫雾最浓重的地方扣动了扳机。 一声巨响过后,金光席卷了整个房间,弥漫的雾气瞬间烟消云散,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扬扬”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人类的外壳给了那妖物最好的防护。 “染秋哥……你在向我开枪么?” “扬扬”站在他面前,黑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你以前……那么的疼我,现在竟然要为一个女人对我开枪么?”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滚出来,看起来仍然那么惹人怜爱。夏染秋拿枪对着她的手也因此抖了一下。 “扬扬……你醒一醒……不要被妖物控制了。” 夏染秋试图唤醒扬扬,看起来却似乎是徒劳。 “扬扬”不为所动,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枪打过来,就算是人类也会魂飞魄散的吧?来啊……我不怕的,来啊……” 夏染秋握枪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却依旧没有移开枪口,他催动着自己的力量,让金光再一次包围住枪身。 “染秋哥……开枪吧。这么多年我一直缠着你,你一定很烦了对不对?只要扣动扳机,我就魂飞魄散啦。为了灭妖,没人会怪你的,我的家人也不会怪你的,开枪吧……” 夏染秋的额角已经出了汗,却仍旧无法对着他一直当作妹妹一样宠爱的小女孩开枪,扬扬却趁机再上前一步,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捏住了枪口,枪身上金色的光芒让她痛苦颤抖,捏住枪口的手却没有因此松开。 “我命令你赶快从她的身体里离开,我是除妖师,除妖师只除妖不救人,我不会因为顾及人命投鼠忌器,你跑不掉的,扬扬死了,你也照样会魂飞魄散。” “扬扬”歪着头,用小女孩特有的天真表情看着他:“染秋哥,我知道你一定会开枪的,你是除妖师,你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妖怪的,你和我说这么多,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许念白看到夏染秋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我太了解你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为了让自己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用这些老套而无力的台词哄骗自己,证明自己已经尽力了,然后就会毫无顾忌的开枪,纵使那个人是你的父亲也一样,对么?” “闭嘴……”夏染秋的身体也开始跟着发抖,这一声呵斥也变得那么无力。 “扬扬”轻笑起来,笑声似银铃动听:“用家传的灭魂枪,以灭妖为名,纵使杀了自己的父亲,也会被别人看成是英雄少年呢……英雄少年,这二十年,你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吧,大义灭亲,为了灭妖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牺牲的天赋极高的除妖师,每天每天都要不停的对自己说,你是除妖师,除妖师只除妖不救人,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是么?” ------------ 八十三 许念白在一边已经被吓傻了,夏染秋二十年前手刃生父?他的父母……不是说是被狐狸害死的么……?等她警醒过来,灭魂枪上的金芒已经越来越弱,顺着“扬扬”纤细的指尖,暗紫的雾气已经顺着银色枪身像藤蔓一样缠绕过去,缠上了夏染秋的手臂,直向他的心口蔓延过去。 “夏染秋!”不祥的紫雾越拢越近,许念白急得大喊,声带扯出了嘶哑的破音。 夏染秋汗湿重衣,手臂上的伤口鲜血不停滴落,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却仍旧没有扣动扳机:“不行……我不能……” 似乎下了决心般,夏染秋用受伤的左手单手结了个手印,掌心挟着淡淡金光向“扬扬”面门拍去,不料却被绕在她周身的紫雾震开,两人各退了一步,“扬扬”的指尖终于离开了夏染秋的枪管,后者却已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握着灭魂枪的手捶了下来,只要一颗子弹,眼前的妖物就可以灰飞烟灭,可是他选择将枪放下。 双手在身前画出繁复的血咒,将笼着紫烟的“扬扬”牢牢困在阵中,他很急,他必须在十分钟之内将那妖物逼出扬扬的身体,可是这个妖物的力量显然前所未见的强大,啃噬人类灵魂所吸收的能量更是让夏家除妖师用血划出的阵法中左冲右突,几次都堪堪挣开,夏染秋不得不接连催动自己的力量维持,片刻对峙间已现颓势。 “扬扬”暴怒,不停扭动身体想挣扎出阵,周身紫雾越来越浓,突然尖啸一声将阵法撑破,巨大的破坏力发出轰然巨响,仿佛发生了一场小型爆炸。夏染秋身体被掀起撞到墙上,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一直缩在后面的许念白也好不到哪去,被巨大的声浪震得头晕目眩,站都站不起来。 “扬扬”漫步到夏染秋身前,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染秋哥,其实我不舍得杀你的,还没到时候……可是你惹我生气了,所以没办法,你不要怪我哟。” 说着,纤细的指尖凝出发黑的紫雾,向着夏染秋心口刺了过去。 “你他妈的给老子住手!”许念白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从身旁的一片狼藉中摸索出来一只拖鞋扔了过去,结结实实的拍上了“扬扬”的脸,一只拖鞋自然奈何不了这妖物,可是吓一跳倒是真的。 “你个死妖怪,杀人就说杀人,还装什么纯情装纯情?人家扬扬小姑娘比你可爱一万倍,别以为顶了一张面皮就觉得自己也是十八一朵花了,恶心死个人!” “扬扬”嘶声笑道:“许念白,你除了会逞口舌之快,还会干什么呢?” 许念白毫不犹豫的咬回去:“老子就逞口舌之快怎么了?你不也是用那个嘴那条舌头逼得夏染秋开不了枪,有本事你就挨那一枪啊,老子就不信那一颗花生米噎不死你!” “扬扬”眼中腾起戾气,指尖对准了许念白:“你若想死在他前面,我这就成全你!” 许念白尖叫着把另一支拖鞋也扔了过去,然后闭上眼等死。左尊是她赶走的,夏染秋是来救她的,不管怎样她也不能让夏染秋死在她面前,可她许念白的能耐也只能停留在拿拖鞋掀人前脸的段位,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让自己先死了。 都说人在死之前会想起好多以前的事,许念白什么也没想起来,只在担心一会自己死了会不会很难看这个问题,可是她总觉得她已经想了好久了自己竟然还没死,就算是刹那永恒,那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许念白偷着把眼睛张开,昏暗房间内浓重的紫雾近在眼前,却没有再近半分,似乎被凝结冻住一般,随即便像沙土一般纷纷落到地下。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贴在地面上挣扎翻腾的紫雾顷刻间就被扫向虚无。 “你倒是聪明,知道对付除妖师的时候最好用个人类的躯壳,可是如果碰巧遇到你的同类,就会弄巧成拙了吧?” 旁边有银光闪动,一个白色人影踏着满地挣扎翻腾的紫雾而来,声音如冰敲玉清朗低醇,强光后他的面容还模糊不清,一条银线突然激射出来,穿透了“扬扬”的肩胛骨。 “扬扬”闷哼一声,扬手一团雾气打了过去,却被轻易的挥散了。 “反应慢,出手速度也慢了,”银线从伤口抽回去,血肉发出的闷响让许念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你看,你会觉得很疼的。” 银光慢慢散去,许念白仰头看了看,然后放心的躲到了一边。 当然是狐狸。 只有这个家伙才会每次出场的时候都要银光闪闪的臭美一下。 狐狸笑眯眯的在许念白身前站定,看着面前神色大变的妖物:“不错的皮囊,只可惜我不懂怜香惜玉的道理,你要吃亏了。” “扬扬”低吼一声,揉身欺近狐狸,将紫色雾气护在周身,挥动拳头打了过去。扬扬身形纤细,打斗起来灵巧柔韧,看起来力道不足好似跳舞,可是手上的紫雾却带着凶险,每次挥出落空,周围家具都立时化为黑灰。 狐狸只守不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身形,戏谑一样在“扬扬”身边兜着圈子,偶尔不轻不重的来一下子,那样子更像是逗弄老鼠的猫。 “啧啧,竟然还用了‘噬魂术’,真丢妖的脸。”狐狸突然退开两步,手指轻弹:“定!” “扬扬”周身刚才被狐狸碰触过的地方突然凭空出现许多藤蔓一样的银线,将她绑了个结实,她不停扭动尖啸,竟丝毫挣脱不开。狐狸抬手聚气,有银色气流在他指尖延展,不多时便形成一把巨型长刀。 刀身一横,狐狸轻挑眉角作势要砍。 “等等!” 夏染秋已经清醒,慢慢站起来,身形摇晃:“不要伤她性命。” 狐狸侧脸看他:“她已中了‘噬魂术’,你以为还有救?” “时间不是很长,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狐狸放下长刀,干脆转过身来,歪着头眯眼看他:“除妖师,你是在求我么?” 夏染秋顿了一下,随即咬牙低头:“我请求你。” 狐狸挑眉轻笑:“如果我不答应呢?” 夏染秋沉默片刻,慢慢将手中的灭魂枪对准狐狸:“请你,不要伤她性命。”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许念白在旁边看的不敢喘气,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出现的狐狸伤势恢复的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夏染秋现在的状况如何,可是他们两个人,完全都有能力伤害对方。 身后突然想起一声凄厉的尖叫,是扬扬。她似乎极痛苦,身体不停的抽搐挣扎着,仿佛在用这样的声音释放痛楚。 狐狸和夏染秋同时动了起来,不同的是狐狸提刀跃起追向那个暗紫色的影子,而夏染秋却接住了扬扬软到的身体。只是那影子太快,转眼就像烟雾一样散尽,狐狸收势回身,看向抱着扬扬的夏染秋。 “如何?” 夏染秋一只手按着扬扬的额头,眉毛皱了起来:“元神受损,好在还活着。” 狐狸将长刀收起,蹲到许念白身边,将她散乱的头发拢到耳边,声音温柔:“有没有受伤?” 许念白摇了摇头,狐狸照例轻吻着她的头发,轻轻在她耳边说道:“真是好姑娘。” 幻象慢慢消失,他们回到了大厦的电梯里,温暖明亮的灯光无声的照在他们的身上,标示着楼层的数字开始继续往下跳,狭窄的电梯里一下子站了四个人,看起来有些拥挤,却让人心中安定。 许念白把脸埋进狐狸的怀里,用力的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声音低低的,有些闷:“初寒,我想念你。欢迎回来。” ------------ 八十四 许念白几乎已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只是当她看到自己这个破败的二层小楼的时候,心里依然畏缩了一下,两日来种种匪夷所思的恐怖经历似乎都与这栋房子有关,她早已不确定儿时的记忆是否是幻觉,只是记得那样的恐惧,那么深,那么沉,刻骨得让她不想再想起。 许念白窝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着薯片,狐狸回来就钻到浴室里洗澡,这家伙爱干净得紧,睡了几天而已,硬是把自己当成刚出土的兵马俑了,恨不得从身上刷下来一层皮。水声哗啦啦的响着,电视哗啦啦的吵着,伴着嘴里薯片的脆响,一切都是那么让人心里踏实。 洗完澡的狐狸干净清爽,身上还带着水汽,许念白贱兮兮的拿了毛巾出来给他擦头发,一双手还不老实,一会儿摸人脸蛋一会掐人肩膀的,狐狸也不理她,眯着眼很是受用,自从她父母回来过之后,这家伙从神态到动作都放松得越来越像个动物了。 有一种行为叫做登鼻子上脸,许念白就是这样的主儿,见她动手动脚的也没被抗议,胆子大了起来,一只贼手开始往他衣领里面摸了过去。摸到一半,突然“咦”了一声,干脆跑到他身前扯开了人家衣服。 狐狸的身材一直都很好,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见识过,锁骨凛冽胸膛结实,虽然瘦却不见排骨条,她奇怪的是他的皮肤光洁如初,前几日那几道被妖魔弄出的伤口竟然都不见了,连那个狰狞的贯穿伤也没了踪影。 “伤都好啦?”许念白伸出爪子摸了摸原来那个贯穿伤的位置,又扒下衣领看他后背,也没见到印象中的伤口:“睡几天就全好了?好神奇!” 复又想起他腰上那个伤,掀了他衣服就要往里摸。 “差不多了……”狐狸居然难得的扭捏了一下,许念白一心想查看他的伤,抬手拍掉了他遮挡的爪子,硬是把他的衬衣扣子全都解开了。 妖怪伤的和灭魂枪打的果然不一样,伤口还在,只是没有以前那么狰狞了。许念白小心拿手碰了一下:“还会疼么?……我说你这疗伤疗了这么久,你那只剩下一成的法力现在恢复的如何了?” “不会疼了,只是愈合的比较慢罢了,我的法力现在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其余的慢慢恢复就是了。” “哦……那就好。”许念白仍然有些担心的看着狐狸的*,再怎么说那里还是一个血洞:“要不要我一会再给伤口上点药包扎一下?” 狐狸没吱声,过了一会终于抓住许念白在他腰上摸来摸去的咸猪手,脸上都带着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神色:“……许念白,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 “看你的伤……呗……”话说到一半许念白才终于意识到狐狸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的确是解开了人家的扣子扒了人家的衣服在人家胸口上摸来摸去,现在还正在往人家腰上不停的拨拉,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变态色情狂。 讪讪的收回自己的手,许念白腆着脸对狐狸傻笑:“那个……我就是看看,看看……”说着,又窝在狐狸旁边的沙发上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薯片,企图把自己噎死。 狐狸却笑眯眯的:“如果你想……我随时奉陪。”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许念白就算想也不好意思说想了,虎着脸在他腰间伤口一拍:“老子想什么了想什么了?我说你这妖孽有点节操行不行,满脑子都装的是些什么玩意?” 狐狸也不恼,和她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开口问到:“你还是处女吧?” 许念白这回真的差点噎死:“噶?” 看她的反应,狐狸笑出声来:“我果然没猜错。” 热血上涌毛细血管破裂,许念白的脸红得可以当番茄了,舌头也跟着一块不好使:“你你你怎么知道……不对,我是说你胡说些什么?” “知道那个妖怪为什么一直对年轻的女孩下手么?就是为了要得到处女之血修行之用,听说受害者中还有一个是高中生,可见世风日下处女越来越不好找了。像你这个年纪还保持着完璧之身还真是难得。” 狐狸慢啧啧摇头的说完还看了许念白一眼,眼神充满了感慨和……同情,言下之意就是许念白不但是个处女,前面还得加个“老”字。 “处女怎么了处女怎么了?老子就是处女,老子高兴!”像是被人揭了老底一般,天天看小黄片耍流氓结果连实战经验都没有,其难堪程度简直和真正的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结果被人家笑话某个部位短细软相媲美,许念白恼羞成怒的几乎胡言乱语了:“你才是处女,你们全家都是处女!” 这天晚上,许念白的房间成了禁地,狐狸又被赶回了客厅的沙发和电视机一起作伴。 ------------ 八十五 第二天是休息日,可是许念白恰好还有好多工作堆在SO大厦27层的特助办公室那张该死的桌子上,所以她不得不从自己那张舒服到死的床上挣扎起来去干活。 整栋大厦好像处在待机状态的电脑,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以加班的名义下电影打游戏来赚取加班费。许念白突然觉得像她这样习惯于混吃等死的今天竟然真真正正来加班的若是被那些家伙看到简直是在羞辱人。 手头的工作终于见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许念白的办公桌旁边已经全都是各种零食的包装袋,茶水间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堆着她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各种零食,她甚至翻到了她小时候很爱吃的一种叫“蟹味酥”的零食,改天她一定要问问李家欣那小姑娘到底是从哪买来的。 手头有好几份合约已经压了好几天,许念白把它们整理一下单独放好,如果没问题的话就只需要夏染秋签个字就好了。 正收拾东西打算回家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夏染秋,许念白笑了笑,赶巧她正加班,到老总面前邀邀功正好让他给自己加点奖金加班费什么的。 “夏总,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许小姐?我是阿朱。” 许念白对这个叫阿朱的女子自然印象深刻,毕竟敢对他们夏总耍流氓的女的她就认识一个,可是她怎么会用夏染秋的手机给她打电话? “啊……我记得你,请问有什么事么?” 那边停了一下,像是在想该怎么说,气息长长的吹进话筒里,仿佛是在叹气:“你能不能来我这里一趟?就是上次你来的地方,还记得么?” 许念白当然记得,她不止一次去过那里,那并不是个可以让人愉快的地方,因为每次去,好像都和死亡有关。 “记得。现在?” “现在。” “好。我这就过去。” “麻烦你了。” 许念白放下电话,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医学院距离并不远,出租车到那里被门卫拦了下来,许念白只好下车,穿越整个校园,操场上仍然有男孩子在那里踢球,他们的青春和汗水在西斜的阳光下肆意的挥发着,不知疲倦的奔跑和喊叫,为一点小事争执叫嚣,许念白绕着操场慢慢的走着,尖细的鞋跟有时会不小心陷进柔软的草皮里,嘴边伴着淡淡的微笑,她真的怀念她的大学时光,快乐张扬自以为是不知疲倦。 真奇怪,只毕业了两年多而已,她便觉得自己老了,那些上学的时候做过的荒唐事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一切再与自己无关。仍然是光天化日,可是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她要上班,要赚钱,要过活,迟到早退都要用白花花的银子来付出代价,间或还要和同事们玩玩勾心斗角的游戏,只有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以前看过的宫廷斗争的小说电视都是骗小孩玩的游戏,现实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残忍。 更何况……她现在所经历的,也许是一些人一辈子都无法知道的事实,太多凶险,太多恐怖,却仍然只是那个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可是她不后悔,她遇到了她喜爱的人,一切都值得。 真的,值得。 和那些现代化的教学楼相比,后院的这一趟灰色的小平房看起来就是后娘养的孩子,那么寒酸,可怜兮兮。 阿朱仍然蹲在台阶上,利落的短发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有些凌乱,白大褂上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来的痕迹,正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见到她来,随意的朝她招了招手。 许念白眼尖的看到平房旁边停着夏染秋的那辆宝马车,她走到阿朱面前,直接开口问:“夏总呢?” 阿朱仰头冲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窗子。 许念白走过去往里面看。这个房间明显是阿朱用来临时休息的地方,当然如果这个女流氓够变态的话,也许是她常住的宿舍也说不定,有些乱糟糟的,散落着旧杂志和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面碗,一张窄窄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人,夏染秋。 他正在睡,西斜的阳光静静的照进去,被窗棂分割成一格一格的光柱,在他身上落成纷乱的光影。他的面色不太好,苍白的脸色,眼下还有隐隐的青痕,连嘴唇都是极淡极淡的粉,手背上一根针直接刺进静脉,向上蜿蜒的是一个暗红的血袋,血液正缓慢的流进他的身体。 许念白走回来:“怎么回事?” 阿朱没有回答她,只是拍了拍她旁边的台阶:“坐。” 许念白听话的坐下来,看着阿朱一口一口的抽烟,蓝灰色的烟雾慢慢被她吞吐,然后向上消散。 “他好像没有向你隐瞒任何事,包括那个见鬼的诅咒。” “嗯。”许念白点了点头,等着阿朱继续说。 “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希望可以找出那个诅咒的根源,没有人愿意英年早逝,他也一样。”阿朱将烟头摁灭,又点了一根:“每隔几个月我都会给他做一次身体检查,希望可以从他自身找到问题的症结,可是他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健康,就算除妖的时候受伤也会恢复的很快……让我觉得,所谓的诅咒只是一系列的巧合,一直到差不多两周之前,事情突然开始变得糟糕。” “发生了什么事?” 阿朱变得有些烦躁,被香烟呛得咳嗽起来,干脆摁灭只抽了几口的烟:“低血压,低血糖,还有严重的贫血,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三系明显的降低,我差一点以为他得了急性白血病……可是显然不是,他的身体造血功能正常,可是好像有什么外力在抽走他的……能量,他的身体跟不上……失偿……让他迅速变得虚弱。” 许念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继续傻傻的问:“那个……很严重么?” “昨天为止还不太严重。”阿朱苦笑:“如果我用现在的治疗手段至少可以为他拖上几年,算一算正好可以让他活到三十五岁左右,可是昨天他来到我这,状况突然急剧恶化了。” 她转过脸看她,突然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吧?扬扬还在我们附属医院里昏迷不醒呢。” 许念白点了点头。 “怪不得。夏染秋,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了。” 阿朱站起身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许小姐,你不一样,在他眼中,你很不一样。最后一个月,对他好一点吧。” 许念白张口结舌的看着这个叫阿朱的女子,她眼里的悲恸已经变得平静,仿佛死水一般:“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送他回家,我不认为他现在的状况还适合开车。” 许念白也站起来,眼前有点发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对,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到底应该有怎样的心情,夏染秋快死了……他说他活不过三十五岁,可是在昨天之前,至少还能活到三十五岁,而现在他却只有一个月可活,因为昨天的事,突然连几年的时间都没有了,只剩一个月,一个月……能做什么呢? 阿朱抬手看了看表:“他差不多该醒了,你应该会开车吧?” 许念白点点头,果然听到那个屋子里传来隐隐的衣料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夏染秋走了出来,看到许念白,明显愣了一下。 “是我叫许小姐来的。”阿朱笑眯眯的向他伸出手去:“我以一个医生的身份,正式吊销你的驾照,拿来。” 夏染秋瞥她一眼:“手机都被你拿去用,我不认为我的驾照还会在我的皮夹里。” 阿朱就嘿嘿的笑,从白大褂的兜里拿出一张驾照冲着夏染秋扬了扬:“那两位慢走哈,不送了。” ------------ 八十六 还没出校门,许念白已经第三次把油门当刹车踩上去,撞歪了一棵树差点撞上一个学生外加把宝马车前脸蹭下去一块皮,夏染秋不吱声,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她出汗。 许念白终于把车停下,歪过头瞪着夏染秋:“你乐什么啊,倒是帮个忙。” 夏染秋笑眯眯的靠在副驾驶座位上,全身放松:“不帮。我没驾照。” 许念白气结:“你就不怕我撞死俩仨的未来医学泰斗啊?” “我看挺好,给我垫背了。” 许念白差点把脑袋撞方向盘上,这就剩一个月可活的还真不一样,抽风都抽出花样来了,那张雕像一样的脸也开始抽出笑模样了,让人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夏染秋到了也没碰方向盘,左脚右脚换挡转弯踩离合一步步像是驾车教练一样指导许念白该怎么开车,许念白汗如雨下,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丝毫不敢怠慢,每一次过路口都出一身白毛汗,眼睛只能盯在前方十米的地方,等到车子终于停下,她才发现已经停在她家门口。 许念白抹了一把脸,看着身旁的人松开安全带:“怎么到我家了,你怎么回去?” 夏染秋看她一眼,打开车门:“那只妖狐还在你家?” 许念白点头,倾过身子抓住他的胳膊:“我说你们别打了成么?见面就掐跟俩斗鸡似的有意思么?” 夏染秋安静的笑,笑得许念白一愣,认识他这么久,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他笑得这么轻松过:“谁说我是来打架的?” 他这么说许念白心里更没底了:“那你来干嘛的?” 夏染秋不答反问:“我把这辆车送你了,要么?” “不要!你别是买这车的贷款还没还清吧?” “一次性付清,只开了不到半年,要么?” “那我也不要,您就别急着制造马路杀手了,现在不兴陪葬,你用不着抓那么多垫背。”许念白说话开始放肆了,她知道死人不记仇,更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俩人进去的时候狐狸正窝在沙发上遥控一盆花草,确切的说是在遥控一颗种子,因为她亲眼看到那棵小苗破土而出,然后迅速发芽成长结苞吐蕊,绽放出娇嫩美丽的模样,房间里已经到处都是花,她相信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在半分钟之内制造出一棵通天巨树。 看到她身后还跟着夏染秋,狐狸眯起了细长的眼睛,歪着头打量他,当真是媚眼如丝:“真是稀客。坐。” 夏染秋不理他的调侃,就真的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坐下来,掏出灭魂枪拍在他面前的桌上:“我不是来打架的。” 狐狸只是挑了挑眉,他当然看出他今天并无战意,可是他并不关心他今天想来做什么。显然他对灭魂枪的好奇超出了他面前的除妖师,只动了动手指,一丛藤蔓植物便像长了眼睛的触手一样缠上灭魂枪,然后乖巧的递到他的面前,让他细细打量,漫不经心又充满好奇的样子像是一个孩子在鼓捣他的新玩具。 “我是来求和的。”夏染秋这么说着。 藤蔓将灭魂枪放回桌上,慢慢的缩了回去。狐狸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笑:“顺便来求援吧?” “是。”夏染秋大方承认。 “真难得。除妖师竟然会向一只妖求援。”狐狸拉了许念白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腻在她身边。 “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自然不会和你合作。”夏染秋看着他,“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许念白在旁边拉了拉狐狸的袖子,小声的说:“他只能再活不到一个月……他快死了。” 狐狸挑了挑眉。 “我死无所谓,我只想抓到那只妖,它害了扬扬,也很可能是杀害我父母的那只妖。” 狐狸歪头看他:“杀害你父母的不是我么?” 夏染秋皱眉,显然没有耐心和狐狸缠下去:“二十年前,它附在我父亲身上,杀了我母亲……时间太久,它离开时我父亲已经妖化,是我杀了我父亲。我查了很久,当时在那附近活动的只有一只妖狐。” “所以你以为是我?” 夏染秋没回答,径自说下去:“这么多年我一直奇怪那只妖当时为什么没有杀掉我,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夏家人世世代代都是它的禁脔,它在等夏家人长到壮年,有了后代之后才下杀手,以保证每隔几十年都可以吸食夏家人的鲜血以修行,所谓的诅咒,其实就是这只妖一直在纠缠……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人发现。” 狐狸嗤笑一声:“蠢。” 许念白掐了他一把,狐狸才正色道:“你打算怎么办?” “以我为饵,你我联手灭掉这妖怪。”夏染秋想了想:“夏家人的血从来都是用来制造除妖法器的关键,它既然能以夏家人的血为食物,必定不是普通的妖物,你或者我,都不可能是它的对手,唯有联手。” 许念白在旁边终于听出点意思,如果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如果那只妖没有说那句“还没有到时候”,如果夏染秋的状况没有因此而突然变坏,他绝对不会想到这一点,夏家的除妖法器威力她见识过,就连狐狸都因此吃了不小的苦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绝对无法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妖会以除妖师的血为食,可是想通了这一点,一切就都通了。 “我有什么好处?” “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包括这把灭魂枪。”夏染秋向桌上那把银质的漂亮的手枪看了一眼:“我可以死,但是我必须杀了那只妖,它害了我们夏家几百年,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狐狸看了灭魂枪一眼,撇了撇嘴:“我没兴趣。” 夏染秋顿了下,不再说话,收了灭魂枪,转身离开。 ------------ 八十七 关门声并不响,金属搭扣半是惯力的合在一起,于是这栋破房子里一下子安静得像个密封的罐头。 “我以为你会答应帮他。”许念白简直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客厅里撞出了回音,大概是因为说的心虚,所以自己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因为我问的太多?”狐狸的一双金瞳清澈透亮,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许念白:“谁都有好奇心,我这只妖也一样,被误会了太久,我至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许念白低着头,看着不停纠结的两只手:“他就剩一个月了,就这么一个愿望,你帮帮他呗。” 狐狸看着她叹气,明明就坐在旁边,却非要指挥桌上一直空杯子敲她脑门:“许爷,我下个礼拜就要死了,陪我去抢银行吧?” 许念白挥开那只杯子:“别闹,你活到哪天都和抢不抢银行没关系。” 狐狸夸张的做恍然大悟状:“你不糊涂啊。” “废话,老子什么时候糊涂过?” 许念白瞪起眼睛,狐狸就在那里嘿嘿的笑,笑得她一下子什么气焰都没有了。她当然知道狐狸在说什么,还能活多久,与想要做什么根本就是两码事,同情心不是理由。 狐狸见她没声了,叹了口气抬手摸她的后脑勺:“不糊涂就好。” 许念白还在挣扎:“我……我以为你在赌气……” “和赌气无关。”狐狸笑起来:“他是除妖师,我是妖。这些都没有错,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是坚持的东西不同罢了。我不恨他,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误会,我和这件事几乎没有一点关联,我没有理由帮他,更何况我与他的立场本就不同。” 许念白低头,他说的她当然都明白,对于狐狸来说,夏染秋和那只妖怪之间的纠纷是他们自己的是,他被卷进来,简直就是无妄之灾,不去讨个公道已经足够大度了,更何况是去帮忙?可是道理毕竟只是道理,许念白低低叹气,慢慢靠在狐狸的肩膀上。 他经历过许多事情,很多时候他看问题比她要明澈许多,往往能看到事情本来的样子,不像她这么感情用事同情心泛滥……但是,这样真的对么?人活一世,到底有多少是只用法理不讲感情的呢?狐狸说的对,也许世间没有什么对错,只有坚持的东西不同,而大多数人坚持的,会是什么呢? 狐狸低头吻她的头发:“在我的身边,心里却想着另一个男人,太伤我自尊了吧?” 许念白张牙舞爪的抓着狐狸的头发嘿嘿的笑,开始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好像是长生不死的吧?” “我的生命很长,但是也会死吧,只是不太容易死。”狐狸回答的漫不经心:“问这个做什么?” 许念白开始掰手指头:“往多了算,如果许爷我还算长寿的话,大约还能活个五六十年?五六十年对你来说应该一眨眼就过去了吧?” 许念白发誓她这话真的只是在转移话题的闲扯谈而已,以前无聊发呆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想过,如果真的可以这辈子一起走下去,无外是两条路,一条是找个法子让自己和狐狸一起长生不死,还有一条也是找个法子,让狐狸和自己都和正常人一样,一起老一起死,且不说这种类似玄幻小说一样的想法能不能真的实现的问题,虽然第一个路线看起来她很占便宜,但是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都离开自己实在太过残忍,她从青春期过后就早已坚定的认为,如同上帝赐给该隐无尽的生命一般,长生是她能想到的最残酷也最恶毒的惩罚;至于第二个……好吧,虽然她家的那一对活宝爹妈已经给她做出了恩爱典范,但至少就目前为止,她真的真的真的无法接受狐狸变成老头子的样子,所以在那个无聊的下午,她决定既然她反对长生而又拒绝狐狸变老,那么不如就保持现状。 对她来说,往后的时间仍然漫长,未来有太多种可能,贸然的人工手动修改自己的寿命,如果某一天他们不能在一起,却因此不能再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不管对谁来说都不太公平也不够负责任。 好在她的LOLI时代已经过去,所以她是御姐的时候,他是个妖孽美男;她是少妇的时候,他是个妖孽美男;她成了欧巴桑的时候,他仍是个妖孽美男,等她变成鸡皮鹤发的老太太的时候,他还是个妖孽美男……这种事怎么想都是她比较占便宜,多么美好啊! 许念白腻在狐狸身上,遥想等到自己成老太婆了,拉着狐狸出门,见人就说这是她孙子,到时候一定好多人羡慕她的孙子生得好看,正臭美呢就觉得狐狸有点不对劲,身上僵硬脸色苍白,一双好看的金瞳死水一般,弄得许念白只好去拍他的脸:“怎么了,初寒?” 狐狸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抓着她肩膀的手仿佛用不上力,只是微微发抖。 “初寒?” “好短……” 许念白没听清:“你说什么?” “五十年……好短……念白……” 他的眼睛里都是惶然与惊惧,口中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就那么看着她,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许念白终于确定他是在害怕。这个活了一千年,纵使面对天劫也面不改色的狐妖,只是因为她无聊时的一句话,只是因为几十年后对她来说遥远的寿终正寝,怕得发抖。 许念白摸他的脸,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不短啦不短啦,五十年,对我来说是一辈子了。” 狐狸把许念白拥进怀里,那么用力,仿佛那场遥远的生离死别就近在眼前,许念白被他抱得身上的骨头都要断了,可是她不敢动,因为她发现,他连眼神都在发抖。 “五十年……太短了,念白,你会死的,你会死的,怎么办?” 许念白想笑,可是鼻子却发酸。每个人都会死的,从出生那一天就在等待死亡,每个人都知道,可是都不去想。狐狸的执拗在寻常眼中看来甚至有些可笑,因为他没有那个固定的结局,他比所有人都要活的久,漫长的时间在他仿佛白驹过隙,他要目睹所有人死去,当然也包括了她。 她伸手拥住他,轻吻他的锁骨,脖颈,下颌,唇角,缓慢而温柔,眼泪落在她的唇上,印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温暖的痕迹。 “五十年很长,是我的一辈子,我的一辈子都可以用来和你在一起,已经很好很好。” 这个晚上,许念白把自己交给了初寒。 他爱她,护她,视她若珍宝,愿意把生命交付给她,甚至为了半个世纪后遥远的失去而惊惧。她还能要求什么呢? ------------ 八十八 这一天仍然是休息日,本来想睡个懒觉的,可是早上八点苏锦就打来电话,约许念白逛街。 放下电话,许念白轻手轻脚的准备下床,却被狐狸一把拉住,挨过去在她的颈窝里慢慢的蹭:“不准去。” 许念白就笑,这家伙还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就像个小动物一样的蹭过来,执拗的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放开,逗得她直乐,只好开口哄他:“你乖啦,继续睡,我上街溜达溜达去。” 狐狸不干,许念白只好在他耳边承诺回来给他带巧克力吃,这才哼唧着松了手。 许念白收拾妥当,照例在狐狸的眼睫上吻了一下,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大门轻响,房间回归寂静,狐狸动了动,缓缓的伸展身体,慢慢张开眼睛,灿金的眼瞳一片纯澈清明,不见半分困倦懵懂。 夏染秋的那辆宝马还停在许念白家门口,钥匙也扔在桌子上没拿走,他是没了驾照开不走,不过也好像真的有心将车子直接送了她,很有点散尽家财的样子,许念白撇了撇嘴,没理,招手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商业区。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微风温软得像是棉花,轻轻拂过人的脸庞。许念白心情很好,好像自从上回把狐狸买回来,她就再也没正经逛过街,就算买东西也跟抢劫似的,抓了东西就走,完全没了砍价的乐趣。 逛街就是要这样,在琳琅满目中缩小搜索范围,货比三家,然后集中范围试穿试用不停挑刺互相打击,选定目标后便开始和老板斗智斗勇,分毫之间斤斤计较,非要争到一方妥协,这才大功告成,下一家里再继续。 下午一点,太阳正毒辣,许念白和苏锦逛街逛到脚酸,只好抱着一堆零零碎碎的战利品躲在KFC里啃甜筒。人好多,很多都是带着小孩的爸爸妈妈,或者是一些出来一起玩的学生,学生们没有多少钱,来KFC大吃一顿已经觉得兴奋,高中生一群一群的围成一堆笑闹,大学生则一对一对的坐在角落里低声说着情话,这仿佛是他们能找到的最便宜又最浪漫的地方了。 隔壁桌那一对小情人挺有意思,一人只要了一杯中可乐,还都不喝,两个人的手都放在桌子上握得紧紧的,男孩看着女孩女孩看着桌子上的可乐,都是一脸凝重。 “你要相信我。”男孩说。 “老天知道我有多么希望可以相信你,可是我心里仅剩的那一点理智告诉我这样的诺言就好像朝露,禁不起太阳的拷问。”女孩说。 许念白嘶嘶的吸了口气,牙酸。苏锦忍着笑踹了她一脚,继续看戏。 男孩显然激动了,额头上青筋浮现:“好吧你可以不信我,但是至少你该信任你自己,不要这样轻易看轻自己否认自己,你无法想象你是多么的可爱,能够拉住你的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离开你半米我就会觉得呼吸困难天地变色,我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舍得欺你、骗你,那会让他把自己撕扯的支离破碎陷入万劫不复的苦海。” 女孩被感动了,多愁善感的眼睛里带着幽怨的水光:“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你的优秀你的智慧你的温柔的情话总会让我迷失方向,求你不要再折杀我了,这只能让我更加慌乱,我是多么的害怕失去你,害怕到每个夜里都会从哭泣中惊醒,我不敢再睡,只能等着天亮,等着你的身影出现在宿舍门口,你的微笑仿佛是从云端伸出的一只手将我从泥沼中拯救,我每一个白天都身在天堂,又在每一个夜里跌入地狱。” …… 听了半天俩人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男生要出国去交流学习一年,小女生怕他受了诱惑,回来就变了心,小两口这才到这来演琼瑶剧。 许念白实在受不了,又不敢当着人家面笑,只好伏在桌子上把脸扭到另一边,不停抽动肩膀,单薄的桌子跟着她直晃悠,弄得小两口眼睛直往这边瞟,苏锦不好意思,又不能发作,只能在底下不停的踩她的脚。 许念白一点面子也不给,不但笑还捶上桌子了,苏锦气的干脆踹了她一脚。 “哎呀你踹我干嘛?”许念白夸张的叫出声,好像就是叫给隔壁小两口听的。 苏锦白她一眼:“老娘踹的就是你,怎么着?” 许念白拍桌子:“你无情,你无耻,你无理取闹!” 苏锦接的特痛快:“你才无情你才无耻你才无理取闹!” 许念白吼回去:“你最无情你最无耻你最无理取闹!” 俩人就在这一对小青年面前这么无耻来无耻去的,臊得小两口面红耳赤的,不敢继续在这里得瑟琼瑶加哈姆雷特了,拉着手灰头土脸的跑了出去。两个老女人就在座位上爆出一串大笑,惹得KFC里所有人都看她们。 许念白笑到快没气:“现在的小孩怎么还有这个调调的啊……我还以为大家都爱周杰伦呢。” 苏锦撇嘴:“就差念上十四行诗了,现在的言情小说也没这么写的啊。” “哟,你又看上言情小说啦,不是不看了么?” 上学的时候,她们两人一个上铺一个下铺,没课的时候就天天租校园外面小书亭的言情小说看,一天八本的速度不到半个月就可以看光整个租书亭,等到学校周围的租书亭还有校图书馆都被扫荡过之后,俩人只能到处在网上搜索原创,没课的时候阅读量在每天五十万字以上。可是自从毕业找工作以后,苏锦就卖掉了所有收藏的言情小说,删掉了所有网上下载的网站收藏的,扬言为了成为一位职业女性再不碰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苏锦扬了扬脖子:“我现在已经是个职业女性了,就算看言情自然也看有品的。” 许念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上学那会开始苏锦就一直鄙视她的品味,说她爱看的那些穿越啊恶搞啊都是狗血剩下的俗得不能再俗的东西,只有没脑的人才会对着那种书傻笑。 “职业女性,给我讲讲你最近阅读的大作吧。” “讲就讲,”苏锦眯着眼睛轻轻的笑:“那可是我从书摊上掏来的快要绝版的宝贝,市面上找都找不到。” 也许苏锦过于言简意赅了,故事听起来并不复杂。一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在洞房花烛夜当天被一伙贼寇劫了去做压寨夫人,绝望之际被一个侠士救了出来,可是尽管她以死相要挟保护了自己的完璧之身,但是没有人相信,家门以她为耻,她还未来得及见上一面的丈夫在成亲那天就被贼寇杀死,夫家认为她不详,她突然就沦落成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那个年轻的侠士便收留了她,两个人浪迹天涯闯荡江湖做了一对亡命的野鸳鸯,没过多久那个大小姐就怀了身孕。可是这个当口,侠士却遇到了他的仇家,他们到处被追杀苦不堪言,终于有一天,仇家绑架了她,打算引她的夫君现身。她被绑在戈壁上,白天极热,夜里极寒,她怀着身孕在这样冷热交替的鬼地方梆了三天三夜,绑到孩子也流产了,她的夫君也没有出现,后来仇家将她放了,对她说:你走吧,到哪里都好,不要再找这样没种的男人。女子万念俱灰,流离到一条河边投河自尽,濒死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她的过往,她曾那样温顺谦恭,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得到了这样的命运和下场,有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问她是否真的想死,问她是否怨恨,是否甘心,是否想要得到公平的对待,她回答:是。于是她见到一道光,她成了妖,她杀了那伙贼寇,放火烧死了她家里的人也烧死了她原来的夫家,可是她到最后也没有找到她的那个侠士夫君。 故事讲完了,许念白还在发愣:“完了?” 苏锦:“完了。” “悲剧啊?” “算是悲剧么?”苏锦笑着问。 “应该算吧,除了没有死,那个女主角没有得到任何东西,还不算悲剧么?”虽然是故事,许念白仍然心中怅然,经历这样的命运,除了寻死便是变得暴力杀戮,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可走,谁能继续平静的活下去呢? 为古人担忧这种事许念白不常干,可是这样的故事谁听完之后也都会变得悻悻的,苏锦显然兴致也不高,于是只好拎着各自的零零碎碎回各自的家。 狐狸在家等着她,竟已乖乖的做好了饭菜,许念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你会做饭?你还会做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狐狸笑得把眼睛眯起来:“你应该问我有什么是不会的。” 许念白翻了个白眼,夹了口菜尝了尝,味道居然很不错:“你没说过你会做饭。” “我也没说过我不会。”狐狸的心情似乎很好:“去洗手,我们吃饭。” 许念白点点头,心里满是温暖,和那个被不停抛弃的女子相比,她真是幸福太多。 “去逛街了?买了什么?” “自己看嘛,给你买了一件外套,还有我的两双鞋子,我总不能穿着那几双几万块的鞋子去上班……好在苏锦那女人会杀价,我省了不少钱。” 许念白在水槽里哗啦啦的洗手,身后的狐狸明显顿了一下:“你和苏锦出去了?” “是啊。很久没和她一起逛街了呢。” 许念白的愉悦显然没有感染狐狸,虽然极淡,但语气中的确有了责怪的味道:“我说过苏锦这个人不对劲,你怎么还和她一起出去?” 关了水龙头,许念白将水淋淋的两只手很随意的甩了甩:“你说她不对劲,有证据么?” “没有。” “这不就得了?”手差不多甩干了,许念白端起碗开吃:“你知道的,我是不会因为一个捕风捉影的理由就疏远我最好的朋友的。” 狐狸不说话了。 深夜,狐狸张开眼,将胳膊小心地从许念白的怀里抽了出来,修长的手指在她额头轻抚了一下,看着身旁的女人睡得更加香甜,才放心的翻身下床。 许念白说的对,一个捕风捉影的理由不可能成为疏远她最好的朋友的借口,他必须找出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才行,况且让一个他看不透的、深不可测的,让他觉得危险的人物出现在他及他在乎的女人身边,不是他的风格。 设结界他并不像夏家那个除妖师那么擅长,但是作为一个修行千年的妖狐,鼓捣一个普通妖物无法进入的结界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这世上有句话叫关心则乱,狐狸犹豫了三秒钟,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内丹放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和许念白家的破旧小二楼不同,苏锦的家就是个纯血统的高级别墅,二环以外三环以内,门口一个弯都不用转直接上了青年大街通向市中心,交通比住在市内的人还要方便,物业保安也是一流,据许念白说苏锦她爹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倒爷,趁着春风着实发了一笔,在结婚二十周年的时候将房子买下来给她妈来了个惊喜。 狐狸御风而行,躲过摄像头,停在这栋将近三百坪的房子门口。手指轻抚,还未着力门板便“吱呀”一声自动开了,好像根本没有落锁,只是虚掩着而已。 客厅里的灯突然全亮,华贵舒适一览无余。狐狸戒备的眯起了眼睛。 “你来啦?” 苏锦穿着家居服,随意的坐在一张超大的沙发上,长发披散,干练的脸庞竟多了几分媚色,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一直在等你。” ------------ 八十九 狐狸在门口停住,远远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愧是修行了千年,有些事情真的瞒不住你。”苏锦歪着头看他,姿态放松:“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开始怀疑我了吧?” “你是谁?”狐狸小心开口,他到现在也说不准她到底是人是妖,如果是只妖,她能闯进那个除妖师设下的结界却没有惊动丝毫;如果她是人,那么只能说这个女子太过深不可测。 “只睡了一百多年而已,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苏锦迅速欺到他身前给了他一个深吻,又在他推开她之前迅速离开,眼中漾着诱惑的水光,轻轻的笑着:“你的味道还是这么好。” 狐狸眯起了细长的双眼,往事一幕幕撞进心口,一百多年前那个阴冷潮湿的夜晚,那个坐在贫民窟里因为瘟疫而死的父母的尸体旁嘤嘤哭泣的小女孩,那双带着水光的黑色眼睛让他想起了故乡的人们,突然的怜悯之心让他抱起了那个瘦弱的小小身躯,冰凉白嫩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对他那么依赖……他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在微笑,因为他在想着那些人会如何谈论整个柏林城以风流多情著称的Junker.Suen一夜之间多出来的养女。 怀抱中的小女孩却做了一件不合她年龄的事情——她在吻他,用成人的方式,嘴唇对着嘴唇,那样柔嫩的触感入骨缠绵,他还没有回过神,那只白嫩的小手就已经刺进他的胸口,捏碎了他的心脏,难以想象那样白嫩的小手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所以当他砍掉她的头颅的时候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这样弱小的生命偷袭。 他当然没有死,可是却不得不被迫重新躲避战乱修炼百年。 “你竟然没死。”他仍然记得那颗小小头颅滚落的姿态,却完全无法从眼前的女子身上找到一点和那个小女孩相似的影子——除了那双深黑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当年我在你的身体里种下一颗种子,”苏锦仍然笑着,语气随意,就好像在和朋友聊天:“现在果实已经成熟了,我来收割。” 话音未落,苏锦双目一寒,有妖气从她身体里突然爆发出来,妖气冲天,狐狸只觉得强大的妖气从四面八方挤压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呼吸更动弹不得,客厅里的家具全部崩坏,片刻间就一片狼藉。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苏锦走近狐狸,纤细手指抚上他的胸口,诱惑一般画着圈圈:“你放心,这一回我不会那么粗鲁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有进步哦!” 苏锦俏皮的冲他挤挤眼睛,放在他胸口上的的手指用力向下一按,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她的手仿佛只是慢慢探入无澜的水,没有阻碍的伸了进去。 可是依然会疼痛,狐狸咬紧牙关,冷汗自额角慢慢渗出,感觉一只冰冷的手缓慢却用力的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别急……一会儿就好。我等了一百多年……修行千年的妖狐身体里种下的种子,再加上第九十九代夏家除妖师的血……没有人会比我更强,我会成为神!” 苏锦的眼睛里有炽烈狂热的表情,探进狐狸心口的手越发用力,狠狠攥住——但是她期待的东西显然没有得到,黑沉的眼睛里竟有一丝茫然:“内丹呢?你的内丹呢?” 狐狸咬牙微笑,抬手狠狠抓住那只手腕:“种子种在内丹里了么?抱歉,出门太急,我忘了带。” 似乎是一场较力,狐狸一点一点,把探进自己身体的手一点点拔出:“那个除妖师猜的不错,可惜他到现在依然愚蠢的没有发现想置他于死地的妖物竟然就是他的下属……吸食处女鲜血的是你;我天劫的时候在妖魔身上动手脚的是你;附身在那个小姑娘身上的,也是你,对么?” 手终于从身体中抽离,狐狸忍痛吸气,将苏锦甩出老远。手上银光乍现,气流在他指尖延展,转眼便形成一把巨型长刀。长刀向前狠狠劈去,带出一片锋利的仿佛可以席卷一切的银色刀光,苏锦来不及爬起身,只好双手用力一划,身前立刻荡起一片紫雾,堪堪抵消了锋利刀锋。 这一击两人都用了全力,刀光与雾气的撞击震得他们胸口疼痛,竟无法立时展开第二轮交锋。苏锦冷笑着慢慢爬起身:“你的运气真不错,居然将内丹放在别处,既然如此,我只好让内丹自己跑到我面前来。” 说着捡起了电话,按下一组号码。狐狸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勉力提刀挥去,苏锦侧身躲开,顺便还发出了一声狼狈的尖叫:“念白……念白!” 那边许念白睡的迷迷糊糊,却一下子被那一嗓子吓精神了:“啊……?苏锦?” “念白……快来,快来救我!你们家初寒是个怪物……是个妖怪!” 没等许念白追问发生了什么事,苏锦已经挂断了电话,然后对着狐狸微笑:“一会儿我的好朋友来了,看到这里一片狼藉,会怎么想呢?” 狐狸没有说话,手中长刀银光大盛。 苏锦却视而不见,眼光越过狐狸,向门外看了一眼:“啊……你说这里妖气冲天的,会不会有除妖师前来斩妖除魔呢?” 话音未落,一枚硬币一样的东西已经对准狐狸的后脑打了过来,狐狸侧头,硬币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咄”的一声嵌进墙壁里。 “本性难移的妖孽!亏我以为你心存善念,竟然又跑到这里来作恶!” 苏锦嚎啕着,抽泣着,踉跄的跑到夏染秋身后,继续浑身发抖的掉眼泪。 “有没有受伤?”夏染秋问她。 苏锦仿佛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只是慌乱的摇着头。 狐狸大怒,身上银光笼罩,长发无风自动,耳朵像电影里的精灵一样尖尖的,细长的眼角更加上挑,一双金色的眼瞳闪着勾魂摄魄的光芒,灵动诡谲,妖冶非常。 “你让开,我要杀了她。”他已懒得解释,只想将那个正缩在墙角抖成一团的女人一刀两断。 夏染秋将灭魂枪对准狐狸,面色冷峻:“我不会让妖在我面前杀人。” “蠢!”将刀剑对准夏染秋:“我不介意再多杀一个除妖师!” “那就试试看!”夏染秋指尖翻飞,几枚硬币直扑狐狸面门,人也随着冲了过去。 房间里仍然有迫人的妖气,压得人动作凝滞喘不上气,两个人的搏杀更像是一场粗鲁的斗殴,一招一式沉重猛烈,不多时便已汗如雨下。 夏染秋身体已经十分虚弱,几个回合就体力不济,灭魂枪脱了手,被狐狸压在身下扼住咽喉,手中的银色长刀形随心变,成了一把匕首的形状,扬手就向夏染秋的动脉处刺去。 “住手!”许念白不知何时闯了进来,对着二人大吼,声音嘶哑几近破音:“初寒,你在做什么?” 狐狸停下动作,银色的兵刃也已收回掌心,从夏染秋身上站起来:“我早说过,你这个所谓的朋友不对劲。” 此时苏锦已经手脚并用的从墙角爬到许念白旁边,在她安抚的拥抱中放声大哭。她最好的朋友,一直强势的照顾着她的女子,此刻单薄的像片叶子一样缩在她怀里,让许念白不由得心疼:“不对劲……见鬼的不对劲!你也看到现在她吓成了什么样子,难道就因为你觉得她不对劲,所以干脆半夜跑来杀人灭口好高枕无忧么?” 长刀又从狐狸的掌心展开:“念白,放开她,你的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柔弱。” “你真的要杀了她才安心?” “是。” 狐狸没有犹豫,举步向她走了过来,许念白怀里的苏锦不停发抖,突然*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许念白看着狐狸步步逼近,又气又急,见到身旁夏染秋被打飞了的灭魂枪,想也不想的拿了起来:“别过来!” 狐狸停住,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念白,你用枪对着我?” 许念白的手抖了抖,仍然牢牢的抓着枪柄:“不准过来,我不准你杀人!” “你不信我?”狐狸仍然一步步向前走。 “你让我怎么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许念白低吼着,看着满室狼藉,看着身旁昏死过去的苏锦,看着他尖细的耳朵和上挑的眼角,哭了出来:“我求你别过来,别杀苏锦,我求你……” 狐狸的脚步仍然未停:“如果我仍要杀她,你会开……” “砰!” 他的话没说完,灭魂枪响了。 夏染秋捂着喉咙爬了起来,许念白闭着眼睛不敢看,狐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锁骨下方的位置被灭魂枪打了个对穿。 银色长刀再次被收回掌心,狐狸没再看旁边的苏锦一眼,只是半蹲在许念白面前,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拿来。” 许念白张开眼,看着狐狸肩上的那个洞,伤口没有流血,兀自冒着青烟,她已经一片慌乱,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狐狸没回应,将摊开的掌心又向她的方向递了递:“拿来。” “什么?” “内丹,我的内丹,拿来。”金色的双瞳一片死寂,已经见不到丝毫波澜。 “没……我没带,在家里。” “好吧,我回去取。”狐狸站起身,从许念白身边走过,再没看她一眼。 ------------ 九十 迫人的妖气终于消失,许念白看着狐狸的背影好久,他竟没有回过头。 许念白抹了一把脸,低头去看身边的苏锦。 “没关系,她只是吓晕了而已。”夏染秋走过来拿回了他的灭魂枪,查看了一下苏锦的状况:“不过最好还是送去医院检查看看,我担心会有我们看不到的伤。” 许念白点头,夏染秋将苏锦抱起,摇摇晃晃的走出去,就见到自己那辆宝马车停在门口。车身上除了那日的刮痕,又多了几处伤痕,转向灯碎了一个,一边的倒车镜也歪了。 夏染秋不可思议的瞪着许念白:“你开车过来的?” 尽管没了驾照,今次仍然是夏染秋开车。 苏锦躺在后座仍然昏迷着,许念白坐在副驾驶上发呆,不知在想什么,车厢里气氛沉闷,路灯透过玻璃在人脸上画出交错光影,车与人似乎在水底行走。 许念白将身体蜷缩起来,用手挡住脸,发出一声轻轻的抽泣。 夏染秋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许念白没有把手拿开,声音模糊,仿佛是带着哭腔:“我竟然向初寒开枪……我竟然会对着他开枪!” 夏染秋挑了挑唇角却没有笑意:“我没想到你会真的扣动扳机,你不应该是那样的人……我是说,我以为你们的感情很好。” “是很好啊……是很好的!”许念白声音忍不住大了起来,开始神经质的啃自己的指甲:“我没想过对他开枪,我只是吓吓他而已……连手指都没有碰到扳机那里……简直见鬼了,我竟然就真的开枪了,就好像有人在旁边催促我,快开枪快开枪,不然苏锦就会死,大家都会死……然后我就开枪了……我真的……对着初寒……” 许念白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啃着自己的手指。 “别这样,在那种情况下,有的时候大脑会不受控制。”夏染秋微微皱眉,依旧不动声色的安慰她:“而且你没有法力,灭魂枪最多只能发挥两成的功效,他不会伤的很重。” 许念白却不停摇头,嘴里不停念叨着:“不是这样的……我根本就不该把枪口对准他,根本就不应该把枪拿起来!” 她有预感,她会失去初寒,永远的失去,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他离开时的眼神她永远不会忘,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却死水一般沉寂,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熄灭了。 苏锦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医生建议观察两天,两个人办手续交押金,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已经是凌晨,许念白心神不宁,走过去和夏染秋商量。 “夏总……能不能麻烦你在这里陪着她,我想回家看看。” 夏染秋没说话,点了点头。 天空已经是鸽子灰,街道上仍然一片安静,她家那栋破旧的二层小楼仿佛一头孤独的怪兽,默默的蛰伏在那里。 许念白急急的走进去,直奔二楼上她的房间,之前接到电话的时候她一片慌乱,什么都没顾上,只是随便抓了个外套就跑了出去,那颗内丹就被她随意的放在了床头柜上,现在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初寒……?” 许念白轻轻的喊,可是却没人回应,许念白打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灯,找遍了每个房间,甚至包括了屋顶,仍然不见他的影子。 慢慢蹲下身,许念白在房顶上把自己缩成一团,痛哭出声。 初寒走了,带走了他自己的内丹。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 也许他不会再回来,她彻底失去了他。 ------------ 九十一 苏锦的父母昨天去邻市洗温泉了,今早回来才知道发生了状况,已经赶到了医院,不晓得夏染秋用了什么方法,苏锦已经忘记了昨天夜里的事,他打电话给许念白,告诉她苏锦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用她再跑过来。许念白本来就心烦意乱,知道苏锦无碍,便什么心思也没了,只是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发呆。 沙发上还留着暗暗的香气,那是初寒血的味道。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栋房子竟然这么大,空空落落的,静得她心里发酸。抬手将电视打开,让吵闹的声音响起来,房间里总算有了点人的味道。 折腾了大半夜,许念白又困又累,又不想动,就倒在沙发上睡觉,那样暗暗的香气不停钻进她的鼻子,她干脆将脸埋进沙发,用力的嗅着他的味道,终于安心的睡着。 许念白真的非常佩服那些因为失恋就把自己关起来好几天不吃不喝不说话的女人们,并且十分想要向她们学习这种自虐又环保的精神,可是一天下来她真的挺不住了,她在沙发上躺了一天,从下午开始肚子就不停的在咕噜咕噜响,许念白懒病发作不想动弹,咬牙坚持到天黑,直到她可怜的胃开始抽疼,才不得不爬了起来。 也许她真的是没心没肺,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在她饿得眼前发黑双腿打晃的现在,饥饿比失恋更要命。 走到厨房,翻弄冰箱,冰箱门上码放的一排排的巧克力刺痛了她的眼睛。那是她前几天刚刚买给初寒的,他喜欢甜食,喜欢巧克力,喜欢吃牛肉和鸡肉,不喜欢碳酸饮料,吃到芥末就会不停喷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那一枪会伤他多深。 拿了块巧克力在嘴里大嚼,许念白翻出一袋泡面来煮,他喜欢吃泡面的,他总是一边吃一边对她说,这里总有一种铁锈的味道,好像血腥味。 袅袅水汽在她身前蒸腾,干涩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一转头却发现窗边似乎有白影一闪,吓了她一跳。 初寒? 许念白赶紧跑过去拉开窗子,大半身体探出窗外,却只看到漫天星光和无人的街道,路灯好像饮料瓶子,不停的往地上倒着橘子汽水,地上一片黄橙橙的光,却哪里有初寒的影子? “初寒,是你么?” 自然无人回答,连那样暖色的灯光也看起来有些寥落。 “初寒,我知道是你,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伤……” 她记得他说过,灭魂枪是这个世上少数真正能伤到他的东西之一,而她就真的用灭魂枪打了他。她当时真是疯了,竟然真的会做这种事,现在回想,她宁愿用那把枪轰爆自己的脑袋。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大错特错!就算你要离开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求你让我看你一眼,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说到后来许念白已经哽咽,她不敢奢求初寒的原谅,因为她知道自己混账的不可原谅,那样骄傲的初寒,那样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初寒,那样期待着自己的信任和尊重的初寒……昨天的那一枪,不止穿透了他的肩膀,也轰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和初寒对人类所有的希望。 这一晚,许念白哭着吃下了一天内唯一的一餐,觉得特别的咸涩难以下咽。 电话响个不停,许念白皱了皱眉,抬手将怀里的抱枕甩了出去,将尖叫的手机压在了下面,然后点击鼠标,给夏染秋发送了一封辞呈,辞去了S.O特助的职务。 本来还以为她会和上次被左尊甩的时候一样,逛逛街喝喝酒几天后就又是一条好汉,不想吃不想睡不想动甚至不想见人,就那么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了三天的电视。还有什么心思去上班?与其这样还不如给别人让路,反正她现在没有丝毫力气去笑脸迎人。 手机以夺命连环CALL的气势响了一个多小时,许念白才摇摇晃晃的爬到自己的房间发了这封辞职信,然后继续摔到床上装死。 有的时候手机待机时间太长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许念白将脑袋放在抱枕上又听了半个多小时的铃声,等到它终于不再响了才拿了出来。本来以为手机已经自动关机,没想到这么久了居然还胜了一格的电量。许念白撇了撇嘴,什么世道,人的耐性还没有一个水货手机的耐性好。 把手机的未接来电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果然都是公司的电话号码,还有一个是夏总亲自打来的——不过那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最近几个却都是来自同一个陌生的号码,居然有几十个之多,显然今天的大部分噪音都是这个号码制造的。 许念白抓抓脸,这个号码她从来没见过,而且应该不是骚扰电话,难道会是狐狸?不可能,他若想找她,亲自来会比电话快……那会是谁? 许念白正想着要不要回拨过去,手机竟然在这个时候又响了起来,还是这个陌生号码,她顺手就按了接听键。 “你好。” “许念白?”对方的语气有些急促:“谢天谢地你还活着,我总算找到你了!” 许念白皱眉,这个女声听起来有点耳熟,但是她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谁:“请问你是……?” “我是阿朱!”电话里这个有些飒爽的女人几乎是在用吼的,“这几天你都在哪里?” “……在家啊。”许念白将耳朵移开了几分。 “夏染秋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尽管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回答了:“没有,怎么了?” “见鬼!”阿朱低声咒骂了一句,显然心情糟透了:“夏染秋失踪了!” “什么?” “他已经四天没有和我联络了!” “你别急……他一个成年人,四天而已,也许他有什么事吧?” “不是的……见鬼!和你见面那次之后,我和他约好每天都来我这里一趟让我给他检查……可是他已经整整四天没有出现,电话也打不通,我联络不上他……他失踪了!” “可是他两天前还有给我打过电话……” “什么?”阿朱提高了声调:“他在哪里?说了什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许念白缩了缩脖子:“我……我没接他电话……” ------------ 九十二 阿朱一直不停叹气,反复的用“该死”和“见鬼”来咒骂。她看起来很焦躁,许念白安慰了她几句,约好在许念白家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见面。 那个公园许念白从小就在里面玩,以前还有滑梯转椅跷跷板什么的,现在都已经锈死或者拆掉,现在只有几座亭子几个土坡几个池子和大片的绿地,唯一算得上景观的便是公园里面养了几十年的猴子。许念白记得她四五岁的时候就经常到公园看猴子,没想到现在来,居然还能看到那些猴子,据说这一群灵长类动物已经在这里繁衍了好几代,上一代的老猴王刚刚去世,她围着猴山转了一圈,还没有观察出哪个才是新的猴王。 阿朱已经坐在一个干涸的池塘边的台阶上等她,眯着眼晒着太阳,地上是她刚刚踩灭的烟头。见她过来,她随意的挥了挥手,看起来已经没有电话里那么烦躁了。 阿朱知道的事情不少,许念白觉得没必要瞒她,干脆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阿朱。后者安静的听完,慢慢点了点头:“看来那天的确很热闹,想必夏染秋应该是被浓重的妖气吸引过去的,我虽然没他那么大的能耐,但是我也有隐约感受到,而且医院附近的低等妖魔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收到许念白询问的眼神,阿朱笑起来:“我的家族也曾经是除妖师,只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没落了,我虽然有所感应,却没什么能力。” 许念白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整理了一下思路,阿朱说四天没有见到夏染秋,也就是说从苏锦出事的那天开始,夏染秋就已经和阿朱失去了联络,这之后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许念白手机上的那个未接来电表明,至少在两天之前,他还活着。 许念白又开始咬手指甲,那个电话,也许是嘱咐也许是求救,而她们,居然就真的把一个活不过一个月的病人给弄丢了。 两个人分手后开始分头寻找夏染秋,可是除了公司和做衣服的林姨那里,许念白不知道他还会去哪里,只能在大街上乱逛。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城市是这么的庞大,想从上千万人口中找出一个人来,简直是海底捞针难如登天。 一直到深夜她仍然一无所获,几天没有正经的吃过一顿饭让她精疲力竭,回家的路上许念白接到了阿朱的电话。她在警局的朋友找到了夏染秋的那辆宝马车,车身受损严重,后挡风玻璃全碎,驾驶座上检测出有火药成分,应该是有人在车里开过枪。车子被遗弃在东西快速干道上,两天前被交通队拖到了郊外的停车场,若不是阿朱报了警,她们到现在估计都找不到一点线索。 又开始心乱如麻,许念白不傻,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两天前……车子变形,车窗碎裂,灭魂枪,弃车跑走……一定有人袭击了夏染秋,现在的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在路边的小超市买了面包,不顾形象的一边走一边啃,她饿坏了,好像除了一层皮肚子里面都是空的,怎么塞也塞不满,面包两三口就吃完,许念白干脆又在路边摊买了一张烙饼。 热乎乎的烙饼捧在手上,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许念白一边咬一边过马路,回家洗个热水澡,晚上还要出门继续找,夏染秋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他失踪之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她的,无论如何她得让他最后的一段日子里好过一些,这样自己的心里也才会好过一些。 也许是还没吃饱反应太慢,马路上一辆面包车正快速的向自己冲了过来,喇叭声按得异常凄厉,她却怎么也动不了,只是条件反射的张嘴,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 一阵风吹过来,许念白只觉得身体一轻,似乎被这微风给托了起来,身体轻飘飘的向前移动了半米,电光火石间已经和冲过来的面包车擦身而过,周围路人一片惊呼,都说好险好险,看着一脸惨白的女子仍然没回过神,抱着一张烙饼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初寒,是你对不对?”许念白仍然没动,只是低声对着空气说话,看起来好像自言自语。 “你出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我……很想念你。” 周围路人纷纷侧目,看着这个女子站在路边对着手中的烙饼微笑说话,难道是刚才吓傻了? “还是不让我看你么?如果你要离开,为什么还要救我?”许念白的声音低而平静,嘴角还挂着微笑,在路人看来,她简直就是在拿手中的烙饼做麦克风,在那里小声的唱歌。 许念白坐到路边的台阶上,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手里的食物,每一口都细细的咀嚼,生怕浪费一点。没有人再看这个差点被撞了之后变得神叨叨的女的,她也不看别人,一双黑沉沉的眼淡然安定,静静的看着路上的人流车流。 烙饼吃完,许念白拍拍手站起来看着眼前的车流,突然向马路中间冲了过去。 刹车的声音纵使是在喧闹的车流中也觉得刺耳,接着是一声撞击的闷响。行人纷纷向路中央注目,一两黑色吉普行驶中突然停下,后面的车子反应不及,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人家屁股,后面一片叫骂声。 二百米外,许念白在自家那栋破旧的二层小楼的楼顶上嘿嘿的傻笑:“我就知道是你,我就知道。” 她被抱在怀里,手紧紧的拉着身后的人的衣袖,还在发抖,却仍然止不住的笑,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还是止不住。 初寒在她身后圈着她,气急败坏的在她耳边叹气:“笨蛋!鲁莽!” “我才不是笨蛋,我才不鲁莽,我是看准了才冲过去的!” “如果我不在,你会被撞死。” “撞死就撞死!”许念白伸着脖子看着远处拥堵的街道:“知道那是什么车么?悍马,我最喜欢的悍马吉普!就算你不来,能被悍马给撞死,老子死也死的值得了!” 许念白转过身,用力抱住他:“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来见我。” 初寒沉默,不着痕迹的挣开许念白的抱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许念白低下头:“对不起。” 初寒转过身,不看她。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是对不起我一定要说的……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子弹没有留在里面。”他的声音很冷淡,冷到足可以将许念白想看看他伤口的脚步逼停了下来。 “我那天真是昏了头,竟然会做出那种事……抱歉。”许念白咬着嘴唇,一副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样,可是心情已经冷静下来:“那天之后我想了很多,真的。我这个人其实不太笨,只是反应有些慢,很多事情需要事后慢慢想才能想明白一些,我妈常说我是事后诸葛亮……我知道你的怀疑一定有你的理由,那天的状况太混乱,可是事后想想好像不像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但怀疑不能取代事实,没有证据不能给人定罪,苏锦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 初寒侧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脸色已经缓和了许多。虽然她仍然挣扎着没有把话挑明,但是能想到那一层,已经很难为她了。 “你知道那个除妖师现在哪里么?” “不知道,他失踪了。那天之后他就再没出现,车子也被他扔了,我们都很担心……你知道他在哪儿?” “不知道。” 初寒纵身一跃,瞬间消失于她的视线中,仿佛从没出现过。 ------------ 九十三 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住院处,十五层以上都是高级病房,和宾馆一样高档安静,最里面的那间已经是五星级套房的标准,各种设备一应俱全。里面住的病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小姑娘肩膀受了外伤,没有伤到血管,并不十分严重,可是这么多天却一直在昏迷,医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推说惊吓过度。 扬扬家境好,家里的人情却薄,只雇了两个护工来照顾她,身边的亲人却只是白天的时候偶尔来探望一下而已,现在夜深人静,像这样一直昏迷的病人本来就不用花太多心思,两个护工已经躲到隔壁的休息室聊天打牌。 病房门被打开,一个黑色人影慢慢走到床边,旁边仪器淡淡的蓝光照得他的脸比扬扬还要苍白几分,夏染秋。 修长手指落在扬扬光洁的额头,他微微叹气。被妖物利用附身,中了噬魂术,他比谁都清楚灵魂受损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也许夏家真的中了诅咒,和他们有关的人总会受到伤害,他却无能为力,扬扬是他最亲近的人,父母早亡后他被扬扬的父母收留,他们一起长大,扬扬就是他的妹妹……他真的不希望,扬扬就这样度过她余下的人生。 覆在她额头的手微微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他没有办法修补扬扬受损的灵魂,但是至少他的法力可以起到温煦濡养的作用,可以让她好过一些。 一刻钟后夏染秋把手拿开,法力的透支让他的心肺不停剧痛,身体不自觉的微微痉挛,他佝偻住身体,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待到疼痛过去,夏染秋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深夜的天空依旧血红不见星光,夏染秋买了一杯热可可,坐在医院附近的广场长椅上,黑色身影瘦削孤寂。 “我知道你在,出来吧。”夏染秋捧着杯子,双手因为脱力还有些发抖。 初寒凭空出现在夏染秋身边,以同样的姿态坐在长椅的另一头,一明一暗的奇妙对比好看又有趣。 “原来除妖师也有东躲西藏的时候。”初寒眯着眼睛微微的笑,面对外人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这幅表情。 夏染秋将热可可递了过去:“给你。” 初寒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但终究抵不住那香甜的味道,伸手接了过去:“特地给我买的?还真是受宠若惊。” “大多数妖物都喜欢甜食,看来你不例外。” 初寒喝了一小口,热可可有些烫,可香甜的味道还是让他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睛已经因为满足眯成了两条缝:“你是在讨好我么?” “是。” 热可可显然很受用,初寒捧着杯子喜欢的不行:“你已经讨好我了,说吧,什么事?” 夏染秋沉吟了一下,慢慢道:“苏锦……你怎么看?” 初寒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不对劲。我了解她不多,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员工,这个女子做事干练果断又不失圆滑,可是最近的表现……我查看了她最近的业绩,圆润有余,表现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似乎平时的棱角都不见了……也许这是吹毛求疵,可是你的妖气我见过,那天冲天的妖气虽然和你的很相似,却还是有些不同,况且凭你的能力,想杀死一个平常人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从发现妖气到赶来至少用了十分钟,可是她却依然完好,这一点不得不让我怀疑。还有……” “还有?”热可可已经喝下去一半,初寒似乎根本没有用心在听,刚才在楼顶,许念白似乎也因为这个理由而有了怀疑,这个女人真的不算太笨。 “还有,许念白我了解,就算是给她下了妖毒的妖怪,她也不忍心开枪,居然能对你扣下扳机,让我很意外……我相信这不是她的本意。” 初寒停下动作,热可可已经冷了,他看着杯底半凝固的深色液体发呆,嘴角的笑容也有了冷却之后的苦涩,就算不是她的本意又怎样?他早已不怪她拔枪相向,只是他终于明白,她和他终究是不同的,曾经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足可以模糊掉妖与人的界限,可是他的一切对她而言都代表着危险和不确定,几天前的事情让他们之间的问题再次凸显出来,从许念白拿起枪的那一刻,她已经又重新划清了他们之间的界限,她和他,仍然还是不能在一起。是他妄想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事件,他们也许还会相安无事几年,可是早晚有一天,她会为了一个人类而站在他的对面去,想来那个时候,他们都只会更加难受,所以,这样也好。 初寒放下杯子,金色的眸子看向前方的空茫:“几天前你来找我的提议,还记得么?” 夏染秋转过头:“你要和我合作?” 初寒点头:“我答应。你用不着给我你的一切,只需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初寒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我相信不用我说,你会做到的——只要你还活着。” 夏染秋郑重点头:“只要还活着,我会做到。” ------------ 九十四 许念白睡不着。尽管她已经数了二百六十只羊却仍然睡不着。她在失恋,连续几天都在失眠,她对自己说,失恋不可耻,你要睡,你要吃,你要好好的生活,可是她做不到,她仍然食不知味仍然睡不着。 刚刚苏锦的妈妈打电话过来询问苏锦的行踪,她才知道原来苏锦也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不晓得到底哪里除了差错,事情突然变的一团糟,所有的人事物都已经不在原来的轨道,好像一场低劣蹩脚的电影,到了最后,无人收场。 将自己扔在自己的床上,像初寒一样把身体蜷缩起来,前所未有的孤单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许念白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像今天这样孤立无援过。拉紧被子,将被角掖在下巴底下,不留一丝缝隙,希望这样可以保留住温暖,可是她仍是冷。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极轻极轻,轻到如果许念白不是十分熟悉,根本听不出那声叹息来自初寒。 初寒就站在她的身后,靠着窗,外面的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却照不亮他脸上的表情。他就那么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她。 许念白也没有动,抓着被角假装自己已经熟睡。已经道过歉了,却突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她还记得自己对他的保证和承诺,她说她会努力的去爱去相信,不再有戒心不再有不信任,可是她没有做到。 不需要他的追问,她心里已经清楚,如果他是人,是夏染秋或者苏锦,或者只是一个陌生的路人,她都不会对他举起灭魂枪,更不会扣动扳机。不可原谅。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他们在楼顶依偎着,初寒对她说,他想做一个人,修行了千年,只为了成为一个人,可她却仍然那样对待他。 她不够爱也不够坚信,她自私又残忍,她是个大骗子,她终究还是食言了。 天快亮的时候窗帘微微拂动,初寒已经不在那里。一夜的时间,没有说话,没有拥抱,他以为她不知道他来了,她以为他不知道她醒着,只想再靠近对方一点,可以感受到对方熟悉的气息,以此作为道别。 天亮之后夏染秋到公司晃了一圈,收了一些电邮处理了几件事务,拒绝了许念白的辞职请求,只准了她长达半年的长假,同时提拔了那个叫李家欣的助理小妹,和许念白同样做总经理特助的工作,左尊从北朝鲜调回,到邻市的分部任当地的总经理,并且请了律师公证了他的个人财产,立下遗嘱,如果他死了,他的遗产将全部捐给慈善事业。 处理完这一切,夏染秋高调的在公司的每个楼层转了一圈,偶尔停下来和一两个员工说说话,然后走出S.O大厦,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市郊。 夏染秋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他知道他的状况在每况愈下,只是一个上午竟已让他筋疲力尽。可是……嘴唇微微上挑,这么高调的出现在熟悉的地方,那个人总会知道的吧?他现在要做的,就只是引蛇出洞到市郊去,如果会有打斗,他不希望伤及无辜。 出租车一直沿着青年大街向南驶去,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走出三环以外,这里荒草遍地,曾经在这里世代耕种的农户的土地被政府和开发商高价买走,他们放弃了他们的土地,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到城里安家。只留下一片一片的荒芜和盖到一半的烂尾楼。 夏染秋拍了拍车前座,示意司机停车,然后将钱递了过去。司机没有接,只是抬手将车内后视镜调了个刚好的角度,然后夏染秋便从那小小的镜片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漂亮的丹凤眼,和黑沉沉的眸子。 “夏总,您走了这么远了路,是为了在这等我么?” 微微皱眉,夏染秋一手搭在车扣手上,一手探入怀中握紧灭魂枪:“苏锦,果然是你。” 苏锦通过后视镜对着夏染秋笑颜如花:“我以为您早就知道是我呢!” 夏染秋没说话,他的确早就该猜到是她,可是……没有一个妖怪可以将自己的妖气掩藏得这么好,好到这一路他们同车而行居然感觉不到,就连那只妖狐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他记得没错,在他给许念白家设了结界之后,她曾经登门拜访,如果她真的有能力瞬间爆发出冲天妖气的妖物,她又是如何进入他的结界而不引起丝毫波动的? “前几天在快速干道上的偷袭,也是你做的?” 苏锦笑出声:“我早就说过要追求你,除了我,还能有谁那么做?” 夏染秋冷哼一声,迅速扳动手扣,车门打开,他动作利落的就地一滚,身后的红色捷达出租车瞬间爆炸,轰天巨响中车子眨眼间就已燃烧成一个巨大的火球,兀自在劈啪作响。 夏染秋瞬也不瞬的盯着燃烧着的车子,灭魂枪已握在手中,子弹上膛。 五分钟后,火势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隐约能看到车子烧黑了的金属骨架。车门部分的骨架动了一下,仿佛是有人打开车门,事实上车门的确打来了,只是烧得变形发黑的车门轻轻一推便已零碎的掉落在地上,发出“吱嘎”的响声。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淡粉色长裙,白色细带高跟鞋,栗色的卷发和白皙的皮肤,苏锦从燃烧着的车子上款款走来,身上居然毫发无伤,只有左边的发梢被烧焦了几根,正被她捧在手上小心的捻了捻:“真是的,新做的头发呢,夏总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夏染秋不给她继续装腔作势的机会,扣动了扳机,银色的子弹夹着金色的光芒向苏锦射了过去,后者却头也没抬,只是随意的一挥手,子弹便已被她扫落到一边,落在地上。 “夏总,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现在的状况已经大不如前,最好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实妖界也是有食物链的,就好像这人间,吃早的,食肉的,最顶端的就是人,”苏锦笑起来,不慌不忙:“妖界也是一样,低等妖魔,修炼成精的妖怪,再往上就是猎杀妖怪的除妖师,可惜除妖师并不在食物链的顶端——顶端是我,以除妖师的血液为食的更高级的妖怪。” 夏染秋眯起眼睛:“你猎杀除妖师?” “是,对我来说,除妖师的血液是益寿延年的美食,那些处女的鲜血也只不过是偶尔清淡的小点心而已。夏家除妖师的鲜血尤其美味,你的父辈,你的祖父,还有更久远的夏家历代除妖师,都是我的盘中餐,只有你的父亲……出了一点小意外。”苏锦眨眨眼睛,似乎在说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小秘密:“好在这么多年我没有白等,你的血是夏家几百年来最鲜美纯正的,所以我决定为自己的大餐加一点料……我小心培育了一百多年的好料。” “你所说的好料,不会恰巧放在了我这里吧?” 朔风吹来,初寒在苏锦身后迎风而立,灿金的双瞳微微眯起,银色的长发在身后轻轻抚动,那样的气势连遍地的荒草也要向他低头。 ------------ 九十五 苏锦侧过身子,看到初寒微微一愣,眯起眼睛小心应对:“今天还真是热闹,老熟人都来了。” 初寒笑起来,斜飞的眉角净是妖娆:“你刚刚说什么?食物链?” “怎么?要反过来杀死猎杀你的除妖师么?现在倒的确是个好机会。”苏锦又向后退了两步,确定自己可以同时看到他们两个人。 “其实我在想,说不定我们三个……不是食物链,而是‘剪刀石头布’,你说呢,除妖师?” 夏染秋挑动唇角,灭魂枪的枪口从来没有离开过苏锦分毫:“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三万三千只低级的妖魔可以成为千年妖物的天劫,一个除妖师和一只千年妖狐联手,说不定也可以将你这种‘更高级的妖’除去。” 苏锦冷哼一声,指尖在身前一划,一柄紫色长戟便已横握手中,顺势向身前扫了过去,紫色雾气顿时如巨浪翻滚,夹着千钧之势向着二人扑了过来,夏染秋矮下身体在地面重重一拍,金色结界立时腾起,将他二人护在结界之内,雾气与结界相撞,发出“嗡”的一声,初寒顺势高高跃起,银色长刀已经握在手中,闪着耀眼白光向苏锦劈了过去。 后者横戟相迎,两样神兵碰触瞬间便被各自震了回来。初寒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腥甜的味道冲出咽喉,紧抿的唇线一片殷红。 苏锦的情况也不妙,连退了几步才借助长戟勉强稳住身形,夏染秋看准时机,灭魂枪瞄准她飞快的扣动扳机,子弹带着金芒直冲苏锦眉心,苏锦轻叱一声,挥出一团浓重的紫气将子弹团团裹住,那颗子弹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慢慢减速,终于在距离她的眉心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停下来落到地下。 初寒缓了口气,执起长刀再战,指尖银线藤蔓一般向前伸延,顺着她紫色长戟缠了过去,随着他一个简单迅速的手印,大地微微震颤,遍地荒草突然挺直如剑,几乎同时向苏锦刺去,初寒也顺势跃起,银色长刀又暴涨了几分,向着她的咽喉横砍了过去。 与此同时,夏染秋再次扣动扳机,连开两枪!第二颗子弹的速度竟快过第一颗,直接撞上前一颗子弹的尾部,“叮”的一声燃起一片蓝色真火,直接扑向动弹不得的苏锦! 苏锦目眦尽裂,仰天长啸,冲天妖气自身体中爆发出来,强大的气场仿佛一场核爆,周身百米草木飞溅飞沙走石,一切化为齑粉。 当飞尘散去,只见夏染秋以手撑地划出结界,勉强将自己和初寒护在里面,他们周围的地上,只余下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 苏锦长发飞扬,身体悬于半空,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除妖师和妖怪联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今天就不奉陪了,失陪。” 说罢,周身紫雾乍起,凭空不见了踪影。 夏染秋收起结界,身体微微摇晃的站了起来,他淡淡的看了初寒一眼,第一次和宿命的敌人合作,竟然会有默契,刚刚他们差一点就可以制住苏锦,只可惜,差了那么一点。 两人相视而笑,笑得却有些苦涩,苏锦的强大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如果不是联手,他们谁也不是苏锦的对手,纵使方才用尽全力,竟也让她全身而退……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轻易隐藏那么强大的妖气?为什么可以出入夏染秋的结界易如反掌?为什么初寒会看不出她的深浅?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是在食物链顶端的更加强大的妖怪? “多谢你。”夏染秋胸口不停起伏,刚刚勉力撑住结界,已经让体力透支,眼前的景象不停打晃。 初寒没有回话,金色双瞳一直望着苏锦消失的地方出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刚才一场争斗他们二人联手才稍稍占了上风,胜负还远远未分,苏锦却在这种时候突然抽身,她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她的底牌还没有彻底亮出来?她的杀手锏到底是什么? “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夏染秋勉强直起身体,“刚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应该已经惊动了平民了。” 初寒“嗯”了一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他仍然不喜欢这个夏家的除妖师,他们身上特有的味道和藏了一身的灭妖的法器让他浑身不舒服。明明是对头,偏偏要一起合作,偏偏刚才的合作还很默契,让他心里更加不舒服。 走了几步却没有听到身后有声音,初寒回头,夏染秋仍然站着没动,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医院。 医生在急救室围着昏迷不醒的夏染秋忙活着。初寒很烦躁,烦躁到摸了夏染秋身上的香烟吸了起来,结果呛得他不停咳嗽,咳得走廊里的人纷纷对他侧目。 心里那个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很糟糕的事要发生,可是答案却偏要在他面前蒙上一层纱,让他怎么也看不清,只好在医院长长的走廊里来回渡步。 一个小护士撞在他身上,然后满脸通红的向他道歉,低着头害羞的跑开了。初寒却站住脚步不再动弹。 该死,他怎么早没想到!!! 如果他和那个除妖师有弱点的话……那个弱点只能是…… 急救室里突然一片嘈杂,有玻璃的碎裂声,金属的碰撞声以及护士的惊呼声,夏染秋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踉跄着冲了出来,勉强扶住门框才能站直身体,惨白着一张脸对他说了三个字: “许念白。” 初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 九十六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好像连尘土都要蒸发,空气干热干热的。许念白家的那栋二层小楼是天然的避暑胜地,一进客厅就会觉得荫凉又舒服,穿堂风吹得人身上十分爽快。许念白就半死不活的窝在客厅里,电视里正播着一档娱乐八卦节目,叽叽喳喳热闹的很,她却蓬头垢面的裹着一张薄毯,快要睡着了。 电话突然响起来,在死气沉沉的客厅里回荡,仿佛裂帛叫人听着心惊。 许念白吓了一跳,爬过去接起来,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还活着啊?” 许念白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一直失踪的苏锦竟然会打电话给她,随即笑了起来:“怎么说话呢你?这句话我原话送还给你。” “瞧你那半死不活的德行,我住院了也不知道来看我,你是不是属白眼狼的啊?” “你怎么知道?” 两个人在电话里扯贫,就好像往日的每次电话一样,亲昵而随意。 “听说你辞职了?” “嗯。” “为什么呀前程似锦的?”苏锦在电话里提高声调:“你都在这做到特助了,你到别的公司应聘小职员谁还敢要你啊?” 许念白嘿嘿的笑:“苏锦……我失恋了。” 电话那头似乎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啊……” 许念白不说话。 “许念白这不像你啊……当初你和左尊同一个公司呢,你失恋都没有辞职,为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假洋鬼子你连工作都不要了,你至于么你?” “至于……”许念白抽了抽鼻子,苦笑出声:“真的至于,苏锦,我天天窝在家里,没白天没黑夜,天天就想着一个问题,这天怎么还不塌啊?” 苏锦在那边叹气:“许念白,你完了。” “嗯,我完了。” “出来我们逛逛吧,你这样总不是办法,再窝下去你会发霉的。” 许念白握着电话停了三秒钟,然后慢慢点头:“好。” 城市南端有条河,很宽,是许念白在这个城市里所能见到的表面积最大的水了,沿着河道有公园,大片大片的草坪仿佛要被毒辣的太阳烤出油来,这里很少高大的树木,荫凉的地方自然也很少,所以这个时候通常都没什么人。 苏锦手里拿着两杯加了冰块的珍珠奶茶,盘腿坐在河岸的石阶上,伸手将一杯递给身旁的许念白。 许念白接过来,大口的吸着杯底的珍珠,眼睛一直看着河对岸。惯常的马尾今日终于披散下来,被河风吹的飞起来,衬着眼底淡淡的哀愁,竟有了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身旁有棵粗壮的大树,大概是在修公园之前这树便有了,庞大的根系一直探到河道里去,两个女子就坐在它的树荫下,腿在石阶下的河面上晃荡着。 “苏锦,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苏锦翻了个白眼:“我说咱能不能换个问题啊,你都是第三十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了。” 许念白就笑:“真不记得了?” “我还能骗你怎么着?”苏锦一边嚼着珍珠一边说:“真不记得了,我妈和我说我们家招贼了,入室抢劫,你姐姐我英勇无比誓死反抗,把坏人赶走了我也晕菜了,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切,什么英勇无比,我看你就是个守财奴,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苏锦斜眼看她:“哎,我听说是你和夏总把我送医院的,你们俩怎么来的?” “被你一个电话叫来的被,你当时的说话声跟鬼叫似的,吓死人了。”许念白顺嘴胡扯,小心看她神色。 “哦……这么说你们俩就跟警匪片里的警察差不多,不是来解决问题的,是趁主角解决完问题过来打扫战场的,主角还是我。” “是啊,英雄!”许念白笑眯眯的,从包包里拿出八百块钱:“喏,还你的。” “还我的?” “你忘啦?上回在庙会上买狗的钱还是你借我的呢,一直忘了还了,这回好不容易想起来,你不要我可收起来了。” “要!我当然要!”苏锦一把抓住那几张粉红色的票子塞进包里:“你不说我都忘了!” 许念白看着苏锦包里贴着两个人的大头贴,笑起来:“还真怀旧,大一的时候一起拍的大头贴居然还留着。” “当然还留着,这算是咱们的青春吧?我记得这是咱们第一次拍的大头贴,当时不会弄还搞出了好多笑话。” “是呀,我记得拍完照我就被你勾搭到你家去了,第一次上门,你家太后就给我做了三鲜馅的饺子,现在想想还流口水。” “德行,就记得吃!你要是喜欢下回来我家让我妈再给你包不就好了。” 许念白笑眯眯的点头,继续看向对岸,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苏锦用胳膊顶了顶许念白:“你还没说呢,你和那个假洋鬼子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许念白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向脚下的河水:“其实……你知道的不是么?” “我怎么知道啊,我才见他几次?” 许念白挑起嘴角:“我用灭魂枪对准他,朝他开了一枪。” “什么?”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亲爱的。你从来都知道不是么?”许念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望着河岸道:“夏总是除妖师的事,初寒是狐狸精的事,你早就知道吧?这些事情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我现在唯一好奇的是,你到底是谁?” 苏锦愣了一下,随即展颜微笑:“哟,被你看出来啦?快说说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知道初寒的实力,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怎么可能有可能拖了那么久还没死?” “你果然不笨。”她大方的承认,仍然和许念白肩并肩的坐着,依旧用朋友的姿态和语气:“既然已经看出了不妥,为何还要和我出来?很危险不是么?” “因为我想搞清楚一件事,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我的好朋友苏锦本身就是个蛰伏多年的妖怪,还是有妖怪冒充了她?” “现在搞清楚了?” “搞清楚了。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法术可以将苏锦模仿的这么像,连她说话的语气都和她一模一样。可是……我这个人最怕欠别人人情,所以从来不管别人借钱。那天庙会上买狗的钱我没有向你借,是我自己拿的,而且不是八百块,是七百五十块,那价钱还是苏锦帮我砍下来的。还有,你大概没有从苏锦那里知道,我从来不吃韭菜。” 许念白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身旁熟悉却陌生的女子:“你到底是谁?苏锦现在在哪里?” 身旁的女子仰起了脸,看似天真的歪着头,那张熟悉的容颜慢慢变化着,终于变化出一张美丽的无与伦比让人窒息的脸:“还记不记得我前几天给你讲的那个故事?那个女子就是我,我叫夕颜。” ------------ 九十七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遭的环境慢慢起了变化,景色还是同样的景色,只是身旁的河水变成了黑色,脚下的草地闪着深蓝的光泽,天空成了诡异的暗紫色,就连太阳也只是虚弱的闪着白光的圆球。 “许念白,你真的是个奇怪又有趣的人。”美丽妖异的女妖夕颜缓缓站起来,直视她的眼睛:“我见过好多女人,所以更加好奇,为什么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竟然会为了朋友伤害自己的爱人?” 她的话像一根毒针,直接刺进许念白的心里,这件事,她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她不能原谅自己竟然会伤害自己爱的人,却不后悔保护自己的朋友,苏锦是她最好的朋友,亲人,姐妹,她保护她是应该的,只是她没想到那个人就是个女妖。 “我承认我有眼无珠被你迷惑,但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和你说的那样重色轻友。”许念白直起腰杆,直视着女妖的脸:“我也见过了许多妖怪,不管他们是善良还是邪恶,他们都想修炼成人,成为一个人是所有妖怪的目标和梦想,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竟然会有一个人会自甘堕落化身成妖,你还真是给人类丢脸。” “你懂什么?”四周的景物有一丝波动,显然她被激怒了:“我做人的时候被所有人欺凌,做了妖却再没有人欺负过我,做妖有什么不好?” “你被欺凌不是因为你是一个人,不被欺负却是因为你是一个妖。这些道理你都不懂么?” “别和我讲这些可笑的大道理!”四周景物震动,她真的动怒了,身后墨绿色的头发一甩,勒住了许念白的脖子:“你最好有作为人质的自觉,若不是你已经不是处女,我早就吸干你的血!” 许念白挣扎着:“你把苏锦藏到哪儿了?”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你做这么多坏事,到底要得到什么?” “长生,永恒,以及最强大的力量,我要所有人对我顶礼膜拜,我要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我要成为神!” 初寒赶到许念白家的时候,只看到了一栋空屋,客厅到处蒙尘,垃圾箱里扔着几个方便面桶,只隔了一天没来而已,却像是离开了千百年,房间里到处都是许念白熟悉的气息,却惟独不见她的人影。 房子里除了他和许念白,再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看样子是许念白主动离开的,初寒翻找电话记录,最后一个来电就在半小时前,这个号码曾在电话记录中多次出现,想来应该是苏锦的没错! “笨蛋,居然真的被苏锦叫出去了!”初寒皱眉低咒,他仍是来晚了一步。 爬上楼顶,初寒极目远眺,苏锦想要夏染秋的血和他的内丹,却没有想到除妖师竟然会和一只妖怪联手,敌不过他们只好挟许念白好让他们投鼠忌器又不得不现身。如今许念白已经在她手中,自然会引他们现身。 太阳将落未落,西南方向的天空突然出现一片不明的紫色云彩,想来她们一定是在那里。 许念白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头发给勒死,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快死了。这个女妖的头发简直和海藻一样,又长又黏,怎么扯也扯不断。听说被勒死的人死的时候大多数都会大小便失禁,她许念白就算死也不想死的这么难看。 “你不是……要拿我当人质么?把我勒死了你还拿什么要挟初寒,我劝你聪明一点放开我,快放开我!” “放心,你不会死的,至少在你的追求者来之前。” “来了之后她也不会死。” 这一声如冰敲玉却来的十分突然,女妖夕颜抬头,未见人影却只见一片银色刀光! 海藻一样的长发像被光照去的黑暗消失无踪,初寒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许念白终于得到自由,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向初寒,脖子却又是一疼。 这一回,不是头发,是女妖夕颜的手。 紫色的指甲轻柔的在她皮肤上划动,倾城妖魅的面孔在她耳边慢悠悠的吹气:“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除妖师呢?” 初寒不说话,甩手放出银线缠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拉,在指甲离开许念白脖子的一瞬跃到女妖夕颜身后:“念白,后退!” 女妖桀桀怪笑:“只有一个人的话,我就省力气多了!” 被缠住的手微微一震,紫雾腾起,顺着银线缠向初寒,迫得他只能后退。夕颜趁这个空挡再次将头发缠向许念白。 “你最好也别费力气了,我在你的内丹里放了一百多年的种子你最好乖乖交出来,除非你不在乎那个人类在你面前活活被勒死。” 初寒被迫收手,皱眉道:“好,你放开她,我的内丹给你便是。” 许念白在后面大叫:“笨蛋!你给她内丹你就死了,你死了我照样会被她杀掉!不能给她,咱们俩至少得活着一个才行。” 夕颜冷笑一声:“放心,她已经不是处女,她的血对我没用,我不会杀她。” 初寒收起身上法术,银发不再飘动,又成了平时无害的模样:“放了她,你要的东西,你自己过来取。” 夕颜戒备的看他一眼:“我拿到东西,自然会放了她。” 初寒轻挑唇角,不再和她讨价还价,闲庭信步般走到她身前,全无防备的闭上眼睛:“你要的东西,你自己动手。” 夕颜的面上闪过贪婪的光芒,伸出一只手,慢慢探进初寒的身体。 心脏似乎被人攥住,初寒抿紧双唇不让*声逸出,身体仍然一动不动。 “咦?内丹呢?”夕颜皱眉,脸上有迷惑的神情,干脆两只手一起探了进去。 初寒面色惨白,双瞳金芒爆现,突然将夕颜双臂牢牢扣住,探进他胸膛的手被困在他身体中动弹不得。 缠住许念白的头发再次松落,狐狸指尖银线开始不停缠绕在吸烟身上。 对方也不示弱,暗紫雾气再次在她周身出现,顺着她被困双手慢慢流进他的心口:“你不怕我再次捏碎你的心脏?” 初寒挑唇:“你为什么不试试看?” ------------ 九十八 强烈的白光突然自他身体中爆发出来,火焰一样瞬间裹住女妖探进他心口的双手,随即将他二人牢牢包裹,女妖尖声大叫,身后海藻一般的头发立刻化为飞灰。 许念白终于重获自由,向后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 “念白,快离开!”初寒对她大喊。 许念白点头,连滚带爬的想着紫色结界边缘跑去,却有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撞得她眼冒金星。 “不行,我出不去!” 女妖夕颜冷笑:“想从我的结界离开,没那么容易!” 初寒微微皱眉,周身白光更盛,一直蔓延到他的脚下,诡异的深蓝色草地逐渐变成银白色,面积越来越大,一直蔓延到许念白面前,紫色结界颜色越来越淡,直到被银光代替。 “现在,快!” 许念白可以看出初寒很是吃力,不敢耽搁,快速迈出结界,身后的白色瞬间收缩,重新回到初寒脚下。 女妖夕颜的力量出乎他意料,百年前的那次交手他被偷袭措手不及,附身扬扬的时候因为借助了别人的躯壳而不得施展,知道上一次,他才真正见识了这个女妖的实力,他的千年道行,再加上那个夏家的除妖师,二人一起联手才堪堪制住她,却仍然让她逃走,现在旁边还有被作为人质的许念白让他投鼠忌器,他与女妖单打独斗,显然占不到丝毫便宜,方才勉力撑出强大结界压制女妖已经让他耗费太多法力,看来这一次,是真的不能全身而退了。 “哼,自不量力!”女妖怪笑一声,双手一撤,已经从他胸膛中带出血肉。 初寒后退两步,向后倒下。 “啊—————————” 许念白隔着结界尖叫出声,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双手血淋淋的从他胸膛中拔了出来,甚至还听到那血肉摩擦的钝响,满眼都被诡异深红的血色填满。那是初寒的血,从他的心口流出来的血让她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声嘶力竭的从胸口不断爆发出惊惧绝望的尖叫。 声音粗哑,尖叫已经变成嘶吼,许念白双眼血红,不停的捡起脚下的石块扔向里面,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气息无力的撞击声带,像是对着玻璃不停的哈气。 不停飞来的石块被女妖夕颜挥手化做黑色的尘土,却也被这样不停的骚扰搅得不厌其烦,妖魅的眼中逐渐浮起杀意。 许念白双眼充血,小石块没有了就捡大石头,大石头扔不动,她就搬着石头冲过去。鞋子早已跑丢,大石头缀得身体前倾,踉踉跄跄却不肯摔倒,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根据口型看得出她在喊“杀了你!我杀了你!” 初寒一时没有力气撑起身体,唇角不停咳出鲜血,只能伏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的对许念白喊:“别过来,不要过来……” 愤怒疯狂的女人根本听不到那样虚弱无力的声音,转眼许念白已经又冲进结界,细弱的胳膊举起大石,用全身的力气向女妖的头颅砸了过去。 女妖不胜其烦,左手一抬,紫黑色浓雾直指许念白眉心! “砰!” 振聋发聩的枪声在许念白身后响起,银质子弹夹带着夺目金芒擦过许念白的脸颊直接打入女妖肩头,后者身子一仰,指尖的雾气将许念白手中高举的大石化为灰烬。 许念白身体失去依凭,身体狠狠向前趔趄,一下子坐倒在地上。 女妖抬起另一只手,初寒飞快起身挡在许念白身前,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逼退了几米。 初寒轻咳着握住许念白的手,一颗珠子滑到她手心,润泽微凉的触感很是熟悉,是他的内丹。 “快走。”初寒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胸前伤口的血不停滴到她身上:“离开这里,等我。” 许念白不停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她这一走,也许就会与他天人永隔,她不敢走,甚至不敢将视线再移开。 “好姑娘,听话。”初寒声音温柔:“你在这里,我和他,都会分心。” 夏染秋已经走到他们身边,枪口仍然对着女妖夕颜,眉峰却慢慢皱起:“有这么强的妖气,却始终看不出你的原型,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哈,夏家最出色的除妖师,这都看不出来么?”夕颜媚眼如丝,肩头的鲜血染红一片,紫雾在上面盘旋不去:“我是人啊……不然怎么可能在你的结界里自由出入?” “夏总,她是人,只不过……是人修炼成的妖。”许念白晃悠悠的扶起初寒,刚刚那一下摔倒似乎闪了腰,她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从中间断开了。 “人……修炼成妖?”从来只听说人会修炼成仙,夏染秋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竟会自甘堕落妖道,枪口更加不肯离开,“不管这是个什么妖怪,今天都要有个了断。许念白,你快离开这里。” 许念白站在初寒身边没有动,夕颜趁机抬起一直酝酿着紫雾的手对准他们。 “别动!”子弹再次上膛,灭魂枪锁住她眉心,随时准备开枪。 “听说夏家除妖的法器都是用夏家人的血淬炼而成,威力巨大。”女妖夕颜笑了起来:“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以世代除妖师的血液为食的妖怪,你以为一把灭魂枪,真的能伤得了我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阴沉,到最后,团在她肩头的紫雾突然爆开,皮肤已经完好如初,那上面除了血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夕颜曾经被灭魂枪所伤,雾气似流泉,在草坪上静静流淌,夕颜手中一杆紫色长戟已经在手,淡紫色的眼睛闪着邪魅的光,眼角微微上挑,长发委地包裹住她肩背,艳丽妖冶。 “真讨厌,我不想再和你们再浪费时间,都一起死了吧!” 话音未落,长戟已经横扫过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似要将在场三人都横劈成两段。 初寒将许念白向后一推,手中聚气成刀,身体轻盈一跃迎上前去,堪堪架住夕颜的长戟,二人立时缠斗在一起,长刀与长戟不时的碰撞发出叮叮响声,这个时候法术已经变得次要,那一招招的搏命争斗已经是久远以前单纯的冷兵器对决,每一次出手都毒辣狠绝不留余地只求效果,让对方破、断、速死是唯一的目标。 女妖太过强大,连长发都已经成了杀人的利器,初寒且战且退,显然已快不支,夏染秋自裤管中抽出一把匕首也冲过去支援。许念白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武器,刃窄且细长,像是铁钎,更像是一根尖利的刺。 流泉一样的紫色雾气在草坪上不断流淌,在许念白小腿的位置留下一小块真空,继续流向周围,所过之处绿色草叶瞬时化成灰烬,裸露的地面泛着枯骨一样毫无生气的颜色,她相信如果没有初寒的内丹,她也早已和那些青草一样成为粉末,不禁将那颗珠子握得更紧。 紫雾流过石阶,光滑的石面像是被泼了浓硫酸一样顿时烧出万千孔洞,并且还在继续向河边流淌。许念白看向不远处的大河,被城市污染的河水微微有些发绿,但仍有些小雨在追中游过,如果这些紫雾流到河里,那该有什么样的后果? “停,停下来,别让这东西流到河里!” 初寒夏染秋二人同时分神,被夕颜一下逼退十数步。 “真难得,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会担心这个!” 许念白不理她的讥诮,厉声问道:“这个东西流到河里会怎么样?” 夕颜没有回答,初寒接口:“这是妖毒……接触这水的人,都会中妖毒。” 夏染秋皱起双眉:“下游不远处,就有一个水库!” “这样多好!”夕颜长戟横在身前:“你们死了,还有上千万人给你们陪葬!” ------------ 九十九 “疯子!”夏染秋咒骂道:“杀死整个城市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做人有什么好?骗或者被骗,辜负或者被辜负,抛弃或者被抛弃,还不如全都死掉了干净!” 不知为什么,许念白突然想起这个女妖在冒充苏锦的时候给她讲过的那个故事,那个被山贼抢走,被家人抛弃,被夫家抛弃,最后又被自己心爱的人抛弃的可怜的女人。在她弥留之际,有个声音问她是否不甘心是否怨恨是否想得到公平的对待,于是这女人成了妖,一路杀伐毁灭报仇雪恨,也许她讲的就是自己的故事? “这里没人骗你没人辜负你没人抛弃过你,你何苦要毁灭一切?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你为什么还要在报仇以后还要活这么多年?”初寒和夏染秋都已体力不支,许念白不知道这个时候假装自己义正严词的说话管不管用,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拖些时间就拖些时间,好让两个人缓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妖大笑起来,美丽面容变得扭曲狰狞,细长的手指指向夏染秋:“你以为我为何要吸食夏家人的血液?你知道为什么夏家是如何成为除妖师家族的?” 夏染秋皱眉:“夏家祖先曾数次被妖物侵扰缠身,不得已才拜高人为师修炼除妖法术,难道是因为……” 夕颜周身紫光大盛,脸上更显狰狞,长发在身后飞舞成碎裂的旗:“因为那个妖怪就是我!因为那个对我始乱终弃害我流掉孩子的男人就是你们夏家的祖先!因为我化身成妖之后就发誓一定要让你们夏家世世代代的男人都不得好死!” 狂风大作,许念白要弯下腰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不被大风吹走,脚下草地慢慢成为焦土,那紫色的雾气似乎有强烈的腐蚀性,纵使握着初寒的内丹,她仍然觉得裸露的皮肤有灼烧的痛感,眼看着这雾气马上就要流到河里,夏染秋抽身退开,在岸边张开结界,成为河水与雾气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哼,真是愚蠢!你以为你可以拯救人类么?还是先拯救你自己吧!”女妖看向夏染秋,眼中冷光莹然:“难道你从没想过,身体里的血是怎样被一点一点被吸走的么?” 有一条线,断断续续的从女妖的指尖一直连到夏染秋的心口,那线极细,闪着隐隐的红光,若不是在她诡异的紫色结界中,她根本看不到。 夏染秋全然不理,尽力撑住结界阻止雾气流淌到河中,只是随着那条细线隐隐闪出的红色光芒,他的脸色也愈加苍白,仿佛生命正在一点一点被抽走。 “愚蠢的家伙,别忘了我是由人化身成妖的,你的结界根本挡不住我,不然我怎么可能在许念白被设了结界的房子里自由出入?”红线穿过结界畅通无阻,女妖夕颜看着他冷笑,像是看着在水中挣扎的蚂蚁。 “卑鄙!”初寒皱眉,手中长刀白光更盛,看起来似乎又爆长了几分,身体轻轻一跃上到半空,长刀向女妖直劈过去。女妖夕颜侧身一躲,没想到初寒只是一个虚招,长刀一挥将那暗红的线斩断,然后横手一劈…… 无奈夕颜动作太快,似乎初寒的每一招都会预料到,每一次攻击虽然看似堪堪躲过,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二人越打越快,许念白仰着头看着半空中二人缠斗不休,逐渐变成了一白一紫两道纠缠在一起的影子。 夕颜看似只守不攻,仿佛只是在逗弄初寒,可是她现下的目标不是初寒,而是一边的夏染秋,暗红的细线只是断了片刻,转眼就又连在他身上,在紫色的结界下,那条线的红色越来越凄艳,仿佛注满了鲜血。夏染秋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地上紫色的雾气好似波浪一般一波一波的拍打着越来越薄弱的结界,她知道他根本撑不了多久,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初寒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女妖太过强大,大约修行的年岁比他还要久,再加上刚刚险些被她掏了心,缠斗中不时有淋漓鲜血滴落到地上,许念白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自己,这样凶险的时候,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还累赘的只能握着初寒的内丹才能保命。 头顶上狐狸突然闷哼一声,被女妖打落在地,白色长刀突然脱手,打着旋飞过许念白头顶,斩断她几缕头发,然后直接钉到夏染秋身前,锐利的刀锋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在夏染秋眼角划出一道伤口,血珠立时沁了出来,那伤口距离他右眼极近,远看过去,像是流出血泪。 夏染秋身体踉跄,似乎已快站不住,不得不伸手扶住身前的长刀。 许念白顾不得自己的头发,连忙跑过去扶住初寒,空气却在这时突然振动了一下,弄得她双眼一花,再回头,身后的夏染秋身影似乎模糊了,她揉揉眼睛,眼前的景物才恢复原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妖在半空中大笑:“什么除妖师,什么千年妖狐,原来也不过如此,先前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们!没功夫陪你们玩了,准备受死吧!” 狂风大起,匍匐在地上的紫雾随着她的召唤迅速旋转起来,成为一个漩涡,许念白牢牢的抱着初寒,大风迫得她张不开眼,也许就要死了吧,似乎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是,她还有许多话没有和初寒说…… “阿颜。”身后夏染秋的声音响起,声音不是很大,在狂风中却听得十分清楚。 女妖一愣,风也渐渐小了,连声音也跟着发抖:“你……你叫我什么?” 身后的夏染秋直起身体,慢慢抬起头来,眼角的伤口已经将他半边脸颊染红,虽然还是同样的容貌,可是,他的神情却不一样了,没有了凝重与决绝,取而代之的是悲悯和……怜惜? “阿颜……你这又是何苦……”夏染秋叹息一声,声音也变得沉重:“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又何必……这般委屈做贱自己?” 不停流动的紫雾突然凝固不动,大风彻底停歇,女妖夕颜落到地面,身体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方才张牙舞爪的狰狞模样已经不见,她又恢复了半小时前足可倾国的绝美容貌,眼中蓄满泪水,显得楚楚可怜。 “尘……你是夏晖尘?” “是我。对不起,这么多年过去,我才来见你。” 夏染秋的身影有些模糊晃动,仿佛老旧的电视机里重叠的影像,他微仰着头,微笑的看着夕颜。 许念白把初寒扶到一边,轻轻碰他手肘:“怎么回事?” “游魂。大约是她的旧情人之类吧。”初寒直起身体,轻声说道:“游魂通常伤不了人,所以不会受到结界阻碍。这个夏晖尘大约生前擅使刀剑之类的兵器,我的长刀可能触动了他又给了他些许法力,再加上除妖师这个时候已经将死,所以才让他有机会借用别人的躯壳现形。” 许念白被初寒的话吓了一跳:“将死?夏总会死?” 初寒轻咳两声,笑了起来:“已经被这个女妖吸走太多精血,他活不久了。除非将我的内丹给他吃下去。吃了整颗他会长生,不太好,吃半颗吧,剩下半颗扔进河里,也许能净化紫雾也说不定。” “初寒……”许念白喉咙发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身旁的男子仿佛是在交代遗言,让她心里冷的像要结冰。 初寒转过头看她,他的脸色苍白,可金色的双瞳却如溶化的金子一般明亮,闪着不详的光泽:“念白,也许我们都会死。除妖师,我……还有你。” 许念白用力抱紧他,很用力很用力,仿佛不这样他就会凭空消失,口中不停念着他的名字:初寒,初寒,初寒。 “对不起,我做的不够好。我希望我可以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可是我担心我可能会做不到……对不起。事情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很多,这会是个惨淡的收场,我会尽力,至于除妖师,我相信他也会尽力,保护你活着走出这里……念白,如果我没有做到,如果我伤害了你,请你原谅我。” “傻瓜!”许念白咧开嘴笑起来,一滴眼泪停在睫毛上不肯下落:“反正这个结界我自己出不去,要死大家一起死呗,咱们几个还有个伴。” 狐狸轻笑了一下,低头吻上她的眼睛,温柔地将她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吻掉。 许念白怕死,何况在这之前她还一直活的挺滋润,有房子,有存款,父母健在,让她这个时候去死她当然不甘心当然舍不得,可是她明白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她。那个女妖强大到变态,狐狸拼死给她创造的逃跑的机会她也给浪费了,现在夏染秋已经快不行了,初寒也受了伤,她一个女的除了把高跟鞋扔人家脸上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何况她那双鞋子早就跑飞不知道哪去了。他们三个随时会被女妖一招就碾成灰,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他们几个同归于尽,许念白的正义感和公德心是有的,可是还没有强大到伟人的份上,要是能拉那个女妖怪陪葬更好,拉不了就拉倒,反正她又不是美少女战士,死都死了,水源污染的事让疾控中心着急去吧。 她是真想活下去,真想免去城市水源的污染,可是她没有能力,夏染秋和初寒也不一定能做到,所以能和初寒死在一起,已经成了最大的安慰。 ------------ 一百 许念白抬头,身旁的夏染秋已经不是夏染秋,他苍白如死的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神光,她知道那是夏家的祖先夏晖尘的游魂,她想起了女妖假扮苏锦的时候给她讲的那个故事,她说那个可怜的女子被绑在戈壁上三天三夜,怀着的孩子也失去了,却没有等到她的丈夫,所以才会心死投河。如果她猜的没错,这个游魂,就是故事中那个失了约,不敢在仇人面前现身的少年侠士。 “真好,阿颜,我终于找到了你。”夏晖尘对她微微的笑,眼神那么温柔那么怜惜:“一千多年……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见你,我对不起你。” 紫色雾气在女妖夕颜周身游动,汹涌如暗潮,眼睛里有委屈的泪光:“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阿颜,对不起,我来晚了。” 女妖夕颜已经歇斯底里,几乎是在嘶吼:“为什么现在才来?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孩子……我的孩子没了,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为什么抛弃我们不管?” “我没有抛弃你,阿颜,知道你的消息的时候,我拼命向那里赶,可是却有人在半路伏击,一次又一次,一路下来我击退他们无数次,等我赶到的时候,三天已经过去了。我找不到你,怎么也找不到,只在河边捡到你的镯子……” 夏晖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玉镯,通透温润:“阿颜,对不起,如果我能快一些赶到,如果我能更快一些,你就不会……对不起,阿颜,我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我没能保护你和我们的孩子,你恨我是对的,是我的错,我死后没有投胎转世,因为我没办法做到将你忘掉,我想找到你,纵使只是一缕魂魄,纵使……是你的转世,我也想再见你一面……一千三百年,我游荡一千三百年,终于再见到了你。阿颜,错的是我,不要执念了,放下吧,和我一起走,好么?” “放下?我为什么要放下?你说一句对不起,就要我放下么?我恨了这么多年,你让我怎么放的下?” 一道光挥过来,夏晖尘手中的玉镯化作白色粉末消散无踪。 夏晖尘微微苦笑:“我知道,这一千多年委屈了你,一句对不起根本无法弥补你什么,可是你又何苦执念为难这世间为难你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人,一定很寂寞吧,跟我走,让我陪着你,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不好?” 夏晖尘向她伸出手,女妖夕颜向后退了几步,眼泪不停流淌,紫雾在她周身旋转的越来越快,她声嘶力竭的大声喊着:“不,不!我为什么要和你走?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成为神,强大到没有人敢欺负我,强大到所有人都惧怕我!” “你这是要干什么?”许念白看不下去了,半路插了一嘴:“夕颜,说真的,我之前真没发现你这个苏锦是假的,因为你和她一样,护着我,让着我,什么事都为我考虑。也许你可以变成她的样子,但是对我的心,我相信是真的。一个人的眼睛只有真心对待朋友的时候才会有温暖的真诚。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要吸人的血,要初寒的内丹,要成为强大的神。但是,这之后呢?这么多年你一直让仇恨支撑着你,可是刚刚你的丈夫已经向你说明了真相,仇恨不在了,你还靠什么支撑你呢?你还想要什么呢?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到底要得到什么?妖也好,神也好,生命都是无尽的长,你要如何度过呢?” 女妖夕颜本来只是静静的听着,可是听到后面却变了脸色,到最后终于大叫起来:“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有爱人,有父母,有朋友,所有人都爱你宠你让着你,为你着想为你牺牲,你什么都有,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根本不了解这种痛苦,又何必摆出一副怜悯的嘴脸,我不需要,不需要!” “别和我喊!”许念白吼回去:“你可以怨恨命运,之前你还可以怨恨你丈夫,可是你要杀的人,初寒,还有夏染秋,甚至你要在水源里放妖毒想毒死的整个城市的普通人,没有人对不起你更没有人烧了你们家房子,你的怨恨不该让这些无辜的人付出代价。别以为世界上就你最苦就你最冤就你最委屈,比你倒霉的人多了去了,也没看人家见人就杀,你这就是给自己找借口!” 女妖夕颜怒极反笑,纤细手指向她一指:“好一张利嘴!很好,今天我就让你第一个死!” 糟!她这张破嘴只知道逞口舌之快,本来是想安慰人家的,结果却一时大脑缺氧把人给激怒了,这下可好,眼见一团雾气向自己扑了过来,她马上就要和刚才那只镯子一样变成一团白灰,连火化的钱都省了。 电光火石间初寒突然起身将她扑倒,身体牢牢的护在她身前,胸口的伤流出温热鲜血,瞬间就把她的衣服濡湿。 “初寒!”许念白知道自己闯祸了,闯祸的代价就是自己死或者有人代她死,现在的状况很显然是后者,而那个代她死的人,就是初寒! 许念白心里一片绝望,她可以和初寒一起死,但是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万念俱灰中,许念白用力抱住他的腰,死也不松开,要死,他们一起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许念白张口狠狠咬住初寒的肩头,视线越过初寒,却发现夏晖尘的幽魂突然脱离了夏染秋的身体,挡在他们身前,紫色的雾气将他团团围住,不住旋转,眨眼间就已经吞噬了他一半的“身体”。 女妖夕颜愣住,向后退了几步:“尘,你……你这是做什么?” 夏晖尘扬起头,面上一片安详从容:“我知道我永远无法得到你的原谅,希望这一次,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不要再伤害人了,阿颜……” 夏晖尘的影子越来越淡,最后终于在那一片紫色之中魂飞魄散。 女妖夕颜看着夏晖尘魂魄消失的地方,眼睛瞪得老大,泪水不停滚下。 “啊——————————————————————————” 过了几秒钟,她的喉咙中终于爆发出崩溃的长嘶,紫色的雾气失去控制在结界中不停乱窜,撞得结界闷声作响。 初寒将许念白护在身后,转头望向夏染秋:“除妖师,趁这个时候,快!” 夏染秋看他一眼,又看向许念白,眼神中有些迟疑:“不行,灭妖大阵会伤及无辜。” 许念白知道他是在顾及自己,干脆向他点头:“夏总,我没有关系,请你快行动!” 刚才初寒也说没有把握保全自己,可是现在场面已经失控,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到处乱撞的雾气击中,与其这样,不如同归于尽,至少还除了一害。 夏染秋皱眉,他也明白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控制,只好下定决心重重点头,右手用力握在初寒银色长刀的刀刃上,狠狠向下一抹,鲜血登时在他手心汩汩流出,飞快的用自己的鲜血,在脚下划出一道阵法。 其时初寒已经抬手用指尖银丝困住失控的女妖,好在她似乎已经不在意,只是仰天嘶吼着,大团大团的雾气从她身体中迸发出来,在结界内横冲直撞。尽管如此,那些雾气也在逐渐溶解着初寒的银丝,初寒不得不因此不停加强法术,并且离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只一会功夫,初寒已经距离女妖十分之近,已经有好几团雾气撞在他身上,许念白能看出他已经痛苦不堪。 “夏总,求你快点!” 许念白急得火烧火燎,无奈此时的夏染秋已经被吸走了太多血液,现在的他几乎是在垂死状态,一时间根本无力催动灭妖大阵,而初寒,也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 “念白,灭魂枪!” 初寒出声提醒,刚刚的缠斗中灭魂枪被女妖打落到地上,就在距离许念白脚下不远的地方。 许念白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捡起枪,条件反射一般想也不想的对准了女妖夕颜。 女妖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一些神志,无奈初寒指尖的银线已经穿透她的身体将她死死缠住,一时间竟挣脱不开,只好对着许念白冷笑:“你开枪啊,别忘了我从来以夏家人鲜血为食,这把枪根本对我没用。” “别忘了凡人也是有些微灵力的,不然如何会有除妖师?”初寒冷笑一声:“这一枪如果是由除妖师以外的人来开,对于专门吸食除妖师鲜血的你来说,不知会怎样?” 女妖脸色微变,她甩不开初寒的钳制,干脆又将他拉近了一些,几乎贴在了她身上,越过初寒的肩头,对许念白笑道:“那就开枪吧,子弹穿过他的身体才能打到我身上,我倒要看看你还舍不舍得?” 初寒也笑起来,金瞳妖魅:“你别忘了,我也是妖,我也有妖毒的。” 女妖脸色巨变,再想挣开,已经迟了! ------------ 一百零一 自初寒身体里泛出一团白光,看似温和缓慢却无法阻挡,自他们脚下突然冒出绿色的藤蔓,开始只是细小娇嫩的柔软藤条,瞬间就变得粗壮有力,仿佛童话中的巨树,扭动着将他们纠缠到一起,不能动弹。 “除妖师的灭魂枪,平凡人类的灵力,再加上我的妖毒,这几样混在一起,你以为你扛得过?” 女妖满面狰狞,不停挥断藤蔓,转眼却又被缠上。 许念白拿着枪的手不停发抖,她转头看向一边的夏染秋,希望他的那个阵法可以直接解决问题,可是他太虚弱,咒文和阵法布得很是吃力,法力也无法快速凝聚。 如果不是女妖太过强大,初寒根本不会让夏染秋布阵的同时还让许念白用灭魂枪对付她,可是这一次,难道仍然要让她对着初寒开枪么? “念白,开枪!” 初寒已经很辛苦,放出妖毒召唤树藤已让他倾尽法力。许念白握着枪的手不停发抖,用力摇头:“不行……我做不到。” “开枪,念白,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快,我们时间不多了!” 许念白跳脚,干脆对着他喊:“不行,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一次,我不能向你开枪,你不能让我这辈子都后悔自责,没门!” “念白……”初寒有些哭笑不得,眼睛里却全是宠溺:“你忘了曾经打过我一枪?没事的,我不会死。” “那也不行!”她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你别想骗我,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在骗我!” 初寒轻轻叹气,一根银丝慢慢缠出她握枪的手,灿金的双瞳里有隐隐华光:“念白,记住我对你说的话……” 银丝牵动她的手指,在她的尖叫声中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夹着微弱的光芒穿透了初寒的身体,直接射进女妖的胸口,女妖张嘴却无法惨叫出声,于此同时,夏染秋的阵法终于启动!金色的光芒似涟漪在结界中荡开,所过之处乱窜的紫雾仿佛溶化消失无踪。光芒越来越盛,强光逐渐遮掩了夏染秋伏倒在地上的身影,也淹没了初寒和他身后,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碎玻璃一样裂纹的女妖,金芒以不可阻挡之势吞没了方圆百米内一切可见,许念白的视觉被强烈的金色填满,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 她没有看到,一抹瑰丽华光由她指间迸出,刺破满目金色直指天际,温和的将她拢在一团温暖之内。 ……………… 很冷。 许念白是被冻醒的。原野上的大风吹得呼呼大响,紫色的结界已经不在,河水无声流淌,夏染秋就倒在河边边不远的地方。 身上很疼,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挤做一团,许念白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慢慢张开左手手心。 那颗珠子已经华光不再,虽然仍旧通透,却没了憾人心魄的灵力。随着手心的张开,从珠子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裂痕,裂痕越来越大,终于轻微的“咔”的一声,珠子裂成两半。 再次将手心握紧,许念白走到夏染秋身边,他已气息全无,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伸手探向他脖颈,脉搏也已停止。 张手,将掌中的一半内丹放进他口中,许念白站起身,面对滔滔河水。 这条河很宽,在没见过大海之前,这曾经是许念白所见过的最“大”的水,如今染了紫雾,河面无波无纹一片死气。 顺手将另一半珠子也扔进河里,许念白坐在河边,看着河面发呆。珠子投入河中激起的涟漪一直连绵不绝,直到将整条河水荡的清澈干净。 身后的夏染秋终于有了动静,许念白回头,看着他慢慢坐起来。他仍然虚弱,看着许念白,过了好一会眼睛里才不再空茫。 “醒了?” “嗯。”夏染秋揉着额角:“那只妖狐呢?” 许念白抿着唇,转头看向他身后,那里已经没有初寒和女妖夕颜的人影,只有几株枯藤无精打采的委在地上,上面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被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 “我们走吧。”许念白说。 ------------ 尾声 苏锦被关在在她房间的衣橱里,许念白和夏染秋找到她的时候,她只穿着一件睡衣,瘦的下巴尖尖,大眼睛里惊惶又茫然,这几个月她一直被锁在这里,被女妖吸取记忆,如果不是这样,相信女妖早就将她杀死。 她的父母这几个月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只当前几天的状况又发作了一次,她只记得许念白被左尊甩了之后买了条狗,好像还和一个妖孽级的帅哥有暧昧,其他的根本不记得了。 扬扬姑娘就没那么走运了,她中了噬魂术,魂魄已经受损,虽然已经醒来,但是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就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小尾巴一样整天可怜巴巴的缠着夏染秋。 事情似乎都已经有了结果,女妖夕颜灰飞湮灭,扬扬彻底失忆,苏锦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其他状况都还好,夏染秋绝处逢生,阿朱的检验报告上也证明他已经恢复健康。 只有初寒,内丹碎裂,魂飞魄散。 这些天来,许念白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医学院和它的附属医院里度过,照顾苏锦,帮夏总看管小孩子一样活泼的扬扬,累了就跑到阿朱的那一趟小平房里睡个午觉。睡醒了,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和阿朱一起吃泡面,看着她哄扬扬玩,看着她抓住夏染秋耍流氓。 也许夏染秋真的是个温柔的好人,几次被阿朱轻薄,最多也只是皱着眉说“不要胡闹”,可是她相信除了女流氓阿朱,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女人敢这么招惹他。 这天下午又是这样,许念白睡醒了,就出门坐在台阶上发呆,她穿着和阿朱一样的白大褂,上面也总是乱七八糟的挂着洗不掉的褐色的东西,看起来已经和他们一样。太阳已经偏西,阳光透过白杨树的叶子零零碎碎的洒过来,操场上男孩子踢球的吵闹声远远传来,反倒显得这里更加安静。 一股烟草味飘过,不用看就知道是阿朱来了。 “扬扬呢?”许念白问。 “和大一那群女生一起玩踢毽子呢,小姑娘挺厉害的。”阿朱坐到她身边,将烟盒递过来:“来一支?” 许念白摇头。 阿朱将烟盒收起,侧头看着她:“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放得下,是装的吧?” “嗯?”许念白愣了一下,知道她说的是初寒的事,随即笑起来:“都已经是事实了,放不下又能如何?你放心,我没事。” “真的?” “真的。” “才怪。”谢阿朱嗤之以鼻,许念白的事情她都知道,自己的爱人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还能这样淡定从容那就有鬼了。只是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她最好的朋友又对这件事几乎毫不知情,她想找个知心的人说说都找不到,这样下去迟早会憋出病来。 谢阿朱知道自己不是那个她需要的人,只能站在旁边隔岸观火,这样的悲恸无法被安慰,只能等着她某天自己发泄出来,将伤口的脓血挤出,然后慢慢结痂静静愈合。 只是,注定留下伤疤。 抬手拍了拍她肩膀,谢阿朱吐了个烟圈:“一会儿夏染秋会来接扬扬回家吃饭,你早点回家吧。” 许念白站起身:“嗯,那我走了,家里也好久没有收拾了。” 阳光挺好的,许念白这几日天天下午晒太阳,和扬扬小姑娘一起玩,已经有些晒黑了。跑到街口一家美容院里做了个脸,又到菜市场买了菜,卖鸡肉的那个阿姨还问她:“闺女,你那个白头发的外国男朋友呢?” 许念白笑起来:“回国了。” 等回到家里,她才发现东西买多了,整整两只三黄鸡,还有一斤鲜牛肉,冰箱里大半盒的巧克力已经过期了。 许念白把巧克力扔进垃圾桶,将一只整鸡洗净剁碎放进砂锅里煲汤,打开音乐开始收拾房间。 到处都是灰,角落里扔着的方面面桶发了霉,酸酸的味道熏得许念白一个跟头,窗台上的几盆花都枯萎,叶子掉了一地,一碰就变得粉碎。 等一切收拾妥当,客厅里又整洁如新,许念白盛了满满一碗鸡汤,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探索发现里一个老外经过不停考证,证明中国人是外星人的后代,并且满脸严肃信誓旦旦的说:“为什么现在中国人口这么多?因为他们从很早很早就开始在地球上繁衍了。” 许念白笑得一口鸡汤喷出来,只好拿着抹布一边笑一边擦地板。 吃完饭,刷碗,然后跑到楼上上网,刷论坛,找个不顺眼的人对掐,掐到爽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洗澡,上床睡觉,头发仍然没有干,许念白披散着头发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又开始收拾房间。她的头发长得很快,几个月没打理,就又已经及腰,并且分叉,掉得到处都是。 衣橱里还有几件初寒的衣服,都是高级货,许念白拿出来,抹平褶皱,重新放好,还有好几件,他没来得及穿,也许可以放到网上卖掉。 她趴在地板上,借着灯光一根一根的捡,嘴里哼着歌。 凌晨三点,时钟低微的“嘀”了一声。 像是有一根针刺了她一下,许念白的手一抖,在床边的地板上,看到一根白发。 很长的白发,比她的头发要长许多,以优雅的姿态蜷曲蜿蜒,在灯光下闪着银色的暖光。 “初寒……” 终于叫出他的名字。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以为她可以足够从容足够淡定足够放得开,可以轻松的说起他的名字,扔掉他喜欢吃的巧克力,打扫他亲手种下的花草,坐在他经常坐的位置上看电视,整理他的衣服…… 她的视线终于被泪水模糊,用几天的时间费力堆砌起来的坚强从容瞬间崩塌,许念白以头抢地,嚎啕大哭,泪如滂沱。 天色微曦,许念白打开卧室里所有的照明工具,将床铺和地板上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到三根银白的长发,拿出剪刀,将自己的头发剪下一缕,和这三根银发小心的绑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天地明鉴,许念白愿与初寒成结发之好,从今天开始,初寒,我是你的未亡人。” ------------ 然后的然后 十个月之后,普罗旺斯。 距离一年的长假还剩两个月,许念白开始后悔自己就这么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地方,只为了能亲眼看一看初寒曾经无数次说起的这个地方。早知道报个旅行团多好,人生地不熟的又语言不通,自己这蹩脚的英语别说法国人,连正宗的英国伦敦人都不一定听得懂,冒冒失失的拿着自助游手册就到处闯,没被国际人贩子拐走已经是万幸。从普罗旺斯的小火车站出来,她开始考虑找个华人留学生当翻译,就算贵一点也比当个听不懂法国话的聋子兼哑巴强。 薰衣草迷迭香还没有开放,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这里不比国内人口密集,现在更是人少得可怜。许念白背着自己的小旅行包走了四个小时,又搭了一段车,也没找到哪里有翻译可以用,眼见天色见暗,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原野上茫然四顾,再这样下去今天就真的要荒郊露营了。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景色真是美好,太阳斜斜的照下来,天地万物都被镶上了耀眼金边,有风吹过,原野顿如绿浪翻滚,让人心醉神迷。 远处一棵树下有什么东西白光一闪?许念白手搭凉棚极目望去,近视200度却坚持不戴眼睛的下场就是稍微远点的东西就看不清。 肚子有点饿,天色也越来越暗,她已经不指望找翻译了,她只希望天黑以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至于到这里第一天就风餐露宿。 那白色虽看不清,但是许念白至少知道绝对不是什么植物,运气不好可能是塑料袋之类的东西,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那躺着个人,法国乡村的人还算热情有风度,商量一下借住一晚应该没问题吧? 许念白向那里走过去,四周绿浪起伏,只是间或能看到白色在之间若隐若现,终于走得近了,才发现那棵大树竟然如此茂盛,翠绿的叶子仿佛翡翠,在西斜的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树下一块光滑的大石,大石之上,就是许念白看到的那一片白色。 心跳突然停止,许念白看着那一抹白色,几乎不能呼吸。 那是一只全身雪白的狐狸,皮毛蓬松光滑没有一丝杂色,正蜷缩成一团,在大石上睡觉。 原野上风很大,吹得狐狸蓬松的白毛有些凌乱,许念白抬起一只手,有些发抖,有些迟疑的轻轻碰触,皮毛下传来淡淡的温度,不是幻觉,不是游魂,是活的。 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许念白吸着鼻子,轻轻抚摸它的皮毛。 “初寒……是你么?” 狐狸被吵醒,抬起头,歪着脖子看她。 许念白的手停下。 褐色的眼睛,不是漂亮的金色,不是初寒。 可是……真的好像。 这狐狸似乎是家养的,不太怕人,见有人摸它,就用尖尖的鼻子嗅了嗅许念白的手指,然后跳下大石,摇摇晃晃的走了。 “哎……你别走……” 狐狸侧头瞄了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的小跑,许念白加快脚步,勉强能跟上。 ……她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踪一只狐狸,难道只是因为和初寒有些像么?好吧,看它干净又不怕人,大约很可能是家养的,既然是家养的,这附近应该有人家,运气好的话也许和人商量可以借住一宿,等明天再找翻译找旅店就是了。就算这狐狸真是野生的……狐狸窝附近至少应该背风一点吧? 白狐狸带着她七拐八拐的走了不少的路,穿过一片小小的树林,眼前顿时出现一栋二层小楼。 这小楼是这里比较典型常见的砖木结构,尖尖的屋顶,烟囱里还冒着炊烟,看起来很是温暖可爱,白狐狸这个时候加快速度,转眼跑没影了,许念白只好自己去敲门。 门打开的时候许念白愣了一下,脑子里轰隆隆的炸出三个字:美少年! 柔顺的金色头发,湛蓝湛蓝的纯澈眼睛,白如凝瓷一样的皮肤,还有高高的个子长长的腿……这孩子大约还不到二十岁,简直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温暖耀眼又有点青涩。看到门外出现一个东方女子显然让他有些意外,好在许念白脸皮够厚,用她半吊子的英语比比划划了半天,总算让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给她让了进来。 刚刚的狐狸此刻已经趴在客厅的摇椅上,歪着脑袋看着她,小耳朵一动一动,惹得她直想捏。 没有巧克力,许念白从包里翻出来一块水果硬糖递过去,小东西嗅了嗅,就很欢快的用舌头卷进了嘴巴里。 许念白会心的笑,果然是喜欢甜食。 美少年真是个好人,晚饭也有她的份,小牛肉烤土豆洋葱汤,很简单,但是因为饿了,许念白吃的很香。 这个美少年的英语也是个半吊子,半吊子和半吊子说英语居然互相都能听得懂,他说他叫路易,德国人,十九岁,这一片望不到边的薰衣草田都是他老板的,他在这里帮老板看着,到了天气暖和的时候,这里偶尔也会作为旅店接纳住客。 许念白打听了一下,住在这里的费用真的不贵,只是不供应热水,想要热的得自己烧。她算了一下,反正只是来看看这个地方而已,又不是真正的观光,这里人很少,环境又很安静,不妨干脆在这里住他十天半个月的,然后就打道回府准备上班。 她就这么住下来,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搬一把小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小狐狸和她莫名的亲近,总喜欢跳到她的膝盖上,将身体团成一团睡得香甜,许念白就会摸着它的脖子。 日子过去这么久,仍然会想起那个人,对着她笑起来的样子,亲吻她额头时的触感,暗夜里拉着她的手时,掌心淡淡的温暖。 这一次旅行,是想用来告别的,生活总要继续,她不能任性,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理由有一万条,可是当她到了这里,看到他曾经呆过一百年的地方,她就知道那一万条理由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仍然深爱他。 有的时候仍然会掉眼泪,小狐狸很灵,睡觉也会醒来,歪着脑袋,扬起尖尖的小脸看她,小心的嗅她的眼泪。许念白就会被逗笑,再赏它一颗水果糖。 晚上偶尔会给苏锦打电话,那女人仍然是那么雷厉风行勇往直前的女强人架势,电话一通就嘱咐些有的没的,比许家太后还像太后,许念白没办法,就和她吹嘘这个德国美少年有多么的好看多么的美丽,惹得那女人在大半个地球外对着她发花痴,恨不得立马飞过来调戏。 为了弥补苏锦的遗憾,许念白只好代劳,晚饭时间就是Happy hour,把武侠小说简化成童话故事,再用她蹩脚的半吊子英语讲给他听,单纯可爱又美丽的小路易听得眼睛晶晶亮,对神秘的东方国度充满向往,觉得中国人民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功夫高手,每个人都可飞天遁地,只恨不能和她一起去中国看看。 十天时间转眼就过去,许念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钱包里只剩下十几块欧元,剩下的全都是人民币。 这里最近的银行也要开车两小时才能到,许念白窘得满头汗,把钱包里那一千多块人民币全都拿出来,路易一个劲的摇手,最后实在没办法解决,只好说要去问问老板。 电话就在那里他不打,转身就要上楼,许念白有点傻,问:“老板在这里?” 路易笑起来:“一直在这里,Lynn喜欢睡觉。” 许念白有点傻眼,她在这住了十天,连老板的一根毛都没看到,这也忒神秘了吧?不过……Lynn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十分钟后路易下楼说人民币老板收了但用不着那么多,又还回来一部分,又说感谢她的惠顾愿意开车送她到火车站,车子已经启动了就在屋子后面让许念白自己过去就好。 国际友人就是热情,许念白最后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最后拥抱了一下路易顺便揩了点油,道别之后就背着自己的包向房子后头走去。 房子后面果然有辆车正在启动,1967年的Impala雪弗莱,野马一样不停喷着气,许念白走过去敲了敲车窗,用法语说了句“你好”,然后利落的打开车门钻进后座。 “你好。” 许念白愣了一下,因为她听到的是一句地道的中国话,从后座望过去只能看到这个老板的背影,白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刺得她眼睛生疼。 前面的人正了正内视镜的角度,许念白从那块小小的镜子里看到一对灿金的眼瞳,斜挑的眉角带着刻骨的妖魅,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念白,好久不见了。” 许念白张口结舌不能呼吸,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过了好一会才稳定了情绪,扭过头看向窗外:“请开车吧,谢谢。” 车子启动,在法国南部的乡间穿行,大片大片的薰衣草田已经有了淡紫的花苞,原野里四下无人寂静无声,好像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我需要一个解释。”许念白的声音突然从车厢里响起,不带一丝感情:“你的内丹碎了,应该魂飞魄散不是么?” “我也以为我会魂飞魄散。可是直到除妖师启动了那个阵法我才知道那个女妖在我的内丹里种下的种子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另一颗内丹。她从一个人化成妖,是没有内丹的,可是她为了强大,一百年前捏碎我的心脏,在我的内丹里种下了一个种子,要用我的修为助她练出另一颗内丹。一百年后内丹成形,她自然来取,只是没想到便宜了我。” “可你为什么又跑到这里来?” “那颗内丹只淬炼了一百年,我当时法力低微,只能维持兽形……”前面的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直接有些发白:“这里有适宜修炼的灵穴,又是我的地盘,所以我想有力量变成人形之后,再去见你。” “停车!”许念白大喊,前面的人吓一跳,紧急刹车,金色的眼睛笑眯眯的从内视镜里看过来,一副“我就知道你端不住”的可恶表情。 许念白一脸凶神恶煞的的样子跳下车,绕到驾驶室旁打开车门,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出来,恶狠狠的顺势一扑,后者闷哼一声向后倒去,两个人直接在薰衣草田里滚成了一团。 唇齿缠绵,道不尽相思。 过了好一会儿,草丛里传来说话声。 “初寒你给我听着,下回就算你变回一只臭虫,也必须呆在老子身边三米之内,否则老子吃了你!” “是,小的遵命。” “拿什么保证?”许念白眯起眼睛。 初寒苦笑:“小的如今道行低微,想跑都跑不了了……” “真的?”许念白直起身子眼睛发亮:“那你现在变回狐狸给我看!” 初寒:“……” 草丛里的说话声慢慢变低,低得被风吹散,谁也听不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