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闫门石窟 一个盛夏的夜晚,皎月高挂星空,斑驳的城墙下几株茂密槐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名黑衣少年如同鬼魅般穿梭于房顶屋檐上,他的脚步简直比猫儿还轻灵,他的身形比燕雀还要敏捷,不消片刻,他已经奔出了数里,在一处偌大的府衙旁停了下来,如同猫头鹰一般伫立在枝头向院中灯火通明的房间眺望。 他的眼神如同利刃一般锋锐,又好似镜中水月般叫人心醉。黑衣少年轻抚腰间的“缚龙丝”,右手掌轻拍左手背,而后低首轻吻自己的右拇指。这是”闫门”行动前的祈福仪式,常过刀口舔血般生活的江湖人即使武功、技艺再是精湛,也总会为自己掩埋在心底的不安寻找一份寄托。 微风徐徐吹过,伴随着小城独有的桂花香气犹如一名妙龄少女在你耳旁轻轻吐气。天边的云朵黯然飘过,露出一轮圆圆的明月与分外皎洁的白光,只是好似蜻蜓点水般的那么一刹那,一道黑影于月光前一闪而过,悄悄地降落在庭院的水缸上,黑衣少年的轻功甚为了得,一起一落间就连水缸中的死水都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用余光审视着院落的每一个角落,脑海飞速的旋转着,片刻间已将如何选定位置、潜入、行动与逃脱清晰而有序的制定了计划。 盛夏的夜晚,猫儿总会耐不住寂寞,变得敏感而易怒,就连如风一般轻盈的鸳鸯蝶路过时都会惹得它们吱吱乱叫。黑衣少年按照脑中制定的计划在院落中走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后双脚一颤,重新遁入了黑暗之中,院中的那只饥渴多年、焦躁不安的老猫对此竟是毫无察觉,依然一幅世界对它有所亏欠的模样趴在窗口呼呼的酣睡着。 星辰抖落,转眼已是子时,打更的梆子声刚刚停歇,庭院主人杜员外的小妾端了一碗参汤走进了老爷的书房,随侍双手垂于身前站在门口候着,只听“啼嗒、啼嗒”的脚步声从夫人房中传来,继而是夫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听着像是那老猫打碎了她心爱的胭脂,没过多久,便又重新回归了星夜独有的那份妖娆的寂静。 侍女发现夫人尸体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当天小妾在书房侍奉杜员外整夜寸步未离,夫人卧房的门窗平淡如常,并无被闯入的痕迹,衙役最终的结论是夫人像是摸黑在寻找什么东西,然后被一瓶胭脂绊倒,不幸磕死在了桌角上。 案件就这样糊糊涂涂的被盖棺定论了,就连正午的骄阳也无法穿过昏暗的阴霾,照亮那充满阴谋的死角。喧闹的集市上车水马龙,小商小贩们争相吆喝,一片祥和而繁华的景象叫人不禁喜上眉梢,在一栋不起眼的酒楼旁,一名长相英俊的少年衣衫褴褛,席地坐在台阶上叫卖着自家的祖传宝玉,他的脸庞脏兮兮的如同乞丐一般,但是明亮的双眸丝毫遮掩不住他那犹如镜中水月般的目光。 杜员外的小妾妩媚的扭动着身躯,做了正室夫人的她就连眉角都透露着一丝欢喜,她走到少年的摊前,佯作打量着玉石的样子上下翻看着,口中娇媚的低声喃喃道:“做得好,员外他问你师傅好。”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谦逊的点了点头,说道:“夫人,这祖传的宝玉三千两。” 杜员外的小妾满意的点了点头,窃笑了一声,说道:“还算公道,买了。”说着一扬手,随侍随即递上一包沉甸甸的银两。 “谢夫人。”说完,一阵暖风带着沙土吹过,卖祖玉的少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在街头消失了。 杜员外的小妾坐在装点华丽的四人抬轿中得意洋洋的走在回府的路上,一想到万贯家财尽归于己手,真是做梦都可以笑醒过来,只可惜这一梦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杜员外小妾的尸体是在府邸门口落轿后,被第一个掀开矫帘的家丁发现的,浑身上下一平如常,只在左手手腕处有一丝极其轻微的血痕。四名轿夫与两名随侍、一名贴身丫鬟均表示一路上绝无他人接近夫人的轿子,衙役最终处决了四名轿夫、两名随侍,案件的结论是他们联合起来谋财害命,毒死了刚刚晋升的夫人。 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少年一路浮尘仆仆,赶了十数日的路程才回到了师门,位于岳州南湖东南角茂密的森林深处,一窟天然的巨型钟乳洞中。这时的少年已然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束,黑色打底、白色镶边的长袍佩着一柄红木折扇叫他看起潇洒而又不失庄重,虽然只有十七八的年纪,却散发着一股远远超越同龄人的成熟。 “师弟,回来啦。” “小甫,回来啦。” 师兄弟、门中杂役与一些常来往的商贩纷纷与少年打招呼,少年谦逊的逐个回礼,以示安好。拜过众位师兄后少年快步来到东南角的一处石屋中,只见一名约摸年长其两三岁、羽扇纶巾书生摸样的青年男子正伏在案上涂涂画画着些什么。 少年轻手轻脚的将一大袋银两堆在一旁,也许是包裹过于沉重,带动的微风颤动了烛光,书生装扮的青年这才抬起头,儒雅的说道:“啊,甫嵩回来了。这次收了多少?”一边说着,书生青年慌慌张张的将案上涂涂画画的纸张收了起来,在一团杂乱中找出了账本,晃了晃手中的鹅毛粗笔,清了清嗓,正色说道:“你什么都没看到。” 少年低下头,嘴角不禁微微窃笑,其实书生模样师兄的画作早就被他如同苍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是一幅婀娜曼妙的仕女图。 “是,长羽师兄,甫嵩知道了。” 书生模样的长羽干咳了几声,刻意加粗了声音,又晃了晃手中的毛笔说道:“你再不说,我的墨要干了。” 说完,只见甫嵩从腰间摸出两支精致的酒壶,清晰的青花纹路在微弱的烛光下依然显得透亮至极。甫嵩握起右拳横于胸前,将拇指对准心脏的位置,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闫家军的礼仪姿势,相同于江湖上的拱手抱拳),昂声说道:“弟子此行收获白银三千两,途中路过荆城时采买了两瓶极品子竺酒,一瓶孝敬师傅,一瓶赠与长羽师兄。” 其实深爱摆弄珍稀古玩、吟诗作画、品酒弄梅的长羽早就盯上了这对精致的瓷瓶,细小的瓶口散发出如同白鹤翱翔于云端般的芬芳酒香早已将他的魂魄勾到九霄云外,过了良久,才渐渐地回过神来。他神色腼腆的将其中一壶收入身后的木箱中,动作之迅捷就连甫嵩也望尘莫及,然后笔走龙蛇般在木笺写了几笔,便欲起身说道:“走吧,去见爹。” “是,师兄我扶您。” 原来这名书生打扮,看起来不着四六的管账师兄便是”闫门”门主闫天赐的独子闫长羽。闫天赐平日管教弟子时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严苛,哪知他管教闫长羽时竟是更加变本加厉的严厉,时常于操练场上当着众弟子的面便责骂长羽,有数次甚至引得门中长老深感过意不去,觉得不该对待仍是孩童的长羽如此而出面劝说方才调停,就在闫长羽十六岁生辰的那天,长羽请求父亲准假一天,去城中的‘品诗赛酒’大会上游玩,哪知闫天赐不但不许,还将长羽关进了钟乳洞最深处‘禁闭间’中。其实说是禁闭间,实则是钟乳洞尾部的一处小山洞,尽头是一片悬崖,并无石壁遮拦,悬崖深处薄雾弥漫,深不见底,洞内常年阴冷潮湿,又常年伴有寒风呼啸,冰冷难忍,所以被选为‘禁闭间’惩罚那些犯了过错的弟子。长羽被关进禁闭间后一时激愤,竟然纵身一跃跳进了万丈深渊,好在谷底是一川奔腾的河流,众弟子连同闫天赐苦寻了一夜才在谷底的一处浅滩上找到他,之后虽无性命之忧,但那条折断了的腿却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了。自此以后闫天赐如同阎王一般的暴烈脾气收敛了许多,对待门中弟子亦是多了几分温情,少了几分严苛。长羽不能再练武,由此开始便也做起了门中的账房先生,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瘸了,但至少可以做到我喜欢的,美哉!妙哉!不悔哉!” 甫嵩与长羽拜过了闫天赐后在操练场中随意踱步闲聊,由于”闫门”一向主张‘精兵简政’治理方略,所以此刻偌大的钟乳石广场上只有稀稀散散七八对师兄弟在训练,甫嵩从兵器架上取过一只红缨长枪随意舞弄着,银头枪尖好似倾泻的水银一般凌空划出一道道如同群星陨落的娇媚弧线。如此练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分,因为长羽不能与他搭招,他不禁想起了平日与他拆招的胖师弟京黎,于是甫嵩随口问道:“长羽师兄,京黎还没回来吗?” 长羽怎是能耐住心情看甫嵩耍枪弄棒的人,此时正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用寒玉短匕雕刻着一幅山水图,还真别说,长羽精湛的画技与天然的钟乳地面搭配起来使得这幅半成品的山水图惟妙惟肖,燕雀鸟兽栩栩如生,颇有几分大家风范。 听到甫嵩的提问,足足过了半晌长羽才慢悠悠的回答道说:“京...黎,京黎啊,在禁闭间。” 甫嵩听完先是一怔,而后又坏笑着追问道:“这小胖子又怎么了?” 长羽双手抱于胸前,左右审视着面前的半幅山水图,似乎颇为满意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好像是洛阳的魏爷来了,说是要取当地一名衙差的狗命,爹觉得活简单,就派给京黎了,没想到这小子…”话未说完,长羽又拿起匕首,在山水图中的一处山峰上仔细的修整了起来,直到将那窜入云霄的山峰刻出了几丝壮阔与雄伟,才停下来继续说道:“没想到这小子把那衙役家里的京巴狗杀了带回来了。” 甫嵩听完,为了在师兄面前不失礼数,强忍着笑意登时将面庞憋的通红。长羽撇了一眼他奇怪的样子,神色自若的说:“你去忙吧,我有正事。” 甫嵩握起右拳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是。甫嵩告退。”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章 情天恨海 岁月静好,凡尘安稳。平静的生活如此过了半月有余,甫嵩近些日子没有任务,便天天与京黎拆招、与长羽对弈,偶尔呆的闷了便去附近的城镇中听听戏曲,看看杂技。这一日甫嵩与一江湖友人相谈甚欢,醒过神来时已是暮色渐袭,如血般鲜红的残阳点燃了天边一片炽热的火烧云,甫嵩匆匆行礼告别,施展轻功向南湖极速奔去。 待到奔至钟乳洞前的森林中时,甫嵩便多感不适,好似有许多双冰冷的眼睛在阴暗中注视着自己,于是他暗中加了警惕,刻意兜了几个圈子确保无恙之后才返回师门洞前。 正当甫嵩准备叩响石门时忽听得耳旁一阵妖媚的娇笑,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甫嵩额头顿时窜出几株冷汗,不禁大吼一声:“谁!” 甫嵩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掀起的飓风,直刮得周遭的树木枝桠乱颤,绿叶四散飘落。声音好似在耳旁,环视八方却不见其人,从未见过这等技艺的甫嵩着实有些惊慌。 忽然,一阵彻骨的寒冷迎面扑来,虽未见其形却已深感其锋芒,甫嵩快退三步,凝神接敌,双手一错催动血脉中的元力燃于胸前,霎时间化作了一道亮金色的八卦幕墙,“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字赫然于上”,光芒咄咄逼人。 那股凛冽的寒风愈逼愈近,竟是毫不避让,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刹那,甫嵩方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面目狰狞的恶狐挥舞着一双闪烁着夺目银光的尖爪。 这一接一拆之间不过不足半秒的光景,甫嵩祭起的幕墙一瞬间便被恶狐轻松突破,化作一撒撒金色的粉尘在身体周遭随风飘落。好在甫嵩久经战阵,经验颇丰,接连再退三步自腰间掏出“缚龙丝”催动双臂部署结阵,甫嵩手法精巧,根基扎实,布出的“绞龙阵”错综复杂,看似薄如纸张实则深不见底,结阵内足足暗藏了三十三道变化,这一造诣就连天赋异禀的闫长羽当年都无法做到。 那恶狐如风一般在四周呼啸,好似无处不在又好似根本不存在。甫嵩屏气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慢慢的,那股凉意似乎在消退,媚笑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可甫嵩的心却跳动的越来越快,他渐渐地感觉到呼吸愈发困难,仿佛有人在将空气抽离,一股无形的压迫力仿佛在悄然逼近,让人无从阻挡。甫嵩的心中前所未有的生出了一丝恐惧,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冰冷,不用通过感官传递的感受,更像是一种真正在触摸死亡的味道。 就在甫嵩面临崩溃、想要放弃抵抗接受死神宣判的一刹那,钟乳窟的石门洞然而开,随即一颗细微到几乎不能看到的金色光球迅猛窜出,径直打向西南方一颗古槐的树梢上。 就在光球触碰到枝叶的一刹那,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便消失不见了,就如同被青蛙捕食的萤火虫,只是那么轻轻的一下,便被黑夜吞噬了。 仿佛突然挣脱了勒紧自己脖颈的绳索一般,甫嵩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紧皱的眉宇间几滴晶莹剔透的汗水倒映着洁白如雪的月光。 只见闫天赐自钟乳洞内缓步而出,侧身傲立于甫嵩身前,操着浑厚而威严的声音说道:“天琴师姐,既来敝处何不坦诚相见,何故戏弄我这不争气的徒儿?” 暖风徐徐吹过,枝桠随着云朵飘荡的方向轻轻颤抖着,一双无辜的小圆眼睛躲在不远处的古槐树梢上顽皮地眨了几眨。原来是一只娇小的亮毛银狐,只见那银狐左右嗅了嗅,然后极为灵巧窜下了树,蹲坐在闫天赐面前的一处巨石上。 湖边芬芳的花草香气轻抚着高耸入云的山峦,羊脂白玉一般的皎月悄悄地藏到了一块黑云背后,不一会儿又钻了出来,这一黑一白之间只见那只泛着微微白光的银狐化作了一位妩媚娇艳的少妇,少妇轻笑了几声,甜美的声线如同江南小夜曲一般妖娆迷人。甫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连一旁博览群书的长羽都惊奇的长大了嘴巴,小胖子京黎更是色迷了心窍,一双贼眼色眯眯的在少妇身上乱转。 名唤天琴的少妇似乎毫不避讳京黎猥亵的目光,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披肩长发,一边娇媚的说道:“师弟的门风,可不怎么严谨呐。” 闫天赐面色微红,干咳了几声正色道:“天琴师姐还请入内奉茶。” “好。” 众弟子赶忙收整会客厅,打理好桌椅板凳后在周遭用碾碎的药草画了一个又一个小圆圈,不一会儿,药草的香气便吸引来了无数萤火虫照明,柔软的光亮映的钟乳石壁面泛出淡淡的红光。 “哟,我这小师弟还挺会选地方住嘛。”天琴的一双媚眼上下打量着整座石窟,还时不时故意偷瞄一眼闫天赐,她优雅的步伐中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这可叫从不近女色的”闫门”门徒一时间大饱了眼福。 闫天赐一路沉默不语,直到一行人进到会客厅安然就座,茶水、果品、糕点纷纷摆放整齐后才正色说道:“天琴师姐何故大驾光临,还请直截了当的言明。” 天琴轻抿了一口清茶,哼了一声说:“人还是这样无趣。” 闫天赐微微低首,浅笑了一下,继续听天琴说道:“也没什么。前些时日邺城杜员外的夫人派下了杀杜员外小妾的活,赏银挺多,我也缺钱,就应下了,哪知道干完了活收钱的时候才发现雇主死了,旁人瞧不出来也罢了,我哪能认不出你闫天赐的‘缚龙丝’,只是手法拙劣不堪,不像是你亲手所为。”说完,天琴拿起一颗冰糖酸枣轻轻地咬了一口。 闫天赐知道师姐天琴这是在暗讽自己教徒无方,徒弟的技艺还未纯熟便让其进入凶险的江湖是师傅对徒儿性命的不负责,万一哪天因为功夫不到家丢了性命,做师傅的脸上可是大大的挂不住。可怎奈”闫门”早已不比前些年那般兴旺,官府的连年镇压下就连师门地界都被迫迁入了这钟乳石窟中,门下拿得出手的弟子实是屈指可数,原本指望天赋异禀的闫长羽重振雄风的愿望也随着当年他跳下悬崖的一刹那破灭了。这些心中的闷苦只有闫天赐自己知道,难过的滋味他也总是憋在心中独自品尝,现如今师姐点到其痛处也实是无可奈何,闫天赐只得干笑几下,附和了几句‘惭愧’便不再作声了。 天琴似乎是尝到了冰糖酸枣内芯的苦涩,稍皱了一下如月牙般的细眉,继续说道:“你师姐我也是苦命人,这把年纪了本该像天洛一般嫁个郎君享清福,无奈你师姐我脾气倔,没有郎君要,到现在了还得维持生计、奔走江湖。” 听到这里,原本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闫长羽仿佛遭了晴天霹雳般僵在原地,没错,天洛便是天琴的师妹、闫天赐的结发妻子、闫长羽的生母,只可惜生下长羽没几年便因病早逝了,自长羽懂事那天起,娘亲的名字便永远成为了他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痛。 “同是江湖人,赌上性命做一单活儿不容易,师姐也不为难你,杜员外的夫人原本开价五千两,你折一半施舍给师姐行不行?”天琴眉飞色舞的说着,字里行间虽然透露着一丝丝乞怜,但她的语气实则是傲慢至极,言语中至多只有二分哀求,剩余八分则更像是苛求。 闫天赐听完当真不知该是哭还是笑,这师姐看似可怜却是真正的狮子大开口,徒儿甫嵩千里奔波十数日总共才赚回两千五百两,被天琴嘲讽了一番不说,还几句话便都要拿走。这念想在脑海中转了几转,闫天赐终究碍于面子不忍发作,只得赔笑道:“师姐,你这难为天赐…” 闫天赐话未说完,天琴便抢先接过话来说:“哟,可别说为难,你这偌大的一门之主怎得这点钱都施舍不出?”说完,天琴伸出嫩葱般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寥寥数名随侍的弟子继续说道:“瞧瞧你这些精壮的万千弟子,江湖上哪个不知你‘闫家军’的威名?师弟你权当救济救济你潦倒的师姐,好不好?” 面对天琴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冷嘲热讽的话语闫天赐内心不禁燃起了一丝怒意,他强摆出一幅平静的面容,淡淡的说:“师姐,天赐有愧于你才一忍再忍,还请师姐莫要欺人太甚。” 天琴娇媚的瞟了一眼闫天赐,如玉石镜面般嫩滑的面颊上不禁显出了一丝丝得意,她将妖娆的身躯向闫天赐靠近了一些,用略带挑逗性的语气轻声说道:“反正天洛也没了,不如你就娶了我,也…” 话未说完,闫天赐顿时面若死灰,刻意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木桌上,严声厉色道:“师姐请自重。” 天琴娇笑了几声并不言语,只是细细的品着手中的那杯清茶。站在一旁的长羽若不是已经被她说得满腔怒火,见到如此曼妙的美人定是要整理笔墨纸砚精心的刻画一番。 闫天赐闭目凝神,努力调息运气平复翻涌不歇的心情,一幕幕往事如同倒卷的珠帘在眼前川流浮现,他紧皱的眉簇相比于当年却是不经意间多了几分悔恨与沧桑。 石屋中的一干人等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良久,好似陷入了无声的黑暗中一般寂静,只有那些萤火虫还在左右萦绕飞舞,在淡红色的微光中画出一道道温暖而轻柔的弧线。 闫长羽毕竟年纪轻,不比其父那般镇定,虽然他不知究竟是何内情,但思来想去终究不能平复自己如同在烈火中煎熬的心情,各种奇异的猜想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这更是如同在他旺盛的怒火上撒了一把油,他丝毫不能容忍任何人触痛与他娘亲有关的一切,愤恨不平的他奋力用一只腿支撑起身体,横过拐杖指着天琴恶狠狠的吼道:“恶妇你若与我娘亲有什么冤仇大可冲我来,何必挖苦我爹?我闫家兴衰与否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这一番话这着实惊到了闫天赐、天琴与众弟子,闫天赐与众弟子不曾想到一向温文尔雅、待人亲善的闫长羽竟有如此凶狠的一面,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露出了他锋锐的獠牙。美妇天琴更是万万想不到闫天赐与天洛竟已有了如此年纪的儿子,可见早已在他们双双背离师门前闫长羽就已然降临于世了。 可天琴毕竟是纵横江湖多年的成名老手,怎会被眼前的这名黄毛小子唬住,她不慌不忙,先是神色自若的拿起一颗小梨酥尝了一口,而后又娇滴滴的吃起了碧玉花糕,她一一品尝着木桌上的糕点,或是满意的点点头,或是稍皱眉簇轻轻摇头,一时间竟是毫不理会眼眶中浇满了怒火的闫长羽。 闫天赐怔了片刻,心想门下现阶段不宜惹是生非,于是强作着笑意打圆场道:“长羽休得无礼,快去账房给你天琴师姑拿两千银子,然后赔个不是。” 这时天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糕点,抽出腰间的丝绢轻拭着嘴角,优美的样子恍如嫦娥临凡,只听她轻蔑的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既然小侄恳请赐教,做师姑的若是一再推辞便是做作了,到外面来吧。”说完,天琴拂袖一挥,一阵诱人的脂粉香气应风而起,只见天琴轻盈的犹如燕雀一般优雅的落在了石屋外的操练场上,面带着轻笑好似‘折梅图’中的女郎一般娇美。 闫天赐深知长羽远远不是天琴的对手,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到时点到为止,自己力保长羽无虞无事便好了。于是闫天赐微微叹了口气,招手示意众弟子跟随自己一起,迈步走进了屋外的操练场。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血天一色 闫长羽虽然盛怒,却并未失了分寸,作为后生晚辈的他先行施礼,天琴娇滴滴的弓了弓腰,还了一礼,只听闫长羽平静地说道:“师姑为尊,先请招吧。” 天琴慢悠悠的将丝绢收回腰间,轻笑了几声说:“侄儿先请吧。” 闫长羽不想与其作口舌纠缠,于是催动血脉中的部分元力灌于瘸腿之上,将拐杖奋力一扔,抱拳喊道:“长羽失礼了!” 说完,闫长羽右脚一蹬,身躯如同离弦之箭猛然向天琴冲去,速度之快就连空气中的微尘都被点燃了,绽放出微微蓝光。 天琴不慌不忙,拂动长袖环于周身,宛如蝴蝶作茧般唯美而优雅。闫长羽不明其意,如此拖大的防守无异于螳臂挡车,但闫长羽心知天琴并非等闲之辈不敢小觑,于是加劲催燃元力,半空之中竟是将自身化作了一团炽热的蓝色火球,重重的撞向了天琴的‘袖茧’。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霎时间漫天飞舞着尽是还未燃尽的白色布条,微微蓝火还在灼烧着,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响。闫长羽一怔,还未来得及思考为何天琴不在茧中,只觉身后一堵巨大的黑影笼罩了过来,阵阵血腥味引得闫长羽有些作呕。 忽然劲风呼啸而至,闫长羽倒转身躯犹如横空旋转的陀螺抽身躲避,“咚!”的一声巨响,坚若磐石的钟乳地面登时碎屑乱飞,只见一头面目狰狞、身形壮硕的黑熊疯狂的嘶吼着。 闫长羽心中不禁一凛,赶忙从腰间掏出寒玉短匕左手掐起心决凝神接敌。只见那黑熊双目通红,散发着浓烈的杀意直叫人胆寒生畏,黑熊也丝毫不给闫长羽喘息的机会,双脚奋力一蹬便如同翻滚的巨石一般向闫长羽俯冲了过来。 全然不必衡量这黑熊的劲力究竟有多大,单单是它狂奔而过带起的劲风就足以将数棵三人环抱的古槐连根拔起。 闫长羽紧皱双眉,霎时间两手合十祭起了寒玉短匕,短匕锋刃处闪烁着耀眼的冷光,直映得叫人眼前产生了好似掉进冰窟一般的幻象。闫长羽口念咒术,猛的攥动右拳握起短匕的锋刃,皮肉应力而开,登时鲜血直流,闫长羽不慌不忙,不等血液落下便挥动左手好似搅动丼中死水一般将血珠一一祭起,只见一粒粒血珠像是失去了重量一般在半空徐徐升腾,微微的血腥味飘过,只见那锋刃的寒光愈发夺目,不过一眨眼的瞬间那冷光明亮到让人无法正目而视。 突然,闫长羽暴吼一声“破!”,无数悬浮着血珠尽数化作一道道细长的寒光像黑熊飞速袭去,一时间铺天盖地的光束犹如万箭齐发般叫那黑熊无处可躲,此时若不是一场争斗,这宛若群星陨落的画面着实叫人醉心。 那黑熊自狂奔中被数道寒光刺破了身躯,腥红的鲜血还未来得及流淌便被凝结成了冰,难以言表的剧痛让黑熊暴虐的嘶吼直震得地面不住的发颤。黑熊挣扎了几个来回,终于忍耐不住摔倒在地,它的面庞越发的狰狞,恶狠狠的瞪视着还在催动咒术的闫长羽。 黑熊的巨掌愤怒的拍打了两下地面,碎石土屑应力而起,一阵灰尘飞扬过后只见那头黑熊化作一只苍鹰,那苍鹰圆目尖喙,迅捷无比,半空中闪躲一道道寒光好似信手拈来,忽而展翅高翔忽而裹臂急坠,身披着锃亮的羽毛如同繁星点点的夜空一轮皎月穿梭不歇。 眼见苍鹰将要袭来,闫长羽圆抡双臂凌空催动元力画出一幅金色的八卦幕墙挡于胸前,‘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字赫然于上。天琴早就在钟乳石窟门前破过甫嵩的这招,只是当时闫长羽还未到场并不知晓。 苍鹰见闫长羽使出此招便知胜负已定,于是力灌全身,聚于嚎尖,使出十成力气迎面攻向闫长羽。其实闫长羽的元力远比甫嵩深厚,他结出的八卦幕墙坚实程度也远非甫嵩可比。但是他面对的是天琴的全力一击,相比于天琴数十年的功力,年轻的闫长羽自然是无法比拟。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金光灿灿的八卦幕墙霎时间化作了无数粉尘在半空中徐徐飘落,原本耀眼的光芒登时也黯淡了许多。 闫长羽跌坐原地,面色苍白如土,只见他的胸口直至右侧腰间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流淌不止,不消多时便将他的一席白色长袍染得猩红无比。 闫天赐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天琴师姐已然是手下留情,不然这一击若是穿胸而过,闫长羽将必死无疑。他挥手示意甫嵩、京黎去将闫长羽搀回房间包扎伤口,自己双手抱拳迎上前去平静的说:“多谢师姐不吝赐教,还望…” 话未说完,只听闫长羽发出轻微的呜呜声,渐而声响越来越大,之后竟然变作了嚎啕大哭,闫天赐见到泪血横流的儿子不禁心酸不已,正想亲身上前将其抱起送回房间时,发现闫长羽的痛哭竟是慢慢的变作了痴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叫人不寒而栗。 只见闫长羽伸出手掌覆于身下的血泊之上狂笑不止,忽然振臂一扬,握住一把血水横撒于空,身躯一震顿时如同脱缰的雷霆一般猛蹿于空,血水好似瀑布一般倒挂在闫长羽身下,那鲜血仿佛在燃烧,在蒸腾,好似一幕熊熊燃烧的火墙一般径直扑向凌空盘旋的苍鹰。 天琴从未见过如此凶恶、如此置生死于不顾的战法,于是策动翅膀闪身躲避不敢硬接。 只听“嘭”的又一声巨响,闫长羽如同蝙蝠一般倒挂于钟乳石窟的天顶之上,硕大的碎石块好似天降冰雹一般噼啪跌落,闫长羽竟是丝毫不给天琴于喘息之机,歇斯底里的狂笑三声后如同被染红的惊雷一般又扑向了苍鹰。 两人如此在高空中缠斗了几个回合,其实也只不过两三秒钟的时间,闫长羽的鲜血好似化作了猩红色的绸缎一般在空中飘舞,几朵苍鹰亮洁如雪的羽毛徐徐跌落,宛若骄阳下的几片雪花,映衬着只属于浩瀚天际的美丽。 渐渐地,闫长羽因为失血过多深感体力不支,终于在一番追逐之后燃尽了他血脉中的最后一丝元力,毫无征兆的突然头下脚上、自然跌落了下来。闫天赐赶忙施展轻功,张开一双臂膀前去营救孩儿。 正所谓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纵横江湖多年的天琴。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她怒火中烧,眼前的少年仿佛早已不是闫长羽,而是当年美若天仙、白衣若雪的唐天洛,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在天琴心中团作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怒不可遏的天琴凌空化作一头巨猿,奋力挥动粗拳打向了闫长羽,这一拳下去可当真是要夺了闫长羽的性命,一旁观战的闫天赐登时感到眼前一黑,恍如天塌了一般头晕目眩,他想要救自己的孩儿却救不到,好似曾经的情景重现,一样的无能为力,一样的天旋地转,一样的像是被利剑穿心的痛楚。 巨猿当空猛力一拳直击闫长羽的胸膛,却感觉如同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一般,巨猿嘶吼着、挣扎着想要拔出拳来,却无意间瞟到了闫长羽那衰弱无比却又凶恶无比的目光,它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恐惧,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死亡,彻骨的疼痛开始从臂膀上传来,巨猿撕心裂肺的惨叫撼天动地,钟乳石窟内好似地震了一般让人不住跌倒。 原来闫长羽在跌落之前催动剩余的元力,发动“缚龙丝”在胸口前布下了一层潜藏的“绞龙阵”,拼尽全力、置生死于不顾的他竟是激发了求生的本能、深埋的潜力,霎时间这一层“绞龙阵”足足布下了四十七道变化,这等功力即使是“绞龙阵”的鼻祖闫天赐都望尘莫及。“绞龙阵”的威力更是不必多言,顾名思义,威威天龙尚能绞杀于此,更何况天琴区区一巨猿?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子午定情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花经夜雨香犹在,转眼已是初秋时。 当闫长羽睁开朦胧的睡眼时距离此前那番恶战已是过了半月有余,乍一醒来有些昏昏沉沉,眼皮好像被人栓上了铁秤砣一般沉重。慢慢的身体各处关节的酸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似睡似昏中长羽总觉得眼前有一个人在晃来晃去,直到他看清了那是张肥嘟嘟的圆脸后才知道是京黎,京黎手舞足蹈的好像在说着什么,那双厚厚的嘴唇不遗余力的展示与其极不匹配的灵巧。 不一会儿甫嵩、闫天赐与众弟子等人纷纷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呜呜呀呀的噪杂声直搞的闫长羽头昏脑胀。他摆了摆右手示意自己无恙不必担心后又过了良久,众师兄弟才欣然离去。 甫嵩端上了一盆热水,闫天赐竟是破天荒地亲自为伺候长羽洗漱。微微烛火光亮轻柔而温暖,辉映在闫长羽眼角的泪花上像是一小团橙红色的珍珠。 “那恶妇怎么样了?”闫长羽面色苍白,干裂的嘴唇上还渗着淡淡的血丝。 “折了一只手臂。”闫天赐既不称赞也不训斥,平静的如同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他取过浸了热水的布卷敷在长羽头上,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朗声说道:“甫嵩、京黎,照顾好你们的师兄。” 说完,闫天赐便转身离开了,只留给了长羽一个魁梧而沧桑的背影,这团黑漆漆的倒影中究竟埋藏了多少无可奈何的抉择,也许直到它被埋入厚厚的黄土之后都无法被揭开,也许轻轻的一个也许,也许就是永远。 数日后。 清风翠竹,山峦叠嶂,绵延千里的险川“赤岭”如同一直盘卧的祥龙横于神州大地上,龙首“子午峰”好似一柄倒立的汤匙一般直插云霄。 甫嵩一口气奔驰了千余里,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子午峰顶。昼夜交替之时,日月同天辉映的片刻便是采摘峰顶疗伤奇药“白薇草”的绝佳时机,只可惜每天只有那么一株,甫嵩不愿被别人抢了先,于是干脆提早到了一两个时辰,他选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巨石上盘膝而坐,调息运气静心等待夕阳没入云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如血般娇红的残阳点燃了天边一片片炽热的火烧云,另一边冰冷的寒气伴着如钩般皎洁的弯月缓缓升起。 几点零星的金黄色光斑在一株榕树下似有似无的闪烁着,敏锐的甫嵩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白薇草的位置,于是他收敛散落的心神,施展轻功踏过几只飞燕,轻盈的落在了榕树下的白薇草旁。 正当甫嵩俯身想要摘下白薇草时一只皮毛如银丝般光滑的野兔突然从他胯下钻过,叼起白薇草飞快的消失在了草丛中。甫嵩先是一怔,赶忙催动元力追了上去。 只见那野兔仗着身材轻小左窜右跳,忽而钻入石缝,忽而跃进树桩,甫嵩虽然紧追不舍却根本无从下手。无奈之下不得已自腰间掏出了“缚龙丝”,双手一并口念心诀,缚龙丝犹如灵蛇一般不费吹灰之力的缚住了野兔的四肢,让其动弹不得摔倒在地。 这一番追逐过后夕阳早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苍茫星海,半云半月,似莺似鸢。凡尘微微,圆月潺潺。甫嵩为眼前洒满了银光的云海美景深深的着了迷,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处置野兔,取回药草。正在甫嵩神游天际,魂痴四洲之时,只听一名少女愤愤不平的叫喊打破了这如诗画般美妙的静寂。 “快放开我!” 甫嵩闻声寻去,却发现一名身着碧色长裙,如荷花般清美的妙龄少女被缚龙丝捆住了手脚,躺在草丛中不住翻动腿脚想要挣脱。 “你是刚才的兔子?”甫嵩虽然心中惊奇,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少女轻笑了一声,一对甜美的梨涡浅浅的浮现了出来。 “不是我,是你。”少女好似不屑一顾的说道。 甫嵩不愿与她纠缠,径直取过白薇草后催动心诀,缚龙丝应声而解,而后抱拳拱手道:“无意冒犯姑娘,后会有期。” 那少女见甫嵩要走,可白薇草还没到手,自然不依,于是双手捂住脚踝,装作疼痛的样子喊道:“呜啊,好疼啊,你害我扭到脚了,是不是该送我去看医?” 甫嵩此时虽然背对着少女,却也早已猜透这是她的鬼伎俩,轻笑了一声并不回答,径自迈开步伐向山下走去。 少女眼见计策不成心中焦急,皎月明亮冷若寒霜,只见一团白气闪过,那少女化作一头梅鹿向甫嵩背面袭来。 甫嵩机警,当即察觉,只是这梅鹿奔袭并无劲风先至可见其功力薄浅,甫嵩有心戏弄她一番于是也不提前闪躲,待到短小的鹿茸角触及衣衫时甫嵩才侧转身躯,左手作拂风状顺势一推,梅鹿应力而出,径直撞向了崖边的古树,只听“噗通”一声闷响,枯叶应声四散而落,好似下了一场金黄色的冬雪。 梅鹿吃痛难当,顿时化回了人形,只见那碧裙少女捂着脑袋轻声嘟囔了几句,便哇哇大哭了起来。这可让甫嵩一时慌了神,赶忙上前抱拳赔礼,可话还没说出口,忽见几缕青烟飘过,那少女又化作了一头羚羊向甫嵩迎面冲了过来。 因为距离较近,甫嵩又毫无防备之心,一下被羚羊撞了一个满怀。羚羊角虽不锋利,霎时间却也刺穿了衣衫皮肉,创口鲜血直流。 甫嵩吃痛,登时怒上心头,左手迅捷如电翻转几周擒住羊角,力灌右臂当空直劈了下来。“咔嚓”一声轻响,羚羊角应声而断,只见那羚羊不住瑟瑟发抖,惊恐万分的慢慢向后退却。 甫嵩念其为女流之辈,不愿对其痛下杀手,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羚羊角微闭双目平静地说道:“你走吧。” 这时碧裙少女已经化回了人形,只见她一双明眸之中泪影潺潺,好似月下银河倒灌进了眼眶一般叫人心生怜惜,她声音哽咽着说:“你,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甫嵩只是沉默不语,鲜血浸染了的一小块黑色长袍在冷风中结出了丝丝冰晶。一只雄鹰自山间云海中驭风而驰,怒啸长空,只见甫嵩纵身一跃,昂首立于雄鹰背上不消多时便消失在了翻涌的云朵之中。 碧裙少女轻拭泪水,抿起双唇似是十分愧疚的样子,只见她催动灵力燃起一道柔软的白光,顿时化成了一只银丝白兔飞快的没入了草丛之中。此时巍峨的子午峰上只留下了一轮残月与数不尽的点点星斑,几对鸳鸯蝶在银灰色的寒霜薄雾中沐浴着月光翩翩起舞,沉淀了空气中无声的孤独与寂寥。 甫嵩下了子午峰便是万壑千岩的险川赤岭,荆棘密布的山涧悬崖、环山陡道更是被枯木残枝遮蔽的半点月光都透不进来。深夜时的赤岭就连山猛野兽都不敢贸然穿行,若是强行夺路下场只会是跌进万丈深渊。 甫嵩自知深浅,自然不会以身试险,于是找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巨木梢上坐了下来,静待天明。黑暗中他轻抚创口,血液似乎已经凝固了,只是还留了一小截断裂的羚羊角还未拔出。 其实自子午峰上跃下之后甫嵩便一直不能宁摄心神。碧裙少女那楚楚可怜的泪眼不停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明明是对方伤了自己,不知为何那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却让甫嵩悔恨不已,那是一对醉人的双眸,纯洁到容不得一丝丝极微小的尘埃染足。甫嵩甚至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躲开?为什么要让肮脏的血液玷污她的双眼?为什么没有离开?为什么要让她流下难过的眼泪。 寂静的黑夜与凛冽的寒风总会拖着无尽的孤独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悄然袭来,甫嵩依靠在树干上安静的思考着什么是爱情,也许就是像现在一样吧,从未有过如此渴望一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旁。也许就像刚才一样吧,从未有过这般的刺痛会让我在转过身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鹄雁绕树而过,吱呀轻啼。甫嵩微皱双眉,稍稍扬起的嘴角却透露着呀一丝难以捕捉到的幸福。只听一声血肉撕裂的轻响,甫嵩将创口上那小截断裂的羚羊角深深地埋进了身体里,在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就在彻骨的疼痛传来的一刹那,决绝到像是自负的甫嵩独自立下誓言: 生死契阔,情若磐石。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夜屠沧定 经过白薇草的调养长羽很快便痊愈了,只是自胸口至腰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为此长羽还曾得意洋洋的炫耀说伤疤是他嵌在皮肉中的荣耀,没想到色迷心窍的京黎第一反应竟是说:“那你只能在洞房时炫耀啦!” 可惜不巧,又被闫天赐逮了个正着,于是圆滚滚的京黎再次被三五个师兄弟一齐架着笑嘻嘻的送去了紧闭间。 前些时日长羽一直追问父亲天琴的来历,闫天赐或是避而不谈、或是沉默不语。这次长羽刚想开口,却被闫天赐抢了先,只听他义正言辞的说道:“昨夜故友拜访,掷下一石(黑话,意为委派任务),沧定府叛离花家军,托我们去扫城(扫即为屠),约三百户,共付十方(方即为万),先付了七方。”说完,闫天赐指了指账房的方向继续说道:“长羽去筹米(意为数钱),甫嵩去把几位师哥叫来,为师有话要讲。” 钟乳石窟虽然巨大无比,却只是一座圆形空洞,并无许多蜿蜒曲折的险路,不消多时甫嵩便召齐众人听候吩咐。 只见闫天赐两鬓微白,喝了一口浓茶后意兴阑珊的说道:“为师草莽出身,性情直爽,便不与你们兜那些弯弯绕,实话直说了。眼下闫门没落不复往日雄风早已是有目共睹,为师年纪已高,长子长羽又不屑于江湖争斗,所以为师便有心散了闫门。” 一语话毕,众弟子虽然面色惊变,却均不敢擅动多言,正厅中只能听到闫天赐稍显龙钟的呼吸声。 “想当年为师得了玄武宗师的指点,而后凭借自身天赋异禀舍短扬长,去其糟粕,创立闫门,肃立门风,精于暗杀,江湖上哪个角色不是威风丧胆,可现如今,哎…昨日贵客莅临,掷下一石,赏金十万,让我们替花家军做狗,当真是虎落平阳…” 说完,闫天赐的眉宇间不禁露出了一丝怒容,他环视了一圈众弟子,继而说道:“我心想做完这次便散了吧,库中金银我与长羽拿三成,剩余七成你们按照尊卑平分,自此以后再无闫门。” 闫天赐负手而立,宛若石樽一般一动不动。其实众弟子心中对闫天赐并无太多再造之情,因其早些年间严苛似虐、中饱私囊等事早已失尽了人心,直到闫长羽出事之后才有所缓和。也许这一干人等中只有甫嵩是真心实意为了闫门卖命,而其根本多半也是因为与长羽、京黎的感情。 这时只见众弟子纷纷假惺惺的佯作哭啼流泪、挽留师尊,唯独甫嵩一人低头不语。闫天赐大袖一挥,厉声吼道:“为师心意已决,不必多言,各自散去,细心备战吧!” 归途中甫嵩不禁暗想,师尊与天琴师出同门,天琴擅于化身之术,子午峰上的碧裙少女亦懂得化身之术,若要寻到她必定要摸清其中关联。 甫嵩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便去看了看京黎,偷偷送了些酒食被褥。京黎是江南某偏远村落生人,说话时总是撇不清家乡的方言,每句话必定要以‘啦’字结尾。见到甫嵩前来更是兴奋不已,“饿死啦”“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啦?”“帮我去跟师尊求情啦”等无关痛痒的话语一个劲的喋喋不休,其实也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甫嵩便被京黎好似不用喘气一般的说话方式扰的头晕目眩,赶忙托辞有事便匆匆离开了。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月稀意蹉跎,唯有猿啼鸣。因沧定城距离南湖仅约百余里,甫嵩与众师兄当夜便赶到了沧定城中乔装打扮探听虚实。但见城中除了往来商旅稀少之外并无异常,除了府衙内的兵丁衙役外其余均是农耕百姓众人便安下了心,也并未制定详细的计划,只是大体划分了十四个区域,分由十四人各自于寅时执行便草草罢了,甫嵩试图劝说至少规划出一条以备不时之需的逃脱路线与集合地的想法也在众位师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敷衍声中只好作罢了。 圆月东逝,流云渐稀,夜半三分,更落三声。隐蔽在枯井中的甫嵩右手掌轻抚左手背,而后低首轻吻拇指,祈福仪式完毕后便从腰间掏出一柄闪烁着微微寒光的短剑,纵身一跃好似拂柳而过的微风一般跳出枯井,落在的府衙牌匾上。 由于入夜已久,值守的衙役正倚靠在门柱上摇头晃脑、昏昏欲睡。甫嵩犹如灵巧的猫儿一般缓步落下,就连台阶上的灰尘都没有激起半分。只听“嘶…”的一声轻响,衙差的脖颈处一道微弱到像是错觉的白光一闪而过,鲜血还未来得及流淌,甫嵩左掌迅捷如电,祭起一丝元力封住衙差被撕裂的血脉后,便侧身跃起如燕雀一般离去了。 只见那衙差还是刚才的样子,就连一根发丝的位置都没有挪动半分,只是在这透着丝丝凉意的月光下,衙差的呼吸永久的消失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偌大的府衙内连同衙差、知府家眷、仆奴分散各处的三十余人全部被料理完毕,甫嵩做事干净利落,所有人与断气前一秒的模样分毫不差,只在脖颈处留有一道极其不易发现的暗红色血痕,若是寻常医官或是江湖人士根本无法发现或是辨别。 甫嵩率先完成任务按照原定计划应该径自离去,可他心神中竟是无端生出了一丝焦躁与不安,皎洁的月光下冷俊的甫嵩眉宇紧皱,好似城中各处阴影背后都暗藏了浓厚的杀机。 一声惨痛的尖叫打碎了沧定城寂静的夜空,只见一名闫门弟子满面鲜血,拖着一只残臂自草屋中仓皇而逃,那条断臂上皮肉早已被撕去了大半,鲜血淋漓中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正当他拼命奔逃的时候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一只面目狰狞的棕色恶狼一跃而起将其扑倒在地,月光下一对锋锐的獠牙好似湖中倒影一般闪烁着明亮的光,前后不过眨眨眼的时间,只见那恶狼精准而迅捷的向闫门弟子的脖颈咬去,“扑哧”一声涩响,闫门弟子都没来得及惨叫,登时血水四溅,气断身亡。 甫嵩眉头紧皱,双唇紧咬,突如其来的巨变让他一时间慌了神,可英朗的面庞确是一如既往的冷俊。正当甫嵩脑海中极速思寻对策之时,未感有风过却见衣角起,机警甫嵩立刻心知劲敌来袭,佯作不知右手暗暗灼烧元力掌中祭出一团光斑。 突然衣衫上似有触感,甫嵩迅捷如电赶忙侧身闪过,右掌中的元力登时金光四射,化作一柄利剑飞速刺向黑影。只见那黑影虽然看似身形壮硕却是同样敏捷无比,一闪而过的瞬间左脚猛力一蹬,转变了方向,霎时间地面烟尘四起,朦胧的土灰中那黑影与飞速袭来的利剑擦肩而过,只削掉了它几根如同树叶一般宽大的羽毛。 甫嵩得势,乘胜追击,奋力一跃横于当空,左手掐念心决,右掌催动“缚龙丝”迅速结阵。那黑影竟也是勇猛的很,眼见甫嵩布阵竟是毫不退缩,策动双翅,双脚一蹬地面登时裂开了几道缝隙。 黑影犹如离弦之箭迅猛窜来,甫嵩神色自若、不慌不忙,以“缚龙丝”当做绳索系与四周树木、房檐之上自半空中来回游荡着规避闪躲。 只见那黑影几个来回连甫嵩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便有些恼怒,凛冽寒风中更是加紧挥动双翅,奋力奔跑。眼神毒辣的甫嵩很快便捕捉到了那黑影的破绽,它似有一双翅膀却不会飞翔,每次蹿袭半空总需助跑。甫嵩赶忙假意闪躲实则预判那团黑影的助跑路线悄悄地埋下了一道暗雷,好似绊马索一般的缚龙丝上甫嵩暗祭元力覆于线上。 果然不出甫嵩所料,那黑影再度跃起前飞速撞向缚龙丝。只见一道刺眼的金光骤然亮起,直映得半边天际好似白昼一般。那团黑影扑腾了几下翅膀,终于倒地不起。 甫嵩生怕刚才的光亮惊动了周遭的其他敌人,于是施展轻功悄然躲进了一旁的草垛中。借着渐渐消散的金光才看清原来那团黑影是一只体型壮硕的巨鹅,猩红色的眼珠仍然流露着浓浓的杀意。突然一团白烟冒起,那头巨鹅竟然化作了一名中年男子倒在地上呻吟不止,却看那男子高高凸起的鼻梁与宽厚的嘴唇简直与大鹅神似无二。 隐逸在黑暗中的甫嵩不禁嘴角一扬,心中竟好似燃起了一丝期许,那双清若碧水的明眸会不会也在这沧定城中?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章 金袍银甲 甫嵩悄然穿梭于房屋之间,空气中逐渐凝结的死寂让他不禁心生凉意。忽然不远处一束银色光柱从天而降,点点星辰骤然坠落,继而厮杀声四起,兵刃、咒术好似龙吟虎啸般混杂在一起的声响不绝于耳。甫嵩大惊,赶忙纵身一跃,飞驰向厮杀声处寻去一探究竟。 只见那光柱犹如漫天散落着的银珠一般逐渐消散,十数名身披烂银战铠的壮硕男子手持各式兵刃鏖战数倍于己、化身为各类凶禽猛兽的劲敌,一时间锋刃如梭、冷光熠熠,鲜血与嘶吼凌空交织在一起,天际间好似混凝成一道五色斑斓的血幕笼罩住了小小的沧定城,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相信原来杀戮也会绽放出如此灿烂的瞬间。 甫嵩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敢贸然现身,于是赶忙查探各间民房寻找众位师兄的踪迹。不消多时,便在一处枯井井底发现了众位师兄的遗体,只见这些尸体层层堆叠、各个血肉模糊,堆积起来的血水好似就要将枯井灌满了。甫嵩不忍再视,用闫门的礼节深鞠一躬后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了一滴皎洁的泪水融化在了溢满血腥味的空气中。 威风呼啸,寒月下一席足有十数丈长金色战袍凌空飞舞,为首的战将一双红色的傲目鼓睛暴眼,手中一杆铁花木制成的战旗舞的虎虎生风,旌旗中心一朵硕大的镶金“花”字铁画银钩,气势咄咄逼人。金袍战将一人迎战三四头猛兽竟是游刃有余,左拆右挡出旗如电,登时杵的一只花斑恶豹口喷鲜血,化回人形倒地不起。 甫嵩看到这耀眼的“花”字便知是花家军的士卒,如此肃杀、严整的军风果真如同传闻中一般叫人望而生畏。金袍战将的出现刹那间打破了战场上的形式,原本势均力敌的对抗渐渐变作了一边倒的屠杀。 无数残肢断臂浸泡在血水中散发出的腥臭气味不禁让人连连作呕,就在一柄松纹古锭刀凌空划出一道蓝色火光的瞬间,甫嵩在逐渐败退的人群中发现了日思夜想的那双清若碧水的双眼。 那碧裙少女似乎受了伤,隐约可见袖袍中渗出了丝丝血迹,她化回了人形躲在群兽身后节节败退,月光下一双明眸左右回荡着沁人心脾的涟漪。 花家军愈战愈勇,一时间恍如天神下凡一般势不可挡,手中几柄巨刃挥舞的霍霍生辉,寒光所到之处必定让对方血溅当场。眼见碧裙少女面前的群兽纷纷被砍倒在血泊之中,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她娇美的脸颊缓缓的流淌了下来。 甫嵩根本顾不得思考,双掌各捏两团金光,纵身一跃来到花家军群雄后方,“噗、噗”两声闷响,两名花家军战士好似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犹如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也许是杀得兴起,他们断气之时粗犷的面庞上还残留着狰狞的笑容。 甫嵩好似鬼魅一般弹指间掐断了七八名花家军战士的呼吸,这时他如同轻盈的燕雀一般悄然无声的移动到了金袍将军的身后,绷起双手中的“缚龙丝”想要割下金袍将军的头颅。 就在他正想发力的一刹那,镶金“花”字战旗拖着狂风呼啸而过。如此强大的劲力不禁让甫嵩心中一凛,赶忙翻身闪躲,结果背脊上还是被如同利刃一般的劲风刮开了一道血口。 黑暗中甫嵩眯起双眼,注视着金袍将军的一双赤色血眸凝神接战,只见那金袍将军扬动嘴角,如同炼狱中的恶魔一般在灿烂的星空下狞笑。 如此凶恶的神情不禁让甫嵩心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恐惧,他暗自催动心诀,祭起一团金色火光率先发起了进攻。只见甫嵩迅捷如电,飞驰中双拳一并金色火团登时涨大了十余倍之多,火团所到之处顿时狼烟四起,阵阵刺鼻的焦味直熏的人头昏脑涨。 再看那金袍战将竟是毫不慌乱,策动双臂倒转旌旗凌空画起了一个接一个的圆圈,旗面带起的虎虎风声犹如鬼哭神嚎一般叫人胆寒。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金袍战将竟是凌空搅出了一股飓风,卷带着地上的砂砾、枯木与残肢断臂混凝着猩红的血水汹涌袭来。 还未等飓风与火团碰撞,金袍战将策动旗杆猛击地面,凭借反弹之力迅速向半空中飞去。甫嵩虽不明其意却不敢大意轻敌,赶忙催动八卦幕墙布置防御,登时金光四起。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好似天崩地裂了一般,无数被火焰团团包围的灰烬四散而开,伴着余风徐徐飘落,小小的沧定城中一时间竟是笼罩在了燃烧的血雨之中,或是白骨、或是碎石,噼啪跌落直叫人无处闪躲。 忽然一阵黑风拂过,金袍战将竟于半空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甫嵩顿时冷汗直流,心中倍感惊慌。碧裙少女在一片混乱之中终于认出了甫嵩,只听她慌张的高声叫喊,却因为周遭呻吟遍地,嘈杂万分,根本听不清说的什么。 “嘭!”的一身闷响,甫嵩登时瞪大了双眼,一阵好似骨头碎成粉末般的疼痛从腿上传来,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十余丈长的金色战袍徐徐横空飘过,赤眼战将一席凶恶至极的狞笑缓缓地从遮蔽的月光中露了出来。 金袍战将自以为已经擒下敌将,大笑着抽出腰间佩剑欲图斩下甫嵩的头颅,可是走进一看却发现面前的这具身躯满身鲜血、面庞上的五官早已被打的无法辨别,混作一团。 正值金袍战将微微一怔的刹那,甫嵩倒持一柄元力凝结而成的巨剑径直刺向他的背脊。可那金袍战将的武艺非同小可,只见目露凶光,登时侧身一闪,凌空倒退了十数大步化解了甫嵩的致命一击。 凛冽的寒风中甫嵩两鬓浸满了汗水,方才交战时那精湛无比的三招已然消耗了他血液中的大半元力。金袍战将满面怒容,一双猩红色豹眼怒目圆睁,彷佛就要烧成一团鬼火。 甫嵩一击不成,毫不懈怠,奋力催动巨剑或削或刺犹如万钧雷霆一般攻向金袍战将。金袍战将半空中舞动旗杆横挪竖挡,眨眼间竟是将甫嵩的三十余招一一化解,硕大的金边“花”字犹如陨落的金色流星一般飞速旋转,绚灿夺目。 如此,二人好似化作两道霹雳一般凌空酣斗了许久,直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都没有停歇。终于在朝阳的辉光映上甫嵩脸颊的一刹那,他察觉到金袍战将狰狞的面庞与他引以为傲的金袍银甲有了些许变化,好像是被阳光灼烧了一般开始变得昏暗。甫嵩眼见金袍战将登时面色苍白无比,虚汗直流,赶忙加紧催燃血脉中的元力,一道道金色的光波像是雨点一般汹涌袭来。 只见甫嵩一个纵身欺身上前,金袍战将慌忙举棋格挡,甫嵩右臂祭起一股元力融于右拳忽变作手刀势直削金袍战将的五指,金袍战将好似麻痹了一般不知躲闪,“扑哧”一声脆响,金袍战将一只右臂连甲带骨尽被削去,登时血花四溅,喷若涌泉。 可是却见金袍战将双目僵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既不叫喊,也不退避。甫嵩虽不明其意却也不敢大意轻敌,右手作灵蛇状顿时游向金袍战将的咽喉处死死掐住,甫嵩这才发现原来那金袍战将竟是早已停止了呼吸,正值甫嵩一怔之际,金袍战将一只残存的左臂仍旧挥舞着花家战旗意图反击,这可叫甫嵩登时心中一凛。 “莫非这人自一开始变是一个死人!?”甫嵩虽然惊慌,面色却依然镇定自若。 只见那金袍战将随着旭日东升动作渐渐变得缓慢无比,金灿灿的长袍变成了一片满目疮痍的破布条,眨眼间一身烂银铠甲也变得锈迹斑斑,好似在一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霜一般。 无论如何,甫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轻轻一扬臂膀挡开金袍战将挥来的一拳,右腕一抖,轻描淡写般的扭断了金袍战将的脖子。 待他见到碧裙少女时只见她灰头土脸、染满血污的面庞不禁叫人心酸,甫嵩撕下几条衣襟为她包扎好伤口,正欲开口说话时忽然一阵尖啸声传来,只见一群黑压压的雄鹰结群飞来。鹰类动物总是喜好独自出行,两三只结伴已是难能可见,如此庞大的群鹰阵势可当真算得上是百年难得一见。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群鹰纷纷落地,化作一个个锦衣华服的俊男靓女。甫嵩一眼便认出为首的白衣妇人便是前些日子与闫长羽恶战的天琴,他不愿多惹事端,只是悄悄地凑到碧裙少女耳边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甫嵩这才发现,碧裙少女一双娇目波光流动、泪影潺潺,粉嫩的脸颊上一道道淡淡泪痕更是叫人不禁心生怜惜,甫嵩微笑着帮她拭去泪水,低声说道:“我叫甫嵩,下次见面时把白薇草还给你。” 碧裙少女听完好似盛开的荷花一般嫣然轻笑,哽咽着说道:“我叫诗语。” 甫嵩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一阵微风拂过后便消失在了泥泞的风尘中。诗语收拾了几下妆容,好叫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然后走到天琴面前悠悠拜倒道:“师尊,徒儿无能。”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南柯一梦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珑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出了沧定城后甫嵩倦意大起,感到浑身酸痛难忍、疲惫不堪,于是便找到城南边一处竹林内的茅屋中安睡了下来。也许是这一场鏖战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甫嵩醒来后直觉的头昏脑涨,身上关节绵软无力,就连想要起身都像是费劲了全身的力气。甫嵩透过小窗向外张望,只见屋外被紫色的层层迷雾团团围绕着,可视距离不超过五步,如此恶劣的天气即使强行夺路也是危险重重。 孤身一人独守苍凉的空屋,回想起惨死的众位师兄甫嵩不禁眼眶一瑟,几滴圆滚滚的泪珠流了下来,但好在长羽与京黎都没有来,经此变故闫门几乎遭了灭门之灾,如今看来真是不散也难。 甫嵩冥思苦想为何花家军与天琴一干懂得化身之术的人为何同时现身沧定城且互相厮杀,久久百思而不得其解,直到头痛不止,好似有针线穿过一般才闭目安歇。 昏昏欲睡时甫嵩的脑海尽是回荡着诗语的婆娑泪眼,恍如炽热的火海中灌入了一条清澈若雪的涓涓溪流,好似荒漠中一朵盛开的花,让甫嵩霎时间忘却了所有的痛楚,深深地痴迷在了对诗语无尽的思念之中。 如此酣睡了像是有十数日那么久,第二次醒来时甫嵩直感觉口干舌燥,腹中饥饿无比,好在身上的酸痛缓和了许多,精神稍有振奋,于是环视茅屋周遭寻找有无清水、干粮等果腹之物。 忽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直吹的茅屋不住颤动,只见沙尘中一位宽袍锦冠,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手持书卷缓步而行,好似漂浮于云端一般闲庭信步,微微模糊的身形恍如海市蜃楼,甫嵩定睛观瞧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位灰袍文士竟是一边阅读着手中的竹简一边不停的闪转腾挪躲避着风中肆虐的尘沙,因为速度迅捷无比,光影都未来得及消散便早已移步他处,所以看起来好似雾中叠影一般。 甫嵩恭恭敬敬的抱拳拱手,弯下身躯等待灰袍文士的到来,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灰袍文士竟是撞上了门框。甫嵩不敢失了礼数,低首迎候一直没有抬头,只见那灰袍文士进屋后闪身而过,大袖一挥茅屋中顿时灯火通明。 甫嵩苦笑一声,主动迎上去问候,一声“先生”二字还未出口,却见那灰袍文士将手中竹简一扔,倒在床上便闷头大睡,霎时间鼾声四起。甫嵩心想定是自己贸然占用了先生的茅屋,先生心有不悦所以才不愿理睬自己吧。于是甫嵩原地鞠了三躬,便黯然离去了。 甫嵩刚迈出门槛时突然狂风大作,呼呼风声像是咆哮的巨人一般叫人不禁胆寒,漫天碎石尘沙好似化作了凌空飞舞的奇兵利刃,刮过皮肉时竟是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甫嵩回头看了看茅屋中酣睡如泥的灰袍文士,不忍再厚脸讨扰,于是将心一横便想横冲出去,这一箭步还未落地,只见那灰袍文士竟是像提溜一直鸡崽一般将甫嵩扔回了茅屋,机警的甫嵩在被抓住的那一刹那想要反抗,却发现四肢竟是不听自己的使唤,他催燃血脉中的元力却感觉像似奋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元力游遍全身竟是找不到一处着陆点。 灰袍文士动作迅捷如电,待甫嵩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他早已重新躺回草席上酣睡了起来。甫嵩心知先生不愿自己冒险,便有心报答,眼见茅屋于狂风中抖似筛糠,好像即刻便要散架了一般,于是燃起元力、催动缚龙丝做起了木匠,细心加固残破不堪的茅屋。 足足过了半日有余,灰袍文士才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眼见焕然一新的茅屋不禁嘴角一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此时风暴早已停歇,灰袍文士背着双手缓步而出,却见甫嵩正专心致志铸造篱笆,每制好一处时他便催动元力布下一道暗雷,若有寻常毛贼、野兽来袭便可以做到有备无患。 见到甫嵩如此心细,灰袍文士不禁点头赞扬,袖袍一挥登时狂风大作,甫嵩本能的闭起双眼遮挡风沙的刹那间,茅屋、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庭院,八面玲珑的碧瓦金殿恢弘壮丽,高耸入云的六角宝塔直逼天际,清泉、木桥、各类山石溪水鬼斧神工一般的精湛工艺相比于皇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甫嵩握着先前砸篱笆用的石块蹲在地上惊奇不已,如此神奇的法术真是前所未见,只是少年老成的他面颊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好似冰霜一般的冷峻。 灰袍文士微笑着摆了摆手,用浑厚的声音说道:“跟我来。” 这声音当真是醇元无比,感觉像是就算置身于一马平川的燎原之上它都会回荡起雄浑的声响。 甫嵩赶忙拍拍身上的尘土,整肃妆容健步跟上。一灰一黑二人眨眼间来到了六角宝塔之外,甫嵩环视宝塔一圈却不见门扇,正自纳闷之时只见灰袍文士振臂一扬,掌中攥着一支枯木枝作持笔状,十数步外的一方碧池中黑漆漆的池水应势而起,化作一条黑龙向枯木枝尖盘涌而来。 甫嵩定睛观瞧才恍然发现原来那方用圆石围起的碧池中虽然波光粼粼,里面灌满的却尽是文人骚客舞诗吟对时用的墨汁。 墨汁汇成的黑龙乘风而过,墨香四溢,只见灰袍文士以枯枝为毫,塔壁作纸,挥动右臂霎时间龙飞凤舞、笔走龙蛇,墨龙当空盘旋,纵横交错。只见灰袍文士写下的三个大字铁画银钩,气势恢宏,甫嵩虽不识古文却依旧被这势贯山河的气魄激得热血沸腾。 这三个大字劲透坚壁,好似用斧劈锤凿一般刻在了塔壁之上。灰袍文士一席舞毕负手而立,漫天飞舞的墨龙好似一阵呼啸而过的飓风霎时间全然归于池中。只见宝塔坚壁上的三个大字像是活了一般游动于墙壁之上,约莫一朵阴云拂过皎月的功夫它们合作一团,恰似一道庄严肃穆的板门,九路八十一颗门钉赫然于上,灰袍文士闲庭信步悠然入内,甫嵩紧随其后。 原来这宝塔竟是一座藏经楼,初一入门厅便见到一座高约十余丈的金佛巍然耸立,与众不同的是这座佛像不矜、不笑,栩栩如生的面庞不怒自威,好似时时刻刻都能看穿心思一般叫人不敢心生丝毫嗔念。 袅袅青烟徐徐飘升,千万阶梯纵横交错,盘旋而上。数不尽的竹简、木笺、经书林立密布,直看得甫嵩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一灰一黑二人伴着悠扬而肃穆的木鱼声缓步而上,足足爬了有一个多时辰,数万段阶梯才来到一处圆台之上,俯身向下观望早已深不见底。灰袍文士点燃一盏烛台,翻看着身旁斑驳的竹简,微笑着问道:“你师父身体可还无恙?” 甫嵩先是一怔,心想这灰袍先生还不知我姓甚名谁,师出何处,竟径直打起了寒暄,不禁有些惊奇。甫嵩抱拳轻鞠一躬,谦虚的说道:“师尊身体安康,多谢先生挂怀。” 只听灰袍文士冷笑一声,怆然沉吟道:“天赐的根骨千年难遇,只可惜心思太重,城府太深,刚愎自负,终难成大事。” 甫嵩听灰袍文士一言像是师父的长辈,但其暗讽师父无能却引得甫嵩暗自皱眉,稍显怒容,于是话锋一转,平心问道:“先生是佛门弟子?” 灰袍文士摆了摆手,丢下手中的书卷,悠悠说道:“心中存善便有佛,何必拘泥于形式?”说完,灰袍文士拿过烛台横空划过,竹简、木笺应火而着,熊熊大火登时吞噬了整面书架,滚滚浓烟好似一股平地卷起的狂风呼啸肆虐。 只见甫嵩神色自若,见多了奇闻异事也就不再惊慌了,他依然恭敬的侧立于灰袍文士身后,烈烈火光映的他英俊的脸庞也泛丝丝轻柔的涟漪。 不消多时,整座书架全然化作了一捧灰烬,焦土气味刺鼻难忍,却见浓烟慢慢消散,一座五色斑斓的石壁渐渐的浮现于眼前。灰袍文士让过一步立于石壁一侧,沉声说道:“凝神屏气,注视石图,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甫嵩作了一揖,缓步上前。第一次越过灰袍文士侧面的他用余光惊奇地发现灰袍文士的面庞竟是一团好似被云雾遮蔽的朦胧,根本无法辨别五官相貌,甫嵩不禁心中一凛,但面容上却依然平静如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敢多想,闭目凝神片刻后缓缓睁开明眸,专心致志的注视着眼前这幅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石图。 恍然间好似被漩涡吸住了一般,一阵昏天黑地的旋转之后一幕波澜壮阔场景于眼前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身体急速坠落,环视四周原来早已置身于一片乌云之上,甫嵩赶忙摄神自救,就在念游心肺的刹那,无尽的天际顿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川峦河流崩塌撕裂,霎时间地动山摇。 忽然,甫嵩猛地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依然平安无事的站在石图前,只是那石图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其实甫嵩方才神游四海的时间不过一眨眼,但在他心中却好似煎熬了千万年。 只见灰袍文士欣然轻笑,昂首沉吟了片刻怆然低声道:“当年天洛只看到了一双鸿翅,天琴见到了一张鸿喙,你师父天赐天赋异禀见到了整尊龙首,而你竟似我一样看到了完整的‘惊鸿游龙图’,这一晃就是几十年了啊。” 甫嵩听闻灰袍文士提及师门渊源,不禁心中一紧,赶忙跪倒在地,磕头拜道:“徒孙愚钝,不知先生即是师祖,还望赎罪。” 灰袍文士浅笑三声,左手微微一提,甫嵩竟似被一阵风拖住一般不受控制的站立了起来。只听灰袍文士淡淡说道:“我非你师祖,你师父天赐虽得了我些许指点,却自负当世聪慧无人能及,半途偷走了‘游龙策’且拐骗了天洛。所以他根本算不得我的门徒。” 甫嵩听完心中泛起了无尽的纠结,听灰袍先生一言好似自己多年敬重、仰慕的师尊竟是奸险小人一般,甫嵩思来想去终觉应当大义为先,于是“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脑门鲜血直流,而后义正言辞的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甫嵩愿替师尊承受先生的责罚。” 一语言毕,只见灰袍文士胸前的衣衫上似有几株泪痕划过,朦胧的面庞却丝毫遮掩不住那份彻骨的黯然神伤。灰袍文士背过身来负手而立,稍有哽咽的颤声说道:“天洛是我的爱女,你师父带她走后从此我们父女二人便天各一方了。没想到闫天赐竟能有幸收到你这般重情重义的好徒儿,真是…呜呜呜。”话未说完,灰袍文士终于忍耐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如此过了许久,灰袍文士才渐渐的平息了自己悲伤的情绪,只听他用好似眨眼间沧桑了数百倍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走吧,去告诉天琴不要针对花家军,闫天赐才是幕后主谋。”好似巨石般沉重的几个字说完,灰袍文士挥动还印着丝丝泪痕的袖袍,骤然间狂风呼啸,甫嵩直觉的天昏地暗,呼吸困难,终于在一片狂风暴雨中深深的昏了过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翻手为云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翠鸟轻啼,蛙鸣荷塘,清晨的第一缕还伴着丝丝凉意的和风拂过甫嵩沾满血污的面庞时,终于唤醒了他沉睡的双眸。甫嵩揉了揉眼睛,正想起身,忽然一匹丝绢从身旁滑落,甫嵩赶忙捡起,却见到“惊鸿缟”三个字赫然于上,看着布满密密麻麻古文的丝绢甫嵩不禁联想起此前的灰袍文士提起的惊鸿、游龙、闫天赐、天琴、天洛等事,究竟是真是假?或是有何关联?这些突如其来的怪事不禁让甫嵩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阴云遮蔽住了骄阳,绵绵细雨再次浸润了干涸的泥土,只是窗外的竹林一片绿意盎然,之前浓密的紫色迷雾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微微青草香气扑面而来,直通得甫嵩的心肺感到无比顺畅,几声蹄踏泥水的“啪啪”声传来,只见一头娇小的梅鹿负着两只布袋蹦蹦跳跳的向茅屋方向奔来。甫嵩不禁心中一颤,登时面色微红,心中又荡漾起那双好似镜中水月一般皎洁的泪眸,是她吗? 果然,那梅鹿走到屋檐下卸了布袋后一团银色零星闪过,可爱的梅鹿化作了一位身着碧裙的美貌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甫嵩朝思暮想的佳人诗语。 只见诗语的齐腰长发已被雨水打湿,漉漉疲态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妖娆的娇美。诗语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一颦一笑间都让甫嵩的心房灌满了炽热的鲜血没有规律的肆意跳动,这感觉有一丝惊慌,却同样让人沉迷。 “你醒啦?正好我买来了面、菜、柴火和锅子,不过我只会熬点面汤,你先凑合喝一点好不好?”诗语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调皮的提溜乱转,她天真无邪目光的看着甫嵩直让人心中的愁苦顿时消了大半。 甫嵩的脸颊顿时变得通红,好在有血污遮挡不那么明显,他想避开诗语的双眸以免尴尬却迟迟不能做到,心中的团团不舍与爱怜叫他的眼神变得深情无限,款款浓情伴随着“沙沙”雨声丝丝传递,诗语会心的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二人深情对视半晌,秋雨稍歇,凉意更浓,甫嵩柔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诗语抿起双唇想了想,微笑着说:“一天一夜了,昨天清晨师父来了之后你就走了,我来不及追你,只能拜过师父之后才出来寻你,约莫正午时分就在这竹林茅屋中找到你了。” 甫嵩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奇,稍带疑惑的追问道:“你一直都在守着我吗?” 诗语粉颊微红,羞涩的好似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甫嵩只想诗语能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愿多言,于是嘴角一扬,眉宇间燃起一片温情无限,伸出右手轻抚着诗语如柳丝一般秀美的长发。 诗语直觉的全身的血液好似被一团篝火烘烤,舒服的像是跌进了棉花中一般,她生涩的学着曾经见过别人互相依偎的样子轻轻躺进甫嵩的怀抱。小鸟依人般的诗语那清秀的面庞与她为了心爱的人不惜打破矜持的那份倔强,不禁让甫嵩心中燃起了无限怜惜,为了你,即使失去了生命也不可惜。 月夜阑珊,岁月蹉跎,深秋的凉夜,枯木下竟然响起了丝丝清脆的蝉鸣,池中荷叶微微颤动,瑟瑟甘露映着漫天繁星晶莹透亮。鸳鸯成对,比目成双,甫嵩侧耳倾听,诗语吐气如兰。 “这个伤口是怎么弄的?” “是你的羚羊角。” “啊!” “它会永远在我的身体里,就像你会永远在我的心中一样,这是只属于你的烙印,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第二日清晨天空刚刚放亮,夜露微凉,甫嵩、诗语二人迎着朝阳便启程赶路去往诗语的师门“玄门”,位于险道赤岭中部密林深处的一处幽谷当中了。 诗语说玄门祖师玄武真人曾立下祖规,不论少年娶亲或是少女出嫁均须要带着心上人回禀师门,拜师谢恩,以此示意从此脱离师门,自立门户。所以现在玄门中不论长辈或是弟子均是孤家寡人,甫嵩不愿亏待了诗语便一口答应陪其前往,正好也可借此机会找到天琴一问究竟。 一路无话,不日二人便赶到了玄门谷口,只见谷口外黑雾缭绕、枯木断枝满目狼藉,残垣断壁间狼烟密布,泥泞的沼泽中腐臭连天,死气沉沉的一片焦林活像人间地狱一般叫人不禁背生凉意。可是就在一箭之地远,隔河相望的谷口内竟是一片生机盎然,鸟语花香漫天飘舞着五色花瓣,繁花似锦碧草如绢直连海天一线,穿过一片花团锦簇便是玄门正堂了,九九八十一座辅堂或是厢房、或是粮仓、或是祠堂又或是习武场,呈作圆形状散落在正堂周遭,青砖银瓦借着烈烈骄阳自云端俯瞰下来像似一盘璀璨夺目的珍珠散落于繁花之上,当真如人间仙境一般让人无限向往。 若按寻常规律来讲名门正堂必定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弘,怎知这玄门正堂竟是被一小片竹林包围着的平淡无奇的茅屋,茅屋两旁溪水潺潺,一樽约两人高的石像静立于旁,甫嵩定睛观瞧,只见这石像长袍锦冠,书生模样,左手一卷竹简收于腰间,右手一支墨笔横画青天,只是脸庞上横七竖八的无数道凿痕,好像被人故意破坏了一般不能看清面貌。甫嵩当时便认了出来,这人就是六角宝塔上的灰袍文士! 诗语在茅屋门前盈盈拜倒,一席碧绿长裙好似旋舞的柳条一般徐徐飘落。不一会儿,只见天琴面带怒容自茅屋内缓步而出,她的一双娇眸却一如既往的妩媚至极。 “你先回去,甫嵩留下,我有话说。”天琴面无表情,似乎见到甫嵩一点都不惊奇,反而平静的让人心中一凛。 诗语自知师父神通广大,如此行事必定自有安排,于是不敢违拗,握住甫嵩的手轻声叮嘱了几句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甫嵩注视着石像出神了半晌,脑海中回荡着的尽是那些与灰袍文士一起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画面。他摸了摸怀中的“惊鸿缟”,深吸一口气后便振奋精神,步入了茅屋之中。 只见茅屋之中窗扇紧闭,只点燃了几只残烛闪烁着微弱的火光,一张破旧的木桌旁分坐两人,一人自是天琴,而另外一人只能见其身形魁梧,面庞却隐藏在了黑影之中不能辨识,甫嵩隐隐感觉这壮汉似乎相熟。 忽然,甫嵩只觉手腕、脚腕上丝丝凉风逼袭,赶忙祭力应对却早已来之不及,“嘶…”的一声轻响,霎时间便被人用绳索捆住了双手双脚,紧接着甫嵩腘窝一疼,像是被人用钝器击中一般登时“噗噔”一声跪倒在地。 只见天琴顿时满面怒火,流线型的娇眉好似就要迸出了熔浆,只听她恶狠狠的说道:“甫嵩,我见你是天赐的得意门生不忍痛下杀手,沧定城中放你一马已是仁至义尽,怎知你又拐走诗语,骗得‘惊鸿缟’!当真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 天琴的一席话直听得甫嵩云山雾绕、茫然失措,还未等开口辩解,只听黑影中的壮汉用好似钟声一般浑厚的嗓音说道:“天琴师姐,天赐教徒无方,定会重重责罚,还望师姐能饶他一条性命。” “是师父!”甫嵩心中暗自惊呼,同时也发现缚住自己手脚的也正是闫门独家兵刃“缚龙丝”。 “先是‘游龙策’失窃,继而师尊遇刺身亡,玄门绝学顿时失传了大半,你我心中明了,这‘游龙策’与‘惊鸿缟’相辅相成,互为裨益,没了‘游龙策’那‘惊鸿缟’上的武艺、咒法也废了一半,我靠着这残存的技艺苦苦支撑玄门数十年,你这不孝甫嵩徒儿竟然落井下石!此举无异于将玄门灭门,你我当属同宗定然知晓其中利害!纵然你我之间旧情仍在,但此次绝是饶他不成!”天琴一语言毕已是满面通红,盛怒之下丝丝妖娆妩媚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洁白如雪的双眸上血丝密布,秋日下的茅屋好似掉进了冰窖一般寒冷。 甫嵩想要辩解,却发现不知何时竟被人点了哑穴,并且技艺高深、指力强劲直透筋骨,甫嵩催动血脉游遍全身几次试图解穴竟是冲它不开。只见黑影中的闫天赐缓缓站起身来,借着微弱的烛光依稀见得他已是两鬓斑白,好似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只是他的面容却没有丝毫变化,闫天赐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宇间似有一份怜惜若隐若现,他抽了一下鼻子,说:“师姐息怒,天赐自当亲手清理门户。” 说完,只见闫天赐力灌臂膀,弹指间金光乍现,只听他一声呼和,甫嵩直觉面前劲风呼啸而至,凌厉如刀。“咚”!的一声闷响,甫嵩的胸膛好似被一柄横空挥来的千斤巨锤击中了一般,衣衫碎屑登时四散飘落,猩红如血的“惊鸿缟”应力飞出,伴着空气中被冰冷凝结成霜的鲜血缓缓跌落在了天琴手中。 没有疼痛…… 没有怨恨…… 只有那一片漆黑如墨的寂静…… 和诗语那双让甫嵩恋恋不舍的婆娑泪眼……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九章 覆手为雨 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千行,墨影残烛鬓白霜,杯酒释离殇。 “师姐,这是为何?”闫天赐捂着险些折断的手腕,面带怒容,阴沉着脸说道。 原来,就在闫天赐的掌风震碎甫嵩衣衫,将要撕破皮肉的刹那,千钧一发之间天琴骤然出招,一双修长的指尖犹如灵蛇一般游向闫天赐的手腕,只是那么轻轻的一弹,好似有千斤之力登时击得闫天赐的全力一掌猛然变了方向,径直弯曲了九十度打在了地面上,顿时碎石四溅,土屑横飞,小小茅屋中激起了沙尘一片。 只见天琴双眉稍簇,丝丝迟疑游荡于娇眸之间,她向闫天赐浅笑了一下以示歉意,而后面色凝重的问道:“甫嵩,你既已得手为何又要自投罗网?” 再看甫嵩此时面带邪笑,脸颊上却尽是好似肝胆俱裂一般的痛楚。方才就在“惊鸿缟”夺目而出的瞬间,心思缜密的甫嵩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闫天赐贪婪无比的眼神,他顿时好像松了一口,但又好像重新崩起了一根更紧的心弦。松的是他顿时理清了脑海中的一切,终于彻底放弃了维护师尊英明形象的执念;紧的是他意识到阴谋的背后暗潮涌动,薄如蝉翼的层层迷雾是一场腥风血雨残存的遮掩,师尊、天琴或是自己,也许即将魂断玄门之巅。 甫嵩不能言语,只是痴痴的干笑着却没有声响,当真如同癫狂了一般,天琴见此情形更是疑惑不解,饱经风雨世故的她似乎瞧出了些许端倪,暗自催动灵力对闫天赐设下了一道防备。 渐渐的甫嵩直觉的浑身滚烫无比,好似烧红的烙铁在血液中融化了一般,他的皮肤开始冒出丝丝青烟,胸口裸露处赤红一片,撕裂的衣衫边缘竟是燃起了微弱的火光。 闫天赐顿时双目圆瞪,惊奇不已,这分明是“游龙策”中的“血甲术”,只因“游龙策”中缺了一则调气运息,催使体内气血燃烧的法门,需要从“惊鸿缟”中参悟所以自己迟迟不能修习。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捆住甫嵩手脚的缚龙丝竟被灼烧得断裂开来,此时就连天琴都不禁有些花容失色,她深知缚龙丝是闫天赐自创的独门绝学,是将千锤百炼的乌木、精钢与蚕丝的精华混制而成,奇兵利刃都不曾将其斩断,而现如今面目赤红如血的甫嵩竟是将它凭空烧断,实在是恐怖至极。 甫嵩一双烈火般炽热的眼睛死死盯着闫天赐不放,直烤的连茅屋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炙热难熬,只听甫嵩用像是被火焰焚烧成灰烬一般,徘徊于撕裂与沙哑之间的声音说道:“师尊,不,闫天赐,沧定城中所有的血债都应该算在你的头上,我早就感觉那金袍将领的气息跟你几近相同,直到方才你暴露出与他一般贪得无厌的目光我才确信,那是‘游龙策’中的‘纵魂术’吧?想想那些沉尸井底、至今不得安寝的师兄们,还有那些堆积如山的玄门弟子的尸骨,统统都该由你来偿还!” 说完,甫嵩举起右手抹去了眼角滑落下来的如血一般赤红的泪水,就在指尖划过眉角的一瞬间,“噌”的一声轻响,甫嵩盛怒的双眸上登时两条眉毛都燃烧了起来。 闫天赐冷哼一声,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更是让天琴确信了心中几近疯狂的猜想,只见闫天赐神色自若、侃侃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没心情跟你们兜圈子了。师尊玄武是我杀的,游龙策是我拿的,沧定一夜也是我策划的,本想借机重游玄门故地顺便带走我应得的‘惊鸿缟’,没想到,呵呵,风韵犹存的天琴师姐竟连‘掌卷侍从’都一并派了出去,我把玄门幽谷翻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最终竟落在了你小子手上,你小子有艳福,诗语那小姑娘姿色不错。” 赤红色的火光中天琴双目微闭,豆大的泪珠顺着她娇美的脸庞不住跌落下来,只听她抢先哽咽着说道:“所以你对唐天洛并不是真心的,对不对?她曾经也是‘掌卷侍从’,你只是为了那本‘游龙策’才抛弃我的,对不对?” 闫天赐听完面色一沉,苦笑了一声,黯然说道:“春秋大业面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几分?” 闫天赐一语言毕,天琴更是泪如雨下,只听她抽泣不断,哽咽着几近哭喊一般的说:“我为了你什么没有做过?当初你要我为师尊推拿时悄悄封住他的要穴,这与直接了结的他的性命又有何异!?你当真认为我什么都猜不出吗?你若真要‘惊鸿缟’,只要你愿意娶我,双手奉上又有何妨?!” 闫天赐只是沉默不语,他张开双臂将哭的天昏地暗的天琴轻轻地揽入了怀中,一时间竟是对一旁目眦尽裂的甫嵩视若无睹。 甫嵩此时悲恨交加、怒火冲天,如此一对视人命如草芥的豺狼,弑师灭祖的万恶罪徒在他心中当真是丝毫都容纳不得,只见一道窜天的火光闪过,甫嵩的全身连同茅屋、竹林一通燃起了赤红色的熊熊大火。 此时闫天赐神色自若,单臂一挥袖风平地卷起,整座茅屋竟是被连根拔起,盘旋着被吹上了高空,紧接着闫天赐单脚一蹬,怀抱着天琴顿时向后窜出了数十步,躲开了甫嵩一拳挥出的圆形焰火。 甫嵩一击不成,接连进招,眨眼间火星四溅、险象环生。闫天赐深知“血甲术”的厉害,不敢以肉体接招触碰,于是每次拆招之时都会祭出一道金色的八卦幕墙用以抵挡。 二人如此酣斗了许久,四散飘落的金色光点都被附着上了赤红色的火焰。渐渐的甫嵩竟是越攻越快,越攻越险,招招不留后路抢攻于先,直打的闫天赐手忙脚乱、招架不迭。 忽然只听甫嵩一声暴喝,一道连接起天地之间的巨幅火墙骤然扑上,好似势不可挡的海啸一般向闫天赐汹涌袭来。 这一招足以毁天灭地的招式可叫闫天赐登时傻了眼,手足无措的他当真是躲无处躲,防不能防,就在这眼见将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境的时候突然一只黑毛巨猿从天而降,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扑向闫天赐的熊熊火墙。 巨猿惨烈的哀嚎声响彻天际,赤色烈火无情的吞噬着它的皮肉,焦臭四溢,烟尘四起,直过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火墙才渐渐熄灭,而此时巨猿却早已被烧的面目全非,如同一团糊肉一般分不清面目。 巨猿悲鸣着骤然倒下,一阵劲风刮过,巨猿化回了人形,不是别人,正是妖娆妩媚的天琴。只见她此时满身伤痕累累、焦黑遍布,原本貌美如花的面庞尽数化了一团朦胧的黑雾,闫天赐赶忙飞身抢上抱住天琴,眼眶中竟泛起了数十年不曾见到过的泪珠。 闫天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悲愤不已的他浑身不住颤抖,狰狞的面庞变得恐怖至极,一双比最凶狠的野兽还要残忍数十倍的眼神死死盯住甫嵩不放,突然一阵气浪闪过,闫天赐怀抱着浑身漆黑如炭的天琴消失在了天际之中。 甫嵩刚想起身追赶,只见一席白色长袍、书生打扮的闫长羽面色苍白如纸,他颤颤巍巍的张开双臂,拦住了甫嵩的去路。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惊鸿出世 火销灰复死,疏弃已经旬。岂是人情薄,其如天气春。风寒忽再起,欲语泪先流。 大半个玄门幽谷霎时间被烧成了一片焦土,无数娇花媚柳弹指间灰飞烟灭。望着滚滚黑烟欺上青天,人雁南逝,徒留残影满地碎。 闫长羽此时虚弱的样子彷佛风一吹便要跌倒,他紧紧咬住的下唇渗出了丝丝鲜血,好似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透支着他残存的气力,滚滚热浪中闫长羽微微颤抖着说道:“甫嵩,求你放过爹爹一条生路。” 只见甫嵩目光呆滞,空洞的眼神痴痴的注视闫天赐奔离的方向。身上的火焰渐熄,赤红渐褪,弥漫的硝烟中慢慢浮现的却是甫嵩一张委屈、悔恨与不舍凝结交错的脸庞。 狼狈不堪的两人就这么面对着面安静的伫立了许久,渐渐的或是伤痕累累、或是惊慌失措的玄门弟子纷纷围到了玄门正堂周遭。江南自古以来便是多情、多愁、多秋雨,轻柔的凉风夹杂着朦胧细雨缓缓坠落,刺鼻的焦土气息逐渐消散。闫长羽终于支撑不住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眼前一黑登时昏了过去,只见甫嵩迅捷无比,飞身上前一把揽住闫长羽瘦弱的臂膀将他扛在肩上,怆然若失的向后山方向缓步而去。 忽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一声高喝,“就是他,就是他烧死了师尊!” 只见玄门众弟子先是一阵骚动,继而各个怒目圆睁、虎视眈眈,剑拔弩张的架势像是就要冲上来与甫嵩一绝生死,叫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顿时让周遭空气凝结了下来,就连柔若绸丝的绵绵细雨彷佛也变作了锋利的刀片一般,嗖嗖的撕破了每个人虚伪的假面,露出了嗜血、暴虐的灵魂。 甫嵩深知又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他轻轻地放下闫长羽让其倚靠在一桩被烧得黢黑的枯木旁,催动血脉中的元力迅速结成了数层金色的八卦幕墙罩住了他的全身,环视几周确保无恙之后才慢慢离开,负手昂立于玄门弟子的人群中央 只见甫嵩深吸了一口气,寒风未灭滚滚热浪先起,方圆十数丈的雨滴被凌空烤干,好似笼罩了一道巨大的透明屏障一般。玄门众弟子先行发难,或是变作飞禽猛兽、或是挥舞尖爪利刃纷纷向甫嵩袭来。 甫嵩双目一瞪,顿时鲜红如血,挥动单臂一招“断雁孤鸿”登时化作一柄数十丈长的烈烈火鞭横扫与空。几名玄门弟子闪躲不及、一鞭中的,只见他们全身被烈焰围绕,哀嚎着四散奔逃。甫嵩一招未歇,欺身而上,一招“鸿吞四海”双掌犹如雁翅一般凌空翱翔,一双赤红的臂膀所到之处狂风卷着烈焰肆虐焚烧,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不如说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眨眼间焦臭、火海、狼藉遍布,数百名玄门弟子死的死,逃的逃,仅剩的几名武艺高强的弟子也是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突然,熊熊火海之中一道赤影扶摇直上、窜入云霄,不是别人,正是浑身赤红的“火雁”甫嵩,只见他在高空之上歇斯底里的狂笑着,霎时间就连洁白如雪的云朵都被燃成了一团团炙热的火焰,甫嵩狰狞的面庞之上早已是涕泪交错,株株泪痕被灼烧的好似龟裂的大地一般。 忽然,甫嵩振臂一呼,放声呐喊,一招“鸿炎焚天”天地间顿时山呼海啸、电闪雷鸣。一切都是赤红色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被熊熊烈火包裹着的,春意盎然的玄门幽谷弹指间变作了鬼哭神嚎的人间炼狱,白光烁烁的八十一辅堂登时土崩瓦解,银屑横飞,残垣断壁之间玄门弟子哭喊着四散奔逃,只见一束擎天撼地的炎炎火柱骤然坠落,“轰隆!”一声巨响,玄门幽谷中激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赤红色蘑菇云。 山川俱碎、焦痕遍野,玄门幽谷再也不复存在了,冤魂凄凄,满目疮痍,数十里外泪若涌泉的甫嵩嘴角上依然残留着狰狞的笑意,只见他左肩扛着面若鹅卵的闫长羽,右肩扛着美似天仙的诗语,缓步与山峦之间的险峰之上,消失在了支离破碎的残阳辉光之前。 半月之后。 甫嵩、闫长羽与诗语三人寻到了一处僻静、清幽的浅川碧潭之旁隐居了下来,闫长羽的伤势经过诗语的精心照料已经痊愈了许多,只是玄门幽谷之战以后,忽得神功的甫嵩却是暴虐之气日渐强盛,时常毫无征兆的突然浑身皮肤变得赤红无比,登时狂性大发,好在他性格刚毅沉稳,自制力卓尔不群,几次癫狂之时总能在酿成大祸之前跳入碧潭借助冰水消温,直到清澈见底的潭水变得如同开锅一般沸腾之后他才会昏睡着浮上水面。 每次发狂之后,甫嵩就会好似神志不清的痴儿一般枯坐痴笑,呆若木鸡,周而复始直至再次发病。这一日,皎月高挂,繁星点点,换上一袭朴素白衫的诗语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清秀迷人,多日来三人的衣食住行全由她一日打理,一双娇嫩的纤纤玉手不经意间被刻上了岁月斑驳的痕迹。诗语伺候仍旧不能下地行走的闫长羽睡下之后,扶着神情呆滞来到潭边的一块巨石上静坐赏月,稍显疲态的诗语长眉似雪,脸颊上还残留着尚未风干的汗珠。 星辰密布,辉光熠熠,诗语一对浅浅的梨涡似花般绽放,她挽住甫嵩的胳膊,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柔声低语道:“你知道吗?甫嵩,子午峰一别之后,一连十几天我都夜不能眠,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你的身影,你的笑容,还有你那深邃、坚定还带有一点点温柔的双眸,我还记得当我刺伤你时你那有点愤怒,却又充满怜惜的眼神,说真的当时我除了害怕,却还有一点点莫名的激动,我甚至希望你能像土匪、山贼一样把我绑回去当压寨夫人,至少在那几秒钟时我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诗语理了理被徐徐暖风吹散的长发,逐渐清晰的小巧而精致的鼻梁与双唇在晴朗的夜空下泛起微微的白光,她甜甜的笑着,在甫嵩的手掌上轻轻的画了几笔,继续柔声说道:“也许一个女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吧,但是你对我的吸引力就是那么无法阻挡,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我都想把我的全部告诉你、交给你,然后在你怀中享受着被保护、被疼爱的感觉,那种感觉让我着迷。师父曾说也许是万物皆有的定律,一个女子再是妩媚,再是放荡,就算她是人尽皆知的恶妇她的心里也永远只会爱一个人,愿意为他付出、愿意不计回报。”说完,诗语一双清秀的明眸涌起了点点泪珠。 “长羽说是你师父打伤了他,京黎至今也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他害死了你的师兄,还嫁祸于你,我知道你恨他入骨。可是,可是…你也亲手杀死了我的师父、师兄,还烧光了我从小长大的玄门幽谷,但是…我真的不恨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恨不起来…”一语言毕,诗语早已是泪如雨下,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她被泪水浇灌的晶莹如雪的面庞,只听她抽泣几声,哽咽着继续说道:“我看到了师父奋不顾身替长羽的爹爹挡住火墙的那一幕,除了痛彻心扉的悲伤,却还有无比向往的羡慕,虽然我不知道长羽的爹爹和师父有过什么往事,但是为了深爱的人付出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我只能说我愿意,我会义无反顾的去做,甫嵩,你听得到吗?为了你,不论什么事,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为了你,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甫嵩,你听到了吗?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沉雁焚骨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月明星稀,薄雾缭绕,青山翠竹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潭水中荡漾起缠绵的涟漪。一席素衣白衫的诗语蹲在岸边,提着竹木编成的水桶小心翼翼的灌着潭水,却听闻竹屋方向传来悠扬的竹鼓声响。竹鼓声声清脆,声声徜徉,继而缓缓飘来闫长羽的若有似无的歌声,浅诉离殇。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 沉吟半晌,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闫长羽直透魂骨的音律仿佛已经达到了极致一般,纵有伯牙子期再世亦无法找到恰当的词语形容。 一曲终了,诗雨嫣然轻笑,一对浅浅的梨涡顽皮的浮现了出来。只见她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远方,一对冰肌玉指轻抚水面,宛若素衣天仙现世临凡,轻俯身躯采摘潭中那皎洁如雪的皓月。 夜空中一片寂静无声,偶有微风吹过拂动垂柳发出沙沙声响,只见从天边窜出一条黑影,静悄悄的落在了竹屋门旁。与往日一样,诗语伺候闫长羽睡下之后,牵着呆若痴儿的甫嵩在潭边散步行走,享受那片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星空,享受只属于他们的静怡的幸福。甫嵩已经十余天没有发作了,诗语心渐宽慰,虽然不知道甫嵩何时才会痊愈,但她却依然坚持每天用小小的甜言蜜语试图唤醒‘沉睡’的甫嵩。 他们缓步走到一株巨大的柳树下时静坐稍歇,诗语注视着甫嵩空洞无比的双眸不禁噙泪轻语道:“甫嵩,今日我陪你欣赏这浅川小潭、轻柳羞花,来日待你痊愈,再带我去看那锦绣河山,阅遍天下良辰美景,行吗?” 甫嵩沉默不语,只是痴痴地笑着。 “今日我舀一捧潭水给你喝,来日你请我痛饮美酒三千觞,你我一醉方休,好吗?” 甫嵩依然沉默不语,只是痴痴地笑着。 “甫嵩…”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骤然出现在甫嵩身后,诗语不失机警,顿时化作一只折了半节双角的羚羊备战迎敌。借着幽暗的月光诗语见到这人灰袍锦冠,举手投足之气宇轩昂,只是面庞上一团黑雾缭绕,无法辨清模样,只是看这装束,诗语颇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错,这正是甫嵩之前梦中出现的灰袍文士,只是诗语与其素未谋面,师祖的突然降临,她自然无法相认。 “呵,你是天琴的弟子吧?”灰袍文士缓缓说道。 诗语并不应答,羚羊一双蓝眸圆目死死盯着来犯之敌的一举一动。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他的。”说完,灰袍文士伸手指了指呆坐如木的甫嵩。 诗语听完更感焦急,不禁向甫嵩身旁靠近了几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直引得灰袍文士沉吟浅笑。 “哈哈哈,果然有几分天琴的模样,想当年…” 话未说完,灰袍文士忽感身后劲风袭来,右臂卷着宽袖大肆一挥,一股吞吐天地之势烈烈而生,登时散碎的金色光点四处飘落,只见一箭之地外闫长羽跌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诗语不仅心中一凛,闫长羽背后突袭,占尽先机,却被这灰衣人一招轻松化解,且弹飞那么老远,此人的功力当真深不可测。 闫长羽杵着竹竿制成的拐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只见皎月下银光乍现,闫长羽祭出缚龙丝浮于胸前。 “呵,闫天赐的弟子也来了。”说完,灰袍文士眯起双眼,透过黑夜的层层迷雾,跨越十数丈的距离,仔细打量着闫长羽的眉宇,稍过半晌,只见他紧紧攥起的双拳不住颤抖,繁星点点,一股凄凉之意自他身旁,渐渐的弥漫了开来。 诗语见其稍有松懈,不敢贻误战机,赶忙一招“沙海狂奔”立起一对折断的羚羊角飞速向灰袍文士奔袭而去,蹄过之处阵阵沙土飞扬。远处的闫长羽不愿失了夹攻之机,立即催动缚龙丝欺身而上。 只见灰袍文士昂首而立,并不理会,直到诗、闫二人逼到身旁才恍然双臂一振,瑟瑟狂风平地拔起,好似喷涌的泉水一般吹得诗、闫二人骤然升空,盘旋在茂柳树旁。 灰袍文士抽了两下鼻子,稍带哭腔的沉吟道:“孩子们,我此次前来并无敌意。甫嵩天资聪颖,千古难觅,一个机缘巧合下他误打误撞修习了我的部分武功。‘游龙策’与‘惊鸿缟’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只修技艺,不学心法,必定会遭元力反噬。听闻玄门幽谷一战之后我便一直搜寻他的下落,直至今日…”说完,灰袍文士阔掌凌空一抹,使诗、闫二人乘风缓缓飘落,继而问道:“甫嵩他多久没有发作了?” 一阵微弱的白光闪过,诗语化回了人形,白色裙摆在微风中缓缓飘舞,只见她嫣然拜倒,顿时泪眼婆娑,哽咽着说道:“十几…十几日没有发作了,先生,求您救救他。” 闫长羽也骤然跪倒在地,不停的磕着头,直到额头上鲜血直流都不曾停歇,口中只是反反复复的几个字,“先生,求您救救我的师弟。” 灰袍文士先是怔了半晌,继而悲怆万分道:“我终究是来得太晚了…反噬之力已渗透骨血、心脉,你们可以听听他的心跳,早已不似常人那般速度了…” 诗语听完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一般,忙不得站起连滚带爬的来到甫嵩身旁,面色惊慌的将脸颊紧紧贴住甫嵩的胸膛。 “咚…”“咚…” 果然,甫嵩的心跳速度就连常人的三分之一都不如。诗语登时面如白纸,脑海中一片空白,惊慌失措的她左顾右盼,好似着魔了一般四处张望,一双娇嫩的纤纤玉手被树枝、石子划破了都毫不在乎,原本洁净如新的素衣白衫变得污浊遍布,狼狈不堪。 闫长羽终究是男子,关键之时总能保持理智清醒,只见他俯首叩拜,潸然说道:“先生,你定有相救之法,还请,赐教!” 灰袍文士仰天长啸,悲怜之气漫布于山川之间,如此英才遭此大难真乃天妒英才!灰袍文士手掌微拂,一阵轻风吹过,悄悄的带走了他几滴晶莹的泪珠。 “如此下去,再有几次发狂他便会血脉凝固成浆,最终闭脉而死了。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使用‘惊鸿缟’之中的溶血绝技‘惊鸿焚骨’了,依照古法将他的筋骨尽数焚烧溶化,变成鲜活的血液游遍全身,同时割开动脉释放出遭受反噬的赤红之血用溶骨之血替代,便可保其性命无虞了。只是…从此以后,他要变作没有筋骨,如同软泥一般的废人了…” 诗语听完,癫狂了一般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尖锐的石子顿时刺破的她柔弱的膝盖,鲜血顺着青草摆动的方向丝丝流淌。 “先生,用我的,我的血…先生!”诗语哽咽着哭喊道。 灰袍文士只是静静的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无用”后,便转过身背对着诗、闫二人,颤抖着留下了涩涩的泪水。 闫长羽正在迟疑抉择时,诗语似乎平静了许多,只见她用沾满泥污的双手擦拭完眼角的泪水后,走到清潭旁安静的洗干净了双手与脸庞,只是眼中泪水仍然止不住的丝丝流淌。梳理完毕后她蹲在甫嵩面前,柔情似水般握住他的双手,强作着微笑,轻声细语的跟甫嵩说着什么,幽幽月光下,凄凄碧水旁,和风拂过,却见甫嵩的眼角也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诗语浅笑着对甫嵩点了点头,泪痕欺过淡淡的梨涡,刻下了一道直逼心肺的伤痛。她搀起依旧傻傻的痴笑着的甫嵩,颤颤巍巍的走到灰袍文士身后,扶着甫嵩一起轻轻拜倒,只听她坚定不移地柔声说道:“先生,我愿意照顾他一生,一世。”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雪夜重逢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沉睡在死寂的黑暗中时突然被惊醒,一阵阵冷风吹过,我挣扎着想要张开紧紧闭死的眼睛,我疯狂的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自己的身体,却发现除了冰冷的空气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开始害怕,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我惊恐万分的高声呼喊,但是就连哭,也哭不出来。难道我就要随着这一片无尽的漆黑永远安静的沉寂下去了吗?就像不小心跌进大海的石子一样慢慢沉淀到底,直到千百年后都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我不愿!我不愿,我…不愿。 “甫嵩,先生有办法救你了,但是,也许从此以后你会…呜呜…不要害怕好吗?我会永远陪着你,不论发生什么。” 诗语在哭泣,似乎是她柔软的泪珠落在了我的手上,上面还带着她留下的温度,我哀求她不要离去,我在一片嗡嗡作响的嘈杂声中拼尽全力寻找她的踪迹… “生死契阔。” 生死契阔… “与子成说。”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与子…偕老… 诗语的声音渐渐消逝了,迎面扑来的又是那片彻骨的黑暗,无尽的飘摇中我感到头晕目眩,我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也从来不曾这样懦弱…我再也不能听到诗语的声音了吗?我害怕至极,我在哭,我真的在哭,虽然我摸不到,但是我感觉到了眼角的温度… “先生,我愿意照顾他一生,一世。” 转眼间已是两月有余,层叠的山峦之间放眼望去一片皑皑白雪,几株挺拔的劲松昂首耸立,几只幼小的雪狐在潭水旁肆意的玩耍、嬉戏。清澈见底的潭水已经结上了厚厚的冰,冰层上面散落着些许小小的圆洞,是诗语取水时留下的痕迹。 茅屋中闫长羽利落的披上了一层外套,笑着说道:“甫嵩!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我回来时还会带些美酒,如果你再不醒我就把它们灌到你鼻子里!” 诗语轻轻侧过娇美的双眸柔情似水般的看着沉睡中的甫嵩,她朴素的白色裙衫依旧干净整洁,只是在几个不经意的角落,悄悄然多了几张精致的补丁。 诗语为甫嵩紧了紧身上的被褥,转过头轻声说道:“去吧,长羽,路上小心。” “好嘞!”只见闫长羽健步如飞,利落的背起墙角的弓弩与短矛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缓缓飘落的漫天白雪之中。 原来数月前灰袍文士为甫嵩“焚骨换血”之后,顺便医好了闫长羽瘸跛的腿,临走之时还传授了闫长羽几套简单的武艺与心法,可教闫长羽当真受益匪浅,不需要多费什么劲力却可以修习实用的技艺,正中了闫长羽的下怀,聪颖的闫长羽当日只用了三四个时辰就全然学会了,连灰袍文士都不禁欣慰的轻笑不止。只是直到灰袍文士离开,他都没有丝毫吐露闫长羽其实就是他外孙的实事。 自闫长羽断腿痊愈之后为了帮诗语分担家务,便时常外出狩猎几日,然后到附近的城镇中换些柴米油盐、瓜果点心等生活必需品回来,不用再天天摘野果,挖野菜的诗语面色也渐渐地红润了起来。夕阳西下之时血红的余晖透过竹窗铺洒在施雨清秀的面庞之上,悄悄地为她点缀上了几丝妖娆与妩媚,浅声轻笑,梨涡浮现,嫣然若雪,倾国倾城。 入夜无声,落雪依旧,残烛微光之下诗语专心致志的缝制着一定熊皮帽子。甫嵩悄然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即刻映入眼帘的是诗语那席如丝绸般乌黑的长发,他想张开双臂去抱住她却没有力气,他喘了几声粗气之后,柔声说道:“诗…诗语。” “噗…”的一声闷响,熊皮帽子骤然掉在了地上,只见诗语颤抖着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波光流动的娇眸泛起了如皓月般皎洁的泪花。 “真…真的一辈子吗?”甫嵩拼尽了此时全身的力气强忍住疼痛,温柔地说道。 诗语的清秀的脸庞之上泪痕早已是纵横交错,她紧紧咬着下唇,欢喜无限的不停地点着头,哽咽着说道:“嗯,嗯,我说到做到。” 繁星如梭,飘雪如絮,甫嵩与诗语依偎在柔软的烛光之中互相倾诉着绵绵情意,泪水淹没了两人藏满无限温情的眼眶,直浸得茅屋外的坚冰仿佛都要融化了,几只可爱的雪狐酣睡在茅屋门旁,静静地,为他们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 第二日清晨,袅袅炊烟扰乱了甫嵩的悠悠清梦,当他睁开一双惺忪睡眼之时只见身旁的木桌上已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一席素衣白裙的诗语正围着一张半人大小的树叶当作围裙,手中挥舞着竹铲满头大汗的对付着锅子中的死活不肯熟透的野猪肉,她身后几只娇小的雪狐早已是饥肠辘辘,饿得满地打滚。 甫嵩用双手撑起身体之时累的气喘吁吁,直觉的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诗语闻声赶忙丢下竹铲跑来搀扶,口中念念叨叨的几个字翻来覆去的只是“疼吗?怎么不叫我!”“给我躺着好好休息!” 原来灰袍文士施展“惊鸿焚骨”替甫嵩疗伤之时偶然发现甫嵩的骨骼奇异无比,不但比寻常人健壮数倍,就连与常人一般的筋骨之外竟然还额外包裹在一层骨骼,就好似形成了一装精致的“骨甲”一般保护着全身。 纵然如此,“惊鸿焚骨”之术仍是消耗了甫嵩全身接近四成的筋骨,虽然现如今他不会变的如同软泥一般了,但习武强身、纵横天下对他来说已经是天方夜谭。灰袍文士临行前曾说若如此情形善加调养下去,不消十几年的光景,甫嵩便能如常人一般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了。 “甫嵩,你知道怎么能让这猪肉快点熟透吗?” “甫嵩,你喝酒吗?长羽说是京城来的好酒,特意留给你的。哦,不行,你不能喝酒,对。” “甫嵩,你吃蛇胆吗?长羽打猎打来的,它…咦…它好恶心。” “甫嵩…啊啊啊,你们不要吵了,再吵我就煮了你们!” 甫嵩正纳闷之时,透过竹窗看到四五只娇小的雪狐顽皮的蹦蹦跳跳着窜出了茅屋。凛凛寒风下,徐徐青烟旁,只留下敲打着竹铲、茫然无措的诗语和躺在床上被厚厚的棉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灿烂的微笑着的甫嵩。 北风拂过,残枝跌落静卧于绵雪之中;遥遥青山,在天边画出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落日余晖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一场粉妆玉砌的白雪足足下了三日有余,堆积起来已有五六尺那么高,就连半座茅屋都被深深地埋了进去。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炊烟袅袅,那几只娇小可爱的银色雪狐团团围靠在炉灶旁呼呼酣睡着,心灵手巧的诗语用些许树枝、竹竿为它们在角落中搭起了一座精致的小窝棚,又添了干草做垫,乍一看来竟是有模有样。 甫嵩把玩着手中的苹果,悠悠调笑道:“多才多艺啊,这是谁家的姑娘?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诗语粉颊一红,娇嗔道:“你都听见了啊?” “听见什么?”说着,甫嵩狠狠地一口咬下了半颗苹果,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调养他的胃口倒是好了很多。 “压寨夫人呐。”诗语放下手中的针线,含情脉脉的看着甫嵩的眼睛说道。 甫嵩的摇了摇头,鼓着被苹果塞的满满的腮帮含含糊糊的说道:“没有,就是心里^$*%。这苹果)#!*$,味道)($!(,你尝尝*$%?” 一语言毕诗语竟被甫嵩傻傻的样子逗得娇笑不止,就连一双清澈的眸子都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其实这一幕若是被京黎见到,那他一定又会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因为一贯以冷漠无情、沉默寡言的面貌示人的甫嵩真的从来都没有过如此可爱的瞬间,也许是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他,也许是柔情似水的诗语打开了他早已被冰封的心扉,也许…这就是人生,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有些迷惘、有些悸动,有些期待、又有些让人害怕的人生。 “你也会笑了啦?” “这苹果好吃啦?我尝尝啦!” “我想了新战术啦!再来打啦!” 鲜嫩多汁的苹果穿过甫嵩喉咙的刹那,京黎那张肥肉大耳、圆嘟嘟的笑脸不禁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因为过去每每有什么好吃的,甫嵩总会与京黎分享,耳畔彷佛又响起了京黎那总是没有间歇,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的声音,朦胧中眼前一道人影微微晃动,甫嵩习惯性的递过去手中的半颗苹果,淡淡的说:“给你吃,肥猪。” “哈?”诗语正摆弄着手中的针线,那顶熊皮帽子就要大功告成了,听到甫嵩叫自己肥猪,她不禁皱起一丝眉头,稍显尴尬的笑着说:“我,我,我胖了吗?没,没有吧…” 甫嵩恍然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仍然静静的躺在茅屋之中,并不是闫门石窟的操练场上,俊眸中一双漆黑的眼珠滴溜乱转,扬起嘴角坏笑着说道:“我是说,你会不会变肥猪?会的话我就奖励苹果给你吃。” 听甫嵩慢慢说完,诗语才松了一口气,她赶忙上下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多余的赘肉,嘴里呜呜哝哝的说道:“玄门的技艺不是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修习‘化身术’前需要彻底征服一只你想要变化的动物作‘灵介’才行,肥猪那种东西既不厉害也不好看,我变它做什么…” 甫嵩听完哈哈大笑了几声,忽然想到化身成足有十数丈高的巨猿的天琴,不禁惊叹道:“那这么说,你师父她打败了一只那么大的巨猿?” 诗语确认完毕自己仍然苗条依旧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不是打败,是征服,得让它发自内心的听从你,比打败它要难多了,刚入门的时候变那只兔子就耗费了我好几个月的功夫。其实鹰是最好修炼的,只需要像江湖上的‘熬鹰’一样征服它就行了,但是我觉得鹰长的太凶,不太适合我…” 甫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除了兔子、梅鹿和羚羊,还会其他的吗?” 听到甫嵩提及羚羊,诗语眼中不禁泛起温暖的光芒,她痴痴的看着甫嵩的胸膛,回想着那半截埋藏在他皮肉之下的断角,柔声说道:“没有了,我其实不怎么喜欢修习法术,师尊也说我灵力浅,底子薄,不适合修行。师尊还说要帮我征服一只雪鹄,有一种会飞行的化身便于自保。其实师尊她……师尊她…” 话未说完,诗语的眼角流下了几滴晶莹的泪珠,甫嵩知道自己的过错将会永远是诗语心中的一块痛处,只是因为她的浓浓爱意,她愿意为了自己将它深深的埋藏起来。甫嵩歉然轻笑,张开一双臂膀把诗语紧紧地拥入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柔声说道:“对不起,小语,我会永远爱你…” “哟!哟,哟。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我先出去待一会儿,你们亲热完了叫我。”说完,闫长羽放下手中的腊肉跟酒坛,转身便要走。 经过灰袍文士的点拨之后闫长羽的武艺当真是突飞猛进,外加之甫嵩武功尽失,完全没了先前的机警,诗语更是技艺粗浅,两人竟是对闫长羽的归来毫无察觉。 甫嵩先是一怔,见到是闫长羽后顿时喜笑颜开,反倒是照顾了闫长羽数月的诗语,难为情到不敢抬起头来。 只见闫长羽一身猎户打扮,锦帽貂裘、仆仆风尘,除了依旧白嫩的面庞之外原先的书生之气竟是荡然无存,弯弓阔刀、绸衫皮履,宛然已是一幅半分猎手、半分商贩的模样。 闫、甫二人深情相拥,好似劫后重生一般欢笑着流下了喜悦的泪水,紧紧拥住的臂膀互为彼此的依靠,窗外风雪依旧,小小的茅屋中三名初历波折的年轻人哭作一团,只是那几只娇小的银狐依然静静地酣睡着,完全不理会世间的纷扰,只要有一席柔软的草垫,一束温暖的篝火,就够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第二日清晨,率先醒来的诗语轻手轻脚的收整着散落的杯盘,昨夜甫嵩与长羽同塌而眠,秉烛长谈。习惯了与爱人合睡的诗语初一回归孤枕不禁整夜辗转难眠,心中盘旋的尽是甫嵩若是渴了怎么办、若是饿了又该如何,直到天际渐明,不经意间诗语的眼眶上印上了一层浅浅的黑眼圈。 其实诗语完全是多虑了,闫、甫二人整夜痛诉心肠,追忆往昔峥嵘岁月,早已是喝了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甫嵩红扑扑的脸蛋上早已不见了往日的冷漠,却是多了几分温情与信赖,看着他嘴角上残余的绵绵笑意,稍显疲态的诗语也不禁嫣然一笑,如花似月般娇美。 直到夕阳西下、冰雪消融,各色小动物在雪地上嬉戏、奔跑,茅屋外一片生机盎然之时闫、甫二人才姗姗醒来,他们看着被诗语收拾的整洁如新的茅屋不禁有些汗颜,相视一笑之后,闫长羽翻身下床,搀扶着甫嵩来到了屋外。 只见白雪皑皑的空地之上早已不能分辨碧潭的位置,各型各样的蹄印在雪面上纵横交错,喜人至极。一席素衣白裙的诗语正在竹林旁奋力的撕扯着昂扬挺拔的翠竹,想要替呆坐在一旁饥肠辘辘的熊猫采摘一些新鲜的竹笋,几只棕色的松鼠也攀在竹竿一头,像模像样的帮着诗语的忙。 不消多时,几株翠竹下肚,圆滚滚的熊猫也已是心满意足,它用肉呼呼、毛茸茸的面颊轻轻抚蹭着诗语的纤纤玉手,忽然一团耀眼的淡蓝色光芒闪过,只见诗语摇身一变,竟是化作了一头的圆耳熊猫,它顶着一双黑黑的眼圈,笨手笨脚的原地打转,乍一化身不习惯熊猫行走方式的诗语不过十几步路的功夫已是摔了好几跤,就连鼻子上、脑袋上都沾满了玉琢银装的雪花,当真是可爱至极。 在一旁看得出奇的甫嵩不禁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就连博览群书的闫长羽都不曾见过这般奇妙的玄门法术,他习惯性的掏出竹简、刻笔开始龙飞凤舞般的描描画画,失去了搀扶的甫嵩“噗通”一声跌坐在地,浑身溅满了晶莹剔透的雪花。 只见那头圆耳熊猫呆头呆脑的跑了过来,轻烟拂过,诗语蹲在一旁握住甫嵩的双手开心地说:“甫嵩,咱们出去转转吧!” “啊?”还没等甫嵩来得及反应,诗语利落的将他背上肩膀,化作圆耳熊猫伏着甫嵩,向着温暖的残阳缓缓落下的方向欢快的奔了过去。 “喂!你们去哪儿?!等等我啊!” “秦城!”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秦城斗画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甫嵩、诗语与闫长羽一行三人来到秦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小小的秦城躲藏在雄伟而斑驳的城墙背后,为数不多的几条街道上花天锦地、车水马龙。虽是一座偏僻的江南小城,却因历史悠久、文化底蕴丰腴而变得古香熠熠,引得无数文人豪客尽聚于此,然而却也不乏一些怪诞不经、好奇尚异的旅人。 就在门庭若市的县衙街前,一名鼠目宽额、满面皱折老汉横过一张巨幅白布,颤颤巍巍的将一碗碗朱砂、藤黄、密陀僧等各色颜料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口中唠唠叨叨似是在念咒一般。 只见这老汉神色自若,慢悠悠的抄起一柄皮鞭,突然猛力一挥打向了与他同行的双辫女童,这女童起初双目空洞,乍一吃痛顿时嚎啕大哭,老汉不依不饶,一轮粗鞭不住往女童身上抽打,直打的女童闪躲不及,浑身伤痕累累。 一旁观赏的甫嵩本就是嫉恶如仇的脾气,若换做过去的他早已是飞身上前,狠狠的惩治了那老汉一番。怎奈他现如今武功尽失,只得依靠着诗语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立、行走,这一回他心中当真是憋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一双英朗的眸子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杀气。 闫长羽是甫嵩多年的兄弟,一个眼神便已知其心意,正当他刚要上前阻拦之时,忽然一柄雕花折扇横挡在他胸前,劲风呼啸而至直逼得闫长羽骤然停下了脚步,闫长羽怒目而视,只见那持扇之人锦衣华服、玉面娇眸,单是束腰之上便有七八块璀璨夺目的宝玉,冠冕、步履更是数不胜数,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折射出幽幽碧色微光,若不是一身男装打扮,当真犹如仙女下凡一般美丽至极。 “兄台,稍安勿躁。”只听那持扇之人淡淡说道。 台上那老汉依旧挥舞着皮鞭,眨眼间竟是舞成了一轮月牙之状,步步紧逼着双辫女童像巨幅白布退去。终于女童经不住恐惧,发了疯一般哭喊着向白布扑去,怎料那巨幅白布坚韧无比,任凭那女童如何撕扯依然是纹丝不动。 女童惊慌之余那老汉右手挥鞭,左手利落的抄起一碗碗颜料向女童身上泼去,霎时间好似凌空划出一道五色彩虹,惊恐万分的女童虽然急忙闪躲,可终究还是被淋了一身。只见那老汉加紧挥舞手中的皮鞭,直逼得女童不得不在巨幅白布上左右翻滚,渐渐的,浑身沾染了颜料的女童竟好似变作了老汉的画笔,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一副波澜壮阔的七彩江山图乍然惊现,只见图上一只雏鹰横空出世,翱翔于天际,气势恢宏的画卷上如梦似幻,直叫赏画之人好似身临其境一般,顿时之间围观的众人掌声雷动、欢呼声、喝彩声响天震地、经久不息。 老汉微笑着抱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女童,轻吻着她的面颊,向众人深鞠一躬之后便悄然离开了。这时一名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商贾气喘吁吁的奔上了台,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喊着说:“秦禺大师赐图,‘稚雏拂世’,起价三万两!义卖所得全部捐给义军以壮声势,采买军械、战马!抵抗戎狄!复我河山!” “三万!” “五万!” “我出十万!” 霎时间叫价声四起,噪杂一片,却听那持扇之人低声嗤笑道:“哼!一群宵小之辈!无良奸商!” 听完,一旁的闫长羽面露疑色,轻声问道:“百姓争先恐后报效国家实为幸事,兄台何出此言?” 持扇之人撇了闫长羽一眼,见他半猎半商的装扮后警惕稍松,轻哼一声说道:“看着吧。” 终于,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争抢声中,“稚雏拂世”这幅山水图以二十七万两白银的天价卖给了一名满面横肉的精干富商。 而后鼎沸的人潮逐渐平息,主持义卖的商贾似乎终于喘匀了气息,只听他振粗了声线高声喊道:“多谢各位乡亲父老的鼎力支持!恭喜良家大老爷购得此画!接下来我们要为义军募捐,大家有力出力,不论多少,只关乎心意!团结一心,驱尽戎狄!精忠报…” 话音未落,原本比肩接踵的人群四散离去,就连围观的乞丐都拄着自己破旧不堪的拐杖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霎时间秦城府衙前门可罗雀,过路行人寥寥无几,只留下面色尴尬的油面富贾、愤恨不平的持扇客一行人与目瞪口呆的甫嵩一行人。 “为何会这样?!”闫长羽惊异的问道。 “哼!”持扇客狠狠的冷笑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一些投机倒把、牟取暴利的无良商贩罢了,他们看重的只是隐世已久的秦禺大师笔下的无价画作罢了,什么国家生死,民族存亡,他们才不会管!”说完,持扇客狠狠地啐了一口痰水,继续说道:“花家军将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如此生死攸关之际各地竟然断了粮草、税收!还不是这些…这些墨王的门客煽风点火,大肆宣扬亡国论!” 一语言毕,持扇客已是气愤的火冒三丈,憋的满面通红。 甫嵩与诗语在浅川碧潭旁茅屋中静养了半年有余,早已是不问世事,而闫长羽则是更关心那副惊世骇俗的“稚雏拂世”图,只见他专心致志的上下品赏、勾勾画画间定要反复斟酌,直到买家收卷上车,他才意犹未尽的悻悻而归,满面愁容之间堆满了恋恋不舍。 持扇客瞧出了他的偏爱之情,嘴角微微一扬,娇态百生,侧目柔声道:“兄弟也是风雅之士,陪哥哥去醉月楼小酌几杯,谈谈风月、聊聊古今,顺便还有几幅名画,希望兄弟帮忙鉴赏鉴赏,可好?” 闫长羽一听到“小酌”、“名画”几个字时霎时间双眼精光四射,好似野狼见到生肉一般期待而贪婪的看向甫嵩与诗语,甫嵩、诗语相视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一行七八人变向着城南方向缓步而去。 一路无话,抵达醉月楼后持扇客的几名随从自觉的让到旁桌,只留持扇客一人与甫嵩、诗语与闫长羽三人同桌,持扇客脱下衣帽后长发一扬,眼澄似水、粉面如玉,乍一看来果如仙女一般,只是细细观瞧,棱角分明,却也不难发现确实是男儿之身。 “弟弟闫长羽,还请教兄长…”其实闫长羽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谁长谁幼,只是持扇客举手投足之间确有几分威严之气,方才又自称哥哥,所以干脆以小辈自居。 “秦禾”。持扇客毫不客气,诗语刚刚为其斟满一杯酒,他便一饮而尽,悠悠说道:“妹妹生的俊啊,可有郎君没?” 诗语一路上搀扶着甫嵩,两人不时眉目传情,爱意绵绵,任凭谁人都一眼便知二人定是鸳鸯眷侣,可这持扇客秦禾明知故问,颇有调戏之意,甫嵩登时面色阴郁、冷若冰霜,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振臂一扬,拍案而起。 诗语赶忙站起搀扶摇摇欲坠的甫嵩,嫣然一笑、柔声说道:“多谢兄长关心,妾身已有伴侣,夫君有伤在身不便饮酒,又怕扰了各位的雅兴,所以我们先回客栈了。” 秦禾轻笑一声,态度雍容,若不是那颗圆滚滚的喉结,他娇媚的神情比起诗语都要更胜几分妖娆,“有郎君了也无所谓,寡妇门前…呵呵呵。” 秦禾娇滴滴的瞥了一眼面如土灰的甫嵩,继续说道“是…非…多嘛。” 一席话毕,甫嵩直气的浑身不住发抖,心想这不伦不类、非男非女的妖怪先前还大仁大义的痛斥无量商旅,这一回又似地痞流氓一般公然调戏。闫长羽忽然感到不对劲,正想发作突感脖颈一凉,一柄锋锐无比的尖刀径直抹了下来,闫长羽右手上的一双筷子左拆右挡格去暗袭,左手作掌正欲祭力推出,顿时手背处一阵彻骨的冰凉传来,接踵而至的剧痛让他不禁一声惨叫,只见一柄辉光熠熠的唐刀竖直向下,穿掌而过,将闫长羽的一只左手死死的钉在了桌面上。 一切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来不及反应的诗语还未施展化身术便被人持扇客秦禾唰唰唰三下点住身上要穴,顿时动弹不得,失去了搀扶的甫嵩摔倒在地,只见他狰狞的面庞上不住嘶吼,残存的一双愤怒至极而变得凶残的双眸中夹杂着屈辱与惊恐。 秦禾媚眼一抛,挥挥手示意刚才一拥而上的随从退下,轻抚着闫长羽稍带胡茬的脸庞说道:“文人雅士就得有文人雅士的处事方式,像你这般粗暴,真是扫兴。” 闫长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说道:“你想如何?” 秦禾用扇柄抵住下把想了想,娇笑一声说:“嘻,比画吧,谁画得好,就听谁的。”话一说完还没等闫长羽回应,秦禾兰花指一挑,众随从赶忙铺上宣纸。摊上笔墨,动作利落而迅捷,毫不拖泥带水。 “我习惯用刻的,不会用笔。”闫长羽故作镇定、冷冷说道。 “给他把匕首。”说完,秦禾拂袖一扬,登时拈毫弄管、兔起鹤落。 闫长羽接过破旧生锈的匕首时秦禾绣闼雕甍、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作已是完成了五分之三,山川楼宇之间笔走龙蛇,颇有神工意匠之风采。 闫长羽不敢懈怠,只是宣纸之上用雕刻之技,即使技艺精湛到家,刃尖穿纸而不透,待到完成之时,恐怕也早生了其他变故,于是闫长羽机灵一抖,匕首如流星窜于掌中,无奈左掌被钉只得右手作掌一挥,掌心生出劲风径直刮向秦禾,秦禾正专心致志的作画,忽然飓风呼啸笔下宣纸应声而起,秦禾娇声惊呼之际,只见宣纸早已飘落在闫长羽桌上。 闫长羽登时将残旧破匕挥舞的如同附上了流光一般溢彩纷飞,误笔成蝇之间溢于褚墨之表,弹指间左割右削,或刺或劈,秦禾御风而至,伸臂夺纸之际闫长羽暴喝一声,右臂扬起纸张躲过秦禾一擒后拔刀而起,辉光烁烁的唐刀“嘤!”的一声应力而出,秦禾只顾夺画,一个大意被闫长羽用唐刀挟了脖颈,娇吼一声“救我!”之后,混乱不堪的酒楼中只见半空缓缓飘落的,是闫长羽用匕首完成的那副气吞山河、丹青不渝的“剪纸式”山水图!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醉月惊魂 帝城寒尽临寒食,骆谷春深未有春。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飞鸟不飞猿不动,青骢御史上南秦。 寒风呼啸,锦绣山川绵延万里,一片华美的皑皑白雪好似碎落的霓裳。被挟住脖颈的秦禾一声惊呼,众随从听令一拥而上,纷纷掏出各自兵刃将甫嵩一行三人团团围住。忽然一声暴喝,秦禾一名身材矮小,散发披肩的随从挥动着比自身粗壮数倍的巨木桩直杵闫长羽后脑,霎时间闫长羽纵身一跃,擒着秦禾凌空一记倒挂金钩,脚尖直点桩首,就在闫长羽触碰到巨木桩的一刹那“轰隆”一声巨响,巨木桩骤然落地,直震得整座酒楼像是要坍塌了一般。 持扇客秦禾的众随从虽然身材各异,或高或矮,或瘦或胖,但是仔细观瞧各个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只见他们一齐施展各自绝技上前营救秦禾,招招凶狠毒辣且利落迅捷,三五招之间直逼的闫长羽手忙脚乱、招架不迭,尽管多次用秦禾作肉盾格挡,仍是被他们冰冷的刀锋在身上割破了几道血口。 秦禾目光一冷,瞧出了闫长羽优柔寡断,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于是他扬臂扳动闫长羽的右臂,引着那柄辉光熠熠的唐刀径直抹向自己的脖颈。闫长羽见状一惊,慌乱中不及思考,赶忙丢下手中唐刀,轻轻一掌拍在秦禾背部,将他推了出去。秦禾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银光烁烁的发髻应力崩落,一头似天仙般秀美的长发散落开来,妩媚之态就连天琴都望尘莫及。 失了兵刃的闫长羽也不抵抗,所幸将手一背昂首立于人群之中。几名随从横眉立目、不由分说,扬起手中的武器便要劈砍,却见苍茫中闫长羽神色自若,闭目调息,花容失色的诗语则是紧紧抱住甫嵩,用身躯遮挡住刀锋袭来的方向。只见甫嵩的一双英眸中怒火四溢,好似滚烫的岩浆一般在翻涌灼烧,他的双手不住颤抖,指尖处竟燃起了一丝熟悉的血红。 “住手,给我倒酒。”秦禾气喘吁吁的挥动着手中的雕花折扇扇风,微笑着说道。 风驰电掣间秦禾一语既出,眨眼间烟消云散、风平浪静,众随从合刀收势,片刻间将狼藉的酒楼整理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见随从中一名步履蹒跚、鬓发斑白,满身破旧的衣衫打满花花绿绿补丁的老翁颤颤悠悠为秦禾斟满了一杯酒,秦禾扬起头来一饮而尽,眉宇间顿时生出了几分满意之色,他合起折扇点了点闫长羽,淡淡的说道:“给他医好。” 老翁微微点头,突然身影一抖,凭空消失,闫长羽只觉左手手腕微痛,还不及侧目观瞧,下意识的挥动右掌催动元力,霎时间燃起一尊炽热的虎首一招“虎戮千秋”袭向敌影之处,那黑影虽风渐而定型,定睛观瞧正是那白首老翁,只见他两根手指钳住闫长羽的手腕,右臂轻轻一挥,蜻蜓点水般叫那团熊熊烈火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翁翻起白目看了看惊魂未定的闫长羽,两指尖柔软的紫色光团微微闪烁,闫长羽被唐刀刺穿、血迹斑斑的左手竟是瞬间痊愈,恢复如初。只见秦禾横过闫长羽用匕首‘裁制’而出的山水图细细品赏,与一旁的众位随从不时指指画画、点头称赞。 诗语搀扶起甫嵩找到一张完好的桌椅旁坐下,细心擦拭着甫嵩额角微微发红的汗水,柔声说道:“甫嵩、长羽,咱们走吧。” 此时的闫长羽还在怔怔发愣,灰袍文士授予他的绝技可谓是刚猛霸道、威力无穷,一击之下就连六七人合抱的古树都能拦腰斩断,瞬间化为灰烬。而这名衣衫褴褛、其貌不扬的随从老翁竟是能轻描淡写的一招随意化解,闫长羽深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本叱咤江湖、风云一时的闫门绝学现在看来就连小孩子跳皮筋的功夫都不如。 甫嵩虽然怒火稍熄,但想到持扇客秦禾先前调戏诗语不禁怒火中烧,胸口此起彼伏,恶狠狠的喘着粗气却不能发泄。“咚!”的一声闷响,甫嵩强忍着疼痛骤然站起,踢倒了身前的桌子后颤颤巍巍的向门口走去。 “你先别走。”秦禾目不转睛的盯着闫长羽的画作,扬起雕花折扇点了点甫嵩说道。 甫嵩闻声驻足,冷笑一声,恶狠狠地说道:“你单打独斗敌不过我师兄,现在想跟我这个废人过过招,挽回点脸面吗?” 一语言毕,众随从皆显怒容,其实秦禾本想挽留甫嵩三人,正儿八经的喝喝酒、交个朋友,他自以为替闫长羽医好伤口便是烟消云散、新仇旧恨一笔勾销了,怎料甫嵩的突然一句不领情的暗嘲,瞬间勾起了秦禾锱铢必较的少爷脾气,他一个白眼瞥向‘自不量力’、‘自寻死路’的甫嵩,突然腔调一转,怪声怪气的说道:“你们两个走罢,留下那个闭月羞花的白衣妹妹陪我喝几杯,来人,轰他们出去。” 秦禾一声令下,众随从如绽放的星辰一般井然有序、四散而开,摆下阵势便欲上前擒拿诗语,这时的甫嵩当真是盛怒无比,眼眸中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残暴之气如同喷涌的火山一般顿时吞没了周遭的空气,虽然他勉力支撑起支离破碎的身体,风雨飘摇中面白如纸,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一般,但是弥漫开来,寒冷彻骨的肃杀之气彷佛抽干了世间所有的温度,叫人不寒而栗、望而却步。 诗语从背后死死地抱住甫嵩,她那娇滴滴的面颊紧紧的贴着甫嵩的脊梁,恍如寻求保护的迷途小鹿躲在善良的灰熊背后望着前方垂涎欲滴的恶狼。 秦禾直觉得周遭的空气先是渐渐变得冰冷、凝固,眨眼间又变得炙热而沸腾,虽然他明白眼前的甫嵩不过是一副空壳,就算自己只用一根手指也可以轻松将其打败,但是双腿不禁颤抖的他此时无论使出多少力气、下多大决心,用尽千言万语说服自己却终究都不能迈出一步,好像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好像世界都不是自己的了,恐惧在逼近,死亡在逼近。 在甫嵩织成的一张巨大而恐怖的蛛网中反复煎熬的秦禾终于抵挡不住内心的恐惧,失声惊呼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放他们走,放他们走…”说完,就连从不离手的雕花折扇掉在了地上都顾不得捡起。 甫嵩摇摇晃晃的走到秦禾身前,众随从竟是不自觉的让开了路,怯怯发抖着躲到了两边。 “小语,扶我一下。”说完,甫嵩缓缓地俯下身躯,拾起秦禾掉落的雕花折扇,“噗!”的一声凌空展开,却听秦禾突然哭喊着嚎叫道:“护驾!护驾!救命!朕还不想死!” 霎时间寂静无声的醉月楼中甫嵩、诗语与闫长羽同是一怔,不约而同的惊呼道:“朕!?”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六章 生死千秋 破依钩样小,扇逐汉机团。细影将圆质,人间几处看。 甫嵩、闫长羽与秦禾三人举起觚中美酒一饮而尽,诗语亲自下厨置弄了几碟菜肴,虽然原料普通,但经过诗语的几番精心雕琢颇有凤髓龙肝之色,饕餮珍馐之形,就连早已尝遍天下美味的秦禾都不禁啧啧称赞。 闫长羽自由好读尚儒,道义礼法、左右尊卑自是十分遵从,原本一向喜好高谈阔论、生性豁达的他此刻看起来束手束脚,每说一句话都要躬身施礼,谦逊至极,颇有几分甫嵩过去在闫门中时的模样。可是外表寡言少语,内心豪迈不羁的甫嵩可是一点都不买秦禾的账,他一如既往的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对待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帝王秦禾一直都是冷眼相向,毫不理会,偶尔还会不时冷哼几声,以示不屑。 其实如今的神州大地早已是分崩离析、邦国珍瘁,北有戎狄压境,南有蛮夷入侵,诸侯军阀、大小江湖门派纷纷各自划地圈城,拥兵自重,相互侵轧、纷争,导致天下一片混沌不堪,只是玄门剧变之后甫嵩、诗语与闫长羽三人遁入江南偏远的崇山峻岭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所以对当下的时局实是一无所知。 秦禾如柳细眉微微皱起,苦笑几声后兀自一觞一咏,浅酌低唱。其实秦禾虽然性格怪癖,一届铮铮男儿相貌中却七分娇媚、三分傲慢,毫无帝王将相的威严之势,但是处理起国家大事之时却也是循规蹈矩、持法有恒,偶有不凡之举,究其根底论来秦禾虽不是一代明主,却也绝非亡国之君,怎奈祖宗王业积怨甚深,初一登基的秦禾意图以德治天下,哪知受惯了压迫百姓乍一见此情形非但不领情,反而争相带头作乱,或是不缴纳钱粮赋税、或是干脆自立门头,做起了山大王。 其实秦禾也自知并非帝王之材,时常暗自空想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而是做一名富商家的纨绔子弟,那该有多好,现如今祖宗基业败于己手,重又想来不禁黯然神伤,又痛饮下一觚辛辣的烈酒,以安抚心中撕裂的伤痛。 “玄门一灭,中原腹背受敌,花家军虽势大,但终究独木难支,金袍将花罡死后新上任的统帅花浒似乎也有自立之心,数日之间戎狄已将战线推进了数十里了。”说完,娇媚的秦禾潸然泪下,泪珠混着醇酒“咕咚”一声,尽数下了肚。 一闻‘玄门’、‘花家军’等字眼后,甫嵩与闫长羽不禁眼前一亮,好在诗语正在厨房忙碌,并没有听到,闫长羽抱拳拱手作了一揖,恭敬的问道:“皇…秦…秦老爷,可否细细说来?” 秦禾鬓发散乱、妖态百生,醉酒之后更是面颊朴红,单看面貌实难分清是男是女,只见他怆然叹道:“登基之后我便遣散了朝廷军中强征硬掳来的士卒,既不甘心为国卖命,又何必徒耗钱粮养着他们,倒不如给他们一些路费,回家去罢。事前我曾设想假若如此做,至少保留一半的士卒是没有问题的,怎料…怎料…是我太过自信了吧,军中十亭中走了九亭,百万护国大军半月之内只剩下了七八万,兵力骤减不说,库中存银也发放一空,其间我有心反悔,可是帝王一言九鼎,如若突然抵赖…恐怕,呵呵,恐怕那些士卒当时便要操起矛弩刺向我了吧。” 秦禾似醉如痴,幽幽的望向面如白纸、眼神空灵的甫嵩,淡然一笑,继续说道:“之后的秦家王朝便是摇摇欲坠、支离破碎了,戎狄、蛮夷闻讯突然发起猛攻,若不是北方的花家军与南方的玄门鼎力相助、拼死抵抗,中原大地早就被外族侵占了。可就在半年之前,当时的花家军统帅‘金袍将’花罡突然失踪,数日之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一日中不知何人所为,大半玄门精锐、闫门弟子与花家军士卒连同‘金袍将’花罡一起,骤然惨死于沧定城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又过了大约半月有余吧,就连玄门都覆灭了…据传闻整座玄门幽谷尽数化作了一片焦土弥漫、腐臭四溢的废墟…自那以后,东南方的益州、交州接连失陷,花家军也节节败退,眼见秦家王朝大势已去,朝中官员走的走、逃的逃,眼下满朝文武连同君王,都在你们眼前了。”一语言毕,秦禾早已是泪如雨下,他满面愧疚的望向十数名誓死相随的文武官员,举起手中银觚行了一礼,终于忍耐不住,伏在桌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一席素衣白袍,冰肌玉骨的诗语端着满盘珍馐缓步而出之时只见满屋男儿除了甫嵩之外,尽数哀声连连,抱头痛哭拥作一团,直看得诗语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甫嵩身旁,搁下了手中的银盘,只听甫嵩轻声说道:“小语,扶我出去走走吧。” 甫嵩、诗语二人出了醉月楼,漫步于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之上,商旅小贩争相叫卖,红缨柳绿拂着渐渐消融的皑皑白雪,在暖暖冬阳的烘烤下变得柔软无比,小小的秦城好似用绫罗绸缎纺织而成一般斑驳陆离,不禁让人迷醉其中、流连忘返。 过了中街边缘来到秦城的西北角,一堵嫣然独立的透明幕墙苍翠如濯,引得无数行人驻足观赏,恰巧路过的甫嵩与诗语相视一笑,便已知晓对方心意,两人悠然缓步混入人群,看起了看起了热闹。 不一会儿,只见那堵透明幕墙霎时间变得流光溢彩、姹紫嫣红,恍如映出了北寒之地的极光一般幻彩无比、美妙绝伦。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只听几声如荒漠中干涸的土地一般沙哑的干咳,顿时四寂无声,一名黑袍马褂、双腮微鼓,长长的刀疤横面而过,乍一看来好似江湖恶汉的粗面少年抱拳拱手,用他嘶哑而低沉的嗓音枯喊道:“众位…乡亲父老,初到…贵地,卖此…宝物一件,你们…心有所想,之人…的现状,它都能…映出来。” 这粗面少年话语间每隔至多四个字必定喘气稍歇,怪异无比,只是他浑浊的嗓音说却有几丝不易捕捉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心思缜密的甫嵩不禁有些茫然,究竟是谁?究竟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粗面少年话不多说,突然挥臂揪过来一名跟班小弟,让他面朝幕墙巍巍而立。一阵五彩斑斓的辉光闪过,只见那幕墙上霎时间出现了一幅青楼女子妩媚万分的图影,这青楼女子时而椅坐床头搔首弄姿,时而褪去衣衫妖娆媚笑,不一会一名身着虎皮衫,粗野打扮、土匪的模样人赫然显现,一跃而起将那青楼女子一把扑倒在床,只听那名站在幕墙面前的跟班小弟登时火冒三丈,龇牙咧嘴的尖声叫骂道:“**的!不是说只爱老子一个吗!亏了老子还…还!”话未说完,跟班小弟抄起腰间朴刀,气冲冲的夺路而去,他愤愤不平的样子直引得围观众人发笑不止,倒彩连连。 粗面少年低首浅笑,大手一挥又揪过另一名跟班小弟立于幕墙之前,可还未等那五色幕墙现出图影,只听人群后方一匹骏马嘶吼,接着有人惊呼叫道:“马惊啦!马惊啦!快闪开!别撞到你们!” 众人闻声顿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拥挤中诗语搀扶着甫嵩慢慢向路边走去,站在一棵被冬雪覆盖着,却依然茂密如春的柳树下躲避慌乱。人喊马嘶,乱冲乱撞,混乱不堪的拥挤中那粗面少年不慎被人绊了一跤,摔倒在地,恰巧跌坐在幕墙之间,只见一道五色斑斓的光芒纷飞,皑皑白雪骤然显现,覆盖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柳树枝上颇有几分凄美之息,柳树下一名语笑嫣然的白衣少女搀扶着一名面色苍白、神情漠然的黑袍少年静静地站着,正是诗语与甫嵩! 慌乱的人群中两双欣喜若狂的双眸潸然对视,二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京黎!” “师兄!”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七章 来龙去脉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卷云舒。 甫嵩、诗语与久别重逢的京黎回到醉月楼时,秦禾与闫长羽已是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望着满桌踌躇交错、狼藉不堪的杯盘,甫嵩不禁叹了一口气,诗语识趣,怕吵醒众人赶忙打了几个手势,示意甫嵩带着京黎去楼上说话,她吩咐店小二送其他人去卧房休息。 来到甫嵩的卧房时甫嵩颤颤巍巍的点燃了一柄残烛,刚想转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多亏京黎身手敏捷赶忙搀扶住,甫嵩直觉得这双大手上长满了老茧,粗劣不堪,再看看那目光深邃而忧郁的面庞,精骨干练、立眉薄唇,颧骨好好耸起,竟是毫无半分过去圆滚滚、惹人喜爱的模样。 京黎扶着甫嵩坐下,为二人各自倒上一杯清茶,微抿了一口,说道:“嫂子…贤淑静好…好…” 甫嵩潸然浅笑,伸手轻抚着京黎眼睛下方横穿鼻梁而过的刀疤,心想就在不足一年之前两人还只是闫门的一个小弟子,每日喝酒偷食,比拆功夫,好不自在,哪曾想到转眼间竟会变成这般模样,几滴泪珠终于承受不住回忆的重量,轻轻地跌落在京黎的粗手之上,只听甫嵩噙泪叹道:“这道疤是闫天赐干的吧?” 京黎叹了口气,慢慢的摇了摇头,正自甫嵩有些惊奇,只见京黎解开自己的黑色马褂、袄袍,露出枯瘦的脖颈,一条足足环绕半圈的暗红色疤痕赫然显现,京黎冷哼一声,愤恨不平的说道:“这个…是师父,不…闫天赐,割的。” 甫嵩一惊,怪不得原先腔调怪异尖锐、说辞吐字如连珠炮似的京黎现在说话这般缓慢,原来是被闫天赐割了喉。两人见到各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师兄弟沦落至如此惨状,不禁声泪俱下,抱头痛哭,甫嵩胡乱抹了抹眼前的泪水,与京黎举起茶杯代替水酒一饮而尽,柔软而温馨的残烛光芒下互诉着各自悲苦的离殇。 第二日清晨甫嵩带着京黎找到了闫长羽,引见了秦禾,四人聚坐在一起讨论商议,终于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京黎自闫门石窟中被闫天赐一剑封喉之后,从禁闭屋后方滚下了万丈悬崖,掉进湍急的河流之中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之后几日的他伤疤溃烂,面目恐怖至极,无人愿意施以援手,无奈之下他只能每天或是行乞,或是偷窃勉强度日,直到有一天晌午他正嘬食着别人家剩下的鸡骨,突然被一闷棍打昏,醒来之时就已经来到了墨王府中,墨王意图培养自己的精锐死士部队,于是从辖区各地强征硬掳来精壮少年数千人,给他们兵刃让他们自相残杀,最终存活下来的十余人组成了墨王麾下最精锐的暗杀部队“墨刃”,京黎鼻梁间的那条刀疤便是那时拼杀的时候留下的,好在当时千钧一发之际京黎闪躲及时,那一刀只割断了他的鼻梁,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京黎说后来墨王请到了一名老者教他们武艺,可那老者并不透露姓名,也从不以师尊自居,每天操练时辰一过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没这个人一般。后来墨王密谋策划暗杀掉了花家军的统帅“金袍将”花罡,正是京黎亲手刺穿了他的喉咙与胸膛,然后墨王以重金将其尸首卖给了一个不知姓名江湖神秘人,若甫嵩猜测不假,那江湖神秘人便定是用“游龙策”上的神技“纵魂术”复活死尸,然后一手策划沧定之难的闫天赐了。 墨王的图谋一目了然,他定是想设法分裂秦家王朝,让其覆灭之后自立为王。但是闫天赐如此这般大动干戈、引得无数人为其丧命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卷“惊鸿缟”吗?玄门的两件镇派秘笈虽然威力无穷,但神州大地之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使真的修炼成功也不能保证即是当世最强,况且心思细腻、奸诈狡猾的闫天赐怎会不能算出天琴甘愿为情献缟?况且一直声称愿望统霸武林的闫天赐现如今即使爱人生死不明,与亲生儿子恩断义绝也不肯放弃,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他如此大费周折、如此牵强的理由仅仅是为了那一卷“惊鸿缟”。众人一番争论之后久久不能得其结果,此时就连闫长羽都深深觉得自己的生父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般,他魁梧壮硕的身影,他亲善而慈祥的面庞,他…他手中的缚龙丝勒向自己脖颈的一刹那,在闫长羽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却渐渐模糊。其实当他被缚龙丝勒住的时候并没有看清行凶者的面容,只是嗅到了父亲独一无二的气息,但是…虎毒还不食子,这份纠结成了闫长羽心中永远的羁绊。 日过当午,束束暖阳直晒得人昏昏欲睡,装点奢靡的醉月楼中只有甫嵩等一行五人,没有一个闲杂食客在此用食,因为早些时候秦禾出钱把整座酒楼包下了,就连掌柜的连同小二都被“满朝文武”轰了出去,所以到了午饭之时诗语主动请缨揽下大厨的工作,而看起来总是跃跃欲试,想要在秦禾面前崭露头角的闫长羽争先恐后的抢下了小二的活儿,再观甫嵩与京黎却是一脸的无动于衷、事不关己。 正当闫长羽与诗语在厨房中忙得热火朝天之时,秦禾面对着甫嵩与京黎两块少言寡语的‘木头人’直觉无聊至极,“噗”的一声展开了雕花折扇,自顾自的扇起了风。因为他曾经调戏诗语,所以甫嵩一直对秦禾不怎么待见,看他此时如此傲慢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冷冷的白了他一眼之后晃晃悠悠的缓步去了厨房。 看到雕花折扇时京黎眼中精光一闪,登时指突如电“噗、噗”两声闷响,先是一指点中了秦禾的手腕叫他不能活动,再是一指直逼向秦禾的喉咙,只见京黎紧紧贴着秦禾脖颈处皮肉的食指与中指登时皮开肉绽,两根闪烁银白色锋锐光芒的森森白骨破肉而出,好似两柄藏在肉中的尖刀只需要轻轻的一划,便可要了秦禾的性命。 京黎的动作迅捷无比,还没缓过神来的秦禾目瞪口呆,他惊恐万分的颤抖着说道:“你,你干什,干什么!” 京黎微微眯起双目,仔细打量着秦禾与他掉在桌上的雕花折扇,轻声说道:“你…就是…秦挽歌…看画像…我还…以为是…个女子。” 秦禾顿时大惊失色,转眼间他即刻明白是雕花折扇这件信物让他露了底,定是墨王下令要取了他的性命,京黎方才才说过自己的故事,秦禾只怪自己当做耳旁风、剧中戏,听过了便没有在意,此时秦禾面色凝重,霎时间泪若涌泉,哀求着说道:“京,京大哥,我不能死,我,我若死了秦家王朝真的就亡了,墨,墨王,你知道的,他定然是个暴君,而且他根本抵挡不住戎狄和蛮夷的夹攻,到时候就真,真的生灵涂,涂炭了…” 京黎只是沉默不语,两根手指上生出的“骨刃”越发锋利,直映得秦禾的下颚上生出了波光粼粼的倒影。 “啊!” 忽然,醉月楼中一声哀嚎传来,惊得在枝桠上小憩的飞鸟四散奔逃,慢慢的融化在了漫无边际的晴空之中。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八章 虎啸骥翔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渺渺炊烟在冬日的暖阳下面拉成了一根灰色的细条,阳光很充足,却不刺眼,一眼望去万里无云的苍茫天际中骄阳、炊烟,好似一张浑然天成的风筝凌空翱翔。 诗语的一道“酥炸翠玉丸”刚刚出锅,油水还没有放净,闫长羽嘿嘿坏笑着迎上去便要抢着端菜,其实并没有人跟他抢,但看他着急忙慌、争先恐后的样子倒像是白捡到了宝贝一般。 诗语把盘子交到闫长羽手中转过身又捞起几颗玉丸连同些许热油想要凉一凉,怎料闫长羽端着盘子如狼似虎的一跃而上,恰巧与诗语手中装满热油的汤勺撞了一个满怀,登时油星四溅,洒了闫长羽一身。 “啊!”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啊!啊!”闫长羽一边叫喊着,一边蹦蹦跳跳的端着盘子来到了厅堂之上,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盘子恭恭敬敬的放在秦禾面前,其间还不忘说了一声“皇上您慢用。”然后又飞快的跑去后院,水井的方向。刹那间竟是没有发现抵住秦禾喉咙的,两根化作骨刃的京黎的手指。 见到闫长羽在面前一闪而过,木桌上又凭空多了一盘菜,原本凛若冰霜的京黎不禁生出了奇怪的面色,似有一丝惊慌、一丝无奈,其中却有夹杂着一点欢心、一点敬佩,也许在他内心呢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原来的那个爱吃饭、爱唠叨、爱师兄的京黎一直都在。 京黎深邃的眼眸中回荡起了层层温暖的涟漪,他右掌一握,骨刃应力收回,左手在秦禾被点住的手腕上轻轻一拧,秦禾登时恢复如初、活动自如,只听京黎神色黯然、淡淡的说道:“你是…长羽师兄…的朋友,我…不杀你,好自…为之。”说完,京黎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秦禾心想“众文武”这时都不在身边,且用缓兵之计稳住他,再伺机报仇不晚,于是点头哈腰的嘿嘿两声,赶忙操起酒壶为京黎斟满,笑吟吟的在一旁像个丫鬟一般伺候着,丝毫没有皇帝的王霸之气,甚至就连铿铿男儿的阳刚之气都难寻半点。 闫长羽回到厅堂时见到秦禾给京黎倒酒,顿时心有不快,他耷拉着一张洁净如雪的白脸,嘟嘟囔囔的好像在唠叨着什么,秦禾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见到京黎又饮尽一杯赶忙上前斟酒,只见闫长羽把自己的空杯子往京黎面前一递,翻着白眼说:“师弟,给师哥倒杯酒。” 京黎微笑着点了点头,刚想拿过酒壶只见秦禾迅捷如驴,霎时间把京黎面前的杯杯盏盏尽数倒满了。京黎见状不禁有些尴尬为难,赶忙把面前的酒觚敬给闫长羽,闫长羽道貌岸然的接过之后一扭头,又低三下四的敬给了秦禾,秦禾心中惧怕京黎,不敢接觚,赶忙一错手,又敬回到了京黎手中。 “你们三个大老…”话没说完,诗语扬起如柳般清秀的细眉若有所思的想了想,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半大老爷们推来推去的干什么呢?” 秦禾听完脸色一黑,干脆将回到自己手中的酒觚三口并作两口全部一饮而尽,顿时脸颊泛起微红似是稍醉,艳若桃李、媚若冰霜,诗语不禁嫣然娇笑道:“这回连那半个也没了。” 甫嵩端着手中的砂锅颤颤巍巍的路过诗语身旁时,也不禁扑哧一乐,笑了出来,诗语还以为他要摔倒,赶忙将手中的菜碟一扔,伸手便要搀扶,好在秦禾忿忿不平的一直“怒视”着诗语,见此性情便想展露些潇洒的轻功接住菜盘,以示男儿本色,可怎料闫长羽一心想要攀鳞附翼、讨好秦禾,眼见秦禾登时窜出他也赶忙施展轻功一跃而起,两人恰好凌空撞作一团,秦禾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是闫长羽的对手,当仆仆风尘渐渐落定,只见闫长羽左手怀抱着“小鸟依人”的秦禾,右手托着菜碟于半空中缓缓落下,当真是面如冠玉、潇洒至极。 霎时间不单单是甫嵩、诗语和甫嵩,就连刚刚鱼贯而入的“满朝文武”见状都不禁捧腹大笑、乐做一团,秦禾更觉颜面丧尽、顿时恼羞成怒,奋力挣脱闫长羽后恶狠狠的叫喊道:“陆老头!陆老头!快给朕出来,把这几个!这几个!”说着,秦禾不停地对着甫嵩、诗语、闫长羽跟京黎指指点点,继续喊道:“都给朕绑起来捆到树上!朕要吊着打他们泄愤!” 京黎不以为然,反而耻笑他仗着人多势众、自不量力,干下一觚烈酒之后沙哑的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京黎只觉劲风直逼双目,不禁眼前一黑赶忙挥动双臂祭出深紫色的‘血力’结阵招架,“咚”的一声闷响,京黎只觉一道锋锐的兵刃穿阵而过,骤然化作鹰爪直来擒拿他的臂膀,京黎左手掐念心决停顿了一瞬,忽然右臂“嘭!”的一声衣衫尽碎、血肉横飞,森森白骨破皮而出,如晴天霹雳一般迅捷无比,眨眼间变作了一张长满尖刺的‘骨刃盾牌’。 那道袭来的劲力似乎也不与他硬碰硬的比拼劲力,而是好似灵蛇一般在他身体周遭肆意游走,伺机寻找破绽,可是经历了生死患难后的京黎修习武功、咒法早已不似先前那般偷闲躲静,日日勤学苦练的他外加墨王悉心栽培,身法、奇术可谓是突飞猛进,现如今就算与巅峰时期的甫嵩交手,也可能丝毫不会落下风。 只见京黎愈战愈勇,右臂一整条铮铮白骨竟也是越发的锋锐巨大、越发的灵动可怖。京黎被劲风逼住了双眼,可是闫长羽并没有,他清晰的看见于京黎身体周遭迅捷如电、敏捷如蛇,缠斗不休的人就是先前一招将他制服的,满身打着花花绿绿、各色补丁的白发老头,眼见被逼的紧了的京黎越发的狂躁,招招式式之间逐渐走了只攻不守的搏命套路,担心京黎吃亏的闫长羽竟是毫不畏惧那白鬓老翁,祭起血脉中的‘元力’一招“狂虎吞天”,卷着铺天盖地般的熊熊烈火在京黎身体周遭游转开来。 现在的京黎早已不是过去圆滚滚的身形,满打满算整个腰身也不过一尺有余,可就在这狭小到仅仅数十厘米的空间内,秦禾唤其为“陆老头”的花补丁老翁与噙着炽热火团的闫长羽一前一后,展开了疯狂的追逐。 因为两人速度实在太快,眨眼间便已是数十圈,京黎逐渐凝聚心神、不敢贸然出招,只见他渐渐升腾起的“血力”好似倒挂的瀑布一般喷涌流淌。 也许是陆老头年事已高、不宜久战,只见他率先放弃了追逐,闪身一躲,“嗵!”的一声凌空一掌,接着空气的反弹之力登时向后弹了出去,转而挥起皱折的拳脚攻向了甫嵩与诗语。诗语一心要护住甫嵩丝毫不敢大意,只见一团银光闪过她顿时化做了一头圆耳熊猫,架起一双粗壮的臂膀抵御陆老头的攻击。 闫长羽深知诗语远不是陆老头的对手,赶忙双足一蹬一跃而起,从天而降一招偏向抢攻的“虎啸于天”骤然袭下。怎料那陆老头转攻甫嵩与诗语其实只是个幌子,引诱实战经验并不丰富的闫长羽置身险地才是他真正的意图,只见半空之中那陆老头掐诀念咒,突然一团深紫色鬼火赫然显现、肆意焚烧,陆老头的一只右臂如同京黎一样血肉、衣衫尽碎,化作一杆辉光熠熠、锃亮无比的半截枪矛一招“老枪回马”刺向闫长羽的胸膛,眼见无法躲避之势闫长羽顿时冷汗直流,就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京黎全身升腾着深紫色光芒浑然杀至,右臂森森白骨变作一柄软鞭紧紧缠绕住陆老头的‘白骨枪’,京黎霎时间使出浑身劲力奋力一挣,陆老头与京黎的身躯互吃反作用力刹那间交错而过,凌空划出一道优美至极、却也恐怖至极的弧线,蓦然回首,京黎不禁大吃一惊,操着沙哑的嗓音呼喝道:“你是…墨王…训练…墨刃的…那个人!”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九章 龙吟登附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其实京黎新修习的部分武技都是陆老头授予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种伎俩在身怀绝技的陆老头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他与京黎眨眼间错身而过,右臂的“骨刃”被紧紧缚着竟是不慌不忙、神色自若,陆老头伸出自己的左掌立于眼前洋洋洒洒的随意打量着,正值京黎还欲进招时,只见陆老头的左手顺着掌心的纹路撕裂出了一道道翻滚着沸腾的血液的沟壑,京黎面色微重,见陆老头背对着自己如此托大,飞驰中立起肘骨径直撞向他的后脑。 千钧一发之际陆老头飞身转体闪躲,乍一发力被京黎束缚住的右臂“骨刃”登时胀大了数倍,直撑得京黎的“骨鞭”噼噼啪啪碎裂开来。京黎吃痛但见陆老头回身立刻收肘出臂,左掌变作手刀直削陆老头的喉头,只见陆老头身子未退,脖颈却平行后移,好似没有脊柱,可以任意闪转腾挪一般。 一招未中京黎毫无退意,叱嗟间侧过左臂欺身而上,左掌手刀变削为刺,继续点袭陆老头的喉头。却见陆老头一根不断变长的脖颈飞速向后挪移,穿着破衣烂衫的身体原地一蹬,“嘭”的一声灰尘四起,平地掀起了层层气浪,径直追上了自己越飞越远的头颅。 矗立在一旁惊魂未定的闫长羽见到陆老头身首相离数尺、破绽百出,心想此时若是上前夹攻必能起到奇效,可是转念一想陆老头是秦禾的人,自己点到为止没有问题,可是看似动了真格的京黎如果一招击毙了陆老头,自己可没法跟秦禾交代。 就在闫长羽神游四海、胡思乱想的功夫,只见京黎左臂又祭出一把“骨刃”化作一双没有血肉的翅膀凌空追击翱翔,只见他突然一招闫门绝学“天鹰擒龙”飞起双脚拼尽全身气力径直杵向陆老头的身体。陆老头双目圆睁,先是一惊,赶忙催动双掌作盾抵住京黎的双足,霎时间滚热的熔浆自陆老头的掌中纹路上喷涌而出,直烧得京黎双腿不住颤抖,眼见就要跌落下来。 可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京黎早已今非昔比,虽然剧痛直入骨髓可他仍然咬牙支撑,只见他策动森森白骨组成的双翅高高扬起,突然一招“绞龙断肋”凶恶无比的插向陆老头的腰间。 就在这时,机警过人的甫嵩看出了可以一举拿下陆老头的战机,只听他突然一声呼喝道:“师兄!快去夹攻他!一击必擒!” 甫嵩的一声叫喊顿时唤醒了方才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闫长羽,他正欲飞身上前忽然脑海中一道念想一闪而过,“陆老头是秦禾的人,秦禾是皇上,我…我不能杀他,我…不能让他死…” 踌躇间哪容得闫长羽思前想后,眼见京黎一击得势接连抢攻,眨眼间打出的十余招虽然被陆老头一一化解却早已是险象环生、危在旦夕。 闫长羽双眸一转,漫尘飞舞中恰好与秦禾四目相对,秦禾的似有几分楚楚哀求的眼神似乎叫闫长羽迷茫的心拨云见日,权衡过利弊后的闫长羽将心一横,催动元力双手祭出赤色烈火化作两尊虎首一招“双虎燎原”骤然袭向京黎。 突如其来的变故只叫甫嵩、诗语与京黎目瞪口呆。京黎正与陆老头雷电交加般的进招拆招不能分身抵挡,而一旁的甫嵩想要上前阻拦却是有心无力。 “轰!”的一声巨响,赤色火星肆意纷飞,好在闫长羽并无杀心,也没有使出全力,京黎一双骨翅护体才算是有惊无险,但是却被闫长羽击得退了数十步,直划得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还泛着浓浓的焦臭当真叫人触目惊心。 诗语失声惊呼,眼见京黎摇摇欲坠、将要跌倒甫嵩赶忙上前搀扶,可是他连自己都站不稳怎么可能扶得住,终于一个踉跄,甫嵩与京黎二人双双跌坐在地。 再看厅堂上的另一侧闫长羽轻轻的搀扶起满面白鬓、衣衫褴褛的陆老头,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到“满朝文武”的人群中后才缓步而来,照看两位狼狈不堪的师弟,路过秦禾面前时竟还没忘记深深地作了一揖。 “甫嵩,起来。”说着,闫长羽伸出手臂架住甫嵩的腋窝正要发力,只见甫嵩将他的臂膀奋力一推,气愤的说道:“不劳师哥了!小语,扶我和师弟起来。” 诗语眼圈微红,显是方才的突变吓得她花容失色。走过来后诗语向闫长羽尴尬的笑了笑,一手搀过甫嵩,另一只手扶起气喘吁吁的京黎,头也不回的朝卧房的方向缓步走去。 闫长羽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来到秦禾身边正欲开口询问陆老头的来历之时却被陆老头抢了先,只听他不住的咳嗽、面色惨白,似是病入膏肓一般慢慢说道:“皇…皇上,那个人是墨王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墨刃’的首…首领,咳…咳…老臣奉皇上旨意前去卧底,曾在‘墨刃’组建初时被委派指教他们功夫,‘墨刃’的成员个个心狠手辣、诡计多谋,据臣探闻墨王为了培育他们不惜砸下重金,或是逼迫或是利诱,咳…咳…前前后后找了足有十数名当世高手训练他们,而这…这个京黎,便是那群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之中的枭主。” 秦禾“噗”的一声展开雕花折扇轻拂微风,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他要行刺朕,不过好在闫长…嗯…闫爱卿救驾及时,朕,才躲过一劫。” 听闻秦禾一语言毕,踌躇不决的闫长羽顿时欣喜万分,自小喜好苦读道义典籍、兵法和历史传记的他内心中常常以管仲、孙膑、蒙恬等名将名相自居,得知秦禾是当世皇帝之后他便一直想要讨好秦禾,意图效仿圣贤入仕朝廷、为国家尽忠效力,秦禾一语中称呼他为“闫爱卿”可叫他此时的如雪白面上乐开了花,只是欢喜之余他竟然忘记了,此时的国家是一个分崩离析的国家,此时的朝廷是一个残败不堪的朝廷,而此时的皇帝却是一个唇红齿白、心胸狭隘,毫无帝王之相的落魄皇帝。 闫长羽拜手稽首,霎时间竟是有模有样,秦禾微笑着将他扶起,将他让进了“满朝文武”的人群中,然后用纸扇敲打着脑袋苦思冥想应该如何对付楼上那一双受伤的猛虎甫嵩与京黎,轻声呢喃道着什么,只是声音微小,刚刚飘出他的樱桃薄唇便悄无声息的融化在了逐渐冰冷的空气中。 反观醉月楼上层的客房中,京黎紧咬双唇强忍剧痛,只见他已经化回血肉之躯的双臂背侧暗红一片,甚至有些焦黑,显示方才被闫长羽灼烧过后留下的痕迹。手忙脚乱的诗语又是收拾桌椅、又是添水倒茶,乍一见到受伤严重的京黎不禁惊呼一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甫嵩双目微红,面露疑色,许是他是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待自己与京黎如同亲生兄弟一般的闫长羽会突然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才会这样满面愁容,片刻过后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师弟,莫慌,长羽师兄手下留情了,都是些皮外伤罢了。小语,你去采买些消肿止痛的‘晨露膏’,再帮他每隔两个时辰用冰雪敷疗,三日之间就能痊愈了。” 茫然失措的诗语听完甫嵩的一席话,好似迷途中寻到了指路的方向标,赶忙“嗯!”了一声后,为甫嵩、京黎二人倒了些茶水,便匆匆的收整仪容、拿起钱袋,出门采买药材去了。 复而得势的秦禾此时又渐渐的自觉威风了起来,他正径自吹嘘如何英明神武的应对京黎的行刺时忽见貌美如仙的诗语急急忙忙的奔出店外,不禁重又想起了甫嵩与京黎对自己的不敬,于是心生恨意、意欲报复,只见他摆了摆手,召来两名仪表堂堂的武将附耳轻言道:“抓住她,带回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章 日暮黩武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横眉怒目的京黎越想越觉得羞愤,一是自诩尝尽人间苦难、终靠自身勤奋修得满身绝技的他被只会些“皮毛”功夫的闫长羽逼的险些丧了命,二是万万不能想到情同手足的师兄竟会帮助外人,想到愤恨之处京黎不禁拍案而起、怒火中烧,他恶狠狠的喝下一碗茶,“啪!”的一声将茶碗打碎在地,转过身用枯哑如荒漠般的声音对甫嵩说:“师兄,墨王…虽非好人,但是…那秦禾…秦挽歌,也非善类…国亡于…他手…已是定局,且非…巧合,长羽师兄…选择…错了。” 京黎的眼神中似是有些失落,毕竟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弟,乍一想来到底是有些难过,京黎叹了口气,一双剑眉下的双眸泛着点点泪珠看向甫嵩,继续说道:“墨王与我…有栽培…之恩,我不走…为了师兄…你和长羽…我不杀…秦挽歌,但是…闫天赐…的仇…我早晚…要报。” 说完,几滴温热的泪珠顺着此时京黎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的面庞滚滚而下,甫嵩晃晃悠悠的勉力站起,轻轻地将京黎揽入自己的怀中,一对历尽劫波的兄弟,一齐为了满是伤痕的过去和被团团迷雾笼罩的未来流下了滚烫的热泪。 “师兄,跟我…走罢,墨王府,会帮你…”铮铮铁骨的男儿京黎,便在这昏暗的醉月卧房中留下了人生的最后一滴泪水,谁能曾想一个曾经活泼可爱、好逸恶劳的小胖子在不久的将来竟会变成一代雄霸半壁江山的枭雄,当然这是后话。 甫嵩轻手抚摸着京黎鼻梁上的深深的刀疤,泪水顺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流进了嘴中,不是咸的,是苦涩的味道,他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没有什么宏图大志,最初时一心只想光耀师门,后来出了变故便想杀了闫天赐为你和长羽报仇,但是现在…我只是一个废人,恐怕在乡下种地都扛不起锄头,好在我还有诗语,我想带着她…虽然不知道该去哪,但只要能在一起,走到哪,无所谓。” 京黎含着泪眼点了点头,用闫门的礼仪深鞠了一躬,潸然说道:“那师兄…京黎…便要走了,墨王府…在缙云城,在那可以…找到我。”说完,京黎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如墨的怪玉,圆弧形状、手感滑腻,京黎将它送到了甫嵩手中慢慢说道:“这是墨王…的墨玉,佩戴在身…有使伤病…慢慢康复…的奇效,也是…墨王信物,墨王部众,见玉如面…” 一语言毕,不等甫嵩推辞,也未道辞告别,只见京黎双脚一蹬一跃而起,飞身带过的劲风吹灭了残缺的红烛,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中,只留下了甫嵩一人独坐在门窗四闭、死寂无声的卧房之中。 再看另一边,残阳如血、晚风习习,一席素衣白裙、仙姿佚貌的诗语匆匆赶路,她先是在药铺采买了些许“晨露膏”后又找到一匹干净的布料包起些许未曾沾污的白雪正欲返程,可是秦禾派来的那两名道貌岸然的武将不合时宜的赶到了,他们毫不废话,一个操起点苍笔、一个舞动柳叶刀便向诗语疾攻而来,诗语怕打碎了药剂、白雪不敢化身于是施展起并不擅长的轻功只顾闪躲奔逃,终于在一处繁华的丁字路口旁被二人一左一右逼在了当中。 其实刀客或削或劈尽是虚招,因为秦禾并未下令要处死诗语,所以他万死不敢僭越。而那执笔将确实招招扎实、狠准,笔笔都向着能让人瞬间昏迷的要穴点来。 诗语在狭小的空间内不住闪转腾挪,白色长裙凌空飘舞犹如云烟落尘一般,诗语虽然精通化身之术却也懂得些许简易拳脚,只见她一双冰肌玉骨的纤纤白手左化拳,右作掌,拳打点苍笔路、掌切柳叶刀锋,霎时间与两名武将斗了个平分秋色、旗鼓相当,远远望去,夹在中间的诗语好似一朵盛开的百合花一般娇然绽放。 可就在三人酣斗之时忽然一名被发左衽的黑面少年杀将而入,既不帮诗语,也不帮两名武将,白刃相接,战局登时混乱不堪。只见这黑面少年右臂擒一杆升龙枪,左手舞一把落凤剑,枪矛靛青、剑锋朱红,纵横交错的狂舞起来竟好似凭空浮现的一幕极光一般美轮美奂、引人入胜。 明眼人一眼便知这黑面少年刀枪的技艺远在其他三人之上,转眼间的功夫他一人缠斗三人非但游刃有余,反而还占尽了上风。只见持笔将握笔虚点,直取黑面少年的天灵穴,黑面少年横过剑锋一挡,持笔将立刻转点为杵,扬起肘骨便要击打黑面少年的面庞,就在这时那刀客夹攻而上,一套“坐盘刀法”施展开来竟是舞的有声有色、像模像样,可是怎奈那黑面少年技高一筹,左剑一招“弓步平抹”将持笔将的变招轻松逼退,右枪虚晃一招“停杯换盏”引得刀客欺身而进,接着斜扫一枪“推窗望月”登时将那刀客的右臂划开了一道血口。 其实练家内行一眼便知,这黑面少年使用的两把兵器虽然算得上是奇珍异宝,可他使用的招式却是平淡无奇、极为粗浅,抛开左手落凤剑使的是人尽皆知、就连路边书摊都有卖的“初级剑法“之外不说,右手的枪法竟然用的是关公最喜研习“春秋刀法”,横掠竖斩,全无一招长枪所使的正规招式,况且这刀法流传至今大半都是小说家杜撰,这黑面少年竟然能将这一枪一剑用的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这时诗语不愿缠斗便想抽身撤退,怎奈那黑面少年三刀两剑间制服两名武将不说,突然倒转枪头用长枪的尾杆直杵诗语面门,黑面少年动作迅捷如电,诗语猝不及防、无法闪躲,就在劲风直刮的诗语粉颊生疼,只差不足几毫米的距离时骤然停顿,那黑面少年傲气凛然的说:“哈哈哈,你是女孩,我不打你,但是习武之人都是我的敌人,你只要认输了,我就放你走!” 诗语定睛观瞧,只见这黑面少年剑眉星目、朝气蓬勃,一身少数民族的打扮却挂着稚嫩无比却又骄傲无比的神情直引得旁人暗自发笑。诗语见状嫣然躬身作了一福,柔声说道:“多谢少侠仗义出手相救,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恩德请容日后相报,告辞了…” 话音未落,黑面少年一招“横刀立马”扬枪而立,挡住了诗语的去路,一对鼻孔就要直冲上了天,只见他哼哼了两声,说道:“你说‘我认输了!’,我就让你走,其他的都没用!” 诗语听完,嫣然一笑、粉嫩的梨涡浅浅浮现,说道:“小女子技不如人,我认输了。” 黑面少年听完哈哈大笑,利落、迅捷的将靛青色的长枪一收,转过身把玩着朱红色的利剑逗弄那两名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的武将去,不再理会诗语了。 诗语回到醉月楼时只见偌大的厅堂之上空无一人,金碧辉煌的装点霎时间显得寂寥而空虚,诗语无心猜想秦禾一行人去了哪里,赶忙提着“晨露膏”与一包裹白雪匆匆上楼,推开卧房木门的一刹那只见甫嵩满身伤痕累累,被缚住了双手吊在房梁之上昏迷了过去,诗语顿时惊恐万分、泪若涌泉,赶忙上前踩着木凳意图解救甫嵩。 这时黑面少年正巧路过醉月楼门前,忽然听得楼中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啊!”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一章 分道扬镳 转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饶作白头鬓如霜,谁言寸草空断肠。 秦禾带领着一干“满朝文武”从漆黑的厢房角落中窜涌而出,三拳两脚间将心急如焚的诗语五花大绑了起来。秦禾慢悠悠的取过随侍递过来的火石,“噌,噌…”两声脆响,点燃了那柄残缺过半的红烛,微微火光映得厢房中的软木家具平添了几丝微暖,却也在诗语忧心如焚的双眸中荡漾起了一丝沉鱼落雁般的涟漪。 柔软的火烛旁寂静无声,只有诗语淡淡的抽泣声,她其实并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不省人事的甫嵩是否会有生命危险。秦禾轻抚折扇,色眼迷离的注视着螓首蛾眉的诗语,不怀好意的笑着。他横过扇骨放在眼前,遮住自己的目光中诗语的上半张脸,悠悠说道:“你知道吗?朕,最喜欢你这对小梨涡了,只可惜你并不爱笑。” 诗语毫不理会,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甫嵩,心中暗自恳求上苍,保佑他平安无事。 “只要你答应,朕就立刻放了这小子,然后封你做个贵妃,享受融化…富贵。”说完,对诗语垂涎欲滴的秦禾似是抵受不住内心的兽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然伸出手臂抚摸起了诗语粉嫩的面颊。 “咳…咳…咳咳…”就在这时,被绑在悬梁上的甫嵩终于苏醒,他像是呛水了一般竭力咳了几声,全身翻涌而来的疼痛顿时直逼的他满头大汗、愁眉紧皱,可是还未等他睁开眼,秦禾似是一道旋风一般盘旋而起,挥动右拳“噗”的一声闷响,打在甫嵩的小腹上。 甫嵩应力吃痛,登时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看秦禾迅捷如风,张开一柄雕花折扇上下舞动,弹指间将甫嵩喷出的血水尽数挡了下来,见此情形的“满朝文武”心中不禁暗自窃笑,这堂堂当朝皇帝真功夫没有一点,扮起倜傥耍起风流倒是花招迭出、头头是道。 金碧辉煌的醉月楼外黑面少年闻声进屋,此时已经悄无声息的躲在了卧房门外。寻常人走上楼梯时或多或少都会发出一些“吱呀吱呀”的声响,可是这黑衣少年一路快步而行竟是毫无声响,由此看来他的轻功功底可着实不浅。 满身打满破旧补丁的陆老头年过花甲,不愿再观瞧这皇帝的“风雅韵事”,于是他背起双手干咳两声,颤颤巍巍的向屋外走去。跨过木制的门槛时陆老头顿感有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弥补周遭,便知有人暗自潜伏,只见他不慌不忙、神色自若,装作毫无察觉一般缓步走进了隔壁的一间卧房之中。 倒贴在屋顶之上的黑衣少年傲然而笑,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像是在黑暗之中都能放出光芒,他凌空轻轻的一个翻腾悄然落地,可就在那一转身的刹那,忽然一道寒光烁烁的白色兵刃迎面劈来,迅捷如电的黑面少年赶忙出枪应对,只见他不防反攻,横空一个错身似是原地空旋着一般舞出了一招利落、俊美的“挑灯夜读”,直欺黑影的面门而去。 那黑影见势立退,倏得一声格开黑面少年的一枪后,左手背负身后,颤颤巍巍的不住干咳起来,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缓步而出的陆老头,那件冷光熠熠的兵器也不是别的,正是他的独门绝学“骨刃”幻化而来的一柄“骨锭刀”。 被发左衽、少数民族打扮的黑面少年见与高手对阵登时欣喜若狂,他嗤然一喝双足顿时发力,“噔”的一声如离弦之箭迅猛窜出,右臂背过靛青色长枪,左臂挥舞着落凤剑一招“挂剑直刺”径直取向陆老头的喉咙。 这黑面少年的招式乍一看来虽然刚猛如虎,可那身经百战的陆老头也不是白给的,只见他晃晃悠悠的骤然腾空而起,双臂负于身后故作拖大之状坦然迎敌。 果然那心高气傲的黑面少年陡然而笑,误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对方其实是个武功平平之辈,一时间放松了警惕,只想着一剑封喉、结束战斗,丝毫不顾虑后面的变招。 可就在黑面少年朱红色的剑尖距离陆老头的喉咙不足一寸的时候,陆老头登时一声呼啸,右臂“骨刃”登时胀大了数倍,化作一团包裹着他的身体的“骨甲”护住了全身,紧接着“呲!呲!呲!”数十声刺耳的尖锐声响,只见无数倒刺骤然而生。因为“骨甲”太过庞大,顿时将醉月楼中周遭华丽的栏杆、灯笼、珠帘和盆栽等装饰品击打得噼噼啪啪四散而落,满目狼藉。 突如其来的变招令黑面少年猝不及防,巨大的身体惯性也让他早已来不及回身撤步,眼见就要撞向森森可怖的白骨倒刺时,只见他在万分极限的狭小空间内双臂一振,催动剑枪合壁横于面前飞速旋转,舞成了一道青红交错的圆形幕墙径直向陆老头的“倒刺骨甲”撞去。 “叮!噹!呲!嘶!”一身错综杂乱的声响穿耳而过,直激得卧房中的“文武百官”头昏脑涨、眼凸舌长。没想到一时间黑面少年与陆老头两人竟是战成了平手,两人凌空相对、贴身相逼,完全是在比拼劲力,毫无技法、招式可言。 许是方才碰撞时噪音的声响太过厉害了,就连醉月楼里那几尊金光闪闪的镀金雕像都纷纷绽裂出了碗大的缝隙,胆小怕事的秦禾哪能不知,只见他躲在一名武将的背后,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前后张望。 就在两人凌空对峙之时,从醉月楼通往后面的拱门方向忽然一尊赤红色的虎首状火团汹涌袭来,径直扑向黑面少年的后背,不是别人,正是被秦禾借故差遣出去办事的玉面书生模样的闫长羽。 此时黑面少年腹背受敌,若顾后方,前方的骨刃倒刺必定要了自己的性命;若顾前方,那么后方的熊熊烈火一定将自己无情吞噬。一直傲气凛然的他轮廓分明的面颊上登时涌现了一丝惶恐,就在他思前想后、不是所措的转眼间,闫长羽愤然而至。 “轰隆隆!”几声焦脆的焚烧声响,只见黑面少年整个身体背面黢黑一片、衣衫步履被烧的烟尘纷飞,“噗通!”一声,跌落在地,昏死过去。 闫长羽立定身躯伸手接住黑面少年的两把兵刃细细观瞧,看到若有所思之时平淡如水的两撇软眉不禁显出了一丝迟疑。这时,玉面粉颊的秦禾冠冕堂皇的背着一双胳膊,昂首阔步的从楼上走了下来,期间还不屑踢翻了几个摔落在地古董、花瓶等装饰品以彰威严,他打开精致的雕花折扇对着昏死的黑面少年指指点点,扇面上还残留着甫嵩稍显赤红的鲜血,说道:“宵小之辈竟然行刺朕,还好朕有护国大将军闫爱卿保护,哈哈哈。” 闫长羽微微一笑,合起剑、枪,恭敬的向秦禾作了一揖说道:“陛下,据臣曾经研读的一本《鲜卑史稿》上的记载来看,这把剑与这杆枪必是先前鲜卑皇族慕容氏的传家之宝,这名皮肤黝黑的少年,八成是慕容氏的后代。只是秦家先祖开国之后第一个北伐消灭的便是鲜卑慕容家,据闻当时因为担心慕容氏族复辟,所以将其斩草除根、屠戮殆尽,没想到…”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秦禾扬起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娇笑了一声说道。 “陛下,这慕容…”话未说完,闫长羽不经意间看到了秦禾雕花折扇上的赤红色鲜血,顿时他瞪大了双目,俯首道:“陛下,我师弟他…” 秦禾眼见事情要败露,登时面色一黑、左顾右盼道:“你师…你师弟刚…刚才…刚才被这个黑面少年给无端打了!还吊上了房梁昏迷了过去!就连你…你那如花似玉的师妹,也差点被这小子劫了色,好在朕…朕当机立断,遣陆爱卿前去迎敌,才使得这淫…淫贼没有得逞!” 闫长羽虽然不善于察言观色,可秦禾这般吞吞吐吐纵然是个蠢货也能瞧出其中必有蹊跷,他尴尬了笑了笑,说道:“微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秦禾自觉理亏,一双媚眼不自觉的飘向了一旁咳声叹气的陆老头,佯作威严凛凛的说道:“啊,啊,没事,爱卿可要好好的审讯这黑面反贼,必要之时卿可将其就地正法。哎…这好好一栋酒楼被砸成这样已是没法再住了,朕决议继续微服私访,暂且移居城东万湖楼,爱卿办妥事之后,去那寻朕即可。” 闫长羽深鞠一躬、并不跪拜,抱拳拱手道:“臣…领命。” 其实闫长羽心中何尝会不明白这秦禾秦挽歌当真明君,可是终究他是一朝人王帝主,仕途为官又一直是自己的梦想,可现如今到底该何去何从他自己也无从知晓,既然无法权衡,闫长羽所幸将心一横,咬牙决议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要一口气走到底,即使撞倒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在满目疮痍、漆黑如墨的卧房中见到涕泗交颐的诗语与仍旧昏迷不醒的甫嵩时闫长羽不禁一同潸然泪下,心中又泛起了嘀咕、打起了退堂鼓,可是只有短短的一转瞬他便又用冷酷无情的理智压制住了自己波澜起伏的感情,只见他强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替诗语松绑、将甫嵩解下来替他调息运气,只是他面白如雪的脸颊上两道深深地泪痕始终逃不过诗语的眼睛,诗语恣意的抹了抹满面的泪水,抽泣着说道:“长…长羽师兄,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言难尽。你为了与甫嵩的爱情可以义无反顾,我为了自己的梦想,一样可以…”闫长羽故作镇定、淡淡的说道。 只见诗语含着眼泪,轻轻推开闫长羽架在甫嵩背脊上替他疗伤的双手,柔声说道:“请你…请你不要碰甫嵩。” 闫长羽心中顿感一冷,似是凄凉无比、千千万万的悲苦无处吐诉一般痛苦的神情悠悠叹道:“好…好自为之。” 忽然,醉月楼大门的方向传来了秦禾佯装惊恐,却是一听便知实为欢喜万分的嗓音喊道:“哎呦!哎呦!不好啦!失火啦!快逃啊!哈,哈!”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二章 浅川碧潭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秦禾的一把大火直接将秦城中最好的酒楼化作了一片废墟,黑烟滚滚的一片焦土与周遭的一片凄美雪景似是显得格格不入。 当时困在醉月楼中的甫嵩、诗语、闫长羽与黑面少年四人好在有惊无险、顺利出逃,诗语向闫长羽借了一些银两后买了一辆马车向浅川碧潭旁茅屋的方向缓缓进发了,尽管满面烟熏污垢的诗语一再阻拦闫长羽不必假惺惺的装作重情重义、上演千里相送的戏码,可是神色迷惘的闫长羽依旧走走停停的跟在马车背后走出了数十里。 诗语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恨,喝停马车后转过翻滚着泪珠的清眸死死地盯着只顾埋头前行的闫长羽,只听“咚”的一声倾向,闫长羽摇摇晃晃的撞在了马车的木框上。 诗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言语,眉宇之间似是平添了几分甫嵩那种独有的冷漠,闫长羽顿时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人嫌弃的过街老鼠,或是被人遗弃了的玩物,他尴尬的笑了笑,转身一跃,消失在了铺满白雪、枯木枝桠丛立的林间小路上。 其实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有时真的很难被别人理解,因为当你选择无视所有、尊崇自己内心的坚持的时候,仿佛除此之外的世间万物在一瞬间都站到了你的对立面,它们或是会对你冷眼相待、或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喋喋不休甚至嗤之以鼻,但是对于信念坚定不移的闫长羽来说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就绝对不会退缩,在孤独、寂寥夜里哪怕他会悔恨到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到嚎啕大哭,但是只要阳光重又洒满他的肩膀他就会义无反顾的重新走上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是他选择骄傲的方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看不起自己,他永远不会像父亲闫天赐一样违背自己跳动着的那颗炙热的心。 再看诗语、甫嵩与黑面少年这边一路无话,重又回到茅屋时只见周遭的浅川碧潭早已是冰雪消融、一片生机盎然,团团簇簇的似锦繁花虽未盛开,却也是各个含苞待放、蓄势待发,柳燕、鹧鸪悄然拂空而过,洒下一抹柔情消散在了清澈如玉的潭水中。 身形娇小、外表柔弱的诗语体贴入微的将甫嵩与黑面少年搀扶进屋后,拿起闫长羽亲手打造的精致的小斧头在劈砍受了潮的柴火时不禁潸然落泪。同样是昏迷不醒的甫嵩,同样是寂静而祥和的茅屋,势不可挡的勾起了诗语脑海中那段还未褪色的记忆。 花谢花未开、才不过一季的光景,转眼间物是人非。诗语轻轻的抽泣着,从马车中搬运行礼时却发现无端多了许多包裹,里面装着的尽是些美味糕点、食材和疗伤用的药物,其中还有那黑面少年的靛青色升龙枪与朱红色的落凤剑,诗语一猜便知是闫长羽偷偷放到马车里的。心中顿时不禁一股暖意上涌,眼眸一瑟,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又啪嗒啪嗒的跌落了下来。 黑面少年体格健壮,第二日凌晨便转醒了过来,诗语按照甫嵩曾说过为京黎疗伤的办法为黑面少年治疗背部的灼伤,加之闫长羽并未下死手,不过四五日便痊愈了。而身体虚弱不堪的甫嵩则是在三天以后才姗然醒来的,自从他有意识的那一刻起,诗语就像对待小孩一样连哄带骗的用尽各种的办法让甫嵩喝下苦涩的药汤,数日之间直逼得甫嵩叫苦连天,一见到诗语不在饭点时往灶台走,便会下意识的想要夺窗而逃,好在每次都被满面邪笑的黑面少年挡住了去路,诗语在捏着甫嵩的鼻子灌下一整碗黑漆漆的药汤后总能露出满得意的笑容。 受了诗语的精心照料之后,黑面少年便如对待救命恩人一般对她惟命是从,每天与诗语一起串通逗弄甫嵩也成了他心中最喜欢的保留节目。原来果然如闫长羽料想的一样,这黑面少年正是当年遭受灭顶之灾的慕容氏皇族遗留的后代,名唤慕容竹,生性淳朴而豁达、尚武且不拘小节。鲜卑慕容氏自古以来便有尚武的传统,只是侥幸存活的皇族人实是无力回天,不得已只能悄悄混入中原隐居,时过境迁、日新月异,习惯了中原生活的慕容氏后裔渐渐的放下了弓弩、拿起了墨笔。慕容竹自幼好武可算是无师自通,凭着从大街上买来的武功书籍每日是练的津津有味、废寝忘食,腐儒气息浓郁的父母也对他不管不问、从不严加管教,以至于慕容竹错把《春秋刀法》当做枪法苦练了数年都全然不知。只可惜慕容竹枉费了父母为他起的如此清雅的名字,如今都十五六岁了依然大字不识几个,年纪小小便离家出走、四海漂泊,每逢遇到习武之人总要上前与人较量一番,若是叫慕容竹赢了还则罢了,若是让他输了可算是惹祸上身了,慕容竹会像一个顽皮的鬼魅一般在你身边死缠烂打,整日叫嚣不歇让你与他比武决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正儿八经的战胜那人一次才会善罢甘休。其实慕容竹古灵精怪、怀瑾握瑜,绝非市井无赖之徒,只不过是小孩脾气罢了,每位曾经帮助过他的人他都会暗自铭记于心,待有机缘到来时他必定会倾心相报。 这些时日以来与甫嵩、诗语的相处使得慕容竹心生眷意、流连忘返,甫嵩与诗语也觉得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可爱的黑面弟弟每天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也是欢喜得很、惬意的很,所以绝口不提离别的事情。 一行三人便在这世外桃源中开心的度过了数十日,“春至”还未到来,浅川之中早已是鸟语花香、春意阑珊。这天刚刚下过濛濛细雨,一眼望去百里之外的皑皑雪山好似一幅布满天际的画卷,弯弯的彩虹横卧于碧潭上之上,机灵的夜莺学着人类的模样昂首提胸、闲庭信步在虹桥之上。雪狐不习惯这里的温度已经悄悄离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日昏睡不醒的棕色树熊和一些毛卷如绸的绵羊。 原本残破的茅屋经过慕容竹的一番修缮,虽然依然不那么雅观,却也是变得坚固了去多,屋顶堆砌的团团茅草时常会成为猫儿、猕猴的暖窝,有时寂静无声的夜晚会突然被几声清脆的尖叫与吵闹声惊醒,不必担心,那是猴儿来抢野猫的窝了。 这时诗语正依偎在甫嵩的怀中坐在潭水旁边逗弄着一只野兔,根根萝卜不住下肚但那野兔似乎总也吃不饱,一直楚楚可怜的望着诗语的眼睛。诗语回来的这些时日周遭的小动物都已经尽数胖了一圈儿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其他动物也都在这里驻足不前、安下了家,这使得原本幽静怡人的浅川平原渐渐的繁荣了起来,好似一座拔地而起的山中小城一般喧嚣不歇,被崇山峻岭围绕着的这片世外桃源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只有重新换上了一席碧袍长裙,语笑嫣然、宛若天仙的诗语,嫉恶如仇、面色冷漠却心如烈火的甫嵩与精灵古怪、但每天除了睡觉便是练武的慕容竹。 甫嵩俯下身躯轻吻怀中诗语的额头,指了指有着电光火石般嚼食速度的野兔调笑说道:“好些时日没吃过肉了,小语,今晚咱们把它煮煮吃了好不好?” 诗语一怔,用胳膊轻轻捣了一下甫嵩,娇笑道:“我把你养肥了给它们吃!” 甫嵩佯作无奈的摇头晃脑,咕咕噜噜的说:“你自己看看,方圆十里之内还有比我更瘦的生物存在吗?就连慕容竹那臭小子…”话未说完,甫嵩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哎?那碳烤小胖子呢?” 其实慕容竹并不胖,只是比初来之时稍稍壮硕了许多、也长高了许多,甫嵩为了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嘲弄他,所以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碳烤小胖子”。 诗语心中明明知道甫嵩其实是开玩笑,却还是干脆把白色的野兔揽进了怀中才觉得安心,她将身边最后一根胡萝卜塞进它的嘴中说道:“他说他认识了一个世外高人,跟人过招去了。” 甫嵩英眉一扬,笑着说道:“哦?这附近还有什么世外高人吗?快把他叫过来!让我们诗语小姐养肥他!” 诗语轻笑着白了甫嵩一眼,娇嗔道:“人你也想吃?要不然你吃我罢。” 甫嵩双唇一抿,坏笑着刚想说些什么时,忽然听到后方一阵“噼噼啪啪”的打斗声传来,回首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ps:今天顽皮的作者要出去happy一下^-^,所以先更一章,凌晨会再更一章,万分感谢大家的支持~有亲爱的你们喜欢读,我真的是开心、幸福到无以复加~~谢谢!~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三章 风暴前夕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只见在碧潭东北面层峦叠嶂的山川方向,一道迟缓而肥硕的身影与一道动作迅捷如电、体型稍显瘦小的黑影向茅屋飞来,两人各持着一杆竹棍噼噼啪啪的打斗不停。 定睛一看,那略瘦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一席粗衣傍身、面色黝黑的少年慕容竹。再看那圆滚滚的身影,却是双目如墨、两耳圆若雪球,一挺白白的肚皮上轻盈的绒毛随风飘扬,掀起一层层好似秋日麦浪一般的涟漪,身躯却笨拙如熊,乍一看上去,这人胖的好像两只粗短的臂膀都不能相碰一般。这圆嘟嘟的黑影虽然动作拖泥带水、邋遢不堪,细细观瞧却能发现其中奥妙,一拆一挡之间精湛的技艺不禁叫人啧啧称奇,您猜是谁?正是那诗语原先喂过的、帮助她学会新化身的圆耳熊猫! 只见他们一人一猫凌空酣斗不歇,慕容竹身法矫健、出招如雨,眨眼间的功夫一柄长竹竿或削或劈、或掠或拔,舞得虎虎生风、犹若雷霆,再看那圆耳熊猫单手持竿散漫的挥挥打打、胡乱扑腾,还时不时的忙里偷闲打个哈欠、东张西望一番。 从场面上看慕容竹像是占尽优势、一再抢攻不歇。圆耳熊猫停停走走、笨拙的左闪右避,像是落了下风一般节节败退。 习惯了剑枪双用的慕容竹自觉确实有些吃紧,因为平日剑枪合璧、一守一攻,强攻时他可以暗留后手,以备不时之需,而防守时也可设下埋伏、伺机反扑,而现在只有一柄竹竿在手,有攻无防、有退无进,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慕容竹那紧紧皱起却还透着丝丝稚嫩的眉宇之间不禁冒起了汗水。 一番激战过后圆耳熊猫虽然气喘如牛,神色却依然坦然自若、闲庭信步,只见它一扑一滚、一伏一蹲,好似一团肉咕噜一般笨拙的上蹿下跳、不禁引人发笑。一直处于守势的圆耳熊猫手中的翠竹更像是一张盾牌,慕容竹招式所到之处圆耳熊猫总能以非常怪异的角度与方式格挡开来。 依偎在甫嵩怀中的诗语直看的膛目结舌、目瞪口呆,手中的野兔叼着她刚刚为甫嵩缝制好的荷包跑掉了都全然不知。而见怪不怪的甫嵩倒觉得这圆耳熊猫新奇无比、喜人异常,颇有几分原时京黎的模样,而圆耳熊猫精湛而独特的技艺也不禁让甫嵩啧啧称赞、唏嘘不已。 又斗了半晌,一再闷头抢攻的慕容竹渐感体力不支,动作不自主的慢了下来。而那圆耳熊猫却依然安闲自在,一双粗胖的臂膀左挥挥、右攘攘,好像其实不是在打架,二是在逗弄慕容竹,陪他过家家一般。 终于,圆耳熊猫竖起竹竿格开慕容竹迎面一扫之时寻到了破绽,肥肠脑满的身形向前一倾,像是要跌倒一样忽然一竿刺出,慕容竹赶忙侧身闪过,紧接着圆耳熊猫油里油气的“嘿嘿嘿”窃笑三声,“咚”的一声径直横掠向慕容竹与他短兵相接,慕容竹立足未稳、身躯一震,砰然向后摔去,再看那圆耳熊猫顿时健步如飞,拿起竹竿往倏的一声扔了出去,直擦着慕容竹黢黑的面皮而过,慕容竹惊魂未定之余圆耳熊猫已经奔到了他的身后,双臂一张“噗通”一声闷响,慕容竹跌倒在圆耳熊猫毛茸茸且软绵绵的怀抱之中。 那圆耳熊猫虽然不会说话可却会写字,执起竹竿在地上有模有样的比比划划着。 “服吗?”圆耳熊猫写道。 慕容竹面色微红、稍带羞愧的摇了摇头。 圆耳熊猫也不理会,用力的架着竹竿在刚写下的两个字旁边用力的杵了杵,再看向慕容竹,慕容竹只得摇头摆脑,装作没有看见。 “啪!”的一声脆响,慕容竹“哎呦”一声,原来是圆耳熊猫一竹竿打在了慕容竹的屁股上,慕容竹顿时面现怒色,可一转眼看到圆耳熊猫那慵懒的眼神,又萎靡了下来。 圆耳熊猫伸出粗短的肥爪子拍了怕他的肩膀,又使了个眼色示意慕容竹看着地上的两个字,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直到慕容竹的屁股上挨了五六竿他才非常不情愿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圆耳熊猫这才心满意足,“噗通”一声坐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吃起了手中的竹竿,慕容竹怅然若失的哀叹一声,将自己的竹竿递到圆耳熊猫面前说道:“这个你吃不吃?” 圆耳熊猫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吃的津津有味,可就在慕容竹转身想走的一刹那,圆耳熊猫臃肿的屁股突然向前一挪,一把抢过慕容竹手中的竹竿“啪”的一声又在慕容竹的屁股上留下了一道印记,然后洋洋得意的两手各持着一柄竹竿,悠然自在的享受了起来。 这时碧潭旁、柳树下的甫嵩与诗语早已是前仰后合、抚掌大笑,慕容竹黢黑的面庞上泛起异常不自然的微红,他惭愧万分的抿着双唇、耷拉着脑袋走到甫嵩身后帮他按摩起了背脊,羞怯的说道:“嵩哥,听小语姐说你武功盖世、技艺超群,能不能教我几手?” 甫嵩轻轻扶起怀中的诗语,笑着摆了摆手说:“我可没跟熊猫打过架。” 微风拂柳而过、碧潭水面波光粼粼,一席碧袍长裙,眉清目秀、美如冠玉的诗语嫣然站起,“啧”了一声甫嵩,柔声说道:“你教他武功,我炖肉给你吃。” 甫嵩面余残笑、仰头看着诗语笑道:“可我真没跟熊…” 话未说完,诗语狠狠的踢了甫嵩一脚,只见甫嵩顿时好似触电了一般,英眉立目、话锋一转凛然说道:“当然是没问题的,是人是鬼是熊…是…猫,我,哈…哈…都,都打得过。”话音未落,甫嵩已是笑的合不拢嘴,可是又不敢出声怕触怒了诗语,乍一看来倒像是抽筋了一般。 只见慕容竹此时简直想找个地缝狠狠的钻进去再也不出来,可是又真的想打败那只肥头油面的圆耳熊猫,所以不得不强忍着继续为甫嵩捏腰捶腿、奋力讨好。 诗语也强忍着笑意憋得面色微红,犹如初入情网的少女一般优雅可人、翩若惊鸿,她摆了摆手、稍显尴尬的说道:“好了好了,快到正午了,我去做饭了。” 一听到做饭,甫嵩这才想起吃肉的事,赶忙坐直了身躯咿咿呀呀的喊道:“那肥兔子呢?赶紧炖来吃了。” 甫嵩一语言毕,诗语也才刚刚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兔子悄然跑掉了,她佯作微微发怒,冲着甫嵩厉声道:“吃谁也不能吃它!哎?我的荷包呢?” ps:顽皮的作者不胜酒力=.=昨晚只喝了两瓶啤酒就头疼的要死,所以早早的睡了,今早补上昨天夸下的海口>.<还请见谅~~晚上会再更一章,谢谢大家的支持跟鼓励~万分感谢!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四章 死亡叹息 九霄龙吟惊天变,风云际会浅水游。 碧潭中的水是绿茵茵的,倒映着四周斑驳的花草,看起来厚而不腻。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懒洋洋的日,衬着蔚蓝的天,颇有几分荒郊野渡的光景。太阳走过无边天际的当中,鹿儿、马儿、羊儿各自热火朝天的享用着草食,面庞上不时沾染了一些泥土,就在同伴的身上随意蹭一蹭、抹一抹,然后装作无辜的样子趴进柔软的草窝里,在煦煦和风与悦耳的花鸟虫鸣之中惬意的闭上双眼,安然遁入梦乡。 也许是叼走荷包的那只野兔真的太胖了,就在诗语的身旁隐约可见一条细小的脚印向西南方向蜿蜒而去,诗语简单的嘱咐了慕容竹几句照顾好甫嵩的话之后,便轻轻拎起自己的裙角,翩然追了上去。 大约走了半里有余,西南方茂密的树林与花草挡住了茅屋方向的视线,这里的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枝繁叶盛、枝干丛生,从里面看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很少的阳光可以穿透层层遮蔽降落到这里,丝丝阴凉的微风拂过,诗语心中不禁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那荷包是每天趁着甫嵩睡下之后才悄悄缝制,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所以干脆咬了咬牙,顺着那行浅浅的脚印继续寻了进去。 不过多时,在树林与峭壁交接的地方诗语发现了一处洞口,洞口处薄薄的沙土似是刚刚翻新过,几块形状独特的巨石各自分放洞口两侧,好似城中庭院门前的石狮子一般。细细看来稍显泥泞的地上来来往往、纵横交错着许多的脚印,但大多数更像是动物,只有少数几排是人类的脚印,并且有些都已经风干开裂,从凹凸深浅的程度来粗略判断的话这个人似是很久才出来、或是很久才会回来一次。 诗语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似是有些迟疑,她除了担心之余还不禁好奇猜想,究竟是谁会隐居在这阴暗的密林之中。过了半晌,越想越乱的诗语脑海中一团浆糊,她抬起头想要看看天空,不经意间露出了白嫩如雪的脖颈,才发现在这里根本分不清太阳的方位,无法辨别现在的时间。 诗语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向洞穴里面张望,像是一头迷路的小鹿一般满脸的不安与迷茫,远远看去洞穴深处似是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微弱的阳光丝毫不能照射进去,黑乎乎的一片静寂而压抑,不禁让人心生寒意、望而却步。 只见诗语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右臂微微抬起,纤纤如玉的拇指指尖在掌心缓缓一划,一丝微弱的灵力骤然祭起,凌空轻巧的盘旋几周之后,慢慢的燃成一团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法球在淡雅清美的诗语身旁环绕、飞舞了起来。准备完毕后的诗语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心一横,一头钻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深入洞穴十数米的诗语心中感觉好似已经走了数十里一般,枯燥的冷风不时从身边吹过引得她不禁心生怯意,险些就要哭出来了。诗语羸弱的灵力远不似正常的玄门弟子一般那么强大,她召唤出微弱的荧光法球只能勉强照亮面前两三步的路,渐渐的脚下开始变得不那么平坦,坑洼不平的甬道似是偶尔有几个泥坑,还有滴滴答答、似有若无的潺潺水声。 忽然,“咚”的一声响,诗语一个不留神脑袋撞在了高高垂下的石柱之上,皮肉顿时有些红肿,乍一受惊的诗语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剪水般的眼睛,泪珠噼噼啪啪的不住掉落下来。楚楚可怜的诗语紧咬着牙关继续前行,若是此时有光亮可以铺洒在她的脸上,那么我相信见到她柔弱却坚强的面庞的每一个人都会动心,都会心甘情愿的替她完成任何事,哪怕失去死。 渐渐地洞内甬道越来越矮,压抑的阴霾似乎就在头顶处盘旋、挥之不去,走到已经不能容下一人身高的地方时诗语借着微弱的淡蓝色光芒嫣然轻舞,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只银色玉兔笨手笨脚的继续向前行进,在这漆黑如墨的洞穴中,轻柔的法球亮光照着在她如银丝般亮滑的皮毛上犹如晴朗的夜空中一颗潸然划过的星辰,悄然撕破了沉寂的天空,也撕破了你蠢蠢欲动的心。 终于,诗语在备受煎熬的甬道中连走带爬了足足半个时辰,在她心中却像过了好几十天那儿漫长,穿过甬道尽头的一片荆棘时突然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耀眼的烈日光芒直逼的诗语睁不开双眼,鲜美扑鼻的粉嫩花香络绎不绝的涌入鼻中,犹如倒灌的瀑布一般轰然冲散了心中那团好似鲠骨在喉的阴霾,只见十数丈长的平原周遭被绿油油的茂密树林围城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树干之间的缝隙中层层乱叠着各式各样娇艳的花,玫瑰上面摞着牡丹、牡丹上面又扬着百合,百合再往上还有一堆摇摇欲坠、鲜红如血的月季花。 浓翠蔽日的鲜花、树木好似形成了一堵天然的壁墙,“围墙”之中又是一圈碧绿如云的青草,而草坪的正中央,却只有一张粗糙打磨而成的石床,石床周遭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竹简、书卷,偌大的“花房”之中安静而祥和,暖风一吹过,各式各样的花瓣犹如飘雪一般缓缓跌落,被沁人心脾的花香熏得陶醉的诗语不自禁的伴着盘旋的五色蝴蝶翩翩起舞,迷醉在了雨膏烟腻的花海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刚刚从迷醉中清醒的诗语乍一张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石床之上,天空已经黑了下来,皎月高挂,繁星点点,诗语刚想要起身,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汹涌袭来,重又跌坐在了石床边,忽然一声阴冷而令人窒息的叹息声悠然飘过,只见那花团锦簇的树丛中、碧若璞玉的草泥之中,无数闪烁着紫色微光的森森白骨骤然钻出,痛苦的呻吟着、挣扎着,苍茫的天际之间登时乌云密布,昏黑如墨,诗语天旋地转的视线之中悄然出现了一张焦黑可怖的脸,只是那双妩媚的双眼,似曾相识… ps:不好意思,用整整一个章节描写了这一小段故事,顽皮的作者是想试炼一下自己有没有用文字营造气氛的能力,如果您觉得被代入故事了、或是觉得根本没有感觉,希望您都能告诉我,我会更加努力,扬长避短,让您享受到更加完美的故事!万分感谢!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五章 宛若游龙 九道寒冰泻遥岭,苍苔凝翠芙蓉冷。白日时听雷雨声,丹崖倒挂蛟龙影。 “师…师父!?啊!”诗语一声惊呼,那双熟悉的眼眸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骤然惊醒的诗语满头大汗、伏在案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银花火烛随风摇曳,诗语才渐渐醒悟原来是一场梦。 她拿起即将完工的荷包欣慰的笑着,汗水粘着几缕秀发在她粉嫩如雪的面颊上伴着微弱的烛光,平添了几分妖娆的妩媚。诗语心里想象着甫嵩收到荷包时的表情,想象着他会亲吻自己、会紧紧抱住自己,越想越多不禁脸颊微红,“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 躺在床上的甫嵩似是被吵醒了,他翻了翻身不小心蹬扯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还咕噜咕噜的像是说着什么。竹床旁的窗户还敞开着,春夜湿润的凉风徐徐吹进,似是混搅了一些月光的阴凉,吹得甫嵩揉了几揉鼻子,终于“阿嚏”一声,打了一个清脆的喷嚏。 诗语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为甫嵩盖好被褥后转身去摸窗户的支杆,想要将窗子合上。寂静、祥和的深夜借着微弱而柔软的烛光诗语不禁心生爱意,她忍不住想要去亲吻甫嵩的面颊,可就在她轻轻俯下身去,秀发自然垂落下来的一刹那,诗语发现躺在被褥中的甫嵩面色焦黑、像是被焚烧过的枯骨一般恐怖至极,诗语“啊!”的一声尖叫,“甫嵩”突然惊醒,只见他慢慢悠悠的坐起身冲着诗语痴痴地笑着,张开一双臂膀想要把诗语揽入怀中。 诗语顿时吓得魂分魄散、膛目结舌,面前的“甫嵩”虽然身形相似却已经是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诗语咬着牙强忍着心中恐惧,轻轻扶住那双黢黑而干枯的臂膀含着泪说道:“你…你是甫嵩吗?” 诗语的声音有些颤抖,一真冷风吹过,“噗”的一声,案上烛台黯然熄灭,黑暗中“甫嵩”黢黑的身影若有似无,隐约看到他缓慢的点着头却并不说话。 天上乌云也恰逢时宜的遮住了弯月,伸手不见五指的茅屋中诗语害怕至极,她下意识的摸向了“甫嵩”的左肩膀,枯燥而嶙峋的胸膛上平平坦坦、毫无凹痕。 “没有我在他身上留下的那半截羊角,他不是甫嵩。”想到这里诗语不禁松了一口气,只见她拭清粉颊上的泪水后轻轻的推开了“甫嵩”的臂膀,掐念心决用灵力祭起一团谈蓝色的荧光法球转身走出了卧房。却见那黑暗之中、竹床上焦黑可怖的“甫嵩”还平躺在那里,悠悠然然、面带痴笑的不住点着头。 穿过茅屋狭小的正厅就是慕容竹的卧房,却看那卧榻之上一片整洁、焕然如新,像是不曾有人居住过一般,诗语面色凝重、疑云重重,盘旋着的微微凉风吹干了她的泪水,在她杏雨梨云的面颊之上留下了两道血红的泪痕。 就在诗语轻轻推开茅屋正门,想要到屋外一探究竟的刹那,海啸一般的滚滚热量突然夺门而入,险些诗语摔个倒栽葱。紧紧是一股燥热的风,昏暗之中却隐约可见诗语那碧润如玉的裙角竟然闪烁其了点点火星、似是被灼烧了一般。 诗语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张望,却凛然发现一名被赤色火焰团团包围着的少年宛若惊鸿拂世、将整座浅川平原烧成了一片熊熊火海,凌空飞翔的赤火少年犹如凤凰一般策动双翅,天地间骤然生起一片鬼哭神嚎,娇红到刺眼的巨大火墙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汹涌之势骤然扑向十数丈外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中年男子,就在眼见火墙将要把他吞噬的千钧一发,一只巨猿从东方天边砰然蹿出,张开双臂挡不顾生死的挡住了火墙,“嗷!!!”的一声哀嚎惊天动地、响彻云霄,诗语惊念一闪,不禁失声惊呼:“玄门幽谷!师父和甫嵩!” 再一次睁开似灌了铅的双眼时的诗语好似昏睡了千百年一般,沉重、乏力的四肢酸痛无比,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诗语发现自己重又躺在了“花房”石床之上,不禁心生惶恐、潸潸欲哭。 可是诗语还没有哭出来时却听到不远处一声声优雅的抽泣随风飘来,诗语随着声响的方向寻去却发现一名身着白衣长裙、体型妖娆的中年女子正背对着她掩面哭泣,诗语心中一惊,这熟悉的身影不正是自己的师尊天琴吗? 诗语刚想说些什么,那白裙女子泣声道:“语儿,是为师。” 一语言毕,诗语又惊又喜,嫣然拜倒含着眼泪柔声道:“师…师尊,语儿…语儿好想您。” 白衣女子天琴欣慰的点了点头,哽咽着说道:“与甫嵩一战伤愈之后为师就一直在暗中悄悄关注着你,身为女子倾尽一生心血还不是只为了一个心爱的人,你这些时日的表现让为师在你身上看到了不少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说完,诗语与天琴已是双双哭成了泪人,静怡的“花房”之中几头麋鹿、野兔、羊羔互相追逐、嬉戏玩耍,蝉鸣鸟啼、沁人心脾。 沉吟半晌,诗语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思念之情奔上前扑在了天琴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只听她呜呜浓浓、抽泣着说道:“师…师尊自,自小把语儿抚,抚养长大,呜呜…语儿心中待师尊犹…犹如生母一般,语…语儿这些日子,真,真的,真的非常想念师尊…”说完,诗语哭得更加厉害了,不消多时,天琴的胸口、臂膀上已经被泪水尽数沾染湿透了。 其实不单单是对天琴的思念之情,玄门覆灭之后的这段时光之中,原本懵懂、生涩、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的诗语突然担当起了生活支柱的角色,残酷的现实逼迫着她做了许许多多过去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像是柔弱的她当初为了给甫嵩与闫长羽熬制药汤不惜与蟒蛇搏斗取胆、爬上峭壁采摘稀有的药草、甚至无数次被秦禾暗中调戏,她都将这些苦水一一咽下,只为了不让甫嵩担心哪怕一丝一毫。这日积月累的痛苦在这一时间尽数宣泄了出来,情人之间即使再亲密、再贴心终究有些话也难以开口、或是根本不能开口,可是在如同生母一般的天琴怀中,诗语终于可以卸下心中的重重防备,肆意的痛哭直到声嘶力竭、直到眼泪流干、直到凝结成雾的阴霾尽数散去,因为她明白,师尊天琴不会嘲笑她、不会嫌弃她,迎接她的只有温柔的安抚与柔软无比、温暖无比的怀抱。 天琴轻轻抚摸着诗语的秀发,她从身边拿起一张白银制成的面具戴上后才轻轻推开诗语的肩膀,柔声说道:“为师…不,娘都知道,语儿…语儿是个好孩子,娘看到了你是如何照顾自己心爱之人的,娘其实也暗中帮助了你一些,只是你呆呆傻傻的没有感觉到罢了。” 诗语听到师尊自称伪娘不禁破涕为笑、面生娇柔,自小孤苦伶仃的她日日夜夜孤枕难眠的时候都会独自咬着被角偷偷哭泣,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亲人陪伴、多么希望能有父母安慰。诗语一双婆娑泪眼轻柔的看着天琴,这才发现原来天琴不仅戴着面具,手上也戴着白色的羊皮手套,但凡是身上有可能会露出皮肤的地方都用衣物遮挡住了。 诗语心想天琴如此模样虽然是为了保护闫天赐,但终究是为甫嵩所伤,她既不想失去娘亲天琴,也不想失去挚爱甫嵩,更不想看到他们二人互相争斗、弄得两败俱伤,诗语迟疑半晌,伤感万分地说道:“娘,语儿刚才重又梦到那一日的玄门了,甫嵩他…” 话音刚起,天琴摆了摆手说:“为娘不怪罪甫嵩,他现在是何状况为娘也知道,为娘还等着在你们大喜的婚宴上等你们敬茶呢。” 诗语听完顿时泪若涌泉、眼角的泪珠好似柔细的春雨一般噼噼啪啪打在了天琴的裙摆上,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像是圆月一般的圆盘。 忽然,原本蔚蓝的天空登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春意盎然的“花房”之中霎时间被漆黑的浓雾压抑的笼罩着,动物们四散奔逃、或躲或藏,湛清碧绿的草地上无数森森枯骨挣扎着向外攀爬,只听天琴轻轻叹道:“哎…有人来了。” 昏暗中一道靛青色辉光横空扫过,一架刚刚从土中爬出,站立而起的人形骷髅被打的根根骨节四散而飞。眨眼间偌大的“花房”之中除了中央的石床周遭尽数挤满了吱哇乱叫的骷髅魔怪,它们身上闪烁着紫色的辉光,口中喷吐着腐臭气息浓郁的毒雾,有的挥舞着锈迹斑斑的兵刃、有的狰狞的面庞上张着大嘴像是在吼叫,却根本没有声响,只有叽叽喳喳、骨节交错的噼啪之声塞满了花团锦簇的圆形“花房” 慕容竹挥舞着升龙枪一声怒喝自洞口奔出,左臂奋然击出骤然变掌为拳打散了凌空扑上一只骷髅魔怪,身法矫健的他脚尖一触到地面登时激起了一层波涛汹涌的气浪,泥土纷飞的浓雾之中慕容竹一杆虎虎生风的靛青色长枪舞得犹如夜空中的银河一般美轮美奂,直叫人觉得杀戮与艺术之间似是只有一张纸的隔膜。 数十只骷髅魔怪向着苍茫天际振臂一呼,紫光骤然乍现、夺目刺眼,光芒稍稍缓和只见它们纷纷化作各种猛禽模样的骷髅冲着慕容竹蜂拥而上,虽然它们面形单一,毫无玄门弟子化身的那些动物一般狰狞、恐怖的气势,但是它们锋锐的獠牙、利爪却丝毫不输先前。 层出不穷、越发凶恶的骷髅魔怪让只带了一杆长枪的慕容竹渐感吃紧,他双足发力、奋力一蹬,“嘭!”的一声凌空跃起,嘶吼着一招“三鼓破阵”犹如陨落的巨石一般砸向白骨攒动的地面,“轰隆!”一声径直击出了一个巨坑,满地尽是散落的白骨与瑟瑟生斑的腐败兵刃,紧接着后续的各色骷髅魔怪接连奔来,只见慕容竹兵长枪舞成一圆,靛青色绚烂的线条恍如月夜中的霓虹璀璨无比,光圈自外而内渐渐填实、涨高,转眼间竟然舞成了一道青光耀眼的光球,只见这光球不住肿胀变大,凡是被光球吞噬的骷髅魔怪各个手舞足蹈、好似痛苦万分、又好似欢喜异常,终于在这团光球足足有四五丈那么大的时候“嘶”的一声骤然消逝,无声无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被光球吞没的数百只骷髅魔怪像是被时间定格了一般原地僵直不动,慕容竹毫不停歇,长枪枪尾向身后奋力一杵,“砰”的一声闷响身体借力贴地迅猛窜出,飞驰中慕容竹长枪迎面长刺,自空中俯瞰下来好似一只靛青色游龙一般在白骨皑皑的骷髅海中肆意游动。 慕容竹一招“三鼓破阵”中的三鼓击毕,天琴直觉脖颈一凉,辉煌霍霍的升龙枪枪尖就搭在她被白色衣衫包裹住的喉咙一旁,慕容竹神情傲然、冷哼一声说道:“服吗?‘三尾媚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六章 花海枯骨 游龙承影,落凤伏霞。 盛气凌人的慕容竹剑眉入鬓、一双星目炯炯有神,只见他侧身昂首、挺枪而立,犹如千军万马之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般目空一切、傲视天下。 见天琴不答,慕容竹倏的一声翻转枪头,枪尖微微刺进天琴的脖颈之中,一丝血红透过她白色的围领渗了出来。 一席如玉碧裙、犹若晓露水仙的诗语惊恐的望着慕容竹、带着哭腔喊道:“小竹,求你不要伤害我娘亲,求你…” 话未说完,慕容竹剑眉一皱,厉声喝道:“姐姐你快快凝神屏气、收摄心神,这是梦境,不是现实!” 诗语听完诧异万分,她眨着婆娑泪眼迷茫地看看天琴、看看慕容竹,果然,这个天琴带着面具无法分辨,而慕容竹的面容则是一片模糊,根本不能辨清。 只见那戴着面具的“天琴”骤然化作一条青烟蹿升上天,登时冲破了混沌污浊的层层云海引着灼热的骄阳径直向着地面砸了下来。 迎着刺眼的光芒诗语惊呼一声,再度惊醒,却发现自己依旧安静的躺在石床之上,周遭还是一片散落的旧竹简,各个感官逐渐清晰的诗语隐约听到身旁有兵刃碰撞的“呯嗙”声响,赶忙深吸一口气、宁摄心神,定睛一看原来是身着白色镶边、凛凛墨色长袍的甫嵩挥舞着手中的落凤剑,抵挡不断欺身而上骷髅魔怪,只见他此时满头大汗、身形蹒跚,英气勃勃的面容上青筋凸起、腮帮微鼓,好像每挥出一招都在透支着他身体中残存的气力。 再看一旁的草丛总慕容竹与一只三尾银狐面对面席地而坐,双目微闭、神色自若,他们身体周遭蒸蒸热气不住升腾,一黑一银两条犹如陨星一般的光束自他们头顶生出,在两人中间的半空之上激烈交锋、翻涌不歇。 忽然,一只骷髅魔怪灵巧的闪身躲过甫嵩的横空一扫,扬起手中的腐烂生锈的斧头便要向诗语狠狠劈下。甫嵩见状不禁大惊失色,刚忙将手中朱色利剑猛力掷出,倏得一声穿胸而过、刺到了迎面奔来的四五只骷髅,然后转身奋力一蹬骤然将手持巨斧的骷髅魔怪扑倒在地,根根白骨登时零落满地,淹没在了莹莹草海之中。 混乱之中匆忙站起的甫嵩与惊魂未定的诗语目光一错,顿时一股暖意自各自心头窜起,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两人稳住了心神,“花房”中满满一片吱吱呀呀的怪叫声中甫嵩与诗语相视一笑,紧接着诗语面带着柔柔笑意从容不迫的双臂一振、碧袍拂袖迎风扬起,两团天蓝色法球自掌中骤然祭起,双掌借势一送,“噗、噗”两声闷响,迎面而来的两只骷髅应声倒地。 纷乱的骷髅海中诗语楚楚动人、宛若娇然绽放的碧色海棠花一般翩翩起舞,灵力光球不住击出掩护着甫嵩愤然前行。甫嵩勉力支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左躲右闪,凭借着多年武斗的经验遇剑拆剑、见刀夺刀,不过十余米的距离甫嵩已经打散了数十只骷髅魔怪,终于在侧身一壁、躲开了一只虎形骷髅的凶猛撕咬之后找到了遗落的落凤剑。 甫嵩紧紧咬住的牙关渗出了丝丝鲜血,昏暗中咄咄逼人的朱红色剑锋当空一划、迎面截断了三把兵刃的去路,“嘶”的一声脆响,那三把兵刃应声而断,甫嵩不禁心中惊叹这慕容家祖传的落凤剑果然是陵劲淬砺、削铁如泥。紧接着甫嵩横挪一步,左肘奋力向后一杵,犹如脑后长眼一般架开了一把劈面而来的刀柄,刀柄吃力反弹而出,登时将那只骷髅震的身体俱碎,只有下一具呀呀嚣叫不停的骷髅头在草地上左右翻滚,眨眼间便被后面蜂拥而上的骷髅群踩成了碎片。 风动碎玉的诗语身体周遭骷髅魔怪越聚越多,来不及凝结法球迎敌的她径直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头白面黑眼的熊猫左右扑打了起来。起初诗语还不习惯用熊猫的化身作战,仓促之间吃了几剑,但好在熊猫属炎阳类化身皮糙肉厚,所以这几处小伤还勉强应付的住。 只见诗语化身的熊猫“噗通”一声蹲坐原地,粗短而壮硕的黑色四肢手脚并用、奋力挥打迎敌,渐渐退回石床周遭的甫嵩与熊猫诗语背对着背形成了阴阳太极之势,两人顿感压力小了许多,只是一片白骨皑皑的骷髅海放眼望去不禁让人心生一丝绝望。 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登时下起了滂沱大雨,滚滚雷鸣与电闪纵横交错直吓得“花房”周遭的各类花朵都缩成了一团花骨朵,片片碧绿如海的青草被比肩接踵的骷髅海践踏的面目全非,虽然如此,雨过半刻之后,湿漉漉的泥地之上还是借着狭小的缝隙翻涌出了浓郁的青草香气。 渐渐的寡不敌众甫嵩与诗语被逼到了石床之上,眼见形势紧迫的甫嵩忽然灵光一闪、与诗语双眸神情相视便已知对方心意。只见甫嵩仗剑杵地、借力飞身而起一招“乌龙绞柱”用双腿踢翻了周遭的骷髅魔兵后一跃而上,骑在了熊猫诗语的背上。 只见黑面白眼、四肢粗短的熊猫仰天嘶吼,骤然发力奋勇冲出、迎面撞向了逐队成群的骷髅魔兵中,加之甫嵩的左刺右削、前截后扫,两人珠联璧合,登时在一片餐风若雪的骷髅海中划出了一条妙美绝伦的七色彩虹。 突然,只听那银毛三尾、眉中有搓弯月形红毛的媚狐哀嚎一声,向后退却了数步,慕容竹翻身站起,拾起脚边的升龙枪昂首挺立、傲然大笑,枪杆上的靛青色光芒映在他黝黑的皮肤之上泛起了斑驳的微光。 冷风吹过、暴雨稍弱,慕容竹湿漉漉的头发紧紧黏在轮廓分明的脸庞之上,他扬起长枪挺在三尾媚狐的喉头一步一步缓缓逼近,足有半人大小的三尾媚狐颤颤巍巍的不住倒退,只见它目光一冷,慢慢悠悠的望向天际,忽然一道惊雷骤然凌空爆裂,“嘭!”的一声巨响直震得人肝胆俱裂、心神皆碎,无数白骨骷髅被巨大的声波击的四分五裂、散落满地,本来就身体羸弱的甫嵩被震得径直从熊猫背上摔了下去,就连肥头大耳的熊猫诗语都经不住这凶猛冲击力,骤然四脚朝天、翻倒在地。 慕容竹惊慌之余下意识的捂住双耳,三尾媚狐借机欺身而上,直奔慕容竹持枪的右腕咬来,慕容竹见状一惊左手赶忙化作手刀状凌空劈下防守,可那三尾媚狐却是灵巧如蛇,错身一转绕过慕容竹的手刀在他的胸口撕出了一道血口。 慕容竹吃痛“哎呦”一声,其实已为贴身肉搏之势的时候长枪已经没有了什么作用,可是在武学之路上一路高歌猛进的慕容竹鲜有敌手,一直都是他进攻别人从未与人这般近身肉搏过,缺乏经验的他迟迟不肯撒开手中的升龙枪,只用一只左臂与上蹿下跳的三尾媚狐游斗,不过多时慕容竹的肩膀、腰间、腹部和背脊都被撕咬出了十数条鲜血淋淋的伤口。 三尾媚狐妖中鬼魅、机灵异常,眼见慕容竹拖着如此大的破绽死死不放,所以它每次都是佯攻慕容竹的右腕,实而偷袭其他地方。此时的慕容竹虽然心中惊慌,仓乱之余却也丝毫想不出应对的办法,脑中一片空白。若论武学天赋,慕容竹也许高过甫嵩许许多多,甚至比儿时誉为“天之骄子”的闫长羽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若要论起临战沉着镇定、随势应变伺机擒敌,那么十个慕容竹恐怕也不是一个甫嵩的对手。闫门少年时期曾在一次合作任务中途生波折,千难万难圆满完成任务之后闫天赐便赠予了甫嵩一句评语“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心有惊雷而依然从容自若者,甫伯约也。”(伯约是甫嵩的字) 慢慢转醒的甫嵩见慕容竹势头不妙,赶忙想要起身却一个踉跄重又摔倒在地,也许是刚才骷髅海中的鏖战将他的仅存的体力消耗殆尽了吧,此时的甫嵩面色苍白如纸,双手不住的瑟瑟颤抖,好在方才一声惊雷虽然令慕容竹身陷险境,却也将那数不清的骷髅白骨尽数震碎,让虚弱的甫嵩与昏迷不醒的熊猫诗语暂无性命之忧,正值甫嵩想要高喊告之慕容竹如何迎敌之时,忽然脖颈一凉,一根细长如柳的手指上比寻常刀刃更锋利百倍的嫩粉色指甲轻轻的架到了甫嵩喉头。 暴雨渐歇,乌云褪去,重见天日的“花房”之中各色繁花似锦、斑斓绽放,青草之中根根白骨没入泥土,生出了许许多多、数不尽的绚烂娇花,只听一阵妩媚的窃笑后,甫嵩身后蹲伏着的那个人吐气如兰、妖娆轻声说道:“别说话,慢慢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七章 三尾媚狐 苍茫大地一剑尽挽破,何处繁华笙歌落。斜倚云端千壶掩寂寞,纵使他人空笑我。 “花房”中万千根白骨缓缓地没入了泥土之中,油油青草重又顽皮的抬起了头,燕儿在高空盘旋、鸣叫,享受着微暖的阳光与那芬芳扑鼻的花香,一片生机勃勃、焕然如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烈日下银光闪闪的三尾媚狐倒映着稍显刺眼的辉光,伤痕累累的黑面少年慕容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数次他刚想挥动长枪施展护体之法时,三尾媚狐就会倏的一声,径直窜向他的腰间狠狠咬上一口,登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深陷窘境、穷途末路的慕容竹皮肤虽然黝黑,但他的面庞上依然看得出比平时苍白了许多、也虚弱了许多,一如既往的傲气与活力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他额头上鼓鼓暴起的青筋,和耳朵下方被利爪抓出的血痕。 渐渐的慕容竹心神涣散,变得无力招架,眼前的三尾媚狐像是一团迅捷的白雾一般上下缭绕,他奋力的挥舞着虚脱的双臂却怎么也打不着,身上不时传来新的刺痛让他感到麻木,甚至都忘了哀嚎。 甫嵩见状焦急万分,顾不得胁迫着自己的神秘人将心一横,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落凤剑猛然掷出,暴声吼道:“小竹!接剑弃枪!使春秋日月!” 原本寂静无声、安然得只有莺燕轻啼的“花房”之中甫嵩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喝直吓得树梢上小憩的群鸟争前恐后的扑动翅膀、四散奔逃而去。慕容竹临近崩溃的心神也被骤然惊醒,星目中精光一闪,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幡然醒悟。 他高高的扬起左臂预备接剑,三尾媚狐机敏无比哪能让他轻易得逞,如袅袅炊烟一般窜到了慕容竹的肩膀上纵身一跃,便要去撕咬慕容竹的左腕。眼见三尾媚狐置身半空之中不能闪转腾挪如此拖大,慕容竹霎时间收回左臂,右拳凌空锤下奋力一击,径直打在了三尾媚狐的背脊之上,油光锃亮的银色皮毛随风飘舞,半空之中“噗”的激起了一层滚滚气浪,可见慕容竹的臂力有多么的强劲。 三尾媚狐吃痛,“啊呜”一声哀嚎骤然垂直九十度向下跌落,慕容竹一招得势毫不留情,三尾媚狐还未落地慕容竹猛的抬起右足一招简单朴实的“下劈腿”翻涌着拔山扛鼎般的气势“轰隆!”一声将三尾媚狐踩进了地面足有两三村那么深。 湿漉漉的泥土四溅而起,这时恰巧落凤剑下落慕容竹目如朗星、翩翩长衫振臂一扬,威风凛凛的接住了朱红色长剑,万千傲气重又铺满黝黑的面庞。就在这接剑的一瞬间,三尾媚狐骤然窜出,呲着锋锐的獠牙意欲反戈一击,只见它原本从容、灵巧的神情顿时狰狞、残暴了许多,晴空万里的天际重又昏暗了起来,隐隐约约躁动着滚雷闷响。原来这“花房”正是这三尾媚狐修仙的灵龕,与这三尾媚狐心灵相通,三尾媚狐心中愉悦便艳阳高照,三尾媚狐心中悲苦便阴雨绵绵,要是三尾媚狐盛怒无比就会变得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三尾媚狐欺身而上、仗着身手敏捷重又贴近了慕容竹身边,只见浑身不住淌血的慕容竹昂手而立恍如没事人一般,有些血液渐渐的被冷风吹干、糊住了伤口看上去当真是触目惊心。 三尾媚狐距离慕容竹不足半寸之余时慕容竹嗤笑一声,用原本持枪的右手策动剑柄“唰唰唰”几道破空之声婉出了四五束朱红色的剑花将那三尾媚狐的来路丝丝封住,还未等剑花的光斑消失,慕容竹接连倒退三步将手中长剑作纵枪直刺借势送出,朱红色的剑锋横穿而过,犹如将世间的空气划出了一道血口一般叫人胆战心惊。 春秋更迭,日月轮转。掌生控死,精妙无双。原本是一招刀法的“春秋日月”其实走的是抢攻的路数,倚仗长刀的距离弥补防御的缺陷,用迅捷无比的身法速度和霍霍刀锋织成的天罗地网将敌人引入包围之后一击绝杀。 虽然慕容竹天赋异禀可毕竟是根基尚浅,若论奔轶绝尘根本不是修炼了数百年的三尾媚狐的对手,但好在富有韬略的甫嵩别具慧眼,一语道破了战局的转折点。慕容竹非泛泛之辈,同样的机智过人,一言点醒之后顿然醒悟,用长剑舞出的“春秋日月”远距离攻势虽然弱了一大半,可是近身防御也被全然补足,设下陷阱诱骗暴躁的三尾媚狐可谓是恰到好处,像是为它量身订造的招式一般。 风驰电掣间三尾媚狐凌空扑上无法转身,眼见要撞向刀锋即刻毙命之时面露哀怜之情,神色黯然、瑶生涟漪,慕容竹见状顿时心生怜悯,动了恻隐之情,赶忙剑尖稍稍一错,倏的一声削下了三尾媚狐脖颈间的几搓银色毛发,便收拾不动了。 看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动的三尾媚狐慕容竹眉目舒朗、缓步上前微笑着柔声说道:“不必害怕,我不杀你。” 动物终归是动物,即使修炼成精、成妖甚至成仙它们也永远修炼不成人类那尔虞我诈、明枪暗箭的歹毒心智,认输就是认输,服从就是服从,绝不会佯装受降之后突然乍起反咬一口。 三尾媚狐眼中泛着点点泪光,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舐着慕容竹的伤口,只见慕容竹还在渗血的伤口被三尾媚狐舔舐之后暗红的血液突然变得鲜亮,好似皮肤中有引力一般牵引着血液尽数回到了身体之中,转眼间伤口愈合完好、恢复如初。 “噗”的一声一团白烟飘过,悠然转醒的诗语化回了人形懵懂的呆坐在一边双眸不住四下张望,当看到甫嵩之时因为角度的问题,只见一名蛾眉敛黛、灵气逼人的妙龄少女正蹲伏在甫嵩身旁抱着他的肩膀。 诗语登时醋意大生、嫣然落泪,哭喊着犹如一头猛虎一般扑向了甫嵩的身旁,只见那名少女感到身后有风声后骤然盘旋而起,好似陀螺花一般灵巧而优雅,半空之中她晶莹澄澈的双眸稍显疑惑的看着碧裙如玉却略带疯癫的诗语。 甫嵩乍一挣脱妙龄少女的胁迫刚刚粗喘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吐出就又被嚎啕大哭的诗语紧紧抱住,登时憋得面目通红、像是要窒息了一般。 慕容竹左剑右枪,满身骁勇之姿傲气冲冲的走到了甫嵩与诗语的身边悠然窃笑,身后一直银光锃亮的三尾媚狐紧紧跟随,慕容竹笑了几声后轻轻搀扶起虚弱的甫嵩与哭的跟泪人一样的诗语,柔声说道:“嵩哥,小语姐,没事了。” 渐渐的“花房”周遭的花草树木丛中躲藏着的小动物接二连三探头张望,然后活蹦乱跳的跑到了出来,一片祥和之气油然而生,温热的暖阳慵懒的为周遭的空气加热,让原本枯冷的寒风变得更加舒爽,站在甫嵩、诗语与慕容竹不远处,一席粉色锦罗玉衣、干净素雅的妙龄少女窃笑一声,柔声说道:“谁说没事了?” ps:^-^顽皮的作者晚上有点事情,提前更一章,还望喜欢的朋友不要吝惜你们的评论与推荐,多多支持,你们的鼓励是我最大的动力,万分感谢! ------------ 第二十八章 姹紫嫣红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河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粉裙少女一语言毕,诗语倏的一声张开双臂挡在了甫嵩身前,碧绿色衣襟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她撅起小嘴凝眉斥声道:“你要干嘛?” 在看那粉裙少女双眸如水、瞳影流苏,风姿绰约的秀美之中透着一股不羁的灵气,像是那天山上的白鹰或是瑶池中的玉莲,虽然总能勾起你蠢蠢欲动的心,却也只得两手一摊,叹息道“如此天物,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粉裙少女拂手拨开被风吹乱的秀发,微微一笑道:“不必紧张,不是要你,我要这个黑脸小哥…”话未说完,粉裙少女得意洋洋的向慕容竹挤了挤眼,继续说道:“我要这个三尾媚狐。” 银色皮毛犹如绸缎一般飘扬的三尾媚狐向后缩了几步躲到了慕容竹的身后,慕容竹俯下身躯摸了摸它的脑袋,轻蔑的笑了笑说:“它是我的,不会给你。” 粉裙少女站在原地懒洋洋的左摇右摆,似是非常无聊的样子把玩着自己的裙角,粉唇一努说道:“有话好商量嘛,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啊,我尽量满足你。” 慕容竹面容一暼,嗤笑一声,站起身轻抚着手中靛青色的升龙枪枪杆傲气凌人的说道:“我慕容竹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 粉裙少女眼中灵光一现,双目一眯佯作没有听清的样子说道:“你说什么?” 慕容竹当即中计,将手中长枪向地上奋力一杵,横眉怒道:“我说我慕容竹说过的话不会重复第二遍!”话音刚落,慕容竹自知中计,稍显羞愧的眼珠四下乱转,不敢再怒视那灵气逼人粉裙少女,三尾媚狐悠悠的“啊呜”一声嚎叫,似是羞怯怯的在为主人鸣不平。 粉裙少女浅笑数声,看了看慕容竹,然后看了看诗语,将两只纤细的胳膊向身后轻轻一背,身躯微微前躬着说道:“绿衣姐姐,这黑面小哥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面色冷漠如冰的甫嵩突然心头一怔,像是被人揪了一下一般的触痛,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却听诗语抢先“呸”了一声,愤愤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胡说八道!你挑拨离间!你…你!” 诗语话未说完,粉裙少女嫣然一笑,深吸一口气悠悠叹道:“哎…黑面小哥,这绿衣姐姐不喜欢你,怎么办?” 只见慕容竹面露难色、神情黯然,手中的一杆气势汹汹的靛青色升龙枪拿起又放下,放下又再拿起,周而复始仿佛中了咒法一般,一双星目四处乱转,似是有些惊慌、又似是有些无措。慕容竹呆立了半晌后,突然蹲下身子想要佯装抚摸三尾媚狐的背脊,却又在转眼间忘记了自己上一秒在想些什么,身体僵停在了冰冷的空气中。慕容竹霎时间奇怪举止可当真叫诗语如同吃了苦黄连一般难堪不已,她抿起双唇深稍稍皱起眉头看向甫嵩,两人相视一笑,便已知对方心意。 甫嵩的心智何其成熟,他浅笑了一声并不生气,强忍着疼痛支撑起自己支离破碎的身体,神色依然冷漠如常的轻声说道:“小语,扶我回去罢。” 那粉裙少女眼见甫嵩要走,登时柳眉一挑,跳着脚的高声喊道:“你你你不能走,你走了小…小狐狸这怎么办?” 甫嵩英眸如冰,冷冷说道:“我走不走和你的狐狸有什么关系?” 美如冠玉的粉裙少女顿时无言以对,一时想不出搪塞的理由,似水双眸灵若皎月般的滴溜一转,心想不能再拖延,于是她干脆将心一横,左手掐作禅指状顿时灵光一现,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诗语只觉右手手腕传来一阵裂骨般的疼痛,回身一看原来是那粉裙少女一双白净的纤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胳膊之上,口中喋喋不休的像是念着什么经书。 甫嵩见爱妻诗语吃痛登时双目充血、赤红可怖,伸手便要去截拿那粉裙少女的臂膀,可是微闭双目、默诵心决的粉裙少女彷佛脑后长眼,下意识的左手一扬反掐甫嵩的五指,“咔嚓”一声清脆的错骨声响直吓得众人登时一身冷汗。 还未等心惊胆战、万分忧心甫嵩伤情的诗语来得及反应,霞裙月帔的粉裙少女倒似比她更要惊慌,赶忙摊掌一推将甫嵩向反方向送了出去,接着脚尖点向诗语腹部,凌空借着反弹之力骤然向跌落的甫嵩飞身追去。 怎料这粉裙少女看似柔美玲珑,武艺路数却是怪异的出奇,她招招式式均看似轻描淡写、蜻蜓点水,可激发出的伤害力却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势不可挡。吃了粉裙少女轻轻一击的诗语直觉得腹部剧痛彻骨,如同有数十名壮汉一同挥舞着巨锤砸向一根铁钉,所有的力道混成一条游丝悄然侵入了自己的皮肉之中一般疼痛无比。 本身就虚弱无比的甫嵩又吃了粉裙少女一招“错骨手”后当真是雪上加霜,半昏半醒中的看到诗语仰空倒摔下去心想若如此着路后果不堪设想,当即用尽全身的力气狰狞着嘶吼道:“慕容竹快救诗语!” 其实甫嵩的这一声叫喊已是气若游丝、毫无劲力,可是“诗语”二字乍一传入慕容竹的耳中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将他骤然惊醒,想定应策后只见他双眉紧皱,猛得倒转枪头将靛青色升龙枪往地上奋力一插,接着怒喝一声催动青筋暴起的左臂将落凤剑奋力掷出,双脚一错一扬登时以升龙枪作跳板将自己的身体凌空弹出,飞身一跃跳上了倾斜向上疾驰的落凤剑剑柄之上。就在碧裙如玉的诗语将要撞向地面的一刹那,只见一道朱红色锋锐的剑光横空划过,昂首立于光芒之上的慕容竹右臂阔旋一揽,顺着带起的飓风呼啸过的轨迹一把将仙姿佚貌的诗语抱入了怀中,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落凤剑砰然横插在一株巨大无比的参天古树之上,剑柄瑟瑟巍巍不住颤抖发出“嗖嗖”的龙吟之声,而剑柄之上一名威风凛凛的黑面少年左臂高高的扬起擎住树干,右臂如霸王别姬一般拥着柳腰莲面的诗语,剑眉耸立、傲视天下。 再看另一边白腻如脂、肌光胜雪的粉裙少女飞驰之中利落的卸下了自己的束腰,宽敞而鲜亮的裙衫登时应风而散,如漫天散落粉绸一般肆舞飞扬、美妙绝伦,粉裙少女登时将色彩斑斓的“花房”染成了一片娇媚欲滴的浅红,只见她“嗵!嗵!”两声轻响,凌空踩出两团隐约可见的气浪,顿时如同月下嫦娥一般行走在粉绸织成的“星河”之上,当完全昏死过去的甫嵩恰逢其时的落在她头顶之时只见她右手纤纤玉指盼着甫嵩的腰间盈盈一绕,顿时一股升腾的气浪将甫嵩凌空拖住,恰在刚刚触碰到地面之时缓缓地躺进了粉裙少女的怀抱。 偌大的“花房”之中一半碧绿如云,一半艳红如霞;一半英气凛凛,一半柔情绵绵;甫嵩与诗语各自昏睡在他人的怀中却不能紧紧相拥,望着一片晴朗无云的天际粉裙少女不禁呆呆的出神,她轻轻抚摸着甫嵩英俊的面庞痴笑。再看另一边慕容竹揽着诗语垂柳一般纤细的腰身悄然落地,将落凤剑收入鞘中后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三尾媚狐摇头摆脑的跟了上去,与主人一起消失在了漆黑无比的洞穴之中,粉裙少女嫣然浅笑、倾国倾城,她望着慕容竹离去的身影,一滴眼泪“啪嗒”一声落在了甫嵩的嘴角上,终于忍受不住心头翻涌上来的疼痛,伏在甫嵩身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苍茫的天际之下“花房”之中一片姹紫嫣红,可任凭它怎样惹目,又有什么能阻挡得住伤心人流下的潺潺泪水? ------------ 第二十九章 窈窕婉儿 数月之前。 瑰丽精美、碧瓦雕檐的千古名城邺城之中无数金碧辉煌的琼楼、佛塔与宫殿纵横林立在摩肩擦踵的街道两旁,路上随处可见似醉如痴的俏书生挽着一尊酒壶,高声吟唱着自己创作的诗歌。站在城北浑然天成的“石墓台”之上放眼望去,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花家军帅府,帅府周遭崇墉百雉、旌旗辉煌,当中一座“义云堂”规模宏大、气魄雄浑,高足三丈三的屋顶之上用辉光闪闪的金制瓦片拼成了一个“花”字,在骄阳的照射下映出了夺目耀眼的光。 无数烂银铠甲披身、精神抖擞的花家军传令士卒络绎不绝的急促穿行于正堂之中,十余丈长的金色战袍如同蟒蛇一般盘缚在“血珊瑚”制成的将军座椅一旁,只见花家军统帅“金袍将”花罡姿貌严毅、豹眼蚕眉,目光一错,不怒自威。 花罡独坐案旁,正自筹划漠北与戎狄的战事之时一名粉裙少女“哎呀”一声,佯作路过时不慎摔倒,跌倒在了花罡的怀中,花罡先是一惊,然后释然一笑,干裂的厚唇下方一束英气逼人的山羊胡须更添了几分勇武之气。 花罡合上面前红木案上的羊皮地图,将手中的竹简随意一扔,捏了捏怀中粉裙少女的鼻子说道:“婉儿,又来做什么?” 粉裙少女花婉儿娇嗔一声,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说道:“爹爹,那几个先生太蠢了,狗屁都不通还学人家当老师,亏您还给他们这么多银子。” 花罡无奈的干笑了几下,用粗壮的臂膀将花婉儿轻轻一提,扶坐在了自己身旁,指了指红案上的地图说道:“不然你帮我谋定计策,我去代你上课。” 花婉儿切了一声,翻了翻白眼,努着娇嫩欲滴的小嘴唇说道:“爹爹你每次都用这种不咸不淡的话来搪塞我,我若要来真的你定然又会说‘哎哎哎!婉儿军国大事不可儿戏’。”说完花婉儿粉袖一抖,白璧无瑕的胳膊如鲜藕一般伸出便要去抢那红案上的墨笔,花罡见势一惊,赶忙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慌张不已的喋喋道:“哎哎哎!婉儿军国大事不可儿戏!。” 还未等花罡的“擒拿手”抓来,花婉儿所幸两手一摊、抿嘴不语,墨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她粉妆玉琢的绸裙之上,墨汁迅速的蔓延开来。花罡见状顿时面露愧色,笑吟吟的歉道:“婉儿,不是这样的,你听爹爹说…。” 此时正逢盛夏,府中湛清碧绿的池塘之中粉嘟嘟的荷花骨朵刚刚露出尖角,薄若蝉翼的荷叶分外娇美。气势磅礴的“义云堂”中花婉儿双目放空,对唠叨不休的花罡来了个充耳不闻,她迟滞的余光看着面前这个满脸胡茬的“老头”,心中直想这人到底是不是传闻中那个叱咤风云、威风凛凛的花罡,此刻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倒更像帅府中那个打更的新兵小六子。 想到这里,花婉儿不禁扑哧一笑,倒把正喋喋不休的花罡吓得面容一紧,疑惑不解的神色直逗得花婉儿笑靥如花,捂着嘴巴咯咯的说道:“没事儿,您接着说。” 听完,花罡“哦”了一声,接着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如此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红木案上的热茶都彻底变凉了,忽然一声高亢嘹亮的嗓音喊道:“报!江南洞庭闫门门主闫天赐前来拜访。” 正依靠在花罡肩膀上昏昏欲睡的花婉儿闻声惊醒,赶忙精神一振,站起身来对花罡行了一个万福悠悠说道:“爹爹教训的是,游客到访女儿不便旁听,改日再来聆听爹爹教诲。”说完,还未等仍在絮叨不歇的花罡来得及反应,花婉儿已经拂袖一撇翩翩如燕,神色释然的扬长而去了。 花罡欣慰的点了点头,轻咳几声后重整威严,顿时英勇之气又不可阻挡的散发了出来,只见虎头燕额的花罡器宇轩昂,风卷残云一般舞起常常的金色战袍,威风八面的往“血珊瑚”宝座上一坐,声线雄浑的高声喊道:“请!” 原来闫天赐此次前来拜访名为替闫长羽提亲、实为暗藏祸心,他提前串通好了花罡的愚昧无知的堂弟花浒意欲夺取花家军的军权,豪言将来二人同心协力推翻秦家王朝,各占半壁江山。 金袍将花罡实则是个正气凛然、重情重义的真英雄,他久慕闫门江湖上的威名,却丝毫不因闫门近些年来的没落而小觑了闫天赐,加之青年才俊闫长羽不论才智、武艺都是路人皆知的人中龙凤,幼年之时就已经声名远扬,花罡倒觉得家中小女花婉儿古灵精怪,时常撒娇使性耍赖皮,颇有几分配不上闫长羽的意思,于是两人互相吹捧、假意推脱了一番之后,也就稀里糊涂的把这门亲事定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花婉儿虽然表面任达不拘,却也知晓事理,胡乱撒了几天气后也就渐渐的默认了,毕竟江湖传闻中的闫长羽容貌俊美、明德惟馨,是个实打实的英雄少年,毫无配不上自己的理由。当然这些事闫长羽从头到尾是根本不知晓的。 后来在闫天赐的刻意讨好之下,花罡与闫天赐的关系逐渐数落了起来,花罡为人刚正不阿,一旦与别人交了感情便掏心掏肺、毫不设防,终于在一天与闫天赐彻夜长谈的酒醉之后被闫天赐下了毒药,不过四五天就去世了,再过了四五天就连还未入土的尸首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花婉儿一向被父亲宠爱,花罡乍一亡故花婉儿日日哭、夜夜泣,直把自己搞得不知道昏了多少次之后,才渐渐的被时间冲淡了心中的伤痛。 后来江湖传闻闫门在沧定城与玄门破朔迷离的一场大战之后精锐弟子消亡殆尽,不过几日曾经雄霸一方、呼风唤雨的闫天赐便宣布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心思缜密、聪明伶俐的花婉儿自然感觉其中必有蹊跷,可是在叔父花浒掌权后没多少天,就逼得花婉儿的亲娘为夫殉葬,无情的将花婉儿扫地出门了。 花婉儿虽然潦倒万分,独自浪迹江湖了数月,却也凭借着颖悟绝人的头脑勉强的生存了下来,遭受如此重大变故的她一时也没有办法重返邺城、夺回父亲呕心沥血创下的“花家军”,只得不停地打探消息,寻找“丈人”闫天赐与“夫君”闫长羽的下落。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无独有偶,先前京黎自秦城醉月楼中奔出之后在北方的一处密林小溪旁清理自己被闫长羽灼伤的臂膀,乐于助人的花婉儿自小常伴军中,略懂一些应急的医术,于是用独到的方法帮助京黎治好了灼伤。两人攀谈一番之后花婉儿终于在京黎口中打探到了闫长羽的消息,可是当时京黎已是疲惫的口齿不清,不善于描述,而且心中对闫长羽颇为憎恨也不愿多说,敷衍了几句之后便拜谢一声,飞身离去了。 花婉儿站在原地轻抚着额头,思绪中飞快的整理着京黎说过的每一句话,终于在燕雀啼过三声之后得出了结论,“与一袭素衣白裙、貌若天仙,名唤什么语的少女同行的英俊少年,便是闫长羽了。” 其实这“英俊”二字,纯粹是花婉儿于传闻中先入为主的观念分析出来的,闫长羽面白如纸、书生之气颇浓,举手投足之间拘谨、谦逊,毫无英气可言,若要论起相貌闫长羽可是一万个不如甫嵩,甚至都不如有时骄傲到让人反胃的黑脸少年慕容竹。 后来花婉儿就顺着“美貌少女、同行的俊美少年”这一条线索追查了下去,经过数日打探之后,终于在浅川碧潭旁一处隐秘洞穴后的“花房”之中,恰好碰到了正在与三尾媚狐搏斗的慕容竹、甫嵩与诗语一行人,然后她躲在暗处悄悄地辨别了一番后,一心认定甫嵩便是她那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夫君”闫长羽。但见他与仙姿佚貌、宛若碧珠天女的诗语如此亲密无间,便醋意大生,于是心中暗自拟下了“挑拨离间”的粗略伎俩,不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意间竟然挖出了慕容竹这个“独茧抽丝”的情种,一番曲折之后终于将“英俊潇洒的夫君闫长羽”抱入了怀中。 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的花婉儿怀抱着甫嵩回想起一路走来的坎坷与丧父之痛,不禁潸然泪下,伏在甫嵩身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此时神志不清的甫嵩听到了哭声误以为是爱妻诗语在担心自己的伤势,他凭着触觉张开臂膀抱住了花婉儿那白嫩如雪的脖颈,将她轻柔的揽进了自己的怀中,在清香四溢、春意盎然的锦簇花团之下,沐浴在温暖和祥和的阳光之中,误把双方当作各自心中深爱之人的甫嵩与花婉儿两人面颊紧贴、柔情相拥,泪水沾湿了甫嵩的眼角,只听他颤颤巍巍的柔声说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春风拂面而过,睫毛修长、丽若朝霞的花婉儿含着眼泪欣慰的点了点头,粉色裙角随着清风肆意飘扬。她安静的凝视着甫嵩半晌后,甫嵩清新俊逸的面庞不禁让她的心中荡起了一丝悸动的涟漪,对于儿女之情青涩无比的她情不自禁的闭起剪水般的双眸,向着甫嵩的干裂的嘴唇深情款款地吻了下去。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章 至死不渝 ps:十分抱歉,这几日可能由于家中琐事所以导致顽皮的作者心乱如麻,写小说时难免有些不经心,所以出现了许多错误还望各位读者多多纠错、多多包涵,您的每一个建议我都会虚心听授,潜心研习,争取做到更好,请您期待我以后的表现,谢谢您的支持,您的鼓励就是我最大的动力,万分感谢! ------------------------------------------------------------------------- 正文。 诗语醒来时天空已经泛起了温红的暮色,一朵朵懒洋洋的火烧云松松垮垮的向日落的方向缓缓飘去,夕阳西下,倦鸟回家,清澈见底的碧潭潭水中倒映着岸边慕容竹那怅然若失的身影。 诗语的小腹上一片淤紫,却已经被人涂上了捣成泥的药草,她面色有些微红,因为她知道一定是慕容竹帮她敷上的。诗语的纤腰周围还干净而整洁的缠上了几条绷带,好让她活动腰身时不至于太过疼痛,如此精心的照料让诗语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温暖,却也有一些害怕,因为她担心这点星星之火终有一天会将甫嵩在她心中独一无二的位置烧成一片废墟、一撮灰烬。 诗语捂着自己疼痛的小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悄悄的走到慕容竹身后,是那只银光闪闪的三尾狐先发现的她,直到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倒影中看见了风鬟雾鬓的诗语,慕容竹还错以为是梦境,他苦笑着捡起一块石子,“嗵”的一声打破了潭水原有的沉寂,却发现那浩如凝脂的清美面庞并没有随着波纹消失。 诗语什么都没有说,缓缓的走到慕容竹身边安静的坐了下来。微风拂动垂柳如同他焦躁不安的心,慕容竹的神情自寸断愁肠般的愁苦渐渐变得羞愤不已,突然他揪起身旁的花花草草开始肆无忌惮的向潭中投弃,直到他骤然举起可怜兮兮的三尾狐也想将它丢进潭水中时,面色稍显缓和的诗语伸出手按下了他愤怒的双臂,淡淡的说了一句:“没关系。” 慕容竹往日的傲气一扫无遗,满脸的歉疚与不安像是无数小虫在啄食着他的皮肤,他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双膝之中,好让温暖的阳光不再烧蚀他黝黑的脸,静怡的潭水胖,慕容竹歉意万分的低声说道:“小语姐,我不知道那一会儿自己是怎么了,内心像是着了火一样,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你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我把嵩哥留给了那个不认识的女孩,我…我……” 诗语俯下身子轻轻的舀起一捧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潭水搓了搓手,面色木然的说道:“我说了,没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将甫嵩视为“活下去的唯一理由”的诗语在失去挚爱之人的这个瞬间,竟然感到了一丝轻松,也许哪怕是短暂的、虚幻的放下肩膀上负担也能宽慰自己那颗疲惫的心吧。 慕容竹不能像甫嵩一样只用一个眼神就看透诗语的心意,他误以为诗语的看似冷漠的平淡其实是对他无声的责备,突然“嘭!”的一声,他突然立起身边的长枪,擦拭掉眼角干涩的泪水后说道:“小语姐,你等着,我去把嵩哥找回来。” 诗语轻轻的点了点头,目色空灵的看着远方无边的天际,内心却贪婪无比的享受着这一刻“来之不易”的清净。 再看另一边,眉如翠羽的粉裙少女花婉儿扶着伤痕累累的甫嵩来到了距离“花房”不远,一处幽谷里的山洞中,这小小的山洞其实是花婉儿的临时住处,大约只有十步长宽的大小,里面零零散散的摆放着一些手工制成的生活器具和一张干净而整洁的鹿皮毯子,山洞门口有一些棕绿相间粗枝藤曼随意的垂搭着,恰如一张浑然天成的门帘。 花婉儿为甫嵩简单的处理了身上的伤口之后焚上了一炉买来的檀香,便转身出去寻找淡水与食物了。筋疲力尽的甫嵩足足昏睡了三日有余,直到第四日深夜他才渐渐转醒了过来,也许是习惯疼痛了吧,其实自从武功尽失之后甫嵩便一直将自己如同毫无用处的废物一般看待,若不是无微不至的诗语一直在旁悉心开导,恐怕自尊心极强的甫嵩早就寻了短见了。 这时的甫嵩视线还是一片惺忪的模糊,借着洞口处微弱的星光他依稀看到身旁有一名少女与他同席而卧,就下意识的认为是诗语,于是轻轻的捏了捏对方的手,柔声说道:“小语,我口渴…能不能帮我倒点水…” 花婉儿此时已然睡熟,她只是抿了抿娇媚欲滴的双唇并没有理会甫嵩,甫嵩无奈只得一个人勉力爬起,逐渐清晰的双眸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在一处山洞之中,而身边躺着的却也并非诗语,而是一名身着粉色衣襟,肌白如雪、面貌灵气逼人的秀美少女。 甫嵩哀叹一声,昏暗之中赶忙整理自己凌乱的思绪想要弄明白发生过的事情,可是脑海中一团乱麻越想越乱,直逼得自己鲜血上涌、脑仁生疼,才不得已作罢后深吸了一口气,拨开重重密布的藤蔓,坐在了幽谷中一块清凉而光滑的平石之上。 放眼望去,这幽谷中的景色与浅川碧潭周遭的风光相差无几,只是少了几分勃勃生机。皎洁的月光将地上的一片青草连同粉嫩花骨朵一齐都铺上了一层圣洁的银白色,像是升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迷雾一般美妙,树丛之中静悄悄的,没有蝉鸣、没有鹤唳,只有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中那永远高高悬挂的亮白星斑和甫嵩自己的那缓慢而虚弱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寂静而祥和的黑夜之中,乍一失去诗语踪迹的甫嵩并没有变得像想象中那样暴躁而不安,反而更加平静了许多。其实甫嵩的世界早已经只剩下诗语一人,没有了她感觉就像失去了一份沉重的期待,哪怕只是短暂的逃避,甫嵩也觉得轻松无比,彷佛他可以随时随地做任何事情,而且根本不用担心会让别人失望,他终于可以微笑着对着面前的树林指指点点了,在肆无忌惮的评头论足一番之后,选择一棵最中意的在上面安静的结束自己无谓的生命。 夜色中微凉的寒风拂面而过,甫嵩安静的哭了,内心坚强的他从未有过如此柔软的泪水,因为他望着皎洁的月光时突然下意识想到就连自己幻想中的自杀场景都离不开诗语的帮助,他想象着诗语帮他系上那根缚死自己的白绫时红肿而楚楚可怜的泪眼,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对诗语形成了依赖,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离开的依赖,他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天边闪烁着的群星不自禁的呢喃道:“小语,你在哪?我想你…” 都说情人之间遥远的思念都会化作天边的流星在对方的夜空中浮现,另一边慕容竹走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姣花照水的诗语一直静静地坐在碧潭一旁只有那只困得昏昏欲睡的三尾狐陪伴着她。黑夜越浓、凉意更至,一阵冷风伴着流星吹过恍然回神的诗语突然站起身来飞奔着跑向略显沧桑的茅屋,一边跑着诗语还一边低声念叨着:“起风了,不能让甫嵩再着凉…起风了,不…能…” 半途之中诗语突然驻足一怔,这才幡然想起甫嵩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单薄而娇小的躯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下意识的抱起了肩膀却没有摸到那双熟悉的手,因为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不论夜多么深,只要她感觉到冷甫嵩总会把自己的黑色长袍披在她的肩膀上,然后用那双矫健的臂膀将她揽入温暖的怀中。 想到这里,在洁白如玉的月光下,在茅屋前那泥泞而斑驳的小路中,诗语紧紧地抱着自己孤单的肩膀终于抵挡不住思念的侵袭蹲在地上呜呜大哭了起来,知道这时她才渐渐的醒悟,原来一段感情看起来自己总是在付出,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在一些不经意的地方自己也在默默享受着对方的关爱,但却根本没有意识到。 那一杯热水、那一枚轻吻,那一个拥抱和那一束鲜花,出现在我们最漫不经心的时刻却承担起了最沉重的感情的重量。诗语轻轻的抬起头,含着婆娑泪眼望着甫嵩相同的一片星空哽咽着哭喊道:“甫嵩…你在哪?我好想你…………”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一章 嫣花戏雏龙 第二日清晨,和煦的暖阳为层峦叠嶂的锦绣山川铺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色,一夜未眠的甫嵩不知不觉躺在光滑的平石上睡着了。花婉儿醒来时已是接近正午,当她拨开洞口密布的藤蔓时一缕春风拂面而过,当真是说不尽的惬意。 花婉儿缓步走到甫嵩身旁,盈盈如燕的步伐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她悄悄的将自己的粉绸外衫盖在了甫嵩的身上,然后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甫嵩英俊的面庞痴痴地笑着。就在她闭上双眼沐浴在阳光与春风之中回味前几天那情不自禁的一吻时,东北方向的茂林中隐隐约约传来了慕容竹的呼喊。 花婉儿心思玲珑,料定慕容竹定是为了寻找诗语的伴侣而来所以赶忙轻手轻脚的将甫嵩抱回了山洞,然后将藤蔓布置的十分自然根本无法看出里面别有洞天的样子后,自己佯作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一株巨大的榕树旁随意的拨弄着面前的花朵。 慕容竹见到花婉儿登时精神一振,赶忙提起长枪便快步而来,还未喘匀了气息就火急火燎的追问道:“姑娘,甫嵩呢?” 花婉儿柳眉一皱,一双娇眸上下打量了一番风尘仆仆的慕容竹,说道:“什么甫嵩?谁是甫嵩?不知道。” 乍一见面便如此,慕容竹的面色像是吃了迎头一闷棒,赶忙面色一转,和颜悦色的说道:“就是前几天在花房中你抱走的那个人。” 花婉儿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目光空洞的点了点头,嘴角一扬轻描淡写的说:“哦,他走了。” 慕容竹心想甫嵩本就身体虚弱,那日鏖战半晌耗尽了体力,临末还吃了她一招错骨手,能否下地都是个问题,根本不可能自行出走。想到这里慕容竹面色稍怒,但仍然强压着火气坦笑一声说:“姑娘,我没有恶意,但请你告诉我那人的行踪,我慕容竹感激不尽。” 花婉儿将手中揉的歪歪扭扭的花朵随意一扔,抬起头看着皮肤黝黑的慕容竹说道:“走了就是走了,你跟你那神仙姐姐不是挺好的吗?还把自己情敌找回去,有病吧你?” 慕容竹内心何其骄傲,面对陌生人一向只有他羞辱别人的份儿,哪有被人接连赏闭门羹吃的?恼羞成怒的他突然将升龙枪一挺,指向花婉儿的脖颈嗤笑了一声说道:“哼,我的事不用你管。光天化日之下你只穿了一件内衫在这荒郊野外闲晃,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看你这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竟然还有喜欢抢别人心上人的嗜好。” 花婉儿一听慕容竹暗讽自己放荡不羁,恍然想起自己的外衫确实还盖在山洞内的甫嵩身上,她清澈的双眸提溜一转,微笑着说道:“天气热,我凉快,用不着你管,还是先管管你家的那位神仙姐姐吧,贞节牌坊让你抱回家给祖宗当坟碑了吧?” 慕容竹听完登时勃然大怒,如此针锋相对的羞辱当真是他生平未见,而且讽刺的对象竟然还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家族血脉和圣洁无上的诗语。他轮廓分明的面颊上顿时青筋四起,腮帮子鼓得像是两座拔地而起的丘陵那么大,突然倏得一声,慕容竹枪走如龙,径直撕开猎猎风声,刺向了只穿着内衫、肩膀上露出一片雪白肌肤的少女花婉儿。 可是自由在军营中长大的花婉儿也不是白给的,祖传的一本秘籍“梅兰竹菊”早已是研习数遍、倒背如流,相传这本“梅兰竹菊”表面上其实是一本朴实无华的坊间言情小说,只有通过花家永不外传的祖训去参透,才能领悟其中潜藏着的无限奥秘,这时的花婉儿年纪虽轻,可是因为其生来便颖悟绝伦、傲视群芳,庞大的花氏家族上上下下也只有金袍将花罡的技艺比她略高一筹,就连现如今的冥顽不灵统帅花浒若论起单打独斗也完全不是花婉儿的对手。 慕容竹长枪乍一刺出花婉儿应对迅速,登时一招“步步生莲”飞身后撤,避开了升龙枪的锋芒,只留下那满地的花草在一瞬间被凛冽如刀的劲风削成了四五半。 慕容竹一击不中顿时收枪疾驰、欺身而上,还未及出鞘的落凤剑犹如横空撞来的钟锤一般呼啸而至。只见花婉儿身轻如燕、凌空翻转身躯,犹若朝雪的玉指轻轻一点剑鞘的末梢,古朴雅致的剑鞘登时“嗵!”的一声,深深插进泥地之中足足没下去了一半。 飞身而过的慕容竹伴着虎虎烈风一声龙啸于野,落凤剑朱光夺目的剑锋骤然脱鞘,激射出一道刺眼的线条,半空之中俯冲的慕容竹一招初级剑法中的“带剑前点”猛然倾袭,看似粗浅简陋,实而暗藏了许多种变化,因为天资卓越的慕容竹早已将这本入门的剑法融会贯通、注进了血脉之中,招招式式间毫无缝隙的衔接使得这本平庸至极的入门剑法在慕容竹手中的威力早已胜过无数名门名派赖以生存的精妙剑法出多。 花婉儿见过慕容竹酣斗奇珍异兽三尾狐的场面,虽然心中感觉稳操胜券却也丝毫不敢情敌,她侧身一躲、两指一并,顺着微风拂过的轨迹悄无声息的游走到了慕容竹持剑的左腕之处,一招“醉拈花梢”轻轻的点了下去。 突然慕容竹面色一紧、“哎呦”一声,手腕吃痛一抖落凤剑顿时脱手而出,飞驰半晌,倏的一声,插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巨木之中。 慕容竹直觉得左腕上像是被拥有万斤力道的壮汉扭断了一般疼痛,登时肿的老高的腕骨一片淤紫、惨不忍睹,慕容竹死着牙关意欲反扑,单臂策动长枪裂空旋转一招“刮骨疗毒”径直逼迫花婉儿不得不撤身避退。 哪知花婉儿身子轻灵、巧比乳燕,双臂一错恍如彩蝶狂舞一般翩然飘到了慕容竹背后轻盈的笑了一声,慕容竹一声惊呼,顿时吓得冷汗直流,如此迅捷的身法当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所幸将心一横,闭起一双星目向正前方极速奔驰,施展开一招“拖刀引龙”豪赌花婉儿使不出那致命的一击。 直到慕容竹拖着长枪眨眼间足足奔出了半里有余,才暮然回首发现花婉儿根本没有上前追逐,而是抱着胳膊犹如睡梦中朦胧的红粉佳人一般嫣然窃笑,慕容竹见状顿时面色微红、心生羞愤,可是转眼之后他强大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好胜心重又占领了理智的高峰,只见他受伤红肿的左腕藏于背后,独擎起一只粗壮的右臂挥舞着青光霍霍的升龙枪展开一招“单刀赴宴”凶猛袭来。 正当他怒不可遏、万目睚眦之际只见藤蔓交错的洞口处甫嵩颤颤巍巍的钻出,振声高喊道:“小竹,住手!” ps:晚上要去拜访奶奶,提前更一章,谢谢啦~~前几天混乱不堪的几章我做了一点点修改,希望能让大家看的更舒服一点点,小弟在这拜谢各位了~希望您有什么能多多提出意见,这样我才能继续改正、进步,您的鼓励是我最大的动力,万分感谢!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二章 情有朝夕之别 慕容竹闻声一惊,机敏聪慧的花婉儿已知大事不好,只见她赶忙施展轻功倏得一声飞到了甫嵩身边,“噗噗”两声闷响,点住了甫嵩的穴道后非常自然的将他的臂膀挽在了怀中,佯作亲密无间的样子说道:“黑脸小竹儿回去告诉你家姐姐,我爹爹与他爹爹已经订下了婚约,父母之命万不可违背,让她好自为之吧。” 慕容竹面色一凝,似是有些惊讶、似是有些愁苦,黝黑的面庞之下却还隐藏了一丝不经意的喜悦。慕容竹顿时愣在一边暗自心想“虽然不知道回去之后应该如何跟诗语解释,但是甫嵩与这粉裙姑娘有婚约在身定不会是信口胡言,若是如此能让诗语对甫嵩死心的话那么自己便能有机会与冰清玉洁的诗语白头偕老了。” 想到了这里慕容竹不禁喜上眉梢,他痴傻傻的样子可叫灵气逼人的花婉儿看的一脸的迷茫,她猜不透这黑脸少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剪水双眸中灵光一现,纤纤玉手悄悄地在甫嵩腰间使出几道暗力,然后轻若盈燕的一转身与甫嵩深情款款的抱在了一起。 甫嵩腰腹间的肌肉吃痛,下意识的俯下身去,从慕容竹的角度看来恰好是花、甫二人激情拥吻的模样。 慕容竹见此情形顿时对甫嵩心生厌恶,心想他短短几天就移情别恋,如此下贱的宵小之徒根本配不上仙姿玉骨的诗语。于是慕容竹不屑的嗤笑一声,朝着身前的地面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冷哼一声,傲气凛然的拔起落凤剑飞快的消失在了甫嵩那稍显模糊的视线之中。 慕容竹走后花婉儿并没有着急放手,倒是十分享受一般浅卧在甫嵩的怀抱中,用手指装作两条腿的模样在甫嵩的胸口走来走去,玩的不亦乐乎。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望着甫嵩冷如坚冰的眼神她才惺惺而归,不情愿的解开了甫嵩的穴道。 甫嵩如同卸下了沉重的负担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还没等他张口询问,冰雪聪明的花婉儿薄唇一抿,悠悠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咱们真的有婚约在身。” 此时一对儿顽皮的野猫自甫嵩狡辩嬉戏而过,直滚得碧油油的青草沙沙作响。可是气咽声丝的甫嵩依旧面色冷漠,淡淡的说道:“姑娘,我的爹爹早就死了,何来婚约之说?” 一语言毕,只见花婉儿顿时面色黯然、坐愁行叹道:“我爹爹也是与你爹爹订下了婚约之后就不幸亡故了。”说完,花婉儿秋波流转的粉颊上垂下了盈盈如尘的泪水。 甫嵩见状登时心中一拧,诗语的泪眼像是一片死寂的池塘之中那朵孤苦伶仃的白玉荷花,它娇艳欲滴、楚楚可怜的模样会让你情不自禁的想去保护她免受风霜的侵害,哪怕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也依然义无反顾、心甘情愿。 而这花婉儿的泪眼则是透露着浓浓的坚强与倔强,就好像那了了风尘中偶遇的红颜知己,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傍晚,两人伴着沙沙雨声煮上一壶浊酒,置下三两小菜,江边小楼望着纷纷扰扰的大千世界,轻声互诉着各自悲苦的心肠。一夜之后,雾散云消,两人相视一笑不必多语,便这么悄悄然然的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甫嵩一时语塞,每每遇到嫣然落泪的少女便会手足无措,更何况是花婉儿这种会悄悄钻入你心底的泪眸。他似是对刚才自己责备的眼神感到愧疚,歉意万分的将手放到花婉儿肩膀想要安慰几声时才恍然发现原来她的外衫还紧紧的披在自己的身上。 冰肌玉肤的花婉儿被甫嵩乍一触碰到皮肉忽然颤抖了一下,满满的酥麻感从脚底径直涌上心头,她轻轻的拭净面庞上的泪水,穿上甫嵩递过来的粉绸如烟一般的外衫后看了看他英俊的双眸,便已知道对方想要问些什么,只见她抽了抽鼻子,鼻音呜浓的说道:“叫我婉儿吧。” 甫嵩的嘴角微微上扬,终于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婉儿姑娘,这几日多谢你的照料,只是…” 话未说完,借着飘扬而过微微风声花婉儿轻咳了几下,非常自然的打断了甫嵩的话后黯然道:“我知道你已经有爱人了,我没想逼着你做什么,先吃饭吧。” 说完,花婉儿目眢心忳,径直走向藤蔓交错的山洞中拿出了几只事前打好的野兔后,点燃了一堆晾干的柴火坐在巨大的灰白色平石上面安静的烤了起来。 若要论起相貌其实诗语与花婉儿两人可算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诗语莺声燕语、亭亭玉立,清澈如水的双眸伴着浅浅怜人的一对梨涡宛如月下嫦娥降临凡间一般。而千伶百俐的花婉儿肌肤胜雪、娇腮欲晕,虽然年齿尚幼,但灵气逼人的她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 但是若要论起这烹调的厨艺,那十个花婉儿恐怕也不是一个诗语的对手了。起初闻着似浓似焦的烤肉香气时甫嵩不禁口舌生津、欲仙欲滴,可当他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时却发现这烤兔肉不但平淡无味,而且还如同嚼蜡一般,看着黯然神伤、一言不发的花婉儿安静的一口一口吃着手中的兔肉,甫嵩的心头突然燃起了一股浓浓的对爱妻诗语的思念。 月夜将至,雾影斑驳,天边泛起的奶白色银梭像是一道篱笆将满天亮闪闪的繁星圈养了起来。甫嵩因为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不能长途跋涉、翻山越岭所以推迟了回到浅川碧潭的计划,沐浴在一片清清凉凉的月光下甫嵩与花婉儿找到了一处较高的巨石坡上并肩做了下来。 平常他与诗语如此相坐之时必定会零零散散的闲聊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或是说几句贴心的情话,这一回甫嵩与花婉儿迎着月光席地而坐,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可是越是没有语言上的交流,甫嵩越是觉得两人的灵魂距离更近,安静而祥和的空气之中只有两人清清淡淡的呼吸声,在此时却好似胜过了千言万语一般,霎时间甫嵩直觉得对这种无声的神往生出了浓浓的眷恋。 一对寒鸦飞过,花婉儿嫣然浅笑,柔声叹道:“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皎月,数点寒鸦。” 两人都是心思缜密的聪明人,一切话语自是不必明言点破,只见甫嵩冰冷的双眸顿时融作碧波秋水,不自禁的悠然叹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花婉儿听完登时一怔,稍显颤抖身形赶忙侧转,用深情无比且蕴含着多多泪光的娇眸看着甫嵩的面庞,可是足足过了半晌甫嵩仍然都没有回头,只是兀自呆呆的望着弯月出神,聪敏过人的花婉儿便已知道了甫嵩的心意,默默的将脑袋埋进自己的双膝之间,死死的咬住下唇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响,瑟瑟的哭了起来。 甫嵩依旧面色如冰、沉默不语,只见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脱下了自己的黑色的长袍将它披在了不住闷声抽泣的花婉儿身上后,安静的缓步向山洞的方向走了过去。 直到甫嵩的脚步声渐渐的消失在了花婉儿的耳畔,她终于压抑不住自己悲痛欲绝的情感,力竭声嘶的嚎啕大哭了起来。风卷云梢、月圆星稀,花婉儿身后斜坡下方的密密麻麻的树丛中似是有一堵粗壮的黑影闪过,黑影的口中喷出了浓浓的血腥臭气。 其实若是机敏如常、凝神戒备,稍稍观测之后便可发现其实是一只普通的肉食棕熊。可是此时肝肠寸断的花婉儿已经心神俱碎,哪里还能分辨周遭潜在的危险? 只听“嗷呜!”一声嘶吼,棕熊自阴影中突然窜出,挥舞着粗壮的臂膀向着花婉儿妩媚的身躯凶恶的冲了过来,就在那张肥厚而结实的熊掌即将拍打到花婉儿玉如般柔美的背脊的一瞬间,身形摇摇晃晃的甫嵩自一旁的树丛中突然冲出,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花婉儿推到一旁,只听“嗵!”的一声闷响,灰蒙蒙的尘土四溅而飞,只见棕熊恶狠狠的趴伏在甫嵩的腿上,“嗷呜嗷呜”的狂叫着。 甫嵩的大腿处登时鲜血淋漓,猩红的血液刺激的棕熊异常的兴奋,可是性格坚忍无比的甫嵩只是面色愤怒,竟然一丝一毫哀嚎的声响都没有发出,突然翻滚到一旁惊魂未定的花婉儿见状不禁花容失色、一声惊呼,她赶忙凝摄心神、拂动粉袖,只见那绸如星河的长袖猛然袭出,棕熊狰狞的嚎叫着向着甫嵩的胸口一掌拍下,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甫嵩神色自若的将臂膀一扬,花婉儿的粉袖倏得一声倒卷而上,缚住了甫嵩的左腕犹如一道粉色的光影一般将他拉离了棕熊的阴影之中。 棕熊见状更是狰狞无比,直起身来张开血盆大口仰天怒吼着以展示自己雄壮的身躯与力量,可正值它志骄意满的炫耀之时只见花婉儿轻如宛蝶,眨眼间点地而起,飘飘然落在了棕熊的肩膀之上,可就在她轻盈的脚尖落上棕熊肩头的一刹那,“轰隆!”一声,棕熊的双脚径直没入了灰白色巨石半尺有余,登时疼的它哀嚎连天、叫苦不迭。 花婉儿心想甫嵩为自己又添重伤,一招得手竟是毫不留情,凌空一式倒挂金钩犹如粉妆皎月一般横铺天际,只见她乘着拂面而过的微风悠悠飘至棕熊正面,轻轻的侧身一转,躲过了棕熊歇斯底里的一掌后右拳骤然击出,待到临近棕熊胸口之时又忽而变掌,“噗!”的一轻声闷响,只见那双腿还未拔出的棕熊骤然向后平移出去,在灰白色的平石中撕开了一道惨不忍睹血色坑道,登时碎石四溅、尘土纷飞,像是陨石在地面上砸出的巨坑一般壮烈。 棕熊都来不及哀嚎,因为在还未飞出之时就已经断了气了,望着棕熊摔落进坡下的树丛之中后,花婉儿梨花带雨、泪影潺潺,终于强忍不住眼眶一涩,伏在甫嵩的胸口嫣然痛哭了起来。 只见甫嵩面白如纸,像是随时都要断了气一般,他抬起颤抖的右臂放在花婉儿的玉肩之上强作着笑容安慰道:“我…没…事,休养…一阵…就好…了…” 可就在此时,只听平石坡下一声妩媚的声音幽然传来。 “哎哟!这不是甫嵩嘛!哎呦哎呦!换女人啦?” ps:先更一章,可能会稍晚一些再更一章,不影响明天~~谢谢大家的支持,许多朋友私信中提的意见我都收到了,我已经会慎重考虑、更加努力学习、进步,万分感激你们的鼓励!拜谢!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三章 缘无子午之分 云淡风轻,月夜朗兮。竹林袅袅,夜莺轻啼。石坡下雾蒙蒙的林荫小路中,玉面媚眼、神色妖娆的当朝皇帝秦禾轻抚着一柄新到手的象骨檀香扇柔眉姣俏,犹如戏曲中的花旦一般悠然自得的缓步走到了甫嵩身边。 连同闫长羽在内的一行“满朝文武”浩浩荡荡的跟随在他身后,其中有几名武将甚至战甲还未离身,斑斑血迹一目了然,铮铮铁靴所到之处尘土飞扬、恰似硝烟弥漫。 虚弱的甫嵩躺在花婉儿怀中定睛观瞧,却发现曾经最要好的师兄闫长羽此时也已然换了一身朝臣的装扮,只见他束发金冠、黄旗紫盖,俨然一副盖世大将军的模样,即使是在这月夜之中铠甲的赫赫金光也映得他面白如纸的脸庞凛凛生威。 锦罗玉衣的秦禾走到甫嵩近旁轻轻的踢了踢他的腿,幸灾乐祸的说道:“哎呦,受伤啦?你那凶巴巴的师弟和那个水灵灵的小婆娘呢?” 花婉儿冷哼一声,拂袖一挥纤指骤然点出,直击秦禾的脚踝。可是她速度快,闫长羽比她更快,“嘭”的一声轻响,只见闫长羽伸出手臂双指一并截住花婉儿的去路,轻轻的向上一挑登时将花婉儿的一招“蟾宫折桂”打偏了方向。 花婉儿指尖吃痛不及收回之时闫长羽手掌虚弱劈而至,两人虽未指掌相接,可猎猎虎风直逼得花婉儿娇呼一声,转眼间回过神来时却见花婉儿右手上的食指、无名指的指甲已然撕出裂痕,丝丝晶莹的血迹从皮肉中缓缓的渗了出来。 其实这一拆一击之间不过眨眼的功夫,面色惨白的甫嵩身体虚弱无比,在他昏花的眼中看来花婉儿与闫长羽只是不约而同的形影一颤,之后花婉儿便已经受伤了,他神色黯然的叹了一口气,刚想出言制止闫长羽,却发现他的眼神相较于过去冰冷了许多,也坚毅了许多。若不是亲眼所见,任凭别人描述的如何天花乱坠甫嵩也不会相信原来腐儒之气浓郁、时常嬉皮笑脸的白面师兄闫长羽会变成如今这般不恶而严的模样。 秦禾见到己方得势不禁咧嘴一笑,伸出扇骨“啪”的一声打在了甫嵩的肩膀上,摇了摇手指说道:“今天朕偶得至宝、心情愉悦,不与你这等卑劣小人计较,朕…” 话未说完,秦禾一双色迷迷的媚眼悄然飘到了蛾眉敛黛、嫩脸匀红的花婉儿身上,他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花婉儿冰执雪柳般的身躯调笑道:“你这病怏怏的臭小子艳福倒是不浅,怎么这貌美如花的小妞儿都让你遇着了。” 秦禾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足足盯着花婉儿瞧了半晌,直逼得花婉儿心中凉意丛生、冷汗直流,浑身像是招了跳蚤一般不自在时他才双唇一抿,心满意足的哼着小曲转身离开了。 闫长羽侧过身躯双手抱拳、两臂一拱恭恭敬敬的低首说道:“请圣上先行,臣有几句话要与旧友一叙,片刻之后就来。” 秦禾神情似有不悦,却也不好意思发作,他一边摇头晃脑的走着一边轻哼一声冷冷的说道:“行啊,说吧。” 深夜的晚风总是会变得非常尖锐,它们会径直刺进你的胸膛让身体周遭的空气瞬间都变得冰冷。月光静悄悄的藏进了乌云背后,坡下的一众“枯枝烂木”随风而起,摇摆不定。现在正值盛春,花繁绚丽、竞相争艳,为什么会说是一片“枯枝烂木”呢?因为在甫嵩心中这些树木都没有灵魂,没有信念,风往哪里吹它们就往哪边摆,正如眼前的闫长羽一般,找到了一颗栖身的大树后,哪怕它是摇摇欲坠的,他也要硬着头皮追寻着它的轨迹左右摇摆,就像那倔强的墙头草一般。 其实闫长羽当然有自己的一番想法,从甫嵩那冷漠如冰的双眸中也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不屑与蔑视,闫长羽的心中亦是愁肠百结、苦不堪言,只是无奈没有机会互诉心肠,而他固执到让人生畏的性格既然坐出了决定就根本不会改变,所以闫长羽只是淡淡的轻声问道:“师弟,近来可好?” 甫嵩目视远方、沉默不答,一旁晶莹澄澈的花婉儿嫌弃的回应道:“托师兄您的福,一切安好,慢走不送。” 闫长羽尴尬的笑了笑,说:“小语呢?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甫嵩心想长羽师兄如今已是身份显赫,此时能够放下身段这般屈就自己可见其良心未泯,他所幸转过头来看着闫长羽的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多谢…师兄挂怀,甫嵩自己的事自己会慢慢解决。” 闫长羽欣慰的笑了笑,心想甫嵩既然还肯理会自己,那么此生的兄弟之情就还没有绝灭,他紧紧握住握住甫嵩的手说道:“长羽师兄…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京黎,我…” 话未说完,花婉儿心中一凛,赶忙问道:“你名叫长羽?你姓什么?” 甫嵩浅笑一声,轻声说道:“忘了介绍,师兄,这位照顾我多日的婉儿姑娘。婉儿姑娘,这位是我在闫门的大师兄,闫天赐的独子闫长羽。” 话一说完,花婉儿犹如挨了晴天霹雳一般,原本紧紧揽住甫嵩身躯的臂膀骤然松开,若不是闫长羽反应及时,赶忙接住,恐怕甫嵩这一摔就真的又要昏死过去了。 花婉儿的粉颊之上顿时犹如堕入云雾中一般迷惘,心乱如麻的她霎时间手足无措,想要张开臂膀去扶住甫嵩却又在半途停住了双手。其实早在慕容竹称呼甫嵩为“嵩哥”时她便有所疑虑,后来误以为是闫长羽为了躲避江湖祸事、隐姓埋名,所以给自己改名为“甫嵩”,如今真正的闫长羽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心中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无法用语言形容。 乌云渐逝,圆月重现。躁动的野猫躲在草丛之中呜呜呀呀的叫着春,猫头鹰时不时会“咕噜…咕噜…”的回应着。花婉儿此时当真是懊悔无比,恨不得找个几百尺深的地缝钻进去永远都不再出来。她为了自己的感情不惜挑拨甫嵩与诗语的关系,搞的慕容竹、诗语与甫嵩三人如今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而且还在甫嵩本就虚弱的身上再添两处新伤,使得他如今连独自站立都不能,而到如今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苦苦寻找的闫长羽竟然不是这个自己已经深深爱上的男人,自己口口声声、大义凛然的说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现在只想毫不顾虑这些世俗观念,只要甫嵩愿意,她愿意陪他走遍天涯海角,直到海枯石烂。 花婉儿此时眼神空洞、惝恍迷离,既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甫嵩与“已订下婚约”的闫长羽,虽然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深爱着的人是甫嵩,但方才两人对诗之中甫嵩已经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自己,但是他有诗语,他不会接受自己。 想到这里,花婉儿不禁心灰意冷、百念俱灰,她颤颤巍巍的顺着方才棕熊划出的“碎石坑道”慢慢的向石坡边缘挪去,任凭一对修长的双腿在半空之中随意摇摆。 心思缜密的甫嵩当即便看出了花婉儿的心思,他顿时心急如焚、气血上涌,直逼得燥若干柴的喉头不住颤抖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焦急万分的挥舞着右臂指引闫长羽的目光看向浑浑噩噩、摇摇欲坠的花婉儿,可就在这闫长羽抬头看去的一瞬间,花婉儿纵身一跃,裁红点翠的粉绸裙摆随风飘扬,转眼间急速向下坠落,消失在了甫嵩与闫长羽的视线之中。 甫嵩突然之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犹如一道闪电一般连滚带爬着“嗖”的一声跟着跳了下去,只留下惊魂未定的闫长羽穿着一身华美的战甲伫立在平滑的石坡之上瑟瑟发呆。 “婉儿!” 渐渐凝固住的空气中只留下甫嵩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不消多时便消失在了皎月下的寒风之中。浅川碧潭旁、茅屋之中的诗语在睡梦中“啊!”的一声骤然惊醒,满头大汗的她稍定心神之后赶忙摇身一变化作一头梅鹿急急忙忙的奔出了茅屋,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之中。 待到慕容竹拖着仆仆风尘回到茅屋中时只看到竹制的四方桌上一张巴掌大小的竹片上刻着典雅而秀丽的四个字。 “勿念,诗语。” ps:最近作息不太正常,顽皮的作者知道自己的更新时间像是神经病一样=.=给您带来的不便还望您多多海涵,但是我向您保证,每晚9点之前必定有至少一章的更新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等待您的鉴赏,近期成绩很好,真的全都仰仗您,正在读这段话的您的支持与鼓励,谢谢!顽皮的作者真的很感激您!再次感谢!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四章 此情不关风与月 云兴霞蔚、燕语莺啼。万物初醒,晨光微熹,朝阳下的山野一片勃勃生机。桂子飘香,江山如画,布满藤蔓的山洞旁几多娇花竞相争艳。在它的西北方向不远处有一个数丈高的灰白色平石缓坡,缓坡下是一片绿意盎然、枝繁叶茂的梓树树林。 威风凛凛的闫长羽在昨晚甫嵩跟着花婉儿跳下去之后独自站在原地发呆了片刻后,便扭头寻着秦禾的方向离开了。但好在甫、花二人吉人天相,双双跌在了茂密交错的梓树树丛上后才缓慢的着了地,虽然没有了性命之忧却也都昏迷了过去,直到正午烈日高照之时才被姗姗来迟的梅鹿诗语救了起来,扶进了山洞之中。 无微不至的诗语翻过一座小丘陵打了些溪水为花婉儿清理指尖的伤口,又扯下了几条自己绿色的衣带给她包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连同甫嵩腿上的伤势一并都处理好了。 借着慵懒的阳光稍稍带些汗意的诗语痴痴的看着面前昏睡的两人不禁心中一酸,俊眉英目的甫嵩与风姿绰约的粉裙姑娘花婉儿乍一看来确实有几分天作之合的模样,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们两人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此时众醉独醒的诗语依稀感觉自己才是最痛的那个,才是最应该一睡不醒的那个人。 直到迟暮而来的夕阳余辉斜斜洒洒的填满了整座山洞,洞口处层叠交错的粗枝藤曼被收拾得如同枯木色的特色门帘一般整整齐齐的分错两边,各自搭在洞口上方的石缝之中。 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篝火声响一同扑面而来的是肥而不腻的烤肉香气,如果你的嗅觉足够灵敏,那么一定还能闻到其中掺杂着一些烤熟的水果,似清似甜、似是似非。 花婉儿是第一个醒来的,她安静的看了看背对着洞口,坐在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上烤肉的诗语,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后不禁眼眶一涩,留下了愧疚的眼泪。就在她想走出去跟诗语解释的时候甫嵩恰巧也醒了,心细如发的他睁着惺忪睡眼左右看了看,片刻间心中便已了然了自己昏睡时发生过的事。 他拉了拉花婉儿的裙角示意对方先坐下、稍安勿躁后,自己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尘土,才恍然发现自己原先披在花婉儿身上的黑色长袍已经被诗语穿在了自己身上,取而代之披在花婉儿肩膀上的是诗语先前那一件白色的素衣。 这是一种无声的责备,比起用尖刀刺穿心脏要更为疼痛,因为他明白,自己已经伤害了一个最爱他的人。 甫嵩颤颤巍巍的走到身形窈窕的诗语身旁静静地坐了下来,轻声说道:“小语。” 诗语稍稍点了点头,但一双清澈的眼眸一直盯着面前的篝火并没有回头,只是翻转了几下手中串起野猪肉的树枝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还喜欢我吗?” 甫嵩苦笑一声,回答道:“当然。” 诗语双唇轻轻一抿,一对娇羞的梨涡浅浅的浮现了出来,只听她继续问道:“那这些天你想我吗?” 甫嵩温情脉脉的看着诗语粉嫩如玉的面颊,点了点头说:“当然。” 诗语娇嗔了一声,横过手中的树枝放在鼻前闻了闻,稍显满意的说:“一块肉,不够三个人吃,怎么办?” 甫嵩轻抚着自己的额头,脑海中顿时泛起了一团愁雾,他心想一向天真烂漫的诗语这回可给自己出了难题,三个人不让谁吃都不行,偏向一边就必定得罪另一边。甫嵩权衡了半天之后所幸打起了安全牌,淡淡的说道:“婉儿姑娘是客,不能亏了礼数。小语你是我的挚爱,也不能亏了你的肚子。所以,我不吃,你们吃。” 诗语听完破嗔一笑,兴高采烈的将手中的树枝随意一扔,转过身来抱住甫嵩的肩膀,眼中含着潺潺泪水说道:“笨蛋,你我是画眉举案的神仙眷侣,你不肯亏待了我,难道我就肯亏待了你吗?既然一块肉不够三个人吃,那么就让那姑娘吃,你我一并饿着!” 甫嵩冷若冰霜的脸庞之上终于重又现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张开双臂一把将诗语揽进怀中深情相拥,诗语身上那久违的香味与她那柔情似水的精致双眸不引得甫嵩不禁流下了生涩的泪水。 山洞中抚壁而望的花婉儿见到这一幕时心中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一般,她明明知道甫嵩并不是那个与自己已经“订下婚约”的闫长羽,明明知道甫嵩其实是有爱侣之人,明明知道甫嵩不会为了自己抛弃诗语,可是她不愿意承认,脑海中刻意的回避这些问题不去思考,而只是一遍又一遍重温着自己与甫嵩那短暂而又幸福的时光。 一夜无话,花婉儿对诗语、甫嵩神情黯然的解释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与“婚约”的误会之后便早早得睡下了。为了避嫌甫嵩用粗枝与枯草在山洞的门口铺下了一张草席用以休息,诗语放下藤蔓织成的“幕帘”后轻吻了一下甫嵩的面颊也钻进山洞中休息了。 日新月异,斗转星移。转眼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夜露微凉,珠光闪闪。半轮朝阳懒洋洋的从东方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甫嵩率先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的身上先是盖了一层诗语的碧衫,而后层叠在碧衫之上的是花婉儿那席粉妆玉琢的绸丝玉衣。 甫嵩愁舒一口气,刚想要起身忽然发觉双腋之下有人帮他托起身体,只见裸露着如雪般白皙的肩膀的花婉儿面无表情的帮助着甫嵩,甫嵩坐起后还未来得及说话,花婉儿伸出莲藕一般的胳膊向披在甫嵩身上的粉色衣衫轻轻一扯,衣襟随风飘扬,花婉儿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利落而优雅的将衣服重新穿回了自己身上。 甫嵩的面容有些尴尬,他强挤出一丝笑意,柔声问道:“婉儿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花婉儿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双剪水眸子含情脉脉的望着甫嵩的眼睛,直瞧的甫嵩面色微红,不得已佯作挠头躲避花婉儿的目光。花婉儿见状苦笑一声,淡淡的说道:“你的师兄闫长羽并非我的心上之人,我也一定不会去找他了。现在我只想回到邺城设法重夺花家的帅旗,好让爹爹的基业不会毁在那顽劣不堪的花浒手中。” 旭日东升,金光灿灿挥洒于大江至上。花婉儿微微抬起下颚遥遥望向布满崇山峻岭的北方,顿时她娇美的容颜之中散发出了浓郁巾帼气息。 甫嵩虽然并没有真的亏欠花婉儿什么,但是总感觉心有羁绊的他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补偿花婉儿,以弥补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痛,甫嵩凝神思考了一番,眼中灵光一闪,正色说道:“我与墨王的亲信是至交,不知可否帮上婉儿姑娘的忙?” 花婉儿听完精神稍稍一振,轻抚眉梢,作冥思状道:“江湖传闻中的墨王暴虐无道,所辖范围之内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但是若有他的势力相助那么至少还有拯救花家的一线希望,不然花家基业付之一炬,爹爹的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了…” 花婉儿的一番言论不禁叫甫嵩心中暗暗称赞,看似如此娇小、柔弱的女子竟然能在转眼之间对军国大事侃侃道来,孰轻孰重拿捏的十分到位,毫不计较世俗的虚名与假仁义,当真不愧是将门虎女。 须臾间花婉儿俏眉一皱、眼瞳一深,精灵之气顿时一览无遗,只见她拂开翩翩粉袖将手臂置于腰间,对甫嵩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万福后浅笑说道:“小女子的家事要倚仗甫少爷帮忙了。” 甫嵩蔚然一笑点了点头,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拨开洞口处密布的藤蔓之时骤然发现只穿了一席白色抹胸内衣的诗语正像一只顽皮的松树一般在偷听。藤蔓骤然撤去两人一同一个踉跄扑入对方怀中,相抱着“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花婉儿嘴角微扬,浅浅的一笑后躲过甫嵩与诗语翩翩然走进山洞之中,只见她竖起右手食指祭起血脉中的元力凌空虚划,石壁上顿时犹如刀刻一般“吱吱喳喳”的碎屑横飞。 不消多时,十四个犹如飞燕游龙般的石刻之子赫然于世。 花婉儿面色黯然,可是嘴角却还挂着一丝苦苦笑意。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情不关风与月。”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五章 鬼城商丘 一路无话,三人不日间便赶到了墨王所栖身的六朝古都商丘城。初入境内时绵延数十里的一片歌舞升平可不禁叫花婉儿大跌眼镜,正在她质疑江湖传言的真实性时,十里路内接连出现的数十道关卡简直搞得冰雪聪明的花婉儿一头雾水,但好在甫嵩身上有京黎先前留下的墨王信物---一块漆黑如墨、晶莹透亮的墨玉,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很快的便深入了商丘城的腹地。 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关卡之后继续向北再翻过一座满是枯草的丘陵,放眼望去不禁让人膛目结舌,看似平淡无奇的丘陵一南一北相隔不过十数里,所呈现的景象却是天壤之别、判若云泥,越是往北深入竟是越发的荒凉与死寂,坑洼不平的官道两旁饿殍遍野、腐臭连天,当一行三人强忍着刺鼻的气味行到商丘城那雄伟而宽厚的城墙下时,又是接连几道突兀的哨卡,哨兵们各个正容亢色、贯甲提兵,简单的盘问过后穿过足足有数十米长的城门门洞却又是一片国泰民安的繁华景象。 商丘城的城墙完全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不论从城里或是城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么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另外一边的世界。旧时的商丘城东临黄海、西扼中原,四通八达的地理优势造就了它饱经沧桑的文化底蕴与气宇非凡的恢弘壮丽,但是自从秦家王朝一统神州大地之后祖祖辈辈疏于管理,导致沿海地区大兴海贼整日烧杀抢掠、胡作非为,所以现如今的商丘城已是向东迁徙了数百里,定居在了一片辽阔的平原之中。 商丘城南是一片华灯璀璨的闹市区,但似乎在这里生活的百姓并不能友好的对待外来的陌生人,甫嵩、诗语与花婉儿三人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时人们纷纷避让并且相继投来异样的目光。如此怪异的景象不禁让诗句觉得背生凉风,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她下意识的挽住甫嵩的右臂,小鸟依人一般的躲在甫嵩肩膀背面缓步前行。 三人一路上翻山涉水、餐风饮露,甫嵩提议先找到一处客栈歇脚时花婉儿也没有反对,诗语更是举着双手赞同。不过几刻钟的功夫,甫嵩便在这四衢八街的商丘城较为阴暗的角落中找到了唯一的一家客栈,名为“墨筑箤”的朽木旧楼。 初入门厅之时只见客栈的边角蛛网密布、污浊狼藉,一副白字黑底的巨幅牌匾漆皮足足掉了七八成,半零不落的木门上破了几个似是被石块砸穿的大洞却也根本没人理会,就那么任凭它在飘摇的风雨种左右摇摆,打的两边的门框“咚咚”作响。 花婉儿走在甫嵩与诗语的身后,警惕的抱着双臂,柳眉微皱、轻声说道:“‘墨筑箤’,莫驻足?还没进门就要哄客人走吗?” 果然不出花婉儿所料,三人刚刚迈过那残破的门槛后一名贼眉鼠目的店小二骂骂咧咧挥舞着肩膀上沾满污泥的毛巾喊道:“哎哎哎,客官吃点什么?我们这有老鼠、蟑螂和各类蛆虫。” 诗语听完不禁面色一紧,似是要作呕,花婉儿浅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在了小二手中柔声说道:“劳烦这位仪表堂堂的小哥给我们收拾两间干净的客房,然后随意上点可以果腹的干粮,这剩下的银两就全算作是您的跑腿费了。” 只见那面黄肌瘦的小二听到别人称赞他仪表堂堂倒是有几分高兴,他摇头晃脑的看了看手中的银两,接着“噗通”一声扔在了地上,用脚踩了两下得意洋洋说:“客房就一间,爱住不住。食材在后院右转的厨房里,爱吃不吃。本店的规矩是客人离店前一并结账,没有收受跑腿费的习惯。” 说完那店小二蛮横无理的将一柄烧的只剩下半截的烛台放在了花婉儿面前后,便转身走向后院消失了。眼前发生的一幕不禁让甫嵩与诗语目瞪口呆,从未见过这般阵势的他们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花婉儿被店小二丢下烛台时激起的一层灰土呛得娇咳了几声,她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缓缓的蹲下身躯将那锭白银擦拭干净后,又重新塞进了怀中。诗语自小虽然孤苦伶仃,却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景,她想安慰花婉儿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轻声的说道:“婉儿姑娘…” 花婉儿微微笑了笑,眼角似是泛起了一点点泪花,自幼生在将门的她从来都是被人宠着、捧着,哪里受过一丁点的屈辱,她抽了一下鼻子释然道:“没事,先休息吧。” 由于店小二并没有说明客房的位置,甫嵩、诗语与花婉儿三人只能自己寻找。一番查探之后原来通往二楼的阶梯是断裂的,根本不可能走人。而一楼仅剩的三间客房更是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破旧、污浊的成都简直就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花婉儿互相比较的一番选了一间相对于其他两间较为干净的卧房像甫嵩与诗语招了招手说:“你们住在这儿吧,我就在隔壁。” 话一说完,甫嵩不禁心中一酸,暗想这花婉儿不管怎么说毕竟只是一名年纪比自己跟诗语都要小的女孩,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自己义不容辞的照顾两位女孩,但现在犹如酒囊饭袋一般的自己却还处处需要别人的帮助。想到这里,甫嵩紧紧地握着拳头,双目微闭,气得自己愤愤不平的喘着粗气。 正自诗语扶着面色异常的甫嵩进入客房刚刚坐下时,忽然隔壁花婉儿的一声带着哭腔惊呼直吓得甫嵩顿时心中一凛,他赶忙抄起几近腐朽的木椅狂奔过去,正与夺门而出的花婉儿撞了一个满怀,花婉儿含着泪眼一把抱住甫嵩的脖颈,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伤痛伏在甫嵩的肩膀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原来在隔壁的两间客房中都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具死尸,有得才刚刚开始腐烂,有得却早已化成了白骨,甫嵩也终于明白了店小二为什么说“只有一间客房了”,他义愤填膺的咬住牙关,恶狠狠的说道:“我去找小二来问问。” 诗语见状心中惶恐,赶忙握住甫嵩的左手紧闭着双眼不敢再向屋中张望,看到诗语跟了出来花婉儿终于觉得自己行为颇为不妥,于是轻轻地放开了甫嵩,抽泣了几声说道:“这商丘城中事事蹊跷,其中定有因果,我想咱们还是稍安勿躁,以静制动的好。” 甫嵩暗暗压制心中的怒火,冷静的思考了一番后觉得还是花婉儿说得在理,于是他点了点头,面色冷漠的说道:“先找点吃的吧。” 一行三人来到后院时都暗自加了小心,掀开厨房门前那张油腻的门帘后却发现屋中漆黑一片、霉臭密布,诗语小心翼翼的取出火石点燃了那半截残烛照明,才发现这偌大的厨房之中足足有七八个灶台,只是锅碗瓢盆等各类厨具纷纷消失不见了。冰雪聪明的花婉儿与心思缜密的甫嵩不约而同的猜想到这里曾经一定是一座金玉满堂的酒楼,昏暗中两人悠然对视,即刻便猜透了二人的心中所想。 诗语牵着甫嵩的手凭借着微弱的烛光寻找了一番后失望而归,垂头丧气地说道:“根本没有一点可以吃的东西,店小二说的不假,恐怕这里只有老鼠跟蟑螂了。” 甫嵩微笑着轻轻抚摸着诗语的脑袋,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之后淡淡的说道:“我看还是找店小二来问一问吧。” 此时花婉儿心中也毫无应对之策,值得点了点头,拿起烛台走在前方引路,回到了正堂之中。 这时贼眉鼠眼的店小二正在厅堂之中焦急万分的来回踱步,见到甫嵩一行人从后院钻出登时怒目圆睁、恶狠狠的吼道:“他妈的不是跟你们说了只有一间客房吗?就这么着急的赶着投胎吗?谁让你们私自乱闯的!” 店小二似是在责备甫嵩等人擅自查探了客房的罪过,可是甫嵩并不买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看了又怎么样?既然是黑店,怎么还不吃了我们?” 店小二听完顿时面容一喜,兴高采烈的眉飞色舞道:“嘿嘿!这可是你们主动提出的要求,哈哈哈,主人怪罪下来就怨不得我了。” 说完,只见那身形嶙峋、满身污垢的店小二身形一晃,骤然飞驰到甫嵩身边,扬起一只鹰爪便要擒拿甫嵩的喉口。颖悟绝伦的花婉儿早就瞧出了苗头不对所以暗自加了堤防,就在店小二飞身而出的同时花婉儿一招慢条斯理的“移花接木”截住了鹰爪的去路,纤臂一错,将店小二的凌厉攻势引向了自己身前。 店小二见状鹰嘴一努,似是有些惊奇,又似是有些欢喜,他嬉皮笑脸骤然变势为扑,双足奋力一蹬犹如凌空捕捉猎物的苍鹰一般呼啸而至,花婉儿暗暗祭起血脉中的元力仍是一招“移花接木”又将店小二的奋力一击引向了地面。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被店小二的一双“鹰爪”砸裂的地面登时碎屑横飞、土灰四溅,店小二嘿嘿一笑收起双足策动双臂,身形微躬好似一头灵敏的猿猴一般挥舞着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砸向了花婉儿。 花婉儿见状并不闪躲,而是伸出微微闪烁着金光的双掌迎面接敌,一招绚烂夺目的“落英缤纷”使的当真是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稍显昏暗的厅堂之中花婉儿的双掌犹如夜空中的点点星斑,加之她随风摇曳的粉色裙衫好似那天边的银河,乍一看来这激烈的打斗画面倒更像是一副美轮美奂的妙笔画卷。 忽然,那獐头鼠目的店小二手脚并用挡开了花婉儿的一轮攻势后骤一转身绕到了花婉儿的身后,猝不及防的花婉儿登时冷汗直流。只见那店小二嘿嘿奸笑着并不出击,而是像是老鹰捉小鸡一般倏得一声从背面将花婉儿凌空提起,接着“噗通”一声闷响将花婉儿扔在了正门左侧、柜台旁边的木椅之上,还未等花婉儿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那店小二取出绳索,三下五除二的捆缚住了。 一旁的甫嵩直看得腹热肠荒,有心无力的他恨不得只凭一口白牙就算是被打死也要咬出对方点血来。而他身后的诗语武艺粗浅、灵力羸弱更是丝毫帮不上忙,只得急的满头大汗、娇喘连连。 转眼间店小二制服了花婉儿之后竟是毫不停歇,转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扑向了虚弱的甫嵩,甫嵩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伸出臂膀保护诗语,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京黎送给甫嵩的那块精美的墨玉顺着甫嵩的衣襟“咯噔”一声掉在了地上。 侧目一转看到墨玉的店小二登时色弱死灰、舌挢不下,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咚”不住磕着响头,直到磕得满头鲜血淋漓、皮开肉绽都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忽然客栈中西南方向阴暗的角落里一道光束从甫嵩的眼前一闪而过,定睛观瞧原来是一根泛着微微紫光的银针径直刺入了店小二的眉心,中针的店小二还未来得及哀嚎便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只听角落中一名似是身形肥硕的男子迈着沉重而缓慢的步伐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原来是墨王的贵客,多有怠慢,希望小哥您海涵。”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六章 惊魂未定 只见从阴影中缓步而出的这个人衣着华丽、脑满肠肥,虽然身形壮硕却手脚灵活,步履间干净利落,似游龙戏水一般浮游上前,叫人一看便知其身手必定了不得。 甫嵩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身旁到死都没有瞑目的店小二后,平静的说道:“我们有些要事想要求见墨王,还劳请先生带路。” 那人干笑了一声,谦逊的回应道:“我只是墨王手下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卒子,不敢妄称先生,大家都叫我老九,你们也这般称呼我吧。” 花婉儿冰雪聪明,悠悠拜上前去,轻灵如蝶,嫣然行了一个万福说道:“九叔好。” 单从相貌上看老九怎么也得有三十七八岁,花婉儿称他为叔也毫不吃亏。老九笑盈盈的点着油光满面的脑袋似是十分受用,他招了招一双肥厚的大手示意甫嵩等人跟上后,转身推开“墨筑箤”那道残破的大门,悠然自得的走了出去。 一行人在偌大的商丘城中走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横七竖八的穿行了无数条模样几近相同的巷子后终于在一处看似并不起眼的庭院门前停了下来,这时炎炎烈日已经转向西下,稍稍带点温红的颜色映在诗语与花婉儿的粉颊上犹如琼姿花貌、秋水伊人的仙女一般,看着两人的面庞甫嵩不禁心中一股热血上涌,暗想若是能将两人一同娶过门那当真是十世八世也修不满的福德,这个念头只是在甫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他便不敢再多想了。 宽头肥耳的老九似是与这里的守卫相熟,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后便一路小跑着奔进了正堂之中,不多时便笑脸盈盈的跑了出来,抱起一双肥拳拱手说道:“小哥,墨王有请,您请入内吧。” 甫嵩恭恭敬敬的还了一礼后牵着诗语的左手向正中的大殿走去,身后的花婉儿神色黯然,痴痴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后也缓步跟了上去。 初入大殿之时看着周遭平淡无奇的装饰不禁让甫嵩等一行三人心生疑虑,这大名鼎鼎的墨王不论怎么说也是雄霸一方的天下第一诸侯,坐拥最富饶的三州之地,带甲百万之众,眼下与皇帝秦禾更是貌合神离,一副不日便要取而代之的架势。可是这墨王府中粗砖烂瓦、枯木败枝,苍老的古井中干涸无水,臭气熏天的马厩里更是死气沉沉,瘦骨嶙峋的战马躺在枯草堆中奄奄一息。可是一路走来甫嵩等三人也是见怪不怪了,但好在总算见到了墨王的真面,花婉儿的心愿也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墨王府正中的大殿外轮廓粗略算来横或宽均有百步那么长,可是进到殿中观瞧却只有正中一张腐朽陈旧的坐案,四周零零散散的摆放着一些粗制滥造的古董、瓷器,其余的便再无他物了。 坐案上的宽袍大袖、神色迷离的墨王眼珠不住四处乱看,两手各持一卷竹简时而举起左右观瞧一番,时而干脆直接丢到一旁不再理会。花婉儿柳眉一皱,恍然觉得这面前的墨王非但不似传闻中那么精明、暴虐,倒是更有几分痴傻的模样。 可是称霸一方的枭雄面前花婉儿不敢失了礼数,与甫嵩、诗语一起缓步上前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小女花婉儿见过墨王。” 说完,花婉儿自怀中掏出一块精致典雅、晶莹透亮的乳白色勾玉平放在掌中悠悠说道:“这是婉儿献给墨王的见面礼,还请墨王笑纳。” 甫嵩侧目观瞧不禁心中一凛,这勾玉线条自然、轮廓分明,质地剔透、柔性若水,绝非匠人手工打造而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绝色勾玉,若是拿到市场上卖恐怕打底也要几十万两白银。 可是那目光呆滞的墨王似乎对这勾玉并不关心,而是痴傻傻的指着身穿一席碧裙、清雅秀丽的诗语笑着喊道:“神,神仙姐姐!我,我要和神仙姐姐亲亲!” 说完,那墨王努着皲裂的双唇便要往上冲,可是刚刚下了座椅便一个不小心被自己宽大的长袍绊倒在地,狠狠地摔了一个狗吃屎,随即面朝地板,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一旁侍奉的老九也并不上前搀扶,而是仍旧笑吟吟的站在原地挑逗浓密的眉毛轻声问道:“三位似是十分惊奇,先前从未见过我们墨王的模样吗?” 花婉儿微笑着尴尬的摇了摇头,老九继而转头问向甫嵩,甫嵩也摇了摇头。 突然,油光满面的老九双眉紧皱,扬起手臂一声怒喝门外无数身着鸦青色玄铁装甲的禁卫军士迅猛窜出,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甫嵩等三人尽数制服住,就连眼明手捷的花婉儿都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毫无还手之力。 老九面色盛怒,欺身上前“啪!”的一声打了甫嵩一个响亮的耳光,直看得惊魂未定的诗语惊叫一声,泪珠簌簌而下。 甫嵩吃了一巴掌面颊登时通红,他对这诗语轻笑一声示意无恙之后仍然面如冰霜,冷冷的看着眼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九。 “啪!”又是一记耳光,还未等甫嵩感觉到痛楚老九接着一记重拳打在了甫嵩的腹部,甫嵩直觉得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被缚住手脚的诗语抽泣着“啊”的一声惊呼,几近疯狂的挣扎着哭喊道:“你别打他!你别打他…求求你…他身…身上还有伤,你们打我吧…”一语言毕之时诗语已是泣不成声,晶莹的泪珠如同清澈的泉水一般不住顺着粉颊流淌下来。 老九狰狞的嘿嘿一笑,扬了扬肥硕的下把悠然说道:“那行,老实说吧,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秦禾的走狗?” 花婉儿心中挂念甫嵩的伤势,眼含着盈盈热泪思考了半晌,心想此时再多说谎话无益,索性面色一正,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是金袍将花罡的独女花婉儿,我爹爹被我奸贼叔父花浒陷害致死,我们此番前来是寻求与墨王合作,他夺秦家江山,我夺花家军权的。” 老九听完眉毛一扬,似是有几分信服,他晃了晃手中质地淳朴的墨王信物墨玉笑着说道:“这玉石是我们墨王只给贴身亲信的物件,与墨王不相熟人根本不可能持有,我老九从小侍奉墨王二十余年了都落不到一块,你们是怎么搞到手的?如实说来。” 甫嵩“呸,呸”几声吐净了口中的腥血,气若游丝的说道:“墨王…麾下‘墨刃’首…首领京黎是我曾…曾经的师弟,他…他给我的。” 老九冷笑一声,突然斥声道:“胡诌八扯!‘墨刃’的首领是墨王的胞弟,武功盖世、技艺超群,怎么会是你这种窝囊废的师弟?” 甫嵩心中一惊,当即无从辩解,他暗暗咬牙发恨那晚不该给婉儿提出这个馊主意,自己废人一个,死不足惜,可是连累了挚爱诗语与冰雪聪明的婉儿当真是悔恨不已。 眼见甫嵩闭口不语,老九自以为戳穿了敌人的假面具不禁洋洋得意,他灵敏的挥起一只肥厚的大手掌作虚劈将要一击将甫嵩毙命之时,只见京黎背着双手、神情傲然,大步流星的走到老九近前附在他的耳旁轻声道:“你说…谁是…窝囊废?” ps:实在对不起各位,这几日接连有事所以只能提前更新不能按时放出。晚上如果回来的早的话我会再更一章,大家可以留着明天一起看,近期上榜之后成绩突飞猛进万万离不开你们的支持,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正在读这段字的你对我的包容与鼓励,请您继续期待我以后的表现,谢谢!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七章 燧皇陵秘宫 京黎缓慢而嘶哑话音一落,油光满面的老九登时面如死灰,一只肥厚的手掌僵持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京黎轻笑了一声,伸手扑打了几下老九肩膀上的灰尘顺便帮他把手收了回来,轻声说道:“没关系…你去吧。“ 老九听完,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他赶忙俯首作揖迈着灵活的碎步撤了出去。京黎赶忙替甫嵩、诗语与花婉儿解下松绑啐了一声说道:“这狗东西跟皇帝身边的公公一样,唯一一点不同就是裤裆里多了一点东西。“ 花婉儿自觉是来求人不便多生事非,于是嫣然一笑打圆场道:“九叔也是为了保护墨王的安全,京师兄不必怪责他。” 京黎和甫嵩都不禁赞叹着这娇艳欲滴的花婉儿竟有如此心胸且随机应变能力极强,实属少年巾帼英雄,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少年老成的京黎微笑一声抱拳道:“姑娘…说的是,还请教…贵姓?” 花婉儿还了一个万福,回答道:“小女是邺城金袍将花罡的女儿,京师兄您就叫我婉儿吧。” 京黎双目微微一怔,一丝稍显凶恶的精光闪过,低声喃道:“呵…花家军,可惹了…不少麻烦…” 一阵冷风吹过,拂动花婉儿的粉色衣襟,京黎的目光不禁让她打了一个冷颤,歉然道:“现在花家军已被我那奸贼叔父花浒掌控,小女此次前来就是为了与墨王商议此事的…” 京黎眼神微微一撇,扬了扬眉毛说道:“来人,送客。” 说完,京黎搀起甫嵩的胳膊招呼了一声诗语后转身便要走,却将花婉儿一人独自晾在了一边。 花婉儿吃了闭门羹并不在意,她心中知道甫嵩定然会帮她,就在此时身体羸弱的甫嵩不停咳嗽着挣脱开京黎的臂膀,深作了一揖,颤声道:“师弟,还望看在同门之谊的情分上帮师兄这个忙。” 京黎听完赶忙上前重又搀扶起甫嵩笑吟吟的说道:“师兄…怎么…婆妈了,我这般…定是要让…婉儿姑娘…道出实情。” 说完,甫嵩也不禁面颊微红,平常心思缜密的他遇到与婉儿有关联的事,变得忽然唐突了起来确实有几分不妥,他见一旁诗语的粉颊上也是醋海翻波,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借故推辞道:“婉儿姑娘予我有救命之恩,还望师弟帮师兄还了这个人情。” 京黎侧过脑袋瞅了瞅花容月貌、灵气逼人的花婉儿后又看了看拈酸吃醋的诗语,心中顿时就明了了,他暗自在甫嵩胸前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正色朗声道:“婉儿姑娘,请跟我…一起来吧。” 花婉儿此时也是面生绯红,心想明明是自己把甫嵩硬生生劫出来的,棕熊偷袭那次也是甫嵩救的自己,甫嵩这般说辞必定是心中有自己,想到这里花婉儿嘴角微微上扬,浅生笑意。她不愿让甫嵩与诗语难堪,索性向京黎行了一个万福后缓步追上,轻轻挽住诗语的胳膊似是十分要好的模样一齐跟在了甫嵩身后。 花婉儿的这一举动可叫心思单纯的诗语吓了一跳,心中一直把花婉儿视为情敌的她像是被绑住了手脚一般浑身不在,苦于不能言明只得沉默不语,任凭她挽着。 出了破旧的墨王府大门后一行四人便一齐上了一架巨大的马车,只见这马车宽顶阔壁,众人一齐坐进去也是丝毫都不显拥挤。四根梁柱银光闪闪,车壁之上贴着的尽是精光夺目的琉璃玉瓦,精巧到极致的做工可谓是当世难寻第二。 这般宝马雕车相比于皇帝坐的车驾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见多识广的花婉儿都不禁觉得都说墨王骄奢淫逸,绝非空穴来风,京黎至多只是他手下的一名武将就已然奢侈到这般地步,而墨王本人更是无法想象了。 一路无话,驾车的马夫手臂粗壮、面容精悍,操纵缰绳策马飞舆偶遇坑洼也是如履平地,转眼间已经奔到了商丘城西南面的燧皇陵附近。 京黎眼见甫嵩、诗语与花婉儿等人渐渐面露疑色,也不愿多卖关子,坦然一笑解释道:“真墨王…隐居在…燧皇陵…底部的…秘宫之中,商丘城中…假墨王…足有…十余个。“ 渐渐的行至燧皇陵的中心地带,那片荒芜人烟、横尸遍野的景象重又出现在眼前,几根孤零零的破旧石柱或是歪歪斜斜的倾覆着、或是干脆横倒在地,可是从它们精雕细琢的石刻画卷上细细品来,曾经波澜壮阔的场面一一在眼前浮现,辉煌磅礴的气势依然历历在目。 终于,马车在一处横七竖八,胡乱堆叠了足足有上千口棺材的乱葬岗附近停了下来,放眼望去视线之内一个活物都没有,甚至连树木花草都没有一根,干突突大地像是随时都要崩塌一般。 京黎身手矫健的纵身一跃跳下了马车,双肩微微一抖擞,伸出苍劲的右掌对着满目疮痍的棺材横空一抹,突然地面传来阵阵闷雷声响,轰隆声不绝于耳。 只见那杂乱无章的数千口棺材突然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一般,立的立,挪的挪,井然有序、毫无错乱,这一奇特的景象可当真叫甫嵩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数千口棺材突然“嘭嘭嘭嘭!“一阵贯耳的巨响,它们竟然兀自密密麻麻、林立而成了一道错综复杂的瓮城!城中一道又一道棺材筑成的城墙层层护卫着正中心通往地底的甬道,数百朵湛蓝色的鬼火自甬道中喷涌而出,纷纷化作了像是皇城的卫兵一般的人形昂首挺立,站在了”棺材城门“的两旁。 碧裙如玉、娇小怜人的诗语觉得这个森森阴冷,颇有几分阴曹地府的气息,不禁浑身一抖打了一个冷颤,一旁仍然挽着她嫩若莲藕般胳膊的花婉儿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示意无恙。 原本稍显紧张的诗语突然感到心中一暖,霎时间觉得这个花婉儿也不似原先心中所想的那般可恶,索性左手轻轻捏住花婉儿的右掌,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松鼠在善良的灰熊怀中寻找庇护与依靠。 京黎轻咳了一声上前两步,伸出左臂恭敬的一引,朗声道:“花家千金花婉儿拜访尊贵无上的墨王,有请。“说完,他轻轻的向花婉儿挤了挤眼,花婉儿当即会意,娇艳欲滴的回了一个万福后翩若婉约的惊鸿一般缓步走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这条通往地下的甬道宽广而幽长,四五个人一同并肩而行也毫不吃紧,道路两旁火把上左紫右蓝,颇为阴暗,两种死气沉沉的颜色分饰两边,照耀在金光闪闪的地砖与墙壁上面,让人感到一种似是奢华无比,却又透着几分阴冷与压抑。 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逐渐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尽头处,周遭的双色火把也渐渐的变得明亮起来,甫嵩等人这才发现原来甬道的顶端用绚丽的油彩刻画着一些类似宗教鬼神般的巨幅图画,画中各色鬼神或是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或是慈眉善目、圣洁无比,当真是叫人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临进甬道的末端,一堵巨大而雄伟的石门挡住了前面的去路,京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稍停歇之后从怀中掏出先前被老九夺走的墨玉塞在了花婉儿手中轻声说道:“若有不测,用它保命。“ 说完,他擎起一双粗壮的臂膀振臂发力,猛然一推,看似足有万斤之重的石门轰然而开,炫彩夺目的五色光芒扑面而来,只刺得甫嵩等人睁不开眼。 还未见到墨王本尊,墨王那磅礴如海的雄浑声音透过层层石壁与一望无际的大殿好似闷雷一般传入耳甫嵩等人的耳朵,只听他不怒自威的说道:“花罡之女、闫门之徒,还有…惊鸿后裔!“ ps:许多朋友提出这本书的书名非常没有吸引力,所以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起了新的名字,希望打击一如既往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