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欺骗的开始 漫天大火在夜空中如烟花般放肆燃烧,周边木质品遇火焚烧而发出的“噼啪”声响不绝于耳,混杂着凄厉的哭喊声,在本应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吵闹,似乎有无数个人,无数张嘴,冲着不知名的刽子手们讨饶哀告,更向周围人家发出呼救,不但没人理会,火光反而更炽更盛。在那个修罗横行的世界里,目光所及之处,俱是一片血腥,快刀落花般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在奔逃的、映在窗绢上的高大剪影,从头颅处喷出霓虹般的温热血液,轰然倒塌。一个,二个,三个……染在窗棱蒙的绢布上,展现如腊梅花似的红痕,具有使人异常兴奋的感染力,把每个、那时存在于那个惨烈地狱里的人,瞳孔也渲灼得腥红。 隐约能从窗户缝隙间飘来这样的对话:“……可恶!那老不死的把门锁得严实,里面还有他的女儿还在活着……” “……那位小姐可是个贵人,上头说要赐她自尽,也不必麻烦了,这等大火一个小姑娘家也是决计逃不出去的……” “密令不是说不能让一个人有存活的机会么?” “大火一烧还能剩下些什么!脱不了只是报上尸首的数目,捡几块骨头给上头……” 说话的人因恐惧火祸,急急避了出去,在华贵的门板后,有低低的啜泣。 听,谁在哭啊…… 那,是我么…… 耀眼可与青阳争辉的火光毫不留情的焚烧尽一切人为的证据,有凤凰在火光中痛苦涅槃,重生,又化为灰烬。 尔后又是无尽黑暗。 我,是谁啊…… ………… 又是那个梦! 我睁开沉重的眼皮,努力把继续呼唤我的睡意清除,呆呆看着床顶华贵的七宝帐,暗自叹息,那个噩梦已经如影随形的伴我度过了七年漫漫长夜,在此之间,我未尝得一次好眠。 生活就是咬牙承受万般挫折,我这小半生颠沛流离,哪像这个被我暂做躯壳的大小姐,这柔嫩水滑的芊芊玉手,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令人爱不释手。 现在这位小姐已经躺了半个多月了,根据这种情况,得有个人进来探看,然后惊喜的发现宫家唯一的小姐终于不负众望的从昏迷不醒的状态里顽强的自我解脱出来,并将喜讯分报众人,这才是正常戏路吧?我费心揣摩了一下千金小姐娇娇弱弱的扭捏作态,将一只手臂伸到帐外,酝酿着大病初愈的感觉,有气无力的开口呼唤—— “来……唔——咕!唔哼!”我痛得闷哼一声,本能的收回手,两只手并用掐住好像要与身体分家的脖颈,喉咙火燎一样痛苦,甚至发出一个单音节字眼都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感觉,就像把嗓子割下来扔进油锅反复煎炸。 好歹,来口水缓解一下吧。我仰面躺着,连最基本的转头动作都无法完成,只好按照以前忍耐饥渴的办法,努力分泌口水,可惜不但容量不够,还伴随着吞咽产生的剧烈痛感。我后来才想起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在床上待死不活的躺了半个多月,樱桃小口都干裂了,哪还有口水让我镇痛。 发现往常的土法子不管用后,我立即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开始重新思考求救的办法。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具身体的,出师未捷便遭渴死,那个人肯定会笑话我的! 这位小姐已经在死的状态上停留了很久,根据情报表述,她的丫鬟都对她的苏醒不抱希望,本来闺阁的地理位置就较为偏僻,这下,更是无人问津。而目下这具身体的状况着实堪忧,全身关节每一次移动就像车辗过一样剧痛无比,看来自己出门求救已经不现实了,但是叫人的话……也有点难度啊…… 怎么办才好? 我正惶急的抓耳挠腮,余光突然瞟到床边的矮几上,矮几上有一件描纹白瓷瓶,瓶中满插新鲜花卉,正在不遗余力的散发芬芳,我看着那足有半人之高的巨大花瓶,计上心头。 应该很贵的吧……不管了!我硬咬牙撑起身体,在伸出一只手去碰触花瓶的同时维持平衡,避免我摇摇欲坠的沉重脑子冷不防一下压垮脖子落下来。 三寸,二寸,一寸,还差一点点——“哐噹哗啦”。 巨大的余韵震得我耳朵发鸣,不过高投资获得了高回报,我很欣慰很快就听到了属于人类的声音:“小雀,是不是你又没有认真打扫房间?听听这老鼠都闹出了多大动静!再这么偷懒我可回了管家撵你出去!” “不是啊,我今天早上真的打扫过了,我和小雨一起做的,管家还来看过了呢。” “那我可管不着,这房间本就是归你打扫,现下主子在里面躺着呢,老鼠咬伤了主子可要你负责!” 门慢悠悠被打开,俩丫鬟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探头探脑、做贼似的钻进来,一个人掩上门后回身,发现另一个人浑身僵直定在那里,同样疑惑的抬眼前视,然后,我瑟缩在被子里,香肩半露,粉颊带泪的模样给予了两个前来捉老鼠的女婢极大的震惊。 或者说惊悚可能更确切一些,后看到我的那个丫鬟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色惊恐得像是看到了经年不得超度的恶鬼,指着我“咿咿哇哇”的说不出话,另一个也是面色惨白,几欲昏厥。 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被看穿了? 我心虚的移动下身体,试图坐得直一些,一见我居然还能活动,坐在地上的那个丫头吓得呲目欲裂,连滚带爬的蹭到房门边,一扭身,以身体撞开房门四肢并用的跑了,一边跑还一边高声惨叫:“救命啊……诈尸啦……” 这位小姐虽然是睡了很久,但也没到死的地步好吧?!我无奈的把目光转向眼前抖得跟筛糠似的女人身上,我目测估计,她应该是想跑但吓得根本都不敢动,没办法,眼下也只好指望她了!我努力的把眼睛瞪大、瞪大、再瞪大,希望她从中发现我的求救讯号。 她哆嗦得更厉害了。 在我们大眼瞪小眼许久之后,或许是察觉我真的有活气,这位女婢大着胆子轻轻的叫唤了一声:“主人?” 我表示这个称呼我很不能接受,但是为了不露出马脚,我愣装作很淡定的样子点头应承。女婢似乎放下心了,眉眼也变得开朗起来,她微笑着看向我:“主人,您终于醒了,看到您没事小莺好开心啊。” 原来她叫小莺,看上去到是个伶俐人儿。我用指尖点了点喉咙,小莺立即会意道:“主人躺久了口渴了吧,小莺就去端水过来。”不一会儿就捧回一大壶香茶,还贴心的关上门不让我被风吹着,移到床边伺候我喝水。 解渴之后,感觉周身疲乏略缓,小莺扶着我让我靠在床头,我又把手臂抬起来,很大爷作派的摇摇,小莺聪明的攥起小拳头开始敲敲捶捶,借着捏肩的机会靠近我耳边,小脸红红的欲言又止:“主人,小莺今年已经十七了……” 十七?这丫头莫不是思春了吧?本国律法女子二十才能嫁人呢!她和我说这个干嘛,想让我赏她出去?我转念一想,这丫头怕是与小姐朝夕相对过的,留下她,怕早晚会露出破绽,准她出去也好,遂点头首肯。 小莺一见,大喜过望,后退至屋子中央的圆桌旁,我以为她是想磕头谢恩,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干脆利落的一把拽掉了上衣,连肚兜也没穿的雪白羊羔似的胴体,就以那样坦荡荡的姿态暴露在空气中。 现在轮到我惊恐的瞪大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的我吓得四肢僵劲不能动。 这妮子是想干什么?! 我诧异且惊讶的目光,看在小莺眼里却是对她饱满的身体表示赞赏,学着风尘女子的媚样儿娇笑,手也扯上了裙子的绑带,“主人~早就跟您说过了小莺是很成熟的,再不摘下来就要熟透了……”她蛇精般扭动腰肢向我走来,作势要爬床。 她越来越近了……正当我紧张思考脱身之计时,苍天听到了我的祈求,紧闭的房门被以一股大力推开,力道之猛令门轴连着门板一并脱离门框,“轰哐”一声直砸地面,激起几重灰尘。有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逆着光站立于门扉处,背脊上落满了金色的尘埃,像是九重天上最高贵的神祇,驾着太阳做的马车降临人间。 救我于怖畏急难之中吧!天神大人! 未待我有所表示,身边的小莺就像看见阎王一般尖叫一声,以我没看清的速度瞬间窜上床,使劲把我身上盖着的被子强剥下来,意图遮掩自己赤裸裸的身子。 我不甘示弱的往回抢,死没良心的,你家小姐也就穿了一层单衣! 小莺美眸带泪的瞅我,我毫不心软,刚才又不是我让她脱的,你自己活该倒霉!我抱着顽固的信念与小莺死死抗争,就这样,被子在我们的抢夺战争中左偏右移,小莺光溜溜的身体也半遮半露,而我终究是才回魂之人,气力不济,被子渐渐偏移到小莺那头去了,我还不死心的拽着被子不撒手。大概是来人看不下去了,迈着稳健的步子晃到床边,单手一扯,我双腕吃痛,整床的被子就披在小莺身上。我翻个白眼给小莺,小莺抢到了全部被子后并不开心,愁眉苦脸得像爹娘惨死,眼圈红红的,很是幽怨彷徨的看我。 刚才你那脱衣服的爽快劲儿去哪了?!我忍不住在心里暗自腹诽。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也似乎并不太得意这春光乍泄的美丽风景,冷淡淡的对小莺道:“你自己去和魏管家说,告诉他是我吩咐的,让何平带你一总启程。” 小莺一脸“此生休矣”的表情,委委屈屈的下了床,最后恋恋不舍的与我磕头拜别。她一走,那男人就开始训我:“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轻重?!当真不想活命了是么?躺上半个月刚起来就对自己女婢下手?” 才不是我下手,是她自己饿虎扑食强上来的!我气愤的抬眼,怔住,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可以与那个人媲美的清俊容貌。 五官如斧笔雕刻般棱角分明,剑眉凌厉入鬓,鹰目暗藏玄机,好似旧时拜上终南早已得道的仙人,其质濯水清莲,世俗不能没其玑,凡尘不能染其身。 恐怕姑射黄衫也不过是这般风姿吧,无欲无求,飘渺淡薄,冷漠得不把世上一切放在眼中,一心只能见天见地见内息……是不是也会很寂寞呢?…… 正在我对着他的脸胡思乱想之际,仙人的眼睛已经危险的眯起来,对于我面泛潮红,眼带桃花的模样很是不屑一顾,唇角微微下抿,显示出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虽然我一向容易为色所迷,但是万紫千红也抵不过我对自己性命的爱惜,一看到仙人嫌憎的目光我瞬间清醒,脑中警报大噪。 这人是谁?情报中完全没有提示过! 该死的,我是被他害了么?!我咬紧牙关,暗暗告诉自己要放松,目前为止,一切尚在预料的计划之中。 故作姿态的清清嗓子,我忍下喉咙的剧痛,拿出大家小姐的威严,“你是何人?身为男子,居然闯进本小姐的闺房,欲意何为?还不快滚!” “小姐?”男人正在给自己切茶的动作顿住,转头很疑惑的看我,“宫宴,你昏久了脑子也坏了?” “宫宴是我兄长,这位公子你找错人了。”我继续义正言辞的装大尾巴狼,“我与兄长虽然是同胞兄妹,长相相似,但我的的确确是宫家小姐。” “女人?”他用很蔑视的眼神扫我一遍,嗤笑一声:“外面倒是有不少人想把你变成宫阉……就算你把那玩意儿切了,顶多也就算个太监!”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心中开始有些慌乱,却仍然假装镇定,倚在床头面不改色,而那个那个棺材脸像是跟我有深仇大怨一样,不解恨的落下最后一次攻击:“一直都是你一人分饰两角啊,哥哥也是你,妹妹也是你,现在是怎么了?觉得当女人好想当女人?” 那……照他这么说,我现在这具身体,是……宫家唯一的主人……宫宴么? 颤抖的手抚过有凸起的脖颈,抚过平坦的前胸,抚过坚硬明显的腹肌,顺着美人沟滑下裤里,向两腿之间的隐秘处探去…… “哇——”我在棺材脸严肃目光的洗礼下,从裤裆抽回手,特别没骨气的嚎出声。 我终于明白了小莺为什么对我笑得一脸淫荡……因为我是宫宴,我是男人! 完了,我摸到了,我真的摸到了,我现在居然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哇哇,我的清白……呜呜,我的计划也泡汤了…… 我不得不终止哀嚎的行为,是这个棺材脸把一把寒光磷磷的匕首架在我脖子上的时候,我估量了一下局势,然后—— 我就特别痛快的怂了。 他以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脸迎着他逐渐逼近的面孔、和匕首。在那种淡漠得“全世界死绝了也和我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干掉挡我路的家伙”的目光审视下,我原本想拼命冲出去大喊救命的计划也宣告落空。 “我知道你不是宫宴,嗯?”他修长的中指带着温热的茶水在我耳后摸索,没摸到易容的痕迹,鹰眸眯起,更加锐利的盯住我。“世上也有几乎完全相同的面貌的两个人呐……”他近乎呢喃的自语。 这愈发肯定了我的判断,他还处在试探我的阶段,他也不是很确定我不是宫宴本人,毕竟我现在是顶着他的身体,料想他也验不出什么分别。如此看来第二计划还没有到完全弃用的地步,只要,再给予一点差不多的暗示……我自以为没有暴露身份,得意的看着他,神情挑衅,绽放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结局的逆转彻底出乎我的意料! 我仗着此身是宫宴本人不怕他检看,谁想他受到暗示后反将手中匕首向我血管更进一步,吹毫可断的剑锋即刻在我脖子上刻画出一道淡淡的血纹。“你最好把前因后果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发现你说一句谎话,就把你全身关节一寸寸捏断,再帮你重新拼接一下。” 我所受的教育告诉我,在任何情况下都要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而我的个性又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这两者相加的后果导致我对这种吓唬小孩子似的狠话嗤之以鼻,我现在这副身体可确实是宫宴本人的,他既与宫宴亲厚,有怎会对我严刑拷打?! “不信?”看穿我眼中的满不在乎,棺材脸抬起我的一只手,“我不介意做个示范,从这只手开始好了。” 不一会儿,我就深刻的体会到了错误,那男人的技巧更新了我对痛的领悟,以前在街上偷东西被人揪住了打的时候,也绝没有这么疼,他真的是在兑现自己的承诺,把所有关节捏松再拧上,像钉木件似的。 “我说!啊啊啊啊啊啊——我说!我全都说!啊啊啊啊啊——”男人满意的把最后两个关节帮我接上,欣赏我呲牙咧嘴,满床打滚的样子,淡淡的警告我:“如果还不肯说实话,我有更多的法子可以让你开口。” 捧着已经毫无知觉的右手,我咬牙点头,抽抽鼻涕,眼泪汪汪的招供:“大爷,我原本是一个小女奴……” 猛然间他出声打断,又是那一脸很嫌弃的表情,“叫什么大爷!你是青楼女子么?!我叫纳兰熙。” 我当时很不理解他为什么对大爷这个称呼如此激动,后来听到了小道消息才恍然大悟。原来棺材脸第一次与宫宴相见也是在青楼,不过那时候的宫宴是陪酒清倌人,因为无人敢提醒棺材脸那是龙阳之馆,兼之宫宴男生女相,妩媚妖娆,酒到酣处棺材脸直接拉过来推倒的时候才发现陪酒的是个男人,内心别扭之极,受到创伤之深,不言而喻。 于是我分外乖巧的改口:“纳兰熙,我本是……”又被他愤恨的打断:“谁准许你直呼本座之名的?” “那我怎么称呼您,您自己挑一个!”“……叫大人!” 好吧,我忍!按照替补的第三计划,我开始漫天忽悠,“大人,小的本是雪山神庙的使女,名叫欢若,在前两日的时候犯了过错,被罚二百鞭子,结果没抗住,死了。刚刚一睁眼,就是这副情景,小的看着又活了,贪生怕死之间就鬼迷心窍的想,假占了他家小姐的身体伺机再回到原身去,不承想……” “雪山神庙……”他喃喃的念叨着:“雪山神庙据此万里之遥,你是如何过来的?” 有时候话说得太圆满反而会显得是假话,只有微露点儿无伤大雅的破绽,这等言语说辞才更像真话,更令人信服。我努力回想背过的事前稿,按预先演排好的神态动作继续撒谎:“我只记得我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这位,嗯,少爷躺在这里,然后就不记得了。” 我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大人,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借尸还魂啊……”纳兰熙垂下眸子思考着,默不作声的收起匕首,放松我,转身回到桌子前接着喝刚才没喝完的茶。 这就信了?!这么鬼扯的事情问了两句话然后就轻易的信了?!我悲愤的看着他,脑子里一大堆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托词毫无用武之地。 “大人……您,不说话,就是代表您相信我了是么?”我小心翼翼的询问。 “为什么不信,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是吗?我和宫宴以前有过……反正我能确定在我面前的就是宫宴本体。”他大概觉得我很无理取闹,口气很不耐烦,“还是说,这是你随便想出来骗我的?” 我连忙换了一种说法:“不不不,大人,我怎么敢骗您呢,我的意思是……您看我作为当事人都觉得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这种事儿我听起来肯定是觉得很玄乎。您就这么……轻易的就合盘接受了?!” “聪明!”他面色总算好看一些了,赞许的点点头,“实不相瞒,你是第八个。” “第八个?……什么意思?”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是借宫宴身体还魂的第八个人。”他好心给我倒杯茶让我压惊,免得被他后面的话吓到,“其实早在半年前宫宴就死了,被仇家派来的杀手刺杀,一刀直入腹部,没能救过来。可是在刚出殡的时候,面对满堂来哭他的人,这家伙奇迹的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了。那次也和这次的情况一样,是宫宴的身体却不是宫宴的魂魄,不久,那人就自杀了。”他比划了一个割腕的动作,“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死,然后又出殡,宫宴又活过来了,如此反复几次。半个月前他终于又死了,我就叫人不发丧,扔在这里,什么时候烂成骨头再埋,可巧你又来了。” 可巧?可巧?这有什么巧的!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女婢见到我就跑,这不是诈尸是什么! 大概是我的面目狰狞得可怖,棺材脸很好心的安慰我:“不用担心,我也不会让你不好过,毕竟这还是宫宴的身体,我会好吃好喝的供养你,只要你不像你上一任一样,乖巧懂事些我会对你更好。” “我上一任是个什么情况?” 回忆大概特别的惨不忍睹,令纳兰熙如今回想起来仍旧是很恶心的神态,不过他还是愿意说一说:“成天说自己是什么21世纪的肥猪流,还到处教人和她一起像猪似的嘟嘴,也不肯好好写字,说自己的文字是火星文,还整天对着别人不顾身份的发花痴。” “她是怎么死的?” “上吊。一开始她不愿意吊,我吩咐人强把她挂上去了,死了挺好,挺清净的。” 这人根本不在乎人命!我悄悄咽下口水,两手圈住脖子,决定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不犯到他手里。 纳兰熙瞟我一眼,“不用担心,你的脖子我已经找大夫接好了,按时上药就可以恢复如初。” “谢……谢谢大人……”我讪讪的缩回手。 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起身,“你最近就先呆在这里,一会儿就有人来伺候。借尸还魂的事情别人打听也不要说,安安分分呆着,我自会好生待你,知道么?” 我重重点头,恭送棺材脸离开我所居住的高阁。 ------------ 第二章 存在就是假象 纳兰熙的办事速率值得夸赞,他刚走后不久,就有慈眉善目的老管家领来两个女孩儿,对我和蔼可亲的笑:“主人,小莺和小雀走了,我另调过来两个丫头服侍您。” 哼!服侍?说得好听!说白了不还是监视着我不让我越轨嘛! 于是我装出高高在上的范儿,冷艳高傲的点点头,用目光逼视他可以下去了,可是我低估了一个主人成天扮女人的管家的不正常程度。老管家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我装大尾巴狼的举动,笑呵呵的像我开始重复、反复、来回叙述纳兰熙大人的英明指导与确立方针,且着重重申了讲话要点以及注意事项,历时长达两个时辰,在这艰辛痛苦的过程中,纳兰熙在我心底被我骑在身上凌虐菊花几百回合。 在通用的结束语“让我们朝着更加美好的明天奋斗吧!”讲完后,老管家终于觉得打扰的时间过长了,笑眯眯的请辞:“主人,大人的话已经叙述完毕了,老奴告退,不打扰主人休息了。” 输人不输阵,输阵不丢份。我脊梁上像搪了根儿木棍一样挺得溜儿直,一直坚持到他讲话结束,其实我真的很佩服老管家,纳兰熙怎么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跟他说这么多话,一定是他揣摩着纳兰熙的意思扩大夸张,才得到这长篇阔论的演讲稿。我一直是很羡慕那些能够快速意会主人言语行动意思的奴才。 可再惜才我也得保持我好不容易挺过来的成果,我仍然高傲冷艳的不说话,挥苍蝇似的挥挥手。 老管家讲话有一手我已经知道了,可这调教下人的功夫看上去竟也不赖。他走出院子好远之后,确定他听不到看不到了,被送来服侍我的两个小丫头才敢从僵直尸体的状态中脱离,望着我星星眼的崇拜,“姑娘,您太了不起了,在这儿,敢和老管家说话还待理不理的也就只您一个人了。” 此时我的注意力比较集中在前面的称谓上,称我姑娘……?我猛然一惊,“纳兰熙不是不让我说借尸还魂这事么?他怎么自己还往外捅?”看一眼这俩丫头的姿色,尤其是穿紫裙的那个波涛汹涌的身材,我更加愤愤不平:“这事儿办的忒不地道了吧!” 穿一件杏黄裙的丫头回答我:“姑娘别慌,这不妨事的,我们都是自己人,大人觉得我们是可以信得过,才叫我们来服侍姑娘您的。在您身边伺候,早晚得看出什么端倪,只是早说晚说的道理。” 既然早知道我的身份了,就说出来嘛,害得我硬生生强撑了两个时辰的标准坐姿,我和老管家较个什么劲儿呢我……正在我开始懊悔的时候,另一个接口道:“不瞒您说,我们可也是顶佩服您的,才刚在前院就听说您回魂的时候和大人叫板,在大人如此强硬的手段底下仍是坚持了半个时辰才求饶,单这一点就叫咱们姊妹敬仰得很。” 原来那个人说得真是没错,江湖上流传的版本真的是和真实版本大相径庭。不过我也不忍心打断这两姐妹的美好幻想,说我其实在纳兰熙一动刑之后立即归顺了,只好将错就错,“这么说来,你们是纳兰熙特意调来给我的?我什么事都可以找你们了对吧!” “是——给主人请安——”两个丫头婷婷袅袅的打个双千儿,抬头冲着我笑,这双胞胎姊妹虽然长相相似,但是依靠气质还是可以一眼分辨出来的,穿杏黄衫的活泼,而穿紫裙的才是娇媚到了骨子里,“我们会依照大人的吩咐照顾好您的衣食起居,万事您吩咐就是了。” “此话当真?不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嫌弃我?” 二女含笑点头。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捂着裤裆倒在床上哼哼唧唧:“你们快过来帮帮我,我要憋不住了,我不会尿尿……” 虽然我暂且居住在此身体中,但本身仍是个黄花大闺女,这种看男人身体的羞人事怎好干得?只好禁闭双眼半跪在床边挺尸。还是紫裙少女对这事颇有经验,把夜壶从外间门后拎来,一把扒下我的裤子,然后我感觉她手捏着那个东西塞进夜壶嘴儿,边干活边呈叙教程:“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不一样,男人小解的时候应当直立身体,手扶着那里……开始……好了吗?……好,完事的时候记得拿着抖一抖再塞回去……” 发泄过急切的欲望后,我望着两个妙龄少女围在我身边忙活的曼妙身姿心生摇曳,忍不住打听八卦:“诶,你们常伺候还魂到男人身体里的女人么?” 紫裙少女柔柔的反问:“姑娘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手法看上去很熟练啊。” 她暧昧的笑起来,“您自己都说了,这是手法,既是手法,不过熟能生巧而已啦。”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知道我是没有领会话里的意思,却含羞一笑,脸蛋红红的再不肯说了。 我只好又去缠杏黄的妹妹小梦,“小梦小梦,你知道么?”彼时小梦正在辛苦的打扫房间,闻言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笨呐!她是说她有很多相好的情人,自然就知道的多了。” 带着掺杂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扫射一番姐姐小蝶的妖娆身姿,我很是泄气,就算是我换回本身,也没有如此丰满的沟壑,真是叫人伤心,我比她年长还没出落得好身材。于是我迅速寻求盟友,“小梦,你姐姐一向很受欢迎吧,是不是把你的桃花运都抢走了?” “没事。”小梦很大方的挥挥手,“敢找姐姐的,那都是要风流不要命,或者是跟姐姐练一样功法的,我才不稀罕哩。” 我转头狐疑的看向小蝶,她很羞涩的对小梦的话表示肯定,“奴家小蝶,因为容貌颇有几分得意,便受袭了合欢经诵的功法,由于练功需要,所以相好不在少数……”似乎是为了印证她所言不假,小梦还认真的搬过指头数过,“如今算来,大概约有五百之数了吧……” 五百、、、、之数!我眼皮跳了一下,“小蝶,是会些功夫的?” 得到两个人都是有武功傍身的肯定答复后,我感觉快要抑制不住眼皮的痉挛了,我一手压住眉头,“合欢经诵,这名字起得甚有深意啊,但是怎么听着那么像男女脱了衣服滚床单的时候修炼的呢……” 小蝶的翦水双瞳暗含秋波,狠狠送了我一记撩人的情勾,羞答答的摆弄裙带,“您说对了,奴家练的就是那种釆阳补阴的功法……” “这可了不得!”我吓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拽着小蝶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同时在脑子里飞速回忆那个人跟我说过的江湖上的事情,我严肃的告诫她:“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你和我说过我就当没听见,你不要再对别人说起了……连纳兰熙也不能说,知道么,不然,让那些正派的卫道分子知道你练这种邪功,是会剿杀了你的!” “诶,姑娘还不知道么?”一旁叠衣服的小梦抬起脑袋,“我们都是碧椤教的人呀,不管我们练什么功法,正道人士看到我们,也是要杀我们的呀。” 碧……椤教……我突然感到血气上涌,有些呼吸不畅,我挣扎着瞪向她:“从来没人和我说过!” “大概他们觉得您看到我们教主大人就可以解释一切问题了。”小梦悄声嘟囔着。 “所以说,所谓的教主大人,就是指纳兰熙了?”看到两个姑娘乖巧的点头,我一口气没提上来,生生卡在喉管里,面目扭曲得直翻白眼,怪不得这俩丫头如此钦佩我,我不是榜样是什么?!敢于和魔教教主顶撞,我还真是找死界的一颗闪亮新星啊。 “那个老管家,也是教中人咯?” 小蝶没心没肺的笑嘻嘻回答我:“老管家原是教中人,近些年跟了宫宴后不离不弃,也就慢慢归隐了。因为他总是弥勒佛似的笑眯眯的,所以江湖人称【笑佛爷】,不过在江湖恶人榜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心狠手辣,暇眦必报,至今仍是许多教众心目中的楷模。” 楷你妹!我模你全家啊!我怎么会掉到这样一个迷局里来?不是说没有生命危险的么?情报根本就不准好吗!! 估计是看我死的不够快,小梦完全体会不到我悲壮的表情,“我和你们讲哦,以前我听说,老管家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可实际上却是个摸不准脾气的主儿。这些年跟了宫宴脾气也没大改,前年有个不懂事的后辈在言语上略有冒犯,他提刀去摸了那个后辈全家的人头,一百多口一夜之间啊……” 这样的经历……我面无表情的打断她,“够了,老管家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知道了,我明白我得罪了他很快就会死了。”暂时还不要太过多的讨论这个话题,我努力深呼吸放轻松,我既然已经耐住性子忍了七年,还怕再忍一段时间么。 不过听说了老管家的英雄事迹之后,我隐约又感到了尿意。 这般说,那宫宴也必然是魔教众人了,他男扮女装是埋伏的眼线?朝堂和江湖一向两不干预,纳兰熙想要干什么?谋反? 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得尽快把确切消息递出去才行。我垂下眼眸,“那,这个宫宴,在教中担任什么职务?” 小梦喋喋不休的八卦传播被我一句话打断后有些错鄂,听过我的问题后反应相当之不屑,“哦,他是本教第38任祭司。” 性格比较温婉柔顺的小蝶也一反常态,一副“很讨厌提起这个人”的表情,“不要多说了,小梦,这个人忒不是东西,简直是本教的耻辱,把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拿出来说有什么意思?凭白叫人家笑话!” 这样的反应更加激发我的求知欲,大方的接收了小梦递过来的愧疚眼神,我也知道不能在小蝶生气的时候去摸老虎须,于是我通情达理的阻止小梦的话:“不必说了,没关系的,小梦不方便说的话就这样吧,我不听了,不必愧疚。” 小梦一脸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表情,脸色比便秘还难看。我在心底得意一笑,把脸扭向床内侧,假装闭目养神,最后还趁机加了一把火:“你也别惹你姐姐生气了,少说两句吧,这话你再说给我我也是不听的。” 小梦的脸色已经憋的变色了。 其实在短短的几句话交谈的时间里我就看出来小梦是个大嘴巴,这种人永远是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史辛闻转而广告之,有什么秘密她们明明知道却不说出来会活生生的憋死的。这等识人的功力,可是我在青楼打杂时修炼的天赋技能,任何客人我只消看上两眼,就能判断他经得起什么价位的消费。 偷偷瞟一眼小梦,她已经憋的小脸通红、濒临绝境了,看样子火候是差不多了。我借故支开小蝶,以方便小梦能够安心且详尽的畅所欲言,为我传道授业解惑。“那个,小蝶呀,我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去厨房瞧瞧,我喝的药煎好了没有?” 小蝶很有礼貌的纠正我,“姑娘,大人嘱托过,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破绽,还是要我们照常称呼您为主人,您对我们说话也不必太客气,有事吩咐就可以。”话毕,福过万福离开。 伺小蝶离开,小梦一把丢下正在扫灰的布掸子蹿到我身边,“姑娘,要不要听宫祭司的事?” 嘿!小样儿!凭我还治不了你?!我故作为难的推脱,“这不太好吧,我一不是你们教中人,多知无益;二来,小蝶不是不让说嘛,我还是不听的为好吧。”说着我又缓慢、缓慢、再缓慢的移动身体向内侧转过去。 拦我呀,拦我呀,你来拦我呀。 果然不出所料,小梦从出手了,她单凭一只手就能制住我的所有动作,我用尽全身力量也没挣脱开。“别啊,欢若姑娘~”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妓院的老鸨妈妈哄骗小女孩卖身一样,“你不听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啊,别这样,让我说吧,不让我说我会憋死的~” 接着,接着我就获得了想要的情报。 “本教中人之所以鄙视宫宴,是因为他用不正当的手段赢得了祭司之位。”小梦靠近我,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们的前任祭司偏好美丽的男性,宫宴的出身是龙阳馆里的清倌人,你见过那种人没有?”见我猛点头,她又继续说:“你想啊,宫宴原来可是龙阳馆里的头牌,如今我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他的容貌还是没有一点改变,永如十三岁少年一般……女人看了都心动,别说是我们上任祭司了,他一看到宫宴魂儿都飞了。那时的宫宴刚好刚入教,于是上任祭司大人仗着自己是教中的二把手,用很强硬的手段从教主身边把宫宴要过来当侍童,结果,某一天,祭司在床上和宫宴嗯嗯啊啊的时候被宫宴干掉了。” “宫宴那厮——” “等一下,等一下,就是这里。”我迫不及待的打断小梦的话,“你刚刚不是说,上任祭司从教主身边把宫宴要过来的?”我着重强调了教主两个字。 “是啊。”虽然方向改变了,但是能让她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八卦,小梦也不甚介意,“上任祭司是用很强硬的手段把宫宴要走的,我听说哦,他联合了几个和他比较相好的长老、护法,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收买人心,总之开会的时候那几个人联合起来说宫宴是祸水,勾引教主君王从此不早朝,要求把他处死,教主自然不肯并且解释自己不喜欢男人,由于我们教主虽有姬妾三千人,却少近女色,更是有当时他调戏宫宴的情景在先,所以教主说什么也没人信他的。然后祭司大人出面假装做好人,说把宫宴给他,他可以保证不让教主再接触到宫宴。”小梦耸耸肩,“就这样,宫宴就给了祭司了,教主也无法挽救。” “你说会不会是这样?”我蹲在床上兴致勃勃的开始推理,“其实教主是喜欢宫宴的,但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下有无法保全宫宴,所以只好暂且委屈一下他,可你们教主又不放心对宫宴有觊觎之心的祭司,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夜,杀了你们的祭司,把现场伪装成是宫宴动的手,之后他们每次都借着教主与祭司商讨教中大事为由,狼狈为奸,相约偷情,就在那咯吱咯吱响的木椅上,他们二人开始了……小梦,你流鼻血了。” “没事没事。”小梦大义凛然的抹了一把鼻子,随便从身上扽下一小条布条塞住鼻孔,虽然她为教主与祭司不得不说的故事而感动的热血沸腾,但是她还是坚决的否认了我的谋杀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啦,我们教中开大会虽然是以多方讨论,存异求同为主要思想,可我们教中人读书都很少的,很少有人能嘴皮子说得溜,于是我们基本采用暴力为主、骂娘为辅的路线。当年开会实际就是教主派和祭司派借着宫宴这个由头大打出手,不过他们最后很聪明的意识到这样会让本教根基动摇,于是各退一步,收手不打了,宫宴是教主送给祭司,表示两派和好如初的礼物。” “为什么不可能?”我坚持我的学说不动摇,“你看,你也说了,是两派相争,那教主不会为了完好无损零伤亡的接收祭司一派而把宫宴送过去暗杀么?” 小梦严肃反驳我的猜测:“要想零伤亡的接收祭司一派有的是方法,比如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祭司挑战,祭司如果不应战的话就会被人看不起,输尽从属;应战的话他是绝对打不过我们教主的,我们教主的武功一直难得有人出其左右。我教宗旨是奉强者为尊,虽然内部各分党派,如果有一派的头人技不如人,众人都是会果断弃之的。” 我看着小梦,这孩子从小就活在杀与被杀的世界,所以把弱肉强食看得那般理所应当,也是苦命人呐…… 还没等我感慨的情绪结束,小梦又开始继续八卦,她说这种事情的时候简直不知疲倦,我突然好害怕她被敌人抓走严刑逼供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百无禁忌? “我说道哪来着……对了,您知道宫宴是怎么动的手么?来来来,我来讲给您听。”小梦好似被说书先生附体,就差没有个惊堂木让她拍上一拍,“话说那日祭司找来宫宴要他入房伺候,宫宴言笑晏晏的同意了,结果那厮竟然准备了一只淬了毒的匕首,祭司正在宫宴身上办事忙活得快乐呢,白刃一碰到上任祭司的脖子,祭司当场就死了,连呼救声都没出,接着宫宴就成了祭司。”小梦提起宫宴,至今还是咬牙切齿的表情,“这人太不要脸了!要不是碍于教规,真的好想为上任祭司报仇啊!这货简直就是耻辱!碧椤教百年来最大的耻辱!” 这都是什么弱智定下来的乱七八糟的教规啊?世仇还许人报呢! 不过……“他在床上杀了你们上任祭司有什么问题吗?”我仔细思索了一下,综合魔教平时在江湖上的日常作风,不太理解小梦和小蝶的愤怒,“你们碧椤教平时不也是不择手段、贱招用绝么?宫宴他不过是贯彻落实了你们教中的一向行为不是么?运用计谋、选准时机、牺牲自己的菊花为饵,这不挺符合你们的行为准则么?” “当然很不妥啊!阴狠毒辣、背后偷袭、得手后斩草除根这些行为,都是我们碧椤教在面对正道人士时才用的风格!”小梦气的直跳脚。 我不咸不淡的瞄她一眼,“那你们就那么团结?我可是总听说碧椤教内讧不断的。” “纷争不断也不是阻拦我们一致对外的理由啊。”小梦显然对江湖上的误解也很委屈,“我们虽然也经常自相残杀,但我们毕竟都是一个教中的兄弟姐妹啊,没有同属情,也有兄弟爱啊,就算没得情谊,我们也是讲情面的!一般教众之间动手的话,都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彼此划下道来,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进行点到为止的切磋。” 见我不相信的眼神,小梦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就稍微夸张了一丢丢嘛~”她觉得点到为止似乎是不太现实的,因为那一群如狼似虎的教众之中一向都是生死相搏,于是改口道:“比武嘛,总是要分出个胜负来嘛,但是我们又都是不死不休的性格,所以每场比武说是点到为止,实际上是点到死穴为止。” 对于这种言论我从不相信,见她改口之后,我居然还在怀疑她说的话,小梦赌气道:“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还不信的话,不如我们今晚谁都不来救你,让你感受一下我们教中的良好风气。” 今晚? 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小蝶就捧着药碗进来了,刚巧听到小梦最后的话音,仿佛是得了提醒,懊恼的一拍额头,“哎呀,瞧我这记性!忘记和姑娘说了,今晚上可不能睡,得警醒一点才是。” 接过小蝶手里的药碗,我捏住鼻子往嘴里灌苦汤药,“为什么呀?” “姑娘有所不知,本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杀得了教主谁便是新教主;谁杀得了祭司谁便是新祭司;谁杀得了护法谁便是新护法……以此类推下去……宫宴再怎么为吾辈所不齿,他仍然是本教祭司,这位置倒是有不少人眼热啊……” 尽管小蝶已经表述的很委婉了,可我还是有一种想要自我了断的冲动。 我像濒死的鱼一样,最后绝望而留恋的看了一眼小梦,“你不是说你们教中人都是堂堂正正的比武么?为什么非半夜来?这部分也是你夸张的?” 小梦将她与小蝶的分析告诉我:“据我们估计,现在教中都应该知道了祭司自杀又没死成的事了……您别掐我呀,是教主吩咐这么说的。”在小蝶的帮助下,小梦挣开我用力掐摇她脖子的手,“所以教众们现在应该在路上了,不排除有始发地离这里比较近的,预计今晚就会有一大波人来袭……本来是会白天比武没错,但是嘛,大家也知道现在祭司大人在这里住着是为教主办事,京城地界,天子脚下,怎好跟教中人来往过密?而且一大帮江湖人士在此聚集会引起朝廷恐慌的,这会坏了教主大事!为了不耽误教主的命令,来挑战您,也就是宫宴,会在晚上的时候悄悄摸过来……” “诶?小蝶,你看一眼,欢若姑娘这是怎么了,累着了么?怎么好端端听着人家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呢?” “真的是啊,诶?这姑娘是不是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啊?怎么还四肢抖动呢?” “嘿,你瞧!还吐口水!这姑娘吃什么了呀?口水还带白沫的。” “姑娘?醒醒?姑娘?欢若姑娘?x的!都翻白眼了!快叫人去啊!” “来人啊——救命啊——主子犯羊癫疯了——” ------------ 第三章 卫朔是个傻孩子 当众人费尽千方百计把我救醒,已是夕阳沉寂、月星微露的时辰了,比起每夜入睡时不断骚扰我的噩梦更让我惶恐不安的,是今夜即将到来、传说中的魔教教众。 我真的很想知道,站在我面前的这坨人是有多恨宫宴! 死命挣着被捆猪扣绑得死死的身体,我不敢置信的呼救:“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样绑着我,一会儿你们教众来了我连逃跑都动弹不得!” 小梦狞笑,用标准的立正站姿来回答我这次是谁出的馊主意,“老管家说了,与其今后天天晚上不睡觉打老鼠,不如把你当成饵,愿者上钩。我们在一旁守株待兔,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不敢复还!” 不要再对我显摆你的成语能力了好么?我也算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书读的比你多!而且,你高端的智商没看出来这是那小鼻子小心眼的老管家特地为我出的损招么?他根本就是不在乎他家主子的死活,成心要置我于死地啊! 我更加用力的挣扎寻找活命的机会,“我要见纳兰熙!”现下只有这货才能拯救我了! 不料――“对不起,姑娘。”小蝶为难的看着我,“将这个计划报告给大人时,大人什么也没说,可见是默许了的……” 是我疏忽了,纳兰熙那种性情的人自然会为了少一点麻烦而不顾任何人的死活,求他估计也是无用的。 我该怎么办?纳兰熙你个混蛋! “我真的会死的啊……”我弱弱的哀求他们,可惜大多数人不为所动,该干嘛干嘛,把我忽略得万分彻底。 只有小蝶和小梦还算有些良心,“放心吧,姑娘。”小梦从宽大飘逸的广凌袖中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两把丈二尺长的虎背大砍刀,大义凛然的对我说:“姑娘,我们姊妹两个会誓死保护你的。” 我欲哭无泪啊欲哭无泪,只要你们能解开我,我可以不要保护啊!我真的不想陪你们这些不怕死的疯子一起疯啊!还有,你那双刀是怎么藏在袖子里的? 正在嘻嚷喧哗间,老管家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过来,笑眯眯的问:“事情都做完了么?可以伺候主子上路了么?” 所有人霎时噤若寒蝉,站在原地维持姿态不敢动,最可怜的应该算是门口正在从盆子里拧干帕子的那个丫头,她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痛苦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已经和老管家闹成这样,也不能服软了,既然这房间里所有人都像被点住穴道似的不敢动,我可不能把这次的场子给丢了,不然今后镇不住人了。想到这里,我又不怕死的干咳两声。 老管家看到我很亲切,可我怎么都感觉他那双眯得只剩条缝的眼睛里盘算着阴谋,他蹲在我面前,笑里藏刀:“主人,怎么了?有什么吩咐?” 我呸!你看不见我有什么需求么?!我又咳了一下,“把我放开先,我们,呃,关于教众的问题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他的模样别提有多无辜了,双手一摊:“这可不关我的事啊主人,这是大人同意了的,就怕错过了杀一儆百的好时机。” 看来不用点绝招是不行了!我阴险的冲老管家笑了笑,这可是你逼我的啊! 老管家回复我的眼神更加犀利:就是逼你你待如何啊,不服气来咬我啊,来啊~来啊~ 酝酿着悲伤的情绪,我拧着身体使手摸到大腿,狠狠掐上一把,澄澈明亮的眼瞳瞬间溢满水汽,我的身体像是在秋风中瑟缩的小白花一样怯怯发抖。“老管家……呜呜呜――”我哽咽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杂情意,“你不念鱼情也要念念水情啊,我在你家主子身体里,你怎么舍得对你主子的身体下毒手呢?呜呜呜呜……” 老管家不愧是掌守宫家几年来唯一的管家,演技了得,一见我打出苦情牌,引得在场人士唏嘘不已,立刻弃旧革新,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手绢,老泪纵横:“主子是嫌弃老奴没有死在您前头么?老奴为您守了宫家家业这么多年,老奴对您的忠心您难道还看不见么?……您是知道老奴的,老奴一向与人为善、心慈手软,忠心耿耿、战战兢兢的为宫家服务多年,老奴怎么会把您往死路上赶?只不过……教主大人的话不得不从啊,如果可以,老奴愿意代您赴死绝不二话,您若不幸……罢罢罢,老奴先去您前面等您吧。”说完,作势往床柱上撞去。 这个老混蛋!我瞠目结舌的看着被众人拦下,纷纷劝解的老管家偷空背人对我调皮的眨眨眼,心中瞬时火冒三丈,那边厢老管家用拔高的公鸭嗓嚎着折子戏上的唱词:“我与你一世主仆,今听闻噩耗,明知辕门不留活路,只为着,忠肝义胆,万死不辞唔啊啊咦啊唔唔啊呀呀……” 我vs老管家,老管家完胜! 我满腔悲愤无处发泄,只好化为一声长啸寄托怨念:“吾今不得活矣!” 无奈,只好用些小伎俩为求一线生机了。我饱含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对老管家说道:“我最忠心的老奴啊,我还有一个愿望,这可能是我最后的心愿了,不知道你能否满足我?” 老管家入戏很深,以至于不能很快的从人物心境中抽离,当下他哭得不能自抑:“主子,您说吧,只要不违背大人的交代,老奴绝不敢有一毫推脱。” “我要贴一张纸在脑门上,上书五个大字这就是宫宴。”我觉得已老管家阅人无数的经验,一定一眼就能识破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手段,对于这个要求并没抱太大希望。 现实向我证明,有时候或许是你毫无希冀的态度打动了上天,为了让你的预计与事实完全不相符,上天往往会送给你一个意外之喜。就像你着急烧开水,当你不停的添柴加火、死盯着炉子时,水壶反而慢得让人心焦;但你不搭理它的话,水壶觉得受了冷落,不一会儿就呲呲叫着招呼你。 蕴含哲理的人生经验让我在面对老管家的欣然同意时反应平淡,颇有一种宠辱不惊的淡泊情操。可我隐约看到了老管家眼里一闪而逝的兴奋。 不是我看错了。这点从他离去时略显轻快的步伐就可以看出,但我苦思冥想一番后,还是想像不到可以下毒手的位置所在,最后只得放弃,任人把纸条贴在我脑门上。 小蝶在老管家耳目们的监视下不好明目张胆的道出实情,只好婉转的从侧面提出忠告:“姑娘还是把那条子摘去吧……怕是惹眼的很……”我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只要她能够守好大门,我自然无恙。可惜她在我殷切的目光里惭愧的低下头。 临到要四散去埋伏时,有人拿了一块手帕把我嘴堵住了,说是老管家吩咐,怕我求救,这样很丢宫家的脸,还嘱咐了一番如“好男儿站着死不跪着活”的勉励,听得我直翻白眼。我像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么,故意大喊大叫引敌人注意? 真抱歉我还没有达到“向我开炮”那样崇高且伟大的境界。 四周的人陆续退下,最后小梦与小蝶也恋恋不舍的最后回望一眼,咬牙踏出房门并落锁。随着那落锁的一声,这空荡的大屋子,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多么像七年前我满门灭尽的那个夜晚啊……当家宅被有心人放火时,我一个人被锁在房间;当爹爹与我仅隔一户门板被人杀死时,我一个人呆呆的看着;当火势渐大殃及自身时,是我一个人想办法自救…… 从那时起,广袤天地,只剩下我一个人。 或许也可以说,从始至终,也只是我一个人蹒跚行走,伤痕累累也不断前行。 天幕深沉,明月当悬,我就这样倚着床脚胡思乱想,终难却周公邀我做客的盛情,迷迷糊糊的不省人事。 睡梦间想起经年往事。在我的记忆中,曾有过一位白衣少年,衣冠端楚,眉目含情,他于月夜下对着庭院的满树梨花吟诗,那一树繁花都比不过他玉润衡质,桂宫仙子调皮的将一束孤寂的冷光晕染在他脸上,形成深邃的阴影,衬得他伶仃瘦长的身形更加孑然。有花瓣落在他的书页上,于是他仰头看花,不知为何,那月光比太阳还要耀眼,仅仅是些微光辉,便刺得我情不自禁的想要流泪。 似乎是感觉到我灼热的视线,他转头,看向我隐藏身影的方位,轻勾嘴角,缱绻缠绵,从那之后,我所见浮华万丈,都不及他唇边粲然。 是那一笑的温柔助我撑过噩梦乍惊,是那一笑的暖意助我度过世事艰辛,我梨花树下的少年啊,只为着再见你一笑倾城,我苦苦捱到如今。 半梦半醒中似乎有人摇晃我,“喂,醒醒,醒醒。” 不,我还不愿醒来。我不为所动的继续睡,听凭耳边的呼喊从“着火了”到“开饭了”花样百出,见我依旧不醒,来人用手探了探我脖颈上的血管。 如同雪山神庙隐阁中的万年玄冰一般冰冷刺骨,在来人触着我血管的一瞬间,我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寒气沿着经脉侵入心脏,冷得我重重一个激灵,我尖叫着醒来,脑壳轰的撞上了床脚。 嘴里塞着布条,纵使我痛得龇牙咧嘴也只有几声闷哼能透出来,只觉得脑袋昏沉眼冒金星,正待再见周公以求就此无痛觉,旁边猛的插进来一句话,“喂,你――还好么?” 我郑重的摇了摇头。 鉴于我从来不敬仙佛,所以我也不怕鬼怪,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只能要命一条,爱拿去便拿去,我技不如人打不过也没什么好怨的,若果有神灵之说,那我还能得见我爹,很是不错。 当我身边的一团黑影伸出爪子帮我把堵口的布条拿出来时,我既没惊恐的尖叫,也没因头痛而惨叫,简而言之,我一声没吭。 “嘿――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宫宴,醒的时候看见旁边蹲个东西也不害怕,你倒是条汉子。”黑影发出男声,“在下碧椤教剑圣长老座下大弟子卫朔,特来取祭司项上人头。” 来人站起身来,终于可以看出一个红衣少年的大概轮廓,他从背上卸下一把比我大腿还粗的巨剑,一剑直抵我咽喉,“我正式向你发起挑战,接招吧,宫宴!” 见我默不作声,卫朔歪了脑袋看我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在地上,渐渐汇成一个小规模的水洼。他很好奇的问我:“你哭啥?” “没什么。”谁都有活着的不容易,我的苦难没必要去求得外人怜悯,我抽抽鼻子,带有很浑厚鼻音的嗓子回复他:“你是来杀我的么?小蝶和小梦呢?都被你杀了么?” “诶???”少年有点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我可不敢杀那对姐妹花,教中喜欢她俩的不在少数,我要是杀了她们,明个该有无数人向我发起挑战了。” “那你进来她们怎么没拦着?” “嘘――你听。”我按照少年所说屏息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小梦和小蝶过招时“呀呀啊哈”的助威喊叫。我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少年无不得意的说:“今天外面来挑战的人太多了,大多过不了那对姐妹花手底下,我见人多混乱,就顺窗户溜进来的。” 我顺他手指看过去,果然有一扇窗子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卫朔翻手变出一把灵巧的小刀将捆我的绳索划开,“虽然我是来杀你的,但是咱是讲究风格的人,才不会像你一样趁人之危,现在就让你羞愧的感受一下我教中的浩然正气!” “你可以还手。”卫朔不放心的嘱咐一句,又拎起大刀站成一开始的姿势,“我发扬风格,让先,来吧,宫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丫个神经病!我半点功夫不会,跟你拼命,你当我脑袋有刺么! 我活动活动被绑得麻木的四肢,抹一把脸,从脑门上拽下来一张黄色的纸条,“你眼睛瘸么?这么显眼的一张纸贴在我脑门上没看见?” 少年讪讪一笑:“对不起,咱以为那个是镇着你的符咒哩,就没摘。”说着从我手中抢过纸条,借明亮得透过窗纸的月光仔细辨认,“这、货、是、宫、宴。”他一字一顿的读出纸条上的内容。 “切,我还以为说得是啥大事呢,咱知道你是宫宴,别废话,来打吧。”卫朔将纸条一扔,又拾起巨剑指向我。 “你以前,见过宫宴?”我心中有些忐忑,小梦明明说过的呀,宫宴一入教就受到宠爱,所以一般教众是从未见过的,甚至连就职演说这厮都推脱没去,所以高层中也是有很多不认识他的。但,万一卫朔他曾经见过宫宴长什么样子,我可就完了。 “哦,我们以前呐,没见过。”卫朔非常痛快诚恳且无心计的回答我的问题,但他看上去有点焦急,“麻烦你不要问东问西快点打好么?我一会儿还要去杀一个人,可以体谅下有任务在身的教众么?” 感情这小子还是顺路来摸人头的。 我放肆的笑了,既然没见过,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对他说:“我不是宫宴。” “少骗人了,不是宫宴你脑门上怎么顶了一张那样的纸条?” “如果我是宫宴我会被人绑着扔到地上?还堵住嘴不让说话?老管家也不跟在身边,所有人都在门外打架?还能让你趁乱溜进来?”我连续提出几个排比句,言之凿凿的继续忽悠,“真宫宴早跑了,我是他身边的小厮,他就把我绑在这儿,让我替他挡刀枪。” 少年不依不饶,“可条子上都说了你是宫宴了,怎么还会有假?定是你想赖。” “那这张条贴在凳子上说那是宫宴你也信么?” “信!”少年斩钉截铁的回答我:“我们碧椤教中人从不欺瞒一个教中的兄弟,若真是那样贴在凳子上,肯定也是宫宴有什么妖法,把自己变成了凳子。” x的!我终于知道老管家为何满足我的要求了,枉我一世聪明,竟然忘记算考虑魔教中人一向不正常了。这帮死脑筋一条线不会转弯的家伙,我终于知道你们上任祭司死得何其活该了! 深吸一口气,吐出;再吸一口气,再吐出……几次反复下来我终于缓和好自己内心抓狂暴躁的情绪,微笑着对少年说:“这位师兄,你能用咱们教中良好的风气来估量宫宴这个诡计多端的小人么?” 他愣了一下,把刀放下,“好像不行。” “不是好像!是绝对不行!”我纠正他的措辞,“宫宴是什么人性你不清楚么?” 他沉吟半响,在我不厌其烦的劝说下总算肯把那把让我心颤肝也颤的大刀收回鞘,痛骂道:“宫宴这个不是东西的!真真是碧椤教的耻辱!” “就是!”我也附和他:“我服侍他这么久他也没点情意,太没人性了!” 反正我不是宫宴,随便你怎么骂~ “我叫卫朔,刚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敢问这位师弟姓甚名何?” “在下,呃。”我犹豫一下,“欢若,我叫欢若。” 他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瞅着我,“欢若?这名儿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姑娘?” 我发誓我绝对看懂了那一刻他眼睛里隐含的意思! 于是我将错就错,旋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这,请不要在问了,这是奴的丑事……” “噢噢,好的,好的,我不提了。”用宫宴这张比女人还美丽的脸庞展现梨花带雨的绝技非常有效,卫朔连忙安慰我,甚至从实际出发,为我考虑了一个好提议,“你觉得,我带你逃出去怎么样?” 不待我婉言谢绝,他就开始罗列好处:“你看呐,宫宴根本都不在惜你,你还顾念着他做什么?干脆和我逃出来,你去过正经日子,再也不用在宫宴的魔爪下委身承欢了。” 说得兴起,他一把抗起我就要走。 虽然他说的很让我心动,但是万般皆下品,唯有小命高!开玩笑,要是和你走了,我丝毫不会怀疑纳兰熙会对我下达江湖通缉令,用对待我上一任的方式把我也弄死,宫宴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缺了不能活的物件。 我连连推辞,“不用客气了,真的不用帮忙,我不是跟你客气……” 热血少年的热情劲儿上来,千军万马都挡不住啊。一见他没完没了的纠缠,我非常担心他会突然间因为不耐烦和我磨叽,一巴掌把我打晕了直接抗走。 不行,必须要阻止这个可怕的后果出现! 我拼尽全力从他肩上跳下来,然后果断的抱住他的大腿,“大侠――我其实是教主大人送给祭司的礼物,教主尚且在这里,我是万万不敢随侠士走的!只好多谢侠士的好意了。” 卫朔的脸白了,“你说,教主在这儿?” 我坚定的点头。 他似乎有点哆嗦,表情决然的好像怀抱最后一丝希望,他问我:“教主大人平常,这个点儿,歇下了没有?” 这我哪知道去?我和纳兰熙不熟的好么!我当然不能这么回答,于是我羞涩中带着些许哀怨,黯然神伤的说:“教主大人身边,不只我一个侍候的人。” 其实这句话可以分两个层面来解读,你可以理解为教主大人正在和年轻貌美的侍从们忙得不亦乐乎,不方便此刻打扰;也可以认为是教主大人因为侍从太多,应付不暇,有些疲倦,正在休息。 无论用哪种方式解读,都是四个字,没事滚蛋! 不过看上去卫朔也意识到哪一种说法都不是太好的事情,他的脸都青得可以媲美黄瓜了。 “后会有期。”他匆匆扔下这句话,从来路的窗子逃走了,我看着他那双直打哆嗦的腿都替他心悬,一直目送走他从墙上掉下来三次才勉强飞身而去的身影才关上窗户回房。 早知道这招这么有用我早用了!我得意的哼着小曲儿,喜孜孜的收拾床铺,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一阵风拂过,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连我自己的呼吸都不可闻察,庭院内的草顺着风势微微折腰,我的颅腔内突然似针扎般难以忍受。我两眼一黑,最后的景象是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的缎被上的花面。 ------------ 第四章 做事要有始有终 我再次从无尽黑暗中清醒过来时,距离那天魔教教众的混战已经过去了五天。魔教教众一听说宫宴又试图自杀而陷入长时间睡眠,就统统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这五天内,宫家大宅连只乌鸦都没飞过。 “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过去的,但是,那天晚上,真的是我自拿刀起,杀得最爽的一天。”小梦意犹未尽作如是说。 听到这话我脸黑了一半,那天晚上那种忽悠人的步步惊心的历程,我真的不想再重复了! “您终于醒了,太好了,还以为会又来一位呢,您的命格可真坚挺啊。”小蝶斟酌着字眼来向我表达她的激动心情,看在她对我的苏醒发自内心的高兴,我决定原谅她的词不达意。 小蝶抹着眼泪去厨房为我张罗了一大锅稀粥。 尽力从一锅基本只见水不见米的稀汤中捞粥,我惬意的享受着小梦这个大嘴巴为我循环反复360°立体声播报我沉睡期间发生的新闻。 空气中飘散淡淡的血腥气息,高阁下的工人们跟随指挥口令进行对宅院的修缮工程。尽管想看热闹想得白爪挠心,但我还是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小梦说了,楼下之所以要翻过修整是因为五天前那场恶战死伤无数,地上落满了残肢断臂无法清理干净,而且天一热还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臭气,令纳兰熙大人表示很不舒服,最后老管家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把土挖了重填! 我不想虐待自己本来就没什么东西的胃,因为我觉得自身的承受能力有限,看完那血肉模糊的场景,还能不能清醒就很难说了。 可怜巴巴的搅和锅里为数不多的米粒,我问小梦她知不知道我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头部刺痛以致昏厥? 可能这个问题偶然触到了小梦的兴奋点,她的双眼透出饿狼般的绿光,炯炯有神,“其实,那天晚上,我们并没有打了整夜直到天明才鸣金收兵的,而是,在你昏迷之前我们大部分人就都停手了……犹记得当年我初入教中,还是一个不堪世事的小姑娘,教主大人那迷倒了万千少女心扉的撩人眼神第一次落到我身上,我的心像小鹿一样怦怦乱跳……” 我对于她被纳兰熙迷住的那双眼睛到现在是否还能正常使用表示怀疑,开玩笑,纳兰熙那张脸整天就一副爹死娘嫁人的表情,我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绝不相信纳兰熙温柔多情,处处留香。 想到那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模样……不行,不能想了,我还没吃饱呢。 我已经基本习惯了小梦说话磨叽的毛病,但是小蝶今天对于小梦的长篇大论很不耐烦,由于小梦的话中大量充斥对纳兰熙的过度赞美以及对自身青春华年的追忆而显得连篇累牍,所以暂不详述,总之,小蝶微笑的跳过小梦直接公布最终答案:“我们那天晚上打架的声音太大,吵到大人了,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命令经常随侍大人身边的琴魔出手,清理噪音。” 她用圣母般怜悯的眼神注视我:“琴魔是本教中一等一的高手,以琴为器,以曲杀人,擅长在无声无息间致人于死地。琴魔出手,就连在有准备的情况下的我们也都感觉真气滞殆,经脉紊乱,更何况是没学过武功的您呢?” “昨天晚上,他弹得是什么曲,你可知道?” 小蝶福了一福,“此曲名为三千丝,其意来自于三千白发付做茧,缠君留车帐门前,是可以控制人心智的曲子,如果中了此招,将会听从执琴人的指令。” 嗖嘚斯内~~~我满意的点头,继续捧锅喝粥。 谁知小梦因为话被打断,且一直没能插嘴我和小蝶的谈话中而心生不满,不好对我发飙,只好对小蝶怒目而视,“你抢我台词做什么?显得你能说会道是吗?!” 魔教中人自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面对如此明白的挑衅,小蝶脸上挂起柔美的笑容,一掌拍上了桌子:“怎么着?不爽?” 多亏我反应敏捷迅速,在小蝶一掌撂到桌子上之前抱着锅跑开,不然现在估计就没得吃了,我抑郁的盯着和桌子一起化为碎屑的酱菜碗,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吃。 “说实话,有你这么个白痴当姐姐我真的很不爽啊!小蝶!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看这两人凶神恶煞的表情以及剑拔弩张的氛围,我聪明的没去拣那盘酱菜,捧着锅蹲在战争波及不到的角落里,安静的欣赏美女打架。 “呵呵,忍我很久了?我看是隔段时间不教训你一下你就皮痒吧?!” 从前在青楼当打杂小妹,每天除了烧水端茶就是洗衣扫地,一天天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没啥子奔头。穷极无聊时,只好围观青楼花魁娘子们之间的战斗,譬如花魁甲翘走了花魁乙的客人;花魁丙比花魁丁少收一吊钱;花魁戊打了花魁己的丫头一耳光;花魁庚被客人家的悍妻赶到房里毒打等等,连花魁辛从良出嫁时都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好戏可看。 也就是在那段生计无着落的日子里,暂且放下复仇之心只忙活填饱肚子的我,无意间养成的小习惯,只有看这样的人间闹剧,我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我尚且还活在人世间。 当然我是绝对公平且地道的人,虽然看人打架,却从未出手相帮过任何一方。 现在也是——“我看你才欠揍!” “能动手就别吵架!”小蝶调转真气运足内力,聚气于掌。 “谁怕谁?走着!”小梦再一次摸出她的无敌大砍刀。 我转换一个阵地,坐在门槛上看她们姊妹俩个推推搡搡的出门去,在庭院中刀光剑影招式纷乱,我看得津津有味,连没放盐的粥吃起来也有滋有味。当我喝完第三碗后,她们衣衫不整、环髻散乱、面带潮红的回来了。 经二人友好协商,小蝶同意小梦再次极尽详细的向我复述一遍事情经过,绝不打岔。 一说肯听她讲故事,小梦的表情变得陶醉且梦幻,我隐约能看见她周身浸润在粉红色的泡泡堆里,她沉浸在有爱有基情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那天晚上,我们在外面打得欢快,不知不觉间令战场偏移到了大人居住的地方,天上地下满世界乱飞的兵器引来山石迸裂的声响……我跟你说,这点真不是我吹,花园的假山都被我们给打成碎沫沫了,不信你去看!” “知道了!快点接着往下说!”我催促她。 “当时战况非常混乱,近百个武功高手将劳资团团围住,劳资大怒,左一记黑虎掏心,右一记无敌旋风斩,惹毛劳资的人有危险!” “说重点!” “好吧,重点就是当时不知道有谁没注意把武器从大人所居的房顶上扔下去了,把房顶砸了个大洞,然后大人就跑出来了,只穿单衣!你懂么!只穿单衣!” 我费力挣脱她掐住我脖子摇晃的手,“有话好说你别激动啊。” “……你那时不在现场没有看到,大人酥胸半露、腹肌隐现的模样啊,真的撩拨得人家欲火中烧,至今想来还难以忘怀……他一出来我们就惊恐的停下手,结果,你猜从大人的屋子里又走出了谁?是琴魔!只穿单衣的琴魔!那含羞带怯、面泛桃花的小受样……嗷嗷,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琴魔总是随侍在大人身边了,因为晚上还要伺候大人就寝的啊……真是有爱的一对儿啊,您说是不是?!” “咳,小梦,你又留鼻血了!”现在我非常困扰于小梦叙述总是方向不正的问题,“喂,你到现在还没说到重点!” “我以为您会更关心大人与琴魔两个人只穿单衣在房间里面干什么!”小梦表现得很气馁,“您根本就不是一个有爱心的妹子。” 我不以为意,“你们教主正值壮年,是精力旺盛的阶段,和属下在房间里练练什么御女心经的不行么?杨过和小龙女都是这么练着练着就结婚了。” “这真心是个好借口~”小梦诡异一笑,“然后教主的表现应对了我的猜测,他吩咐琴魔弹琴,给那些打扰他睡觉,不,破坏他好事的人们一个教训,当时还有几个人在你高阁前打,一没控制好,就连你也一锅端了。” 早该猜到的!纳兰熙那种冷血无情的人才不会顾忌我的死活! 我恨恨的咬了一大口小蝶递过来下饭的黄瓜。 “不过大人第二天倒是来看你了,还特意从总坛叫来妙手医仙为你诊治,结果才一副药灌下去你就醒了。”小梦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你知道我有多想再次看到大人拉着宫宴的手为他诊脉,神色担忧的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啊!如果说大人和琴魔是日久生情,那和宫宴就是孽缘情深啊!” 最后她用特别嫌弃的眼神看我,叹息着做总结:“虽然身体是宫宴的,但是你内在的灵魂完全破坏了一对儿基情四射的组合!你就是一个千古罪人!” 我深吸一口气,极力遏制自己想把手中黄瓜甩到她脸上去的冲动! 小蝶见我的碗空了,殷勤的再次加满,“姑娘千万不要吃太饱啊,一会儿到了晚上,得到消息的教众们又该来了,您得做好准备。” 不是吧?!还来?! 我一口稀粥梗在喉咙里,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教众太不善解人意了,不能缓一缓么?我受到攻击才刚醒欸!” 小梦和小蝶遗憾的摇头,有什么办法呢,单是宫宴这个名字就风骚得招人嫉恨啊。 再一次感慨下自己悲催的命运,我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碗里的米汤,,把碗向小蝶面前一推,咬着黄瓜欢乐的撒丫子就跑。 “我——去——找——下——纳——兰——熙!” 我屁颠屁颠地跑过花园,证实小梦所说果然不假,一帮人正在那里修缮假山。我撒着欢儿跑过去。 绕过几圈,前面又是一个花园,也有一群人在修理破损。我继续撒欢跑过。 在我第三次碰到一群穿着一模一样服装的人在花园里同时修整假山时,我迷惑了,宫家到底有几个花园? 使我意识到自己迷路的,正是那群在做活儿的工人。 “……这人有毛病吧?绕着花园跑三圈了。” “有钱人的喜好你不懂,他们还喜欢开办相亲大会呢,没准儿人家是在锻炼身体。” “嗖嘎,受教了……” 在乞丐窝听八卦时练就的耳力让我一字不落的听到这帮人的小声议论。我努力让面部表情柔和,免得让人发觉我能听见如此远距离的谈话。 但是别以为我听不懂你们的川普! 我死要面子的脾气又上来了,我面不改色的又绕花园一圈,这次,我很幸运的逮住个送茶水的小丫鬟。 好不容易有人来了我岂能放过!我面目狰狞的扑上前去,揪住小丫鬟的衣领,学着山贼打劫的口吻恶狠狠低声逼问:“纳兰熙现在在哪里?” 小丫头颤巍巍的指了一个方向。 “带我去,嗯?”我把脸逼近她,以便她可以更深刻的理解我目光中的仇恨。 小丫头惶惶然点头,羞红着脸摸了一把我的手,“主人先放开奴婢,奴婢带您过去。” 我眼神一冷,手缩回袖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面前的小姑娘,“走吧。” 她七弯八拐的领我到达一座堂屋前,尊敬低身,“主人,到了。” “你先下去吧。” 小姑娘听话的走了,我左右看看,没人,于是我深吸丹田一口气,撩起袍子——一脚直接把门踹开! 纳兰熙不愧是魔教教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好像没看到池子旁有我这么个不速之客一样,安静悠闲的洗白白。 线条分明紧实坚硬的胸大肌在热水冒出的青烟朦胧里若隐若现,水珠顺着八块腹肌间的沟壑淌下,留下暧昧且潮湿的痕迹,小麦色的肌肤也被晕染一层淡淡的粉,看上去,更加秀色可餐。 我舔一遍上下唇,不敢想像小梦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不能被美色诱惑不能被美色诱惑……我闭眼仰天在心底安慰自己数十遍,终于调整好心态,勉强可以面对我眼前的出水芙蓉。 “纳兰熙!”我虎吼震山冈。 “干什么?”他龙啸翔云天。 “大人~~”我果断软了气势,“我真的受不了这里的生活了,我会把小命搭在这里的!你可不可以送我回雪山神庙?我们大教皇或许会有办法的,或许他可以让宫宴回来。”我满怀期待的眨着星星眼望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从这个随时有可能会掉命的地方赶紧逃出去,逃出魔教的魔爪! “嗯——”他看上去认真思考了我的建议:“传闻雪山神庙大教皇有通天神力,或许真的可以让宫宴回来也说不定啊。” 就是,你的情人能回来还不好?!“所以?”我微笑的看他。 “不行。”他特别干脆的拒绝了。 你妹的!这么好的意见你说不行?!老娘可是放弃了复仇的机会换你情人归来的!还敢说不行?! 我愤怒了!我的小宇宙燃烧了! 于是——“大人呐~~”我蹭到他身边,狗腿的拿起澡巾帮他擦背,极尽谄媚之能事。“为啥子不行嘛,这是多么美好而和谐的提议啊~~~” 纳兰熙沉默很久,最后貌似决定对我说实话:“你知道五年前雪山神庙圣女叛逃的事情么?” 五年前的圣女叛逃事件?虽然那时我不在雪山神庙,但还是略有耳闻,可这跟我的提议有什么关系么? 我选择了不会让纳兰熙起疑心的回答:“原来侍候上任圣女的仆从全部被换掉了,我是作为新圣女的侍婢进入雪山神庙的。虽然我得知此事,很可惜,关于上任圣女,我还不知道太多,也未曾有幸得见尊容。” “宫宴五年前曾去过雪山神庙一次。”纳兰熙尽量用言简意赅的语言叙述一个听起来就很长很有料的故事,“他与你们上任圣女月下私会,结果上任圣女被他动了真心,情愿抛弃一切,只求长相厮守,宫宴走后她便叛逃下山。现下人就在我教中。” 魂淡啊!这个风骚怪! “因此,雪山神庙与我教积怨已深,凡我碧椤教教众,难以跨过雪山线,要不是雪山神庙始教皇有训,神庙不得离开雪山,不然已雪山神庙之力,今日江湖,怕是我碧椤难存了。” “所以,无论你曾经是谁,只要你现在顶着宫宴的身体,你都难以上雪山,更何况我教中无人能送你上山,雪山条件恶劣,为了你的命着想,暂且先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们从长计议吧。” 是的,我会被嫉恶如仇的神庙信徒们打成筛子的! “也就当是为了宫宴的身体着想,万一你回不去了总不能也不活了吧?好歹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这种回魂的事情,也不能说是可以做保证。”他苦口婆心的劝我。 宫宴!我在心底暗暗咬牙,千万、千万别让老娘碰到你! 等我的回复很久没有等到的纳兰熙有点不耐烦了,“你,还有事么?”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了,大人您好,大人再见。” 刚走到门口,冷不防纳兰熙主动开口唤我:“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欢若。”我推开门,远远就瞧见卷尘飞扬朝这儿跑的小梦和小蝶。 阳光散落在我眼中,我忽然感觉,活着,似乎并不是件难过的事情,毕竟,还有人关心我会不会被怎样,而赶来保护我,不是吗? 我对着小梦和小蝶气喘吁吁的样子,笑了。 突然,我感觉到鼻腔里有一股热流缓缓而下,我抹一把鼻子,低头一看……“砰!” “哎呀,姑娘?欢若姑娘?您怎么又晕了?天!还流鼻血!刚醒怎么会这样?来人呐!快叫大夫——” ------------ 第五章 江湖日报 大雨滂沱、飞雪飘扬、寒风瑟瑟以及艳阳高照是乞丐行最讨厌的四种气候,原因在于这些天气里外出的人数大大减少,影响收成,所以现下这么个大雨天,我只好裹紧衣服勒紧肚皮,躺在本县丐帮分舵之一的一处破庙里歇脚,丁点儿寻食的机会都没有。 再次用忧愁的目光对老天爷这个王八蛋顶礼膜拜,肚里的“咕唧”声愈加严重,我拍着肚皮伤感的安慰胃液大人,“大人呐,小的知道是您不习惯这样子生活,但是没有办法啊,小的如今的情景您又不是不知道。请您暂且忍耐一下,天一晴我就去工作。” 胃液大人发出的声响更放肆了,连在庙门口抠脚丫的小乞丐都听到了,他回头看我一眼,扔过来半个雨水泡过的窝窝头。 生,吾所欲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为也?我抓过窝头,对小乞丐感激一笑,狼吞虎咽的把吃食塞进嘴里。 想我当年家事丰殷,锦衣玉食;到如今半饥半饱、四下流离,平日是用来喂狗的窝头居然也能拾来吃,可见人呐,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放下一切,恢复本性,被求生欲念所控制。 焉知不是世事莫测,造化弄人? 我轻轻地笑起来。 啃完窝头,肚皮君终于肯稍微安静一会儿,我理理身后的茅草堆,准备埋在里面睡觉,用睡意混过这段饥饿的时间。 即将在我与周公亲情会晤的时候,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淡淡的、诱人的香味,是什么呢?我贪婪的从空气中汲取为数不多的香气,努力回忆。 像是油炸过的酥皮,带有茴香微辣的口感,肉质鲜美嫩滑……这是烧鸡!是烧鸡! 被肚皮君的连番抗议打压得不能抬头的我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的一蹦三尺高,东摸摸西看看,终于在破旧神像背后发现了一盘烧鸡,这对于连肉包子都不可企及的我来说,该算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于是我立刻不淡定了。 我东瞅西望见门口的小乞丐没有回头,转身就朝烧鸡上扑去,一口叨住最肥最留油的那只大腿…… “哎呀,我x,姐!她咬我!” 诶?谁在说话?是这只烧鸡么?我吐出嘴里还没啃完的鸡胸脯,左右看看,又欢快的继续吞进肚里,有话就和我的胃液大人去说吧~ “啊啊啊啊啊啊!姐啊!她咬得越来越紧,不松口啊!” 真讨厌,谁在摇晃我?没有用的,你就是把我身体摇晃成两截,今个儿我也得把这只鸡吃掉! “x的!真的疼死劳资了!” 横空而来,角度奇袭的一巴掌彻底扇飞了我对烧鸡君的无限遐想与回味。我睁开双眼,自己正置身于宫宴奢华的大床上,隔绝阳光的珠帘保我睡眠安宁,这一处与我遮风挡雨,再不用我担惊受怕得不敢入眠。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那么逼真,几乎是让我当了真,以为这之后几年苦熬,不过是南柯一梦。 我用目光去寻小蝶和小梦,桌边正站着这两个人,小蝶仔细翻看小梦的手,小梦则频繁的爆粗口。 我试图支起身体,却无奈于身体突如其来的气力不济,虚弱的挑起眼皮,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您还好意思说!”小梦没好气的说:“都是您,说梦话还要吃什么烧鸡,我去叫您起来吃晚饭,这就被您当成是肉狠狠咬住了!” “不好意思啊――”我半死不活的表达我毫无诚意的抱歉,“我这是怎么了?全身乏力,是不是琴魔暴打了我一顿?” “要是就好了!”小梦甩着手,龇牙咧嘴:“看过大人裸浴您就昏了?没做点什么就晕了?还睡过去整整一天!您可真有出息!” “没办法。”我在小蝶的帮助下支起身体,空瘪的肚子正在提醒我该吃些东西了,我示意小蝶将桌上的肉粥端来,就是它在我睡梦中诱惑我把小梦的手当做鸡腿对待,其心不善,本着为小梦报仇的心态,我必须要吃掉它! “宫宴怎么看也就是一个傲娇受,在你们教主这位无敌强攻面前,他想坚挺也身娇体软啊。在我们那片,平时都每个男人啊!更何况,我还是个姑娘!”我对小梦如是解释我不争气晕倒的原因在于我经验太少。 回答是小梦甩过来的一个厚本子,“有本事你和公众解释去!” 好奇的捡起本子,封面上赫然标明着几个让我虎躯一震的大字:江湖日报。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江湖日报是本国国内发行量最高的一份报纸,作者兼主编就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晓生】,据传他所掌握的情报网无所不入,到处都是他培养的线人,为他报道第一手讯息大开方便之门。他的信息量最大最多也最为全面,上至深宫秘史,下至谁偷了李家二婶地里的白菜,无不知无不晓,他利用自己所掌握的人脉和讯息开办这份以八卦辛闻为主题的报纸,一面世,便深受坊间喜好。就拿我以前侍候的花魁娘子们来说,宁可一日不接客人,也不能舍一日的江湖日报不看! 但在此榜上有名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我接过本子急急翻了几页,只看到峨眉山金牌弟子芷萱和武当山下小混混共进晚餐疑似情侣,还有征西大将军再次纳妾,十六房妻妾无一生子似是将军无能等等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提我半分。“这哪儿有我啊?” 小梦凑过来看一眼,“哦,我拿错了。”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另一本厚本子扔给我,“像您这种大人物,怎么能屈就在这些自炒绯闻的人当中,人家啊,单给您一个版面,做了一期专访。” 我颤抖着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就是闪瞎我狗眼的主标题:【祭司尚且委身承欢,那冷面荒淫的魔教教主啊,你逼迫了多少妙龄少年?】 不但主标题编造得让人想自插双目,连内容也是狗血飞扬。几页文字言辞犀利,将矛头直指纳兰熙,说他假公济私,利用职务之便将大量美貌下属潜规则,而后不但不给名分,还会翻脸不认账。一开始他尚且有所畏惧,只将魔爪伸向宫宴一人而已,宫宴祭司为了碧椤教根基不乱只好含羞忍辱。可纳兰熙渐渐不能满足,背弃宫小受,收纳更多美少年供他狎亵,致宫宴真心于不顾。宫宴赔了身体也输了心,可谓是可怜之至,然而纳兰熙仍然步步紧逼,不肯放过,屡次在宫宴心灰意冷时召其入室,这番作为,叫堂堂魔教祭司沦为他手心乖宠。 “终于就在昨天上午,纳兰熙强要宫宴鸳鸯戏水,力劲之猛,激情之烈,足叫宫宴昏迷被人抬出。结果纳兰熙尚不魇足,又召来另一绯闻基友――琴魔,任他百般蹂躏……” 看到那一串令人浮想联翩的省略号,我强自镇定,“如果我说我不是百晓生的人,你们信吗?” 小梦的眼里有幸灾乐祸的意味,“信啊,为什么不信?大人会相信您的清白的,我保证!不信您往下看。” 此篇知音体文稿之后是江湖名笔没头脑的随笔感思:【今后的世界,今后的潜规则】,更有匿名朝臣化名不高兴倾情社评:【论邪教教派的必然消亡,碧椤教之后就是雪山神庙!】……在这些之后,我看到了百晓生对小梦、小蝶以及老管家的独家采访。 在采访中,小梦遮遮掩掩的讲述了纳兰熙与宫宴的虐恋情深,宫宴从被压强迫转变为主动求欢的心路历程,纳兰熙因宫宴妻妾太多而移情别恋,小三琴魔与宫宴斗勇斗智斗床单的经典三角恋桥段,并且!最重要的是,这些说法全部得到了老管家的默认! ――“在采访中,当本报特派记者问起宫宴子嗣的问题时,竟然让这位服务宫家多年的老管家泣不成声。他泪流满面的哀求老天爷做主,不要让他家少爷误入歧途,要赶快认清纳兰熙的真面目,最好能继续为宫家延续香火,忘记那种世俗难容的爱恋……其之忠心,天地可鉴……” 我僵硬的合起本子,僵硬的喝完面前的肉粥,僵硬的抬头,直勾勾盯住小梦,“他们给你多少钱?” “百晓生一向出手大方,这次的专访是每人五十两――黄金。”小梦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锭,爱怜的摩索着。 现下我只感觉后庭花将要不保。对此,小梦安慰我说:“怕啥?教主大人是绝对的无敌强攻,躺下后你只要负责呻吟就可以,这样还有什么问题么?” 亲!问题大大滴呀!再怎么糙,怎么女神经,人家也是个女孩子好吧?!洞房花烛还没准备好奇,你们就已经教到十八摸了么?!矜持一点好么? “无所谓啊,你主动点献身也不是什么坏处,说不定大人食髓知味,能收了你呢~~”小梦扔给我一条锦被,一个鸾枕,“反正我们收了百晓生一百两银子通报你何时醒来,你不知道,这条讯息足以让百晓生赚翻啊,刚刚小蝶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预计一会儿就会有大批教众袭来,唯一能保你一命的,只有武功无双的教主大人了。” 我肯定我看到了小梦眼中对于听墙角的期盼。 “而且,碧椤教有训:无利不起早,看来只有主动献身这一条路可以救你了。”小蝶调皮的冲我做个鬼脸。 最后,我的拼死抗争在二人的镇压下无力且可笑,她们两个协力将我推出门,我可怜兮兮的看着映在门扉上的两个剪影愉快击掌,“瘟神送走,安心睡觉!” 打不过她们,又不敢骂街,我只好将这口气硬生生咽下。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紧紧捏住袖子里的纸条,按照密语提示,向宫宅后门的方向走去。 ------------ 第六章 幕后的主人 宫家大院的建造采取了依山傍水这种易守难攻便于逃跑的基础架构,宅院整体坐落于山脉当中,而宅子面积有限,加上地理位置的特殊性,那位缺德到一定地步的工程师便没有建造后墙,他让山林变成后院,只留下一片森林阻挡外人。 也就是说,所谓的后院其实就是一大片树林子,而且这片林子后面还有一大片绵绵不绝的,林子! 无论宫宴怎样为魔教内部所不齿,但他依旧是魔教祭司,堂堂魔教二把手的宅院怎么能让人随意出入?所以那位建筑师在建造后院林子时,巧妙异常的将后院的树林以阵法栽种排布,那个人的手下就曾多次夜探,用折掉不少高手的代价,为我换来一张自由出入的地图。 当然,这个地图也并不完全,因为这个阵法不是死阵,它是活动的,无时无刻不在运转,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我的地图才能生效。 比如现在,子时一刻。 借月光看清纸条上的暗语,将一堆原本无序的文字译为密语,得到后院相见的指令后,我抱着被子在林外一直呆坐到子时,才敢踏步于林中。 按照地图的指示,我安全达到重生前商量好的约定地点——山溪经过的合欢树下。 接头暗号是三短二长的口哨,我鼓起腮帮子,哨声响亮的溢出唇畔,惊起一滩鸟雀。 完成任务!现在坐等来人现身就可以了~~我转过两圈,在树下找到个青石板,悠闲的一屁股坐上去,仰头,便是一树芬芳芝桂。 曾经家里的后院,也有这样一棵树龄尽百年的合欢花树,一到夏夜,花开琉璃,引来流萤扑漱,美不胜收。爹常常抱我坐在那树下,仰起脸,一边看花,一边给我讲故事。爹说,这一树合欢是吾辈祖上的一位偏房子弟成亲前亲手栽下的。 我不懂为什么爹说这话时眼里总是含着泪光,于是我傻乎乎的问爹爹,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不过爹却颤抖声音回答我,他说,那人是个罪人,名字已经不能再被提及,连这满树合欢,其实都是罪孽。彼时的我,只顾倾慕那个能得一树定情的女子,没有在乎爹爹都说了什么。 当我向我的白衣少年也要求一株树时说起了这个故事,他却沉默许久,说,欢若,你要记好,纪家从古至今都没有罪人,尤其是那一位,他是个英雄。 他轻抚我的发际,笑容苍凉哀伤,他说,愿我也能做一次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 终究,他也没能做我的英雄。 我缓缓阖上眼,不再回想,那个人说过,眼睛是最不忠诚的器官,它会出卖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是获得新生的纪欢若,是一代明儒纪尚平的女儿。她继承了她爹的铮铮铁骨,她有无坚不摧的强大内心,她有金刚不坏的顽强躯壳,她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她的软弱无能与无助。 一道女声打断我对过去种种的追思,“欢若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我睁开眼,是昨天四下找纳兰熙时被我揪住衣领逼问的小丫头,她趁着周围无人时将纸条偷偷塞进我手心。 是她么?她是来与我接头的线人?根据所提供的情报其不准确性来看,收集情报的并非魔教人士且不能接近宫宴身边,但对于地理方位却勘察正确,是外院打杂的可能性较大,她这一身外院奴役的装束倒也符合我的推测。 可她是生面孔啊。我不禁回忆起教材上的接头课程。 间谍接头课程之一,判别是线人还是对方反诈。我懒洋洋开口:“你就是在外面的人?倒是没见过,有什么急事要一纸密语把我叫出来?”我打个哈欠,很不满的抱怨,“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更天么?!” 小丫头脆生生的笑,“我是靖王爷身边的人,此次被派来与欢若姑娘接头。” 这丫头竟然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可见是有些底气才说话的,指不定在哪里就有纳兰熙的人手在盯着,把我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他。 间谍接头课程之二,遇见不相识的接头人,一定要言词小心谨慎,没有十分把握绝不开口,以免遭人反诈。 撒谎和忽悠一向都是我的强项,我老神在在的装13,“你倒是入戏,欢若这个名字不过是我随口起的罢了,还是称我宫宴好了,听着不舒服。”小姑娘愣了一下,嘴角笑开了弧度。 反诈计破法之一,反离间!我假称是宫宴本人,意图谋害纳兰熙夺取教主大权,才故意假装借尸还魂,这种说法,就算这小丫头是纳兰熙抓到的降探,也可以离间他们之间的信任。 “外面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啦?”我尽情忽悠,“什么时候动手?” 小丫头的嘴角越咧越大,“纪姑娘莫再装了,我当真是靖王爷身边的人。不过您能有如此警惕性倒令人放心。”她松下自己的发髻,两手从耳后插入长发之中,窸窸窣窣的拔下几根尖而长挑的钢针。“看来您没见到我的真面目是不会相信我的,您记好了,王爷最是心思细腻,万不会用您不认识的人来接头的。”她自嘲一笑,“反正这人皮禁锢我得久了,趁机会也透透气吧。” 说罢,她猛地从后脑勺上撕下一张精致的****,一个眉眼弯弯的清秀小佳人就这样俏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对我眨眨眼睛,笑了,脸颊上两个深深的酒窝衬得她调皮可爱,“我是侍候过您的莫竹啊,莫非小姐不记得我了?” 竟然是这妮子!我哑然失笑,“怎么会?记着你的好呢,可是,你家王爷一向疼你,竟也舍得叫你来做这么危险的工作?”要知道,卧底这种行业,实属高危,掉命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严刑拷打才是最难以忍受的。 莫竹皱起娃娃脸,叹气道:“欢若姑娘还不知道吧,我家王爷实在是探不到您的消息,不知道您怎么样,担心得紧,把能派出来的人手都派出来了。” 既然如此,我随即正色道:“莫竹,把你最开始见我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莫竹对我的要求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她还是听话的复述一遍,“欢若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就等的是这句!我一把抱住莫竹金箍棒似的小细腿,哭得鼻涕横流,“我有恙啊我有恙,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在这里呆了,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欢若小姐,小姐您别这样好么?”莫竹奋力从我的魔爪中向外挣脱,提着裤子无奈的哄我,“这种事我也做不得主啊,反正您要回去也只能去雪山找大教皇,碧椤教主不肯送您去吗?” “我靠,你都不知道啊!”我往莫竹的裤子上擦鼻涕,“宫宴这厮勾搭了神庙的圣女,现在魔教中没一个人敢上雪山啊……” “呃,可是您要回去,也不能以宫宴的身体回到王爷那里啊,皇上多疑,会以为王爷与江湖人士有联系的。”莫竹紧拽裤腰带不松手,“小姐能麻烦您松松手么?裤子快掉了。” 我装聋没听到,继续哭嚎,“而且这宫宴颇为教内所记恨,每夜都有无数仇人来暗杀啊,今晚我只能献身教主才能免于一难啊……”我扬起宫宴那张惊为天人的小脸,可怜兮兮的对莫竹哀告,“你可知道,后庭花开的滋味……” 听闻我今晚有可能被爆菊,莫竹有些于心不忍,“那什么,小姐,您还记得我教您的防狼十三式么?直接用就行了!您撑住今晚,我立马回去报告王爷,王爷那么聪明,一定一眨眼就能想出办法来。” 我不依不饶,“你这就带我走嘛,带我走嘛……” 莫竹和我来回力争裤子的动作突然停顿,她侧耳细听,大惊失色,“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被人发现了!”说完一掌把我推回石板上做好,飞身离去。 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呆愣愣看着莫竹离去的背影,手里死攥的大半条裤子显得无比灼烫。 莫竹亲,你下边不凉么? 正当我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这截布料还给她时,面前又站了一个人,红衣黑发,身后背一把比他身体还要宽大的巨剑,甚是眼熟。 “师弟。”他这样唤我。 我一时愣住,“你是?” “不记得了吗?”少年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待自己的情人,“我是卫朔,那天晚上要杀你的那个。” 噢,原来是那个热血少年啊。我很热情的同他握手,“对不起啊卫大哥,我这人平生撒谎无数——啊呸!”我笑呵呵的改口:“我是说,见得人多了,难免有点记不清,何况我这人记忆力还不好……” 少年对我的热情有点手足无措,“那个,没关系的,师弟……你先放开行么?” 我的笑容有点尴尬,这小子的手油光水滑的,手感真不错。“真不好意思啊师兄,请问你……”我环顾四周,茂林修竹,戚神寒骨,“师兄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呃,有点事情……”他很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看到这种眼神,我心中立即警钟大作,这小子不会在这里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被我碰巧撞见想要杀我灭口吧? “我是……我是来找你的。”他吞吞吐吐的把话说完。 我吓得一蹦离他三尺远。 见我害怕,卫朔慌慌忙解释,“我没有恶意!欢若师弟……你,不要害怕我……”他试图接近我,被我刺耳的尖叫阻止了脚步。 “对不起。”他踌躇一番后,突然对我行90°的鞠躬大礼,像是瞻仰遗容一般严肃认真。 他脑壳坏了?我觉得这个揣测非常有可能。 但卫朔确是很认真的等我谅解,“对不起,欢若师弟,那天是我胆小懦弱,不应该因为害怕教主而把你丢在那里受苦受难,我回去跟我师父说过后,我师父直骂我是个与宫宴没分别的畜生!我已经认真反省过了,我觉得我师父教导得很对,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畏惧强暴,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货是精神失常了么? “我想说,”卫朔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看我,“我不会怕教主了,我一定要带你走!” 才见了一面你就想带我私奔么?我不禁摸摸宫宴细腻润滑的小脸蛋,这美人计蛮好使的嘛。 我是要走,但是绝对不是和他走,万一他路上知道了我就是宫宴,拔刀相向我怎么办?我做出一副已经听天由命的模样,“还是不要再麻烦师兄了,我,真的不能走的……教主大人醋劲非常,我……”我眼圈一红,掉下泪来。 哈,就这欲言又止的委屈样,还有那抑制不住的眼泪,我完美的诠释了一个受到压迫却又不敢反抗的小人物,就这演技,哄得卫朔那傻小子信以为真。 可他的固执真的让我无力,“不行!我们是一教兄弟,我焉能见死不救?放心,万事我抗!” 我只感觉头一阵阵的刺痛,这还是我认识当中的魔教么?还是那个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眨眼就杀人的江湖祸害么? 而卫朔在颠覆了我的认知后还不甘休,他走到我面前,低下头,认认真真的盯住我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像是宝石一般黑亮纯粹,肮脏卑鄙的我在这样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我不会再让你过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了。”卫朔的眼里只有真诚,他像是发誓一般说得万分郑重。 我经不住鼻子一酸,这回的眼泪留得发自真心。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说,我要给你幸福。 如今受过苦难,我真的求的简单,只要一生平安活过,我爱之人是我的爱人,再不多求。 可我期盼的英雄还是背弃了我。 我的音调开始哽咽,“师兄,咱们碧椤教的存在就是让国家闹心,给社会添堵,您……除暴安良,一身正气什么的真的不适合我们啊。” 卫朔却笑了,“傻孩子,你没见过外边的世界吧,所谓的正道人士也同样争名逐利,手足相残,比我们又高尚到哪里去?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江湖,倚刀仗剑,除尽天下不平事!” 他的模样,像极我当年幼稚的许愿,他的承诺,像极我当年脆弱的梦想。曾经的我,也曾有如此意气风发的气势,也曾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情。 我突然有一种奔向他,从此策马江湖不羡云仙的冲动,我强行用理智硬生生压下来。 家仇未报,尚不能退。 我躲避他的目光,“师兄既是来寻我,为何在后院?” 卫朔再次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摸摸头说道:“听闻祭司家后院没有后墙,只有一片树林,我想带你出来,总不能做得太张扬,不然教主觉得没有面子的话会计较到底的,结果,嘿嘿,我迷路了……” 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狐疑的盯住我,“我是跟着口哨声走到这里的,你又为什么在这儿?” 能说我是在接头么?当然不能! 于是我镇定的直视他的双眼,“我也是迷路了。” 他看我身后的枕头和被子,表示不相信,“你还随身携带着这些东西?” 我僵硬的转过头,看到我谎言的破绽,继续僵硬的圆场,“我、今天开始搬到教主大人的房里,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最后我直接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的表情。 卫朔的神情很微妙,感情复杂到我的24k钛合金狗眼已经分析不能,只听得他喃喃自语:“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么……” “知错就改,永远不晚。”我的面部神经已经僵硬到极限,“那个,我们先走吧,时候不早了。” 卫朔点点头,像莫竹一样直接飞身离去。 这孩子不说刚才迷路了么?我摇摇头,走得决然不回头,出了林子,依稀能听见有人声在里面大声嘶吼:“师弟——你在哪里——我——真的——不认——识——路——啊——啊——啊——啊——” 我抱着被子和枕头小跑跑向纳兰熙的屋子,心情不觉大好。 ------------ 第七章 温柔的教主大人 平心而论,纳兰熙也并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当然,他通情理的前提是他容许你同他讲情理。 我躺在有纳兰熙坐镇保护的屋子里,无比惬意的在内心修正对纳兰熙的看法。 彼时我抱着一堆被褥可怜巴巴的站在纳兰熙门前,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看到我在深夜这副模样现身于他的房间门前,他就像是一个终于肯普度一下众生的神祗。 纳兰熙一句话都没问,就痛快的闪开身子,准许我入内。我对他此次能救我于危难之中表示了我最诚挚的谢意。 纳兰熙对我的马屁显然不领情,他面无表情的坐在书桌前,继续伏案苦读,履行他作为一代教主的大任。 现在纳兰熙居住的这间屋子,是原来宫宴的书房。自从宫宴到了京城,在城外边建造了这个大宅院之后就深居简出,同时改换身份,以宫燕的身份开始活动,鉴于宫燕是朝廷正三品官位的宠臣,由国家配备宅院,所以这边的书房就渐渐弃用了,不过装修时留下的豪华依然如故,纳兰熙便理所当然的收为己用。 但是万分可恶的宫宴,只在这间房里安了一张床! 那个超大超豪华饰以珍宝璎珞的主床我是万万不敢上去睡的,所以现下只好屈就在一张临时用软榻拼接的床上,被极其不舒服的床板咯得脊椎疼。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尤其我还是在纳兰熙这个大魔头的屋檐下,当下我连吭唧都没敢,只好咬牙硬忍着。 适当的转移一下注意力有助于消散疼痛感,我翻过身子,侧躺着欣赏纳兰熙努力工作的背影。 宽阔瘦削的肩膀,结实有力的臂膀,窄腰翘臀,比例完美得好似造物主的杰作,我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纳兰熙出水芙蓉般的魅惑人心,肌肉块儿之间的横沟,胸、腹之间的隆起,还有在那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重要部位…… 正当我陶醉在美丽的幻梦里,纳兰熙冷清的嗓音立即将我打回现实,“你看够了没有?” 完了,碰到逆鳞了。我心下一慌,但还是较为成功的保护住形象,对我不可告人的行为做出解释,“矮油,大人~奴家看您风华正茂,不知可否娶妻了呀?” 纳兰熙的思维明显追不上我的跳转速度,他停下急书,转头眼带笑意,“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本来是从百晓生所编撰的小册子过年期间最讨厌亲戚提问的问题一百选中翻出来的第三位啊,怎么还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一时没有防备的我被问得愣了一下,还好我的应变能力是值得夸赞的。于是我睁眼瞎扯道:“小女子自小便仰慕英雄豪杰,自那日始见过大人英姿伟岸后,夜不能寐,日日思慕到如今……” “我已有妾室近百人。” 我x!谁说他不近女色的?!一个养了近百房小妾的人,你告诉我他不爱跟女人那啥!你信么?!他养那么多做什么啊?没事领出去遛的时候撑场面? 我在内心默默诅咒眼前这个无耻淫魔早晚有一日精尽人亡,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过,我低下头做忧桑状,“罢罢罢,终是有缘无份了,只盼奈何桥上,您可以等奴家一程……” 纳兰熙轻挑嘴角,也不说话,转过去继续写写画画。 而我则盯着他的背影继续发呆。 我又想起了我的白衣少年,他安静的时候,也是和纳兰熙一样,不说话,埋头做事,偶尔抬头看我一眼,笑一笑,旋即又沉入自己的世界,他们都会纵容我的力不能及,会在适当时提供援助。唯一不同的,纳兰熙是不把天下放在眼中的冷漠高傲,而他,只是在世间熏不到族属的孤孑。 更可悲的是,我不是和他同一类的人,不能给予他圈有从属的安全感。 不知不觉,我又开始看着纳兰熙的背影出神,可行走江湖的人保命的诀窍就在于敏锐的感觉,何况是近神级别的纳兰熙?他早就练就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技能,我一直焦灼在他后背的视线大概令他很不舒服,他转头,恶狠狠的瞪我一眼,袍袖扶过鎏金灯树,语气不太高兴的样子:“睡觉!” 干嘛呀干嘛呀?不就看了你一眼而已嘛!至于小气成这样?你那百房妻妾一拥而上你还不活了是吗?! 目送那条名叫纳兰熙的黑影躺上大床,独留我一人坐在黑暗中生闷气。 “还不睡?” 纳兰熙透露着浓浓不满的声音传来,我没骨气的缩进被窝,蒙上头装睡觉。 哼!自恋狂!像谁稀罕看你一样!想当年我怎么着也曾经是候选的……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总之一句话,老娘看你那是你的荣幸! 我躲在闷热的被子里,小声诅咒纳兰熙精尽人亡在他那一百房妾室之中。 事实证明,人长期处于一个基本不发生改变的空间里,比平时更容易产生疲乏和困倦,尤其是我这种拿睡觉当吃饭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无法拒绝周公的盛情相邀,没过多大一会儿,我就去找他老人家谈天喝茶去了。 虽然我很喜欢周公他老人家,可是他每次赐我的梦境委实叫我闹心。 梦中,我再一次回到那个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滔天火势如同地狱中引渡的般若红莲一样妖姿摇曳,我远远的站着,对所发生的一切都冷眼旁观,撕打搏斗声、哭告求饶声……我充耳未闻,只是远远的旁观,似乎这些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渐渐的,我不由自主的想要走过去,我阻止不了自己想要进去看一眼的迫切心情,我走过蒙面杀手们的包围圈,穿过庄严的红漆大门,经过尸横遍地的外院,踏步于被鲜血浸染的青石阶路,最终抵达,一个暂且未被大火吞噬的房间。 门锁上七歪八扭扣着的几把锁显示出主人对于这间房间的保护之心,我扒上窗陵,透过缝隙,向内窥探。一个华服少女背靠门扉瘫坐在地上,她至亲的血液从门下流淌,在裙角汇集成渠,已经渐变干涸,暗褐色的痕迹倒映在她的眼里,点燃熊熊的仇恨火焰,决厉而疯狂的展露完全,巨大的家变令她神情恍惚,癫狂若举,容哀枯槁的模样甚至不如她怀里一直紧抱住不撒手的柏溪娃娃生气勃勃。 “你还好吗?”我隔着门板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当然好!为什么不好?”她用尽全力勉强支撑自己站起身来与我对视,期间几次踉跄,险些摔倒,她抱着那个与她一模一样一般大的娃娃,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她隔着窗纸勾勒我脸颊的轮廓,笑颜美艳无双。她笑得恣意妄为,“我是纪欢若,是纪家最后的女儿,为着纪家的尊严,即便是遇到多少苦难,也绝不低头认输。我会找出杀害我全家的幕后真凶,哪怕沦落到与鬼畜为伍,也会爬涉前行。” 我如梦吟般轻声应和她的誓言:“是的,我已做好必死的决心。” 她的面孔如昙花一现,我感到身体慢慢变轻盈,几乎是像鬼魂似的脱离地面移动,仿若时光就此倒流,我快速的从来路退去,不可逆抗。我想要带她一起走,可惜在触及她的一瞬间,我就退回了开始的地点,看着,我的合欢,我的梨花,联合我的亲人,一并被红莲的业火灼烧干净,往世奈何。 纪欢若也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欢若?欢若?醒醒,欢若。” 是谁?在叫我么?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是纳兰熙放大了无数倍的俊脸,他唤我名字时目光柔情似水,吓得我立即闭上双眼,挺直了装尸。 “是做噩梦了吗?乖,不怕,有我在。” 你相信一个自小净身的太监有生儿育女的能力么?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坚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说法。所以看到纳兰熙极力忍受着自我的不适感对我柔声安慰的场面,我上从头顶的旋开始下至脚底板,每一寸肌肤的嗲毛在寒意中根根战栗。 这样的纳兰熙才更让人惊悚啊! “我知道你醒着!”纳兰熙的温柔还是没能持续太久,他见我居然用装死这个笨拙的方式来应对他显得很不满,不过他自持身份,不愿在此计较,但语气已经恢复森冷,“起来,这里睡不舒服,上床去睡!” 对于这种可以让我更舒服的建议我当然选择欣然接受,但我对纳兰熙的突然好心抱有怀疑态度,虽然很想说谢谢他全家不用麻烦了,我还是没有违抗纳兰熙的勇气,当下拎起被子,哆哆嗦嗦的爬上屋唐中唯一的主床。 果然,宫宴人虽操蛋了一点,可关于享受却是鼻祖级别的存在,不论是我原来居住的高阁还是这个书房,器用奢华美观且舒适。我兴奋的在大床上打了个滚儿,今天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纳兰熙紧随我后,也爬了上来,我傻眼了,这不就相当于我跟他同床共枕么?! 正在纠结怎么开口让他考虑一下我的清名,纳兰熙懒洋洋的开口:“床也让你上了,还想怎样?能不能睡了!”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不想上你的床!我扭捏的、羞射滴说:“那个,大人,我们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是不是啊……” “这倒也是。”纳兰熙想了想,“成亲前就洞房,人家会怀疑我是做了什么错事。” 啥玩意?成亲?!洞房?!我眼皮重重一跳,“大人,小的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纳兰熙大手一挥,“不用你明白。我们先暂且这么睡着,等快天明的时候我去软塌上睡,你放心,不会有人看到的。” 不是怕和你睡一起被人看见啊!想当年我在乞丐窝的时候几十个人挤一张破棉被也曾受过,而且这也不是我的身体,你就算是一夜七次郎也和我无关。只是和你在一起,同床异梦的,我表示亚历山大啊亲! 可以适当、稍微体谅一下凡人么? 纳兰熙不容我继续支支吾吾的推脱,直接一把把我按到,我跌倒在云彩一般软绵的床褥上,刚想惊叫,就听到纳兰熙在我耳边恶狠狠的威胁:“敢叫我就让你像你的上一任一样!”只这一句,让我成功把呼声吞咽回去。 “听老人说,总是做噩梦是因为体质虚弱,易引崇乱,尤其是女子性属阴虚,长久下去必伤根本,只要在睡觉时有男子的阳气震着,自然奏效……”纳兰熙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或许,这就是他柔情示好的方式吧。 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儿啊。 我侧过身背对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弯起唇角,今晚,会有一次好梦也说不准呢。 晚安,谢谢你,纳兰熙。 ------------ 第八章 安慰祭司的女人、们! 一觉醒来,纳兰熙尚在我床上睡得香沉,我反手掐算时辰,再三验证后不禁泄气,原来外面已经过了早饭的饭时。我深刻的知道,就我屋子里头那两个没心没肺狼心狗肺的丫头是不会给我留饭的,尤其是小梦,每次盘子比狗舔得还干净。 算不上是初阳的光线透过帐幔,在纳兰熙的睡颜上投下斑斑点点,好似是情人最温柔的爱抚,连上苍似乎都偏爱他的俊俏,赐予他如蝶翅般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淡影成迹,那恬静的模样,融化了平日的冷酷外壳,竟像一个纯真孩童天真无邪。 这样不同于往日的纳兰熙让我玩心大起,凑近他的长睫毛吹气,将光影的恩典吹得四散,可他如老僧入定般,对我的调戏视而不见,维持着千山卧佛的姿势一动不动,我在他身边,就像是神仙为了免除寂寞而饲养的乖宠,陪他一梦千年。 这梦似乎长得太孤独了吧。 我翻个身,纳兰熙的手臂仍然紧紧揽住我腰身,心想着反正醒了没饭吃还不如一觉睡到正午呢。打个哈欠,我迷迷糊糊的准备闭眼。 突然眼角貌似扫过了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的东西。 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我半撑身体,昂着脖子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瞬间我就炸毛了! 水盆!居然是水盆!已经打好了洗脸水的水盆! 这证明有人进来过!这证明有人看见了我和纳兰熙同床共枕!我害怕的揪住衣领,怎么办?要是百晓生的眼线可如何是好?! 魂淡!现在要是被人写出去了可怎么办?上一章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你天亮就下去的吗?大忽悠!大骗子!你还劳资的清白!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还在沉睡之中的纳兰熙,丫就不能相信他! 光是在心里咒骂已经遏制不住我的愤慨之情了,为了让自己开心,我做了一个容易被上吊的举动――轻轻逃出纳兰熙铁臂的包围圈,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自己白嫩的小脚丫,瞄准纳兰熙的腰部。 发射! 这次的无影滚蛋脚是不成功的,但绝不是因为我算错了小数点。靖王爷曾经和我提到过,常年行走江湖的人即便是睡觉也不会睡死,都会留一丝意识时刻盯着身外的动静,以便在被刺杀的第一时间可以起身抗敌。显然,就算是纳兰熙这样武功基本天下无敌的人物,也不可避免这样的睡眠习惯,于是在我伸出脚重重踹过去的时候,纳兰熙猛然睁开眼。 我可以对反偷袭表示理解,因为靖王爷也曾捏断了一个想给他盖被子的小丫鬟,可我不能理解的是,纳兰熙,你把劳资摆成了一个什么姿势你自己看! 他先是闪电般的出手,一把握住我脚踝,向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同时翻身越起,利用万有引力及重力加速度的作用将我面朝下压倒在床上,又在我倒下去之前,把我的腿向外拉展,从他腰后环过,另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将脖颈用力的往后拗,往后拗。 “魂淡!纳兰熙!你想干什么!” 听到我愤怒的呼喊声,纳兰熙如梦初醒,好像这才发现是我一样,这和靖王爷告诉我他睡觉时不要轻易靠近他时模样如出一辙,他脸上孩子气的可爱表情不见了,又重新戴上假面具。他放松我,却没让我改变背跪他的姿势,他腾出一只手,狠狠的在我屁股上抽一记。 “你刚才骂谁呢!”他一边说,一边手下不留情,“谁让你睡觉时靠近我的?”又是一记,“没事你攻击我干什么?找死是不是?” 我爹一辈子就打过我一次屁股,还是那次我刚认识我的梨花竹马时碍于他是新人,不收拾一下不足以确立我在这条街上的统治政权,这才不得不忍痛下黑手。只有那回因为无知犯上而遭毒打,平时我爹都舍不得动我一指头,他纳兰熙算老几?! 我当即破口大骂,还不断的挣扎,但这种说话的姿势令我觉得特别没有底气:“纳兰熙你个王八蛋!谁诓我会下床睡,结果呢?太骗子!” 纳兰熙以身为武林高手的优势压制住宫宴孱弱的小身板,脸上丝毫看不出愧疚为何物,“敢骂本座!找死了是不是?恩?” 几天来和魔教人士的相处让我有一定逃过的把握,所以我变本加厉的把自己从青楼学来的骂娘话一股脑的招呼给纳兰熙。纳兰熙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是自然不肯自降身份用泼妇骂街的行径来回敬我,只是绷着脸,手下把我按得更死。 我们在我的叫骂及他的沉默中较量着。 宫宴原来住在这里时,为了怕自己听不见外面有来暗杀他的人,特意把这个房间前的一段花巷隔廊做成回音壁的格式。所以,在我眼尖的看见纳兰熙耳朵微动之后,就听到了极重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止于门前,一个故作娇嫩的甜腻女声向内喊话:“大人呐~~~” 我和纳兰熙相对而望,都不肯先松手,任那女人在外面一遍又一遍的高叫。 是你的错!我狠狠的瞪过去。 凭什么是我的错?你自己没问题吗?纳兰熙也狠狠的瞪回来。 正在我们僵持之际,门自动打开了,一个酥胸半露的风骚女子一步三摇的走进来,一边打开帐帘一边媚笑,“大人~好久不见主人,奴家好空虚好寂寞噢――噢麦雷帝嘎嘎!你们在干什么?!”女子趁我们不注意掀开帐帘,惊喜变成了怒吼。 “你……你们……”她震惊的看着我们现在有些类似于动物尾交的姿势,玉指在半空指指点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心底的小魔鬼邪恶的笑了,我假装生气的冲那女人喝道:“放肆!谁准你进来的?没看见我正在和大人讨论公事呢?滚出去!” 女人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愈加扩散。 此时纳兰熙的脸就像是乌黑的酱碗摆在乌黑的桌子上啊,我一看有门嘿,立即照着这条路越走越远。我用温柔得几乎要腻出水的声音对纳兰熙撒娇,“大人~不要理她,我们继续嘛~人家还没爽够……”最后还故意呻吟几声做样子,“啊啊,大人好棒啊……大人~” 胸部好像塞进去两个西瓜的女人终于呆不住了,她“矮油”一声,捂脸跑掉,隐约可见指缝间有水光闪耀。当然,我可没忘记她临走时投过来的、带有深闺怨妇那样哀愁且恶毒的眼神。 待她走后,纳兰熙放开了我,揉着被他捏痛的地方,我冲纳兰熙呲牙一笑,得意道:“怎么样,现在你小妾们碎了一片芳心,看你可怎么弥补~” 纳兰熙迅速的穿戴整齐,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面带怜悯之色,“那是你的小妾。” 我顿时如吃了死苍蝇一般难受。 终于,在纳兰熙的“是你做的你就要给宫宴搞回来”的命令下,我带着上坟似的心情踏进宫宴专门为金屋藏娇而建造的小院――丽春苑。 这不是我说宫宴变态,可在自己家里面弄一个妓院的又有几个正常人?我站在小院前踌躇许久,最终视死如归。 逛窑子的恩客们第一件事是做什么来着?找妈妈桑?我推开大门时仍在思考,但还是没能招架住宫宴小妾们的热情好客。 “爷~您可是好久不来看人家了~”“死鬼!你个没良心的才想来看姐姐一看吗?!”“哥哥,哥哥,到表妹那里喝杯茶怎么样?”“主人,奴家也好想您啊……” 甚至还有一个穿戴秀才服装的小丫头硬挤到我面前,怯生生的请示:“夫子,学生有一些题目不会做,您教教学生吧……”我被簇拥在万花丛中,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柔软胸脯的招待,不知所措。 我终于能够理解小梦在我提起丽春苑三个字时的欲言又止,我也能领悟老管家送我过来时一直无法抑制的窃喜,我也能通晓纳兰熙为何只是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句“宫宴的兴趣爱好极其广泛”就再不肯提及了。 看来我是一定得辜负靖王爷的一番苦心了,要是天天应付这堆婆娘,劳资得早衰郁结! 真不知道宫宴那个花拳绣腿的娘炮受是怎么撑过来的。 简直生猛得不忍直视啊! 当我正在听闻一众姑娘们诉说着相思之苦,忽然人海外围乱哄哄的嚷嚷:“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身畔的姑娘们听见这声高喊,瞬间如潮水般从我身边离去,露出一条可以直通向我的小路,在两旁一个挨一个站成两排,恭敬的垂手低眉,齐贺万福:“请大小姐万安――” 莺莺软语,直教人皮酥骨麻。即便是站在太阳下,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从正堂方向走过来一个不同于这些坦胸露乳的姑娘的人,她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一个良家女子,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她手持一根皮鞭,高傲冷艳的踩着猫步向我走来,两旁的女孩子们似是她的军队,她正在敌人前检阅,不,展示她的实力。 几乎没有人料到我还要去应付宫宴的小妾,所以关于这方面我根本就是白纸一张,这些人我一个名字也叫不出来,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惯常的欢迎仪式,还是宫宴真的背着纳兰熙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能随机应变了。我尴尬一笑,讪讪道:“呃,好久不见啊亲。” 结果美人儿没说话,反倒是身后跟着的丫头呵斥:“放肆!怎么和我们大小姐说话呢?!”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说过的话,一句口语而已,连语法错误都算不上吧? 见我似乎还是没认识到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美人儿悠悠开口,慢条斯理的说:“不记得家规了……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 簇新的皮鞭撕裂空气发出咻响,蛇吐信子般灵巧的绕到我背后,凌空一记狠狠抽下,“嘶――”眨眼间我的衣衫就被撕裂一道口子。 按住后背的伤痛,我暗暗骂了一句娘,反了天了,不需要你遵守什么三纲五常,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没听过吗?不能凑合过就离啊!再说就你这样的,谁能和你凑合啊! 后来我和小梦小蝶讲起这段奇遇,根据我们的分析,宫宴应该有一种受虐的倾向,而这个姑娘就是和他sm的,宫宴大概是喜欢把玉女变为欲女的过程,所以要求大家都要配合他的故事剧情。 虽然我曾经在青楼呆过一段时日,但是对于这些重口味的还是不能瞬间意会,于是我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已经面露怯色的皮鞭女,一字一顿,“汝,太放肆!” 皮鞭女被我吓得大哭起来,“爷不是喜欢这种游戏的吗?奴家只是按照您的吩咐做事啊……”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责怪她,越过哀哭恳求的她向正堂走过去,一路上也没闲着,平举两臂,手调皮的划过两侧姑娘们的山川起伏。 “矮油~”“爷你好坏~”“爷不要来撩拨人家嘛~”“爷真坏,奴家不行了啊~”“奴家有了新技术,爷要不要尝试一下……”…… 我站在正堂前的台阶上,微笑的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清清喉咙:“现在,美人儿们,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爷问你们一些问题,答得好的――”我挥了挥从腰间摸出来的一锭金子,“――爷就有赏!” 此话一出,一时间群情激奋啊。“爷,我什么都知道!”“问我问我!”“爷问我吧!”“你们都闪开!我对爷了如指掌!”…… “第一个问题――”我拉长尾音以让众人安静听见,“你们平常多长时间见我一次啊?” 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我是在偷偷搜集情报的!绝对不会! “大概是五日左右吧,我们不能经常出去,时间什么的概念也模糊的很,只是记得爷每次来都要耽搁一晚上,第二天才走。”一个穿杏黄衫的女孩说道。 五日一来……朝廷命官都是五日一假的,原来他每次放假就会回来啊…… “第二个问题,你们知道纳兰熙这个人吗?” “纳兰熙?谁啊?”“这个真不知道。”“从来没听过的名字。”“好像是男人?”“爷莫不是怀疑我们背着您有外遇了吧?”“天地良心,我们可没有啊!”“是谁爬墙了自己站出来啊,也不是连名字都知道了么?”…… 话题有点偏啊。我连忙弥补,“我没有怀疑大家的意思,我只是问问你们知不知道睡我书房的那个男人的身份?” “不知道,我们很少碰面,问魏管家,魏管家说是您的朋友,在这里照顾您养病,让我们称呼他大人就行。” 看样子宫宴是魔教祭司的身份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呢,或者说,很多人不知道魔教祭司宫宴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是个难缠的对手啊,还好他死的早…… “第三个问题,你们认识宫燕么?” 众位姑娘笑作一团,“矮油,我们的爷是糊涂了么?”“总不至于连小姑子都不识得吧!”“基本上她看见我们都不说话,偶尔应一两声。”“我们可都按爷您说的办事啊,每次见她都行礼的。” 宫燕=宫宴这个事情在府中也是个秘密啊…… 可是这么问可问不出什么来,我决定逐个击破,“往常爷最疼爱的是谁啊?”聪明机智的我在众女一拥而上之前补充说明:“不能选自己!” 这回大家倒是众口一词了。“算是烟蓝吧。”“爷最宠的是烟蓝,原来烟蓝在的时候爷只宠她都不看我们一眼啊”…… 眼见要变成诉苦大会,我急急问道:“她在哪?” 又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只知道有一天她不见了。”“我们也不敢问啊,魏管家的嘴还特别严。”“有一天突然不见的。”“只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而已。”…… 这样一个小院子里也隐藏着不少秘密啊,可是叫烟蓝的这个姑娘…… “我知道。” 恍然抬头,打断我思绪的正是那个莫名其妙遭受不待见的皮鞭女,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楚楚可怜的站在人堆外面。 我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皮鞭女的眼神变得朦胧,哀怨的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情敌,“我们还是输了,烟蓝临走前就说过,没有人能赢得过她,今后,永远,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她在宫宴心底的位置。” “如她预言的那般,在她之后的这么长时间里,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享受能与她比肩的宠爱。”她的笑容,哀情悯失,又有泪珠顺着粉腮落下,摔得粉碎。“您曾经赐予她很多恩典,其中有一条,是您允许她使用院外面的浴室,终于有一天,烟蓝在里面洗澡时,被一个男人看个精光,最后您就把她送给那个男人了。” “那个男人,名叫纳兰熙。” 天!一道惊雷劈死我吧!这都是什么狗血剧情! 我满面悲戚,真的不敢相信基友之间还能后宫共用,你们是不是还想利用排水沟串个门子?互通有无? “诶?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刚刚还在哀怜自己不受宠爱的皮鞭女翻脸像翻书似的,“您这种事不知道么?还要问我们?” 这……怎么解释?我支吾几句,看是赖不过了,索性把钱袋里的所有金子统统抛出,瞬间,皮鞭女被疯狂的拾钱人们层层包裹。 彼时,我费劲的爬出人群,拍拍手,得意的朝门口走去。 嘿,莫竹亲,我来找你对情报啦,可不要不在哦~ ------------ 第九章 将入皇城 不得不说,自小妾事件后,纳兰熙对我缓和不少,不,准确一点来说,是由于在我慰安之后,宫宴那群娇妻美妾们更加确信我真的和纳兰熙有一腿儿,遂采用集体绝食这种激进手段进行抗议,要求纳兰熙离我远一点。而纳兰熙是个颇有远见的人,他通过这件事看出了我的不靠谱指数,于是几乎是把我走哪带哪,整天坐镇在我身边,生怕我趁人不注意就跟着小梦四处撒野。 以前我爹也曾这么说过我,他说我只要一撒野就必然出事,这几乎是违背了随机定律。 我自然无法拒绝他的盛情邀请,最后,我们两个大男人一起住进书房,日日朝夕相处,夜夜同床异梦。 这也就意味着,每天的早饭、午饭、晚饭,我都得忍住腻味,对着这个万年不改表情的棺材脸下饭。 不过据老管家的说法,自从我搬来同纳兰熙一起住之后,这位如同世间最贞节的烈女般高山仰止的神人,渐渐有了人类应有的情绪,时常能看到他被气的皱眉跳脚。 只有小梦这个傻瓜把这话当夸奖,要知道,纳兰熙可是碧椤教有史以来武功最高的一任教主,保不准他哪天真气急了直接把我掐死,他想杀我的话肯定比捏死一只蚂蚁要轻松容易的多。 为了在成功逃走之前还能留住小命,我收敛自己豪迈的绿林行径,极力装出大家闺秀的三从四德,尽管我已经很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纳兰熙眉头的跳动频率却只增不减。 就像此时听过老管家的禀告,说是绝食抗议的小妾们已经有两个昏迷倒地送至就医,而余下的不但不引以为戒,反而负隅顽抗。纳兰熙的眉头颤得几乎能追上我心肝的频率,我眼睁睁的看着纳兰熙真的掉了几根眉毛。 咳,活动太频繁了啊。 我试图把脸埋在饭碗中,可惜碗口有点小。 纳兰熙的目光中充满无力与忧愁,他很沉重的问我:“你究竟对她们做了什么?” 我真的对天发誓我什么都没干!嘴里的饭也没咽,我用饱含心酸的口吻急急反问他:“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做,连小嘴儿都没亲过,您信不信?” 纳兰熙闻言长叹一声,显然是不信,可是又拿我没办法,如此这般的吩咐老管家几句后,闷头吃饭再不看我了。 其实我这次真没说谎!是宫宴的小妾们要求我脱光了上床任她们通过肌肤之亲来一解相思之苦,对于这种不合情理的要求自然遭到我斩钉截铁的拒绝,在我慷慨激昂的发表了一番有关于守身如玉这个话题的演讲后,恰巧早上刚刚目睹我与纳兰熙在床上激烈纠缠、烈火干柴的小妾适时站出来,将自己的所见所感公之于众,随后大家都想歪泪奔。反正她们把我理解为弯的对我也方便,所以我也没有出言纠正。 不过我的受样儿又激起了她们内心潜藏的母性爱心,她们一个个几乎是圣母附身的状态,浑身散发着闪耀的光环,她们把我摸索来摸索去,忍不住眼泪如珍珠般乱掉。 “好可怜啊,被活生生的硬掰弯了。”“虽然你爱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也无所谓,但是这样硬生生的粗暴的举动真让我们心疼。”“不如爷再换一个吧,那个纳兰熙是不是太……”…………当时得到好吃的的我,没注意她们都说了什么,也没关心事件的发展后续,我全部的注意力已经被好吃的牢牢占据了。 对于这场汹涌澎湃的流言,我除了没有否认外,什么都没做!对,就是这样,事情演变到现在这步不是我的错! 反正这种小case,纳兰熙那位大神一定搞得定。丢开思想包袱,我啃食啃得愈发欢快。 饭桌上,我和小梦的吃饭速度一向领先于众人,我们都是从不抢就得挨饿的环境中经受过充分锻炼出来的孩子,但是我们吃饭一向有一个硬性指标。“在教主大人没吃完就撂下筷子的……呵呵呵呵……我已经很久没杀人了哦……”老管家的脸上浮现起诡异的笑容,作为被训话人员之一的我表示寒噤战战。 所以我和小梦经常在吃完以后捧着汤碗混时间,等待纳兰熙优雅而缓慢的进食过程。 人这一生,有的轻于鸿毛,有的重于泰山,我一直觉得,在我每天都有新的惊喜的人生路昭示着我将来的人生,必然不平凡! 但一般来说,高人出山是需要契机的,比如孔明非要主子看他三次,给足了面儿才肯相见,一见恨晚终身定;再比如司马承祯笑隐的终南捷径等,都曾为时代的发展与进步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为社会输出了大量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大队长。可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的契机会是一块板砖。 苍天啊,虽然咱是个糙妹子,但是也希望你用对待妹子的标准对待我好吗?凭什么单我是板砖?您就没点更高级的兵器了么?来个下品仙器我也不嫌弃的! 事情的发展经过是这样的。但是我正在乖乖喝汤混时间,突然之间,一道劲风撞开门户,携夹着不知名的暗器一点不偏的正中我的后脑勺,我一口汤喷出来然后感觉到暗器反弹回门口,又被人打回来扔向主角――我对面主座上的纳兰熙。纳兰熙的筷子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以腕力紧紧夹住了暗器――一块板砖! 我从汤碗中抬起挂满蛋花和紫菜的脸,对纳兰熙的神乎其技拍手赞叹。 纳兰熙看看我,嘴角抽着丢给我一条手帕。 “这个时间你不上朝去,到这儿晃悠什么呢?恩?”纳兰熙姿势高贵的放下板砖继续吃饭,仿佛刚才只不过是他夹了一道不合口味的菜而已。鉴于他姿态如此自然不做作,我没敢开口说瞧那砖是刚从地上被人抠起来的。 一个面貌清秀、风姿俊雅的男人穿着花红柳绿的女式长袍从院子里哭哭啼啼的跑进来,飞奔到纳兰熙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哀哀泣求:“大人,奴家受不了了哇……”一边说还一边用小手在纳兰熙的大腿上掐掐拧拧,并有逐渐向腿根处进发的趋势。 小梦看得目不转睛,激动之下把自己用的碗沿边咬了一圈坑坑洼洼。 我悄悄递一个“这个男人是弱受”的眼神给小梦,小梦则回我一记“那还用说我们大人是无敌强攻”的眼刀。 看到我们眉来眼去的样子,纳兰熙重重咳嗽几声,吓得我们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按照小梦最新课题论文的分析研究来说,纳兰熙的个性就是一头逮哪儿都得撒尿圈地的公狮子,对于自己的猎物具有极强的独占心,甚至连一丝窥探都会引起他暴走,个人私有属性甚重。小梦说,这是人类尚未从动物完全进化而保留下来的原始兽性。 当我们停止眉目传情的行为时,纳兰熙的咳嗽也恰巧好了。他温柔的把那个女装男人从地上扶起来,随手顺过一条手帕为他拭泪,“子何,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用如此铁汉柔情的口吻和我或者琴魔这么说话,难道这才是真爱?我不禁把这男人重新审视一番,完全没有宫宴的千娇百媚啊,充其量就是个清秀小佳人。 我抱有非常恶毒的心态不去提醒纳兰熙手中手帕是我用来擦蛋花的那条,而且后悔用的时候没有拿它擤鼻涕。 那边厢得到温柔对待的男人被纳兰熙感动得热泪盈眶,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想哭还是被小蝶今天放多了盐的蛋花熏掉了泪,反正我觉得是挺味儿的。他哭得煞是凄惨:“大人,你不知道……宫里那群……都不是人啊不是人……” “成天被调戏也就算了,我能忍;每天的公务多到只能睡两个时辰我也不想提了,最过分的是那帮人让我研究刑狱方面的事,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我面前被掏心、挖肝、插眼、拉肠……您能知道吗,我看过恶心的好几天没吃饭!” “……终于有一天她们在吃火锅,我馋了,他们给我加了副碗碟,我吃着觉得肉质鲜美,问这是什么肉,那帮人居然回答我说今天牢里有个凌迟的,肉特别好的别浪费了……”男人说到这里已经是手舞足蹈,但是语言苍白无力的表达不出他的心情。 “是禽兽!是禽兽不如!”似乎回忆恐怖如人间地狱般让人不敢回想,男人思维混乱的表述着他所遭受的待遇,合着血与泪的控诉引起纳兰熙的强烈共鸣,纳兰熙轻轻拍拍男人的头,小受终于撑不住坚强的外表,嗷的一声趴在纳兰熙怀里嚎啕大哭。 喂,那边那位,您哭吧哭吧不是罪,但您拿您那小爪子袭人家胸就是你的不对了,放开那个我垂涎许久的胸脯肉! 估计那位借景做戏,施揩油之实的行为也让纳兰熙有些吃不消,他不动声色的把人推出自己的怀抱,然后在男人模仿如花飞扑的姿势卷土重来之前,成功的一脚正中男人面们,阻止了他的狼子野心。 再后来,理解男人的苦楚,听尽了宫中职场的步步惊心,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提心吊胆后的纳兰熙长叹一声,慨叹道:“也只有宫宴才能与那帮人渣和睦相处啊……”言辞之间,颇为钦赞。 男人恨恨的加上一句,“物以类聚,大人,宫祭司也不是什么好饼!” 在场的众人对于宫宴不是个东西这个话题抱有极大的兴趣,充满愤怒的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批判宫宴猪狗不如的行径。 我倒没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但是我极力想把自己隐藏在汤碗之后,就凭我这加肥加厚版的脸皮,难堪这种高科技的情绪从来就不会出现在我身上。至于为什么躲起来嘛,现在的我毕竟是顶着宫宴的外皮,我怕被大家群情激奋下惨遭灭种。 瑟头缩脑的行为是阻挡不了纳兰熙的火眼金睛的,他现在能在进房间的一瞬间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我又闯了什么祸,所以他刚开口我就特别响应组织号召,自动自觉的起立、出列。 “欢若。”他唤我的名字好像是在唇内发酵过一般,如波斯葡萄酒似的醇厚声音迷惑得我心神摇曳,“你,认字么?” 我点点头。 “读过书么?” 我又点点头,想想补充一句,“也就几本书而已,太咬文嚼字也不行的。” “如果身边不认识的人多一点,会害怕么?” 笑话!老娘当年号称是程都门一姐侬晓得否!劳资永远都是干架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位,露怯?那从不属于我! 我得意的摇摇头。 “很好,那就是你了。” 什么什么?什么就是我了?我一脸状况外的表情,突然有一种后悔说实话的赶脚。 纳兰熙,我好不容易对你说一次实话,怎么着也得玩命支持一下吧?! 纳兰熙转头对一脸惊喜的男人说:“她还不懂规矩,不太认得认为,所以你要陪着她。”男人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应着。 直到被众人强行塞进女人衣服,掺进属于宫燕的专属马车之后,纳兰熙才惜字如金的通知我:“上朝和假扮朝廷一品命官的事情本就是宫宴的工作,因你情况特殊没办法,只好暂且安排给子何,现在子何已经挺不住了,反正你也醒了,就仍旧归你好了。” 我忍不住想骂娘啊!大神呐,请问您今儿是没带脑子出门么?!不是认识字、读过几本书就能当上一品大臣的啊! 临走前,我不死心的拽着纳兰熙的袍袖为自己的命运做最后争取,“大人,这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满门抄斩的啊!” 纳兰熙悠悠掰开我的手,“你看我像是在乎的样子么?” 瞬间,我领悟了禅机,是的,纳兰熙在乎过谁的命? 人们欢呼雀跃的送走我,我坐在豪华的马车里,看着门口因缺一块板砖而露出来的黑色泥土偷偷窃喜,表面上却还要装出痛苦不堪的表情。 我一直以来期盼能得报的家仇,如今终于有能力踏出第一步了。 望着渐进的皇城,手指在袖子里紧攥成拳,爹啊,女儿绝对不会让纪家上下一百口死得不明不白的,不单是您,弟弟的仇也一并压在我身上吧。 只要我纪欢若还有一口气在,我想要得到的,我想要走的路,谁都不能阻挡! ------------ 第十章 虚假的真心 通往成功的路必然遍布荆棘,这点我早已有所觉悟,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一只聒噪的乌鸦在我身边叫嚣。 “……一会儿我们就会到达文宣门,这是通往早朝地点章侍殿的唯一去路,无论官阶品级都要在此门前停车下马,步行去章侍殿,届时,我会作为您的小厮跟在您身后的……” “……这一路上必然会遇到同僚,到时候我会在您身后提醒您,如果是官阶低于您的,行礼作揖时要高于对方,同理,低于人家也要弯腰弯的低一些,同级的人差不多就可以了……” 我蓦的打断他不厌其烦的唧唧歪歪,“为什么要用板砖偷袭我?” 名为子何的乌鸦愣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无所谓啊劳资扔了又能怎样的态度,轻松愉快的回答我,“没啥,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宫宴的时候手总是不自觉的就会滑一下呢~” “我x!你干什么?!”子何捧着自己娇嫩的小脸蛋,质问一脸淡然的我,愤怒得好像要吃人似的,在他白净的脸蛋上,赫然显露出一道火红的五指山。“抱歉,手滑了。”我的目光胶着在车窗外的景色上,连搭理他都懒得,只有淡淡的一句没什么诚意的道歉。 子何敢怒不敢言,就算我只是寄居在宫宴躯壳里的一缕孤魂,宫宴却还是碧椤教的祭司,作为亲教主派的一员,他是不会在这个特殊时期给纳兰熙添堵的。 所以此时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色彩拼盘真的很有意思啊。 在我们的两厢沉默中,马车抵达文宣门,作为小厮的子何,要先下去侯我下车,临翻帘子钻出去之前,他回头冷冷的对我做出宣言:“我会好好完成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姑娘,小的奉劝一句,做人不要太狂妄,低调点的好。” 笑话!我盯着帘外那个捏着假腔声嘶力竭高喊:“御章台三品宫燕宫大人到――”的身影,笑了。 “人不轻狂枉少年啊……”我轻轻嘟囔着,钻出马车。 第一次有了站在阳光下的真实感觉,即便是只能借用别人的身体,但这对于一个一无所有,还必须活在阴暗影子里的人来说,足够了的。 我欢快的呼吸早晨清爽的空气,走上那条曾陪我爹走过许多遍的路。从前,我总是粘着他,他只好上朝时也带着我,后来皇帝爱惜这位肱股贤臣,便允许皇后照看我,爹爹在前朝谈多久的事情,我就在后宫陪我梨花树下的小九郎呆多长时间。 自久触景生情最伤别来思念,我扯着子何的衣袖,只得把心头的快乐的回忆说给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子何,我实在是太需要一个人来分享倾听我压抑多年的情绪。 我指着一棵百年汉宫柳,“这树下面原有个石桌。”石桌上刻着一副棋盘,我和小九郎常在这里下棋,每次我都被围得弹尽粮绝,有一次皇帝瞧见了都说,纪家的姑娘可不是个运筹帷幄的料。 “这里本就没有石桌啊,我一直作为宫宴的小厮随他进宫,虽说宫里也翻新过几次,可我们从来没看见过石桌。”子何漫不经心的说着。 “还有这里,”我又指着牌楼门下的一块石碣说,“这背后曾有人刻下的字!”曾经,我的小九郎就在这里刻下第一封情书,他说愿以今生为聘,许我一世无忧,不染韶光,那是他以第九皇子的尊位许诺的誓言,我曾愿同等相报。 子何将信将疑的围石碣转过一圈,“什么也没有啊,我就说嘛,有什么人敢在宫里的石碣上刻字,抓到了了不得的。”他背手狐疑的盯着我,“而且,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我黯然神伤的低下头,连故人之心都尚且变去,我又怎么能期盼这些本就脆弱的景物还能保持原样呢,从来人旧生无颜,何况是这看得腻歪的满园春色…… 我淡定的越过他向前走,“呵呵,我就是说说看,看你信不信,结果……”我怜悯的看着子何惊愕的神色,“骚年,你跟在大人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我隐约听到了磨牙声。 真如子何先前介绍的一般,在这条路上我遇见的同僚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几乎腰弯下去就再没直起来过。 “噢呵呵,张大人好啊。”“哎呦哎呦,谢大人客气了。”“王大人这么抬举我,叫我可怎么敢当啊。”“好啊好啊徐大人,有空一定去贵府叨扰请杯水酒。”“上次的事情,咳,马大人别介怀,举手之劳而已,何须言谢?!” 我就这样一路拜下去,庙里的菩萨们都没这么多,我昏头脑涨的来到又一位肥头大耳的官员面前,认命的一把小腰弯下去。 我比较善于总结,据我观察,凡是吃得心宽体胖满面红光的,一般都是有权有油水的官,或者也可以这么说,肚子越鼓,官位越大。 “……这位是户部尚书李大人。”子何在我身后偷偷提醒着。 我立刻笑容满面,“哎呦哎呦,这不是李大人么?您好您好啊。”李大人也很客气,“哎呦,宫大人,您身子骨好些了?前些日子还特地派人送了补药,您吃了好点没?” “丫还有脸提?!送的都是便宜货!还过期了!真想揍他一顿!”子何愤愤的在我身后嚼舌根。 呵呵,这可就不怪我了。我狠狠的抽了一耳光过去,力气大得手都发麻了,李尚书不可置信的捂脸大嚷:“宫燕!你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收拾不了你!” 身后子何也倒吸一口凉气。 在众人合伙拦下,开导劝说暴跳如雷扬言要去皇帝面前参我一本的李尚书时,我走到李尚书面前,拽住他的长袖,特别诚恳的解释原委,“李大人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啊,最近突然染了一种怪病,就是手脚不定时的会抽搐。刚才手滑了一下咱真的是很抱歉,这样吧,我给李大人当面赔罪了。”说完,一躬腰重重的磕到底。 见我如此有诚意的道歉,李尚书这根老油条也不好再紧逼不饶,没好气的道:“宫大人这是病,得治!” “是的是的。”我连连附和,“咳,不瞒您说,这病我原来也没有,就是自从吃过大人送的补药之后才有这种状况,”我用真诚的眼神直视着李尚书,“可我相信李大人是万万不会做出这种谋害朝廷命官的事情,所以宫燕私下里会自己解决的,不过我这病治了一段时间还不见好,恐怕只能少报效朝廷一段时间了……” 李尚书自己心里清楚送的补药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种场合,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说他送礼居然还送劣质商品,只好呵呵傻笑,不复一开始的盛气凌人。 偏偏有人不放过他,“宫燕大人还是去仔细查一查的好,李大人这些年的政绩都是以韬光养晦为主,难不保他就在您的药上发泄一回呢。” 李大人颤颤巍巍的把身子转个圈儿,看到来人后,哆嗦得脸上的肥肉都在发抖,他慌忙恭敬的拜行大礼,“王爷……靖王爷吉祥。” 不得不说,赵无忌的出场方式总是让我觉得别开生面。一条鲜红鲜红的大红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就出此时京都最盛的牡丹芳华,其风流、风姿、风骚,几乎把丽春院的花魁甩出一条街去。 身为宫斗朝谋中我大食国仅存的一位的王爷,赵无忌的确有可以自傲的资本,而且,他本人也是非常讲究排场的,我在他家住的时候,经常能看见他随着自己的穿衣搭配带奴才出门,在他眼中,随从的作用和他手里夏未必凉冬肯定凉的折扇一样,都是个摆设。 这回,他带了四个异族美少女,在他身后捧着花篮子为他撒花。 靖王爷摇着折扇英姿飒爽的问:“孤刚刚听说有人谋害朝廷命官?谁啊?” 周围的人群很给力很配合:“哎呀,我们刚刚说着玩呐王爷。”“谁敢害朝廷命官啊?不要命了么那不是!”“丫纯粹这就是自个儿作死了。”…… “噢?”赵无忌不紧不慢的显摆着证明他是高富帅的折扇,没媳妇三个镀金的大字在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你们的意思是,本王耳朵不好使,听错了是吗?孤错了是吗?嗯?” 最后的单音节已经是威胁口吻了。 自古以来的历史上,确切点说是在还活着的帝王身上,从来没有错误这个说法,错的都是臣子,是图谋不轨的臣下。皇帝啊,那可是九五至尊,是真龙天子,是上天的儿子,神,是怎么能错呢?错的只是旁人,只是这个世界。 具有生杀大权的人都不会错,同理,赵无忌身为靖王,自然也不会错。 在场的这些大臣可都是人精,不会轻易给自己掉脑袋的机会,当即做出应对反应:“王爷听得没错。”“我们刚才是在讨论这个来着。”“是奴才们不好,怕殿下怪罪没有说实话。”…… 赵无忌听了半天的歌功颂德,终于暂且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自尊心,玉白的面孔上也多了笑意,让他看起来不再那般阴鹫。“那就麻烦宫大人和孤说一说,你们刚刚在谈论什么呢?” 毫无意外,他点了我的名字,我只好暗自叹息自己的人品太衰,真不知道他这举动是帮我出气呢?还是成心让我刚上班就被人记恨。 深吸一口气,我在群臣赤裸裸的目光包围下,面色自然神情坦荡的开始胡编乱造。 “那个……最近江湖传言,前几天因为压力过大而自杀的尹大人不是自杀,是谋杀,我们正在探讨、嗯、这个假说成立的可能性……” 赵无忌的眼里带上了促狭的意味,但是还是尽力配合我做表演,“那你们探讨出什么结果了么?” “连王爷也信了这种无稽之谈么?!”我痛心疾首的看他,大义凛然的直言呵斥:“什么鬼神之说都是有心人捏造出来的,目的是动摇民心、制造恐慌、勘乱国本!我们都是国家的支柱啊,如果连我们都相信了鬼魂报复的说法,那那些普通民众可怎么办呢?!大家都是清白为官、一身正气之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是鬼怪找上门来又有什么好怕的?!” “啪啪啪啪啪――”听完我惊为天人的演讲后,赵无忌最先鼓起了掌,在他的带领下,所有朝臣对我表示了前无古人的钦佩与热情。 大概是佩服我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编造出一套有头有尾、有理有据的谎话吧。 人群掌声未歇的间隙,赵无忌凑到我耳边,轻轻的笑了,“丫头啊,怎么还是老样子啊……” 我被他口鼻里喷出的热气弄得发痒,不耐烦的挪开一步又一步,直到他伸长胳膊也够不到的距离。 子何疑惑的凑上来,“怎么,你认识?” 我当时告诉纳兰熙的故事版本可是我一直生活在雪山神庙,试问一个从没离开过边陲地区的小奴隶是怎么认识大食帝国最尊崇的王爷的呢? 我当即否认,“不认识。” “不认识还装那么熟?” 我白他一眼,“你懂什么,交情好了,必要时候他想搞潜规则的时候才会考虑咱们一下,就你们祭司这小脸,不比青楼的姐儿们强多了么!。” 子何一脸受教的缩回我身后。 远远的,被巴结的人群围在中央的赵无忌向我做了个手势,我思考一番后,对子何道:“我渴了,给我弄点水来。” 意料之中,子何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这是皇宫,又不是你自家菜园子,哪儿弄水去?” 我仰头看天,态度强硬斩钉截铁不容拒绝,“你不给我水,我就在现场脱衣服,纳兰熙现在应该还在宫府吧?” “算你狠!”子何姿态傲娇的一扭头,跑了。 确定子何真的跑远以后,我拖着十分不习惯的长裙,缓慢向百年汉宫柳处移动。 赵无忌虽然现在如此自来熟,但是当年可是一个跟谁也不亲的小鬼头,连跟皇帝老子说话也没大没小,凡是宫里的人都讨厌这个磨人的小祖宗,而且,他尤其喜欢看别人被他惹毛气哭的样子。 他还特别讨厌我的九郎,每次我和小九郎下棋的时候,他都会隐匿身形,藏在树上为我支招,饶是我们两个加起来,也在小九郎的手底下撑不得架子。 所以,现在小九郎是皇帝,他是王爷,而最没心机的我,成了棋子,还是必要时说弃就能弃的那种。 “如何啊?丫头。扮宫燕的感觉如何?”赵无忌一如从前那般坐在树叉上,晃悠两条大长腿问我。 我估计我的脸色挺不好看的,“莫竹没和你说吗?” 他小心翼翼揣测着我的情绪,“说了不少,可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宫燕其实是个男的。” “啥?”他险些从树顶上摔下来。 “真的。宫燕就是她哥哥宫宴假扮的,其实这兄妹都是一个人。”我非常之大无畏的把袍子一掀,“不信你摸!” 我无胸有棍我怕谁啊! “……还是不用了,我信你就是了……我信你……”赵无忌也被我的豪放吓到了,但他终归是本国唯一的王爷,第二顺位继承人,马上开始忧心忡忡,“魔教那帮不会是想谋反吧?” 就纳兰熙那寡淡无然的小样儿,就魔教教众那种舍己为人鞠躬尽瘁的好品德,我自己都觉得不现实。我缓慢且迟疑的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是无聊了琢磨个消遣。”这对于魔教那帮没一个正常的人来说,这比谋反现实多了。 “比本王还闲的蛋疼?”赵无忌显然不接受这个说法。 那我就不知道原因了,魔教那帮货的思维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拇量。 “比起这个,你确定你要一直呆在一个男人的身体里?”他终于想起要关心关心我,“丫头,你可是本王看着长大的,本王有义务保护你的清白!” 多好啊,一句话说得以人为本,万事能弃的,我要是说我半路退出自己都不好意思吧。 “算了。”我笑不出来,只好低下头遮挡我的心伤,“现在也行啊,好歹我有机会接近朝堂,而宫宴又是主要负责刑狱方面的,会查到当年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努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将来欢若大仇得报,还要多谢靖王爷不吝相助呢。” 赵无忌想说些什么,可是我等了很久,只见他丰润的唇几次开合,却最终也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说什么?大概是对不起吧。可是靖王爷啊,人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你借我身份让我查清楚我纪家上下惨死的原委,我用一个你想要的到的东西来做交换,我们各取所需。 成大事者,纵然是懊悔也不会回头,你想做万人之上的那位,就必须要承受无人与伴的孤独,做过了,再道歉,那叫做伪善。 皇帝,就是寡人,孤家寡人。 “殿下,圣上今日不早朝了,宣您与御章台的诸位去御书房面圣。”赵无忌派去把风的美艳胡姬咬着口音生硬的汉化从不远处奔来递信儿。我垂手低眉,后退一步,道:“殿下,宫宴的小厮还在盯着我,恕不能相陪了。您我,分开点走,对彼此都好。” 我无视背后赵无忌的呼喊,冲着讨了水还在章侍殿前傻等的子何跑去。 欢若,不要哭,这世界本就没有谁需要无条件的对谁好,不要哭,就算温暖不在了,纪家的女儿也一样熬的过漫漫长夜。 ------------ 第十一章 被谁尘封的过往 九郎,九郎……我梨花树下的少年啊…… 看着正位龙椅上那抹穿着明晃晃的黄色的身影,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哪怕他爱我如当年,现下的我,早已失去和他并肩而立的资格了。 我默默低下头去,不看。 赵无忌身份尊贵,只能站在最前排,他看见我垂头丧气的模样,不放心的用眼神偷偷盯着我。 还算有些良心。我冲他呲牙一笑,表示自己没问题,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面对他包容无言的笑意,我只得又把视线转回到脚底下的琉璃砖上。 屋子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最前排的靖王爷还明目张胆的频频回头,龙座上的赵祁顺着赵无忌的目光看去,就看到讨论政务时一向专注、思维敏捷的宫燕宫大人,已经无聊到在数整个御书房有多少块琉璃砖。 自我认识他那天起,我就觉得赵祁的笑容是我见过最干净的笑容,他永远是在真心的笑,不掺杂任何心机,后来我才明白,一个人若是戴久了假面,念唱做打间,便能真如戏子一般戏中爱恨,出戏无情。 他依旧罩着他纯粹的笑容,“皇叔,你这是瞧上了哪家姑娘?要不要朕为你做媒?” 御章台的诸位就像是没听过玩笑话一样,哄笑几乎翻了屋顶,我在众人的笑声中回过神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也跟着嘿嘿陪笑。 这下赵祁疑惑了,“宫爱卿,朕就说你跟皇叔呢,你笑什么啊?” 御章台的那帮畜生笑得更加欢快,几乎人人都呈现出一种全身抽搐的状态,甚至还有一位满地打滚求揉揉肚子的。 我怒!你们这帮贱人太能拍马屁了!一个个都是得了帕金森么?!还有那位仰脸躺地上的仁兄,你的姿态让我回忆起了我家旺财。 赵无忌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特别没义气的拿我当踏板,衬托自己不染尘世的孤孑姿态,这种不厚道的行为被我赋予深深的鄙视。“圣上英明,臣不过是嗯,是,是……” 他毕竟不是一个经常说谎的人啊,也是堂堂王爷也没有经常说谎的必要,所以再找借口上,他永不及我。 既然你不仁在先,也别怪我不念情分了。就在靖王爷吭吭唧唧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时候,我飞快的改变了赵无忌的戏路,将接下来的剧情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抢上几步,扑嗵一声跪在御座面前,高举手中象牙笏,捏着嗓子对赵祁大玩花旦高腔:“圣上英明……微臣冤枉啊~~冤枉啊~~枉啊~~啊啊啊啊……” “够了!”赵祁被我弄得头皮发麻,“额,宫爱卿你说说看,你怎么有冤。”看我深吸一口丹田气就要再喊之前,一句话阻止我,“再叫朕就算你御前失仪,扣你半年奉禄。” 小梦从老管家那里打听到宫燕每月的工资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开始发奋读书,也要考个公务员。我悄悄问过小蝶具体数字,小蝶向我比出了一个手势,就单凭这个数,足够我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呵呵,我们的国家真有钱啊。 我非常严肃的对赵祁说道:“圣上,不能动不动就扣臣下的奉禄。” “哦?为什么?”赵祁饶有兴致的问。 “我上有一个赌博成瘾的兄长,下有一众家人奴仆及哥哥的百十来房妻妾要养活,您扣我奉禄,我们全家就活不下去,没有钱,我就得想办法。什么来钱快呢?收贿呗!您看我尝到贪污的甜头了,再让我不贪我可怎么收得住手啊,您说是不是?”我大义凛然正气澎湃的开始胡扯。 开玩笑,要是让老管家知道我被扣了奉禄,他真的会半夜拿一把杀猪刀摸进我房间来的! 赵祁被我这番歪理洗脑之后也有些迷怔,“额,爱卿所说,但是有些道理吧……”口气充满了怀疑,但一时间又找不到我的逻辑漏洞在哪里。赵无忌向我比了个大拇指,神情敬佩。 我坦然接受。 这可不代表我会原谅你先前丢車保帅的行为。我继续向赵祁进言,“圣上,微臣实在是冤啊……还望您老为我做主呢……”在柔柔弱弱的请求最后,我还硬挤出了两滴眼泪,吓得御章台的同僚们以为今天撞邪了。 “你说……”赵祁也被吓得不轻。 我满面愁容,哀戚与委屈并存,“臣要控告靖王爷对臣有不轨之心!” 余光瞥见赵无忌受到惊吓倒抽一口凉气的样子,我心里格外的爽。 “……你、接着说。”赵祁捂着额头闭眼不敢去看我梨花带雨的小模样。 “靖王爷经常来找臣,还约臣四处游玩,臣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婉拒,靖王爷还说陪他高兴就是做臣下的职责,还总是问臣喜不喜欢作他家的女主人……”戏到浓情便成真,我哭的愈发凄惨,“……微臣一心只想侍奉皇上,从不敢有觊觎嫁入皇室之心!还望皇上管束一下靖王爷的行为,不要再来找微臣的麻烦了……” 赵无忌面色铁青的看着御座上的帝王,赵祁也看着阶下自己的皇叔,然后微微的笑了。 瞬间,赵无忌的脸狰狞得不敢直视,我甚至能听到他心里一定在说让我捏断纪欢若的脖子…… 赵祁思考一下,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皇叔自己不好意思说教,只好把皮球踢给我,“那……宫爱卿觉得怎么办最好?” 我高深莫测的笑,“春天来了,谁都阻挡不住急于交配心情啊……” 赵祁了然的向赵无忌看去,后者正在扇风降火,扇面上由靖王爷自个儿亲提的没媳妇三个大字,直接闪瞎了赵祁的双眼。 “宫爱卿原来如此之有远见啊……”赵祁咳嗽一声,“皇叔,不如,真的找个媳妇吧,您是朕的小叔叔,朕都纳了妃子,您的府里还一个打理家事的人都没有,朕不日也要大婚,朕把婚事压一压,您赶着我原来的婚期如何?” 朕都纳了妃子……不日即将大婚……妃子……大婚…… 本来跪坐在地、一脸得逞微笑的我,仅因赵祁一句话就晃了心神。 原来大家都在朝前走,只有我一个人,缅怀在过去中不肯自拔么? 我的九郎要大婚了,和我山盟海誓的九郎要大婚了,新娘不是我。 这多好,是不是? 其实我真的很想揪住他的脖子,拎起来恶狠狠的问他这是为什么,是不是忘了当年许下的生死不负?还是如花美眷让人缠绵忘返?还是……是我纪欢若已经配不上你了? 我不能。纪家家仇未报,现在儿女情长不是时候,也会让我暴露的更快,死得更早。 摸着良心说,赵无忌从来没让我受过委屈,我也知道他刚刚急于和我撇清关系是怕帝王心术有所怀疑,御章台是直隶于皇帝的亲信,一旦有怀疑的目标后,无论真假,抹杀无赦! 我现在这个样子,可真让他心急了。 “臣还不想娶。”赵无忌如是回答赵祁,“臣心里有一个姑娘,她能回来,臣就娶她,她回不来,臣就等她。” 赵祁还是笑吟吟的模样,“若那姑娘一辈子不回来,皇叔还守她一辈子不成?” 赵无忌看我一眼,意有所指道:“臣迄今为止只看顺眼了这么一个姑娘,臣不想做负心人,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原因另娶他人,臣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赵无忌如此痴情的一面,他直视着赵祁的眼睛,仿佛那里可以直通他最坚硬的心,赵祁可以看透他灵魂最深处的心声。 大食唯一的靖王爷啊,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侄子,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无论这辈子怎样,过了奈何桥后她来世未必会遇见臣,未必会成为臣的妻子,臣只有这一世爱她的机会,臣想让她多欠臣一些,下辈子还的时候,臣有机会把她留在身边。” “只这一世爱恋臣都觉得韶光太短,臣怎么忍心难为她?更何况,臣求的,不单单是长相厮守。” 能让赵无忌这样重视的一个女子该是怎样的天人呢?犹记得当年我问他想娶什么样的王妃时,他枕着双臂满不在乎的说他一定要娶一个温柔能干不闯祸还特别漂亮的仙女,然后和小九郎比比谁的媳妇好。他这话吓得我当时都快哭了,生怕九郎看见有这么好的女人就把我甩了,后来才明白,赵无忌他那是赤裸裸的嘲讽我! 我笑着看向他,带着祝福的意味,虽然在别人眼里那个女子未必是个仙女,但是赵无忌会宠她如公主的。 恭喜,阿靖,你终于找到了意中人。 赵无忌分神看过来,读懂我眼神的含义,笑笑,不在意,继续和赵祁进行几乎是对峙的注视。 长期受小梦的熏染,我突然有一种自己才是多余的人的感觉,这叔侄俩多好啊,多有爱啊,其实他俩才是真爱吧?其实赵无忌宁愿终身不娶也是因为这倒霉侄儿吧?是吧?是吧? 真是讨厌,昨晚小梦借我那本图文并茂的【春宫?断袖版】的余韵还没完全消退呢!我赶紧仰起头,要是在这里流鼻血可是把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不知皇叔所爱姓甚名何祖籍哪方?”赵祁开始盘查未来皇嫂的户口本。 我看到赵无忌眼中精光一闪,便知不妙,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一算计人的时候,就能看到他散淡淡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正想扑过去再演一场戏的我,被赵无忌简洁有力的一句话直接雷死在原处。 “这人陛下也认识的。”他的笑容饱含多层涵义,“已死的一代名儒纪尚平的掌上明珠,纪氏欢若。” 啥?我?赵无忌暗恋我? 没等我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呢,咣嚓一声,赵祁用来装老谋深算的道具——茶杯,被他狠狠的一掼置地。 赵祁似乎被气得不轻,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他指着他的皇叔,眼神里具是先杀为快的恨意。“放肆、放肆……赵无忌你太放肆了……” 而赵无忌好像不知足似的继续填油加柴的,“臣哪里放肆了?臣与欢若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不知道有多好,她还亲过臣,说愿以年华还臣一世痴情。” 我啥时候说过这话?我自己本人都不晓得,赵无忌你太能编了! 赵祁却比我更加愤怒,声嘶力竭几近咆哮:“不可能!赵无忌不要以为现在死无对证你就可以胡说!欢若已经是、是朕的……” 在最关键的地方,他却戛然而止,呐呐收回怒气,轻轻的,带着无限悲哀,甚至隐约有一丝恳求的意味,“欢若死了,欢若都已经死了啊……我们不要再说她了,让她安安静静的走……” 赵无忌看着御座上有些颓废的赵祁,下了最后一把猛药,“臣愿娶欢若的灵柩入府,终身奉为正妻,臣与她生前不得相守,只好期盼死后可以同穴而眠。” 这句话重新激将起赵祁已经软下去的愤怒,他犹如困兽,因不得出处而暴跳如雷,“朕不许!朕绝对不许!赵无忌!朕早告诉过你要死心!” 说罢,扔下一屋子不明起始的人、知情的我和赵无忌,勃然大怒的拂袖离去。 ------------ 十二章 番外 纪家有女初长成,一朝... 提起大食国京城的程都门可谓是人尽皆知,因为在国土可划为私有的制度中,户部官员代表皇室很是阔气的将程都门附近的几条街全部买下来,整理开发后用于租借给正在朝廷任官的公务人员。按照大食国的官员福利制度,凡是在朝廷工作的,在任职期间都可以免费享受朝廷配发的官邸,免去官员们的买房压力,官邸的大小参考所居人的官职进行配发,当你告老还乡的时候,如果皇帝肯定你的功绩,甚至会同意将房产作为嘉奖附赠。 纪家也在这条街上住着,作为皇帝最信赖的宰相,纪尚平的官邸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家,而且还有皇帝随时驾临的荣幸,这些荣宠叠加起来的后果就是――纪欢若在这一片受尽了大人们的疼爱。 纪欢若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当她大一点的时候才能理解什么叫做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现在的她只知道在程都门这一片上,没一个敢惹她的! 当然,小欢若是不屑于只仗着家里的权势作威作福,她的称王称霸可都是凭着她的拳脚打下来的。自她小时候被仇家绑走过一回后,纪老爷子就坚决的把她送去在帝国号称是玉面小元帅的燕侯将军处学习武艺。 一开始燕侯将军是不愿意教的,因为他觉得女孩子容易哭哭啼啼的太麻烦了,他一介武将,习惯了“不服你就来打我啊”的思维方式,对于哄小孩子没什么耐心法儿,碍于纪老爷子的面子,才勉强应了下来。 燕侯将军本意是让小欢若哭着回家几次后自动放弃,但小欢若颇给她爹长脸,每天都异常用功,可能是天性使然吧,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练会了燕将军的成名技之一――黑虎掏心,这招现在燕将军觉得耍起来没有牛逼闪闪的效果而不怎么用了,据说当年可是能把百十来斤的青石板一拳掏个窟窿出来。小欢若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一时还掏不了青石板,不过护心镜的话还是可以在上面印个拳印的。 燕老将军对小欢若表现出来的惊人天赋表示了叹为观止,人比人气死人,反观老将军自己的儿子跟着他练了三年的武还打不过比他小很多的纪欢若,令老将军着实感到羞愧,暗地里揍过自家儿子好几遍,可还是不见长进,最后在肉体与精神双重打击之下,老将军的儿子弃文从武,改行之后仕途一帆风顺,甚至进入了以心理变态称霸大食的御章台。这是后话。 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不能传自己的衣钵,燕老将军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教不出好徒弟,每天领着小欢若大街小巷的乱窜,没事就让欢若表演一个黑虎掏心,或者路见不平拔个小刀。这一段时期的教育,不得不说,对欢若自此之后幻想自己是江湖侠女以及对浪迹天涯这种生活的热爱有很深刻的影响。 但是燕老将军也教给了欢若一些不合适的东西,比如欢若性格上的最大弱点,就是从老将军那里继承过来的――受不了挑衅!一旦有人胆敢挑衅她,她会拼了小命的还击,不到对方收回道歉决不罢休。 在程都门居住的朝臣,有小孩儿的不止纪家一家,一帮小孩儿聚在一起玩,打架什么的最容易了,还有调皮的小男生喜欢欺负小女孩儿,纪欢若也被那帮不知深浅的小子欺负过。 我们的小欢若被欺负后没有立即还击,她淡定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砂锅大的石头,双手捧住,一用力,那么一块大石头就像是掰馒头一样轻松的被小欢若云淡风轻的解决了。 自此,同龄的小孩们都说,“宁被太师府狗咬,莫惹欢若把你掏。”这个掏,说的就是欢若威震程都门的黑虎掏心。有一段时间,欢若甚至和太师府的恶狗齐名,无人敢亲近。 纪老爷子为自家女儿的名声愁的掉了好几把头发,生怕将来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了,就难嫁人。 不过在后来欢若帮助本街上的男孩儿战胜了来自别条街孩子的挑衅时,孩子们对欢若的态度彻底改变,简直拿她当英雄崇拜,就这样,年仅八岁的小欢若成了程都门一姐,地位牢固,无人撼动。 纪老爷子为此愁的偷偷在先帝面前哭了好几回,先帝大手一挥,豪气万丈,“爱卿啊,这点忙朕帮你解决吧。” 纪老爷子诚惶诚恐,“陛下这怎么使得,微臣自己来就可以。” “不用怕!”先帝拉着纪老爷子的手,语重心长,“爱卿啊,这么些年,你跟在朕身边不离不弃,为朕出谋划策,朕心里欢喜得很。如今爱卿有难,朕也要讲讲义气才行啊。” “那敢问陛下有何打算?” 陛下难得的用了两个成语,“天机不可泄露,你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先帝爷的妙计就是自己皇后所出,自小知书达理无奈体弱多病的第九皇子,老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他希望小欢若能和自己儿子定下亲事,从此他可以高枕无忧,也可以给功高震主的纪家一条生路。 皇帝算计大概方向没错,渐知人事的青梅竹马的确相爱了,不过他期盼的儿媳妇并没有收敛自己武刀弄枪的性子。 在皇帝的特意安排下,九皇子拜宰相纪尚平为师,纪老爷子加封皇子太傅的职责,打着贴身教导的名号,九皇子带着自己整个儿皇子宫的佣人,住进了纪家。 那一年相遇时,时光刚刚好,美人尚未被仇恨占据身心,竹马也未曾修成冷酷无情的帝王心术,以至于欢若多年后回想过去,始终忘不了那个如梨花一般光烨独白的少年,每每忆起,便是泪流满面。 那一年,欢若八岁,九皇子赵祁十岁。 那一天欢若正在外面讨伐趁她去燕将军那闭关几天来闹事的隔壁街上的小子们,刚刚宣布此战大捷并模仿军营挨个报杀敌人数的时候,小跟班鼻涕虫一路飞奔跌了无数个跟头前来报信,“不好啦,欢若姐,你家新来了一个小白脸!”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在听完鼻涕虫描述的“坐着豪华的大马车”“几十个人服侍着那么一个小男孩”“你爹嘘寒问暖,几乎是放在手心疼哩”之后,欢若第一个想法是她爹嫌弃她是个女孩,现在要来了一个男孩,就不会再疼她了。 欢若和她的小伙伴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出于义气,整条街上的小孩子们都出动了,一起帮助欢若商量对策。 商量的结果就是二话不说,上来先是一顿胖揍,然后关门放狗,一次性把他打击到哭爹喊娘的地步,最后就会赢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happyending大结局。 很不错!说干就干! 欢若还非常讲道义的拒绝了想要帮助他一起讨回公道的小朋友们的帮助,按欢若的原话来说,“有老子一个就能干掉他,以多欺少,传出去我们程都门的面子往哪隔?!”这句话又赢来不少衷心的敬佩。 话是这么说,但是身为程都门一姐出门不带点小弟自己都觉得寒酸啊,尤其是将要面对一个有“几十个仆人服侍的”“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欢若从整条街上的孩子们中选出了几个大小个头差不多,瞅着顺眼的组成一直队伍,扯了旗子就浩浩荡荡的回家。 不知道纪欢若如果能得到神的垂青,获得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会不会选择这辈子再也不要遇见赵九郎。 因为从第一眼见到赵祁,纪欢若一颗真心,就陪了个满盘皆输。 赵九郎在幼年期间的形象一直是赢弱公子,对发育较早且经过多年特训,和他一般高,比他更粗壮的纪欢若非常有礼貌的表达了“爱卿是条好汉,本君一向钦佩壮士”的好感,但是却换来了一顿毒打。 当年的小欢若也会幻想将来要娶自己的未来夫君,她曾经和小伙伴们信誓旦旦,“将来我必然要嫁一个万众瞩目的大英雄!”昔日誓言犹在耳畔,却在初见赵祁的一瞬间化为齑粉。 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哪怕是人人歌颂的爱情,那美名为爱情的情感也有缘来,首先第一点,赵祁的模样让纪欢若惊为天人。 纵然心疼得紧,但是欢若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来的初衷,当下就把向她示好的赵祁掀翻在地,大打出手。 赵祁的年岁是比她大,但欢若的功夫可是燕老将军亲自调教的,一向人前显贵的第九皇子,被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女孩子按到在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好在这场闹剧没有持续多久,闻讯敢来的纪老爷子几乎气的要去见欢若死去多年的娘,看到鼻血横飞的皇子殿下,纪老爷子惶恐不安,而欢若还在那里不懂事的嚷嚷不能让这小子随便进门分爹爹的宠爱,纪老爷子一怒之下,揪过小欢若,照着小屁股狠狠打下去。 欢若真心觉得很委屈,真心觉得她爹不疼她了,想着想着悲从中来,抱着她爹的腰嚎啕大哭:“爹不爱我了,爹有了新欢,就不疼我这个旧爱了……” 纪老爷子咬咬牙,打得更狠了。 另边厢的赵祁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看着哇哇哭的小欢若只觉得好笑,太傅现在的行为明显是做给他看的,希望他主动开口免除纪欢若的大不敬之罪。 如他所愿吧。赵祁淡淡的开口,“太傅,我不怪罪了。”只见这句话说完之后,纪尚平立即放下自己的宝贝女儿,转头对他关怀备至。自小生于没有感情的皇家,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活、小心翼翼的行事的赵九郎,突然从心底有不可自抑的涌出一股情感,很羡慕有血有肉敢哭敢笑的纪欢若。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文静的小皇子整天随着他的欢若四处撒野疯跑,纪家的蛮横的女儿则用拳头为她的九郎扫清一切障碍,欢若闯了祸,赵祁就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强行护下她…… 先帝为有这样的儿媳表示担忧,皇后躺床上安慰他,“其实有个能上战场杀得敌,战功赫赫的媳妇不也不错吗?”先帝只得满足于这样的安慰,可当他看见孩子们下棋,欢若在有赵无忌的帮助下还没赢过赵祁时,连连叹息,在太后宫里委屈得直掉眼泪。 皇后可不管这些,有纪家这个靠山就足够了,女人嘛,不还是生孩子、相夫教子嘛。终于在皇后的坚持下,欢若十四岁生辰的那日,由太后将欢若的小手交付到赵祁手中,年轻美丽的太后笑容温柔亲切,“祁儿可要做一个好丈夫啊,这是祁儿自己选择的皇妃,可万万不能辜负啊。” 赵祁紧紧拉着欢若的小手,郑重以皇子身份许诺:“欢若,不管未来如何,我赵祁,定许你欢若平生。” “我信你,九郎。” 誓言,是最脆弱无力的承诺,即便铭刻在心。若是不愿兑现,仍有许多许多的身不由己。 命运的轨迹是谁都不能预见的,不管已经重生的纪欢若如何选择,那名为羁绊的枷锁仍然捆着她,向未知的未来,缓缓前行。 ------------ 第十三章 少年的过往 江湖传闻,宫燕与宫宴虽是一奶同胞,无奈于志向不同,追求不同,就连三观也有不可逾越的差异,所以二人基本不见面,能让这两个人见上一面的充要条件必然是以下对话: ——“哥,我没钱了。” ——“妹子,我没钱了。” 百晓生的评论是这两个人一点人性都没有,我却觉得这样非缺钱不见面的行为真的是超然物外啊,有木有一种这才是亲情的真相? 子何把我带回了宫燕居住的官宅,一路上,我边看【江湖日报】,边在心底盘算把宫燕的真相卖出去能值多少钱。 人生在世,没钱不好过啊。我捅捅子何,子何一转脸,凶神恶煞的没好气:“干嘛?” “如果我把宫燕的秘密卖给百晓生,报酬分你一半,你能不能和我同流合污?” 子何没看我,嘴角勾起了阴险的弧度,“你试试看呐,看你能不能走出我家大院!” 我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蔫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啊。只要你让纳兰熙大人临幸我一晚,我就听你吩咐。” 我看着子何那一脸春心荡漾的笑容,嘚瑟的像是天天拿春药当咳特灵喝着玩。 不想反下为上的受不是好小受,我决定不和这种不思进取的人说话。 官宅里没有仆人,据说是都被纳兰熙调回去了,好在厨房里有米有面,我小试身手,做了一桌能吃的饭菜打发过,虽然那只子何乌鸦一直在我身边挑剔嫌弃。 不喜欢你就别吃好吗?!我做了一锅的饭你已经吃到第三盆了! 口是心非的家伙!我愤恨的扔下饭勺子,“没有饭了!别不相信,你看锅底子都给你刮干净了!” 子何犹不满足的打了个嗝。 纳兰熙手底下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轻飘飘扔下一句:“记得洗碗。”接着轻飘飘的飘进卧房,轻飘飘的把自己撂倒。 哦,没有纳兰熙跟我挤,床真的宽松不少啊。我快活的抱着棉被滚来滚去。 “……师弟,师弟……” 谁?谁在叫唤?我连眼睛都懒得抬,闭眼睛又继续呼噜噜。 “师弟……欢若师弟……欢若……” 谁在叫我的名字?等等!叫我欢若?! 我一下子惊出一身冷汗,睡意瞬间消失无踪,声音还在继续从窗户外面传来,“……欢若……欢若……” 我低头掰着手指头算算日期,不对啊,离我家全家被杀纪念日还有小半年呢,爹啊,女儿在这边活着也不容易,您老又不需要吃东西,省着点花成么?! 话是这么说,可我爹朝我要钱我该给还是得给啊。我随手拽过来一件衣服,披着出了门,顺着声音的来源,哆哆嗦嗦的向月光下依旧漆黑一片的花园摸索。 我好后悔出门之前没有拎盏灯笼出来,也不知道宫宴是找的什么花匠来打理庄园,这花园盘根错节的地面让我颇费心力。 刚刚成功越过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树的粗大树根,冷不防,斜里突然插出一块大石头,我抬腿不及,眼瞅着就要摔倒在地。 正如公主最终会被英勇的骑士从邪恶巨龙手中拯救出来一般,作为女主角的我也终于碰上了老天开眼的情况,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我的腰把我一把拎起,然后轻轻放下。 真想醉死在这样强而安全的臂弯当中啊~~~我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久久不愿意起身。 这可急坏了臂弯的主人,“额……师弟,师弟你是身体不舒服吗?要帮忙吗?” 你能闭嘴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我冲他狠狠翻个白眼。 我这一眼瞪过去的结果就是令卫朔这个老实巴交跟和尚似的从不欺骗别人的乖孩子更加惊恐,我都听见他的声音在胸腔里打了一个诡异的回旋,“……师弟啊,你可别吓我啊……怎么都翻白眼了……不行,我得带你离开才行!”说完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师弟先委屈你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到地方了,你可要撑住!” 什么?要带我走?那可绝对不行!我慌忙撒开他,挣扎着要下地。 我现在这衣衫不整的跟他走了,保不齐明天的【江湖日报】头条就是:【御章台女使宫燕夜会情郎,两人半裸上演空中缠绵】! 子何可是说过,自从有了这个百晓生和江湖日报之后,本朝的官员都不敢混迹娱乐场所了,都不敢风花雪月了,生怕被蹲在各大会馆前的狗仔们看见,然后第二天全国都会群情激奋的查探有没有贪污国家的钱。 我可不想被纳兰熙发布江湖追杀令!当今的武林盟主可都是号称是他闺中密友的!是的,闺中那两个字应当放慢速度,且重、读! 对着卫朔那一脸“我这次一定要带你走绝对不能再让你受苦了”坚定的救助社会困难人士的表情,我突然不想再对他说谎了。 这样的好孩子,是怎么进入魔教的呢?!我可得好好开导他,早日回头是岸。 “诶,卫朔,你是怎么会进入魔教的呢?” 卫朔憨憨一笑,“我爹领我皈依的。” 那不是圣地!孩子!你的词汇运用真让我捉急! “那你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进魔教?或者说,你知不知道你进的是江湖人称的魔教?” “我知道。”卫朔仰头看天,一直笑容磊落的面孔被月色划卡假面,露出忧伤的柔软,“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当时,能庇护我们父子的,只有碧椤教了。” “我爹原来是捂裆派弟子,掌门张有基原来和峨眉掌门周痔疮有婚约,但是张掌门为了好基友抛弃了周掌门,然后周掌门以婚约为要挟,逼张有基立下重誓,凡今后峨眉弟子,毕业之际可来捂裆派免费挑选伴侣一名打包带走。此举解决了峨眉弟子大多嫁不出去的困扰……”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我懂,真的懂!”我咽下一个呼之欲出的哈欠,努力支撑自己不要睡去。 我和这倒霉孩子还没解决完呢,万一他趁我睡着把我扛走我憋不憋屈?! “……捂裆派是江湖上久负帅名的男子武术学院,要想按照正常路线勾搭眼比天高的捂裆派弟子很困难,倾国倾城的美貌及横扫千军的武功这些都算是最基本的要求了,当峨眉第一年推出这个优惠时,升学率排名江湖第一,在今后的岁月里,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周掌门牺牲小我,成全全门派的幸福,这种精神值得后人敬仰。”我下了很中肯的评价。 我们一起肩并肩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聊天晒月亮,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豆汁。 卫朔侧头看来我一眼,又转回目光盯着月亮,语气闲凉,“后来张掌门附送了三个捂裆派最帅最出色的弟子给她,安慰她春闺的寂寞,也保证周掌门的性福。” 我一口豆汁喷出来:“三个才能满足她?!” “……几乎每届峨眉掌门的丈夫都在壮年时期皈依少林。”卫朔很忧伤,“周掌门的上一任灭菊师太因为丈夫想要出家,拎一把倚天杀猪刀杀了少林半个门派,少林方丈最后哭着求灭菊师太说老衲再也不与师太抢道长了,灭菊师太才肯收手回山,据说最后那位道长远遁西域才保留一条小命。” “……我怎么听着,感觉这方丈和道长有一腿儿啊?” “江湖上的真真假假谁又能分辨得清楚呢?”卫朔的口吻好像是历经过无尽迷障,最后看破红尘万丈的沧桑。“还有传闻说空洞派的掌门吴肛裂被人搞大了肚子生下了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呢。” “……真的假的啊。” 卫朔更加忧伤了,“吴肛裂是我少数朋友中的一个,我前几天刚去吃完他孩子的满月酒。” 我拍拍卫朔的肩膀,表达我无声的安慰。 “还是,还是说你的事吧……你还没讲完呢。”我试图扭转他的注意力。 “我爹就是被送去周掌门那里的三个弟子之一,可我爹当时,已经和我娘相恋了……” “然后你爹为保贞洁宁死不从?!然后被逐出师门?!”我兴致勃勃的猜测着。不过对于他爹的苦难经历应该沉重哀悼,不应该这么欢畅吧?!我思考一下,做出我上坟时哭我爹的表情。 “……你别那样,脸好恐怖!” 我赶紧揉几下恢复正常,催促道:“你快点接着讲啊。” “……因为峨眉一直流传着一个阴毒的武功——九阴贞经,这种武功修炼起来,能得到吸大烟般的快感,还有幻觉,修炼者能回到最开心的时光里,所以欲罢不能,可练多了就非常容易走火入魔,一旦入魔,就要吸取纯阳真气,久之,必为江湖祸患。可惜,无论怎么劝说,峨眉仍然不肯交出这个武功秘籍。” 怪不得叫贞经!我大口喝着豆汁,缓和血液中沸腾奔涌的八卦因子。 “我爹当时觉得这是为全武林做一些贡献啊,是件有意义的事情,也就在峨眉老老实实的呆着,尽心尽力的做事,结果周痔疮以为我爹对她有意思,就打算老牛吃嫩草,收了我爹,今后一生专宠。我爹当时就不同意了,他来的时候张有基可是拍胸脯承诺过两年就有人接替的,现在却要他娶周痔疮。” 这点我能理解卫朔他爹,我曾在报纸上看过周掌门的尊容,且不说一个人侍候峨眉如饥似渴如狼似虎的掌门大人会被榨成人干,可没见谁家娶媳妇娶一个痔疮长到脸上的女人吧?其实也怪不得张有基和好基友在一起啊,他要是找个女人不是更打脸嘛! “我爹就跟我娘私奔了,我娘是苗疆人士,终于有一天,有个叫张小贩的孩子为了就自己的恩人痹摇,来到苗疆,他带来了山外花俏布料和新奇小玩意的同时,也把外面的传染病带进来了。” “江湖爱心狮子会组织爱心人士进山救援,在人群中就发现了我爹、我娘和我,接着嫉恶如仇的周掌门就杀过来了,我爹背着我逃了出来,只身进入碧椤教,当时老教主庇护了我们免于被追杀。” “当然,周掌门自然不会用被抛弃这样的事实,她说我爹偷盗了峨眉派的重要机密,勾结一直蠢蠢欲动的苗疆试图危害中原武林,没有人相信我爹,或者说我爹不具备和周痔疮抗衡的能力而没有人愿意帮他,你知道吗?欢若,在那个时候,老教主对我和爹伸出了那只手仿佛是通往光明的路。” 回答他的只有我的呼噜声了。 不行,我还不能睡,我会被他带走的?????? 可是睡意逐渐袭来,我渐渐抵抗不住?????? ------------ 第十四章 故人相见不如不见 一觉醒来,我讶异的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宫宴的大床上,内心突然百感交集,原来卫朔也是个能听进人话的孩子啊,我还以为这次起来就换地儿了呢。 虽然庆幸,可我目下没工夫理会这茬,我正在深深的纠结中左右为难。 以现在的时辰,早朝已经结束了,你说我今天是不去上班呢还是翘班呢? 很纠结的问题对吧? 子何却和我持相反意见,甚至怀疑是我为了不上班故意给他下安眠药。“还磨叽个啥?!赶紧麻溜的起来!都已经迟到了还不着急吗?!话说我一向是闻鸡起舞的,是不是你给我下药了?老实说!” 天地良心!我纪欢若虽说是打小练过几招,可我师傅没教过我怎么下迷香之类的啊!你都不知道他人家有多刚正不阿仗剑执义。 肯定是卫朔那个家伙!怪不得我昨天在厨房翻东西翻得天翻地覆,子何都没醒。没想到那么老实诚实的孩子都学会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魔教果然害人不浅。 鉴于不能直说是卫朔做的,我只好面带遗憾的冲子何摇摇头,子何明显是怀疑我,苦于没有确凿证据,无法指证。 可他是一个受!一个小鼻子小心眼的受!我得罪他的直接下场就是他走到我床边,温柔的笑着,扯掉了我的被子。 “你干嘛你干嘛啊!!!!!”我尖叫着往回抢被子,幸亏我没有裸睡的习惯,要让个受看光了我真的可以自拍天灵盖了。 “你叫唤啥?”子何的温柔永远不能对女人展现,“就算你原来是个姑娘,可您现在都在我们祭司身体里了,该有的啥没有?该看的啥没看过?我不喜欢宫宴这个型号的,你还担心什么?!” 我默然了。是啊,我害羞个啥啊!现在吃喝拉撒我都能自理不尴尬了啊! 脸皮真的是越锻炼越厚的。当我呼哧带喘的跑到御章台专属办公地点,并大言不惭的把所有原因推到有口难言的子何身上时,完美的论证了上述观点为真命题。 “……你是说,你因为开不起仆人的工资,所以遣散所有的仆从,只留下这一个?然后这个还因为昨晚睡迟了,今早没能及时叫你起床?”通过子何介绍才认识的,我服务了三年之久的直隶上司如是发问,眼神里摆明了“你瞎编吧谁不知道我们御章台是真正的富得流油”。 贪官污吏就说的是你啊!盯着那张还算不错的面皮,我真的好想一口吐沫喷他脸上!早知道你们贪污不给老百姓办实事,我当乞丐的时候绝不为了缴税省吃俭用!把我的辛苦钱还给我! 啊呸! 无论上司如何傻x弱智秀智商下限,正常人都不会当众正面和上司大人起冲突,于是我当下满脸堆笑,“哎呦,我亲爱可爱敬爱的东方不掰东方大人啊~啊~”我的小回声甜得能有四个加号,直接把那个娘娘腔喊得直哆嗦。 “大人呐。”我循循善诱,“宫燕自大病一场后看开了很多,人生在世,身外之物,真的不该太过执着。从前宫燕看得很重,但是现在更需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我不想臭名昭著的过一辈子,当一辈子的官。我希望有朝一日不小心得罪上头被处死刑的时候,当我被拉上刑场的时候,可以有素未平生的人能哭我一哭……” “于是臣就把所有的银钱都帮助了那些流离失所的困难人群,臣已经看得通透了,现在的钱足够臣生活就好了,多余的,就散出去帮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我这一番超脱凡尘的演说,配合不慕金银的世外高人姿态,在心灵上给予了这个贪官沉重的一击,凭我天衣无缝的演技骗过这种没长良心的人分外容易。根据子何事后回忆,当时我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洁风姿几乎真的让他以为我已经看破红尘了。 如果我真的看破了,我就不会如此执着于复仇了。 上司东方不掰感慨于我的思想进步之快,觉悟之高,境界之深远,自愧不如。当我极其诚恳的表示我今天的成功与他对我昨日的栽培密不可分后,他上心大悦,大手一挥,“宫燕呐,本官一向是非常看好你的!这次不记你迟到了,好好表现,本官期待着你的再一次进步哦。” 我郑重表示必不辱使命。 正当我要走的时候他又突然叫住我,“诶,对啦,你不用去上班了。” 不会吧?不记迟到的代价就是直接开除?!我忧桑的望着他,可怜巴巴的等待最后宣判,我已经可以预见老管家磨好厨刀嚯嚯向我狞笑走来的场面了。 “最近工作有些变动。”东方不掰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办公桌底下掏出靴子穿好,又从自己刚刚搭过臭脚丫子的一摞文件里翻找着什么。“我去他户部二大爷的祖宗!一帮不要脸的!人事档案都能遗失,还养着干什么吃!”终于在漫天的纸片飞舞中他找到自己心仪的那一份,交给我以后开始整理衣服。 我翻开文件,惊慌了,惶恐了,身后子何的小脸儿都吓白了。我合上文件,颤着嗓子问:“为什么是我?” “啊?哦!因为你刚刚忧国忧民为国为民的态度感动了我,我觉得这份职位简直是非你莫属!”东方不掰的表情称不上是赞赏,反而表现得更像真抱歉这是我们抽签决定的你命不好。他语重心长的拍拍我的肩膀,勉励之情溢于言表:“宫燕啊,组织知道,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我也知道,大理寺的人都很变态,你是我手底下能争善战的一员猛将啊,其实我也是不想让你去的,但是,组织上的安排,希望你能……”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和子何收拾收拾行李,作为御章台的外派特使,暂管大理寺。 后来我向赵无忌打听了一下,,终于了解了事实的原委。上一任大理寺丞到这个月工作满了年限,告老还乡了,户部刚公布下任大理寺丞的人选,结果那位老兄由于太高兴了,就攒一帮人去喝花酒,喝大发喝死了。一时之间又没有能够胜任的人选,大理寺又不能群龙无首,皇帝赵祁揪着头发想了两天,决定让御章台里熟通律法的宫燕暂时接任大理寺,待重新考核完毕新人选诞生后再回归御章台。 君要臣死,臣只好脱掉裤子。我没办法抗拒皇帝的命令,只好不情不愿的遵旨了。 子何安慰我,“姑娘知足吧,大理寺的人虽然也都不怎么正常,但是和御章台的各位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大理寺的人好歹还有下限有节操呢!” 节操?!我摸摸自己的后庭花,自叹弗如远甚。要节操,臣妾真的做不到啊!臣妾宁愿大姨妈二姨妈都粉碎一地啊! 幸运的是,去大理寺的外派不止我一个;不幸的是,这个外派的出身也是御章台;幸运的是,这个人我认识,还挺熟;不幸的是,他跟我有仇。 小时候我爹给我请了个人来教我功夫,并拜他为师,我师傅是本国历代将军史上战功赫赫的一位,姓燕名侯,他有个儿子叫做燕义。是的,就是现在正走在我身侧的那个骚包货! 他爹给他取名燕义是希望他能够子承父业,做一个勇猛强壮的将军,但这孩子不是个练武的材料,比试的时候永远也打不过比他小四岁的我,最后被我打击得弃武从文,临行去寄宿式书院读书时还恶狠狠的撂狠话,“纪欢若!我恨你!你等老子当了官了!玩不死你!” 现在他真的当了官了,还是三品大臣,可是纪欢若却不在了。 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脆弱,在转瞬间就可以消失得了无痕迹,只有心底的刻印能记得曾经来过。 “……宫大人这是怎么了?眼睛里迷沙子了吗?”燕义摇着扇子目不斜视的走着,还贴心的给我找了一个借口。 现在这借口都用烂了!人说眼睛迷沙子了不就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哭过了吗?!我没用他的借口,“今天是我娘的祭日。” “……宫大人的档案上不是说自小流离只有哥哥没有娘吗?”燕义精明的小眼神来回扫射我。 我终于知道燕义的作用了,这么看来,这货是专门掌握人家履历的啊,好计谋!有这样的人才协助,对于破案可是事半功倍的! “……我哥说从小没有娘会心理变态的,所以他让我自己幻想一个,我最近压力大,没事就和我妈聊聊天。” 估计是我另类的回答有点渗人,燕义没做声,算是放过这茬了。 跟这种专门揪人小辫子的一起工作,也是一把双刃剑啊。我不了解以前宫宴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我觉得随口说的谎话应该占多数,这样的话,我不得不更加谨言慎行。 我回头看一眼子何,他现在有满腹的话想跟我说,却苦于找不到开口直言的时机。 正在我考虑要不要借尿遁赢得时间,燕义忽然开口:“宫大人病好之后,最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突然之间,在下觉得宫大人现在的个性很像一个人。” 亲你没猜错啊!本来就是换了个人!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我偷偷瞥他,见其神色也属寻常,却也不敢轻视他的每一个状若随心的话。 我笑问道:“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与宫燕相像的是燕大人的什么人啊?” 折扇停止了摇摆,燕义轻飘飘的话语里暗含了被压抑的、不得宣泄情感,“只是一个并不太相熟的故人,罢了。” 以前我爹常说,能忍得了我这个臭脾气和满身毛病的人只有赵祁,原来世上还有与我一样的人啊! 我真开心! “燕大人既是思念的话,不如抽空去看望一番吧。” “已经没有必要了。”燕义的脸在阳光下模糊了轮廓,他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一瞬间的软弱只不过是我的错觉。“她已经死了,我没有和死人聊天的习惯。” 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大步流星的走远了。我扭过头来,问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子何:“他这话……是不是嘲笑我?” 子何一脸“哎呦姑娘您终于听的出好赖话了”的表情。 魂淡燕义!七年未见,想不到你还是如此讨厌! ------------ 第十五章 新的阴谋 在众人眼中,宫燕一直是一个精通律法的人,而我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法盲,所以一开始去大理寺报道的时候我几乎是抱着一腔“今儿个老娘就是死也要死在工作岗位上”的热血。待过了几天适应期,了解了大理寺丞的日常之后,穿帮什么的永远远离了我。 因为大理寺丞的工作任务很简单,非常简单,极其特别的简单! 虽然赵祁派我做大理寺的头头,手底下掌管无数人命、官司……可这些都不用我管!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拿着印有大理寺的官印为每一份递交上来的文件卡戳。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贴心的御章台还给我派来了一个名叫燕义的助手?作为他暂时的上司,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燕义完全履行了做一个副手需要做的职责。 大理寺可是大食国最高的政法机构,每天都有无数待审核的文件,层层上送,可我怎么知道哪个该同意哪个不该同意呢? 这个时候,我们品学兼优的燕义童鞋就站了出来,在战火纷飞的壕沟里大喊向我开炮……于是我就真的如他所愿了,所有的事务全权交由他来处理,我只负责把他上交给我的文件签字盖章同意。一开始也有人颇有微词,好在宫宴当年也是御章台里人见人厌的一大变态,遇到这种情况的,我就拿眼睛一斜,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的敲击着桌面,冷冷的问上一句:“卿觉得区区这种程度,也值得本官出手吗?”往往这么一问,有质疑燕义借机夺权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了。 然后燕义就继续努力的为我服务,任劳任怨,以至于他每次休个假,我都无比想念。 今天,是每五日一次的休假,又是燕义不在的日子。 我和燕义的休息刚好串开,他休息的时候,我铁定在大理寺这个铁牢笼里头工作呢。 懒洋洋的将下面人递交的材料扔回去,底下的人诚惶诚恐:“大人,这个……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哪儿知道妥不妥去?!就连子何,以前也没有陪宫宴在大理寺工作的经验啊,我们俩加一起就是五百! 就我这种高端人士怎么可能说出对不起,你们交上来的东西我一点儿也看不懂这种话!我托着下巴,继续懒洋洋的望天,哦对了,这里有房盖,我只能看见天花板。 “嗯……确实有问题啊……你们拿回去好好改改再交上来给燕义看看。” 可能是这样含混的回答不能令站在我桌子前面那帮精明的大理寺卿们满意,他们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当中站出一个领头的人来,高举象牙笏说道:“请寺丞大人明示,吾等究竟哪里做错了?”他的态度很强硬,其他人也帮衬着摆出一副“今天不给我们辛苦工作的成果一个交待,我们就血溅当场没商量”的架势。 平生最怕这样忠肝义胆愿意以死进谏的臣子了。但,亲们!就算你们这样,我该不会还是不会啊! 来之前御章台的台长桑东方不掰大人已经把任务明白的交待给我,“燕儿啊!御章台十三太保里面我最欣赏的可就是你了,去了大理寺以后,你得好好干,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要是捅出篓子,咱家也保不了你了,知道不?” 这些大理寺卿要是集体在我这里撞阶自杀,我那娘娘腔的上司别说保我了,估计还得再捅我一刀以证明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看一眼侍立在案边的子何,他最近正在修习睡梦罗汉拳,拳术没进步,但睡觉的功力有很明显的提升,他现在已经可以做到站着入睡,并且还能在睡梦中感觉到脚麻了,然后金鸡独立,继续睡。 我用力咳嗽几声,但子何在睡眠中达到了忘我的状态,没听见我带有求救意味的暗号,眼见旁边这个靠谱的货貌似是活不过来了,而靠谱的今天又休假不上班。难道广袤尘世,我于此时此地,只能依靠自己了吗? 想想就觉得好心酸好凄凉啊。我咬咬牙,还是翻开了一个外带红封的文件。 大理寺的工作方式与大食国其他机关的工作方式有很大出入,尤其是在文件拆封等级上,有很严苛,并且被严格遵守的制度。就拿文件上面的外封皮的颜色来说吧,有白封、蓝封、青封、黄封、红封、紫封、金封等多种区别,分别表示着此文件的重要程度。饶是我目前担当大理寺丞的位置,能拆封阅读的文件最高级别也不能高过红色。 现在我手上这一封就是红封文件,那鲜血般的颜色简直要灼伤我的眼睛。 拆开封记,我开始阅读,越读越觉得全身发冷,见鬼似的毛骨悚然。 “这不可能!”我一把摔掉文件,“你们太能胡说了!闻人氏一向安分守己,服侍几代帝王,是我大食国的功臣!你们竟然说他谋反?!” 文件的扉页赫然标注几个大字――闻人氏家主闻人统谋反证据确凿,待三司会审后即可定罪。 我爹以前曾同我说过,这大食国的江山,一半是闻人氏的功劳,开国之初,国力微弱,是闻人氏使用外交纵横权术减少劳民伤财的战争;后来幼主即位,子弱母壮,是闻人氏保护少帝、联络群臣,为重新夺权出谋划策;后来有封疆王爷不服弟弟做皇帝,起兵叛乱,是闻人氏陪赴战场,培养斥候、定战平波。闻人家的功劳叠加起来,连我纪家都尚不能及;闻人家为大食国丧命的人数,几乎有一城之数。而且其宗族最是忠心,哪怕后帝昏庸,也绝无取而代之之心。 这样的家族,用几世几代无数鲜血递加的显赫威名,今朝居然说其有心谋反,证据确凿,你叫我如何相信? “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的错!闻人一氏几至愚忠,万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却做出这样的判断,难道还没有错吗?!” 他们竟然讶异于我的愤怒,好像我脾气发得近乎是无理取闹一般。还是为首的那个人站出来,小心斟酌着字眼,生怕触碰我更年期一般敏感的底线。 “这个……大人,所有的证据都是经过我们亲自查证才得出来的结果,虽然现在主谋还没承认……同伙儿也还没确定……但是已经撬开了几个下人的嘴巴了……” 我气急败坏的问道:“亲自检验证据?你们还抄家了?抄了闻人氏的家?好大的胆子!现在我是大理寺丞!你们奉了谁的命令?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寺丞?!” 被我怒骂的一干人等傻了眼,半响才反应过来,怯怯的回答我的问题:“那个,大人呐,这不是您的亲自签发的调查令吗?” 我亲自签发的?撒谎不打草稿的!我怎么自己签了自己不知道?!诶?等等…… 我猛然间想起这段时间甚是依赖我的副手燕义,因为他递上来的文件基本都很可靠,我一般连看都不看就直接盖戳。 这么说来,貌似、好像、大概、也许、可能还真是我签发的抄家搜捕令。我揉着额角,爹啊,对不起我给你的好朋友判错了,闻人叔啊,我对不起你,你白疼我了,结果我无意间还给你下了这么大一个套子。 “你们谁,去,把我签发的那份,找出来给我看看。” 我这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格让他们很难琢磨,大部分面容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我去!这女的是更年期到了还是健忘症犯了”的表情,只有领头的那个还能维持恭敬,“大人,您签发的那份搜查逮捕令就在这份文件最后面的附录里。” 从后往前一翻,嘿,还真有! 真心好后悔相信了燕义那个王八蛋呐!虽然不管事,可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大理寺的人逼问拷打的内幕,基本上吧,进了大理寺门的人,纵使能活着出去,也免不了残废余生。 闻人氏这一任家主闻人统身体孱弱如女子,很少有人知道他以前会武功,而且精通各大门派的招式漏洞,以前我尚且能战的时候他曾在我家合欢树下和我爹一边喝酒,一边看我比划,偶尔他喝得开心,随手划来一根树枝,笑道:“来来来,纪家的小欢若,叔叔给你耍几招。” 年幼的我彼时尚不明事理,不知道就算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一天也必须舍弃。我只记得有一天闻人叔叔全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奔来我家,找到我爹,也不说话,只是笑啊笑,我爹双手颤抖的为他包扎伤口,他一眼看见我,笑了笑,说了此次来我家唯一的一句话:“小欢若啊,真是对不起,叔叔食言了,叔叔的经脉全部断了,练不得武了,今后,也教不得你剑法了。你可要好好和燕老将军学,不要偷懒。”听完这句话,我爹再没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 没人可以想象出,闻人统究竟对皇室忠心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我只能说,因为皇帝一句猜疑的话,他自己剜断了自己全身的经脉。 曾经我无法想象那种疼痛,直到我那日伤筋折骨再不能动武之后我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如此锥心之痛,而闻人统,除此之外,还要承受被一直效忠的帝王猜忌。 我有多明白那种痛苦,就有多么无法相信现在的事实。 “燕义呢?!叫他给老子滚回来!!!”我声嘶力竭的大吼,我要当面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好歹当年燕家也受过闻人氏的恩惠,这个小白眼狼就这么不念旧情?! 他不念!我也要念!纪欢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带累无辜!我也绝不是进了御章台就六亲不认的人! “大人,似乎,和闻人氏交情颇深?”领头的那位大理寺卿已经看出些端倪,试探着提醒我不要有越过自己底线的关心。 反了!要是我对个无罪却硬要被处死的人表达了我的同情心,你们还会怀疑我也是同伙儿对不对?!我当即大怒,一脚踩上桌子就要冲过去拍扁那个问我话的大理寺卿。 使了半天的劲我也没能跨越过那条保护了各位大理寺卿安全的桌子,真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的上一任一定要用一个这么大这么长的办公桌,现在我翻过去逮个人都不方便! 不过我没办法逾越一定不是因为摩擦力太大的缘故,我顺着反向拉力回头看去,子何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两只小手上用力到青筋暴涨,死死拉住我的衣角不松手,用眼神示意我要冷静,冲动是不能办成我想要的事情的。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洗刷闻人氏的污名!我要把闻人叔叔从大理寺的牢狱中拯救出来!我要让他的生活一如既往,就像不曾发生过这件事一般! 这些,只有通过三司会审才能做到了吗…… 我狠狠咽下一口气,好!为了闻人叔叔,我可以暂且忍耐。 可还是痛恨啊,这样无力的自己……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去,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丧家之犬一样的可悲啊……”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泽桑初见我时,不屑讥讽的话语。 如今看来,这话说得当真是入木三分啊。 我颓然收回脚,此举令大理寺卿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们立马识相的告退,迭乱的脚步离去后,寺丞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子何两个人。 “姑娘……怎么会这么激动?”半响,等我平静之后,子何轻轻的问。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欢若只是个雪山神庙的小奴隶,从没有来过中原的人,怎么会因未谋面的人遭到不幸而大发雷霆,几至失态? 还不能在此穿帮啊……我阖上眼,不期盼他可以理解我对过去是有多么思念。“我的确不认识闻人统,不过很久以前闻人家有一位先祖曾在雪山逗留过一段时间,他教会我们种植来自中原的种子,也教会我们培养中原地区特有的棉花……他做了很多很多让雪山人民感激的事情,虽然最后他走了,但是这份恩情始终被我们铭记在心,并且把这份恩情,一代代的流传下去……” 我说的这番话都是真的,雪山寒冷,终年大雪纷飞,而且地域偏崎,人民穷困,每年冬天,都有很多用不起皮袄的贫民冻死。最后多亏了闻人氏先祖闻人汉扬带来了棉花等作物的种子,物美价廉的棉花受到了穷人们的欢迎。这份感激,连同雪山延绵不绝的血脉流传下去。 “我真的无法相信,那样慈悲的人,他的后代,会在太平盛世里举兵造反……”我呢喃如耳语,那样期盼回到曾经,那样希望过去依旧一成不变,那样渴望故人依然在原地等待的心情,我能说给谁听?谁能理解我的欲望? 谎话说得多了,也就成了真的。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安然呆在我随口编给子何听的谎话背后,说我不过是有恩报恩而已。 和谁的过去都没有关系,无论是纪欢若,还是恰巧在纪欢若幼年时期出现过的人。 站起身整整因为歪曲的坐姿而产生褶皱的官服,套上为了抠脚方便而脱去的鞋子,我迎着炽热的阳光走出门去。 身后的子何急忙跟上,“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久违的阳光热情的扑面招呼过来,我眯起眼睛,“子何,懒散得久了,咱们也该用用功了,是不是?” ------------ 第十六章 那个人是无辜的 最近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天早晨早朝过后,我和子何就直奔大理寺的案卷司翻阅过去的经典案例,寻找与闻人统这件案子相似的地方。 又经历一轮迷路之后,我和子何终于在午饭之前成功抵达案卷司。一进门,我们也顾不上疲劳,开始继续昨天未完成的工作。 打着哈欠来开门的管理员老张嘴里很客气眼神很鄙视的和我打招呼:“哎呦,宫大人,今个儿也这么早啊。”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怨恨的情绪在翻腾,我几乎能听到他咆哮着“你丫不会晚来一会儿或者干脆不来吗?!天天打扰爷的午睡时间!” 我只好敷衍着:“老张啊,最近辛苦了啊,等我开工资了,可要好好请你搓一顿。” “哎呦哎呦,这些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大人您哪里需要和我如此客气?”老张一听说伺候我完事后有好吃的奖励,立即满脸堆笑推辞,“咱去翠华楼可以吗?” 翠华楼?那可是全京城最贵的地方!一个馒头都能卖到一百两黄金!你是想让我倾家荡产么亲?!我的钱袋,还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呢! 看到我似乎有些犹豫,老张不满的小声嘟囔:“还说要请客呢,就这么点儿诚意,我也不是争嘴吃,可这些年都没有人轻易进入案卷司的……” “够了!就这么定了!翠华楼!”我惊滔拍岸的一句话博得了老张的欢喜,成功的将呲牙笑的他打发走之后,子何又开始向我抱怨:“姑娘,咱们本身也没有多少钱的……” “怎么没有?”我一边翻看卷宗,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他:“我可是宫燕,御章台的正三品御章台使。” 子何很委屈的为自家祭司找场子,“姑娘有所不知,就是宫祭司尚在的时候,也不曾收受贿赂。” 我对于这样的真相表示了极大的震惊,“可你们整个儿教中,不都说宫宴没人性而且极其不要脸吗?” “这都是江湖流传的版本。”子何嫩滑白皙的小手在半空挥舞一下,“其实宫祭司对于教主大人特别的忠心,只要是大人吩咐的,拼死也会完成。” 以死成就你如画江山!好感人!我忍不住为这对虐恋情深的攻与受掬了一把同情泪。 “那你们祭司的钱是哪儿来的?你也看到了,虽然奉禄也不少,可照他那般挥霍无度的过日子,也还是不够用啊。” “勒索呗!”子何貌似还为他家祭司的妙计感到骄傲和自豪,“有些问题不大的违法乱纪什么的,宫祭司就写个折子,递过去,意思是不给钱明天早上就把这个折子参上去,你也知道嘛,我们大食国人口多,就业压力大,就连官府那里也存了好几个状元不得录用,现在的朝臣基本上出了一点儿小问题就要被抄家或者斩首。为了保住乌纱帽,很快就有大批银钱送到,封宫祭司的嘴。” 不愧是魔教阴险狡诈第一人,这等安全无痛且不累及自身的敲诈方法,也只有宫宴能想得出来了吧?! 在内心里,我对宫宴的敬仰之情犹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能生得出这样的变态啊! “我真好奇你们祭司的真实面貌,他正常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这时候提起宫宴,子何竟然一反之前夸赞的言论,咬牙切齿,“那就是个贱人!”转头对视我疑惑的目光,子何容忍太久的委屈泪水终于落下,他哽咽着诉说宫宴的不要脸。 “姑娘哇,你不知道,我是奉老教主命令,从小侍候在大人身边,从小跟随他、保护他,这些年他打过多少次战场,我就陪他染血过多少次刀霜。本来两小无猜两情相悦的局面,被宫宴硬生生的破坏了!”子何哭得脸都成了花猫,大口大口喘息着哭诉:“我不怨大人变心,我也知道我在大人心中一直有一席之地,我只希望能伴在大人身边就好,可是宫宴!他从不允许我和大人有丝毫接触!他故意把我从大人身边借调过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和大人的姻缘……”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深情终不悔呢,我听得津津有味。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子何说得潸然泪下,不由得吟诗一首应和此时的心境。我瞧着他那泪眼朦胧的小样儿也着实可怜,于是下午的工作基本是我一个人在做,子何就在我身边不厌其烦的叙说他和纳兰熙的曾经。 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只好劝他想开点:“娃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是不是?你说纳兰熙喜欢你,那他怎么最近和琴魔还打得火热呢,摆明了就是个朝秦暮楚的男人!珍爱生命远离渣男,作为前辈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但我忽略了我的本性不太适合给人家烧一锅心灵鸡汤,的确,我成功使子何对纳兰熙的热度递减稍许,同时,我还剥夺了他再爱一次的勇气。 他当即表示搞基和正常恋爱一样不靠谱,他要回去打听打听去少林寺的路,而这次,我的毒舌属性直接影响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决心。“别开玩笑了!你上少林?您知道现在的少林方丈梵语几级么?不是状元毕业、梵语过四六级,都不好意思在少林寺接待处说你要上山啊!” 子何默默的蔫了。 时光飞逝,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我们插科打诨中度过了,我们分析对比了好几件关于谋反的案件,却仍然一无所获。 没有结果的最大原因是,我不相信闻人叔叔有二心。虽然证据看起来很确凿,文件中显示,抄家时曾从闻人统的床底下搜出皇袍、皇冠等大逆不道的物件。 于是我问子何如果是他,他会不会把这么明显的谋反证据放在床底下?子何嫌弃的白了我一眼,似乎是觉得他回答这种白痴级别的问题实在是掉价。 看呐!连子何那个蠢蛋都知道要把罪证妥帖的放在隐蔽的密室中,最好再加上几把大锁。录口供和审讯的那几位!你们是脑袋让子何踢了么? 天色不早,我只好放下疑点重重的案卷,招呼子何道:“走吧,到点了,不然一会儿老张又该哭哭啼啼的求咱们走了。” 总是这么被人哭着迎进来,哭着送出去,我表示真的很有压力啊。 “姑娘,”子何指着一个贴着御笔朱封的房间,“咱们在案卷司呆了这么久了,现有的基本看得差不多了,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看看?” 我瞟一眼后想起了老张老泪纵横的叮嘱,他说那里面的案卷都是机密,起码都在紫封以上,不是我权限能及的地方,不能看,连进去都不可以,被人看见了,可是杀头的死罪! 我把老张的话截头去尾拣中心思想和子何简明扼要的复述一遍,说着说着,我的眼睛自然而然的亮了,子何也对着我露出会心的微笑。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既然是机密,我们可以偷偷溜进去看一看,或许可以找到一些推翻闻人统谋反铁证的办法,甚至…… 能找到我纪家当年的灭门惨案的真相也说不定。 我的小心脏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嘭嘭直跳,我只能依靠大口呼吸才能勉强遏制住这种好像发现一个大金矿的激动兴奋。 一把拽住就要往里走的子何,我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我们晚上来,现在不是时机。”子何明显不想放弃每天晚上惯例的美容觉时间,在接触到我满是执念的眸子后,默然许诺今晚的行动。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计划第一步,先撂倒老张。一般案卷司是没有人来的,但是这里毕竟存放了一些年头久的重要机密文件,也需要有个人看守。老张原就是有正常编制的大内高手,本来工作时间满了之后该回老家,可他就是光棍一个,也不愿意离开,做过一番工作后,朝廷反聘他,让他看守案卷司。 子何也曾经对我说过,凭他的功夫,是绝对打不过老张的。 我们强制潜入的话,必然会有和老张正面交锋的机会,但我们可能需要长期潜入,所以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进入才是我们的主要作战目标。我也曾想向纳兰熙求援,不然这个魔教教主这么好的资源放在我身边不利用干什么啊?暖床我怕他弄死我啊。 纳兰熙的回信极快,让我感觉我好像刚把鸽子飞出去,他的鸽子就飞回来了。回答是他一贯简洁明朗的风格,“滚――”。这一个字,断绝了我对魔教的期盼。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和子何商量了一下,由我买了两瓶二锅头,拎着去和老张谈天论地。 当我从老张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脚软到走路无能了。子何赶紧搀扶我坐在台阶上休息一下。 多年在青楼替花魁挡酒的经验增长了我的酒量,在把千年酒鬼老张喝倒下之后,我还保持一丝清明。 子何的身影在我面前重叠出四五个,我摸索着摸到他的肩膀,然后把自己挂了上去,“周围有狗仔没有?” 子何配合的揽过我腰,低声道:“放心好了,手法干脆利落。” 我点点头,挣扎着走直线,“快走,一会儿醒了可就麻烦了。” 时间有限,子何也不敢大意,私闯大理寺都会被视为有劫狱嫌疑,更别提我们要是在禁区里被人发现了。 子何不敢用轻功,只好运转真气带着我狂奔,抵达案卷司之后,他筋疲力尽的像是…… 我用句诗来形容吧,陪君酣战三千场,还要洗床单。 “姑、姑娘别取笑我了。”子何喘息着指着朱封门道:“给我你的速度!” 寒夜凄凉的冷风已经将我的醉意吹散不少,眼前的景物不再摇晃重影后,我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白蜡,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朱封背后的浆糊擦去。 由于朱封数量有限且不可复制,我只得压抑自己暴躁的小脾气,慢条斯理的做这项细致活儿,终于,一刻之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终于完整的将朱封取下来。 “接下来是我的工作。”子何拔下束发簪子开始拨弄门锁,我在一旁心惊胆战的为他放风,还好这里地域偏僻,直到子何手脚麻利的打开门,都没有人经过。 我们不敢点灯,只好利用月光和火折子这种光线微弱、不会引人注意的照明器具,这造成了我们的翻阅过程异常艰辛,但这些微不足道的困难,足以在满室机密文档面前消散无踪。 仅仅是翻了几篇,我和我的小伙伴就惊呆了。 “……原来前朝的平南王是因为和皇帝抢美女才被出兵干掉的啊,这勇气,敢跟皇帝抢老婆,诶?受封妃位,封号丽妃!”我惊恐的抬起头直视子何的眼睛,“这不是靖王爷赵无忌的妈么?!” “……的确是惊天密闻。”子何震惊得已经忘记问我,我是怎么知道赵无忌母上大人的封号,“他们也太疏忽了吧?皇室隐私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摆着……” 我立时紧张起来,“不会有诈吧?” “应该不会。”子何已经先我一步查看房间,“论挖坟盗墓,我打遍整个儿碧椤教无敌手。一般有机关的话,我一进房间就会感觉到。” 我选择暂且相信他,反正我再也不能动武,第六感也一向不准。 我们继续愉快的观看皇室、不仅限于皇室的各种密闻,现在的我,有一种百晓生算什么啊劳资比他知道的还多的自信爆棚的感觉。 我们还分享着自己看到的精彩部分―― “靠!皇帝御驾亲征竟然为了回去见最爱的女人一面弃六军于不顾!” “何止!你看我这个,为什么原来早朝的地方铺木板,现在铺大理石了呢?因为朝臣脚臭,皇帝被熏得受不了了!” “呵呵哈哈哈哈……” ………… 我和子何笑做一团,互相替对方揉揉肚子。突然间,子何神色一凛,我慌忙屏息,看他贴耳于地,仔细辩声。我顺手把火折子吹了,房间又陷入一片黑暗。 “是人的脚步,朝这边来了,快想办法走!”子何低低说道,旋即拽着我的手想逃,不防却被我一把推开。 “你干什么?!” 我冷静的分析现况,“门只有一个,时间不够我们出不去了。你藏起来,看我手势,我要是叫你出来,你就争取一击杀敌,我要是没叫你出来,我走之后你快逃。” 子何摇摇头,“碧椤教的人从来不会自己先逃,一定要和伙伴并肩战斗到底。” 魂淡!碧椤教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固执呢?!卫朔是这样,现在子何也这样。 时间已经不允许我再和他废话,为他纠正思想了,我已经听见脚步声渐渐逼近,我用尽全力将子何推到门后,冷静的找了一个位置恭候来人。 脚步走到门前,似乎发出一声轻轻的“咦”,他拨弄着原本是门锁的地方,那里的锁已经被我们卸下来了,这样的情况应该从未发生过,他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我眯起眼睛,这种反应,就代表此人和我们的目的大致相同――我们都是偷溜进来找点儿东西的。 希望他可以以为有埋伏而选择退却吧…… 事实证明,我的第六感真的一点儿都不准,或许下次碰到两难的选择时,我可以根据第六感的指引,选择相反的答案。 我躲在桌子下,静静听着脚步,犹豫、小心、谨慎的慢慢走过。他似乎是在试探,可我诈他不是,不诈他也不是。 如果诈他,只有声音不现身的话就只有穿帮一条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迟早被他发现…… 怎么办呢…… 我缩在桌子底下,左右为难。 脚步声停止了,我透过长及桌腿的桌布向外看,一双青底官靴就那么静静立在桌前,不动亦不出声。 我看了一眼那双绣了青色竹叶的靴子,默默把脑袋埋得更深。 就这样,不知僵持了多长时间,终于,靴子的主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好像他来这个房间只是为了和这个桌子单独呆一会儿而已。 “真有病!”那人一走,子何就迫不及待的钻出来,跑到桌子边把我也给拽出来,“赶紧走吧,我怕是有诈,杀个回马枪咱们就惨了。” 我没说话,任由子何粗暴的拽我松松挎挎的衣服,然后把我身上拽得几乎衣不蔽体。我知道那个靴子的主人是谁,却猜不中他来的目的,以及,他放我一马的原因。 我已不是纪欢若,现在的宫宴和他一点儿交情也没有,他为何要放过我? ……明明,他已经看到我了。 我陷在深深的迷茫中不可自拔,加上酒劲儿,已经寸步难行了。我毫不客气的把子何这半个男人当劳动力使唤,将我死猪般的体重强压到子何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上,子何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的背着我迅速逃离犯罪现场。 像他那般聪明的人,怕是从这些天的相处中已经发现我与宫宴本性上的不同了,他的应对方式却是不声不响,做事依旧滴水不漏,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 我突然间害怕回去,那个在纳兰熙掌控下的家。 ------------ 第十七章 我不懂他的哀伤 当我和子何精疲力竭的回到宫宴的官宅时,迎接我们的不是一室冷清,哪怕夜已极致,天将破晓,站在院子里的我们仍然可以真切的感受到屋子里的融融春意、人声鼎沸。 子何像狗见了骨头似的兴奋,顾不得背上心力交瘁的我,一把抛下,直奔屋子里那抹丰神俊秀的影子而去,几乎是横空飞去的同时不忘带起一地尘埃。 然后我坐在地上冷冷的看着子何被那人一掌扇飞,从门内倒飞出来的身体将院里的草坪砸出一个大坑,我心痛的怒骂:“小赤佬,你要死呀!铺草坪也是要花钱的!”子何吃力的扭过头来看我幸灾乐祸的笑容,两眼一翻白,昏死过去。 魔教的人心里承受能力都太脆弱。我抬起头,清凉月光如纱织撒在纳兰熙身上,运用他自身冷森的气质营造出桂宫仙姬般的暗夜幽然,还带着不与黑暗同流合污的洁身自好,像极黎明的第一抹光亮,你看得到划破黑夜的它,却因不是人间之物而遥不可及。 他负手驮到子何身边,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大概是觉得这等小事不值得他出手,他的目光又转移到我身上。 “怎样?” 听到纳兰熙自己压缩过的问句时,我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转头看一眼子何不断跳动的眼皮,后知觉的发现他这是在同我说话,我连忙恭敬正视纳兰大神,言辞肯切有诚意:“没事,呃――就是喝的有点多。” 二锅头的后劲极其强悍,饶是经过训练的我也有些承受不住,刚才子何背着我一路急行,现下又被夜风一吹,腹中一阵绞痛,火辣辣的烧灼感再次激发几分醉意。 “呃――嘎――”我长长的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满意的吧嗒吧嗒嘴,醉眼朦胧的瞅着纳兰熙呵呵傻笑。 醉酒人身上的酒臭味一向都很难闻,我看着有洁癖的纳兰熙挥动袍袖,我以为他生气想要打我,连忙一缩脖子装乌龟,谁知他仅仅是用袖子掩住口鼻,锲而不舍的继续和我说话。 纳兰熙性格冷淡不适合高谈阔论,我虽然嘴贫却因为怕他也不敢借酒劲儿胡说八道。于是――皓皓皎月,朗朗星空,我们就在这样浪漫的场景下进行进一步增进双方了解的对话。 可这一问一答的谈话过程让我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被审讯的感觉。 “怎么这么晚回来?” 这货不是不在意我的死活么?怎么用一种等待妻子长久不回家,心生怨念的丈夫口吻? 反正我不告诉他,子何也会分毫不落、绘声绘色的把原因、经过、结果给他复述一遍,又何苦引他不信任?!要知道,印象这种东西,一旦定型,就很难改观了。 “我,那个,我……”我对今晚的行为有点儿心虚,眼神忍不住飘忽到装昏的子何身上,试图寻找援助,可让我失望的是,子何为了在纳兰熙那里博得好感,生生把我抛弃了,无论我用小石子怎么砸他,他都不肯睁眼。 没办法,我自己上了噢!这是你逼我的!不要怪我啊呵呵…… 子何有异性没人性的处世原则增长了我的愤怒值,我牙一咬就开始对纳兰熙胡编乱造,“那个――我们出去玩了。” “噢?出去玩了啊……”纳兰熙的嘴角露出弧度,语气更是温柔到和他个性不符,令人毛骨悚然,子何吓得眼睛闭得更紧,完全不理会我要求有难同当的呼喊。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那个在案卷司禁区说绝不会背叛同伴的骚年哪去了?! “你们都去哪儿玩了啊……”问句被纳兰熙的语气渲染成叹息。 我内心犹如千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卷起的尘埃万丈,“我们,也没去哪儿,怡红楼,秦湘馆什么的随便逛逛。” 纳兰熙平时没事绝不出门,在他看来呆在家里比外面好很多,这要是放在正经豪门里,他绝对是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可惜他投错了胎,身为男人,没有一个不知道青楼名号的,就像没有人需要被教授洞房花烛时的技巧一样,这是流传在血液中天生就懂的。 当他听说我们逛青楼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按照正常剧本的通常、习惯性、定向的发展,他不是应该上下打量我一番,然后露出一抹贱笑,春意荡漾的说,妹子,原来你也好这一口啊~ “然后我们彼此引为知己,从此你泡妞来我打边,我强上来你按手……称名为雄雄采花贼闯荡江湖,调戏各方妹子,生活乐无边……” 听过我美好幻想的纳兰熙怂动着眉头,看上去非常痛苦,他一手压住太阳穴,一边虚弱的质问我:“这些……你告诉我,这些……都是哪个剧本的正常套路……?” 想不到纳兰熙的段位竟然如此之高,一眼就看出我的惯性规律是读了小黄书之后结合理论与实践总结的!不过他现在这种……一只手按住院中石桌,手背青筋暴涨;状若痛苦的努力压抑突突跳动的眉际;甚至全身还有小幅度的抖动……他这是因为遇到同道中人而激动得情难自抑么? 好东西,就是应该大家分享嘛。我掏出一直贴身保存的孤本――因为内容太黄太暴力而被官府禁止发行的、从子何床底下的书堆里发现的精品春宫十二卷之一【满汗卷席】! 最初看到这书名的一瞬间,我脑海里立即形象逼真的浮现出那温柔痛快,又让人大汗淋漓的运动,看过之后,我愈发肯定这是一本好书。 纳兰熙接过我狗腿他的书,脸部有些控制不住的痉挛现象,但我可以理解,因为我也曾流鼻血三千,才换得今日直面裸男仍然面不改色的境界。 纳兰熙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脾气,“你……这是谁给你的……?” 我伸手一指子何,这货居然还在装死,而且还像虫子似的扭动着身体进行匍匐运动,试图远离纳兰熙,可惜这么半天移动距离仅仅不过我一个巴掌大。 纳兰熙走到子何身边,深呼吸一口气,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眸中有愤恨的神情,就在那一瞬间,他完全背弃了曾经和子何相爱时你侬我侬的情意绵绵海誓山盟,携着开山劈石之力的一脚,重重踩到子何的头上,同时也在地上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子何的脑袋就那般可怜兮兮的悬挂在洞边。 那时我因为喝多了,脑袋有些不灵光,还傻呵呵的想不用自己动手挖地窖了,完全没意识到纳兰熙这个举动后面的涵义。 是我疏忽了,就算是魔教教主,也是需要用正面形象去面对他的教众,怎么能给人机会,把他偷看小黄书的事情散播出去?! 当我反应过来时,已经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他一步一狞笑的向我袭来,我只好闭眼引颈受戮。 他没有杀我,甚至都没有对我动粗,他只是背对我仰望月亮,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欢若,你最近几天在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在你身边为我盯着你的不只是子何一人,你可不可以说一次实话?” 实话?我的死活攥在你手里,生死都不由自己,我怎么能保证你听了我的实话后不会一怒之下动手杀了我?! 我纪欢若不当一姐好些年,但我自来不信,也不走煽情路线,我当下挤出几滴泪水,把我跟子何说过的、要救闻人一家的理由又对纳兰熙重复一遍。 讲到感情深处,我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就咱这等演技,不去演戏真是可惜这份天赋异禀的才华了。我在内心里暗自得意。 纳兰熙却没有为我声泪俱下的表演表示感动,他默不作声的盯我看了半响,最终长叹一口气,不记前嫌的对我伸出手,“走吧,时辰不早了,该睡了。” 这是……不杀我了?我面对着那只手代表的和解的诱惑犹豫一会儿,还是快乐的牵起他的手,借力站起后,我们依旧手拉手的回了房间。 临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子何,从他禁闭的眼皮里缓缓淌出一道晶莹滚烫的水痕。看到此情此景再联系内心,我的笑容愈加得意,不由得寸进尺的揩紧纳兰熙的手臂。 我还是和纳兰熙一起睡,对于这样的安排我最开始义正言辞的表达了抗议,我嚣张的气焰在接触到纳兰熙冷冷的眼神攻击后破灭,我痛苦无助,只好找小梦倾诉,谁知小梦竟然对我揭秘纳兰熙此番迁家带口而来的目的。 “你呀,别梦想大人会放过你了,你走这两天,大人天天都睡不踏实,这次不但把我们带过来,还吩咐老管家修整这里,可见是会常住了。”小梦笑得一脸淫荡,撞我肩道:“你是用的什么姿势?让大人对你如此魂牵梦萦?快教教我!” 我斜一眼小梦,她脸上的笑意和我的痛苦产生鲜明的对比,我微微一勾唇,“想知道?” 小梦点头如小鸡啄米。 “他喜欢被人爆菊。”我轻描淡写的宣布一个假答案,留下满室得知真相的惊呼尖叫大吼嘶鸣,转身深藏功与名。 我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纳兰熙已经在床上等我了,我破门而入的举动惊到他了,只见他慌慌张张把一个什么长长的木质品藏在枕头底下,还故作矜持的假咳一声:“回来了?把灯吹了吧。” 我纪欢若是什么人?有事瞒着我怎么可能让我轻易放弃打听的权利?!我假意顺从,准备见机行事。 半夜,御章台使宫燕的宅子中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高呼,其音调之高可以横绝峨眉巅,其余韵之悠长可以绕梁三日。 我的痛嚎掩盖了纳兰熙压低嗓门的嗔责:“我不是说过吗?我睡觉的时候不能碰我!不然会受伤的!你怎么不听?!”说完,压制住我的四肢,示意旁人过来给我把脱环的关节安回去。 子何在彼端摩拳擦掌,作出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状态。 我已经无暇分心,那件事物还安安静静的躺在月光下,那个模样,那上面鲜红的字体简直是在我天灵盖上拍下一招降龙十八掌。我愤怒的大吼:“纳兰熙你个大变态!”结果换来子何愤恨的一扭。 还有骨裂的清脆响声。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疼嗷嗷啊――” ------------ 第十八章 隔绝距离的我们 第二天早朝,经过我一晚上不眠不休的彻夜嘶吼,所有朝臣几乎都是顶着两个又大又圆的黑眼圈出现在文宣门,用嘈杂的声音控诉我昨夜的扰民行为,但是在他们的叙述中,中心思想却是宫变态昨晚又发疯了。 话说,难道没人好奇我为什么发疯么? 可能、大概、也许、似乎……真的没人好奇…… “不知道昨天晚上那老女人发什么疯,干嚎了一个晚上,我家的狗都吓得直叫唤,吵得我一晚上没睡着。”说话的是户部的账房美女团团员之一,那嗲嗲的声音我不看脸都认得出来。 “说不定御章台又有新的幺蛾子了呢,上次东方不掰在自己身上做的那惨绝人寰的实验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听说宫燕和东方不掰关系一向不错……”“是东方不掰一手提拔她起来的……” 我隐匿在牌楼后面,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昨天子何因为帮我把被纳兰熙扭断的关节接回去的时候公报私仇了一下,又被纳兰熙打趴下了,今天早上没能爬起来,所以只好我一个人来上朝,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油条,内心不是不忐忑的。 一只手从后面悄然搭上我的肩膀,待我察觉时,身边的人已经揽着我半个身子开始说话:“燕儿啊,你看,有意思不?” 我顺着东方不掰目光指示的方向看去,可无论怎么远眺,我看见的,除了朝臣,还是朝臣。虽然我现在不能再动武,可近身的警觉性还没消失,能在我不察觉的情况下接近我,这等功夫理应算的上高手了。我只好主动认输,“小的不明白,请大人明示。” “呵呵,小燕儿,你还是这样啊,”东方不掰笑出声,可他吝啬的没分给我丁点儿余光,只是两眼发直的前视:“你还是这样谨慎小心啊,哪怕猜到了上司的意图,也不会说出来,就当做不晓得。” “我喜欢你这一点,也讨厌你这一点。” 我摸摸鼻子,觉得他大概是在和宫宴对话,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是做不到什么心机城府的。 “你看着这些人,都在抱怨咱们御章台,屁大点儿事情也能让他们说成十恶不赦,为什么这么憎恨我们呢?因为御章台是皇帝的直辖,咱们御章台使是皇帝的亲兵,满朝文武没一个及得上咱们的权势!他们害怕咱们捉摸不定的性子,又羡慕嫉妒咱们手中掌握的权利,总是想先下手为强。可就算是除掉了咱们这几个,他们也不希望御章台消失,他们都妄图进入御章台,做权倾朝野的御章台使。” 说实话我不太能明白东方不掰和我说这番话的目的,这个人的个性可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 “所以我现在一看到这些带着虚伪面具的蝼蚁就不由自主的想笑,可叹蜱蜉不自量。” 虽然我和东方不掰没相处太久,可我还是能感受到他今天有点不正常。子何说,进了御章台就代表此生必然无伴终老,可能东方不掰在感情路上受到了点刺激也说不定,反正我从来没有打听陌生人隐私的习惯。 “不过话说回来――”东方不掰终于舍得用眼睛正视他怀里娇小玲珑的我,“往常你总是能在我接近你的第一时间察觉并反击的,今天怎么会反应如此迟钝?” 呃……我一时语塞,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宫燕都会个一招半式,我一直以为她的角色是一个外柔内刚女,现在看来我揣摩角色的方向错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尴尬的向他挥挥手爪子,我本意是打算用可爱卖萌的方式绕过这个话题,东方不掰却显然误解了。 “呦,我的燕儿啊,你手怎么了?怎么包成猪蹄样儿了?”东方不掰大惊小怪的咋呼道:“谁干的!你说!欺负咱们御章台没人了是不?!敢动御章台的人?叫上大猫和小胖,咱们给你把场子找回来!” 东方不掰一撸袖子,义愤填膺的就要去叫人给我找场子,我一见大事不妙,拼死拼活才阻挡他怒气冲冲的脚步。 “那个……这个……我……”我绞尽脑汁的想借口,而且这个借口还必须阻止东方不掰这个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习惯,我无法想象如果御章台的人杀气腾腾的冲到官宅之后发现魔教教众在院里打牌,甚至魔教教主都暂且下榻在这里时,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我也无法想象赵祁勃然大怒的样子,我觉得凭借这样的罪孽,五马分尸都算是便宜我了。 庆幸的是,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那个……”我吞吞吐吐、面色尴尬的说:“这是家事,还请大人不要掺和了。” “你……被家暴了……?”东方不掰打量我一遍,得出一个不知从何判断的结论:“这得是什么样的壮士,能伤得了你啊?” 原来以前宫宴塑造的形象就是个铁血真汉子啊,我该如何接下去呢?我又一次支支吾吾的陷入困扰。 看我吭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东方不掰颇有人情味的大手一挥:“既然不方便,咱家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上司,咱家不问了。”又一把拽过我,“咱家最喜欢看别人惊慌失措还强装镇定的样子,走!燕儿啊,我们去看看那些把我们说成是大逆不道之徒的各位大人。” 原来是因为心头好才放弃了有架打有热闹看是么?我挣脱不开东方不掰的手劲儿,只好随他往那边走,正在高谈阔论要组团清君侧的朝臣们看到我俩,表情一瞬间变得缤纷多彩。 “诶呦,东方大人和宫大人也来啦?”“在下是工部左侍郎,好久没给二位请安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宫大人最近入主大理寺政绩斐然啊,东方大人有如此得力的下属也必然心有安慰吧哈哈。” 这些虚情假意的客套已经不算什么了,段数太低,最让我瞠目结舌的是一向胸高气傲的户部账房美女们看到东方不掰后,就像苍蝇见了那什么似的你争我抢的往他身边凑,还用肉圆的大胸脯故意划过东方不掰的手臂,各种呻吟娇嚷:“大人,昨天奴家伺候的您还满意吗?要不要今晚还点人家?”“大人,您都好几天没来看奴家了,不想奴家跟你玩点儿新花样吗?”“呸!臭不要脸的狐狸精!迷惑大人去你那里采阳补阴么?!你看大人都瘦了……” 东方不掰左拥右抱的消受着美人恩情,抽空还冲我调皮的眨眨眼,我左右看了一下,似乎账房美女们以身侍东方不掰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朝臣们都见怪不怪,对于东方不掰当场狼吻美女们的场景,他们权当没看见。 可是……大人呐,这样,把好好的政府官员调教成宫宴小妾们的范儿,真的没问题吗? 趁着我愣神的时候,一名没挤到东方不掰怀里感受他调戏的账房美女偎到我身边,悄悄还住我手臂,在我耳边呵气成兰:“大人,奴家仰慕你英姿多年,不如今日就让妾身自荐枕席吧~~~” 我惊恐的跳开,“那个……我已有妾室。” “奴家不介意。”账房美女不依不饶的追来。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大姐!我从小就喜欢九郎,我已经喜欢了他这么些年,执念总不能说塌就塌吧。 正在我发愁到无计可施,宣布早朝的公公站出来尖着嗓子高喊:“群臣进殿,参宫圣上――”,这才替我解了围,但那位美女离去时那副我不会放弃的我还会回来的的眼神,真心让我心悸。 不过上朝虽然躲过账房美女的胸脯攻势,可作为今天早朝最靓丽的一抹光彩,我夹着木板,绑着布条的手臂注定在群臣中分外惹眼。 赵祁很关切的问我:“宫爱卿,你的手臂怎么了?” 皇帝问话不能不回答,面对朝臣们探究的眼神尽量保持淡定,四平八稳的回答:“是臣自己不小心。” 我自认为回答得还是滴水不漏的,可话刚脱口就看见赵无忌冲我直摆手,我偷偷抬眼着一眼赵祁的表情,看过后我不禁暗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这个习惯,心里一有事,表情就会若有所思。 爹也曾经带着我在权谋扎辄中生活过,帝王的心思可以让你位极人臣,也可以让你粉身碎骨,一切都是君王赋予的镜花水月,所以吸取经验教训的我,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免被赵祁盯住。 赵无忌使劲儿给我使眼色,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桃花眼抖动的频率类似于抽筋,我接收到他的好意,展颜一笑,让他安心。 好不容易我们预先定下的计划才进展到这里,我绝不能退回原点,浪费所有的辛苦筹谋。 更何况,闻人叔叔的案件还没了结,放到其他人的手里我委实不放心,在朝堂上,嫉贤妒能的尤其多。 所以我还有绝对的理由不能死在这里啊。 赵祁沉思了一会儿后又开口,脸上的笑容让我感觉莫名的有些灿烂,他用宽大的口吻对我说:“爱卿有什么困难可要找组织解决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微笑着答复来自赵祁的试探,“臣前几日去趟花街,碰巧看中了一个小哥儿,昨晚花街老鸨送货上门,家里原来的夫郎醋劲儿大了些,新来的也不懂谦让,臣拉架的时候不小心中招了。” 我发誓我说这话的时候以一身的浩然正气压制了在场所有人的气势,包括赵祁。 既然我已经如此恬不知耻的承认这是饲养男宠,争风吃醋所伤,赵祁也就没有了继续询问的借口,当然,他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了,其实我做好了被他追问的准备,如果他没完没了,我就啼哭着询问他是不是忘了曾在大明湖畔许下的君臣之誓。 我就不信赵祁的脸皮厚度达到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劳资就是怀疑你怎么样这类的话,尤其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我得意的看着赵祁把后面应对种种可能、准备逼我说出实话的各个问题默默咽回腹腔,赵无忌也对我投来钦佩的目光。虽然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有点诡异,整个早朝时间还是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悠然度过。 今天没有监视我的小跟班子何,一下早朝,赵无忌就大大咧咧的走到我身边,故作严肃的问我:“宫爱卿这胳膊真的是男宠争风吃醋所致么?” 我明白他是想问我这是谁弄伤的,可他又要顾忌我现在御章台使的身份,不能私下接触皇帝亲兵以免引起怀疑,只好于下朝拥挤的人流中,站在冽冽风口,问我一句这样涵义隐晦的话。 但他这一嗓门让整个儿分流去各大部门准备工作的人潮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止屏息听我的回答。 偷听偷得太假了吧?!我只好假咳几声,示意赵无忌――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赵无忌又冲我挤眼睛示意回来――除了这里他找不到和我说话更方便的地方。 我的咳嗽声惊醒看戏的梦中人,一时间章侍殿殿前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景象好似菜市场。 “诶呦,李大人,好久不见。”你们明明刚才还在一起聊天! “吴大人在这里做什么呐?”你们是年纪大了健忘还是集体失忆了?刚刚的早朝都忘记了么?! “卖菜咯――卖菜咯――”“你这大白菜多少钱一斤啊?” 对于围观人群给出的假象,我表示非常无力。我对难言担忧的赵无忌笑笑,“多谢王爷关心,宫燕真的无事,这等回去便祭出家法,齐家都做不到的话,宫燕也没资格再站在这里帮助陛下平天下了。” 赵无忌只有点点头一脸担忧的离开,我也在他之后极速赶往大理寺。 当事两人都散了,没热闹可看的群臣们念叨着没意思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我顺着章侍殿阶梯慢慢走下去后,更加惊悚的一幕在我眼前上映。 纳兰熙!我看到了纳兰熙!我看到了作小厮打扮的纳兰熙! 他静静的候在我马车前,依旧是淡然如萍的样子,粗鄙的衣物掩盖不住他高冷的气质。他站在那里,倨傲得像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谦谦公子,情淡如风,风过无痕。 我一口老血就哽在喉咙啊!纳兰熙!魔教教主!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皇宫禁内,即便这证明了您来去自如的能力,可我真的不想您被人认出来!还会连累我! 纳兰熙在那里环视一圈,看到不可置信的立在石阶上的我,微微勾唇,行礼:“宫大人,小的来接您了。” 这……这……这…… 直到上了马车,我都没缓过来。纳兰熙竟然会屈尊降贵的来做我的小厮!还亲自乘马车来接我!这太不符合他一贯我开心就好的行事作风了!我掀开帘子看看窗外,这是天要下红雨的征兆么? “这几天,子何暂且休息一下,有什么问题,我来帮你解决。”纳兰熙只撂下一句话就闭目养神了,对于做事从来不同人解释的他来说,我知道这已是极限。 我知道要想不露馅的话我确实需要一个机灵人儿在我身边时刻打点着,我也知道唯一一个聪明伶俐而且不长露面的人选只有子何,我也只知道这次子何是真的重伤不能起来,但这些通通不是理由! 理由是我真的不想和纳兰熙单独共处啊!还是在我知道那件事之后。 然而我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在摇晃着驶向目的地的马车上,我们两个各怀心事,任由两厢无话把我们淹没至深。 ------------ 第十九章 不管怎样,我想救他 当马车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我几乎是用一种屁滚尿流的姿态滚下马车,我真的再也不想和纳兰熙共同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光是那种不动声色的威压就让我承受困难了。 反观纳兰熙这厮,明明穿得是小厮的衣服,我却觉得他比我还大爷,且不说他下车需我扶、走路要我开道,就说他现在一进我办公室就非常大爷的往正当中的椅子上一坐,小腿一翘,还得我堂堂御章台使给他端茶扇风,这一路上的人都在看咱们俩呢大人!您就不能稍微配合我一点吗!穿帮太明显了啊! 朝廷规定朝廷命官不得加入江湖任何教派或地方社团,要是让人发现宫燕的本体其实是魔教祭司宫宴,大人,您考虑过假扮宫家上下的教众们怎么活吗? 纳兰熙的确没考虑,应该说他根本都没在意过,不就是死个把个人么,魔教最不缺的就是人!魔教之所以可以和几大正派抗争多年还能险中求存的原因就在于――人多! 所以――“茶没味,换一杯。秋水梧桐。”纳兰熙放下品了一口的茶,态度自然的让我去换一杯。 “喳。”我听话的端起就走,等走到门口我才反应过来,立即炸毛。 这货是吧这里当茶馆了么?!还要秋水梧桐!我桐他妹儿啊! 努力调整一下已经接近狰狞的面孔,我转身,对纳兰熙努力展现我的善意,“那个,大人,您说的太高端,我们这里是政府机关,走平民路线……” 纳兰熙好看的眉微蹙,“那就兰贵人吧。” “小众的茶……也没有……” 纳兰熙的表情正在对我诉说他是有多么嫌弃这里的环境,“那你们这里有什么?” 大理寺都是一帮粗人啊粗人!披着文化外衣的流氓啊流氓!你问,他们爱喝啥,二锅头足以趁他们的心…… 我仔细回想,试图在一群酒肉山贼之中寻找带有文雅气质的东西绝对是一件难事,因为上一任的大理寺丞有一句名言说得好:“咱们都见惯了打打杀杀,没有血腥的日子真不好过,我打算告老还乡以后在我们村的山头,占山为王,到时候记得去捧我场子啊!” “好像……有点沫沫……您要么……”我自己都为大理寺的资源匮乏而感到害羞啊。 纳兰熙也对我们的硬件条件无语了,他挥挥手,大意是你走就行了别让我看见你心烦。 我一定要让狗舔一遍再给你冲水!我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捧着茶壶低头向门口走去。 在我伸手推门时,门抢先一步,开了。 门外逆光站着我找了很多天的燕义,若你问我低着头是怎么分辨出来人是谁的,我只能告诉你,自他小的时候,他的靴子上就绣有绿色竹叶,每一双都有,小时候我们还特意因为这个嘲笑过他呢。 没等我拿出大他一级的派头压他,燕义一看到纳兰熙,眼睛笑成新月状,“哎呀哎呀,今天我一来,大家都争先恐后的跟我描述宫大人今天在早朝时的英姿,在下实在是佩服得紧,想必这位――”他指着如大爷般悠闲的纳兰熙,“那位,想必就是宫大人的新欢?” 在你眼里只有新欢才敢如此放肆么?我的皮肤已经向我发出接受到纳兰熙凌厉扫射的信号,我颤巍巍的一把捂住燕义的嘴就往外走,临走还得顺一下纳兰熙骄傲的毛。 “亲爱的~~”我这一小声叫得自己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我和这位大人有点事情商量,等一下就回来噢~” 等到纳兰熙不咸不淡的用鼻音首肯了,我才敢出去。 看着我小心翼翼的把门轻轻掩上,燕义不由得笑出声:“人都赞扬宫大人敢于以死直谏圣上,有大无畏之勇,没想到竟然是个惧内的。” 我严肃的纠正他,“这是正房。”就纳兰熙那个样,怎么也不是个屈居于正房之下的妾室啊。 燕义恍然大悟:“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嫂夫人才开始亲自盯人的吧?” 昨天晚上什么事?!你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我气鼓鼓的样子反倒把燕义逗乐了,“不得不说,宫大人现在和我那位故人真是越看越像。” 呵呵。我顺手把茶壶交给小李,吩咐他找点儿茶叶沫子泡泡,给里面那位送去。转过身来就皮肉不笑的对燕义舒展我拒人千里的长刺:“据我所知,燕大人那位故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吧?就算是身份尊贵,但拿我与死人作比,燕大人不觉得有些失礼么?” 是我错把燕义还当做那个与我自小相识的小屁孩,这一番话说出口我便后悔了,燕义戛然而止的笑容也让我开始不好受了。他整整衣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我恭敬行礼,道歉:“是在下一时不察,逾矩了,在下会小心不再犯相同的错误。如果没事,在下先退下做事了。” 就算是现在不好受也得把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对,就是闻人统那件案子! 我一把揪住他欲离去的袍袖边,无视他皱眉嫌弃的表情,“我还有事说。” 燕义运用多年流连花丛的小技巧挣脱我手指的束缚,“大人请讲。” “闻人统那件案子。”我开门见山直言不讳。 他却像是吃了一惊,“那件案子已经证据确凿了啊,大人,不是您亲自盖得章么?” 我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必然是找我背黑锅,没想到燕义也恨宫宴,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管宫宴这个身体如何,我都要保护闻人叔叔,我咬咬牙回答:“本丞重新看了一遍卷宗,发现有一些地方证据不足,描述也甚是模糊,本丞想要重查此案,不知燕大人是否愿意陪本丞一起?” 燕义的笑容像是夹带冰碴的暖风,“在下的权限止于提交案件的一切证据以及审讯过程的进行。剩下的,就无能为力了啊。”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随便的判一个人有罪吧?”我据理力争。 “为什么不能?”燕义的眼里闪耀着别样的光辉,现在他整个人看起来邪气绕身,“不是我想说大人您,但是来之前不做好功课真的可以吗?您直接掌管生死,有先斩后奏之权,您说这个人有罪,连皇上都不会说他无罪当放。” 原来,朝廷就是如此罔顾人命的么!我纪家之所以死得不明不白,不就是因为你们贪慕眼前利益,不肯为死人说上一句话么?!所以现在真凶还逍遥法外! 无论心中如何悲愤,我还是要求他,除了他,现在没人能帮我就闻人叔叔了。“闻人家曾对燕家也有恩义,不能求燕大人念念旧情么?” 燕义的眸子仿佛是要喷出火,“闻人家身为皇帝的左膀右臂,难道已有纪家的前车之鉴,他闻人统还以为凭我念念旧情,就能免他死罪么?!只能是我燕家上下给他陪葬!” 就像是积攒多年的洪水终于找到泄露的端口,燕义压抑许久的话在和我周旋中也不自觉的脱口而出,知道我瞪着血红的眼珠冲上来逼问他,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失言的行为。 “宫大人,你冷静一下,宫大人。”燕义被我扼住喉咙,因呼吸困难,抵抗的双手也渐渐垂下,打水泡茶回来的小李刚巧碰见我和燕义撕扯,摔了茶壶就上来帮忙,无奈于我是用了死力的,只好扯嗓子开始呼喊救兵。 纳兰熙就在此时像天神一样的出现,抬手从我背后将我抱起,接着在我骨折的地方捏了一下,即便是那样轻的力道,也让我瞬间失去全力。 在燕义的视角他是英雄,是天神,可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厌恶他的出现。 你生来只会坏我好事的么?! 刚才撑着我的是听闻家中变故的执念,现在一松手才感觉到全身的骨头无一处不再疼,我也知道刚刚的行为太失态,但我现在不想面对任何人。 燕义整整领子,对纳兰熙作揖,“多谢嫂夫人,刚刚宫大人的神智有些不稳,还是去看看大夫吧。”话里话外摆明了损我脑子有病。 纳兰熙也是骂人不见脏的个中好手,他微微颔首,不躲不闪的受了燕义一拜,“家主最近身上有些不快,不过我们成亲多年,好事将近,也请体谅一下我即将为人父的心情。” 这话说的……好有歧义。明明小梦告诉我的是,纳兰熙有一房小妾被检查出来有身孕,不是我! 燕义愣了一下,却还是很有礼貌的祝福,“那么恭喜了。” 我还是低头缩在纳兰熙怀里,不说话。 燕义看着这样的我,临走留下一句话:“闻人家于我燕氏有恩,我能做的只是尽量让他走得平静些。那个……刚才的话,是我胡说的,那个家族,已经不允许被提及……” 我仰头看天,尽力让眼泪倒流回眼眶里,原来,纪家,已经是禁忌的一部分了么? 九郎,你告诉我,这样的结果,我该如何做,才能回到你身边? ------------ 第二十章 爱情是个沉重的包袱 自我同燕义撕扯那日纳兰熙问我,是否真的那么希望闻人统可以活着,之后,我就开始千方百计躲着他,尽量不与他有接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内心就在那一瞬间生出一种挥之不去的念头,令我不愿面对他。我猜,这可能是报应,上天在惩罚我对他说谎那么多次。 若是可以,我真的希望我的人生中一次谎言也不要出现,我也理智的清楚,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谎言。 连纪欢若的存在,都需要一个又一个谎言交相遮盖,而躲在阴影夹缝缝隙的我,除了编织如梦般美好易破灭的谎言外,还有什么力量去弥补即将揭露的真相? 我在怕,在恐惧,谎言与假面同时揭开的那一天,我怕我的存在被人知晓,可我又很矛盾的希望被人铭记,希望能够偶尔脱去伪装透透气。 我怕那些丛生的假面,有一天会完全取代我的真颜,最后我连自己是谁都忘记。 我也有预感,这一天的来临,不会太久。虽然我将面对的很可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真相,但我别无选择,既定的命运枷锁已经把我牢牢囚禁,我只得顺应天意,一步步走向属于我的人生轨迹。 死很痛苦,但生却更加煎熬。选择活下去的我,只能忍耐。 在我躲避纳兰熙的同时,燕义也躲着我,看样子是我那天疯狂的举动吓到他了,乃至于我此番特意上门堵他,他也不敢见我,把门插严实,瑟缩在大门后,背抵门板向我讨饶。“我的小姑奶奶呦,您说您都有喜了就别到处乱走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把孩子生下来最要紧!” 我根本没怀!是纳兰熙随口胡说的!不信你来摸啊!你见过男人生孩子的吗?就算我想我也不能违背孟德尔他老人家吧?我和纳兰熙俩个雄性,两个父本,怎么杂交?! “再说了,宫大人,您挺着肚子堵我家的门不太好吧,别人会以为这孩子是我燕义吃干抹净还不承认的!” 我呸!我站在大门前中气十足的回骂:“夭寿的小子!你丫是个敢作敢当的主儿么?!别把自己说的多么出淤泥而不染。” 燕义当即反驳,“宫大人,您觉得,就凭在下的手段,可能留下日后找上门来的麻烦么?” 这话倒是真的,虽然燕义不是什么好饼,可咱们必须承认人家是绝对的高瞻远瞩未雨绸缪,要是他的种他绝对会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是吧~是吧~”燕义隔着门向我炫耀,我默默的点头赞同。 诶?不对啊!话题完全跑偏了啊!我来这里的初衷不是为了和你商讨育儿心经啊!何况我还没有! 于是我更加用力的擂门,完全不怕他家大门塌掉,使劲儿的手脚并用的上,饶是我如此拼命,最终也只敲出了燕义一句话,往后任凭我如何折腾,他都不肯再言语。 ――“找东方不掰去吧。” 当然不可能他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毕竟我没有宫宴以前的记忆,贸贸然的去了容易被人戳穿身份,我向来不喜欢打无准备之战。 可我左思右想,还是没能参透个中玄机。至于燕义让我去找东方不掰,就我这演技哄哄纳兰熙那样五讲四美的好孩子还行,想在千年老妖精般的东方不掰手底下瞒天过海?这是我爆种变身后都不能企及的挑战。 连燕义和我相处几天后都觉得我性格大变,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别提东方不掰了,那个变态的手段我从子何那里也略有耳闻,我可不想去他手里头打趟转转回来。 无计可施之下,我不顾嫌疑沾身,带着燕义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去拜访了靖王赵无忌,我也知道他未必会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可内心里,还是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他能念念闻人统的功绩。 赵祁不肯念闻人家守护赵氏江山百年的恩情,他也不愿意被旁人指责不体恤老臣子,赵无忌若是能在此关头说上一句,闻人统好歹能保住一条命。 赵无忌听过我的来意后,不出所料的很为难,“这个,那个……欢若啊,你也知道孤的苦楚……” 我听腻了推脱之词:“王爷明说就好,这闻人统,您是救还是不救?” 赵无忌很愧疚的低下头去,尽力让自己释放出很悲伤的情绪,“对不起,欢若,我不能……不是我不想,是我真的不能……” 戏太假了!我冷冷的看他,“王爷莫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计划?” 这一句插入赵无忌要害的话让赵无忌目光如炬,“欢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嘿嘿冷笑着不说话,我什么意思?你自己猜去吧! 赵无忌,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说你安分守己,可能么?差点登上龙椅的你真的看淡权势了?还有你向我要求的东西,如果你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还翻那些陈年旧事做什么?虽然你从未和我讲过你的计划,但你那么明显的二心,我纪欢若又不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能调查到我尚在人世的消息,能从市井花街中把我找出,能请来名医为我诊治身上的伤,知我不能再习武后安排人教习我细作的功课,能说动大教皇为我施行逆天之法借尸还魂,甚至连重生所需的躯壳也一并包办……所有的一切,如果说赵无忌不过是念着幼时的情谊,你可相信? 反正我是绝对不信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连亲伦纲常都断送的家族,还怎样博得他人信任? 纪家过去不知在皇族之人身上栽过多少跟头,最终输得身家性命全无,我纪欢若,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上当两次。 赵无忌的野心,赵无忌的企图,赵无忌的密谋……因他从未瞒我,所以我统统知晓,而我,更是他整盘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也亏得我是他的同伴,所以他还留着我,没有因我的肆意妄为而抛弃我。 也就是说,我还有我的利用价值。 褪去温良伪装的赵无忌拧着眉心,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欢若,我们不是已经缔结盟约了么?!现在,你是有了反叛的心么?” “自然不是。” “那你这是在要挟孤了?!”赵无忌冷静的看向我,他并没有厉声喝怒,相反,他的眼神慈悲得就像是看着在原地打转、无处可逃的猎物。让我非常不舒服。 “如果孤不救闻人统,你就会到祁阿九那里告发孤?你觉得祁阿九会信你?” 是啊。我闭了闭眼,努力蒸发眼底泛起的水汽。赵无忌的每一句质问都戳到核心,赵祁生性多疑,就算我出首告发,也不过是让赵祁找到个由头,拔掉赵无忌这根卡在他心里多年的肉刺,收拾完赵无忌,届时,也就是我的死期。 哪怕我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我说我就是纪欢若,也不见得如此离奇的事情他会相信,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他会对我这个前太子妃网开一面。 “欢若此番前来,是想求靖王为我指一条明路。”我凝视眼前这个把自己掩埋在浮名中许久的男人,撩袍,膝盖随同我多年仅余的傲骨一并舍弃,我跪在赵无忌面前,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王爷,他日王爷大业图并,总归是需要正宫承认才算是正名,以闻人家的地位办到此事轻而易举,若有闻人家相助,王爷大可舍弃一无是处的纪欢若。” 我愿意用我的生存机会换取闻人统。 千万不要以为我有什么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操,只是闻人统还不能死,至少,我没找到那个东西之前,他不能死。 我终究是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并不是闻人统可以给他什么他就愿意救助闻人统的,因为比起愚忠的闻人统,没有心机的我更容易操控,同样能达到他的目的,他干嘛没事给自己找个绊脚石?! “现在……还不是时机,本王――”赵无忌的声音从高昂戛然低落,“本王的棋局还未成阵型,现在出手,只有败路……” 他貌似真挚的盯着我的眼睛,湿漉漉的眸子像极摇尾乞怜的猫科动物,他似乎是透过我,在向闻人统求情:“闻人家的情,我不是不记得的,毕竟没有闻人统的保护,本王也活不到现在……” “不是我不想啊,欢若……对不起……” 我来你这里找你不是为了听你翻来覆去的呢喃着这三个字的。赵无忌戏演的够了,想拉我起身,我却执拗的违抗他的力量,“王爷,就算您不肯出手相助,也请为欢若指一条明路吧,欢若比不得王爷命贵,欢若只有贱命一条,为还闻人家的恩情,欢若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赵无忌怒极反笑,“纪欢若,你这是讽刺本王贪生怕死忘恩负义?” 我挺直脊梁,“欢若不敢这么说,因为王爷对欢若也有恩情。但王爷也知道,欢若是一根筋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你能不能顾惜一下你自己的性命?” 这实在强人所难,活着就是赌博,我除了一条命以外一无所有,我不拿命搏,我怎么换取我想要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有这一条命?失去了就连活着也无法享受了?” 月亮尚且阴晴圆缺,赌博嘛,自然也得有输有赢,我不可能一直运气好,所以每一次赌博之前,我都做好了这是最后一天的准备。 我不怕输,我怕我因为恐惧死亡而无所作为。 我一直不吭声,赵无忌在我面前站了许久也得不到回应,他也大概能猜到我的选择,我们就像站在秤杆两端的人,稍微动一动,另一端的人就会跌落无间。 沉默的僵持结束在我膝盖传来麻麻痒痒痛感的时候,赵无忌一声轻叹叹落尘埃,“我一直都拗不过你,纪欢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拗不过你……祁阿九说得没错,从我遇见你那天开始,我就输得一败涂地……” 我听得懵懵懂懂,这话不像是说给我听的,反倒像是给他自己说的,不过我知道我赢了,这样的叹息也表示他的投降,哪怕赵无忌不出手,他也会做我的幕后军师,帮我达成我的愿望。 “这件事一开始我为了避嫌,就根本没派人打听,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是这件事情突发蹊跷,而且结案之迅速对于这等重案来说也属罕见,重点是一手承办此事的燕义对同为御章台一员的你也讳莫如深,种种诡异迹象都表明了这件事情极不正常。”赵无忌的分析令我连连点头,看来找他商量算是找对了人。 “不过对方是燕义,他办事的妥帖之处你尚不能及,从目前你一点痕迹也查不出就可以证明他的手法干脆利落,你道行不深,自然无迹可寻。” “要说办法,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要么,你如燕义所说,去见见东方不掰,要么,这样重要的文件自然能在赵祁的密室里翻到。”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呐,要我一个半点儿武功也没有的人闯入机关重重的密室,赵无忌,你安得是什么心? 我不禁冷笑道:“既然最后还是要让我孤身潜入敌营,王爷啊,怎么一开始不用我纪欢若的真面目把我擒住奉上?” 赵无忌被我的言辞犀利气得一窒,冷哼一声背对我,良久才缓和语气,“欢若,那天我和祁阿九说愿娶你灵位奉为正妻,不是戏言……”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知道他是被我身上随时竖起的尖锋利刺刺得伤了,可赵无忌,你不能一直要求我为和谐相处做出改变,你的生活模式是纪欢若的从前,自家破人亡后我苟延残喘着活,早就对这个世界开始不信任了。 赵祁如此,纳兰熙如此,你亦是如此。 赵无忌不说话了,很奇怪,有时候他比我自己还理解自己的心理活动。 依稀有合欢花香飘过,我讶异的抬头,正纳闷这个季节怎还会有合欢,却猛然发现眼前的赵无忌早就不见身影。 人都走了我还跪个鬼啊!我揉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踌躇一会儿还是决定走人,于是我回身嗅着合欢的香气就要往外走。 “姑娘――”莫竹如鬼魅般咻的出现在门边,阴恻恻的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停的在胸口抚慰近日来被多次惊吓的小心脏,饶是我身体健硕,这么吓也会出毛病的!我一脸怨念的盯着莫竹,还特意在她粗壮的胸口逗留了一会儿。 莫竹是赵无忌手底下的王牌之一,并没把我小儿科的报复手段看在眼里,反而更加挺起自己傲人的身材,“姑娘,莫竹不是想指责姑娘什么,但是觉得姑娘对王爷所说的,有欠考量。” 又是这个开场白!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那是你家主子,你自然觉得他是对的。 敏锐察觉我的不耐烦,莫竹立即改变谈话方式,单刀直入道:“王爷对姑娘的用心连旁人也看得出,姑娘莫要再伤王爷的心了。” 余光瞥到一侧未来得及隐藏好的白袍边角,我在心底暗暗叹气,果然太熟真的不好。赵无忌从小就是个别扭孩子,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心底话,只好借别人之口说出,我告诉过他好多遍这招成效不彰,他却是屡教不改。 现在这招又用回到我身上,我自己都觉得憋屈。 “还请王爷别再惦记欢若,也别在欢若身上倾注太多,纪欢若本身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值得费心。”我推开莫竹,向门外走去。 身后响起赵无忌咿呀的嘶吼,“你是不是还记挂着赵祁?你不是说过吗,你的夫君要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祁阿九却软弱到连你也保不住!本王哪里比不上他?!” 我充耳不闻,喉间那句“人家已是九五至尊,王爷您又有什么?”被我生生咽下,我知道他的弱点在哪里,可我已经厌倦了彼此伤害,我不想再激怒他。 说起来我和赵无忌的关系也算得上是奇葩一朵,我们非友非敌,明明就是两个一不小心命运有了交集的陌生人,却清楚明了的知道对方软肋与死穴的位置。而这本该如瓷器般易碎且无法修补的情分从未因我们之间不留情面的相互撕咬离析,倒似偶有雷雨,雨过之后便能看到彩虹。 可我们之间毕竟是交易一场,只要是交易,都逃离不了彼此算计。 “主子……”莫竹面对我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左右为难,“姑娘……” 还有闻人统的事情尚待解决,我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多做纠缠,我客气疏离的冲赵无忌掩身之处一揖,“靖王多保重,欢若告退。”经过莫竹身边时,我淡淡点她一句:“皇帝名讳,身为臣下应当禁言,纵靖王是先皇少弟,也当忌讳才是。”说罢,我在她胸口嵌了嵌。 暗语是细作课程中重要的一环,一切不用语言传递信息的方式皆为暗语,自然莫竹也懂得我刚才的动作的涵义――当心隔墙有耳。莫竹默默的点点头,蹑手蹑脚的去安慰被我气得直摔家什的赵无忌。 临上马车前,莫竹又气喘吁吁的赶出来,硬往我手里塞了一个荷包,浓郁的合欢花香从中馥馥而发,我低头嗅嗅,沁人心脾。 莫竹咧开嘴笑了,“王爷特意从合欢未谢的邑南郡采回花苞,由京城最巧的绣娘做就,姑娘还敢说王爷对姑娘无心么?” 我说不出话,只能勉强冲她扯个笑脸,捏着荷包姿势僵硬的爬进马车。 合欢荷包是赵无忌幼时输给我的一个承诺,即便是如今我已然忘却赌约的内容是什么,他于京城合欢凋谢时节送我的荷包仍然年年不断绝。 想回到一切阴谋诡计没开始的过去,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祈愿,但重来一次的机会并不是谁都拥有,三生三世的奈何桥上我们饮下一瓢孟婆汤,前尘往事不可追忆,亦是因缘。 “大人,咱们去哪里?” “东方府。”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放手不管。 爹,请你告诉女儿,我该如何做?我坚信的,到底是否正确…… ------------ 二十一章 番外 ?【中秋小剧场】 在那天我被纳兰熙扭折胳膊之后有段时间我都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每每遇到都会万分尴尬,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纳兰熙神神秘秘塞进被窝不让我看的那个东西。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谁都能见过一两次,这么说可能有很多人迷惑,我再说具体点,就是人死了以后人们需要用来祭奠他的那个。 不要猜是墓碑!我不认为谁可以把那么大一块石头放在被窝里搂着睡还不被人发现搂的是什么。 正确答案是牌位啊亲们,不记得我的描述的回去重看一遍前面的第十六章好么?! 那天晚上我见纳兰熙行迹诡异,按捺不住好奇心,只好趁黑摸过去看看他偷藏了什么东西,虽然结果很辛酸,可最后我看清了牌位上用红笔书写的字迹,赫然是纳兰熙亲笔――亡妻欢若之位。 如果他只是给我立个牌位的话我觉得我可以理解,毕竟在我的故事中我是死过了的人,而且也不忌讳这个。但是!能解释一下我名字之前的亡妻是什么意思么?!啊?纳兰熙? 这种苦闷也不好直接找纳兰熙发泄质问,按他的性子他很有可能对我的说的话都点头同意不反驳,然后我可能会把他激怒,最后、最后、最后那个牌位就真的派上用场了。 这种时候,只有小梦和小蝶能稍微跟我唠一点心里话了,我把我的所见所闻讲过一遍,无不担心的说道:“你们说,你们家教主大人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小梦和小蝶狠狠斥责了我用来形容纳兰熙的词汇,接着,她们开始对我讲述纳兰熙非同于魔教教众们的成长经历。 纳兰熙的家庭是魔教之中最完整的一个,爹和娘都死在他成年之后,也就意味着他享受到一个完整、健康的童年,他现在性格稳定程度超越魔教众人不止一层楼。 “这也不代表他长大以后就一点心理毛病都没有吧?现在不说自己得个抑郁症什么的我都不好意思上街溜达。”我质疑道。 小梦干脆的赏了我一个爆栗,“老实点儿听我往下说!” 我摸摸头,安静不说话了。 纳兰熙的爹就是上一任教主,他就是传说中的有本事的官二代,从小他在碧椤教中便受人尊敬,为所欲为也没人敢管,在过于幼小的年纪就已经尝到高处不胜寒滋味,这才导致了他如今沉默寡言的性子。 而他爹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林豪杰,是的,请着重理解那个豪字。他爹大大咧咧的个性实在不适合在教育自家儿子这件事业上做出贡献,所以纳兰熙的启蒙教育和成人教育都是靠他那个知书达理的娘。 他娘是江南豪门的正经小姐,至于是怎么和碧椤教打上关系的嘛,小梦搓搓下巴,“这故事可是在碧椤教创教以来最感人的爱情故事排行榜上的第三名呢~” 对于魔教的不务正业我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我和着血泪咽下满腹的好糟,不去打击小梦的热情。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强抢民女然后日久生情的故事,当然,纳兰熙他娘前未婚夫的身份也为这个故事增色不少。本来纳兰熙的娘深深憎恨着强娶她为妻的老教主,而且绵绵思念着同样对她一往情深的未婚夫――上上任武林盟主,然后,因为纳兰熙的娘这个导火索,那年武林爆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第六次武林大战,此次,十二大门派齐围胱鸣顶,要求老教主交出武林盟主之未婚妻。 老教主一身白衣白袍临风而立,吴带当风秀骨丰俊,临危不乱笑对武林正道大军来袭。他把纳兰熙的娘从一条小路放走,情意绵绵的说完最后一句:“我也不舍得放你走的,可是,你在我身边如此不开心,我更心疼。”他娘想起这些时日的鬓边温存,不禁追问了一句:“那你呢?碧椤教自是打不过正派大军的,你当如何?” 老教主举目远眺,神情淡淡,“我是碧椤教的教主,就算是我的部下都逃跑,我也要在这片土地上奋战到死,因为我爱这片热土爱得深沉。” 他娘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终于在危机时刻发现自己爱的是纳兰熙的爹,对青梅竹马的武林盟主只是一种敬仰的感情,最终不走了,留在胱鸣顶上陪伴着老教主度过难关,为了回报她这份情意,一向风流的老教主守身如玉一辈子专宠纳兰熙的娘。 “怎么样?感不感人?”小梦兴奋的眨着星星眼问我,我只得扶额叹息,你们看到了吗,这姑娘讲话没有重点,叙述方式随心所欲的毛病还是没改,我都抓不到要点。 我无奈道:“你还是没说他为什么要加亡妻两个字啊……” “马上就到了!”小梦白我一眼,继续陶醉在自己的讲述中。 由于纳兰熙的娘是正道教养下根正苗红的好孩子,所以传授给纳兰熙的也都是一些比较积极向上的,特别是在于男女问题的教养下,他娘更是别出心裁。 “上任教主夫人是这么跟我们教主说的,她说你不能学你爹处处留情,不把上床当回事儿,这样将来难保不会有小孩儿抱着你的大腿叫你爹,对待感情要慎重,最好一辈子就一次。” 纳兰熙非常听他娘的话,凡是有过关系的姑娘他都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就直接带回碧椤教作妾,由于他娘还教过他要对不小心冒犯的女子负责任,所以那些不小心或故意成心被纳兰熙看光光的女孩子们也被纳兰熙收入房中。 不得不说,纳兰熙这种冰山范的男人最找花蛾子了,每个少女梦中都有一个冷面英雄为她化作绕指柔的情结,所以一开始他的各房小妾们还对他抱有期待,但时间一长,随着年轻貌美的姑娘、有且不限于姑娘,一个接一个的进入这个小后宫,她们逐渐心灰意冷。 爱情没了就只好挣权了,纳兰熙还尚未立妻,大家都想博得妻位,这样野心庞大的人群,在小后宫里又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这也是为什么第一章时小莺被纳兰熙一览无遗以后表现得痛不欲生的原因,因为斗争太激烈了,死无全尸都算是上天保佑。 这里还应该重点提一下,传说中宫宴最喜欢的小妾烟蓝,她的遭遇和小莺一样,洗澡的时候被着急着四处找马桶的纳兰熙看见了,纳兰熙觉得自己调戏了朋友妻,简直是十恶不赦,一心想要自挖双目求得宫宴原谅,宫宴哪里舍得和心上人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闹别扭,随手就把号称最为宠爱的烟蓝送给了纳兰熙。 我被真相震惊了,都能和一众基友上演禁忌之恋的纳兰熙,居然还是个羞涩保守的人?! “可这……还是不能解决我……为什么出现在那个牌位上,我现在可是宫宴的身体,甭说他没看光过我,就算看过我和他一样啊……”我问的吞吞吐吐。 “真笨!”小梦恨铁不成钢的使劲儿戳我,“你以为纳兰熙是为你啊?!他那是念着宫宴!” “那为什么不直接写宫宴的名字?” 小梦又在我脑袋上换了一处狠狠戳下去,“碧椤教好歹也有点名气啊!国家现在不还是不允许男男成亲么,我们这种热爱国家协助社会的好帮派的教主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娶男人嘛。” 原来我真的就是一个炮灰女! 我向小梦委婉的表达了内心的不适,“虽说那个,牌位吧,和我没半毛钱关系,但是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还是有那么一些不舒服的……” 小梦沉吟一番后回答我:“我们教主大人性格执拗,不是能动之以情的人。” 这还是算说的比较客气了,纳兰熙何止是不能动之以情?他简直是不讲情面! 最后我们集思广益,终于想出了一条可以让牌位消失的好计策――趁着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办节时人多手杂的时刻,摸进纳兰熙房间把牌位顺出来。 看样子只能这样了,我按下所有情绪,依然成天没心没肺嬉皮笑脸,伺机而动。 盼得花儿都谢了,我终于盼到了中秋佳节。 小梦是一向对节日十分热衷的,今年的中秋在她的筹备下热闹非凡,除了请来翠华楼的大师傅上门服务,让我们一直吃到喉咙口以外,还有吟诗作对的游乐环节。 在这方面,小梦是大赢家。 “我先来嗷我先来,诗句接龙嗷,第一句,我说春江花朝秋月夜。” 下一位是小蝶,她抿一口酒,恬静的微笑:“月下美人独徘徊。” 这是什么?也不押韵啊?我正疑惑着,只见老管家笑眯眯的接句道:“风打门来门自开。” 轮到子何,“半夜凉初透。” 更让我惊讶的是一本正经的纳兰熙也随着附和一句作为收尾,“一树梨花压海棠。” 小梦亲切的走到我身边,“亲爱的,知道样子了吧?这次咱们正式开始?” “不,等等。”我慌乱了,“这完全不押韵不成句啊,转折的好生硬!”而且我根本没听出来这个诗是什么意思! 小梦掩唇一笑,“这不就是个意境嘛,这玩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个儿悟去吧。提示一下,想象力需要很丰富哦~” 瞧着小梦那盎然的小模样,我顿悟了。一树梨花压海棠,呵呵,真的好有意境啊……让我联想起一种酐畅的运动…… 我仰天长叹:“好意境!”好淫荡的意境! “你也来一个!” 不不不,我连连摆手,“那个,我有点喝多了,去,释放一下,嘿嘿。” 大家也没有强留我,我觉得他们是看出来我的意图了,所以帮忙把表示要跟我去的纳兰熙拖住了。“哎呀,大人,您还没跟我喝一杯就走啊~”“大人还有小的呢~”“大人,这里~” 我感激的冲小梦一抱拳,势如闪电的撤了。 官宅占地面积较小,没有所谓的书房什么的,纳兰熙和我共用一件房间,所以他的东西也都在那件屋子里――包括写给宫宴的那个牌位。 为了等待合适的时机,我也未能幸免于难的被灌了几杯酒,现在酒劲上头,看东西有点重影了。我用力摇摇脑袋,继续我未完成的大业。 “纳兰熙那个混蛋吧东西放哪儿了怎么找不到……”我生气的嘟囔着,我翘着屁股把床底下都摸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你是在找这个吗?”身后有一把清冷的嗓音问我。 我转身一看,正是那块牌位,我高兴的扑上去,“就是这个,谢谢――”当我看清来人冷若冰霜的面孔时,我把你啊两个字吞了回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容太假了,我蹭着往后退,“……好巧啊。” 原谅我和纳兰熙对视这么久才憋出如此怂的一句。 纳兰熙轻勾嘴角,天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他笑了。 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之一,一个平时脾气很好的人若是发起火来一定很可怕,物反必为妖,能得纳兰熙冰川融化相比只能是天神的怒火了吧?! 我颤抖着准备接受末日审判,反正要不了我的命,大不了吃一顿皮肉之苦就是了。 “那天我洗澡,你看光我了。”纳兰熙走到我面前,轻轻道。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我解释,可是,这个借口……真让我悲愤! 我颇为无奈的回问他,“你一个大男人,需要女人看光你对你负责么?” 纳兰熙歪头想了一会儿,坚定不移的回答道:“虽然我娘只说过看光姑娘要负责,同理可证你看了我也应该负责。” 这绝对是启蒙教育的问题绝对是!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他那赖以生存了十数年的思维已成定式,无异于对牛弹琴。 我只好表示我能理解这种思维行程的过程,但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突然,纳兰熙做恍然大悟状。 我感觉死去的心就因为他这一个表情活过来了。 “怎么样?”我试探着看他愿不愿意收回成命,谁知纳兰熙竟然很爽快的同意了!我激动的留下两行宽面条泪,这娃,终于开窍了啊。 纳兰熙盯着手中的木质牌位,无不遗憾的说:“我对待婚姻是很慎重的,一般来讲,我的女人死了以后我都是刻如夫人的,这次是不小心刻上了一个正妻,本想将错就错,没想到你还不喜欢,那便如夫人吧。”说完,还一副你很烦人这次是法外开恩不要再闹了的表情。 我瞬间错愕,指着牌位的手不自觉颤抖,“你说这是给我刻的?” “那你以为是谁?” 现在我都有杀了小梦的心!我哭丧着脸道:“不是给真正的宫宴的么?”我还把小梦的话和他重复了一遍。 纳兰熙听完,沉寂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当我以为他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散时,他终于开口,惜字如金:“假的。” 我又当机了,“假的?什么假的?” “我的身世。” 接下来的时间里,纳兰熙简单的向我说一遍他的家庭,由于他性情使然,大部分的剧情需要我自己猜着来。 故事起源在江南的烟雨小镇,当时的老教主在江南和武林盟主进行友好撮商,有一天二人一起上花楼喝酒,喝着喝着,武林盟主向窗户外瞅了一眼,立马变了脸色,急惶惶就要告辞,老教主是一个性情阴狠、老谋深算的人,对自己的竞争对手哪里肯放,说什么还要再喝一杯,就这一杯,废掉了武林盟主的一根手指,终结了老教主的浪荡流离。 纳兰熙的娘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相反,连个做小姐的样子也没有,听说自己未来的花心夫婿又去喝花酒了,当即二话不说拎着家伙就怒气腾腾杀上门来,不由分说拽着武林盟主开始撕打。 由于武林盟主的势力还不太稳定,需要武林中颇有声望的纳兰熙的外公的支持,所以武林盟主也不敢还手,只好辩解着躲闪,老教主看着觉得很羡慕,从没有过温情的他也想要,于是他就相中了纳兰熙的娘。 魔教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何况老教主觉得自己没错,当他把打昏的纳兰熙娘扛回碧椤教之后,对于纳兰熙娘的怒气很不能理解,于是老教主出马一个顶俩,把新娘直接打昏了拜堂。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纳兰熙娘长达两个月的再教育之下,老教主终于明白了成亲需要两情相悦。 老教主就理所当然的问纳兰熙娘爱不爱他,纳兰熙娘也合情合理的说不爱,正当两个人陶醉在穷摇段落“你爱不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之中时,正道大军就攻过来了。 纳兰熙的外公在武林中很有地位,虽然不希望纳兰熙娘回来,但武林盟主迫于压力还是扯了旗子攒了票人去讲道理,最重要的是身为一个男人,自己的绿帽子认实了会叫人看不起的。临行前,他求了菩萨好几天,希望等他到达的时候,纳兰熙娘已经不堪屈辱被害身亡了。 事与愿违,纳兰熙娘不但活着,而且活得活蹦乱跳。老教主决定和全教共存亡,怕战火燃起时刀剑无眼波及纳兰熙娘,于是把她领到一条小路上,放她逃跑。 “然后你娘就改变心意了?觉得这样的男人真可靠?” 纳兰熙听完我的猜测,嘴角抽了抽,“大概方向对。” “我娘后来的时候气急败坏的对我说我爹有多奸诈狡猾,他把我娘领到小路上让她逃跑这点是实,可是我娘路痴,就算给她指路她也容易迷路,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我娘是无奈留下的。” “后来退了大军之后,我娘发现她怀孕了,没办法,只好同意嫁给我爹。” 好计谋!这招先斩后奏运用的真棒!我在内心里对老教主点了一个赞。 纳兰熙转头凝视我,如墨染般漆黑的眸子仿佛可以沉溺其中,“所以……欢若……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漫天的烟火打断了,小梦蹦跳着往这边来喊着,大家笑着闹着,一片人间烟火味的欢欣。 “你说什么?”我问他。 他侧头,眉眼模糊了绚烂的烟火艳色,“没什么,节日快乐。” ------------ 第二十二章 来自东方不掰的告白 坐着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东方不掰的官宅,却被告知东方不掰一大早就去上班了,我站在他家大门前反复掐算数次,有点矛盾。首先,他没有不见我的理由;其次,正常情况下,今天应该是他休假才对啊,难道说他记错日子了? 守门的麻子脸对我的猜测嗤之以鼻:“我们家大人多精明,连我们下人偷吃厨房点儿东西他都知道,你觉得他能算错日子么?” 我也觉得这样的猜测不靠谱,那条千年老狐狸可是连左相都要畏惧三分足见其道行深厚,他的掐算本事肯定比我厉害,没准儿皇帝今儿穿了什么内裤他都算得出来。 难道他是因为害怕夜长梦多所以找个机会把闻人统给了结了?身为御章台的头儿,他可是背负先斩后奏之权的人。因为猜不透他的用意,我不免心下开始惶急。 在我摸出一锭银子后,把门的麻子脸便笑眯眯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们家大人昨天收到一笺情诗,是女人送的,我偷看了一眼,落款是雅雅。”麻子脸上的麻子都在释放着憧憬春意,“那个诗笺香的呦~咱们大人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宫大人,你懂的。” 是的,我懂的,佳人有约,这谁能拒绝的嘛对不对。我略略沉思,想起户部的帐房美女们,其中一位的花名正是雅雅,联想到最近东方不掰的感情动向,我长长舒一口气,放心了。 至于帐房美女们通常如连体婴儿般出现的事,我根本不想追究,东方不掰一个人能不能应付过来我也不会担忧,东方不掰其中一条名言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关心则乱,从前赵祁就说过,我不适合做坏事,因为我经常害怕事情败露而反复粉饰,殊不知,言辞闪烁、行迹诡异更引人注意。 把银子抛到麻子脸手中,我神秘兮兮的凑近他:“诶,跟你打听个事儿。” 麻子脸一脸贱笑,“大人请问。” “我问问你们家大人最近的感情动向。” “这是我们自家大人的私事,我怎能出卖自己的主子?”麻子脸又缩回去,痛心疾首的摇头,“宫大人这不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么?” 我又递过去一锭银子,“这怎么能算是出卖主子呢?你看,我也不是外人,还在你家主子手底下干活呢不是?放心,我就是最近惹大人生气了,想找个机会弥补弥补关系,我这不是投其所好嘛。” “当然,当然,”麻子脸眉开眼笑的把银子纳入怀中,“我们大人念旧,所以在女人方面还是青楼老相好,户部小新欢这些您都知道的人,不过,新届状元郎最近总是来找我们大人,苦苦哀求着见上一面,可大人给我们都下了死命令,不许放这个人进来。还有新届探花郎,大雨天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人昏过去了大人也不肯相见。” 我擦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水,这应该叫有仇吧? 麻子脸一个小媚眼抛过来,那水漾的秋波电得我全身一阵酥麻,“宫大人没听过相爱相杀这么一说么?” 我恍然大悟,肃然起敬,双手抱拳,“想不到真的是高手在民间啊,原来东方不掰大人已经如此牛掰,看门的护院都是这等高人。” 麻子脸亦抱拳,“客气客气。” “好说好说。”我再一次向他手里嵌了一锭银子,“重点讲讲状元郎和探花郎的故事。” 麻子脸看我出手阔绰很大方,为了笼络回头客,培养固定客源,他结合坊间的小道消息,绘声绘色活灵活现为我重新演绎了一番新皇制下的大臣间的禁段之恋,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俗套得一脸狗血的三角恋故事——探花郎爱上了状元郎,状元郎爱上了东方不掰,可惜东方不掰不爱男人。 讲到最后,麻子脸自己都被感动的泣不成声,“状元郎自那天第一次上朝一见之后念念不忘相思成灾,遂展开凌厉攻势追求索爱,可怜了探花郎默默仰慕状元郎多年,亦追随多年,如今一朝便爱上他人。”他叹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不爱,只因为不是对的人,所以才生不出情来罢了,说到底,人生在世,还是情字误人呐。”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麻子脸,在他被麻子挤得几乎只有一条缝的眼睛里我清楚的看到了对尘世的通悟,他扔下腰间宝剑,一把置掼在地,“如此杀厉之物,我也不稀罕他了!” 我继续呆若木鸡。他大概演得过瘾了,转身对我一揖,“我尘心已了,这便遁入空门,看施主与我有缘,我便再告诉施主一句话。”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恣意荡漾在各个角色中转换得不亦乐乎,他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话便大步流星的离开,连大门也不关,不得不承认,他离去时的背影颇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 ——“东方施主无意间说过,他说,虽然他荤素不忌,那位状元郎也委实惹人怜爱,可却不是他能招惹得了的。” 我没见过那位状元郎是情有可原的,因为赵祁又新赐下一个恩典,念宫燕理政大理寺辛苦,准我不必早朝,每日天不亮就要奔往宫中的日子实在煎熬,所以旨意一下,我便每天心安理得的睡大觉。现在宫廷政务人员已经人满为患,就算是凭借实力考上来的人也需要等待某个位置空缺,等待期间则作为文学士贡职于国子监,而文学士又是不需要天天上朝的,不然大殿容纳人数有限,人都来了会装不下,总之,种种原因之下,导致的结果就是我从来没见过这届考上来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我才不会承认我不上朝才是真正的主观原因呢!绝对不会! 不过,哪天也得抽点时间去会一会那位连东方不掰都得退避三舍躲避其锋的状元郎了,他是有何等背景加身,才能让号称陛下的影子的东方不掰也要收敛气焰呢?真好奇啊。 可惜了,有什么话只能等我从东方不掰那里谈话回来才能再说了,真不知道和他谈完我还能不能活着。 虽然豆蔻年华无限好,但我认为,人这一生,应当活的有点价值。生命宝贵,的确应当珍惜,可也需要一些可以为之看淡性命的信仰,才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不是么? 对于闻人统,我早有觉悟。哪怕不能再报家仇,我也不能再让无辜的人重复我纪家的老路,看着爱我疼我的人被冠以污名悲惨死去,我做不到。 辞别东方府,我打算去宫里碰碰运气,虽说东方不掰今日上班的目的是幽会情妹妹,可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一个来者不拒的男人,和一个风骚不检的女人,孤男寡女的在一块,会从诗词歌赋人生理想谈到哪里去。 尤其是东方不掰,听说那货辉煌的战绩之一就是曾经把纵横帝都连杀二十六人的变态连环杀手吓得自绝经脉,我真心不认为一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会在有肉吃的情况下依旧道貌岸然,那他不是折了就是掰了。 所以我踏入御章台的时候,是抱了吃闭门羹的打算的。谁知为东方不掰把门放哨的姐姐很随意的挥挥手,跟我打个招呼之后就放行了。 越靠近那扇需掩的门,里面相谈甚欢的声音越是闹耳,我回身对着不远处的副使姐姐求助,但她只给了我一个放心大胆的进去吧大人不会责怪你的的眼神,然后继续对镜贴花黄。 我只好默默的诅咒她怎么打扮都嫁不出去,天知道她都已经多大的高龄了。 武林高手运功之时容不得外界一丁点儿打扰,因为聚精会神的过程被突然打断就会引起真气波动,将有极大的几率导致经脉受损运功不畅,重则反噬自身走火入魔重伤不治后当场死亡,尤其是,赵无忌说过,这码子事和高手练功的道理是一样一样的。 好吧,我承认我如此话多是因为紧张,毕竟我还没有嫁人呢,看这种羞羞的事情多不好意思啊。捂脸扭捏半天,我距离门扉还剩一步距离。 算了,死就死吧!我一咬牙一狠心,伸手就去推门,我管他东方不掰会不会真掰,反正后天就是闻人统三司会审,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误了。 话虽是如此说,可我终究是纸老虎一个,门“吱呀”一声开后,我根本不敢抬头瞅屋内衣衫半褪的二人,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脸红得像是猴屁股。 “大大大大大、大人。” 闻人统衣冠不整的微笑着看我,貌似不介意我破门而入,反倒是户部美女撅起小嘴儿翻我白眼,不过鉴于我级别比她大好多,动动指头就能整死她,所以他也不敢出生。 大概是东方不掰和蔼可亲的眼神给了我力量,我的嘴皮子麻利不少,首先,我诚挚的表达了我的歉意,“大人呐,呜呜,我真的没说什么,你家把门的那个麻子脸就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看破红尘了!” 东方不掰明媚而忧伤的斜45°角仰望了一下天花板,“无所谓,他早晚会回来的,我们家还缺个看门的呢。你也别太在意,他原来是少林弟子,法名昆仑,后来……唉,因为一些事情,脑子坏掉了,不得已只好还俗,到我家把门这些年来,每个月总要犯几次病。” 少林弟子?还法号昆仑?天啊,我和我的小伙伴被这个奇思妙想的世界震惊了。 “唉,这不是,他那届的少林方丈出家前的恋人在昆仑当长老嘛,于是门下弟子们的名字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在须弥山高峰会上打得天翻地覆水火不容的佛道两教都开始相信爱情了! “那个,燕儿啊。”东方不掰见我半天没反应,很是为难的开了口,“你还有事么?没有就……你看我也不是赶你,只不过——”他晃了晃身上的美眉,邪邪的笑开了花:“当然啦,我的燕儿要是想留下来观摩鉴赏,我也是不介意的哈?” 户部美女坐在他的腿上,笑得花枝乱颤,身体更像是兑了水一般,软软的往东方不掰怀里靠得更深。 我自横刀向天笑,禁止大便随地尿。 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摸出两粒药丸,我才勉强克制了连番袭来的重重尿意,可还是不争气的腿肚子打颤,“那个,大大大大大大大、大人,我我我我我、我有事情、情向您汇汇汇汇、报。” 东方不掰笑得一脉天真无邪,“行啊,你说吧,我还能再憋一会儿。”边说着,边用尽浑身解数,调戏得身上美女娇喘连连。 “关于闻人统一案,恕属下直言,罪证不实。” “啪。”东方不掰桌上的茶杯应声落地。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按下了可以让世界静止的按钮,可最后,我才发现,是东方不掰用内力推动掌波,把我震成了短暂性失聪。 所以东方不掰暴喝让户部美女退下的话我没有听到,户部美女恋恋不舍的软语娇音也未入我耳,我直愣愣的站着,觉得世界一片嘈杂,却又安静得让人心不安。 我冷眼旁观东方不掰在我面前演出一场绝情分手的戏码,直到户部美女走后,东方不掰摸了摸我的耳朵,我才得以重获听力,那种感觉,就像是藏在水底多年的水鬼第一次得到出来透口气的允许。 “对不起。”东方不掰突然向我道歉,眼睛中的哀戚瞒不过人,他仿佛是眷恋我发丝柔软的触感,反复摸弄着不愿放手。“对不起,本想让你置身事外才什么都没有说,果真我还是算不过皇上,你还是被牵扯进来了。” 他凑近我耳边,语气卑微到几近哀求,“燕儿,收手不管好么?我府里的宝贝,随便你挑什么去。” 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拿钱堵我的嘴呐!我立即跳开离他三丈远,义正言辞,“你以为我宫宴是见钱眼开的人吗?不是!我有职业道德情操!一点点金银珠宝别想收买我!” 这话在东方不掰那里被翻译成“你得用很多很多的宝贝才能收买我”,一见有门而我,他连连点头,“你把我整个家搬走都好!还觉得不够的话,你可以把我也带走!我会受贿,挣了钱上缴给你。” 看着东方不掰那一脸期待的求包养,我扶额无力吐糟了。 多少年后我还记得那一天,光同尘舞在古旧的房间内,时间缓慢到静止不动,打碎映在脸上的光影,狂傲不羁的男子站在阳光下,舍去醉生梦死的假面,像是遥远时空中曾经千山暮雪的爱侣,他用认真的表情对我说,宫宴,你是男人也好,魔教祭司也罢,我东方不掰,真的很喜欢你。 很感人的场面,很动听的情话,可这是说给宫宴的,不是我纪欢若,所以我可以铁石心肠不改颜色。 对不起,东方不掰,既然有情,就不要怪我利用了。 露出楚楚可怜的目光仰视他,我可怜兮兮的问:“你既爱我,那我的愿望,你可愿帮我实现?” 东方不掰不知是圈套,信誓旦旦立下重誓保证,绝不相负。 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他欣喜的表情碎落,但我终究还是说出口了。 “那么,如果我的愿望是闻人统可以平安无事呢?” 东方不掰的表情很有意思,如果是在平时我一定能大笑出声,我看他把笑颜一点点泯去,换上一副不能掩饰的心伤。 他转过身躯不看我,我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但我沒动,就算这样有些对不起宫宴,我还是决定把这份情意一直消耗到殆尽的那一天为止。 东方不掰也知道我会坚持,于是,他给我讲了一段记忆。 “世人都骂我爹是个佞臣,最后死在清君侧的勇士刀口下是活该,但我爹曾和我说过,他是个忠臣,我也相信他是个忠臣。先皇叫他权倾天下,他照办;先皇叫他鱼肉百姓,他也照办……他明知道会被杀头,他清楚自己的下场,也明白他的妻儿何其无辜,但他还是为了忠诚,心甘情愿的舍弃一切……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甘愿用污名也要守护皇帝,现在我也做了佞臣,虽然我还是不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我,已经成了陛下的刀。” “整个御章台也是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东方不掰转身的时候眼圈泛红,却不改眉眼怜惜,轻轻落在我的额际,“你曾经是被陛下称赞的一把刀,冷血无情,舍弃一切天真烂漫,只顾完成任务,这才是一把好刀,是我私心,不愿再让你沾染血腥。” “陛下说你是天生的刀,本性难易,如今看来,你这是在把刀刃指向皇帝。”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恍惚中已经感觉到触摸了真相的我不愿意接受如此残忍的事实。“闻人家几世卖命,最后,竟要连满族都要搭进去么……”说到最后,声音已是低不可闻。 东方不掰亦是一脸黯然,“我曾于一个月前夜入皇宫,筹谋此事,我得到的命令是,闻人家必须断绝。谋反,不过是给一个他无法求生的罪名而已,闻人统身为右相多年,这些把戏他也曾耍过,有怎会不知内情?” 也就是……无法救了是吗?依闻人叔叔的性格,君要他死,他绝对会毫不犹豫。 我苦苦追寻,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的家族,是否也和如今一般,死于帝王的需要? 瞪着血红的眼珠,我厉声喝问,“是否纪家也曾遭此厄运?” “纪家?哪个纪家?”东方不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应该不是御章台所为,就算是闻人统案也要留下真正的案底,纪家,却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凭空,消失了……” 东方不掰目光直竖,“不对,你怎么会关心起纪家来了?” 我一时慌乱,找不出个像样的借口,只好匆匆逃走,“我,要去看看闻人统……” “别听信赵无忌的话,他在害你。”我逃出大门时,东方不掰忽然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我转头看去,他还在原地,一脸若有所思。 糟!他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脚下两只小腿因为惊吓轮转得像是风火轮,我远远逃开他的目光注视。 终于,我累倒在一个无人的拐角,泪,止不住的留。 是谁?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 “爹啊,对不起,我护不了闻人叔叔……对不起……” ------------ 第二十三章 和卫朔一夜论道 夜色微澜,我孤身一人行走在热闹喧嚷的街市上,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是纪家的女儿,可我现在回不了纪家;我现在的身体是魔教祭司宫宴的,可我现在也不想回到那个有纳兰熙的地方,那里没有我要的安全感。我仰头看着被薄雾笼罩的月亮,却发现努力了这么久,自己还站在原点。 原来天下之大,一直没有我纪欢若的容身之地。 我又能去哪儿呢?现在的我,迫切需要一个安静黑暗的角落,自己一人如受伤的兽般,舔砥自己被残酷真相碎裂的坚强表象。 我需要可以软弱一次但不被任何人知道的地方。曾经的纪欢若没有心伤,现在的纪欢若却找不到归巢的路。 该怎么办?爹爹? 将一腔苦思付与苍天,桂宫仙子也默然无语。 只得继续游荡,如喝过孟婆汤忘却了前尘往事的孤魂野鬼,虽身处帝都最豪华的街道上,周遭的人声鼎沸依然不能温暖我。 “诶?欢若师弟?” 听到这声召唤,我茫然的四处张望,这个称呼,是卫朔独有的。 可这并肩接踵的市面上哪儿是那个背着大刀,喜穿红衣的热血少年呢? “我在这儿!” 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仰头上望,那倚在酒楼栏杆上笑容璀璨的少年不是卫朔又是谁人? 卫朔挂着招牌微笑,摇晃手中杯,“师弟与我如此有缘,不上来陪我喝一杯么?” 明耀的烛光几乎是要把苍穹点燃,应和在他唇畔如勾月当悬,鲜衣怒马的风采淡漠成寡然入世的白衣青衫,举杯仿佛天雨曼陀罗,对影三人,茫茫不现。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勾起嘴角,“好啊,今日,不醉不归。” 卫朔笑着饮尽杯中酒,似是应允。 迈进装饰华贵的酒楼,便有妙龄少女迎上前为我引路,一路丝竹弦歌,莺缦连绵,行至卫朔的包间时,我听过了百家曲调。 “欢若师弟,对这里可还满意?”见我不住的外望,卫朔特别善解人意的建议道:“若是师弟喜欢,也可以叫姑娘来陪酒的,不必顾忌我。” 这算是什么真心的建议么?!宫燕上酒楼找姑娘陪酒,传出去我还要不要混了?!我连连摆手摇头,生怕自己的拒绝表达得不彻底,人家以为我是客气推辞,“真的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正如我担心的那样,卫朔真以为我是客气客气,于是又固劝一番,“师弟不必客气,既是一教中人,你我还如此投缘,何不……” “不不不不――”惶急之中我四处找理由,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官服,顺手拿来当了现成理由,“那个,你看我现在穿着官服呢,不方便,真的不方便……” 索性这个借口成功的阻拦了卫朔,他噢一声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我抛出了一个如平地旱天雷般的问题,“那个,欢若师弟,你告诉我你是宫宴的仆僮,但为何我找你需要去宫燕的家呢?你现在又穿着宫宴妹妹宫燕的官服,这些很不寻常啊。”他灌下一杯酒,“你还是说实话吧,你到底是何人?” 现在才发现么?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孩子的反射弧实在是有点长啊,我刚这么想了一下,他的下一句话就让我觉得我其实高估了他的情商。 卫朔义愤填膺的说:“要不是我回去和我师傅讲,他说你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很矛盾,我几乎就要被你骗过去了!” 就这智商!你不在我这里修行修行你出了社会会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啊孩子!真为你的智商感到捉急。 既然对方是这么一个智障儿童的话,我忽悠起来毫无压力啊!我先是做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水酒,酒过三巡扯起嗓子就开始嚎。 “我命苦啊!宫燕和她哥哥宫祭司一样变态,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他们俩的后宫根本就是开了排水沟还可以互通有无,那天宫燕来祭司大人家,见到我后淫心大起,就直接把我领走,叫我做她的面首在床上伺候她,我,我不肯,她,她还用强……”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喝酒,“教主大人行幸宫燕的府邸,发现我遭受虐待后大怒,出手打伤宫燕,无奈之下宫燕让我男扮女装,替她去上朝。” 卫朔同情的递过一条小手绢,“都成什么样了还惦记上朝?” “没办法。”我哭的直抽咽,“每天上朝有全勤奖,也不少银子呢,宫燕,她,她舍不得钱。” 然后,自然而然的,卫朔就信了。就对于这样的智商还让我说什么?我什么也不想说了!魔教那般鱼目混杂之地竟然能阳出这般纯白如莲的少年,尼玛科学根本无法解释啊! 余下的时间,我们开始互相劝酒,喝得开怀之后,根本不用劝,自己灌自己,最后嫌弃酒杯太小不够痛快,我们拿起坛子,我第一次如个绿林豪杰一般,一脚踩着桌子,豪气万丈:“卫朔师兄,我敬你一坛!” 卫朔毫不扭捏,大方一举坛子,酒水倾流入喉。 好景不长,很快我们便酒足饭饱,到了结账买单的时间。我努力睁大已经看不到东西的瞳孔,醉意朦胧的问:“卫朔师兄,呃,你们魔教教众都很富有么?有钱没事就来这种馆子大吃一顿?” 卫朔同样睁着惺忪的大眼睛回复我,“啥?买单?我们可是碧椤教中人!买单这种行为从来就不出现在我们的行为准则中!” 我心下一惊,我醉欲眠的欲望瞬间消散大半,“那啥,这么多酒,这么多钱,你打算怎么办啊?” “听过霸王餐一说么?”卫朔咧嘴一笑,“今儿带你逃一次单。”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震惊了!尼玛用脑子思考一下问题好么?!你今后可以不到京城来,但我还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呢! 卫朔看出我的犹豫,一句反问就把困扰我的问题打消了,“那,师弟,你有钱么?” 我摸摸钱袋,“你就直说咱们怎么逃吧!” “这么逃。”卫朔冲楼下大喊一声,“喂,有客人逃单啦啦啦啦啦啦――” 我甚是惊恐,“喂,谁家逃单先给个知会的?!” “难道不该给么?” “难道该给么?” 楼下霹雳扑通的脚步传来,我大惊失色,“别说应不应该了,先走好么?!” 卫朔微微一笑,一把抱住我从窗户飞身而下,几次起落之后,便轻而易举的把追兵远远甩在后面。 双脚着地才有安全感,我满意在落地后回顾这次逃单经历,心满意足之后四处打量,“诶?你把我带到大相国寺来做什么?” 卫朔从腰间卸下一个酒壶,喝一口后递给我,“找我的道。” 那是什么玩意?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同时不客气的也灌下一大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逗留在外面,不会本教么?”卫朔接过我递回去的酒壶,“我在找我的道。” 我诚实的摇摇头,“道,是什么?” “可能对你来说有点难理解,这是我们习武之人常说的话。”卫朔满身酒气,可他的大眼睛依旧澄澈通明,“你小时候读过书没?在启蒙篇里应该有一篇叫做【鱼我所欲也】的文章,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我狂点头,有,有,太有了!我曾经因为背不下这篇文章被先生打过不知多少次板子了。 “作为一个人,我有求生的本能,我会想尽办法生存下去,如果有祸患,我也会想方设法的避开。但作为一个剑士,我总要有一个不得逃避的战斗,我可能会死,但我不能逃避,我这一生中,总要有一次拼尽性命的战斗。可我为什么拔刀,又是为了守护什么呢?”卫朔喝下一大口酒,目视前方,眼神飘忽到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啊。” 这一声叹息,不知是为了谁。 “你可能不知道我师傅,我师傅是教主座下的剑神,他同我说过,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相信。” 相信?我想了一下,有点明白。信任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当你相信这个人时,你就会相信他说的话,他的一切,当你觉得这个人可疑时,即便他从未做过坏事,你也会对他抱有戒心。 人就像是乌龟,哪一处被碰到,就缩回壳子里,不出去。 所以,信任,是万万不能伤害的。 “你或许会觉得我师傅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但我师傅依然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为他看着弱势的一方,他会给街上装死的人扔下全部的钱袋。”卫朔对我笑,但他的笑容是那么哀伤,“我问师傅,为什么那么多人欺骗你,你还去相信呢?” “我师傅当年出手救下了一个人神共愤的大魔头,虽然尽力救治,却还是无力回天,大魔头临死时将全身功力交付,求我师傅放他妻儿一条生路,我师傅觉得一人之罪,无累家亲,于是应下,把大魔头的妻儿藏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怕孩子将来复仇,甚至下毒手断了那孩子的经脉。” “孩子的父母只求能活命,除了哀哭,也没有阻拦,我师傅把他们养了起来,把大魔头的尸身交出去,但武林正道们!”卫朔咬着牙根,恨恨道:“他们知道魔头还有妻儿,要求我师傅一并交出,我师傅不肯,一言不合,两下相打,正道没在我师傅手底下讨到好处,就想了一个恶毒的方法。” “由少林寺方丈出头,向我师傅承诺可安置在少林寺中,以佛经教化,以免再次危害武林,我师傅敬重少林方丈一诺千金,说出妇孺藏身之地,结果,他们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杀。” 世上需要一个傻子,相信任何谎言的傻子,这是谁也不愿意选择的路,一个人走,可以想象,卫朔的师傅,该有多么孤独。 我的目光不自觉的柔和,注视着眼前这个被月色笼罩的少年。 “这是我师傅的道,他可以为此拔刀,哪怕鲜血染尽也要贯彻到底,我还在找我的道。” 我第一次发现,卫朔眸中的光华可以黯淡任何明亮星辰,他对我一字一顿,“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愿以慈悲,打碎这世间一切虚伪善意。”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我的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纪欢若,想保护所有我爱的人。 只要三司会审还未结束,我就还有机会,纵使皇命又如何,我愿以此命作博。 ------------ 第二十四章 陷入新的迷局 和卫朔饮酒逃单问道之后,我们便在大相国寺分开了,我那天运气委实不够好,在游荡回家的路上天突降大雨,当我回到官宅的时候,整个人好似从湖底爬上来索命的水鬼,吓得小蝶举起了棒子。 不过那天后来的情节我记不太真了,只记得倒下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纳兰熙焦灼的脸。 我以前当乞丐的时候,什么风暴雨雪没遇到,只要填不饱肚子,无论外面是什么天气都要出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用得是宫宴细皮嫩肉的小身体,周围环境稍微一恶劣,就会大病一场。 体热不退加之神志不清,这样的效果叠加之后直接导致我错过了三司会审这码子事,当我清醒时听闻这个消息,懊恼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后悔没有战胜病痛,为闻人统争得一线生机。参加三司会审的判官主审都是赵祁的人,闻人统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想也知道,总归是凶多吉少。 事后,东方不掰听说我醒来,带着昂贵的滋补品来看望我,由于会审结果不对外公开,即便是应该躲着这个已经对我表露心际的货,我还是选择了接见。 仿佛是猜到我会自责不已,东方不掰一上来就拉起我依旧软绵无力的手,开始进行安慰工作,“当时你果真还是别去的好,我去过都后悔了,那场面,太血腥太暴力了,你见过后,难免又要伤怀。” 素知东方不掰嘴损,可以尖酸刻薄得令下属切腹自尽,这一番已经不知减少多少攻击力的话让我受宠若惊,不过,他要是能把袖子里的小抄藏得更隐蔽些,我会更开心。 不愧是做了多年御章台司长的东方不掰,脸皮厚度非常人可以比拟,发现被我识破他照稿宣读的行为之后,非但没有半点尴尬羞耻之心,反倒拽着我的手贴近他的胸口,含情脉脉的笑:“哎呀,燕儿,还是你懂我,咱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做不来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呢~” 真的是够了!说谎不打草稿的家伙! 我痛苦的把脸扭向一边,不忍直视面前这个从进门开始就不停的卡巴眼睛对我释放电力的家伙,这个世界可以不这么奔放吗?!矜持君,你是死绝了么?! 而且……我默默的感受周遭的氛围,顿感纳兰熙胶着在我与东方不掰两手相握处的视线不断升温,最后几乎形成赤裸裸的火焰…… 我也不想和一个变态十指相扣好么?!你要不爽你来替我! 怨念在我的双眸中逐渐形成可媲美闪电的直流,小梦终于颤抖着站出来为我解围。或许更准确来说,她不是想帮我,而是想要尽力消减一些自家教主大人身上散发的杀气。 但是你的阻止不但不起作用,还有向反方向加速的反作用力啊小梦亲!那软弱的“这位大人请放开那个姑娘”,直接被东方不掰假装听不见忽略了啊! 我眼中的怨念愈发强烈,小梦灰头土脸的败下阵去。 但是……快点再上来一个救救我啊!这货已经一脸贱笑的把手从我的手臂上移向胸口进发了啊! 小蝶作为二号选手被推上场。首先,她笑意盈盈的飘过来,伸出芊芊玉手紧紧抓住东方不掰那只意图袭胸的大手,好样的!她暂时解决了我城门大开的危机,要不是因为我现在虚弱无力,又怎么会在病床上接待这个别有所图的人?! 但东方不掰亦不是等闲之辈,他同样挂着笑脸用力往回挣,如果能让他轻易把手缩回去,那小蝶这十几年的功力都算白费了。于是小蝶暗中用上内力,两只手在这场拉锯站中一点点偏向小蝶一方。 最后,小蝶使用技巧轻捏东方不掰手指的骨缝,趁对手不设防失力时一把拽过,然后——yes!球进了! 正当我用饱含鼓励之情对小蝶微笑致敬时,她做了一个让我们集体瞎掉狗眼的举动——拽过东方不掰的大手干脆罩上自己的酥胸,假作被捏了一把,嘤咛一声,眉眼荡漾着秋波:“大人~您好坏噢~” 不仅是我有这种想要自戳双目的心情,纳兰熙的脸色也在往青黑色发展,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东方不掰也在那一瞬间留下自己无法拢合的下巴。 姜还是老的辣,东方不掰不过愣了一刹便立即撤回手,反应迅速的对我温情柔语:“我一直认为,平胸才是真爱。” 爱你妹!劳资见你不是为了说这个的! 在东方不掰继续向我发起甜蜜攻势之前我冷冰冰的打断他,“我只想听听,三司会审的结果。” 东方不掰叹了一口气,“燕儿啊,我早就告诉过你没事看看佛经,对于修身养性还是有些帮助的,你这么执着,不但会害了你自身,还会带累闻人统的。” 我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执拗的眼睛盯着东方不掰,对视良久,终究还是先爱上的那个人败下阵来。 东方不掰无奈的长叹口气,伸出手揉揉我的发丝,然后用力按住我的脑袋不让我闪躲,凑近我耳边,耳厮鬓磨的温存,“三司会审的结果,闻人统秘密死刑。” 忠心一世,结果还是换来这样的结局么?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便红了眼眶,我竭尽全力遏制内心的颤抖,把不自觉想要逃离眼眶的眼泪逼将回去。 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结局,纪欢若,你在软弱什么? 可我还是对这残忍的结果无法释怀,所以不自觉的把东方不掰看做是直接与赵祁对话的工具,咬牙切齿的说出自己內心最真实的想法。“现在满意了么?满门忠烈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结局。你们满意了么?!”最后一句我几乎是用喊破喉咙的音量吼出来的。 “我不是皇帝,所以不要怨我。”东方不掰包容的话语响彻耳畔,他用手掌挡住我怨恨的瞪视,为我遮掩一滴背叛内心的眼泪,氤氲的湿痕晕散在他指缝,留下一阵心悸。 “燕儿,我们,都,无能为力。” 是啊,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力回天,在赵祁心中,闻人统必须死。 “对不起,是我一时,哪怕明知道,却还是……”我挣脱东方不掰,胡乱的道歉。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无法接受这显而易见的事实,或许,在内心深处,我还期盼着赵祁能够念旧情,能够……还是我原来的九郎。 “我知道。”东方不掰依旧温柔,“真的用心,便会因不美好的落幕痛苦不堪,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他再次牵起我的手,最真诚的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我可以看到他的认真,他的心意。 “我明知道你现在身上有很多和从前不一样的地方,但是我不想过问,无论你的过去还是现在,”东方不掰笑了一笑,“只要你是宫宴,我便喜欢。” 在别人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表白,东方不掰,你真的很有心机。 没等我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一旁守候已久的纳兰熙终于忍耐不了这个在他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挖墙脚的男人,他以迅雷之势一把拎起对我骚扰的东方不掰,将他推离病床。 “拙内能得阁下青眼,实是有幸,不过还请不要逾矩,毕竟,她已是吾妻。” 纳兰熙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发言没有唤回东方不掰的良知,也许自从他开始选择当佞臣的那一刻,他的良心就被狗舔了。 东方不掰毫不畏惧纳兰熙身上骇人的杀气,收敛了浪荡的模样,一向不正经的人竟然也有几分气势。 “纳兰教主,我不记得您手下的祭司什么时候成了您的妻子。”东方不掰目光挑衅,“我是佞臣,我不怕朝纲伦理,我可以给他名分,教主大人,您可以么?” 随着东方不掰一字一顿的话如水般泼出不可复收,小梦和小蝶用可以杀人的眼神狠狠的在我身上剜过一刀又一刀,我无辜的摇摇头,我怎么敢把纳兰熙的身份随便托盘而出。 反观纳兰熙与老管家,没有小梦小蝶那般惊讶,仿佛事实本该如此。等等!仿佛……事实……本该如此…… 我被心底划过的一句话吓到了,但仔细一看,他们之间,越看越像是原本就相熟的人。 既然如此,那东方不掰知道我的身份也不足为奇,甚至……我,不,宫宴和他之间的接触,要更甚于纳兰熙。 一个魔教祭司,隐姓埋名男扮女装的仕阁入朝,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而且御章台是众所周知的皇帝心腹,赵祁又怎么会容许一个身份背景不干净的人进入御章台?他的伪装并不是天衣无缝,只要用心调查,早晚会败露身份,什么都藏不住。 宫宴的性情,又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如果这里有一个人,愿意帮他洗净案底呢? 我的眼睛划过和纳兰熙争论正欢的东方不掰,这个人,足够有在御章台一手遮天的权利,但他又是为什么,愿意帮助宫宴的呢? 东方不掰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吧,不过这样的性格反而更好解读,他所做的每一步,都必有目的,绝不会浪费时间做无用功。 说是对宫宴的爱?一见钟情?杂牌戏文看多了吧?!那些才子佳人的柔情缠绵怎么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每一段爱情开始时都需要条件,每一段感情都会因人的改变而变异。要说东方不掰只凭一眼就定下终身,这我还可能信,但为了夙未平生的人抛头颅撒热血,谁家正常人能干出这个事儿来?! 猜是钱财使然的童鞋们,这条也不太现实,东方不掰根本不缺钱,宫宴要买通他需要多少?可能把碧椤教的全部金银财宝都用上,也未必能达标。 由此推断,必然这是一个互利互惠的交易,由宫宴充当中间人或执行者,联系纳兰熙与东方不掰,由碧椤教为主导,并且可以达成一个东方不掰无法拒绝的条件。 忽然,无风有浪,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误入歧途的羔羊,身处一场博弈的迷局之中,或许我也是这场戏不可或缺的一个戏子。到底,我在我布下的棋盘当中称王为霸,还是在别人的棋盘中充当卒子? 我不知道。不过多年生活在最底层,如老鼠一般灵敏的第六感告诉我,这个秘密,关乎着我的生死存亡,我不能轻举妄动。 ------------ 第二十五章 亲手送他上路 阴暗潮湿的房间,满是腐败滋生的臭气,哭诉与呻吟不绝于耳,虫鼠乱窜,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天光,只有几根蜡烛放在看守的木桌上,努力散发微弱跳跃的烛火。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理寺的牢狱,是皇城出了名的绞肉机,只要是进了这里,最好不抱可以活着出去的念头,就算是有诏书赦免的,也不得不在这里留下一些、一部分自己的身体。 牢狱建在地下,所以终年照明都要依靠蜡烛这类的工具,我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的踩稳每一级向下延伸的石阶。 “大人,您小心着些,这里长了不少青苔,容易滑脚。”狱卒谄媚的回身给我照前路,后退着一步步向下,我冷若冰霜的点点头,声音和脸色一样冰冷,对着身后的人道:“你手里的东西,小心着些。” 后面的随从唯唯诺诺的应下,状若恭敬的弯下身听我的命令,偶尔抬起的眼中清清楚楚写明他对我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蔑视。 这我没有办法,他是赵祁的侍从,虽然官职不高,却是比我用着更放心的人,这次任务,赵祁说叫他跟着打点,实际上的作用又有谁不知道呢,他是赵祁派来监视我的人,我们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破而已。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当然,这只是我的美好景愿,我的感受无关紧要,赵祁说的话,才是圣旨。 任务的由来要追溯到今天早上我大病初愈,琢磨着闻人统的事情具体已经安排完了,终于在舍不得工资的情况下销假上朝。刚开始还好好的,赵祁看到我没事了,很高兴,所以早朝后特意把我留下来喝喝茶,盛情难却,对方又是皇帝,我表示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之后泰然接受。 我们东拉西扯的聊了一番,我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突然之间赵祁的话锋陡然一转,长吁短叹。 作为臣子,我当然要关心皇帝陛下的心情,结果赵祁还很不领情,“爱卿心慈手软,怕是朕将烦心事说出来,爱卿不忍心,会推脱朕的。” 瞧这话说的!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扣上一个背君逆国的罪名么?!我当机立断,撩袍就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表示我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刀山火海的忠肝义胆。 赵祁的神色还是很忧愁,“爱卿真的可以吗?愿意为了朕去做任何事?” 我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君要臣死,臣都不怕,您老说吧,咱保证给您办的脆生生。” 待赵祁听到我的保证后一秒钟就变换了神情,我才意识到我被骗了,我忘记了赵祁的本性狡诈,从小我就不是他的对手,经常被他哄得团团转。我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纪欢若,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点长进呢?!现在的我,又一次被赵祁拢在手心里,无处可逃,只能按他的要求一步步走入他设计好的圈套。 就算他要我的命,我也只能认了!虽然我挺舍不得的。 谁知他接下来提出的要求,让我瞬间产生一种“还不如要我的命呢”这样的心境,赵祁悠然的抿茶,“最近朕一直在烦恼闻人统的事情,用了几朝的老臣竟然反叛,朕也不是没有责任的,所幸这个事情发现得早,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不过现在如何处理闻人统就是个问题了,闻人家在民间还收买了一些人心,公然处死恐怕不太妥当,不知爱卿有什么好法子?不如说出来听听?” 我四肢跪地,手脚发凉,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想都不想的就表达拒绝,“不行,陛下,臣……”惶急之下我忘了礼节,抬头直视赵祁,可刚刚接触到赵祁阴冷的眼神,我蓦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急急改口道:“臣、臣、臣是说此事兹事体大,应该、应该从长计议。”说完,我又重新低下头去。 赵祁幽怨的声音又传来,“果然,不是朕胡乱猜测爱卿的忠心,而是爱卿根本不愿意做呢。” “不、不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僵硬打结,我违背自己的心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臣、臣、那个,臣也认为闻人统罪大恶极,理应处死。” “既然爱卿和朕是一条心,为什么还要为杀掉一个罪人而感到难过呢?”我感到赵祁弯下腰,慢慢凑近我,他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喷在我额头,留下痒痒的感觉,“不要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听说宫爱卿有心帮闻人统翻案呢。” 在我的视角,看不见赵祁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明晃晃的靴子,听着衣服摩擦的声音来判断他的动作,赵祁的心思一向喜怒无常,这种情况之下,我甚至不敢为自己辩解。 “不过,朕不在意这些。”赵祁似乎又坐直了腰板,“朕念他祖上忠烈,不公开死刑,也给他一个全尸,这里有一杯毒酒,挑个好时辰,爱卿替朕跑一趟吧。” 还能说什么呢?我跪在地上,努力把头压低,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尾音不自觉的颤抖还是暴露了我的惧意,“臣,遵旨。” 心若死灰便是说得如此吧。 又转过几个弯,阴暗的地牢已经完全看不出轮廓,我只能凭借狱卒手中的一点光亮小心前行。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狱卒停下了,熟练的用手中蜡烛点燃墙壁上的烛台,虽然也不甚明亮,好歹光线够我视物。 “这里终年黑暗无光,所以平时也不能点蜡,以免犯人适应暗处后突然接受强光而受不了。”狱卒这样解释着,向通道更深处走去,在一间完全由铁门包被的密室前掏出钥匙,“这里就是闻人大人的地方,小的们谨记着吩咐,好吃好喝的供着,从来不敢没事打扰。” 我走过去的时候冷笑了一声:“马上就是将死的人了,也配称大人么?”在身后狱卒一连声的“小的该死”中,我悄悄往身后的小侍从怀里塞了不少银票,可是口气仍旧是冷言冷语:“我想去和闻人统说几句话,您,不会拦我吧?” 侍从摸了摸怀里银票的厚度,微微一笑,露出贪婪的嘴脸,“怎么敢?只是请大人抓紧些时间,别误了咱家回宫的时辰,怕是陛下久等。” “放心好了。”我冷冰冰的回道,经过颤抖着告饶的狱卒身边时,也扔下了几锭银子。 这下就彻底安心了,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那扇囚禁闻人叔叔的牢门。 正如那个狱卒所说,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除了闻人统自身,剩下的什么都没遭虐待,甚至还有许多堆积的蜡烛供他使用,这是一般囚犯都无法想象的待遇。进门处有个小洞,是用来递饭的,我看了看那没吃完的饭菜,狱里的饭不如外面好吃是肯定的,不过可见也是费了心思的,酒肉都不少。 推门声令原本靠在那里闭目小憩的闻人统惊醒,他身上刑训过后留下来的伤痕尚未痊愈,他睁开眼睛看我,一动作,眼角未干涸的血痕又添颜色。 我知道那刑罚,它有个诗意的名字,唤作雾里看花,就是用浓烟熏犯人的眼睛,中途还不允许闭眼,几个时辰下来,瞎掉都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我的闻人叔叔受过如此苦楚,我的心里就忍不住的泛酸。 闻人统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淤血,虚弱的对我笑:“怎么?我的死期到了?”他试图从墙壁那里夺回重心,无奈气力不支,挣扎几下后还是躺在原地。 看他那强忍痛苦的模样,我觉得自己也像是受了雾里看花的刑罚一样,眼眶泛红酸涩。我哑着嗓子低声道:“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相见。” 真没想到,闻人叔叔,我们的再次相见,竟会是我们的最后相见,而我,更是要亲手送你上路黄泉。 他没听懂我话中暗含的意思,以为我只是感慨他曾经位及人臣,如今一朝天翻地覆,狼狈成了阶下囚。 “人生世事,盛极必败,自古皆然的道理。”闻人统的神色平常,“我早就不在意了,闻人家的每一辈,都做好了承受抄家灭门的准备。” “为了皇权的稳定,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值得么?”说完,我自嘲一笑,“你知道了?” 闻人统还是当年合欢树下的模样,七年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刻痕,即便此刻身处陷阱,谦谦公子,不改风貌。 我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样,苦不堪言,“当年剜筋断骨的痛苦不记得了么?” 他好似被我尖刻的话语刺伤了心,瞳孔骤然紧缩,乱蓬的发丝挡住我的窥探,良久,才传来一声叹息,“究竟值不值得,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睁开眼睛笑出声,“有御章台使中远近闻名的宫燕大人送我上路,我已是知足。” 他的声音蓦然低落,“只可惜,不能为他守护他儿子的江山了。”音量轻柔得几近似于花落,但我还是确实从中收到了遗憾。 生之可贵,唯有将死才知。最可怜的,应该还是那些意志强过本能的人,他们不能求饶,只能硬着骨气死,一点不给自己求生的机会,断绝所有的退路。 但我相信他们即使是死去也很幸福,因为他们的信仰一直光芒万丈,在他们的心里,开出一片希望之花。 相比之下,闻人统更是可怜,他看得太通透了,他算到了自己的结局,算到了闻人家的结局,他自知难逃一死,却还要强迫自己微笑面对。 就像是当年,他自断经脉之后全身浴血,但是还要笑,还要说真的不疼。那沾染了血色的美丽的唇,将眉间褶皱藏得滴水不漏。 “不后悔?”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淡然的看着我从外面把毒酒接进来,“我闻人统身为右相多年,这圈子里的猫腻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况且,我当年,也做过和你现在一样的事情……” “时辰到了吧?”他伸出手来,“你早些回去复命,他也安心些。” 我当然知道闻人统所说的他指的是谁,的确,闻人统曾握重兵把手边官,在军中也有自己的死忠旧部,只要一日不处理掉闻人统,赵祁就睡不安稳。 可我还是舍不得,托着毒酒的盘在我手中游荡几圈,终究还是被我紧紧攥住。 “门外有我的人。” “什么?”闻人统一时没听清。 “大理寺外有接应的人。”我低下头,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明灭不定,我尽量简短,迅速的低声说:“一会儿我喝下这杯酒,然后出去拖住那两个人,你趁机就跑,只要出了大理寺的门,你就得救了。” 是的,这是我接到赵祁命令之后偷偷安排的,接应的人?除了卫朔这个傻瓜肯陪着我拿命开玩笑,还有谁那么缺心眼?!我说救这个男人就是我的道,他就豪气干云的同意做接应了。 闻人统聪慧,我说的没头没尾他却也听懂了我的意思,他温柔的笑笑,扶着墙壁艰难的站起身,对我深深一揖,“宫燕大人肯舍命相救,闻人统感恩戴德,可闻人家世代忠名,不能毁在我的身上,不然,在下真的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他轻轻握住我托着毒酒的双手,坚定直视着我的双眼,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把毒酒一饮而尽。 不能阻拦,无法阻拦。 因为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决心,那几乎是融入空气的决心,完全不是对于生命结束的不舍,仿佛……死后的那个新世界更让他期盼。 即便我不忍心再看到他死前痛苦的模样,也不得不最后表一份心,“您……还有什么遗愿么?我会尽力为您达成。”这是我仅仅能为他做的事情。 闻人统仔细回想了一下,露出笑容,向往的神色叫人愈发心酸,他的语气飘忽,好似那是不可能的梦。 事实上,那也的确是不可能的梦。 “如果可以,我想再见一见那个小姑娘,她小的时候倔得很,我却偏巧喜欢那个性子。”他又靠着墙壁慢慢坐下,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在强效毒药的腐蚀下加速流失生命力,令他连任何动作都耗费大量力气。 “她叫欢若,我还记得,她在合欢树下,粉雕玉啄的模样……”闻人统气若尤丝的继续诉说自己的梦,没注意到一旁的我已是泪流满面,身体僵硬。 最后一句话,他吐出最后一句话,“真抱歉,对于纪家,那是我做过最错误的事情……是我害死了那个女孩儿……对不起,小欢――” 不知道赵祁是念旧情还是希望闻人统早点死掉,药性发挥之快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握着他的手,最终也没等到他再唤我一声“小欢若”。 生如白驹过隙,人如浮萍何处来何处去,当年合欢树下近似全家、饮酒作乐的我们,终是被命运操控得面目全非,生离死别,再见,许是百年后。 门外传来不阴不阳的声音,“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我擦干眼泪,恢复冷漠,“进来看看吧,人,已经死掉了。” ------------ 第二十六章 摊牌 我依然可以记得闻人统叔叔被我亲手葬送的那日,我没有落泪,异常平静的待侍从检查过后,去赵祁面前复命。不过我也没能见到赵祁,我在御书房宫门前侍立许久,也只等来了一开始的那个侍从,他满脸堆笑的对我说:“皇上已经听闻大人完成任务的事情了,皇上很满意,觉得大人可能有些辛苦,所以就不召见大人了,大人可以好好回去歇歇。”尖细的嗓音让人不自觉的头皮发麻。 我平静如古朴之井,冲着御书房拜扣辑首,“臣惶恐,臣,告退。” 我的背影或许有些萧索,但看上去大概还是宫宴本人在时的感觉,如同最精准的机关,没有感情,没有自己的意志,反正他入宫只是有所图谋,不在乎这个国家会怎样,不在乎又死了几个人。 可我和他不一样,即便是皇帝需要这样人的存在,我却永远做不了这种人,我虽然也爱祖国,但觉得国家兴亡离我很遥远,我感受不到那么深切,不像我爹和闻人叔叔,他们完全把自己投入了建设国本的过程中,这个国家相当于融入了他们的心血,所以他们才会为了这个国家毫不犹豫的去死。 谁都没有看出来,我每迈开一步是需要多么大的气力。 说白了,我就是属于胸无大志的那种人,早在我刚刚学武的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做一个行侠仗剑的女侠,等我遇到了九郎,我的梦想就变成了他的皇后,现在,我只希望可以报仇,然后隐于山间。 即便我的心思简单,而且对目标极其执着,但这不代表我可以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牺牲无辜的人。 何况……是曾经与我那么亲近的人。 卫朔还在宫门外老老实实的等着我,现在的情景和我们之间商量预演的不一样,不过他看到我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体贴的没有过问,却也不着急把我送回去,信马由缰的带着我四处遛弯。 时辰就这样从午夜到了黎明,直到肚子传来不满的抗议,我才稍微动了一下筋骨。 算算时间,已经在外面游荡一晚上了,夜不归宿的话纳兰熙必定很生气,于是我挑开帘子,招呼赶车的卫朔道:“卫朔师兄,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也没顾得上你饿不饿,不如我们一道吃个早餐吧。”人家陪我晃了这么久,想回去也得把人家的肚皮填饱才行啊,何况卫朔这个傻子,一定陪着我没有吃饭。 果然,卫朔咧开嘴呲着大白牙笑了,我们就近寻了一个早餐摊,在平均单位干掉了十碗馄饨、十碗阳春面、三十张葱花油饼之后,我和卫朔终于心满意足的歇下筷子,相视而笑着打饱嗝。 摸着我吃多了撑得的大肚子,我对卫朔一拱手,“那啥,师兄,怕纳兰大人……担心,我就先回去了。” 卫朔同样挺着不甚方便的肚子站起来挽留我,“师弟何必跟我如此客气,再多坐一会儿也无妨的。” 我连连摆手,“还是不耽搁了。” 卫朔苦劝,“师弟再留一会儿把,不然,为兄先走也是可以的……” 卫朔这小子不太像是会跟人家客气的人,他那一代武痴的师傅也未必会交给他人情世故,当然,很可能他老人家自己也没弄明白,光顾着练剑了。我本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底线,很严肃的问他,“说人话。” 他笑容僵硬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捏着衣角小声道:“我……没带钱。” “那,你像上次那样逃一次单可以么?”我瞅着桌面上如山宏伟的空碟空碗犯愁,“我点这么多就是打算白吃白喝之后让你带我逃走的啊!” 卫朔的语气扭捏了,在我无法忽视的角度,他的耳根诡异的红了,“那个,你早说啊,我就不吃这么多了……现在我根本飞不动啊……” “你骗人,没听说过轻功还需要体重限制的!” “真没骗你。”卫朔幽幽的说:“除了胖头陀和大肚和尚,江湖上再没有第三个胖子了……” 我愕然了,“怎么会这样……” 卫朔叹口气,“但这两个人完全是自己不加节制自个儿把自个儿给后天吃胖了,经他们二人验证,体重超过二百五就飞不起来了……现在胖头陀只走水路不可上岸,去哪儿都划船,武林大会为了他能参加,武委会特意给他凿了个池子。大肚和尚现在已经发展到了连马都能压死的地步,所以去哪儿只能步行,要通知他前来参加武林大会,需要提前一年告诉他时间地点,他慢慢往那儿溜达着去……” ――真相啊!原来你的名字叫做惨不忍睹! 耳尖的大师傅看到我们吃完了还不结账,面色不善的扛着大勺走过来,“二位吃得还满意么?!” 我被那中气十足、震耳欲聋的嗓门吼得耳朵发麻,转眼又看到大师傅肌肉纵横、结实瞿烁的身板,内心又遭受了一轮深深的震撼。 看来今天,我们有点凶多吉少了啊。 不对,我还有卫朔呐!我满怀期望的看着这个魔教剑圣的唯一传人,“这身板,能打过不?”一边朝凶神恶煞的大师傅努努嘴。 “以前,嗝,没问题。”卫朔打着饱嗝,很对不起我的样子,瞬间我的心就洼凉洼凉的。“现在,嗝,你也看到了,嗝,我吃的,嗝,有点多,飞都飞不起来了,怎么打架?!” 我抚摸着我俩如同十月怀胎的肚皮,倍感忧愁,但时间不等人,那边的大师傅又粗着嗓门喊了,“既然二位觉得还不错的话,小本生意,请把帐结了吧!” 只好用银子了,我恋恋不舍的从荷包里抠啊抠,最后抠出来三个铜板,放到大师傅面前,含泪托复,“他们都上课我的命根子,你要好好对待他们知道吗?!” 大师傅气的暴跳如雷,“死傲娇,法海会收了你的!再说,钱根本不够好么?!”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以身还钱还不够! 大师傅坚决的拒绝了我美色诱惑的建议,大勺直指卫朔,“那啥,没钱的话,把他留下来也成!” 我很不能理解大师傅为什么放弃如花似玉的姑娘如我,而选择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如卫朔,直到大师傅一脸娇羞的手捏兰花指,去戳卫朔的胸肌时,我才意识到如果我们不给钱,将会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是的,卫朔的菊花估计不保。 为了这个纯洁的少年的……菊花……的贞操……的清白,总之,我是毅然决然的摘下了腰间玉佩,扔给大师傅,大师傅怨念的看我一眼,颠颠手里的白玉玉佩,觉得分量够了,姿态傲娇的扭着走了。 莫傲娇,傲娇法海会对你笑! 和卫朔在一起,这个二逼青年总会让我感觉欢乐多的。 所以直到踏进官宅,看到纳兰熙的脸之前,我都还挺开心,即便这快乐如此短暂,背后还隐藏着如影随形的悲伤。 “回来了?”纳兰熙只是看我一眼,没有对我夜不归宿的行为表示太多,而我,就像是惧怕家长的孩子,为自己贪玩的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那个我……” 纳兰熙云淡风轻的模样真的让我说不下去已经打好的腹稿,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纳兰熙站在那里,寡淡如无色的白云。 他把一个小玩意扔给我,我接过一看,竟然是我扔给早餐摊大师傅做抵押的那枚玉佩。“这……”我又结巴了。 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索性他自己不掖不藏的说出来了。 “昨天你回来,说晚上要出去办公务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那皇帝要你去送闻人统上路,还好,你没拒绝,还很冷静,因为皇帝特意要你去办,就说明,他对你起疑心了。”纳兰熙似乎有些欣慰的笑意,我不清楚这算不算对我智商的抬举。 “于是我跟踪你一路。”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这一句,纳兰熙大爷,不得不说您真的很适合搞文学啊。 既然他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试图绕过他,“你放心,我现在和你的小情人同根同命,不舍得轻易送死的。” 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纳兰熙伸手拉住我,眼眸中满是不解,那时我才开始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曾是九重天上最耀眼的仙人,曾经菩提树下一卧千年的无情神将,已经,沾染了红尘的污浊。 “只做宫宴不好么?”他的声音很低,近乎恳求。 “对不起。”我挣出手,“我和宫宴不一样,我有我的爱恨,和这里有关,已经深陷其中的人,没资格不受影响。我也有必要做的事情。” 我直视着他的眼,“纳兰熙,这次我不说谎,我和你认认真真的说一次。我知道你和宫宴有所图谋,当然,我来到这里,占据这个身体,动机也不纯,我可以为你完成你想要的事情,只要你不打扰我,让我做我想要的事情。” 半响,他只有一声轻叹,“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是。”我不闪不躲,虽然他的叹息着实叫我心酸,“我逆天改命而来,只能暂借这个身体一段时间,我来之前就被告知,如果试图回归原身,必当陨死,而我的时限一到,也会死去,完全不耽误你。” “我死之后,宫宴有可能会回来,因为他的死不是与我交换身体导致的,所以确切的也叫不准。” “不管你是谁。”纳兰熙沉默良久后,困惑不解道:“任何人,不是应当以保命为上的么?” 我笑着逃开,“你真该让卫朔给你讲讲道。” ------------ 第二十七章 求助无果 虽然那天我头脑一热,和纳兰熙说了实话,但这不代表我不害怕他,在纳兰熙的三观里,谁武功高、谁本事大,谁就说了算,纵然这些天里他对我表现出来的性情很温和,杀伤力不大,可终归他还是魔教教主,杀个把人什么的都不算事。 所以我一气呵成畅快淋漓的说完之后,虽然有一种郁积多年的便秘终于排泄出来的感觉(……好恶心的比喻),仍旧免不得有想咬掉舌头的冲动。 纳兰熙当时没有对我说的真话产生什么异常的反应,可就是越平静我才越害怕,左思右想、权衡再三之后,我包袱款款的从后门摸走了。 “原谅我,我实在是害怕纳兰熙半夜睡不着瞎琢磨,琢磨着琢磨着就觉得我不能留,狠狠心把我宰了。”我可怜兮兮的趴在赵无忌仅有一层单衣的胸口撒娇,赵无忌则是一脸无奈的看着我,及我身后的包袱。 “你有没有想过……祁阿九知道了会怎么想,你我夜间相会,你还在我王府中留宿一晚……你刚刚毒死闻人统的功劳就全部都没有了!”半响,赵无忌痛苦的掩面,“纪欢若,只要有什么一威胁到你的生命,你就不顾一切的求生,完全不管后续如何!” 赵无忌说,我原来认识的那个可以两肋插刀的纪欢若哪儿去了? 原本慌乱的心,因为这一句话而冷却下来,我松开抱他的双手,这个姿势让我自己都觉得我像一只在摇尾乞怜的宠物,我求他给我一条生路,他却说,原来的我去哪里了。 我背起桌子上的包袱,我承认我有点赌气的成分在,即便我没有资格对他的见死不救生气,毕竟我不是他的谁,我们只是目的相同的盟友,赵无忌很聪明,他没有必要为了此时被赵祁怀疑的我,惹上不必要的猜忌与提防。 “我会从后门走的,你放心,东方不掰会对我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仅此一次不会连累你。”说完,我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主人都下了逐客令,客人怎么还好意思死皮赖脸呆在这里?更何况,我不想让赵无忌看不起。 没走两步,我就被他拦下了,“欢若,对不起。”赵无忌从背后小心翼翼的拥住我,嘴唇在我耳边喘息着热气,“我不该这么说的……对不起。” 对不起似乎是他唯一能说的话了。 我尽量保持平和的口吻和他沟通:“赵无忌,我不怪你。任何人都爱自己的生命,这是本能,你无需感到羞愧,你不留我自然有你的不便,我纪欢若就算是没本事,也绝不能做拖你后腿的事情。”说完,我又想起他刚刚说的话,自嘲一笑,“是不是真的觉得我和以前的纪欢若不同了?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赵无忌不再说话,只是双臂越抱越紧,力道大的令我呼吸困难,他就那样抱着不肯松手,我试着挣了几下,发现俱是徒劳之后,便任他抱,反正赵无忌不会改变他的心意,他的举动,只是在向我表达他有多愧疚。 约摸有一刻钟之久,他终于松开禁锢我的双臂,像是下定决心般大声道:“你放心,我赵无忌,守你一个纪欢若还是能做得到的!”他的言谈举止间,已隐隐露出挥弘霸气,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一直以嬉皮笑脸的面目陪我走过这么多年的少年,早已经可以扛起命运压在他肩上的重担。 在那时他说我可以留下,我的心情不能说是不开心,但是这个开心也要打一些折扣,因为我这个人就是受不得别人对我好,他对我几分好,我就要还上几分。就像纳兰熙一直拿我当媳妇对待,且不论他脑子穿刺的地方,但确实他给了我很多帮助,况且现在是我青梅竹马的盟友,赵无忌,我难免会担心他把我留下有没有危险。 “你容易被赵祁怀疑的。”我拉了包袱执意要走,不能坑战友――这可是燕老将军最后给我留下的宝贵财富,是他教导我的人生哲理。 赵无忌看着我,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伸手揉乱我的长发,拿手臂作尺,丈量我的身高――同是男儿身,我生生比他矮了一头,我们之间,有一个极其明显的身高差。“这宫宴怎么这么矮?”他比划着我们之间的距离,笑道:“明明是男人,身体、脸蛋什么的却像女人,连身高也如女人般矮。” “不是的。”我眼泪汪汪的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我刚醒来的时候,也有你那么高,全怪纳兰熙手底下的医仙,他说宫宴假扮宫燕的时候,为了怕旁人从身高看出破绽,用缩骨功把骨头缩小,而我不会缩……他就,把我身上所有骨头打断了重新接上……” 赵无忌的笑容僵硬的凝固在脸上,我认为,以他的水准,想象魔教的变态之处可能还有些力不从心的。果然,他认真的思考一番后,很傻很天真的问我,“纳兰熙是会直接捏死你还是留着慢慢折磨?” 我淡然一笑,“这么问不就显得傻了么!杀人这种事纳兰熙根本不屑为之,这个身体是他小情人的,我完全会被他ooxx到精尽人亡的……听过那个段子么?不止千军,还有万马,他一个人不行,还有千千万万个魔教人呢……” 赵无忌默默的转身为我安排房间,不想再发表什么看法,那夜,我在赵无忌的王府住下了,提着心吊着胆,担着惊受着怕。 命运的轮盘究竟是怎样转动的?曾经树下二人战一个的情况依然如故,但彼此之间的身份地位已经大有不同,曾经笑傲棋盘的人如今执手谋布天下;曾经树上尽力支招御敌的少年如今见招拆招、有板有眼;而曾经满心都是爱恋的小姑娘,褪去稚气,模糊眼里的感情,成了一个不能曝光于阳光之下的隐形人。 如果画面定格在我们幼时树下赛棋的画面上,那么斗转星移,现在的场景就是树枯叶落,石桌上只剩两个互相较劲的男人,女孩不知所踪。 晚上的睡眠尤其糟糕,我梦到我和赵无忌、赵祁,我们三人一直下棋,新规则是每输便割一块肉,随着赵祁的每一步“将军”,我和赵无忌身上的肉都在不停减少,直到露出森森白骨,这两人也不肯停歇。更有被毒药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闻人统,带着腐烂的身躯,蹦哒着要我给他偿命。 做噩梦的后果是我第二天早上心情极度不愉快,拒绝了赵无忌一同上朝的建议后,我独自一人前去后花园,帮赵无忌喂他的信鸽。 赵无忌养了很多鸽子,用来通风报信传递消息,其实一个正经王爷根本不需要这些,如果他老老实实,赵祁真的不会借个由头消灭他,毕竟他是大食国剩下的最后一个王爷,即便是如山坚强的赵祁,也有弱点,他最怕孤家寡人。 他以前就曾同我说,既然父皇最疼爱皇叔,就叫皇叔去做皇帝,他只愿意做个闲散王爷,伴如花美眷,过似水流年,而不是孑然独一身的踏上那鲜血与枯骨堆砌的王座。 相信我,就算是每个人都在悄然流逝的时间下被时光雕刻成另外的模样,终然有一些事,无论经过多少次,还会是同样的回答,同样的答案,我的确不知道赵祁为什么愿意登基称帝,但这里面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苦衷,我的九郎最怕的,就是周边无一人与伴。 神情恍惚的喂着鸽子,一不留神手里攥住一大把谷粒不往下派发,鸽子们等久了着急,就自行飞到我手上自己啄食,待我回过神来,握谷粒的那只手已被鸽子啄得鲜血淋漓。 在我懊恼的诅丧时,子何突兀的出现在我视野,我大吃一惊,一把拉过他开始骂:“作死的人真会死!你不知道么?王府戒卫森严,被人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子何一反常态,低头默然,“谢姑娘关心,我是从正门进来的。” “正门……”子何这种看似正常的行为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脑海中突然有一种抹不去的念头――这货不会是从正门打进来的吧? 仿佛读懂了我的内心,“不是的,”子何欲言又止,最后抿唇扔出一句话,“大人在外面的车子里,等您,有句话想和姑娘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纳兰熙既然要见我,那就代表他一定见得到! 认清形式的我也没做过多反抗,整整衣服就随他出去了。 ------------ 第二十八章 结发受长生 靖王府门前有条街,街角有个店,店门前有一块巨大的空地,空地上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 明明是一个爱的转角就能到的,为什么子何要领我穿梭数十条小巷才转悠到这里?我害怕的搂紧衣服,他不会是故意骗我说是纳兰熙驾到,然后借机把我领到无人的小角落先x后x吧? 看我瑟头瑟尾磨蹭着不肯往前走,子何不耐烦的回头吼我,那掐着小蛮腰骂街的样子像极了青楼老鸨,连说话,也是那种怪声怪调。“我说欢若姑娘,您快着点成吗?!大人已经等得很急了。” 我嗫喏着还是不肯迈大步走,“明明一拐角就到了……还绕这么远,你,你是何居心……”在子何仿若要吃人的目光里,我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没办法,就是照人家差了一截气势。 子何用一种非常嫌弃、并且带着深深厌恶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呵呵冷笑:“姑娘,您对自己可真有信心。别说是你,就是宫宴现在站在我面前,我子何要是对他流露出半点念头,就叫我断子绝孙!”说完,子何又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誓言不足以表达他对宫宴的痛恨之情,他又在断子绝孙这件事情上加了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一万年!好几辈子啊亲!难道你就这么愿意一直弯着么?!虽说心底有个咆哮马在不停的嘶吼,不过我总算放下心了,好吧,也确实被打击到了。我不死心的问他:“为什么你要拿宫宴本人举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就是宫宴的身躯么?我们差在哪里?” “你想听实话?”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可就怪不得我了。”子何嘴里小声的振振有词让我的心秒碎,是我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毛病支撑我听完他最后一句羞辱。 “你和宫宴的区别在于你们俩完全把性别生反了,他娘炮兮兮,你皮糙耐操,说实话,从姑娘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你以前完全是白活了,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到一点儿大家闺秀文质彬彬的风采,就算现在苍天赐予你宫宴这副祸水皮囊,你也根本驾驭不了傲娇这个词汇,你美丽的外表下藏了一颗抑制不了二逼气质外溢的心!” 全中!并且入木三分!我突然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而子何一点儿都不怜惜的用脚踢踢我倒下的尸身,“喂,还活着么?!”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已死亡,现为永久挂机模式,一旦回归,会尽快与您联系。sorry……】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人没看到你,就算你阎王来催也得候着!”子何一把扛起我,“装死是没用滴,大人的手段你还不知道么?!” 抱着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的心态,我愣是没有睁开眼睛,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失策了啊!真枉我一世聪明! 子何又在街上晃了好几个弯,据他解释,这是因为靖王府的暗卫总是跟着他,而纳兰熙又不适合太快暴露,只好等甩拖这些人马之后再去见纳兰熙。 我真心希望赵无忌的虾兵蟹将们再给力一些,千万不要被子何的迷踪步甩得不见踪迹。 不过老天跟我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往常求他什么他就往反方向办事什么的我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子何甩掉靖王府暗卫最终抵达纳兰熙那里时,我丝毫没有吃惊,我只是后悔,没能自己走过来。 为什么?你不废话呢么?!在别人的肩膀上呆着,先不说颠得你难受,重点是你完全丧失了对自己身体行动的自我控制权啊!我要是自己走过去,好歹还能磨叽一会儿,有逃跑的机会也说不定,现在倒好,子何问我一句:“准备好见大人了么?”我诚实的摇头却被他视若无睹的忽视掉,干脆利落的把我扔进车厢。 在我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我真的后悔了,真的真的后悔了,我当时真不应该脑袋一热想和纳兰熙说说清楚,就跟着子何走了,要是在靖王府,怎么着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劫人呐,这一路上,我的勇气就像一只香喷喷的烤鸡,每走一步都被蚕食一口,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盘子里只剩下了骨头架子。 我揉着脑袋爬起来,这马车真的好简朴归真啊,连个垫子毯子什么的都没有,我一跤摔在了木板上,眼前出现了不少星星。“诶呦喂吔,子何这熊孩子,都多大了脾气怎么还这么火爆……”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 我瞬间清醒,意识到我现在是在纳兰熙身边后,乖巧的学他跪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哪个举动不小心惹怒他,毕竟,我已经和他摊牌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计划,堂堂魔教教主被我耍的团团转,任谁心里都会有气的啊。 就在我胡思乱想着用什么来破解这尴尬的沉默时,垂眸注视我许久的纳兰熙终于有所动作了,修长的手指将马车帘挑开一个缝,我立即非常识相的往车厢里缩了缩,留出足够的空间,便于他和子何交流。 “……回去,教规抄五遍,明早交给魏管家。”纳兰熙淡漠的模样一如往常,找不到任何端倪可以揣测他的心情,老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啊,还是尽快把事情挑亮说明白的好。 马车外的子何瞬间哭了,“……大人,教规有三千多条呢……”饶是他用尽楚楚可怜的姿态,纳兰熙也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 帘子隔了绝外面世界的喧嚷,纳兰熙保持面瘫属性,递过来一个垫子,我看到这般明显的小恩小惠立即开口推辞,还特别附赠最狗腿的笑容,“大人,还是您用吧,我皮糙肉厚,耐磨!” 纳兰熙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即便你不同意又能怎样,他根本没有把你的拒绝听在耳里,我认为在他看来,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有两种情况,需要他亲自动手的和不需要他亲自动手的。 纳兰熙一言不发的抬高我的膝盖,把垫子塞了进去,而后,开始神游太虚,完全不理会车厢里现下的诡异氛围。 在街上又晃荡几圈,马车渐渐驶向偏远的地方,周边小商贩的喊叫也已经听不真切,仅存的,是比小梦养的蝈蝈还要聒噪的蝉鸣,只教人心烦意躁。 一直憋到现在的纳兰熙终于赏脸开口,“欢若,你,姓什么?” 废了这么大劲儿,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见我一面,现在说话方便了你也就是要问问我贵姓是吗?!你早说我飞鸽给你啊!托梦也行啊! 我内心里的糟点像在沸水里翻滚的活鱼,连篇起伏。 可纳兰熙的反应和表情,以及和他相处多天所感受到的性格告诉我,他很有可能,真的就是来问我一句我姓什么的。“你贵姓?”这句话又被他提了一遍。 这我可就不能不回答了,要知道,从来没有人敢让纳兰熙把一句话重复三遍,至于为什么不敢我也不清楚,反正小梦说没见到过那种人活下来。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面带甜美笑容的告诉他我免纪姓贵。 “嗯。”纳兰熙淡然一颔首,也不再多言,他不说话,我自然不会自寻死路的搭腔,气氛又一次怪异的沉默下来。 不知又行了多久,车外安静得连蝉叫都听不见了,纳兰熙不会是要在这里杀我泄愤吧?刚才问我姓氏,也只不过是想给我插个牌位的时候不至于是块不能说明他功绩的无字碑而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啊!我不由自主的下意识的向纳兰熙的相反方向挪了一点点。 纳兰熙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他默默不语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舍得施舍我一句话,“……你是我纳兰熙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您这话说的,更叫我害怕好么?!我欲哭无泪的盯着纳兰熙,“大人,那不是个误会么?我不就看了一眼您的裸体么?至于以身相许的赔偿您么?” 纳兰熙还未有所反应,马车外面耳尖的子何听到我说的话即可炸毛了,车也顾不上往哪里走了,撩开帘子一头钻进来,用看世仇的眼光看着我,好像他好几辈子一直死在我手里似的…… “你看了大人的身体还敢不负责?!”子何为我的不知好歹而气愤得咬牙切齿,“你找死么?!” 天地可鉴!我一颗想活下去的真心在胸膛里骚动着呢!看子何因羡慕嫉妒恨导致的精神状态不稳,我默默的闭上嘴,我真的有一种感觉,要是我再多说一个字,他不会管纳兰熙在不在场,直接扑上来弄死我。 纳兰熙对子何说服我的方式表示满意,但同时也懊恼他打断了自己酝酿的情绪,于是——“回去教规再加罚一遍。” 子何的眼珠子都红了。 把无关紧要的人收拾好后,纳兰熙又一次用他精炼过的话给我讲故事听,不过这回这个故事很长,他也说了不少的句子,到最后他隔一会儿才冒一句,满脸都是哥累了不想说了,下面啥剧情你自己想象我不剧透了。 其实他也没讲什么重点,之所以会在说到重点之前就累了,是因为他前面用了大量的语言、词藻、修饰句子,去叙说那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阁,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纳兰熙是用这样的诗词作为故事的开篇,他要介绍的地方,是一个叫做【长生府】的奇迹。 完成人力所不及的事情,便会被称之为神。【长生府】就是一个由神组成的组织,其中的每一位,都是法力无边的神,在【长生府】还存在在这片大陆的时候,曾被人们喻之为奇迹之地。 【长生府】就如同神话传说中的海外仙山,寻而不可见,但如果你能够看到,就具备了入府一探的资格,传说那里有五楼十二阁,每个楼阁中居住的人,无论男女,皆是举世无双的容貌,他们长生、而且不老,他们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这些都算是低级,最神奇的,是【长生府】的主人,若能得她欣赖,便可以如同府中仙人一般,由府主抚顶,受以长生。 【长生府】最辉煌鼎盛的时代,大陆上所有国家的国师皆出自【长生府】,【长生府】几乎间接控制了整个大陆的权利中枢。 盛极必衰,神话有泯灭的一天,神也有被屠戮的时候,谁也说不清楚那样强大的组织是怎样一步步走向灭亡的,【长生府】最后留给世界的,是永远被铭记的强大,以及那些如梦似幻的传说。 “【长生府】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于世,时光流转,又有了新的组织代替【长生府】游晃在各个国家之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长生府】是一个不可逾越的神话。”纳兰熙从宽长的袖子中掏出一个被仔细包裹的卷轴,“传说【长生府】上奇珍异宝多不胜数,【长生府】中全部仙人离开府邸之前,将府内的宝贝藏了起来,并留下一张藏宝图,我和宫宴苦心孤诣数年的谋划,就是得到这份完整的藏宝图。” 我摇头,表示不相信,纳兰熙不是那种天真的个性,虽然有时他做事给人一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但他看问题永远是从实际的角度出发。“我不相信你说的。”我直接了当的把心里话说给他听,“你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宝藏,把碧椤教的全部都赌上。” 我虽是笨些,可也不是傻子,宫宴要是被发现了,那碧椤教就必然会被安上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江湖与朝堂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稍微有点政治头脑的人都清楚,那些民间声势浩大、尽得人心的地方社团、武林帮派等,都是历朝历代皇帝的心腹大患。 纳兰熙几乎是赌上了全武林的安危,结果不可能只是为了仙人遗下,传说中的金银珠宝,他现在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把全部身家压上,只为换得一次机会,胜利的奖赏,绝不可能是财宝之流,必然是更加珍贵的…… 更加珍贵的什么?我也不知道,只能纳兰熙自己来说。 我可以清楚的从纳兰熙双眸中看到我的脸庞,或许说是宫宴的会更恰当一些,纳兰熙笑了笑,有一种残酷的美感,“是的,区区数数之财不足以令我心动,真正让我奋不顾身的,是【长生府】。”他低下头,手指爱怜的抚摸着卷轴的外封,“传说,因府主陷入永眠状态,【长生府】不得不解散,原来的【长生府】是借由府主的法力在世界各处穿梭,很难有人摸到确切的地点,自府主沉睡后,庇佑【长生府】的力量也消失了,仙人们不得不离开。临走前,他们把府主和整个【长生府】都埋葬起来,把【长生府】停靠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并绘制一张回去的地图……” “只要能找到【长生府】,便有机会唤醒府主,【长生府】可以重振旗鼓,顺应神意的人可以得到神所恩赐的长生……”纳兰熙喃喃自语,眼中散发出灼热的光线,片刻后,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他低头不辩悲喜,声音无奈且落寞,“欢若,我也没有办法,原谅我,拒绝不了长生这样的诱惑……” 我当然不会怪他,就算是我,也想要求上天多给我几年时光让我活得久一些,人人都怕死,想要长生不老的心理很正常,无需为此感到羞愧。 “东方不掰知道么?”我没问宝图的下落,却问了东方不掰,纳兰熙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也仅仅就是一瞬,他随即恢复常态,“不知道,不过我们给他开出的条件是他无法拒绝的。” 能收买东方不掰的,也必然不是财物。 “宫宴和他交流之后,知道他爹是本国有名的佞臣,也知道了其实他爹为佞臣的缘由,最后我们提出一个条件——如果他肯在我们寻图时给予帮助,那么我们会在完成任务之前,帮助他为他爹洗净污名。” 东方不掰和我说过他爹,他对他爹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自然拒绝不了,宫宴这招,直取其短,直足其需,果真高明。 “皇宫里有宝图?在哪里?我找个机会去摸!”我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我们也不知道图在哪里,皇帝把它们藏起来了。”纳兰熙淡淡道:“你觉得就凭我和宫宴的身手,什么地方不能出入?何必非要假扮大臣伺机而动?” 想想也是啊,我撸下挽起的袖子。 “皇帝也在收集宝图,我们想方设法探知他的宝图所在的同时,还要小心自己的图没有被别人惦记上。”纳兰熙道。 赵祁?也想要【长生府】的宝图?他用来干什么? 我旁敲侧击的问过纳兰熙,纳兰熙极其自然的回答我,“必然是有所图。” 可是,他已经是九五至尊,还图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猜不透,从来我就猜不出九郎的心思,即便我曾是同他并肩而立的人。 “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想要挽回的人。”纳兰熙说完这句话正待多说一些,子何用凶巴巴的口吻,隔着帘子冲我们大喊,生怕我在他不盯着的时候对他家大人做出什么泯灭人性的事情。 喂,老兄,就算我想,也得你们大人欲拒还迎吧?!我们俩是什么档次的,你心里没数吗? “到了到了,快下来!”子何在外面一叠声的催促。 “地方到了。”纳兰熙咽下未说完的话,换了一句:“欢若,这一趟,我不会叫你后悔的。” 说完,下车。我清楚的听见纳兰熙对子何冷冷道:“教规加罚一遍。” 诶?纳兰熙这意思是,有惊喜?我最喜欢惊喜了! 我欢快的尥着蹶子随纳兰熙撒欢的跑走。 如果能够预见到后来就好了,早知道是那样惨烈的一场空欢喜,我死也不会走一这趟。 ------------ 第二十九章 说好的惊喜呢? 子何把马车驶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周围除了山,只有山。 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惊喜?!难道惊喜是山村老尸? 我撅着嘴在纳兰熙边上晃悠啊晃悠,显示我对这个地方并不满意。 子何很不满意我对纳兰熙撒娇的行为,但是已经有七遍教规存在那里还没抄,伶俐如子何自然明白了我才是令他被罚的罪魁祸首,所以只好装作视而不见,可他心里有气是无法伪装的,从他拉信号引子的时的动作就能看出来,恶狠狠地――似乎他把那想象成我的身体。 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小伙儿折下不能直。 子何看我笑得开心,恨恨的银牙咬碎,手一松,信号弹就迫不及待的冲入云霄。 看着那艳丽且鲜明的色彩在高空中炸出美丽的色彩,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我发现我在赵无忌那里接受过的细作课程和他们的行事风格完全不相同。 我无言的看向纳兰熙,大哥,您真是我的亲大哥啊!来之前咱不是说好了么,这趟不是低调行事么?你把赵无忌的人都当饭桶么?看到这边有个彩色的蘑菇云,正常人都会想来看一看凑凑热闹啊! 纳兰熙依旧挺拔如同雪中松,傲然如同风中菊,他用那神也无法理解的思维安慰我,“没关系,就算拼死我也会保护你的安全的,这是夫妻义务!” 我开始寻觅地上有没有合适的板砖。 子何嫉妒得脸色都紫了,气鼓鼓的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足够让我听见,“……真是不知好歹,大人冷若冰霜二十几年,好不容易冒个春天的小芽芽,怎么着也得玩命支持一下吧……” 玩命支持,你当老娘卧铁路不会死是么?!不死的那叫金刚不坏之身! 不过有一点子何说得对,纳兰熙这些年一直比雪山神庙的圣女还要三贞九烈,终于这不可一世的神面对我萌动了点春心,也一改惜字如金的风格偶尔能冒出几句甜言蜜语,说实话,以我现在的身份,有这么一个忠犬型的、有事业的才华男追求,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纳兰熙的脸蛋也是很耐看的啊。 原因是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对过去,还不能完全放下,如今经历生活的苦难后,更加怀念曾经被人捧在手心里百般疼爱的日子。 纳兰熙,或许是注定对不起你了。 纳兰熙对我的沉默没有发表任何看法,我们三人在旷野深处静静的等了一阵子,有人经过、鞋子踩压草丛的脚步声。 子何几乎是立即进入警备状态。 纳兰熙依旧不为所动,冷静的负手望天,我处于他们两个极端表现中左右为难,不知道该相信谁。 来人几乎是飞一般的掠过草地,杂草不停的传来“哗哗”的响动,我忽然放下心来,这一定是纳兰熙的人,因为这种不屑掩饰的行事风范,不是每个教派都如碧椤教一般张狂无忌。 果真,一个黑衣人用一种诡异的、扑倒在地的姿势停住身形,“属下奉医仙之命,特来恭迎教主大人,医仙长老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一听碧椤教的那位医仙竟然在这个山头,就立即兴奋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免得被赵无忌的人追上。”话说完我都忍不住吐糟自己,我究竟是哪帮哪派的哟…… 纳兰熙一眼就看出我的小心思,毕竟我往袖子里藏板砖的行为是那么的浅显大胆毫不遮掩,他却没有揭穿我,而是傲娇的昂了一下下巴,示意黑衣人前面带路。 山丹丹滴那个开花哟~红个艳艳个鲜~ 身处群山怀抱之中,我看着此处的山清水秀物杰地灵,突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好想嚎上一首歌来表达我此刻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快乐气息,鉴于我五音不全和曾在九郎生辰宴上献歌一首并成功吓哭九郎的惨痛经历,我硬生生的按下这股渴望。 我没忘记纳兰熙是怎么对待我的前任的――嫌她烦,然后吩咐人帮助她上吊。我惜命得很,实在不希望有这样的体验。 我们漫步在山间小路上,欢乐并快活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一路携手并肩向山顶攀爬,我们沐浴在阳光之下,感觉身心都被大自然的神奇力量净化了,就像是完成了一场追求生命意义的旅行…… 以上是唯美版,现在让我们用真实的镜头来诉说从山脚到山顶的过程吧。 总结来说就一个字,艰辛! 山顶的草没人打理平均高度有半人之高啊思密达!我们披荆斩棘的前行就好像是折翼的天使啊思密达!偶尔脚下还会冒出个兔子洞老鼠洞黄鼠狼洞什么的,稍不留神就扭脚没商量啊思密达!最后折磨得我苦不堪言的是草丛里的蚊子,我又没有什么天真无鞋的神奇血液不防蚊虫啊,结果我终于攀上山顶最高峰之后浑身都是大包啊! 到了山顶,我才发现前面遇到的都弱爆了! 你们应该能想象出来当我看到山顶这块鸟不拉【哗――】的地方有一个房子时的表情吧!可光是这点惊喜怎么能够,这样根本不符合魔教的一贯作风,他们的思维方式向来都是连环套的。 是的,我看见了一间装修典雅、颇具品味的房子,但是这间房子的建设地点,是在山顶的悬崖边,我甚至还能从窗户里看见医仙在向我们笑眯眯的招手。 我在门前却步了,退委了,胆怯了,那房子简直就像是在门前竖了一块大牌子,上书七个大字:你妹出没请注意。 黑衣人率先一马当先的冲进去向医仙汇报了,子何很好奇的打量一下低头安静不语的我,招呼一声“走啊!”,也愉快的迈开长腿走进去,此时,门外面只剩下纳兰熙和我。 我继续保持沉默,这是智者的权利。 纳兰熙看我一眼,突然低低的叹口气,“如此胆小,怎么性子还那么犟……”没等我顶撞他的话出口,便轻轻牵起我的手,珍视的样子不亚于呵护一件旷世其珍,“这里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房子牢固得很,随我来,不要怕,我和你在一起……” 纳兰熙低沉的嗓音颇具磁性,带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令人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我仿佛是被他控制心魂一般,顺他牵引,慢慢步入那间看似危险的房子。 正如纳兰熙所说的那样神奇,这件屋子确实很安全,起码房间里的地面都完好无裂缝,只是外表看上去迷惑人罢了。 说来惭愧,即便是纳兰熙陪着我,我还是在他提醒我进屋了之后,才敢把紧闭的眼睁开,刚看清周围环境,就看到那丧尽天良的医仙站在九点钟方向笑着对我打招呼。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纪欢若虽说家门逢不幸,却也是大家出身,怎么能不懂礼貌呢对不,于是我握紧袖中的板砖,也微笑着,并以猛虎下山之势将其抽向医仙门面。 毕竟是碧椤教的护教长老,连毫无内力、体质孱弱的医仙居然也能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的扣住我脉门,止住板砖的前进速度。 清楚意识到我仇恨值正在以飞鸽提速的涨幅增长着,医仙很认真很严肃的问我一个问题:“纪姑娘,请问我是杀了你全家么?” 我愕然,“虽然我全家的确死了,但是……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医仙正色道:“如果不是杀你全家,怎么可能一见面就直接用板砖打招呼的?” 一句话,刺激到我纤细的神经,我瞬间炸毛,暴跳如雷,“魂淡!别给老娘假装不记得!你看我的身高!本来宫宴和纳兰熙一般高,现在我比纳兰熙矮了一头多!你告诉我那一段骨头去哪里了?!洗澡洗多了缩水了么?!” 子何和黑衣人有默契的一个抱腰,一个抱大腿,阻止我进一步威胁医仙。 就这样闹了半天,纳兰熙看戏看得不过瘾了,他咳嗽一声,“松手。”这句话,说的是有借机吃我豆腐嫌疑的子何与黑衣人,他俩连忙齐齐放手,以证自己清白。事后纳兰熙向我解释他占有欲比较强,不喜欢除他之外的男人碰我,不过我感觉事情的真相另有隐情,如果纳兰熙是个不那么沉默寡言的人,他很可能就会为刚才我们四人充满张力的表演进行专业性指导。 具体应该是这个样子――“女主已经抄起凶器了……对,第一下绝对不能击中!抱腰抱大腿拦着的那两个,主角挣扎有一会儿了,松点力气让她挣脱……好,下一步就是和医仙打起来,对,医仙不要躲……” 接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医仙面前,然后,“嗷嗷嗷――” 真可惜,我也很希望这惨叫是从医仙的嘴里喊出,而不是由我代替,他又一次,成功的攥紧我拿板砖的那只手腕,令我无法发力。 “姑娘何必如此心急~”医仙暖笑如春风,“惊喜就在帘子后面等着您呢。” ------------ 第三十章 活着,真好 不得不承认,人在面对危险时的表现,直接真切的反应了他们平时在社会当中处于什么地位,看,同样是顶着纳兰熙杀人般的目光浴,医仙长老就比无名小卒的子何有些抵抗力,起码他敢于在保障自身安全后才松开紧抓着我的手。 轻易不罢休是我最优良的美德,我顺着医仙倒退的步伐往前追,变拳成爪,一把捞向医仙的衣领。 可惜,事与愿违,他再次如滑鱼一般挣脱我的阻碍,这次他已经退到墙边,在狭小的空间里,这个地理位置可不利于防守――从正面进攻就足以挡住他逃脱的全部生路。 我抄起地上的板砖又招呼过去了,不要问我因为什么原因和医仙已经到了不能共生的地步,我想你们如果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都会理解我的。为了让我替代已经受够了的子何去上朝,宫宴必须伪装成宫燕,因为男人的身高和女人不一样,是的,即便是娘炮如宫宴,也远远超越了正常女人的身高范围。 那平时宫宴是用什么办法来伪装隐藏自己的身高呢?很简单,缩骨! 但是当纳兰熙要求我缩骨的时候,我很为难的拒绝了,这个我可从来都没学过啊!这个时候肿么办?!医仙就站出来了,笑眯眯的样子仿佛人畜无害,他就给纳兰熙提建议说交给我吧教主大人! 纳兰熙对于信任的部下想都没想就同意了,然后就是我痛苦的开始。 医仙那不要脸的厮硬生生掰断了我的骨头啊!然后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反正大概原理就是把骨头卸过一遍,再把他们叠叠塞塞,拼成差不多的高度后,把骨头帮你再拧上。 整个过程我一声没吭,倒不是因为什么坚强,而是那货把我的嘴堵上了我根本没办法开口大喊救命! 你说,这种强拆的痛苦,我身为原户主和土地所有人,是不是该对这个无耻的开发商挥以板砖?! 预料到我下一步动作之后,聪明伶俐的医仙长老快速的拉开自己身后的墙壁,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个障眼的隔板,伪装成墙壁的样子而已。隔板打开后露出一个幽暗的小房间,与这个房间的间隔仅仅是一个破旧的蓝色布帘子。 医仙微笑着再次躲过我凌厉的攻势,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帘子的一角,其后的房间轮廓略现端倪,面对我的步步紧逼依旧露出淡然处之的笑容,好似自身身处最华丽的宫殿,他干净的手指,挑起的是坠满水晶宝石的帘子,而不是破布帘子。 我承认这个人的身上有和赵祁近似的优雅,不管在什么境况下,都不会丢失这样的风范。 他仿佛是诱惑人心的魔物,窥视到人心的弱点,并残忍的悄悄鼓吹,“纪姑娘,不愿意看一看么?这后面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惊喜呢~” 专门为我准备的惊喜?我稍微错开一步,从医仙挑起帘子而显露的缝隙向内窥探,可那里面实在是太黑了,我什么也没看见。 必要的时候需要遏住自己的好奇心,我深深懂得这一点,所以我活得比小梦要健康正常。我重新拉开进攻的架势,反正我打倒了他之后,后面的房间我还不是想进就进?! 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打倒他最为现实,仇,是要一个个报的。 医仙没想到我完全不上当,一丝讶异的神情闪过眸子,不过紧接着,这丝讶异就变为慌乱,因为我的板砖已经来势汹汹的飞向他的玉面俊容。他左顾右盼,唯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子何和黑衣人又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实施救援。 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幕,更衬出我唇角残酷的狞笑。 可是我用细弱的手臂挥舞的板砖并没有如意料之中那样抵达他的脸,那张不错的面皮确实免于毁容的危难,医仙睁开眼,用崇敬的目光仰望着碧椤教万众瞩目的神――纳兰熙。 此时,那位神正用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道的手,紧扣我的脉门。 我大怒,对他连撕带打加咬之,“纳兰熙,你别拦着我!” 纳兰熙没有理会我,或许是我这点力道都不足以让他感觉到痛,他冷冷的瞪向医仙,我能感觉他在瞪视的过程中更紧迫的捏住我的脉门。他开口,口吻急切却又带着浓重的杀意,“解药。” 解药?什么解药?谁中毒了么?我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医仙,在接触到对方不怀好意的眼神之后,我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向自己的手。 尼玛!这还是人的手么?!我瞬间被惊呆了,现在捏在纳兰熙手中的那只手,已经发紫肿胀,虽然我还有知觉,也不觉得疼,但这只手确确实实的已经变形肿胀得看不出是只人的爪子了。 回想起他刚刚只是碰了一下我这只手而已,结果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惊恐的冲着医仙大叫:“你对我做了什么?!” 一旁闲置许久的子何担当起现场解说的工作,他严肃的解说风格下有对我掩饰不住的讥笑,“医仙大人作为长老之中唯一没有武功的,怎么可能在以武力比拼的碧椤教站稳脚跟,甚至坐到长老的地位呢?!当然是因为他所学的,并不是救死扶伤的医学,反而是阴狠毒辣的毒医学。” “那为什么还要叫医仙?!这不是蒙人呢么?!”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没办法啊。”医仙双手一摊,显得颇为无奈,“一个合理的战斗型帮派,在努力提高攻击力的同时,也要安排好为战友提供后方支援的奶妈呀,整个碧椤教里懂医药学的没几个人,我只好走马上任了,虽说钻研方向不同,我主攻杀人,大夫主攻救人,可对于药物的药性和药理还是相同的,反正,我也没治死几个。” 没治死……几个?我突然有一种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我活在这个和谐社会的感觉,我真的觉得我能从他手里头活下来是我旺盛生命力的表现。 这边厢医仙在夸耀自己的医术,那边厢子何就开始嘴毒的拆台,“还敢说没有治死几个人,我清楚的记得我有个弟兄明明就是腰扭伤了一下,结果到长老那里,长老非说要帮他接骨,只听晴天霹雳咔嚓一声,腰就扭折了,我那个弟兄被硬生生的给弄成了下半身瘫痪,现在为了保命,还得身残志坚的学习别的功夫……” 我们齐齐把头扭向医仙,医仙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我尽力了,是那个人真的很难医治,而且,我现在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他一指我,“你们看纪姑娘不还是活着呢么?” 但我现在真的很不好啊!要不是纳兰熙及时发现并且用内力帮我止住毒素继续蔓延,我就真的死在你面前了啊! “解、药。”纳兰熙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话语里间接描写了他隐忍未发的恨意。 如果这是为我,我觉得很好。 最后,医仙在纳兰熙的威逼下,悻悻交出解药,但他还是傲娇的给了我一记白眼,好像是说“你给本大爷等着”。 我仗着纳兰熙在这里他不敢对我再动手,于是服下解药后在第一时间冲到医仙身边,连撕带打兼咬之,医仙得了教训不敢还手,只好苦兮兮的看向纳兰熙,希望能博得他的怜惜。 纳兰熙是何人?那是自己的血,溅地三尺都不眨眼睛的主儿,何况我的打法除了有点疼以外,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要不我给你一掌,以代替欢若收到的委屈?”纳兰熙的建议一提出来,就立即遭到医仙疯狂的摇头拒绝,纳兰熙摆明了包庇我,我就越打越欢快,医仙也不敢逃,只得继续愁眉苦脸的站在原地,小幅度的躲避我毫无章法的撕打。 待我打累了停手后,纳兰熙递给我一个小托盘,上面有一个小瓷瓶和一碗清水,我接过来,筋疲力尽、伤痕累累的医仙开始为我解说托盘内物品的用途。 “把小瓷瓶放到鼻子底下闻一下……”经我残忍虐待后的医仙,讲话已经气若尤丝,我不忍心听他磨叽,于是按照吩咐把瓷瓶打开,准备放到鼻子底下闻。 “万万不可!”医仙一反疲惫姿态,眼明手快的一把按住我拿着瓷瓶正要往鼻子底下凑的手,“这不是给你闻的。” “那是给谁闻的?” 我的问题似乎很难回答的样子,医仙回头看了看纳兰熙的脸色,但纳兰熙仰头望天不看这边,他又向子何、黑衣人看去,那俩只也背手望天,神态和纳兰熙出奇的协调。 天花板上有什么么?我好奇的看了一眼,结果除了蜘蛛网我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我又把目光投向医仙,并挥舞拳头恐吓他,我有预感,他们有什么事在瞒我,而且这件事情,与我有关。 医仙不自觉的颤抖一下,狠狠心道:“那个,我们,这个,是给惊喜闻的!” 给惊喜闻的?!我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个句子,难道所谓的惊喜,竟然是个人? 我当即激动的扯着医仙的领子问他,“是男的吧?好看不?给我的么?” 医仙被勒得直翻白眼说不出话,纳兰熙隐忍咳嗽一声提醒我他的存在。 我大慈大悲的原谅了他诡异的思维,看在美男有宠的份儿上~ 医仙没好气的咳嗽着,把瓷瓶的瓶塞塞回去,放在托盘上,一边推着我往有惊喜的那个黑暗小隔间走去,一边简单的介绍,那说话的语速,比之天桥说书的不差分毫。“瓷瓶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就会醒,碗里你不陌生,是那种无痛苦速死的毒药,”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你肯定都能用得到。” “等等,等等。”我用脚向后蹬地,抗拒那迫使我前行的力量,“我还没准备好。” “我们相信你随机应变的能力。”他最后在我肩上拍了一记,把我推进小隔间,隔板关闭的时候,我只听到他的怪笑,“我们就在门外等你,相信我们,什么也听不到的~” 隔间没有窗户,唯一能让光线通过的门也被他们堵起来了,待适应黑暗的条件后,我摸索着,把托盘放到一个看起来像桌子的矮几上。 所幸他们没有丧心病狂到让我在这样一个基本不见五指的拆包我的礼物,矮几上配备了油灯和火折子,我点燃油灯,光线虽不明亮,却也足够照遍这个隔间的所有角落。 矮几的不远处有一张破烂的床,借着模糊的光影可以看见床上有一个身影,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礼物。 我试探着走过去,但似乎正如医仙说的那般,不嗅一下那个瓷瓶里的气体他是不会醒的,我端着油灯摸过去之后,看到了那个衣衫整洁,身体却残疾破败的人。 清楚的看到真面目后,我手中的油灯哐然落地,火焰跳跃几下后,含恨不甘的熄灭了,而我扶着床边慢慢滑落倒地,颅腔内仿佛遭受千斤重锤的击打,一下一下,搅得我不能安宁,甚至不能思考,思考这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在黑暗中,我茫然的盯着那张睡颜,那张脸我想我毕生也不会遗忘,就在前不久,我亲手给他端去毒酒,他还在我的梦境中出现过多次,我不会忘了这张脸,永远不会忘…… 可是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死了么? 我靠在床边不去思考,就这样也不错,就算是幻觉也好,且让我在这慰藉中温暖一下冰冷的身心吧。 闻人叔叔,你还能在我身边,真好。 ------------ 第三十一章 过去由我亲手葬送 黑暗是最可怕的洪荒猛兽,它可以在不经意间发掘你内心最阴暗的思想,也可以在一瞬间令心底魔鬼复活,并为祸作乱。可黑暗中的闻人统不会让我如此畏惧,他静静的躺在那里,莫名的有一种镇定人心的作用,就好似他生前那样,先帝将所有的麻烦事都不假思索的交给他,永远不会看到他皱眉为难的模样,再难的要求也会被他用笑容掩盖,抬起头来,总是那一句——“臣遵旨”。 我不再害怕他,小心翼翼试探着向他那边摸索过去,听说人死后,还会有灵魂注视着这个世界,我本身是不怎么相信这个说法的,但我也说不好,闻人叔叔现在有没有在天上看着我。 如果有的话,我不希望他看到他疼爱的小欢若因为畏惧他的尸身而离他远远的,即便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我,我也不想让他死后,也不好受。 毕竟,他生前的最后一杯酒是我递给他的,虽说那个时候我也为他提供了逃生的机会,可我自己心里明白,我不够坚持的要求他活下去。我是经过生死的人,所以格外的希望活下去,闻人统在朝为官,历经千万人心,当时我身上那种想活下去的绝望又怎能瞒得过他,他自然没有接受,我也就心安理得的看着他喝下毒酒,并且告诉自己,这是闻人叔叔自愿的,不是他的欢若不愿意拿命换他。 仔细想一想,谁又愿意主动赴死呢?何况是皇帝叫我送去的毒酒,被一直效忠的皇室所背叛,其实……他是不是也想问一句为什么? 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让他去问一问为什么…… 我把头埋在他臂弯,努力掩住哽咽的哭声,它们在不透风的丝绸缎料中听起来支离破碎。 这样挺好,起码纳兰熙他们不知道我是在哭你,闻人叔叔,对不起,明明……我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在大理寺的监牢里我选择了沉默,现在更应该贯彻到底。 对不起,但是泪……它不受我控制,自己落下来…… 闻人叔叔,你知道吗,即便我再想你,你也不会出现;即使我再后悔,你也回不来了。 命运就是选择题,选择后就再也不能回头,我们都遵从着自己的内心挑选自己的道路,我们以为我们可以看到最后的终极,结果确是徒劳无功,因为我们所拥有的光阴,远远比不上不停流逝的时间。 只能任凭岁月蹉跎,到最后发现自己还站在原点,在一条永无止境的轮回的命运路上不知走过了多少回。 我能做的,就是让你的牺牲不要白费。 我轻轻抚摸他的脸,就像小时候在合欢树下被他拥在怀里那样,闻人统这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所以他对于恰好可以做他女儿的我总是抱有遗憾的疼爱,他也想要一个孩子,可以证明他生命延续的孩子,但他从来不敢,只是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抱一抱我,给我讲个故事,或者耍几招剑招哄我开心。 我想,我现在可以懂他的胆怯了,他曾在天牢里对我说过,闻人家的每一代,都做好了被屠戮全族的准备,我想,他不敢抱养一个孩子的原因,大概是不想把没有血脉的无辜孩子卷进这场注定无人生还的悲惨。 他还是那么善良。 我爹曾经对我评价过闻人叔叔,我爹说闻人家或许会灭亡在他手里,事实证明,我爹虽然死的比闻人统早,但对于一些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还是看得很透彻的。 因为在皇权下生活,善良是种要不得的情绪,“早晚有一天,你闻人叔叔会被他的善良给害死,没有皇命支撑的时候,他善良得像普度众生的菩萨。”我爹好多次在气愤难平的时候对我讲闻人叔叔的坏话,说完又即刻后悔,要我立刻忘记刚才他说过的话,谁也不许说。 我觉得纳兰熙安排的这一场重逢似乎是我的成人礼,我在恍惚间记起许多过去的事情,甚至,对于这个世界也有了新的了解,我就像是凤凰,涅槃之后,该到时候向世界展示我傲人的光晔,翱翔九天了。 差不多该出去了。我这么想着,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探了探闻人统的鼻息,意料之内的没有气息进出;我又按了按脖间的动脉,一样毫无起伏征兆;我最后摸了摸他的胸口,希望破灭,也是没有温度……咦? 我不敢置信的将手放在嘴边呵气,待明显高于身体温度时又把手放上闻人统的心口处,这一次,我肯定我摸到了还有热度的肌肤。 这是什么情况?我有些慌乱,没死透?要诈尸? 一时之间各种猜测纷迭而来,仿佛是为了验证我想象力有多丰富似的,我动用为数不多的智商,一点点否决掉,最后仅剩下一个可能——纳兰熙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但纳兰熙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活死人?!我抓着满头青丝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等等,医仙刚才不说这屋子里是给我的惊喜么?!还说什么把瓶子给惊喜闻一闻的话……我豁然灵光一闪,脸慢慢转向矮几,白瓷瓶好似感应到我的召唤,釉彩洁白的胎体划过一丝冷锋般的光芒。 对了,就是它!我兴奋的从地上爬起,顺手捡起油灯,掏出火折子点亮,毕竟看得清好办事嘛,我从矮几上拿得瓷瓶,旋风似的旋回闻人统身边。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那个医仙可是个半吊子,只会杀人不会救人的货…… 我不停念叨着各路仙佛名号,将瓷瓶放在闻人统鼻下让他嗅,我总是有些担心,他现在进出气息都没有,能把瓷瓶里的药效发挥到极致么?更何况,医仙的水平也令人操心。 现在谁来救救他,谁来都好,只要能救救他,无论是谁,只要能救救他,我愿意终生信奉!求你了,无论是谁,都好…… 也不知道是我的哀求起了作用,还是医仙这次终于靠谱一把,总之嗅过小瓶子之后,闻人统的各项生命特征,正在以超高速恢复,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的体温,气息,脉搏完全正常,就好像是他只是在那里睡上一会儿而已,趴在他胸口,我甚至能听到心脏强有力的勃起。 同正常人无异,也就是说,我挂念的闻人叔叔,我对不起的闻人叔叔,并没有死?他又从阴间折返,可以陪着欢若了? 我为这一点高兴得不知所措,在此时,我对纳兰熙的感激之情白云依山尽更上一层楼,我对各位听我叨咕半天的诸天神佛也有了进一步的感情,要是现在让我入个教,或者纳兰熙说嫁我为妻,我一定通通答应,二话不说! 我真的是太喜欢这个惊喜了。 一高兴,我还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大概是我心眼太实了,这头磕得可是实打实的戗到地上,这屋子也并不太牢固,被我这么一折腾,天花板往下噗噗的掉灰。 这一番,动静不小,令尚处于昏迷状态的闻人统过早脱离了睡眠状态,意识迷糊中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呻吟:“水……” 我下意识的就想去端矮几上的那碗水,猛然间想起医仙说那里面是毒酒,立即像烧了手一般的放下。我算是亲身验证了医仙的本领,要是他说哪个药可以救人,我需要掂量一下他说这话有多大把握,但要是他说哪个药可以致人于死地,我绝不会怀疑,那才是他的老本行。 闻人统还在床上不老实的来回翻滚,“水……” 我冲到隔板前,可无论是推还是拽,隔板纹丝不动,于是我只好使出蛮力擂门,天花板继续噗噗掉灰。“来人啊!给我点水!他要喝水!” 扯着嗓门喊了半天,估计还不如擂门有效,我拼尽全力擂门,很快,这个危房开始有迎风摆柳、摇摇欲坠的感觉。 果然我的判断是对的,不一会儿就有人飞奔进来,没好气的问我,“纪姑奶奶!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是医仙已经近乎无奈的声音。 既然有人愿意装孙子,必然要满足人家的心愿啊!何况是我这种有成人之美的美德人士,我清清喉咙,无一丝不自然的应答:“那个,给姑奶奶找点儿水去,你姑奶奶的叔叔要水喝。”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外面人无言以对的表情,医仙一定对着门板向我翻了个白眼,但他还是晃荡晃荡的去拿水了。 当他把水从小缝里递进来的时候,我大发慈悲的夸奖了他一句,“你们承诺的很好,从我喊人喊半天都没人搭理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你们说不偷听我的谈话,还真没偷听,碧椤教的人果真好样的,说到做到!” 医仙皮肉不笑的哼哼两声,“呵呵,谢姑奶奶夸奖,我谢谢您全家!” 我对xx全家这样的话已经免疫,淡然不惊的接过水,“我全家都在地底下,要是你这么感谢他们,今晚我就烧纸让他们来看看你。” 医仙一哆嗦,隔板被关得死死的。 小样儿吧!跟我斗! 我哼着小曲儿回到闻人统身边,小心扶起他的后脑勺,尝尝温度,一点一点喂了进去。 呐,其实,医仙也是很贴心的啊,瞧,我说是给闻人统喝的,他还贴心的加了蜂蜜,尝起来甜滋滋的。 喂下蜜汁水不久,闻人统早些年征战八方的警觉性开始苏醒,即便现在看东西还处于重影(我好多次看见他的眼神根本不聚焦),他还是挣扎着坐起来。 “宫大人?”他扶着额头仔细分辨站在他面前的我,为了怕他反应过于激烈,我没有靠近,而是给他一段自我保护的距离。 说实话他能认出我,真的是让我受宠若惊,我连忙阻止他想要下地的心,“闻人叔叔,千万别,你现在的身体不合适。” 闻人叔叔的称谓让闻人统壮硕依旧的身体颤了几颤,他颤抖着对我指啊指啊指,“你……叫我什么?” 哦,忘了我现在还是宫宴的身体了。我看着闻人统那个承受不住打击的样子,有点愧疚,我不应该在他刚醒来的时候就对他施以如此大的刺激。 “我问你呢!……为何我会在这里……我不是喝了陛下的毒酒么?……啊啊……”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恶狠狠的瞪着我,身上浩然正气不可侵犯,“宫宴!别以为你是皇帝宠臣你就能为所欲为!你这是欺君之罪!而且,你这种性格,就我必有所图!” 左思右想,我还是决定将实话和盘托出,“闻人叔叔,我是欢若,纪欢若。” 闻人统踉跄了一下,“不可能,小欢若不可能还活着!现场的尸骨,我查的清清楚楚,不多不少,一个都不少……”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笑容悲凉,“闻人叔叔不记得在我十岁生辰时送我的木偶娃娃了么?那个为了辟邪而制作逼真精美的娃娃,代替她的主人死在了那场火海……”而我的脑海,此时却回响起那年满门被杀时的情景,不知真面目的刽子手的话—— ——“反正一场大火也烧得干净,最后不还是捡几块骨头交给上面……” 我垂下眼睑,不敢去想,那个上面,究竟是你,还是赵祁呢?那些黑衣人,是你派来的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帝的一句命令么? 闻人叔叔,你回答我啊!你告诉我不是!你说我猜错了啊! 闻人统回想片瞬,立即笑了,“是了,是我记起来了,那个专门为你制作的辟邪娃娃,是我从雪山神庙抱回来的,那里,惯常用生人骨来庇祸……我的确应该仔细检查一遍的……” “是你吗?杀我全家?因为谁的命令?”我目带悲伤的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否定我猜测的证据。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用问题代替,“你凭什么证明,你是纪欢若?” 已经接近的真相可怕到让我不敢触及,我闭上双眼,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听、不闻、不知道。“若花东流随春意,非是相思冷秋然。”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闻人统坚硬的外表已经开始皱裂,“当年我的叔叔题给闻人叔叔的诗句,叔叔你都忘了么?” “这句话,确实只有欢若知道……”话虽是如此说,闻人统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性,“可是谁都知道欢若那孩子从小就情定当今陛下,若是偷偷将所有交付,倒也不足为奇。” 我直视他的双眼,“闻人叔叔,你说那是可以致你于死地的话,欢若不想你死,所以你安然无恙的活到了现在,那件事情,如不是今日你问我,我还会将它放在心底一直烂下去。” “欢若已经长大了,第一次,很可惜没能保护您,但是欢若好歹可以守住闻人家在大食百姓心中的圣洁之名。”我很平常道:“欢若不是当年不懂事肆意任性的小女孩儿了,欢若看得明白,那是您与我叔叔商定起兵谋反的暗语。” 闻人统呆坐半响,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事实,“那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逆天改命。”我尽量让表情无动于衷,才不至于在看到闻人叔叔心疼的目光时落下泪来,“赵无忌带我去找雪山神庙的大教皇,大教皇找出秘术让我借由宫宴的躯壳重生,这样我才有调查当年事件的机会。” 闻人统点点头,“倒是有可能啊,素闻雪山神庙的大教皇法力通天,真不愧是【长生府】中的正统后人……” “您知道【长生府】?”我狐疑的看向闻人统,我总觉得他藏了什么秘密。 闻人统自知失言,立即转移话题,不再讨论【长生府】,“欢若,我不是喝下毒酒了么?怎的还在……此地?”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我曾亲手给他端去毒酒的事情,我就眼泪哗哗的,“叔叔,是我对不起你……” 闻人统轻轻拍拍我的脊背,安慰道:“不必在意,叔叔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是从先帝那时知道的,还是从先帝死后知道的?”我趴在闻人统的腿上,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声音透过袍子传出来,“以你的聪明才智,谨慎小心的态度,不可能会被一个孩童发现谋反的罪证,是你自己想死了,对不对?” “我的欢若的确长大了啊,看问题也聪明了不少。”闻人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说我聪明,先帝又何尝不是个聪明人?” 我抬起头,大惊失色:“他知道?” 闻人统慈爱的笑笑,“何止是知道……”话没有说全,他又一次开始转移话题,“我闻人家呢?现在如何?”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全部赐死,准全尸。” 闻人统没有预想中的难过痛苦,吸一口气,他的表情又淡然到千年不变,“这许是个好的结局……” “拿碗毒酒来吧,欢若。”闻人统静静的看着我,“现在我,该是个死人,我活着,对你来说,就是包袱,是累赘。” “我不怕。”我坚定的看着闻人统,“我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了,不可能第二次对不起你。”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闻人统叹息道。 我不为所动,打算出去叫纳兰熙,如果他能帮我把闻人叔叔安排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供他安养晚年,就算他要我行刺赵祈,我也绝不犹豫。 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让我知道,在生命中,哪些是不重要的,哪些是可以再找到的,又有哪些是失去了再不会来的。 闻人叔叔就是那个失去不会再回来的人,而赵祈,我梨花树下的少年,那是我求不得的人。 求而不得,想求不能求,佛说世有八苦,求不得最苦,我想舍了这份辛苦。 “欢若,不是你救我,那便是别人耍了手段,能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把我弄出来,你有没有想过,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闻人统问我的时候,我愕然了,确实,我从来没想过,我只是想,就算他要我这条命,我纪欢若也不皱皱眉就是了。 【长生府】的事情,我直觉不要和闻人统说。 “欢若,”闻人统加重了语气,“无论是为谁,我都必须死。” 我不懂,我不是闻人叔叔,我不能理解他的心境、他的情感,可他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剩下的,可以说是和亲人同等类似了,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或者是亲手送他上路,这些我都做不到。 “原谅我,闻人叔叔……”我呢喃着后退,只想离开这里,暂时不讨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你才刚刚醒来,你好好歇歇,我先出去安排一下,我们一会儿就走。” “欢若!”闻人统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双膝跪地,一反他常说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活不下去了,请求你,我以闻人氏家主闻人统的名义求你,请你让我死!” 猛然间发觉,我似乎做了什么错误的事情,我想扶起他,他却执着的跪在那里不肯起身,就像是在惩罚我的错误。 闻人统讲述的故事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尚且年轻的时候,他不懂为什么皇帝明明昏庸,闻人家却还要拼尽全力守护。 “我现在明白了,欢若。”他仰脸看向我,“不是皇权,不是家国,不是为了百姓安宁平稳的生活,而是为了守护一个秘密。” “我闻人氏的先祖,曾是【长生府】的一位,【长生府】出来的人,世世代代只有一个使命,等待他们的府主醒来。我的祖先选择了在这里等候,我们哪怕牺牲性命,也不会让这个国家覆灭,这是我家族的理由,欢若。”他的眸子很澄澈,完全看不出是我幼年时期,设计我,想利用我告发他,获得死罪的闻人统。“我和你的叔叔是过命的交情,当年我们举兵准备谋反,但是我背叛了他,导致他五马分尸的结局,他说他知道我的理由,他不怪我,但是我却决然不能原谅自己,我苟活到现在不过是为了闻人家的使命,既然现在皇帝要求我们全家死光,我便可以毫不在意的去找你叔叔了。” 最后的最后,他笑得泪流不止,“小欢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了,求你,让我死——” 矮几上有一碗毒酒,我不由得想起了医仙说过的话,果真,我用得到它。看来他是早就料到,闻人统不会苟活于世,特意备下,至少让他死得不痛苦。 如此精心布局,就是为了让我死心吗?纳兰熙,为了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闻人统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碗里满满的液体,心里大概有数,他微笑从容的站起来,走到矮几旁边,拿起那碗毒酒。 “别喝——”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扑过去,泪眼婆娑的哀求道:“闻人叔叔,你杀我全家也必然有你的理由,我不怪你,求你,别死,我只剩你一个了,别死……” 闻人统抚摸我的脸颊,“小欢若,我已经因为使命而负了你叔叔,我是万不可能,再在纪家身上再捅一刀的,纪家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那还能有谁?!虽然当时父亲卸甲归田,但是也不至于连个看家护院的人也没有,那都是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亲兵!” “或许……和你的母亲有关吧,欢若……”闻人统仰头一扬手,一碗毒酒悉数入腹,他不顾我的哭喊,笑容一点点淡下去。 “你不懂我们这代人的爱恨情仇,小欢若,当你懂得一切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我们都欠了你叔叔太多太多……”毒酒的毒性很快挥发,他似乎又看不清眼前的人影,他尽力想把手再一次放到我头顶上,像当年无数个曾经一样,“别看我,我这样子,太难看……” 他最后的叮嘱被我撕散在哭泣中,“欢若,记得,活下去,并且,要远离【长生……” 断断续续,终是没说完这最后一句。 原来,所谓的惊喜只是一场空欢喜吗? 我的灵魂仿佛飘在半空中看着这间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不带一丝感情的看着,因为我全部的感情,早已经被那个跪在地上、搂着闻人统哀哀嚎哭的那个我给用得精光,她发出的哭泣简直就像是兽类遇到袭击时的惨叫,悲哀凄怆。 所幸这种情况没能持续多久,她在一声大嚎之后,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这本来没什么事情,但由于我现在属于占用别人的身体,难免会出现什么异常的现象,但这……也只好看天命如何了。 我幽灵般的越过面色焦急的纳兰熙,他仿佛看不见我似的穿过我,直奔身后房间里的那个我。我走出屋子,飘向屋外山谷,阳光映在身上,我还记得那温暖的感觉,刚才一声哀彻天地的绝响,似乎还在这里回荡着…… ------------ 三十二章 番外 ?壮士行,以血以肉捍我王庭 初见纪沉香的时候,我还是大食帝都内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我是闻人家的嫡子长孙,我家世世代代都入朝拜相,我有着很多皇亲贵戚都没有的荣耀――时常被先帝提起的,就是在我满月时曾得昭告天下之幸,并由先帝亲赐名字统。 可惜当我入朝为官时,先帝已经病入膏盲,在病榻上缠绵数月也不能看奏章,国家全权交由太子治理,但每次我去看他,他都会拍着我的手说,“闻人统,朕赐卿统字,就是希望卿能为朕的太子一统天下。”我每次都假装诚惶诚恐的跪下,做出一副感恩戴德、涕泪交加的模样谢主隆恩,可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帝王笼络臣下的一种手段,而我,为了保命,还要配合这滑稽的表演,并且还要演出自己乐在其中的样子。 想想都觉得累,但是没办法,不做,就是有反叛之心,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悬在那里,不能因我一时意气,将他们带累。 所以我演得很卖力气,先帝也非常喜欢我,我从七品京官做起,不到半年,便是正三品的天子宠臣,末了,先帝驾崩之前,还特意指我为托孤的辅政大臣。当然,这是后话。 却也不得不说,因为我和纪沉香的相识,来源于当时的东宫太子,赵宣。纪沉香是最早投靠他的幕僚。 彼时我根本不想子承父业,即便我爹扬言要打折我的腿,我依旧流连在勾拦院里醉生梦死,我的自我放逐很是让各个偏房的子弟们高兴,他们觉得这样就代表自己有机会竞争闻人家家主的位置了。 那帮蠢货!我邪笑着在帝都最昂贵的花楼醉春风里豪爽的一掷千金时,常常想起那帮偏房子弟,为了一个生死无常的家主之位,成天循规蹈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讨好着父亲,生怕他一个不开心就将他们逐出家门。 那样的生活,多累啊,一旦成了闻人家主,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一切都要看皇帝的意思,何况现在闻人家的势力可倾朝野,功高震主,皇帝也未必能容闻人家多久。若不是为了父亲,我真的想抛弃这个姓氏,无论它在别人眼里是多么珍贵不可求。 其实令我不继承家业的办法有很多,我选择了看似最高调最愚蠢的一种,我大肆挥霍着钱财,让世人知道闻人家的正房血脉中出了多么败家的一个孩子。事实证明,我的举动还是有效果的,父亲被先帝斥咄教子无方、被同僚递了怀疑贪墨的奏折时,杀气腾腾的找来青楼,二话不说遣散所有人,抽出事先备好的荆条狠狠的打了我一顿,他一边打一边默默流泪,我想,他还算是知道我的用心,也不枉费我挨这骂名。 在我养伤期间,太子来探望我,虽然我们自小相识,我还做过他一段时间的伴读,但我根本不想掺和到政局当中,故而傲慢无礼的接待了太子,和太子当时的随从――纪沉香。 纪沉香的外表并不算是有多么出色,只是他的气质实在让人难以忽略,不过那时候的他也是年少,尚且还未学会韬光养晦、安意如海,他第一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灵敏的直觉就告诉我,这个人不好惹! 便没有惹他,确切来说,我连说话也没和他说一句,面对太子和蔼可亲的问话,我也懒洋洋的假若不闻,借着伤痛的借口故意忽视怠慢。 我本以为太子年轻气盛,经不起我如此轻慢,我完全有能力在父亲回府之前把他打发走,若是被先帝知道太子和他的忠臣促膝和谈,想必他今晚又睡不好觉了。 还白费了我挨这一顿痛打!对,这才是最关键的。 谁知这太子颇能忍辱负重,面对我无礼傲慢的态度全然不在意,就连他身后的纪沉香也没有为太子站出来指责我,毕竟君臣有别,只要太子不说起驾,我就不能下逐客令,只好陪在他身边耗着,越耗越心焦。 待爹回来时很惊讶太子竟然还在这里,我无奈的冲他耸耸肩,可爹一看到纪沉香就露出了然的神色,给我眼神示意――和你无关,这里有高人在场! 高人?说纪沉香?我盯着那始终一言不发的白衣少年,很是不服气,就这个样子,充其量和我处于同一水准! 我猜的很对,后来,太子被爹请去了书房,我自省和这闷油瓶子没什么好说的,便随意的招呼了一声,“请随意。”就想离开。 他轻而易举的止住我大步流星的离去脚步,我有些惊讶,那时我秘密从师学武也有几年光景,这般,也能被他拦住,可想而知,这人的水准真的和我差不多了。 武功如此,谁知心计也不在我之下。他袍袖一挥,挡住我的去路,抬头只为和我说一句话,“闻人统,你疼不疼?” 我愣了一下,却发现他是很认真的在问我,他的眼睛很澄澈,但是却有好像历尽千帆过后的苍凉,如隐藏着波涛汹涌的大海,明明是风平浪静,反而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无声无息的把你吞噬。 “与其违背自己的内心,假作泼金散银的败家浪荡子,为什么不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同伴,一起改写大食国接下来的历史呢?” 面对那白衣少年,那隐藏不住的纵马长歌姿态,我忍不住的羡慕了。 后来,我没有答应太子的招募,但和纪沉香的互动明显多了起来,我抛弃了一众花天酒地时结识的世家子弟,常常拎着好酒去找他,我们就在他家里一醉方休。 他说他是纪家偏房出身,我知道纪家正房的那个儿子――纪尚平,颇为陛下器重,心思也不坏,不是容不下他这个弟弟的人。但他从不说他为什么宁愿住在外面的破房子里,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有血缘的地方。他不说,我便不问。 我当时想,如是百年,一共白首,也是不错。 我亦知道,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永恒不变,把尘世一切皆看做过眼烟云,这人,才最为好过。 本来,红尘万丈浮华,不过都是迷障。 我们的殊途,起源于他哥哥娶妻那日,起源于我承接闻人家使命之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上天派来为我们排忧解难、死而后已的,我只知道如果能重新活一世,我和丽姬,还是会背叛他,他的下场,仍旧是五马分尸。 他或许,也依旧会,笑着死。 ------------ 第三十三章 醒来 ……这是哪里……? 我从昏厥的状态苏醒,慢慢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色是那般熟悉,却又带着几分违和的陌生感,我使劲晃晃脑袋,总感觉忘了些什么事情。 我此刻正躺在家里的那一树合欢之下,微错红痕的花瓣随风撒下,几乎把这三尺之地淹成花海。 “醒了?”旁边一个清润的嗓音传来。 我目光转向树另一侧的石桌和石椅,闻人叔叔和我老爹正在那里以茶代酒,彼此相谈甚欢,我却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抱抱他们的冲动。 我从长椅上跳下,不过一尺高的椅子勉勉强强能让我够到地面,我脚步不稳的朝爹爹的怀里奔去,唔,我看着自己的小手,似乎是很不习惯自己的手何时变得这么小――小到抱一个苹果都要两只手。 一头深深扎进爹爹怀里,爹爹慈爱笑了,胡须一颤一颤,和在旁边的闻人统脸上的落寞形成鲜明对比,那样的眼神,似乎是天地之大,无人与伴。 “阿统,你与我弟弟年纪相仿,也确实该娶妻生子了不是么?”爹爹把我搂在怀里逗弄,好茶好果都堆到我面前,我疑惑的看着这两个人,莫名有些想哭起码的感觉,我又忘了什么呢? 闻人叔叔的微笑还是没有到达心底,“先帝赐我统为名,不止是希望我帮他赵氏皇室一统天下,更是希望我可以统一闻人家。” 爹爹的怀抱僵硬了一下,但是很快恢复自若,我感觉他抱着我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因为没有让我痛苦,我便不说话,吃着果子看他们。 只是这心头越来越重的情绪是什么?它像一朵乌云漂浮在天空之上,似乎是在提醒我它不是毫无由来。 爹爹颤着嗓子问闻人叔叔,“阿统,你这话的意思,是作何解释?” “如今陛下的动作太大了,你我也知道,他不是太有资质的皇帝,这场连环局,倒更是像先帝的作风。”闻人叔叔喝下杯茶,“拢头王氏被抄家削爵,如今幸存的几家大户,纷纷卸甲归田,愿求一家平安,不若,你也借机退下吧。” 爹爹面对闻人叔叔的劝告有些为难的情绪,“可是陛下现在……” “将来你退下,欢若已经没有靠山和家事了,这样的孩子,毁在后宫之中,何其无辜!”闻人统摸摸我的小脸蛋,笑容很温暖,那好似久违的阳光,让我周身都充满力量。 连那心头疑云,也消散无踪。 这样的生活,其乐融融,一家人都在这里,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这不是很好吗?我所追求的不就是此么?为什么还要疑惑?还要怀疑? 爹爹看了看我,有几分动摇,但他还是说:“可是宁儿说过,她的孩子……” 闻人统打断了爹爹的话,“你家宁儿说的自然是真心为你好,但是我和她宿命相同,她预测不了时局变化,我又如何不能?现今的金陵王家、底卢刘家,不都还是寻个过去的罪名,杀得干净么?” 闻人统的嘴里仿佛爬出条条毒蛇,将人四肢缠绕,最后剧毒攻心,“你要为你的女儿考虑一下,陛下如今的大动作代表他心急了,为何心急?自然是没有时间了……” 爹爹犹豫半响,最终还是点头应了,我看见闻人叔叔的笑容有几分扎眼,突然心下一惊,这个场景,梦中似曾发生。 最后怎么样了呢?我苦思冥想着。 等等,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抱着脑袋痛苦的努力回忆,心底有个不可忽视的声音告诉我不要相信闻人统,我盯着一如既往儒雅的闻人叔叔,不知那憎恶从何而来。 闻人统感受到我的目光,轻轻勾唇,“小欢若盼什么呢?九皇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赵祁?我心里又是一惊,现实如蛛丝将我五花大绑,挣脱不得的猎物将会迎来谁的献祭? 心底破了一个大洞,越来越觉得现在身处的不真实。 未待我细想,不远处传来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九皇子殿下到――” 我看着那人从暗处走向光明始盛,一步一步,依旧引导着我的全部心绪。 是了。我笑着看自己的手,它正在慢慢的扩张,长大,很快,爹爹的怀抱再也不能承受我了。 我记起了,被我遗忘的真实。 “是我的错,我太想回到过去,我太眷恋过去的日子……可过去终究已经是过去,谁也不会在原地停留……虚幻就是虚幻,代替不了真实,真实也不会被虚幻掩盖,真实自始至终的存在……” 周围的一切幻境,因我的苏醒而渐变成浓雾,登场不久的赵祁很快就被雾气吞噬,不见身影,我试着摸摸爹的身体,他也消散无踪。我捧着僵硬似石像的闻人统,可他的身体也化作泡沫,只剩下一个垂眸浅笑的头颅。 我在重重迷雾之中,如同捧着爱人头颅的魔女,哀哭到不能自已。 那双眉眼后埋葬的,是我不可再回顾的曾经芳华。 浓雾渐渐淡去,显露出的景色一片苍茫,比之雾气之中,不逞多让,手中的头颅不知何时亦归于尘土,我更无依靠,只得如孤魂野鬼一样的四处游荡。 苍壑起伏的群山,一眼茫茫不到边,白雪皑皑,将这里漂荡成天地间最后一片净土。 这般让语言的描述都无力的地方,天下之大,也只有雪山神庙。 “欢若……欢若……欢若……” 是谁在唤我的名字? 我不由自主的想去看个究竟,可我走着走着越觉得不对劲,偌大的雪山上,竟没有一个人影。 “欢若……欢若……” 我绕过祭殿,走向一个漆黑的楼塔,那不知是由什么雕砌的楼塔,在雪色的掩映下更显吊诡。 呼唤我的声音就是从那其中传出来,好似被关压千年的恶魔,找到了替罪的羔羊。 我站在入口犹豫,紧闭的门,却自动开了。 “欢若……欢若……欢若”呼喊声带了急切的心绪。 我一步步踏上不归路。 最终的最终,我看到了一块寒冰,上面躺着,我自己的身体,我瞬间忆起,这里,是存放我躯体的地方。 消除警戒,我走到自己的身体旁边,想要再摸一摸那张记载着过去的脸。 手尚未抵达,眼睛,却提早睁开了。 我的身体,在不是我的支配下,睁开了眼睛! 大惊之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手缩回来,谁知我的身体,竟然比我更加敏捷。 她一把紧紧钳住我的手腕,面容阴鹫邪绢,眼神清明,咬牙切齿的对我说道:“你就是欢若?” 我一慌,挣扎得更厉害。 她似乎想要制止我的挣扎,结果因为躺的时间太久而力不从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的我,慌慌张张往外跑,跑出好远,还能听见他愤怒的嘶吼:“我记住你了!偷老子身体的小贼!” 慌乱之中,我遗下了一只玉簪。 ------------ 第三十四章 魔教的左护法 自从重生到了宫宴的身体里,我昏迷的次数及时间都在大幅度的增长,很快,我每日的睡眠时间得到了极大的保障,并与我清醒的时间对半分成一天所有时辰,且仍有潜力,默默酝酿着反超之势。 而且碧椤教奇葩众多,所以当我此次醒来,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扑倒在我床前哭得哀转九绝:“我亲爱可爱的孩子噢~爹爹来晚了噢~让我的乖娃儿受苦了噢~”我丝亳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忧伤着思考人生。 我爹?早死了……对吧?他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也不长这个样子的……对吧? 老头大概觉得我的意识还不太清醒,不能对他精湛的演技给予反应,于是他把我抱起来,狠命摇晃我的脖子,边摇边哭:“女儿,你肿么了女儿?!不认识人了么?傻了么?大夫——大夫——”惊的屋子里面的丫鬟们急忙去寻大夫,见屋子里只剩我和他两个人,他哭我哭得更大声了,好像我确实死得很凄惨似的。 他一边哭,一边靠近我,几乎把我当成了布娃娃,放在手心,来回反复折腾,我被他摇晃得眼冒金星,连思考都受阻,更别提回应他了。 但我隐隐有感觉,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因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这个老头虽然看起来悲痛,但他的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辉,面对我,他似乎有一种盯上猎吻的感觉。杲然,不出我所料,他刚才的哭喊只是为了支走所有人,他湊近我耳畔,压低嗓门说:“whereareyoufrom?” 我僵硬的死在当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不过他这说话的腔调,倒是很像雪山那边的萨满?难道他是在告诉我他是雪山神庙的探子? 为谨慎起见,我摇了摇头。 “真可怜,真摔失忆了么?”老头怜惜的摸摸我的头,“iefromchina,mynameiskangkang。” 我突然莫名的有一种想问问谁是韩梅梅的冲动,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会出现这个名字。 见我依然呆若木鸡,这个叫做kangkang的白胡子老头犯愁了,“你连英语都听不懂么?” 鹰语?我从来不跟鸟类沟通好么!可我经不住kangkang灼热的视线,在他饱含鼓励与期待的目光里,我终于气若尤丝的回应他一句话:“我从来没学过鸟语!” kangkang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无不钦佩道:“果真我天朝人民就应该有你这般豪气才好!什么英语应用最多!咱们有十几亿中国人!国际通用语言就应该是普通话!谁不同意揍他丫的!” 他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在我茫然的表情中,他终于悟出这一点,kangkang试探着问我:“你不懂中文?” 请告诉我什么是中文?! “我给你五百万人民币!”kangkang又道。 我依然茫然着,看我这副德行,kangkang表现得很失落,“咳,竟然不是同胞,看你黄眼睛黑皮肤的……” 黄眼睛黑皮肤?那是什么玩意?那是人么亲? 没等我提出自己的疑问,kangkang已经从萨瓦迪卡说到啊里啊多搞死姨妈死,还有哈啦少和思密达,每说一句他就看看我的反应,表情越加失望。我感觉他好像是忘了暗号,还认错了接头人员。 这是谁家细作啊,真够马虎的! “你不是重生来的么?你原来不是个姑娘么?”他终于换了本地话问我,我点点头,心里却打起鼓来——这纳兰熙究竟是把我的事情跟多少人说过? “那你是哪里人?”kangkang看起来很急切,对此我表示不理解。 “我真不是你女儿,我爹早死了。”我挣扎着憋出这么一句话。 kangkang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废话!你当劳资脑子不正常啊!我女儿将来可是要嫁给我的,要长你这样我宁愿孤独终老。” 对于这种不畏惧世俗伦理的人,勇于用爱情打破一切血缘的屏障,我总是抱有发自肺腑的敬仰之心,这是何等霸气前漏后漏混合漏,感天动地感动和谐社会的可歌可泣的旷世虐恋啊!我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女儿呢?” kangkang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痛苦的掩面,“死了好些年了。” 我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顺便节哀。” 还有一句疑问被我善良的压抑在心底,我好想问问他为什么他要娶他女儿他媳妇竟然能同意?! 谁知他越哭越伤心,“我和韩梅梅一起穿越了,我穿越成一个骚年,她因为比我慢了一步穿越成我女儿,结果前些年我领她出去玩她不小心跌死了。” 哦,难怪他这么伤心,的确这死法有点匪夷所思。 “你还有媳妇。”我就是这么善良,一看到别人的痛苦总是忍不住想开导,完全不顾自身也是残障人士,“你可以再生一个孩子,没准儿韩梅梅就在投胎处等着你呢。” kangkang哭得更大声,“我除了韩梅梅,连别的姑娘的小手都没签过……”这回哭得更加实心实意,我觉得他可能是在哀哭他作为一个屌丝,没有妹子只有基友的人生。 “……那韩梅梅你是怎么生出来的?” “我捡了一个蛋,蛋孵出来的。” 我除了呵呵什么都干不了,这比我爹说我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还不靠谱! 你还可以扯得更邪乎点么? 我明摆着一脸不相信的表情,kangkang还要再辩白两句,但是一行侍女已经领着纳兰熙和医仙进来了,他立即反应迅速的换回那一波三折的哭调:“女儿啊——我的亲姑娘啊——” 医仙被纳兰熙一脚踹到我床前,不情愿的伸手给我搭了搭脉搏,面对纳兰熙询问的目光,医仙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还活着。” 回答他的是纳兰熙迅如闪电的一脚。 被踢中面门的医仙躲在纳兰熙碰触不及的角落,和kangkang开始二人哭。 我虚弱的拽住kangkang的袖子,kangkang泪流满面:“姑娘,想起我是谁了么?” “我只想告诉你……我爹真的死了……死了……很久了……” 他当机立断,“那说我是你夫君吧!”接着又开始嚎:“我的夫人啊——” 在纳兰熙面前,这种称谓简直是自寻死路! 很快,kangkang就被纳兰熙打得嚎啕大哭,边哭边跑:“劳资是穿越来的!劳资肩负着改变社会的重大使命!纳兰熙你不能这么对老夫!” 没了kangkang的打扰,医仙又被纳兰拎过来给我查病,医仙哭得像个委屈的小媳妇,我未免有些于心不忍。 我拽拽医仙的袖子,“这是哪儿?” 医仙正忙着修补自己破碎一地的玻璃心,头也不抬,完全没考虑到实话会刺激我脆弱的神经,“碧椤教本部。” 什么?为什么我会在魔教?!我的任务地可不是魔教啊!我是不是接错任务卷轴了?或者传送石故障了?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死死的抓住医仙,我死不瞑目:“那我的薪俸怎么办?” 医仙摸摸我的头,示意我可以安心的去,“东方不掰在那里替你打掩护!什么都不用怕!” 我两眼一翻,重新进入无边黑暗,临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纳兰熙的,“那个叫kangkang的色老头吃过我不少豆腐。” 我是何其的三生有幸,目睹了纳兰熙绝尘而去的背影。 ------------ 第三十五章 要被成亲 婆娑雨,一场落秋意;帘外风,枯槁吹青碧。我看着窗外凄清的景色,咽下一勺小蝶喂来的苦汤药,无端感叹一把风月。 小梦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看了半天也没参透窗外淋漓的雨帘有什么乐趣,她厚着脸皮凑到我身侧好奇的问:“姑娘,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唉――”我又长叹口气,摇摇头不说话,我这一时情郁岂能是她们能帮我排解的了的? 小蝶一脚把碍事的小梦踢开,“你懂什么?姑娘快当新娘子了……” “噢~婚前恐惧症啊~”小梦聪明的一点即透,然后心领神会的二人相对无言,唯有会心一笑能以解怀。 我把脸扭向另一边,她们都不懂我这颗崎岖欲孽的心。 这件让我无比憋心闷气的事儿,对,就是我要嫁人那件事,要从三天前开始追溯。 三天前,在昏迷的最后一刻我向纳兰熙打小报告说那个叫康康的白胡子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趁我虚弱吃我豆腐,依纳兰熙那强大的占有欲以及暴虐的手段,醒来的我不负期望的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康康。 我得意的冲他一笑,然后问跪在一旁请脉的医仙,“这是谁啊~”语气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你亲爹啊~”医仙眉眼不抬的回答我的疑问,语气嚣张,竟然比我更加欠揍,我一个不小心,就一脚踹他脸上了。 他在纳兰熙凌厉的眼刀下咽下想要报复的心,委委屈屈的捂着脸自己爬起来,“这是本教左护法,姓康名康,人称卜算子。” “这卜算子算个什么绰号?” 医仙努力搜刮着自己的文学底蕴,“嗯,大概是、和你们的国师差不多的一种东西吧……反正他也是成天神神叨叨的到处算命。” 我对于一个和我同样来历的人表示好奇,虽然我听不懂他们那里的语言,“那他是怎么入你们教的?” 事情过去的太久远了,以至于医仙努力回想但记忆还是断断续续有些衔接不上的地方,“嗯,当时他抱着一个蛋,说那是他媳妇……当时我们为了扩大战斗力只招收变态,然后他问有没有饭吃,我们一看,这人真变态啊,那个鸵鸟蛋就说是自己媳妇!于是我们想收他就说有饭吃,然后他就入教了……” “后来那个蛋呢?” “那个蛋啊――啊!死老头!你又怎么了?!” 那时,我也被地上四肢抽搐眼睛翻白口吐白沫的康康给吓到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目瞪口呆的呆在原地看着医仙冷静的拔出小刀割破捆绑康康的绳子,又把耳朵贴在康康心口,听了一会儿,对纳兰熙道:“一切正常,是那个。” 那个?哪个?我好奇的扭头去看纳兰熙,可是他终年冰封的僵尸脸上透漏不出半点有价值的东西,只是神色凛然。 “大概,距离上一次……有半年了吧……”安静看着康老头抽搐的纳兰熙,想了很久才冒出这么淡淡的一句。 医仙亦是神情严肃,“教主记得没错,是快半年了。” 理智和生存本能告诉我,这个时候非但不能出言打扰,更应该隐匿身形,尽量降低存在感。我确实也这么做了,可惜,成效不大。 一眼盯住我正往被窝里蜷缩的身体,纳兰熙仍旧没有表情:“欢若,你不必躲。” 大哥!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的黑?!我躲起来就是不愿意知道太多和你们牵扯不清! 见我不说话,纳兰熙的眼睛朝我这边倾斜了一个角度,“嗯?” 别小看这一句简短的疑问,虽然它只是一个单音节字眼,但是它蕴含的意义不可估量!就拿那腔调来分析吧,那叫一个荡气回肠后韵无穷,绕梁三日犹叫人汗毛林立。 我默默的停止了动作,和他们一起看康老头抽筋,但是这个情况有点诡异。 正当我想着怎么找时机脱身时,康老头停止了动作,动作灵敏身手矫健的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扯袖子一抹嘴角悬挂的口水,响铮铮的又是一条好汉! “有什么结果?”纳兰熙和医仙第一次颇有默契,问得异口同声,他俩对视一眼,又一次同时开口:“可看见什么了?” “喀喀。”康老头捡起杯茶润润嗓子,吧嗒着嘴卖关子:“这次,是关于一个叫欢若的姑娘的。” 纳兰熙和医仙表情复杂的看我一眼,很快又转过去听康老头胡说八道。 我之所以说他胡说也是有证据的!因为康老头现在这神道的表情就像是在大街上随便拦人算命的卦士,他们张口都是:“这位大爷,我看您面堂发黑,恐怕最近将会厄运缠身。”我极度怀疑他是故意装成那样然后借机报一剑之愁。 不管真的假的,现在矛头指向我了,万一他们愚昧到拿我祭天什么的,小命就不保了啊思密达!什么?你说纳兰熙?噢,亲爱的,自从知道了纳兰熙预谋着寻找传说中的失落仙域【长生府】之后,我不认为他对我或是对宫宴的感情可以超过他对于长生的渴望。 人在危难之际首先想到的是庇护自己,人在利益面前首先想到的是满足自己,人心无度,贪念不满,这是人性中无可回避的弱点,任何感情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如果你认为犯罪是错的,这很好,这证明你还有良知,还有底线,可是人能经受住多大的诱惑呢?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条线,或长或短,或坚固或易碎,但它们都经历不了利益的冲击,只要得到的回报撼动你心底的那条线,无论前路是不是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索,你都愿意打破你的道德,粉碎你的良知,因为美德,只建立于满足现状。 我深深的知道这一点,而且我也非常清楚【长生府】对于纳兰熙的意义,那般追求强大的人,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让他无敌的机会,挡在他前面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注定一一击垮。 果然康老头没有辜负我,他提出来的事情虽然不用去死,但是生不如死! “喀喀。”康老头笑眯眯的撸着胡须,他还不知道我的真名,“我认为,当务之急先是找到这个叫做欢若的姑娘。” “不用找了。”纳兰熙瞟我一眼,“直接说下一步。” “噢,那下一步是,唔……”康老头痛苦的捧着脑袋回想,“嗯,我看到了,婚礼。” 医仙瞟我一眼,“和谁成亲?” 康老头很遗憾的摇摇头,“不知道,看不清,不过――”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医仙,“你在喝喜酒,开心的都哭了……” 医仙微微惊讶一下,康老头又想了想道:“还有琴魔,他也哭了……” 医仙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辉,他望向纳兰熙的眼神是那么缠绵不舍,情真意切。 “然后教主你站在山顶,一袭红衣,手拿一本书,仰天大笑数声,说天下再无敌手,然后欢若姑娘就站在您身后,妇人打扮,笑容和蔼安详。” 康老头说完之后,纳兰熙和医仙双双陷入沉默,作为纳兰熙的左膀右臂,碧椤教的长老之一,医仙在某些事情上有我比拟不了的知情权,当然,我也不想比拟,我现在就希望赶紧帮纳兰熙办完事情,回到自己的身体,然后这一段时间都当做一场幻梦,船过水无痕。 “咳咳。”纳兰熙不自然的咳嗽两声,“那个欢若啊,我们出去商量点事情,你,好好休息。” 我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随便挥挥手就爬进被窝里去了,自然,我没忘记让他们把康老头带走。 由于我没有参与他们的直接会谈,所以当他们得出结论时我被震惊的一时半会还不能回神。 他们竟然让我把伤养好之后嫁给纳兰熙! 我去年买了个表! 我指着疯疯癫癫的康老头化身咆哮马:“你是说这货当时抽筋换肋骨的那出!是在预言未来么?!” “我知道以你的智商很不能理解。”被硬派来解说,不,劝说!的医仙很惧怕的瑟缩了一下,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因为这件事中的另一个主人公纳兰熙以婚前夫妻相见不吉利的理由做借口遁逃了。 “嗯,那个……之所以康老头可以做到护法的位置,就是因为他这项特异功能,【长生府】的事情也是康老头告诉我们的……”医仙在我近似于杀人的目光下终于噤声。 我去年又买了个表。 我再次咆哮着暴走:“那凭什么认定和我成亲的人就是纳兰熙啊?!你们就没几个亲戚朋友么?!你们就不去吃个喜酒么?!” 说到这里,医仙振振有词:“因为现场没看到我们教主的身影啊!教主大人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你成亲新郎官不是他他一定会搞砸你的婚礼啊!可是康老头看见的婚礼完好就证明我们教主没有捣乱,什么情况下才不可能捣乱?只有在新郎官是他的情况下啊。更何况……”医仙的声音渐渐低落,“……更何况,我和琴魔都哭了。” 我为这个天杀的理由气不打一处来,“你和琴魔哭哭又能怎样?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不知猪肉为何会涨价。”医仙说着说着就掩面泪奔。 伤悲和猪肉涨价,这两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我特别疑惑。 当我虚心的不耻下问之后,医仙面对我,说出了他不能为外人道的心声,“其实我和琴魔……我们对教主大人,抱有同样的心思……” 呵呵,我去年买了第三个表。 世界真奇妙!我的表情可以说是惊悚了,不管怎样我现在想离开这个羞涩脸红的医仙! “我们的相遇,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晴天。”我看着医仙陶醉的陷入回忆,内心一阵阵抽搐,这纳兰熙是祸害了多少人啊!医仙的记忆,哦不,他的常识都错乱了。“那时,我淋雨走过,他看我一眼浑身湿淋淋的模样,把自己的伞递给我,还对我说:‘天太热了,当心中暑!’” 对于这被美色迷惑得基本常识都没有了的孩子,我心有戚戚焉。 “多么温柔的人呐!”医仙的脸上露出迷恋向往的色彩,“我问他,那你怎么办?他回眸一笑当即倾倒众生,他对说我他没关系,但是我这么漂亮的人淋病了就不好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怀疑了,我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纳兰熙,那个冰山会花言巧语?你不如直接和他打一架的痛快! “我们甚至还……”医仙又小小的羞射了一下,“我曾问他,我是你的什么?大人回答我说我是他的大夫啊。我当时很失望的说原来我只是你的大夫啊!结果大人他、他柔情蜜意的对我说,这样,我就可以想杀谁就杀谁了……”医仙被充满幸福的回忆弄得很开心,完全忘了要来劝说我。 这样很好,亲爱的,请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但我对于医仙的幸福过往还是忍不住想要吐糟,不过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不是出于什么嫉妒心理!我绝对是看这帮孩子们深陷纳兰熙的美色沼泽不肯自拔而感到揪心。 时间就在我和医仙对他过去曾经甜蜜的恋情的追忆中画上句号,我以为我没答应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谁知道……他们根本就是来通知我一声! 说好的商量呢?你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态度啊! 我望着窗外,又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借着伤势还没好,我可谓是想尽办法,但没有一样能让纳兰熙打消娶我的念头,不得不说,这家伙除了愚昧,还油盐不进,性格倔得……驷马难追?呵呵,五马六马都未必追的上! 我真的试着逃跑过,但是我最后还在这里就意味着――是的,我失败了!面对那七弯八拐的小路,荆棘载途的大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纳兰熙的娘最终选择了含恨忍辱的和纳兰熙的爹生活在一起了。 那根本就不是人能走出去的路! 面对现实如此坎坷,我内心极度悲愤且无处诉说,忍不住又买了一次表。 ------------ 第三十六章 你看到的,是否未来 一个锦袍贵妇斜倚栏杆,悠闲的打量着窗外的景致,长长的裙摆在地上留露出优雅的弧度,荡漾了这一室融融春光。 今个儿天气甚好,瞧着这窗外花红柳绿好不风情,本宫身子正好倦怠,私心想着出去走走可以消减一些春困秋乏的不适之感,顺便叫上三两姐妹,花园一叙,岂不是人生一大美事?乐哉! 小梦、小蝶,你们怎么看? 两位妙龄侍女轻声福礼:“娘娘说得极是。” 以上是梦境,你们可以选择无视,或者还可以选择无视。 现在来说一说今天眼皮不停再跳的问题吧,我一直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做了那个梦之后。通常情况下我起床都是需要小梦高声扯着自己的声调在我耳边大喊,并且强制性把我和我最心爱的小被被抱走,我才会在和睡神的拉据战中慢慢转为清醒。 可是,今早破天荒的,我自己没让人叫就起来了!对于一个功力已经深厚到站着都能睡的人,你们可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就好比一个千里眼百步穿杨的神射手突然间近视了一样,我的内心处于惶急当中,生怕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但是我隐隐有所感觉,那个梦是一个关键,解谜的关键。 当小梦和小蝶进来伺候我梳妆打扮的时候,见到我拥着大被,神清气爽的坐在那里望天观星,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也没心思,向她们解释原委,见她们进来了,我就让她们如同梦境里那般侍立,而我,披上我白底大红牡丹花的被子坐到窗边,再三警告小梦和小蝶不能笑场之后,我们就开始了对我梦境的重新演绎。 首先是我,我没有富贵人家的情妇那般得意的风姿,以前当我的纪家小姐时也因为燕老将军的教导而把什么女子礼仪抛到九霄云外,但我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即便是没有神似,我也学了一个十足十的形似。 可气质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通过一个人身上的气质却可以判定一个人的人性,足见其重要性,所以提醒电视机前的各位小朋友,千万不要随便模仿,姐姐是有练过的。 其实我是看到了小梦和小蝶想笑不敢笑,憋红了脸的模样才知道东施效颦的自己是有多可笑,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演员,我是绝对不会笑场的! “今个儿我们去花园走走如何?”这么高贵的话从我口中说出就像是青楼老鸨。 小蝶和小梦倒是配合,反正她们的台词也只有一句,“是,夫人。” 我不太想出去,我怕碰到纳兰熙,可如今梦境都有昭示了,可见福祸待定。 洗脸刷牙之后,随便拿梳子在脑袋上爬了几下头发,我极其愉快的素面朝天的出了门。 魔教的花园面积非宫宴的小窝可以比较,其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由来有名,雅致非凡,高瓴凉阁,鳞次栉比,有一种土豪中的野下风范。 听过小梦介绍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何各大武林门派都称碧椤教为魔教――一开始一堆穷苦人家的孩子处于同一起跑线,结果有一个孩子跑着跑着成了土豪中的大款,剩下的那堆穷孩子会怎么办?很简单,孤立、并且打击那个先富有起来的孩子。 碧椤教就是那个先富有的人,而且在【白晓生】做的江湖财富排名榜上,从来没有跌到过第二名,甚至连第一次武林大战都是因为这个事情而起。上上上上上上任教主在接受江湖日报采访的时候忘乎所以了一把,对于把其他门派远远甩在后面的说法,上上上上上上任教主做出了如下回应: “什么?各大门派的掌门每个月的零花钱都不如我们教一个长老多?别拿我们的长老和他们掌门比!完全不是一个可比性的玩意!他们掌门要是有我们一个打杂的赚的多,我就一根根拔掉自己的头发。” 要知道,上上上上上上任教主最宝贵的就是那一头乌黑靓丽的飘逸长发,虽然在这场令碧椤教元气大伤的战斗中,碧椤教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可是还是折损不少好手,尤其是上上上上上上任教主那头长发,因为聪明必须绝顶的原因,被苦思战策无果的上上上上上上任教主亲手一根根拔下。 这般热爱家国的心绪,可谓是感天动地了。 不过就因为一句话,激起了江湖的一场血雨腥风……这些掌门都是什么气性啊! 对此,我深表叹息,并赋以哀悼之情。 “前方有个亭子,走得久了,不如我们去那里歇一歇脚吧。”小梦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犹豫,“不好吧,那里有人在。”不过因为距离过远的缘故,我也只能看清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怕什么!”小蝶大概是累极了,一个劲儿的和小梦撺掇我,“您是教主大人不日即将过门的娇妻!什么人都应该让着您才是!” 一向乖巧懂事的小蝶也这么说,可见是真的不行了,也难为她们,还得为我打伞扇扇,既然如此,好吧―― “小的们,随我来!” ------------ 第三十七章 纳兰熙后宫的宫心计 听别人谈话,这没有什么不对;偷听别人谈话,这也没什么不对;偷看两个女人吵架,这纯属个人恶趣味,也无伤大雅;观赏一个女人压倒性的虐另一个女人,只要不出声什么都行。 但是以上这些场景,均需要条件限制,和去戏院一个道理,想要不花钱还能看戏,投机取巧是靠谱的,隐匿身形是必须的。 小梦啊,我们现在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人家正在上演宫心计的凉亭,如此行为真的好么?! 当距离逼近之后,我看到凉亭中有两个衣着华贵的贵妇在吵架,我就扭扭捏捏的不愿前行了。 小梦和小蝶为了能换取一个阴凉舒爽的休息地,积极的鼓舞我的斗志:“姑娘,甭说您现在是我教二把手宫祭司的身体,就是您即将与我们教主成亲的事情也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那两个女人一看就是教主大人以前的侍妾,如此这般一统后宫的好时机,您怎么可以无动于衷,让机遇白白流逝呢?!” 我还是不好意思,不过主要原因是我觉得以纳兰熙未婚妻的身份在魔教里这么遛上一圈之后,我想洗脱这个名号都难了,为长久以后记,不能轻易耍威风。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掩面含羞:“这样不好吧……正激烈着呢……我、我……” 小梦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您这个爱看女人打架的毛病还没改。” 我又是羞涩一笑:“对不起,我回去以后,一定少看一点【后宫真烦传】。” 可惜她们不相信我的保障,更准确的说,她们对于休息的渴望已经大于了看戏,当我被她们姊妹假装前簇后拥实则封住双手挟持进凉亭之后,我才悲哀的发现,我们不是一个消费档次的人。 她们俩都是头等舱的命,而我,只能在趴在戏院墙上凭借我优良的视力…… 凉亭里两个女人,一个锦衣华服、珠瑛宝饰,站在那里颐指气使的谩骂着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穿戴虽也不俗,可照着那满身金灿灿的还是逊上一筹,丫鬟之间的数量比较,怎么看也是穿得更华丽的那个女人占优势。 原来纳兰熙的后宫之中也是等级森严啊,这三六九等之别实在是太过严重,你看,现在那个穿戴稍微寒酸一点的女人正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听着那些秽谇的辱骂之词。 小梦和小蝶在这种弱肉强食的情况下呆久了,丝毫不觉得那跪着的女子模样可怜,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寻了一个地方就坐下,也不理会那两个女人,权当作是空气。 正在掐腰大耍泼妇行径的女子见到小梦和小蝶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趣到我们面前柔柔的请安,一反刚才破马张飞的粗鄙面孔。 别不服气,等走到社会上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后你们就会发现,其实能在一秒之间立即变身而且被人撞破自己丑陋阴暗面还没有丝毫尴尬,依旧淡定自若的人,都是真正的高手,甭管小人不小人,其道行之高可谓是难逢对手。 更何况,多少英雄豪杰纵横一世,最后败在小人手里的不也多得是么。 所以,懂得这个经验教训的我从不小看人,也从来不小看小人。 富贵女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娇弱模样,“两位姐姐好啊~许久不见两位姐姐在教中了呢,可是又有任务需要外出?”一双闪烁明亮的大眼睛特意多在我身上停留了不久,由于不认识,一袭女装的我没引起她如狼似虎的攻击。 小蝶这货也装起大尾巴狼了,小脖子傲慢的一扭,修长白皙的脖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天鹅般的优雅气质,让人不自觉的有一种想扑上去扼断的冲动。 “我们可是教主大人的心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是教中机密,岂是你能过问的?” 听听,这话要是说给我听,我都忍不住想抽她! 作为资深小人派的土豪女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就生气,她的笑脸更加灿烂,“瞧姐姐这话说的,妾身怎么敢干预教中事务,不过是想着姐姐们回来,我要是知道,可要去探望一番,也算是妾身的一点心意。”说着把桌子上的果茶都令人捧过来,“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妾身做东,请求两位姐姐赏光,也算是为姐姐们接风洗尘了。” 哦,这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儿,真叫我爱不释手啊。 我乐滋滋的吃着果子,看小蝶矫情的小模样,以及对土豪女的不屑加打击。这时,小梦附耳过来,小声为我介绍土豪女的身份。 “这丫头原来是教主身边伺候教主的,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突然光溜溜的出现在教主床上,您也知道我们教主的性格,所以就收进房内,从那以后,教主就再也不用侍女伺候了,贴身使用的人通通换成了男的。不过这个人心机不少,花钱大方,倒也被大多数人接受。您若要统一后宫,此女必是阻碍。” 可是我真的不想进纳兰熙的后宫,你们怎么就听不懂话呢?! 我只好把不为人道的苦涩化为吃果子的动力,狠狠的一口口咬得咯吱咯吱响,仿佛那就是纳兰熙的骨肉。 要是我说出来我不想嫁,小蝶和小梦那杀人般的目光就会穿越时空而来,凌迟我一刀又一刀。我其实真的有点怂。 大概土豪女客气够了,也想扭转一下在我们几个人心目中的印象,用端庄婉约掩盖住刚才那副泼妇样儿,于是她环视周围一圈之后,目光落在了四肢跪地的那个势单力薄的女人身上。 华丽的锦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波纹,重重打在跪着的女人头上,女人的头被打得偏了一下,随即快速的又照原姿势跪好,哆嗦着不敢说话。 哦,要不是小梦和小蝶还在这里,我真想和她握握手,共同探讨一下真烦传,果真她适合宫斗剧啊。 “你哑巴啦?”土豪女不依不饶,开始破口大骂:“刚才不还是挺能说的吗?!还敢跟我顶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两位姐姐在这里,你就连个招呼都不会打?!旁人知道了,还会以为妾身没有教导好你!” 女人被骂的一声不吭,哆嗦着膝行几步,三拜九扣生怕失了礼节,“请过几位姐姐的安。” 咦?这声音怎恁般耳熟? 小蝶和小梦也是一脸疑惑。 我们三个同样一脸疑惑的异口同声:“你把脸抬起来我们看看。” 女人愣了一下,还是怯生生的把小脸抬起来,由于她一直趴跪着,从没有对视过我们的正脸,此番一相见,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盛却珍视明无数。 那闪瞎我们仨24k狗眼的不就是在最初第一章里脱光了诱惑我又被纳兰熙带走的小莺么?! 小莺看到我的真容之后,憔悴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水雾,她情不自禁的扑倒我的怀里,泣涕连连:“主人……”这一声发自内心的呼喊之后便是大片令人浮想联翩的空白,此刻的我们俩,除了执手相看泪眼,只能无语咛噎。 “主人……”小莺泪流满面的看着我,“你怎么还穿女装啊,奴婢差点没认出您……” 小莺一击之中我的伤心事,我也涕泪交加:“呜呜……一言难尽啊……教主的恶趣味啊……话说你怎么被人欺负的这么惨?” “我们同病相怜啊主人……因为教主不重视我,我就只能受着屈辱才能活下去……”小莺看着我咬牙切齿,“早就觉得教主大人对您好像另有所图的样子,果真他还是对您出手了么?” 我除了哭泣着承认还能怎么办呢? 小莺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拍着地嚎啕大哭:“主人您清白的菊花啊!含苞待放二十几年如今还是没保住的开了……” 我伤心欲绝,“小莺你一说我更伤心啊……为什么你们教主如此强大,世俗的伦理道德已经阻止不了他要我的步伐啦……呜呜……” 我们在大家惊异的注视下相拥而泣,悲惨之心,溢于言表。 小梦和小蝶还努力的想要救我一命,死命的拉扯我和小莺交相缠绕的双手,“姑娘,一会儿这事要是让大人知道了您吃不了兜着走,快放开……” “就不!你们懂什么?!”我带着哭腔大声嘶吼,小梦她们被我吓了一惊,手上也失了力道,我又挣扎回去紧紧抱住不离不舍的小莺。“你们懂什么?在我们这个拥抱中,我们已经深刻的了解了对方,并原谅对方过去的所有所作所为,我们把彼此刻进灵魂深处,啊――哪怕是天的谴责,地狱的怒火,也不能将你我分离……” 小莺感动的应和我:“……冬雷阵阵,夏雨雪,山无陵,天地合,不敢与君绝……” 我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眼,“小莺……” 她亦饱含热泪回望着我,“主人……” 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感动就在呼吸里。我们又紧紧的抱在一起。 小梦和小蝶如梦初醒,急忙又来扯我们俩,“姑娘别开玩笑,大人暴走了后果很严重!” “晚了。”一个冰冷沉稳的声音传来,我僵硬的回头看去,纳兰熙那厮就玉树临风的站在我身后,尽是冰刃的黑眼睛死死盯住我和小莺。 “大人……”小蝶和小梦老实的站在一侧石化。 “一听说宫宴又在开始闹了,我便飞奔过来看你,结果……宫宴,你这是在告诉我你宁愿要这个女人也不肯顺从本座是吗?”纳兰熙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的视线不能有所闪躲。“你故意闹到本座来见你,你就是为了告诉本座这个的吗?!” 涛天的杀意如泄闸的洪水般喷涌而出,他释放出从即位魔教教主之时积攒下来的杀伐之气,不动如钟的面孔也被染上一层冷漠,那副模样,无情而残酷,仿佛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在凝视他脚下的蝼蚁。 但他的心中,有一团怒火,越燃越烈,一触即发,伤人伤己。 在我们对视这当口,被我们遗忘许久的配角土豪女终于从见到纳兰熙的震惊欣喜的情绪中脱离,但是她一看纳兰熙理都没理她,直奔我而去,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问道:“那是何人?!” 小梦暂解石化状态,热心的为她消除疑惑:“那是本教祭司,宫宴大人。” 土豪女当即摆出一副和我不共戴天的表情,真让我怀疑宫宴是不是杀了她爹,要不是小梦和小蝶拦着她早就冲上来和我一决死战了,即便被拦住,她的嘶吼依然能从空隙中传来:“宫宴!你个不仁不义的畜生!你是我教中败类!现在还诱惑教主,让他不折自弯!若是教主不能传宗接代,你让他以何面目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这一连串的罪名扑面而来,让人躲闪不及,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小莺一反刚才畏缩的样子,也高扯嗓子和土豪女两厢对骂:“放你丫的屁!是教主硬逼我们家主人的!原来主人的雄风威震四海,经久不衰,逢战必胜!岂是不近女色的教主比得了的――唔唔唔――” 我一把捂住小莺的嘴,完全不敢再看纳兰熙黑云缠绕的脸。 “威震四海?经久不衰?逢战必胜?”纳兰熙缓缓的扯出一丝笑意,冷酷的挂在嘴角。 小莺直往我怀里钻,见纳兰熙的眼睛直盯着我不放,我尴尬的谦虚推辞着小莺给我的赞誉。“那个……论力气、论技巧,谁能比得过您啊是不是……” 纳兰熙“哦?”了一下。 我的小心肝也跟着颤了一下,“那个……这些都是江湖上的谬赞,谬赞,实在抬举我了,全怪教主您不爱这些名利,要不然,咱哪里是您的对手……” 我想笑一笑,但是面对着纳兰熙我没笑出来。 土豪女被小莺噎了几句,瞅准现在这个空当,又开始对我攻击:“宫宴,你个贱――” 她没说完。为什么没说完呢?因为她死了。为什么她会死呢?因为纳兰熙随随便便反手一扬就打烂了土豪女的脑袋。 世界立时清净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纳兰熙是碧椤教的教主,他是世间的大魔头,他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他不觉得爆头有什么错误,这是他的世界观,我扭转不了,而且,我也无力救赎他人。 这才是魔教教主令敌闻风丧胆的风姿! 我愣愣的看着那具惨不忍睹的尸身,却想笑一笑,可嘴角又是那么沉重,勾不起弧度。 原来我看见的温文尔雅,只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一面,在我所不知道的时间,地点里,他还是披浴鲜血的修罗。我直直的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现在的纳兰熙几乎让我不敢相认,可是,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好像周身的感觉有些过冷,我更加紧密的抱住小莺,好似溺水之人的浮木。 纳兰熙不说话,他冷冷的盯着我,从他的眸子中,我看不到人类该有的温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一句诗被我念的磕磕巴巴,我对着怀里的小莺,展露最灿烂的笑容。 我抱着这个女人,像是渴求于神的普通人类,说出心底最虔诚的心愿,“教主大人,您实非我所爱,我爱的乃是小莺,还望大人放手成全。” 傻子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 一直高高在上、藐视人间悲喜的神,第一次留下了泪。 ------------ 第三十八章 教主夫人速成培训 神毕竟是神,他的软弱不能暴露在任何人面前。 纳兰熙一挥手,所有人动如脱兔四散逃去,连刚刚跟我海誓山盟不久的小莺亦离开我的怀抱,决然离去。 逃蹿的人中,自然是不包括我和地上那具尸体的,我和那无头尸身相对怅然良久,才有勇气面对纳兰熙临轩而立的背影。 时间在仿若静止的场景中悄然流转,他站如松,我坐如钟,沉思再三,谁也不肯先开口。 爱情中付出多的一方最受伤,但天底下哪有那般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付出?先爱上的人,注定是输。 看着纳兰熙孤寂负手的身形,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纪欢若,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受他碧椤教主青眼另待。 当冰冷的手抚上脖颈,碰到一个在肌肤热度下感染温热的物件,我心下一惊,再抬眼看向纳兰熙的时候已带了几分敌意,莫非……他是想…… 我向后退去时衣物窸窣的声响,惊动了纳兰熙,他转身那一刻,毫无防备的心突兀正对上我警戒的眼睛。 他被深深的刺痛了,狼狈的别开眼,纳兰熙的嗓音喑哑难听:“对不起。” 什么?我困惑的看向他,他却懊恼的低头看那具尸体,“吓坏了吧?其实我……”他顿了一下,又把余下的话咽回去。 这是?在为吓到我而道歉? 我小心觑他,但从他脸上看不出太多信息。 上一回是相背无言,此番则是相对无语。 纳兰熙的眼神称不上是浓情难抑,不过冰山的表面似有融化的迹象,“欢若,为什么,你不愿意嫁?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我哪儿敢说您不好啊祖宗!我连忙异常谦虚的否认了他后一个猜测:“不是的……大人,是、是、……”我一时情急,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来搪塞。 眼见纳兰熙的神色愈加严峻,情急之下的我脱口而出:“妾身……我是已有婚约在身的!” 纳兰熙将这句话反复品味,最后道一声:“句式杂糅,缺少宾语。” 我:“……” “真的是的!我可以证明给您看!”我翻开裙摆左摇右摆,恨不得纳兰熙现在一眼就看出我曾被赵祁纳为太子妃。 谁知纳兰熙以袖遮面急急退避,羞涩着说了一句:“未及大婚,焉能坦诚相见?”然后利用卓越的轻功奔逃的不知所踪。 徒留我一人在原地伤心伤神。 你回来听我解释啊!我真的不是想和你怎么样!我就是证明给你看! 我坐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小莺过来扶我,“主人怎还在这里坐着?对那尸首有什么趣味。” 其实不是我想走,想走就不留,我实在是腿软的不能动弹了好吗!可我和小莺怎么能实话实说,于是我假意真情来回流露的悲叹:“咳,教主大人他又调皮了我能怎么办……”这一句话又引来小莺一声声连环夺命的嚎哭,最后在我的授意下,小梦和小蝶把她的嘴堵上了。 这一段时间就在我休生养息的过程中平安无事的过去了,我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我的逃跑大计。 首先是要认识下山的路。可是碧椤教的地形错综复杂,只要我一踏出我所居住的院子半步就必然会迷路,绝无意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苦思冥想之后决定从最基本练起,没事儿就去外面多晃荡一会儿。 可是厄运不经我愿的接踵而至,由于我每天借由“运动多,好的快”的名义满处闲逛,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祭司当的太无所事事,遂集体向纳兰熙进言,请求另选祭司。 而纳兰熙呢,看我的眼神也愈发阴沉难测,也不知道他是看出了我的意图还是单纯的想保住宫宴的位置,反正是在他的默许下,一众和他有缘无分的好基友们为我夺身定制了一个名叫碧椤教教主夫人速成法的计划,其目的就是把我打造成一个适合碧椤教教主夫人尊位的女人。 瞧瞧,瞧瞧,其心不善,首论当诛! 不过庆幸的是他们只是想出一个大概框架就交给纳兰熙审批了,而纳兰熙一看这标题就甚合心意就问都没仔细问的同意了,所以现在的状况是,这帮人空有计划,确切步骤还没落实呢! 倒也不是他们不想尽快,实在是他们的意见不能统一,这为改造我的大计划大手笔工程的进展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在第一步究竟干什么的讨论会上,他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争分夺秒、互不相让。 好吧,简言概括之就是他们运用了碧椤教的传统方式来一绝胜负,到现在还没分出高下呢。 这场旷世决战连打了三天三夜之久,最后在纳兰熙的强行干预下,他的好基友之一的琴魔,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而琴魔为我带来的第一步改造计划是——女红刺绣。 对这方面,一开始我很有自信,因为在青楼打工的时候,哪个姐儿们没有两三个回头客?对于老顾客就要时时拿出些像样的吉品才是,于是她们就常常买些针线回来准备做香囊之类的小物件送人,但她们经常懒惰,最后这种活计只能归给我这样做活的丫头。我已经记不清我究竟在青楼给多少姑娘绣过东西做过女红了,多年的练习让我有自信应对琴魔的一切教导。 但他颠覆了我的想象,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比一个练习多年的好手更善于针织绣工,我自叹弗如,不由感慨万千:“明明你的能力,文能绣花织枕套,武能捍卫教主贞,为什么,嫁给纳兰熙的人不是你呢……” 琴魔的心理承受能力太脆弱,就我这感叹的话被他听去,当晚哭了一整宿,第二天没能爬起来给我继续上课。 我很痛心,大伙儿很高兴。 由于我底子本就不错,不需要再练习,所以刨除了琴魔的众人考核我之后一评估,再一商量,决定越过这一阶段,进行下一疗程。 这次的比武过程要简单许多,只用了一刻钟便决出胜负,赢家是医仙,不过我必须说清楚一点,并不是医仙的武功高于在场所有人,只不过他提前在茶水里加了他独门秘方的泄肚灵,我们纷纷对他占有第二步计划表示赞同,以求换取解药。 医仙对我的训练是下厨做饭,他的意思是,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男人的胃。我表示很长姿势,必然不辱使命。 撒开手、放宽心让我去做的结果就是我险些烧了碧椤教唯一的厨房,最后我全身是黑灰的从火灾现场钻出来,只剩下一笑才能露出来的牙还是白的。 医仙对我发誓,如果我还继续保留着如菲律宾归来的华侨模样的话,他绝不吃我做的东西,无奈之下,我耗尽三十桶清水,终于把自己洗回了原来的样子。 但是他还是残忍的欺骗了我的纯真情感,当我把我的成果端给他的时候,他举著的手在盘子上方犹豫再犹豫,最终也没敢落下去。 那厮还跟我掩面而泣,“欢若姑娘,您的已经可以出师了,您不但抓住了男人的心,还抓住了男人的命。您的菜真的是太让人揪心了,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觉得您可以直接拿去给教主大人尝一尝。” 他坚持要我直接把这份包含我心意的菜端过去给纳兰熙尝,说纳兰熙尝过后就会明白我的心情,而我坚持要他尝一口再去找纳兰熙,因为我不确定那一盘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菜是否真的能吃。 医仙很哀伤的哭了:“别这样……欢若姑娘……” 我很严肃的拒绝了他,“你不吃,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尝的,再说,是你非要训导我的。” 无路可退之下,医仙万般不情愿的夹起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塞进嘴里。 “你张嘴我看看。”他咀嚼半天还没下咽让我很怀疑他的人品,不过在他张开嘴之后一切疑云都被打散了,看到空空如也的嘴后,我兴奋的表示这就去给纳兰熙尝尝鲜。 前脚刚打发人去叫纳兰熙过来,后脚小梦和小蝶就听闻我出关来凑热闹。 “你的菜在哪儿呢?”小梦一进来就开始想要找到我的成果进行批评,以挑剔医仙的教导,我随手冲桌上的盘子一指,得意的看着小梦把满腹刻薄话一字一字的咽下去。 显摆过后,我端起盘子就要离开,“我去送给纳兰熙尝尝。” 小蝶一把按住我,脸上是不可理喻的悲痛欲绝:“姑娘,我知道成亲这件事是教主稍微逼迫了你一些,但是……”她的视线转向我手里的盘子,面色更加扭曲,“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就算是要谋害教主,也不要用这么明显的手段好吗……” 我盯着盘子里那团自己九死一生才得到的结果,很委屈很沮丧,“我真的是用心了啊……更何况,医仙说我可以出师了的。” 大家谴责的视线包裹了正在扶桌呕吐,久久不能起身的医仙,他虚弱的抬头一笑:“这药效……实在是太厉害了,我自问是从小吃百毒长大,肠胃强悍到无所畏惧,此番,也受伤了……” 大家:“……” 就在我们探讨是否还要拿去给纳兰熙食用之时,纳兰熙自己闻风而动,送上门来。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就由不得我了哈哈~ 我谄媚一笑,端起盘子,尽量妖娆多姿的靠近纳兰熙,柔情蜜意的我自己都觉得嗲,“纳兰熙,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请试试看吧……” 就在那一时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纳兰熙和我身上,我看着纳兰熙,他看着那盘菜。 纳兰熙僵在原地未动,我听到了极不和谐的声音,“你看……咱们一向强大到无边无尽的教主都畏惧了……”“这么生硬的人都退却了……”“……天啊,那盘子里的究竟是什么?”“……感觉那食品像是凝聚了天地怨气一般,这能吃下去的得是怎样的壮士啊……” 我咬着牙,努力绽放我最美丽的笑容,“纳兰熙……这可是人家的心意……”说完,似假还真的泫然欲泣。 纳兰熙果然上钩,接过盘子吃了下去,不过那一脸慨然赴死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纳兰熙干脆的把盘子里的东西一扫而光,说了声“我还有事”,便踉跄离去,不久我便听到纳兰熙那里传来噩耗,说教主大人生命垂危,婚礼暂延。 自此大家看我的眼神里就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我也不想操心这些,婚礼延迟了是好事,方便我逃跑。 ------------ 第三十九章 成亲前夕 俗话说得好,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也曾梦想过我未来的婚礼,穿戴鲜艳华贵的凤冠霞披,被喜娘由一根红绸拉着走进喜堂,我面如冠玉、温柔似水的未来夫君就扯着红绸的另一头端立于喜堂之上,那敦厚的面容上满是欣喜。 曾经,我以为世事不变,待成年后便嫁给九郎,伴随他皇袍加身,我始终与他比肩站在这江山的最顶端,从太子妃到皇后,看着他铸就如画帝业。而我的两次册封应该没有太大的区别,鸾车经由宣武门进入皇城,在含芳殿止步,我会拖着笨重却奢华的衮服,一步步踏上那象征权势至尊的九重天阶,授以金册绶印。待叩拜历代帝陵后,便移居椒房殿。 我亦曾无数次幻想过我与九郎今后的日子,白首到老,恩爱不疑,日日暖手执笔呵翠眉。我不期望他后宫三千专宠我一人,只希望他能待我一如当初。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相识却不能相认,怕当真是缘分不够。 小蝶一大早把我喊起来梳妆打扮盘新娘头时,我脑子里却在一刻也不停歇的胡思乱想,想的全都是我和赵祁的过往种种,现在即将被霸王硬上弓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还是有他的。 “不是情伤人,不知曾经最误人。”情到浓稠时,我难自抑的吟上几句酸诗。 “别动!”不解风情的小蝶很剋了我后脑勺一下,“姑娘您能不能老实点?我好不容易编上的头发又散开了。” 我望眼宫宴的三千青丝,无奈的叹口气,不折腾了,想这厮也是一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来魂归本躯的时候发现自己以嫁为人受,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或许是会谢我的吧。 我又长叹了一口气。 小梦从小蝶身后探出脑袋,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嘻嘻的笑:“姑娘这是因为今后即将告别黄花闺女时代,而感到伤怀吧?”这句话,又插中我心底一块儿硬伤,害得我又长吁短叹许久,其间,小梦被一众侍候我梳妆的女人们要求闭嘴,并勒令她不许踏入我房门半步,那仇恨的眼神令一向极具反抗精神的小梦也望而却步。 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再一次叹口气,然后,铜镜里反射出数十道杀人般的目光。 我悻悻闭上嘴。 如木偶般任这帮女人在我头上肆意拨弄,但这帮挑剔的女人没有轻易放过我,在为我上妆时,以小蝶为首的女人们反复责备我与这喜庆日子完全不搭的神情,尤其是小蝶,她一把掷翻胭脂盒子,像更年期提前了似的对我抓狂:“欢若姑娘!当劳资求求你好不好?!笑一笑!不知道的以为您是嫁给棺材呢!” 难道你觉得纳兰熙比棺材强吗?小蝶? 我觉得这帮女人就是矫情,故意找我的麻烦,不过天地良心,她们的梦中情人可不是我抢走的,是纳兰熙非要娶我,我明显的表达了拒绝之后他还是执着的要娶我。 我也是被强逼的!我们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见我久久没有动作,小蝶凶狠的目光又瞪视过来,我连忙收回飘飞的思绪,认真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咳——铜镜中朱唇明眸的美人儿叹息不已,其实笑不出来这种事也不能怪我,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劳什子的碧椤教教主夫人。 之所以还有这场丧尽天良的婚礼,一切都怪昨天夜里申时才苏醒的纳兰熙。 自那货三天前吃过我做的饭菜之后,回到他的寝宫便开始上吐下泻不止,最后更是陷入昏迷,当是之时,教中疯传宫宴小人为夺教主之位又创新招,纳兰教主不敌美色诱惑误食夺命膳等等,再加上纳兰熙昏迷的消息一传出,搞得教中上下人心惶惶,最终在极度忠心的右护法的鼓舞煽动与带领下,碧椤教上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摩拳擦掌,准备替天行道,为纳兰熙讨一个公道。 据我分析,他们很可能并不是因为我对纳兰熙下毒而磨刀霍霍,我觉得他们可能是看宫宴不爽很久了。 但不管如何,现在的情形怎么看都是对我不利,我迅速的把值钱的东西装个小包袱,打算下山。 可纳兰熙偏巧在我即将下山的节骨眼上醒过来,并且放话出去,谁敢动我一下,他就宰了谁。 初闻这话的一刹那,小蝶就眼疾手快的一把夺去我手中的简易地图,废了我借机逃跑的心。 这句不算腻歪的情话是医仙带给我们的,可惜他当时捂着肚子一脸菜色的猥琐表情,糟蹋了如此霸道感人的一句话,在他饱含热泪的念出纳兰熙这句情话时,在场不少人都不禁潸然泪下,而我却无动于衷。 做了的事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一直秉持这个观念。多年后尘埃落定,我同纳兰熙闲话品茶时偶然间谈及这段往事,那个后知后觉的厮才恍然大悟:“人都说菜品是做菜人的心意,难道你当时的心意就是毒死我?” 我举目远眺,悠然见南山,南山笑而不语。 我确实是有毒死纳兰熙的心的,比起他,我宁愿嫁给给他的棺材。 ------------ 第四十章 最后一次逃跑 上大概再没有似我这般艰苦卓绝的新娘了。 我蹲在肮脏外溢的茅厕里,以袖掩鼻,努力保持神智清明,不昏过去。 但是这里实在太味儿了啊! 在门外守着的小梦还不懂事的高声呼喊我的名字:“欢若姑娘!出恭要快!要速度!” 我勉强咽下胸中那口抑郁之气,以同样的嗓门高声回复道:“这件事……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潦草的打发了小梦之后,我冲着一旁等候许久的小莺示意,可以开始了。 然后,在她隐忍的哭泣中,我慢慢摸到了厕坑旁边――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厕坑!不过我不是想不开决定“投屎自尽”,而是……这是我逃跑大计的一部分! 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是真的!在我多日坚持不懈的摸索路线中,我终于掌握了一条重要机密,并且,是一条不需要错综复杂的路线图、顺着走就可以直达山下的重要逃生密道! 传说这条密道是建于碧椤教战力还很虚弱的期间,不但有正道门派围攻,还得不到普通民众的认可与支持,经常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过可幸老教主们都是心志坚强不屈的人物,在如此万恶的条件下,依然没有摒弃这一心向魔的教义,但是也要尽量保证本教人员的存亡,所以有一任老教主出了一个下策――建一条逃生密道。 从小道逃生不符合碧椤教一贯不畏生死的战斗风格,所以这条密道被当做耻辱与生存同在的一个存在,一般不外泄,我也是灌了平时跟我比较要好的教众三斤酒才套出来这条小秘密。 最可惜的是在碧椤教发展壮大之后,他们觉得这条密道没什么大用,就在这上,修建了一个厕所,因为这条直通山下的密道可以把他们全教的所有排泄物都带到山下去…… 所以才有我现在的痛苦与挣扎啊! 我回首望一眼小莺,目光里充满了欲语还羞的不舍,小莺在我的注视下,也悄然红了眼眶。 她一把飞扑过来抱住我,“主人,走之前再让小莺抱抱您吧。” 我给了她一个紧密男子气概的拥抱。 “再让小莺被您深吻一次吧。” 我小鸡啄米似的在她脸颊上留下数吻。 待我抹完嘴唇,小莺又不死心的扑过来,媚眼如丝,“主人,请准确无误的吻在小莺的烈焰红唇上。” 面对小莺嘟起的樱唇,我有点下不去口,虽然我现在是一个男人,但我的内心仍然是个少女,虽然我在青楼实习过,但对于女女这方面我还是没什么经验呐。 我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亲下去了,浅尝及止,看着意犹未尽的小莺,我很不放心的叮嘱:“我嘱咐你的事,可别忘了嗷,没事长点儿心!” 小莺羞涩的表示一定不辱使命,虽有怀疑,但时间不等人,我屏住呼吸,两眼一闭,冲着一个还算干净的厕坑就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 我一直觉得我这一蹦完全诠释了我内心那股平时看不见的大无畏精神,以及平时也不多见的誓死不屈的高尚情操,虽说我蹦的是粪坑,这却和蹦悬崖是一个道理,甚至远胜于此,这不单是不畏死去,更是对顽强生活最生动形象的体现! 真心觉得我就是一个理应躺在历史尘埃上被人永远铭记的女人,我希望很多人回忆起我的过去时,会发自肺腑,由衷的感叹一句:“x!这辈子谁也不服!就服那个神经到已经成神了的女人!那简直不是人类可以启及的物种!” 不要责备我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在胡思乱想,要是你身处这种情况或许还不如我呢,这种痛不欲生的气氛,这种人神共愤的气味,我……呕―― 但是我坚持的走了下去,顺着长长的通道,我在尽量不触碰内部构造的情况下努力而艰难的向前迈进……迈进…… 迈……进…… ------------ 第四十一章 雪山神庙前任圣女,参上! 我的逃跑大计又一次的失败了!当然,你也可以说它从未成功过。 可人都说失败乃成功之母,但,失败君,我貌似这小半生都没得你家儿子半面荣宠之幸! 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落幕,在满是污秽的粪坑里,我扛着铁锹奋力前行,像只卖力的屎壳郎在摸索回家的路。哦……稍微有点恶心的比喻…… 可我的心情还是不错的,面对即将到来的自由,我特别开心,如果不是周遭的环境实在太过于味儿,我真想引颈高歌一曲,抒发一下我文艺范与二逼样并存的复杂情怀。可惜事实上,仅是与那令人昏厥的气味抗争,就耗费了我大半心力。 也幸亏是碧椤教人多,让我能在进入这条密道之后还可以和外界保持一定的联系,有助于我探听外面的消息,及时想出应变措施,虽然……这过程稍微恶心了点儿,但我们要注重结果!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自由行走的花~ 有时候行走也会出现意外,就比如现在,忽然之间,两道娟娟细流猝不及防的从天而降,好在我谨慎小心,眼明手快的一闪身,堪堪避过。 接着,上面传来细流主人们之间的对话:“话说新娘子坏肚子了?” “听说还没从厕所出来。” “这宫宴是不是肠胃有问题啊?” “没听说过他有这毛病啊!要不我早干掉他了!以前我曾经眼睁睁的看着他喝掉一壶下了砒霜的酒,可还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也觉得这个人是金刚不坏之身啊!话说教中食堂的大师傅永远都在他的膳食中掺入大量巴豆泻药的。” “那现在怎么虚了?” “别让教主听见……”男人的笑声神秘且猥琐,“我觉得啊……是和大人一起,纵欲过度……” 待二人释放完内存之后,我一脸阴郁的继续前行,这帮人的脑子回路是由什么构成的啊?!不能因为宫宴长了一个受样,你们就否认他身为一个男人的生理功能吧?! 不过现在还没被发现我已经逃出这么远了,还是值得庆幸的。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施肥盛放的花~ 我继续沿着通道往山下进发,各个阶段的消息也依次传来,从小梦发现我逃跑到报告给纳兰熙,从众人齐齐随着我故意留下的假象追去到小莺不负我望的破坏信鸽笼子,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所有事件的演变都按照我的计划顺序进行,顺利得令我突然间领悟到睥睨天下的感觉。 小莺是我的帮手,她立志保护我菊花的清白,不愿让纳兰熙染指分毫,用她的话说就是“主人,我虽然保不住您前面的清白,但我一定要誓死捍卫您后面的开垦权”。我教她如何为我的逃跑做掩护――把一条麻绳挂在墙上,做出我翻墙逃跑的假象,还有把信鸽笼子弄破,给我送几封求救的信,最最重要的,是咬紧牙关,不畏惧对方的酷刑恐吓,不被糖衣炮弹所侵蚀,绝对绝对不能说出我逃跑的路线。 想着那些一根筋的傻瓜追逐我故布的疑阵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了,这令人作呕的空气似乎也因为我的好心情而清新不少。 百密一疏。枉我千算万算,错算了纳兰熙,看来这家伙能当上碧椤教的教主,也不全是凭武力。 后来我了解到,当心惊胆战的小蝶和小梦把新娘跑了这个消息报告给纳兰熙时,面无表情的纳兰熙浑身撒发着让人退避三舍的强烈杀气,并以风一般的速度亲临现场勘察,在听说许多教众顺着爬墙留下的绳索追去时没有随波逐流,而是保持一颗冷静的心,用过人的推理能力推算出我的逃跑路线,指出正确方向,最后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将我一举抓获。 我对外界消息的更新速度是我的最大败笔,由于没有及时的获取情报,我不知道这条密道已经被发现,没有及时舍弃原本计划,实施补救方案,种种原因叠加起来的后果就是我被纳兰熙逮住了。 那时我正拄着铁锹,步履艰难的行进,忽然发现前方传来光亮,我以为是走到头了,兴奋的奔过去自投罗网,直到看到纳兰熙那峥嵘如雕像的身影,我才意识到被人发现了,纳兰熙利用精确的计算推理出我尚未抵达的一点,悄悄的提前刨开茅厕,静静守株待兔。 果真让他候到了,在我被拉出来的那一刻,周遭人投射在我身上的目光,有惊异、有嫌弃、有鄙夷、有唾弃……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一朵忧伤的奇葩~ 我被人拎着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呈现给远观静待的纳兰熙,路上我途经之地,人皆掩鼻。 把我撂倒纳兰熙跟前后,拎着我的那个哥们儿似乎也有些支撑不住,他满口白沫的奉承过纳兰熙的神机妙算英明神武之后,终于不支倒下。 纳兰熙隔了几步望着我,眸中色彩深沉难辨,反倒是他身后毕恭毕敬站着的小蝶和小梦,颇有良心的担忧的看着我。 我心下不是不感动的,与之而来的,是不得已的愧疚。 纳兰熙身后又探出一个脑袋,鸡窝一般凌乱的白发彰显了来人的身份,kangkang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向我,感叹道:“那种地方,你也能下的去,闺女,你能成大事儿!” kangkang的到来破坏了纳兰熙营造的冷洌氛围,他喜怒难测的瞪我一眼,向前一步,随即又大踏步的退了三步。 噢,看来是我身上的味道实在太有杀伤力了,强悍如纳兰熙也不得不在人类排泄物面前却步。 “带她去洗一洗,然后拜堂。”纳兰熙挥一挥袍袖,鲜红的喜服划出一道艳丽的弧度,小蝶小梦连忙恭身称是,并表示绝不再给我任何可乘之机。 kangkang摆摆手阻止了,“吉时要紧,耽误不得,现在……时辰快到了,再让欢若姑娘打扮下去,恐怕要误点儿啊。” 我不知道所谓的吉时竟然有那么重要,纳兰熙面对kangkang的话不过犹豫了一瞬间而已,便默认了直接拜堂的行为。这再一次让我肯定了纳兰熙娶我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另有所图。 小蝶得到命令,上前几步封住我全身几大穴道,令我动弹不得。“姑娘莫怪,这也是方便我们行事,还望姑娘海涵。” 我瞪住她,说不出话,小蝶丫的实在心狠手辣,她顺便把我的嗓子也封住了。 我只好蔫蔫的任她们给我套上凤冠,那火红的珠子串垂在额前,一走路如步摇般颤动,晃得人直眼晕。 被带上喜堂时,喜堂内寂静无声,只有被拦在人群外的小莺高声痛哭。纳兰熙烦不胜烦,看我一眼,瞅见我眼底哀求的神色后,最终也没说什么,扯着红绸站在我身侧,只是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其实我也能理解纳兰熙的苦衷,毕竟自己身边站了一个散发恶臭的新娘谁都会心不甘情不愿,但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他宁愿忍受着恶臭的摧残,也不愿耽误吉时?这个吉时又是什么? 由于我不能走路,小梦和小蝶抬木偶一样把我抬到了纳兰熙身侧,我望向上首,宾仪是白胡子的怪蜀黎kangkang。 “一拜天地――”kangkang的嗓子如同太监一样撕心裂肺,我则被生硬的强按下头,脖颈处的关节因外力作用而噶蹦作响。 “二拜高堂――”由于我和纳兰熙一个尚且健在的长辈都没有,所以我们拜的是……我的牌位…… “夫妻对拜――”小梦和小蝶给我扭了个方向,再一次强行按压我低头,而纳兰熙全程没有看我一眼,仿佛这一切全是我自愿的。 就算让我自愿也行啊,请不要那么生硬的掰我的脖子好吗?!我感觉再用力它就断了,到时候纳兰熙你就真和我的棺材结婚去吧! 可惜眼神示意没有让小蝶和小梦理解我的苦楚,她们一如既往的按着我低头行礼,就在我因不适而挣扎的时刻,一道空灵的女声从天际传来:“且慢――” 这声音有多大的穿透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仅这一声就让容嬷嬷附体般的小梦和小蝶吓得撒开手,连我对面的纳兰熙也瞬间变了脸色。 来人从天缓缓降下,如同九重天的仙女一般美轮美奂,一袭紫衫尽显高贵凌傲,她站在虎视眈眈的碧椤教众中,似一朵绝世而独立的天山雪莲,冰冷的独自美丽。 冷、艳、高、贵!这是率先蹦哒到我脑海中的词汇,她站在那里,像高高在上的女王,有着卓越不可侵犯的风姿。她缓缓摇曳着走过来,所到之处,人们都害怕的退让。 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走到我和纳兰熙中间,默默的打量一下这喜堂,声音清灵如一汪冷泉:“纳兰熙,你这是什么意思?” 纳兰熙绷紧了下巴的线条,没有说话。 女人也不着急,转过身来看着我,目光温柔多情,却还是在和纳兰熙说话:“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关于威胁的话,她有技巧的停顿一下,充分彰显话语背后恶毒的一面。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纳兰熙声音冷硬。 “别告诉我你爱上他了。”女人目光炯炯的看向我,加重了语气。 纳兰熙默认了。 然后――“啪”的清脆响亮的一声过后,纳兰熙的俊脸上浮现出五道指印,足见力道之大。如此胆大妄为的袭击让整个喜堂中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我也惊呆了,不由的开始揣测这女人是纳兰熙的什么人?前任还是前妻? 孰料事情的逆转超出了我的脑细胞能力范围。紫衣女子扇过纳兰熙一耳光后反身抱起我,运功腾空离去,还潇洒的留给碧椤教众生一句挑衅尊严底线的狠话:“强抢处男为受!碧椤教不过尔尔!” 我以为她是一个知根知底然后行侠仗义的女侠,结果她把我放到一个断崖上,我才发现她有和我同归于尽的决心。 这位姑娘!这位妹子!咱们千万不要想不开,生活还很美好,我不是自愿嫁给纳兰熙的……就算失去了一个汉子,还有亿万中华好男儿在等你去爱呢!实在要是生无可恋,你自己死就好,别拖上我…… 她抬手解了我被封住的穴道,却在我没恢复知觉前一把抱住我,厚实的胸膛紧紧贴着我不知所措的小心脏,女子哭得花容失色:“宫宴,若是你今日一定要嫁给纳兰熙的话,我只好陪你黄泉路上走一遭了……” 千万使不得!我大惊失色,转身看一眼那掉下去就尸骨无存的断崖,颤抖的回抱住怀里温馨的身体,“姑娘……”我竭力保持冷静不颤抖,可是舌头还是会打结,“我绝对不是有心想嫁给纳兰熙的,天地为鉴,都是那厮以武力逼迫我就范……” 有时候我也觉得女人这个生物很神奇,无论前一刻多么生气,只要你用男人的臂弯把她们紧紧拥住,再不吝啬的抛出甜言蜜语,下一刻就会雨过天晴不记前嫌。 这个敢打纳兰熙一巴掌的彪悍女人亦如此,我稍微哄一哄,她便喜笑颜开的拉着我说了好些情话。 虽然我们表现得如此亲近,但是有一句话我不得不问,哪怕是有生命危险。 那一瞬间,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为一句话:“大姐,你是谁啊?” 紫衣女子挣脱我的怀抱,居高临下的打量我良久,苍啷啷亮出兵刃,泛着诡异寒气的长剑贴着我温热的血脉,如同她给人的感觉一般,冷得冰肌浃骨。 她的声音很冷,冷得几乎可以把我奔流的血液冻僵,她冷哼一声,傲然临立的质问:“你不是宫宴!你是谁?” 断崖顶的山风凛冽,划过耳畔残留片刻温暖,她凝望着我,瞳孔如冰雪般冷淡,可以倒影出我此时瑟瑟发抖的猥琐神情,末了,她仿佛大发慈悲的补充上一句:“我姓泽名因。” 我仿若雷劈一般惊呆在原地。 泽因……这个绝无仅有的名字只属于泽桑的师姐,上一任、叛逃了的雪山圣女。 ------------ 第四十二章 终于摆了他一道 经验告诉我,泽字辈的人不好惹,即便我只在雪山神庙呆过一段极短暂的时间,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泽桑这个小人欺压得体无完肤,这惨痛的经历导致我现在看到眼前这位,腿肚子上的肌肉在战栗。 相安无事或者是我被折磨得动弹不得的时候,泽桑感觉无聊了,也会和我聊聊天,我曾经听他用异常崇敬的口吻提起他的师姐,也就是已经叛逃了的圣女,神庙历史上唯一一位叛逃的圣女。泽桑也曾无比庆幸的感慨,多亏他师姐不在了,雪山这旮达才重新焕发了欣欣向荣的生机。 这是走到哪儿哪儿死一片的节奏啊! 可能是山顶风大,我觉得有些热,自己发抖的频率不可控制。 泽因姐姐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唇角依旧噙着不屑的笑容,剑撤半分,“宫宴现在何处?” 我不敢隐瞒,只得硬着头皮回话:“我就是宫宴。” “还敢撒谎?!”泽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真宫宴从来都视我为无物,无论我做什么都吝啬的不肯分一些关注给我,亦从未亲近,怎会像这般与我搂抱亲热?!” 令我诧异的不是宫宴对待泽因的态度,而是泽因说出这番话后仍然高傲自若的神情,这得是有多强韧的内心才能让她在外人面前坦诚心迹,说出她爱的人不爱她如此残忍的话语。 这样的人更可怕。 但她不需要我的怜悯,用刀刃威逼我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略带同情的视线后,她邪笑一声,手起刀落,千钧一发之际我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她一剑挑开我的衣襟,如羊脂般的肌肤大片裸露在空气中,山风吹拂,遗下芬芳馥郁的体香。 我羞涩的捂脸,试图用残破的衣襟遮住身体,“男女授受不亲。” 泽因的眼角抽了抽,“转过身去!”她命令道。我痛快的照办了,泽桑说他这个师姐较正常人稍微偏执阴暗了一些,我可不想惹她凶性大发。 耍刀什么的多危险啊是不?! 冰凉的手指侵袭上我,不,宫宴这具身体的肩胛骨,在上面沿着一定纹路反复勾画描摹,仿佛这身体是世间最好的画板,画出秀色可餐的风情。 与泽因的惬意不同,我紧张得在内心攥起拳头,你说要是泽因一会儿摸着摸着来感了,非要和我那啥,我是欲拒还迎的好呢?还是翻身在上的好呢?又或是邪魅一笑,缓缓舒展身体,淫荡着说“任君采撷”呢? 别问我为什么不三贞九烈的以死抗争,我觉得虽然我现在是个男人,但是内心尚处于少女阶段,我打不过空虚寂寞许久的女人。据说历代神庙的圣女都不许嫁人,孤独终老,守着处女身直到死去,这般如虎如狼之势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挡得住?!我只希望泽因姐姐的口味清淡一些,不要蜡烛皮鞭可乐什么的一起都上啊思密达! 咦?我刚才说什么了?可乐?那是什么玩意? “行了,把衣服穿起来吧。”泽因的声音从耳后突兀传来,打断我的思绪,微受惊吓的我看神经病一样看她一眼,不过也顺从了她的话,把衣襟上的扣子绑一绑,算是囫囵遮住了花花白白的肉体。 果不其然,面对我的穿衣动作,泽因露出了垂涎三尺意犹未尽缠绵不舍等危险情绪,我真感激她没有顺手把我的裤子带儿也挑断了,不然今日我们必将擦枪走火。 进门第一天就给纳兰熙那个瘟神带绿帽子,一想起他那张可以变色的脸我就很有一种想去死一死的冲动。 “我已经确认你是宫宴了,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只剩宫宴的本体在这里?他的三魂九魄都去了哪里?”她神色淡淡的,却明显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种风雨欲来的狠厉,她盯着我,很冷静的问:“还有,你是谁?” 我叹口气,这种情况下,必然要先保证自己性命的安全,瞧她的样子,就看出神经已经开始紊乱了。 “雪山神庙。”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原本以为整件事情不过是我和赵无忌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但是现在,牵扯到了闻人统,牵扯到了我故去的母亲,我未听人提起过的叔叔,甚至……还有【长生府】这个犹如噩梦发源地的名字…… 所以我无法全部告诉她,就算她是泽因也不可以,这是纪欢若的秘密,我决定自己去问个真相出来。 但是眼下不应付一下小命儿会交代在这里啊,我想了想,尽量在叙述中把自己美化成一个不知道原委只知道做事的棋子。“我从雪山神庙来,我不知道大教皇是如何同意的,我只知道宫宴死了我才能够过来。” 谁知宫宴的死非但没有让泽因痛苦的哭泣,反倒让她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宫宴何时死了?他的魂魄中有一魂一魄现在还在这具身体里,不然,以你没有修习过驭尸术的凡人,怎么能让这句身体活动?!” 我请她再仔细解释解释我没听懂,可惜泽因嫌费功夫费口水,不肯讲:“讲个毛线球啊?!你没学过这些玄学方面的东西,给你解释也是白搭!反正你记着我说宫宴没死就是了。” 我委婉、旁敲侧击的表示我不太相信她,泽因的反应倒让人觉得她或许真有些本事,她淡淡一敛黛眉,不急不恼,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好歹,我也曾是雪山神庙的圣女啊……” 哎呀!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最后,我只好把故事拼凑一下讲给她听,泽因沉思一会儿,笑了:“大概我都明白了,放心,暂时我不杀你。” 听说她暂时不杀我,我就放下心了。但我预感事情没有就此完结,肯定还有后续。 我的预感何其正确,泽因一把提起我的领子,就要腾空而去,我见状,急急用了一个千斤坠——蹲在地上耍赖不起来,总算是把她留住了。 “你想干嘛去?”其实我更想问她不是说好了暂时不杀我吗? “教皇那死老头肯定知道宫宴在哪里,我要带你去见他,然后把宫宴换回来!”她使劲儿拽着我的脖领子不撒手,“把宫宴弄死,趁着魂魄散去的时候做法留住他的一魂一魄以便于操纵肉体,又把你塞进去……这样的本事,就算是我这个圣女,也望尘莫及……” “我既然无能召回宫宴,只好委屈你陪我去走一遭啦,放心,找到宫宴之前我绝不杀你,万一宫宴的身体腐烂了可就得不偿失了。”她继而用力一扽,“走!” 我觉得我有必要阻拦一下,宁死不从一下,“慢着!我、我、我还有话说!” “你说!” “我们回去和纳兰熙说一声再走好不好?”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盘扣。 泽因断然拒绝了我的要求:“这样容易暴露行踪,我这些年在外面,也不是没有仇家的……” 喂!大姐,就你这个情况来看,仇家不在少数吧?那我就更不想和你走了! “那个……”我非常不好意思的指指她身后,“晚了,纳兰熙已经在你身后了……” 泽因瞬间杀气附身,涛天怒意几乎要把这断崖威压得一分为二,她缓缓转身,注视着纳兰熙,做出随时拔剑的准备。 泽因这几招在纳兰熙眼里就像猫爪下的老鼠一样,他完全不在意泽因的举动,赤手空拳的站在那里,一双阴鹫的眸子看着我,似乎是想把我撕成碎片。 良久,他收回底气压,恢复原本淡薄春风的模样,他对我淡淡道:“京中来信,东方不掰和靖王爷催你回去,有要事相商。”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欢若,是你赢了。” 听闻这句,我双腿一软,无坚不摧的表象,再也撑不下去了。 ------------ 第四十三章 宫宴还朝 一代奸佞宫燕正式还朝! 我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昂的走过繁荣昌盛的朱雀大街,冲着夹道退避、喧嚷嬉闹的人群,我露出一个自认为潇洒帅气的笑容,好似行侠仗义的女侠一样,对以我为荣的乡亲们挥手示意。 哎呦!谁拿大白菜扔的我?!!! 我环顾四周,大家不约而同的一起仰头望天。 这真是太不把我这个奸佞之臣放在眼里了!不怕我随便找个罪名抄家灭你九族吗?! 还没等我奓毛发飙,找出那个隐藏在善良人民群众中的罪恶凶手,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弄死这个小人!”,我正愕然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小人,就看见……噢不!雷弟森安的乡亲们,请放下你们手中的蔬菜! 由于我尚在马上,目标巨大,这造成了我就像靶子一样直面承接了绝大多数的攻击,在数千人毫不停歇的攻击连续技中,我拼死探出一个脑袋,用尽全身力气扯着脖子高喊了一声:“你们这么做,菜农会哭成狗的!” 攻击在那响彻朱雀街声音之后停止了,所有人都手拿蔬菜看像那些在摊位后面默默哭泣的摊贩,已有不少心软的人放下手中的屠刀,不,是屠菜。 我微微松一口气。 不想那些菜贩竟也是忠君爱国到热血沸腾之士,菜贩中展出一个代表来,尚且清秀的脸上满是泪水,他拿袖子一抹,控诉得义正言辞:“闻人统右相一生都在为老百姓做实事,脚踏实地,勤勉俭恳,就是这不要脸的女人断送了我们敬爱热爱的闻人统右相!大家不要怕我们赔钱!使劲儿砸!咱倾家荡产都想杀了这个贱人!”说完,还带头向我扔了一辫子大蒜。 群众听闻菜贩子都如此大义支持,更加群情激奋,当是之时,黄瓜与萝卜齐飞,茄子共菠菜一色,那场面,怎一个爽字了得?! 愚昧无知的百姓们啊!我无奈的叹口气,若是可以,我也不想亲手送我的闻人叔叔上路,第一次是皇命在身不得不从,第二次是他……一心求死。他是那么骄傲的人,理应无惧世间凡尘的人,是菩提树下待证因果的人,我实在不忍心……让他在别人手上,受尽屈辱与凌虐的死去。 他的死去,应该叫涅槃。 和我们过去相连的人在一个一个被你亲手断绝,赵九郎,你说,我该如何继续爱你,爱你这个不想再回头的人…… 我的小命儿毕竟还握在赵祁手中,所以我当然不会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闻人统死亡的真相,只好默默将人们加诸于我身上的罪行一一咽下,无论这罪孽多沉重多肮脏,我只能咬牙忍受,因为我现在是朝臣,是赵祁的心腹朝臣,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当帝王的刀刃,以及无用时被舍弃的道具。 我不知道那些诸如东方不掰的精英人士是如何与宫宴走上同一条路的,但我相信他们心里都清楚,虽然这一路上荣耀与金钱数不胜数,帝王的宠幸和信任更是轻易得到的物件,可这条路上堆砌满白骨,死亡降临经常无半点征兆,生死不由己,哪还有自由可言?不过是帝王手中的傀儡,免得这一场戏太过单调。 深知这一点的我,不能去计较冲我攻击的人们,只好左躲右闪迎面来袭的蔬菜,伺机而动。终于,趁着胯下坐骑被飞来横祸的食物拌住,我偷偷滑下马,借半人高的蔬菜隐藏身形,遁走。所幸一路上热情洋溢的群众们接踵骈肩,多如繁星,让我得以借机逃蹿。 糟心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回到程都门区的官宅,那凄凉如荒漠般的景象,瞬间惊呆了我和我的小伙伴,我也是在这一时间,真正对广大群众嫉恶如仇的品行和迅如闪电的行动力表示敬佩得五体投地。 这才是真正的拜服三丈啊!程都门整片区域的每条街上都堆满了各种蔬菜,就像是刚刚被抢劫过的蔬菜大卖场!(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人傻缺到抢劫蔬菜大卖场!我这只是个比喻!比喻!)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往常孩童们嘻笑的情景更是不见,不负昔日虽不繁盛但从未荒凉至此的景象,甚至在街角还有埋伏的豌豆射手,只要是街上一出现人影就不分敌我的开始攻击。 我一路躲闪终于出了射手的射程范围,碰巧偶遇亲自出去买菜的前任工部尚书卢老爷子,他老人家花白的眉毛上还翘着一根韭菜叶,风中颤抖的模样煞是可怜。我顿时从心底涌起一股酸痛感,我上前几步从地上捧起一大把菜,看也不看的塞进他的菜篮子里,柔声劝导:“卢老爷子,地上有的是,最近外面的世界太危险,还是少出门吧。” 本来我是好心好意,我相信以卢老爷子聪慧多谋洞察世事的智商必能理解我的一番心意,可是老爷子,您很感动我能理解,毕竟自从您退休之后就少有关心您的在职官员了,但是您不至于激动到昏过去吧?心里能力忒脆弱了点。 累死累活安顿好卢老爷子,我闲庭信步,走回自家宅邸——哦买噶!果然没有最吃惊,只有更吃惊!我家房子连带院子彻底变成了蔬菜储藏室,高达一丈的院墙都阻止不了蔬菜们红杏出墙的企图心。院门更是不能开,一旦开启,整条街都会迎来灭顶之灾。 被留下看家的子何正坐在门口啃一条苦瓜,一看到我的身影,立刻跳起,要不是我假意咳嗽几声,他很可能就在这空荡的大街上抖腿开骂了。 什么?不会有人看见?没人围观也不成啊!我纪欢若大小也是个名人! “大人,您看,现在怎么办啊?”子何顾及是大街上,按下人的礼节冲我福一福身,但语气却是怨念从生。 怪不得要吃苦瓜败火,原来子何的病已经如此严重。我怜悯的看他一眼,然后摸摸肚皮,打量了一下那一院子的蔬菜,“那个啥,我饿了,要不咱们先吃点儿?也能省些菜钱。” 于是当晚我和子何就在府外架锅生火做饭,吃饱之后合衣而眠。子何说,只要一日未吃完这府中堆积如山的蔬菜,我们就一日不能进门。 大食国处于大陆西南,地段温热,帝都更是冬暖夏闷热,晚上睡在外面倒也不冷,就是石阶硌得后脊梁疼。 第二天寅时,子何把我拨弄起来上早朝,其实不用他叫我,我早就醒了,要知道,程都门的列臣都是要上早朝的,群臣以百计,上百人同时动作,声势何其浩大,不被吵醒都困难。 胡乱抓过帕子擦把脸,我便混在人群中准备去上朝,说实话,昨天那场别开生面的讨伐行动吓到我了,我决定今后也不单独一人招摇过市了。 唔……怎么今天感觉身边的朝臣们的打扮似乎都和往常不太一样啊……有的头罩铁桶,有的拿报纸挡脸,有的扛架梯子,有的手持跳杆…… 我一脸迷茫的跟随人流往前走了几步,遂即被子何拽回,他塞给我一个黄色的小鸭子,内部封有空气。子何亲手帮助我把这个小鸭子套到腿上,依依不舍的惜别,搞得我以为我是要去黄泉路断头台,而不是去上朝。 “千万切记走水路,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子何满脸都是沉痛的哀悼。 走出程都门,再一次遭遇到漫天飞舞的蔬菜,我才意识到子何是多么的明智,上朝的群臣在蔬菜的围攻下很快便溃不成军,而我则眼明手快的一个猛子扎进护城河,通过水路,一路扑腾着进了皇城。 常言道,护城河就是一条臭水沟。当我被守护皇城的羽林军拉上岸时,瞬间提升了自身战斗力,因为我整个人就好像是从泡了三百年的酸菜缸里爬出来一样,走过路过的地方,所有人都对我退避三舍。我一直很困扰,这个样子怎么能让我皇看见,但是当我抵达章侍殿之后,便打消了这个顾虑。 俗话说一人疯太明显,众人疯看不见。(这都是哪里来的俗语哟……)在遗落一地的白菜叶臭鸡蛋面前,我好歹是朝臣中鲜有的、能看出来脸在哪里的人。我放下心,挺了挺胸,自信的往朝臣堆儿里走去。 “燕儿啊——”这一声喊出来,我就知道一定是东方不掰那个骚包来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青楼老鸨的感觉。 我僵硬的转过身看着那明显是飞扑而来的高瘦身体,“东方大人,您也早啊——” 要是在平时,这一击怀抱式我一定躲开,但是今天,我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在东方不掰距离抱到我只有一臂之遥时,他灵巧的一个转身,卸劲撤掉冲势,以袖捂鼻,与我保持着安全距离。 “燕儿啊,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看着依旧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倜傥风流的东方不掰,燃烧了仇恨值,“为什么你还和平时一样?” “啊?噢。”东方不掰愣了一瞬,遂即打开折扇,一脸欠揍的模样:“哎呀,燕儿啊,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嫌弃程都门档次太低,所以我一向是住在欣合坊的啊~~” 没有人会去欣合坊找麻烦,因为欣合坊大都是王候所居,一旦出现类似程都门的骚乱,马上就会有羽林军进行武装军队镇压。 我看着东方不掰,牙痒痒。 “对了,和你说个事儿。”东方不掰离开几步去看一眼漏钟,回到我身边:“还有时间,跟我来,这边。” 搁在往常我是不会和一个对我有企图心的人单独行动的,就算宫宴是男人,我也不希望自己在使用这具身体时被那个啥了,不过今天我身上的体味可是人挡杀人佛挡诛佛,我不相信东方不掰会为了得到我什么都不顾。如果他要真是什么都不顾,那绝逼是真爱,给宫宴找到一户好人家,也算是我功德无量。 穿过亭台楼阁,我们急行在皇宫连绵不绝的抄手游廊,东方不掰的步伐又急又快,让人忍不住猜想是不是我离他太近了。 “燕儿啊,今天和你说个事情,不止是我个人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想法。”东方不掰转过一个拐角,“关于闻人统,你可能也看到了,我们动手的时间不太恰当,现在闻人统在民间还有声望。” 我很不服气,“那咱们佞臣的声望也是遗臭万年的节奏啊!” “那不一样。”迎面而来的一群宫女对我们福身见礼,东方不掰急急又转入另一条游廊,“我们毕竟是帝国见不得光的一部分,不能和他相提并论,起码,在百姓心中我们不能。” 他的语速像他的脚步一样快,我很少见到这么急躁的东方不掰,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你这个意思,是陛下想要牺牲我吗?” “也不完全是。”东方不掰又转过一个拐角,“陛下不能做的太绝,不然他会不得我们这群佞臣的心,所以你暂且是安全的。只不过这件事闹得有点大,民心不可违,一会儿陛下要是给你停职降薪什么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长舒一口气,心终于安静下来了,不是掉脑袋我就不怕了。 “那些百姓,程都门明明是羽林军的管辖范围,遭遇多次袭击却还不见军队来,这是何意?早些镇压,不就不会出这些事情了么?”东方不掰走得实在太快,跟随他的步履让我有些狼狈。 “这里面自然不可能没有授意,不过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东方不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报纸,上面鲜红的江湖日报四个字深深灼痛了我的双眼。 他把报纸奋力甩在我脸上,我哆哆嗦嗦的打开一看,头版头条,就是我昨日在朱雀大街遭围攻的英雄事迹,这条报道还有一个响亮的标题——一代奸佞宫燕还朝,朱雀大街留下血与泪的教训!,这些还是次要的,只是这篇报道最后一句话是用红笔写的:本报承诺,将动用全部线人,竭尽全力,随时为大家报道宫燕的确切地址! 我脚下一个趄趨,却并没绊到石头,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作为宫宴的妹妹,宫燕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 第四十四章 终究是他 听完东方不掰的话,我几乎是哆嗦着上的朝,然而这里又没有供我更换的衣物,所以我的哆嗦就显然成了喷壶,不停向外发射令人作呕的酸水和淤泥。基于这个原因,没有朝臣愿意同我站一起,所以我独享了一个横排及一个纵行。 可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地理位置,方便坐的很高的赵祁从百官中揪出我,东方不掰可是提前给我打过预防针了,我也做好今天被扒一层皮的准备,但是……可不可以让暴风雨来的和风细雨,不要排山倒海? 待文武百官都各自选好地方站之后,御前总管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喊:“陛下驾到――早朝开启――”此时,赵祁从殿后转过来一步步踏上金銮龙椅,百官纷纷下跪叩头,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向是属于不老实的那伙儿,在百官下跪低首期间,我慢了一拍,恰好看见上位龙椅后的珠帘垂动,似是有风拂过。 前头的东方不掰在跪地时也没有认真磕头,侧身用胳膊做遮掩,悄悄递给我一个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眼神。我瞬间了悟,更加成竹在胸。 跪拜完毕,照例是由赵祁玉言金口来讲上几句开场白,但……今天的情景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赵祁刚要发言,一个“朕”字刚刚涌上喉咙,却被他一口深呼吸打断了,遂即赵祁显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面上神色转换之速度比较戏法更是过犹不及,我超常的面部表情分析能力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效,我完全看不出来他想表达什么。色彩丰富的表情动作过后,赵祁像是忽然之间力气尽失一般,摊坐在龙椅上,整个人呈现一种吸食大烟之后的萎靡与颓废。 我大吃一惊,本国禁鸦片流通已有百年之久,况且皇宫守备森严,赵祁是从哪里染上鸦片瘾的?鸦片瘾无药可医,沾上就是废人一个,久之必死,赵祁还没有大婚立妃……我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人群最前端的赵无忌,但他脸上诧异的神情似乎也不是装出来的。 赵祁这一番举动引得百官窃窃私语,他锐利的视线像俯瞰大地的老鹰一般扫射全场,随意挥挥手,御前总管心领神会的站出救场:“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此时赵祁正瘫软在龙椅上,御前总管这一声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挣扎着做起来对总管怒目而视,总管怕的一所脖子,却还不知犯了什么事惹陛下不开心。不过按我估计,赵祁刚才挥手的样子,好像是要总管端一杯茶过来…… 噢,原谅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太监吧,阿门。 收拾总管是下朝之后的事情,我们永远是看不到赵祁在大庭广众下教训一个人,因为这熊孩子从小就喜欢背后阴人,而且还死要面子,无论队友是多么逆天的智商,他也绝对不会跟人说我的战友怎么怎么样blablabla…… 所以这次御前总管给他的苦他也会硬生生吞下,赵祁清了几下嗓子,开口道:“众爱卿可有本奏?” “臣有本奏。” 我斜眼一瞧,嘿,真好,是工部尚书韦大人。这位是赵无忌母家的表二舅的儿子的表兄,一表三千里,我们也不用研究这人是赵无忌的什么辈分的亲戚,只要知道他是赵无忌那边的人就可以啦。 我心里美滋滋的,现在还不用死。 见我斜眼偷看他,韦大人看见了,露出一个傲慢又自得、并夹杂着鄙夷的笑容,朗声道:“臣要参三品朝臣,御章台使,大理寺丞宫燕。” 咳咳咳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对赵无忌销魂的背影狠狠翻了一个白眼,我相信他能感觉到我的注视,可他终究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哪怕是他说此事他不知情,我也信了。 我却是又看错了人。 御座上的赵祁还是有心偏袒我的,用袖子遮面吭吭唧唧半响,才抛出一句:“那个,爱卿啊,参奏百官过失的可是御侍台的事情啊……”言下之意就是你越级了。 谁承想宫宴的人品着实太差,话音刚落御侍台的御使中丞就站了出来,“禀吾皇,微臣以为,只要是为国尽忠,无论何人,皆可监察百官。我们亦是百姓的公仆,百姓的需要就是我们永恒不变的追求……”一大套空话假话加官话下来,就是一个意思:“臣也要参御章台使宫燕!” 赵祁恨铁不成钢的瞪我一眼,然后不太情愿的让他们一个个说。 其实他们能参我什么我自己心里也有数,无非是妄自尊大、鱼肉百姓、祸害乡里这些,而且这些都是可大可小的罪名,他们拿不住我最致命的污点,这些参奏也无非是小打小闹,我不痛不痒。 可今天,给我的感觉却有些不一样,赵祁也一样回护着自己御章台的心腹们,百官也一如既往的想要拔除眼中钉的御章台,御章台的各位御章台使也在为自己做有力辩护……这些景致与平时无有不同,那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我站在大殿之上,感觉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无论如何都翻不过中间的那道障碍。 隐约中,似乎听到珠帘后传来哧笑。 什么人?我惶恐间抬头,正对上赵祁愤怒的目光,按规矩未得天子允许,禁止直视龙颜,我吓得立即低下头,缩作一团,默默祷告请求上帝突然赐予我隐身术。 由于我给他惹了个烂摊子回来,赵祁对我很是没有好口气,“宫爱卿何在?” 我颤抖着站出来,心底暗自腹诽赵祁装模作样,明明我周围三尺一个人都没有,都多打眼了还故意问! “宫爱卿啊,刚才几位大人上奏的罪名你可听清了么?” 我侧头一看,不知何时,下跪参我一本的大臣竟有十多位之数,这真让我不胜惶恐,我立即表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臣听清了。” “你有罪吗?” “臣有罪。” “好。”赵祁每次和我对戏我们都非常有默契,这让他心头的那朵乌云稍微散开了一点,说话也开朗许多:“那好,朕罚你闭门思过十天,罚俸禄三个月,你可有异议?” 已经争取到如此的宽大处理,再不同意就是傻子,我开心的应了一声:“臣,谢主隆恩。” 赵祁对我的上道很满意,点点头,正要宣布退朝,不期第一排站出了一位背影俊朗的男人,用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灌宏整个朝堂,章侍殿此时鸦雀无声。 “臣有异议。” 是他! 竟然是他! 难道一切都是他?! 我还保持着下跪叩首的姿势,面对如此背叛,只得咬住嘴唇,死死盯住眼前的地砖,仿佛……敌人就在那里,不是那个站在朝堂上参我一本的男人。 可难免,心如死灰。 从他站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今日必然是凶多吉少了,赵无忌通常不出手不干政,一旦出手,那便是一击致敌,令敌再无翻身可乘之机。 ------------ 第四十五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臣有本奏。” “哦?皇叔有何奏?” 我趴跪在地上,心如灰烬渐渐熄灭火光,变成和地上的黑色大理石板一样冰冷的温度。 赵无忌在赵祁玩味的眼神注视中,递上一纸奏折,由小太监呈给赵祁,赵祁接过,随意的翻了几下,脸色大变。 赵无忌不惧他惊异的瞪视,唇角甚至勾起一丝笑意,“臣要奏宫燕身为大理寺丞,罔顾法纪,欺上瞒下,阻碍圣听,以至闻人统右相惨死狱中,满门尽灭!” 配合着赵无忌的话,所有人都向我投来利剑般的目光,棋行到这一步,我才知道,我又成了那个弃子。 我和赵无忌交易的内容是他帮助我改头换面重回帝都,重查当年灭门惨案的真相,而我则许偌,帮他找回当年密而不宣的圣旨,验明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皇帝。 赵无忌早有不臣之心,多年蛰伏也不过是为了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飞冲天,关于具体的部署我并不知晓,我只知道自己也是他棋盘中的一环,我以为他会需要真正的圣旨为他的谋反正名,但我万万没有猜到,我们的交易还没结束,他就迫不及待的将我推下万丈深渊。 花费无数人力物力与心力,就是为了要我在此时此地,为他牺牲么?! 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板照出我现在的模样,鬓发凌乱,面目狰狞,如同地狱中走出的修罗。看呐,连宫宴倾城的美貌安在我身上都会变得如此惹人厌恶,纪欢若啊纪欢若,你何必再去期盼还会有人来爱你,明明……盟友都觉得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虽然杀死闻人统是赵祁的密令,但毕竟他还是皇帝,要对满朝文武以至全天下都有一个交代,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因为他是皇帝,他什么时候都没有错,不能错,他是正义与光明的化身,他什么时候都不会错。 错的只有我们这些身逢下贱的蝼蚁。 赵无忌拿出的那个折子让赵祁都无话可说,因为其中的疑点、罪证、人证通通罗列在案,赵祁怒气冲冲的一把掷下奏章,甩到我面前,不用看我也知道那上面的内容,那娟秀的字迹显示出――那正是出自我的手笔。 那的确是我写给赵无忌的,那时候我觉得我们是可以相依为命的盟友,我把我为整件案子查找的疑点,搜集的证物,全都写在上面交给了赵无忌,我们相约好,新帝登基的时刻,便是蒙受不白之冤的闻人家雪耻之日! 我忘记了誓言终究不可靠,人心终究都会变。 或许赵无忌当时救我是想要我为他找出先皇遗昭,同时也在属于赵祁心腹之地安插一个暗桩,但他现在是希望我,死。 “宫燕,你有何话可说?”赵祁气急败坏的问道,我看着他愤怒的脸,有一瞬间的恍神,我分辨不清他是在做戏,还是他真心想再留我一段时日。 毕竟我是陷害闻人统的主谋,此等大事,以赵祁多疑猜忌的性子,是不会让我活上太久的,早晚他会找个罪名也把我处死。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初衷?我看不透。 “宫燕!朕在问你话!这奏折上所言,可否属实?!”赵祁的声音猛然在耳畔爆炸,恍惚中,我看见龙椅的珠帘之后,似乎有一双不带感情的眼睛。 死过一次的人会格外珍惜活着的机会,我也是一样。 我抬起头,死死的盯住赵无忌满不在乎的脸,咬牙切齿:“臣,臣冤枉――” 赵祁面上的阴郁神情终于有一丝扭转,“那你说说,这靖王爷参你的罪名,可否属实啊?”话音落下,还暗示了我一句:“咱们王爷,可是极少参政的啊,宫爱卿,有什么,可就要说什么,知道吗?” “臣遵旨。”我拾起奏折,侃侃而谈:“这折子上所说大多为实。”不待赵祁变色发作,我当即补充道:“但是右相谋反也是实。” 明里暗里都是赵无忌人马的工部尚书站出来,举笏上奏,斥咄我道:“一派胡言!陛下应当及早将此人下狱审问。” 听完我所言的赵祁聪明的领会了我的意图,我必然是有准备才说出这句话的,于是他笑着又为我开了一次后门,“无妨,无妨,今日朕兴致好,且让朕来做一次大理寺丞吧。” 既然赵祁都如此说,工部尚书韦大人只好灿灿退下。 “宫爱卿你继续说。” 我面沉若水,“禀陛下,右相的谋反,非是此时,乃是经年旧事。”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赵祁的面色更是阴沉不定,我却也顾不得许多,只一心想要得一条生路。成败就在此一举,不过,闻人叔叔,终究没能保住你一世英名。 大殿之上,赵祁放声大笑,“胡闹!宫爱卿入阁不过数年,怎知右相前身之事?” 他不相信亦是情理之中,我微微一笑:“自然有迹可寻,陛下,宫燕身为御章台使,当然也有些小手段傍身。” 赵祁一愣,遂即又笑,“宫爱卿如此说,倒也是情理之中。” 见四场寂静,我便毫不客气的开始讲述过往,赵无忌的脸色,随着我的讲述,一点点阴沉下去,眼中闪烁的光芒也逐渐黯淡。 对不住了赵无忌,既然你不留情,我何苦还同你讲情分?! “臣在整理前朝旧案之时,翻看到纪家纪沉香之时,突然在卷宗中发现了一首诗,右相赠给那位曾经的武将马首的一首诗。”我盯着赵无忌死灰的脸,内心无不得意,“若花东流随春意,非是相思冷秋然。” 若花东流随春意,非是相思冷秋然。 这句诗,曾经的我看不出端倪,不过经历过纪沉香起兵谋反的各位可是记得清楚,这明明……是在商议起兵的时期,以及,里应外合的计策和会兵的地点。 ------------ 第四十六章 兄弟相残 我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颗巨石,一时之间朝堂上文武百官议论纷叠,一石激起千层浪,轩然大波已经近在眼前。 嘈杂的议论声如同过耳蚊蝇一般惹人生厌,但高居皇位的赵祁都没有发话,我也只好继续跪在殿前沉默不语,等待最终的宣判。 “宫爱卿,不妨起来回话。”玩味的欣赏座下朝臣的千姿百态,过了许久,赵祁才恍然似的想到我,我自然不固执:“谢主隆恩。” 赵祁看戏许久不做声,一开口却是叫我起来,如此高调的偏袒有目共睹,原本和赵无忌站在一伙儿想要除我为快的朝臣们开始缄默,三思后行。 “宫大人,您说右相多年前便有不臣之心,可有何证据?右相从吾父皇末代入仕,仁宗皇帝驾崩后遗诏特命为辅政大臣,并以右相身份服侍吾皇兄隶皇,在皇兄驾崩后又服侍吾侄孝宣皇帝,三朝元老,为国为民,一心尽忠,且请宫大人莫要血口喷人!”赵无忌说话的时候虽然措辞严厉却并没有看我,但我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一张完全发黑的俊颜面对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赵祁嘲讽的笑脸,想必心底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了。 刚刚好,赵无忌,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即便你救我于尘埃中,给予我重生的机会,这些,都不该让我用命来换。 你想杀我,那我只能与你为敌! 赵祁仿佛是看耍猴一样高高在上看着这场赵无忌自导自演的闹剧,从他知道我有办法洗脱罪名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无辜伪善到令人厌恶,似乎他什么都清楚明了,凡是在他座下的众生都不过是他掌心玩偶。“宫爱卿,皇叔再问你话呢?怎么还不回答?”赵祁的手指轻搭在座椅扶手上,不住的敲击,“空口无凭亦是欺君之罪哦~” 东方不掰那句话说的真好,凡事的确都要为自己打算,留一招后手并非是背叛,有时候却是唯一的生路。“微臣自然不敢。”现在,闻人叔叔想死的罪证就是我仅有的生路。 重要的证据绝不能带在自己身上,没等我招呼,东方不掰自动走出,撩袍下跪递证物,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他风姿翩翩道:“陛下,这锦帕上的笔迹,可绝对是错不了的,右相生前留下不少折子,均可做笔迹鉴较。而且——”他得意的看一眼赵无忌,“那提头和落款可是骗不了人的。” 这层秘事我从未和人提起过,在抄闻人统叔叔的家时,这帕子也被我偷偷藏起,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赵祁在看到这方锦帕的瞬间也变了颜色,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久,才抬手叫人给赵无忌送去,双眸透出阴狠的光芒,紧紧盯住我。 我心下一惊,这件事没跟赵祁报备过,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一心想要保闻人叔叔的性命,甭说是隐瞒罪证了,我甚至都想给他做伪证。兜兜转转,因果循环,我万万没想到这将会是我的保命符。 面对赵祁此时欲杀我而后快的眼神,我如何能不颤栗?! 突然膝盖一麻,我重重摔倒在地,膝盖骨触及坚固的地面造成一阵不能移动,我看见东方不掰悄悄收回手,并移动身形挡在了我前面。 原来他是想救我!我内心一阵温暖,自然不敢辜负东方不掰的好意,又继续趴跪在地,像鸵鸟一样躲避赵祁的目光。 那边厢的赵无忌自从东方不掰拿出帕子的时候就已经败阵了,他不但提早暴露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同时也向一直怀疑他的侄儿显露了他的野心。无论赵无忌在朝堂中有多少势力赵祁都不害怕,相反,赵无忌的野心才最为赵祁所忌惮。 想来也是赵祁天真了。先帝子嗣不少,而在赵祁登基之后,均神奇的死亡,或有罪或无罪,或赐死或恶疾,两三年内无一幸存,足以看得出这位新帝心狠手辣铁石心肠。相信作为可威胁到他的赵无忌,赵祁也曾用过同样的手段,从赵无忌现在还健康的站在这里来看,赵祁的那些招数肯定都没奏效。 一个闲云野鹤,只知道吟诗作对游山玩水的王爷,能够一次又一次逃出新君的魔爪,如果是我,在那个时候就应该警惕,不会养虎为患。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赵祁的心思?我猜不透。我本身就不是善于玩弄心术的人,自然比不过他们这些高端人士。 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当做弃子舍弃,呵呵,倒也是自身的报应。 “如何啊,皇叔?现在皇叔还认为是宫爱卿故意陷害闻人统么?”赵祁看着愤愤的赵无忌,挑衅的问了一句。 不还击的就不是赵无忌的风格了,从小这两孩子就不对盘。赵无忌扔还锦帕,表情不屑一顾,“赵祁,你得意什么?欢若在世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你吗?让你隔了这么久,才找到除去闻人统的方法?” 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最熟悉自己的往往是自己最大的敌人,赵祁运用亲身经历为我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真理。赵无忌一席话不知哪里戳到了他的痛处,只见他一反往日风度,在大殿之上不顾形象的直接和赵无忌对骂起来。 “靖王爷当真痴情,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暗恋朕的青梅竹马,当朕成了太子的时候开始明目张胆的勾引朕的太子妃,既然皇叔这么喜欢欢若,不妨为她守孝三年,皇叔以为如何?” 赵无忌的目光转向我,“宫大人以为如何?” 这一问反在赵祁的意料之外,于是我生命最初的两个青梅竹马,一边说爱我却一边推我入无底深渊的两个男人,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陷进了东方不掰的诡计,他诱惑我拿出对付赵无忌的法宝,使我为了保命不得不站在赵祁这一边,一步一步都是经过了精心严密的计算,甚至连话语,可能都是一字字斟酌思量得到的。在这样费尽心思算计我的对手面前,我那点儿小道行立刻溃不成军。 无风有浪,我似乎身陷迷局当中,眼睁睁的目睹我生命最初,也是我最挂念的两个男人的殊死搏斗,胜王败寇,结局似乎早已注定,但在某个后手中,隐隐藏着反败为胜的机遇。 扪心自问,我希望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和平共处,既然现在和平的假象已经被打破,两人早已站在对立面,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他们每一个人的生命。 通过闻人叔叔的事情我知道,因为过去太美好而流连渴望的不止我一个,这是人在面对残酷现实时想要逃避的心理,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没有勇气面对现实,迎接未来。 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不想失去,因为曾经太美好,美好到我可以忽略被他们凿下的伤。 “回王爷话,微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是有理。”这次我真正低下头不忍去看,赵无忌眼中如同繁星陨落般的无所眷恋。 他惭笑一声,狼狈落拓,“既然宫大人都这么说了,本王就自请为所爱的姑娘守墓超度。三年之期,期满前不问世事。” “皇叔此言差矣。”赵祁挂在脸上的胜利笑容是那么的刺眼,“皇叔不是为心爱之人守灵三年,而是,为朕的皇后,大食帝国第五十七任皇后,孝宣闵行皇后纪欢若守灵三年。” 我?成皇后了?对于这突兀而来的荣耀,我表示很惶恐。 赵无忌更惶恐,仿佛被晴天霹雳震的摇摇欲坠,半响,才叹息了一口气道:“祁阿九,你果然够狠,以前总认为欢若是你完美人生的一个污点,现在,怎么又把她当做掌心宝一样,不迎娶当朝元老沈太傅的女儿了?” 对哦,我想起来了,赵祁不是近期就要迎娶沈太傅的女儿吗?我转头偷瞄一眼沈太傅,沈太傅面色漆黑。 赵祁眸中色彩幽深难辨,待赵无忌转身欲离开时,方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朕,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赵无忌脚步略停,“已经欺骗不了自己了是吗?很好,很好……” 我没在意这叔侄都说了些什么,因为赵无忌离去时那深深、深深的一眼,叫我心悸不已。 赵无忌离开后,赵祁重新坐会龙椅,打量着我和东方不掰,“两位爱卿今日立下大功,可有什么奖赏想要的?” 皇帝难得这么大方一次,东方不掰见势不妙,立即推辞:“一切都是宫大人的功劳,微臣只做些举手之劳的小事,不敢居功。” 赵祁冲我笑了笑,我立刻感到不好,赵祁身后的珠帘隐约浮动荡漾,只听闻我最后的结局是—— “宫爱卿,朕赐你从今日起,随侍左相大人身侧!” ------------ 第四十七章 逃避 再一次回到那熟悉的场景,漫天大火四处横扫肆虐,我的亲人们原本慈爱和善的脸,也在那场大火中灰飞烟灭,化作厉鬼,向我伸出他们狰狞可怖的爪牙,要拉着我,一起去那个燃烧无尽业火的地狱深渊。在我惊慌的逃跑时场景蓦然一转,又有闻人统叔叔在合欢树下弹琴,待我小心翼翼的走近后突然七窍流血的倒下,万花齐放的盛景破碎,暴露出天火熊熊的真相,而我的闻人统叔叔就站在火源的最中央,依旧是那道骨仙风的气质,只不过那残缺的周身告诉我他未得善终。他瞪着那双腐烂得只剩两个窟窿的眼睛质问我,和我的亲人们凄惨的哭泣夹杂在一起,统统质问我为何还活在人世,为何我还在人世却连他们死后的清名也守护不住。 我除了惶急的逃蹿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说不出口,为了保命而做下如此卑鄙的行径,这种事,我说不出口。 正在我被恶鬼们团团围绕,眼看就要命丧当场时,一阵清洌的香气传来,周身忽而冰冷,凉意直直渗透五脏六腑,眼前所见的地狱种种恶相,也瞬间自我眼前消失。 也亏得那透心的凉,让我知道我身在梦中,人一旦知道所感是梦,意识也就恢复清醒了。 可当我睁开眼皮的那一刹那,三观自动崩坏,节操刷新待机,我眼中的整个世界都玄幻了!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我重新闭上眼睛,同时思索着自己是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 昨天,昨天,嘿,我是不是昨晚借酒消愁喝大了忘了?! 估量下自己的酒品,自己酒后失言、失德、失身,噢不,这个目前还没有,我感觉这是很贴近事实真相的猜测,但我床前这个按我额头一脸担忧之色的冷情男子,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昨晚真的酒后把人家给被失身了?! 该说什么?你好?哈喽?饭以ok了下来咪西吧?昨晚是场美丽而罪恶的误会?劳资结婚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额头冰冷的手撤下去了,脚步声几沓,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既然醒了,便起来吧。” 我偷偷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四处扫射,镂金雕花白玉床,蝶翼金丝绣宝帐,古董字画,珍宝鳞次栉比,这不是我家,这里绝逼不是我家!宫宴那厮的官宅外表看上去华丽无比,实际上确实华而不实,除了会客室和书房能勉强见人外,余下的家徒四壁! 再一瞟,那个眉宇温良的男人还没走,背对我坐在桌边喝茶,从他的背影来看,那背肌,那壮臂,那健腰……兹哈,问君能有多销魂,恰似光溜小受在娇吟。 上天把如此大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再不珍惜就当真辜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低谷徘徊的人品。 我摩拳擦掌的下了床,虎视眈眈的蹑步到他身后,清清喉咙,声音那个婉转高亢山路十八弯:“公子~” 男人转过来,极出众的脸蛋,五官深邃,有些异国胡人的味道,与那魅惑的面孔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在那里,没有倾倒众生的美丽,却存留着春融冰川的温柔,亦有众生皆苦的慈悲,不过他周身的气质和纳兰熙颇为相近,高山之巅,仰止难攀。 真是个矛盾的妙人儿啊。 他一点也没被我的奔放吓坏,反而冲我体贴的笑:“宫大人醒了?请坐。” 我又惊又喜的挨他坐下,“公子认识我?” 他含笑呡一口茶,“印象深刻。” 噢!这个开端太良好太顺利了,我很羞涩的再接再厉,“请问我昨日是怎么在公子府上的?” 他含笑放下茶杯,“这……说来话长。” 我表示不介意他长话短说。 “你是我的奖励。”他如是说,莹白如玉的手指抬起,挑逗的抚摸我的一绺头发。 我勉强按捺住内心的心花怒放,羞涩的夺回他挑在掌心把玩的那缕发丝,“人家……太突然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还要什么心理准备?我可是听说宫大人适应能力极强,办事效率超高的呢。”他笑着站起来,“再说,洗衣做饭打扫房间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事,也不需要宫大人苦思冥想吧?!” 我没听错吧?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这就让我登堂入室行使当家主母的权利与义务了么?噢,这不是个好现象。 于是我果断的迎上他带笑的眼睛,坚定异常的重申自己的立场,“土豪,求包养~” 土豪金错愕的看着我抱着他的大腿开始无下限的撒娇卖萌,“宫大人……” 我窃喜,瞧这手足无措的小模样,怕还是个雏儿吧?目光上移,飘到他强劲有力的腰间…… 我迅猛如退潮般滑下他的腿,四肢跪地叩首:“下官宫燕参见左相大人,下官刚刚只是和左相大人开个玩笑,大人不要介意……” 年轻男人晃悠着挂在腰间的一个暗金色的小牌件儿,发自内心的笑了,“宫大人认出本相了?” 开玩笑,虽然我偶尔眼瞎,动辄犯二,但是那腰间挂着的那么明显的金牌,我又不是没见过,先皇遗下两枚免死金牌,其一给了赵无忌保命用,剩下的,就被奉给了左相。 我谄媚的恭维他:“就凭左相大人这一身高傲冷艳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如此天姿绝色,满大食国看,舍您其谁啊?!”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左相大人得意的笑了笑,“宫大人这小嘴儿真甜啊~” “还好,还好,跟左相大人的舌绽莲花相比,还是远远不及啊。”我擦擦额头冷汗,心说总算糊弄过去没惹怒他。 “果然我向赵祁讨你过来是对的。”左相大人优雅一笑,“可本来赵祁是想让你沐浴熏香之后再来我这里的,谁想到你太高兴太激动了,就在大殿上晕过去了,没办法,我只好顺路把你带回来了。” 我除了僵硬的“呵呵”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对天发誓我不是自愿来这里的!可我没胆量在左相面前说这种话,因为这个人……他有病! “既来之则安之,记住,我讨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拍我马屁的!”左相突然严肃起来,片刻后又恢复笑意,并扔给我一条抹布,“先麻烦宫大人给我打扫打扫房间吧。” “不麻烦不麻烦,绝对不麻烦,下官求之不得。”我提着抹布站起来,随着左相往门外去,当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我的三观又一次——崩塌了! ------------ 第四十八章 真身暴露 当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寝房外面依旧是一个装饰豪华的外屋,但那些名贵的宝物们并没有得到应得的待遇,它们被重重的瓜子皮、果核、脏衣物、褶皱的书籍和灰尘掩埋。 尼玛你们见过猪圈么?!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猪圈! 我目光呆滞的转头打量我身边那个捯饬的人模狗样的左相,他是怎么做到的?从一个脏兮兮的屋子里找出一身干净如斯的衣服? 我突然有一种凤凰把蛋下在了鸡窝的感觉…… 察觉到我的注视,左相侧着脑袋对我笑:“宫大人怎么了?莫不是太嫌弃我这里脏乱差了?” 我自然不敢说实话,“下官怎么敢?!下关只是在敬佩左相大人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节操!” 我恰到好处的马屁拍得左相大人很舒服,他笑着牵起我的手,“过来这边看看。” 这一片大概是住宅区,我们走过长长的东瀛风格的游廊,他依次给我推开门,让我看一眼屋子内部的情景,直到我被雷的外焦里嫩,抱着左相的大腿求怜爱。 可能左相对于自己的破坏能力也显摆够了,他背着手,玉树临风的看着花园中满园荒凉,那半人高的杂草中野兔乱爬,地鼠游行,小强乱窜,此间景象让我不自觉的有一种想逃离的冲动!这货绝对是每个房间都住到乱!然后还不收拾! 很快,左相大人带我参观这么多脏屋子的用意就显露出来,“现在,就请宫大人把这些屋子收拾一下吧!”他的口吻轻松愉快,就像是在说“嘿,今儿天不错嘿~” 劳资收拾你妹!我愤怒的蹦起来,深吐息几口后,终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的义愤填膺,“那个,左相大人哈,您从陛下那里讨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收拾房间?” 左相特别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 我又一次深吐息,委婉的提出我的建议,“那不如我给您请一个奴婢吧,我掏钱!再给您雇几个姐儿,您就高高兴兴的喝着小酒儿等丫头们把您的宅邸打扫干净?”我自认为自己的建议已经很大方了,这些开支加起来起码一百多两,平时我自己都不舍得花这么多钱呢。 左相大人的定力果真非同一般,面对我金钱加美色的诱惑,他竟然不为所动!他转身,很无辜很天真的看我,无奈道:“不行啊,这房子,迄今为止,只有赵祁、赵无忌和你进来,才平安无事。” 我狐疑的看着他,怎么,这房子里有鬼?! 似乎是能读到我的心声一般,左相点点头,“确实是有鬼。”他举目四量这荒芜的宅院,“因为这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泥土下掩埋了多少枯骨,连我都不晓得。” “那我怎么会看不见?我又不想陛下和靖王爷那般有王霸之气护体,也不能像左相这般驱神驭鬼,他们怎么不伤我?”我很不服气的反驳他,满是漏洞的谎话,这左相编瞎话竟然如此没有技术含量。 左相摇摇头笑了,“宫大人还真是个固执的人,也罢,让你看一眼本相的本事吧。”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道黄裱纸写就的符咒,由食指和中指夹着甩向眼前的这间房间,符咒自己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左相轻轻一甩就仿佛知道自己的使命一样,自动飞向屋子中央。抵达终点后,符咒蓦然烧了起来,可是燃烧产生的火焰似乎也不是凡间之物,苍蓝色的火焰很快将整间房间吞噬,火焰中也显现出挣扎的人影,不,那或许只是一个有人形的东西,但这火焰令它无比痛苦,它拼命想挣脱却又不得其法,凄厉的嚎叫充斥了我的耳膜。 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语言能力已经丧失,我转头仰视左相,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 “吓坏了。”左相笑了笑,像抚摸小狗一样拍拍我的脑袋,随手扽下栏杆上缠绕藤蔓的一片绿叶,又把这片叶子掷向屋子。 火焰奇迹般的止住了,一阵清风袭来,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房间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还是那样的脏乱,只不过屋子中央地板上那一个被火烧灼过后的痕迹在提醒我,我刚才所见的,不是幻觉。 左相离开片刻,提了一桶水回来,大概是从没干过粗活,他的样子说不出的滑稽,可我笑不出来,他稚气的抱怨听在我耳里是那么可怕。 我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畏惧。 “真是麻烦,本相最不喜欢人类的工具。”他虽然这么抱怨着,可还是把那一桶水泼到地板上那个烧焦的人形痕迹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那桶水也施了法术,那桶水浇上去后,除了湿漉漉的地板,什么焦痕都看不见了。 “现在知道了吗?”他扔开桶,蹲在我面前平视我的双眼,可他俊朗的面容现在让我畏惧退缩,他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有些东西,只是你看不见而已,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呢喃如情话。 我慌乱的点点头。 见我乖乖听话,左相大人很满意,又拍拍我的脑袋,环顾四周,大发慈悲道:“今日也不用干太多的活,先保证三餐,然后给本相洗出一件明天穿的衣服,你还需要收拾一间你自己睡觉的地方,最后把这院子清理清理,今天暂且先干这么多吧!”他象征性的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见,“宫大人觉得如何?需要做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多?” 我提起裙摆就跑了。尼玛我需要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心神再提干活的事情! 左相大人的管理模式还是挺人性化的,而且相当好养活不挑食,并且拥有强健的消化能力及肠胃,在面不改色的吃下我做的午饭后,还能全身而退。我试着尝了几筷子自己做的菜,肉类半生不熟,青菜全糊,米饭夹生,菜汤没放盐,我看着满桌子在卖相上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的食物,突然胃口全无。 我一向对于衣服不感兴趣,找了一件比较容易收拾出来的房间后,我便把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随便挑了两件,拿去水房洗出来。 可能我天生没有贤妻良母的天分,在我洗坏了左相数十件衣服后我终于悲催的认清这一事实,但是没有也要迎头硬上!我掏出许久没碰过的针线,把我不小心洗坏的地方修补美化一下。 一开始我的设想挺美好,什么白鹤凌云啊、松柏常青啊、贵竹君子啊等等花样,当我真刀真枪的开始尝试以后我才发现女红这种事不但需要天分,也需要后天的勤勉,碰巧,这两样我都没有。最后我的标准一再下降,从繁复的图案到小花小草,到只有我能欣赏的超现实后现代、极具设计感的图案,我尝试了一路十三招最终决定还是返璞归真。其实说白了,就是把口子缝上而已…… 接着我打水把自己将要逗留数日的房间里里外外好好擦过一遍,多亏我以前常帮青楼的姐儿们打扫房间,这项工作还能够胜任,但是接下来的清理庭院我就束手无策了。 子曾经曰过:生而为人,难免不知,不知还不问,纯属搂了姑娘不给钱。于是我找到左相去不耻下问,左相站在鸡飞狗跳的庭院中沉思半响,然后颇为热心的为我提出了一些建议,虽然我发现问他不如按我的心思随意来。 我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忍心打断左相陶醉在自己美丽的幻想里,并以赞扬、肯定的态度倾听他的痴人说梦。 “兔子都抓起来,给我红烧了!抓一堆地鼠来,我们玩一会儿打地鼠的游戏!小强虫子什么的都油炸了,留着给我钓鱼喂鸟用!” “敢问大人,您的鸟呢?” “前几天饿了就都烧了吃了,没事,我再抓一些就是了。” 我无语问苍天,“那啥,大人,我先干活去了。” “我还没说完呢……你别跑啊!” ╭(╯^╰)╮哼!不跑是傻瓜! 从废弃的花匠房里找到一个花匠剪,我咔嚓咔嚓的把草坪满头的飘逸青丝剪成了卡尺,然后在夕阳的余晖中,我像收割的老农一样满头大汗的把剪下来的草移出花园,并把发现的兔子洞老鼠洞都填上。 我累的像死猪一样,拼命哼哧哼哧干活的时候,却看见那个不要脸的左相衣带翩翩、在那里闲情逸致的逗鸟!即便我有多不齿他操劳一个姑娘的行为,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此时被黄昏的光晕镀上一层片金色的侧脸,温柔多情又迷人,超帅,24k纯帅! 我不由得看得呆了,知道左相玩味的笑语响起,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水都淌下来了,我当场恨不得像那些兔子老鼠之流,深深把自己埋在草堆里…… “宫大人何必害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相并没有责怪你呀。”他迎着阳光微笑,那横隔阴阳的光芒四散在他脸上,让我生出一种错觉,这个院子里的我与他,似乎在这个时间转移到了另一层空间里一样,恍惚似曾相识,又恍若隔世梦境。 “黄昏时刻,连接阴阳的纽带开始模糊界限,人间与鬼界的通道被开启,在夕阳落下最后一丝光辉后恢复原状。”左相轻吟细语的像是在叙述午夜怪谈,“宫大人,你可看到了什么?” 我尴尬的笑笑,“下官没有大人那般力量,什么也没看见。” “是吗?”左相的脸色在阴阳交界处喜怒难辨,对于我的不捧场,他也没什么太大的表示,迈着随性的步子向我走了两步,他笑容绝艳,“可是我看见了很多呢,纪家大小姐纪欢若。” ------------ 第四十九章 一寸真心,永不相见 纳、尼?! 他刚才叫我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是纪欢若?! 时间仿佛静默,一身锦衣不染尘垢的左相自盛光处向我走来,那些破碎的光芒投射在他身上,带着与世隔绝的慈悲,似古佛西来,悯众生皆苦,以身化渡。时释迦牟尼得道之时,十方娑婆界光毫万丈,九重天雨曼陀罗,生种种庄严清净严觉相,劝化六道,救赎红尘。 可这个人,虽然他有着菩萨才有的悲怀,却似密宗画壁上的诸天太岁,人首恶身,阎罗骑尸,彻彻底底对这世界充满恶意。 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或许,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 恶神再一次开口,嗓音脆落如玉碎,在阴阳交界的时刻中散发出不可言明的魔力。“你,想不想知道我究竟看到了什么呢?纪氏欢若?” 有一种凉意,自心脏伊始,顺着血液流动逐渐扩散至全身脉络,我感觉四肢都在他的一颦一笑间被寒气包裹,僵劲不能动,我缓缓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是在跟下官说话吗?” 左相很温柔,“这里,除了我跟你,你还看得到别的人吗?” 这回我是真想哭,“大人,您别吓我……” 左相轻笑一声,转身离去,我正以为他想走,感觉逃过一劫而长舒一口气,孰料他没有那么容易的放过我,狭长的凤眼在回眸百媚生的时候如同凤尾蝶翼的流光溢彩,“还不跟上来?” 我定了定被美色诱惑的魂儿,叹息着拎着扫把随他去。 左折右拐,所经之路俱是苍凉景象,了无生气,终于他把我领来一个花园,这片花园与我之前打扫的那片不同,黑色焦土之上,寸草不生。 左相依旧向前走,我拿脚尖蹭了蹭这地上的泥土,心里有些疑惑,难不成他叫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把这片土地重获新生?生机焕发? 花园的最中央是一株参天古木,这树生前是什么品种我已经看不出来了,因为这树和这里的泥土一样,都呈现一种烧焦的状态,不过从这树残留的枝桠还是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叶如华盖的繁茂过往。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原来纪家的那一树合欢,花繁如云,荫遮穹隆。昔日夏夜树下乘凉,浊酒一杯,纵歌万里,何等逍遥。 但是那个曾经,我们都回不去,只能一路向前,直到双手鲜血,伤痕累累,万将成枯,也不能回头。 我始终与那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阴阳怪气的左相保持着十步以上的距离,只见左相趋步行至那焦黑的古树前,抚摸着凹凸不平的树干,像是抚摸情人一般温柔,他偏转头颅,似一个顽皮的孩子对我笑:“黄昏日落或黎明时刻,是我法力最强盛的时间,只有在这里,我才能让你看到我想让你看的东西。” 他的目光悲切,似是穿越亘古的故人,为唤醒我的前世今生。“你想看吗?这颗树,开花的样子?”他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花落,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我犹豫着点点头,又摇摇头,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仿佛能读出我的心声一般,他背树而立,风姿绰约,“拿不定主意是吗?还是在怕,看了我的东西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又一次犹豫的点点头,再一次摇摇头。 “是啊,我忘记了。”他懊恼的一拍脑袋,“小欢若刚刚受了打击还尚未恢复哩,暂时对事物没有太大的好奇心,怕又被卷进新的棋局,再一次沦为弃子是吧?” 他……似乎真的可以读到我内心的想法!我揪紧胸前的衣襟,似乎这样便可以阻扰他的窥探。 夕阳落山时的最后一刻往往绽放出最绚烂的光辉,左相盯着看了一会儿,“欢若,不要伤心,赵无忌……也并不是想害你……” 他一口一个欢若叫的熟悉又亲切,却让我惶恐不安,我有些粗鲁的打断他的话:“大人,您真的认错人了!我是宫燕!御章台使宫燕!”在宫燕这两个字上,我特意咬牙加重了读音,话脱口后才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口吻像极了被踩到尾巴、尖叫着打旋儿的猫咪。 “好好好。”左相似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好脾气的不计较,也不着恼,“行行行,宫大人!叫你宫大人总行了吧?!” 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放肆,对于他的好脾性,我惭惭的笑笑。 “赵祁把你留在我这儿,你可知道是为什么吗?宫大人?”他摆弄着那枯木,看似随意的问我,却问得是一针见血,不容我逃避。“你甘愿来我这里,自然不是什么皇命在身不可违,实际上——”他狡猾的冲我眨巴眼睛,“是想来我这个幽闭如深山老林的地方躲着,逃避外界那些重重因果吧?!” 我爹在世曾说,本国不设国师,但不代表无人佑国,一朝天子一代左相,生生代代履行着国师的职责,以一身灵力化作矛盾,保护这一疆风调雨顺。 我惹不起,也躲不起。 于是我干笑几声,“左相大人好算计。”左思右想寻了个借口打算抽身而退,“那个啥,左相大人,下官的活儿还没干完呢,您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下官先去干活了。” 话一说完我就匆匆忙忙想跑,左相在我身后不紧不慢的招呼了一声:“慢着——我还没说完呢。”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想装听不见也不现实。 早知道我就不该客气那一句! 我蔫头搭脑的转回来,左相看到我那沮丧的模样,噗嗤笑开了:“我也不是要你送死去,做恁般痛不欲生的表情做什么?”他拍拍我的脑袋,像是逗弄宠物一样,我很害怕他会不会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骨头扔出去然后对我说给他捡回来。 “赵祁把你放在这里,其实就是想让我监视你,赵祁豁出来让帝国三年无后无妃,也要让赵无忌被幽禁三年,就是想利用这段时间,把赵无忌按在他身边的暗桩,党羽,通通戬除。” “而你,是一个异数,原本他信任你,是因为你是他最好的刀刃、杀人工具,但他现在却发现一直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的你有了人类的情感,会哭会笑,会怜悯,会爱。” “赵祁暂时还舍不得你,想把你变回成原来的那副样子,冰冷、精准、听话、无感情。他把你放到我这里,想等事情差不多收尾的时候,赵无忌满盘皆输的时候,叫你善后。” 他的吐息,在我头顶留下温热,尽力温暖我冰冷刺骨的心,我原以为赵祁虽然心思多些,却也本性不坏,如今看来还是我识人不清,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他的心,也成了真正的帝王之心。 纵我遍寻三千世界,也再救不回曾经温润如玉的他。 “欢若,你要记住。”他握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直视着我,似有星辰寰宇在他眼中闪烁,“我未必是敌人。” 那也未必是朋友吧?世人以利聚者,必将因利而分。 看穿我眼底的不信任,左相反袖即走,“一会儿靖王府会派人来请你过府一叙,本来赵祁命我不得叫你离开左相府半步,但为表我诚意,特给你一天的假,你不妨料理一下俗世的杂事再来我这里进修不迟。” “不过——”他故意卖个关子,“明日晚上,我这里会召开一场盛大的聚会,千万不要错过哦,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我好不容易提起些微兴趣,追问道:“是什么样的聚会?” “前尘往事,镜花水月,一一浮现,重回人间。” 只留下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左相迷踪步伐纷叠,眨眼间变没了踪迹。 按照他的吩咐,我将信将疑的走到正门前,抱着扫把坐在门槛上,等待赵无忌派人来接我,说实话我是不怎么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若是真能预言未来,那这人生岂不了无生趣? 再者,现在赵无忌被赵祁盯的死严死严的,我不信他有那本事能在东方不掰的监管之下,还能见我一面。 干了一天的活,休息便显得难能可贵,几乎是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隐没,我就进入了梦乡。 通过多次实验,我总结发现,只要我每次不睡在床上,那我必然会在睡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吵起来,然后又是一团乱麻的现状让我烦心。 “姑娘……姑娘……” “呼噜……呼噜……” “宫宴大人……宫宴大人……” “呼噜……呼噜……”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呼噜……呼噜……” “纪欢若,你为何还活着!” “谁?!”我自重生之后最怕别人叫我的原名,每次都能惊起我一身冷汗,半梦半醒间我想都没想,抄起扫把向声源处一把拍过去。 “哎呦喂……我的祖奶奶,您下手不能轻点啊?!” 不远处传来的梆子声告诉我,现在已经是子时了,我揉揉发麻的肩膀,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摸黑寻找着说话的人。 “欸?你声音好耳熟?你是谁?” “我是莫竹啊,欢若小姐,您不是连我都忘记了吧?”估计是我下手真的太狠,莫竹还在“嘶哈、嘶哈”的喘粗气,“王爷叫我来接您一趟。” 呵!这左相果真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预言子时的事儿了!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了一下,但我还不能完全相信,尤其是在我看不见的情况下。 “可有信物?”我茫然的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咳咳。”我的头被一双手向后搬去,“欢若姑娘,我在这里。” 我缓慢且迟钝的转过头,黑暗中一抹微弱的亮光照出一个女人惨白似鬼的脸蛋,甚至那张面皮上还有点点血痕,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漂浮在半空中,不见下身。 “鬼啊——唔——” 我张口就喊,刚嚎了一嗓子就被莫竹眼明手快的把嘴堵上,感觉到那双手是人的温度,我才停止了呼喊。 “你说?赵无忌想见我?” 莫竹点头表示肯定,“王爷说有一些话一定要说,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不出口了。” 我惆怅的看着火折子散发的脆弱光芒,“我们还能有什么话?早就在上朝的时候说完了啊。” “不一样的。”莫竹柔声劝我,“我家王爷吩咐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您一面,您若是自愿来那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意——”莫竹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动作,“那奴婢就只好得罪了。”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那行,走吧。” 莫竹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不用……和左相说一声么?” “不用。”我摆摆手,“那神棍早就算出你们要来接我了,特意告诉我想走就走,不用跟他打招呼。”但是那个万恶的神棍没告诉我他们会在子夜才过来!早知道我就在床上等,而不是在大门前睡得浑身骨头疼! 我暗自腹诽着。 “怪不得。”莫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捏在手里,“在我来之前我家王爷怕左相不肯轻易放人,特意叫我带了这个东西来,但是话说的莫名其妙,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家王爷未卜先知啊。” 我好奇的看着她把那个布包放在左相府门前,因为腰疼的缘故,我没能弯下腰满足自己偷窥的爱好。“赵无忌都说什么了?” “我家王爷说左相神机妙算,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所以我把布包放在门前就好,不用面交给左相本人。”莫竹说着挑起车帘,催促道:“左相大人大概也和您说过吧?您现在的处境和我家王爷差不多,尽量不要在外面招摇的好。我们只有一刻钟。” 都是一帮算无一策的货!活在这堆勾心斗角的人中我容易吗我?! 我悲愤的踏上马车,临行前最后凝望一眼左相府,却让我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深深恶意。 那应该不是我的错觉,我恍惚间觉得,左相府很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又一时想不起来,我是在何时曾经来过。 那希望我彻底断送的恶意,是谁的诅咒? ------------ 第五十章 不想见他 说实话我挺不想见赵无忌的,我承认我是有点小心眼,他前天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伤到了我的心。 马车在黑夜深处左弯右拐,似乎绕过重重迷宫,我知道这是莫竹在躲避监视靖王府的岗哨,所以即便内心烦躁不安,却也未出言打扰。 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停下,莫竹甩了一件黑色的衣袍进来,“姑娘,换上这个,我带您进去。” 黑色袍子下还有一件医官特有的服饰,我看了一会儿,辨认出那是御医的官服。 “请您快一点,时间不太多了。”莫竹在马车外,隔着一道帘子不耐烦的催促着。 “好了,好了。”我迅速套上医官服,裹上黑袍子就下了马车。 “一会儿您不要说话,一切交给我,知道吗?”莫竹搀着我,小声叮嘱,我点点头表示知道,让她放心。 我当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要是不小心暴露了,别说赵无忌,估计连我的小命都不保,到时候恐怕赵祁就觉得没有留着我的必要了。 开始经过看守盘查的时候我还挺紧张,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打过招呼了,过程异常的轻松简单,莫竹跟人家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啊,看守大哥,薛御医还得再来看一遍。” 看守表情轻松,挥挥手道:“去吧。” 莫竹领着我快速的通过了一层层的看守,直达赵无忌的所在。莫竹把门推开一条小缝,“欢若姑娘,我家王爷在里面等你。” 看着那道被烛火照耀的挺拔伟岸的身影,我突然畏缩了,我怕他又说出什么谎言来欺骗我,而我是不是又会受他的蛊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之后是不是结局还是背叛? 我不知道,但是我害怕是这样的结果,因为,我希望,我可以相信一个人,在这充斥着谎言与假象的世界里,可以有一个真实的存在,允许我仰望,允许我信奉。 我希望那个人是他。 ------------ 第五十一章 天涯海角,还是不再见的好 纵然我临到关头想要转身就跑,可无奈我身后的莫竹姑娘力大如牛,檀木门板在我们俩力的较量中不堪忍受的咯吱作响,我想往外推把门推开,她想往里按把我关在里面。我不适合持久作战,时间一长,我的颓势就显露出来,莫竹一点点的,把门关严,并在我没来及反抗的那一瞬间,上锁。 我气急败坏的大喊:“莫竹你个不要脸的!有种我们再来三百回合!” “莫来啦,姑娘。”莫竹在门外头苦口婆心的劝我关爱一下她家王爷,“王爷喝了毒药,怕是时间不多了……” 什么?赵无忌喝了毒药?我听到这个信息完全慌了神,一扭头就往房间里奔去。 外间没有踪影,里间也没看到人影,最后只剩下――寝房。 我按下焦躁的情绪,慢慢一步步向没有一丝响动的寝房,短短几步路却让我浮想联翩的构思了无数个恶毒的结局。 在推门前,我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手指贴紧大腿内侧,以便一进房门看到躺在床上虚弱无力任人宰割或者是时不我待已经咽气的赵无忌,能够在第一时间哭出来,也算我们相识一场为他送个行。 现实一直在试图颠覆我的想象,虽然我不理解世人那么多,衰神为何永远钟情于我,冲垮我的本就不牢固三观对这个和谐社会能有什么好处,可老天就是喜欢折腾我,并且乐此不疲。 开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桌的山珍海味,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而后我看向床铺,没看到人,却在窗子旁边看到了一个峥嵘雕朽的背影。 赵无忌背对我临窗而立,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景象,像是在审视自己的帝国,可是这片最后的净土,他也即将失守。我透过边缝也向下看,看那满园的人筹备着丧用物件,白绫被一条条挂上廊檐。 我叹了一口气。 身后的动静赵无忌如何不知,听闻我的叹息,赵无忌也低低的轻笑了一声,离得这么远,我也能听到他此局败落时的愤恨和不甘。 我以为我们已经渐行渐远,却没想到,我还能读懂他的内心,原来,两颗心的距离依旧未变,可我却不知道这种现况,能保持多久。 他转过身,掩去眼底的落寞,几个跨步就来到我面前,想像原来那般亲昵的抱抱我,摸摸我的头,却又想起我们还在冷战中,手快活的抬起,失落的放下,他小心觑我的脸色,嘟喃道:“欢若……” 这般生龙活虎的模样!这般还有后续的谋划!谁再说这货喝下毒药命不久矣我跟谁急!这是人之将死的状态么?!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脉脉不得语了半响,赵无忌终于妥协般的认命叹了一口气,“欢若……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侧头思考了一会儿,很严肃的问他:“桌子上那些东西可以吃吗?我饿了。” 本来赵无忌看到我面色严肃,还以为我要问他什么正经事,谁知我只是饿了。赵无忌原本挂着宠溺笑容的嘴角,被我噎了一下,良久,他才低低的笑:“我果然就不该期盼你能温柔体贴一次……我的傻欢若啊……”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我用一种仇恨的眼光瞪视他,赵无忌施施然的飘到桌子边,亲自给我放箸布菜,不过他把桌上芳香四溢的酒全给倒进了窗台的花盆。 见我看着那株花,赵无忌解释道:“酒里有毒。” 我“哦”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的坐下吃饭,在左相府中我一天没吃,因为那是我亲手做的羹汤。 赵无忌一直安静的看着我吃吃喝喝,感觉上他似乎在等我吃饱喝足了慰问他一下,他温柔的对我笑,眼里亮晶晶的,我突然想起原来我家隔壁养的旺财,每次看到过往行人谁手里有什么吃的,旺财也是这种渴求的眼神。 可是赵无忌,你不是旺财,狗背叛了主人的下场是被乱棍打死,我可以容忍你的其他毛病,但是我容忍不了你的背叛。 “欢若……”赵无忌可怜兮兮的看向我,“你就真的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我不为所动继续吃饭。 赵无忌眼里的光亮黯淡下去,他咬咬唇:“欢若,你的心不是一般的狠。” 无论他说什么都影响不了我的食欲,我吃得愈发欢快。 我狼吞虎咽的咽下一碗米饭后,又迫不及待的盛了一碗,继续往嘴里填食,赵无忌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对我再说硬话,抬手给我盛了一碗汤放我手边,“吃慢点,别噎着,不够还有,没人跟你抢。” 我撂下牙箸把汤喝得干干净净,“再不吃我就得吃死人的贡品了。” 赵无忌笑眯眯的支着头看我,“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嘴里塞满饭菜,说话有点含糊:“你那心狠手辣的侄儿必然要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在你坟前哀哭三日不绝,敢偷拿你的贡品,我又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赵无忌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也无妨啊,顶多到了阴间,我不嫌弃你没有头好了。” “你又不去!”我瞪他,“而且别的鬼会嘲笑我的。” “我会保护你不受人欺负的。”赵无忌伸出手掌笑着做出发誓的动作,“不管此世还是彼世,我必护你周全。” 他没有提……陪不陪着我…… 我盯着他的眼,似是要看到他心里去,“无论此世彼世,你定陪着我?” 赵无忌笑着默然不语,过了很久才听闻他的轻轻叹息:“欢若,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贪心,你既想得赵祁回归那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就不要强求我在一旁看着你们恩爱莺燕。这对我不公平的。” 我的泪几乎是在赵无忌沉默的那一刻就止不住的下流,“我谁都不嫁好不好?我不选好不好?赵祁去做他的皇帝,左拥右抱后宫三千,你还是做你的亲王,如花美眷执手白头。” “我不想选……我不想选……”我哽咽着看向他勉强的笑颜,“只要我们还能像过去一样在一起,能回到那个时候就好!我不想选……我不想选……” 他拍拍我的肩,却不知怎么才能安慰我,最后只得低低的叹:“欢若,别强求我们……” 我泪眼婆娑的看向他,“你敢说你不想回到过去?” “我想。”赵无忌握住我的手,在他手心里反复揉捏,“欢若,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试着去接受……不能回来的人和事……” “我想问你最后一句话!” “爱过!并且还在爱!” “不是这个。”我留着眼泪道:“你给左相的那个布包里装了什么?我好气死了。” 赵无忌错愕的表情令我感到一阵快慰,他木愣愣的回答:“十万两银票。” “夭寿哟――”我痛心疾首的看向他,“你把十万两给我啊!就算左相拦着我我也会排除万难的来见你的!” 赵无忌笑着揽过我,“如果我没有钱,欢若就不会爱我了么?” 我甩开他的手,颇为真诚的问:“你还有钱吗?” “蛰伏了这么久,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不就是等待着这个兵出绝地的时机么?!”赵无忌附身倾耳,在我耳畔低言絮语,“欢若,你是只对我心狠,还是对所有人都心狠?” 我起身离开他,这房间单调乏味,只有一扇窗子可看,于是我走到窗前,看着底下的人一边大哭,一边为赵无忌打量后事。瞧到院子里停放的那副金子做的棺材,我不禁乐了:“赵无忌,你还挺讲究的。” “那可不。”赵无忌走到我身后,陪我一起向下看,“我估计我也就死这一次。” “这么自信?”我不顾场合的泼他冷水,“你不怕此番去了,连个马革裹尸也捞不上?” 赵无忌好脾气的不在意,“那你可要在我这次死后为我好好的哭上一哭,不然――”他盯着我看,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难得的哀伤,“与君再见不知何期。”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仰望着漫天星辰,明亮壮阔,“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赵无忌,你此番去,不管成功与否,我们都不要再见了。” 赵无忌眼中的伤痛又深一层,刺得我心如刀绞,“为什么?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怨我在赵祁面前参你一本,欲要你死?我那是想保你!把你撇清!让你与我毫无关联!” 我缓缓摇头,“当时我也是没信任你,反将了一军,要说怨,该是我对不起你。” “那是什么原因?!你告诉我!是我不好的我都愿意改!”赵无忌卑微的祈求着,“欢若,你陷我如今入死局,我不怪你,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你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离开,好不好?” 我眼看着赵无忌从质问到恳求,但就是不答应,“你若此番是去隐居山间,我绝不说这话,可你此次,却是要图谋天下。” “我何尝有过那么大的野心?”赵无忌悲痛的看着我,“我母后被赵祁母子迫害惨死,我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我讶然,“太后当年竟是……” 赵无忌嘲笑着拎起桌上的酒壶,“和如今的手法别无二致,都是毒酒赐死。赵祁母子,还真是相像……” 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间大概差不多了吧?你慢慢死,我先走了。” 赵无忌反身一把搂住我的腰,“欢若,我想带你走。” “别这样,纪欢若还有事情没做完,舍不下。”我用力挣脱他,最后看他一眼,冷冰冰的,“死人该有个死人的样子。” “难不成你就舍得下我?”赵无忌在我身后喊道:“你忘记你身在碧椤教的时候,纳兰熙逼你下嫁,是谁收到了你派人分散武林的请柬,并给东方不掰施压,救你回朝的?!” “我从来不怪你用什么方式让我回来。”我忍住即将决堤的眼泪,冷静的说完最后一句:“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走出赵无忌的房间,夜空很静,周围压抑的气氛完全影响不了看弄尘世的星月,想起原来那年轻的太后,我无端叹口气。 我也有执念,我依旧执着在我的仇恨当中,甚至复仇一度成了我苟延残喘的支柱,所以,赵无忌的执念,我也救不了他。 可是,赵无忌,纪欢若就是个纸老虎,从来对自己,最心狠。 “姑娘完事了吗?”守候在门口的莫竹看见我,急忙站起来,“这就要走了吗?” “你家王爷死了……”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嚎啕:“你家王爷如今也死了……死了……他也死了……” 如果能把当年的时光记叙下来的话,我家那一树合欢下的故人,如今死的死,忘的忘,到如今谁也回不到过去。原是良辰美景,盛世如画,都躲不过极致必衰,原来那欢歌笑语、逐世凌然的人们,也逃不脱四散流离、生死无依的命。 ------------ 第五十二章 不过一场风花雪月 莫竹依照原样把我带出王府,走出的时候我看见不少御医蜂拥而至,莫竹在旁边悄声解释道“这些都是奉命来看我家王爷死没死绝的。” 我亦陪着她叹息:“原以为赵祁能念一念旧情的。你家王爷此番一去,凶多吉少。”我将帘子挑起一条小缝,“莫竹,你有没有想过后路?” 莫竹摇摇头,“王爷说了,我必须留下,我是王爷的亲信,只要我还在这里,就证明王爷真的死了。” “你想没想过皇帝生性多疑,只要略有端倪你便性命不保。”我淡淡的劝了一句,因为我知道这将会是白费功夫。 “不怕!”莫竹欢快的驾着马车,“姑娘您知道吗?有的时候,信仰是需要鲜血的付出才能换来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在意,仿佛生死已经看淡,这完美的伪装只在马车经过朱雀门的时候崩坏了一丝裂纹。她仰望着那一座恢弘伟岸、灯火通明的宫殿,悲伤切骨难消。她唤我:“姑娘?” “嗯?” “那是哪里?”她指向皇城。 “那是权利的至尊啊。”我叹息着,“莫竹?” “嗯?姑娘有什么吩咐么?” “你还有亲人吗?” “被卖进王府前就都死绝了。” “既然这样,”我揉着眉心,“你死之后,我为你披麻出丧。” 莫竹咧开嘴笑了,“不用啦,姑娘。您招惹乱臣贼子会性命有虞的,莫竹这个身份,也就陪在乱葬岗子裹草席。莫竹谢谢姑娘好意。”说完她勒马跳下车,“姑娘,到了。” 我扶着她的手下了车,正要往官宅里走,冷不防莫竹捏住我的手腕,她抓着我的手,抓的那么死却还是在颤抖,我不禁生起一丝怜悯,这个姑娘,说什么不怕死,其实也是在逞强,谁能不怕死呢? “姑娘。”夜太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感觉到她灵魂都在颤抖,“姑娘,”她低低的恳求,“我求姑娘,莫忘记仇人。” 我叹息一口气,挣开她,转身往府里走,“快些回去吧。”我催促她道。 当时我没有想过,这是那个姑娘,那个故作勇敢坚强的姑娘,最后和我说的一句话,正应了我和赵无忌离别的诅咒,再相见,已是百年身。 心情沉重的回到官宅,正是月当西悬的时刻,见众人睡得深沉,我也没不道德的折腾大伙出门迎接,慢悠悠的晃荡到厨房,从地窖里摸出几坛酒,我扛在肩上四处寻找一个可以让我借酒消愁的地方。 上次我和卫朔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那个后花园不错,于是又扛着酒瓶子去了那里。 清风出凌云,飘渺有仙宫,彭山隐难寻,不屑世间候。 谁知那皎洁月光之下的风水宝地抢先被占领了,我就着朦胧的月色一瞧,嘿,那不是泽因么?! 我跳着过去打招呼,“嗨,泽因姐姐,你好吗?” 泽因身边堆砌着数十坛空酒瓶,她看向我的眼神,很垂涎,又带着些不友善,我有点哆嗦。“大姐!你要干啥说句话吧!” “拿酒来——”泽因豪气万丈的吼了一嗓子,我赶紧把自己肩上的酒坛子都撂下任她选择,她也不客气,随便拎起一个,拍开泥封就往嘴里灌。 说灌似乎不太恰当,不能生动形象的刻画出她对酒的渴望,那仿佛久旱逢甘露的样子,我们可以用「浇」这个字来表达她此时的心情。 今晚可能注定要做知心姐姐的角色了,我蹲在她身边,嚼着从她那里顺的下酒的牛肉干,“我无往不利、无坚不摧的大姐,你怎么了?” “大妹子哟~大姐我为情所伤伤难自愈,所以在此对影独三人。”她又浇下一坛酒,“咦?子何不说你被带走了吗?怎么坦白从宽就放出来了?!” “没有,就是准许我回家收拾收拾,明个儿还去坐牢。” 泽因颇为郁闷,“那我啥时候才可以去雪山神庙啊?” 我努力征服着牛肉干,“你那么着急干啥?矜持一点是女孩子的特权。” 泽因忧桑的看着我,“你不觉得姐饱经风霜,现在已经是女汉子了吗?节操、下线、三观什么的,我都想给它们上柱香让它们一路走好。” “你和宫贱人是怎么认识的啊?”我努力啃着最后一根牛肉干,并由衷的希望她不要发现。 “蒼琅琅”一声宝剑出鞘,泽因锋锐的利刃横到了我的脖颈上,她蛮横的抢过我嘴里的牛肉干,“竟然敢玷污我的男神?!不要命了是吗?!” “别这样!大姐!”我忧桑的躲避着她摇晃不稳的宝剑剑锋,“我、我就是想听听你和祭司大人那一见倾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的浪漫悱恻的爱情故事!” 我的马屁很成功,虽然我丢失了牛肉干,但至少泽因把刀放下了,我不放心的把剑摸在手里,趁她不注意扔的远远的。 泽因的故事一直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从雪山上一见便丢了身心,不惜背叛信仰也要和他在一起,可是宫宴一直对她冷冷淡淡,需要的时候才去哄哄,不需要的时候就直接把她晾在一边,偶尔她也想看他会不会吃醋,故意带着男人从他身边招摇过市,却往往只能换来对方如负重卸的祝福。 “你说,当时花前月下,说我美若天仙,值得一世娇宠,为何转头却做了薄情寡义?” 世间****,大抵都有时限,时间到了,爱也消失了。 “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我劝慰她,“天下多的是好男儿。” “天下多少男人与我何干?”泽因落寞的看着月亮,残缺一如心痛,“wo天下世人,我独爱他一个。”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深深的叹口气,举起酒瓶:“啥也不说了,大姐,今日一醉方休吧!” 泽因爽快的与我碰杯,那时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已经不会再爱了,后来遇见那个人,才知道,不是不能爱,只是,我在等他。 ------------ 正文卷 ------------ 第五十三章 纪家旧宅的隐秘过往 ------------ 第五十四章 我们终将离别 脸上落下冰冷的湿痕,因宿醉而痛苦的头还在隐隐作痛,许是感觉睡觉的姿势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翻转懒洋洋的身躯,打算起床重睡。 我刚把身子抬起一点儿,立即被旁边久候的人敏锐察觉,“醒了?”同时还伴随着「吱溜吱溜」喝东西的声音。 眼皮沉重的不想被打开,我在迷迷糊糊中猜测说话的人是谁 ------------ 第五十五章 左相和左护法 ------------ 第五十六章 左相的欲望 第一次看到「kangkang」这么正经的样子,他欲言又止的看我一眼,眼神中充满怜悯之意,他看了一会儿,长长的叹息道:“哥哥,你恨我,和这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我虽然躲着你不想和你正面冲突,但我也绝不愿意你用这样的方法把我逼出来。” 这一大段莫名其妙、而且明显是冲着我说的话很让我心肝颤 ------------ 第五十七章 獠星暗,干戈起 ------------ 第五十八章 新的旅程 ------------ 第五十九章 送葬队伍 ------------ 第六十章 遇险 我走到监督者的身边,他高高扬起的鞭子正要狠狠落下,见到是我,连忙撤去力气,躬身行礼,“宫大人——”虽然力道撤的及时,可如蛇信子般的鞭梢,还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打中那个老人。 淡淡一颔首,我看向那个瘫坐在地的老人,即便是鞭梢扫过,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他痛的呲牙咧嘴,却还不敢表现出来,怕再 ------------ 第六十一章 赵无忌的涅槃重生 ------------ 第六十二章 从何处来,归何处去 ------------ 第六十三章 与君终相逢 夜半,雨打芭蕉叶,风吹,寂寥无声色。 我猛然翻身坐起,喘息急促,背后生出的冷汗浸湿了薄薄一层的单衣。我向左右顾盼,希望在黑暗中,可以有人来解救我,把我拯救出这场梦魇。 旁边伸来一只手,温柔的包裹我死抓着被角,并且还在不停颤抖的手,比常人偏高一点的体温告诉我他存在着生命,似是 ------------ 第六十四章 那个人是谁? ------------ 第六十五章 哈利路亚,圣女真的! ------------ 第六十六章 前世今生 ------------ 第六十七章 圣女欢若 一般来讲,神殿的任何声音都是不能传到教皇殿来的,以免打扰教皇的静修,所以神庙的各位基本都不会在神庙范围内大声喧哗,也尽量不会去教皇殿周围走动,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今日神殿的典礼司仪,竟然胆大包天的在神殿殿前大喊,声音都能传到教皇殿来,想必现场一定更为壮观。 很显然,是某人想让我们 ------------ 第六十八章 新的伙伴 ------------ 第六十九章 是敌是友 ------------ 第七十章 痛快的结成同盟 随着宫宴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宫宴突然转过身,几步走到了纳兰熙的床边,呆看了半响,很是郑重的对我说道:“不知道这货到底有没有睡,就这么走了我实在不是很放心。” 我狠狠的翻了个白眼,“您倒是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啊!”我在【汉子】两个字上故意加重了读音,然后心满意足的看到宫宴的脸色很难看 ------------ 第七十一章 求 ------------ 第七十二章 泽桑的谎言 ------------ 第七十三章 回京 ------------ 第七十四章 这是我相公 夜色朦胧中我回望影色飘渺的雪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路下山宫宴就像是屁股着火一样飞奔着不回头,我们像是久违人世的旅人,无比的渴望着山外面的新鲜气息。 “这样真的好吗?”我被宫宴一路拉着跑得跌跌撞撞,他几乎是以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飞奔下去,我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他,如果那么想快些下去 ------------ 第七十五章 ****风云变 ------------ 第七十六章 赵祁的阴谋诡计 ------------ 第七十七章 放手即是成全 ------------ 第七十八章 夜探皇宫 回程的马车在距离官宅还有一条街的街角停了下来,我们付了车钱,开始像做贼一样冲着官宅摸过去,我们现在的确迫切的需要一个作为大本营的据点,但这里的存在毕竟纳兰熙他们也知道,在一定程度上,这里是甜蜜与危险并存。 首当其冲的,是唯一有武功的泽因,宫宴在碧椤教呆过很长时间,非常清楚碧椤教的布 ------------ 第七十九章 奇怪的内侍 ------------ 第八十章 宫宴被抓走了! ------------ 第八十一章 太后娘娘有请 ------------ 第八十二章 落入贼手 辞别太后,我来到和泽因约定好的地点,不出我所料,泽因不在,纳兰熙一袭翩翩白衣,如孤胆侠士一般,在那里等我。 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走过去,“泽因呢?”手心里一直攥着的小石子,此时竟变得灼热万分。 “我不知道。”纳兰熙挑了一个很自然的回答,接着就向我伸出手,“我们走吧。” ------------ 第八十三章 被利用的公主殿下 ------------ 第八十四章 我的秘密 ------------ 第八十五章 交换 太后赏赐的锦被被我翻来覆去的研究一番也没看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写了密语,只好再次求助左相,“大人,您说的密语,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见呢?” 左相修长的手指挑起锦被的一角,似乎是有点嫌弃的模样,如此华丽的锦被竟然还会被他嫌弃,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他的思维。见我不解,左相好脾气的解释:“太后那 ------------ 第八十六章 削肉剜骨之痛 ------------ 第八十七章 再见宫宴 ------------ 第八十八章 设计太后 ------------ 第八十九章 偷会宫宴 打定主意以后,我和泽因立即决定第二天接着上街,左相又一次闭门谢客,他的式神管家也没对我们横加拦阻,只是吩咐式神跟着,就痛快的放行了。趁着这段时间,泽因在我耳边低声警告我:“首要目的是救出宫宴,剩下的我们都不要管。”我点头应允,我又不傻,先帝的两个儿子同室操戈怎么也算是宫廷内部的争斗,只要是 ------------ 第九十章 何谓「长生」? ------------ 第九十一章 赵无忌的答复 ------------ 第九十二章 夜访皇宫 ------------ 第九十三章 再也不可能 赵无忌向我提出了一个充满诱惑的建议,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有他的地方就有我,在他身边我永远不必如此劳苦,如此挖空心思,如此的孤独,一切都有他照顾,他会保护我,只要我愿意和他比肩而立。 这算是赵无忌变相的表白与求婚了。 赵无忌身为靖王,「生前」是王爷,有封地有金银有权力, ------------ 第九十四章 计划不如变化快 ------------ 第九十五章 迟来许久的相见 ------------ 第九十六章 宫宴 ------------ 第九十七章 只因为我的身份 “让我来告诉你我究竟在太后的寝宫中看见过谁吧。”宫宴魅惑着靠近我,几乎是喘息般在我耳边低喃,他身上的水汽升腾而起,火热的触碰从小腹燃烧发热,渐渐向四肢传递。 “是赵无忌哦~”宫宴仿佛不知道危险一般,继续向我靠近,当我听到赵无忌那个名字的时候,一股火热从腹腔腾地冲上大脑,似是醉酒般的 ------------ 第九十八章 赵祁亲审 ------------ 第九十九章 参太后一本 ------------ 第一百章 重面纳兰熙 被赵祁呵斥的内侍只能把头不停的磕在地上,直到额头已经开始流血还不肯停止,我想他知道,靖王进来而他还不知道的话,这可就不是太后私藏了一个小姑娘那样可以轻轻放下的事情。赵无忌这么多年一直在和赵祁斗勇斗智,彼此视为死敌,他们之间不肯能有和解的机会,这次靖王出入宫廷而赵祁竟然不知道,猜也能猜出来赵 ------------ 第一百零一章 进入大牢 ------------ 第一百零二章 调查太后 ------------ 第一百零三章 虎毒食子 ------------ 第一百零四章 不能说的秘密 日出,我平安无事的离开了左相府,纵我如何威逼利诱,左相却始终不肯开口,无论我用不用赵无忌来说事,左相仍旧不肯。我不知道太后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竟然让他的嘴严成这个样子,但若我要除去赵无忌,他确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不管假借谁的手,我都必须要在赵无忌拿到皇位之前杀了他,或许……他的叛变也会对赵祁 ------------ 第一百零五章 探望宫宴 ------------ 第一百零六章 准备,行动! ------------ 第一百零七章 旁观者的真相 ------------ 第一百零八章 复仇 或许是即将要离开的缘故,左相的话不可谓不真诚,“我早就说过,不必对闻人统感到心疼。”他嗤笑我当时的舍不得,“说到底,他也是一把刀子,只可惜赵祁这个小皇帝并不讨先帝的欢心,很多事情,先帝都没有说予他知道。”无端的叹了一口气:“不出几年,他就会丢掉王位的,你瞧着吧,赵九郎的掣肘太多,他斗不过赵 ------------ 第一百零九章 纪沉香 ------------ 第一百一十章 令人艳羡的长生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开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反手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