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三年! …………新书,求支持,收藏哈~………… 这一天阴云密布,京华城大雨滂沱,阴风阵阵。 盛夏7月时节,正是最热的时候,每个人出门却觉得后背发凉,明明鬼节已经过去了,却觉得好像鬼出门似的,说不出的寒。 这一天,新皇亲征归来,在经历了九死一生后终于大捷而归。 这一天,京华城3年前叱咤风云的叛逆浪子,口碑最差的京华纨绔赵元烨回城了。3年前,他因为调戏寡嫂被父亲景荣候老侯爷用鞭子抽着赶出家门。 赵元烨也曾大声叱喝说自己再不登赵家门。 如今他却回来了,荣归故里,以新皇身边‘镇国大将军’的身份回了京华城。 老侯爷赵远也站在迎帝王大捷归来的队伍里,而作为儿子的赵元烨却是骑着白额黑骏马得得得的跟在新皇身后,意气风发。 赵远老侯爷站在欢迎的队伍首列,看着儿子的眼神是复杂的,他面上庄重,神色端凝,眼神却是带着异样的光辉。 当众人因为看见那个三年前在京华风云不下,这三年却在北疆大营依然是话题人物,如今竟然立了大功,以不一样的身份和口碑归来的赵元烨时,都禁不住的惊叹――这个坏小子如今回来了,祸害完北疆外的敌人,又来祸害京华城了。 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在边关军营里,满肚子的坏水儿,用在敌人身上,这下回城了,大家可得看好自己家的孩子,谁也不许跟他玩儿,免得被教坏了。 还得看好自家的闺女,可别教他给调戏了去,听说这小子当初之所以让侯爷忍无可忍,就是因为他在外面闯祸还不算,居然还调戏自家寡嫂。 众人忍不住都朝着老侯爷投去怜悯的目光,老侯爷规矩一辈子,到老也没落到安享晚年,还得被这个不孝儿子折腾,唉。 此刻赵元烨却不知道这些人是这样的心思,他骑在那雄赳赳气昂昂的高头大马上,挺着胸,背脊笔直,在军营的生活,让他身上充满了军人的威严和硬朗,过了三年,他面部线条更加棱角分明,整个人看起来俊逸不凡,又充满了男儿的飒爽。 这是个可以让女人只看一眼便臣服的男人,他不仅仅英俊,更浑身上下散发着无法忽略的男性魅力。比起京华城内那些面白肩窄走路如飘的酸儒们,显得更加俊朗超凡,让人赞叹。 即便是下着大雨,他们依然不受影响的踏着泥泞进城了。即便是下着大雨,城内被士兵们开路的两旁依然密密麻麻挤满了人,他们来瞻仰新皇大捷归来所带的胜利之师的气度,他们来感受这真真切切的胜利喜悦。 他们也都看到了紧挨着新皇身后,那个比皇帝更威武颀长,更好看迷人的大将军――那就是三年前街头巷尾大家讨论不休的赵老三。 长的这样一张脸,又是那样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腐坏纨绔,这真是一个传奇人物啊。 因着那些偷鸡摸狗,三观不正的过去,在这市井之中,赵元烨远比新皇要出名的多。 ……………… 无疑的,尽管这一天四处阴风四起,让人觉得寒如秋,但因为皇帝大捷归来,这终究还是一个好日子。 城北月竹胡同,顾阁老家明日嫁女儿, 今日催妆。 顾府门口反复吹奏着催妆曲,鞭炮声声震天的响。 顾府的远近亲戚里的小孩子们都在门口等着收开门封,顾家的几个小子站在门口想着法子的为难新姑爷家,让人家进门催妆也不消停。 相比前院门口的热闹,后院儿最偏近后门儿的和煦苑里,却也热闹不弱于外院儿。 三年时间,可以让京华叛逆少年赵元烨摇身一变成为镇国大将军,三年时间,也能让一个昏睡不起的木头娃娃突然醒来。 顾云瑶是顾阁老嫡亲三女儿,第一任妻子所生的小女儿。三年前元宵节看灯会,在河边被人掠走,最后掉进河水中,被救回来后高烧不退,一直昏睡了三年。 所有人都以为她醒不来了,顾阁老却偏爱这个女儿,无论如何不放弃。甚至每天忙完自己的事情,晚上睡觉前都要亲自来看看女儿。 也正是因为顾阁老这个做父亲的一直没有放弃女儿,才能让这个昏睡中的小姑娘一直被很好的照顾着。 三年里,她虽然日渐消瘦,却始终没有起过疮,没有发过热。丫鬟们虽然知道这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却也不敢欺负她,依然好好伺候着吃穿擦洗。 这院子里的丫鬟们的月例,还是整个院子里最高的,大老爷亲自补贴。 顾云瑶就像是一个瘦弱纤细的睡美人儿,一睡便是三年,却在这一天,突然睁开了眼睛。 当她睁开眼时,伺候在她身边的三等丫鬟雪绿正给她剪指甲,一抬头间看见自家小姐居然睁着眼睛,吓的惊呼一声便丢了小剪子。 坐在门口的二等丫鬟玲珑一激灵站起来,碎步跑过来正要询问雪绿叫什么,一眼看见自家小姐居然睁眼了,也是吓的呆在当场。 他们一院子的人,都曾经幻想过小姐如果醒来会是怎样的?却不想自家小姐会在这样的大雨天里,不声不响的睁眼。 “小姐?小姐……您醒了?”玲珑扑到床前,跪下身,急切的询问着,眼睛忍不住一红。 顾云瑶听着耳边的声音清晰异常,不似这些年耳中的声音总是云缠雾罩的模糊,让人听不真切,她眨了下眼,看着头顶粗长的横梁,慢慢扭转头,感觉到脖子微微发酸。 入眼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鬟,眼圈儿发红,看着顾云瑶转头,更是眼泪盈了眶,声音哽咽道:“小姐……小姐,您醒了!” “六小姐醒了!六小姐醒了!”雪绿终于反应过来,她慌忙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剪子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转身便冲了出去,活像只兔子。 顾云瑶却摇着头,她努力伸出酸软无力的手,嗯嗯啊啊的想要说话,却觉得嗓子里痒痒的,半晌没能发声。 玲珑忙转身去倒了杯温水,扶着顾云瑶坐起身,随即轻轻的喂给她喝。 顾云瑶这才咳了咳,清了清嗓子,“你……你叫什么?”她抬眼看向玲珑,嗓音哑哑的问道。 玲珑双目瞪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顾云瑶,“小姐……小姐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玲珑呀。”她捂着嘴,眼圈儿再次红了起来。 顾云瑶皱起眉头,她记得这个声音,长时间的迷蒙岁月里,她一直听着几个声音在耳边呢喃,仿佛是梦呓一般,眼前这个丫鬟的声音,就在这些声音之中。 “玲珑……”她轻轻呢喃,仿佛老妪般的低哑嗓音让她再次皱了皱眉头,她太久没有说话了。 她抬起头打量起这个屋子,仿佛有印象,又仿佛很陌生。 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子里只有模模糊糊的那几道声音,不断的在脑海中徘徊。 她心里一阵阵的抽痛,视线扫向玲珑,忍不住想到:看样子,自己失忆了。 ------------ (2)她能看见鬼 这一天晚上,顾惜辰顾阁老一回家,就直奔后院和煦苑,他肩头潮湿,发丝还滴着水。 顾云瑶看着父亲站着的门口,见父亲正满眼热切的看着自己。她盯着父亲,视线却突然一转。 父亲身边,那里站着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年纪,清秀而有些瘦,肩膀却宽宽的。自从她醒来,他便在门口站着,时常朝着她望过来,或者站在门口朝着院子里望。 她问过玲珑,那个小男孩儿是谁。 却吓的玲珑面色苍白,嬷嬷和屋子里的丫鬟都说门口没有人。云瑶抿着嘴唇,她虽然记不得事了,却没有变傻,更没有疯,她可以确定那里站着个人……或者鬼。 她视线一垂,现在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屋外已经挂起灯笼了,光影在屋子里摇晃,可是那少年没有影子。 她掐了下自己腿,疼,是真的。 门口父亲身边站着一个鬼,一个长的不难看的少年鬼,她居然看的见鬼? 顾云瑶疑惑的功夫,父亲已经走了进来。 父亲顾惜辰到底是个男人,不若女人细心,一进屋也不管自己一身风尘,便直接坐在了女儿床边,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儿。 “瑶瑶觉得怎么样?”他问。 虽然面色苍白,消瘦的皮包骨头,但是此刻她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面上带着沉静的笑容,怯怯的,却又真实的充满了生动。 三年了…… 他伸手摸了摸云瑶的头。 顾云瑶感受到头顶并不重却充满了关爱的力道,正觉得心里发软,视线转向门口,却见那少年在父亲的手碰触到自己头顶的瞬间,突然如烟雾般散去,消失不见了。 她微微一愣,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没有,那个自打她醒来便站在那里像个门神守着的少年,这会儿消失不见了――那少年一直在,偏偏父亲一碰自己的头,那少年就不见了。 云瑶正想着,父亲开口说话了,她忙收回视线,朝着父亲望过来。 “薛嬷嬷说你吃了一碗粥,还吃了点小菜,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关切的望着女儿,开口道。属于成熟男人特有的低沉声音,让云瑶心里无比安稳,这个声音在睡梦里,曾无数次安抚了她。 这个声音每天每天都会在耳边说话,让她在混沌状态下迷蒙着时,感觉到一丝心酸。 她抬起头,朝着面前的男人微微笑起来,“父亲。” 顾惜辰顿了顿,看着女儿的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薛嬷嬷还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顾惜辰温和的看着女儿,眉心嘴角因为平日里面容严肃而出现的纹路,此刻面对小女儿时,却是柔和的。 “我记得父亲的声音,我睡着的时候,听到父亲跟我说话。”她抬起头,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的圆眼睛此刻亮晶晶的看着父亲,更加惹人怜爱。 顾惜辰抿着嘴唇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心都像要化成水了一样。三年过去了,小女儿终于醒了过来。此刻她眨巴着眼睛,温温诺诺的跟自己说话,就像是她母亲病着时的模样。 他压下心底涌上来的酸苦,扭头对薛嬷嬷道: “没事陪着小姐说说话,将瑶儿小时候的事儿跟她说说,将府里的事儿也跟她说话。” 薛嬷嬷站在边上,立即恭敬的应了,自打顾云瑶醒来,她眼圈儿就一直是红的,说着说着话,眼泪就要流下来,干着干着活儿,眼泪又要流下来。 此刻大老爷跟着她交代事情,她又忍不住要流泪,却忙强忍着抿了嘴唇。 “不记得便不记得了,身体要紧,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我请了御医明日进府来给你看看。”顾惜辰声音尽量放柔和,“你先坐着,回头让薛嬷嬷扶着你在院子里走走,等能走了,身子舒服了,再去给你母亲和祖母请安,不要急,先养好身子。”顾惜辰又伸长手臂在顾云瑶头顶摸了摸。 他又交代了几句,站起身准备走了。 顾云瑶要起身,想送送父亲,顾惜辰却忙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坐着吧,规矩学回来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她恩了一声,朝着父亲笑了笑。 顾老爹也禁不住眼圈儿红了红。 站在边上的几个小丫鬟偷偷瞧自家大老爷,心里忍不住感怀:大老爷是真心真意的心疼六小姐,在别的地方,可没人见识过大老爷这样的神情。 …… 顾云瑶看着父亲走到门口,这个高大宽肩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薛嬷嬷说这三年父亲每日都来,风雨无阻,除非不在京华城。 待父亲离开了,她才朝着门口之前那少年站着的位置看了一眼,此刻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接下来,顾云瑶便坐在床边,听着薛嬷嬷给她将顾府的情况。 如今祖父是顾家族长,老家在京华边上的保第城。父亲是祖父的大儿子,将来家业是要交给父亲的。祖父本来也是皇帝身前的京官儿,为了让父亲回京华城做官,父子两人在京同做官不好,于是祖父早早致仕,将机会留给了顾惜辰这个大儿子。 父亲去年入阁,没有让祖父失望。 祖母张氏,个性很严厉。 薛嬷嬷介绍祖母的时候,用词很是模棱两可,让顾云瑶觉得薛嬷嬷似乎是想说祖母坏话,却不敢真的开口。 顾云瑶没有开口打断或者引导,有些事情,还是自己慢慢观察吧,即便薛嬷嬷是亲近她的人,说出来的话也难免不会有偏颇。 她现在的母亲,是父亲的继室孙氏,个性张扬,据说在母亲进门儿前,就有人传说母亲的八字跟自己的八字不合,于是母亲进门儿若干年后,她出了事儿。 人都说是顾云瑶没克住孙氏,反被孙氏克住了,如果想让顾云瑶醒来,孙氏必须走。 只是家里最后将这个舆论压下了,却也将她送到了偏院角落的和煦苑里。 顾云瑶抿着嘴唇没有吭声,她和孙氏相克?这是有人使坏要将孙氏弄走,还是使坏想将她弄出府呢? 她皱了皱眉。 昏睡的过程中,顾云瑶一直处在迷蒙的状态,却觉得这三年自己脑子是清晰的,虽然耳边的一切都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但是她睁开眼后,所见所听所想都很清晰,自己脑子也很清晰,反没有昏睡后的迷糊。 而且,薛嬷嬷的话,只说了一遍,她便清晰的记住了。 两个人一个人说,一个人听,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云瑶抬起头时,突然发现门口那个少年的身影又开始清晰了起来。 父亲摸了自己的头一下,她就看不到那少年了,半个时辰后,又能看见了。 薛嬷嬷见云瑶直愣愣的盯着她身后,她突然觉得背后发寒,想起之前老爷来前,六小姐认真的问她们门口站着的少年是谁时的模样。 她忙回头朝着门口看了过去,门口空空荡荡的,门半掩着,门外的雨小了不少,淅淅沥沥的泼洒着。外面偶有凉风灌进来,并不很冷,却让人有些发毛。 ------------ (3)回忆里 ………………求收藏,求pk票票支持,小叶子同学新书啦啦啦~~~~……………… 这一夜,云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面,一个少年楼着她一直逃一直逃。她跑不动了,他便拉着她的手,带着他跑。 她气喘吁吁的抽泣着,他便蹲在她面前,背着她跑。 颠簸着,她觉得胃里很疼,风吹着额头,额角阵阵抽痛着。 她耳边一直回荡着一个清朗却急切的声音,迎着风,断断续续的道:“表妹你别怕,我在这里呢……你别怕,我在这里呢……” 她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却还是感到无比害怕,心跳的厉害,想要尖叫,却只能咬着嘴唇颤抖着。 终于,有人追了上来,那少年将她从背上放下来,护在了身后。 追上来的人冲上来想要抓住她,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却猛地抓住那人如鹰爪般的手,随即两个人扭在了一块儿。 可是护着自己的少年到底年少,很快便被推倒在地。她吓的尖叫,以为自己要被抓住了,那少年却又再次艰难的爬了起来,他再次冲上去,却被那人不耐烦的猛力一推。那人抽出一把匕首,似乎对着少年呼喝了什么。 那少年却并不害怕退缩。 接下来是一阵混乱的画面,她看不清什么,却只听到那少年的闷哼声,她扑过去,触手满是粘腻,湿热的液体…… 她好像又被那少年推着跑了阵子,接下来却是刺骨的冰寒。 她猛地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瞠目朝前看着,是一架绣着翠荷的真丝屏风。 守夜的丫鬟并没有醒来,她扭头看了看,自己转手拿起床头温着水的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心却依然砰砰砰快速跳个不休。 视线朝向门口,却见屏风露出来的位置,一个少年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望着被木梢支起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少年身影在夜色下有些朦胧,却是真真切切的站在那里。 她摸索着支撑自己站起身,感觉到腿仍然有些酸软,却不似白天时那样软弱无力,她便尝试着站起身来。 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如纸片般倒下去,她却咬着牙忍住,想要朝着他走过去。 那少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慢慢转过身,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云瑶怔住,她站在那里,抿着嘴唇,久久无法动。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觉得心里很痛很痛,不自觉的便开口呢喃了一声:“表哥……”她声音很轻很轻,就仿佛是最轻微的呓语,甚至没吵醒为她值夜的丫鬟。 那少年却似听到了,他眉毛一挑,尽管依然像个扮老成的小大人儿一样背着手站在窗前,面上却露出了笑容,看着她,星目微闪,笑容温和。 还是那样温和…… 这样一句话,不自觉的涌上心头。 对于眼前这个笑容,她觉得那样熟悉,那样亲切,就好像他一直是这样朝着她笑的,就好像他们曾经是日日见面的那么熟悉着。 他是刚刚那个梦里的少年,是她的表哥……他已经死了吗? 莫名的,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阵的疼,她抿着嘴唇,朝着他走了一步,他却站在窗前朝着她摇了摇头。 她扶着床前的梅花雕木桌子,抿着嘴唇看着他,即便双腿颤抖着,肌肉叫嚣着酸痛,她却还是想要朝着他走过去。脸上一阵湿热,热度蒸发面颊上又开始发凉。 表哥抿着嘴唇,眼神里也带了一丝忧伤,他长长的剑眉平平的舒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带了一股让人心里发苦发酸的忧郁气质。 他朝着她走了过来,待站到她面前,他眉心渐渐锁了起来,眼神闪烁着痛苦,他手不受控制般的抬起头,朝着她面颊抚去,仿佛是要抚去她面颊上的泪水般。 可是那手却没能碰触到她,云瑶只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凉意吹拂过面颊。 她突然不受控制的哽咽起来,她捂住面颊,站在那里摇晃着,泣不成声。 腿再也站不住,云瑶朝着身后跌坐下去。 她捂着脸,无法压住自己心底里的难过,那种情绪就像江河涨潮,不断不断的翻涌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记得表哥了,却还记得这种失去他的痛苦。 外间儿炕上值夜的丫鬟翠华被云瑶的哭声吓醒,她一激灵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的这样沉。她忙跑到内间儿,绕过屏风,见六小姐坐在床沿哭着抽噎着,压抑着哭声,却更形悲伤痛苦。 翠华看着六小姐纤瘦的肩膀因为哭泣不断抖着,心里也阵阵发酸,她忙蹲在六小姐面前,低声道:“小姐,您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叫人请大夫。” 云瑶摇了摇头,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许久,才抽噎着慢慢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放下捂着脸的双手时,翠华蹲在自己面前,表哥就站在翠华身后,一脸悲伤的看着她,仿佛比她还要难过。他的表情也仿佛是在压制着情绪。 她抿着嘴唇,眼泪再次湿了面颊。 翠华忙用帕子轻轻为六小姐擦拭面上的泪水,递了温水给六小姐喝。 云瑶喝了一口水,渐渐的压下悲伤,她闭上眼,咬着下唇,她垂眸掩下眼底的悲伤,再抬起头时,面上已经是淡然的表情。 站在翠华身后的表哥朝着她笑了笑,似乎想要安抚云瑶此刻的情绪。那笑容温和平静,让云瑶感受到了一丝祥和。 仿佛表哥已经对自己的死去不再介怀,安抚着云瑶也不必太介意一样。 接下来,翠华服侍着云瑶躺下休息,表哥朝着她淡淡的笑,安抚着她的情绪。待她开始觉得累时,他再次转身,走到窗边朝着外面看去,他半边身子遮掩在屏风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迷迷糊糊中,云瑶昏睡着入梦。 再次熟睡,她没有做梦,醒来时那个朦胧的少年身影没有在窗前。 云瑶早早起床,由换班的玲珑服侍着穿了嫩粉色的夹缬纹样披帛衫裙。裙子穿在身上已经有些肥大,云瑶帮她在身后做了些小手脚,才让裙衫看起来稍微合身一些。 薛嬷嬷看着三等小丫鬟贡眉给云瑶梳头,她面上带着一种自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欣慰,眼神里还有一丝伤感在。 云瑶忍不住笑着扭头对薛嬷嬷道: “嬷嬷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像我脸上开了花似的。” 薛嬷嬷却忍不住笑的更加慈爱,“姑娘可能不记得了,我是六小姐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我又做了夫人的管事嬷嬷,你出生后,夫人将我送到了六小姐跟前,让我好还照顾小姐。后来夫人她……”说着,薛嬷嬷用帕子捻了捻眼角,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云瑶抿起嘴唇,这些她都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自己跟这个薛嬷嬷感情如何,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不记得母亲是否很爱自己,不记得家里人,不记得自己跟表哥曾经是怎样的…… 她的视线又不自觉朝着门口望去,那里空荡荡的,表哥的鬼魂没在那里。 一睡三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记忆就像是自己的人生,即便辛苦,在回头品味时都带着甘甜,就如饮一杯岩茶,即便入口是苦的,回甘的滋味却让人迷恋。 可是她的记忆里没有过去,就好像心是空的。 她想要回想起曾经,昨晚府里请来的大夫说可能是她睡的太久,伤了头脑。大夫说大概回忆不起来了。 心里渐渐升起失落感,越来越浓。 她想要记起,想要记起母亲的模样,记起母亲的温柔,记起父亲口中所说的那些曾经她跟在父亲身后的幸福时光,想要记起家里的亲人……想要记起表哥,那个在梦里为了保护她失掉自己性命的少年,她想要忆起这一切……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空落落的,这种感觉不好。 薛嬷嬷抬起头见云瑶表情有些悲伤,忙收了口,“你看看我,老是这么不合时宜,您能醒来,本来就是大喜事,我还偏说这些有的没的。” ------------ (4)继母和姨娘 …………谢谢羽外化仙大大的10pk票,女富豪啊!(pk票涨10票加一章)………… “我去给母亲请安。”云瑶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情绪,她抬起头朝着薛嬷嬷笑了笑。对着铜镜照了照,云瑶满意的点了点头。 贡眉性子有些温吞害羞,她见云瑶对她梳的头满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清秀的面容显得很恬静。 “小姐这才醒来。大老爷还说今天帮小姐请了太医,小姐不如等太医来看了再……”薛嬷嬷皱了皱眉,她看了看云瑶消瘦苍白的脸颊,虽然比昨天好了很多,却还是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让人心里担心的厉害。 云瑶却安抚的笑了笑,“总没有等母亲移步来看女儿的。”尤其听薛嬷嬷说这个继母孙氏还被人说了跟她命相相克,恐怕孙氏自己也是不愿意见到她的吧。 但是作为女儿的,她总不能缺了礼数。 她只是失去记忆,可没有变傻或者失去了社会生存的常识。 “嬷嬷你放心,我现在感觉挺好的。”云瑶站起身,动了动腿,虽然还有点软,但是觉得比昨天有力多了。 穿戴整齐,云瑶走到门口,玲珑忙走到前面,撑了伞站在云瑶身后右侧。 室外有轻微潮湿的空气涌来,盛夏清晨的阳光照在面上,今日已经没有了昨天的阴冷,恢复了盛夏雨后早晨轻微沁凉的温度。 云瑶深吸一口气,感觉到自己像是重生一般的这个早晨。 虽然没了记忆,凭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她循着小路转弯,一直以来走在右后侧为她撑伞的玲珑都没有提醒,她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对的。 这应该是曾经她常常走的路,常常给母亲请安而走的那条路。 小路边有青翠的竹,居无竹俗,显然顾家不是俗人居府。 顾府随处可见的红喜字贴着,四处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昨日催妆的喜庆还没有消,薛嬷嬷说今日就是二姐顾云宁出嫁的日子了。 一路走过去,路边遇到的小丫头都恭敬的朝着云瑶行礼,在与云瑶擦肩而过后,皆忍不住回头窃窃私语,就好像云瑶是个奇特的顾府稀客似的。 待到了母亲院子里,走到母亲门前,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小姑娘已经早云瑶一步站在门口了。 那小姑娘身后的丫鬟在她耳边嘀咕了什么,那小姑娘便扭转头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云瑶看见一张圆脸,婴儿肥让她的脸肉肉的,圆圆的,同样的,她眼睛也圆圆的,鼻子小巧,嘴巴红润,看起来十分可爱讨喜。 一路上都没有吭声的小丫头玲珑低声在云瑶耳边道:“小姐,那是杨姨娘生的五小姐,比您大一岁,叫顾云慧。” 云瑶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玲珑这小丫头从昨天看起来,是个非常积极的姑娘,且虽然积极,但并不是强出头的个性,会认真观察主子,主子有需要的时候,会出现。可是如果主子并不是特别需要,她也不会时不时的在主子面前转悠着搏关注度。 这会儿倒是云瑶还没表现出什么,她就主动给云瑶介绍了那站在门廊里房门口的圆脸小姑娘是谁了。 走到廊前,云瑶微微一笑道:“五姐。” 顾云慧立即也挂起一个笑,却还是上上下下的在云瑶身上打量了一遍,然后关切道:“六妹妹可是全好了?我昨天才听说妹妹醒来了,正准备今天去看望你,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云瑶淡然一笑,“我病好了,自然要来给母亲请安。” 顾云慧亲热的上前拉住了云瑶的胳膊,摇头道:“母亲正起来,杨姨娘在里面伺候母亲梳头呢,刚才孙嬷嬷去通报过了。你看你胳膊细的,一病这些年身上也没长什么肉。” 顾云慧说着,一双圆眼睛却是在云瑶身上上上下下的瞄,仿佛要看出花儿来一样。 云瑶也不说破,只笑着跟她说闲话。 顾云慧却是有些惊异起来,云瑶这一睡三年,起来了倒立即就跟正常人没什么样了。 之前也听医生说了六妹妹没什么病,身体很好,只是就是醒不来。 如今瞧着,倒真像是睡了一觉而已,起来了只是长高了点儿,也没见什么变化,想来这三年睡在床上,耽误了长身体。 想到这里,顾云慧又在云瑶腰身看了看,她自己这些年胖了不少,跟云瑶一比较更显得丰腴。 云瑶低头看脚尖儿的时候,她瘪了瘪嘴巴,可不是她胖,是云瑶这些年病的太瘦了,跟个豆芽儿似的。 正这当口儿,屋子里跑出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嬷嬷,老嬷嬷走到门口,看了云瑶一眼,忙上前扶住云瑶的另一边胳膊,好像云瑶随时会晕倒一样小心着,嘴巴里也不忘说:“瞧瞧您,六小姐,不是老身多嘴说您。您看您这才刚醒来,身子这么虚,哪里就需要来请安了,昨天晚上夫人听说您醒了,也立即派人去与你说了不用过来请安,养好身体要紧,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办。”说着却是引着云瑶往屋子里走去。 云瑶瞧了这老嬷嬷一眼,又看了看玲珑,玲珑点了点头,想来这老嬷嬷就是母亲身边的孙嬷嬷了。听说是个特别爱说的人,八面玲珑的。 此刻看起来倒真说着了,瞧着她这架势可真是挺活络一人。 只是云瑶心里却忍不住想到:如果夫人孙氏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关爱她,为了表现继母待女儿好,昨天晚上就应该随着大夫一起去看望她,怎么晚上只有父亲一个人去看望了她,这个做后母的却没有来? 想是这样想,云瑶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笑着趁跨门槛儿的功夫避开了孙嬷嬷的手,温和淡笑着道:“想着母亲这些年为我请医看药本就辛苦,我觉得身体还好了,自然要过来探望母亲,亲自谢谢母亲。” “瞧六小姐这嘴甜的,当母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孙嬷嬷一脸的真诚感伤。 几个人说着进了屋,正榻上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妇人,五官好看,面色却有些偏黑,那妇人脸上表情有些严肃,她抬眼朝着云瑶和顾云慧看了一眼,便朝着云瑶笑道:“你怎么也不等御医过来看过了再动弹,这么早跑来请什么安,家里哪有这样的规矩,让你连身子骨都不顾了。”说着,那妇人却朝着云瑶招手,让云瑶到身边来坐。 云瑶忙笑着道:“我一睡这些日子,一招醒来便想着过来跟母亲请安,只是昨天晚上腿脚发软,动弹不便,这才拖到了现在。” 云瑶坐到孙氏身边,坐在一边矮凳上的一个女人却笑着道:“夫人您慈爱,女儿也孝顺,这才是家和万事兴的好兆头啊。” 云瑶扭头朝着那个坐在矮凳上的妇人望了一眼。只见那妇人脸颊微圆,还有一双可爱又让人显得单纯讨喜的圆眼睛。云瑶不自禁朝着顾云慧望了一眼,她们果然有八分相像,只是这妇人竟然比顾云慧还要白皙好看不少。 想来这个坐在矮凳上的妇人就是杨姨娘了。 孙氏听到杨姨娘说好听话,却也没有露出一丝愉悦的表情,反而还朝着杨姨娘不冷不热的横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在云瑶手腕上摸了摸,她叹了口气,“这一觉睡醒,倒真像是只是睡了一觉,不见病态,只见虚弱,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病着的。” 云瑶微微笑了笑,“女儿这一病,让母亲费心了。”她声音糯糯,还带着些睡久方好转的沙哑,让她的声音暂时倒不像小姑娘,反像个成年妇人,只是语调中带着的童稚让她显出几分孩儿态来。 云瑶于是跟孙氏闲聊起来,孙氏面色虽一直不冷不热的,没有显出几分对她的热情,也没有装着跟她有多亲近的模样,只是她说话时偶尔打量云瑶,却也显出几分真正的怜惜来。 像是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命运感到几分遗憾和同情。 云瑶也不显露什么,只淡笑着像个小辈般,陪着小心,又不失时机的常常流露出几分对长辈的敬重来。 孙氏倒很满意,显然,她也不指望云瑶待她多亲热,只要真正尊敬着,她也就不多求了。 相处这一会儿,云瑶竟开始觉得这个继母还不错了。 正聊着,云瑶偶然朝着杨姨娘望去,竟见杨姨娘身后本来空荡荡的位置,竟然站着一个妇人,那妇人面色苍白,嘴唇发青,身形呈现半透明状,若隐若现,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般。 云瑶面色一白,吓的手不自禁抖起来。她强压着自己的情绪才忍住没有尖叫出声。 ------------ (5)表哥的母亲【求pk票】 …………………隔了几年了,小叶子开新书了,继续冲pk榜,还记得第《王爷别急嘛》大家帮叶子冲到了pk第一,蝉联至月底,新书依然期待大家的支持,内容一定不让大家失望,稳定更新,信誉保障!求美丽可爱的pk票票!………………… 孙氏正说着今天三房二姐儿顾云宁成亲,想带着云瑶去祖母老太太房里吃饭,也带着她取给祖母请安,突然见云瑶盯着杨姨娘身后方向,面色苍白,她握着云瑶的手,也感觉到了云瑶微微发颤,她面色一变,低声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瑶被孙氏一问,这才回过神来,忙开口道:“没有,可能就是早上没吃饭,有点饿了……”说着她还低头做出羞赧的模样。 孙氏微微一笑,“你这三年虽然没什么大碍,想来也还是体虚,算了,我们便不去你祖母那里吃了。”说着,孙氏便吩咐身边的大丫鬟露雨去传早饭。 随即孙嬷嬷便在次间儿炕上摆了桌,丫鬟们先给云瑶和顾云慧端了一碗羊奶喝,两人都喝了,便在炕桌边齐齐做了。 杨姨娘早已经站起来帮着丫鬟服侍孙氏用饭,整个人显得听话又恭顺,任劳任怨,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偷懒。 而那个穿着一身白袄子,站在杨姨娘身后的妇人鬼魂,此刻却只站在一边,看着杨姨娘行来行去,一动不动。 她嘴唇微微颤动,在云瑶打量她时,突然抬起头朝着云瑶望过来。 让云瑶震惊的是,这妇人看着杨姨娘时,眼神带着愤怒,可是朝着自己望过来时,眼神却突然一变,里面含着的情绪,让云瑶心里一震。 那眼神里的情感那样满,满的像要瞬间溢出,那眼神里又充满了悲伤和怜爱,她站在那里本就像是随风漂浮的气一般,此刻更是在情绪变化间,整个鬼都微微摇动,像是就要消失。 云瑶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痛,就好像有些情感和记忆想要再脑海里炸开,却又找不到突破口。 那妇人看了云瑶一会儿,似是明白云瑶此刻的感受般,勉强着朝着她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屋子。 云瑶忍下心里想要追出去的情绪,低头喝着羊奶,看着一道一道的菜上了桌。 待她再次抬起头时,看向杨姨娘的表情便冷了几分,又带了几分审视。 她终于知道,自己原来不只是能看到表哥的魂魄,也还能看到别人的魂魄。 只是,她能看到表哥,表哥在她身边,或许可以说是因为表哥为救她、保护她而死,他们之间自然有着牵绊。 那么……那个妇人的魂魄站在杨姨娘身后,又是为什么?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云瑶心里满腹疑惑,却不等她想办法解答,饭吃过后,她面色一好起来,孙氏便要带着她和顾云慧去看望祖母。 今天顾家嫁女儿,本就是大喜的日子。 云瑶只好跟着孙氏往祖母的院子里走。 路上的丫鬟们见到是孙氏带着云瑶往正房走,都纷纷低头,各个在孙氏面前都低着头碎步快走,显得格外拘谨和畏怯。 云瑶悄悄关注着,想来是孙氏管家,在顾府里的丫鬟下人们心中威信很高。 待到了祖母屋子里,祖母看见云瑶居然来了,很是惊喜了一阵子,将云瑶拉在身边又是摸手,又是摸头。打量来打量去,见云瑶真的没事,就拉着云瑶在身边说话,竟将屋子里的几个小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云瑶进屋后,由玲珑协助着,跟一屋子的女眷打了招呼。炕桌上的饭菜才撤下,显然是其他女眷长辈和姐妹陪着祖母吃过早饭了。 这一会儿,云瑶一边陪着祖母说话,一边时不时的打量着屋子里的女眷。 今天三房二姐出嫁,三房的太太并没有在。二房白氏坐在祖母边上,很亲热与祖母一唱一和的问她话。 孙氏一进屋便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笑看着她们,却没有什么话说,祖母也不怎么跟她说话。虽说不上是敌对,但是以云瑶来看,想来祖母跟孙氏关系也不见得多好。 屋子里椅子上还坐着一众小姐,除了三房的二姐今日出嫁没在,三房的三姐想来也跟着在忙活,同样没来。 二房的四姐顾云灵,七妹顾云晴倒是都到了。 云瑶看着一屋子的人,直觉的脑袋疼。 失去记忆的事情父亲并没有跟祖母说,她也一直没有机会开口,此刻大家待她热络,她反而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都不记得她们,幸亏有小丫鬟提点,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云瑶直觉的满肚子的不耐和烦躁,却又跑脱不了,只好只是淡笑着应和大家的话。 屋子里的女眷们对云瑶初醒来本就是很多话说,一个姑娘睡了三年,醒来第二天就没事儿人一样满屋子窜,还这样淡定的跟大家说话,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云瑶直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早跑出来,应该装病继续在和煦园里呆着的。 终于,祖母将云瑶从头到尾关怀了一遍,见云瑶除了三年没跟大家见面外,其他一切都似乎还好,便也收了问题,开始关心三房今天的庶女顾云宁出嫁的事宜。 白氏也很配合,祖母想聊什么,她便跟着聊什么,有趣的是祖母感兴趣的话题,她也似乎都很感兴趣。聊起来总是显得跟祖母特别投机,两个人说是婆媳,倒更像是母女。 二姐顾云宁虽然是庶女,但是一直在三房夫人刘氏身边养着,她的姨娘也的的确确是个乖顺的人,一直安心的在自己的房间里缝缝补补做些自己的事情,从不插手顾云宁的成长。 渐渐的也让顾云宁跟刘氏越来越亲近,今次顾云宁出嫁,刘氏倒真的出了不少力也出了不少钱,顾云宁虽然比不上嫡女出嫁的风光,却也不见得就逊色多少。 云瑶终于舒了一口气,悄悄的坐到了一遍,只看着众人说话。 大家聊天又扯到孙氏身上,都说此次三房嫁女儿,管家婆孙氏也没少帮着操心。 孙氏只开口寒暄两句,却并不往自己身上引话头。 很快话题又绕开孙氏,白氏和祖母再次聊到了一块儿去。 孙氏只低头喝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婆婆跟自己这个大房媳妇不亲近有什么不好,对白氏与婆婆亲近也无甚反应。 云瑶正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个小姑娘突然摸到她身边坐。 云瑶感到身边一热,扭头就见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此刻瞪圆了看着自己,像个小动物似的。 “六姐姐。”小姑娘甜甜一笑,好奇的眼神毫不掩饰。 云瑶认出是顾家这一府里最小的小姐,二房嫡出的七姑娘顾云晴。 “七妹妹也长大了。”顾云瑶微笑着道。 “六姐姐,你腰不疼吗?”顾云晴见云瑶这样温和的跟她说话,胆子立即就大了起来,一派天真的开口道。 云瑶一愣,反问道:“为什么我腰要疼?” 顾云晴立即皱起鼻子道:“我睡了懒觉,睡太久,腰就会疼呢,六姐姐睡了三年,腰不疼吗?” 云瑶摸了摸自己的腰,也有些奇怪起来。 自己睡了三年,醒来后,什么毛病都没有,只是失去了记忆,这是上天的眷顾,还是冥冥中有着什么原因呢? 而自己能看到鬼魂,又与自己身体的情况和失忆是否有什么关系呢? “觉得还好,就是身子有点软。我昏睡的时候,丫鬟们也都是帮我翻身,帮我动手动腿的,不让我一直躺着不动。”云瑶笑着道。 顾云晴立即看着云瑶身后的丫鬟笑着道:“姐姐虽然病着,但是有这样尽心的丫鬟,也是福气。” 云瑶就跟着顾云晴笑,顾云晴笑起来时,丹凤眼笑着一条线,才11岁的年纪,竟然就有了几分妖媚,让云瑶很是感慨了一番。 一屋子女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吉时,大家都坐不住了。有的出去帮忙,有的出去看热闹,别家女眷开始登门祝贺。 于是一家人都依次从祖母屋子里往外走。 几个小少爷们也都进来闹着喊祖母一起出门,大家忽忽悠悠出了内室,也没有几个人注意云瑶了。 正往外走,倒是有个少年慢慢走慢了下来,玲珑不失时机的在云瑶耳边说了句什么。 云瑶抬起头来,朝着那等着云瑶看着云瑶的少年望去。 只见那少年长的高高瘦瘦,面容清秀却也不算很出挑,显是正在长个子,只长个子不长肉,整个人跟根儿穿着大褂的棍子似的。 到了近前,云瑶微微一笑,“三弟。” 那少年在云瑶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露出戚容来,他叹口气,跟云瑶招呼了一声,又悻悻然的走了。 云瑶正觉得疑惑,玲珑却也跟着叹了口气,“小姐,以前在家里,三少爷跟表少爷关系最好。” 云瑶皱了皱眉,看着那少年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明白他的心情了。 他们都长大了,她病好了,可是那个喜欢跟他们一起玩儿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 这是三少爷顾云虎露出那个戚容的原因吧。 几个人正随着大流往外走,突然一阵热闹声传来,走在前面被众人环绕着的主母的笑声显得格外开朗。 云瑶和自己身后的几个小丫鬟也都朝着那个方向望去,玲珑却突然一怔,随即低声道:“姑奶奶来了……” 死去的表哥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小姑姑顾惜荷…… 云瑶已经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朝着人群前的顾惜荷望着的少年身影,那个身影半隐半现,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正是之前一直站在自己窗前的少年魂魄。 表哥刘枫…… ------------ (6)闹剧 ……………………………20票pk加一章,求大家的收藏,pk票票支持…………………………… 表哥刘枫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众多妇人围着,一群人一起寒暄着往前走。 可是阴阳两隔,他即便站在母亲身边,母亲却无从知晓。 白发人送黑发人,三年前表哥去世时,姑母该是多难受。 云瑶想着,那群妇人不知道谁说了什么,大家都朝着后面跟着的小姑娘们望过来。 本来开朗的跟其他妇人们招呼着的姑母也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原本脸上挂着笑的姑母,在看见云瑶的瞬间,突然冷了脸,眼神如冰霜般射过来。 众人见姑母顾惜荷突然变脸,都有些尴尬,二婶白氏见状忙打圆场,“云瑶病了三年,终于醒了,到底是咱们家的福气。大哥这下可不用再担心了。” 白氏本来想着,说两句吉祥客套话,将这个话题转了,却不想顾惜荷压根儿不是这么想的。 她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云瑶,抿着嘴唇一字不言。 云瑶等小辈忙上前给姑母行礼。 顾惜荷却突然冷着声开口:“你既然叫我一声姑母,为何当初要害死枫儿?”她这一句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变。 大家都有些紧张起来,自家的这个六小姐的个性,众人都是知道的,从小被大老爷娇惯着,虽然不至于嚣张跋扈,却也有一副骄傲的性子。 刘枫虽然是受云瑶牵累而死,却到底不是云瑶害死的,只怕这小姑娘未必愿意背这个黑锅挨骂。 想着今天是三房的好事儿,到时候若是真闹起来。 顾家掌家媳妇孙氏站在边上皱了皱眉头。 众人本来就担心争执起来,不想顾惜荷居然还火上浇油,她上前一步,盯着眼前的小姑娘,虽然瘦着,面色也不甚好看,却到底还是活着。可是自己的独子,却为了救眼前这小丫头而没了。 想到这里,这三年持续不消,甚至从未减缓的痛苦让她更加尖刻起来:“你居然醒来了,怎么不陪枫儿去死?我本想着你睡死了,倒有人给枫儿做个伴儿――” “小姑……”白氏面色一紧,忙上前挽住了顾惜荷,想要将她拉走。 哪有做姑姑的这样当众说自己侄女的,顾惜荷失态了。可是众人想到顾惜荷只有一个独子,却就那样冤枉的没了,又觉得不忍心。 白氏想扭头让人拉走云瑶,怕云瑶这时候开口顶撞姑姑,姑侄间要是出了口角,那可真的是丢了大人。 可是她回头间,却见三年前骄傲张扬的顾云瑶此刻低着头,咬着下唇一声不吭,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在虚心认错一般。 这倒让白氏怔愣了下,之前这小丫头可是靠着大哥的宠爱,连她的话都敢顶,对孙氏也是毫不畏惧的,如今怎么突然变了性,难道这病了3年,真能让一个小丫头性子磨平了? 顾惜荷看着云瑶此刻的模样,却依然不觉得解气,之前杀死儿子的人没能捉到,而自己的儿子是为了救云瑶没的,她忍不住将全部的恨意都寄托在了顾云瑶身上,才觉得自己能支撑的住。 突然,她迈前一步,猛地抬起右手。 众人哎呦一阵惊呼。 云瑶却似毫无所觉般,并不躲闪。 顾惜荷高高举起的手,却没能落下。 眼泪突然含了她的眼眶,顾惜荷抿着嘴唇,攥了拳头,气恨的扭开了头。 云瑶这才抬起头,因为她本来以为会落下的巴掌,并没有落下。 抬眼间,她看见姑母鬓边的白发,看见她眼角的皱纹。她本是顾家这一府里最小的姑娘,看起来却像比自己的父亲还要苍老。 她扭转头,站在姑母身边的表哥魂魄同样是一脸悲戚。 视线一转,再次看向姑母,突然,她朝着姑母跪了下去。 众人一怔,面色都有些不忍。 “姑母,对不起,都怪我……我这条命,是表哥救回来的,您骂我打我,我都不怨您。”云瑶声音依然带着几分沙哑,三年未言的痕迹还在。 她这话一出口,顾惜荷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便哭了起来。 从顾惜荷要发落云瑶时,一直没开口的祖母突然叹了口气,心疼女儿的走过去抱住了顾惜荷,低声安抚起来。 站在边上一直皱眉的孙氏走到云瑶身边,将云瑶拉了起来。 她本就是一张冷硬严肃的脸,此刻也没有说出什么安抚的话,只是朝着顾惜荷看着,抿着嘴唇。 云瑶却突然朝着一边的空地道:“我会如你一样,孝敬姑母。” 孙氏一愣,扭头看向云瑶,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云瑶却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低下了头。 那边白氏拉着顾惜荷和祖母等人,忙一阵开导安抚,俨然是顾府最佳和事老。 到底是三房大喜的日子,众人忙收拾了情绪。祖母又让姑母的独女刘桦扶着姑母去后间儿歇息。 见众人继续往前走,孙氏看了眼面色似乎更加苍白了的云瑶,眉头皱着,忍不住用众人都听的到的声音道:“你刚醒,本来身子就不好,先回去歇息吧,免得一会儿万一不舒服,反不美。”说罢,又吩咐玲珑几个丫鬟扶着云瑶回房。 那边祖母尽管听到了孙氏的话,却没有回头阻止。 云瑶看了眼孙氏,便行了礼离开了。 待顾惜荷和云瑶都离开了,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云瑶看着表哥刘枫的魂魄随着姑母飘走,她抿着嘴唇想要追上去,却又觉得姑母恐怕不会愿意见到自己,便又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父亲说她觉得闷的时候可以去他在内院的书房看书,父亲依旧跟守书房的小厮交代过,不会阻止她出入。 她这会儿不想回房,想去看会儿书,分分神。 站在云瑶身后一直尽心尽力的玲珑见就只剩下六小姐和自己几个姐妹后,才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您别难过,当初姑太太最疼您,每次回顾府,都要叫小姐在身边,当小姐比自己女儿也不差。只是……她现在是想不开,回头会想开的……出那样的事儿,也不愿您。想来表少爷定不愿意您自责的。” 云瑶扭头看着玲珑笑了笑,她想到那个站在自己窗前守护自己的少年。他那安抚的眼神和微笑。 “是啊,表哥并不怪我。我知道……”如果表哥真的怪她,怎么可能那样站在自己面前?肯定要做出鬼的样子,吓的自己魂飞魄散才不枉为鬼吧。 想到这里,云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心里更多的却是感激。 表哥不仅在当初那场灾难里救了自己,替自己受难,如今却还站在她面前用笑容告诉她,不要自责,他不怪她。 一行人朝着内院儿小书房走去,却在走近一个小院子的时候,突然听到假山后面有一阵诡异的声音: “别……少爷……求求……不……” 云瑶一行人立即面色古怪起来。 ------------ (7)偷情现场? ………………pk票加更,感谢大家的pk票,继续求票票,求收藏……………… 云瑶睡了三年,可不代表她就睡傻了。 虽然顾府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但是云瑶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书上看过这样的对白。 云瑶有些不确定,这好像是做某些男人女人很害羞的坏事儿时候才有的台词儿。 玲珑等人显然也都有所觉悟,一时间都禁了声,一个个面色红的跟苹果似的,显然也是懂的。 云瑶扭头看了看大家,只有之前自己醒来时,坐在床前矮凳上给自己剪指甲的三等小丫鬟雪绿,傻乎乎的看着大家突然做贼一样模样,感到很疑惑。 她见自家小姐望过来,有些疑惑的张了张嘴。 云瑶却忙将手指放在嘴巴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随即云瑶朝着那个方向轻轻的走去。 那是一片园景带,假山石堆砌着成一方风景,后面有几方小池子,池子里开着荷,边上种着几棵凌霄。 很是漂亮。 此刻,层叠之间的假山间,传来一阵女子呜咽,显然那女子被人捂住了嘴巴,却尤自不休的挣扎苦求着。 云瑶皱起眉头,这是…… 她眼睛一转,忙回头对身后的玲珑道:“玲珑,刚刚那只小猫好像跳到那假山后面去了,我听到那边有呜呜的声音,是不是小猫在叫呢?你快去瞧瞧,可别掉到荷塘里去。” 她这一出声,假山后的呜咽声立即没了,随即传来几声踩踏,和一声几不可查的低呼。 在玲珑红着脸领声朝着那个方向慢条斯理的挪动时,那假山后突然被推出来一个人。 说是被推出来的,是因为那小姑娘是跌跌撞撞的掉出来的,显然不是自己走出来该有的平稳。 云瑶皱了皱眉,那假山后的男人不仅强迫人家,还将人家推出来当挡箭牌,可真让人不齿。 那小姑娘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出来,本来涨红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此刻她衣衫尚有些不整,头发更是有些凌乱。瞧见云瑶等人,嘴巴哆嗦着,忙就跪了下去。 云瑶见她吓坏的模样,有些不忍。小姑娘面容稚嫩,眼泪虽然都擦了,眼圈儿却还哄着,脸颊上有四个指痕,显然是被人用力捂着嘴巴留下的。 不等玲珑等人说话,云瑶便显开口道:“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刚刚看见那假山后面有只猫了吗?你可是去假山后面捉猫跌了跤?” 说着,云瑶笑眯眯的朝着那假山后探了探头,随即叹口气,“那猫儿也别追了,恐怕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小猫最是跳脱,总是不乖。”说着叹了口气,对玲珑道:“我们走吧,我口渴的厉害,想喝水呢。” 说着便率先朝着内院儿父亲的书房走了过去。 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本来惊慌害怕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眼前小姐问话,却不想眼前小姐竟然没有问问题。 那是大房那边的六小姐吧?听说昨天才醒过来,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笑起来却还是那样好看。 她捂着胸口,看着六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们离开。心里又怕自己今天被撞见,传出去自己再无法立足,再想到自家这边主母的手段,身子便是一阵的颤抖。可是让她现在追上去求六小姐,她又怕的厉害。 回想方才四少爷按着自己,将自己按在假山上,身后咯的生疼,却不及他手按抚在胸口上时的疼痛屈辱,她眼泪不自觉的流起来,心里害怕,不敢在此地多呆,她忙双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院子跑去。 云瑶过了月亮门儿,待转过去确定后面那小丫鬟看不见自己了,才扭头朝着后面望去,她叹了口气,回头对身后的丫鬟们道:“今日看见的事儿,都不许往外说!” 说着,云瑶在自己身后三个丫鬟面上扫过,眼神沉凝,带着几分威严。 玲珑三个丫鬟虽然摸不准云瑶醒来后个性是否会因为久病而变化,可想起三年前六小姐的聪敏和厉害,都忍不住立即乖巧点头,不敢有半分的违逆模样,只怕自己小姐不放心,恨不得就要发誓。 云瑶看着三个小丫鬟各个面上都极力展示乖顺和听话,她这才正着面孔点了点头,继续由玲珑带路,朝着后面的小书房走去。 她忍不住心想:不知道自己3年前是什么样的人。 失忆的感觉真不好,只觉得束手束脚,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唉,该如何找回自己的记忆呢? 想着,前方便到了副主院儿的后门。 玲珑说每次去父亲在内院儿的书房,她都是从后门儿进,避免从正门进见到主母或者主母身边的嬷嬷,多费口舌,她烦的很。 如今从后门儿进去,一路上只有几个小厮守着,倒的确方便也省事儿。 后门儿口就是那书房,父亲口中的小书房,可一点儿都不小。 云瑶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守着的小厮。 那小厮见云瑶一行走来,先是一愣,随即忙欢欢喜喜的跑到近前,恭敬道:“六小姐,您好了!” 这小厮倒是喜气的,眼神和语气里也有几分真。云瑶感到心情不自觉的有些好起来,朝着小厮点了点头。 玲珑便笑着开口道:“湖红,你嘴巴倒甜。” 云瑶一挑眉。湖红?功夫茶的名字啊,湖红功夫茶。她自己屋子里的玲珑,翠华,普洱,贡眉什么的,就全是茶名。 原来父亲身边的小厮,也叫茶名吗? 湖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忙对云瑶道:“六小姐可是来看书的?老爷说了,您来,让我给您好好准备茶水伺候。不过……” 他扭头有些犹豫的朝着书房看了一眼。 云瑶正要开口问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不方便。 书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快步走了出来。 阳光正照射在书房门口,那人一出门,便直迎着太阳,让上午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了一层的金色。 那人身量不低且有些瘦削,但是想来吃穿得当,保养的好,身形很匀称好看。穿着一身浅灰色滚蓝边的直裰,腰间只简单的系着一个金镶玉的络子,却也显得大方而贵气。 因为光线照在他脸上,让云瑶不太看的请他长相。 只是这样一个少年突然站在阳光下,让云瑶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只觉得有些耀目的厉害。 那少年却不知云瑶是看不清他,见云瑶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脸看,面色由喜而沉,他看了眼云瑶,转身又朝着书房里走了进去,“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云瑶一怔,扭头看了眼玲珑,这少年谁啊,对自己怎么这么不客气。 玲珑扭头看了眼湖红,湖红知道玲珑有话要跟六小姐说,忙一转身朝着那少爷走了过去。 玲珑这才趁机在云瑶耳边低声道:“那是二房白氏的娘家侄儿。叫白言,从前小姐就唤他白表哥的。” 云瑶恩了一声,“我之前跟他关系如何?” 玲珑嘴唇动了动,做出不太好判断的表情,云瑶一笑,转身踏进了书房。 进了屋,光线暗下来,反而能看清白表哥的模样。 他此刻微微倚在靠窗的一个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本书,便是放着个小几,小几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瞧着他此刻舒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书房呢。 白言虽然姓白,但是皮肤并不算很白。微微的小麦色,不算英武,却也绝不文弱。剑眉星目,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在他眼底洒下睫毛的阴影,纤维可查,鼻挺而直,让他显得有些刚毅。此刻略薄的嘴唇微微抿着,让他显得又有几分严肃。 这少年长的极好,俊朗且在文质彬彬中带着九分英气,气度很好。 他此刻倚靠在软榻上,一派休闲,在她这个表妹面前也丝毫不见收敛肆意之态。 云瑶心想:这位白表哥若不是跟她很熟,那就是太过随行妄为,连点礼数也不懂。 站在云瑶身后的玲珑却是面容微红,不得不说,白言此刻半躺靠在软榻上,一派悠闲自在,沐浴阳光,的确很是潇洒俊逸。 ------------ (8)又一个表哥【求pk票】 “坐那儿。”白言指着对面的另一个长椅道。 云瑶看了看白言躺着的软榻,她想坐在那软榻上,不想做长椅。 她怎么觉得这书房是白言他爹的,而不是自己爹的呢? 她该不会走错门儿了吧?可是玲珑说,门口那个少年,的确是父亲的小厮啊。 见白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坐在了软榻前的长椅上。 湖红忙给云瑶填杯倒茶。 父亲用的是一套白釉茶具,素的厉害,但是放在书房里,却让人觉得简单轻松。 她捏起茶杯喝了一口,本来以为父亲会喜欢苦茶,却不想他竟然喜欢功夫茶,人真是奇特,越是接触,与自己想当然不一样的细节就越多。 人心难测,这才有意思。 白言捏着书,正琢磨着怎么跟她说话,心里又觉得别扭,就见云瑶突然站起身,走到书架前,一排排的看起来,也不知是在找书看,还是在纯粹的研究那些书籍摆放规律。 他又皱起眉来。 这丫头睡了三年,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云瑶在书房里走了一圈儿,才在最后面的书架上,找到了一块儿区域。虽然说不上为什么,她却觉得很熟悉的感觉,她伸手在那些书脊上抚摸而过,心里像有电流划过般,酥酥的,难以难说的感受。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回记忆。 这一块儿区域里的书,都是鬼怪志异类的书籍,还有一些风水周易,和野史异趣类的故事。 她随手抽了一本看起来最旧的书,翻了两下,是一个书生和一个女鬼的爱情故事,她摸了摸那些翻旧了的纸张,这是自己之前最喜欢看的书吗? 于是,云瑶捏着那本书便走到了长椅边,直接坐下后,又捏着白釉杯子就了口茶。 白言看着云瑶漠视自己,心里腾的一股火起,以前虽然这小丫头老喜欢跟自己拌嘴吵架,可不曾这样冷漠过。 他有些不悦的瞪着云瑶,却发现云瑶根本不看过来,他瞪了半天倒显得特别没劲。 火气更旺,他直接指着云瑶身后的几个小丫鬟道:“都去门口守着,我有话要跟你们小姐说。” 玲珑几个立即看向云瑶,显然不听白言的话,要看自家小姐怎么说。 云瑶瞧了瞧白言表哥,她从见到他,几乎就没说话,因为实在不记得对方,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与之交谈。 此刻见他模样,俊逸的脸上尽是气急败坏,她笑笑,朝着玲珑他们点了点头,湖红看了看云瑶和白言,想了想,也去了门口。 “湖红,有人来记得通报一声,顾大伯过来,也通报。”白言口气俨然一个主人。 湖红应了一声,出去了。 云瑶这才将刚翻开的书放在膝上,微笑着看着满面不悦的白言,笑问:“白表哥要说什么,居然还要单独跟我说?” 据说这位白表哥的父亲是大理寺卿,最年轻的大理寺卿!再看眼前这少年,想来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吧。 “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白言瞪着云瑶,开门见山道。 云瑶嘴唇抿着,想着自己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失忆了呢? 他这样骂自己,在此刻的她看来,实在无状。 “这样的日子,你既然醒了,又没什么事,怎么反而跑这里来了?”白言怒视着她。 云瑶有些莫名其妙,她来这里怎么了?今天是二姐姐成亲,又不是她成亲。 这白表哥怎么这么愣啊? 云瑶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有几丝嘲讽。 白言可不傻,他看着云瑶的表情,气的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恨不得捏着她面皮拧两下。这丫头睡了三年,怎么变成这样一副性子?一点都不讨喜了。 以前还在他面前生气任性,如今怎么这样皮笑肉不笑的,实在让人不舒服。 云瑶见自己惹恼了对方,忙低头敛了表情,捏起茶杯喝。 “我不在这里,哪要去哪里?”她尽量让自己乖巧些,随即开口问道。 她声音有些沙哑,加上此刻故意压低。 白言怔愣了下,随即皱眉道:“你喉咙不舒服?” 云瑶摇了摇头,“方醒来的关系吧,没事。” 白言不赞同的瞪着她,哼了一声,扭头看了眼门口,想着不一定什么时候顾大伯就过来了,忙又转回正题,“今日你二姐姐成亲,你不在祖母和继母面前装乖,在这里享什么清闲?” 云瑶微微一笑,想起方才的事情。 自己站在人群中,被姑姑训斥,她不怪姑姑,表哥是她的独子,却为她丧命。难免迁怒,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怎么会还强求姑姑待她如常? 可是在场的其他人呢…… 祖母明明说一句话就能让场面恢复正常,她却任由姑母在她身上发泄情绪,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姑母情绪失控,难道祖母也是情绪失控? 哼,恐怕是自己不得祖母待见吧。 在场的人,当时除了白氏都没人开口劝什么。最后还是孙氏劝她身体不舒服就回院子,将她支开了。 继母孙氏的话…… 她躺在床上时,来探望过她,人她看不见,声音却听的到,总有印象。孙氏恐怕一次都没去见过她,也许是因为那个她和孙氏命相相克的传言,可是在她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下,贸然去亲近谁,都让她觉得别扭。 只有父亲,这三年里每一天都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才让她真的觉得亲切。 继母孙氏、祖母她们,给她的感觉,甚至不如身边那些小丫鬟们让她舒服。 白言见云瑶不回答,只低着头想事情,他直接从软榻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好像比云瑶还要烦躁似的。 “你娘去的本来就突然,你又突然病倒,哼,我猜,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哥在外院儿……只怕也好不了!”白言气的不行,恨不能指着云瑶的鼻子训她。 云瑶起初还觉得这表哥有趣,自己的事儿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却在自己面前为了她的事儿直跳脚。 可是听着听着,云瑶的心情却又轻松不起来了,她抬起头看向白言,表情虽然依然淡然,眼神却满是诧异。 白言见云瑶终于有点儿反应有点儿人气儿了。 他冷哼一声,终于坐回软榻上,捏起茶水喝了一口,再次低声道:“你瞧瞧你,以前居然还有人说你是顾家最漂亮的姑娘,哼!现在瘦的跟个白猴子似的,穿着的衣服在你身上跟个褂子似的,真难看。” 他嫌弃的摆了摆手,叹口气,“在院子里,你还是防备着点儿。我知道顾大伯最喜欢你,能保护着你,可是他到底是外院儿的男人,哪里知道你们女人们的内院儿的事儿。你在院子里,还是要跟祖母和继母处好了,不然将来有你的苦吃。”白言像个老母亲似的,哪里有一点点自己也是外男的自觉。 云瑶抿着嘴唇,听着他没一句好话的训斥着自己,眼神却渐渐变化。 “……”她依然不言,垂眸看着白言的手,心里一阵阵的乱遭起来。 醒来两天,她得到的信息量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承受力。 能看见鬼――表哥为什么一直在她身边?还有杨姨娘身边那个妇人鬼魂是谁? 院子里祖母继母姑姑婶婶一群人,她一个都不记得。真正管家的祖母继母好像都不稀罕她。 满屋子丫鬟婆子,她也不知道哪个是跟自己贴心的,哪些可能是心怀不轨的。 如何找回记忆…… 一大堆的烦心事情,在心底翻滚,云瑶眉头不自觉皱起来,面色又白了几分。 白言本来是在训斥她不争气,如今看见她面色苍白,眉心紧锁,又不忍心起来。 他刚才还如一个战斗状态中的老母鸡似的,如今却又叹口气,温升如慈母:“你也莫太担心,我姑母说过,白氏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是什么奸人大恶人。你与母亲礼数上周到点,自己安生着防备些,有顾大伯照应着,总不会太吃亏。你瞧瞧你瘦的,回去多吃阵子好的,把身体养回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就一睡三年呢……” 云瑶抿着嘴唇,白氏…… “你放心,我认识一个神医,回头我想办法将人请来给你看看。”白言又补充道:“那名医擅长看毒。” 白言自打丫鬟们一出去,说话做事情,哪里还有半点的潇洒飘逸谪仙样儿,俨然是个坐不住的毛躁家长,还像个爱操心爱唠叨的老管家。 可是云瑶却更有了几分真实感,和一丝丝的亲近。 他一个外院儿少爷,方才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怀疑她和亲生母亲是被下了毒? 是二婶白氏在白家与嫂子们聊了什么,被他听到了? 云瑶心里暗惊,难不成自己失忆和母亲去世都是被人暗算? 她心里虽惊,表面上却毫无反应。 白表哥叫她模样,心里暗恨,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上来,嘴上忍不住骂道:“你这丫头,不怪无人理睬,一睡三年也没什么人替你安排,真是扶不上墙,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都没甚反应,活该被害,被家里那些心思不正的人吃的死死的。” 云瑶本来觉得他虽然多管闲事,但好歹是为她好。此刻听他言论,心里却有些不爽。初醒来失去记忆,其他人如何她不知道,可是父亲却是担心她爱护她。 白表哥这样一语打死一片,让她很有些不悦起来。 白言见云瑶抬起头瞪自己,想到自己说话是有点过,也有些不好意思,可面上却还是别别扭扭的。 ------------ (9)怪人 ………………………涨10票,就加一更。求pk票票啦!!……………………… 云瑶见他模样,抿着嘴唇没再瞪他。 白言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话挺多的,现在怎么话这么少?”白言瞪着她,反复打量。 云瑶也抬起头看着她,心里想着,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之前自己跟父亲和屋子里的几个丫鬟都说过,自己失忆的事情,且不能让别人知道。 跟父亲说的借口是怕长辈们担心,而且不礼貌,父亲不愿意多事,自然是没什么说的。 丫鬟们她也一个个的摸了底,屋子里知道的几个,倒的确是好的。 可是眼前这个白言表哥,她要告诉他自己失忆吗? 她只是怕自己失忆的事情,传扬出去,只怕不一定变成什么样。本来她就不想让人知道,如今听了白言表哥的话,更不想让人知道了。 真有会给她和母亲下毒的人存在的话,让这样的有心人知道自己失忆,那她就危险了。 她反复看着白言,反复打量他,想着他刚才那些推心置腹的话。 那样惊世骇俗的语言和推断,他毫不迟疑的在自己面前就一股脑的全说了。还说帮她请名医看病,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是二房白氏的侄子,云瑶自己跟白氏没什么利益冲突。 而且自己才醒来第二天,整整算算,醒来时间没有超过一日。就算消息传的再快,应该不至于都传到白言这里来了。 云瑶突然一机灵,她发现自己潜意识在劝服自己去相信白言。 她微微笑了笑,方才醒来,她还是少做决定多看多观察多想的好。 恍然想清楚,她朝着白言道:“谢谢表哥跟我说了这么多,又如此关心我。只是方醒来,我总觉得不是很舒服,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一病三年,看起来虽然好像没什么,可到底还是病了这么久,昏了这么久……”她说着叹息一声。 白言瞧着她,叹口气,心里想着,就算真的是有人下毒要害她,但是如今她在后院儿无依无靠,又没有什么威胁别人的能力。想来也不会有人就要针对她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便也放了心,缓和了下自己脾气,温声道:“那你且先养好身体吧。” 云瑶看着眼前的白表哥一会儿一个模样,忽而急躁忽而温和,忍不住扑哧笑了声。 白言看她此刻一笑,面色就红润起来,整个人看起来也比之前好看可口了。 他终于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现,三年未见,初见之下,自己满脑子的事儿,忍不住急着想跟她说,怕她又吃亏,便没控制住自己情绪,上蹿下跳的,直像个猴儿。 他面色微红,轻咳了几声,唤了人进来伺候,捏起边上小几上的书,假模假样的看起来。 云瑶微微一笑,也将膝上的书端起,看了起来。 只是此刻,她虽然似是在看书,心里却在想事情。 她得尽快将身边的一切熟悉起来,尽可能多的收拢遗失的信息。 自己刚醒来的时候,只在烦恼能看见鬼的异样。 如今看来,却有更重要和危险的事情需要去了解和防备。 如果母亲是被人下毒去世的,那这个仇敌是谁?如何才能摸着线索查出母亲的死因? 而自己之所以昏睡三年,真的是被人下了毒的话,为什么那个下毒的人杀害自己母亲后,却还要涉险杀害自己?她一个11岁的小姑娘,哪里会威胁到别人? 如果之前那个杀害自己的原因,至今还没有消失,那人会不会继续害自己? 云瑶抿着嘴唇,她发现自己需要知道的事情太多,可是她现在失去记忆,一无所知,甚至连从哪里下手开始查,都不知道…… 她将手里的书册捏了捏,指节微微泛白。 ………… 两个人在房间里看书,阳光照射进来,光影随着时间的漂移而慢慢向前爬行着,渐渐从白言身上转向了云瑶身上。 云瑶坐在原地,感觉到一些危机潜伏着本来让她极其不舒服,但是渐渐的,她就被书中的内容所吸引。 到底因为失忆,脑子里没什么内容,好多事情即便烦恼也解决不了,她干脆放下,认真看起了书。 白言却是看一会儿,抬头瞧瞧云瑶。他自己在阳光下沐浴着,小丫头却隐在阴影中乘凉。可是即便这样,她鼻尖儿上还是出了一层的汗,在光线下,显得小鼻子更加可爱。 比起方才进屋时的模样,她现在面色红润了不少,虽然因为瘦弱,颧骨有些显,但是五官清丽还是那样好看。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他心里,云瑶却始终是顾家最好看的姑娘……不,是京华城最好看的姑娘。 虽然也有很多人说这个是京华第一美女,那个是京华第二美女的,但是在白言看来,那些个女人,却都不如云瑶看着讨喜。 她一睡三年,他常常以为自己再也见不着她了。 作为外院少年,他是不可能被允许放进去看一个未出阁的其实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妹的。 他今天进了顾府,才听说云瑶昨天醒来了。 便立即跟顾大伯说要到他书房看书,本来是存着侥幸能看一眼云瑶,却不想自己运气这样好。 书房里安静,偶尔有两人翻书的声音,因为坐的不远,白言甚至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和她喝茶时吞咽的声音。 他面上有些发红,心里却喜悦起来。虽然今日云瑶没怎么跟他说话,但是若要说以前,这丫头是绝对不会跟自己一个屋子里呆着看书的。 他们之间少有这样安宁的气氛,遇到她时,他是压不住脾气的,这小丫头也总是挑拨自己,是以,现如今这样的氛围却让他很愉悦。 即便没有人说话,他们这样相伴着看书,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他忍不住脸上挂了笑容,果然今日偷偷溜过来是对的,他得意起来。 这半天白言光胡思乱想,书根本没怎么看,幸好他书还没有拿倒,不然可就闹笑话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坐在边上小几上给云瑶晒太阳的玲珑发现太阳就要晒到云瑶面上了,她便忍不住低声打破了此刻的静好时光,“小姐您坐了这么久累不累?老爷说今天御医会来给您看病,我只怕到时候找不到您,错过了时机。” 云瑶一听之下才想起来这回事,便抬头朝着窗外看了看天,也快到晌午了。 白言也抬起头,朝着云瑶看了看,然后一本正经的板着面孔,开口道:“你若真不舒服,便回屋里呆着去吧。跟祖母和继母打好关系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云瑶听他又要唠叨,微微笑笑,“白表哥也别一直在这坐着,免得错过了午饭。” 白言恩了一声,见她关怀自己,也不觉得这不过是一句寒暄,很是心里畅快了一番,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哼了一声,“顾好你自己吧,瘦的跟个猴儿似的。” 云瑶低头看了看自己,也不至于就瘦成让人看一眼都难受的程度吧? 她正想着,白言已经站起身转身出了门。他是甩了小厮跑过来的,此刻一个人说走就走,抬起屁股连个招呼都不打已经出了书房门儿。 云瑶失笑,这真是个怪人。 ------------ (10)知情人? 因为和煦苑里住着她这个特殊病人,所以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云瑶回了和煦苑,吃了饭后,跟薛嬷嬷又将自己院子里的人都问了一圈儿,每个人的底细都问了个遍,连同个性如何,也都询问了一遍。 她现在身边人不多,自己失忆后更不知道哪些得用,哪些不得用。但是既然薛嬷嬷跟着她,她还是决定先信任她。 云瑶听了薛嬷嬷对所有小丫鬟们的介绍,知道这屋子里的小丫鬟们,数雪绿跟外面人熟悉,关系好,便吩咐了雪绿几句话,雪绿应了声出去了。 云瑶又问玲珑,“你说那个从假山后面跑出来的小丫鬟,是二房四少爷屋里的二等丫鬟?” 玲珑点了点头。她面色犹豫,有些欲言又止。 云瑶喝了口茶,“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玲珑抬起头见小姐眼神温和,一脸的鼓励,她抿着嘴唇想了想,才开口道:“四少爷平素……平素口碑就不太好……我听她院子里的丫鬟说,他总喜欢对丫鬟们动手动脚的……”玲珑见薛嬷嬷瞪了她一眼,她又不敢说了。 下人编排主子不是,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她现在也不太摸的准小姐醒来后性情是否有变,只怕自己祸从口出。 云瑶听着这话却是若有所思,她见玲珑担心,笑着道:“无碍,还有什么,你继续说说。” 玲珑见薛嬷嬷没再说什么,只继续道:“四少爷屋子里已经有了4个……服侍的了……”玲珑想了下措辞,尽量将话说的委婉好听一些。 云瑶却哪里还不知道,四少爷才12岁冒头,已经收了4个丫鬟,这小子就算再早熟,也不该如此。 这真是个绝好的纨绔色狼的苗子…… “那小丫鬟叫什么?”云瑶想起那丫鬟从假山后被推出来时的眼神――绝望又有几分脱困的如释重负。 “玉盏。”玲珑道。 是个好听的名字。 玲珑还记得,那小丫鬟虽然一脸的稚嫩,身量也不太高,但是胸前却已经开始发育。 她叹了口气。 晚些时候,雪绿回来了,她站在边上,低声对云瑶道:“小姐,您真厉害,我到了前厅去的时候,那边乱糟糟的每人注意我,我假装去问大老爷关于御医的事儿,在屋子里找到了四少爷的身影,四少爷鞋上果然都是新泥,还占了一片凌霄花瓣在鞋跟儿上,咱们刚才路过那假山边上就种着凌霄花呢,刚开的花。” “让你打听的你可打听到了?”云瑶又问。 雪绿点了点头,“我从大老爷那里出来,就又去了戏台边上,跟夫人说您在屋子里看书,让夫人不用担心。”雪绿眼睛转了转,“我出来的时候,假装在戏台边偷懒蹭戏看……小姐,那唱戏的武生可真厉害,那跟头跳的……” 云瑶看着雪绿手舞足蹈的样子,忍不住无奈的笑了笑,怪不得这小丫头在院子里跟其他房的人关系也好,这活泼的脾性倒是有趣。 玲珑轻轻咳了一声,雪绿才发现自己跑了题,忙又清了清嗓子,有些心虚的继续道:“后面二房院子里的小丫鬟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儿也在后面,我用一个绢花换了她一小把瓜子儿,一边吃一边跟她看戏,一边套她话。小姐……最近四少爷却是看上了玉盏,整日让玉盏跟着伺候,还想扶玉盏做二等丫鬟。玉盏想尽办法躲也躲不过,常常在屋子里哭。” 雪绿说着,眼神一暗,瞧着有些难受的模样,“还是咱们小姐好,跟着四少爷过的那真不叫日子。跟我说话那小丫鬟说,有一次在屋子里看着玉盏拿着把剪子发怔,说是她另一只没拿剪子的手,袖子撸到胳膊处,攥着拳头伸着手腕,瞧着像是要剪了胳膊似的……” 云瑶面色也沉了沉,今朝这般打听,不过是好奇。因为失忆想要知道更多了解更多,摸到所有事情,都顺着线索去摸索,想要将身边的所有事情都了解一番,慢慢将自己的认识和了解铺开,渐渐覆盖整个顾府。 却不想方摸索到的事情,竟是这样一件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薛嬷嬷却突然叹了口气,“唉,当初匡嬷嬷将玉盏那丫头带进府来,本是想着让她吃好喝好,有平顺日子过,不比在外面吃苦,被兄家卖到不知根知底的地方遭罪。却不想夫人去了,匡嬷嬷因出错被赶出府后,玉盏几番波折到了四少爷手里,现在竟然要遭这样的罪。” 云瑶眉毛一跳,“匡嬷嬷?可是那个我娘的陪嫁嬷嬷?” 薛嬷嬷点了点头,“是啊,匡嬷嬷将玉盏送进来的时候,我本来劝着匡嬷嬷将玉盏放在小姐身边。匡嬷嬷却不想让人知道她和玉盏的关系,免得遭人嫉妒。不想如今,唉……” 云瑶心里一横,如果母亲真的是中毒去的,而自己是因为中毒才昏睡这么长时间的。那么匡嬷嬷被罚卖出去,恐怕也是有预谋的。 那么玉盏和匡嬷嬷的关系不被人知道,也许反而是救了玉盏一命。 只是之前那一劫躲过了,眼前这一劫却未必了。 云瑶皱起眉,薛嬷嬷虽然尽心伺候她,却是个不怎么懂那些门道的人,性子相对比较单纯。对母亲的去世和自己的昏睡恐怕从来没有多想过。 云瑶现在急迫的想知道自己和母亲到底是不是中的毒,而问过薛嬷嬷,她发现,之前母亲身边亲近照顾的人,在她昏迷的这三年里,多半已经没了。要么是犯错被赶出去,要么是生病死了。 云瑶问了薛嬷嬷跟那些离开顾府的人是否有联络,薛嬷嬷却摇了摇头。 对白言表哥的话,她实际上已经信了一半。 没道理母亲病故,身边的顾府的下人还要全赶尽杀绝。 她闭上眼睛沉思起来,玉盏是匡嬷嬷身边的人,现在知道这个事情的人恐怕并不多。她如果要救玉盏出四少爷的火坑,肯定是能想出办法,不过若将她弄出来,却可能是将玉盏拉进了另一个火坑。 玉盏既然是匡嬷嬷的亲侄女,极可能知道一些什么,或许有意的或许无意的,总能探听出一些消息。 她现在知道的太少,能找到的关于母亲的线索本不多。 她犹豫了下,如果玉盏害怕被惹祸上身,就算被她自己做主拉过来了,不仅不会帮到自己,还可能让自己的一些情况过早暴露。 看样子,她得见玉盏一面。 ------------ (11)难题 …………………求pk票票,求收藏………………… 云瑶觉得,一定是三年前,她突然发现了什么,或许是发现了母亲死因的一些线索,所以很多年前害死母亲的人想将她灭口。 所以这三年里,那人依次将母亲身边的人都弄走,铲除。 只是那人恐怕没想自己还会有醒来的一天。 奇怪的是,她身边的人竟然似对一切都毫无所觉。 云瑶努力询问母亲病重时候的事情,可是这些丫鬟们本来就是她身边伺候的,对母亲房里的事情知道的本就不多,又时隔多年,没有头绪的问话,自然也得不到什么线索。 …… 接下来的时间,云瑶将自己院子里的人一个一个的见了一遍,包括小厨房的嬷嬷,和杂扫的仆从。 什么关键的话题都没有问,只一个个的闲聊,每个都发了小封红,以答谢自己在昏睡病着的日子里,大家的尽心尽力。 因为是发红包,大家都很放松,也便跟着云瑶闲聊。 却不知云瑶在闲聊的时候,一直在对众人的反应,立场,个性特征等等进行着分析和摸底。 结合薛嬷嬷的介绍,尽量不让自己先入为主,更客观的去认识这些人。 待将院子里的人都见过了,云瑶已经很疲惫。 回到院子,她躺下回忆自己醒来后的所有事情。 晚上客人们都离开,顾府安静下来的时候,表哥的魂魄才再次回到了窗前,他看着她,似乎在打招呼般的笑笑,便开始继续发呆。 云瑶想,他一定有什么原因,一直跟着自己吧? 是什么呢? 他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看了看身边的丫鬟们,她决定晚上大家都睡下时,悄悄问问他。 御医看过,她的身体一切都好,失忆的原因找不出,却只开了养身体的方子。 御医也并没能看出她身体是否中毒,只说她不过是有些虚而已。 云瑶无法,面上只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晚间大家都睡熟时,云瑶走到窗边,站在表哥魂魄边,自己睡这三年里长了个子,表哥应该还是原来模样,他们站在一起,身高相仿。 “表哥,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她轻轻的问,不知道他们生死两隔,他是否听的到自己说话。 表哥刘枫扭头看了眼云瑶,显然听的到她说话,他却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是不能说话,还是不愿意说话。 云瑶又问:“表哥,你可是有什么心愿为了?” 刘枫听了云瑶的话,陷入沉思之中,只是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便抬起头苦笑着又摇了摇头,他未了的心愿,如今已经无法达成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云瑶见他一直摇头,皱了皱眉,“表哥可是不想与我说?” 刘枫又摇了摇头,他伸手在云瑶眉心抚了抚。 虽然云瑶什么都感觉不到,却看的到他的动作,她不自觉的舒展开眉头,如他一样,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我拿一本书,你将你想说的每一个字,在书上一个一个指给我看好不好?”也许是刘枫作为鬼魂无法说话吧?那他在满是字的书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指出来,连成句子,与她说话不就好了嘛。 刘枫却还是摇了摇头。 “表哥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枫点了点头。 “表哥这样在这里,是为了我?” 刘枫又点了点头。 “可是表哥却不想说话,是只想着守护我吗?”云瑶心里有些发酸。 刘枫却笑了笑,再次点了点头。 “可是……”云瑶有些苦恼,他不应该是去投胎吗?为什么放不下她,放不下这一世的记忆,非要留下呢? 刘枫却不待她说完,摇了摇头,伸手在云瑶嘴巴上点了下,制止云瑶说话。他只是笑着,似乎并不希望云瑶苦恼,也不愿意云瑶为他过多费神,他只要在这里,看着她,就可以了。 云瑶定定的凝视着刘枫,许久,才突然笑了起来,“谢谢你表哥。”只五个字,说不出她的情绪,道不出她的感受,她却只能说这五个字而已。 刘枫混不介意,笑容依然温和淡然。 云瑶陪着刘枫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思绪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回到床上,很快便入睡了。 …………………… 隔日一早,雪绿一边伺候云瑶,一边探头探脑的朝着云瑶看。她昨天打听完事情,就想着六小姐会不会去跟四少爷将玉盏要过来。 要是三年前,六小姐没准儿就会直接去咬人了,可是睡了三年,她总觉得六小姐好像有点变化了,她不能将对六小姐的认识还停留在三年前。 所以雪绿很好奇,不知道自家小姐接下来会做什么。 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打听打听,满足下好奇心吧? 雪绿不知道,云瑶起初的确只是为了满足下好奇心,打听后充实下自己对这顾府的认识而已。 早上给损失请安后,云瑶就回了自己院子。 雪绿照旧跑出去打听事情,云瑶却让玲珑亲自去想办法将玉盏叫来。 云瑶坐在自己院子里,晒了会儿早上并不烈的太阳,便跟薛嬷嬷继续聊顾府里的事儿,努力的套话。 两人聊着突然就说到了云瑶以前琴棋书画样样都不错,薛嬷嬷高兴的拉着云瑶去和煦苑里的小书房里翻找云瑶之前画过的画。 看着那些明明是自己写画的,却毫无印象的书画,她心里的感受很玄妙。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画,一边想着如果玉盏真的愿意过来跟着她,她该如何将玉盏从四弟弟那里要过来呢? 从雪绿他们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四弟弟一定是非常喜欢玉盏了,只怕是正将满腹心思都牵挂在玉盏身上,新鲜劲儿正当头。 且他会那么猴急的在假山后头用强,恐怕玉盏一直拒绝呢。很多人就是特别的贱,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四弟弟要是正处在这种情绪上,她开口想要这丫头,恐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她的。 她一睡三年,顾府里很多人都变动了,再加上她失忆,人脉关系基本都流失。想要做些手脚,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 可是瞧着四弟弟的猴急模样,只怕等不了多久就要得手。 若玉盏真有寻死的心思,到时候她这个线索就断了。 或者即便玉盏不想寻死,一旦跟四弟弟有了名副其实的深入接触,想法恐怕也会变化,没准儿就不愿意跟着她来和煦苑,为她所用。 云瑶正觉得心烦意乱,眼角突然瞄到薛嬷嬷拿着的一张画上,她咦了一声,一把抽出那张画来,抬起头疑惑的问道:“这幅也是我画的?” 薛嬷嬷点了点头,“当然是小姐画的。夫人虽然去的早,但是也留下了不少的画像。这幅是小姐照着之前的画像,和自己的记忆拼合着画的。老爷也说画的好呢。” 夫人…… 云瑶一阵怔愣。 这幅画上的妇人,正是之前在杨姨娘身边站着的那个妇人魂魄。那个用愤怒的眼神瞪着杨姨娘,在看到自己后,突然满含悲伤的妇人鬼魂…… 居然是她的母亲? 那为什么自己母亲的魂魄,会跟着杨姨娘,还用愤怒的眼神瞪视着杨姨娘呢? ------------ (12)小鬼难缠【求pk票票】 …………新书冲榜求支持,大家有票投票,求收藏哈,打滚………… 云瑶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是失忆,可是连自己娘亲都不记得,实在让她心里憋闷。 没心情继续跟薛嬷嬷看那些画,瞧着也老觉得好像不是她画的似的。 转身她就出了小书房,到了院子里。 和煦苑虽然是临近外院儿最近的一个园子,又是距离正房最远最偏的,算的上整个顾府内院儿最不招人待见的园子。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 云瑶可以自己在自己的园子里散步,绕弯儿,如果居宅大可使人豁达的话,她应该是全顾府最豁达的姑娘。 云瑶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儿,就觉得这园子真是荒废了。 偌大个院子,却什么摆设都没有,真是可惜了这个宽敞的地方。尤其这里又没人管,正是适合好好折腾下,让自己在这里好好逍遥一番。 云瑶站在房门口,打量着院子里东一棵树,西一块儿石头丢着,关注点渐渐转移,她方才烦闷的心情稍有缓解。 表哥站在她卧房前望着她,表情也是很温和,他虽然没有影子,却不怕阳光。 云瑶笑了笑,突然朝着那个方向道:“你明明是个少年,却总喜欢在我闺房里,让姑姑知道了,肯定不愿意认你这个儿子了。” 园子里的丫鬟们支着耳朵听着云瑶的话,都是一阵疑惑,有的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朝着云阳视线所在之处望去。 云瑶扑哧一声笑,见表哥面上露出一抹尴尬,她心情更加愉悦起来。 生死两隔,谁还关注什么男女大防,她也很难在表哥面前害羞的起来。 醒来后,云瑶第一次觉得,能看到鬼魂不算坏事。此刻她在这里吐槽表哥,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在说什么,跟谁说,这种跟一个大家不知道的人存在着秘密的感觉,很有趣,让她心情渐渐愉悦起来。 感谢她醒来,得知表哥为她而死时,表哥就在身边,朝着她小,不怨怪她。 谢谢这个安排,让她心稍安,不会因为自责而痛苦难耐。 晚间睡着前,云瑶却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将玉盏救出来,且要让玉盏信任自己,对自己念着恩情才行。 这是她现在能寻到的唯一与目前的去世和自己的昏睡可能有关的线索,她必须抓住,一路查下去,不然继续这样毫无头绪,她只怕要更难受。 隔日一早,请安吃饭之后,很快御医再次来了顾府。 那御医很是疑惑,按理来说,云瑶昏睡四年,醒来怎么也要有四肢不畅等等诸多问题,可是这样一切安好,仅仅是虚弱的诊断结果,不仅让御医疑惑,更让他担心,只怕有什么症状是自己没查出来的。 云瑶依然很配合的让御医帮着看了,御医揉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又迷迷瞪瞪的离开了。 云瑶身边的小丫鬟将御医送走后,她看着站在窗前始终温暖的笑着的表哥,忍不住想到,如果御医知道她还能看见鬼魂,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安慰一些――至少云瑶脑袋出问题了,这就合理了嘛。 她自嘲的笑了笑,上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怎么看怎么觉得院子光秃秃的不美。 便琢磨着买些花草植物种下去。 居无竹俗,她跟薛嬷嬷商量着弄点竹子和花盆摆在院子里,弄一套漂亮的石桌摆在靠墙的一排茂盛大树下,夏天可以坐在树下遮阴喝茶。 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儿,云瑶指上指下的一个一个的计划,薛嬷嬷一样一样的记着,好去实施。 跟在后面伺候着的雪绿忍不住心里想道:咱们六小姐刚睡醒那会儿,变得那么沉默疏冷,她还觉着六小姐变了。如今瞧着六小姐这个折腾劲儿,她这才放心了,看呀,六小姐一点儿没变嘛,还是这样的性子。 云瑶自不知道自己被丫鬟们暗暗吐槽了番,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儿,心情渐好,却也觉得临近中午,热了些。 便回了屋,雪绿给她擦了擦汗,她便跟着玲珑刺绣,随便闲聊。 到得下午,薛嬷嬷回来时面色却有些不好看,云瑶不动声色,过了午饭,午休起来后,才唤了薛嬷嬷过来问。 “是不是采买不太顺利?”云瑶笑着问,她手里轻轻搓着茶杯,想着自己一睡三年,从昨天跟长辈们接触也看的出来,她是不太受祖母和继母待见的,想来府里面逢高踩低的人不会少,碰碰壁也是正常的事儿。 “夫人倒是给拨了钱,允了这些东西,就是要买了竹子来栽种,我要去外院儿里找了府内的杂事帮忙,省的喊了外面的人进院子里乱遭……可是我都还没出内院儿,门口那妇人说不得牌子不让出去……”薛嬷嬷想着内院儿门口那嬷嬷的嘴脸,心里一阵阵的恼。 她又不是出大门儿,只是去一趟外院儿,她一个老嬷嬷,怎么就不能出了? 这要是之前自家夫人还在的那会儿,这府里哪就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了? 还不是看着继室夫人管事,她们小姐不受宠,拿着架子给她脸色看呢。 她这要再去找孙氏,免不得孙氏院子里人看低她,晓得她在这府里的为难。日后出门,只怕其他几房里的丫鬟下人们都会给她脸色看了。 虽然事儿是小事儿,但是这小事儿传出去,风向一定了,大家的态度可就也定了,她们这院子里的人,在府里只怕都要处处受气。 云瑶自然明白这些道道,晓得她只要让薛嬷嬷再去找孙氏,解决问题很容易。可是问题虽然容易解决,但是这事儿一出,大家也都知道以后看孙氏脸色,给她拿脸色了。 云瑶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叹息一声,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偏偏这府就是靠着这群形形色色的小鬼组建支撑起来的。 薛嬷嬷苦着脸看着云瑶面色沉凝,却半晌没有开口,也不知道六小姐怎么想的。 云瑶将手里的绣绷放在一边,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除了竹子,其他的怎么说?” “夫人身边的孙嬷嬷领了事儿,我给塞了些碎银给她,孙嬷嬷倒还好说,答应了五天内将东西买到。”薛嬷嬷面色稍霁。 云瑶恩了一声,估计孙嬷嬷也不会真的挑好的东西给她往院子里搬,不过没关系,先凑合着弄一些将园子摆设起来,她再慢慢以好换次。 “那竹子你且先让外院儿去买,剩下的莫管了,我来办。”云瑶说着轻柔的笑了笑,“嬷嬷辛苦了。” 薛嬷嬷忙道不敢,跟云瑶说了几句话,就去歇着了。 云瑶靠着摇椅,像个老人家似的摇摇晃晃,心里却在嘀咕着。 ------------ (13)慈父 晚间,顾大老爷陪老母亲吃过饭,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直接朝着和煦园来了。 他一路上板着面孔,府里的丫鬟下人们虽然多没受过大老爷训斥,但是看见大老爷,却还是觉得发憷,只被大老爷多瞪一眼都觉得可怕。 顾大老爷一路大跨步如走官台般威风凛凛的过去,不少丫鬟们即便觉得怕,与大老爷擦肩而过时,还忍不住回头偷偷瞄一眼大老爷,那样伟岸威严的男人,谁不敬仰濡慕。 顾惜辰到了和煦园,毫无忌讳的进了女儿的小书房。 云瑶忙将书放下站起身跟父亲见礼。 顾惜辰笑着摸了摸云瑶的头,一脸慈爱,一改方才在外面时的严肃。 “今日都做什么了?”顾惜辰坐在云瑶书桌对面,接过玲珑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轻声问。 “早上跟母亲请了安,绣手帕,看书。”说着举起手里的书在顾惜辰面前晃了晃,笑容带了几分俏皮,这样一笑起来,面颊鼓起,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顾惜辰点了点头,见女儿这般,心里好受不少,觉得心情也愈加愉悦。 云瑶放下书,又突然啊了一声,她笑着道:“我差点忘记了,爹,我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做了一些安排。母亲答应帮我去买一些盆栽和花树,还有石头桌子和凳子,等东西到了,父亲就可以坐在院子里陪我说话了。”说着,云瑶还不忘甜甜的笑,笑容带着几分亲昵和依赖撒娇。 顾惜辰看着女儿闪烁着光辉的眼瞳,心像要化了般。 “对了爹,我想在院子墙跟前种几排竹子,居无竹,总觉得少了些雅致。”云瑶将书放在桌上,凑到父亲跟前,蹲在父亲膝前,手攀着父亲膝盖,伏在父亲膝上,抬起头跟父亲说话。 这样的姿势,让父爱愈发膨胀,让女儿也显得愈加较小怜人。 顾惜辰只说好,他低头笑着难掩情绪,“你喜欢就好,有什么如果搞不定就跟父亲说。” 云瑶听到顾惜辰这样说,一歪头,皱起眉,“父亲,还真有一桩事情需要您开口帮我。” 顾惜辰一挑眉,在云瑶眉心揉了揉,“你还真算计到父亲身上了?需要什么?缺钱还是怎么?” 云瑶故作苦恼的歪着头想了想,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顾惜辰哼了一声,在云瑶头上揉了揉,“少做出这一副不好意思似的模样,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瑶儿还会懂得客气?” 云瑶面上一红,被父亲说中,心里有点儿发虚。 可是今日这一番互动,却让她对父亲的亲昵感更甚,她下巴搭在父亲膝头,嘻嘻笑着做出一脸无赖样儿,“爹,我想找咱们院子里的人帮我在这墙根儿种上几棵竹子。若要找外面的人在这里种着,我总觉得乱糟糟的不好。咱们府里的人,哪怕是外院儿的,总比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人要清静。可是要拖别人去办这事儿,我可也不放心。爹……您请府里的外院儿大管事来负责给我种竹子好不好?” 顾惜辰见女儿神态天真,他倒不觉得让外院儿大管事亲自来给自己女儿种几棵竹子是大材小用,在他看来,这满顾府里,除了父母,就属云瑶的事情是最大的事情。再小的事情也不小。 他瞧着女儿面容肖似故去前妻的面容,心里一阵阵的发软,眼神不自觉的又柔了几分。他扭头直接朝着站在门口的小厮道:“坦洋,你去跟顾大管事说一声,让他明日上午到青林堂里去等六小姐,六小姐有事吩咐。” 唤作坦洋的小厮接了指令,朝着六小姐匆匆看了一眼,便忙跑了出去。 云瑶心里一阵阵发暖,好在她在这府里还有个好父亲。 她低下头,面颊伏在父亲膝上,之前心里的动荡渐渐平静下来,说不上来的踏实和温暖。 顾惜辰忍不住笑,这小丫头分明是为了找他帮她干活,才这么上心的跟他撒娇。可是想到她跟自己这样亲近,又是昏睡了那么长时间,心里就有一种身位父亲的责任感涌上来。 只要她想要,只要他能给。 云瑶拉着父亲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顾大老爷又陪着云瑶指点了她一些书画,才走。走的时候,灯笼都挂了起来。 云瑶一直送父亲到院子门口,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父亲带着办事回来的坦洋离开。 她转身靠在月亮门上,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空,忍不住嘀咕道:“夺走我的记忆,却给了我这份父爱……” ………………………… 隔日一大早,云瑶起床后,照旧去给孙氏请安。 孙氏让孙嬷嬷给云瑶盛了一碗羊汤,说这个最补。 云瑶喝了后,孙氏才开口道:“昨日你要的那些东西,我已经让孙嬷嬷去找人买了,你要不要自己去挑些?” 孙氏说的不温不火,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云瑶听了面上却是一亮,她可以跟着出去采买吗? 那岂不是可以出去走走?她才醒了没几天,就能出门了?她简直难以想象自己有这样好运。 难道是父亲跟孙氏说了什么? “到时候我派人跟着你,你只要坐在马车里,东西要采买时,哪些东西你想自己把关的,就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一盆一盆端到你面前来给你看,你觉得好,就搬上马车,若觉得不好,就让他们再继续挑。”孙氏声音淡淡的,见云瑶双目闪亮,她淡淡笑了笑,“你不用谢我,昨晚上你父亲对我说,你对这些东西挑剔的很,那些下人们采买的你恐怕不喜欢。” 云瑶暗道一声果然,随即便仔细在孙氏脸上观察,想着父亲这样插手管内院儿的事情,作为内院实权掌控者的孙氏未必高兴。 只怕还会觉得云瑶借着父亲的手,对孙氏干涉,惹的孙氏看不惯自己。 只是云瑶看着孙氏面上淡淡的,什么都不显,她便也低头喝光了羊汤,照旧笑着认真谢过了孙氏。 孙氏看着云瑶,见她面色比之前好了不少,扭头又对孙嬷嬷道:“让买了乌骨鸡和排骨,给六小姐熬熬汤补补身子,之前刚醒的时候虚不受补,这几天我见丫头面色好了不少,先少喝喝补汤。” 孙嬷嬷立即应声下去了。 云瑶再次谢过孙氏。 孙氏点了点头,这次倒没推辞,“你要是觉得身子还舒服,后日上午,我就让人备了马车带你去花鸟市场转转。竹子那些个没什么好挑的,我便让人直接买了。石桌石凳库房里有,你一会儿就去挑一套,如果现有的不喜欢,你画了模子,找匠人现做也好。” 云瑶脸上忙露出欢喜无限的表情,与孙氏再次道谢,孙氏恩了一声,不见有什么不悦。不过孙氏面上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又因为长相本身就有些英气,更显得过于严肃。 自打云瑶醒来,孙氏既没有苛待过,也没有表现过热情,倒像是对待着一个疏远的客人似的。 云瑶也从来没指望能从孙氏身上得到什么母爱,这样的状态反而觉得好。 昨日云瑶找父亲说话,本来只是想着与内外院儿守门的嬷嬷斗斗法,杀杀那些想要试探她、踩踩她的下人们的威风。 却不想父亲回到自己院子里,居然还跟母亲说了。 她可不想将事情弄大,更不想跟继母孙氏有过多的瓜葛,好的坏的,做后娘后闺女的,还是少招惹是非的好。 她接下来便乖乖坐着,这一碗羊汤快喝完的时候,顾云慧才来请安。 顾云慧见云瑶已经在了,忙开口告罪:“母亲,昨个晚上吹了凉风,早上有些咳嗽,来的晚了些,请母亲莫怪。” 孙氏只恩了一声,扭头朝着身后的大丫鬟示意了下,大丫鬟青棠立即端了碗一直温着的羊汤到边上候着。 顾云慧入座后,接过那羊汤,闻了一口,立即笑呵呵道:“母亲早上给的羊汤,一点儿都没有膻味儿,我每天就是想着这羊汤,就能从被窝里馋起来。” 顾云慧本来是说了句俏皮话,想着哄哄孙氏笑,孙氏却连一个敷衍的笑容都没有。 尴尬的场面让云瑶低头洋装喝了口羊汤,实际上她手上这一碗都已经见了底儿。 如果说孙氏对云瑶是不冷不热像对客人似的,那么对顾云慧就像是对待来打秋风不会看人脸色的穷亲戚了,更是带了几分疏冷和不待见。 云瑶发现,除了她第一次来请安那日,杨姨娘就没再来伺候孙氏起床过。 顾云慧扭头看了看孙氏,又看了看低头喝汤的云瑶,后槽牙磨了磨,却依然勉强笑了笑。 接下来屋子里显得有些过分安静,只有顾云慧喝羊汤吞咽的声音。 孙氏直耐心的等到顾云慧喝完了羊汤,才开口道:“你们回去吃吧,我自己吃就好了。” 两个小丫头都没有多嘴说什么服侍母亲吃饭的话,行了礼便离开了。 出了门儿,顾云慧才扭头朝着云瑶笑道:“六妹妹怎么每日里都来的这么早?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在屋子里喝点东西吃点什么再来的好,起太早,睡不好小心身体又不好。” 云瑶知道顾云慧是嫌自己比她请安来的早,让顾云慧丢了脸面,惹主母不高兴。这是将刚才孙氏给她脸色看,也怪在自己身上了。 云瑶却不跟顾云慧一般计较,她这个病人都能早早来给孙氏请安,怎么别人起不来床还要怪别人不成? 她只笑笑,“我之前三年睡的太多了,这几天倒不贪睡了。五姐姐要是也在床上睡上三年五载的,就知道了。”她这可不是咒顾云慧,实话实说罢了。 顾云慧面色微沉,她勉强朝着云瑶笑了笑,话也没搭,转身便走了。 云瑶忍不住摇头苦笑。 ------------ (14)狐假虎威【求pk票】 …………………增加10pk票,便加一更,求票………………… 回院子吃过早饭,云瑶又跟着孙嬷嬷去了库房,在库房里选了一套现成的石桌石凳,看起来很古朴,倒还有几分石器的风骨。 几个力大的婆子当时就将那套石桌用推车推到了云瑶的院子里。 指挥着婆子们将东西摆好了,云瑶正站在各个角度看看有没有什么位置需要调整的,门外就突然来了个小丫鬟,说是外院儿大管事在青林堂等着六小姐去交代事情呢。 云瑶喝了口茶水,绕着那石桌又走了一圈儿,才让薛嬷嬷打点赏钱,将那几个粗使婆子送走了。 薛嬷嬷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云瑶,不知道外院儿的管事找自己家小姐做什么。 云瑶却没有多说,只带着薛嬷嬷、玲珑和雪绿朝着青林堂走了过去。 顾府姓顾的管事不少,敢叫‘顾大管事’的,就只有外院的总管事顾中。 顾中在顾府干了一辈子,一点点的爬到这个位置,算的上他人生中第一骄傲。 在顾府里,除了主子们,他就算是外院儿的头子。甚至可以说,顾府不少主子也要看看他的面子说话办事儿。 此刻顾中坐在青林堂的小几上,想着昨天傍晚坦洋的话。 这青林堂说是厅堂,其实完全不像是厅堂。这里有桌有凳有茶碗花瓶一应物事,可是这里不过是用若干柱子直起来的一个巨大的亭子。 专门用来给内院儿的主子们跟外院儿的管事们交流事情用,因为这亭子四通八达,没有任何机会藏私,算的上是个内院女子跟外院儿男子说话的一个明堂的地方。 他一边坐着,一边回忆着那位六小姐的事情。 活泼,高调,争强好胜,聪敏有头脑,做事情从不吃亏,也一般没人能让她吃亏。 这是之前他对六小姐的印象,直到她突然出了那事儿,昏睡至今。 他早就想着,这样一位小姐,又聪敏又高调,只怕木秀于林,何况这还是个不肯吃亏的主,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会有旁的心思。 顾中正想着,远处转角便走来几个人。 领头的是个穿着粉群的少女,身形消瘦,面色微微苍白,面上却带着一抹恬淡,眼神晶亮,走路端正平稳,一见就知是世家大族里的小姐。 顾中微微怔愣,却没想到这一睡三年,抹去了六小姐神态上的骄纵和外显的神彩,让她整个人变得内敛沉着了。 可是从六小姐的眼神去看,却还是能见到他眼神中的自信和风采。 顾中不敢托大,忙放下茶杯,走出青林堂,走下台阶,到小路前迎接。 待云瑶走到跟前,他忙俯身行礼。 云瑶笑着道:“顾大管事不必多礼。”说着虚托了一下顾中行礼的手,然后点头微笑走在前面,率先进了青林堂。 顾中抿了抿嘴唇,扭头间就见府内不少人一走一过偷偷朝着这边瞧了瞧,他暗笑无奈,想来自己是给人当了垫脚石了。 云瑶到了青林堂,先择了主位坐上,便朝着顾中点头道:“大管事也坐吧。” 顾中称了句不敢,却还是落座了。 云瑶一笑,接过玲珑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润茶,才笑道:“我有三年没见到顾叔了。” 顾中一怔,却不想六小姐居然会称他一声‘叔’。他脸上神情一慌,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瑶却笑着继续道:“说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您百忙中跑过来,我却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托付。” 顾中已经平复了心情,忙道:“六小姐的事情,哪里有小事。” 云瑶忍不住笑起来,“顾叔,我想在院子里种些竹子,可是不想请外面的人进来,觉得乱遭。您能不能帮我找些咱们外院儿信的过的人,等竹子到了,过来帮我栽种下?” 顾中忙站起身,“小的实在承不住小姐一声‘叔’,您就叫我顾中吧。”他低头弯腰道,心里一阵阵的打鼓。 该不会是哪个外院儿的不长眼的人得罪了小姐,她这是在敲点他呢吧。 云瑶微微笑笑,“大管事看着我长大,也是我的长辈。” “六小姐请放心,届时竹子买到了,我亲自挑几个人来栽种。”顾中不应云瑶的话,躬身认真道。 云瑶喝了口茶水,“那我就不耽误大管事办事了。”说着朝着身后的玲珑道:“送送大管事。” 玲珑送大管事到外院儿门口,递给顾中一个小荷包,顾中却哪里敢收。 这一路上,他都低着头,待离开的时候,还客气的跟玲珑告别。作为外院儿管事,顾中算的上非常看的开,虽然在外院儿里,他权利大的很,但是他很清楚,他的权利是大老爷顾惜辰给的,没有顾惜辰的支持,他就什么都不是。 六小姐是顾大老爷最心爱的女儿,他可不敢去挑战这个危险。 离开了青林堂回了外院儿,顾中琢磨了下,就去问了派的谁去买的竹子,听说不仅仅是买竹子,还有些别的东西。而且明天六小姐还会跟着采买的人一起去花鸟市场。 顾中忙将这两拨的事儿都再重新安排了下,仔细着关照着,更不敢有一点大意。回想昨天大老爷身边的小厮坦洋跟他交代事情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心里发紧。 顾大老爷对六小姐居然是那样的上心! 待玲珑去送顾大管事,云瑶坐在青云堂惬意的喝了好几口茶。 薛嬷嬷站在云瑶身后有些吃惊的看着远去的顾中的背影,谁不知道,顾中在外院儿不说一手遮天,也是几乎多半个主子的存在,就算是顾大老爷也会给他几分面子。 其他几个老爷甚至很多时候都要听任顾大管事的安排。 这样一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在六小姐面前居然是这么一副姿态。 薛嬷嬷想起昨日自己受的那些气,此刻看着顾中离开的背影,她站在云瑶身后,突然挺直了背脊,心里一阵快意。 远处不时来往的丫鬟下人们朝着青林堂望了几眼,便窃窃私语的散去了,朝着顾府内院儿里的每个角落散播而去。 云瑶又在青林堂里坐了一会儿,才带着自己的人朝着和煦园去。 薛嬷嬷几个人跟在云瑶身后,都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神态,慢慢随行。 很快,这个事情就在院子里传开了,甚至连二房三房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杨姨娘屋子里,顾云慧坐在床边一边绣着绣活,一边听着杨姨娘的小丫鬟说话,她眼神一偏,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之前为难薛嬷嬷的几个管事嬷嬷心里却嘀咕了起来,都琢磨着,只怕要找个机会,跟薛嬷嬷在亲近些,如果真如人们传言的那样,顾大老爷将六小姐看的比自己新夫人和儿子还重要,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么外院儿的人恐怕都要看着六小姐的脸色,她们内院儿的也总有跟外院儿接触的时候…… 这个风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有的人不以为然,有的人却心内不免思量。 此刻这个事件的参与人之一的云瑶,却坐在院子里新搬过来的石凳上,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在树下乘凉。玲珑打了蚊香,一边给云瑶扇风。 她不时的朝着云瑶看一眼,心里却在想着:自己家小姐的脾气恐怕并没有变好,只是发脾气的形式却变得不那么直接了。 这番作为,虽不见得会持续太久效果,但是一时半会儿里,大家总会记着六小姐的威风,而有所忌惮了。 想来这次六小姐想要的布置院子的东西,必然会很顺利的采买齐全了。 到了傍晚时候,大家还不及思考着这件事情,之前云瑶就一直想要见的玉盏,终于上门了。 ------------ (15)姐夫身边 云瑶坐在自己院子里的小书房里见的玉盏,除了玲珑,屋子里她没有留人伺候。 另一个比较稳当的二等丫鬟翠华在门口守门。 云瑶手里打着络子,坐在软榻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想来玉盏本来没准备来见她吧,毕竟她一睡三年,谁知道是不是有实力拉玉盏出火坑。在玉盏看来,与其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还不如她独自忍耐。 在之前,六小姐顾云瑶在玉盏心里,一定是个不值得托付的没实力的人吧。 玉盏拘谨的站在小书房中间,低着头,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云瑶打量玉盏,小姑娘才十几岁,面容还没长开,却已见清秀姿容不错。身材细长,皮肤白皙,看着就是非常细腻的。 怪不得四弟弟会喜欢。 “玉盏,你可是在四少爷院子里伺候?”云瑶开口问道。 玉盏慌张的抬起头,朝着终于开口的云瑶望了一眼,忙点头,“回六小姐的话,奴婢是在四少爷院子里伺候的。” 云瑶点了点头,“那日我撞见你时,可是四少爷在假山后欺负你?” 玉盏万没想到六小姐会说的这样直白,她面色难看了下,才强作镇定,低声道:“是……是四少爷……”说着,她眼圈儿便红了。 云瑶叹口气,“你可是不愿意?” 玉盏身子颤了颤,面色突然变得刚强,她抬起头,鼓起勇气看着六小姐,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这一下子必然是很疼的,可是玉盏眉都没皱一下。 她颤着嘴唇,昂起头,道:“六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哪怕是送去浆洗房洗衣裳,哪怕是干粗活……不不,六小姐,您留我在您的院子里吧,我给您干粗活,为您做牛做马……我……我不愿意再跟着四少爷了,我不愿意!” 云瑶看着她义无返顾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三年时间……四弟弟居然会长成这般模样。” 玉盏看着云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恳求必然是有戏的,早之前听到六小姐身边的雪绿跟她说六小姐很同情她的时候,她就想着,也许六小姐会帮她。 也只有六小姐能帮她,这府里,撞破那桩事情的,只有六小姐,如果她要求人,也只会来求六小姐,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果搞到人尽皆知,她……她就没有别的路走了。 云瑶再次叹口气,她要想将玉盏弄过来,倒是可以,但是手段必然会很烈,她方才醒来,并不想就立即大刀阔斧的去做事情,这样得罪人,于她不是好事。 “我会想想办法,你且等我几天。”云瑶放下手中的络子,认真的看着玉盏,表情自然带着一股气势。 玉盏看着云瑶的表情不似拖延和应付,她心里一阵希望升起,忙给云瑶磕头。 云瑶朝着玲珑看一眼,玲珑忙上前去扶玉盏,制止了玉盏的行为。 云瑶忍不住微笑,绿鬓是草,红袖添香,说的难道不是玲珑这样的小丫头嘛…… “你且先回去吧。”云瑶微笑着。 玉盏被玲珑扶起来,行礼走向门口。 云瑶突然想起什么般,道:“玉盏,你可来了葵水?” 玉盏有些疑惑的刚要说没有来,脑子一转,突然明白过来,忙再次行礼,“谢六小姐提点。” 云瑶微微一笑,这小丫头反应倒不慢。 待玉盏离开,云瑶坐在屋子里打络子,心情却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 …………………… 一转眼,二姐顾云宁三天回门儿的日子到了。 云瑶早上打扮一新,随着孙氏去见祖母。 这个祖母,云瑶醒来后没有见很多面,看起来慈爱异常,待人都是和善体贴的,很有长辈的亲和慈祥样子。 可是云瑶见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却觉得这位祖母是个看起来慈爱,内心清冷的人。 至少,是个很懂得冷眼旁观的老太太。 云瑶潜意识里便觉得不怎么喜爱,从薛嬷嬷的只言片语里得知,这位祖母之前待自己母亲只怕也非常不善。 云瑶很聪明的没有贸然往祖母跟前凑合,只做到礼数周到,演着一出祖母慈孙女敬的小样戏。 双方都很配合,这戏倒演的很顺畅。 大早上一屋子小姑娘和各房长辈吃过饭了,新姑爷和二姐姐便登门了。 进了屋子少不得一番敬茶往来。 云瑶这才仔细看这位姐夫,面相平和,身长俊逸,带着几分文秀公子哥的谦谦模样,与贵气温和的二姐姐站一块儿,明明比二姐夫还小几岁的二姐姐,竟然有几分像是比姐夫还长个一二岁似的。 但两人到底还是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模样,蛮般配。 二姐姐新嫁带喜,面上有几分羞涩和温婉,站在姐夫身边,夫唱妇随的。 几个跟二姐姐相熟的姐妹便忍不住开口调侃,搞的二姐姐夫妻两人都有些羞意。 云瑶转头听着身边顾云晴说话,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她方低头应和了几声,一抬头间,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刚刚身边还空无一物的二姐夫身后,此刻竟站了一位少女,少女十三四岁的模样,样貌清秀,面色苍白,身形忽隐忽现,仿佛一阵风吹便消散在空气中。 云瑶心里明白,自己又看到了一个鬼魂。 跟在二姐夫身边,那便定然是与二姐夫有一段关乎执念的故事了。 她不自觉的在二姐夫身上瞄了瞄,认真仔细的打量起来。 二姐夫面上并没有一丝一毫奸佞相,实在不像是坏人。 眼角眉梢也不带桃花,更不像是个四处沾花惹草的男人。只是人不可貌相,她抿着嘴唇,再看一眼眉眼间荡漾着新婚幸福和期待的二姐姐,她沉默了起来。 顾云晴戳了她好几下,她才回神。 可是一回神间,却见站在二姐夫身后的少女突然抬起头,将一直凝视着二姐夫的目光,转向了云瑶。 云瑶与之目光相对,那少女鬼魂诧异的瞠目,随即像要证实身边般,朝着云瑶走了过来。 云瑶的视线却一直在少女身上,少女像在终于确定,云瑶的确能看见她,她那暗淡无光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下,光影变幻,像是空气中偶然闪动的光斑。 接下来,二姐夫和二姐姐便分开了,一方跟着男性长辈和兄弟们去吃茶聊学问,一方跟着女性长辈姐妹们到了后室叙情。 让云瑶诧异的是,那个刚才跟着二姐夫的少女鬼魂,竟然改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了。 陌生鬼魂的跟随,让云瑶心里一阵发憷,不时扭头朝着那少女皱皱眉,那少女却不为所动,一脸期许和悲戚的跟着云瑶,似有话说,似有事求。 一直想拉着云瑶说话的顾云晴和站在云瑶身后的玲珑等丫鬟,都察觉到了云瑶的奇怪之处。 玲珑几个默不作声,顾云晴却忍不住开口:“六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说着还朝云瑶身后望了一眼,见云瑶身后的的丫鬟们都规规矩矩的,更是疑惑。 云瑶忙收敛了心神,全心全意的应付起二房这个小自己2岁七妹妹来。 那少女鬼魂却不管云瑶是否看她,始终跟在云瑶身边,用期盼哀怨的眼神,认真的看着她。 ------------ (16)鬼语者 云瑶跟顾云晴说话的功夫,只觉得坐立难安。 顾府七个小姑娘,就数顾云晴最活泼外向,大家都围着二姐姐聊天,顾云晴就拉着云瑶说八卦。 一会儿说到五姐顾云慧那个臭丫头前阵子得了块儿胡绣娘的苏绣帕子,在府里随处炫耀,恨不得见到有人看她,就拿出那帕子擦嘴巴,嘴巴都要擦掉一层皮。 一会儿又说到四姐顾云灵老是有事儿没事儿的训斥她,管东管西的比她娘亲还要??隆?p>  一会儿又说三姐顾云梅前阵子去庙里上香,路上摔了一跤,非说是怪她…… 云瑶本来还想认真听顾云晴说话,可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实在无法吸引起云瑶的注意力。 终于,她扭头歉意的看了眼顾云晴:“我去更衣,你先坐着。” 顾云晴嘴巴一瘪,眼睛一转就想站起身,那边顾云宁身边的人突然爆出一阵笑声,顾云宁则羞的脸都要滴出血来。 顾云晴眼神一转,又被顾云宁一圈儿人吸引了注意力,这一转神儿的功夫,云瑶已经站起身,带着玲珑出了屋子。 云瑶走着,身后的少女鬼魂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出门儿到了一处四处没什么人的地方,云瑶看了眼玲珑,这几日里官场,这丫头不仅嘴严,还最是管的住自己,什么该看什么该说什么该装糊涂,都特别拎得清。 她见玲珑只是一脸恭顺的跟着,便不理她,对着站在另一侧的少女鬼魂问道:“你可识字?” 玲珑身子一僵,悄悄偏头,自己身边无一人。 下一刻,云瑶却突然转头,朝着距离正房比较近的父亲的小书房走去。 那少女鬼魂居然还认字。 云瑶这阵子跟表哥相处,大概摸索出一些状况来: 1、 每次父亲摸她的头,她就有半个时辰看不到表哥。她大胆的推断,男人阳气盛,被男性碰触,或者碰触男性,她会有半个时辰解除‘见鬼体质’。 2、 她说话鬼魂可以听到,鬼魂却无法与她说话。 3、 鬼魂无法碰触她,基本上无法伤害她,至少暂时她还没有遇到可以伤害她的鬼魂。 4、 鬼魂们多半会跟着让它们有执念的人,比如表哥跟着自己,比如娘亲跟着杨姨娘,比如眼前这少女跟着二姐夫。 云瑶之前就想到了用字典或者随便某本书,通过鬼魂指书上字,来将想说的话指给她看。 表哥一直不愿意跟她通过任何形式交流,他只听她自言自语,对她微笑。 他护着她,看着她,却不影响她的生活。 两个姑娘一路走到父亲的内院儿书房,进了屋子,连同玲珑也被云瑶赶出去在门口候着。 云瑶在父亲书架上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本字典,摆在桌上,翻开书页后,让那少女鬼魂一个字一个字的点出来。 “你为什么跟着我?”云瑶问罢,就见那少女鬼魂朝着面前的字典望了过去。 【我本来是少爷身边的丫鬟。】 云瑶翻了好几页,才让少女鬼魂补齐了这样一句话,她自然知道,这少女所说的‘少爷’是谁。 想来就是二姐夫了。 【一次酒醉,我有了孩子。】 云瑶眉头一锁,心思一沉,立即有了些不好是揣测。 【夫人容不下这孩子,本是要打掉。药汤要了我的命。】 再抬头看向那少女苍白的面孔,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到底是二姐夫喝醉了行事,还是她勾引二姐夫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失策…… 【我被葬在北荒山,管家派人卷了个席子将我扔在林子里……却对少爷说将我卖了……我还有弟弟和娘……】 云瑶见她找字实在太费时,抿着嘴唇,云瑶想了下,开口对她道: “你与酒醉的二姐夫有了个孩子,但是因为二姐夫那时候尚未娶妻,你家夫人容不得儿媳妇没进门便有嫡长子或者嫡女出生,所以要灌药给你打胎。结果药喝多了,出了状况,你丧了命。” 少女鬼魂点了点头,满面的悲戚。 云瑶叹口气,到底是一尸两命。 “夫人让管家将你葬了,却只卷了个席子将你弃尸,可怜你母亲和弟弟无依无靠……”云瑶想了想,“你可是希望二姐夫好好将你葬了,给你母亲和弟弟些营生,让他们生活有所依靠?” 少女鬼魂听到云瑶所说,眼神里闪烁着期盼,她那本就飘忽的身影晃了晃,便朝着云瑶跪了下去。 云瑶却叹口气摇摇头,“我是做小姨子的,不好与姐夫说这些事儿,实在不太方便。”她咬着嘴唇,心里有些不愿。 她现在本就是自身难保的情况,还不知道给母亲下毒,给她下毒这到底是人臆测,还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失忆的她,几乎可以说是随时都可能因为不备而再次遭殃。 现在她又要插手去管二姐夫屋子里的事儿,还是有关这等脏事儿,二姐姐不知道,夫妻还是和睦,若是知道了这事儿,不仅仅可能影响夫妻感情,知道了跟她相关,还可能迁怒她。 搞不好还会让二姐姐一房对她看不顺眼,岂不枉做小人! 少女似乎是看出了云瑶的话,她突然走到桌前,手指着书上的字,再次有话说: 【我知道您有所求,我能帮您!】少女指出这样一句话后,就突然朝着云瑶招了招手,随即朝着门口走去。 云瑶眉头皱了皱,随即心想,这个鬼魂既然是二姐夫屋里的,想来跟她无冤无仇,应该不会害她。 于是,便跟着那少女走了出去。 门口的玲珑一直低着头守着,听着小姐一个人在屋子里自言自语,虽然听不清楚具体说的什么,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怪异。 每次湖红那小子要往前靠的时候,她都白他一眼,将他赶到一边儿去乘凉。 玲珑心里明白,自家小姐如今是有些怪异,比如会突然盯着一个方向,像那里有什么人在似的;比如突然自言自语,像是在跟谁说话…… 可是玲珑观察过小姐一阵子,除了这些怪异之处,自家小姐正常的很,所以她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行事作风继续下去。 一切都听主子的,不管主子要做什么,有什么错处,都听命行事,不自作主张。 此刻云瑶一出来,玲珑抬起头见云瑶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她便也二话不说,跟在小姐身后。 湖红待他们走了,朝着书房里望了望,只见小书桌上摊开着一本辞典,屋内一股小凉风吹过来,他背后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 (17)捉-奸 ………………新书还瘦,叶子求收藏,推荐票……………… 云瑶随着那鬼魂丫头一路走过去。 之前那丫头曾经在字典上指出过她自己的名字:小纯。 清清爽爽的名字,可惜已经随它的主人一起逝去了。 不知道二姐夫还记不记得这么个人,也许这小丫头心心念念的这位也许可以为她做主的少爷,早就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丫头,曾经因为他而消失。 穿过小廊,那叫小纯的鬼魂开始走小道,穿堂而过,皆选的人少的小路。 像是她能察觉到四周的人气儿似的,她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别的人。 也难得玲珑那丫头一路一声不吭,小心翼翼的随着,竟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又走了一会儿,云瑶并不记得这里是哪里,只觉得像是快到二房院子了,突然,小纯回过头,朝着云瑶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云瑶便同样的回头朝着玲珑也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一鬼都拿出了做贼的架势,轻巧的超前走。 玲珑还不时的朝着四周看看,担心被人撞见她们主仆往二房院子的方向走。 突然一个转弯,在一个小月亮门儿后面,出现了一排放杂物的屋子,顾府何其大,这样的屋子倒也不少,没什么人管着,放着一些不太值钱,弃之可惜的杂物。不时有人过来点点东西,也不怕丢什么。 平时除了打扫的人外,少有人在这边停留。 云瑶眼神闪烁了下,朝着小纯忽隐忽现的背影看了看,心里有些疑惑起来。 小纯突然在一间屋子前停下,云瑶朝着玲珑点了点头,指了指月亮门外。 玲珑便站在月亮门内侧,朝着月亮门外盯着,帮云瑶盯梢。 云瑶跟着小纯走到那房间门口,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声响。 小纯朝着屋内指了指,云瑶刚要去戳那窗户纸,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嘤咛,她耳朵一抖,面上就热了热。 她扭头见小纯面色如常,这才伸出小指,轻轻在窗户纸边缘处戳了个小洞,随即低头望了过去。 下一刻,云瑶面色便变得古怪了起来,她忙屏住呼吸,只怕自己会低呼出声。 只见屋子内,一堆杂物之间摆着一张半旧不新的大木椅,木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少女。 此刻那少女衣衫半解,露出粉色绣海棠的肚兜来,肚兜褶皱,胸脯肚腹皆若隐若现,而那少年的手就伸在那少女肚兜内,只见肚兜微微起伏,似是那少年手在肚兜下揉捏着…… 云瑶面色大红,她忙直起身子,扭头瞪了眼小纯。 小纯却还是面色不改,又朝着室内指了指。 云瑶咬着下唇,心里一阵挣扎,却还是再次朝着小孔偷看去。 室内光线很不好,那少女正与那少年面对着面,似是在亲嘴儿,叽咕吧唧的声音不断,可是那少女的后脑勺挡在那少年面前,让云瑶根本看不清里面偷情的两人是谁。 此刻却见那少年的另一只手一把拉起少女裙摆,露出两条粉嫩嫩白皙皙的腿,那手便毫不客气的顺着少女嫩腿,朝着少女腿间某处摸索而去。 云瑶大惊,面色涨红,耳根发烫,她心里发恨,就要气的转身离开,却突然见那少女因为少年摸她腿根某处而惊呼一声,抬起头来。 下一刻,云瑶差点就也跟着惊呼出声――那坐在少年腿上的少女,竟然是顾云慧! 云瑶忙朝着那少年脸看去,她心里一沉,方才的面红耳赤完全消退。 那少年竟然是二房庶弟顾云波,也就是她的四堂弟。 正是那个要强行将玉盏收入房中的色狼堂弟。 堂姐弟之间居然会搞出这样的丑闻来,这要是在顾府内传开,只怕祖母祖父都要气歪了嘴。 顾云慧和顾云波这两个人还真是胆子大,竟然会做出这般事情来。 云瑶想了想,便扭头轻轻朝着玲珑走去,低头附耳在玲珑耳边嘀咕了几句,随即,她朝着边上另一个小仓库房间内走去。 云瑶刚进了另一个小房间,就听见外面玲珑大声道:“小玲,你见着五小姐没?老太太正找她,我找了半天,却不知道五小姐去了哪里。” 然后另一个比较低的声音道:“没。” 玲珑又道:“那就奇怪了……” 随即声音走远。 躲在隔壁的云瑶果然听到隔壁亲昵之声停顿,一个女声低低道:“不好了,祖母找我呢,我……我改日再来找弟弟。” “怕什么,祖母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便不会找了。”那少年却不依不饶。 云瑶听的气的脑袋疼,这臭小子这样纵下去,顾府的名声都要被他们败坏了! 硬忍着听隔壁少年和少女低声呢喃,待一阵阵衣衫厮磨的声音过后,隔壁房间门偷偷摸摸的开启声让云瑶凑到窗子前,她朝外面望去,就见顾云慧已经穿戴整齐,除了面颊上那抹诡异的红晕和嘴唇上的红肿外,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云瑶心里一阵别扭,又心虚又觉得脸红心跳,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会撞到这样一幕,更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要在这里等着捉奸。 她强压下加快的心跳,和心里满腔的难受不爽。 顾云慧先逃掉,正和她新意。 待顾云慧偷偷摸摸跑出这小院子,离开前方的月亮门消失不见,云瑶才偷偷听了下隔壁顾云波的声音。 又是一阵??之声,想来是顾云波将衣衫也穿戴整齐了。 云瑶抿着嘴唇,又等了一小会儿,突然推开这屋子的门,随即朝着隔壁走去,她伸出一脚,哪里还有一点儿大家闺秀该有的淑媛气质。 瞪着里面大惊失色呆愣站立着的顾云波,云瑶站在门口,挡住了大片的光亮,冷声道:“你做的好事……” 顾云波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他本来还潮红一片的面容一白,因为刚才纵情而有些迷蒙的目光,更是一凛。 他不自觉的发抖起来,脑子里开始浆糊,他是该给顾云慧跪下,还是该哭求…… 顾云波只是二房庶出的二少爷,白氏一向八面玲珑,轻易不得罪人,将妾室生的顾云波带在身边教养过一段时间,全了自己的贤名后,又不怎么插手管这庶出的孩子,到岁数后放去外院儿跟着其他少爷一起求学,穿的戴的从来没事少过,可是谁都知道,顾云波到底不过是个庶出的儿子,可比不了嫡子金贵。 二老爷顾惜文虽然不若大老爷那么铁面无私,让人望而生畏,却也不是眼睛里容的了沙子的人。 顾云慧是大房的,哪怕是庶出,也是大老爷的亲生闺女。 府内出了这样大的丑闻,可不是小事儿,加法抽一顿鞭子去半条命,再扔去跪一顿祠堂,说不准还要送出府去。 顾云波想到这里,不自禁哆嗦起来,刚才还红着的嘴唇也白了。 他看着顾云慧,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六姐姐,求你千万别说出去!”说着,他就膝行朝着云瑶而去。 云瑶却一侧身让开了他的跪拜,冷哼道:“瞧瞧你成什么样子,快站起来!” 顾云波哪里敢真的站起来,他急的脑袋冒烟儿,想着自己毁了大伯女儿的清白,自己爹愧对大伯,不一定怎么收拾自己呢…… 想到大伯那张严酷冰寒的脸,和深冷的眸子,想到顾府全仰仗大伯,自己父亲更是对大伯充满了崇拜,他心已经彻底沉到了寒潭里。 云瑶冷哼着,不受他礼,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让她伸手去扶,那是不可能的。 “给我站起来,我们顾家没有这样软腿的男儿!”说着,她一转身,就要往外走。 顾云波忙站起身,朝着云瑶追了过去,他哪里敢让云瑶就这样走了。 ------------ (18)事成 ………………在冲新书榜,还差两三名上榜,求推荐票票和收藏……………… “六姐姐,您别吓唬我,您倒是给我一句话……您千万别说出去,我……我以后再也不了……”顾云波是真的吓傻了。 云瑶扭头生生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恶狠狠的死瞪着顾云波。 半晌,就在顾云波吓的要再次跪下去的时候,云瑶才叹了口气,“你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于我于顾家,一点好处没有,只怕日后我们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将来都要不好,云波,今日是被我撞见了,也罢,可是日后再不可这样糊涂,你可想过,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顾府会受到怎样的波及吗?” 顾云波心里发憷,他肆意行事惯了,从来没出过事儿,哪里还会细想这个。 只是此刻被撞破了,才知道真的害怕。 云瑶再次叹口气,“今日这件事情,我可为你保密,但是你必须答应我,日后再不可如此,你和顾云慧,日后都不要再有任何一次私下见面,让我知道了,定不叫你好过!”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冷了起来。 顾云波打个了哆嗦,忙道:“谢谢六姐姐,谢谢六姐姐。”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 云瑶第三次叹口气,她仰起头看了看近中午火热的日头,她朝着屋檐下站了站,扭头便见到叫小纯的鬼魂,它在日头照耀下像一道虚光摇晃。 她摇了摇头,朝着外面走去。 顾云波忙跟着云瑶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着头,这样晒人的日头下,他惨白的面色显得格外突兀。 云瑶走到月亮门前,见到了门外绕回来继续守门儿的玲珑,突然顿足扭头朝着顾云波道:“我看上了你屋子里的丫鬟玉盏,明日你派人将玉盏送到我屋子里,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顾云波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云瑶说的什么,他不及细想,便忙点了头。 云瑶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遍顾云波。 12岁多点年岁的少年,还带着几分青涩,只是顾云波比旁的少年都早熟,这会儿已经变声结束,脸上生了两颗小小的红痘痘。 “如果玉盏有什么瑕疵,我照样要寻你麻烦。”云瑶最后冷冷横了他一眼,这才离开。 她最后朝着顾云慧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越发的冷。 作为父亲的女儿,惊人在顾府里公然与自己的兄弟做出这等没皮没脸的事情来,除了说她自身下贱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如果顾云慧胆敢再做出什么让父亲脸面无关,可能牵连她和爹的事情来,她首先就不会轻饶了顾云慧。 云瑶想到此,却不再纠缠于此时。 想着这会儿二姐夫一定是跟其他少年人们一块儿在外院儿吃茶等着开饭,她便朝着父亲的内院儿书房方向而去。 待云瑶离开了,顾云波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这个睡了三年没见的六姐姐,一生起气来,竟然有五成像大伯。 他心里犹有担心的他不敢在原地久留,忙快步离开,朝着外院儿去了。 …………………… 云瑶到青林堂前,先寻了自己另一个二等大丫鬟翠华,让翠华跟着自己,使唤玲珑再次去了之前顾云波和顾云慧私会之所,去搜寻一些证物或者帮忙处理下现场。 云瑶到了父亲的内院书房,抬头看了眼书房上面挂着的小匾,是父亲自己写的三个字:茶香斋。 她笑了笑,却不进去,反而走到湖红跟前,低声道:“湖红,你过来。” 湖红忙屁颠儿的跑过来,蹲身行礼道:“六小姐有何吩咐?” “湖红,我想托你帮我传个话,可是我不想让父亲知道,你可能保证今日之事只你我知晓?”云瑶面上一片正经严肃。 湖红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想来六小姐一定是要朝外院儿传话,不然也不会用到自己,毕竟六小姐身边还有玲珑她们几个贴身信任的丫头。 不知六小姐所托何事,竟然要他这样偷偷摸摸去传话,定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不然小姐也可以直接去找外院管事,靠着大老爷的支撑,想来外院儿的人对六小姐应该是客客气气的。 他想了想这中间的风险,又朝着云瑶面上毫不遮掩的大方气度望了望,心下一定,便道:“小的愿意去帮小姐传话,愿意帮小姐保密。” 云瑶微微一笑,父亲身边得用的小厮都是聪明伶俐万里挑一的,湖红虽然只是守着茶香斋,却也是父亲信得过的小子,并不是愚笨无知之辈。 想着,云瑶便低声道:“我写一个纸条,你帮我送出去给二姑爷。” 说着,云瑶进了茶香斋,用左手写下几行字: ‘小纯,北荒山河岸边一棵老槐树边,一卷青绿色竹制软席。 纯母,南苗露胡同第三家刘大娘,请用一小店保其饱。’ 写好这两行字,云瑶将字条塞给湖红,“去吧。” 湖红接了条子,二话不说便走了,他偷偷到了外院儿,避开大老爷,寻了个机会,才将字条塞给二姑爷。 见二姑爷好奇的捏着字条看他,他只笑道:“小的给二姑爷问好,恭喜您!” 云瑶这位二姑爷也不是个傻货,他转手将字条一收,还让人给了湖红一包红包。 湖红捏着红包一溜烟儿跑了,见着他的其他外院儿小厮还忍不住骂他机灵鬼,守着内院儿书房还不忘得外院儿的好处,竟然还专门跑出来跟二姑爷要红包来了。 湖红方九岁年纪,大家并不对他过多苛责,他捏着红包跑回来,掂量了下,心下忍不住喜起来。 回到茶香斋,湖红跟云瑶报备了说自己字条送到,姑爷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还得了个红包。 云瑶笑着忍不住摇头,也让翠华给了湖红一个红包。 想到祖母对她的不喜,和一屋子人的淡漠,云瑶不太想回正堂,但是眼看着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只好忍下自己的情绪,带着翠华回了正房。 祖母还拉着二姐姐的手说话,仿佛有关心不完的大小事一般。 云瑶便悄悄坐在了一边,只有活泼的顾云晴发现了云瑶的出现,又拉着云瑶嘟囔了半天她怎么才回来。 云瑶只是笑着应顾云晴的俏皮话,眼神却不自觉的飘向顾云慧―― 只见此刻的顾云慧神色间有些飘忽,时而面颊上便要一红,眼神里荡漾着春波。再看顾云慧的嘴唇,红润欲滴,带着几分异样的红肿,透着她这个年纪鲜有的诱人,让她那张本就娇俏可爱的面容更行妖媚。 ------------ (19)初梦 小纯的魂魄在她将纸条递给湖红的时候,便跟着湖红一起走了。 云瑶不知道二姐夫最后会如何做,却只知道自己能做的不过如此。 她能插手的到底不多,小纯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少爷知道她不是被送出去,也不是被卖出去,而是不在人世了吧? 人死却不能告别,好像化作一抹孤魂,没有人牵念,不知所踪。 这是何其悲哀,不怪她这样执拗的留在二姐夫身边。 生前所愿皆成空,死后却也漂泊。 饭后顾府还请了个戏班子,云瑶跟二姐姐拉着手话叙一番,便口称身体弱,支撑不住,回了自己的和煦园。 她忍不住想,幸亏自己还可以借着称病逃回来,不然一直在那里干坐着还真是不快,尤其继母孙氏始终冷冰冰的,不会像二伯母白氏和三伯母刘氏那样拉着自己房里的孩子,在祖母面前逗趣儿。 祖母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孩子,凑到跟前了,她就摸摸脸拍拍手,不往跟前凑,倒就不怎么搭理人了。 反倒是顾云慧,竟然还得了祖母几分疼爱,似乎是有一段祖母生病,顾云慧曾经在祖母床榻前伺候过半年多时间。 坐在和煦园的树下石凳上乘凉,云瑶想着那一屋子的女眷。 谁能给她母亲和她下毒呢……想来母亲的死不会是跟她平辈的人做的,定然是长辈。 母亲还在的时候,孙氏尚未入府,至少母亲的死跟她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母亲既然会跟着杨姨娘,那么杨姨娘的嫌疑就大些。只是自上次一见,她再没见到过母亲的魂魄,不然倒可以直接问问母亲是否知道些什么。 而自己之所以被害,倘若是因为自己识破了什么,那么三年前自己接触的人和事,倒可以作为一些线索去查探。 只是现如今这些线索虽然可能还在,她却无从查起。 因为都是在京华,二姐姐并没有在娘家住,晚间便含羞带怯的跟着夫婿离开了顾府。 满府的人都很疲倦,晚间父亲也只过来坐了一小会儿便离开了。 云瑶这一天经历了不少事情,也早早躺下睡了。 可是睡不多久,云瑶的眼珠便开始转,这是在做梦…… …………………… 梦里面,天是雾蒙蒙的,仿佛才下过雨。 云瑶感到膝下冰凉,痛刺骨。低头才发现,自己跪在潮湿的石板地面上。 膝边绿色的青苔黏糊糊的铺在地面上,她感到身体难受的厉害,一抹脸,满面的泪水。她心里一阵阵愤怒和不甘翻滚着,四周有很多双眼睛隐藏在小路间、树荫里……却没人上前将她拉起来。 抬起头一位嬷嬷冷着脸站着,侧着身朝着院子边一条小路那边望着,她紧抿着的嘴唇和瞪着的眼睛让她显得凶恶尖酸。 云瑶四周看了一圈儿,才发现自己是跪在祖母正堂前的小院子处,她愕然的看着面前的嬷嬷,竟是祖母身边的一等管事嬷嬷,夫家姓赵。 她被胸腔里莫名翻滚着的烦躁和愤怒折腾的难受,正要大喝一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呻吟和哭泣,若隐若现从远处传来。 她不自觉的朝着赵嬷嬷望着的方向看去,下意识的便知道,那哭声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云瑶霍地站起身,心里急,嘴里发苦。 起身后晃悠了下,回头见另一个自己依然跪在原地,面容更加青稚,似是三四年前的自己,穿着一身粉色群衫,因为跪在雨后泥泞的石板上,裙子早已脏且湿透。 裙角那一片片苏绣的红荷已经斑驳。 她看向跪在那里年少的自己,面上满满都是倔强,眼里含着泪却不让流下,紧紧咬着下唇,双眼含恨。 紧紧攥着的双拳显示着她痛苦的忍耐着,发抖的肩膀瘦弱却依然有着骄傲。 她心里突然生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让她胸腔鼓噪,扭头冷冷的看了眼赵嬷嬷盯着小路方向时满面的寒霜。 她一扭脚跟,朝着那小路走去。 赵嬷嬷对这个闯入过往梦境的14岁的云瑶视而不见。 云瑶沿着小路跑到主屋偏院儿,赵嬷嬷等几个祖母看重的丫鬟婆子就住在这边。 当她走过去,一个被按在地上的浅翠色身影映入眼帘,她只觉得心头一痛。 两个粗使婆子正挥舞着两臂宽的板子,用力的打在那浅翠色少女的臀部,她臀后的裙子早已被打烂,鲜红的血透过翠裙,刺目惊心。 方才还在哭泣的小姑娘此刻只余一口气轻声呻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心底一股悲怆糊了眼睛,她冲上前去想要推开那挥板子的婆子,自己的手却穿过那婆子的手臂…… 她一阵怔愣,才露出一个有些苍凉的苦笑,是梦吧…… 她寒着心,怔怔站在一边,一直到趴在地上,被垫高臀部的小姑娘已经没有了一点声息,那板子还在用力的拍下。 小姑娘稚嫩瘦弱的身体随着板子砸下,而微微弹起,她双手垂在身侧,面色苍白,嘴唇发青。一个婆子停下板子去探了下翠衫少女的鼻息,抬起头皱着眉,朝着另一个婆子摇了摇头。 两个停顿了下,便听到远处小路尽头赵嬷嬷的声音冷冷传来:“怎么没了声音?100板子可还没完呢!” 100板子…… 云瑶身体晃了晃,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只怕还不足10岁,50个板子就足以要了她的命了。 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眼神中也露出了不忍,却拗不过赵嬷嬷在正院儿小路口默默数着板子数,她们不敢违拗赵嬷嬷,只好继续打板子。 小丫头都没气了,板子却还在一下一下的打。 四周监刑的婆子和几个被叫来观刑的丫鬟皆咬着嘴唇扭开了头,这不过是后院儿惯常使用的杀鸡儆猴的招数,边上被叫来观刑的,都是猴子。 云瑶站在一边紧紧的攥着拳头,看着那趴在地上,早已没气的小丫鬟,那张青涩苍白的面孔。小丫头两只手垂在身侧,指甲早已扣进手心里,身后腰背臀部的肉都被打烂了。 眼睛发涩发疼,心里像有万马奔过,疼的厉害,像有火灼烧,烫的发疼。 扭转时,她寒着面孔穿过小路,迎面看着赵嬷嬷那张脸上挂着嘲讽。 年轻的自己跪在正院儿中央,双目发红。 她穿过小院子,站在堂前的台阶上,正堂屏风后的软榻上,祖母靠着软垫坐着,她闭着目,手指捏着茶杯一下一下的瞧着杯缘,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张善于展现慈爱的面容,此刻紧紧板着,眉宇间竟然带着几分煞气。 云瑶感到自己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是心寒,是一种被背叛的痛苦。 突然,祖母的眼睛睁开,她皱着眉,眼里竟满满都是决然,她开口,声音低软冰凉:“将六丫头送去后堂的祠堂里罚跪,老大要是过来求情,就说我不舒服,不见。” 云瑶不自觉露出一抹冷笑,扭转头,她便看见年轻的自己被赵嬷嬷架起来,半拖半拽的送去后祠堂。 她紧紧攥起拳头,轻轻磨了磨后槽牙,身子一阵阵发冷,恍惚之间胸中烦闷,猛地呼出一口气,眼前玲珑尽散。 恍惚之后,她睁开眼,看见微黑的房间里自己窗前微微飘荡的浅粉色纱帐,她伸手摸了下脸,面上皆是汗。 原来果然是一个梦。 ------------ (20)偷香少年的前世今生(上)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 她张了张嘴想叫雪绿为自己打盆水清晰下,抿了抿嘴,却觉得心内荡着事儿,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她便没有叫醒睡在外间儿的雪绿,翻身下床,轻轻蹬了一双绣鞋,在中衣外披了件小衫,敞着便走了出去。 因为她故意轻手轻脚,并没有吵醒值夜的雪绿。 到了院子里,扭头见院子门口守门儿的婆子也靠着躺椅打着盹儿,睡的沉沉的。 她抬起头看着头顶时而被云遮挡而斑驳的月,渐渐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 盛夏夜里却还要几分凉爽,她走到墙根边的水缸,用帕子沾了里面的水,轻轻擦了擦面颊和脖子,才慢慢走到小石桌石凳边。 夜风拂过面颊,这一丝清爽让她方才的抑郁和愤怒也渐渐消了些。 她心里想着:那只是一个梦吗?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 那个死在杖下的小姑娘又是谁? 云瑶站在和煦苑靠墙的一棵树下,看着树下挂着的秋千。 薛嬷嬷说,这里是内院最靠近外院儿的园子,而且因为太偏,空置了很多年。后来她病了,才搬到这里来的。 父亲在她病着期间,在这棵树下弄了这个小秋千,希望她醒来时坐一坐,她却睡了3年。 想来玉盏很快就会被四弟弟顾云波送过来,不知道他会用什么理由往她院子里送丫鬟。 不知道她将来能从玉盏身上知道些什么…… 因为考虑到不想让玉盏觉得她收留她就是为了套话,也为了收拢这个丫鬟真心实意的忠心于她,她不能急着去问关于母亲和玉盏姑母匡嬷嬷的事情。 为了部署,她不能急,可实际上心里却在嘀咕。尤其做了刚才那个梦,她更加心急起来。 她做了什么,使得祖母那样罚自己? 可跟母亲的去世,和她出事有什么关系? 站在原地,云瑶叹息一声,正满心烦扰,突然一声轻巧的风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正想回头看看,猛然见一直陪着自己的表哥突然消失不见。 咦?她只知道父亲碰到自己的时候,她就看不见表哥,可是怎么现在没人碰自己,她也看不到表哥了? 正疑惑间,就忘记了回头查看。 下一刻,却突然有一道着黑衣的身影一步跨到了自己身前――仿佛是突然从夜色中出现,从黑暗中走出。 鬼魂?云瑶诧异的望过去,一低头间,却见到那黑衣人脚底下一团阴影。他有影子! 是人! 贼人? 云瑶一怔,下意识的便要张口尖叫。 那黑衣人似早预料到云瑶的反应,他上前一步,一把捂住了云瑶的嘴巴。 云瑶感觉到脸颊上一热,是被人直接捂住了口鼻。感到那人掌心微糙,她羞恼又畏惧。忙伸手去扒拉那人的手,可是双手一抓住那人大掌,又觉得手下大掌直发热。 她心里一寒,心里直往下沉。 可是害死表哥,害自己昏睡的人出手了? 她来不及想什么男女大防害死什么,用力抓住那人手,使劲儿的拽着,身体扭动,想要挣脱或者发出叫喊声。 此刻她才知道后悔,后悔没有将雪绿叫醒跟着自己。 慌张抬眸间,竟对上了一双如星子般澄亮的眸子,又亮又澄净,十分好看。 可是当下这情况,好不好看不在考虑范围内,她一张嘴,就要去咬他手心。 黑衣人却忙一缩手,在云瑶咬人不成又要尖叫时,他手又将她捂紧了。 云瑶正气恼,耳边却听到低笑声,抬眼望去,那人眼中漾起浓浓的笑意。 她心里疑窦暗生,刚刚的害怕和恐慌却渐渐消去了些。 她感觉到,这夜行人仿佛并没有恶意。 黑衣人一手抓着她手臂,一手捂着她嘴巴,面对面站在她面前。 云瑶不敢妄动,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睛,两双盈盈星目对望,云瑶竟仿佛在对面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一些让她心里发酸的情绪。 她微微怔愣间,那人凝视她的眼神,却越加深沉,一改方才的晶亮,变得绵柔缠绵起来。 棉柔缠绵…… 云瑶心里一寒,脑内警铃大作,这人是谁? 危机稍退,她方才想起自己只穿着白色薄薄的中衣,扇裙还是敞着,未穿整齐。而这样穿着不雅的她,面前却站着一个年少的陌生贼人。 黑衣人看着云瑶面上神色几番变化,似是看透了她的情绪,他眼神更柔和起来,似是想要安抚她。 他看着她眼睛晶晶亮的盯着自己,防备着自己的小姑娘,心里一阵阵的抓挠,脑海里回荡着记忆里的一切,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忘记,却不想那些年月里与她相关的所有记忆,都那样清晰,甚至可以说是深刻。 他捂着云瑶脸的手,感受到手心下的绵软和温热,对上她那双几乎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的眸子,他心里一荡。 他是经历过一世的人,几个月前醒来,突然发现自己重生回到了命运之轮尚未滚滚而过的年月。 他知道,他将重新来过,有了再一次的机会。他可以重新与云瑶相遇,重新与云瑶相识,甚至有了重新与她相知的机会…… 所以,他选择了新的路去走。 几个月前醒来后,他去寻到了亲征的新皇,他助新皇取胜。 他知道哪一天云瑶会醒来,于是催促着行军,在那一日里,他回到了京华城,虽明知道他看不到云瑶醒来的那一刻。 可骑着马在城门口时,他抬起头看着天,他知道在城北月竹胡同里,云瑶醒来了,他与她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同一个城内,受着同样的阴雨和潮湿的天气。 他激动着,按捺着,忍到此刻才来见她,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云瑶……”喉咙有些哑,他看着她,忍不住低声出口。累积了一辈子的情绪翻腾着,无论他如何想要压下去,却都冷静不起来。 他的眼神变得伤痛,他再次看见了她,像上一世里那些个没完没了的梦境一般。 那时候,他每每觉得倍受折磨,恨不能忘记她,想要少些伤痛和悔恨。 如今他竟再次见到她,实实在在的见到活着的她,可以摸的到她,可以与她说话。 他心里雀跃,沸腾如热油般烫着他的心。 不自觉的,他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云瑶。 云瑶…… ------------ (21)偷香少年的前世今生(下) :爱情一旦成了习惯,就是几辈子都摆脱不了的。 …………… 云瑶对着他的眼神,听着他的声音,莫名的便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闷。 她攥紧了拳头,一边防备着他,一边心里疑惑更甚。 “你是谁?”云瑶一手按住他的手,想要拉开,迫不及待问道。 可是她这样一问之下,嘴唇却是擦磨了黑衣人的掌心,‘你是谁’三个字也变得模糊不清。 黑衣人眼神一暗,呼吸变得更热更沉。 云瑶尤不知自己惹祸,还想拽开他的手。 黑衣人却突然收回按着她面颊的手,随了她的心愿。 云瑶抬起头,便要怒斥他,并呼喝院子里守门的婆子。却突然觉得腰间一痛,随即僵麻的感觉从腰间痛处蔓延上来,她发现自己手脚都不能动了。 黑衣人见云瑶瞪着自己,一脸惊恐,他淡淡笑了笑,伸手在她眼睑上一抚,帮她合上了双目。 云瑶心里更慌,她现在都看不到他了,不知道他会做什么,这种感觉让她心悬在半空,仿佛随时会跌入不知名的深渊。 下一秒,她突然觉得嘴唇上一凉,柔软的触感让她脑海一声轰鸣。喷在面颊上那样近那样热的鼻息,让她心里阵阵发寒,她……她被轻薄了! 朦胧的月色,树下阴影里,云瑶的腰被一个黑衣人握着,他歪着头,弯下腰,轻轻的亲吻云瑶的嘴唇。 他感到唇下柔软,温热,轻颤。 心里百感交集,只觉得耳边轰鸣,心跳快速的如擂鼓,脑海里如有无数鞭炮同时炸响。 他有些眩晕,有些兴奋。 因为云瑶被他抚着闭上了双目,此刻他面上蒙布被扯开,露出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容,冷色的月光让他的面容忽明忽暗,他就像月下偷香的谪仙,尽管做的是不太光明正大的事情,可是因他容貌太过出众,面上又满是深情,加上他眼神里的一丝悲伤、一丝温柔、一丝眷恋和珍惜,让这一幕竟无分毫猥琐或可恶,反而带着一点儿悲戚的美感。 四周静悄悄的,少年在面对着他人生最珍爱的人,他一下一下轻轻的吮吻她的嘴唇,在她微微颤抖时,他低声道:“对不起……别害怕……” 这一声对不起,在云瑶听来,也许只是为了这轻薄,可这三个字里实际上却蕴含着上一世里他曾经经历过的――他没能来得及救她,没能来得及带走她,没能来得及拥有她…… 对不起,不仅仅是对她抱歉,更是对自己抱歉。 这一世,他重新来过,自不会错过,哪怕一次,关于他的那些遗憾。 云瑶感到自己嘴唇微微湿润,他并不深入,只一下一下的亲吻,仿佛小鸡啄米,轻轻的,柔柔的,可是反馈在她身上,每一下却都烫的她浑身一颤。 鼻息间是属于对方的体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微微的皂香和一些草木清香,并不难闻,却因为当下这诡异的情况,而让她畏怯。 眼泪划过脸颊,她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 哪有这样的,半夜到人家家里来,不偷不抢反来偷香。还这样一下一下的折磨她――偏还是她自己半夜梦醒撞上来的。 方才醒来,忘记了一切,她坚强的什么都没有抱怨,不哭不恼,想要一点点的解决。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老天这样惩罚她? 云瑶委屈着,努力忽视嘴唇上一下一下的温柔所带来的热辣酥麻,和心里痒痒的奇怪感觉。 害怕的感觉和被呵护的感觉搅合到一起,让她很是难堪。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他的嘴唇越来越热,开始变得用力。握在她腰间的手心更加炙烫,仿佛要灼烧她的皮肤。 夏日里她穿的并不多,尤其是从床上爬起来到这儿来散步,在自己院子里,又是晚上,她穿戴并不齐全。 衣衫松垮,她虽然瘦弱,却依然有曲线若隐若现。 黑衣人的手轻轻滑过她背脊,慢慢将她拥入怀里,那么轻柔,那么缓慢,像怕吓到她一样。 他轻轻拂去她面颊上的泪水,也开始有点怪自己情不自禁吓到了她。 他微微苦笑,在她眼里,他是个彻头彻尾混蛋的登徒子采花贼吧。可是她哪里知道他记忆里充塞着已经压抑了一生的情感,重生回来方见到她,哪里还压的住。 他们对对方的感受,差了一生那么长。 可是他并不着急,他又有了一次重活的机会,这一生,他会更认真的陪着她走一遭,创造不一样的,更少遗憾的属于两个人的记忆。 “我没有恶意……”他轻声道,云瑶却还在轻颤。 他忍不住笑了笑,笑容里有苦涩。 松开她,他在她额头轻缓印下一吻,这一吻里的珍惜和小心,即便云瑶此刻流着泪,害着怕,却也还是感受到了。 她又恼又羞又害怕又疑惑,却无从反应。 突然听得他在耳边低声呢喃,似是在说:“这一回,我不仅不会错过,还会陪着你……看着你长大,伴你一步步走过……参与你年少时,参与你将来的每一……” 未听完他的话,她便感到腰间又一麻痛,她忙睁开眼,却只见他已经将黑布遮在脸上。 她捂住嘴巴,瞪着前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却趁机一转身,在墙壁上一拍,猛地腾起,如会飞般跃到了墙头。他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便飞身而走,隐没在夜色中。 云瑶没有尖叫,只怕事情闹大,对自己的名节更加不好。 她咬着牙,回想方才他站在墙头,背着月光,朝着她望过来的那一眼,似含着深情和不舍。 她轻轻抚摸自己嘴唇,心里腾腾腾的跳,一咬牙,忙朝着自己房间回跑。 待进了屋子,躺在被窝里,云瑶才觉得心下稍安。 可嘴唇上,腰间,面颊,额头和背后,时时还记着对方的手和嘴唇…… 她心里一阵懊恼,一阵烦躁,又一阵害怕。 怕被人知道,怕他还会再来。红着脸,她含着泪猛地将被子蒙在自己头上。 她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那人是谁?他明显是认得自己的!是她失忆前记着的人吗? 可是那时候她才11岁,怎么可能会与人私相授受? …………………… 冲新书榜,求推荐票票,和收藏啦,谢谢大家~ …………………… ------------ (22)今生‘初遇’ 隔日一早起,云瑶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发现眼下发青。 她一晚都在回忆这几日经历的所有事情,努力拼拼凑凑,企图拼凑成一张图。 却发现片段总是支离破碎。 轻轻摸了摸嘴唇,云瑶竟想到了顾云慧,只觉得浑身不适。她啪的一声将铜镜拍在桌上,忍不住内心哀嚎。 白天才逮到顾云慧跟顾云波,晚上自己就中了招。 莫非是报应不爽?可是制止顾云波和顾云慧这难道不对吗? 自己做了场梦,在自己院子里散散心,她招谁惹谁了? 翠华给云瑶眼底打了一层粉,勉强遮盖了她眼底的青灰。 早上跟孙氏请了安,被孙氏告知一会儿让她回去好好吃了早饭,她会安排好马车,带她去花鸟市场。 云瑶回到自己院子吃早饭,吃过饭等马车的功夫,她将玲珑叫到了跟前。 现如今,云瑶最信任的,反而是这个话非常少,却非常听话的玲珑。 “玲珑,我问你,之前被打死的丫鬟是谁?”云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口直接询问。能被拉到佣人房板子打死的,自然只有可能是丫鬟。 而关联了她被罚跪,那么那个被打死的丫鬟,只怕就是她的丫鬟。 玲珑听到云瑶问询,猛地抬起头,骇然看向云瑶,朝着四周望了望,见其他下人都被云瑶支开去忙,她才惊讶问:“小姐都想起来了?” 云瑶摇了摇头,“昨天做梦,我梦到了些,可是我不记得其他,你告诉我吧。” 于是,在去花鸟市场的马车上,玲珑随车出发。 玲珑为云瑶斟了杯茶,才凑在云瑶身边,低声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道:“六小姐不记得了,她叫松萝,本来是跟小姐最亲近的。” 云瑶听着,她捏着手指,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情却不轻松。 玲珑打量了下小姐表情,才继续道:“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让松萝去赵嬷嬷屋里去找东西,被赵嬷嬷逮住,送到了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逼问松萝去偷什么,松萝却一直低着头什么都不说。”玲珑回忆起那起事件,直到现在还觉得后背发凉。 “老太太一气之下就让人将松萝拖出去打了100大板,小姐知道后在主院儿里跪了两刻钟,老太太却……”玲珑说到这里,咬了咬嘴唇,却没将后面的话说尽,只是她低下头时,还掩不去眼底的怨。 “最后还是将松萝打死了……他们说,打到五十多板子的时候,松萝就没气了,赵嬷嬷却……”玲珑攥了攥拳头。 云瑶扭过头,朝着马车后壁望去,气的直发抖。 “后来小姐在祠堂跪到晚饭后,大老爷回来听说了,便不管不顾的闯进去,将小姐抱回了当时的住处……老太太还因为这事儿,发落了一通大老爷。”玲珑声音有些恍惚,从那之后,老太太就更不喜欢六小姐了。 六小姐生病期间,三年时间,老太太一次都没来探望过。 “你可知道,我是让松萝去找什么?”云瑶扭头看向小丫鬟玲珑,眼神锐利有光,比之三年前,更加内敛和犀利了些。 玲珑微微低下头,“那时候,我只是小姐屋子里的三等丫鬟,我只知道小姐一直在查杨姨娘,突然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松萝就偷偷去搜了赵嬷嬷房间……那时候,杨姨娘还常常去老太太屋子里伺候,松萝被打死后,杨姨娘就再也没去过正房。” 云瑶抿着嘴唇没有说话,她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拇指用力的搓着茶杯的变化。 许久,她突然淡淡的笑了笑,看样子,母亲的死和三年前的那起事故真的不是巧合。 只是母亲在那些人的计划下死了,她却因为有表哥救命而活了下来。 如今她醒了,那些人不知道她已失忆,恐怕也忍不了多久,总会再次出手。 杨姨娘……还有祖母吗? 杨姨娘在松萝死之前常常去祖母房间里伺候?哼!有孙氏这个大儿媳妇和白氏刘氏两个儿媳妇在,怎么就轮到杨姨娘去伺候祖母了? “怎么杨姨娘一个小妾居然有机会在祖母面前露脸?”云瑶扭头继续问。 玲珑想了想,才开口:“我听说杨姨娘是老太太主张纳给大老爷的,好像杨姨娘是老太太远方亲戚家的孩子。杨姨娘的父亲是个秀才,家里本来是经商的,后来到了京华,才跟我们顾府有了往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杨姨娘就入了老太太的眼。” 云瑶哼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她闭上眼,只觉得事情扑朔迷离,她捶了捶脑袋,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真相可真如矛头所指――母亲的死,表哥的死,自己跌入湖中生病昏迷至今年,松萝的死…… 这些事情,可都跟杨姨娘与祖母有关系? 脑海里回想醒来后见过不多次的祖母,她攥着拳头,并不愿意相信,母亲的死与自己的另一位至亲有关。 她还需要更多线索,更多证据。 摇摇晃晃间马车边行到了一条小巷子口,坐在马车前面陪同赶车的婆子轻轻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云瑶道:“六小姐,里面的巷子不太好走马车,小姐换了轿子吧。” 玲珑帮着云瑶应了一声,便先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马车前赶车的车把式和后面骑着马护送云瑶的两个护卫都在一旁,随同采买的婆子则在一边雇了顶轿子。 玲珑检查过了,确定抬轿子的人和那轿子都没什么问题,这才转身去唤云瑶。 随即,云瑶面上挂了一层轻纱,她下了马车,目不斜视的随着玲珑往轿子便走。 “吁……” “吁吁……” 突然几声拉马缰和喊马停的声音传来,云瑶不自觉的便扭头朝着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几个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云瑶要抬起头才能看见那几人。 他们背着阳光,最靠近云瑶的少年身周一圈儿金边,他手在马背上一按,一翻身便从马上跃了下来,这一番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竟让云瑶觉得有几分眼熟,她皱了皱眉。 那骑在马上的少年显然也看到了云瑶,他转身朝着云瑶望过来,一身白色跑马袍,马靴束着马裤,显示出他小腿上紧绷的肌肉,勾勒出诱人的线条。 当他抬起手臂拽住缰绳拉马时,上臂的肌肉贲起,引的路上不少少女都忍不住眯眼细瞧。 云瑶不及去看那人面容,忙低头随着边上的婆子上了小轿子。 轿帘子垂下时后,轿子内一暗,再看不见外面的情景。 她也就没有看到那白衫少年拽着缰绳时凝视她的眼神,别有深意。 ------------ (23)第一劫 那白衣少年直看着云瑶一行人离开,才收回视线,谁也没注意到他在注视着那几人时,眼神里有几分暗沉。 “三哥,你瞧什么呢?”跟着白衣少年一起的另一个少年开口问道。 “没看什么。”白衣少年拽了马交给身后的小厮,那小厮立即牵着马儿朝着一边专门给贵人寄放骏马的马厩走去。 “小川,你爹怎么放你出来的?你爹不是放了话,你要是再敢跟着三哥混到一块儿,就打断你的腿吗?”另一个骑着黑骏马的少年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自己的小厮后,抖了抖手,跨着大步走过来,笑着在那叫小川的少年肩头狠狠拍了下。 周川哈哈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了,那时候三哥还整日里带着我们玩儿呢,这会儿三哥可是大将军了。是不是正二品啊?”说着,他笑着去看那一身白衣的朗朗少年。 方才调侃周川的一身黑衣的少年也朝着那白衣少年望去。 原来那白衣少年竟然就是才随着皇帝亲征而归的大功臣,被皇帝封为‘镇国大将军’的赵元烨。 而那黑衣少年却是工部尚书之子何月堂。 三人在三年前就是京华城知名的纨绔子弟三人团体,如今赵元烨回来了,这三人竟然又凑到了一块儿。 “三哥你没事儿跑花鸟市场来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迷上赏花玩儿鸟了?”周川四处看了看,这地方他还真没怎么来过。 “玩儿鸟,嘿嘿。”何月堂嘴角一歪,就露出几分邪魅来。 周川反应了下,也回过神了,抬脚就想踹何月堂一脚,何月堂却哈哈一笑,站在赵元烨一边,躲过了这一脚,三人便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花鸟市场。 这是一条极长的巷子,里面人来人往多是一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也有不少富贵闲人常年泡在这巷子里,却鲜少有赵元烨三人这样的年轻公子这样大摇大摆的往里走的。 一些来采买花草的丫鬟小姐们见到这三人走进来,皆不自禁的纷纷回头,有的甚至看的眼睛直勾勾。 说起来这三人俊美异常,又各有千秋,三人站在一起,实在让人眼睛移不开,连一些男性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周川和何月堂对这花鸟市场不熟,一走一过倒也被几样东西吸引了眼球,比如一些看起来很凶悍的看门犬,和用铁钩挂住脚的雏鹰。 赵元烨不时跟着周川和何月堂在一些店铺门口点评哪些犬看起来会长的很凶悍,哪些东西新奇有意思。 但是他眼睛却始终时不时的跟着前方那顶小轿子,视线摇摇晃晃的追随着,见那轿子走的远了,便扯着周川的脖领子往前赶一小段儿路。 有些无聊的跟着散步的何月堂一扭头间,突然看见一家店铺里摆着一排的狼牙,他眼睛一亮,男人没有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他立即拉着赵元烨和周川走了进去,发现里面除了狼牙,还有一些虎牙虎皮虎骨等很多猛亲凶兽身上的珍品。 连赵元烨都被几样东西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将一把牛皮卷鞭拿在手里甩了甩。 何月堂立即看向赵元烨手里的长鞭,问道:“三哥看上这把鞭子了?” 赵元烨外头朝着何月堂斜斜一睨,“怎么?我看上什么你都买给我?” “那有什么不可的。”何月堂哈哈一笑,他爹是工部的,肥着呢。 赵元烨却摇了摇头,将鞭子放下了,看着倒是不错,但还没到想要占为己有的程度。 正抬起头看小店里的其他东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赵元烨眉头一簇,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暗叫一声遭,忙冲出小店,朝着街上望去。 前方一群人围在那边,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拳头一攥,暗恨自己明知道今天会发生事情,却还顾着逛街,竟让云瑶的小轿脱离了自己的视线。 想着,他绕过人群朝着前方跑去。 何月堂追出来,朝着赵元烨看了一眼,皱眉道:“三哥什么时候这么爱看热闹了?” 他一把抓住一个跑过去看热闹的人,问道:“前面怎么了?” “说是一只狗冲撞了一个抬轿子的,那轿夫一脚踢死了那狗,好像那狗还是什么号品种的。老板拦了轿子,拉着那轿夫让赔,还喊大家过去评理呢。”被揪住那人见何月堂一身锦衣,容貌不凡,便认真的为其解惑,临了还补充一句:“那卖狗的也真有意思,还说如果不赔了钱,就让那轿夫拿命赔。真有意思,狗还能比人贵?” 何月堂淡然一笑,这世上有的宝驹名犬,可不比一些奴婢贵的多嘛。 他回头朝着还在东张西望的周川道:“三哥去前面看热闹去了,走,我们也去瞧瞧。” 周川嘿嘿一笑,“什么叫瞧热闹,三哥过去肯定是主持正义啊。” 何月堂对周川的盲目崇拜只摇了摇头,便迈着利落的大步子走了过去。 赵元烨却早已经穿过人群到了轿子旁,他皱着眉头,心里一直不安:这花鸟市场巷子里什么时候聚了这么多人?方才明明还是稀稀疏疏的人在游荡,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实在有几分蹊跷。 赵元烨见之前随着云瑶轿子的婆子被推倒在一边揉着脚怒斥,另一个丫鬟却是守着轿门满面焦急,几个护卫站在边上守着小轿子,一个抬轿子的轿夫正跟一个老板吵的脸红脖子粗。 他皱了皱眉头,借着人多嘈杂,他一弯身蹲到轿子边,毫不犹豫的一把掀开了轿子帘,随即,他瞠目结舌――轿子里空无一人。 他嗅了嗅,一股古怪的味道冲入鼻内。 他未捏轿帘的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嘎嘣一声响,显示着他此刻的愤怒。 站在轿子前方的玲珑一扭头就看见了赵元烨,大骇之下便冲过来怒道:“你干什么?” 赵元烨却顺势一把抓住了玲珑,一扯轿帘将玲珑塞进了轿子里,玲珑大惊失色,刚要吃喝赵元烨,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扭转头看向轿子内座椅上,居然是空的,小姐呢…… 赵元烨趁人不备,低声道:“你坐着,且不要声张,别让太多人知道小姐不见了,我去帮你寻六小姐。” “你……你是谁?”玲珑惊骇之下,有些六神无主,看着赵元烨更是慌乱起来。 赵元烨眉头皱了皱,“事不迟疑,越晚找到六小姐,她就越危险。越多人知道六小姐丢了,于她名节不好,你且坐着,假装一会儿六小姐。我是景荣侯府的大将军。”说着,赵元烨一甩手将一物丢给玲珑,便扯下轿子帘,转身站直了身子,见没多少人朝着轿子方向看,多在关注着吵架的轿夫和那买狗的掌柜,他四下看了看,低头回忆了一番,便突然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坐在轿子里的玲珑捏起赵元烨丢给她的东西一看,竟然是一块儿腰牌,上面的的确确是一枚外院儿执事腰牌,写着两个字:景荣。 她面上惊疑不定,在轿子里坐立难安,心里却明白,赵元烨说的对,这会儿越多人知道小姐丢了,于小姐名声越不好。 可是,那个景荣侯府的三少爷真的可信任吗? 前倾了身子想要喊了站在轿子侧的婆子,扭头却见那采买嬷嬷正专心的看轿夫和掌柜的吵架,一边等着去唤其他轿子的护卫回来。 玲珑犹豫了――那采买嬷嬷是孙氏派来的。 想起三年前的那些风言风语,玲珑眉头皱的紧紧的。 她如六小姐一般,不知道这府里害死前夫人的人,和害表少爷惨死,害六小姐跌入河中感染风寒一睡三年的人到底是谁。 她更不知道随着来的采买嬷嬷是谁的人,或许随从的护卫和之前赶车的车把式都是谁的眼线。 此刻小姐在这样一群人护送下丢了,有没有可能与那采买嬷嬷或者谁有关系? 如果让这些人知道小姐丢了,会不会借机将此事传扬出去? 六小姐在闹事不见人影,这若到了有心人耳朵里,很可能传出于小姐名节有损的消息。在世家大族里,名节损害,是可能要人命的。 玲珑紧紧咬着嘴唇,下唇没了血色,她急的面色苍白,头冒虚汗,心里却在恨着此趟没有劝小姐多带个人在身边。这会儿翠华她们不管谁在边上,都好帮着传个话。 现在玲珑却是去留皆焦心,两边衡量之下,玲珑再次看了看手里的腰牌,等等,就等一会儿……如果半个时辰六小姐还不回来,她……她宁可冒着损了小姐名声的风险,也要喊人去寻小姐…… 玲珑想到这里,手紧紧的攥着赵元烨的那块儿腰牌,仿佛溺水者抓着一根浮木般――这是她此刻唯一可以寄托的希望所在了! ------------ (24)恶险 【二更求推荐票,求收藏】 云瑶本来好好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的昏昏欲睡。 外面突然一阵晃悠,然后耳边便传来轿夫的怒斥,下一刻,轿子猛烈一晃后,便狠狠落在地上。 云瑶眉头皱起,紧紧抓着手边轿子窗橼,对玲珑道:“玲珑,怎么回事?” “小姐,路上突然冲出来一条狗……” 玲珑方说完,她便听到一阵吵嚷声。 掀开轿子帘,便见一个中年人跟轿夫厮打在了一块儿。 她叹了口气,吩咐道:“刘嬷嬷,唤个人去再雇个轿夫过来,你给点钱将这事儿平了吧。”云瑶想着快些将事情解决了,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乱糟糟的让云瑶心里有些不痛快。 今日出门的时候,表哥本来还站在她房间门口朝着她摇头,似不愿意她出门,还一直随着云瑶到了顾府门口,直到云瑶出了顾府,他才皱着眉头站在顾府内一直注视着她离开。 云瑶想到这一点,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表哥的鬼魂似乎是无法离开顾府,之前有几次孙氏心情不好,表哥都通过摇头来给云瑶示警,那几次云瑶在孙氏面前表现的柔顺,且请安后不多停留,早早离开。 那几次里,有顾云慧没话找话的时候,多半会被孙氏狠狠训斥一番。 表哥似是能预先知道一些事情,难道他是觉得她今日出府不妥? 云瑶正觉得有些担心,轿子帘突然被人掀开,她方抬起头,一个人便冲了进来,突然伸出手,将一块儿帕子捂在了她嘴上。 云瑶瞠目望过去,却见眼前之人穿着一身常服,带着一顶帽子,此刻见她抬头,匆忙低下了头。 云瑶伸手抓住那人手臂,想要挣扎,正要仔细看看这人是谁,便觉得一股异样的香气入鼻。 下一刻,云瑶脑子里一阵眩晕,她身子一软,神智便有些不清晰,脑子里一团浆糊,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那捂晕云瑶的人抖出早准备好的斗篷,在云瑶身上一卷,便将她抱出了轿子,在几个人的掩护下,匆匆朝着人群外挤去。 由于几人配合巧妙,有的专门去引起别人注意,有的则专门挡住众人看向轿子的视线,寻了围观者们的盲区,将云瑶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离了她坐着的小轿子。 这群人到路边一阵狂奔,朝着另外一条街巷跑去。 绕过了几条街,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才拐进一条后巷,钻进了一个古旧且并不算大的宅子里,背着云瑶的男人跑进院子后面的一个小库房,将云瑶往地上一放。 这时候,一直守在这宅子里的一个婆子跟了过来,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孩儿,她走过去掀开斗篷,见斗篷下一张微微瘦弱青稚的娇颜,点了点头,确认的确是这次要掠来的六小姐。 她扭头朝着此次行事的几个人点了点头,“你们几个去领了赏钱便走吧。” 将云瑶背过来的那个男人朝着云瑶的脸看了一眼,笑着道:“嬷嬷,接下来怎么办?” 那婆子瞪了男人一眼,扭头朝着身后候着的小丫鬟看了一眼,小丫鬟便端了一个石碗走过来。 婆子看了眼石碗里的汤汁,抬眼望向那男人,“你确定这药真如你说的那般?” 男人嘿嘿一笑,“嬷嬷放心,这药让人喝了就忍不住自己扯自己衣裳,是顶好的春药,又不怎么伤身。” 嬷嬷嗯了一声,示意那小丫鬟一声。小丫鬟便走到云瑶身前蹲下,撬开云瑶的嘴巴,将药灌了下去。 那男人却是站在边上不急着去讨赏钱,在云瑶脸上反复扫了几次,终于忍不住道:“嬷嬷,左右是要坏了这姑娘的名节,何不让我们兄弟得点实惠呢……”说着,他那一双本就猥琐的眼睛更带了几分不正经,在云瑶身上上上下下的扫了一圈儿。 想着那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背着她的时候就晓得小姑娘那腰细的…… 那婆子扭头狠狠横了男人一眼,“如果顾府发现这样一个假象,这小姐只是被灌了药,到时候虽然恨的,却不会将事情搞大,还会想着隐瞒。一旦事情被瞒下来,才能成为一个把柄,让她时时害怕被揭穿。” 嬷嬷冷冷看着云瑶被灌了药,继续道:“如果你真的坏了她名节,顾府就没什么号顾及的,到时候给六小姐一个白绫,一死了之。事情到了那一步,恐怕就是鱼死网破,非要揪出所有参与的人来,到时候我们能不能逃脱就不好说了,只怕你我的命都要没了。没脑子的东西……去讨你的赏去吧,要是你们睡胆敢过来动六小姐,就小心着你们的小命吧。” 那男人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句“大宅子里面说道还真多。”见那婆子狠狠白了他一眼,忙笑着出了门,临走还不忘有些不舍的的看了倒在草垛子里的小姑娘一眼。 他心里忍不住想到:早知道掠了人来落不着甜头,路上就享受一番了。 婆子见那男人走了,才对灌过药的小丫头道:“走吧。” 说罢带着那小丫头出了小库房,并体贴的稍微开了一点门缝儿,然后才带着小丫鬟匆匆离开了这宅子。 之前那些掠了云瑶来的人,也已经早一步离开了这废弃的宅子。 此刻,宅子里再一次空荡荡没了人,云瑶昏昏沉沉倒在小库房的草堆中,嘴角流出的药汁顺着下巴流到脖子处。 小库房里乱糟糟的只剩一些早就残破的桌椅器具,这一角落则专门被摆放了一堆稻草,残破的窗纸处投射进来斑驳的阳光,照在云瑶纤细的手臂上,那细长裸露出来的手腕无力的垂在身侧,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如玉般剔透白腻的皮肤沾了泥土草屑,让她显得更行憔悴。 云瑶就像一个易碎的贵重器品,落在一片脏乱之中,显得那么脆弱,那么让人不忍心。 但是偏有人那样狠心,将她置于此地,欲让她今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 (25)‘及时雨’赵元烨 赵元烨满头都是汗,心里急的如滚着油。 上一世里,云瑶经历的灾难,他哪怕没参与的,事后也都有查。 如今这件事情发生几十年后,他才死后重生回来,距离最新的记忆太久远,他对这一段事情已经记的不那么清楚了,到底是哪间宅子…… 云瑶到底是被关在哪间宅子里了? 他皱着眉头,一边追逐一边寻找着。 他便是昨天夜里跑到云瑶院子里偷香的黑衣人。 重生回来的他,脑海里记着很多上一世曾经发生过的关于云瑶的劫难,今日一事,他本是知道的。 他记得这一天云瑶将经一劫,所以约了周川几人过来,就是想着帮云瑶躲过此劫,却不想一时大意,竟然还是让贼人得手…… 他一边暗恨自己失误,一边焦急的转过一条巷子。 抬起头看了看这条小巷,赵元烨突然双目一瞪,他快跑几步,便在一座废弃的宅子门前停住。 三级台阶上是两扇已经斑驳的朱漆大门,门上挂着已经生锈的大锁。 他走上前,在锁上摸了摸,大锁上没有灰尘,显然是近期被人反复开关过。 他后退几步,四下见无人,一个助跑,在墙上一拍,脚下一蹬,人便轻松跃上墙头,墙另一边没有人,他快速落下。 这院子显然是荒废的久了,里面杂草丛生,脏乱异常。 石板路上看不出什么脚印,他记得上一世云瑶是被人从后院儿的杂物间里找到的。 他绕过正屋,朝着后院儿跑去,这宅子并不大,不一会儿他便到了后院儿。 后院儿一字排开六间屋子,五间锁着,只有一间半开着门。 他低头在路上看了看,地上铺着的石板已经有些残破,上面一层青苔,几处脚印并不清晰。 他来不及细看,绕开那些脚印,直接到了那半开的门前,一拉开门,便看见了倒在草堆间的那抹粉红色身影。 云瑶今天穿了一身浅粉色的罗裙,她一直很喜欢浅粉色,水嫩可爱。 赵元烨有几分恍惚,便一个箭步到了云瑶身前,眼前少女虚弱倒在草堆里的模样狠狠刺痛了他的心,见她嘴角流到颈子上的药汁,他眉头紧锁,心疼的狠狠攥了攥拳头。 让自己的紧绷和愤怒稍稍舒缓了些,他才蹲下身子去扶云瑶,只怕自己太过紧张而弄疼了她。 “顾云瑶?云瑶……”他轻轻摇晃了下她,云瑶却毫无反应,反而是有些无意识的呓语一声,昏迷中秀眉紧锁,似乎是哪里很不舒服。 她因在室内昏睡三年少晒太阳而更行白皙的仿佛透明的皮肤,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晕。额角鼻尖尽是汗珠,粉嫩的嘴唇此刻红润欲滴,皮肤上迅速罩了一层细汗,柔软的发丝在额角鬓边被汗打的潮湿。 他心里翻滚着,愤怒和酸涩如海啸般难以压制。 一手托起云瑶的头颈,另一手握成拳,紧紧的,因气愤而有些松不开,他努力让自己深呼吸,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正平复着怒气,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赵元烨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眼云瑶,来不及多想,打横抱起云瑶,朝着一扇破屏风后躲去。 他才躲好,便见一个穿着灰色常服的男人捻手捻脚的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便是一怔,“咦?人呢?明明被我放在这里的……难道那老婆子给换了地方?” 那人正是掠了云瑶过来的男人,他去而复返正是因为舍不得云瑶这个美娇娘,想着偷偷回来轻薄一番,也无人知道,便越了墙,偷偷跑了回来。 赵元烨听了那男人嘀咕,心里一沉,便轻轻放下云瑶,在那男人要逃走时,突然冲出去,左手一把抓住那男人一臂,向后一拧,便使之背转了身子,下一刻,赵元烨已经拧着那人手臂,将其按在了地上。 那男人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人便趴在了地上。 他刚要挣扎,便觉有一只极其有利的手如鹰爪般狠狠掐住了他的后颈,将他狠狠按在了地上。 面颊紧紧贴着粗糙的地面,他脖颈竟然一点也动不了了――他心里一寒,便知道此刻制住自己,一膝压在自己后腰,一手捏着自己左臂,一手按着自己脖子的人力气极其大,且是个非常厉害的练家子。 “谁派你来的?”一个冰冷之极的声音传来,声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滔天怒火。 那男人听着这声音和语调,心里一寒,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战栗,心里慌的厉害,他忙求饶道:“小的冤枉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求大侠饶命,求大侠饶命。” 赵元烨猛地一收右手,就听那男人脖颈嘎嘣一声,随即便是一声闷哼,和一阵低沉粗喘,显然被捏了脖子的男人是疼的厉害了。 “谁派你来的?”赵元烨再一次发问,一字一字咬的清晰,显示着他将要告罄的耐心和不断攀升的怒火。 男人一阵哆嗦,才艰难的哑着声音开口道:“我……小的只知道……是……是顾府的一个婆子,我……小的也不认识那婆子是谁……之前没……没见过……” “在哪里可以找到那个婆子?”赵元烨再次发问。 “不……不知道……是那婆子主动找的小的们……”男人又惊又急,慌忙开口。 “可还有别的人参与?”赵元烨再次追问。 “有……有……我们都是城南混口饭吃的,跟着我的几个兄弟们,一起干的……” “他们可见着那指示你们的婆子长相了?”赵元烨阴沉的问道。 那已经迫近鬼门关的男人却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竟然老实的道:“见着了……见……见着了……” 赵元烨眼神一沉,既然还有其他人见着了那婆子,还留着眼前人何用! 想到此,他再忍耐不住怒火,右手猛地用力一捏,膝盖向下一压,左手用力一折。 “嘎嘣!”“噶呗!”“噶!” 三声令人骨寒的响声,伴随着一阵低沉凄惨的呻吟。 赵元烨再站起来时,那男人却已经如一滩肉泥般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可是他却还没死,仍然声音不大的急促的喘息和低嚎着。 赵元烨冷哼一声,才觉得心里气火微消。眼前男人并不会太快死去,却再也说不成话,动弹不得了。 这般生不如死的痛苦上几个时辰,才会真的死去。 他冷冷攥了下拳,忙扭身走向屏风后,弯下腰轻轻将云瑶再次打横抱了起来。 相比方才对待那贼人,此刻的赵元烨温柔小心的仿佛变了个人般。 他动作极其轻柔,深怕弄疼眼前的少女。 转身绕过趴在地上的贼人,他快步出了这间废弃库房,到了后院儿墙边,仔细听了一番,便越墙而出。 ……………………大家喜欢这个少年咩?………………………… ------------ (26)景荣侯府的大将军 玲珑在轿子里坐了半晌,才有护卫寻了新的轿夫过来,撇掉那与人吵架的轿夫,抬着玲珑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 玲珑不敢吭声,只得假装自己便是六小姐,对随着的采买婆子刘嬷嬷说她派了丫鬟玲珑去买糕点,让刘嬷嬷继续带着她逛,选着花卉。 玲珑在自己面上遮了巾,每次刘嬷嬷选了花卉给她看,她便只掀开一小点轿子帘,低声应付几句,一时半刻竟还没有穿帮。 可是越是时间流逝,她就越是心急,心内焦灼。 就在玲珑忍耐不住想要合盘拖出时,突然有一个东西敲开轿帘,被投掷进来。 她疑惑的捡过石子,便见石子外卷着一张字条,忙打开字条,就见字条上简单写着: ‘已寻到六小姐,无碍,再拖延一个时辰,便可将六小姐送回,必不被人发现。’ 落款只有两个字:景荣。 是那位景荣侯府的三公子吗? 玲珑攥着纸团,抿着嘴唇。 要拖延一个时辰,倒也可以,只希望不出什么意外才好…… 玲珑紧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 这边玲珑焦心等待着,另一边,赵元烨却将云瑶悄悄带到了他在花鸟市场北边置办的一个小宅子里。 这宅子是他悄悄置办的,里面只有两个丫鬟,四个小童和一个护院,人口简单,且全是他最信任的忠仆。 一进了院子,他便吩咐两个丫鬟去烧水准备一身干净的裙裳,最好也是浅粉色的。 轻轻交给云瑶放在床上,他取了小丫鬟白羽递过来的帕子,轻轻的亲自为云瑶擦汗。 白羽低头站在一边,尽管心惊自家少爷的行为小心翼翼的过分,却还是谨守着本分,不多言不多看。 如果说之前赵元烨还没有发现云瑶的异样,那么此刻见云瑶汗出的越来越厉害,面颊越来越红,人也开始不安生,不断的扭动,仿佛难受的要命…… 这个情态…… 他抿着嘴唇,面色黑沉,眼神里开始跳动火苗。 他想到了上一世云瑶死去,自己知道消息后使了人脉查到的她死因…… 那些畜生,尽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一个两个全是一副嘴脸。 他怒极,猛地回身一拳,狠狠砸在床边木桌上,那本来看起来极其结实的木桌一角瞬间化为粉磨,桌子摇晃了下,便朝着另一边一歪,散了架子。 白羽身子颤了下,再是镇定,也忍不住惊愕的抬起头看向自己主子。 少爷还从来没这样发怒过,再愤怒的事情,他都能让自己冷静。她一直觉得少爷是沉的住气的,此间却为何如此…… 她视线不自觉的朝着躺在床上形态狼狈,此刻低低呻吟的少女望去,几不可查的,眼神里跳动了几分吃惊和诧异。 赵元烨气的站起身,“叫白左去将我书房架子上白色的小瓷瓶拿过来。然后去看看水何时烧好。” 白羽忙低了头,应声跑了出去。 他转身,坐在床头,扶着躺在床上不舒服的扭动着的云瑶微微起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他轻轻环住她,两臂靠着她两臂,左手拉住她左手,右手拉住她右手。 让她尽量舒服的软在自己怀里,才用面颊磨蹭着云瑶发鬓,低声安抚着不断梦呓的云瑶道:“别怕,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云瑶却嗯嗯的喘着粗气,依然不舒服的想要扭动。 赵元烨却抱紧她不让她乱动,随后持续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在……我在……” 云瑶却哪里听的懂,她烧的脸颊发红,嘴唇像能滴出血来般。 赵元烨咬了咬下唇,心疼的胸口闷闷的发痛,他也长长的呼吸,闭上眼,继续低声安抚云瑶。 却没有办法组织出其他言语来,只是反反复复说着:“别怕……我在……我会一直在这……别怕……” “不……不要……”云瑶突然用力扭了扭,随即便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赵元烨的手中抽出来。 赵元烨本就不敢用力制着她,一时不查她突然发力,竟然被她挣脱,随即,她手边去扯自己衣领,口中喃喃:“热……热……” 她一把便将衣襟扯散,大片白皙玉脂般的皮肤便露了出来,纤细漂亮的锁骨上满是汗湿。 赵元烨一惊,忙抓住云瑶的手,不让她乱扯,怕她扯脱了衣裳,更怕她抓伤了自己。 他心里愈发酸的厉害,咬着牙恨不能将那些掠了她给她灌了药的人扒皮抽筋,他微微颤抖,两手制住她手腕,轻轻又将她衣衫整理好。 心里难受,却只是紧紧抿着嘴唇,连安抚的话也说不出口,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自责,如果自己没有跟丢她,她没有被那些人掠走,便不用遭这样的罪。 “不要……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云瑶不知在梦里梦到了什么,一边扭着,一边想要抽出手。 过了一会儿,她竟然低声啜泣了起来。 一边如被遗弃的柔弱猫儿般啜泣着,一边用那软软糯糯的声音低低呢喃:“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不要……” 赵元烨只觉得心都化成水,滴出血。 上一世,他所认识的顾云瑶,即便吃再大的苦,都能挺直了脊背忍着,撑着。何时见她这般柔弱的哭过。 他将云瑶抱的更紧些,声音低哑,透着几分酸楚:“好,好,不喜欢便不做……乖,不哭……” 白羽捏着白左找到的白色小瓷瓶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自家如谪仙般冷然高傲的大将军主子,抱着那不知哪家的落难小姐,像哄小孩儿似的,软软的安抚着。 她有些无法适应这样的少爷,只觉得颠覆的厉害,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们家少爷是镇国大将军,能文能武,威仪天成,哪里这样……倒像个慈祥的父亲…… 慈祥…… 白羽眉角抽了抽,忙压下心里所想,低头走到床边道:“少爷,这是药。” “水。” 白羽忙转身倒了杯温水。 赵元烨从白色瓷瓶里倒出一颗小药丸,毫不费力的放入云瑶口中,随即接了水碗亲自喂她喝水吃药。 云瑶却似难受的紧了,扭动身体不愿意。口里的药苦的她皱着张脸,想要将药丸吐出去。 赵元烨扭头朝着白羽歪了歪头,白羽忙转身出了屋子。 他这才松开云瑶的手,再做起来一些,搂着她强制将药灌了下去。 云瑶被强灌水,呛了下,才将药咽下去。 赵元烨见她梨花带泪,呛的难受,便不去制着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让她面对面靠在自己胸膛间,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着她不要怕。 云瑶呛了下,轻咳了几声,可待她不再咳嗽时,本伏在他怀里没动的手,突然贴着他的肚腹,朝着他胸口用力揉了过去―― 赵元烨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刺麻烫过胸膛,整个人便是一僵。 ------------ (27)做不做柳下惠?是个难题! 云瑶只觉得自己如跌入梦幻之中,火热的感觉从胸口一直吵着全身蔓延,浑身虚软无力,想要发泄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要爆炸。 呛咳之后,她反手触摸到一片不那么烫的平坦,酥麻的感觉一股脑的涌上大脑,仿佛找到了宣泄点,她舒服的喟叹一声,手边顺着那片平坦向上抚摸而去。 手下仿佛感觉到了心跳的鼓噪震动,她迷蒙间睁开眼,迷雾般晃荡的眼前,出现了一张俊美绝伦的容颜,她浆糊般的脑海里竟还出现了一句话: 一见此人误终身,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忍不住傻傻的笑起来,却见眼前人那双漂亮的长眼突然一眯,瞳孔收缩,眼神变得幽深幽深的,吸着她的心也陷进去般。 她忍不住伸出手,朝着那人面颊摸去,手心下的皮肤温热,让她觉得十分舒服,闭上眼忍不住低低喟叹出声。 “啊哈……” 这样的云瑶,丝毫未感觉到手心下皮肤的紧绷,和怀抱着自己的胸膛越来越火热的温度。 赵元烨绷着脸,看着云瑶的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热。 本来制住她手腕的右手攥成拳,左手搂着她的腰侧轻轻用力了些。 云瑶在他怀里越发的不安分,一边抚摸着他的面颊,一边用脸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他忍不住想到: 这不是他对她做什么,而是她在非礼他,不能怪他啊…… 上一世,从第一次见她时起,他就已经开始喜欢她,如今已经是几十年过去,那些年里,他曾经经历了多少,期盼了这么多年,重生回来,再次面对她,他怎么还忍得住…… 面对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还能坐怀不乱,他还是男人吗? 在此时的云瑶看来,他不过是个路人,待她醒来,会不会……不不,他本就是要娶她的,不会让她…… 赵元烨突然紧紧闭上眼睛,他用力的抿着嘴唇,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在他胸口摸索的素手,双手用力,将她放在了床上,无视云瑶充满期待的眼睛,和越来越粉红的面颊。 此刻云瑶双眼仿佛蒙上一层迷雾,嘴唇微张,红润鲜艳欲滴,白皙的皮肤染上玫瑰色,靠近她时,他甚至可以看见她面颊上的一层细细的容貌。 此刻她微微颦眉,急促的喘息,胸口剧烈的欺负着,用渴求的眼神看着他。 尽管他无法移开注视着她的视线,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霍地朝着外面怒吼一声:“水还没有烧好吗?” 门外白羽抖了下,忙低声道:“回少爷,烧好了!” “你和白帆服侍六小姐沐浴!”说着,他猛地转过身,朝着屋外大踏步而去。 赵元烨紧紧攥着的拳,显示着他此刻对自己强烈的压制。 出了房门,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蜷着身子,掩饰了自己下体某些部门不自然的鼓起。他懊恼的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去了隔壁的小书房。 靠着躺椅歪下去后,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让自己身体健健放松下来。 伸臂遮住眼,他另一只手放在小几上,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有韵律的咚咚声。 在这个时候,云瑶根本不认识自己,她不知道赵元烨是谁,不知道她未来会嫁给一个懦弱的畜生,不知道将来那个畜生会害的她因为服药过量而惨死在另一个牲口的床上…… 她不知道上一世还曾有一个因为被家族赶出去而落魄的侯府武人,因为她的出现,而一生沉沦。 她不知道这个傻瓜因为没能娶到她,而多么的懊恼,多么的悔恨。 她更不知道,当他知道她的惨死后,所做的那一切如疯子般的可怕事。 即便他临死前,手刃了一个畜生,却已经无法改变她的悲剧,幸而老天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强烈执念,竟让他重生回来,有了改写一切的机会。 可是这一切,云瑶都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在刚刚忍着事态发展下去,待她清醒过来,会多么痛苦,多么害怕。 一个好姑娘的清白就这样毁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爱,而伤害她。任何时候,都不愿意。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她痛苦害怕。 自嘲一笑,他差点因为自己的欲望,而让她难过。 不!不要急!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慢慢让她认识自己。 希望她能幸福,能在他的保护下快乐不受伤。 他能等! 既然已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他急什么呢…… 赵元烨企图说服自己,让自己不要急,可为什么胸口还是闷闷的?为什么还是那么烦躁,恨不得冲到隔壁去干脆将她生吞活剥了才能一解胸口阵阵抓挠的难受…… 再一次,他苦笑。 在刚为六小姐褪去肚兜,露出她过于纤细的腰身和白皙娇嫩的肌肤时,白羽和白帆便听到隔壁突然传来少爷一声发泄似的长啸,她们两个都忍不住抖了下――今天的少爷好可怕! 她们不自觉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惧意和对少爷疯态的不认同。 ………………………… 用了很长时间,赵元烨才平息了方寸纷乱的情绪,招了这宅子里的护院白南北。 “距离你将纸条送给那丫鬟多少时间了?”赵元烨闭着眼睛,轻声问。 白南北敏锐的发现自家少爷声音略沙哑,他抬头悄悄看了眼赵元烨,才开口道:“回少爷,已经有一刻钟了。” 赵元烨点了点头,那白色小药丸不到一刻就会发挥作用,想来沐浴完,云瑶就会开始渐渐清醒了。 “让厨房的婆子去准备点汤水吃食……”他吩咐白南北道。 白南北皱了皱眉头,少爷可是从来没在这里留过饭。但他还是压下疑虑,点头朝着门外走去。 赵元烨却像突然想到什么般,嘱咐道:“再准备一杯热牛奶,还有让那婆子做菜的时候不要放蒜。”云瑶不喜欢吃。 白南北面色一僵。 “怎么?”赵元烨见白南北没动,扭头问道。 白南北忙摇头,随即出了门。 待出了门,白南北朝天看了看,少爷可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怎么在这些细节上这么婆婆妈妈的,摇了摇头,他朝着小厨房走去。 ------------ (28)今日起,我们就认识了 云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梦,一个不堪回首的长梦。 昏昏沉沉的感觉是慢慢消去的,她便感觉到自己慢慢从梦境中回到现实。 飘忽燥热的世界,渐渐变得清晰和凉爽,感官慢慢恢复正常。 她伸手摸了摸心脏,那里已经不再疯狂跳动了。 白羽看了眼已经不再迷蒙的云瑶的眼,开口道:“六小姐,我帮您梳头发吧。” 云瑶扭过头,看见坐在床头为自己打扇子的少女,怔愣了下,才点头道:“好。” 白羽将云瑶扶起身,任由云瑶目光打量,面不改色。 云瑶坐在铜镜前,才皱着眉头道:“我是怎么到这里的?你们家主子是谁?” 白羽朝着云瑶笑了笑,“我们家主子就在隔壁看书,一会儿六小姐亲自去问便可知悉。” 云瑶没再说话,她微微低垂了视线,回忆着能忆起的一切。 轿夫跟一个店铺老板吵起来,然后她被人迷晕从轿子里带走。 然后便是一场春梦…… 她面颊红了红,咬住下唇。 那是梦吧,不是真实的吧…… 应该是她被人掠走,然后醒来就在这屋子里了。 看着这给她梳头的丫鬟似没有恶意,是这丫鬟的主子掠了她,还是怎么…… 直到那丫鬟为她梳好头发,云瑶才发现自己的衣裙也被换过了,虽然依然是嫩粉色,却有几处不同,且用料也不尽一样。 她眉头紧锁,却忍住没有跟眼前的丫鬟开口询问,只怕这丫鬟已经被叮嘱了不能乱说话吧。 头发梳好后,云瑶才在白羽的搀扶下,出了房间。 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云瑶却觉得手脚酸软,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出了房间,云瑶悄悄看了眼院子。小院子装饰的很简单,不像大户人家的宅子,却也不是寒门咋户人家。 随着白羽到了隔壁一间门前,白羽便低着头道:“少爷,六小姐醒了。” “进来吧。”一个清朗好听的男声,因为声音略低,显得格外醇厚悦耳。 云瑶心里晃了晃,感觉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白羽推开门,抚着云瑶到书房里。 云瑶一抬眸就看到了坐在一张长椅上,伏案看书的少年人。 少年一身白衣,让他先得格外干净俊朗。 他放下书,抬起头的瞬间,云瑶恍惚急起来,自己在进入花鸟市场前,从马车换成轿子,似乎曾经见过这个少年。 毕竟敢这样穿一身白色的男人还是不多的,白色可是很挑人的,配不好会格外丑。 眼前这少年却如谪仙般。原来他是长成这样的啊,之前惊鸿一瞥,她不待细看他长相便上了轿子。 此刻见到,便忍不住想到:这真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了。 “六小姐坐吧。”赵元烨面上挂出一个淡然善意的笑容。 云瑶看了眼他桌对面的椅子,便朝着白羽点了点头,自己走过去坐了下去。 赵元烨放下书后,亲自拎起茶壶,为云瑶斟了杯茶。 “上饭吧。”赵元烨朝着白羽点了点头,白羽便出了门。 云瑶扭头见白羽出门时没有关门,心下安了不少。 她突然想起方才春梦中的男人,再看看眼前的少年,竟觉得有些恍惚,不自觉的便红了脸。 赵元烨只当没看到云瑶脸红,开口道:“想必六小姐一定在疑惑我是谁。”说着,他笑了笑,摆出一副良善无欺的表情,“我姓赵,叫赵元烨,六小姐应该听说过景荣侯府吧,我便是景荣侯府的三公子。” 云瑶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更没有见礼。她父亲是当朝阁老,自己这个嫡女也没必要见到侯府少爷就立即低头行礼了。 “敢问公子我是怎么到这的?”云瑶丝毫不客气,开口便直接问道,她眼睛直直盯着赵元烨,手捏着茶杯,却不喝,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赵元烨看着这样的云瑶,忍不住笑了笑,心里一阵阵发暖,他倒不是有被虐欢喜的倾向,而是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这样鲜活真实,又硬气倔强的她了。 “六小姐在花鸟市场被人掠了,恰巧我路过看见,便施以援手,将六小姐救了下来,由于六小姐被下了迷药,我不敢轻易将你送回去,只怕到时候那伙人如果不放弃,还会继续下手。是以我便将你带来了这里,让丫鬟给你服了药,重新清洗了下,待一会儿我悄悄送你回去,便可无人知晓你曾经被人掠过。”赵元烨一脸的真诚和坦率,说到这里,见云瑶还是一脸质疑的看着自己,便耸了耸肩,笑着道:“当然……除了那些掠了你的人外,应该没人知道你被掠了。” “我既然不在轿子里,怎么可能没人知道我被人掠走?”云瑶手指搓着茶杯,考虑着眼前少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我派人给你的丫鬟递了纸条。”赵元烨见云瑶还有些迷糊,便开口道:“有人掠了你,将你带到一个小宅子里,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干什么,想来这些事情或者可害你性命,或者可害你名节,或者损你家族声誉财富。总之不是好事,我觉得,或许这件事情不要闹大比较好,最好是除了你自己和那伙人外,不要有人知道你曾经被男子掠走。这样于你最是安全。如果我真是掠了你的人,我大可不必露面,景荣侯府的脸面也是很值钱的。” 云瑶抿着嘴唇,想了半晌,才软着声音站起身道:“今日小女写过公子出手相救。” 赵元烨似满意的笑着摆了摆手,“你被下的那迷药还比较霸道,我让人准备了些吃食,你先吃喝一番,一会儿我再差人送你回轿子里,你尽可放心,不会有其他人发现你被掠出来过。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也会为你保密。” 说话间,便有丫鬟将两盘素菜,两盘点心和一杯热牛奶放在了云瑶面前。 云瑶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点心,又看了看对面朝着她示意可以享用了的赵元烨。 她抿了抿嘴唇,自己还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吃东西的习惯。 “你放心,我如果要给你下药,方才就没必要浪费一枚解毒丸,让你解了毒再给你下药。”赵元烨眼神里带了几分嘲讽。 云瑶抿着嘴唇有些气恼,怎么在这人面前,自己拒绝他都好像是在做坏事一样。 明明是他勉强她吃东西,明明他似乎还是出于好意,怎么就让她产生一种不吃不行,又很不想吃的叛逆情绪呢…… 云瑶低声道:“谢谢公子好意,我不怎么吃的下,饭菜就算了,我吃些糕点垫一垫。”说罢,云瑶便就着温牛奶吃了些糕点。 赵元烨道没有没礼貌的盯着她吃,他捏起桌上的书,一转身侧对了云瑶,低头佯作认真看书。 云瑶一边吃糕点,一边抬头悄悄打量他。 偏偏她怎么产生一种除了今天在花鸟市场门口外,在别的地方也见过他的感觉呢?不知道自己失忆前,是否见过这个人…… 她却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昨天晚上夜半跳到她院子里的偷香采花贼。 ------------ (29)景荣侯府腰牌 “今日那些掠我的人,可有什么特征?”云瑶放下糕点,用帕子擦了擦嘴,又用茶水漱了漱口,才开口问道。 赵元烨想了想,他不想让云瑶涉险去查这些,却又觉得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她毫无头绪只怕更危险。 于是,他琢磨了下才开口道:“不过是一些闲帮而已,想来是临时雇来办事的。只是……我擒到一个人的时候,知道他是顾府里的人派出来的,似乎并不想害你性命,至于是顾府里的谁,却……” 云瑶抿着嘴唇,抬头在他面上扫了一圈儿。顾府里的这些肮脏事儿让旁人知道,实在不是什么光彩。 “剩下的,我便不方便去查什么了,六小姐是聪明人,想必自己懂得规避风险。”赵元烨说着喝了口茶水,视线并没有看向云瑶。 云瑶点了点头,“我吃好了,麻烦公子送我回去吧,来日有机会,小女若能帮的上忙,比不推辞。” 赵元烨抬起头看了看云瑶面上的淡然和坚毅,她还如他记忆中的一般模样,坚强的让人心疼。 自家府里有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害她,她却像丝毫不诧异不紧张一般。 他扭开头,朝着门外喊道:“白南北,送六小姐回去。” “是!”外面立即有人应声,随即进屋,朝着六小姐行礼后,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 云瑶便行礼向赵元烨辞行,随即跟着白南北出了房间。 带云瑶离开,赵元烨才看了看云瑶吃剩下没动的两盘小菜。 他抬起头,突然莫名的笑了起来,白羽进屋收拾桌子的时候,便看到自家主子跟个傻瓜一样独坐在那里对着墙傻笑,笑起来还没完没了的…… …………………………………… 云瑶坐着一顶小轿子,被白南北护送着到了花鸟市场街巷上。 当她远远看到自己的小轿子时,抿着嘴唇有些紧张起来。 她看着走在轿子前面不断在各种花草店面选花草的刘嬷嬷,又看了看四周跟着的几个护卫。 这些人里肯定有被收买的,是谁呢? 刘嬷嬷?如果是刘嬷嬷的话,要害她的是孙氏吗? 或者是那几个护卫?外院儿的人怎么会被内院的人收买的?外院儿怎么会有人想害自己? 白南北却指使人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云瑶坐着轿子与之前自己坐的小轿子和刘嬷嬷等人擦肩而过,她有些疑惑。 到了巷子里,白南北命令两个轿夫将云瑶放在一边等着,过了一会儿,巷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云瑶掀开轿子帘正疑惑着。 突然见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就冲了进来,随即不待她反应,那两个轿夫便直接进了一边的一个小宅子,白南北和另外两个轿夫也跟着进去,随即锁了门,便一点动静没有了。 然后,巷子口便突然跑过来几个护卫,满面焦急,他们看见云瑶停在巷子口的轿子后,忙冲上前,先头的一个护卫急道:“六小姐……六小姐您没事吧?” 云瑶忍不住摇了摇头,赵公子居然是用了这么一招。狸猫换太子…… “我没事,那几个人见你们追了过来,就朝着前面跑了。抬我回去吧。”云瑶假装有些气喘的声音,低低带着点愠怒和紧张道。 便走上来两个护卫,抬起轿子,往回走去。 刘嬷嬷追上来,见护卫将轿子抬回来,才喘匀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六小姐您没事吧?都怪小的……” 云瑶开口安抚了她几句,刘嬷嬷已经无心再带着六小姐继续逛下去,她只怕再出什么事儿,便提议买了之前逛时挑了的。 云瑶不知道他们之前都挑了多少花草,却也只是点头应好,说自己也累了,且受了点惊吓,希望回府去。 待她们一行人往回走时,玲珑才突然拎着些点心找了过来,只说自己之前走丢了路,这会儿才找到。 云瑶自然没有怪罪,出了花鸟市场,她带着玲珑坐上马车后。 玲珑见刘嬷嬷他们听不见她和小姐说话了,便一把将糕点放在一边,拉住小姐便红了眼眶,之前的时间里,她实在受了不少煎熬。 云瑶忙安抚了玲珑半天,两个人便坐在马车里,悄悄的开始将分开后她们各自经历的事情交换了。 玲珑将藏在心口的一个木牌和一张纸条递给了云瑶。 云瑶看着木牌上刻着的“景荣”二字,嗅了嗅,是上好的龙檀木。雕工极好。虽然木块不大,但是加上这个雕工,和木头的品质,云瑶就知道,这东西不会是假的。 将那腰牌揣起来后,云瑶看了看那卷在石头上的字条。 ‘已寻到六小姐,无碍,再拖延一个时辰,便可将六小姐送回,必不被人发现。’ 这些字写的看似平整,却在一些笔画之处尽显不羁和任性之处,能看的出来这人之前临摹字帖应该很用功,不过显然很有些自己的主见,早早的就不耐烦照本宣科的临摹,所以字体临摹没临出什么名堂来,字都写歪了。 不过如果抛开那些当今社会对字形的规定,单看这人的字的话,自成一体,倒也有几分潇洒。 将字条与那腰牌放在一块儿,云瑶靠着马车背,开始将今天发生的一切顺一遍。 赵元烨说那些人不是要杀她,她暂且信他。 如果不是要杀她,那是想干嘛呢? 想到那些人必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忆,而又不是要杀她灭口,那就是要牵制她了。 用什么呢?什么是除了性命外,她最怕的。 没多久,云瑶便想了出来,她冷着脸,哼了一声。 名节。 她咬着嘴唇,狠狠攥起拳头。 如果赵元烨不出现,她会怎么样? 被放在一个可以由人捉奸在床的现场,等着人来捉她? 又或者在将她身上的手帕、肚兜之类的贴身之物拿走,以此要挟? 云瑶知道,对方耐心已经用尽,要开始行动了。 她却还在纠结…… 咬了咬唇,她暗下决心,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就算无法一力击退,至少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软柿子,随随便便捏还不反抗! 这时候,云瑶还不知道,自己要对抗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无根的小妾。 ------------ (30)不服气的妯娌 云瑶坐着马车往回赶,却不知道有人此时正喝着小茶等着‘六小姐被人掠走了’的消息传回府内。 当云瑶回府的消息传回来,她将一杯茶杯墩在桌上,不敢置信的盯着来回报的丫鬟,反复问了几遍才确认。 她不敢置信的再次吩咐下去。 当几个人到了之前想要囚禁云瑶的院子里时,便在哪间破旧的小库房门口,看见了那具早已经僵硬的尸体。 那查探之人骇的后退一步,只见那人死太可怖,面容因为几个时辰的疼痛早就狰狞扭曲的不成样子,身体奇怪的扭曲着,哪里还有人样儿。 他捂住嘴巴,眼神里惊疑不定,一转身忙朝着院子外跑去,仿佛这里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这人跑走后,却不查立即有一人已悄悄随着他追了过去。 ………………………… 另一边,云瑶回了院子,便去给孙氏请安,整个过程都在细细的观察和分析孙氏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孙氏却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她让云瑶出府亲自去采买,本就是应了大老爷的要求,帮云瑶在府内长脸,这却的确不是她的本意。 她也并不将自己对此毫不关心的情绪进行掩饰,淡然的更不惧云瑶会因此对她心生芥蒂。 “直接让那些人将东西送去你院子里,按照你的意思摆了就是。回头竹子采买好了,我让刘嬷嬷直接去找你。”孙氏端了茶杯,面上露出不愿意多聊的意思。 云瑶便早早的行礼退下了。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摇了摇头,如果真是孙氏,那只能说孙氏真是滴水不漏了。 她在孙氏脸上和话语中丝毫看不出一丁点的心慌气短,更看不出其他什么破绽。 云瑶想着对她做了那样事情的人,最终没能达成,多少会有些疑虑,或者心虚,或者欲盖弥彰,或者故作镇静…… 她想的几种反应,孙氏脸上都没有。云瑶故意拦了刘嬷嬷暂且先不像孙氏汇报,自己也未露出破绽,孙氏自然淡定的真像是完全不知道她路上遭遇的一切。 不待孙氏亲自开口赶她,云瑶便道:“母亲,在花鸟市场时,我的轿子曾被人掠走,幸好护卫们及时追上来,不然我只怕……”云瑶露出犹豫不定的神情,面上又带了几分畏惧,“我本不想跟母亲说,怕母亲担心,只是……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 孙氏突的放下茶杯,皱眉道:“有人掠你的轿子?” 云瑶点了点头。 孙氏眉头越皱越紧,“刘嬷嬷可一直跟着你的轿子?那几个护卫怎么让你在他们护卫下还被掠的?”孙氏说着,却不等云瑶开口说什么,她就又抬起头看向云瑶,“你可有看见是什么人?” 云瑶想了想,“我坐在轿子里,不敢掀开帘子去看,但……还是看到了一张脸,那人似乎是怕我看到,戴着一顶大帽子,穿着的衣裳是……”云瑶努力回忆那个冲进轿子迷晕自己的人,“是一身粗布武夫衣裳,蓝色的粗布,街上行人穿的多半如此。” 孙氏点了点头,“你这阵子且不要出门了,是母亲疏忽了,倒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儿。”她皱着眉头,扭头对身边的大丫鬟露雨道:“让厨房做一些压惊的汤,一会儿给六小姐送去。” 说罢,孙氏在云瑶面上看了看,孙氏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事情的严重性。 好巧不巧偏偏是她派人护送云瑶出去采买的时候,遇到了危险,有心人只要稍加栽赃,她就脱不了干系。 “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我自会派人将刘嬷嬷查一查,还有那几个护卫……”孙氏眉头紧锁着,与云瑶说话时,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云瑶抿着嘴唇,便退下了。 她总觉得,这事情应该跟孙氏没有关系。如果是孙氏自己干的,这事儿未免太没脑子,完全是引火上身。 如果是别人,想来除了要害她之外,也有几分栽赃陷害孙氏的意思。 今日出门不仅仅是孙氏操办的,知道是人也极少。即便查不出是孙氏干的,这脏水泼过来了,多少总会溅到一些臭味,挥都挥不掉。 回到自己院子里,云瑶开始为自己的安全问题考虑。 她必须有几个自己放的了心的人护着,最好是有几分身手的。 不想云瑶刚回到院子里,竟就迎来了一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 四弟顾云波做事情倒真的利索,这会儿竟然就派人将玉盏送了过来,连同还送了些补药膳食,说是六姐姐久病方痊愈,他送些补药聊表心意。又说云瑶现在醒了,总有很多事情要做,身边少不了伺候的人,便送了两个丫鬟过来,一个是玉盏,另一个叫玉娇。 这玉盏的的确确是四弟弟顾云波身边的人,玉娇却是二婶子白氏调教出来的丫头。 云瑶抿着嘴巴一笑,忍不住感叹白氏也不是善茬,顾云波更是懂得借着母亲的手,将这事儿办了,还一副帮母亲消灾的模样。 这其实很简单,顾府里三兄弟,谁也拗不过大老爷顾惜辰,也就是云瑶的爹。毕竟官职升到阁老了,二老爷三老爷都帮着大老爷打理庶务,这顾府明明白白的是顾惜辰说了算。 所以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以大哥马首是瞻,且对哥哥充满了崇敬之情。 可是三兄弟和谐,却不代表三个媳妇也和谐。 孙氏虽然是顾惜辰的正室,却到底是个继室,常理上是正室不错,却总让人生着几分别扭和轻视。 白氏排行老二,帮衬丈夫管理庶务也是好手,这顾府要交给白氏搭理,也必然是好的,偏偏被孙氏压着。加上孙氏比白氏年纪还小,做事情中规中矩却到底缺少了几分圆滑和机敏,比白氏是差些的。 而且老太太喜欢白氏的厉害,对孙氏却没几分好眼,也丝毫不亲近。 三老爷的媳妇各方面比不了白氏,身份更比不了孙氏,不过是个混日子的,也没人跟她过不去。 白氏处处比孙氏强,总归有些意气难平。 如今白氏往云瑶这里送人,却是借着机会往孙氏的院子里送人呢。 云瑶仔细听了玉盏讲的事情经过,知道白氏本来想人送过来,月钱还她出,却被孙氏拒绝了。 可虽然卖身契到了云瑶手里,月钱由孙氏出,但是玉盏和玉娇的家人等很多信息却还是把在白氏手里,想来对白氏和二房也是有着很大的衷心的,这人到底是送过来了,白氏虽然未必全胜,却还是让孙氏很不舒服了一番。 偏偏白氏好意,孙氏不好直拒,却想着以六丫头的脾气一定不耐烦二房往她屋子里插眼线,必然不会要这两个丫头,这边不用她开口得罪白氏,云瑶自然会将两个丫鬟再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云瑶却欣然将两个丫鬟留了下来。 见云瑶似毫不介意白氏往她屋子里送人,竟然不吵不闹还很开心的收下了,且送了回礼谢过二婶婶,孙氏便什么都没说,只好忍下了这茬。 于是,她的和煦园里多了两个漂亮丫鬟,两个唯二名字不是茶名的丫鬟。 ------------ (31)杨姨娘个贱人 晚间顾惜辰回来后,来见云瑶的时候,云瑶什么都没说,拉着父亲问了问他今天累不累,又非按着父亲坐在椅子上,伸手给父亲捏了捏肩膀。 顾惜辰愉悦的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撒娇耍宝,很是欣慰。 尽管云瑶手指头上压根儿就没几分力气,捏在他肩膀上压根儿没什么感激,但是他还是表现出辛苦被缓解的舒畅表情,哄的云瑶很是得意了一番。 一向以严厉、不苟言笑的顾家大老爷陪着云瑶说了会儿话,享受了每日必享的天伦之乐,这才回了正房去吃饭。 云瑶整个过程中都没有与父亲说自己今日所经历的事情,父亲身上的压力已经够多,且这些事情并不是父亲这样的人所能解决的。 除非她有足够的证据。 可是待顾大老爷回了正房见到孙氏后,孙氏却不得不将这些事情与大老爷说了。 与其让今日的事情被有心人传入顾惜辰耳中,还不如孙氏自己说。 顾惜辰对自己的继妻孙氏,便如孙氏对待其他人一般也是不冷不热的。 两个人倒是相敬如宾,只是孙氏即便平日里再是淡漠,面对顾惜辰的冷脸时,到底还是有着不少忌惮和心怯。 顾惜辰听了云瑶的轿子被人劫持的事情,眉头紧锁,面色立即就严酷了起来,一改方才面对云瑶时候的慈父模样。 孙氏和屋子里服侍的丫鬟,瞬间便感觉到室内温度急剧下降。 吃了饭,顾惜辰便离开正房去了外院儿,将那几个护卫拎过来先是冷着脸一顿盯视,这般不言不语的瞪视,直吓的几个护卫浑身发颤,立即便跪下为今天的事情百般认错反省。 接下来的几天,顾大老爷罚了这几个护卫月例,并将几个护卫从头到脚,全家甚至所有朋友关系都查了一遍,却还是没查出什么来,又或者可以说他们几个的确是青白的。 孙氏查刘嬷嬷也没有下软手,却也没查出什么来。 云瑶却早就料到会如此,这样一件严重的事情,事发了必然是要将几个参与人都查的彻彻底底的。安排这次事情的人想来脑子不至于差到这样程度,给自己留下这么大的后患。 那幕后黑手必然是知道了今日云瑶要出门,提早做了安排,盯着云瑶的行程,行的事。 ……………… 云瑶却是并没指望父母能查出什么来,所以只让雪绿跟进父母查事情的后续,当日下午回院子,收了玉盏之后,却就开始在玉盏身上下起功夫来。 玉盏自然是对云瑶千恩万谢,待云瑶将玉娇派出去做事情,玉盏见玉娇离开了,便当场跪在了云瑶面前。 云瑶淡淡笑了笑,“你不用感谢我,我也有私心。”云瑶本不愿意携恩图报,让玉盏立即就说出点什么。可是现在眼看着敌人的镰刀已经朝着她架起来了,她还慢悠悠的显然不明智。 玉盏抿了抿嘴唇,看了看云瑶身边的几人。 云瑶不等玉盏说什么,只看玉盏一个表情,便屏退了身边人,只留下了玲珑一个人伺候。 “今日听闻小姐的轿子差点被人劫持……”玉盏竟然开门见山的便开了口。 云瑶捏着茶杯没有说什么,只觉得眼前小姑娘也是个妙人。 首先她还真是聪明,知道自己这样费力将她救出来,是图她什么。 其次这小姑娘胆子也够大,说句实在话,云瑶置换身份考虑过,如果她是玉盏,定然不会这样贸然开口,总会观察几日,给自己一个最好的退路,再考虑作为。 玉盏却是到了她院子里第一台就破釜沉舟了。 “六小姐,奴婢之前已经想过要死了,不过是总觉得这样一死委实委屈的厉害,又苦了家里人不知道要遭什么秧。可如果真逼到那个份儿上,我是宁肯咬了舌头,也绝不愿意受辱的。您将我叫过来,奴婢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我却依然是再造之恩。”玉盏跪在地上,抬起头,面上满是毅然之色,让她青稚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勃发英气,即便是云瑶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六小姐,这世上本就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您救奴婢一命,日后奴婢便只为您做牛做马,哪怕您要将奴婢赐死,奴婢也绝不眨一下眼睛!”说着,她咬了咬嘴唇,又开口道:“六小姐,奴婢姑姑本也是怨的,可是在这府里,奴婢仰人鼻息生活,哪里敢有苑,可是奴婢姑母实在死的冤枉……” 云瑶一怔,玉盏的姑母匡嬷嬷吗? 她仔细打量玉盏,他第一次见这小丫头的时候,觉得她很可怜,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儿。第二次见她,觉得她脑子里存着事情,不是莽撞的小姑娘。这是她第三次见玉盏,却竟觉得自己之前完全都看走眼了。 眼前这小姑娘的机敏聪慧,远超过了她的预想。 玉盏居然敏锐的察觉了她想要什么,更是抓住了每一个关节,言辞凿凿,思维清晰。 云瑶抿茶时忍不住淡淡一笑,眼前这小丫头竟不需要她开一下口,就将她想要的全说了出来。她眼神略显锐利的看向玉盏,难道玉盏就不担心自己忌惮她的聪慧,日后防备她,甚至利用过她之后,畏其知之甚多,而将她除去吗? 果然是破釜沉舟。 “六小姐,很多事情没有证据,我只知道,姑母说,那时候夫人伤寒卧床,每日都是杨姨娘在跟前侍候……”玉盏低着头,不去管云瑶的表情,只想着将自己知道的都和盘托出。她本也不傻,只是想着,六小姐绝不能死,更不能再昏睡过去,如果六小姐再出事,她难保不会再被四少爷带回去,到时候她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云瑶攥了攥拳头,果然是杨姨娘! “大夫本来估摸着夫人六七日或许就能见好,不想这病竟一拖就是半个月……那时候姑母便有些焦急起来,只怕将夫人身体拖垮了,可是几个大夫查过都说只是伤风,见凉,便只是加剂量,并不换药。老爷那些日子几乎不出门应酬,除了必要的事情外,都陪在夫人身边。”玉盏抿着嘴唇,“奴婢姑母说,起初她一点不做多想,只觉得老爷天天在跟前,哪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大老爷面前出什么猫腻。” “可她偏偏竟然就敢了……”云瑶嘲讽一笑,心里却有一丝感觉,一时捉不住,她便看着玉盏,等着她后面的话。 “只是有一日,姑母偶然路过厨房,却见杨姨娘与一个其他院子里的婆子说话,似乎还收了那婆子什么东西。后来姑母开始计较起来……姑母说,自从杨姨娘服侍夫人服药第三日起,杨姨娘就不再为姑母试药了,端上来便直接服侍夫人喝。”玉盏回忆着那段过去,心里也觉得心惊,那时候她还太小,完全不知事,只是她生就早慧,记着那些事情罢了,后来随着成长,她才越来越明白那时候姑母在她面前与母亲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依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很多细节,如今记着的,已经是不多了。 “后来不待姑母捉出什么证据来,夫人的病突然加重……”玉盏咬着嘴唇,后面的事情,云瑶大概已经从薛嬷嬷那里知道了。 “你可知道那时候与杨姨娘送东西的是谁?”云瑶问道。 玉盏却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太小,很多事情不懂,姑母似乎也没有细说。” 云瑶嗯了一声,终于想明白。 是了,杨姨娘在这府里无依无靠,她怎么弄到的能让人无从察觉的毒药?又是在谁的掩护下作下的这些事情? 想来小小一个杨姨娘虽然可能与母亲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要她宠妾灭妻,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那支持杨姨娘的人,是谁? “你可是觉得我轿子被人劫持,与杨姨娘有关?”云瑶手里的茶早就凉了,她却毫无所觉。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想着,能联络到外面的人,只怕不简单,是不是杨姨娘,奴婢无能……”玉盏皱了皱眉。 云瑶靠着身后的椅背,冷哼了一声,道:“玲珑先带着玉盏去休息吧,也跟玉盏玉娇说一下我们院子里的规矩。” “是!”一直一言不发的玲珑应了一声。 玉盏却是一怔,她几乎忘记了六小姐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玲珑带着玉盏离开后,云瑶才看了眼站在书柜前的表哥魂魄。 她仿佛已经习惯了在顾府里表哥的陪伴,常常会遗忘这里还站着个鬼混。 她歪着头,喝了一杯茶,“你倒悠闲,万事不愁。” 表哥笑了笑,走到云瑶身边,那魂魄就飘忽着坐在了云瑶面前的另一张长椅上。 “你就不担心我又被害死了,枉费你拿自己的命救我吗?”云瑶嘟起嘴巴,有些不高兴的瞪着表哥。 刘枫却淡然一笑,毫不在意的嗅了嗅云瑶手中的茶,然后陶醉的摇晃了下脑袋。 “你是不是特别逍遥,不用背书,不用考科举……”她叹口气,男孩子们觉得压力特别大的事情,在她担心自己被杀死时,都变成了幸福的烦恼啊。 “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小小年纪就要吃着苦,难道真是天妒红颜?”云瑶托腮靠在小桌上,有些哀怨。 刘枫忍俊不禁。 “我以前是什么个性的人?是好性子吗?”云瑶歪头问。 刘枫难得给予云瑶除了微笑以外的回应,他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哼!”云瑶哼了一声。 ------------ (32)封魂 ……………求推荐票票了…………… “我不想这样坐以待毙,既然幕后的人很难捉摸,我又忆不起过去的事情,不如主动出击,或者引蛇出洞……”云瑶摇头晃脑了一会儿,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刘枫抿着嘴唇看着云瑶神采。 这个小姑娘就是这样,从来不曾被什么打倒一般。 小时候,她亲娘就驱使了,母亲说她很可怜,让自己多照顾表妹。 可是他与这个六表妹一块儿的时候,却常常觉得是她带给自己快乐多一些,自己反而很难起到安抚她照顾她的作用。 那时候他就觉得,她真是个坚强又快乐的小姑娘。 眼前,这小姑娘失去记忆,在这个只有父亲是确实向着自己的宅院里,不知道哪里藏着一些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她甚至还担负着杀母之仇、害死表哥之仇、害自己昏迷三年,夺走她三年岁月的仇恨…… 她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阴沉,依然明丽动人,依然神采飞扬,依然生机勃勃。 他也许早就该离开了,可是这些年,他却执拗的守在她身边,等待着她醒来。 …………………… 云瑶常常独自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和煦园的人早就习惯了。 跟表哥发泄着聊了一会儿,云瑶觉得心情舒畅了些。 她正要离开,突然又一道鬼魂一闪身,从墙壁串过站在了她面前。 云瑶刚站起身要走,被吓的一哆嗦,她看清是那个鬼后,翻了个白眼儿,舒了一口气。 这些鬼魂出现前就不能使用一些正规的方式给她点心理建设吗? 表哥见到其他鬼魂,就突然消散不见。 来的是二姐夫身边的鬼魂小纯。 这一次见,小纯竟比之前更淡了一些,好像真的要消失不见似的。 云瑶见她出现,就知道她估计是有话说,也不知道她给二姐夫的那个字条,二姐夫看没看。 坐下后,云瑶随手捏过一本书,放在桌上,对小纯道:“你可是有话说?” 小纯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云瑶面前的书册上。 云瑶便翻开了书册。 小纯走到云瑶身边,带起一股凉风,让云瑶稍微哆嗦了下。 【少爷将我收敛厚葬了】 云瑶见了,惊喜一笑,抬起头真心道:“恭喜你啊!”没想到自己二姐夫还是个不错的有心人。 小纯抬起头,也朝着云瑶笑起来,笑容青涩温暖。 【少爷在城西小巷子里开了个包子铺,我娘会做包子,赠给了我娘。】 云瑶看着小纯飘忽透明的手指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指,她轻轻翻着书页,方便她寻找她要说的话里所需要的字。 “这下你后顾无忧了。”云瑶抬起头,朝着小纯点了点头,小姑娘渴望的都已经达成,可以放心的离开,再入轮回了吧。 小纯却摇了摇头,她低下头,再次指给云瑶看: 【小姐的恩情却没能报。】 云瑶扑哧一笑,她帮助小纯的时候,的确没有想过她报恩。毕竟鬼魂既不能跟她说话,又不能与人有实质的什么接触,小纯能帮她做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你尽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不需要管我。”她没说出口的是:你也帮不上我什么忙,快忙你自己的去吧,乖~ 小纯却坚持在书本上指戳。 云瑶只好笑着再次翻开书册。 小纯便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指起来,云瑶本来轻慢的神色,却突然开始变得认真起来。 【您是被封了魂才失去记忆,积阴德可解封。】 【做梦梦见过去,就会恢复记忆。】 “如何积阴德?”云瑶急切的看着小纯,双眼灿亮。 【最简单的,没帮助一个鬼,就可积一德。今晚,或许您就会做梦梦见过去了。】 云瑶低着头,看着那书册,忍不住心头颤动。 被封了魂?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差点就死了,有什么原因,使她的魂魄被封在了身体里,得意存活马? 却因为这样封魂,而失去了记忆…… 她皱着眉头,心下为这信息而大大的诧异着,抬起头要与那小纯再问几句,却突然发现房间里已经只剩自己一个,小纯不见了。 她怔怔的捏着一本书呆坐了半晌,才突然自嘲:“真是见了鬼了――”说到一半,又突然顿住,她还真的是见了鬼了,一点不假。 云瑶低头看着自己面前茶杯里飘着的几片茶叶,忍不住想到: 如果自己可以选择,是该恢复那一段记忆呢? 关于妈妈的记忆? 关于自己发现了什么的记忆? 自己跟在父亲身后如跟屁虫般幸福的记忆? 还是……自己与表哥相处的记忆? 云瑶咬着下唇,怎么办,好难决定啊。 不过好像这个不是自己的可以决定的啊。 一直在房间里自寻烦恼的折腾自己的云瑶被孙氏叫了去,亲戚送来一些上好的西瓜,祖母喊了各房的人去吃瓜呢。 云瑶收拾妥当,原样让翠华和薛嬷嬷看家,她带了玲珑和两个小丫鬟一起去了孙氏那里。 云慧早已经到了,这次连同 五弟顾云宽也在,这小子如今11岁,被父亲顾大老爷直接送去外院了。 孙氏拉着顾云宽正问他的学业,小少年一双眼睛机灵鬼似的,长的漂亮讨喜,倒是一点不似他那个不冷不热的娘。 孙氏在面对顾云宽的时候,也比对待顾云慧和云瑶时候要热情的多。 云瑶朝着顾云宽望了望,顾云宽也好奇的朝着云瑶瞟了好几眼,小动物般的黑亮眼睛滴溜溜的,眨巴眨巴的确很讨人喜欢。 孙氏见云瑶也到了,便起身出发,带着一众儿女朝着祖母院子里走去。 顾云宽在孙氏身边走了几步就不老实,蹦蹦跳跳的跑到顾云慧跟前,朝着顾云慧望了望,就笑嘻嘻道:“五姐姐,我瞧着你脸又圆了,你最近是不是又偷吃贪嘴了?” 顾云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闪发亮,一派天真,就像是个纯善的孩子童颜童语,可是他嘴巴里说出来的话,在正直年少青春的顾云慧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 顾云慧扭头瞪了眼顾云宽,张了张嘴,瞧见走在前面的孙氏,终于还是忍下了没开口,面色却是沉沉的,哼了一声,走快两步,离的顾云宽远远的。 云瑶瞧见顾云慧吃瘪,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畅快。 爱屋及乌,恨屋自然也及乌。杨姨娘不是个好东西,她女儿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一个敢在自己家院子里跟自己堂兄偷情的不要脸。 顾云宽见顾云慧也不回嘴,自觉无趣,便走到了云瑶跟前,他打量了下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六姐姐,试探着开口道:“六姐姐睡的可好?” 云瑶差点笑出声来。 睡的可好……她昏睡了3年,你说睡的好不好…… 这臭小子倒是一开口就加强带刺的,还摆出一副试探嘴脸,似乎只要她一开口训斥,他就要立即变脸装无辜似的。 云瑶很是一阵无语,孙氏那样死板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鬼小子?要说像爹…… 云瑶想到自己父亲在人前那张万古不变的冷脸,呃…… “睡的挺好的,三年没见,我们宽哥儿倒长高了。”说着,云瑶趁顾云宽不防备,伸手便在他面颊上一掐捏,看着他哎哟一声捂住脸歪着头疑惑的模样,笑了起来,“脸上的婴儿肥也消了,眼看着就要变成大人了。” 这世界上没有小男孩不希望被人当大人的,顾云宽被云瑶掐了一把,正闹不明白云瑶是善意还是恶意呢,突然被云瑶这样一夸,心里头又舒畅了起来,对云瑶望过来的眼神里就带了几分可爱善意。 ------------ (33)一碗水端不平 瞧见顾云宽面上虽然依然挂着疑惑和好奇,眼神却闪动着,一副机灵鬼的猴儿样。 云瑶直觉的手痒痒,还想在他另一边面颊再拧上一拧。 “姐姐醒了,你怎么不过来看望姐姐?”云瑶做出生气的模样,撅起嘴巴瞪着顾云宽。 顾云宽倒真的疑惑了起来,他记得六姐姐之前对自己可一直是不假辞色,别说多跟自己说话,就是看见他都要瞪上几眼。六姐姐分明是不待见自己娘亲,也就跟着不待见他。 怎么睡了三年,她还跟变了性子似的,竟然跟自己亲近了起来。 他到底是聪明孩子,对云瑶那毫不作假的亲切逗弄,可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云瑶倒不是真的就喜欢孙氏了,只是她这次醒来,隐约觉得母亲的去世和自己昏迷似乎跟孙氏没多大的关系,对眼前这个本来就俊俏可爱的弟弟讨厌不起来。 加之她对父亲的爱戴,对眼前这个虽然不是同母,却是爹爹儿子的小子也多了几分喜爱。 大哥哥在外地任上,孙氏不愿意留了大儿媳在跟前立规矩,打包将大嫂给送过去陪着哥哥在任上。如今父亲身边就顾云宽这么一个儿子,平时从父亲的话里也听的出来,虽然父亲对孙氏不是很亲近,对孙氏生的这个二儿子却格外喜爱。 顾云宽收了刚才试探挑衅的心态,笑嘻嘻道:“我这几日天天在外院上学,知道六姐姐醒了,就让屋里的嬷嬷给姐姐送了桃子,姐姐吃了吗?可甜?” 云瑶想了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嗯,不错,宽哥儿也知道跟姐姐分享吃食了,果然长大了。” 顾云宽反复被夸,这下可再也忍不住了,脸上直接露出了笑来。云瑶伸出手就忍不住又要捏过去,顾云宽却反正极快,一躲闪,扭头盯着云瑶道:“六姐姐,我可是少年人了,你可不能动不能就拿我当小孩子又捏又揉的。” 云瑶捂着嘴直笑。 顾云慧走在孙氏身后,虽然一直未回头,耳朵里却听着云瑶和顾云宽说话。心里不禁一凉,哼声腹诽:这两个人之气是水火不容,怎么这一招倒凑到一块儿演起姐慈弟恭来了。 假模假样,真让人恶心! 顾云慧扯了扯手帕,心里气愤难平。身后的两个人,一个被孙氏疼到骨头里,一个被父亲当成心头肉,只有她……只有她这个姨娘生的,爹不疼母不爱! 待拐进祖母院子,云瑶本来还笑意盈盈的表情突然一凝。 她看清楚眼前院落,心里越来越沉。之前来这里并不觉得怎样,自从之前做梦梦见自己跪在这院子里,听着自己的丫鬟被打死,最后被罚跪祠堂…… 地上的苔藓微干燥,石板地面却还是那个石板地面,石板上刻着蝙蝠象征福气,刻着铜钱象征财运…… 她们一路踩着福运和财运,一路朝着祖母正堂走,她不自觉扭头朝着右边一条小路望去,小路两边是高高的帐子和树木蔷薇,一片绿茵小路,路尽头是下人房。 “大奶奶您可来了,快进来,瓜正镇着,吃了可凉快了,您快进来。”门口候着的赵嬷嬷见到孙氏带着一众孩儿来了,忙引着往里进。 云瑶抬起头朝着赵嬷嬷望了一眼,最近一抿,眼神暗沉下去。 她忙低了头,默默收拾心情。 她不记得祖母为什么让赵嬷嬷打杀她的丫鬟松萝,但是既然自己会派松萝去搜赵嬷嬷的屋子,那赵嬷嬷恐怕不怎么干净。 或许跟杨姨娘有关,或者与自己有其他过节,总之,云瑶可以肯定,自己跟赵嬷嬷恐怕是有仇的。 尤其打狗且要看主人,当初松萝本不至于到被打死。 后宅的人都懂,有的板子打伤100也不过是外伤不致死,有的板子却只要打个30板就能要人命。 单看那打板子行刑的粗使嬷嬷怎么下板子,往哪里打。 如果赵嬷嬷不想要松萝的命,松萝打100板子也不至于没了命。但是松萝却是打不到50板子就断了气。而赵嬷嬷竟然还狠毒的对松萝的尸身施刑…… 她咬着下唇,这赵嬷嬷要么是害怕松萝活着带一口气,醒过来跟自己报告在赵嬷嬷屋子里搜到了什么。 要么就是跟自己这个六小姐有仇。 随着孙氏进了屋子,云瑶坐在一边,发现难得的是父亲和二叔三叔居然也在。 一大家子人,几乎就到了个全。 祖母见屋子里任齐全了,便让丫鬟端了盘子分给大家吃。 云瑶捏着冰镇的西瓜斯斯文文的吃着,如今她去看自己的祖母,竟也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你们三叔派人从云定送来了好些东西和瓜果,这才喊了你们过来吃瓜果。春桃,你将布匹都给几位夫人发了。”老太太说道。 这三叔自然是顾家老太爷的三弟弟顾亭,分家后在云定经商,挣了的家底很是殷实。 三位太太收了布匹立即谢了三叔谢了老太太。 老太太依次又发了些东西,一碗水端平,完全是三房人手一模一样的份例来发,很是和谐。 “这里还有些好玉,孩子们过来各自挑一块儿吧。”老太太开口道,见大家都蠢蠢欲动,她慈爱一笑,“小的先来挑吧。” 这满屋子,年纪最小的却是五弟弟顾云宽,他立即眉开眼笑,如果不是因为他最害怕的父亲在场,只怕就要如猴儿般飞跳着过去挑玉了。 云瑶就见坐在对面的顾云晴撅起嘴巴,朝着云瑶撇了下嘴。这小丫头本来倒是可以第二个挑,奈何三房的八妹妹昨日刚从外祖家回来,顾云晴倒要等好几个人才轮到她了。 云瑶在女孩儿中排行第六,可是现在还留在府里的男孩儿却都比她小。 顾云晴挑了玉后,不坐回自己的位置,倒是坐在了云瑶身边,拉着云瑶读者嘴巴道:“好玉都让五弟弟他们给挑走了。” 云瑶拍了拍顾云晴,低声安抚:“没事,待轮到五姐姐的时候,就更是剩下的了。” 如果云瑶安抚顾云晴说她的玉还是很好的,顾云晴肯定还是要撅着嘴。可是云瑶拿出顾云慧来说事儿,顾云晴这个小姑娘立即眉飞眼笑,捏着手里的玉,立即就觉得这玉着实不错起来了。 顾云晴还捏着玉很是得意的朝着顾云慧翘了翘下巴。 顾云慧气的撇了顾云晴一眼,转头气鼓鼓的盯着桌上还剩下的玉石。 待轮到云瑶的时候,桌上之前那几块儿顶级的玉石坠子已经被挑尽,云瑶本来也不贪图这个,想随便拿一块儿就走。 却不想一直冷脸不言的顾大老爷突然看着桌脚桌布上落着的一块儿玉道:“怎么掉了一块儿?” 云瑶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一块儿玉掉在炕桌桌布脚处,她伸手捡起那块儿玉,捏起来一看,虽然块头不如之前顾云宽挑的那块儿,却竟是一个极漂亮纯色的蓝田暖玉,她伸手捏了捏,指腹便很受用的舒服。 这玉石雕刻成一朵梅花模样,上面有个绳孔,显然是项坠,便很是喜欢,选了这一块儿。 除了开口指出这一块儿落下去的玉石,顾大老爷就始终冷着脸喝茶。 祖母老太太却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云瑶手里的那块儿玉,抿着嘴唇没有说什么。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富贵里泡大的,对玉石金银等一应富贵物件儿都有很高的鉴赏能力,自然都看了出来,云瑶那块儿可比顾云宽那块儿还值钱。 大家立即都猜着,恐怕是顾惜辰早就惦记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刻意将那玉夹在一边,留给云瑶的吧。 跟着顾惜辰一起长大的两个弟弟抿着嘴唇忍不住心里腹诽:哥哥自打入仕后可很久没如小时候那般搞这些调皮小动作了。 云瑶却始终不觉得自己父亲还有这样的一面,在她心里,父亲和顾云宽那个机灵鬼可是丝毫不像的。她便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捏着那玉坐在一边,递给眼馋的顾云晴把玩。 众人皆没有发现坐在云瑶身边的顾云慧此刻面色僵着,微微发青。 ------------ (34)陷害 ……………一个人写书好孤独,请大家给叶子留言,哪怕只有两个字,一个表情也好。让我知道你们在,让我知道有你们陪伴吧。谢谢大家了。 另外,求推荐票票,呜呜,新书求支持。…………… 云瑶捏着玉,让玲珑收好了待回去后戴在脖子上。 祖母又拉着顾云宽这个最小的孙子,又是摸头又是拉手的,还喜欢的直说这个孙子最像大儿子顾惜辰。 云瑶只觉得一阵恶寒,自己严肃威信十足的爹,哪里会是顾云宽这个模样啊。 云瑶抬起头,却见自己爹听着祖母这样不靠谱的话,却丝毫反应都没有,脸上淡淡的,自带一股不容调侃的冷硬气场,丝毫完全没听到祖母的话一般。 “好了,你们小辈们都回去吧。”祖母对着顾云宽又说了几句贴心话,终于开口赶人了。 三姐顾云梅年纪最长,率先站起身跟祖母行礼,带着一众弟弟妹妹离开了祖母正堂。 出了门儿,云瑶朝着站在身边的顾云波望了一眼,淡淡一笑。顾云波微微尴尬,却也回以一笑。 顾云慧走在云瑶身后,看着前面两人眉来眼去,心里更气,几个人走到回廊边,三房的顾云梅先带着顾云汐离开了。 二房和大房院子不远,顾云晴便拉着云瑶说悄悄话,还不时的拿眼睛瞟顾云慧。 刚在祖母院子口,走在前面挺胸抬头趾高气昂的顾云慧突然回头朝着云瑶道:“六妹妹,你那块儿玉坠子可否借我看看?” 云瑶愣了下,便要笑着称好,便是拉着云瑶手的顾云晴却突然抢先道:“凭什么给你看?万一你给弄坏了怎么办?” 顾云慧面色一沉,立即回嘴:“一块儿玉而已,难道就看都不能看了?我倒没想过你竟然眼皮子这么浅。” “你说谁眼皮子浅?你自己拿了一块儿玉,不好好收着,做什么眼馋别人的东西?”顾云晴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撇头低低哼了一声。 顾云慧不经意间瞧见顾云波扭头朝着她们望过来,面上立即一红,她绝不愿意在顾云波面前丢了面子,便突然一步跨到云瑶面前,冷笑着道:“六妹妹,我与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话。” 云瑶抿了抿嘴唇,笑着道:“路上且走且看,的确容易弄坏,不如一会儿五姐姐去我那里坐一会儿,我将玉借姐姐鉴赏一番。” 云瑶话说的漂亮,却还是一个软钉子拒绝了现在给顾云慧看玉坠。 顾云慧却上来了执拗小姐脾气,堵在回廊口,无论如何不让云瑶过去,“也不用那么麻烦,不如六妹妹和我换一下如何?我瞧我这块儿玉倒是很适合妹妹肤色。”说着,顾云慧将手中的玉扳指拿了出来,朝着云瑶递了过去。 云瑶眼神沉了沉,面上冷笑,却不言语。 顾云晴果然是个炮仗,立即就冷笑起来,指着顾云慧手上的玉扳指道:“这是长辈送的东西,可不好就这样换。果然是小妇养的,偏就盯着别人的东西馋,没一点儿眼色和气派。” 顾云慧再也忍不住,扭头呵斥道:“顾云晴,有你这样跟姐姐说话的吗?” “哼,我可不愿意跟一个庶出的叫姐姐。”顾云晴年纪虽小,嘴上却一点儿不饶人,厉害的紧。 “啪!”所有人都措不及防,顾云慧这一巴掌便打在了顾云晴的脸上。 顾云晴被打的脸一偏,不敢置信的瞪着顾云慧,“你……你这个……你居然敢打我!” “目无尊长,口无遮拦,我这个做姐姐的,还就要教训教训你。枉费人人都说二婶贤良淑德,却不想竟然有你这样一个不成样子的女儿,哼。”顾云慧打了人,心里痛快了,面上表情又淡了起来。 顾云晴气的发急,便也扬起手要回顾云慧一巴掌,却被顾云慧一把攥住了手腕。 年龄上到底差着,顾云慧发育又出奇的早,无论是身高还是力气,都比顾云晴强上不少。 云瑶在边上看着不好,便也伸手抓住了顾云慧的手腕,开口道:“莫要动手!” 顾云慧却突然一抿唇,四姐顾云灵见自家七妹妹受了巴掌,也立即走过来,想要拉住顾云慧另一只手。 顾云慧却突然眼睛一转,反手转身背对了所有人,面对着云瑶,突然将另一手中的玉扳指往地上一摔,清脆的玉碎声后,顾云慧便是一声低呼,然后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道:“云瑶……你……你做什么摔碎我的玉?” 顾云晴正被四姐拉在怀里,此刻见到地上的碎玉,面上冷冷一笑,对着云瑶便是一笑,心里暗道:摔的好! 云瑶瞠目,忍不住挑眉,看了看地上碎着的玉,却丝毫不害怕,只冷淡道:“谁摔你的玉了?” “六妹妹,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能这样?”顾云慧说着又忍不住抽噎。 他们本来就是站在院子通往回廊的地方,尚未出了祖母院子。 这样闹腾了半天,丫鬟们早就报到祖母那里去了。 顾云慧正让丫鬟捡那玉扳指碎片,一边哭着,一边看见了走过来的丫鬟,脸上委屈的表情更甚。 “姑娘们,老太太说让几位小姐少爷都过去。”那小丫鬟低着头道。 顾云晴狠狠横了一眼顾云慧,当先就朝着祖母屋子走去。 顾云慧哪里会让人先去告状,丢下云瑶忙追了上去。 几个小姐少爷无奈的都又朝着祖母屋子走了过去。 云瑶却不急着去告状或争辩,而是扭头朝着顾云波望了一眼,暖暖微笑道:“四弟弟想必也看到了我没有摔那玉扳指,而且刚才那扳指分明是五姐姐自己摔的,四弟弟应该也看见了吧?” 顾云波一怔,还不待说话,顾云宽已经叹了口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绕过顾云波和云瑶,朝着正堂走了过去。 云瑶朝着顾云波又笑了笑,这才转身朝着正堂走去。 顾云波抿了抿嘴唇,脸上表情带着几分苦涩,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让六姐姐抓住了他的把柄。 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唉。 叹口气,顾云波磨磨蹭蹭的跟了上去。 ------------ (35)兄妹争端 ………………所有书评,只要是书评,叶子都会加精,好书评会在书中发表和感谢,叶子也会尽量回复大家的书评,请大家多多留言,多多投票,不要让叶子一个人沉默的写书,叶子需要大家的互动和支持,谢谢了~……………… 拉拉杂杂7个孩子又被请回了祖母堂屋里。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手扶着炕桌,捏起茶杯看了眼进来的孩子们,瞧见顾云晴脸上的巴掌,便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老太太声音发沉,慈爱的表情收敛了去。 二夫人白氏瞧见女儿脸上红肿,哭的抽抽噎噎,眼神就锐利了起来。碍于老太太在场,她没有立即将顾云晴拉到身边来,却也朝着顾云晴招了招手。 顾云晴却顾不上自己母亲,她哭着便扑到了祖母脚边,啜泣着刚要开口,站在她边上的顾云慧却委屈着泣声道:“七妹妹,虽然我是庶出的,却到底是你姐姐。你何意骂我是……是……”说着便咬住下唇,委屈而又倔强的模样,演的很是动人。 云瑶慢条斯理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心里也忍不住念叨:这样的姑娘,怪不得顾云波胆大的冒着被家法打死的危险,也要…… 顾惜辰皱了皱眉,在顾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是很忌讳人称庶女庶子为什么‘小妇养的’。尤其在顾惜辰看来,顾云慧虽然比云瑶差的远了,但是到底是他的女儿。 老太太看了眼自己的大儿子,又看了眼顾云慧,抿着嘴唇没有说什么。她最是看重嫡庶有别,在她管理的顾府里,没有庶子庶女,老太爷所有活下来的孩子,都是她生的。 可是即便老太太不待见庶出的孩子,但她对于顾云慧却有不一样的情感。 当初老太太卧病在床,没让任何人来伺候,却是顾云慧衣不解带的住在老太太屋子里,虽然当时几个儿媳妇很是有些不自在,也都提议自己来伺候老太太,但却都被老太太拒绝。 这件事情也让府里人都知道,在老太太眼里,顾云慧这个庶出的孙女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甚至有时候宠溺胜过对其他嫡出的孙女。 “你……明明是你眼馋六姐姐的――”顾云晴皱了皱眉头,也忘记了哭泣,扶着老太太的膝盖,抬起头看了眼顾云慧,又看了看四周的长辈。 可是她才开口,顾云慧便立即打断:“我本跟刘妹妹说笑着,夸她拿的玉漂亮,这本是姐妹之间的贴心话,到了七妹妹嘴里,怎么就那样不堪……可……可是姐姐哪里得罪了妹妹,还是妹妹因瞧不起姐姐庶出身份……” 说罢,顾云慧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儿,偏偏又不流下来,只红着一双大眼睛,面色苍白,倔强的咬住下唇,单薄的身子更填了几分楚楚动人。 云瑶视线在冷眼旁观的祖母面上扫了下,便默默低下头。 “你……你打了我还有理了?”顾云晴猛地站起来,气的浑身发抖,恨恨的瞪着顾云慧。 “若我在自家里,指着亲姐妹的鼻子骂她是小妇……”顾云慧自觉难听,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姐姐打我,我也挨得,还要认错。顾府的家风一向明正,怎容得姐妹如此恶言相向……” 说着,顾云慧竟突然一扭头,朝着白氏和二老爷跪了下去,“二叔二婶,侄女不贤,一时忍耐不住打了妹妹,是侄女逾越了,可是……二叔二婶,请您们为侄女做主……” 顾云慧这一招可谓高明,她不跟自己父亲告状,去向顾云晴的父母告状。二老爷和白氏之前就算想为女儿出头,可是听到她这样一些话,碍于大老爷顾惜辰,此刻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顾云慧看似是在认错,可一个‘逾越’却显示了,她没有错,她只是代二叔二婶教训妹妹,虽然有些不应该,却也是逼不得已、一时情急。 且顾云晴一个孩子怎么就会说出‘小妇养的’这样难听的话来?难道是白氏教的?此刻白氏被顶在那里,若还帮着顾云晴说话,那就是不明理了。 这个高帽子,白氏就是再心疼女儿,也不敢戴,更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得罪大老爷,让大老爷下不来台。 白氏一抿嘴,瞪着顾云慧看了一眼,便低声开口道:“慧姐儿虽然不该动手,却是晴儿有错在先。” 说着,白氏不理顾云晴委屈的眼神,严厉道:“也不知跟谁学的那不雅之词,母亲,回去媳妇定会好好教导晴儿。” 说罢,白氏扭头瞪向顾云晴。 顾云晴咬着下唇,却还是委屈着跪了下去,她也不算很笨,总算意识到,火苗烧到母亲身上,便不好了。 “祖母,晴儿知错了,回去……回去晴儿就去抄女训……” “小孩子吵吵闹闹的,感情才会愈加的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太太淡然道,也是承认了顾云晴的错,偏向顾云慧的心意一览无遗。 云瑶站在边上攥了攥拳头。 顾云慧急不可查的嘴角翘了翘,她咬了咬牙,突然低声哎呦了一声,慌忙张开一直攥着的掌心,手里的玉扳指碎片便掉在了地上,掌心赫然被玉片割了一道口子。 鲜血立即顺着掌心流了下去。 众人一阵惊呼。 老太太立即皱起眉头,怒道:“怎么回事?” 再傻的人也知道,总不可能是顾云慧手发大力将玉扳指给捏碎了。 “是……是六妹妹……”顾云慧支支吾吾道,说罢又忙抬起头,满面屈辱的再次流起泪来,“六妹妹她……她也许不是故意……” 云瑶低着头冷笑。 “瑶儿,可是你摔碎了慧儿的玉扳指?”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冷。 顾惜辰皱了皱眉,视线转向云瑶,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在杯缘搓了搓。 云瑶走上前,跪在了顾云慧身边,低声道:“回祖母,不是我摔的。” 顾云慧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云瑶,一脸的:妹妹你怎么不承认呢?枉费姐姐还替你开拖,你竟然撒谎,我好心痛。 云瑶连扭头去看顾云慧演戏的心情都没有,她抬起头直视祖母,“祖母,是五姐姐非逼着我用我的玉坠跟她换玉扳指,我不同意,她就挑唆七妹妹,还在七妹妹替我打抱不平开口反驳五姐姐的时候,掌掴了七妹妹。”云瑶脸上也露出了委屈之色,“五姐姐见有七妹妹仗义执言帮助我,气不过,便走过来拉着我硬要我将玉坠拿出来,她还拿出了自己的玉扳指,摔在地上,非说是我砸碎了她的玉扳指,让我拿玉坠赔她。” 云瑶哭着,扭头看了眼顾云晴。 顾云晴听着云瑶开口,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翻盘的机会,立即也跪在了云瑶身边,朝着祖母道:“我可以证明,那玉扳指是五姐姐自己摔碎的。” 顾云慧咬着下唇,在祖母看过来的时候,适时的开口道:“你们……你们……”她抬起头,扭头朝向四姐姐顾云灵,“四姐姐可瞧见我自己摔玉扳指了?” 顾云灵皱了皱眉,她当时只看到顾云慧的背,的确没瞧见到底是谁摔的扳指,想到此,她便诚实的摇了摇头。 顾云慧心里哼了一声,又扭头看向顾云宽,犹豫了下,还不待开口,顾云宽就率先开口道:“当时五姐姐背对着我们,我倒没看见是谁摔的扳指。” 他也把自己撇清了。 顾云慧心里立即得意起来,顾云晴和云瑶显然是一块儿的,刚才顾云晴已经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罚了,道理已经偏向自己这一方。这会儿云瑶又告一次状,祖母和众人未必会听信她们两个的话,两个人狼狈为奸可是显而易见的。 想到这里,顾云慧信心倍增,扭头朝向顾云波,“四弟弟站的位置想必看的到,四弟弟你说,是我和六妹妹谁摔了这玉扳指?” 在顾云慧看来,顾云波无疑是她最大的底牌。她和顾云波互诉衷肠,缠绵至今,也有很长时间非比寻常的情分了,谁都可能与她对立,顾云波却绝不可能背叛她。 至此,顾云慧眼神中不自觉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喜悦,她扭头得意的看向云瑶。 待四弟弟开口力挺她之后,云瑶明明犯错还撒谎诬陷顾云慧,那就是罪加一等,比顾云晴还要严重,可就不仅仅是罚抄书这么简单了。 顾云慧眼神越来越亮,泪珠挂在眼角,却已然没有了凄然的神色。 顾云波抿着嘴唇犹豫了下,终于站了过来。 ------------ (36)跪你的祠堂去吧! 顾云慧亭亭跪在祖母屋子正堂屋当中,背脊挺的笔直,脸上尤挂着泪珠,表情却是‘我是正义一方’的自信和倔强。 这样一张微圆可爱的脸上,泪痕和那表情,让她显得更加漂亮也更加讨人怜惜。 她扭头看一眼跪在身边的云瑶和顾云晴,喉咙里已经在酝酿一声冷哼,只等着顾云波帮她指认云瑶后,她就要义正言辞的哼出来,哼在云瑶脸上。 却见云瑶只淡然的跪在她身边,一声不吭,面上没有丝毫担心。 她有些诧异,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位六妹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胆识倒还让她有几分钦佩,她心里不无恶意的嘲讽着。 顾云波慢吞吞的终于走到了顾云慧身边,张了张嘴吧,才艰难道:“我……我没――”他很想说自己没看见。 顾云慧听到他一个‘没’字冒出来,就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抢话道:“四弟弟就站在侧面,一定看见了,请四弟弟开口作证,还我一个清白。” 顾云波面色愈加发苦,他扭开头,不去看顾云慧。 云瑶嘴角轻抿,低头间露出一抹冷笑。 “你且说说看!”祖母突然开口,视线沉凝的望向顾云波,显然不会接受顾云波胆小怕事说什么‘不知道’之类的话。 顾云波攥了攥拳头,终于开口道:“是……是五姐姐自己摔了那玉扳指。” 顾云波劝白氏送了玉盏和玉娇过来后,本来想着云瑶也没什么证据,想来他这般示好,日后她也没什么说头再威胁他。到时候他也大可不承认,虽然自己在二房生活,本来就不被白氏待见,没有的事情白氏恐怕也愿意为了除开他这个碍眼的而编排成真的。 但是云瑶没有证据,这事情又实在牵扯众多,想来不信的肯定多,而且云瑶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顾云波送了玉盏后,也少了畏惧之心,还有些心疼丢了玉盏这丫头。 可是昨日晚些时候,云瑶突然派个丫鬟送了张字条给他,上面写着几个字: 慧儿,侧间废院儿,老地方见。 这字虽然是云瑶写的,上面的话,却是他给顾云慧字条上的话。他以此推断――自己给顾云慧的字条,恐怕是落入云瑶手中了。 原来那日云瑶派丫鬟去搜那屋子,并没发现什么,她却不死心,又派玲珑去了一次,果然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张叠的小小的字条。 这才是云瑶真正拿的出手的可以要挟顾云波的东西。 此刻的顾云慧,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她不敢置信的瞠目,霍地抬起头,狠狠瞪向顾云波,“你……四弟弟……你……你说什么?” 顾云波抿着嘴唇,扭开头,却不愿意再开口了。 比起自己的命和未来,比起他在二房勉励求生存的生活,顾云慧不过是得他点滴雨露的一个玩物罢了。 只是顾云慧的确美貌,加上姐弟之间又充满了偷_情的刺激,可若说他有多爱顾云慧,愿意顶着礼教去义无返顾的追随她,却远不至于。 云瑶却始终低着头,没有言语。 顾云晴却哪里还沉得住气,立即哭着捂着脸道:“祖母,五姐姐这样处心积虑的害我和六姐姐,真不知道她……嘤嘤……” 老太太面色发沉,却终于抿着嘴唇道:“慧儿,做姐姐的怎能这般任性?” 云瑶低头在心里轻嗤,愈发的笃定了自己方才所想。 果然,老太太偏向云瑶,偏向的这样明显。 这般挑唆、这般恶劣的行径,居然只一句‘任性’而已,如此轻描淡写的撇过。 白氏抿着嘴唇,眼神已经有了几分的锐利。 孙氏终于坐不住了,她觉得自己是要说些什么才行了,这才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软榻边擦边坐下半边屁股,柔声道:“母亲,是媳妇管教无方,让您费心了,您快别生气,省的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叹了口气,“就算现在还没记在你名下,你也要多加管教才是。” 孙氏嘴角沉了沉,她本就难得放软了说话。老太太竟然真的对她责备,让孙氏很是不悦。顾云慧又不是养在她身边,杨姨娘死把着女儿不放,她难道还要去抢来管教不成? “是,母亲。”孙氏低下头应声道。 “五丫头回去抄十遍女训。”老太太冷下脸,哼声道。 白氏却咬着牙,心里气的不行。自己女儿不过是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是一顿罚,五丫头犯了这样的错,居然也不过是罚抄书。 她看着女儿肿的老高的面颊,扭头看向老太太,便要起身说话。 却突然听到“啪”一声,顾惜辰大老爷突然将手里的茶杯墩在了桌上。在场的所有人对顾惜辰这个大老爷都心存忌惮,哪怕是祖母老太太,都有几分畏惧这个儿子。 跪在地上的顾云慧更是心里一颤,忙低下了头。 “做姐姐的不知道礼让妹妹,使横抢妹妹的东西,这是第一错。” “动手打妹妹,不知姐妹情谊,这是第二错!” “恶意摔坏长辈赐,这是第三错!” “陷害幼妹,居然使出这样的手段,这是第三错!” 顾惜辰拿出冷脸来,一字一句的数落,声音冷沉,仿佛在大牢里陈述犯人罪责般。 顾云慧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大牢中一般,后背发凉,耳根发寒,心里慌的厉害,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你姨娘平时就是这样教的你吗?”顾惜辰冷哼一声,随即朝着孙氏望过去,冷冷道:“让杨姨娘搬出来,去住后偏阁。” 孙氏忙低声道:“是,老爷。” 顾云慧瞠目抬起头,看向顾惜辰,“父――”她还没哀求着开口叫出父亲二字,顾惜辰却再次开口了。 “将五小姐送去祠堂,到明天上午,谁都不许去看望,也不许开门!” 这声音冷冷的,毋庸置疑。 二老爷怔了下,“大哥,虽然这是夏天,可夜深露重,到底不好,别伤了孩子的身子。” 顾惜辰板着脸,一字未答,显示着自己下达命令的决心。 二老爷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朝着老太太面上看了一眼,不敢迟疑,忙站起身去拉顾云慧。 顾云慧却已经吓傻了,“爹爹……爹爹我知道错了……爹爹……” 顾惜辰却似没听到般无动于衷。 几个粗使婆子见拖延时间没用,便直接拉着顾云慧出了正堂。 顾云慧被拖出去时本是面目恍惚,在跨门槛的时候,突然猛力一挣,她回转头,视线在顾云波身上狠狠一顿,随即便滑向了背对着她的云瑶,她磨了磨牙,嗖然挺起胸膛,随着两个婆子走了出去。 老太太只抬眼看了眼顾惜辰愤怒的表情,便低下头默默喝茶,一句话都没有说。 ------------ (37)是祖母吗? “你们两个起来吧。”老太太突然开口道。 顾云晴便立即站了起来,起身后晃悠了两下,让白氏更加心疼了几分。 此刻她面上那巴掌印还肿着,白氏看了直磨牙。 云瑶身子本来就虚,跪了这一会儿,腿脚的确有些发麻。玲珑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顾惜辰皱着眉头,哼了一声,道:“瑶儿回去抄女训,抄不满10遍,也不用出门了。” 云瑶应了一声是,便老老实实站在了一边。 “你们下去吧,记得要兄弟姐妹谦和有礼,咱们顾家的孩子,将来出去了,总要互相帮衬着。如果惯给我搞这些小动作,痛快的全给我赶出去,也快不要姓顾了,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老太太突然抬起头,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不痛快。 云瑶并不吭声,行礼后,率先朝外走去。 顾云晴委委屈屈的跟着云瑶走出去了,她捂着脸上的红肿发热,在处了祖母的正堂后,才恶狠狠道:“那个贱婢,活该罚跪祠堂!老是使这项手段折腾别人,终于让她自己尝尝恶果。” “日后离她远些就是了,她说什么都当没听见,省的平白沾了晦气。”云瑶拉了顾云晴的手,看了看她脸上的红肿,叹口气对顾云晴身后的丫鬟道:“待回去后,去弄些冰块敷敷脸吧。” 顾云晴一母同胞的四姐姐顾云灵看了看云瑶,便拉着顾云晴离开了。 云瑶望着顾云波低着头离开,总觉得这少年头顶仿佛在下雨阴天般,气场很是可怜。 好好的情人突然变成了仇敌,多情的他一定很难受吧。 待回了和需要,云瑶便派了雪绿去盯着祠堂,看看是否有人去送饭。又让普洱去盯着杨姨娘的院子。 随即她坐在屋子里,发起呆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朝着站在边上‘晒太阳’的表哥道:“表哥,是祖母吗?杨姨娘的靠山,是祖母吗?祖母和我娘婆媳关系不好,又或者有什么其他缘由……” 云瑶见表哥回过头来表情中带着几分迷茫,她突然坐不住了,又招了玉盏和薛嬷嬷进屋,将其他人都谴了出去。 “薛嬷嬷,当初祖母可喜欢母亲?”云瑶开问道。 薛嬷嬷抬起头朝着云瑶看了看,又看了看玉盏。 “没关系,嬷嬷您直说吧。”云瑶微微沉下脸来,薛嬷嬷怎还不如玉盏。 “老太太恐怕并不满意太太。”薛嬷嬷说罢,似乎很担心云瑶不信,又道:“听说……听说老太太本来想帮大老爷娶别家的姑娘,是大老爷自己看上了咱们太太,非要娶回来,据说还因为这个事情,母子两个狠狠闹过……” 云瑶抿唇,叹口气。非战之罪。母亲何其无辜。想来老太太一辈子说一不二,自己最满意的儿子竟然会跟她大闹到那个程度,却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老太太应该打从心底里恨着呢吧,又或者如吞了一车苍蝇般恶心着? 可是她母亲却哪里有错? 薛嬷嬷叹了口气,继续为自己的话提供证词:“这些是后来老太太多次为难太太,我才知道的。杨姨娘就是老太太硬要塞过来送给大老爷的,那时候,大老爷几个月都不去杨姨娘屋里,老太太怎么训斥,都不听。” 这是老太太受不了儿子偏向媳妇太多,恐怕是让她在媳妇面前越来越没有权威吧……与媳妇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了。 薛嬷嬷突然陷入回忆,半晌露出一个骄傲的表情:“大老爷说,他现金儿女双全,妻子贤惠,不需要纳妾,老太太却找了各种理由……后来还是因为老太太老是找夫人麻烦,夫人无法,劝了大老爷,大老爷才进了杨姨娘的屋子。可是杨姨娘一经查出怀孕,大老爷就又不再管杨姨娘了。” 父亲越是帮母亲出头,去违背祖母,祖母跟母亲的矛盾就越来越厉害。 父亲越是插手母亲的事情,祖母对内院儿的控制就越来越受钳制,恐怕这怨念和不满已经深埋太久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恨,有时候就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甚至不怎么伤害利益的事情,去也能恨到希望对方死――人心总是难测。 “薛嬷嬷,祖母和杨姨娘的关系如何?”云瑶沉吟了许久,才抬起头轻声问。 “杨姨娘好像说是……是老太太很远房很远房的亲戚,据说曾经是因为同姓,硬着脸皮来拜见老太太,不知怎么的,后来就被老太太留在府中,终于寻个机会送到了老大爷的屋子里。”薛嬷嬷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开口道。 “小姐……”玉盏突然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的想了想,才开口道:“小姐,我记得小时候,好像曾听姑母提起过,先夫人好像因为老太太没过一个孩子……大老爷说是因为这件事情,几个月没与老太太说一句话……” 说罢,玉盏又道:“时间太久远,我……我不太确定是否真有其事。” 云瑶看向薛嬷嬷,薛嬷嬷想了想,才道:“有一段时间我因为犯错,被派出去收拾夏避凉的庄子,后来回来好像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儿,也不太确定……” 云瑶恩了一声,不需要知道更多了,这些信息就足够了。 她摆了摆手,薛嬷嬷和玉盏对看了下,便皆起身离去。 云瑶闭着眼睛倒在椅子里,将身子深深窝进去。 如果真的是祖母,她该怎么办…… 晚间,普洱和雪绿先后回来。 “杨姨娘一直乖乖呆在屋子里,说是一直在刺绣,下午时候有人去报了五小姐的事情给姨娘,可是姨娘依然在屋子里刺绣,没有动,也没有让人传话给什么人。”这是普洱的答话。 “老太太身边的赵嬷嬷偷偷去给五小姐送了些水喝。”这是雪绿的回答。 云瑶恩了一声,便该吃该喝,吃过饭,她便开始在院子里转圈儿,今天跪了下,腿便发麻,这身体也未免太弱了,得锻炼锻炼,不能只坐着了。 玲珑跟在云瑶身后一句话不吭,薛嬷嬷却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不抄女训吗?” “抄什么……我又不想出门。”云瑶混不在乎。 她一边绕着自己不算小的园子转圈儿,脑子里一边想到: 祖母跟杨姨娘恐怕有着什么默契,杨姨娘百分百的笃定祖母会帮她保护顾云慧,不然,杨姨娘怎么可能那么稳当的坐在屋子里? 她可不相信,世界上有那样沉的住气的母亲。如果杨姨娘真的沉得住气,也不会云瑶才醒来,就立即派人去劫持她了。 又或者,杨姨娘是个很懂得抓住时机的女人,所以她选择云瑶第一次出行就胆大的动手。 杨姨娘又是个极沉得住气的女人,知道自己就算出去求爷爷告奶奶也改变不了大老爷的决定,所以还不如就在屋子里等着明天顾云慧被放出来。 可是,感情呢?一个人做事情,可以如上面这般判断,但是感情真的是可以明确的判断出来的吗?杨姨娘在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难道依然能很淡然理智的做决定,不出一点儿错? 云瑶皱了皱眉,她发现,她不了解杨姨娘。 ------------ (38)通向外院儿的小洞 接下来的日子,云瑶在自己屋子里好吃好睡,每天罚抄女训,连早上去给孙氏请安都省了。 云瑶乐得如此,也不急着抄女训,只每天在院子里走路,吃喝保养。每天给小厨房指菜单,小厨房就去孙氏那里要菜。 孙氏虽然一直对云瑶不怎么热络,但是云瑶至今提出的所有要求,她都从未拒绝过。 一眨眼五天就过去了,这段时间里云瑶一直没能做小春所说的那个回忆起过去的梦。 外院儿的人进来种竹子的时候,随来的几个婆子恭恭敬敬的进来陪同,云瑶为了避讳外男,关在房间里乖乖看书。 待那帮人种好离开后,云瑶让几个婆子好好检查了下,没什么问题,院子里除了竹子也没多出什么来。 云瑶这才出了屋子。 竹子很高,虽然依然不比墙高,却昂首挺胸一排排翠绿的很是漂亮。 云瑶再坐在石桌前的时候,更觉得舒服的厉害。 虽然这地方偏远,但是倒真的自在宽敞。下午时,云瑶干脆让丫鬟将书本拿了出来,她便一边一勺一勺的吃西瓜,一边看着从父亲的内院儿小书房里借来的杂记。 那还没抄完的女训则被丢在小书房里,压根儿就没理睬。 那日早晨,顾云慧是被一个粗使嬷嬷背回去的,一夜跪在祠堂里,整个人像脱了一层皮一样,担惊受怕,怒恨交加,又饿又害怕。 雪绿帮厨房的婆子去大厨房取蔬菜的时候,在大厨房里跟着几个厨娘八卦了半天,说是顾云慧回了杨姨娘那里,一直哭着到睡着的。 杨姨娘据说什么都没说,只安抚着五小姐晕晕乎乎的睡过去,然后便在跟前刺绣守着,真是个老实懦弱的。 云瑶当时听着差点笑出声,说杨姨娘懦弱? 呵。 那这世上还有内心阴险狡诈,狠辣争强的女人吗? “盯着点杨姨娘的院子。“云瑶只对雪绿说了这么一句,便撇开先不管。 接下来的日子里,云瑶开始摸底祖母院子里的人脉关系,几天之内,倒有了一些全新全面的认识。 之前若不是老太太院子里管的好,她真会寻办法往顾云慧喝的水里下点东西。 现在看来,再严实的墙,也有孔洞。 老太太跟前本来是赵嬷嬷最吃香,老太太什么事情都吩咐了赵嬷嬷去做,赵嬷嬷知道的关于老太太的各种隐秘也多,嘴巴也严,的确是个很给力的管事嬷嬷。 老太太为了制衡赵嬷嬷,不让赵嬷嬷一头独大,身边还有一个房嬷嬷,这个房嬷嬷虽然也是很给力的嬷嬷,却因为跟老太太直接缺少了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而少了亲近,这些年却是越来越难以制衡赵嬷嬷的权利,让赵嬷嬷开始一人独大了。 从祖母对自己母亲的仇恨来看,老太太是个权力欲望极强,且受不了任何人对她阳奉阴违的。 而且嫉妒心极强,争强好胜,在女人堆里唯我独尊。 赵嬷嬷在府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总有一时不慎,忘记了自己是奴才的时候,女人为了争一个面子,常常会干出傻事来,云瑶抿着嘴唇。 听说最近老太太身边有一个很懂得凤英拍马哄老太太开心的裘嬷嬷,这世上有能力愿意为主子效忠的奴才,可不只有一个赵嬷嬷。 云瑶抿着嘴唇,松萝被打了100板子是吗? 她闭上眼,坐在父亲为他搭上的秋千上,闭上眼,微微晃悠着。 过了一会儿,云瑶发现每次秋千晃到后面时,便能从树后看到老树后墙根前放着一个老旧的大缸,她晃悠了几次,便下了秋千,朝着那大缸走去。 她上下打量了下,偷偷朝着大缸后望去,竟见大缸后有个半人高的洞。 遂喊了玲珑,两个人悄悄将缸往边上挪了挪,玲珑探头去看,回头道:“小姐,外面是外院儿的小道,洞口出去也是一排大树,挡的严严实实的。“ 云瑶恩了一声,歪着头又将玲珑拉了回来,随即将缸推好,低声道:“别吭声。” 玲珑点了点头,什么异议都没说,也没有问问题。 云瑶很满意玲珑,虽然不是个助臣,也没有为她出过主意,但是却是个百分百听从的好孩子。云瑶有一种感觉,不管上火山下油锅,只要她开口,玲珑好像都会跟着。 ……………………………… 云瑶这几日过的消停惬意,外院儿甘心听命,内院儿的嬷嬷下人们也在观察。 孙氏一向冷淡严厉,大家摸不准孙氏对云瑶的态度,也都规规矩矩的,大老爷疼云瑶,外院儿和一些看大老爷脸色过日子的人,自然都对云瑶好声好气的服帖着。 另一边杨姨娘屋子里过的却不怎么消停。 顾云慧被放出来的第二日,杨姨娘从孙氏屋子里请安回来,便冷着脸。 一大早,孙氏就将杨姨娘狠狠训了一遍。 什么“自家姐妹且能这样狠毒,将来嫁出去岂不是给顾府丢人,再这样下去,不如丢去姑子庙呆着吧。”“这般小家子气,没有一点点大家风范,我瞧着不会是你平时没教好,下次再有错,不如先在我跟前学学规矩。”…… 孙氏对杨姨娘从来不口软,说的话要么够狠,要么暗示着杨姨娘是个没规矩没眼界的教不出好女儿,一句句刺的杨姨娘心肝肺皆疼。 回到自己小院子里,杨姨娘看了看这小的连个桌椅都放不下的院子,一转身进了屋。 顾云慧躺在床上,夜里担惊受怕,染了风寒,面色苍白的坐在床上刺绣。 杨姨娘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顾云慧,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 “娘,你怎么了?”顾云慧放下手中的绣品,看着母亲略显苍白阴冷的面容。 “我倒是小瞧了六姑娘,她倒比之前沉稳了不少,看起来好像乖顺下来,却不想藏着把匕首,在这功夫刺了我们一刀。”杨姨娘靠着床头,伸手摸了摸顾云慧的头。 “她以前很鲁莽吗?我都不太记得她三年前是什么模样了。”顾云慧皱起眉头,随即又愤愤然道:“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怎么父亲就那么偏心。她得的那块儿玉坠,也是父亲专门留给她的,假装成是突然发现的提醒六妹妹……哼,父亲就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说着,顾云慧想起父亲让她跪祠堂时候严厉的表情,眼泪便又流了出来。想到她那个负心的顾云波,眼泪流的更凶了。 杨姨娘看着女儿双眼下的青灰,嘴唇紧紧抿了抿,眼神里透着异样的坚毅。 ------------ (39)试探 云瑶这段时间都没有做梦,她不知道是小纯说的不准,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她和小纯都不知道的说法。 连续期待了几日,这一晚云瑶睡的很无所求,自然而然的便昏昏沉沉过去了。 月色渐浓,乌云突然遮蔽了月影,这一天的晚上变得格外黑沉。 云瑶睡的很不踏实,刚入睡没多久,她便入梦了。 那种感觉很奇特,她分明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却醒不过来。 一个小小的角门儿处,赵嬷嬷站在一边,眼睛始终在四处摸索打量着。 “你不要轻举妄动,趁着家眷们休息的时候,二太太必会频繁去如厕。”赵嬷嬷正说着,站在门外的汉子突然皱了皱眉,打断道: “你怎么敢保证?” “我在二太太喝的汤里做了点手脚,不严重,但是也会让二太太跑几趟厕所。到时候你让小尼当着众人的面,只说二太太找,如果问为什么,就让小尼做出扭捏表情。大家想着二太太频繁如厕的异样,必不会多问什么。待你将六小姐引出去了,再行事。” 赵嬷嬷突然四处望了望,随即将一个东西塞给了那汉子,然后低声道:“这是六小姐绣了一半的帕子,有一日来老太太这里丢下的,你到时候拿着……” “都是自己孙女,老太太怎么――”那汉子接过帕子看了看,嗤笑一声问道。 “别胡说,这跟老太太可没什么关系。”说罢,赵嬷嬷瞪了那汉子一眼,最后嘱咐一句一定要小心,便转身匆匆离开。 云瑶一扭头,便见一个小女孩儿躲在树丛后,待那汉子也离开后,才站起身――正是幼时的自己。 穿着青葱小袄,面上满满是不置信和惊诧,没敢多留,一转身从小径快步离开。 视线渐渐模糊,又渐渐情绪,云瑶发现场景变化,自己突然又到了室内,一个小丫鬟站在面前,脸上满是忧心。 “小姐,大夫说要配置解药,得先知道药方和药方比重的量是多少,解药本身也带毒,不知道具体药方,解药是不敢乱吃的。”小丫头声音低低的,一边说话,一边叹息。 云瑶叹口气,“有可能会变傻……是吗?” 小丫鬟点了点头,“大夫说轻则昏睡不起,直至体内残留的药随着身体排毒慢慢全部排出体外。重……重则变傻,永远也好不了了。” 云瑶嗤笑一声,“幸亏我发现的早,如果不是发现当初母亲贴身心腹都没了,一时兴起去查,我也不会发现母亲的死有问题……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母亲的死有问题,也不会发现我这阵子喝的汤药……”她冷笑一声,眼神里含着怨气。 “小姐……”小丫鬟呢喃一声,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阵子杨姨娘还天天被老太太叫到身边伺候吗?”云瑶开口问。 “隔三差五的去的……” “那药是赵嬷嬷亲自去采买了配好送来的,药方恐怕就在赵嬷嬷房间里。” “那怎么办,小姐……”小丫鬟说着,突然抬起头,“小姐,我去帮您将那药方偷出来吧……” 视线再次慢慢模糊,云瑶独自置身在黑暗之中,晕晕沉沉间,忽而自己坐在小石桌前与表哥下棋,她笑意盈盈的跟表哥撒娇耍赖,求表哥允她悔棋。 忽而在大雪中,她被人拉着疯狂的奔逃,肋下生疼,每呼吸一次都觉得整个喉管儿好像都冻的一刺一刺的。前方一片漆黑,身后是浓浓的恐惧。 忽而她倒在河中,表哥泡在河水中拉着她往河岸游,鼻息间全是血腥味,她呛的嗓子鼻子酸痛难忍,冷的刺骨。眼前的表哥面色苍白,嘴唇发青,却还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不要害怕,表哥马上带你回家……’ ……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突然一阵天摇地晃。 云瑶猛地睁开眼睛,急促的呼吸。 “小姐,小姐……” 一扭头,之间翠花跪伏在床边,满眼惊诧的望着她。 云瑶抿了抿嘴唇,开口问道:“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低哑。 她抹了把脸,湿漉漉的。 “小姐又哭又叫……”翠华忙倒了一杯温水给云瑶喝。 云瑶坐起身,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划过喉咙,她长舒一口气。 “没事,你去歇着吧,我坐一会儿。” “奴婢在这里服侍姑娘。”说着,翠华退到一边小凳上坐了,默默的帮云瑶扇风。 隔日清早,云瑶盯着一双熊猫眼去给孙氏请安,抄好的女训给孙氏检查了。 孙氏看了看云瑶的模样,开口道:“可是熬夜抄女训了?”语气有些淡淡的。 云瑶摇了摇头,“晚上做了噩梦。” 孙氏在云瑶面上看了看,“可是常做噩梦?” 云瑶想了想,轻轻恩了一声,她倒是希望常做梦,才能将过去的片段渐渐拼凑全。 “我听说名满大华的言先生最近回京华了,改日我将言先生请进门,为我们院子看看风水,也给你看一看吧。一睡三年,大夫们都看不出什么来,别是撞邪了。”孙氏说着,在云瑶面上看了看,叹了口气,“我当初进门前,福云寺的老方丈算了说你与我命理不合,不易久处。可你也大了,我们母女俩也不能总躲着,待言先生来了,也好给我们看看,可有什么法子破了。” 云瑶点头道:“烦劳母亲了。”前天孙氏无缘无故大夏天的感染风寒,据说之前还曾经突然被门槛绊到,被水烫到,想来即便不是因为云瑶和孙氏八字相克,孙氏遭了这些小灾小难的,心里也会犯嘀咕。 云瑶一边跟孙氏聊起那位四处游历,被传说的极其神秘高深的言先生,一边朝着杨姨娘望过去。 自从云瑶被禁足,顾云慧第二日从祠堂被放出来,顾云慧就称病也在自己房间里不出门儿了。想来是丢了人,暂时默默关起来给自己打气呢。 孙氏也一边喝羊汤,一边漫不经心的打量云瑶。她没有女儿,也常常羡慕白氏跟女儿们的亲昵,自打宽哥儿长大被大老爷分去了外院儿,她就总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孙氏垂眸看了看手里的汤碗,顾惜辰就像是在禁欲般,他很少在她面前表现出亲昵和渴求,自从有了宽哥儿,便更行清冷。 这样下去,她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女儿,如今她也已经快三十了…… “姨娘,五姐姐最近身体可好了?”云瑶突然扭头朝着杨姨娘问道。 杨姨娘正坐在孙氏身边的小凳子上,接过孙氏喝过的汤碗,突然被问道,扭头朝着云瑶望了过去。 却见云瑶笑容可掬,眉眼舒展,虽然眼圈儿发青,却不掩其娇俏漂亮。 “最近好多了。”杨姨娘微微敛了眼睑,低眉顺眼的道。 云瑶恩了一声,“若不是我也被禁足,还准备去看看五姐姐呢,不管怎么说,我们也都是父亲生的姐妹,真想不到……”叹口气,云瑶似很是伤感,喝了口羊汤,压了压悲哀的情绪,才抬起头又道:“姨娘请放心,不管怎么样,我总记着姨娘和五姐姐对我的好处,将来寻了机会,总会全了我们姐妹情谊,让姨娘也欣慰开心一番。” 说罢,她朝着杨姨娘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牙,侧边的虎牙微微露出,尖端尖尖可爱,入了杨姨娘眼中,却有几分阴森,她皱了皱眉,却只是道:“你们本是姐妹,六小姐又是妹妹,慧儿照应着六小姐也是应该的。我只看着慧儿能友爱弟妹,便是好的,哪里图什么恩不恩的,一家人也没有这么多的客气。” 云瑶突然冷然一笑,她啪的一声将羊汤放在盘中,脸色一转,冷冷道:“姨娘可要认清自己身份,母亲还在这里,怎么轮到你以母亲的做派评论五姐姐?你可要记清楚,你没有资格叫五姐姐‘慧儿’,你要叫她五小姐。将来就算五姐姐好,也是要孝敬母亲的,与你有何干?你现在不过是伺候着五姐姐的一个奴才,可别真拿自己当主子了。” 说罢,云瑶将手里的羊汤放在身边的玲珑手中,抬起头一脸正气的道:“母亲,我知您慈善心软,可五姐姐敢在祖母院子里为了害其他姐妹,摔碎自己的玉扳指,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敢干,可见其心狠辣。只怕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曾经软和温雅的五姐姐给教成了这般模样,将来若是走出去,让外人看见了,莫让人觉得我们顾府的少爷小姐都是这般跋扈阴毒,平白毁了我们兄弟姐妹们的名声。” 孙氏听着皱了皱眉,在云瑶和杨姨娘脸上看了看,心里又忍不住道:没有女儿也有没有女儿的好处。 “回头我与你父亲商量商量,看看你父亲的意思,若你父亲也有此意,倒可以让慧姐儿在我身边陪陪我,左右我也少个说话的。”孙氏面容端正,没什么表情,瞧着她这样子,可不像需要人陪说话。 杨姨娘低着头,垂着的眸光突然凌厉起来,她攥了攥拳,忍了半晌,才开口道:“若五小姐能在夫人身边受教,那自然是她的福分。” 云瑶抿着嘴唇看着杨姨娘依然一副平淡柔顺模样,心里道:看样子,杨姨娘是个很能忍的人,这样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得到。一旦有了既定目标,也必然是能沉的住气的。 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为什么会她方醒来,就立即派人捉她,想要损了她名誉,抓住她把柄,来钳制她。 莫非是因为担心她说出什么?又或者她手里已经握着杨姨娘什么把柄了? ------------ (40)整治 杨姨娘的反应已经在云瑶心底投射了一些东西,她抿着嘴唇没有再说什么,注意力开始转向孙氏,与孙氏关怀了几句后,便离开回了自己院子。 她走的时候,杨姨娘还在细心的为孙氏擦手,服侍孙氏。 云瑶淡淡一笑,转身出了屋子。 回到自己院子,云瑶看着将小厨房里的淘米水浇在新买的花盆里的小姑娘,她转身进了屋子。 “薛嬷嬷,将咱们院子里所有丫鬟下人的家底和现在还在的亲人等所有信息,事无巨细的查一遍,统计好了呈给我。”薛嬷嬷被云瑶叫进来,在屋子里站着陪云瑶发了半天呆,便突然听了这么一句话。 薛嬷嬷怔了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云瑶微微一笑,这就是薛嬷嬷和玲珑的区别,玲珑从不问为什么,只听从云瑶的话办事。薛嬷嬷却有自己的想法,常常会对她的提议进行反思,寻其根本。 “每个人的习惯,家累,弱点。”云瑶说着,眼神一沉,又道:“薛嬷嬷,希望你知道我真的需要什么。” 薛嬷嬷愣了下,随即忙低头应承了,转身便出了屋子。 云瑶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玲珑依然站在她身侧为她打扇,一句不多问,即没有多余的好奇,也没有多余的关注。玲珑好像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机器人,让云瑶忍不住有些好奇。 云瑶让薛嬷嬷去查院子里所有人的来历,一个院子里生活的人,多少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便开始有人稳不住了。 云瑶在石桌边看书的时候,竟然有厨娘将特意做的甜点送到她面前请她品尝的。有丫鬟在,竟然让厨娘出来送吃食,云瑶微笑着点头,看着那厨娘将甜点放在桌上,云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吃,直盯着那厨娘一脸紧张,却说不出话来,终于还是搓了搓手,行礼离开了。 云瑶晚上吃的饭菜做的愈加细致起来。 平日里晚间值夜的不是翠华就是玲珑,偶尔雪绿会来,如今普洱、贡眉几个都开始积极起来。 最新进来的玉娇拉着玲珑悄悄给玲珑塞了个新绣的小荷包,请求玲珑帮她安排值夜。 云瑶捏着那荷包,绣工倒是不错。 连平时一天只扫一次院子的杂使婆子都开始改成一天扫两次了,甚至还专趁着云瑶看见的时候出来挥舞扫把。 连续几日院子里的下人们都非常尽心尽力,云瑶拿着薛嬷嬷准备好的册子的时候,基本已经能将册子上的人名完全跟本人对上号。 虽然她失忆了不太记得人,可是这几天这些人天天在她面前转悠,她总算将人记全了。 云瑶看着薛嬷嬷的册子,对这个册子上的记载很满意。 只是薛嬷嬷故意将消息放出去,让每个下人都规规矩矩勤勉做事,她还很得意的在云瑶面前笑着邀功。 云瑶抿着嘴唇笑着没有说什么,既没有夸赞,也没有批评。 她看着薛嬷嬷那张愈见苍老的面容,这是当初随母亲嫁过来的嬷嬷,那时候一直在做杂事管事嬷嬷,没能近的了母亲的身。 不管她之前一直没能近母亲的身,虽然办事情还算得力,偏偏最爱使小聪明,又有着几分机敏揣度。 云瑶抿着嘴唇,想到两个字:过了。 她让薛嬷嬷查每个下人的身家背景,并不是要管制院子里的人,让这些人都变得更勤劳,而是想知道这些人是否有其他屋里送过来的,有没有一些潜在的危险。 她要想办法清算和整顿,却不仅仅是让大家穷积极这么简单。 云瑶翻着书页看了几页,却突然抬头,朝着薛嬷嬷问道:“嬷嬷,我要整个院子里所有人的底细,你确定这里面的信息全吗?” 薛嬷嬷愣了下,忙道:“全的,全的。我……” 云瑶突然将册子往桌上一放,随即已有所知的笑睨着薛嬷嬷。 薛嬷嬷被盯了半晌,只觉得心里发慌,她从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是个严厉的主子,也一直恍惚觉着,她好像还是那个年幼的小女孩儿。 薛嬷嬷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已经长大了,成了一个对家里奴才有生杀大权的主子。 她慌慌张张便跪了下去,语音畏怯道:“可是……可是我漏了谁?六小姐……” 云瑶叹口气,闭上眼半晌,才突然开口道:“薛嬷嬷,我在床上躺了三年,这些日子,一直依赖的,便是这院子里伺候我的人。可以说,对我来说,你们甚至比太太她们对我来说还重要。” 薛嬷嬷听罢,伏在地上抬起头看向云瑶,依然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这个册子里没有你呢?”云瑶问罢,见薛嬷嬷惊慌抬头,她摇了摇头,“厨房一直按照我点的菜单做饭菜,咸淡却从不管,我方醒来第一顿喝的咸粥就略咸,你们没有人发现。” 薛嬷嬷又要开口,云瑶依然是摇了摇头制止薛嬷嬷说话。 “院子里每天都有人扫,可是树后院角桌下的树叶却依然多是枯叶。”云瑶抿着嘴唇。 薛嬷嬷越听额头汗越多。 “我坐在屋子里看书的时候,普洱进来擦书架,灰尘落在面前的茶杯里。”云瑶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水,笑了笑,“薛嬷嬷,你是我屋子里的管事嬷嬷,其他丫鬟们怎么行事,我不管,我只看你。这些不规矩,这些没道理,是不是都是你教的,或者是你纵容的?” 薛嬷嬷想到大老爷每天都来小姐院子里看望小姐康复状况,一直以来,和煦园虽然依附在顾府内,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院子。 孙氏给了和煦园足够多的自由,从不过多干涉。老太太碍于大老爷,一般不过问和煦园的事情。 因为小姐生病,和煦园里的月例是高的,没有苛刻的主子,薛嬷嬷俨然当了三年的主子。靠着对过世的太太情分,薛嬷嬷对照应小姐一直都还上心。加上大老爷日日风雨无阻的来审查六小姐的情况,薛嬷嬷做的也还算不错。 可是毕竟三年的舒服日子,让她忽略了很多细节和规矩。她细想自打小姐醒过来后,她对待小姐的态度,以及对待院子里奴仆丫鬟们的态度,她心里发慌,脑袋里立即出现了一个词:奴大欺主。 她真没有…… 薛嬷嬷越加的慌张。 云瑶却开口道:“薛嬷嬷,我们在和煦园里,本来就是一根线上的,我好了,你们才能好。你们好,我自然也会好一些,这个道理,嬷嬷在内宅呆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比我清楚。” 薛嬷嬷忙点头道:“清楚,清楚,六小姐我……” “三年时间,嬷嬷将我照顾的很好,我要感谢嬷嬷。”云瑶说着,喝了一口茶水,“可是嬷嬷,为什么我好好的不过受了些惊吓,不过是染了一次风寒,怎么就一睡三年?” 薛嬷嬷抬起头,瞠目看着她,一时不知道云瑶这是什么意思。 “嬷嬷,如果我死了,你可还会在这府里?你可还记得母亲身边嬷嬷们的下场?”云瑶淡然一笑,“只怕就算你现在想离开,也脱不了干系,这个道理你懂吗?你的荣华富贵,你的清闲自在,都是依附着我的。” 薛嬷嬷诧异的看着云瑶,半晌惊诧无言。 “嬷嬷,我要你帮我查院子里的底细,你却搞的满院皆知。你可知道,这院子也许就有别人的眼线,或许那个别人正想置我于死地,你这般一宣扬,却是打草惊蛇。薛嬷嬷,这是你所希望的结果吗?”云瑶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加重语气故意吓唬薛嬷嬷。 薛嬷嬷一听一下,却吓的瘫软在地,这样的一句话,她哪里承受的起。 ------------ (41)和煦园内 “六小姐……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六小姐,奴才可从不曾……”薛嬷嬷面色惨白,嘴唇微微哆嗦着。 云瑶扭头看向玲珑,“将薛嬷嬷扶起来。” “嬷嬷,您起来的。”玲珑点了下头,俯身将薛嬷嬷扶起来。 “坐吧。”云瑶指了指自己桌子前面的小凳子。 薛嬷嬷抬起头看了看云瑶依然淡然的脸色,有些不明白云瑶的意思,刚才还在说那样的狠话,怎么突然让她坐? 可是想到之前自己自作聪明办事情,给自己惹来的麻烦,想了想,终于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坐了下去。 云瑶没有说什么,伏在桌案上翻看起薛嬷嬷整理的册子。 一看之下,云瑶忍不住淡笑。 和煦园里有2个杂使婆子和一个厨娘是祖母送过来的。 还有一个小丫鬟贡眉曾经在杨姨娘屋子里当过差。 玉娇和玉盏是二房白氏送过来的。 三房很老实,没有往她屋子里插人,也不怎么插手这些事情的模样。 剩下的嬷嬷都是母亲留给她,小丫鬟都是孙氏送过来的。 其他丫鬟都很乖巧,平日都是在园子里乖乖干活的,没有与其他屋子关系密切的。 追溯到家里,也没有与其他人有奇怪牵扯的,还算清静。 云瑶又看了看贡眉的弟子,和那一个厨娘以及两个杂使婆子,淡淡恩了一声。 这才抬起头,“薛嬷嬷,我知道您是母亲留给我的,忠心和态度都是别人比不了的,您也不用太担心,回去好好想想,今天的事情便作罢不提了。” 云瑶有些累了,摆了摆手。 薛嬷嬷战战兢兢的行礼退了出去。 门口的下人们都偷偷的打量薛嬷嬷的面色,却见薛嬷嬷低着头直接回了自己屋子。 曾经云瑶以为敌人是杨姨娘的时候,想过直接大刀阔斧的杀出去。 那是因为杨姨娘不需畏惧,一个不得夫婿疼爱的小妾,在这府里本就是浮萍。 可是最近云瑶却发现,杨姨娘也许只不过是一把枪罢了。 面对祖母,她大刀阔斧去斗争,于她一点好处都没有,更不能连累父亲为难。 再次叹了口气,云瑶正苦恼着,外面突然有小丫鬟传报。 …… 云瑶看着桌上放着的一大包东西,捏起放在包袱上的一封信,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哥哥。 在蜀地任职,比较苦,却经受着磨砺,据说政绩很是不错。 信封上的字迹沧砺,给人一种严肃的老头子的感觉。 云瑶笑了笑,这个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少爷听说小姐醒来了,立即加急送了这些东西过来。”玲珑看着桌上的礼物,也觉得喜悦。 撕开信,里面只有一页信。 语句没有哥哥的亲昵,却满满是如父亲般的叮嘱。 什么听说她身体没别的毛病,心怀大慰云云。 什么日后再不许靠近湖边,出门必须带很多很多人,随着母亲祖母之类的出门,不要自己出门云云。 玲珑看着这封信,终于笑了出来,笑的开怀。 真比她亲爹还要??隆?p>  伸手在信纸上抚摸了下,云瑶扭头看了眼自己给父亲绣的钱袋,立即决定转送给哥哥了。 这一包东西都是嫂子给挑的,是春夏秋冬四套蜀绣的襦裙。 精致的上等蜀绣,显然价格不菲。 针脚整齐,线片光亮,紧密柔和。 云瑶又伸手在襦裙上摸了摸,她将面贴在襦裙上,心里暖暖的。想到父亲的疼爱,想到远在蜀地还有一个这样惦念自己的哥哥。 眼睛发酸,她闭上眼,心里想到:我还有爱我的爹爹,爱我的哥哥,与她们鱼死网破一点不值得,我要活的更好,活的更精彩才好。 一直让云瑶觉得压抑紧张的情绪突然被舒缓,她有了俨然不同的心态和情绪。 她还想忆起更多更多的过去,属于哥哥的记忆,属于表哥的记忆,属于爹爹的记忆,美好的,幸福的。 云瑶突然扭头朝着坐在一边闻着那一壶茶,表情淡然的表哥,她再次托腮望过去,“表哥,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着,她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像那种随处搭讪的骗子。 刘枫摇头笑了笑,他未了的心愿吗?他眨巴着眼睛看着云瑶,希望这个小丫头能幸福。 直到她有了归属,有了一个能如他一样心疼她照顾她的男人。 并不明亮的光晕下,云瑶的面容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玲珑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她从来不觉得自家小姐是疯了,可是这般行为,却实在…… 玲珑抿着嘴唇,心里微微松了松,小姐在自己面前从不避讳,对她应是极其信任的了。 玲珑的心情渐渐也如云瑶此刻面上的笑容一般,春光灿烂。 …………………… 接下来的日子,薛嬷嬷整天都板着脸孔,谁要是敢偷懒,就是一通排头。 谁要是敢瞎闲话,也是一通排头。 谁要是闲着没事敢往其他院子里瞎窜,那更是要挨排头。 几日下来,和煦园倒像是铁打的,规规整整老老实实的。 有一日薛嬷嬷在云瑶面前,犹豫几番,终于还是问了云瑶,关于那几个跟其他院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下人,云瑶要怎么处理。 云瑶却淡淡笑笑,“不需要做什么,先且看着吧。” 说完这句话,云瑶便突然开始常常不避讳人的问一些关于府里事情的问题,渐渐的院子里的人便都知道云瑶失忆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大老爷顾惜辰气急败坏的跑来将云瑶狠狠训了一顿。 原来是老太太告知顾惜辰了云瑶失忆之事,顾惜辰急的跟什么似的,直训斥云瑶失去记忆了居然还不跟爹爹说,瞒着万一病的严重了怎么办? 云瑶只笑着安抚顾惜辰,说自己没什么事情,之事不记得事罢了,怕爹爹担心云云。 顾惜辰气的不行,又喊了御医来府里为云瑶看病,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孙氏与顾惜辰说了大华最出名的命理言先生回京华的事情,顾惜辰便趁空亲自去了一趟言先生所居之处,去请言先生上门为女儿看看。 既然身体一切大好,又从不曾伤了头,那莫非是装了邪了? ------------ (42)传说中的言先生 杨姨娘很沉的住气,沉不住气的是祖母老太太。 云瑶想了想,也对,老太太是这府里头除了老太爷外最大的,她无所顾忌,何必畏首畏尾的做事情。 由着贡眉在头顶插了一支小小的步摇,她轻轻晃了晃头,那步摇下的银坠子便轻轻摇晃,很是有几分俏皮可爱。 贡眉的头发的确是梳的最好。 云瑶在铜镜里打量贡眉,铜镜中的小姑娘模模糊糊,看不清模样。 她站起身朝着贡眉看了看,微笑问:“怎么样?” 贡眉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低声柔柔道:“小姐真好看。” 云瑶嘴角抿起一抹弧度,随即朝着身后的玲珑道:“走吧。” 雪绿听说今天云瑶要去见那个传说中的言先生,很是激动,跟在云瑶屁股后面,苦苦哀求:“小姐,今天您就带着我吧,听说言先生是神仙,奴婢这辈子还没见过神仙呢。” 云瑶叹口气,“你都缠了一早上了,如果那言先生长的不像神仙,看我怎么收拾你。” 雪绿一听说云瑶终于同意了,立即双眼放光,指天道:“像的像的,全大华都在传说言先生如神祗般……”说着满面发红。 云瑶摇头白了她一眼,今次便多带了这个聒噪的小丫鬟。 “小姐,你不知道,言先生实在是一位奇人,听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的了命,知的了秘密……”雪绿路上也不忘帮着言先生吹嘘,直将言先生形容成了世上至此一份奇男子,还是只应天上有的那种。 云瑶苦笑,扭头朝着雪绿道:“你要是再聒噪,就回去吧。” 雪绿吓的一把捂住了嘴巴,使劲儿摇头。 玲珑和翠华也觉得好笑,直无奈叹息。 几人碎步而行,很快便到了正房,孙氏今日在正堂等她。 言先生是男人,她们总不好在屋里见。 到了正堂,云瑶发现父亲也在,便朝着屋里人一齐乖乖巧巧的福了福。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雪绿那一双会发光的眼睛,早就盯上坐在堂上的陌生人身上了。 云瑶只觉得有趣,也朝着那陌生人望了过去。 随即却是微微一怔,眼前的男人应该有快四十岁了才对,此刻看起来却仿佛比父亲还要年轻些,一身银灰色袍服,虽是常服,穿在这人身上却有一种飘飘欲仙且端俊严正的感觉。 这让云瑶也立即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摆出了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孔。 顾惜辰坐在主座上,立即对云瑶介绍道:“瑶儿,这位是言先生。” “言先生,这位就是小女。”顾惜辰在面对外人时,便是一副冷峻模样,很有一丝不通情面的严酷。 云瑶忙再次行礼,待听了父亲让坐,才低着头袅袅的走到一边,坐了半边屁股。 顾惜辰对云瑶的表现得体很是满意,言先生却自云瑶进门开始,视线就一直盯着云瑶看。即便作为常在内院儿外院儿各处行走,从不忌讳的技术型人物,这样的盯视也还是显得有些不合适。 顾惜辰扭头见言先生眉头紧皱,双拳紧攥,似乎都有些坐不住,便也跟着紧张起来,忙开口问道:“言先生,小女可是有什么不妥?” 言先生怔了下,才开口道:“恐怕是有些……” 云瑶听罢心里也是一惊,先是扭头朝着随着跟来的表哥望了一眼,才看向言先生。 言先生却更是一怔,也朝着表哥鬼魂所坐的空椅子上望了一眼。言先生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才能将望着云瑶时闪亮的眼神遮掩一番。 “请言先生明示。”顾惜辰放下茶杯,身子朝着言先生侧过去,眼神急切。 言先生沉默了半晌,直到满屋子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才开口道:“可否将夫人和令爱的生辰八字与我一观?” 顾惜辰见言先生突然转移话题,虽然很想咄咄逼人的继续问,可是转念想到言先生可不是自己的兵,这位实在是一位奇人,至少传说中是位很不得了的角色。很多京官儿想请也是请不到的。 据说之前着实有不少案子都是言先生靠着神算帮忙破的。 想到这些,顾惜辰朝着身边的小厮示意了下,那小厮立即将早就准备好的写好生辰八字的笺纸,恭敬的交给了言先生。 言先生看了眼那上面的两排生辰八字,沉默许久,才抬起头道:“之前的师傅大概是算错了,令夫人和令爱的生辰八字并不相克。”言先生的声音淡淡的,平平的,没什么阴阴仄仄,也没什么起伏,给人一种心如止水的静谧之感。 他这句话说完,孙氏先是惊愕,随即眉头便皱起,嘴角划起一道嘲讽笑意。 云瑶心里暗哼,当初算出她和孙氏相克的那个人,只怕是希望孙氏一进门儿,就将她赶出去的吧。 顾惜辰同样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他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看了眼低着头皱着眉头,面容冷清的孙氏,没有说什么。 就在顾惜辰要继续问云瑶哪里不妥时,言先生突然开口道:“可否让令爱与我单独说几句话?” 顾惜辰一愣,言先生便道:“院子里那张圆桌处即可。” “言先生请便。”顾惜辰沉吟了片刻,压下心底涌上的不自在感。 下人们立即端了茶碗到院子里小桌边,云瑶扭头看了眼父亲,见父亲点了点头,才随着言先生朝着院子中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倒没有什么不合适。 言先生朝着云瑶礼貌示意,云瑶才坐下,她侧着身子微微避开言先生,依然是半低着头不言语。 言先生扭头看了眼依然站在门口的少年鬼魂,开口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云瑶顺着言先生的目光看向表哥,便道:“我因病昏睡了三年,醒来便如此。” 言先生回转头再次看向云瑶,阳光下,少女面容略显瘦削,却因为烁烁眼神而不显得没精神。 虽然年纪轻轻,眼神里却有很多内容,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本没有的。 他行走大江南北,见过的人无数,此刻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笑,“我许久没遇到鬼语者了,既然遇到了你,我教你腹语可好?” 云瑶一怔,“腹语?” “你作为鬼语者,虽然不懂得看相占卜,但是却也可解决一些常人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不使用,实在可惜了。”言先生叹口气,“你是我遇见的唯一一位鬼语者,之前虽有传说和书籍内对这样的同类有描述,我却从未真的见过其他鬼语者。” ------------ (43)腹语 云瑶听着,苦笑一声,“先生,我连自己的事情都还一团乱呢,哪有时间去管天下事。”听着言先生的话语,竟像是让她将自己的能力发扬光大,扶助天下一般。难道要像言先生这样吗?四处游历,寻找其他的同类人,出入万家,替人消灾吗? 言先生却笑了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做力所能及事。” “先生,什么是鬼语者?”云瑶抬起头,认真看向言先生。 言先生见云瑶感兴趣,面上露出欣慰表情,“这个概念本就模糊,既没有开山祖师,也没有真的一个这样的团体,只是在前朝野史中称,有一些人能沟通阴界,称其为‘鬼语者’。” 云瑶点了点头,才开口道:“可是,我在这院子里,怎么跟言先生学腹语?” 言先生微微一笑,突然又板起面孔来,“山人自有妙计。” 云瑶一怔,眼前这被雪绿称为谪仙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一句俏皮话来。 果然,是个人就都是吃米长大的。 言先生说罢便站起身,朝着堂内走去,顾惜辰正一边假作悠闲的喝茶,一边盯着言先生的一举一动。 “顾大人,令爱今年犯煞,劫难重重,若要避劫,便要我每隔几日与她破解一次。只怕要令爱常常出府来见。”言先生言辞规整,表情正经,没有一点儿撒谎的样子。 云瑶眉角瞅了瞅,朝着站在她身后,一脸仰慕痴呆的雪绿,暗暗叹息一声:傻丫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家偶像先生是个睁眼睛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腹黑大叔,哪里是什么神秘高贵只应天上有的谪仙…… 顾惜辰听罢,心里一阵发憷,他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让云瑶常常出门,才可能造成劫难多多…… 可是想到云瑶发一次烧就能昏睡三年,醒来噩梦连连,出一次们就差点被人劫掠,方醒来就受姐姐牵连被罚抄女训。 这运气的确够差的。 虽然面上还皱眉做思虑状,顾惜辰却到底还是有几分信了。面对云瑶,顾惜辰宁可谨慎过了,也不愿让女儿承受一些一点的不幸。 终于,顾惜辰点了点头,“便全听先生的吧。”届时他加派人手随着云瑶出入,总不会让云瑶再出事了。 言先生淡然一笑,依然一副气度非凡模样。 被送出顾府时,言先生靠在身后马车软椅上,突然兀自笑了起来。 多少年了,他一直寻寻觅觅,哪里想着,居然在这样一个自己毫无期待的场所,这般自然而然平平常常的让他遇到了。 又一个鬼语者。 他本来是不世出的高人,一直摆着架子,口口声声说唯见有缘人,此次还不想来顾府,若不是顾阁老不仅仅身高权贵,更是大华朝最年轻的阁老,看着他的面子,他才无所谓的走了这么一趟。 攥了攥拳头,言先生忍不住叹道:这就是缘分,总在不经意间。 他斜斜依靠在马车内,伸手横在马车车窗沿上,手指愉悦的敲击起木橼。 马车外行人,便只看见一只白玉般漂亮的手,仿佛是被世上最棒的雕刻师雕刻而出,手指纤长,关节筋骨分明,却丝毫不显得粗鄙,反而在绝美中透着力量。 原来一个人的手,也可以这样美好。 …………………… 言先生走后,顾惜辰便开始用怜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云瑶不用问都知道,父亲一定在心里想:为什么我可爱的女儿,命这样苦啊。 言先生欺骗父亲,云瑶算是共犯,难免心头有些羞愧。 左右今天父亲推了事情不出门,云瑶便在父亲书房里给父亲磨墨递笔,端茶捏肩。 一下午伺候的顾惜辰心头暖暖的,时常皱着的眉头也大大的舒展开了。 云瑶被父亲戳着脑门训斥说刺绣不挑尖儿,书画很一般,诗词中庸,琴艺就能弹几曲(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下棋倒是不错,也是因为贪玩才爱钻研。 小丫头就知道撒娇瞎闹,唉,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好好钻研下。 云瑶就笑着称自己写字好看,有玲珑心,是有福气的人。 顾惜辰便怜惜的摸摸云瑶的头,满眼的慈爱。 远在主屋里查账的孙氏累的脖子发酸,从账本上抬起头扭脖子的时候,忍不住发酸,她倒像是顾府的内院总管,哪享了太太的待遇?顾惜辰平日里,只怕多看自己都没有,早就知道自家夫君是个严肃的老爷,却不知他竟是这般冷情之人。 听说他对自己第一人妻子很是疼爱。 疼爱…… 老爷疼爱人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孙氏攥了攥手中的毛笔,嘴唇抿的直直的,微微泛白。 ------------ (44)背后打听 由于不需要躲避孙氏,当天下午孙氏便将云瑶叫到身边。 孙氏独自算账,云瑶在边上一边喝茶水,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从父亲那里拿来的书。 孙氏算了一会儿帐,将账单推到一边,扭头看了眼云瑶,“瑶儿也已经14岁了,眼看着就要及笄了。” 云瑶抬起头看了眼孙氏,点头道:“今年六月的生日。还差一年就15岁了。” 孙氏点了点头,“没事时候过来我这边吧,我且教你看账和管理院内的事项。” “谢谢母亲。”云瑶谢罢,孙氏便将自己面前的账册推到云瑶面前,让云瑶先看看。 云瑶发现这是在计划府内所有人的秋装,一年四季,总会有无数新装要置办,都是钱。府内上上下下主子仆人无数,要安排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云瑶刚开始还觉得看的云山雾罩,根本找不到着力点,看了一会儿,便移不开视线,直盯着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 不时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写写算算,或捏着账册陷入思考。 孙氏看着云瑶,想起三年前这小丫头的模样,虽然倔强且始终不怎么接纳她,却很少给她惹事,也不会主动做什么事情给她添堵。 一直以来,她对云瑶也有心结。 下人们都说,云瑶长的最像老爷第一任夫人。 可是这三年下来,老爷日日都去一趟和煦园,渐渐的,她的那份心也淡了。既然老爷这样爱这个女儿,她不如顺水推舟,左右她没有女儿,不如跟云瑶处好了,或许老爷待她能更亲近些。 想到此,孙氏喝了口茶杯,由着云瑶看那些东西,并不打扰。 云瑶却是一边看那些名单,一边扫过了自己和煦园。 因为顾惜辰每天都去和煦园,孙氏绝不会容许和煦园有一点纰漏,决不能让老爷觉得她刻薄云瑶。 所以和煦园里的东西,明明可以不做的,也一定会做,明明可以继续穿上一年的,也绝对会给做一整套新的。 云瑶忍不住叹口气,孙氏虽然不傻,却的确不尖酸刻薄,也不狡诈狠辣。 若想不让顾惜辰知道的刻薄她和煦园,招法很多。可惜孙氏都懒得做。只本本分分的吃亏,让和煦园享受老太太院子的待遇。 云瑶没有做声,翻开那几页,继续查看。 很快云瑶便发现,不仅如此,孙氏对杨姨娘也一直很不错,虽然从来没多给什么,却也从没少给过什么。 云瑶抿着嘴唇,在孙氏治理之下,院子里的一应事情居然都井井有条,没有丝毫的徇私舞弊,甚至都没利用职权欺负过人。 不知道该说孙氏大公无私,正直不阿,还是该说孙氏死板。 看了一会儿,云瑶揉了揉眉,孙氏见了,便伸手将那账册抽了回来,随即淡然道:“一口吃不了个胖子,今日且回去吧。明天你要去见言先生,早上不用过来了。” 云瑶张开嘴就想说什么母亲慈爱,孩儿却不能缺了礼数,明天定还要来请安的云云。虽然疏离,却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是抬起头看见孙氏那张微显冷漠的脸,想到孙氏说一不二,从不客气,也不温婉的行事作风,便将刀嘴边的话都吞了回去,开口道:“谢谢母亲。” 随即,云瑶一句废话没多说,行了礼便离开了。 云瑶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换任何一个主母,都会留了孩子在屋里吃,孙氏却一点不懂得寒暄客气下,连口都没开。 云瑶忍不住摇头苦笑,这真是一个奇……呃,奇异的女人。 回到院子里,云瑶便回了自己屋子,翠华吩咐了小厨房。云瑶中午就没吃饱,正觉得肚里发饿呢。 刚坐稳当,守在屋子里干活的玉盏就悄悄挤到了云瑶跟前。 云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玉盏朝着云瑶左右望了望。 云瑶便屏退了丫鬟们,只留了玲珑。 如今玉盏的生死基本上已经把握在了云瑶身上,尤其玉盏还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她只有靠紧了云瑶,且要云瑶稳稳的活的好好的,将来把她带出顾府,她才能安全。 是以,玉盏对云瑶的忠心,云瑶还是信的过的。 见云瑶身边就剩下了最信得过的玲珑,玉盏这才低声开口道:“小姐,您早上去正堂的时候,赵方家的跟薛嬷嬷打听您那日出门被劫的事儿呢。薛嬷嬷说您的轿子没被劫走,刚一转弯,就被人追回来了,虚惊一场。” 云瑶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玉盏便退了出去,待云瑶吃过饭,在院子里散步完回到屋子,薛嬷嬷才找到云瑶,将赵方家的问的问题跟云瑶说了一遍。 云瑶点了点头,做出才知道这件事情的模样,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之前赵方家的可曾常常跟薛嬷嬷询问我的事情?” 薛嬷嬷想了想,才道:“之前和煦园没什么别的事儿,我常常跟赵方家的坐一坐,喝上两杯小酒。赵方家的虽然只在咱们院子里做杂事,却着实有几分小财,倒是常常请客。”说道这里,薛嬷嬷也皱了皱眉头,“现在想来,她这钱不知道……” 云瑶见薛嬷嬷终于学会了动脑子,这才舒了口气。这老妇人再这样下去,每天做事将脑子丢老家不带在身上,她就要考虑换个管事嬷嬷了。 “今天嬷嬷做的很好,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以后请嬷嬷更认真上心,和煦园内内外外都要拜托你。”云瑶说着,微微笑了笑,扭头对玲珑道:“今日从母亲那里拿到的那盒桃酥给嬷嬷拿去。” 玲珑立即二话不说去取了桃酥交到了薛嬷嬷手里。 薛嬷嬷扭头看了眼不怎么说话,却一直守在云瑶身边的玲珑,忙收了桃酥,感谢行礼后才出了屋子。 薛嬷嬷站在云瑶房间门口,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手里的桃酥,叹了口气。 好在她总算让云瑶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少了几分不满,日后还要继续这样全心全意的做事才行,可不能再自作聪明,只拿六小姐当姑娘,不拿六小姐当主子了。 想当初,她在六小姐身边得力的时候,玲珑还只是个三等的小丫头,几根柔软的黄毛扎着揪揪,跟在她屁股后面学做事。 如今,玲珑成了六小姐身边最得力贴心的人,她却战战兢兢。 ------------ (45)出门 送走了薛嬷嬷,云瑶坐在长椅上,将脚放在脚垫上,沉思起来。 “你说赵方家的特别喜欢抢功?”云瑶扭头看了眼玲珑。 玲珑正帮云瑶倒茶水,细长漂亮的手指抚在茶杯上,很有一种韵味。 “以前小姐还在睡的时候,赵方家的就常常趁着老爷过来的时候,出来扫院子。”玲珑直接举例。 云瑶又开口问了几句,玲珑便将以前赵方家的为了求表现,专门扫和煦园宅前院子和门口院子,结果还因为有落叶遗漏惹老爷不高兴过,等等很多事情,都与云瑶说了。 云瑶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茶杯里的温茶水,一边沉思着。 过了一会儿,突然拉了玲珑坐在自己身边,低声在玲珑耳边吩咐了几句。 隔日,上午云瑶整理东西,为下午去见言先生做准备的时候。玲珑就趁着去帮云瑶看小厨房里的饭菜的功夫,靠着小厨房门口,长吁短叹了一番。 正巧赵方家的扫完前院儿,到小厨房来跟厨娘讨零嘴吃,见到玲珑这般模样,便笑出眼尾几条纹路,开口问道:“在小姐跟前,总有些这啊那啊的事情,小姐记不清了,便总是把罪责丢在我头上。我哪里就长了十个脑袋,什么都能记着,什么都能办好了。” 赵方家的将厨娘炒好的五香瓜子抓了一把,递给玲珑道:“在小姐身边伺候,虽然辛苦,到底是长脸的活计,让人羡慕啊。” 玲珑嗤笑一声,“我这才几天,都被训了几十回了,直觉得累心呢。” “怎么?我瞧着咱们六小姐可是个性子极好的。”赵方家的说着,眼睛微微闪烁,为玲珑搬了个小马扎,引着玲珑坐了下去。 “您可不知道……唉。”玲珑抿着嘴唇叹了口气,露出一副真的是憋了一肚子委屈,不吐不快的表情,看着赵方家的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朝着四周瞧了瞧,见的确没什么人,这才开口道:“小姐贴身的帕子不见了,我里里外外都找了几遍,也没找着。六小姐就担心是不是那日出门的时候丢了,直训我。” 赵方家的眼神一亮,随即忙收了目光,叹气道:“那么小个玩意儿,兴许什么时候去给夫人请安的时候落在路上了呢。” “谁说不是呢。”玲珑一边叹气,表情里却没有太多的在意。 赵方家的却是在府里呆老了的,自觉地比玲珑这丫头可知道的多的多。她见玲珑完全不拿这当回事儿,便在心里道:六小姐身边惯是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薛嬷嬷也是个糊里糊涂的,不怪出了这样的事儿,竟然还以为是小事儿。 未出阁的小姑娘的贴身帕子,万一要真是丢在外面了,被哪个公子哥捡去,偏偏还知道这帕子是谁的,拿着这帕子说是那大家小姐送的,这可就是私相授受。 这帕子的主人,也就不用考虑嫁人了,直接拧个白绫,吊死吧。 “也不知这帕子什么时候丢的,我平日里扫地什么的,可还真没见过什么帕子。”赵方家的假作叹息,为玲珑解忧,实际上却是在试探。 “这也不知道,小姐不太记得什么时候丢的了,只是那日从外面回来后突然想起来用,却发现没了。”玲珑皱着眉头,突然站起来,急急忙忙道:“瞧我,差点忘了小姐交代的正事儿。”说着一把将瓜子丢在赵方家的手里,转身便要走,又想起什么般,回头叮嘱:“婶婶可千万别告诉旁人。” 说着,便匆匆忙忙又走了。 赵方家的看了眼玲珑放在桌上的菜单,将手里的瓜子往边上的筐里一扔,转身便也出了去。 听她当家的说,那日小姐出门,老太太也派了身边嬷嬷跟着去,自家当家的是顾府的家生子儿,还是当初老太太陪房的孩子,很是被看重。 那天的事儿,赵方还帮赶过马车。晚上她吹枕头风,从赵方嘴巴里挖出了些信息。如果小姐真的是被绑去那个宅子里过,那帕子会不会丢在那宅子里了? 赵方家的想到这里,双眼灿亮,开始有些坐不住起来了。 ………………………… 吃过饭,云瑶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午觉。 被玲珑摇醒的时候,还抱着被子撒了会儿的娇。睡了三年,她还是没睡够似的。 贡眉给云瑶梳了个双螺,两个小尖包顶在脑袋上格外俏皮可爱。挑了身最素的翠灰色纱裙,见小姐虽然不失俏丽,却更像邻家女孩儿,少了几分锐利,这才满意的腼腆一笑。 雪绿听说言先生要每日给云瑶驱邪,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缠人,无论如何都想跟着服侍小姐,指天发誓说自己绝对乖巧听话好好办事。 云瑶受不了雪绿那双哀怨的眼神,便魄力带了她,本来云瑶是想只带个玲珑的。 顾惜辰因为不放心云瑶,专门在外院找了三个身手不错的护卫,让跟着云瑶,无论如何不许丢了六小姐。 三个护卫明白云瑶之前受过不少事情,都很尽心尽责。围着马车,如三只蓄势待发的猎犬般守卫着。 言先生住在城西梅林园前的冷梅胡同里,院子后面就是大片大片的梅林,听说是曾经一位贵人感念他的恩情,送他的宅子。 云瑶想到之前被人掠走的记忆,也觉得害怕,时不时的在马车帘子边掀开一条小缝,看一眼马车边那护卫还昂首挺胸的骑着大马跟着,这才能放心。 想起之前被赵元烨救了后,回到家里,玲珑曾经说过,那赵家三郎也不是什么好人,流连花街柳巷,连自己寡嫂都敢染指。 云瑶便联想到了四弟顾云波,兔子还知道不吃窝边草呢,这些人却连自己家里人也不放过,采花手段都不怎么高明。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马车穿过街巷,变到了城西冷梅胡同。 下了马车,云瑶面上带着面纱,玲珑先下车帮云瑶打伞,扶着她下了马车。 扭头望了一眼,这条胡同很是清静,基本上其他家的大门也多是富贵模样。 门口有一个小厮,似是早就在等待云瑶,见到云瑶一行人,便恭敬的将云瑶引进了院子。 云瑶走进来后,便忍不住四处打量,除了引导他们的小厮,她始终没看见其他下人,显得院子格外清幽。 四处景致很是别致,有着一种世外高人住处的气度。 想到言先生气度雅致的撒谎,云瑶忍不住低低笑了笑。 走进这院子起,云瑶心情便很放松,鼻息间是青葱和花朵之香,宅子里假山石和植物种的都很美,比之顾府自然不及其宽敞和人气,但是正因为人丁稀薄,景致怡人,才更让人放松。 转入后院儿,玲珑和雪绿并一个护卫被允许踏入,另外两个护卫被那小厮安置在外院儿喝茶。 待到了后院儿,云瑶震惊了,一般人家的后院儿都是兼并成几个小院子,可以住好几个主子。言先生却将自己的后院儿打通,开辟成了一个小型花园儿。 弯曲的石板路,几步一个棋桌,几步一个画棚,几步一个摆着全套茶具的古朴木桩桌…… 云瑶站在后院儿的月亮门处,只觉得跨过这门精致豁然开朗。这后院儿居然没有高耸的建筑和植物打断整片精致。 中间是一大片完整的视野开阔的园区,四周围着几间并着的房舍。房舍后的院墙上方可以看出墙外蓬勃生长着的梅树群。 这真是个妙处。 ------------ (46)靖国公府 言先生坐在棋桌前,自己跟自己下棋,还下的津津有味。 见云瑶来了,他便朝着云瑶招了招手。 云瑶微微一笑,朝着言先生福了福,才踏步走过去,坐在了言先生对面。 言先生便指着期间,“你执白子。” 云瑶也不多话,低头看了看棋盘,顺了下此刻棋局状况,便摸了一颗白子,犹豫了下,轻轻巧巧落在一处。 言先生眉头一皱,低头看了起来,“嘶……”了一声,执起黑子落下。 结果是几个回合下来,言先生便落败了。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爱好广博,却无一可精。”想着,言先生直可惜自己身边没有个棋艺特别强悍的鬼魂,指点他棋艺。 云瑶忍不住得意一笑,“言先生,我可要拜师吗?” 言先生听了却摇头,俊秀飘逸的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人生活的自在便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须用这些名头来控制。你便继续称我‘言先生’,不需过多在意。” 云瑶挑了下眉,眼前这位谪仙般的人,对礼教和社会规则完全不放在眼里。 不意外的,云瑶一扭头,就看见雪绿眼睛里都要冒狼光了。 唉唉唉。 接下来,言先生让云瑶的两个丫鬟和一个护卫站的远了些,才开始传授云瑶一些腹语敲门和口诀。 云瑶认真听着,随即按照言先生传说的尝试了下,虽然很难真的立即就说出来,却摸索到了一些敲门。 她很是喜悦,觉得踏入了一片神奇的国界。 云瑶慢慢的开始进入初学者的境界,去练习喉音。言先生一口气将内容和窍门儿讲完,便不耐烦的道:“你记住了,回去多加练习吧。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站起身,便往后门儿走。 护卫王良和玲珑雪绿看了一眼,忙要跟上。 言先生却一回头一甩手,一枚飞镖直奔王良面门,王良吓了一跳,一闪身堪堪躲过,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言先生却淡然道:“放心,我能护卫你家姑娘周全。你们回去就说,我和六姑娘一直在院子里去厄。旁的不用说。”说罢,转身便继续往后门儿走。 云瑶扭头朝着玲珑几人点了点头。 玲珑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拉着雪绿留了下来。 雪绿诧异的看着玲珑,还想跟上去,玲珑却道:“小姐有自己的主意,言先生既然在当世成为众多贵人推崇的对象,想必不会是大恶之人。” 王良看了玲珑一眼,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犹疑。 ………………………… “言先生,我们去哪里?”看了眼主卧后面的后门儿,云瑶忍不住赞叹,这宅子果然所有设计都跟常规不同。 言先生走在前面却不说话,出了后门儿,便直接上了马车。 云瑶犹豫了下,还是跟着上去了。 “云瑶,你看见的比我看见的清晰的多,我只能看见一团人雾,偶尔能看见形态面孔。”马车开启后,言先生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云瑶一挑眉,她倒不知道原来自己跟言先生还是有些区别。 两个人在马车上开始分享一些自己的特殊之处,云瑶能分享的很少,言先生能分享的却是很难一言两句就说清楚。 云瑶又在马车里尝试了腹语,发现要嘴唇不动,而发出声音,实在不算容易的事情。 言先生表演了下,云瑶震惊的无以复加。那声音俨然是别人在说话,让云瑶竟然丝毫察觉不到那腹语与言先生声音语调的关联性。 言先生竟然还专门为自己的腹语学习了一门方言。 云瑶兴味儿之下开始问动问西,言先生见云瑶眼神表情里全是崇拜,这才坐直了身子,佯装淡定的摆着架子给云瑶讲起自己的事情来。 马车晃晃悠悠之间,云瑶根本忘记了去管‘马车要去哪’和‘外面风景如何’这些。 待马车停下的时候,她才诧异的睁大眼,忙转身偷偷掀开马车帘去看,言先生却哈哈一笑,已经率先下了马车,回头朝着还在探看这是哪里的云瑶道:“快下来。” 云瑶扭头看了眼言先生自在淡笑的模样,瞧见他高深莫测的表情中,那双泄底的忍俊不禁的眼睛。 她无奈的叹口气,一弯腰,从马车上慢条斯理的下了来。 刚落地,就有小厮谦卑的上来道:“言先生,您可终于来了,国公爷都等了您好几天了。” 云瑶一怔,忙抬起头朝着大门上的额匾望去。 呃…… 靖国公府?!居然是国公府?她一个小辈,跟着跑来国公府,这合适吗?就算是昏睡前的日子里,孙氏似乎也很少跟靖国公府的夫人往来。自己爹跟那些国公侯府都还是在明面上保持着些许距离的啊。 她今日居然能不跟随长辈,这样大摇大摆的跑来国公府…… 云瑶尽管遮着面纱,瞪圆的眼睛里却还是显露了些许惊诧。 她扭头看了眼言先生,言先生一耸肩,率先走了过去。 云瑶歪着头无奈的白了眼言先生,直觉得无力。自己才跟他相处了这么几日,就已经开始因为他的不按照牌理出牌而想翻白眼了。 小碎步跟着言先生进了靖国公府,四处的丫鬟下人见到言先生皆躬身行礼。 言先生昂首挺胸闲庭信步,跟逛自己后花园似的,一点没有进国公府该有的拘束感。 云瑶看着他的模样,瞧着他挺直的背影,忍不住也消去了心里的浮躁,反正也没人认识她,干脆适意自在起来。 心情一放松,云瑶便开始四处张望。靖国公府相比自己家顾府来说,更古朴有韵味。 一般大家族,都以古朴为骄傲,非是传世的大家族,哪里可能有这样的府门。靖国公府不愧是老国公府,几朝皇帝变迁,都还没有衰败,虽然不若太盛,却还是平安的保留着爵位一代代相传,这已然是不易。 想着这阵子被普及的关于京华城的各种信息,云瑶一边张望,一边在心里腹诽。 不一会儿,言先生便带着云瑶到了正堂,一个身着华丽常服的男人亲自从正堂走出来,迎了上来。 云瑶抬起头朝着那个男人望去,忍不住一怔,这世上还有这样好看的男人,明明是个男人,却比女人五官还要好看,虽然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了些风霜,却掩不去其俊美。 那中年男人站在正堂前,淡笑着望向言先生,尊贵却亲切道:“言先生,你可真不好请。” ……………………………… 推叶子的老书: 书名《王爷别急嘛》 书号:1675706(喜欢轻快文文,腹黑男主的亲们可以去看看。下附简介) 朱胤嗔的王爷生涯30年,要什么美女没有?街上看见的,画里瞧上的,主动贴上来的,自杀上吊一定要嫁给他的……数不胜数! 可是遇到贺轻凡以后,英俊突然不灵了,权位背景、威仪金钱通通不好使了。行事来了个大逆转,人家居然看不上他了?! 贺轻凡,这个女孩儿到底怎么回事?次次都拒绝他,甚至还嫌弃他,大怒!她到底是想要什么?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什么?要他放弃江山,跟她一对一pk婚姻?等等,他得考虑考虑,好好的……考虑考虑! -- ……‘性急王爷勤暗示,穿越美女懒洋洋!’“王爷,别急嘛~” ------------ (47)孤男寡女 “哪里,我这几天忙着学下棋呢。”言先生回以一笑,解释道。他这样说,就好像自己学下棋,比帮靖国公府办事还更重要似的。 难得的是靖国公居然还很自然的接纳了言先生的理由,云瑶跟在后面忍不住低头想笑。这位言先生实在是个妙人,他自己与这个世道的礼数不太契合,偏偏还能让人接纳他的怪异习惯和自成一格的行事风格。 “这位是?”靖国公终于发现了言先生身后居然还跟着个小女孩儿,穿着虽然素淡,却也极是富贵,且行步姿态可以看的出来,是个有规矩的闺秀。 “这是顾阁老顾府的姑娘。”言先生说罢,便不再过多的介绍。 靖国公也没有多问,见云瑶朝着他盈盈一拜,礼数周到,也没有多说多问。大家都知道言先生做事很是有几分怪脾气,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不跟言先生较真儿。 几个人在正堂会客厅里坐了,云瑶选了最下角的位置坐下,便开始低头喝茶,假装自己是聋子哑巴。 靖国公便跟言先生说话谈天,时不时的朝着云瑶望一眼,似乎是对这个外人很是顾忌。 言先生早就看出了靖国公的表情,却也一直装傻。 正这时,门口突然再次进来一个人,那人走到门口,便弯身朝着靖国公和言先生行礼。 “父亲,您喊孩儿可有事?”这声音清清的微微带点低沉,很是好听。语调很慢,又有了几分忧郁和沉稳的态度。 云瑶不自觉抬头,整个人便怔在了当场――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这已经是云瑶第二次赞叹了,却不得不追加一个感叹号。眼前的少年,比靖国公帅了好多,脸上无一不是美。 面白如玉,眉长入鬓,星目挺鼻,唇红齿白,一头黑发简单梳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尊贵气质,朗朗如玉的少年,说的定然就是这般了吧。 云瑶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浮躁起来。眼神不自觉的在这少年面上徘徊了几圈儿,才惊觉自己行为不当,忙低下头来,却也是红了脸颊。 “轩儿,这位就是言先生。”靖国公介绍道。 “晚辈见过言先生。”少年恭敬谦虚的行礼开口,可是即便是这样谦谦有礼的姿态,却还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贵气,掩饰不去。 这少年竟然就是京华城有名的容轩世子,人们私底下称之为小玉郎。只因为这少年的夫人,曾经是名满京华的大玉郎,如今变成了老玉郎。 言先生上下打量了下容轩,恩了一声,并不显得多热络。 容轩便将目光投向云瑶,却发现自己父亲和言先生都不做介绍,虽然心里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站在了一边。 眼看着要说正事儿了,靖国公视线又飘向云瑶。 云瑶被看的尴尬到死,恨不得自己站起身来甩袖而去,偏偏言先生什么都不说,她总不能借口要更衣吧。 一屋子男人,在这正堂上,哪里有她一个女孩子坐陪的,她都要难受死了。心里一千遍一万遍的腹诽着言先生,他下次再这样没规矩,她可不跟他一道出门了。 云瑶正纠结着,门口突然飘进来一个中年美妇……的鬼魂。 她低呼了一声,望着门口方向,半晌说不出话来。 言先生也看到了门口闪进来的一团魂魄,便站起身朝着那鬼魂望去。 靖国公见言先生突然起身,愣了下,随即也跟着站起来,朝着言先生视线所至望去。 他眼圈儿一热,整个人都显得急切起来,“先生……可是……”他神色突然激动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完全。 容轩也怔住,朝着言先生视线落点看过去,可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云瑶见众人都被言先生吸引过去,忙敛了神色。她能看到鬼的事情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小户人家的姑娘是一位‘鬼语者’且还好说,如果他这个顾阁老的嫡女居然是个鬼语者,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在这个当口,那美妇人鬼魂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人,突然朝着云瑶走了过去,在云瑶面前站定,见云瑶不看她,竟然微微蹲下身,将手放在了云瑶膝盖上。 云瑶微微一怔,只觉得膝盖上一凉,她呆呆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满面含怨的美妇人,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言先生也是怔住,突然无奈的笑了笑。 他抖了抖肩膀,“我们换个地方说吧,国公爷带我在您的国公府里转一转好了。” 靖国公点了点头,“那便这边走吧。”他知道,这会儿言先生恐怕是要开始工作了。 “对了,给顾小姐找个地方喝茶,我见前面那亭子就不错。对了,世子给顾小姐找本书看吧。”言先生突然交代道,说罢,就率先走出了正堂。 靖国公望了眼容轩和云瑶,以为是言先生有话要说,不想让容轩听着,便也将容轩留了下来。 这两个人一走,正堂里便只剩下了容轩和云瑶两个小辈男女,这让云瑶更加叹息了一声,真是越来越不合规矩了。 “顾妹妹随我来吧。”容轩到底是主人,率先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朝着云瑶笑了笑,便往大堂外走去。 云瑶点了点头,跟了出去。那美妇鬼魂便跟着云瑶一齐走了出来。 容轩在路上吩咐了小厮去取书,他问云瑶想看什么,云瑶只低声说了句随便,容轩便让小厮去取了一本《左传》,随即他去瞧云瑶的表情,却见小姑娘露出的一双灵动漂亮猫眼中,没有一丝异样表情。 容轩便任那小厮真的去取了一本一般女孩子根本看不懂的《左传》。 容轩让云瑶在小亭子桌边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另一边。 过了一会儿,小厮拿来了两本书,一本递到云瑶手中,一本递给了容轩。 云瑶见这会儿屋子里就剩下自己和容轩,便扭头看向也定定坐下的美妇鬼魂,仔细打量之下,竟发现这美妇人与那容轩有几分相像。 她低声问:“您是国公夫人?” 那美妇点了点头。 坐在对面的容轩疑惑的抬起头,却见云瑶正捧着书,低声说着什么,显然不是在跟他说话,他便再次低下头,认真看起自己的书来。 云瑶翻开面前的书册,里面有标准的魏楷书写的标注,很是漂亮的字。果然是字如其人,想到这里,云瑶不自觉抬起头又偷偷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容轩。 那少年俊美精致的面孔侧对着她,鼻梁、下巴和嘴唇的侧面线条格外好看,她抿了下嘴唇,低声对身边美妇鬼魂道:“您想说的话,且在书册上指给我看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容轩便坐在一边,陪着云瑶看书。 让容轩吃惊的是,本来他以为看一会儿就会开始不耐烦的小姑娘,居然一坐便是一下午,甚至都没从书页上抬起头来。 这让容轩吃惊之余,不免对云瑶多了几分打量和好奇。 什么样的女孩子,会对着一本枯燥乏味的《左传》一看一下午,还表现的兴致勃勃? 甚至脸上还时常出现:震惊、诧异、悲伤、愤怒等等各种表情来…… 瞧着略显激动的用力翻书,甚至几页来回反复翻看的云瑶,容轩几次想开口问云瑶问题,却都没能开口。 因为眼前的小姑娘,实在太投入了。 他想问问,是哪个故事段落,让她如此吃惊;哪个段落,让她如此愤怒…… 很喜欢《左传》里前人故事的容轩很是有些跃跃欲试,想跟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切磋一番,他可从来没遇到过看《左传》能看的这样激动的姑娘,实在难得。 容轩以为自己遇到了知己,却不知,云瑶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书到底在讲什么,她正专心听身边的美妇鬼魂将她的人生悲剧呢。 于是,在靖国公府小角亭内。 一个因为美妇鬼魂讲的故事而震惊莫名,情绪激动的小姑娘。 一个因为想要跟‘知己’切磋,畅谈《左传》,却苦于不忍打断认真阅读的云瑶,而显得有些期待,有些浮躁,又有些好奇和热切的少年。 两个人在交亭里,安安静静的一坐,便是一下午。 轻风抚杨柳,容轩没有关注交亭外漂亮的内府景致,一下午都在关注着隔桌而坐的那个奇特的顾府千金。 那少女面上即便遮着轻纱,眼神却格外灵动,展示了她丰富的情绪,让人着迷。 ------------ (48)第二劫 下午的炽烈烘烤般的热度过了,云瑶面上依然有些晕红,眼圈儿有些粉粉的色泽露在面纱外,显出了这个年龄的少女独有的可爱。 身上薄薄的汗消了,她轻轻呷了口茶水,终终还是只叹了口气。 为什么总是有的人,生就这样悲剧,这样狗血,这样让人长吁短叹眼泪流。 坐在对面的容轩难得一下午在这样一个地方,默默的看书,心情居然还一点儿都不浮躁。只因为坐在对面的小姑娘,居然是难得的《左传》同好,他很想跟她仔细聊聊‘郑伯克段于鄢’,探讨下‘吕相绝秦’…… 见云瑶突然抬起头来叹气,便忍不住也抬起头,朝着小姑娘望了过去,心里忍不住有些惴惴的。 她为什么叹气呢? 是因为那《左传》书册上自己写的注解太可笑? “怎――”容轩忍了一下午,立即开口,却突然顿住。 只见云瑶突然向后站起躲闪,凉亭顶一直飞鸟展翅,一块儿瓦片居然碎裂落下。云瑶及时起身躲开,伸手去扶身后的亭柱,半边身子的重量便不自觉的压在了柱子上。 “咔嚓!”只听一声断裂响声,云瑶低呼一声,心内哀嚎着抬起头。 下一刻,亭子便朝着一个方向歪倒了下去。 云瑶在身体失去支撑,随着那柱子倒下去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想到:老宅子古韵是够了,面子也足,可是应该常常休憩啊,不然可真是要人命―― 云瑶低呼着歪下去,只觉得重力不可抗,心里慌张已极。 四周的丫鬟小厮更是吓的惊叫出声,想要靠近了去救助,却因为距离过远,哪里来的及。 坐在对面的容轩却是在她站起身躲头上的瓦片时,就已经察觉并站起身了,方才见云瑶倒下去,他已经一撑石桌,朝着云瑶一步跨了过去。 来不及细想,他一把拉住云瑶手臂,将她往怀里一护,随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身后的瓦片噼噼啪啪的砸下来,一根亭顶梁柱倒下,幸而两人身子歪斜间躲了过去。 “砰!”的一声,那顶梁落在亭子外的土地上,深深砸出了一个坑,容轩见状,心里一沉,面色愈加煞白。 云瑶只觉得落在地上的背脊和屁股疼的厉害,好在容轩搂着自己,一臂撑在地上,减少了她落地时的着地面积,这才少了些疼痛。 可是一抬头间,猛然瞧见容轩颧骨到鬓角间被划开的一道伤,她忍不住惊叫出声。 下一刻,面颊上一热,血滴便落在她面颊上,顺着她脸,滑进了她鬓发间。 容轩此刻面容发白,眉头紧锁,云瑶越过他去看他背后,只见他背上竟还落着好多瓦片。 “世子……”她低呼,忙要爬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他护在身下,根本无从动弹。 容轩粗喘一口气,抬起头去看云瑶时,却发现跌掉过程中,将她面上的轻纱扯掉了。他微微怔住,心里忍不住赞叹:原来不止有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睛。 云瑶有一双圆溜溜漂亮的猫眼,黑白分明,瞳孔特别特别的亮,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显得格外可爱灵动,让人赞叹的是,即便是下睫毛也较长密,像小娃娃的眼睛,透亮而天真。 细长的弯月眉浓重适中,带点年轻女孩子的英气和小姑娘的柔软气质。 挺秀的鼻子,圆圆的小鼻尖,上面有一颗圆圆小小的棕色痣,反让她的脸多了几分可爱和趣处,显得更亲切。 云瑶的下唇微微厚,像是在嘟着嘴唇,加上自然翘起仰月唇,更显得甜蜜美丽。 白的几乎透明的肤色,和细腻的肤质,加上因为热而粉红的脸颊和婴儿肥,让她时刻展示着这个年龄里,最美好的青春。 在这个家里,容轩从小到大见过的美女极多,却从没有一个小姑娘,让他好奇了一下午,竟然还拥有一张让他如此满意的面容。 这张脸也许还算不上京华第一,却因为她的神彩,而让容轩想到了‘美貌第一’这样的词汇。 难得的是这样的女孩子,还喜欢看《左传》。 可怜的容轩世子的执念。 云瑶瞧着容轩微微苍白的面容,想到下午从那美妇鬼魂处得知的关于靖国公府的故事,她心里微微下沉,只觉得眼前的少年让人心里发酸发软。 他可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世上…… 微微垂了眼睑,“谢谢。”云瑶低低开口咕哝了一句。 随即便伸手去捏起还盖在他背上的瓦片往两边扔,这样的动作却让容轩微微脸红起来,他垂了眸,没有说什么。 她伸长手臂去够他背后落着的瓦片时,像是在环抱他脖颈…… 身后全是瓦片,边上的亭柱还在摇晃。 小厮过来不敢上亭子,想要将容轩拖出来,容轩却率先开口:“先将顾姑娘拖出去。” 围过来的小厮们迟疑着。 容轩抬起头,“快!” 几个粗使的婆子和力大的丫鬟们看了眼容轩,便都抿着嘴唇去拖云瑶。 容轩撑起身子,看着云瑶被拖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几片瓦片摇摇晃晃似乎又要落下来,立即有小厮撑过身子遮住自己主子,剩下的小厮们快手快脚的忙去拖拽容轩。 待容轩被拖出来时,云瑶已经将面纱重新遮上面,她关切的看着撑着小厮站过来的容轩。 “世子,您……”云瑶的声音本就柔柔糯糯,这段时间的修养,已然恢复了本来声音,此刻因为急切,更显得怜人。 容轩微微一笑,“没事。”说着,却一扯嘴角,露出了一天痛的呲牙表情。 云瑶几乎笑出来,可是看着他狼狈的一身灰尘,和瓦片砸出来的引子,想着那些瓦片砸在身上得多疼,再看他颧骨向后的那道伤,会留疤吧。 云瑶正担心着,站在边上的丫鬟们,却因为容轩的这一笑,而进皆害羞的红着脸低下头去。 容轩实在好看,温柔漂亮少年的微笑,更是骇人的俊秀美貌。 云瑶却因为担心容轩,而没有关注到他的笑颜。 “让顾小姐受惊吓了。”说着,他见丫鬟下人们都在四处忙碌着,悄悄近前探到她跟前,低声道:“小姐请放心,今日之事,必不会传出这个院子。” 云瑶一怔,才反应过来,想来是方才她被他压在身下,是为逾越不妥,他在跟她保证不会影响到她的名节吧。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低下头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容轩又笑了笑,扭头看了眼塌了一半的小凉亭,云瑶方才看的《左传》还摆在桌上,却已经被瓦片砸的坏了。他扭头看了眼云瑶身上已经脏兮兮的裙裳,和她黑了几块儿的绣鞋。 国公府里没有年轻女孩儿,没有她能换的衣裳,容轩面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 正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喝:“怎么回事?轩儿呢?”后面一声问询却是担忧和惊恐居多。 ------------ (49)狗血的靖国公府惨案 靖国公急匆匆的赶过来,看见容轩除了身上脏兮兮和脸上一道伤外,似乎没什么大事,这才松了口气,可是随即又盯着容轩面上的伤皱了皱眉。 云瑶看向靖国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抿着嘴唇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 如果说初进靖国公府的时候,她看待靖国公是一位身高位重的长辈,那么现在看靖国公,则不过是个悲惨的男人,更是个可怜可悲的丈夫。 她视线一转,看向慢条斯理跟过来的言先生,见言先生关心的眼神,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接着,言先生又朝着那团她只看得见鬼雾的鬼影子看去,云瑶也朝着言先生视线所及的方向望去,却发现那里并没有美妇人的身影,想来是自己刚才被容轩碰触,大概会有半个时辰或者一个时辰的时间无法看到鬼魂了。 想起之前那美妇人,也就是死去的靖国公府人,满面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靖国公和容轩的表情――那表情实在太过复杂,她难以描绘和体会。不知道现在靖国公夫人是怎般模样。 叹口气,云瑶朝着言先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言先生走过来,朝着凉亭望了一眼,突然又看向云瑶,他皱了皱眉。 “顾小姐没事吧?”站在靖国公身后的管事朝着云瑶关切问道,靖国公也朝着灰头土脸的云瑶望过来。 云瑶低着头微笑着摇了摇头,姿态谦卑,没有多的言语,似是有些微受惊,又似只是淡然无事。 言先生叹了口气,道:“无事,国公爷不必愧疚,这本是顾小姐命数之中该有的劫数。” 靖国公看了云瑶一眼,没再说什么。 “言先生可有何定论吗?”靖国公看向凉亭,又看向自己的院子。 言先生沉吟了会儿,朝着云瑶看了一眼,犹豫了下才开口道:“古槐的位置没有问题,院子里的风水也是好的,可是古槐不开花,却只是集阴,的确不好。” 靖国公陈默半晌,神色愈发郁结,抿着嘴唇没有说什么。 言先生叹口气,“我过几日再过来。” “言先生,可是……”靖国公抬起头,满眼希翼的看向言先生。 言先生却摇了摇头,“国公爷不必多虑,过几日我再来。”说罢,朝着云瑶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靖国公无法,只好让管事亲自去送送言先生。 云瑶低着头随着言先生离去,容轩看着云瑶,却见她直到离去都没有回一下头,便也低下头敛去眼神里的神彩。 ………………………… 云瑶快出府的时候,突然低声道:“夫人,您不用一直跟着我,我会跟言先生商量,帮助您的。”她想,靖国公夫人此刻定然跟在她身边吧,即便她这会儿看不见。 说罢,云瑶便跟着言先生出门上了马车。 在府门口,云瑶已然看不见的那美妇人,正盯着云瑶的马车离开,只看着,果然没有再跟着。 马车开始往胡同外行驶时,突然一阵鞭炮震天响,云瑶悄悄掀开一角车帘,朝外望去,只见鞭炮烟屑满天,似是在庆祝什么。 “这是谁家在办喜事吗?”云瑶似不经意的问起。 “皇上赐给镇国大将军的大将军府,开府了。”言先生淡淡的回答。 “哦。”景荣侯赵家三公子赵元烨的大将军府。 他还救过自己一次,云瑶想着,突然又想到了今日容轩同样救了自己一次。 “言先生,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她叹了口气。 “你不是倒霉,你我的命,恐怕都是上天恩赐的,恩赐了你继续活着的寿数,却要你经历多灾多难的考验。我当初也是九死一生,我自己数过,27劫数之后,我就平顺了。你大概也要经很多劫难吧,只不过数量,我就不知道是否与我一致了。”言先生抿着嘴唇,看着云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 “为什么我们偏要经历如此多舛的命运。” 两个人的情绪皆有些低落,久久,云瑶才呢喃开口:“看样子,还是我拖累了容轩世子遭罪。” “他替你挡了这一劫。你每次劫难时,若能与阳气盛者一块儿,便有很大几率由他替你消去一些劫难。”言先生见云瑶脸上又露出愧疚身体,伸手摆了摆,示意云瑶不比多说,“对你来说也许会致命的劫数,对这些阳气盛的男子来说,或许只是个考验。” “你不必愧疚,一般多是你替之能消灾的人,与你有牵扯往来的人,才会替你渡劫消灾。”言先生说罢,放下茶杯,认真看向云瑶,“到底怎么回事?靖国公府那个鬼魂是谁?” 云瑶深深叹了口气,长长的又一口气,猛喝了一大口茶水,才开始对言先生娓娓道来: 原来那位美妇人正是靖国公容宽的夫人,靖国公夫人,也就是容轩的母亲。 这位靖国公夫人于几个月前,上吊自尽去了。 这是外部知道的消息。 可是实际上,靖国公夫人却不是自尽去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言先生便皱了皱眉。 “靖国公夫人是被靖国公掐死的。”捏着手里的茶杯,她低低的道。 言先生一怔,“你说什么?” 云瑶摇了摇头,“您听我说完。” 靖国公夫人本是四年前致仕的前首辅刘大人的嫡长女,叫刘云娘,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待嫁的时候,正是刘大人官场最顺逐的时候。 可谓是刘家有女初长成,一女千人求。虽然是夸张说法,却也可以明明白白的体现出当时刘云娘的炙手可热程度。 刘云娘本来也在乖乖待嫁,想着将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谁就是谁。可是自从有一日在陪母亲去靖国公府探望当时还健在的老夫人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位少年。 这位少年孑然独立,俊美异常,像九天之上的仙人,出尘俊美,让人情难自已。 刘云娘情窦初开,对此少年一见钟情,再难自已。 那少年就如一朵水仙花,孤芳自赏,让天下女人怜惜,也是天下女人都想要追随的方向。 后来有了几次机会,她与那少年有了接触,两人竟然两情相悦,互相之间都陷入了爱河。 只是刘云娘只知道这少年是靖国公府的公子,却不知他是哪一位公子,更不知道他叫什么。 …… 唉。 云瑶再次忍不住叹气,命运弄人,为什么就不能让故事朝着喜剧的方向发展,却要这般。 她想起刘云娘那张同样脱俗美艳的脸,漂亮的那样张扬肆意,加上她得天独厚的身份。 红颜天妒。 后来,刘云娘在打听靖国公府里的事情后,得知靖国公府果然有一位才华横溢的靖国公世子,当时被人称为容玉郎,说是一位玉面郎君。且这位玉面郎君还是京华城有名的才子俊才,国子监里的老先生教他读书,虽然这位容玉郎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却一直被老先生在那不绝口,因此而在京华城名满。 刘云娘想到自己那位情郎,便觉得也只有自己那位情郎称的上是容玉郎了。于是,刘云娘与母亲说,自己要嫁给容玉郎,嫁去靖国公府。 对刘家来说,这实在也算是高嫁,毕竟那可是多年不败的靖国公的世子爷啊。 又名满京华,是所有闺秀心中的最佳夫婿人选,那时候,多少人对容世子芳心暗许。 几经波折,刘云娘父母才终于让刘云娘加入了靖国公府,嫁给了靖国公世子。 刘云娘想着,自己多久没见到自己的情郎了,满心思念和期待,她想着,自己再见到他时,不知道会是怎样。 他会不会惊喜,会不会满足,两个人再次相见结成夫妻,该是多么幸福美满。 可是当新郎官儿掀开红盖头的时候,刘云娘的整个心都寒了。 她从来没想过,‘容玉郎不是自己那位情郎’的可能性。 少女一生顺逐,从不知道,自己会有判断失误的一天,更没想过,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会造就几个人的不幸人生。 ------------ (50)悲剧不可避免吗? 她嫁的容玉郎,的确是一位俊美的玉面郎君,也的确是京华城所说的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世子。 却不是她的那位情郎。 隔日一早,敬茶的时候,她颤巍巍的端着茶,给自己的小叔敬茶时,几乎要哭出来,她浑身颤抖,对面喝她敬的茶的小叔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面色苍白如纸,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她的情郎,是他的小叔,容宇。 之前情种深种后,容宇一直想传消息给刘云娘,却苦于刘府不亏是首辅府邸,如铁打的一般。 刘玉娘开始说亲后,刘家开始将刘玉娘关在屋子里。 容宇经历了大半年的忐忑,担心她错嫁他人后,发现刘云娘成了他的嫂子。 少年男女多的是不甘,又都在一个院子里,故事就多了。 …… 云瑶叹口气,心里对刘云娘和容宇很是不赞同,她皱着眉头,想着这两个人虽然也是悲剧中悲惨的角色,却不该让自己的悲剧,变成靖国公世子爷容宽更大的悲剧。 亲弟弟背叛,妻子出墙。 这是多大的创痛,最让云瑶难过的是,容宽对刘云娘的感情。 不被祝福的何止是刘云娘和容宇两个人? 容宽出生起就是光环重心,长大后因为自己的优秀,更是众星捧月。 当娶到刘云娘,起初他本还不服气,他只觉得这世上好似没有人能配的上他。可是他发现,刘云娘的才气不输,美貌不输。 即便是刘云娘的忧郁,刘云娘的冷漠,也让容宽觉得是一种独特的冷美人形态,让他开始渐渐着迷,也或许这是他第一个如此亲近的女人,又是自己的妻子,他毫无保留的在她身上寄托了自己的情感。 那些妾室,哪怕对他曲意奉承,他却也是看不上的,一心一意的扑在刘云娘身上,这也是个死心眼儿。 “唉……”云瑶歪着头直觉得不可理喻,爱情真的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后来老夫人发现了刘云娘和容宇的私情,气的狠狠家法了容宇一顿,刘云娘半年没出自己的房间。这期间,刘云娘怀孕了,容宇离开了靖国公府。”云瑶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她迟疑了下,才在言先生沉凝的神色下,继续讲起来。 后来刘云娘生下了容轩,之后…… 之后容宇再没回过靖国公府,也没回过京华城,跟靖国公府的联络也渐渐断了。 刘云娘自打生了容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就开始服用无子汤,她不想再给容宽生孩子。 云瑶抿着嘴唇,想起刘云娘说起这一段的时候,她说自己也不确定容轩到底是兄弟俩谁的儿子。 那时候,刘云娘脸上满满都是邪佞的表情,就好像是在报负容宽。 云瑶忍不住皱了皱眉,容宽难道不无辜吗?刘云娘和容宇没能成亲在一起,难道是容宽的错吗? “容宽本来以为自己待刘云娘好,会让刘云娘慢慢软化,却不想刘云娘同样是一个死心眼,于是三个死心眼凑到一起,一个远走他乡抛弃了靖国公府次子身份;一个怀着浓重的愤世嫉俗,折磨着自己的丈夫;一个以为自己可以感化妻子,努力去爱,却最终荒度半生,只得到一颗越来越冰冷抑郁的心。” 云瑶声音越来越沉,难过极了。 “一次吵架,刘云娘彻底激怒了容宽,让容宽无论是情感和尊严都无法承受。他掐死了刘云娘,终结了刘云娘后半生的悲剧。”云瑶嗤笑一声,“言先生,我却觉得是刘云娘自作自受。” 她抬起头,晶亮的眼睛看着言先生,手里的茶水已经喝尽,也已经到了言先生的梅园斋舍。 言先生没有说话,先下了马车,云瑶便跟在他身后。 他比云瑶经事更多,晓得很多事情,并不是‘是非’可判断的,对错在这些事情上,都显得无力。 回到后院儿的棋桌边,言先生坐下后,看了眼云瑶,抬头见天色渐黑,边上的玲珑和王良两个早就等的心焦气躁。 顾府也已经请人来寻云瑶回府吃饭了。 言先生皱了皱眉,对顾府来的人道:“且说下午没能成功去‘近日厄’,晚饭要在这里吃素斋,饭后我会亲自将六小姐送回去的。” 来接云瑶的人便只得回去了。 顾阁老在家里板着脸吃饭的时候,产生了一种自己跟其他人争女儿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他很有几分不自在。 想到很快,也许两三年,云瑶就要嫁人了,他更加不自在起来,一种自家女儿初长成的得意和不舍情绪突然让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理智淡漠的硬汉心里多了几分酸楚,吃过饭便独自跑去书房,捧着本书发呆去了。 ……………… 梅园斋舍里,云瑶坐在言先生对面,看着桌上满满的各种肉食各种做法,各种香喷喷肉香涌入鼻息。 忍不住抖了抖眉,当言先生跟来接她的顾府管事说,要留她在梅园斋舍吃素斋的时候,她居然真的信了…… 一边吃肉,一边对言先生道:“刘云娘已经十几年没见容宇了,她的心愿,是想能再见一次容宇,才能安然离开靖国公府。至少,她要让容宇知道,她已经离开人世了,她不想没有思念没有人知晓的孤独的走。” 想到这里,云瑶只觉得刘云娘真是这世上最自私的女人。 可是想到刘云娘嘲讽的指出:‘爱情没有不自私的’这句话时的表情,她又觉得莫名其妙的难受。 “既然已经断了联系,我们可也没有办法找到这个男人。”言先生哼了一声,随即道:“靖国公府的事,且不要管了。” 云瑶却为了容宽而觉得愤愤不平,“他就算再生气,杀人也不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搞到最后全家人都……”云瑶始终无法理解别人的生活,和别人的执拗,在她看来,容宽和刘云娘,都有很多种选择,皆可以得到幸福,完全不必如此。 “吃饭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言先生看着云瑶笑了笑,如果她如他一样,常年在各名府下行走,为这些贵人们解决他们身边的鬼障之事,她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理解的事情,远远不止如此。 明明可以更温和的解决的,为什么非要害人性命? 明明可以脱离那个利益关系,更清白快乐的生活,为什么非要去争那一口气,让自己陷入不幸? …… 他摇了摇头。 云瑶听罢,却抿着嘴唇,执拗的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不满足她的愿望,就不能让她离开人世,去好好的重新开启人生吗?” 言先生抬起头看向云瑶,“有,可是那样却是没有完成鬼魂的心愿,你无法恢复记忆。” 剩下的时间里,云瑶一直在想着关于容宽和刘云娘的故事,心里总是放不下。 ------------ (51)奴大欺主 (51)奴大欺主 回到家后,云瑶便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夜色朦胧,父亲的内院儿小书房里亮着灯,云瑶敲了敲门,听到父亲应声,这才走了进去。 见父亲在油灯下翻看着什么,她走过去帮父亲挑了挑灯丝,才坐在了对面。 顾惜辰看完了手里的东西,才问云瑶:“今天下午都跟着言先生做了什么?” 云瑶想起言先生的交代,才乖巧回道:“随着言先生念经,走阵,我也不太懂,就是言先生让我坐,我便坐,让我念,我便念。” 顾惜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册,打量起云瑶来,看了一会儿,才叹息一声,“你长的更像你娘亲,不过鼻子像我。”他摸了摸自己挺拔的鼻子,云瑶脸上有一个小一号的自己的鼻子。 “爹,您很想念娘亲吗?”云瑶突然开口问道。自己的娘亲,如刘云娘一般,都死在闺中,不同的是,一个是被深爱她的人误杀了,一个却是被其他歹毒的女人谋杀了。 都是可怜的女人,为什么深闺里,会有这么多人,死的这样冤枉。 顾惜辰怔了下,沉吟道:“你娘亲故去时,你还小,或许不太记得了,她着实疼你,比疼你哥哥更甚。” 云瑶看着父亲的表情,里面有怀念,有无法自拔的悲伤。 这么多年了,父亲从来没忘记过母亲,她一直知道的,父亲待她和哥哥都特别的偏心,皆是因为母亲。 加上薛嬷嬷所说的母亲和父亲的一些旧事,便可知道他们夫妻感情甚笃。 “爹,我知道您很四年娘,可是孙氏不好吗?”云瑶想起孙氏的行事作风,还有她脸上那淡漠的表情。 “傻孩子,哪有跟父亲聊这些的。你母亲自然也是好的,可是……”顾惜辰说到这里顿了下,笑笑没再说什么。 看着眼前云瑶一切都好,他本来还担心女儿跟着言先生去厄会受什么苦,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云瑶却知道父亲没有说完的话里的意思,感情不是理智,从不受控制。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很难受理智指导而改变自如。 这就是人们所受的苦,很多事情,心不由己。 这一晚上,云瑶想了很多,她不能为这些鬼魂解决问题,那么自己就无法顺利的慢慢恢复记忆。 很多细节很多事情她需要自己亲自记得,才能做出最稳妥的决断。 她想要反击,可是必须了解全局,更详细的知道幕后黑手的事情。不然,她就算拔除了杨姨娘,将来也还会有刘姨娘王姨娘被安排过来接替杨姨娘未完成的‘事业’。 眼前这把枪虽然一直指着自己,让她随时都处在危急中,可是至少这是把明抢。她只怕自己贸然拔除了这把明枪,幕后的黑手会再安排个暗箭,她将更不好防范。 隔日一早,云瑶没有时间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再多想想,也没有时间给她悲春伤秋。 给孙氏请安之后,孙氏喊了云瑶陪她去库房,随即将云瑶一个人丢在库房,让她查点东西。 云瑶拿着册子,一个一个的清点。 “这个十六美人彩绘屏风呢?”云瑶指着册子上记录的之前从祖宅搬过来的屏风问到。 婆子指着仓库最里面道:“被放在里面大柜子里呢,六小姐放心,我前几日才检查过的,没什么问题。” “那张嬷嬷且带我瞧瞧吧。”云瑶笑着道。 张嬷嬷一脸笑容道:“哎呦,六小姐还信不过老身吗?这走过去全是灰的,您放心,这东西好好在里头放着呢。” 云瑶扭头看了眼张嬷嬷,张嬷嬷却一直是笑着,没有办法走过去帮云瑶翻找那屏风的模样。 云瑶忍下心里的不快,接着开始对后面的库存物件儿。 一上午时间,不过才比对了一小半儿的库存物件儿。 云瑶站的腰酸背痛,由着玲珑擦了擦汗,才回自己院子吃饭去了。 待云瑶一走,那张嬷嬷就一撇嘴,嘀咕道:“小丫头片子,难不成还想帮夫人管管库房?这里面东西我管了这么多年,做的井井有条,怎么就能让个不懂事儿的小丫头来指手画脚。” 中午吃了饭,云瑶照旧不误的午睡了下。 睡醒后,云瑶下午又继续去了库房,一个一个的清点起来。 玲珑就站在她身后,将云瑶没有亲自确定在库房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记了下来。 张嬷嬷依然像上午一样,有的在库房里面较难找的地方放着的东西,她就推说近日才检查过,没有问题。 还有一些张嬷嬷会说是这东西已经在某次府内活动中,被客人弄坏了,碎了如何如何,这种云瑶则会在账册内记好。 不过云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会一直追问是哪个客人弄坏的,在哪场宴会上,最后是否处罚了什么人,有何人证云云。 张嬷嬷很是不悦,却还是将一些记得的跟云瑶讲了个清楚,还有一些不记得的,就推说事情太久远了,这哪里会记得。 “难道这些库存的东西不是张嬷嬷管着吗?既然是你负责的,来去自然都要有个说法。”云瑶不冷不热的回敬。 张嬷嬷被噎住,讪讪的笑笑,站在边上更加不愿意跟云瑶说什么了。 云瑶抿着嘴唇也不恼,也不继续追究,只翻着册子对剩下的东西。 这次三房的二姐嫁人,他们大房为了配合府内的事情,主事的孙氏也开了自己库房,提供了不少东西摆出去,或者送出去给这次喜事使用,不少器具折损,还有一些在搬运过程中有了些小瑕疵,都需要匠人修补,云瑶一一记录了物件儿,和该物件所需的处理方式。 张嬷嬷见云瑶做事情还是很有自己一套逻辑想法的,但想到一直以来这库房都是她说了算,孙氏忙起来,甚至过问都不过问的。当习惯了大王,以后却要给云瑶打下手,她不免还是觉得很不痛快。 忍不住便想给云瑶使些小绊子,让孙氏觉得云瑶管不了库房,日后库房便还是自己处理。 于是,张嬷嬷便不给云瑶讲解一些专业的处理方式,全让云瑶自己想。 比如一些瓷器磨损,顾府就有用习惯了的工匠,不需要废什么事儿,每个月那工匠都会亲自来府里统一修补一些贵重瓷器。 比如某个屏风,因为是前朝留下的赏赐,当下修补木雕的人都不敢动手,就算云瑶再找木雕师傅,也必然得到一个结果就是‘修不好’,不过是白费事儿罢了。 这些内情,张嬷嬷都没提,只笑着应付云瑶。 云瑶虽然从来没管过府里的事务,却不傻,脑子会转,早就猜到管库房的这些事儿,张嬷嬷肯定都有自己的章程。 如今自己做记录时,张嬷嬷竟然什么都没说,不过是欺负她是小孩子不懂事,不愿意将这些东西教给她罢了。 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张嬷嬷是这样想的,云瑶却在心里骂这货真蠢。 她是小姐,又不是丫鬟嬷嬷,她来做这些事情,不过是来学习管理庶务的门道的,一旦学会了,自然不会一直来管理库房。 她还要学刺绣,学理帐,哪有空给顾府大房专门做库房丫头。 张嬷嬷何必这时候存着私心,跟她耍这心眼儿。 张嬷嬷到底有多瞧不上她,还是在这里舒心太久,忘记自省自查自警了吧。 接下来,云瑶在库房里又呆了一天,终于将整个册子里的东西都点了一遍。 晚间,云瑶留在了孙氏房间里跟父母一起吃的晚饭。 晚饭过后,父亲照旧去了书房,云瑶则留在房间里,对孙氏道:“母亲,能不能明天上午,喊了张嬷嬷过来,我当着她的面,向您汇报这些?” 孙氏看了看云瑶手里拿着的册子,“可有什么困难?” 云瑶笑着摇了摇头,“暂时没有,等明天汇报完,的确有需要母亲帮忙的。到时候,母亲不用偏帮谁,只要秉公办事就好。” 孙氏挑了挑眉,看了看眼前的小丫头,虽然人都说这丫头长的像她亲生母亲,可孙氏总觉得,她身材间有几分坚毅之色,完全承袭了她父亲。 “好的,回去早早休息吧。”孙氏说罢,眉宇间便露出了疲态。 待云瑶离去,孙氏才忍不住摇头道:“真想不到,这小丫头居然能忍着这几日的辛苦,既没有抱怨,也没有过来求助。难道是准备糊弄过去了事?” ------------ (52)每份工作都有门道 这一晚,云瑶比往日还要忙碌的多。 她坐在院子里,看着挂秋千的大树后的那个小缸,想了半晌,开口对身边的玲珑道:“玲珑,明天下午,我要去见言先生,但是你随我出去,不过……” 云瑶在玲珑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玲珑的表情越来越是震惊。 当云瑶说完后,她定定看着玲珑的表情,才开口道:“玲珑,现在我只能信任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玲珑犹豫了半晌,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小姐放心,我一定竭力做好。” 云瑶点了点头,看着玲珑眼神里闪烁不定的惊惧,她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事情,要玲珑自己想通。 既然玲珑选择了跟她,那么就要做好准备,与她同进同出,同喜同忧。 交代完了玲珑,云瑶又将薛嬷嬷和雪绿几个小丫头都聚到了院子里。 远处赵方家的在屋舍后的小路上探头探脑,云瑶早就发现了,此刻却没有说什么。马上便有那老婆子受的,她且先放着那婆子蹦?,左右也蹦?不了几天了。 “薛嬷嬷,你可从采买婆子那里问出了往日购买的修补器物物品的单子,由谁出示?”云瑶问道。 “是由城南‘冯氏瓷器行’的驻店修补师傅冯天充写的。”薛嬷嬷立即将手里一张纸递给云瑶,“我下午去找了外院的大管事顾中,请他托了个小厮帮我问过了,往日里咱们顾府的瓷器修补,都是由这位冯天充修补的,从来不假他手。” 云瑶看了看那单子上记录的往日里冯天充入府的记录,发现一直是每个月的月中15号,和月底最后一天,有时候会连来两天,想来是修补的瓷器太多的缘故。 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冯天充是每个月按时来府上做事情的。 那么她不需要再去请人,也不需要去找人。只要等着冯师傅上门就好。 “雪绿,你可从摆置嬷嬷那里,问出了为什么每次拿出那屏风都是有破损的,却始终没有修补?”云瑶又问。 雪绿忙狗腿的上前,有些不忿道:“张嬷嬷可真不是好东西。小姐,那屏风是前朝知名的木雕师傅雕出来的,极其精细,工序很是严苛,咱们现在找了不少木雕师傅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去修补那木雕,只怕修补不成,反而修坏了。所以才一直放着那瑕疵,没有去修补。” 云瑶哼了一声,“雪绿干的好。” 雪绿立即洋洋得意起来。 于是,主仆几个开始有问有答起来。 云瑶终于通过自己院子里小丫头的人脉,配合上外院儿顾大管事看在父亲面子上帮的忙,把她一系列的疑惑都重新推演了一遍。 待云瑶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了,主仆才依次休息了去。 倒在床上的时候,云瑶忍不住想:真是日子越过越充实啊,生活里门道还真多…… 呼……呼……呼…… 这一夜云瑶睡的很沉,一夜无梦,醒来时身上软软的,直觉得舒服。 昨日已经将库房的事儿计划出了一个章程,接下来嘛,就看今天她怎么收拾那张嬷嬷了。 伸了个懒腰,云瑶满心的期待和热血。 …………………… ………………求收藏,求书评,求互动,呜呜呜,大家快来陪我跟我说话吧~~~~……………… ------------ (53)下马威?! “张婆子,怎么样,六小姐清点了两天的库房物件儿,可学的快吗?”早起一个三等管事嬷嬷走过来看见张嬷嬷刚锁了库房要去见夫人,便忍不住八卦的问询了句。 “哎呦,六小姐娇滴滴的,我怎么好意思让六小姐亲自去操心这些杂事。咱们做仆人的,自然是要全心帮主子排忧解难了。”张嬷嬷得意的笑着,把话说的这样好听,她自己都信了。 “也是,睡了三年了,也别急着学东西,操劳了身子,还是健康重要啊。”那三等管事嬷嬷叹了口气,心里却明镜儿的。 恐怕六小姐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捞着,恐怕库房里面都没走进去过。 东西看没看全就不用说了,更不提处理修补着一些后续的杂事。 也是的,孙氏再是忙不过来,六小姐恐怕也是无法排忧解难的,到底不是亲生的,还妄图真的在大房里跟着孙氏一起管管这天下不成? 这三等管事嬷嬷心里瞬间畅快起来,想着自己那小盘子地方,一般情况下,夫人是管不着的,自己能捞油水就捞油水,捞不着油水偷偷懒赚着月例钱过着自由自在的小日子,那也是极好的。 这下不用担心六小姐这个新主子过来管教她们,她们又可以不求上进好好享受纯养老般的日子了。 于是,这三等管事嬷嬷咂巴了下嘴儿,笑着跟张嬷嬷做了别,转身又回自己屋子去了,再补个回笼觉去。 张嬷嬷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回话,一边朝着孙氏的理事堂快步走去。 这一会儿,云瑶却已经在孙氏房间里陪着孙氏吃早饭了。 孙氏时不时的看看云瑶,想着这丫头还真是沉得住气。 又或许小丫头并不知道事情可能会产生的影响? 要知道,张嬷嬷这边如果什么都不教给云瑶,也不跟云瑶汇报,云瑶对库房的事情插不上手,慢慢的也就被架空了,那么压根儿就没云瑶什么事儿了。 而张嬷嬷库房的这个差事,云瑶如果插不上手,院子里外的其他管事丫鬟,就会知道云瑶是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靠山的。有了一个张嬷嬷,后面的人都会有样学样。 那么云瑶在这个府里,大概除了她自己的和煦园,对其他丫鬟婆子,可是一点儿控制力都没有了。 至少在出嫁前,在这府里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甚至还会有很多欺主的大奴,和一些阳奉阴违的事情。 最惨的,可能还会影响和煦园里丫鬟下人们对云瑶的信心。 一个大家小姐的生活环境,不过就是内院而已,这就是她的天地,她在这里不被人待见,日子就不会开心的了。 这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官场,下级不听话,上级不待见,夹在中间混日子,总归不会自在舒心。 想到这里,孙氏又看了看云瑶,却见小姑娘还是在安安心心的喝粥,不见丝毫的担忧。 果然是年纪轻,也好,在娘家吃了亏,以后去了婆家,就知道不能这样怠慢做事,混日子的想法,只会让自己混着混着,就悲惨起来。 饭毕,孙氏带着云瑶去了理事堂,云瑶始终淡淡笑着,跟在她身后的玲珑捏着手里的册子,时不时看看自家小姐,想着云瑶这阵子做的事情。 再想想方才孙氏看着云瑶时候脸上担忧和无奈的表情――新夫人完全不懂六小姐啊,六小姐可也是死里逃生出来,而且狠的起心,辣的起手啊。 想起小姐下午交代她做的事情,玲珑走路忍不住绊了下脚,真真不得了的六小姐,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六小姐可以这样厉害聪明呢。 果然是越是经历艰险,越是遭受磨砺,就会越强悍。 她又看了看六小姐面上人畜无害的表情,再次趔趄了下。 孙氏的正院儿后院理事堂,挂着的小匾上写着‘素斋’二字,云瑶每次都会忍不住解读成素菜。 父亲却说,这是说人的欲望不要太强烈,文雅和善的心态去调理后院诸事,才能和平稳定。 张嬷嬷已经在素斋等着了,站立一边,姿态很是恭敬。 她见孙氏带着云瑶过来了,忙躬身行礼,问太太小姐好。 孙氏连点头都没点,傲然冷淡的到了座位上坐着。 云瑶客气的朝着张嬷嬷点头笑了笑,态度很是亲和,让张嬷嬷心里的得意和笃定更大了些。 大家都坐定后,云瑶朝着玲珑示意了下,玲珑便将她重新整理的册子送了上来。 云瑶交给孙氏看,一边道:“母亲,这次二姐成亲,我们总共摆出去了二十一样东西,其中瓷器有十三样,屏风四个,摆件三个,花瓶一个。其中有损坏的瓷器两个,屏风一个。” 张嬷嬷抬起头,朝着云瑶看去,六小姐虽然看起来温温糯糯的,倒把这些话说的很清楚,而且瞧着她说的都不卡壳,竟然是背下来了。 张嬷嬷已经隐约感觉到云瑶似乎是很上了心的,但想到就算知道这些东西又怎么样,东西摆在那里,长眼睛的人都看的见,这可不算是什么技术活。 云瑶瞧了眼张嬷嬷的表情,喝了口茶,继续道:“瓷器修补,就照旧还是等冯师傅上门的时候修一下。那木雕屏风,我让顾大管事又帮我打听了一番,至今京华城数的上的木雕师傅都不敢贸然动手修补,我的意思还是先这样放着,总比修坏了强,母亲看呢?”这口气就好像此份工作早已经做老了一般,笃定且淡然。 孙氏忍不住从手里的册子中抬起头,朝着云瑶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道:“瑶儿做的不错。” 张嬷嬷瞠目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云瑶,六小姐从来没问过她的办事习惯,甚至在跟她核对的时候,多一句都没问,怎么不声不响的都知道了? 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张嬷嬷忍不住朝着云瑶望去,只见云瑶依然是满面笑容,她心里开始发凉起来。 四周的丫鬟婆子们也忍不住朝着云瑶和张嬷嬷望去,看见张嬷嬷脸上的吃惊表情,他们就知道,云瑶的这些信息,定然不是从张嬷嬷那里得来的了。 云瑶却似根本没看见张嬷嬷如吃了翔一样的表情,她只是微微一笑,才似随意的道:“母亲不是准备这个月月底在府里办一次诗会,邀请了不少长辈吗?我也将布置的器物筛选了一下。” 孙氏抬起头朝着云瑶看了一眼,两天时间,她就将这些东西都捋顺了? 虽然看似简单,但是哪些东西能用,哪些东西不能用,哪些东西在什么场合用,哪些东西不能在什么场合用,是要奢华写的,还是要节俭些的,又有哪些东西算是奢华的,哪些东西算是节俭的…… 这些门路多着,云瑶能在两天内全部捋顺? 她不是失忆了吗?就算聪明程度不会下降,但是对府内的熟悉程度…… 孙氏朝着云瑶的眼底看了看,似的确有些青灰,看样子是熬夜辛苦下功夫了的。 想到这里,孙氏眼神里不自觉多了几分异样神彩。 孙氏琢磨的功夫,云瑶已经将册子翻到了后面。 列了几个地点,每个地点从走入开始为顺序,一走一过触目所及,一应用具,到诗会用茶的茶具使用哪一套,甜点用哪家的,全都清清楚楚的写了出来。 云瑶屋子里就那么几个人,这几日里,除了祖母派过来的人以外,她都根据每个人的个性不同,而安排了不同的工作给她们。 半夜偷偷去库房里查点东西的薛嬷嬷,将玲珑册子上记录的,哪些是张嬷嬷没带云瑶看到的东西,一一清点了,发现有些东西已经破损了,或者因为没有妥善处理好,而发霉等等,甚至还有丢失的情况。 小院子里另一个专门煲汤的厨娘嬷嬷,被称为‘张显家的’。张显家的白日里去了外面,查了之前最受欢迎的一些甜品店铺,也通过一些小食收买孙氏的采买婆子刘嬷嬷,得到了一些顾府常去的甜点店铺的信息。 最后又问了孙氏的管事嬷嬷孙嬷嬷,这次诗会的主客是谁,又通过府内人多口杂,一经询问,得知了这位主客最爱吃的是哪家甜点铺子的什么食物,最后拟定了要采买的铺面,和类别名称。 等等。 事无巨细,皆想到了。甚至是一些云瑶作为库房嬷嬷不需要规划的内容,也规划清楚了。 孙氏看着那册子上的章程,越发的吃惊起来,她忍不住抬起头朝着云瑶望去,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孙氏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她捏了捏那册子,眼神一收,再次认真的看起来。 张嬷嬷坐在堂下,看着六小姐和孙氏的眼色,突然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云瑶却突然抬起头,朝着张嬷嬷淡淡一笑,这笑容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慢慢的全是嘲讽之色。 真正对张嬷嬷的攻击,这才刚要开始呢。 ------------ (54)立威 张嬷嬷被云瑶这样一瞪,就觉得心直往下沉。 她还以为六小姐是个好拿捏的,早知道这样,她就好好教六小姐,好好听六小姐的话了。当奴才的哪有跟小姐叫板儿的。 孙氏看了一会儿,待她抬头了,云瑶才开口道:“母亲,这个十六美人彩绘屏风,是之前父亲请名匠专门绘制的,这一两年没有拿出来,那名匠这一两年听说是比以前名头更大了,今年更是有人花大价钱买他绘制的美人屏风,竟然还买不到。我想着不如就将这屏风拿出来,即风雅,又是如今千金难买的宝贝,而且若人问起,还可以说是父亲早几年前买的,显得父亲格外有眼光。” 孙氏见云瑶将手指指着册子中的一行字,她倒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东西,更不知道如今京华城里还有这样一位匠人。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云瑶赞叹道:“做的很好。” 云瑶微微一笑,坐在下面的张嬷嬷却觉得半个搭在椅子上的屁股直发烫,她心里一阵发寒,抬起头朝着云瑶望去,脸色已经惨白了。 云瑶忙笑着对孙氏道:“对了,母亲,这还多亏了张嬷嬷。之前我问这屏风如何了,想清点一下,张嬷嬷说这些年她都很好的打理着,这屏风保存的非常好呢。而且当时这屏风在库房最里面,比较不好拿,张嬷嬷怕我被灰尘呛了,就没让我进去检查。我也是好奇这屏风有没有父亲说的那么好看,所以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搬出去鉴赏鉴赏,这次诗会,可是借了我的光了。”说着,还似顽皮的一笑,朝着张嬷嬷眨巴了下眼睛。 话似乎说的天真烂漫,眼神却带着寒意。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张嬷嬷偷懒,偏偏六小姐说的这样,还好似给张嬷嬷争功一般,让人说不出一句不好听的话来,好像还得谢谢六小姐在孙氏面前给张嬷嬷长脸。 可是孙氏只是脾气直,却不表示她脑子傻。 她抬起头看了眼张嬷嬷,眼神冰凉。 张嬷嬷吓的不轻,再想想那屏风因为没有保存好,边角都起了霉,她以为是老旧的破屏风,压根儿就没有定期拿出来清理,如今发霉的地方已经多了。 哪里还能拿出来用…… 想到这里,她忙从椅子上惊跳起来,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夫人,小姐,那……那屏风……我……老奴忘记了,昨日去看,发现生了霉,正准备跟六小姐说,不……不能用了。是……是老奴的失误,老奴――”她忙认错,一副才发现的模样。 云瑶冷哼一声,打断道:“张嬷嬷,你当时可是跟我信誓旦旦的说那屏风好着呢,才三天的功夫,就转了口,可是欺负我年小,故意糊弄我?” 如果只是失误,还是小错,可是如果欺瞒犯上,在顾府里,可不是小失误了! 这可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个错处。 张嬷嬷听到六小姐这么句话,吓的面色瞬间就灰了。 孙氏放下手中的册子,冷冷的看着张嬷嬷。孙氏本就习惯冷脸,平时心情还好的时候的,偶是不冷不热的,更何况现在心情不爽利。 她手下的嬷嬷对待云瑶阳奉阴违,如果云瑶以为这是她的意思,告到老爷那里去。又或者这事情在丫鬟奴仆间传开,她少不了一个‘坏后妈’的名声。 孙氏皱了皱眉,面色黑沉了下来。 “张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孙氏话毕,将手里的册子往桌上一摔,手里的茶杯也墩在了桌上,手扶着桌几面,定定的冷盯着张嬷嬷。 张嬷嬷吓的一激灵,头也不敢抬,只得开口道:“夫人,真是老奴给记错了。小姐……小姐,求求您饶了老奴吧,老奴真是给忘了,今天正要跟六小姐说呢。求六小姐换一个屏风吧,库房里那扇彩雀屏风就不错啊――” 张嬷嬷说着,慢慢强自镇定起来,声音也渐渐有了调,慢了下来。 云瑶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母亲,您看就用那扇彩雀屏风吧,那屏风是一扇全苏绣真丝屏风,也非常难得贵重,又很雅致有讲究,也很不错。” 张嬷嬷心里一阵和缓,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六小姐看了一眼,心下稍定,忍不住想到:还好,六小姐是个软性子的人,还好还好。 站在边上的孙嬷嬷却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六小姐到底年轻了些。她开始做事的第一件事情,就有管事嬷嬷敢给她下脸子不听她的话,如今她又是举着个棒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其他嬷嬷们看了,也忍不住觉得她就是个软柿子,掐一下捏一下也不过是小小的反弹,叫一下就没动静了。 这一次,孙氏会狠力的帮她撑腰,可是有下次、下下次,孙氏总不可能次次都出头帮她惩戒那些仆人们。就算孙氏真的一直这样挺六小姐,可是一个要主母不断帮忙擦屁股处理麻烦的人协理事务,谁还会服六小姐? 第一次立威失败,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日后嬷嬷们只会越来越懈怠,等六小姐反应过来,再想重新立威,可就难上加难了。有时候,初印象是很不容易扭转的,一旦深入人心了,阳奉阴违的人变成一群,甚至是全部仆从,孙氏不会让六小姐再继续协理庶务了。 天天给六小姐擦屁股,那还不如自己处理。 孙嬷嬷又叹了口气,站在边上的丫鬟婆子们,有那看热闹的,便忍不住在心里直摇头。六小姐到底年幼,经验不够丰富,不知道这内宅如男人的官场,很多小事,是可能影响一辈子的发展基调和层次的。 “谢谢六小姐,谢谢夫人。”不等云瑶和孙氏开口原谅张嬷嬷,张嬷嬷就率先道谢,想以此堵住她们的口。张嬷嬷心里忍不住想到:以六小姐的年纪,耳根子必然也是软的,她这样一道谢,六小姐就算心里还有气,必然也不会再发出来了。 云瑶微微笑了笑,“这也没什么,既然张嬷嬷是忘记了那屏风,如今想起来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了。不过,嬷嬷,您还有没有昨天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来得及跟我说的话?”云瑶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开口便给人一种温软可爱小姑娘的感觉,直让人觉得她也就是个小女孩儿。 张嬷嬷听到云瑶替她开脱,不待想,忙表白道:“没有了没有了,这次老奴记得了,下次一定稳定办事儿,再不出这样的错了。” 云瑶哼了一声,“要是再出这样的错可怎么办?你自己说……” “要再出这样的事儿,小姐就打断了老奴的腿。六小姐放心,老奴定再不犯这样的错。”张嬷嬷反复的承诺认错,心里已经逐渐安稳了下来,想来这事儿也就这样过去了。 云瑶听着,笑了起来。这笑容没有一丝暖意,眼神中慢慢是嘲讽。 她不知道自己三年前是不是在大家看起来是一个软柿子,还是三年前她们就不了解她。 扭过头,云瑶抛开这个话题,直接跟孙氏进行了下面内容的探讨。 “母亲,这套瓷器一定要用,听说这位侯爷夫人最是觉得粉彩俗气,很有几分特性子,咱们家现在白釉最漂亮的花瓶桌摆一套,就是这一套了。”云瑶似乎对这些事情真的很感兴趣,说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孙氏并没有问云瑶是怎么问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她只看结果。 张嬷嬷犹自跪在当中,也不敢起身,更不敢吭声,心里满满不再害怕,反而多了几分怨气。这六小姐这般行事,难道不知道她们这些府宅里的老嬷嬷们也不是轻易让人搓圆捏扁的。 难道就她张嬷嬷好欺负?哼,日后总有机会让六小姐吃个亏,以后总有办法让六小姐被这院子的管事嬷嬷们都不爽利。 暗暗想着,张嬷嬷忍不住磨了磨牙。 “母亲,夫人们喝茶,就用这套云纹青花玲珑瓷茶具吧。虽然许久未用了,但是这套茶具据说是翠蓝色,跟我们的白釉瓷器摆件配套一块儿,定然显得极其雅致,到时候桌上摆了母亲养的青龙卧墨池、守重红……一定又显得清雅,又显得庄重。”云瑶滔滔不绝。 张嬷嬷却突然愣了下,她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朝着云瑶望去。 此刻云瑶正指着册子,畅想着诗会摆着这些东西会多漂亮。 孙氏却捉住了云瑶话里的一丝异样,“‘据说是翠蓝色?’怎么?你没亲眼看见?” 云瑶愣了下,貌似随意道:“张嬷嬷说那套茶具因为怕碎,放在柜子顶上,那天没有找到椅子,就没爬上去查点。” 孙氏本就是火爆脾气,一气之下,就将手里的茶杯,朝着跪在地上一脸诧异的张嬷嬷扔了过去。 张嬷嬷不敢躲,那茶杯便砸在了她肩头上,一阵刺痛后,茶杯才落在地上碎成一片。茶水洒了她一脖颈肩膀。 微热的茶水顺着她衣领子往身体里灌,烫的皮肤发疼,张嬷嬷皱着眉头忍着,忙低下头去,哆嗦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椅子,所以没爬上去查点。 这个借口,是糊弄傻子呢吗?顾府这么大,难道连个空着的椅子都没有? 孙氏瞪着张嬷嬷,自己之前还专门跟张嬷嬷交代了,好好配合六小姐。 如果是六小姐私自要看库房,想抢库房的活,张嬷嬷自然不应该让六小姐碰到东西,这才是她孙兰若治理之下的宅院。可是她既然已经开口命令张嬷嬷去配合六小姐,那就是表示,她是愿意将库房交给云瑶去搭理,以此学习些东西的。 张嬷嬷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不配合,孙氏说不定还会心里觉得高兴,毕竟自己院子里的奴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指使的动的。 可是张嬷嬷难道连这点分寸都把握不好? 这不是在打六小姐的脸,也不是在对六小姐阳奉阴违,而是对她孙兰若阳奉阴违,在打她孙兰若的脸! 这就是她孙兰若重用的奴才! 阳奉阴违,不知分寸,张狂撒赖,愚笨无知! 孙氏气的手也开始哆嗦起来,她突然扭头,尽管眼神看向云瑶时,微微带着几分温和,却依然掩不去她的怒气,“六丫头,有多少东西,张嬷嬷没带你看的!你列出来,一个一个的让她带着你身边的丫头去查点!” 这就是要清查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严重的阶段,张嬷嬷这库房管事嬷嬷,已然是做不了了。 云瑶低头应了一声,扭头朝着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便朝着张嬷嬷去了。 走到张嬷嬷跟前,玲珑傲然的看着张嬷嬷跪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怯场,用一种如主子般凌然的神色,用一种与乞丐说话的口气道:“张嬷嬷,烦请你带我走一趟吧。” ------------ (55)滴水不漏 好欺负吗? 云瑶淡淡看着玲珑将张嬷嬷领了出去,笑着喝了口茶水,扭头反而去安抚孙氏,“母亲莫生气,想是张嬷嬷想岔了,这次才做了这样的错事。” 孙氏恨恨的哼了一声,虽然心里觉得云瑶在这件事情里恐怕也是一直放任着,故意等到现在,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在这个继女面前被下了几分面子,很是不愉快。 云瑶便似无聊般的跟孙氏聊些有的没的,话里却时常暗示孙氏,一些奴才的实权实在是大啊。每每都是不经意般的感叹一声,这件事情谁谁办的可真好,怎么办事情这么得利。 这些话里却都存在这漏洞,如某些差事如果有心眼儿算计,可以得到多少外快之类的暗示非常多。 站在边上听着的孙嬷嬷心里一阵阵发惊,只觉得这六小姐实在是个危险角色。 孙嬷嬷正想着,云瑶却突然道:“嬷嬷往日里行事才是真的漂亮,我屋子里的薛嬷嬷虽然也得力,却比孙嬷嬷差远了。哪日里孙嬷嬷要是有空,可要多拉着薛嬷嬷说说话什么的,也教薛嬷嬷跟孙嬷嬷多学学为人处世。” 孙嬷嬷朝着云瑶望去,云瑶朝着薛嬷嬷点了点头,笑容真真切切的温婉了几分。 孙嬷嬷明白这是六小姐在跟自己示好,不愿意跟她撕破脸或者有罅隙的意思。 孙嬷嬷忙道不敢,谦虚了几句。孙氏见自己跟前最信任的嬷嬷的行事很是稳妥,心下稍平。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玲珑便将张嬷嬷带了回来,玲珑依然是刚正不阿挺胸抬头的模样,张嬷嬷却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玲珑之前跟云瑶一起做了功课,也得了交代,她能查出来的东西,可远比张嬷嬷想的多。 张嬷嬷本来还想欺负玲珑不懂行,在检查那套云纹青花玲珑瓷茶具的时候,张嬷嬷声称这套瓷具的杯子就只有五个。 云瑶却冷冷看着张嬷嬷,六小姐之前让大家仔细查了旧录册,虽然新册子里张嬷嬷写的这套杯子是5个茶杯为一套,可是在最初入册的记录上却明显记录着这套茶具有6个杯子。 云瑶将那堆厚厚的册子不知道仔细查了多久,才找到这项记录,查明白这套茶具是什么时候买的,谁买的,有什么来头。 大家几乎看的眼睛都要瞎了,云瑶院子里认识字的丫鬟本来也不多,大家的工作量特别大,辛辛苦苦可没有白费。 当玲珑轻易翻到旧册子的记录时,张嬷嬷才终于失了全部的希望,再无一丝侥幸心理。 “夫人求求您,绕了老奴吧……”张嬷嬷跪下后,突然醒了神,忙就接连的磕头,吓的不轻。 孙氏冷冷看着张嬷嬷,并不阻止张嬷嬷磕头,只扭头看向玲珑,问道:“查清了吗?” 玲珑便也跪了下去,“回夫人,册子上共有18件东西,张嬷嬷没有给六小姐看。那套十六美人彩绘屏风有一扇面发了黑色的霉,要寻了匠人专门来修补。” 说罢,玲珑恶狠狠的瞪向张嬷嬷,好好的东西,就因为库房嬷嬷没有搭理好,竟就这样几乎毁了。 虽说一个库房里的东西多了,再好的库房管事也未必就能保证,长时间内这些东西丝毫没有损耗,但这般糟蹋东西,怠忽职守的还真是少见。 孙氏听到这里,脸色难看了一分。 “那套云纹青花玲珑茶具,本来是六个杯子,本来是叫做‘平顺呈祥’。” 也就是六六大顺和云纹呈祥拼凑到一起的美好寓意。“可是,现在这套茶具却只剩五个杯子了。”也就是说本来一套吉祥茶具,现在是没了这个寓意了。 玲珑一句多的都没有说,只说到这里时,适时的停顿了下来。 孙氏冷冷的看着张嬷嬷,清冷的声音生硬的传出: “少的那一个杯子,哪里去了?” 张嬷嬷在回来的路上就开始想要怎么回答,怎么编个谎话应付,可是在孙氏这样冷清的声音施压下,她竟然就一阵恍惚,将刚才组织好的话就给忘记了一些,开口磕磕巴巴说了半天没说成。 孙氏恨恨一掌拍在桌面上,眼神冒火的瞪着张嬷嬷,她本来脾气就不好,此刻是真真的动了怒。 张嬷嬷一哆嗦,紧张起来,开口便将早就在脑海里绕着的事情真相给说了出来,“夫人……夫人……呜呜……是二夫人那边的小丫鬟雪儿,将杯子砸碎了,害怕惩罚,就……就请托老奴帮忙,是老奴猪油蒙了心,才敢帮那小丫鬟蒙蔽,是老奴――” “闭嘴!”孙氏冷冷叱喝。 张嬷嬷忙哆哆嗦嗦的闭了嘴,只有一些哽咽在喉咙里呜咽着发不出来。 云瑶抿着嘴唇,忍不住想到,这张嬷嬷也是个蠢货,有些事情极可能被揭发,就一定不能干,贪图拿点钱,总会事发的。又或者张嬷嬷有能耐将这事儿遮掩住,那就应该对她这个上面空降下来管事的六小姐哄开心了,自然不会去揭发她。 张嬷嬷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全无防备,这大宅子里,去了壳那就是软软的肉在外面任人戳死,只是早晚的事情。 玲珑又开始一个一个的列举,有的是损毁了,有的是丢失了,有的真的是藏的比较深张嬷嬷懒得翻出来给云瑶看。 这一下子,张嬷嬷藏着的几个错处,都给揪了出来。 张嬷嬷跪在地上,眼泪哗哗流,却不敢吭气,身体抖如筛糠,嘴唇发青,眼神无神的看着前方的地面。 玲珑的声音在她耳中彷如催命符般。 张嬷嬷是顾府的老人,家生子,是有卖身契在顾家的,说打说杀都凭主子。 她咬着牙,硬挺着才能不软倒下去。 孙氏的脸随着玲珑的话越来越黑,她冷冷的看着张嬷嬷,恨不得将她剐了。 在她眼皮子底下,张嬷嬷干了这么多事情,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真以为自己是半个主子,在这府里受人请托,收人钱财,还真是得意啊。 只当她孙兰若是个傻瓜糊弄,全不拿她当回事! 不待玲珑说完,孙氏就再次狠狠一拍桌子。 云瑶朝着玲珑摇了摇头,示意火候够了,不需要再说下去了。 玲珑便闭了嘴,跪在一边候着。 “起来吧。”云瑶朝着玲珑低声道,玲珑便低着头站起身,在边上默默站了。 “除了她管事默默的差事,丢去刑罚嬷嬷那儿,领30板子。”孙氏声音冷硬。 张嬷嬷惊呼一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孙氏,忙膝行着朝着孙氏过去,“夫人,不要啊……老奴知道错了。老奴知道错了……老奴――” 孙嬷嬷却已经朝着院子里走进来的粗使嬷嬷示意了下,那几个嬷嬷便过来直接将张嬷嬷的嘴巴堵住,拖了出去。 云瑶看着张嬷嬷拖出去挨板子,眼神冰冷,100板子可以让她的丫鬟松萝送命,30板子大概也可以让张嬷嬷送半条命了吧。 云瑶早想着孙氏有可能回打张嬷嬷的板子,早叫薛嬷嬷去孙氏院子里的下人房候着了,只要张嬷嬷被押过去,薛嬷嬷必须打点了人,狠狠打张嬷嬷一顿板子,决不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收回目光,云瑶为孙氏倒了杯茶,“母亲莫生气气坏了自己,张嬷嬷不过是一个特例,母亲院子里的其他下人仆妇们还是好的,何必为了这么一个特例生这么大的气。母亲喝茶。” 孙氏扭头看了云瑶一眼,接过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缓和了下,才开口道:“那些损毁的物件儿,你先想办法修补。你之前没做过,问人不丢人,下次拿不准,就来问我如何处理。” 说罢,孙氏又看向孙嬷嬷,“你协助六小姐将库房重新整顿下,过后我再重新任派管事嬷嬷。” 孙嬷嬷应声。 云瑶忙站起身朝着孙氏行礼,道谢。 孙氏呼出一口气,道:“我累了,你且先回去准备下,下午还要去见言先生。” 云瑶点了点头,便告退离开。 孙氏却在正堂里坐了半天,才对孙嬷嬷道:“下次若再有这样的事情,打死也不为过,你且去敲打下,让他们少给我丢人现眼!” 交代完,孙氏才离开了素斋,回了自己屋子休息。 孙嬷嬷服侍着孙氏回房,心里却忍不住想着六小姐今日这小半个上午的所作所为,需要背后做多久的准备,需要多么细密的安排和问询等等工作。 六小姐才醒转没多久,院子里基本没什么得用的老人了。 就算是之前的用的老人,如薛嬷嬷之类,三年时间,也许已经分了心,甚至有了自己的主意。 六小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人权收拾成自己得力的下人,今日将事情做的这样漂亮,这样决绝,滴水不漏。 六小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感谢书友140227151107359的打赏……………… ------------ (56)请托赵三爷 ………………赵三爷要出现了,大家喜欢赵三爷、白言、容轩和言先生吗?或许……喜欢顾云波吗?哈哈~求票票啦~~~……………… 张嬷嬷被按在大房正院儿后面的下人房外石板地上,趴在地上,屁股垫高,两臂宽的板子,狠狠打下去,打的张嬷嬷哭天抢地,边上的刑罚嬷嬷担心她扰了主家,往她嘴巴里塞了布子。 两个刑罚嬷嬷怀里揣着薛嬷嬷给的红包,下板子特别使力气,想这薛嬷嬷被除了职,以后恐怕也是失了宠,便毫无顾忌。 薛嬷嬷盯着打了20板子,便转身去交差了。 大房院子里的人当下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天时间内,顾府上下都会知道。 之前跟云瑶一起出去采买过东西的刘嬷嬷知道这件事情后,心里略微忐忑,上次刘嬷嬷陪着六小姐去采买东西,自己的态度不知道算不算合格。 刘嬷嬷站在院子口,一边听着板子砸在肉上的声音,一边回忆自己跟六小姐相处时,自己服侍的好不好,够不够尊敬。 她皱着眉头手绞着袖子,转身碎步离了,想着这次六小姐既然要修补库房里的东西,总有需要采买什么的时候,到时候自己再好好帮六小姐办事,给六小姐留个好印象,莫让人家惦记上,做了儆猴的鸡。 大房的人都警醒自己,在看待六小姐的时候,也突然多了几分心思。 云瑶带着玲珑离开素斋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皆停住脚步低头行礼,目送云瑶离开了,才敢离开。 就怕被六小姐盯上了,各个揣揣的念叨这件事情,私底下将云瑶定性为了惹不起的类型。 薛嬷嬷从孙氏后院下人房回和煦园的路上,也一直低着头琢磨事情,将这几日六小姐做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 想到现在六小姐走到哪里都带着玲珑,她又抿了抿嘴唇。想到玲珑再如何受宠,不过是个小丫头,她却是在顾府里呆的日子更久些,也更老练,且有些事情是只有嬷嬷能做,丫鬟做不了的。 她也用不着跟玲珑争宠,丫鬟里头争第一,让翠华她们这些小姑娘们且去做,自己却是妥妥的将来要跟着六小姐的,只要她忠心不二,六小姐总会感着这份情,自己本来就有优势,只是在六小姐方醒的时候,态度没摆好。 现在悔改,定然还是来得及的。 想到这里,薛嬷嬷忙加快了脚步,将方才自己看到和做的事情都在脑袋里顺了一遍语言,待见到六小姐,好明明白白的汇报。 云瑶回到和煦园的时候,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人,沉着脸进了自己屋子。 和煦园的人多已经知道了上午的事情,很多不受宠的,此刻才知道六小姐这些日子忙碌为了哪般,心里都有些惴惴的,见六小姐回来了,皆低着头做事,不敢怠慢。 云瑶回了房间,坐在炕缘默默半晌无言。 她闭上眼睛,不想说话。小丫鬟雪绿在门口看了看云瑶,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才悄悄凑到云瑶身边,侧着身子帮云瑶捏肩膀。 云瑶睁开眼看了眼雪绿略担忧的眼睛,温和的朝着雪绿笑了笑,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更侧了身子背对着雪绿,让小丫头给自己好好捏捏捶捶了一番。 午饭比往日里还要丰富些,厨娘用平常的菜色却是做了一桌很细致美味的饭菜,云瑶看着桌上的饭食,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上午在孙氏院子里干的事情,效果立竿见影了。 一屋子的人没有白忙乎。 她嘲讽一笑,捏着筷子忍不住想到了祖母院子里的赵嬷嬷,那个梦里面盯着杖毙松萝的老嬷嬷。 早晚有一天,她也会让赵嬷嬷尝尝100板子是什么滋味。 抿了抿唇,云瑶夹了一筷子的肉送入口中,香甜可口,她细细的咀嚼了起来。 玲珑站在云瑶身边服侍着,脑海里却还想着玲珑之前交代的事情,琢磨着下午跟着小姐出门后,要如何行事。 …………………… 下午,云瑶照旧由几个护卫护送着。 在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云瑶让马车停了,使唤玲珑去替她买糕点,让她买好了给送到梅园斋舍。 雪绿看着玲珑去买糕点,羡慕的眼神一直追着玲珑的身影,她也好想去买糕点,然后散步回言先生家啊。 云瑶点了雪绿的脑门儿,雪绿忙睁着大眼睛默默收回视线,讨好的朝着云瑶一笑,绞着手指发起呆来。 一路上,雪绿都在暗暗做着计划,将来她一定也要像玲珑姐姐那样持重稳当,受小姐重用。到时候,她就可以去买糕点了…… 云瑶顺利到了言先生家,照旧跟着言先生学习腹语,她练习的时候,言先生就坐在边上看棋谱。 期间曾经有人上门,言先生都以在‘布阵’为由推掉了。 云瑶看着言先生坐在哪里悠闲的看棋谱,忍不住叹了口气,言先生是她见过的最会说谎的好看男人。 也是她见过的最会装模作样,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的‘大师’。 心里吐槽了下,云瑶却没准备开口指责言先生,苦苦的继续联系腹语之术。 雪绿几人远远守着,却不知道云瑶和言先生各自坐着,都是在干什么。却也还是觉得言先生和云瑶所在之处,必然有着什么他们看不懂的玄妙。 梅花树围绕,四周还种植着其他各色植被花卉,飘香草树花甜,云瑶轻轻呷一口茶,茶香满口,心情莫名的舒畅。 两个人坐在一块儿,各做各的事情,却仿佛他们是处久了的忘年好友,那么自在。 ………………………… 在京华城另一处,玲珑却巧妙的躲过一些可能存在的眼线,绕街走巷,到了丰荣胡同靖国公府隔街对面的巷子里。 丰荣胡同里面是靖国公府和一个侯府,一个大臣府邸。胡同口,却是新赐的大将军府,也就是赵元烨的府门。 玲珑道了府门口,便直接蹬上台阶,当当当的敲起门来。 赵大将军府才分到赵元烨手里,虽然打理过了,也有丫鬟下人,但是到底是新府,很多下人做事情还没有足够熟稔,遂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来应门。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站在门口,朝着玲珑看了一眼,上下打量见似是哪家的大丫鬟,便开口问道:“你找谁?” “我要见赵大将军。”玲珑直接开口道。 那少年眼神蔑视的扫了她的表情一眼,转身就要去关门。 玲珑一怔,忙上前一步,一把从怀里掏出之前赵元烨给她的侯府腰牌。 那少年扭头不经意的扫一眼,却见玲珑手里的腰牌竟然是公子的腰牌,怔了下,就要伸手去抢那腰牌。 玲珑一收手忙将腰牌收进袖口,然后怒道:“做什么?” 少年看了眼玲珑,转身站直了身,“你是谁?” “烦请这位小哥帮忙通报下,就说六小姐有急事找他,希望他能再帮一次忙。”玲珑抿着嘴唇,直挺挺的站着,即便身高照眼前的少年差很多,却还是倔强的昂起头去直视对方,努力不让自己的气场被压下。 少年皱了皱眉,“你且等下。”说着,少年将门关了。 玲珑便站在门口,她手里攥着那腰牌,想着小姐说的话。 小姐说求人一次也是求,求人两次也是求,债多不愁,不如就嘱托一人。 而且之前发生那样的事情,结束的竟然悄无声息,显然赵三爷没有敌意,不然那么大的把柄,赵三爷至少可以从云瑶手里得到一些好处。 相反,赵三爷什么好处都没要,做了好事还不留名,不仅没有上门找顾老爷携恩图报,更是直接消失无声,甚至云瑶觉得这事情这样安静结束,赵三爷还可能在中间帮了一些忙。 所以,云瑶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想到了赵元烨。 最初云瑶是想继续威胁顾云波为她做事情,可是转念间,云瑶一是不相信顾云波的实力,二是不愿意将自己的把柄握在顾云波那样一个人手里。 尽管不了解赵元烨,可是经过几天的反复琢磨,云瑶最后还是决定把第一个希望寄托在赵元烨身上。 三种情况: 赵元烨不帮忙。 赵元烨帮忙,但是帮倒忙,或者威胁,但是云瑶自认为没有什么把柄比第一次她和赵元烨相遇时候留下的把柄大。所以损失在可以承受范围内。 赵元烨帮忙,好好的帮忙。如果是这个结果,那么云瑶就赚大了,一个好的朋友,哪怕欠下人情,她总会想办法还的。 想到言先生在教她的腹语,云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可以利用的价值,能为赵元烨所用的。 所以,云瑶对玲珑说,先来找赵元烨。 玲珑站在大将军府门口心里忐忑急切,想着小姐说,如果赵三爷不同意,她就要扮了男装去赌坊找帮闲…… 默默的,玲珑努力祈祷着,希望赵三爷至少不要将她拒之门外。 ------------ (57)又见及时雨 突然,面前的门再次吱呀一声被推开,之前那少年朝着玲珑认真的看了一眼,眼神很是有几分特异之处。 玲珑被少年看的一怔,正要询问,那少年却让开一条道,“请跟我来。” 玲珑站到赵元烨面前的时候,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就这么轻易就见到赵三爷了? 想起之前赵三爷将她塞进轿子里,让她假扮六小姐好好呆着时候急切的模样,她有几分怔忪,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赵三爷来,眼前的侯府三公子、皇上面前的当今第一红人,莫非跟小姐是旧识? 不对啊…… 只见赵三爷正随意的坐在方桌前,区别于第一次见他时候的一身白衣,此刻赵三爷穿着一件黑色的常服,长发半披,只简单的绾了一半头发在脑后成髻,虽然只是简单的坐在那里,却因为有过为军人的经历,依然显得挺拔。 玲珑忙低了头。 “六小姐怎么了?”赵元烨手指点着桌子,淡淡的问。 虽然似是随意的问题,玲珑却总觉得赵三爷这语气和句子,怎么就透着一种对自家小姐的熟悉和不见外呢? “赵大将军――”玲珑才开口,赵元烨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直接喊我三爷或者三公子。”什么大将军,实在听着不自在。 玲珑又是一怔,心道:眼前这可是侯府三公子,又是大将军,又是皇帝身前红人,应该傲气的不得了,怎么会在意自己叫他什么。 她又忍不住抬起头朝着赵元烨看了一眼,见他还是那副淡漠不耐的表情,这才放心些――倒不是她喜欢看人不耐烦的脸色,只是这样才觉得正常。 玲珑这才开口道:“三少爷,六小姐想请您帮个忙,虽然上一次您帮的忙,小姐还没机会还您人情――” 赵元烨再次摆手,皱起俊长的眉头,不耐烦道:“直接说重点!” 玲珑尴尬的顿了顿,牙一咬,脖子一梗,想起上午跟着小姐办的那事儿,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抬起头干脆的道:“六小姐想请您到之前您找到她的那个宅子里,守着,等一个嬷嬷去那宅子里找东西的时候,打断那嬷嬷的一条腿,打残那嬷嬷的一条手臂。” 站在赵元烨身后的之前为玲珑开门的少年愣了下,抬起头瞪向玲珑,忍不住吃惊起来:怎么一个小丫头就敢这样开口说要揍人呢? 这是谁家的丫鬟?那六小姐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横,这么彪! 赵元烨却舒展了眉头,突然笑了出来,一边笑着,还一边摇头。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捏起茶杯喝了一口,多的什么都没问,便扭头对身后的少年道:“青圃,去花鸟市场边的三路胡同,进了胡同,北数第三个宅子,暗红色的门很旧,进去是两进的院子,主卧桌子上放着个破了把的杯子倒扣着。你去守着,看见个嬷嬷去找东西,就照着这丫鬟说的做。” 青圃又是一怔,这样一个小丫头随便来说一件事,公子竟然就派自己去干这事儿?欺负个老嬷嬷? 赵大将军身边的第一护卫,居然就派去揍一个老嬷嬷? 青圃真想仰天长叹一声,却还是生生忍住,他再次认真的看了玲珑一眼,六小姐……六小姐……真是个不得了的六小姐…… 赵元烨扭头朝着青圃看了一眼,青圃忙低头领了差事,转身出了去。 玲珑怔怔看着青圃瞪了自己一眼,就直直走了出去,一脸的呆傻模样。 她路上想了一肚子一脑子的说辞,想要去说服赵三爷,可是……怎么什么都没让她说,就答应帮六小姐办事了? “赵三爷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六小姐能帮的上忙吗?”玲珑有些防备的看向赵元烨,这样干脆的帮助六小姐,要么是赵三爷闲的不行不行的了,玲珑感觉不太可能。 那么就只可能是赵三爷对六小姐有所求了。 赵元烨看着玲珑的表情,突然哈哈一笑,“你们家小姐有什么能帮我做的?一个后宅的小丫头。”他语气轻快,虽然话是鄙夷的,语气却很淡然,没有丝毫恶意和瞧不起。 玲珑皱了皱眉,反而觉得更不放心了。 赵元烨这才收了笑,想了想。自己之于云瑶来说,还是个只见过一次的陌生人般的存在,这样利索的帮她,的确是问题。 如果让她对自己心存芥蒂,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沉吟半晌,这才抬起头道:“将来也许有一天,需要六小姐帮忙跟顾阁老说几句好话。不过也请六小姐方向,我不是那无良之辈,定不会使用那些让人不齿的手段。咱们和和气气,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就算将来没有什么回报,于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玲珑这才沉吟了起来,想了下,就弯身朝着赵元烨拜了下去,“谢谢赵三爷帮忙!” 赵元烨手指在茶杯四周搓了搓,朝着玲珑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怎样才能让云瑶常常找自己帮忙呢?像如今这样,让云瑶主动找自己,主动联系自己,慢慢让两个人熟悉起来。 他仰起头朝着椅子靠了进去。 玲珑想开口告辞,回去跟小姐汇报,才张了嘴,赵元烨就抬手一按,示意玲珑不要说话。 玲珑怔住,抿了嘴唇,想了想,就没说话,定定看着赵元烨,等着他的吩咐。 他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点,硬朗帅气的侧脸映在玲珑眼前,半晌,玲珑低下了头,默默的等候起来。 “青勇,笔墨纸!”赵元烨突然扭头朝着门口唤了一声。 外面立即有人应声,过不一会儿,便有个小童捧着笔墨纸砚一套物事走了进来。 那套东西看着可不轻,小童端着却没有丝毫颤微,就好像不过捧着几张纸一样。 小童利落的将笔墨纸砚为赵元烨铺好,整个过程没有抬头朝着玲珑看一眼。 赵元烨接过毛笔,随意的蘸了蘸墨汁,便开始在纸张上挥笔疾书,这人就好像不懂得耐心写字一样,玲珑也没催,他却像谁急着要他的墨宝一样,唰唰唰写起行书来。 玲珑看着他写字,却有一种练武的感觉,挥舞毛笔,就好像在挥舞宝剑似的,带着一股锋利的气场。 玲珑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不知道小姐跟这个人扯上关系,到底是不是好事…… ------------ (58)信 天光渐渐变暗,大将军府内人丁忙碌,开始准备晚饭。 赵元烨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轻轻摇晃了下,终于满意了。 他换着坐了三把椅子,终于找到了一把让他放松自在的。 他手指愉悦的在桌面上敲击,突然忍不住笑道:“我倒没想到,这丫头还这样狠,敢干这种事情。” 青勇忍不住扭头朝着自家公子望了一眼,忍不住想到:自家三少爷即便当了大将军,也还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赵元烨则为自己的新发现而觉得格外新奇。 上一世里,他喜欢了云瑶那么久那么久,死心眼儿的盯着她,却突然回过神来,他好像并不了解她的细节。 至少,上一世里,在云瑶这个年岁时,他还没有深入的去接触过她。 很多事情已经改变了,比如他的人生,又比如她。至少,因为他的帮助,在花鸟市场的那一次,她是躲过了的。 小事也可能引发大变化,不知道云瑶之后会有多大的改变,他突然从焦急的等待中,发现了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让他更加激动起来。 重生回来后,他过的很积极,因为很多事情大方向不变,他有了先知,做起来少了对未知的敬畏和恐惧,变得大刀阔斧。 可也因为重生,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更焦急起来。 他急着想要跟云瑶认识,急着想要跟云瑶相处多些,急着想让云瑶了解他,急着想要与云瑶相知,甚至相恋。 他期待,也担忧,一边布局,一边迫切的等待着反馈。他恨不得立即将云瑶抱在怀里,立即去顾府提亲,立即将她娶到家里来。 他又害怕,常常恐慌自己哪怕重生,也改变不了那些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害怕再一次看着云瑶蹲在花园角落里,哭的那样伤心;他害怕再一次看见云瑶被姐妹排挤,被长辈轻视,屈辱的挺着背脊,又坚强,又脆弱;他害怕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云瑶出嫁,却无能为力;他害怕再一次看见云瑶在妇人之间,隐忍的表情和攥紧的拳;他更害怕,因为容轩的混蛋,因为容家的败落,因为顾家的冷漠,因为顾老爷的被隐瞒,云瑶被辱致死! 春药过量…… 房路峰那个畜生! 赵元烨愉悦的手指早已经攥成了拳,他沉着脸,闭着眼,情绪沉到了谷底。 青勇看着自家少爷心情急速变化,有些疑惑的朝着赵元烨盯着看了一会儿,想了半天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没想出来少爷会为什么生气,却还是机灵的收敛了神情,认认真真的在门口站军姿,就怕自己有一分不好,让少爷挑了刺。 …………………… 梅园斋舍的云瑶并不知道赵元烨此刻在做什么,她正认真的反复练习腹语。 言先生建议她就从老妪的声音开始练,这个对现在的云瑶来说,是最有用的。 日后云瑶如果想大大方方的以鬼语者的身份出入各处,最好是打扮成老妪,少人诟病,也出入自由。 云瑶练习间歇的时间里,忍不住想到:这一下午来找言先生的那些人里,有没有靖国公府的人呢? 云瑶常常想起容轩,那个温柔美好的少年。从小却生活在父母的不幸阴影下,如果容轩知道自己的出生是在那样复杂的恩怨之下,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练习腹语过程中,云瑶口干舌燥,天渐渐黑了,她开始有些担心玲珑。 正有些神思恍惚间,却有小厮过来向言先生通报。 云瑶听到那小厮提到了六小姐的丫鬟,她忙抬头朝着言先生望去。 “你的丫鬟买了甜品回来了。”言先生盯着云瑶的脸,见她表情上没什么太大变化,便抬头看了看天,“回去吧,今日我便不送你了。” 于是,云瑶怀着急切的心情,离开了梅园斋舍。 云瑶走后,言先生却将棋谱放下,嘀咕道:“什么糕点要买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算是现做,一个时辰也做成了吧。” ………………………… 坐上马车,云瑶便紧张的朝着玲珑望了过去,她这一下午都很是不安,担心出各种各样的事情。 “成了小姐。”玲珑开门见山,实在看不下去六小姐焦急的眼神。 云瑶一怔,随即松了口气,抬头笑了笑,才追问,“怎么回事?” “赵大将军当时就答应了,立即就派手下去办这差事了。”于是玲珑将下午见到赵元烨后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将怀里的信拿出去,递到了云瑶手里,“这是赵大将军让给您的信。” 云瑶正在消化赵元烨今日的行为和言语,思考着这其中蕴含的一些信息,接过信沉默琢磨了半晌,才将信打开。 苍劲的草书,看着就像是个雷厉风行的大将军的字。虽然是草书,却不得不说是极好看的字。 她先是仔细欣赏了下他的字迹,才认真研读起来: ‘六小姐: 我有一个兄弟,在战场上与我并肩做战,死于战场,与我有过命交情。 他有一个弟弟叫李玉笙,我在回京华路上,接了他本来准备带到大将军府里。可是后来却发现,这竟然是个女扮男装的。 如果是弟弟,带到我的大将军府里自然好好照应培养一番。可若是妹妹,我却不方便带在身边了,我也没能力和条件养出一个大家闺秀来。 听闻六小姐在顾府是有偏院独居,想请六小姐一纸投靠文书将玉笙带去顾府好生照应。 赵某人无其他所托,只愿玉笙无忧虑的长大,在一个教养好且相对简单的环境里,随着小姐学些女红之类,直到嫁人。 她的开销用度,一律由我承担,另外如果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尽可找我。 不知六小姐可否帮忙,若有难处,也无需勉强。 ――赵三青云上。’ 原来他表字青云。 这赵三爷写信的口气倒是直截了当,既不矫情,也不委婉,直来直去,反倒填了几分亲切,让人直觉得他真性情,很爽利。 云瑶琢磨了下,赵元烨在京华城里应该认识不少人,人脉不会差,但是恐怕多半都是关乎男性的人脉。要在外院儿办个什么事儿,肯定是极其方便的,但要在内院儿办事儿,他就插不上手了。 母亲是后妈,似乎关系还很差。在景荣侯府里,恐怕没有女性是跟他关系好的。想想他那个关于调戏寡嫂的传闻…… 似乎对他的各种负面传闻可不少,一般家族里的女性,可都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云瑶抿了抿嘴唇,忍不住轻哼一声,这赵三爷倒是打的好算盘。要她帮他照顾个人,这可真是合适的紧。 首先她是顾府的人,规矩肯定是极好的。 其次他应该也摸过她的底,了解了她的人品也不错。 再次,只签投靠文书,顾府其他院子里的人管不了李玉笙的死活,只有云瑶管的了。 再再次,赵元烨恐怕觉得,自己一个内宅六小姐,就算有人想害她,但总不可能有太多危险麻烦的事情让他帮忙的,所以他算的上是出钱雇了个绝佳的好保姆,还租了个好场地好环境给李玉笙住。 最后,她有自己的和煦园,不像其他大家闺秀只是住在主院里的小别苑甚至别间里面,她的院子她自己可以做主,外面院子里的人基本很难插手进来。只要李玉笙不得罪云瑶,基本可以活的很滋润。 云瑶哼了一声,忍不住琢磨起来,自己可绝对不能吃亏。 谁知道那李玉笙在外面长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个野丫头,是不是不服管教(有个大将军做靠山,这丫头能听自己的话吗?哼),是不是很没规矩人品不好…… 如果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她不过在院子里多养个小姑娘,哪怕什么活不让她干,也没什么关系。 如果是个问题多的,那就糟心了,养到小姑娘出嫁,谁知道会不会一直给她惹事,那就是无休止的麻烦。 这么大的麻烦,她可以答应,但也不能便宜他。虽然他救过她的命,且无条件的情况下也帮过她,但是既然他们有了这样互通利益的交换,她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得抓住这个人好好利用一番。 回到和煦园里,云瑶便也开始写信。什么“诸荷优通,再表谢忱”,什么‘暑安’各种美好词句都想过了。 最后考虑了下赵元烨那信的随意,她摇了摇头,干脆直截了当的写了一通,直接翻译过来,那就是这么个意思: “三爷: 见信如唔。 你也知道我有不少麻烦,甚至随时可能被害去性命。光在内院儿很难解决所有问题,也需要有人在外院儿接应。可是我所接触的人都是顾府的人,不好让嘱托他们办事。 如果赵三爷愿意在外面帮助我,我定会想尽办法以相报答。 至于李玉笙妹妹,赵三爷尽可以将妹妹送过来,我会先想办法将妹妹过了明路,再接了妹妹进府。 ――六。” 写好后,云瑶反复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卷成团,塞到了一个小瓷瓶里面,上面盖了些面粉,伪装成药粉。 下次去言先生那里的时候,再让玲珑跑一趟了。 ------------ (59)中计 接下来的几日,云瑶照旧在库房例外忙活。 因了之前孙氏将库房原先的管事嬷嬷打了个半死,杀鸡儆猴效果极佳,导致其他管事嬷嬷在配合云瑶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小心。 云瑶也不真的就狐假虎威起来了,她悉心的从各个管事嬷嬷那里学知识。 之前她对付张嬷嬷完全就是靠着一股子的狠劲儿,和肯下功夫不怕麻烦。但要真让她继续这样干活,她非得累死。 于是每次跟其他嬷嬷沟通事情的时候,云瑶都要么带着玲珑,要么带着翠华,要么带着薛嬷嬷。她自己一个人不可能将所有管事嬷嬷的处事方法,和一些特定工作的沟通处理窍门儿都记下来。 这时候就很需要身边人帮忙了。 玲珑自不必说,是她说往左,就会往左的乖巧听话派。从不自作主张,虽然有时候办事情略显死板,却得了她全套信任。 翠华相比玲珑更有主见些,也更灵活。云瑶观察了一阵子,这丫头倒也懂做,不似薛嬷嬷那般倚老卖老,也很得力。 薛嬷嬷在受她敲打过一次后,也内敛听话的多了。 玉盏因为将全副希望都寄托在了云瑶身上,也非常尽心尽力,于是云瑶偶尔也会带着玉盏,这个虽然感情上不深,但是因为身家性命在云瑶手里,倒也可以放心使用。 连续几天,云瑶协助孙氏办诗会,给孙氏当管事嬷嬷般操使,任劳任怨十分得力。 云瑶本来已经做好准备孙氏会给她下绊子,毕竟是后娘,又不像是真的多慈善温婉的。但让云瑶意外的却是孙氏一直很支持她办事,尽管依然总一副冷脸。 另一方面,云瑶让薛嬷嬷买了一箱子零嘴给雪绿,让雪绿没事儿就去外面找人聊天,将张嬷嬷因为顶着云瑶上,而被打的半死的事情宣扬一番,同时也看看其他丫鬟婆子们的反应如何,顺道好好拉拢下这些内院儿的小丫头们。 总有些消息是会在这些人之间传递的,大宗族里关系错综复杂,总会有大家遗漏的关系线,或许对云瑶可以起到作用。 薛嬷嬷自己也弄了不少小食,没事儿就去跟其他院子里的嬷嬷们吃点小酒,弄点炒花生之类的,凑到一块儿聊聊天,说说八卦。 偶尔也会有其他院子里的人朝着和煦园探头探脑的,时不时还有小丫鬟跑到和煦园来,找了云瑶院子里的人也想挖些八卦。 普洱年纪最小,才8岁,长了张团团脸,看起来傻兮兮的无比单纯。一般人多不会太忌惮她。 云瑶就交代了她,每天在院子里呆着,就盯着和煦园里的人一整天都干了什么,有没有跟院子外的其他人接触,或者有没有人朝着云瑶住的屋子,和贴身的东西窥视的。 到了晚上,云瑶累了一天回到房间,普洱就过来给云瑶捏肩捏腿,讲讲这一天和煦园里发生的大小事,云瑶就闭着眼睛听着。 揍了张嬷嬷之后第三天,云瑶基本上将诗会的一些流程理顺了,正坐在椅子上享受普洱的聒噪和揉捏,脑袋里时而被普洱的话吸引,时而神游去思考明天怎么开始安排这一次的诗会,门口薛嬷嬷突然开口道: “小姐正休息呢,你且等一会儿吧。”薛嬷嬷的声音不大,却正巧让云瑶可以听到。 云瑶睁开眼睛,想了想,便坐直身子,朝着身后的普洱点了下头,普洱沉默思索了下,便住了嘴。 “是谁?”玲珑朝着云瑶看了一眼,便对外面问了一声。 云瑶醒来近一个月的时间,屋里的丫鬟们也多掌握了云瑶的习惯,看懂了云瑶的眼色。 门口薛嬷嬷听了这话,就知道云瑶是要见人了,便朝着屋子里道:“回小姐,是厨房的赵方家的求见呢。” 云瑶微微一笑,鱼上钩了。 “让她进来吧。”放下手中的茶杯,云瑶淡笑看着赵方家的低着头弯着腰恭敬的走进来。 “老奴见过六小姐。”赵方家的恭恭敬敬站在屋当中,低着头,显得格外恭敬。 “可有什么事?” 赵方家的想了想,才开口道:“回六小姐,老奴已经半年没回过家了,久不见家中孩儿,想请个一天的假,回去探探亲。想……想求六小姐允个假,老奴能回去一趟。” 云瑶左边嘴角几不可查的微微挑起,玲珑站在云瑶身后,朝着赵方家的望了一眼,怕泄露太多情绪,又忙低了头。 赵方家的却完全没注意到玲珑的反应,只期盼的看着云瑶,心里盘算着。 云瑶朝着赵方家的打量了过去,眼神在这妇人身上扫了一眼。赵方家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身体还很结实,人也长的黑瘦,瞧着像个精干的妇人。平时在她院子里干些杂活,倒从不偷懒的。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儿的人,却在心里盘算着害了她,然后去跟祖母轻功。 云瑶忍下几乎要浮起的冷笑,袖口下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赵方家的果然参与了花鸟市场的那次事件,之前她曾经想过让人跟踪她,如果她确实是去了赵元烨说的那个院子,她就在那里留个帕子,等赵方家的取了帕子,看看赵方家的去将帕子给谁。 只是这样虽然能确定花鸟市场的事情是谁策划的,却很容易打草惊蛇。 另一种就是在她去赵元烨说的那个旧宅子的时候,捉住她,让她老实交代,交代之后,她做主帮她放了籍,送她离开顾府,离开京华市,重新开始生活。 可是几天前,她突然改变主意,这些事情,总归脱不开杨姨娘和祖母。尽管想到自己的母亲可能是祖母害死的,自己也差点被祖母害死时,她会心里无法压制的抽痛。 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的确发生了。 她也不需要用那样的方法,去打草惊蛇,也不想放过这些想要害死她,甚至是可能参与过害死母亲和她的事情的这些奴才们。 先杀他们一枪,她却可以悠然的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少左膀右臂。 云瑶攥了攥拳头,她一定会做到的! “玲珑,去拿些银钱给赵方家的,好不容易回去一次,给孩子家人买些吃食吧。”云瑶吐出一口气,淡淡笑着回头交代玲珑。 赵方家的一怔,忙跪下磕头。 云瑶睥睨看着赵方家的将姿态低到尘埃,在赵方家磕头时,她终于忍不住冷冷一笑。 现在赵方家的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在想着,她现在给六小姐磕头,回头却可以高高昂着头看着这个六小姐被打趴下? 云瑶抿了抿嘴唇,眼神撇开。 “起来吧。”云瑶的声音凉凉的。 赵方家的一怔,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云瑶的脸色,只见云瑶面上表情似笑非笑,带着几分冷意。 她心里不自觉的一抖,忙要仔细去看云瑶的神色,却发现云瑶眼中已经渐渐温暖起来,哪里有一分冷凝。 赵方家的不自觉想到:难道方才她看错了? 不等赵方家的细想,玲珑已经拿了个小布袋里面装了一贯钱。 赵方家的见钱眼开,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办成了,日后可就有很多很多钱了,再也不用呆在这和煦园里给人传消息,尽管收着两份例钱,却也是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赵方家的忙再次道谢,脸上却已经有些飘了起来。 云瑶冷冷看着赵方家的背影,想着这人收着自己的钱,却要去办那等害自己名节的事情,是有多么冷漠可恨。 赵方家的拿着钱揣好了,又回屋收拾了自己存着的私房,匆匆离开了和煦园。 出院子的时候,想起之前六小姐对付之前孙氏库房管事张嬷嬷的手段,再想起方才六小姐的表情,她抿着嘴唇觉得有些手脚冰凉。 但是转念,赵方家的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心虚才会觉得六小姐冷笑。 定然是这样,赵方家的摸了摸怀里的钱,想到如果事情办成了,自己可能被老太太重用,还怕什么六小姐。 想到此,她便肯定自己方才一定是看错了。于是安心离开了顾府。 赵方家的离开顾府,先是回了一趟家,到了傍晚,却朝着花鸟市场方向去了。 ------------ (60)祖母 夏天眼看着便要过去,夏花争相开放,谁也不想暖意已逝,他们却不曾繁花绽放。 云瑶院子里新种的花草已经过了适应期,皆从之前的蔫蔫的样子,变成了挺胸抬头生机盎然之态。 云瑶蹲在墙根儿处,伸手捻了捻一片绿油油的叶子,直觉得那挺着绿着的叶子显得格外漂亮,且让人有一种充满希望的情绪。 赵方家的本来说了今天上午回来,可是这会儿已经近黄昏,赵方家的还没归府。 云瑶抿着嘴唇,起身坐在边上的石凳上,扭头对薛嬷嬷道:“去外院儿,找人去问问赵方,他媳妇怎么一出去到这会儿了还没回来,和煦园虽然规矩松,却也不是没规矩的。” 薛嬷嬷点了点头,忙离开了和煦园。 赵方是顾府的家生子,以前帮祖母管过祖母的嫁妆庄子,后来被调进来管马厩,虽然看似从庄子小管事变成马倌儿好像降了,但是顾府这样的大府内的马也是极其金贵的,有时候甚至是官家人的门面,非常讲究,马厩里外进出的钱不少,油水自然也不少,且比管庄子也不忙多少,离权利中心近了,钱也不少。 以后甚至还可能更升一些,成了京城大府里的正经管事也说不准。 薛嬷嬷走了大概两刻钟才回来,顾府实在不小。 “小姐,赵方今日也请了假,我去问了,那边的小管事才想起来,赵方似乎也帮自家婆娘跟六小姐请假,忘记跟六小姐说了。” 云瑶皱了皱眉,“这也能忘,哼。” “那小管事给了我一个红包,托我一定跟六小姐说些好话饶了他。”说着,薛嬷嬷将一个小荷包递给了云瑶。 云瑶看了一眼,笑道:“薛嬷嬷收着吧。”语气轻快,似乎很是愉悦。 薛嬷嬷也不??拢?ψ攀樟耍?还?嗽蒲??p>  “派个人去打听,赵方家出了什么事儿,耽误了赵方家的回和煦园里办事。”云瑶再次开口。 薛嬷嬷便应声去了。 这一次薛嬷嬷回来的更晚了,却是带来了一个骇人的消息:“赵方家的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土匪强人,被人砍断了一个手臂,砍断了一只脚,那刀快的很,听说是直接手就给砍飞了……好像……可能回不来顾府办事儿了,小姐您看……” 云瑶微微一笑,看样子事情刚发生,赵方夫妇两人很是手忙脚乱了一番啊。 让薛嬷嬷派了小丫头上门去探望赵方家的,云瑶便开始按兵不动。 反正月钱是祖母那边给的,她不好发落什么,一些面上的事情做到了,也就罢了。 隔日,一大早云瑶给孙氏请过安,便跟孙氏一起去给祖母请安。每个月老太太只让自己的媳妇和孙女们请两次安,一次月初,一次月中。 只是平日里,二房和三房的太太却也时不时带着子女去陪老太太,孙氏却全凭自己喜好,反正老太太也没强制要求她去,她一般就真的不去给老太太请安。 顾惜辰了解孙氏的脾性,便也不管孙氏。 云瑶跟在孙氏身后,乖巧少言,让孙氏很满意。 倒是顾云宽时不时朝着云瑶探下头,云瑶就背着孙氏朝着顾云宽皱鼻子做鬼脸,顾云宽就嘿嘿傻笑。孙氏一回头,云瑶又已经低头乖巧模样了。 这一次顾云慧又没跟来,自从上次跪了祠堂,顾云慧就一直‘病’到现在。 到了祖母屋子里,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经到了,孙氏又是最晚来的一个。 老太太看见她们都不怎么爱搭理,倒是立即伸手朝着顾云宽道:“宽哥儿快来祖母这坐。” 顾云宽便笑着跳着跑过去,爬上炕便一把搂住了祖母的脖子,欢喜异常的模样,哄的老太太眼睛眯缝成一条线。 云瑶在路过顾云波的时候,朝着顾云波善意的微笑,顾云波有些不好意思的也笑了笑,便站在一边,低着头装隐形了。 老太太问了每一个孙子的近况,对孙女们却不怎么关心,且丝毫不遮掩的偏心。 云瑶只在老太太眼角的皱纹和眉心的两道竖纹上看了一眼,便坐在一边再不吭声。 二房太太白氏照旧的嘴甜,三房太太刘氏照旧的低调,孙氏照旧的冷淡沉默。 白氏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老太太闲话家常,什么顾云虎被先生夸书念的好,什么顾云灵最近新绣的东西多么精细…… 老太太都笑呵呵的挨个夸赞,十足捧场,看着就是个慈善和蔼的老太太。 云瑶面对这样的笑容,却觉得冷飕飕的。 小辈们纷纷努力往老太太身边凑合,夸赞甜腻的好话一直不休,老太太享受着被晚辈们吹捧的美妙滋味,显得很是愉悦。 孙氏扭头朝着云瑶望了一眼,见这小丫头从始至终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一点往老太太身边凑合的企图心都没有,孙氏反倒淡淡笑了笑。 这小丫头可是在学自己,想跟她一样冷面淡漠吗? 孙氏摇了摇头,她自己知道,她这脾性吃了多少亏,想着回去或许还要训上云瑶几句,哪有她这样不知趣的小姑娘,连哄长辈欢心都不会。 大家围在一块儿聊了好一会儿,老太太赏大家吃水果吃甜点。 孙氏已经开始坐不住,想要以事务忙为由率先告退,可不等她抬屁股,老太太就突然将目光扫了过来。 孙氏便要顺着老太太的目光开口,老太太视线一转却率先开口道:“云瑶呀,听说你院子里的杂事嬷嬷回家探亲却一直没回来?” 云瑶愣了下,才抬起头乖巧道:“回祖母,赵方家的本来该昨日回来,可是一直没回来,孙女已经派人去探望过了,说是遇到了歹人,被人伤了手脚,恐怕是不能在回府做活了。” 老太太做出惊讶状,云瑶也配合着做出惋惜状,却都是各怀心事。 老太太仔细的打量云瑶的神色,云瑶却丝毫不躲闪,表情很到位的叹了口气,“在京华还敢这样,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歹人,薛嬷嬷去又送了些钱,还帮忙告了官……好在命是保住了,不然……” 老太太点了点头,“云瑶处理的很好,这人看样子是用不得了。” “赵方家的本是我院子里缺人的时候,祖母送到我院子里帮手的,平日里也是很勤快守规矩,不想……”云瑶再次哀哀的叹了口气,显得很是伤感。 老太太端茶抿了一口,刚要开口说话,云瑶便抢先道:“我院子里杂扫婆子本就不多,院子却不小,没人打理就怕荒了,我只好跟母亲求了个人手,补赵方家的缺。到时候再给赵方家的送点银子给她治病。” 老太太眼皮一跳,她朝着云瑶再次仔仔细细的盯了过去,只见云瑶正看向孙氏,一副要麻烦孙氏而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依然维持着,后续她怎么安排,已经不需要再跟云瑶说起,赵方家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跑出去,还被砍伤,她也总会继续追问的。 老太太如蛇般的眼神在云瑶身上反复的扫视,尽管面上还挂着笑,那双笑弯弯的眼睛却让人看不出一丝笑意。 云瑶似乎丝毫没有发现一般,依然表情淡然单纯,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老太太在云瑶面上盯了一会儿,便也不再盯着她看,又跟着孙子们问了几句话,便放大家离开了。 孙氏却朝着云瑶仔细看了看,眼中满是疑惑。 ------------ (61)孙氏的反应 “怎么回事?”孙氏在回去的路上,悄声问道。 “昨天晚上才知道的事儿,本来想今天给祖母请安完跟母亲说的,却不想祖母这么快就知道了。”云瑶笑着回答道,语气温和,表情自然。 孙氏却皱了皱眉头,云瑶这话里包含的味道可就多了。 和煦园虽然没在大房院子范围内,却也是大房管的,孙氏还不知道,老太太却立即知道了,这就是说老太太早就将手伸过来,对和煦园里的情况了解,比孙氏还明白。 看样子,除了赵方家的外,老太太在和煦园里还安插了别的眼睛。 虽然不是往孙氏自己屋子里放眼线,却还是让孙氏觉得有几分恶心难受,她皱着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却也留了心。 云瑶回到屋子里后,便让薛嬷嬷召集了众人,都叫到了跟前。 “作为我院子里的人,却帮别的院子里的人做事情,想来是事情没有办好,出了事。不然,好好的一个妇人,没有大的财富,又没有大的权利,在京华城里,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人砍了手脚。”云瑶冷冷哼了一声,眼神便朝着刘庆家的、张显家的和贡眉、玉娇望了过去。 被云瑶盯上的人,皆胆怯的低了头。 “听说赵方家的是倒在血泊里流了好半晌的血,才被人发现在小巷子里的。手和脚都没了,被搬回去的时候,几乎就剩最后一口气了。昨天晚上,手和脚被装在盒子里,给送回到家的。”云瑶抿着嘴唇,面上不见恐惧,却带着几分威胁意味,“做差事总要多想一下,是不是在给自己正主办事儿,办的事儿是不是伤天害理,背信弃义,不然到了遭报应的时候,就不要后悔。” 刘庆家的打了个哆嗦,不自觉的朝着张显家的望了一眼,却被张显家的狠狠瞪了下,她忙低下头,再不敢东张西望。 贡眉却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既不多看什么,也没有多的表情。 云瑶将他们的神色动作都看在眼里,摆了摆手,便遣了众人。 众人散了没多久,孙氏屋子里的孙嬷嬷就登门了。 后日会喊了牙婆上门,到时候让云瑶自己挑个强壮的丫鬟给她扫院子。 “别看是小丫头,却比那些人精的婆子们要好用的多。可能不如婆子力气大,扫扫院子做些杂货却也够了。而且这些穷人家的小丫头,虽然年纪小,力气却也不见得就小很多,还是很能干的。”孙嬷嬷笑着道,眼神在云瑶表情上看着。虽然她是孙氏屋子里的,却比孙氏滑的多。 云瑶却懂得孙氏的意思,虽然老太太,杨姨娘,甚至是二房都往她屋子里插了人,但是孙氏却是不屑于往她屋子里放眼线的。 云瑶虽然是求了孙氏帮忙选人来做杂使,但是人由云瑶自己选,卖身契也由云瑶自己把着,月钱自然也是云瑶自己掏。 孙氏纯帮忙,纯干活,绝不干涉。 云瑶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个后母孙氏是个妙人,既不需要老太太的喜爱,也不要父亲的喜爱,自己把持的就是一个做大房大太太的规矩! 自己不违逆规矩,你们也不许违逆规矩。只要有规矩在,我就施展的了手段,你们谁也不能真让我下台。 给我下小绊子我也不在意,偏心不让我占便宜我也不在意,吃点亏也无所谓,反正你们都动不了我的根本。我也不犯错,怎么着,我都还是顾惜辰的老婆! 好在自己父亲顾惜辰也是个遵守规矩的人,其他女眷们虽然常常给孙氏下小绊子,但是妙的是,孙氏一直跟二房三房和老太太一种,有不和,也是利益和于公上的不和,跟孙氏还真没什么私仇。 所以孙氏虽然未必多开心,却也自由自在。 云瑶忍不住想到,如果换个人,早就要搅和的府里闹哄哄的了,孙氏却一直淡然处之,过的很自我。 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自己之前的遭遇,云瑶忍不住想,如果如孙氏一般冷漠些,理智些,是不是会少很多是非,甚至也能活的更安稳。 可是有多少人能入孙氏那样,能劝服自己无欲无求一般…… 云瑶应了孙氏的情,给孙嬷嬷包了个不小的红包,让薛嬷嬷亲自将孙嬷嬷送出了和煦园,回到屋子里坐了一会儿。 云瑶突然忍不住笑起来,朝着屋子角落问道:“表哥,你可知道这赵元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站在窗口的鬼魂刘枫眼睛转了转,思索了半天,才摇了摇头。 云瑶却心情大好的笑道:“真是个有趣的人,按理说,我托他帮忙,他随便做一下,已经算是帮我了,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做,我就会感激不尽,将她要送来的李玉笙好好照应。” 歪着头想了想,云瑶扑哧一笑,“偏偏这人就好像有强迫症,做事情一定要做到最好,不留丝毫情面。既然是吓唬赵方家的,连带杀鸡儆猴,他就要做到最吓人。昨天夜里,居然派人跑到赵方家里去了,将那只砍下来的手脚装在盒子里,赵方夫妇一定要吓死了吧……这是在告诉他们,动手的人知道他们住哪里,让他们以后都乖一点,不然命都没了……” 云瑶想到这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啧啧两声,“如果我是赵方家的,那定是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才能放心了。真吓人……其实赵三爷完全不需要做这么多,还帮忙完美收尾。” 刘枫看着云瑶又怕又笑又是感慨疑惑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的云瑶在油灯下,面容被黄色的光熏的泛着暖光,皮肤显得更加细腻,嘴唇也显得更加粉嫩可爱。 她已经做成了两件想做的事情,对复仇充满了希望,虽然还有很多危机潜伏,却已经鼓起了足够的勇气,要坚强的反抗那些要她死的人,并努力保护自己和身边人了! 这是个区别于三年前的小姑娘。 失忆,不知道危机何在的恐慌;知道了表哥为自己而死,以后随时可能同样死去的畏怯;知道自己母亲是被人害死,这个人就是父亲的小妾,甚至亲生祖母可能还是幕后主使…… 经历了这一切,云瑶已经成长了,更加自信,更加自强,更加有主见和勇气。 她眉宇间比之从前的忧虑,多了几分活泼生动,多了几分决然果断,娇嫩的花苞,眼看着便要绽放…… 刘枫按了按胸口,这里已经没有跳动的心脏,他无法享受云瑶的青春,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随着时光流逝,不知不觉的伸展花瓣,散发芬芳。 ------------ (62)半熟少年 ………………………感谢美目盼兮yxq的打赏……………………… 云瑶将顾府大房的仓库整理的很好,孙氏带着孙嬷嬷检查了一通后,就确定云瑶干的的确不错。 夸了云瑶几句后,孙氏就说不下去了,她到底不适合扮演红脸,最后还是别别扭扭淡然的将顾府的总库房中,孙氏把持着的那把钥匙给了云瑶。 意思就是在云瑶备嫁前,便先看顾着总库房吧。 云瑶去到顾府总库房的时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顾府库房比他们大房的库房要大很多倍,一个院子里几间屋子全是东西,屋子都很好的保证着通风和光照,不潮湿,温度适中。一些该防晒之类的东西也都做了很好的处理。 除了云瑶手里这把孙氏给的钥匙外,还有三个嬷嬷各自把持着一把钥匙,这几个人都是顾府的老嬷嬷了,算的上是老太太的人。 云瑶对这几位老嬷嬷皆很尊敬,态度不卑不亢,几个老嬷嬷也都对云瑶多了几分审视和小心。 因为下午还要去言先生那里,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和煦园,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去言先生的梅园斋舍的路上,云瑶坐在马车里心情又多了几分复杂。 管大房的库房好说,孙氏是个公正的冷脸,张嬷嬷再怎么折腾,也是大房的人,就算不像之前那样将张嬷嬷打倒立威,求孙氏或者父亲帮忙,也能将张嬷嬷弄趴下。 可是顾府的内院总库房就不一样了,祖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可还拿不准,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祖母肯定是不喜欢她甚至到了恨的程度。 祖母更是防备她的,只要她显示出一点恢复记忆的情态来,祖母肯定是还要动手的。 她叹了口气,或许祖母未必是恨她,只是她若知道了祖母的阴私,那她就只能死了,祖母才安心。 云瑶想着,轻轻掀开了一丝马车帘子,朝着车外街道偷偷瞧了出去,来来往往的人,有的面上挂着忧思,有的只是木讷的行走,有的带着喜色。 他们的生活中是怎样的呢?为什么忧思,为什么喜悦呢? 他们的木讷,又是被怎样无奈的生活磨砺而成的呢? 思绪正往远处飘,突然觉得似有什么在努力吸引她的注意力,抬眼望去,她才晃神。 只见一辆马车晃悠悠的已经挨了过来,马车挨的近,对方的车窗几乎就对着自己马车的车床。 云瑶心里觉得不妥,若对方也掀开马车窗帘,她岂不是要与隔壁马车里的人脸对脸了。 可就在她准备放下窗帘乖乖坐着时,对面马车帘突然被掀开,露出一张肆无忌惮的笑脸来。 云瑶下意识的抓紧马车窗帘要往下扯,却生生顿住,盯着对面那张俊朗的极其高调,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脸,半晌没动。 两人之间大概只有一臂半的距离,那真是一张属于男性的好看的脸,阳刚却精致,一双桃花眼和长眉飞扬着,让他看起来光芒四射,尤其他此刻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又有几分彪悍阳刚之气。 他长发梳的有些草率,几缕头发垂在棱角分明的颊边,随意又填几分慵懒。 她感到心跳猛烈鼓动,脸被熏的红透。想甩手将窗帘扯下来,却又生生忍住。 因为她看见了隔壁马车里,少年身后坐着的玲珑那张无奈又有些慌张的脸。 眼前的少年正是赵元烨,说是少年,却因为在外的历练和经历,眼神里带了几分男人的义气,少了几分少年的青涩,透着一股半熟的诱惑。 云瑶叹口气,皱眉道:“赵三爷这样可不合规矩。”她朝着前后望了一眼,见前后的护卫已经朝着这边侧目,自己马车里的雪绿也好奇的探头探脑。 赵元烨却浑不在意,他笑着在云瑶面上打量了一番,见她面色红润,也比方醒来那会儿稍微胖了些,气色见好,他眼底笑容更浓。 云瑶见他眼神肆无忌惮,有些不悦,便要不管玲珑,放下窗帘。 赵元烨却开口低声道:“等下。”随即他朝后靠去,隐才马车后,车窗内便露出两张女孩子的脸来,一张属于玲珑,一张却属于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儿。 那小女孩儿年纪虽小,胆子却不小,见到云瑶这个陌生人一点不怯场,朝着云瑶活泼的摆了摆手打招呼,一双无比灵动的眼睛闪动着,好奇的恨不得越过赵元烨,扒在马车窗上。 见那小姑娘跟个猴儿似的的活泼,对面坐着的玲珑却一脸苦相,像是被绑架在马车上的,云瑶竟忍不住有几分想笑。 赵元烨朝着云瑶无奈一笑,耸了耸肩,似乎对车上的状态,他也很无奈,像个被迫看孩子的家长。 方才对赵元烨无礼的不悦消减,她仔细打量那看起来就很活泼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笑,那就是李玉笙吧,看样子不是个好管的女娃娃啊。 云瑶点了点头。 赵元烨再次倾身到了车窗前,手指一弹,将一个小纸团弹入了云瑶的马车内。 云瑶忙回身去捡起那纸团,扭头朝着赵元烨看了看。 赵元烨朝着她点头,眉眼舒展,笑容收敛,表情带了几分认真沉稳,便显出了军人的威严气质。 云瑶捏着纸团,垂眸朝着赵元烨微微笑了笑,便率先放下了车窗帘。 赵元烨久久凝着云瑶垂下的帘子,回想方才她捏着帘子的白玉纤细的手指,回想方才她面上的嗔、疑惑和喜悦表情。 他抿了抿嘴唇,手托腮撑在车窗沿上,脸朝向云瑶马车前的护卫,视线却没有焦距,仿佛已经飘的很远很远。 玲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好似有满腹的心事,好似有无数的压力担在肩上,好似身怀着什么沉重的故事,即便是张扬时刻,眉眼间带着透着一股这个年纪所没有的内敛深沉。 尽管玲珑觉得自己的情绪被他吸引,却还不懂,像赵元烨这样的男人,身上多的,是少年人所没有的复杂,这种复杂却体现在睿智和眼神中,让他显得比简单的少年更多了成熟和睿智的魅力,说不清道不明的积累,是岁月给予的韵味。 云瑶垂下车窗帘后,却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道有些炙热莫名的眼神,为什么竟觉得那眼神好似曾经有过似的,又熟悉又陌生,她摸了摸胸口,为什么这里带着几分烦闷和莫名的气恼。 莫非在她失去的记忆里,还有赵元烨这个人? 可是几次跟赵元烨接触中,并没有觉得他们曾经熟识啊。 更何况,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她一个内宅闺秀…… 摇了摇头,云瑶揉了揉那纸团,认真仔细的将纸团展开。 ……………希望大家喜欢赵大情圣…………… ------------ (63)当街 比上次更草的草书,下笔如风,刷刷刷的划过纸张的感觉,云瑶想起方才赵元烨的笑容,忍不住笑了笑,真是个张扬热情的少年。 想起自家的几个兄弟,顾云波的年少**,顾云宽的鬼机灵,顾云虎的鲁莽…… 也不对,想他赵元烨也不是什么好人。 呵笑了一声,云瑶摸了摸自己还有点发热的脸颊,她可不能做那只看脸就断人好坏的轻浮女子。 抿着嘴唇,云瑶认真看起他的内容: 【六儿: 你所托之事,我已办好。 我所托之事,你也已经答应,看样子我们达成了很好的合作关系。 不过你可不许反悔,玉笙实在是个很难形容的姑娘,活泼起来像只脱缰的野马,还是那种――林子也能钻,滑不留手的野马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好奇。 我不想玉笙一直换地方,希望她在一个稳定的环境下成长。 你可以再想想,今日给你见一眼玉笙,回头玲珑也会与你详说。 ――赵三。】 云瑶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六儿? 谁是六儿?叫的这么亲切,又好像在叫个宠物一样。云瑶撇了撇嘴巴,恨恨的想,她是六儿,他就是三儿! 她所托之事,她何止是已经办好,是办的相当好,还险些画蛇添足,她可不是那么狠辣的家伙,做了狠事,还送手脚上门这么可怕。 合作关系…… 云瑶抿了抿嘴唇,这样不错,听起来不掺杂什么,大家互助互利,蛮适宜。 脱缰的野马……滑不留手……无惧又充满好奇心…… 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云瑶扑哧一声笑,赵元烨这形容词,哪里像是在形容一个小姑娘。 掀开车窗帘子,便见赵元烨托腮在窗口,朝着前方茫然的盯着。 他立即发现了云瑶马车帘的变化,瞬间扭头望过来,一双眼睛亮亮的盯过来,眼里含着问号。 云瑶抿着嘴笑了笑,撤了帘子后,将马车内的小茶桌拽过来,蘸了茶水在木桌上写下了四个字:等我消息。 随即跟雪绿合力将桌子搬着竖起来,朝着窗口,才再次掀开车窗帘。 赵元烨看着两个小姑娘举着个小茶桌,样子格外有趣。 云瑶朝着赵元烨眨了眨眼,模样俏皮娇俏,粉扑扑的脸颊因为在做着不合礼仪的趣事,而显得有些小兴奋。 她眼睛亮亮的,虽然不似他记忆里那般温婉怡人,却有属于这个年纪的特殊活力。 他抿着嘴唇,心里暖暖的,痒痒的。 原来云瑶还有这样的时刻,顽皮,有趣。 私底下,她是一个这样的人啊。记忆里的她是怎样的呢…… 赵元烨恍惚着想起上一世里的云瑶,那张温婉带笑,聪敏漂亮的站在一群女眷中时,也像一朵出尘的水仙,清新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那时候,她总是深情的注视着另一个男人,温和的笑着跟在那个男人身后,掩藏掉自己作为宝珠的光华,默默的为那个男人做着衬托,无怨而满足。 可是最后,那个男人却…… 他嘴唇抿紧,眼前的少女与记忆里的那个女子渐渐重合。 只是此刻,她却看着他。 似乎是发现了他情绪的起伏,她收起桌子,疑惑的看着他,猫儿般的圆眼睛眨巴眨巴的,那忽闪忽闪的睫毛像是搔在他心上。 嘴角不自觉的又挂起弧度,他慢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桌上蘸水写下的字。 云瑶这才笑了笑。 前方是十字路口,云瑶要转入右边的小巷子,去言先生的宅子了。 在两辆马车分开时,赵元烨点了点头,云瑶收回手,马车窗帘垂下,轻轻摇晃了下。 云瑶手抚在小桌上,用手抹去上面潮湿的字迹,疑惑的颦起眉头。 方才,她竟有些慌乱,他的眼神就好像进入她的灵魂,窥视她的思想般。 赵元烨扭着头看着云瑶的马车拐入小巷子,才收回目光,嘴角的笑容久久不去。 玲珑盯着赵元烨的神情看,又不自觉的朝着车窗外已经看不到的、六小姐马车驶去的方向望去…… ………………………… 到了言先生家,言先生拉着她硬让她陪着下了盘棋,待言先生输了,他才啧啧摇头,很是不平。 云瑶只笑着,歪头道:“要不先生教我腹语,我教先生下棋吧。” 言先生哼了一声,道:“小黄毛丫头,还想当先生?” 云瑶抿唇一笑,“以后可要叫我云大姑,先生,您要先对我尊重,您的态度才会影响其他人,让别的人也信赖我啊。”她一本正经道。 言先生哼笑一声,举起扇子在云瑶头上轻轻点了下。 云瑶捂着额头撅着嘴哼了一声。 言先生笑笑,放下手中的棋子,认真开口道:“如果靖国公府的事情,我交给你解决,你可能办好?” 云瑶一怔,“靖国公府……”她率先想到了那个叫容轩的少年世子。 “烦不胜烦!”言先生叹了口气,眉心蹙起,神仙般莫测高深的模样消失殆尽,露出一副即世俗又闹心的神情来。 远处雪绿虽然听不到云瑶和言先生的声音,却因为言先生这表情而捂住胸口,感到自己初恋裂了一条缝。 “怎么?”云瑶好奇的问道。 言先生叹口气,烦躁的喝了口茶。远处雪绿再次扶住胸口。 “又不会死人,双方都有错的事儿,我真是不想管。偏偏那女鬼死活不走,整日的在府里做怪。什么挂在槐树上的风铃整夜整夜的响,什么世子天天夜里做梦母亲哀哀哭泣不休,什么夜里老有仆人看见白衣鬼魂在后宅飘荡,什么老槐树该开花时不开,突然一夜花朵满树,隔日又全数枯萎……怪事连连,折腾的府里的人疲惫恐惧。” 言先生用力闭了下眼,在远处雪绿的眼中,就有些像翻白眼儿。 “我真不待见那女鬼,自己穷折腾,到死都不放过人家……”他手指烦躁的在桌上点了几下,“靖国公府一天两遍的来找我,再逼我,我就去大理寺呆着去。” 云瑶却不似言先生,言先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帮助别人办事情的此书多了,遇到的烦心事也多,磨的新鲜感没了,竟剩下心烦了。 云瑶却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事情,只觉得新鲜和跃跃欲试。 “若是你愿意,回去想想办法,回头腹语学的差不多了,我便带你去靖国公府。你若是帮靖国公府办好了事,名声起来,日后说不定倒不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了。” 云瑶努力压下自己的兴奋情绪,让自己更沉稳些,想了会儿,才开口道:“好的,那我在您这儿的时候,继续好好练习腹语,待回去后再想想怎么解决。” 言先生点了点头,便开始教云瑶一些速成的窍门儿,虽然维持的不长久,一次性也说不了太多话,语速也快不起来,但是却也能应付一二。 想到这烂摊子能丢出去,言先生一把将棋子扔了,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教云瑶。 看着这样的言先生,云瑶直摇头,忍不住扭头朝着雪绿投去一抹怜惜的眼神。 ……………… 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容轩真的是渣男吗? ……………… ------------ (64)顾虑 为了让云瑶加速学会腹语初级成果,言先生召集云瑶的频率变快。 这日回府的路上,云瑶就拉着玲珑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赵三爷的车上?” “我还是去原来的地方买甜点,正准备跑,边上一辆马车上就走下来一个人……”玲珑想到了那个小少年,低头不说话,好似很乖顺的小童,实际上接过她手里的甜点的时候,掂量了下重量,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好似多重似的。 “我见那人是赵三爷身边的,就跟了过去,赵三爷就等在边上的马车上,显然他知道今日小姐会出门。” 云瑶抿着嘴唇哼了一声,消息还真灵。 “小姐,那李玉笙小姑娘……”玲珑抿着嘴唇歪着头,似乎找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的。 云瑶便笑着体贴道:“像脱缰的小野马?” 玲珑听了云瑶的形容,哎呦一声拍了下巴掌,直点头,“对对对,像只脱缰的小马驹!” 云瑶扑哧笑出来,想到赵元烨在心里对李玉笙的形容。 “小姑娘特别活泼,小姐,要是真要把她接过来,咱们可得把她关在院子里,决不能放她出去,那……”那肯定是个闯祸精。 玲珑比较客气,没有将话说尽。 云瑶却笑着点头,已经懂了玲珑的意思。 又活泼,又大胆,还很有好奇心,那不就等同于闯祸精嘛。 “你觉得那姑娘本性如何?”云瑶在听说赵元烨要送个人给她,请她帮忙照顾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她只当在自己院子里养了个小妹妹,她是不准备让小姑娘真帮她做事情跑腿的。 “倒是很淳朴,说话很直,感觉没什么心眼儿,挺有意思的。”玲珑想到那小丫头一双狗儿般的大眼睛在自己身上一个劲儿的瞄,然后就指着马车里桌上的点心对赵三爷说:‘三哥哥,这个姐姐好漂亮,我的点心给姐姐吃好不好?’ 玲珑自然不会说一碟子点心就把她收买了,但是想到那小丫头行事时候的眼神语态,她还是觉得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小姐,我怕我看的不准。”玲珑有些犹疑道,只怕因为自己看错人,将一个心思不正的人送到了和煦园里。 云瑶笑了笑,想到祖母握在手里随时可能看下来的无形的刀,和杨姨娘的虎视眈眈。 又有什么比亲人的背叛和狠绝更可怕? 她要让自己有实力自保,让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祖母和杨姨娘,她就不能完全依靠顾府和父亲。 做‘云大姑’去让自己恢复记忆,同时也是给自己留后路。 她需要在外面,有人帮衬自己,让自己更施展的开手脚,慢慢给自己多一些筹码,去钳制祖母,而不是一直这样靠‘失忆’让祖母对自己失去戒心,而保留安全。 只有攻击,才是最安全的防御。 人不能一辈子防贼。 即便父亲疼她爱她,但是一方是母亲,一方是女儿。 云瑶不想让父亲陷入这样的为难痛苦境地,很多事情,她都要背着父亲去做。 “明天我还会去见言先生,玲珑到时候去告诉赵三爷,我同意了。”云瑶笑了笑,又转身写了封信。 她可以收下这个小姑娘,但是赵元烨必须信任她。 人交给她来教养照顾,那就得听她的,不能一个小丫头却有两个家长,她管一下李玉笙,如果李玉笙就跑去跟赵元烨告状,赵元烨又力挺李玉笙的话,那么她就很不好做人办事了。 只要赵元烨答应关于李玉笙的事情,都要尊重她的意见,那她就同意收下小姑娘。 想来赵元烨表现的那么聪明,应该能明白她的顾虑。 ……………… 回到顾府,云瑶坐在自己院子里,先想了想关于顾府库房的事情。 库房的管事嬷嬷都是祖母的人,她现在还没有实力跟祖母打擂台,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初衷,不是真要在顾府里抢夺什么权利,她只是要自保,然后在有实力后,将杨姨娘除掉,慢慢卸了祖母的权利,她或许无法替母亲报仇,但只要她恢复了记忆,再加上她会持续不断的去试探和追踪,只要确定祖母参与了,那么她至少要在自己嫁出去离开顾府前,做到让祖母尝到苦果。 她攥了攥拳头,她打小就没了娘,自己又险些被害死――她和母亲都在努力生活,凭什么要剥夺她们活下去的权利?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恨。 她不愿意做软柿子,更不想让那些仇恨她的人逍遥法外,她不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也却绝不是以德报怨的善人。 她要让祖母过的不好,自己可以做一时的枪,却不能做许久,她毕竟是要做外姓人的。 那么就只有让孙氏或者白氏这些要在顾府生活一辈子的人,去与祖母打擂台。 而现在这个时候,她过早让自己的锋芒暴露,绝对不是好事。 所以暂时要选择的手段,不是去战斗,而是养精蓄锐,努力为将来铺路。 该怎样做,才能让那几个合力管库房的嬷嬷,至少不要忌惮她,更不要有什么企图陷害她,或者赶她走的心思呢…… 抿着嘴唇,她要让这些人,都对她撤下防备,放松警惕。 转而坐到秋千上,云瑶开始在脑海里,慢慢布局起来。 ------------ (65)敌动 大房主屋后一个小别苑内,轻风拂过院子里晾晒的衣物,仆妇站在院子中收着衣裳。 后面的小屋中,杨姨娘陪着顾云慧一起绣衣裳。 “慧儿,你不能一直这样躲着,你也大了,大夫人再不帮你相看着,只怕……”杨姨娘叹口气,看着坐在那里依然有些怏怏的女儿,心里又恨又酸,很是复杂。 顾云慧停下手头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母亲,咬着下唇道:“娘,为什么六妹妹不干脆一指睡死过去。”她语气里带着仇恨,手指攥住手里的绣活,针险些扎进手里。 杨姨娘朝着女儿望了一眼,想起之前女儿受的侮辱,吃的亏,心里也是一阵愤恨,这些人分明就是合起来欺负慧儿。 “慧儿,你放心,娘就是不要这条命,也会让你好过。”杨姨娘伸手搭在女儿手背上,暗下决心。 顾云慧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她忍不住想起顾云波曾经对她的柔情蜜意,想起那日里顾云波的无情,想起那日顾云波帮云瑶说话时候脸上的躲闪。 指甲掐进掌心,顾云慧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安抚了女儿一会儿,杨姨娘便回了自己房间,将贴身的丫鬟青竹叫到跟前。 “可知道为什么四少爷顾云波会向着六小姐说话?”杨姨娘皱着眉头问道。 青竹摇了摇头,“奴婢去问过了,却始终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问了五小姐身边的丹红,为什么五小姐在那个时候会那样相信四少爷,直让四少爷帮忙作证,也没问出什么来。” 杨姨娘皱着眉头,恩了一声,又道:“贡眉可说了什么?” 青竹低头道:“说是这阵子六小姐正在收拾和煦园里的仆从们,贡眉一直不敢出来见我。前日还是趁着六小姐去了言先生那儿,和煦园里派人出去厨房取东西的当口,我才悄悄见了贡眉一次,也是急匆匆说了几句话,贡眉就赶紧回去了。说是六小姐现在将玲珑呆在身边,待薛嬷嬷倒不如从前了。” 杨姨娘抿着嘴唇,半晌没说话,想透了,才追问:“薛嬷嬷最近可是有什么不满?” “贡眉说,薛嬷嬷被六小姐训斥了几次,很是有些失落。现在六小姐出门都带着玲珑,雪绿,待翠华都比待薛嬷嬷亲切些。薛嬷嬷的日子很是有些不顺畅。” 杨姨娘眼神闪烁,牙齿磨了磨,手指在膝上捏了捏,表情越发的沉凝。 ………………………………………… 顾府主院榕园,赵嬷嬷正使唤丫鬟往院子里洒水,屋子里也都挨个擦拭一遍,老太太这几天嫌干燥,说是喉咙不舒服。 赵嬷嬷靠着一棵大树,拿着个木槌在背上敲啊敲的,小丫鬟站在边上往她手里递扒好的花生。 院子门口突然有人来找,赵嬷嬷一见那人,吊稍眉耸了耸,便朝着门口那人点了点头,那人便匆匆走了进来。 赵嬷嬷本就高大,此刻阴冷的眼神在院子里一扫,大家各干各的,谁也不敢再探头探脑。 赵嬷嬷便带着那妇人朝着老太太屋子里走了过去。 之前引着那妇人进来的婆子,朝着赵嬷嬷方向看了看,转身沿路迅速离开了。 进了屋子,赵嬷嬷报了一声,本来靠着床听认字儿的小丫鬟念经书的老太太便睁开眼,朝着门口望了过来。 赵嬷嬷忙上前,在老太太耳边嘀咕了两句。 老太太摆了摆手,屋子里的小丫鬟和伺候的便都出了去,赵嬷嬷站在边上守着,那跟进来的夫人跪在地上,忙跟老太太问好。 老太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给她个小凳子坐着。” 妇人忙道不敢,赵嬷嬷将小凳子递过去,按着那妇人坐了。 妇人蹭着小凳子一个角,虽是坐着,却比站着还辛苦。 “可查到了?”老太太皱眉瞪着那妇人,眼神如刀子般。 妇人忙开口道:“回老祖宗,听赵方说,她媳妇就是回去探亲,发现的时候,身上还揣着六小姐赏的钱,说是回家给孩子亲人买点小食的赏钱。” 赵嬷嬷听了,忙补充道:“我这阵子打听的,说是六小姐每日里忙着给大夫人整理库房,大房院子里的嬷嬷下人们不怎么服气六小姐,六小姐与那些婆子丫鬟玩心眼儿还来不及,说是根本没时间管院子里的人。”赵嬷嬷又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那之前,六小姐从来没单独见过赵方家的,是赵方家的自己想回家,才去六小姐那里请示了,赵方家的离开后,六小姐也没问过,是那日赵方家的没按时回来,六小姐才派了她屋子里的嬷嬷去打听了几次。” 老太太恩了一声,点了点头,“这么说,不是六小姐搞的事儿,将赵方家的铲除?” 坐在小凳子上的妇人忙回答道:“我亲眼去看了赵方媳妇,老大夫称,手脚断口来看,那使剑的人身手非常不得了,速度力量都是老练的,恐怕是惯常干这个的。不是一般帮闲的身手。” 老太太眉头皱的紧紧的,不是一般帮闲? 赵方家的一个杂使嬷嬷,能得罪什么江湖人不成? 赵嬷嬷补充:“之前之后,六小姐身边的人都没去过那院子附近,即便是六小姐出门去言先生那边的时候,也没去过那院子附近。六小姐身边的小丫鬟玲珑倒是出去买过糕点,但是问过了,那小丫头没有亲人,在顾府外应该没认识什么人,又是个胆小不爱说话的,就是再手眼通天,也办不了这么大的事儿。” 老太太沉默半晌没有开口,她闭上眼睛,呼吸变粗,赵嬷嬷站在边上皱了皱眉。如果是六小姐还好说,虽然也很不可思议,至少目标明显。 如果不是六小姐干的,那可就更加诡异了。 “那言先生那边呢?”房间里的沉默几乎让赵嬷嬷和那妇人感到自己快凝固,老太太才开口问了句。 “言先生不似与六姑娘有其他牵扯的模样,他的行为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老太太长长呼出口气,眉头皱的更紧了。 查下来,却竟是一无所知,那是谁伤了赵方家的,打狗看主人,这个伤了赵方媳妇的歹人,到底是打狗给谁看呢? 六小姐这个名义主子? 老太太这个实际主子? 还是顾府? 屋子里再次冷了下来,妇人和赵嬷嬷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乖顺的噤声低头,只怕谁开口说错了话,触了老太太的眉头,便要倒霉。 ------------ (66)投桃报李 “六小姐,听顾大管事说,这阵子就从后门儿进来了一个妇人,是外院儿库房管事的媳妇,我打听过了,进了内院儿,直接被领着去了老太太屋子里,呆了大半天儿。” “六小姐,您让我传出去的关于薛嬷嬷被你冷落,很是不满,对玲珑姐姐和我有敌意的事儿,也已经传出去了。二房那小丫头拉着我问了好半天呢,还直夸我要升大丫鬟了。” “六姐,大库房的嬷嬷来跟我打听您对管理大库房的态度如何,我也说了,小姐好像是对现在大库房的管理状态很满意,没准备主张变化。” “六小姐,您看,这是老太太那边的小丫鬟跟我聊天时候,送我的糖,可好吃了。” …… 云瑶坐在茶桌边,听着雪绿嘴巴不停,说个不休。 本来她还担心这小丫头耳朵灵,嘴巴却不严。跟着盯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小丫头倒也不很蠢,未必聪明,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薛嬷嬷站在边上,开口补充道:“六小姐,已经有人来跟我打探口风了,我只做郁闷状,也没多说什么。” 云瑶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太刻意了,反而让人生疑。”如果她这院子里真的铁打的一样,那祖母就要心里犯嘀咕了。 赵方家的是一定要收拾的,她试探了几个人,就赵方家的‘上进心’最强,全心全意的给祖母办事儿,要害她。这样的人便留不得了。 其他几个,只要一直盯着,她反而不需要急着把他们清理干净。 毕竟,这几个人走了,如果自己没做好准备,祖母恐怕还要往她屋子里塞人。新塞进来的,恐怕还不如现在留下的张显家的和刘庆家的两个婆子呢。 只要这两个婆子不做过激的事情,她都能容得。也愿意架空她们,监视她们,并养她们一阵子。 至于贡眉…… 云瑶冷哼一声,以为做出乖巧的模样,她就会疏忽,以为做的收敛,她就不会察觉嘛…… 哼。 ……………………………… 八月二十三日的诗会,云瑶一直跟在边上忙忙碌碌,看着孙氏怎么做,帮孙氏打下手,大房这边的库房方面全面负责,顾府库房方面云瑶则大力支持其他几个嬷嬷的工作,让他们跟进汇报,正常流程办事。 几个嬷嬷折腾了几日,发现云瑶很放宽,也就渐渐放心了。毕竟她们的资历各方面都比张嬷嬷强多了,想来六小姐也不敢轻易像对待张嬷嬷那样对待她们。 孙氏坐在小榻上,闭着眼睛,累的喘着气儿,她刚把诗会会走的路都走了一遭,八月暑天尾,还是很热。 云瑶捏着纸,在边上给孙氏念菜单,孙嬷嬷几个在边上候着。 云瑶一边念,还一边帮着几个嬷嬷说好话,一边偶尔发出疑问,或者给予解释。几乎孙氏不用开口,就把孙氏想问的,或者孙氏觉得不妥的,都问出来或者分析出来了。 孙氏喘好了气儿,扭头看了云瑶一眼,半晌才开口道:“早上既然你五姐姐来请安了,想来明日的诗会,她是要陪着我一块儿的了。” “母亲放心,到时候我自不会在外人面前为难她,该有的安排也都安排好了。”云瑶笑道,位置之类的,都填了,很多东西,她也问了孙嬷嬷,做了安排。 孙氏看了云瑶一眼,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外面天色,“你也回去自休息吧。” 云瑶却抿着嘴唇,歪着头看着孙氏,见她没有不悦的神色,便开口道:“母亲,昨天我问了父亲,父亲说今晚会回来吃饭,我留下来陪您和父亲吃饭好不好?” 这阵子孙氏待她实在算不错,除开之前她对自己过于冷漠和不闻不问,各方面倒都安排的很妥当。 能感觉到,孙氏在把她当女儿来培养,未必投注感情,却也投注了精力。 投桃报李,云瑶将孙氏和父亲淡漠的夫妻关系看在眼里,想着自己活跃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帮孙氏一把。 孙氏挑眉看向云瑶笑嘻嘻的脸,“倒想在我这里打秋风了。” 云瑶忍不住笑,要想从孙氏嘴巴里听到调侃的话,可也不怎么容易。 孙氏看着云瑶真正开心的笑脸,心里竟有一丝松动,她是太久孤僻了,宽哥儿不在身边,白日里就只剩下这空闺也没个什么说话的人。 自己整日里都懒洋洋的,只有个宽哥儿是她唯一的指望,除此之外,那就是在这顾府里混日子。 “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加两个你喜欢吃的。”孙氏放下茶杯,脸上淡淡的,问道。 云瑶对她好似不怎么欢迎的表情全不在意,开心的道:“我喜欢吃东坡肉。” “露雨去跟厨房说一声,给六姑娘填个菜。” 露雨应声而去。 云瑶看着露雨离开,她转回头看向孙氏,想到父亲一门心思在自己亲生母亲身上,亲生母亲却早早被害死。 虽然孙氏被父亲冷落,却也因此让老太太不拿她当个威胁,万事也从不跟孙氏比较,在孙氏面前全无嫉妒心和争强好胜的心。 人生总是不完美的,有得有失。 仔细打量孙氏,她面容庄重,面色微暗,眼神清冷,神态淡淡的,仿佛生无可恋,让人久瞧之下,有一种压抑灰暗的情绪被感染上。 光鲜如顾府,后院儿的妇人,还不是如此。没有丈夫的疼爱,便是如此的凄凉。没有婆婆的认可,地位更随时岌岌可危。 她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如果能一辈子做姑娘,在顾府里,哪怕要跟祖母耗着,跟杨姨娘耗着,哪怕每次吃饭都用银针去试,时时担忧被害,也好过如孙氏这般吧…… 母亲虽然被害了,却曾经幸福过。孙氏可幸福过吗? 她扭开头茫然的看向窗前台子上摆着的花束,不知道,自己会遇上怎样的人,怎样的婆家,又会有怎样的未来呢…… 该不该期待幸福? 她突然觉得害怕,比方醒来发现自己失忆更害怕;比得知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自己也差点被害死时,更觉得恐慌。 ------------ (67)诗会-白表哥(一) 晚饭时,孙氏给顾大老爷夹一筷子菜,云瑶见父亲吃了,就也给父亲夹一筷子。 顾大老爷看一眼菜,还不待开口,云瑶就消息道:“母亲夹的您都吃了,女儿夹的,您也一样要吃。” 顾大老爷虽然骂她一句没规矩,食不言寝不语什么的,最后却只好也吃掉。 于是整顿饭的模式就是,孙氏先给顾大老爷夹菜,然后云瑶跟着夹。 顾大老爷便一边瞪女儿一眼,一边吃一口。 孙氏看着父女两个有趣,心情竟也有几分不同。 顾大老爷被妻子女儿一起伺候,又觉得云瑶故意讨巧逗趣很是可爱,吃的便多了些,瞧着孙氏那张淡漠的脸,竟似也看出了几分笑意。 这一宿顾大老爷第一次,没有吃完饭就去书房。 云瑶离开后,顾大老爷喝着茶,尝试着与孙氏一起聊起了云瑶。 孙氏也难得的心情好,成亲这么多年,她第一次又怀揣了如方入门时那般的期待。 于是,一个人难得细腻的聊起云瑶小时候的事情,另一个小心翼翼的配合,说些好听话。 提到顾云宽的时候,两个人更是难得的契合。 孙氏突然想到:六丫头留下来吃饭,该不会就是为了为他们夫妇做个调剂吧。 黑脸如孙氏,也忍不住有些面红。 …………………………………… 夏末的天气是很舒适的,暖暖的,既不冷也不热,这大概是人们觉得最舒适的季节。 早上云瑶早早就醒了,今日她还要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去应对。 洗脸时表哥站在边上淡淡的看着,云瑶撅起嘴巴嗔怒道:“就算你是鬼,也不能这么不避讳吧。” 表哥神色一窒,忙转身离开了房间。 云瑶摸了摸鼻子,怎么反而有种自己调戏了表哥的感觉,明明是表哥非礼还要视…… 她心情很好的笑了笑,继续由已经知道云瑶是鬼语者的玲珑服侍她洗漱。 一切准备就绪,出了房门,云瑶抬起头看了眼天,初升的太阳笼罩着暖光,灿灿亮着,照的人脸上暖暖的,眼中也暖暖的。 她伸出手朝着阳光招了招,面上不自觉挂起笑容来。 深吸了口气,便扭头对玲珑和翠华几人道:“走吧。” 玲珑端正了神色,跟在后头,雪绿和翠华等人走在前头些跟着云瑶。 普洱端了一瓶热好的牛乳,在和煦园主屋门前台阶上坐着,晃荡着双腿晒着太阳。 杂扫婆子看了普洱一眼,道:“普洱啊,每次小姐出门,都不带你,你不想跟着出去玩嘛?” 普洱撅起嘴巴,哼了一声,没吭气。 薛嬷嬷从后边走出来,朝着那杂扫婆子狠狠瞪了一眼。 那杂扫婆子微微一笑,做出遗憾的表情,便继续扫院子了。 …………………… 云瑶只觉得自己脚步轻快,一走一过都是美景,这一次的诗会她出了很大的力,这正是收获的时候,心里又期待,又紧张。 云瑶这次带了除了普洱以外的几乎所有丫头,算是重装出击,出发前也叮嘱了丫鬟们,都盯好了,尤其是几个姐妹,如果谁要玩儿什么小手段,给她使绊子,那绝计是不允许的。 晚夏早晨的暖风带着几分凉爽,她深吸一口气,笑容里带了自信。 待到得孙氏房门口时,云瑶发现,顾云慧竟然已经在那里站着了。 云瑶远远见顾云慧朝着自己望过来,便朝着顾云慧笑了笑。 顾云慧却冷冷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孙氏房门,似是对云瑶充满了不屑。 云瑶也不在意,站在顾云慧身后,安静的等着。 两人站了一会儿,顾云慧突然转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云瑶,怒问:“六妹妹,你跟四弟弟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那样向着你,竟然为你做假口供。” 云瑶做出天真的表情,挑起眉疑惑问道:“妹妹听不懂五姐姐的话,四弟弟自然是弟弟,不然还能是什么?再说,那可不是假口供……” 顾云慧眉头倒竖,转过身攥着拳头恶狠狠的看着云瑶,云瑶却只是淡淡的笑。 在外人看来似是在背顾云慧欺负的妹妹,可在顾云慧严重,云瑶此刻这个模样却极其可恨,仿佛在跟她耀武扬威一般。 这时屋里孙嬷嬷走出来招呼云瑶和云慧进屋,两姐妹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顾云慧立即亲昵的到了孙氏跟前,笑着行礼,表情姿态皆很讨喜。云瑶并不争这个先,只站在原地温婉行礼。 孙氏朝着顾云慧淡然一笑,便让她们两个坐,然后先在这里吃早饭。 待她们吃过早饭,便开始陆续有人来,最先来的是白氏,孙氏办诗会,几个妯娌自然是不会缺席的。 白氏来了坐在一边,便说着自己也没帮上什么忙之类的,劳苦了嫂嫂云云。 顾云慧在边上不时说两句俏皮话应景,云瑶就安静的作者,只是笑着看着,多一句话都不说。 孙氏时不时的朝着云瑶看一眼,心里有几分满意。 孙氏就是个倔脾气的人,她就看不上那些满嘴好话的,她心里有九分的清高,也只喜欢那种纯有能力,不巴结人的人。 云瑶让厨房的丫鬟将果子甜点都分了若干份儿,隔半个时辰便过来撤掉旧的盘子,换新的盘子果子点心。让客人始终觉得在吃最新鲜的,挑剩下的长的不漂亮的果子点心就放在后面,在偷偷藏在后面的碟子里。 待太阳慢慢升起来了,客人们便开始陆续来到顾府,顾云宽他们几个也都被允了一天的假,来陪着那些妇人们带来的男孩子在园子里玩耍。 世家少年少女也只有这种少有的机会能碰个面。 杨姨娘本想在孙氏跟前伺候,对那些世家官家少年们好好打量一番,孙氏却不耐烦这样的场面带个妾在身边,将杨姨娘丢在自己屋子里,让她好好绣活。 顾云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似天真可爱,却总是含娇带怯的在来的太太和她们身边的少年身上不时扫上几眼,尽管看的很巧妙自然,云瑶却还是捕捉到了好多次。 陆陆续续来了几家人后,屋里屋外已经是一片热闹场面。孙氏在面对这些同龄又没什么利益关系的妇人时,反多了几分笑容,也多了些客气和应对。 云瑶忍不住偷偷的笑,她本来还在担心孙氏办的诗会,会不会是大家大眼瞪小眼的生冷场面,现在总算知道孙氏多少也是懂得应酬的,可不一直都冷淡着一张脸跟个居士似的。 顾云宽带着两个少年走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云瑶在笑,便凑过去,仰着脸做怪道:“六姐姐,你自个儿偷偷笑什么呢?” 云瑶偷笑孙氏被顾云宽逮住,饶是她自认脸皮够厚,此刻也忍不住有些面红,她尴尬的支吾了下,在顾云宽瞪着眼睛开始猜疑她在默默使坏时,云瑶错眼看见了站在顾云宽身后的白言表哥。 瞬间抓住了白言这个救星,立即抛开顾云宽不管,笑眯眯的站起身朝着白言微微施了一礼,笑着道:“白表哥。” (快要上架了,预约大家下个月的月票,嗷嗷~) ------------ (68)各怀心事 顾云宽歪头朝着白表哥望了一眼,才哼一声放过了云瑶。 白言盯着云瑶看了一眼,见屋子里好多长辈都在,便没有多说什么,却在云瑶坐回去时,朝着云瑶挑了挑眉,点了点头,做了个怪表情。 云瑶怔愣的功夫,他却已经转身朝着前方孙氏等几人去了。 “大伯母,我来晚了。”白言上前行礼,表情虽然有几分倨傲,礼数却也周到。 边上白言的母亲坐在白氏身边,笑容温和,显得格外温婉乖顺,她朝着儿子望了一眼,满面的骄傲笑容掩遮不去,她溺爱的望着儿子,在孙氏问了白言几句日常学业之类的问题后,开口嗔道:“跟我一道出来,又绕去哪里玩儿了,怎么才到?” 白言笑了笑,扭头朝着身后的小厮望了一眼,那小厮立即拎了个包裹过来,铺在了桌上。 “久不来坐客,来了这次给弟弟妹妹们带了些礼物。” 顾云宽看了眼那包裹里的各式东西,兴致立即就上来了,跑过去率先不客气的挑了个制作精巧的蝈蝈笼子,笑道:“哥哥姐姐们谁也不许跟我抢。” 孙氏笑斥道:“又挑的作乐的玩意儿,没个正形。” 顾云宽只是呵呵傻乐,眼珠儿却滴溜溜的转,刚挑了东西就坐不住了,直闹着要出去玩儿,想是要去园子里捉蝈蝈蛐蛐的。 孙氏摇了摇头,眼里却是喜悦和疼爱。 待大家都挑了些小玩意儿,孙氏看了一眼坐在屋子里的几个女孩儿,便道:“都出去玩儿去吧,今日给孩子们也松快儿下,不拘着你们了。”说着摆了摆手,白氏几个便也都让自己院子里的姑娘们出去混玩儿,却都派了得力的丫鬟婆子跟着小姐们。 云瑶也带着雪绿和翠华往外走,却叫其他几个丫鬟跟着玲珑在屋里屋外帮把手,四处看着点别出事儿,尤其是库房里拿出来的东西,都盯住了。 也不是就穷酸的怕碰怕摸,只是谁碰坏了,谁摸了,得有个说法才行。 玲珑领了命,便带着其他几个小丫鬟在四处帮忙,前后转悠,翠华和雪绿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云瑶往外走。 别的小姐身边都跟着个嬷嬷,只云瑶带了两丫鬟,却不见带了薛嬷嬷。 白氏朝着那几个丫鬟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今日老太太说身子不舒服,让大家都不要过来见礼了,晚辈和小辈们都各自玩的自在开心,让身边的赵嬷嬷送了些瓜果过来,赵嬷嬷带着几个托了托盘的丫鬟进门儿时,正巧与云瑶迎面,她客客气气的朝着云瑶行礼,虽客气,却也不见几分尊敬。 云瑶只是微笑还礼,并没表现出什么来,可心里却恶心厌恶的厉害。 待赵嬷嬷与她擦肩而过,云瑶捏了捏拳,缓了口气,才往前走去。 翠华在面对赵嬷嬷时也有几分紧张,松萝的死,在这些云瑶身边呆了几年的丫鬟心里,总有几分阴影。 小孩子们出了主会客堂,妇人们聊了一会儿,便也朝着园子里走。 顾府坐地面积很大,府宅是一座老宅子,京华城中有一护城河‘玉淮河’,河水在京华城内有分支,其中有一条分支正穿了顾府,将顾府分割为两半。 顾府墙壁将这分支中的一段笼在了自己的府宅内,在顾府内穿过的这一段,被称为‘福禄至’,寓意为玉淮河来福禄便在顾府里了。 之前有人提出在河两边分家,祖父母和大房在河西,二房三房在河东。祖父老爷子却不同意搞这种形式上的分居。 于是在修建园子后,河西为内院儿,河东为外院儿。 云瑶的和煦园就在内院边缘,和煦园外是一片围墙,围墙外便是顾府的河边花园。如果从和煦园翻墙出来,过了桥就是外院儿假山丛,如果不过桥,从河里泅水出去,或者爬墙出去,就是顾府外的侧巷。 福禄至河段的顾府入口处和顾府出口处的府墙格外高,府内护卫也更加严谨,河水下都防着兜鱼的粗网,网有儿壁粗,一些小鱼还是可以游进来,却防备有人泅水进入顾府府内。 而在福禄至河道两边,顾府建了一个长条形的府内花园,很是漂亮,在京华城内都小有名气,是被人传道的奇景之处。 孙氏带着夫人们在河道南边围坐,孩子们则在中间一片露天石台边或坐或站或散步。 云瑶被顾云晴拉着与其他几位官家小姐聊天,从头也不过是微笑而已。 这次孙氏主要想请的是景荣侯府的继室夫人陈氏,云瑶忍不住想起自己跟赵元烨达成的共识,不知道他那位继母是怎样的人。 想来不太喜欢赵元烨吧,不然当初赵元烨犯错,如果继母跟他关系还不错,想来会替他求情。可是当初闹成那样,赵元烨跑去戍边当兵,全京华城都在津津传道赵元烨的恶劣行径,这个继母恐怕不仅仅是跟赵元烨合不来,应该已经上升到了极其讨厌的程度。 正琢磨着,玲珑突然端着一盘子果子过来,到了云瑶身边,低声道:“小姐,白家表少爷托我告诉你,在前面外院儿石廊边等你。” 云瑶一怔,玲珑已经若无其事笑着将果盘放在边上的石桌上,招呼着小姐少爷们来吃果子了。 云瑶坐在原地四处望了眼,果然没见到白言表哥的身影,顾云慧以主人自居,正招呼着大家吃果子。 她坐了一会,便开口说自己要去如厕,借故离开了座位,带着翠华和雪绿离开了人群,朝着园子后面临近外院儿的小茅房去了。 顾云慧朝着云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云瑶的茶碗看了眼,里面空的,六妹妹的确是喝了不少茶水的。 她攥了攥手心,扭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丫鬟丹红,丹红紧张的回望了一眼。 主仆俩神色异常,却是快速收回视线,并未让人注意到她们的异样之处。 ------------ (69)诗会-白表哥(二) 谢谢美目盼兮yxq的打赏,loisw,云游天涯的评价票~ ………………………… 云瑶待到了茅房边,趁人不注意,便带着雪绿和翠华一转进入了后面的小长廊,怪到石廊树荫下时,果然看见白言站在那里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少年人的身形笔直,或许是因为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只长个子不长肉,整个人显得偏瘦。 树荫落在他身上,斑驳几处,他面容阴在阴影中,眼睛却依然是明亮的,看见云瑶,他清俊的面容上带了一抹笑意。 云瑶四处看了看,急匆匆走到白言身边,抬起头看向白言,问道:“白表哥悄悄喊我过来,可是有事交代?” 白言看向云瑶身边,见没什么人看见,转身便朝着后角门儿去了。路上人来人往不少,云瑶和白言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两个人都昂首挺胸做出一派自然大方的模样。 云瑶却盯着白言的背影憋气。 什么话都不说,转身就走,一副你不来试试的模样,这个表哥怎么这么硬脾气。 白言却不知道身后的表妹正腹诽着他,只大摇大摆威风凛凛的往外走,待到了角门儿前,白言指了指停在后门口的马车后,便背手站在门口,看着云瑶。 云瑶歪着头看着白言,有些恶狠狠的瞪了他几眼,白言也是毫不示弱,同样瞪了回去,还不耐烦的朝着马车抬了下下颚。 云瑶撅着嘴,朝着跟过来的鬼魂表哥刘枫看了一眼,刘枫却是点了点头,示意马车里没有危险。 云瑶这才哼了一声,然后在门口顾府小厮仆人的眼神注视下,蹬上了那辆马车。 站在门口的门卫便要上前拦着,没有对牌,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上马车。 白言却拦住了,笑道:“小姐不离开,只是我准备了份礼物在车上,想给表妹一个惊喜,一会儿她看了那礼物,自然就下马车了。” 那门卫朝着马车看了一眼,依然觉得不妥,想了想便要回去报给主子知道。白言却朝着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小厮望了一眼。 那小厮立即上前送荷包,他这一路上送了不知道多少荷包,才能拦着这些下人不立即去报给顾府里主子知道,他摸了摸袖口,之前准备的沉甸甸的袖笼已经快空了。 也就是白言打小就没少往顾府跑,白氏疼这个侄子,时不时带在身边,当半个儿子宠着,这也让顾府里的人对这位白表少爷倒也有几分熟悉,晓得估计出不了什么大事儿,云瑶身边又跟着丫鬟,白言和云瑶又大摇大摆的毫不避讳,众人便觉得似乎多了些安心。 云瑶疑惑又好奇的上了马车,便是一怔,马车里自然没有什么所谓的礼物,却是坐着个人。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坐在马车里滋润的靠着软垫,一手喝着茶,马车里一个小丫鬟伺候着老人家,给老人家捏着腿。 云瑶怔了下,便要下车,那老人家却率先开了口:“你便是要看诊的小丫头?过来给我看看!” 她突然想起之前白言说过会寻了机会,找一位他很熟悉的老大夫帮着看看云瑶是否中毒。抿了抿嘴唇,云瑶在马车里福了福,没说什么,也没问什么,只侧着身子坐在了老人家对面。 老人家坐直了身子,指了指云瑶的手,见云瑶把手放在桌上,他才伸手为她把脉。 接下来又看了云瑶的牙齿口腔舌头,几番望闻问切,她突然拿出一只小银针,随即拿出一个小碗儿来,在云瑶手指上扎了个小血洞,滴了两滴血在小碗中。 云瑶呲了一声,便又忍住了。 好在对面的是位枯木般的老爷爷,不然这番折腾,云瑶只怕就要坐不住了。 老大夫又往那瓷碗里滴了一滴什么,见那瓷碗里的血液慢慢透出一层浅金色的光,他抿着嘴唇皱了皱眉。转手将马车内小桌上的笔墨拿了,开始写方子。 云瑶焦急的想问出口,却忍到他写好了方子,才开口问道:“大夫,我可是中了毒?” “慢性毒,睡了三年多,排出体外不少,好在三年前你大病了一场,将那毒性逼的提早发作,昏睡了三年。若是没有三年前那场大病,继续服用那药下去,不死也痴傻了。以后可得多小心些。” 云瑶只觉得脑子嗡一声响,猜到是一回事,真的知道了又是一回事。 自然居然真的是中毒了…… 当初倒要幸亏有人沉不住气想捉了她,结果让她跌入河水中,感了风寒,一病就没再起来,却也逃过了一死。 她咬着唇,拳头攥的死紧,牙齿咬的腮部微微凸起。 老大夫看了云瑶一眼,叹了口气,“我给你开了两幅方子,这一副你让人每天晚上熬给你喝,不要断了,喝两个月应该也就将毒素排净了。切记让人熬制的时候盯好了。” 云瑶点头,她懂的。 “这一副是补药,提高抵抗力的,你现在身体是弱了些。”老大夫将两份药方递给云瑶后,看着小姑娘白净的脸此刻更是惨白一片,他叹了口气。 生在富贵,却又遭遇这样的凶险,这大府宅里的后院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啊。 没有硝烟,没有鲜血枪弹剑,却同样要人性命。 云瑶深吸了口气,将那方子折好揣入怀里,随即道了谢,起身朝着老人家行礼告辞后,才缓步下了马车。 老人家看着云瑶下车,见她明明情绪如翻江倒海,却依然自制的沉稳淡然着一张脸,终只是叹了口气。 云瑶却觉得脚底虚浮,整个人都如踩在云端,仿佛踩不好路,便要跌入深渊。 想到顾云慧怨毒的瞪视,想起杨姨娘隐在不知何处随时等着狠狠推她一把,想到祖母狠毒杀害母亲、甚至可能只是因为女人莫名其妙的争强好胜心,她就觉得心越来越凉,脚越来越沉。 走到后角门前,她抬起头来看了眼白言,张了张嘴,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低着头往回走。 白言看了云瑶一眼,匆忙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就在马车下低声问了几句,深深行了一礼,便让车把式将马车驾走,随即又匆匆转身来追云瑶。 待到了云瑶身边,白言扭头去打量云瑶的侧脸,小姑娘倔强的抿着嘴唇,不让自己露出愤怒的表情,却还是冷着一张脸收不住心情。 她苍白着面孔,嘴唇微微颤抖,眼睛红红的,想是非常想哭了。 白言突然觉得心里发酸发涨,他扭头看了看四周,突然朝着云瑶道:“我们先不要回去了,你随我来。”说着一转身,就朝着府心公园福禄至河段最南边去了,避开人群,引着云瑶往顾阁老内院儿的书房茶香斋去了。 云瑶便也低着头,跟着白言。 她现在心情沉入谷底,的确没心情去应付那些小姑娘们。 “雪绿,你去跟小姐们告罪一声,就说我弄脏了衣衫,回去换一套来。”声音低低的,却也柔柔的带着几分哀伤。 白言扭头看了眼云瑶,拳头攥了攥,又转回身揉了揉胸口,一股浊气在胸腔里,闷的他忍不住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到了茶香斋,湖红很是诧异了下,他在六小姐脸上的表情扫了下,又扫了下白言的脸,忙增加了几分小心,伺候着两人进了书房,为他们奉了茶。 翠华站在边上服侍着,不肯离开。 白言示意云瑶坐下,自己站在书架边,看了眼翠华,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忌惮。 翠华见了白言的表情,便知趣的走到门外,站在几步外,敞着门候着。听不到他们说话,却能看见他们两人,也不算花田里下。 白言便走到云瑶跟前,见她坐在桌前,双手放在膝上,低头默默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是在想心事。 白言便蹲下身,与她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抬起头去看云瑶的脸,见她满面悲伤,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云瑶攥在一起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攥了攥拳,忍住想要握住她手的冲动,困了许久,才低声开口: “六妹妹,要不我与伯父说……” ………………明天上架,今天持续加更了,求大家下个月的保底粉红票,明天给叶子投几张,鞠躬感谢。新书新人,求大家支持我写完这本书,完成我的梦,也让属于云瑶的故事更多几分辉煌。谢谢了……………… ------------ (70)容轩公子如玉 ……………求粉红票~…………… 云瑶抬起头愣愣的看向白言,盯了许久,直盯的白言面皮发红,才突然柔柔的笑了笑,“白表哥像在哄孩子。” 白言听着她轻柔绵软的调子,看着她温和的有些虚弱的表情,被她这样看着,脸上瞬间便烫了起来,他忙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在身侧擦了擦掌心突然冒出来的汗,他装作自在的踱步到边上的椅子上坐了。 云瑶深吸了几口气,缓了这半天,已经渐渐接受了下来,情绪也淡了,她伸手在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抬起头看向白言,“谢谢表哥,你能这样惦记妹妹。” 这是说今日里白言特意请来了老大夫,安排老大夫给她看诊,这样折腾人家老人家,想必白言必定没少说好话,也没少花销,她心里温暖起来。 “我敬表哥一杯茶。”说着俏皮的笑了起来,像模像样的端起茶杯,朝着白言一拱手。 白言看着她淡笑着的表情,心里抽紧,“六妹妹,我与大伯父说一下吧,你一个人在后院儿里,大哥在外地,你继母那样样子。你没有能依靠的兄弟姐妹,又没有长辈给你出主意,帮着你……我怕……” 他为难的拧紧了眉心,攥着拳,心里压抑着,凝着云瑶白皙到透明的皮肤,和水亮的眸子,心里突然鼓噪起来,他双眼突然黑亮若星子。 云瑶需要依靠,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他突然满心全是冲动,想要做那个靠山。 “不能告诉爹,有些事情,站在我的立场也许还能接受,父亲却……表哥,答应我,不要告诉我爹。”云瑶说罢,站起身来,突然自信的笑了笑,“她们还不至于这么急,我才醒来没多久,就要铲除我,至少,暂时在她们审视我的过程中,还没发现现在的我对她们有威胁。” 白言抬起头,见云瑶满面的自信和活力,一扫方才的沉默难过,他更觉得情绪激荡,心里喜欢的紧,想要摸摸她砰砰她的冲动,让他红着的脸就没退过热。 “我们回去吧,一直躲着可不好。”说罢,云瑶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白言抿了抿唇,也跟了出去。 湖红看着表兄妹俩离开,歪着头想了会儿,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要不要跟老爷说今日的事情呢? 他总觉得白家表少爷对六小姐有几分不一样…… 他摸了摸胸口,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真是帮着长辈操什么闲心,可不能做那多嘴的人。于是他摸了摸口,暗暗做了决定,什么都不说。 对,什么都不说! ……………………………… 白言先回了福禄至花园,云瑶回去换了身裙裳,才走出来。 褪去粉衫换上翠裙的云瑶,年轻的面孔生生填了几分勃勃生机,少了几分柔弱,却显得开朗了几分。 待她款步走到花园边,远远的就见顾云慧坐在河边小凉亭下,静静的一身嫩黄色裙衫,整个人沐浴在河光中,微微带着婴儿肥的面孔和静美好。 顾云慧一扫之前的热情招呼众人之态,安静的坐在那里装淑女。 云瑶挑了下眉头,见之前活跃的小姑娘们都带了几分娴静安坐,就好像在教习先生家里,在比拼谁更温婉柔美般。 她正疑惑,雪绿已经小碎步走了过来,待到了云瑶身边,便低头悄悄在云瑶耳边道:“小姐,景荣侯府的陈氏侯夫人到了,还带了位贵妇人,说是靖国公的胞姐,夫家姓乔,好像是管军饷物资的,我听他们说话不时提到这个……”雪绿自觉跑题了,忙又道:“那位乔夫人还带了位公子,说是自己弟弟家的靖国公世子,因为母亲去世,这阵子一直在家里闷着,今日出门,便也带了来,想跟着散散心来的。” 云瑶一怔,抬起头朝着前方望去,果然见少年们围着个白衣挺拔的少年说着话。 那白衣少年身姿挺拔,整个肢体语言都似在表达着一种‘优雅、温润’的气质。 那少年与众人走到一个桌前,不急不忙的拢了下袍袖,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他慢条斯理的坐下后,朝着对面人笑了笑。 这样带着笑容的侧脸,在阳光下耀眼,让他仿佛被笼罩在了圣洁的光晕下,透着说不出的俊秀,正是容轩。 云瑶也感觉到了自己心跳速度的变化,或许是太阳太晒,她面上也热了起来。 容轩与白言对坐,便是顾云宽将围棋子推到两人面前,然后坐在了边上,笑着说着什么。 容轩朝着顾云宽笑笑,朝着白言示意,准备开局了。 云瑶朝着四周望了眼,便见其他少女们皆在偷眼去瞧容轩,似都被容轩迷住了。 ------------ (71)风头【求订阅,求粉红】 云瑶深吸了口气,脸上便浮了笑容,那笑容淡淡的,却也显得客气有礼了。 轻巧踱步到顾云慧坐着的石桌边,云瑶便笑道:“他们自己摆了棋桌,我们女孩子们不如也做点什么吧。姐妹们可有什么主意?”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顾云晴眼珠转了转,笑道:“我前日得了个笛子,听闻大家多少都会吹吹笛子,不如我们吹吹笛子,给他们下棋填几分雅趣怎么样?” 顾云晴最在行的就是吹笛子了,在顾府都是出了名的,这是她要给自己造声势呢。 顾云慧抬眼朝着顾云晴瞄了一眼,应声道:“我笛子吹的不怎么好,最近却新学了个曲子,我让丫鬟取了我的琴来,配了大家的兴儿如何?” “哎呀,那我可要跟姐姐妹妹们借个箫了。”孙氏好友家的女儿李云儿开口笑道。 “我那里有把不错的箫,我借给妹妹可不要嫌弃。”顾四小姐微微笑道,那李云儿立即走过去坐在顾四小姐身边挽了顾四小姐的手臂,笑容甜甜的。 于是女孩子们借乐器的借乐器,取乐器的取乐器,也是热热闹闹的。 那边容轩发现了云瑶,扭头见她恬静的笑着坐在那里听着其他女孩子们说话,只淡淡看着却不言语,整个人都散发着美妙娴雅的气质,更趁的她美丽绝伦,出尘脱俗。 想起云瑶在看《左传》时那样专注,此刻面对莺莺燕燕时却如此安静,容轩更觉得这女孩儿想必是真的非常喜欢看史料书籍的了,便更觉得顾六小姐是个非同一般、独一无二的姑娘。 白言见容轩扭头去看那群女孩子,面上便露出几分嘲讽来,心想这人长了这样一幅面皮,本来看起来超凡脱俗的,却不想也是个脂粉堆的花枕头,看见小姑娘扎堆儿就移不开眼睛。 容轩似是发现了白言的眼神。忙收回目光,面上微红,收敛了心神去跟白言下围棋。 白言这才赞叹的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捏起一颗棋子下了过去。 其他少年们看了一会儿,便也皆手痒起来。几个人围了一个小桌。便几几相对扎堆儿的下起棋来。 容轩第一次跟这些少年们一起相处,处的却不错。 另一边夫人们聚到一块儿,白氏提起云瑶来。直是夸赞,孙氏也赞云瑶懂事讨喜,现在还学会了帮母亲分担,这次的很多物件儿都是云瑶选的云云。 容轩的姑母坐在边上话本不多,听着大家聊到自己女儿时,却是淡笑的认真听着,几乎就差支愣起耳朵了。 白氏看了容轩姑母的样子,想起自己家的晴儿,便也忍不住假装不经意的提起女儿。然后夸赞起来。 白氏刚夸了个开头,就有人提起景荣侯府才回京的三子赵元烨,说好似也是还没找亲家,现在有了前程了什么的。 白氏便立即闭了嘴,就怕人们聊天把自己女儿跟赵元烨凑到一块儿去。 这就是众女眷们一致的态度,如果是靖国公府的容轩世子。那就争先恐后的介绍自己女儿。 如果提起景荣侯府的大将军赵元烨,就算现在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那也是白扯,自己女儿立即护在身后,绝不搭话。 赵元烨和容轩在京华城。便是这样一个状态,两个人都是风光无限,两公子在众人心中,却是一黑一白。 黑的是赵元烨,避之唯恐不及―― 若不是赵元烨今年回来做了大将军,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众人只怕直接嗤之以鼻也不怕得罪人的。 白的是容轩,众有女儿的人家皆是争前恐后―― 若不是靖国公府近几年没落了些,只怕还要更热烈些。 每次有人提到赵元烨时,就连景荣侯府的继夫人,面色也是不怎么自然的。 ………………………… 顾云慧几个女孩子时而奏一曲,时而吹一曲,好不热闹。 少年们便时不时的回头看看,跟小姑娘们走的最近最不怕避讳的就是顾云宽这个小少年了,他听到好听的,便立即跳起来不吝夸奖,跑来跑去好不活泼。 云瑶却是始终坐在边上,既不弹也不吹,只时而鼓掌时而夸张的凑趣儿,女孩子们见她不争风头,又文弱雅静,很是多了分喜爱。 顾云晴更是觉得自己这个五姐姐很有意思,什么都不争什么都无所谓,好似真的不在意自己风头完全被别人压下去似的,她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可无论如何坐不住,非得跟着大家争一争才甘心的。 想到这里,顾云晴对这个五姐姐反而还多了几分崇敬。想到五姐姐平日里做事情稳重,和顺,不争不抢又总是谦让她,她便更加喜爱云瑶,对云瑶有了更多的真心。 见云瑶半晌了,都只甘愿做绿叶,她便凑到云瑶跟前拉着云瑶的手腕道:“六姐姐,你也做点什么嘛,怎么半天就坐着,可是觉得无趣?” 云瑶笑着捏了顾云晴脸蛋一下,“我病好醒来,失忆了,哪还记得自己学的什么乐器,看着你们玩耍,听着你们填雅,我还在回忆呢。” 顾云晴笑着道:“那倒是,不过六姐姐之前笛子吹的好,想来熟悉一下就会想起来的,基本功的本能肯定不会消失。” 云瑶接受了顾云晴的好意,拉着她亲热了一番。 其他女孩子们便被云瑶吸引了视线,纷纷过来询问云瑶的状况,她们还没失忆过呢,也没尝试过睡三年……于是对云瑶很是好奇。 云瑶也不恼也不烦,大家的问题都认真回答,别人调笑两句她也不生气,只淡淡的,众人便更多了分亲近。 顾云慧看着云瑶被姑娘们围着,心里冷哼一声:哼,病了三年,失忆了,还当是骄傲的事情炫耀起来了,真是恶心。 想到这里,顾云慧朝着顾云波的方向望了过去。 顾云波坐在白言和容轩桌边,正自有些魂不守舍,突然见顾云慧望过来,便是一凛。 他忍不住想起之前偷偷见到顾云慧时,顾云慧跟他说的那些话。 顾云慧说,只要他帮她一个忙,她就原谅他,不恨他。 他本来不敢做对六姐姐不利的事情,可是想到自己跟顾云慧曾经的缠绵,他又有些心软,不忍心拒绝顾云慧。 顾云慧说过,他只要做他该做的就好,其他事情,她不会牵扯到他,让他放心。 他抿了抿嘴唇,感到喉咙有些干涩,视线朝着云瑶瞟了一眼,又忙心虚的垂下,他才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呢,这次她们要再闹,可千万别再牵扯他这个小鬼了。 顾云波叹口气,等着顾云慧给他指令,想着,可就这一次,他再也不参与她们内院儿的事儿了,真是心烦的很。 ------------ (72)诗会-意外 李云儿站起身想去桌上拿个果子吃,刚一站起来,还没转身,就不知道被谁挤了下,下意识的后退躲闪,脚一下子不知道踩了谁的脚一下。 一声惊叫,一个小姑娘忙向后挣了下,她们正都围在云瑶身边问东问西,这一乱,那小姑娘手里的茶水便都泼在了云瑶身上。 云瑶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躲,站在云瑶身后的翠华也吓了一跳,匆忙使了帕子去擦,急的问道:“六小姐,可烫到了?” 又是一阵道歉问询担忧的忙乱,众人的视线方都看过来,云瑶忙道没事,便辞了大家转身要去换衣裳。夏天大家穿的少,云瑶穿的也是浅色裙裳,这水浸透了衣裳,竟然透出里面穿着亵裤上的花纹来,云瑶忙转了身匆忙离开,想着千万莫让人看去了此刻她的模样。 一个小丫头见云瑶急,在云瑶裙子处看了一眼,明白过来,便指着边上的一个房间道:“六小姐,这边有个小客堂,堂屋后面是个小罩房,六小姐先在小罩房里躲一下,让翠华姐姐去给你取了换的衣裳吧。” 云瑶低头看了眼自己,想着今日这边乱糟糟的,她这个模样别人看去,多半要有流言,便低着头随着那小丫头去了花园边的小堂屋,那是游离在三房之外的一个所在,放一些内院的杂物,偶尔几个房的人谈公中的事情也会去那一片的小厅堂里。 待进了那堂屋,虽然很少有人用,却还是很干净,云瑶打量了下,便躲到了后面的罩房里面。说是罩房,其实并没有跟堂屋真的隔离开,而是只在一道门后,就在堂屋隔壁后方平行的小屋子。 云瑶犹豫了下,总觉得跟前面堂屋太近了,怕有人突然闯进来。忙叫雪绿在门口看着,莫让人走进来。 雪绿便去了门口。 花园边,大家见云瑶走了,想找下到底最初是谁推了谁,却是找了半天找不到原由了,过了一会儿,便也算了,大家继续各干各的,该吹的吹该弹的弹,又是一片和乐模样。 这边顾云慧却朝着顾云波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顾云波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站起身对前面正在比拼左手字的几个少年道:“我也来跟你们写字吧。” 想着顾云慧让他随便洒个谁身上脏。让某个少年不管是谁必须要去换衣裳就行,他便走过去从顾云虎手里取了毛笔,蘸了蘸墨,站在那里问下人给他拿张纸来。可是就在他拿着毛笔转身的功夫,毛笔尖儿突然在一个少年的背后画了一道子。 顾云波似非故意,做出惊吓一条的表情来,忙哎呦一声,“容大哥,糟糕,我……哎呀,实在是抱歉,你看看我……” 顾云慧却皱了皱眉。心里暗暗发怒:怎么顾云波去弄脏谁不好,偏偏选了容轩。 几番犹豫后,顾云慧却暗暗下了决心,依然攥着拳头,朝着身后的丫鬟点了点头。 “没事。我带了备用衣裳。” 说罢便站起身来,朝着四周看了看,立即有小丫鬟上前,朝着容轩道:“世子爷随我来吧。” 容轩便朝着自己的小厮道:“小安,你去取我的衣裳。” 便又有一个顾府丫鬟领着小安往外面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容轩这才随着方才的那个着青衫的小丫鬟往院子里走去。 顾云波举着毛笔怔怔的望着容轩的背影,又扭头飞快的朝着顾云慧看了一眼,却见顾云慧正低头喝茶,虽然姿态紧绷了些,却依然是淡定平静的。 五姐姐到底想做什么呢…… 顾云波看着容轩走向小桥,轻巧的随着小桥往边上的堂屋走去,他背后那道墨痕格外显眼。 顾云波视线一转间,突然想起云瑶不见了,似是衣上被泼了热茶…… 他面色突然难看起来,猛地朝着顾云慧再次望去,顾云慧正巧抬起头望过来,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她唇角挑起一抹笑,这笑容冷冷的,让人心寒。 女子最在乎的是什么?名节嘛…… 一旦云瑶的名节毁了,以后看她怎么办。容轩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娶这样的姑娘,就算容轩要负责,只怕云瑶过去也不过是妾而已,云瑶这辈子就毁了…… 想到事态爆发后,云瑶可能的下场,她的笑容扩大了些,眼神虽然还对着顾云波,却已经笑着对身边的顾四姐道:“四姐,你看那边的花开的真好看,我们过去采一些回去插在花瓶里可好?” 顾四姐朝着那边的茉莉花树望了一眼,温和笑道:“走吧,咱们去摘一些。” 几个姑娘便皆朝着那边花树走去,姑娘们婷婷窈窈的走过去,粉粉翠翠黄黄的裙色在暖暖的日光下,那样美妙。 ………………………… 翠华急匆匆的往和煦园里赶,想到小姐的样子,忍不住心急火燎步履匆匆。 拐过一个小桥时,前方有个婆子也是急匆匆的赶过来,猛地朝着翠华装了上去,翠华躲闪不及,想要转身略避下,那婆子却哎呦一声,朝着翠华狠狠推了一把,翠华向后一仰,竟就落入身后的小湖里去了。 “啊――”翠华落小湖中,湖不深,她脚插进石缝中,却是狠狠扭了下脚,一屁股坐在湖水中,湖水漫过胸口,她惊呼出声,随即便是疼的一阵抽气。 那婆子也吓坏了,忙跑下桥,绕到湖边道:“翠华姑娘没事吧?哎呦,这可怎么好?” 翠华抬起头朝着那婆子望去,见是杨姨娘身边的老婆子,是杨姨娘进门儿时,老太太送给杨姨娘使唤的。翠华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忍着疼,忙往湖岸边走,那婆子迎了她,便搀住她,慢条斯理往和煦园走。 翠华恨的不行,想要快步走,脚上却疼的蹭蹭冒冷汗,身边的婆子又紧紧箍着她拽着她慢走,嘴上还说她扭了脚不可快走。 她自是不敢让这婆子去帮云瑶取衣裳,只怕这婆子一去不返。 她急的心里冒火,希望路上能遇到个信的过的丫头,却是走过去半晌见不到人。翠华急的想哭,那婆子却冷冷抿着嘴唇,手如钳子般捏着她,只慢条斯理的走着。 这边翠华欲哭无泪,心急如火烧般。另一边雪绿在房门口守着,正在堂屋门口张望,想看看翠华回来没有,却突然有人从她身侧拍了她一下,她刚扭头不待扭过去,一块儿帕子便捂在了她面上,一股奇怪的味道涌进鼻腔,下一刻,她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那婆子将雪绿拖到一边的屏风后,将雪绿塞到了软榻下,这才匆匆离开了。 顾云慧早就想好了,云瑶被人逮到她衣衫不整和一个少年在一块儿的时候,只怕就算后头发现了雪绿被迷晕,也不敢声张,事情闹大,对云瑶一点好处都没有。 除非顾云瑶不在乎自己的名节被更多更多的人,热闹的流传出去。 所以,顾云慧安排了这一切,她淡然的挽着顾四姐,指着茶花赞叹不已。 茶花即便是盛放时,也是淡淡的,雅致恬然,清香不俗。 ------------ (73)恶毒! 【4更求粉红,首日万字更新,求各种各种粉红订阅~】 云瑶坐在后罩房的软榻上,看着通向前堂的门半开着,雪绿到堂前寻人已经半天了,还没回来,她突然也开始心慌起来,站起身,云瑶朝着那门口走去,想站在门口朝着前堂屋外望一望,却突然听到有小丫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低低的,让人听不太清楚。 她愣了下,想要去问问是不是送衣衫的翠华回来了,却又听到稳健的脚步声朝着自己这边踱来,那声音要比雪绿轻快的小碎步沉稳的多,不似丫鬟的步子。 云瑶一怔,下意识的往后便跑,看见那隔着墙壁的屏风,一闪身边躲在了屏风后,胸前屏风,背后便是墙壁。 门吱呀一声,那人走了进来。 她没有听到雪绿的声音,心便已经沉到了底。 潜意识里,她知道,进来的是个男人。 抿着嘴唇,云瑶握紧了拳头,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设计了。 怎么办?现在逃出去,只怕就要被他撞上,而且她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只怕更不好。 可是躲在这里?如果被发现怎么办? 更何况设计她的人将她弄到这里来,肯定有后续,只怕就是‘捉奸’一类的行为,到时候她只怕比死还难看。 想到这里,咬了咬牙,云瑶偷偷探头朝着门口望去,只见进来的一身白衫,竟然是容轩。 心里浮浮沉沉,云瑶咬紧了牙,突然做了决定。 容轩怎么看待她并不重要,她自己的名节才更重要。 想到这个少年在靖国公府里为了救她舍身时的坚毅,她愿意相信他。 “容世子,是我!”云瑶突然从屏风后探出头来,让容轩看到她。 容轩正低头往里走,想着解开长衫,看看身后的墨迹。突然被云瑶这样喊住,便是一怔,手忙收紧,骇的抬头朝着云瑶望去。 云瑶不容多解释,匆忙开口道:“请世子快去帮我把引你来此的小丫鬟捉来,请务必……”云瑶探着头,满眼哀求。 容轩犹豫了下,眼睛在云瑶只露出的脸上看了看,又看了眼那屏风,抿着嘴唇。虽然不愿被扯进无妄的是非之中。但是想着自己被引到这里。他却也隐约明白,如果这是一个局,自己已经无意间入局了。 他虽然犹豫了,却还是选择相信云瑶。没多问,匆忙走出去,刚出去便见那小丫头朝着里面探头望了眼,他匆匆两步,那丫鬟似是想躲闪,又忙装作镇定模样,笑着礼貌问道:“世子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容轩不说话,朝着她道:“你随我来!” 小丫头吓了一跳,却是后退了一步。 容轩皱了皱眉。想到云瑶的用词是‘捉’,便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小丫头的手腕,拽着她便往里走。 小丫鬟更是吓的花容失色,她想叫。却想到自己引着容轩过来的原因,又不敢叫了,只惊惶的看着容轩。 容轩更知道她恐怕是参与了这些不好的事情,扯着她便往后罩房走,待到了后罩房,云瑶正探着头盯着,待见到小丫鬟,云瑶眼神便暗了暗。 “请容公子将她带到我跟前。”云瑶急忙道。 容轩依然不说话,将小丫鬟推到屏风前,小丫鬟已经白了脸。 云瑶伸出手臂,一把扯住小丫鬟,小丫鬟还要挣扎,云瑶突然开口道:“你知道我是如何对待张嬷嬷的,又是否知道,我屋子里赵方家的那婆子不得我喜欢,最后是什么下场,你最好老老实实的。” 小丫鬟要挣扎的手臂猛地顿住,满眼惊恐的瞪着云瑶,却是一点不敢动。 云瑶不待多等,一把将小丫鬟扯到屏风后,直接开口:“脱衣服!” 容轩正在想着方才云瑶脸上的严厉,突然听到云瑶这样低喝一声,怔了下,才忙转过身,面上不自觉的有些发红。 这丫头…… 原来不仅喜欢《左传》,果然不能只看其一面,容轩涨红着脸想,自己险些被骗。 瞧瞧今日见到的这丫头,又凶,又……又彪悍! 想着,耳边听着衣服窸窣的声音,他红着脸,想要出去,云瑶却突然开口:“世子爷,请您留步。” 容轩皱了皱眉,有些气恼道:“我留下做什么?” 云瑶急匆匆的将小丫鬟脱下来的外裙套在身上,扭头看了眼蹲在地上只穿了中衣的小丫鬟,毫不怜惜的瞪了她一眼,便跨出了屏风。 容轩听到脚步声,依然不敢回头,心里气愤着,带点少年人的倔脾气和羞恼。 云瑶走到容轩身边,朝着容轩行了一礼,无奈道:“事急从权,世子爷莫恼我,请随我来。” 容轩瞪着云瑶,一动不动。 “事后我会想办法跟您解释。”云瑶眼神里带了哀求。 容轩瞪着眼前的小姑娘,跟记忆里一样漂亮可爱,此刻看来,却有另一番感受。现下她外面罩着小丫鬟的青衫裙裳,显得更加素净,却如那绽放的茉莉般,清幽淡雅。 他抿了抿嘴唇,叹口气,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云瑶不敢再耽搁,她和容轩身边都没有下人,两个人在这后罩房里,边上就是软榻,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她忙朝着后面小门儿走去,一边走一边将头上的发饰都拔了,头上素素的就只剩下两个揪揪,这才推开门,朝着外面看了看,没什么人,忙低着头往前走。 容轩便穿着染了墨的衣裳,板着脸跟着云瑶往前走。 路上遇到丫鬟婆子,云瑶只低头说是世子爷衣服脏了,去顾大老爷的书房坐着等会儿要换衣裳。 她低着头,穿着青衫,身后跟着的容轩始终板着脸,尽管依然儒雅,眼神里却总透着一股不耐烦,下人们不敢多问。 云瑶匆匆将容轩带到了父亲书房前,见到湖红,才终于抬起头来。她舒了口气,便道:“湖红,你去我和煦园里,让薛嬷嬷取一套我的衣裳,给我送到这里来。” 湖红看着云瑶和容轩的模样,怔了下,“这位公子……” “这是靖国公府世子爷,让你去,你就去!”云瑶不耐烦的道。 湖红第一次见六小姐这样一副表情,想是严重的事情了。便也不多问。转身匆匆朝着和煦园方向而去。 他是年幼小童。内院儿行走,倒也没人拦着。 云瑶请容轩坐下,为容轩烧水沏茶,随即便低着头站在边上。她紧紧攥着拳。 边上路过的人,只看见敞着的门里站着个背对着门口的小丫鬟,并坐着一位沉着脸不吭声只喝茶的公子,那公子一袭白衫,如画般好看。 “你可要说下?”容轩问道。 云瑶抬眼看了容轩一下,扭头抽了本父亲写了笔记的《左传》,递给了容轩。之前容轩借给她的《左传》上有不少注解,且翻的很旧了,想来他很是钻研这本书。 容轩看了下手里的书。翻开看了两眼,便是眼睛一亮。大家都知道,顾阁老的书可是读的很好的! 容轩立即忘记了自己要跟云瑶问什么,低着头认真读起来。 云瑶舒口气,也垂着头想了起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薛嬷嬷便随着湖红跑了过来。 云瑶扭头看了眼薛嬷嬷和湖红,她恨恨的瞪着他们。 湖红和薛嬷嬷吓的忙告罪,云瑶才发现自己迁怒了,忙道:“你们做的很好。” 容轩抬头看了眼云瑶绷直的背,手抚在书上,想了想方才的情况,隐约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瑶便将两个人带到门口,关上书房门口,在门口冷冷的扫视了下四周,才开口: “湖红,你去福禄至河道花园边,喊顾四爷,就说我找她,如果不来,后果自负……你偷偷将四公子引到福禄至河道东边福字堂屋后罩房去。让他在那里等我!”云瑶盯着湖红,在湖红犹豫后终于下决定听从云瑶的话后,云瑶又突然道:“一定要做到!” 湖红想了想,点头道:“我定尽力而为!” 云瑶抿着嘴唇,眼神幽深,既然他们不让她有活路,那么就别怪她狠。 扭头又看向薛嬷嬷,“你再带个人,先去福禄至河道东边福字堂屋,找到雪绿,我猜雪绿定是就在堂屋附近,你们找人的时候,千万别被人发现,偷偷将雪绿带回和煦园!” “福字堂里后罩房屏风后,有个小丫头,你将她绑在软榻上,用被子盖了,将她嘴巴塞住,藏起来,且不要让人一看就看出那里躺着个人,你能做好吗?”云瑶低声道。 薛嬷嬷沉吟了下,“老奴会尽力。” 云瑶看着薛嬷嬷,长叹了口气,“让你们跟着我,委屈了你们。” 薛嬷嬷这些日子心里本来煎熬一般,虽然六小姐一直说是让她演戏,可是一直不能跟在小姐身边,她心里却还是不畅快。 今日这样的事情,虽然风险大,却是得了六小姐的认可,她想到死去的夫人,心里定了定,领了命,便转身离开了。 云瑶看着薛嬷嬷走远,这才攥了攥拳,想到自己离开时,顾云慧的态度,想到那个引着自己过去的小丫鬟,她仰起头来,突然淡淡笑了。 她本来想着,自己装了失忆,祖母和杨姨娘便不会忌惮她,放她一条生路,却是自己太过天真。 如果今日来的不是容轩,而是一个陌生的少爷,或者是个嘴不严的…… 她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新仇旧恨,让她红了眼,一转身,她快步回了书房,还有一场仗要打! ------------ (74)知道怕了吗? 云瑶进了书房后,便是开着门,容轩抬起头朝着她看了一眼,云瑶心里恍惚了下,不知道他听到自己说的话没有。 敞开门,云瑶抿了抿嘴唇,看了眼放在长椅上的衣衫,扭头看了眼容轩,面上红了红,却还是忍住了。 她实在是没办法。 “世子爷,请您帮我看下门,莫让旁人进来。”说罢,拎起衣衫,便向最后一排书架走去。 待到了最后一排书架,再去看容轩,已经看不到了,他们之间隔了好几道书架。 容轩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这位顾六小姐要做什么,直气的面红耳赤。 这丫头怎么这般没有规矩,在这书房里,怎么能…… 如果被人看见,她可怎么好? 更何况,他还在这里,难道她就不生气吗? 还是她就没当他是一个男人,他如今都已经16岁了! 容轩莫名的烦躁了起来,直觉得云瑶不把他当回事,又觉得云瑶是欺负人,更觉得她没有分寸,行为失当! 恨恨的便想要站起身去大声训斥她,可是想到她此刻正在书架后换衣衫,他又别扭起来。 手抚了抚面前的书,心里忍不住想到:非得让她将这书借给他不可,不然自己可真是气着了! 容轩在这里自己跟自己别扭,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心理过程略幼稚。 另一边云瑶红着脸,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手忙脚乱的穿衣裳,匆匆将衣裳穿好了,深吸好几口气,才觉得略微镇静了些。 想到书架另一边的容轩,她脸又红了红,忙分心想了想别的事情,才好了些。 轻步走到书架前,云瑶看向容轩。这才开口道:“世子爷请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一会儿会让您的小厮到这里来给您送衣裳。” 容轩抬起头看了眼云瑶,有些气愤的低声道:“我可不在这里换衣裳!” 云瑶听着他语气不善,可是细思了他这内容,又觉得面皮发烫,低头没回答,看了眼他面前的书,嗫喏开口:“世子爷若喜欢这书,我恳请父亲将这书送您。” 容轩哼了一声,“我会自己跟阁老请求借阅。可不需要承你的情。” 他即便是生气的时候。语气都是温和的。不带凌厉,不带恶意。 云瑶抿了抿嘴唇,想着自己呆了这半天,便不愿多留。“世子爷且先在这里,失礼之处,还请海涵。”说罢,转身匆匆而去,将容轩这个客人孤零零的留在了茶香斋喝冷茶。 容轩看了看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朝着外面望去,见来往人很少,心里忍不住叹口气,想了想之前在自己家里遇到这小丫头时的模样。再想想今日里遇到她后所经的事,他忍不住笑了笑。 顾六小姐身边可真是热闹。 伸手摸了摸书册,他转着头打量了一下,这就是当朝最年轻的阁老的内院小书房啊。忍住想站起身看一圈儿的欲望,他埋头认真读起《左传》来。 今日上午饭前。不少丫鬟纷纷在此处路过,假装不经意的朝着里面望上一两眼,满眼的花痴。 ………………………… 云瑶路上寻了玲珑,便带着玲珑往福禄至河道边走。 顾府本就不小,云瑶加快速度,小碎步紧着赶,心里暗恨,眼神冰冷。 方拐过福廊,云瑶便看见顾云慧笑语嫣然的带着其他女眷们走过来。 她后退一步,拉着玲珑向边上的立柱躲去,随即站在立柱边冷冷看着顾云慧几人。 顾云慧本是闭着嘴带着大家往前走,突然扭头惊呼一声:“咦?怎么这间屋子的门是开着的?”说着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已经挽着李云儿朝着里面好奇的跨了过去。 大家尚且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顾云慧已经拉着李云儿走了进去。 屋内想起推门声,却只是砰一声,门却没被推开。 后面小角门儿处,小丫鬟将门叉上,四处看了看,忙匆匆逃走。 云瑶见顾云慧进了屋子,才从立柱后面走出来,她扭头看了眼玲珑:“雪绿被背回去了?” 玲珑点了点头,“普洱找了小丫鬟过来跟我说雪绿姐姐突然肚子疼,回了宅子,好像是疼的晕了过去,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我已经让玉盏去请大夫了。” 云瑶点了点头,“翠华呢?” 玲珑嘴唇紧抿着,“我匆匆赶过来寻小姐,只听人说看见翠华似乎是断了腿,被杨姨娘屋里的婆子扶着往和煦园去。” 云瑶恨的火直往头顶冲,她深吸一口气,朝着福字号堂屋大步走去。 玲珑面上也带了几分气恼,今日她是被小姐派去跟着太太打下手,才躲过此劫,如果她是跟着小姐,那么断腿或者迷晕塞在厅堂软榻下的就是她。 想到今日小姐的遭遇,她嘴角抿的紧紧的,攥着的拳头微微发抖,跟着小姐往前走时,也昂起头来,冷凝了面色。 这主仆二人并知道,她们此刻的表情竟有几分相似。 ……………… 屋子里,顾云慧得意着往里冲,想着容轩和六小姐被堵在里头,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光景,云瑶被逮住她和外男孤男寡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无错?害怕?恐慌?哭泣?讨饶? 云瑶日后又会怎样呢?再也嫁不出去…… 剃了头发做姑子…… 或者屈就丢脸的做了容轩的妾? 想到这些,顾云慧几乎就要笑出来。 她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看看顾云慧的惨状,看看顾云瑶突然从云端被狠狠抛入泥土里,是会有多狼狈,多悲惨。 她笑着,拉着李云儿道:“这个房间叫‘福’,便是那个叫‘禄’,听说我们家长辈们都是在这里议事,我还没进来过,今日可是有运气,你看那屏风。是――” 她说笑着,已经快步进了后罩房门口,一把推开门,便朝着里面望去。 下一刻,顾云慧却生生怔在门口,她惶恐的低低抽气一声,想拉李云儿出去,却已经来不及――方才她就怕李云儿看不到云瑶他们的狼狈样儿,很是推拉了李云儿一把。 如今李云儿与她并排站在门口,已经将屋子里的一切看的个分明。 此刻顾云慧脸上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云瑶走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顾云慧的侧脸。很是可惜了一番。 只见顾云慧本来红扑扑的脸,此刻突然变得煞白,甚至还有些发青,她瞪圆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后面小罩房里的一切,本来挽着李云儿的手,变成了紧紧攥着,似是要将李云儿手臂掐断一般。 “顾五姐,你掐痛我了――”李云儿皱眉开口道。 顾云慧仿佛才反应过来般,突然松开了李云儿,却猛地转身,便想要往外走。 云瑶却突然走过来,道:“怎么?” 顾云慧扭头一下看见云瑶。像见到鬼一般,低低‘喝’了一声,才忙闭了嘴巴,眼神躲闪的支吾:“快走,里面脏兮兮的。很臭。”说着便推了李云儿往外走。 李云儿却已经看见了站在屋子里的顾云波,只是尚未看见床上的情况,只疑惑着为什么顾云慧看见顾云波会是那么一副表情。 她心里好奇,便拖沓着反而走的很慢。 就这个功夫,顾云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绕过顾云慧,朝着屋里窜了进去。 顾云慧防不胜防,扭头想去抓顾云晴,已经晚了。 顾云晴钻进去的时候,顾云波正将被子往软榻上铺,她好奇了下,便问道:“四弟,你做什么呢?”然后便探头朝着那软榻上去看。 顾云波本以为顾云慧将人都拉走了,不妨顾七顾云晴会突然冒出来,他吓的手一抖,薄被便落了下去,瞬间露出一张惶恐的白嫩嫩的脸,和一片裸露白皙的肩膀来。 顾七本来还要再说话,脑子转了下,突然反应过来,面腾的一红,猛地转身,心里一阵不敢置信。 顾云波想要喊住顾七,顾七却已经快步出了屋子,随即便一把将门带上,将顾云波给关在了里面。 虽然顾云波是庶出,却到底跟顾七一样是二房出来的,顾云波在这样的日子里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对他们二房,甚至对顾府的名声都有伤。 她心里又气又恼又恨,本来心眼儿就不多,此刻气极,面色哪里控制的住,已经露了不悦。 其他府来的女孩子们,却也明白非礼勿问,只好奇的朝着那门口望望,便假装若无其事的随着顾云慧出了福字堂屋。 顾云慧待出了屋子,面色苍白着,回头恶狠狠的瞪向云瑶,云瑶却也丝毫不示弱,站在堂屋内,冷冷的瞪着顾云慧,却是不出屋子。 她笑看着众人,道:“你们且先转悠,我今日受了母命,是要照顾好大家的,可是这里既然是脏的,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我得等着婆子过来,好好摆摆管事小姐的威风,让婆子将后面的小罩房收拾一下。”说着,还俏皮的朝着其他女孩子们眨眨眼睛。 顾云晴犹豫了下,也留了下来,道:“姐姐们先随了我四姐姐在园子里转转吧,我陪着六姐姐,给六姐姐帮把手。” 顾云慧面上几番变化,显是也想留下,可是瞧着云瑶站在堂屋里一副拦路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嘴唇微微发青,眼神失了几分恶毒,填了些慌乱。 云瑶淡淡冷笑,站在偏高的堂屋正中,笑容带着几分睥睨和胜利者的气势,直怄的顾云慧恨不得冲过去撕扯云瑶的脸,可即便她快要气炸,却依然只能忍着,内伤属实不轻。 云瑶的笑容更加大,堂屋内斑驳的光影下,云瑶的笑容带着几分朦胧和不真实。 方才她在这里时,心里恐慌惊惧。 如今,却又是另一般光景了…… ------------ (75)动手 【多更求粉红!】 云瑶不管顾云慧接下来会多么心焦,她知道,此刻顾云慧必然是煎熬的。 她的计谋被识破,却是顾云波在屋子里。 最可怕的,往往就是未知,顾云慧不知道屋子里躺在软榻上的女人是谁,不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不知道云瑶会怎么报复她――越是未知,越是会往更富有想象力的恐怖下场去猜。 云瑶站在堂屋口,看着顾云慧她们一行人消失了,才突然朝着门口方向问:“表哥,孙嬷嬷过来了?” 门口的刘枫鬼魂点了点头,他失了往日里温和的笑容,此刻也是沉着面孔。 云瑶被困在这里时,他就站在堂屋和后罩房相同的小门处,眼睁睁看着她受困,却没有办法帮助她…… 那种心情,让他做鬼以来,第一次感到茫然,感到愤怒,感到恐惧。 云瑶看着他表情,却淡淡笑了笑,“有你陪着我,我很好,不害怕。” 刘枫笑了笑,表情略舒缓了些。 云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后的小门推开,顾云波朝着云瑶看了一眼,嗫喏道:“我――” 云瑶回头看了顾云波一眼,出乎顾云波意料之外的,她竟朝着他笑了笑。 顾云波正诧异着,云瑶却开了口:“这世上,最忌讳的便是左右摇摆。做见不得人的事时,你就该想清楚才是。” 顾云波面如土灰,云瑶却已经转了头背对他。 顾云波垂头丧气的站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要迈开步子走,云瑶肯定是拦不住他的,可是……步子迈开,他却又缩了回去, 顾云晴挽着云瑶,恶狠狠的瞪着顾云波,低声怒道:“二房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顾云波叹了口气。现在终于明白,之前顾云慧要他往随便哪个外男身上泼点脏东西,是干什么用了。 想到之前云瑶不见,那么这个局本来应该是容轩和云瑶的。 那么现在怎么会变成他…… 想到一切都是顾云慧搞的,他张了张嘴,却又还是闭上了嘴巴。他没有证据,何苦这样做,还让顾云慧更加伤心呢。 顾云波想到自己这个庶女可能要遭遇的事情,抿着嘴唇半晌没开口,他垂头丧气的站在门口。不想进去屋里与那个被困在床上的小丫头共处。 顾云晴自始至终都恶狠狠的瞪着顾云波。直瞪的眼睛发酸。还不罢休。云瑶却拉了椅子坐在了边上,低着头也似在想自己的心事。 大概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在顾云波来说,却仿佛过了几个时辰一般的漫长。 孙嬷嬷过来的时候。带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她进门看见云瑶几个,眉头皱了皱。 云瑶却似没看见孙嬷嬷面上的神情一般,走到她身边笑道:“辛苦嬷嬷了。” 孙嬷嬷忙行礼,“小姐多礼了,老奴份内之事。” “方才五姐姐带着李家姐姐几个往这屋子里进,我们拦了一道,幸亏晴儿发现的早,不然万一被李家姑娘他们发现了。只怕……”云瑶抿着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孙嬷嬷却明白,顾府的名声可就掉到泥里了。 孙嬷嬷面色难看,朝着云瑶和顾七道了谢,朝着顾云波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绕过去到了后屋。 随即云瑶听到一阵衣布摩擦的声音,有小丫鬟绕到后面小角门儿处将门插去了,带着那小丫鬟离开了。 顾云波有些魂不守舍的看着孙嬷嬷将人带走,他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云瑶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便出了屋子。 顾云晴随着云瑶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有些不忍,这毕竟是她们二房的少爷,“四弟且先回去吧,我会跟其他人说你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顾云波木讷的恩了一声,转身便从后面小角门儿离开了。 云瑶已经没心情再回去跟那些女孩子们寒暄,故作与她们亲热。因了今日这事,云瑶总觉得自己跟其他那些面上尽是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已经距离很遥远很遥远了。 转身跟玲珑交代了几句,云瑶便朝着父亲的茶香斋去了。 容轩还在那里认真的看书,云瑶站在茶香斋门口,忍不住想到:自己今日是不是本来有一灾,由容轩或者顾云波帮她挡掉了呢? 容轩坐在书桌边,认真的看着手里那本《左传》,正是云瑶之前递给他的那本。 这少年到底有多喜欢这本书,之前去靖国公府,他就给了她这本书看,边角都被摸的起毛了,显然是常阅读的,且里面的注解她也有扫几眼,他的确是很认真的 在阅读和学习。 近午的光照很炽烈,却照不进茶香斋,他在很温和的光线下,皮肤柔和,一身白色锦衫闪烁着低调的光泽,更映衬的他面色温润,这真是个好看的人。 她收回迈出去的脚步,突然转身朝着和煦园的方向而去,她竟有几分不忍,不忍心进去打扰那个俊朗漂亮的少年,不想去打扰了他的读性。 一会儿自有人引了容轩的小厮过来送换的衣裳,想到容轩那句他不想在茶香斋换衣裳的话,她忍不住笑了笑。 又想到那个在靖国公府里迟迟不愿意离开的靖国公夫人。 容轩的面色似乎苍白了些,眼底也的确有几分青灰,是没睡好吧…… 她叹了口气,现在她自己的事情还焦头烂额。甩了甩头,将那些对其他人的怜悯甩掉,云瑶快步回了和煦园。 和煦园里,薛嬷嬷已经喊了大夫给翠华看病,脚扭了,好在骨头没有断,可是脚腕上的伤口却也不小,伤了筋,一个月是要养的。 云瑶看着翠华苍白的脸和因为疼痛而流了满头的冷汗,她咬着嘴唇,再次握紧了拳头。 那个撞了翠华的老嬷嬷正低着头站在边上,见云瑶面色难看,便有些胆怯的道:“老奴也不是故意的。” 云瑶扭头看了那老奴一眼,这老嬷嬷夫家姓方,人称方嬷嬷。 她虽然在杨姨娘跟前伺候,却是祖母老太太在杨姨娘给顾大老爷做妾时,送过去伺候杨姨娘的。 杨姨娘可真是聪明,明知道这老嬷嬷来办这事儿会惹了她不高兴,知道她不敢动祖母的人,所以有恃无恐,让祖母的人来干这事儿。 再反观那两个领路的小丫鬟,都是顾云慧身边的,本来领了下路就要走的,主子们未必记得是哪个丫鬟,尤其是给容轩领路的,容轩又不认得人,那丫鬟本来肯定是没事的。 云瑶冷冷哼了一声。 她目光寒寒的看向方嬷嬷,方嬷嬷尽管被看的心里发慌,可是想到靠山老太太,便又挺直了几分肩膀,面上的笑容也更谦恭和善。 云瑶却没有因为她的笑容而放过她。 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云瑶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防备时,快速的高高抬起手臂,狠狠挥下。 “啪!”一声响,云瑶毫不留情的狠狠给了方嬷嬷一巴掌。 云瑶身量修长,本就比方嬷嬷高几分,如此这样一掌,直拍的方嬷嬷头发晕。 所有人都骇住,直愣愣的看向云瑶,谁也没想到,六小姐看起来文弱温和,却竟然会亲自动手打人。 可不等大家讲这震惊消化掉,云瑶又狠狠的给了方嬷嬷一巴掌。 方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忙忙的跪了下去,眼泪瞬间就流了满脸,直捂着脸哭道:“六小姐,老奴真的是冤枉啊,老奴没想到会有人急匆匆的从对面过来,说起来还是那翠华姑娘撞了老奴啊……” 云瑶却是不说话,瞪着方嬷嬷看了半晌,直看的方嬷嬷胆战心惊,担心六小姐不计后果先斩后奏的收拾了她,却听六小姐开口冰凉道:“滚!” ------------ (76)丑事 ps: 求粉红,求求求粉红~~~~~ 云瑶坐在床沿安抚了翠华几句,面上却一直是不悦的表情。 翠华知道小姐是因为她被欺负了而气闷,心里又感动,又酸楚。想到今日虽然受了伤,却一定会被小姐信任和看中,她虽疼着,却又觉得值得。 想到今日小姐打方嬷嬷那两巴掌,更觉得解气又痛快。 心里对六小姐更多了几分忠心和仰慕。 云瑶回了自己房间,好好的睡了一觉。 这些日子里,她忙里忙外的一直也没能好好多睡睡懒觉,这倒是偷闲好好睡了一觉。 另一边顾云慧自己焦头烂额,哪里还有精神去再想办法设计云瑶。 杨姨娘知道了云瑶的丫鬟被孙嬷嬷抓起来了,担心那丫鬟乱说什么,也是忙着想办法打点,更没空理云瑶了,连方嬷嬷挨了打,都得边上等等再说。 云瑶睡到午饭时,才面上红扑扑的出现,饭上,云瑶将想要打点的孙氏按在座位上,笑着只道:“母亲您陪着伯母们说话。” 然后便开始安排丫鬟们布筷上菜,安排入座。 她行止有度,笑容温婉,既不做作,也不夸张,只温和的做着各种事情,从不往前跳,只默默的做着事情。 不关注云瑶的人,或许不会发现很多安排都是云瑶指使了丫鬟去做。 比如某太太筷子刚落在地上,就有丫鬟立即送上新著;有太太对某道菜多夹了两筷子,便有丫鬟悄悄的将那道菜多盛一小盘放在那位太太面前…… 诸如此类的情况很多,太太们都对顾府的小丫鬟赞不绝口,实在有眼力见儿。 云瑶始终不吭声,孙氏满意的笑看云瑶几眼,只是赞许的点头。 几个有心的太太却发现了云瑶时不时招来小丫鬟说几句话。小丫鬟们也多完全服从,云瑶说过的,小丫鬟们就会立即去执行。想来顾六小姐管家能力和为人处世都有几分能耐的。 太太们时不时的跟孙氏旁敲侧击几句,时不时的朝着云瑶笑一笑。关爱一番。 云瑶却始终宠辱不惊,对太太们很礼貌谦逊,却也绝不放低姿态,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更让人填了几分好感。 顾云慧在早上的时候,一直在孙氏跟前鞍前马后,现在却安安静静的坐在姐妹们身边吃饭。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即便是笑的时候,好像也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的模样。 顾云波缺席了午饭,并没有什么人关注他的缺席。 少年们在另一边吃喝。顾大老爷因为有事,并没有回府,小男孩儿们便更自在了几分。 午饭后,大家休息了一番,下午又在顾府游了一下。几个夫人吟诗品茶很是优雅卖弄了一番。 待到得太阳西斜,大家都没有留饭,纷纷离去。 容轩随着姑母辞行的时候,朝着云瑶望了一眼。 顾云慧瞧见容轩这一眼,心里直犯恶心。恨不得冲上去指着两个人骂一通狗男女。即便容轩再是好看,也压不住她此刻的怨愤。 在她看来,容轩肯定是跟云瑶狼狈为奸了,一起陷害的顾云波和她的丫鬟。 可实际上,容轩这一眼还真不是那什么情真意切缠缠绵绵,他这一眼实在是为了那本《左传》,云瑶答应他替他跟顾阁老借这本书。 这世上实在没有那么多的什么一见钟情,郎情妾意。 云瑶扭头瞟了眼顾云慧,顾云慧才收回了她怨毒的眼神。 云瑶哼一声,心里忍不住想到:客人还没送走,顾云慧就已经装不下去了吗?至少把人送出大门,再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万一给夫人太太们留下恶毒、脾气不好的印象,可就不好了。 顾云慧被云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的心里更是厌恶,她气的微微发抖,想到自己今日充满期待的想给云瑶一个大绊子,却不想事态居然变成这样。 她就觉得怄的要吐血,心里被刀挖一样的阵阵的抽疼。 待终于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了,顾云慧想着先回去跟母亲通个气,她派去寻顾云波的丫鬟被拦着,一直没能见到四弟弟,她心里不安。 顾云慧正神游,孙氏突然扭头道:“你随我来。” 她怔了下,心里一沉,见孙氏已经扭头朝着大房院子走去,她抿了抿嘴唇,扭头朝着身边的丹红看了一眼。 丹红立即了然,转身便朝着大房后边的小巷拐去,准备去找了杨姨娘。 玲珑没吭声,一转身也随了过去。 待丹红刚转过小巷,玲珑就拦住了丹红,将丹红硬带到去了孙氏的理事堂‘素斋’。 丹红黑着脸,虽然不情愿,却无力反抗,玲珑是二等丫鬟,又比丹红年纪大些,力气大些,她揪着丹红,威逼恐吓。 丹红想到自己主子到底是庶女,这些日子里六小姐又帮着孙氏管事,显是跟孙氏关系不错的样子,她几番权衡,到底不敢跟玲珑硬来。 ……………… 快到素斋时,顾云慧本来还在盘算着怎样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一进了素斋前的小院子,看见趴在院子里,由刑罚嬷嬷打着板子的湖绿,她面色便如纸一样白了。 孙氏还没等见到她,没问过她话,就先将湖绿拖到这里,打罚起来了。再瞧湖绿只穿了亵裤的臀部上血肉一片,想是已经打了不下于十几板子了。 顾云慧攥了攥拳头,手脚冰凉,事态发展,已经完全脱出自己控制范围了。 她本来满怀期待杨姨娘能尽快到,可是当她看见玲珑挽着丹红来到素斋,站在一边,瞧见丹红的面上难看的表情后,她心里几乎就已经沉到底了。 云瑶站在一边,看着孙氏坐到位置上,她只面容恬淡。不急着告状,也不准备急着参与什么。 顾云慧却已经急了,瞧见湖绿被打的惨状时。她已经慌了神,此刻孙氏才一坐下。她便跪在了孙氏面前,眼圈儿一红,眼泪就一串串的流了下来。 “母亲。”顾云慧委屈的开口,她本就是圆脸可爱相,此刻这样一副表情做出来,瞬间便增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模样。 孙氏却丝毫没有松动,她在顾府里早就有了‘铁石心肠’的名号。绝不是会让步会心软的类型。 “你怎么教的丫鬟,竟然勾引少爷,还选在这个时候,是想让顾府所有人都被牵连吗?”孙氏想到就觉得凶险万分。想到一旦事发,外人会怎样看她,怎样看待顾府里所有人,她就觉得后背发寒,气的恨不得将顾云慧也打上几个板子。 “你这丫鬟不好好在你身边伺候。怎么到处乱跑?可是你纵容的,还是你受益的?”孙氏声音冰冷,这话就重了。 顾云慧忙道冤枉,“母亲,这一定是有人恶意陷害。您想啊,就算湖绿再蠢,怎么会选这样的日子?她定然是被人陷害了,有人要害我们主仆于不义,母亲,母亲,您千万查清楚,还女儿一个清白啊。” 孙氏冷冷看着顾云慧哭的梨花带雨,她冷冷的看了眼被打的早没了生气儿的湖绿,之前她悄悄问过孙嬷嬷,这小丫头咬紧了牙,什么都不说,明明是清醒的,却不开口,这不是有猫腻吗?不然哪有不喊冤不乱咬的? 宁可被打死,也不从实招来,这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露雨,去二房院子里,将四少爷和七小姐请来。”孙氏冷着脸,对顾云慧的话不置可否,她只看证据。 顾云慧跪在那里摇摇欲坠,她低下头,心里慌乱无比,想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湖绿身上,湖绿即便死了,总比她受牵连的好。 她抿着嘴唇,想着身边这个平日里鲜活的小丫鬟,就要变成僵硬的尸体,她依然觉得寒冷畏惧。 可是扭头看着依然在挨板子的湖绿,她劝说自己,即便没有这些事情,湖绿也是会被孙氏打死的,已然这样了,就让湖绿一个人顶了吧…… 想到这里,顾云慧默默压下心底的害怕和慌乱,颤着声哭道:“湖绿,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屋子里,为什么会成了那个模样,可是你去约了四少爷?还是有人害了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孙氏皱起眉头,这话诱导性实在太高了。 湖绿这会儿已经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 “先别打了。”孙氏低声开口,那几个挥舞着板子,挥的手臂直发酸的婆子忙停了手,趁孙氏不注意时,偷偷甩手揉手腕的。 “母亲,敢问孙嬷嬷发现湖绿的时候,湖绿是怎样的?当时情况如何?都谁在场?”顾云慧理了下自己的思绪,流着泪,满脸冤屈的开口问。 孙氏扭头示意孙嬷嬷。 孙嬷嬷应声向前跨了一步,开口道:“老奴是被七小姐的丫鬟叫过去的,到福字堂屋的时候,六小姐和七小姐坐在堂屋里,四少爷在堂屋和后面小罩房直接的那扇门那儿站着,湖绿躺在床上,没……没穿衣裳。”孙嬷嬷说道这里,悄悄抬头看了眼孙氏,见孙氏眼神难看至极,犹豫了下,才继续道:“湖绿的衣裳,在后面小罩房距离软榻最远的一个小桌上,散乱的……老奴让湖绿穿了衣裳,将她带回来,便按在院子里,等着夫人的吩咐。四少爷、六小姐和七小姐什么都没说,先各自离开了。” 顾云慧眼神闪烁,她万万没想到湖绿竟然是没穿衣服的时候被逮住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嬷嬷,湖绿被捉住时,可是昏着的?可是被绑了?她身上可有被打晕之类的痕迹?”顾云慧想着,必然是云瑶将湖绿打晕了,让湖绿给她替罪的。 孙嬷嬷却摇了摇头,“湖绿是清醒的,衣服是她自己穿上的,我看了,她后颈可没有淤青。” 顾云慧扭头朝着湖绿望去,见那才十二岁的小丫鬟没什么生气儿的趴在那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看向云瑶,却见云瑶根本没看她,只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发呆。 云瑶攥紧拳头,突然如破釜沉舟般道:“母亲,是孩儿治下不严。”说罢,她便跪在那里低着头嘤嘤的哭了起来。 那仿佛已经死了的湖绿却突然睁开眼睛,朝着顾云慧望了过去。 顾云慧这样一句话说出来,竟是认了湖绿是在顾府里不检点,偷爬四少爷的床,勾引四少爷也做了错事。 这样,就坐实了湖绿的罪责,将责任全让湖绿一个人担了,不准备帮湖绿澄清或是争辩什么了…… ------------ (77)事发 ……大家喜欢容轩,还是喜欢赵元烨呀?嘿嘿,求书评,求粉红啦…… 一旦坐实了这个罪责,湖绿就算刚才打的板子没能打死,过后也必然是要打死丢出去的。 湖绿的嘴唇突然颤抖了起来,虽然之前自己被六小姐逮住的时候,就想着自己恐怕是活不成了,被六小姐威胁着自入了六小姐的局,可是她依然心存希望,她不说出五小姐的事情来,五小姐定会想办法救她,或许她还有活路。 人之所以还选择活着,就是因为哪怕嘴上说的再绝望,心里到底还是存着希望。 此刻湖绿眼神却彻底暗了下来,她感到浑身都疼,仿佛被巨大的马车反复从背上碾压过一般,回想起自己为五小姐做的那些事情,此刻突然成了棋子,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冷,感到生命在慢慢流逝,她突然害怕起来。 “夫人,夫人饶了我……”湖绿突然开口,尽管声音微弱,站在她身边的孙嬷嬷却立即就捕捉到了她的哀求。 孙嬷嬷立即蹲下去,“你可有什么话说?” 湖绿眼泪泉涌而出,身体剧烈的颤抖,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狠绝,她只觉得怨恨,这些主子们吵架,却要她来做替死鬼。 她打小就被父母卖到顾府里来,自她进府,父母就搬家带着弟弟离开了京华城边的小村庄,不知去了哪里,她一个人在顾府里吃了多少苦,才到了五小姐身边,她曾经幻想着将来随着五小姐出嫁,不管怎样,这辈子都吃香喝辣。 可是却不想,自己的希望就要停步在这里。 凭什么。凭什么让她一个人死? “夫人,是五小姐让小的将容公子引到福字房的,因为六小姐在那里换衣裳……我正准备走……”湖绿想着自己要将五小姐和六小姐让她做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可是不想自己才一开口。顾云慧就已经怒喝一声打断了湖绿的话。 “你胡说什么?湖绿,你可是活腻歪了?”顾云慧双眼瞪圆,方才柔弱的样子消失殆尽,整个人都凶悍无比。 湖绿从不曾见过顾云慧这个模样,她骇的虚弱的看着顾云慧,头晕的越来越厉害,眼前的影像开始飘。力气仿佛突然从体内全部抽离,方才她靠着一股恨意凝聚的精气神被顾云慧这一声喝骂又吓的散了,她呜咽了几声,便昏了过去。 孙嬷嬷在湖绿人中上掐了半天。湖绿依然昏着。 “喊了大夫给她看看。”孙氏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她本就不算娇美的脸,此刻在顾云慧严重,就如阎王一样。 顾云慧急喘几口,依然不罢休。哭着哀戚道:“湖绿,你跟了我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难道还不知道,如今竟然陷害主子。你是被什么蒙了心,竟然……”语气里满满的全是伤心。 孙氏冷冷的看着顾云慧,却只是将顾云慧的一切当成了表演。 站在边上看到湖绿那副绝望的模样,本来还有几分担忧的云瑶,已经做好了与顾云慧各挨罚的准备,已经开始在脑袋里想着怎么为自己脱罪,突然听到顾云慧那一声喝,倒也吓了一大跳,待回过神来,看到湖绿被吓的没了心气儿,她终于忍不住低头露了嘲讽讥笑表情。 湖绿被人抬了下去,正这时,顾七和顾四少爷被带了过来,二房白氏派了她贴身的老嬷嬷白嬷嬷跟了过来,那老嬷嬷站在顾七身边,只笑着跟孙氏行礼,随即便退到一边不吭声,却是一副代替白氏看顾自家小姐少爷的模样,不让孙氏为所欲为。 孙氏对白氏这不信任的防备举动无动于衷,丝毫不介意。她朝着有些愤怒的顾云晴和有些躲闪的顾云波望了一眼。 顾七已经委屈的扭头瞪了顾云波一眼,依次给孙氏行了礼后,顾七站在云瑶身边,就先忍不住开口道:“大伯母,四弟弟是被人引到那屋子里的,那时候那小丫鬟已经脱了衣裳躺在软榻上了,定是那小丫鬟自己不检点,想要趁着今日小姐少爷都在,大家注意力没在她身上,将四弟弟勾引了,哪有这样的丫鬟,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顾七说着,恶狠狠的瞪向顾云慧,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仿佛二房如今也沾染了这样的是非,都怪顾云慧教坏了丫鬟一样。 顾云慧今日已经气到极限,内伤重到要爆炸。她再能装能忍,也是个骄纵惯了的小姐,背地里做了不少事情,云瑶昏睡的三年里,她让顾云晴这几个丫头也没少吃亏。如今自己偷鸡不成,反而成了众矢之的,再也憋不住,又气又恨又怕又委屈。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顾云慧一撑一面,便要站起身来,云瑶他们站在那里,她却跪在这里,已经觉得颜面扫地,委屈难受的想要钻到地缝里,顾七居然还这样阴阳怪气。 “我就说你教坏了丫鬟,你的丫鬟不知检点,勾引主子!”顾云晴丝毫不让。 顾云慧还待要说,孙氏猛地将手里的茶碗朝着顾云慧面前的地上狠狠摔去,那瓷杯碎了,几片碎片朝着顾云慧衣衫上炸开,吓的顾云慧忙收了声。 孙氏气的手微微发抖,要不是还存着一丝理智,她真想将那茶杯丢在顾云慧身上。 “都给我住嘴。”孙氏低喝一声。 顾七虽然还撅着嘴,有些不满,可是自小她就害怕一脸冷漠的孙氏,小孩子最是敏感,知道什么人是真的凶。 “晴儿,我问你,你刚到福字号的时候,看见了什么?”孙氏不悦问道。 “我……是五姐姐挽着李家云儿,我们本来说是随着我四姐姐在府里赏赏景,可是五姐姐硬带着大家走那条路,还说那边风景好了。到了福字号门口,又故意专门拉着李云儿往那屋子里走,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五姐姐好像――”顾七努力回忆,口气里满是怨怪。 听着顾七的话,顾云慧抬起头,突然跳起来,就要扑过去与顾七理论。 顾七身后的白嬷嬷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前面,怒道:“五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孙氏也才反应过来,她气的狠狠一捶桌子,“孙嬷嬷,你将五小姐扶到边上好好站了,莫再乱动,丢我的脸!”她的口气已经带了几分恨意。 顾云慧吓的一哆嗦,眼泪再次流了满脸,忍耐不住的哭起来。 “晴儿,你继续说。”孙氏开口命令。 “母亲,七妹妹自小就与我不和,您可――”顾云慧开口哭泣着还要说,孙氏一道眼刀过去,顾云慧便忙吓的闭了嘴。 顾云晴不服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的话,大伯母可以问我身边的人,当时李云儿他们都在的。” 孙氏点了点头,示意顾七继续说,顾七才道:“五姐姐挽着李云儿往屋子里闯,推开了门,却是满面的吃惊,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随后她就挽着李云儿忙忙的出来了,李云儿问那是不是我们四弟弟,我才要往里看。当时五姐姐还要拦我,我觉得既然是四弟弟的事情,必然要去看看是什么让她面色大变。待进去了,才发现是四弟弟,还有软榻上那个……哼!” 顾七哼了一声,又扭头恶狠狠的看向顾云慧。都怪五姐姐,害的四弟弟跟着一起丢脸,让他们二房也不得太平。 “母亲,我一直在花园边,跟四姐姐他们一块儿,哪里知道那里的事儿,七妹妹这可就是诬陷我了。”顾云慧收了哭,哽咽着诉说。 孙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自会分析,“波哥儿,你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顾云波像突然大梦初醒般抬起头,朝着孙氏望去,又看了看顾云晴,看了看顾云慧,看了看顾云瑶。 见顾云慧面含威胁,顾云晴眼含怒意,顾云瑶却淡然自若,他心里上上下下的难受,想到顾云瑶睚眦必报的秉性,想到自己就因为在容轩衣服上弄了墨,无意间参与了五姐姐害云瑶的阴谋,便被云瑶害的彻底牵扯进来,成了最终矛头指向,心里满是气恼委屈,直觉得自己真是池鱼之殃,又冤枉又倒霉。 可是让他将云瑶供出去,他实在有些害怕,只怕连自己跟顾云慧的事情就要被捅出来。想到这里,他吓的一个激灵。与丫鬟不分时候的乱来,最多被罚。 可是如果是跟自己的姐姐乱来,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了。 他会被父亲打死的…… 可是如果不卖了云瑶,那么难道要顺着去害慧儿。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煎熬,顾云波又是一阵矛盾。想到顾云慧在自己怀里软软的暖暖的,娇媚如丝,那些缠绵往事,他又是一阵酸一阵苦。 又或者自己扛了,顺着慧儿的话,将责任担在自己和那小丫鬟身上? 可是,扭头间朝着顾云晴望了一眼。顾云波想到自己过来之前,白氏那冰冷的眼睛,和自家姨娘那哀求的眼神。如果今日事坐实,那小丫鬟必死,他也要被父亲怨怪,白氏必然会趁机狠狠惩罚自家姨娘,甚至可能会逮住这个机会,将自己狠狠打击,让自己再也无法翻身,从此被父亲厌恶,在二房院子里也抬不起头来,那他日后的人生…… 他简直不敢想象。 ------------ (78)生死玩笑 …………狠狠虐顾云慧杨姨娘老太太集团,这才刚刚开始!求粉红啦~………… 顾云波只觉得煎熬,正挣扎不下,顾云晴突然开口道:“四弟,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的清白,你可千万别被那些狐狸精给骗了,你把真相说出来,大伯母自然会替你主持公道。” 顾云波突然惊醒,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顾云晴的一句话“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的人生……”,是啊,他的人生还很长,不容有一丝差错,庶子在这大院子里,本来就不容易,他虽然色是色了,可努力想要活好的想法,却始终不比别人弱。 云瑶也许会因为报复将自己跟顾云慧的丑事说出来,顾云慧却绝不敢将这事说出来。 虽然自己可能会一直被云瑶威胁,但是……这事儿之后,他便跟父亲说了,去外地的书院读书,远远离开这里,过得几年再回来,就算云瑶还想以此要挟,事情太过久远,也已然没有了威胁力。 顾云波反复权衡,终于下定了决心。 “大伯母……我……”他露出委屈的表情,想了想,才开口道:“我也是被一个小丫鬟引到了那屋子,我当时想着自己把容轩世子的衣衫弄上了墨,正担心会不会得罪他,没注意那小丫鬟是谁?我只当是容轩世子因那衣服喊我,我便过去了。” 孙氏抿着嘴唇,眼神冷冷的,这件事情牵扯了容轩和李云儿,这两个人是否会乱说话,她还要后续去好好打听下。如果这两个人将这事传出去……日后顾府的孩子们嫁娶可会受影响。 她烦躁的攥了攥拳头。 “我一进去,便看见了那小丫鬟躺在软榻上,盖着小被子。我当时不明所以,只那丫鬟满面哀戚的望着我,我认出是五姐姐身边的丫鬟。本来还想着不知道要怎么办,要不要帮那小丫鬟喊人之类。可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我心里就知道要不好,便准备从小角门儿离开,可是待我到了小角门儿跟前,却发现之前明明没锁的小角门儿,竟然在外面插上了,然后……我就被堵在了那小小的后罩房里。被五姐姐和李云儿堵在了那里。” 孙氏听顾云波说完,就朝着身边另一位管事嬷嬷廖姓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廖嬷嬷也很是明白,转身便离开了素斋。 云瑶朝着那廖嬷嬷看了一眼。又看了眼顾云波。 顾云慧抿着嘴唇,这次是真正的伤心哭泣起来,她知道,她再次被顾云波背叛了。 “顾云波,你说实话。是谁叫你去的福字号?”顾云慧手按着茶桌,扭头看了盯着她不乱来的孙嬷嬷,气的浑身发抖,头顶冒烟。 顾云波低下头,心里突然也有些不高兴起来。如果不是顾云慧要惹这些事情,怎么会牵扯他,让他置身这个境地?! “五姐姐,我想问问,那个将小角门儿插上的是谁?”他突然扭头朝着顾云慧望去。 顾云慧面色由白转青,恶狠狠道:“我怎么会知道是谁?” 孙氏拍了下桌子,“都给我住嘴!” 两个人忙闭了嘴,想要开口说话的顾七也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孙氏又看向云瑶,“瑶儿,你可有话要说?” 云瑶想了想,她视线在顾云慧,顾七和顾云波身上都过了一遍。 她忍不住有些想笑,顾云慧想害她,却反而害了自己;顾云波帮人害她,自己反而深深的绕在内院儿的这些糟烂事里脱不出去;顾云晴为了二房的脸面,参与进来,竟好似帮她在做枪。 这个世界真好笑。 她虽然不愿意牵累别人,但是说句不敬的话,此刻她心情很愉悦,很爽快。 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事情这样发展她觉得很满意。 在看到顾云慧的痛苦悲怆,在看到湖绿被打的要死不活,在看到顾云波与顾云慧狗咬狗后,她很想大笑几声。 “母亲,我们在喝茶的时候,有人撞了李云儿一下,她手里的茶不小心泼到了我身上,衣服湿了,有些透,我怕失了礼仪脸面,不敢那样失礼的走回和煦园,只想就近找个房间,等翠华帮我将要换的衣裳给我拿来。”云瑶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温和平缓,丝毫不急躁,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在里面,就像是在平诉一件事情,更多了几分说服力。 “有一个小丫鬟引着我们到了福字号,我进去后面小罩房里等着翠华去和煦园取衣裳回来,雪绿便在门口帮我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闯进来。”云瑶说到这里,抬眼看了孙氏一眼,眼神里带了几分复杂,她做出犹豫和难过的表情,憋了一口气,半晌脸便紫红起来。 待她将自己憋红了脸,才继续道:“后来我发现雪绿不见了,我不敢贸然出门,只怕让来参加诗会的外男撞见,想等在那里,可是后来路过一个小丫鬟,她找个斗篷给我,将我送回了和煦园,我回去换了身衣裳,见到翠华,她去和煦园帮我取衣服,结果被杨姨娘身边的嬷嬷撞的跌到了湖里,伤了脚腕。真是奇怪,这些事情怎么都撞到一块儿了……” “后来我回去时路过福字号,后面的事情,晴儿已经说过了。”云瑶想了想,又补充道:“容轩世子被人引到了父亲的内院儿书房。” 孙氏听着云瑶温和的阐述,看着她表情委屈,却忍耐着不哭不闹也不随便指责别人,心里很是满意。再看向哭闹失态的顾云慧,看看苍白畏缩的顾云波,看看愤怒的想要冲到顾云慧面前咬之一口的顾七,她叹口气,忍不住心里想着:幸亏顾大老爷喜欢的是云瑶,不然她更要难做。 孙氏几番比较之下,心里便有了些偏向。 过了没一会儿,廖嬷嬷便带了个小丫鬟过来,是厨房的三等杂使丫鬟,瞧着才八九岁,叫小芳的。 众人的眼神都朝着那小丫鬟望去,有些不明所以。 廖嬷嬷得了孙氏点头,便朝着小芳道:“说吧,是哪个人?” 小芳在屋子里看好了一圈儿,便指着站在顾云慧身边的丹红道:“是这位姐姐。” 孙氏面色立即沉如锅底,她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好啊,指使了身边人,帮着小丫鬟爬自己弟弟的……”孙氏实在说不出更难听的话,她恶狠狠的瞪着顾云慧,喝道:“将戒尺给我拿来!” 那叫小芳的丫鬟立即便被吓哭了,她以为孙氏是要打她,噗通一声跪下去,呜呜呜哭着却不敢开口求饶。 廖嬷嬷朝着那小丫鬟温和笑道:“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说着让身后的小丫鬟给了小芳几块铜钱。小芳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的跑了。 刚被指的丹红,立即就跪了下去,哭着道:“小姐……夫人……夫人……奴婢冤枉啊。” 孙氏冷冷一笑,“主子们没有问你话,你喊什么冤?”孙氏朝着孙嬷嬷望一眼,“拖出去到院子里,打60大板,莫手软!这些刁奴,没的带坏了我顾府的姑娘。” “夫人……夫人……”丹红立即变嚎哭起来,猛地扑到顾云慧腿边,抱住顾云慧的腿,直嚎的人心酸。 顾云慧苍白着脸,抬起头看了眼孙氏,忙又跪了下去,“母亲……” “你莫说了,事情已然很明白。”孙氏闭上眼,她想了下,便觉得定然是顾云慧安排了容轩和云瑶一块儿,再喊了顾云波去捉奸。 却不想事情出了岔子。 湖绿已经被打的不知死活,丹红正被拖出去马上就要‘不知死活’。 顾云慧跪在当场,再顾不上什么脸面,忙膝行到孙氏面前,哭着道:“母亲……母亲……这样打杀了丹红和湖绿,女儿日后可怎么办?母亲……母亲……女儿知道错了,女儿只是想着跟五姐姐闹着玩,玩笑开的没了分寸,女儿没有坏心。” 云瑶咬着唇,冷笑的看着顾云慧,玩笑?置她失了名节,生不如死,这叫玩笑? 她真想也给顾云慧开一个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看看她要怎么活下去。 ------------ (79)被吓到 孙氏抿着嘴唇不说话,外面已经传来丹红的尖叫,只叫了一声,就再没有了。 顾云慧身子抖了下,她突然不知道该怎样说服这个冷硬的孙氏,她抽噎着,只一声一声的唤母亲。 管事嬷嬷将戒尺递上来,孙氏便对孙嬷嬷道:“给五小姐二十戒尺,让她长长记性!” 孙嬷嬷一怔,接过戒尺,犹豫起来,她打五小姐,她一个下人,这不是得罪主子的事儿嘛。 孙氏见孙嬷嬷犹豫,没说话,一把夺过那戒尺,对已经呆了的顾云慧道:“手掌!” 顾云慧抱着孙氏哭着,眼神满是哀求。 这时候顾云瑶、顾云晴和顾云波作为姐妹兄弟本来应该给顾云慧求情的,这才显得大家有亲情。 可是这三个人却都死盯着顾云慧和孙氏,紧紧抿着嘴唇,谁都没有开口。 一屋子的人都缄默下来,顾云慧哀求半晌,见孙氏只冷冷的看着自己,她终于抿着口,放弃了希望,默默的伸出了手。 接下来,满屋子的人都沉默的看着顾云慧挨打,戒尺一下一下啪啪啪的砸在顾云慧手掌心,顾云慧低低的抽泣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不言语只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七捏了捏云瑶的手心,眼神里满是光彩,显然是觉得今日之事大快人心,云瑶也悄悄捏了捏顾七的掌心,两人相视一笑。 二十下掌心,很快便打完了,云瑶还觉得不够爽,恨不得再填几把火,让顾云慧再狠狠挨一顿打。 “慧儿,老在雨中走,岂有不湿鞋。你要记得。再聪明的人,总有遇到比自己更聪明人的时候。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将来要嫁人的。到了婆家,再这般行事。只怕就不是几戒尺这样简单了。若再这样下去,还不如就留在顾府做一辈子的姑子,也比出去丢顾府的人,不幸在外面的强。”说罢,孙氏又冷冷的道:“罚你禁足半年,抄20遍《女训》,你可服气?” 顾云慧猛地抬起头来。“母亲……” “带五小姐回房。”孙氏不等顾云慧开口,便朝着孙嬷嬷点了点头,顾云慧便被带了出去。 她来的时候,看着湖绿趴在院子里。身边带着丹红。离开的时候,却是孤零零一个人,被孙嬷嬷押解回自己的屋子。 顾云慧心里只觉得凄凉、难堪、愤怒、仇恨…… 她在出门前,恶狠狠朝着顾七和云瑶望了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仇恨。 顾七毫不畏惧的昂起头。朝着顾云慧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姿态。 云瑶却淡淡的,只看着顾云慧恨的攥紧拳头,眼神如刀。 她淡淡的扯了下唇角,便收回了眼神。 如果有一天……她希望能自己狠抽顾云慧的脸,当着杨姨娘的面。 她又想狠狠的将杨姨娘的脸踩在泥土里。当着祖母的面…… 她还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顾府最幸福的人,嫁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让祖母即便恨自己恨的牙痒痒,也要对自己温和,忌惮自己,然后活在担心她复仇的恐慌中。 她想要幸福,想要让那些嫉恨她的人,更加因为她的幸福而愤怒,而嫉妒,想要让这些人永远活在她的阴影里,被对比,被嫉妒贪婪这些负面情绪熬磨的更不幸。 云瑶攥了攥拳头,她会好好学习腹语,会好好活下去! 会有那么一天!! “波哥儿,今日的事情,你受委屈了。”孙氏有些疲倦道。 顾云波忙行礼道不敢,称自己给大伯母填了麻烦,他心里是虚的。 顾七也忙上前应和,感谢大伯母帮她四弟弟洗清了冤屈,惩罚了恶人。 孙氏没再多说什么,她看了眼云瑶,只道:“瑶儿,你送送你弟弟妹妹,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吧,孙嬷嬷,你协助这瑶儿将诗会后要整理的东西都整理了。过几日喊了牙婆进来,顺便也给慧儿再挑几个小丫鬟,到时候,要好好调.教一番。” 玲珑低头默默站在后面,听到孙氏这句话,才突然想起,六小姐醒来这些日子,竟然已经除去一个老太太的眼线,拆了五小姐左膀右臂。 她偷偷看了眼六小姐,只见六小姐的面颊已经因为这些日子的调理微微鼓起,白皙肤如玉,睫毛长长,漂亮而温和。 尽管玲珑知道,六小姐心里一定有很多恨意,可在她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戾气。 三个人随后离开,在路过院子时,看到的是屁股后面血肉模糊的丹红和湖绿。 云瑶脚步不停,顾七却在扭头看了一眼后,面色有些发白。她是不爽顾云慧,却到底是个小姑娘,看到这样血淋淋的真实,依然觉得恐慌。 云瑶拉了顾云慧一下,随即便怔在了当地。 只见眼前趴伏着的湖绿肉身上竟然浮起一层白雾,随即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站立起来。 湖绿死了。 那小丫鬟的魂魄扭头看了眼云瑶,突然化作恶鬼,朝着云瑶便扑了过来。 她面目狰狞,快如风的掠过来。 云瑶啊一声尖叫,猛地向后一退,便坐在了地上,她捂住脸,忙紧紧闭住嘴,身体却抖如筛糠。 “小姐,小姐……”玲珑根本没有机会去扶住云瑶,更不查她会突然出状况。 顾七本就有些惊惧,被云瑶这样一吓,也是怔在当场,面色发白。 送他们出来的孙嬷嬷哎呦一声,忙上前与玲珑一起去扶云瑶。 云瑶却突然像失控了一般,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六姐姐……”顾七有些慌张的轻声试探,云瑶却不管不顾。 最后还是粗使婆子过来,背了云瑶起来,一路到了和煦园,路上云瑶虽然不是大声痛哭,却也一直伤心的抽噎着。 那突然扑来的鬼魂,和那满脸的怨毒让她心里发酸,难过的窒息。 尽管最后那鬼魂不过是穿过她,化作虚无,最终消失,那影像却记在心里。 回到和煦园,大夫过来给她开了压惊汤给她喝,很快他便沉沉睡去。 顾大老爷回来后,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五小姐设计陷害六小姐和外男公子,想让他们共处一室,最后事态变化,变成了顾四少爷和五小姐的丫鬟湖绿被捉奸,差点坏了顾府的名声。 五小姐身边的湖绿死了,丹红昏迷,也是不能留了。杨姨娘身边的方嬷嬷虽然是老太太送的,孙氏却是个铁面无私的,既然让她管家,那这院子里的人她就都管得,于是方嬷嬷被扣了三个月的例钱,罚她这三个月都不许出了杨姨娘的院子。 四少爷回了二房院子,被罚抄书。四少爷跟二老爷请求去余杭城三羊书院,二老爷允了,正准备求了大老爷帮忙,过阵子将四少爷送过去。 六小姐身边的翠华脚伤了,三个月不能下床。雪绿被人迷晕了,到晚上才醒来,整个人迷迷糊糊呆呆傻傻的,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儿,是迷药后遗症。 六小姐出门看见丹红和湖绿被打的样子后,受了惊吓,喝了压惊汤,早早睡下了。 …… 顾大老爷在云瑶床边坐了一会儿,摸着云瑶发际线处卷曲的绒毛,心里又软又酸。 他不太高兴。 虽然孙氏秉公办事,他却在心里怪孙氏在孩子们面前打打杀杀的,不分场合,不顾及孩子们的心理承受力。 她又怪杨姨娘教坏了慧儿,差点铸成大错。心里烦躁又气愤,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和煦园。 顾大老爷一离开,云瑶便睁开了眼睛,她下午已经睡了几个时辰,这会儿反而不困了。 她扭头看了眼站在床边,满眼担忧的玲珑,朝着四周看了看。 父亲刚摸过她的头,她这会儿看不到鬼了。 云瑶笑了笑,低声道:“我没有做错,到了这一步,已然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不想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神色坚毅了下,云瑶扭头对玲珑道:“杨姨娘必然会去找父亲,她不敢去父母的院子里,必然会找其他机会。玲珑,你去找母亲,与母亲说我心里害怕,想跟母亲说说话,请母亲移步一趟和煦园。玲珑,记得一定要将母亲带过来。如果正巧遇到父亲,就说母亲担心我,专程来看我。” 玲珑立即明白了云瑶的意思,转身领命去了。 云瑶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她真是这世上最忙的人了,比天子还忙。 忙着管鬼事儿人事儿,忙着自己的事儿,还得考虑后母和父亲的事儿。 她叹口气,蜷了蜷身子,想到自己被湖绿的鬼魂冲击时,自己骇的那个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鬼只会吓人,不会害人。真正会害死人的,是人! ------------ (80)调和 ………大家喜欢顾老爷吗?想将他塑造成一个我很喜欢的父亲形象,叶子还是有些恋父的,所以对父亲角色都是很舍得着墨的。大家粉红呢,粉红呢,快为老爹投粉红啦……… 顾大老爷走出了和煦园,在往主屋去的路上,看见了打着灯笼,站在小路口守望的杨姨娘。 月影迷离,灯笼的光幽幽的,杨姨娘身条修长,如杨柳般的细腰微微摇晃着,弱不禁风的样子。 顾大老爷即便不心悦她,对这样的女子却也产生了几分心软,到底是为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 他眉头锁起,刚走了两步,杨姨娘便看到了他,转身快行几步到了顾大老爷跟前,哭着跪了下去,“老爷,贱妾教女无方,给您丢脸了。”说罢便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声音较弱抽噎,夜色下更带了几分怜人。 她哭的很有度,跪下的姿态也把握的很好,腰身尽显,又压低了姿态,让看着她的人即觉得自己是天,又觉得她姿态婉约好看。 顾大老爷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的模样,想到自己从未给她过一点好脸色,更不曾关注过她的死活,她默默生了慧儿,不曾跟他要过什么,只默默的生活在后院儿,默默养大慧儿。 她本就没什么好的教育,能安心教养慧儿依然是不易,要她将慧儿教成大家闺秀,那是难为她。 反而是自己对她和慧儿太过不关心,也怪孙氏对其他孩子们的教育太漠不关心,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回去吧。”尽管心里烦闷,他却还是寒着脸,低声训斥了一句。 杨姨娘却膝行向前,直直跪在他面前,仰起头来哀戚的看着他。哭着低低哀求:“老爷,请您绕过慧儿吧,慧儿如今也已经15岁了。及笄礼都过了,却一直没人上门求亲。她的亲事至今不声不响。再拖下去,姑娘大了可就不好找了。她也是心里苦的紧,只怕就要留在顾府里做老姑娘,丢老爷您的人,才会犯傻做了错事。老爷……如今夫人禁了她的足,不让她出门,不让她见人。这样半年下去,她就要16岁了,岂不是硬生生拖到真真无人问津……老爷,慧儿有错。却也是您的女儿,她虽然长的多像了贱妾,眉宇间却是您的模样……您救救她吧……” 她声音柔柔软软的,如泣如诉,真真是很可怜。很心诚,很无奈悲哀。 完全弱者的形态,站在顾大老爷身后的小厮坦洋都有几分不忍,这晚夏的夜晚已经有些寒凉,杨姨娘跪在石板路上。想必是又冷又痛的,真可怜。 顾大老爷听着杨姨娘的话,心里却腾地起了一股火。 孙氏作为顾府大房夫人,作为顾府管事主母,对他小妾生的孩子不闻不问,对他前妻的孩儿也是不闻不问。 即便不是孙氏生的,这些却都是他的骨血。 云瑶昏睡三年,她不闻不问。 大儿子顾云成去了川蜀之地历练,过的很苦,只有他嘱咐孙氏给儿子送些东西的时候,她才会照办,从不懂得主动关照成哥儿。 大女儿云容也嫁去了外地,孙氏只有年节礼,从来不多不少,虽然礼数上说不出错,却冷漠的让人心里发寒。 如今慧儿虽然是庶女,却也是大房的女儿,15岁了,竟然还没说亲。 想想孙氏就只关心宽哥儿,平时对自己都多是冷着面容,自己这个家别说什么温馨,除了云瑶那里外,都冰冷的让他心里发酸,他就更加愤怒起来。 自己年纪越见老,就越渴望家庭的温暖,想想云瑶昏睡的这三年里,自己每日里过的日子,就如一个苦行僧,他冷冷笑了下,内心沉沉的。 再想到今日之事的凶险,他更觉得愤恨交加。 “你!送你们主子回去!”顾大老爷朝着远处站着候着的杨姨娘身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凶悍严厉,那小丫鬟立即上前,扶起杨姨娘想要往后拖,口中低声劝道:“姨娘……姨娘……” 杨姨娘似乎不想走,眼睛深情款款的注视着顾大老爷,就好像许久未见情郎的痴情女子一般,神情缠绵,眼含热泪,凄婉而款款。 顾大老爷心里的怒火和烦躁,被杨姨娘这眼神望的也有一部分坚固化作了水,荡漾了下,他便气闷的转身,想着或许自己对孙氏是太过放纵了,再这样下去,大房的心都散了。 大房一散,顾府内部的麻烦还将更多。 他在外面已经是够烦的了,如今后院儿又这样乱七八糟的,他带着气,朝着正房而归。 坦洋看着老爷板着的面孔和难看的脸色,知道老爷带着这样的心情去跟夫人谈,肯定会吵起来,只怕夫人要吃个很大的亏,更不得老爷喜欢。 他叹了口气,想着自己总要小心些,别被扫了台风尾。 结果顾大老爷回了卧房,却没见孙氏如往常一边坐在一边绣东西。 问了丫鬟才知道,孙氏煮了补汤,去看六小姐了。 顾大老爷站在卧室中,心里的火气慢慢的被消化,孙氏最近待云瑶倒似乎还不错,这是孙氏第一次亲自移步去和煦园吧。 “坦洋,去将书拿过来,我今日就在这里看书。” …………………………………… 孙氏带着疑惑,看着后面跟着的小丫鬟玲珑手里拎着一壶补汤。 这补汤是和煦园的厨娘烧的,玲珑从和煦园拎到她屋子里,又随着她一起拎回和煦园。 孙氏心里有些尴尬,她从未想过给云瑶炖汤,心里只想着他们不要给自己添麻烦,她也不给他们添堵,这也就是最好的相处模式了。 她很满意。 今日云瑶这般作为,让她有几分不自在,又有些被指责般的尴尬。 抿着嘴唇一直快到和煦园,突然有个小丫鬟跑过来,低声在孙氏耳边道:“夫人,杨姨娘半路拉住了老爷,与老爷哭诉了半天,老爷带着气回了卧房,本来要找你,我跟坦洋打听了,坦洋说老爷怨愤您对小姐少爷们不闻不问,才导致了如今五小姐的不懂事……不过,后来老爷听说您炖了汤来探望六小姐,便不那么生气了,还拿了书在卧房里边看便等您。” 孙氏站住脚,沉默的看着前方安静在夜色中的和煦园,突然扭头对身边的小丫鬟道:“你回去让小厨房炖一些滋补汤,给老爷送过去,让老爷一边喝汤一边看书。嘱咐孙嬷嬷明日采买些补身体的食材,让给六小姐做食补用。” 吩咐完了,孙氏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今日如果自己没有随玲珑走这一趟,那么等待她的,便是顾大老爷的一顿训斥,她若态度不好,两人的关系必然更僵持。 云瑶不仅想到了这些,还帮她做了安排,去缓和她和顾大老爷的关系。 她心里承了云瑶的情,可是想到自己进门儿以后对云瑶的冷漠,想到在云瑶幼时丧母后她的不闻不问甚至是刻意疏远……她难免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孩子。 叹口气,孙氏扭头对玲珑道:“快走几步吧,一会儿汤要凉了。” 玲珑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她瞧着孙氏面上的表情,由不以为然,变成了如今这样,不仅仅填了几分忧伤,还有了些真正的感情和关怀。玲珑心情大好,直觉得小姐的作为和考虑,没有白费。 尽管自己去找孙氏的时候,废了很多的口舌,甚至惹的孙氏有几分介怀,但是好在,结果是好的,孙氏心里也必然已经想清楚了六小姐做这些,都是为了夫人好。 日后如果孙氏站在小姐这边,很多事情应该都更好办了,小姐也会更安全吧。 小姐如今也已经14岁了,待及笄就要开始谈婚事,甚至现在就可以提前相看,只要孙氏有心,小姐应该会嫁个好人家吧。 脱离了顾府,未来会更好吧。 从早上就紧绷着的玲珑,心情轻松了起来。这略显烦闷的夏夜,也带了几分让她舒爽的芬芳夜花香。 ------------ (81)郎君来共赏月 …叶子就不搞多少张粉红加更的事了,总之大家有粉红,就多多投,叶子有时间,就多多加更!新人新书新类型,希望大家的支持让叶子坚挺快乐的写完这个故事。… 云瑶坐在院子石桌边放着的躺椅上,坐在这里享受夏夜的凉爽,成了她放松心情的最佳方式。 晚风习习擦耳而过,让她心情填了几分安详愉悦。 孙氏来过,坐了一会儿,虽然没说什么,看着她的眼神却很柔和。 她知道,她和孙氏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 既然父亲已经跟孙氏走到了这一步,她希望父亲至少能不讨厌孙氏。日后陪伴父亲最长久的,将是这个妻子,他们至少要成为依靠,互相扶持到老。 杨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是想暗示父亲,孙氏冷漠后女,不是个好主母,却不想反让父亲跟孙氏有了些不一样的交锋。 日后父亲对顾云慧的关注的确会增加了,却未必是疼爱宠溺。顾云慧的嫁人事宜会提上日程,却绝不是杨姨娘可以插手的。 她将脚缩到躺椅上,抱膝向后靠,将斗篷整个裹住自己。 玲珑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善解人意的做一个影子。 其他丫鬟都被云瑶潜去睡觉,和煦园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玲珑和守在院子口处打瞌睡的婆子。 突然有不一样的风声传来,云瑶警醒的朝着表哥望去,便见表哥的影子晃了下,便消失不见。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熟悉的一幕,在没有男人碰触她时,看不到鬼魂的情况,也曾有过。 她伸长腿着地。便想要朝着房间跑,却突然有石子击在腰间,腰部一酸。她又不能动了。 眉头紧锁,她有些气恼。 偌大的顾府。对这个人来说,就如自己家般来去自如。 恶狠狠的看着守着门口的婆子,迷迷糊糊的毫无察觉。 脚底踩着石头,凉意从脚底卷上来,让她想要打激灵。 却见一个身影落在玲珑身后,伸手在玲珑面上一抚,玲珑便闭上了眼睛。 那黑衣人如那日一般蒙着面。他上前一步,将自己一抱,云瑶感到他身上带着夏夜的凉意,和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动作很温柔。尽管速度很快,手在抚上她腰部时,却是力道柔和,不让她感觉到疼痛。 即便是这样的冒犯,云瑶却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怜惜和小心翼翼。 这让她有些惊异的瞪着他。心里产生不对劲的感觉。 想到之前他来见她,没有伤害她,却冒犯她…… 她眨巴眼睛,仔细的打量他的眼睛。 这个人有一双狭长的漂亮眼睛,双眼皮不是很大。却让他的眼睛更填了几分桃花。长长的睫毛和黑白眼瞳对比分明,让他的眼睛显得格外亮。长剑眉英气十足,还带着几分深沉凌厉。 云瑶狠狠瞪着他,用眼神表示着自己的愤怒和责备。 少年却丝毫不被她的瞪视影响,他将她抱着放在椅子上后,用她的斗篷照旧将她裹好。 他眼里带了笑意,云瑶更觉得愤怒,她狠狠的瞪着他,时而朝着门口守着的婆子望一眼。 少年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他拉过一张椅子,悠闲自在的坐上去后,抬臂指了指天空。 云瑶这才发现自己能动脖子,她抬起头朝着天空望去,今夜没有月亮,却有漫天的星空,闪烁点缀在天幕上,格外璀璨漂亮。 少年故意压低声音道:“今天夜色特别美,我想与你一起赏星星。”说着他扭头朝着云瑶看了一眼,眼里满是笑意和如星子般璀璨的光辉。 云瑶想问他是谁,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想问他上一次出现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发不出声音来,她瞪了少年半晌,心里突然泄了气,叹口气,仰起头也去看那星空。 今夜的星空的确很美,她也的确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坐着一起赏星,她还想诉说心里那些苦涩和担忧,如今这个陌生的少年坐在她身边,这个非礼过她,夜半闯过来的少年陪着她,她竟然不怒,反而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两个人就好像萍水相逢,突然碰到一块儿,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了解,只默默的互相陪伴着,做一件只有朋友才会做的事情。 这样不合情理,却又显得这样平常自然。 因为他再无其他动作,身上也没有散发任何侵略性,云瑶渐渐放松下来,她想,即便他现在不点她的穴,她也只想这样懒懒的如没骨头般的靠在座椅里,静静的看天。 不知过了多久,云瑶心底的那些烦闷渐渐被头顶漂亮的星空拂散,脑袋里有些迷蒙,开始犯困,身边的少年突然站起身,她仰起头去看他,朦朦胧胧的感觉到浓重的男性气息靠近,她眼里只有那双也如天上星子般漂亮的眸子,那星星变大,她竟然还没有感觉到危机。 突然额头传来柔软的温热,那轻轻印下的一吻,让云瑶猛地睁开眼睛,对上那双眼睛里的暖暖笑意。 “晚安。”略显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弥荡。 身前的影子一晃,随即消失不见,肩头一酸,她扭了扭脖子,扭头朝着身后的墙头望去,只有消失在墙头的夜空边际,那人已不见踪影。 扭头见玲珑迷迷糊糊的睁眼望过来,云瑶叹口气,“我乏了。”她扶着椅子站起身,朝着房间走去。 在进入房间时,忍不住扭头朝着身后和煦园的强推再次探去,夜色朦胧。 头顶是闪烁璀璨的星空,和煦园门口守着的婆子依然在迷迷糊糊的打瞌睡。 对于那个少年来说,这院子可不止有婆子守着的那个门能进出。 他是谁呢? 世家子弟?江湖剑客?平民兵将? 是失忆前认识的人吗? 他……他喜欢她吗?所以才三番两次的来这里,还对她……这样对她…… 他是怎么认识她的呢?又是怎么发现她的呢?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夜半来见她呢? 他只是让她陪着赏月,这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可有想与谁共同赏月,想到愿意冒险前往吗? 他知道她的名字,是京华人吧。 他说‘这一回,不会错过,还要陪着她……’ 那么上一回是什么时候? 他说他要陪着她长大,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在夜色里来探望的陪伴吗? 低头垂眸,在玲珑疑惑的目光中,云瑶回到房间里,沉默的洗漱睡下。 一个时辰后,表哥的鬼魂隐约浮现在云瑶卧房窗前,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朝向院子墙壁,墙壁上一个人躺靠着边上伸出墙头的树干,仰头默默的望着天,彷如一尊夜色中凝固的雕像。 ------------ (82)夫妻 …………后面会慢慢开始大幅度的加入利用见鬼异能赚钱,和与美男纸们谈恋爱之类的剧情了,然后猛烈的蹂躏那些不服气的坏蛋们!不知道大家喜欢不~我们约好的,粉红哦~………… 一切都如云瑶所料,顾云慧的婚事被提上了日程,但是顾云慧依然被禁足,最可笑的是,杨姨娘也被禁足了。 顾大老爷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将杨姨娘身边的方嬷嬷送去了庄子,顾云波第二日就被送离京华城。 一件小事,被几个人联合搞大,大到极致。 祖母老太太坐在软榻上,赵嬷嬷给老太太背后垫了个软垫。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管这些内宅的事儿做什么?莫不是你媳妇做的不行?若是不行,就让二爷媳妇来吧,我瞧着也是理的了事的。”老太太朝着孙氏望了一眼,又朝着二房三房夫妇望了望。 她对这个事情的处理很是不满意,从打了顾云慧,到禁足。从禁了杨姨娘的足,到赶走方嬷嬷。从孙氏自作主张,再到顾大老爷插手,依然是自作主张。 这个府里虽然已经由大房主事,可是她依然是老祖宗,这些孩子们依然需要尊重她的态度。 她抿着嘴唇,冷冷的横着孙氏。 顾大老爷固然有错,但是最大的错,绝对是儿媳妇的! 孙氏一贯作风消极抵抗,默不吭声。 她这样沉默的态度更加激怒了老太太,老太太狠狠瞪住孙氏,气的内伤很重。这就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用尽了力气,结果棉花软软的,不痛不痒。 顾大老爷叹口气,扭头看了眼低着头的孙氏。只好道:“娘,兰若心软,我是觉得她这样虽然慈善有余。却容易助长恶奴火焰,一气之下狠狠罚了。也算杀鸡儆猴。剩下的,兰若再去做,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老太太狠狠瞪着孙氏,只不开口,似乎非跟孙氏杠上了一般。 老太太最恨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子不向着自己,反而向着媳妇。最无法忍受的。莫过于权利在他处,自己无从掌控。 之前孙氏一直是自己沉默的工作,大儿子对她不闻不问,她对此很满意。内院里。她就是最大的,孙氏现在掌权,不过是得她授命。 真正有什么大事之时,自己的话,依然是一言九鼎的。 可是如今大儿子一插手。她就显得格外被动,这种感觉让她十分不舒服。 尤其,这一次顾大老爷杀鸡儆猴中的‘鸡’,都是她的人。 “都是媳妇管教下人不严,媳妇愿意领罚。”孙氏突然站起身。低着头站在老太太面前,表现的尽量谦卑恭敬。 顾大老爷看见孙氏终于开了口,这才松了口气。 他跟这个女人也一起过了好多年了,她有多倔,有多不好说服,多么认死理儿,他是清楚的。 老太太盯了孙氏一眼,抿着嘴唇没有吭声,待孙氏低着头在堂中罚站,受众人冷眼有一盏茶的时间,顾大老爷都有些坐不住了,老太太才不悦的开口道:“不用叫牙婆买人来府里了。直接从庄子里选家生子进来,到时候选几个奴仆,买了补在庄子里就是了。省的新买的仆人不懂规矩,到时候又要被人杀鸡儆猴。” 顾大老爷皱眉了皱眉。 孙氏垂在身侧的拳头攥住了裙侧。 白氏坐在边上一边喝茶,一边默默的看着,眼神闪烁,带着几分狐狸看见猎物时的光彩。 孙氏诺了一声,依然低着头。既然老太太有气,她就这样站着,给老太太消消气也没什么。 却不想,老太太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突然喝了口茶,口气放温和了下来,仿佛已经消了气般。 她说出来的话,让孙氏明白,为什么老太太不气了。 “既然要选的都是你房里的丫鬟下人,不如你去庄子里亲自挑人吧。看中了,就带回来,不如让别人去帮你选,你待还要觉得别人故意选不合适的人往你院子里送呢。”老太太说罢,朝着顾大老爷狠狠瞪了一眼,沉声道:“事情就这样定了。老大媳妇收拾下,后日就去城外保第县城边的庄子里去吧。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带着六丫头,让她照顾你。” “娘……”顾大老爷忍不住开口。 老太太一摆手,“莫不是老太婆连这点事情都决定不了?”她眼睛盯着顾大老爷,带着几分沉痛和威胁。 世人最重孝道,顾大老爷抿着嘴唇半晌未言,罢了,到时候让人好好照顾她们,就当去庄子里散散心也好。 “我累了。”老太太说着端了茶杯赶人了。 孙氏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应了声,便跟众人一起作揖。 老太太又朝着白氏望了眼,追加了一句:“老大媳妇不在的这段日子,老二媳妇来帮你嫂子管管这些事儿吧。” “娘,我怕我――”白氏做出一个略显吃惊的表情,忙要拒绝。 老太太却立即摆手,不耐烦的轰人。 白氏只好做出一副不敢拒绝的模样,朝着孙氏做出个苦相来。 孙氏淡淡笑笑,转身率先离开了正堂。 顾大老爷走在最前,依然是昂首挺胸的大跨步,面上却已经显出几分不悦来。 白氏看着大房夫妇两个率先走出去的背影,犹豫了下,到底没有跟上去自讨没趣。 孙氏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顾大老爷,犹豫来犹豫去。她想上去跟顾惜辰说两句话,可是自打她进门儿,她就没跟顾惜辰说过几句闲话。 他们就是那种‘除非必要,不然不互动’的关系啊。 想起之前他与自己谈起云瑶和宽哥儿时眼神里的神彩,孙氏终于鼓足勇气,朝前紧赶了两步,走在他左后方,遂低声开口:“我会看顾好云瑶的,你莫怪我没能力讨母亲欢心。” 顾惜辰顿了下,没有回头,却还是放缓了脚步。 孙氏缓了口气,“我不在家,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便可,去了庄子里,我便让瑶儿没事多散散心,明日我会派人去邀请言先生随行,免得耽误了瑶儿‘破灾除厄运’的大事儿。” 顾惜辰面色又柔和了几分,他想了想,便一边慢行,一边与孙氏道:“那边庄子虽然每年都有人休憩,但是依然老旧了些,你到了那边,如果有不舒服的,就让人好好休憩一番,等你出门时,你多带些银钱在身上。” 孙氏点了点头。 “到了那边,让护卫亦步亦趋跟着你们便好,天光大好事,大可以去田边河塘走一走,只当去散心了。靖国公府在那边有一个大的猎场庄子,如果有什么急事,你去派人去他们庄子里找人帮忙。你们出发前,我会跟靖国公提一下,尽量照应下你们母女。” 孙氏顺从的恩了一声,她跟在顾惜辰身后,两个人的速度都略微慢了下来,这样平常的互动和对话,在往日里,也是不常有的,她很珍惜这时光,即便此刻她刚被老太太训斥过,刚被老太太惩罚过,又刚被老太太撤了管家的权利。 可孙氏只觉得阳光一片大好,这让她枯燥生活了十来年深宅,仿佛突然变得开阔温暖了起来。 她深吸口气,原来盛夏的气息,是这样芬芳的。 ------------ (83)被放逐了 【野外场地战了,哈哈】 云瑶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笑。 顾云慧被她将计就计弄去祠堂跪了跪,然后禁足杨姨娘母女,父亲又将方嬷嬷一脚踢飞。 峰回路转,老太太远比她们还要狠,直接将她和孙氏踢去庄子了。 云瑶趴伏在茶香斋的书桌上,听着父亲嘱咐她要乖顺听话,不要让孙氏为难云云。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难过。 顾府除了父亲外,还有什么让她留恋的想要恋恋不舍的? 庄子更好,自由自在。既没有担心她知道太多,随时准备着弄死她的祖母。 也没有因为忌惮她和孙氏,而处处算计她和孙氏的杨姨娘。 “爹,我不在府里,你该多无聊,你该多想我啊……”云瑶做出遗憾状,努力的叹息又叹息。 顾惜辰看着小女儿作娇拿乔的模样,方才还有些不悦的情绪烟消云散。 他又想起了云瑶的母亲,初成亲的时候,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戳着他嘴角嫌他老板着脸,那时候,她也是这样满脸娇滴滴笑容的假装嗔怒的望着他,那双眼睛却始终是水汪汪的笑吟吟的。 “爹,我和母亲都不在家,你要按时吃饭,如果坦洋老是督促你早睡多吃,你不要嫌他烦,我已经跟他交代过,要他一定盯好您了。”云瑶拄着下巴看着父亲,在她心里,自己的爹是这世上最帅的男人,最伟大的官员。最优秀的丈夫,最完美的父亲。 “你个鬼灵精,哪有让下人管主子的。”顾惜辰说着,语气里却没有怪责的意思。 接下来的时间,云瑶就赖在茶香斋里陪着父亲看书,时不时打扰父亲几声,父亲也不怎么怪她,她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转眼间。她如一个跟屁虫般跟着父亲黏黏糊糊的日子就过去了,这一天,大房院子里的人都起了个大早。 云瑶带着玲珑、雪绿、翠华和玉盏离开了和煦园。 出门前,云瑶给了薛嬷嬷一个大红包,反复叮嘱她,和煦园要如铁打的一般,不能乱。这段时间,薛嬷嬷任重而道远。 但是薛嬷嬷尽可以偷偷往外传消息,或者去外面吐槽小姐如今不待见她了云云的传言。 薛嬷嬷接纳了云瑶的嘱托,表情认真而虔诚。 马车咕噜噜离开了顾府,云瑶靠着玲珑递过来的小软垫,坐在小马车里,有些犯困。 孙氏自己坐了一辆马车。云瑶自己一辆马车,后面另有一辆结实的马车里坐着一些仆人。 护卫们骑着高头大马,跟随在马车四周。 这架势完完全全是出钱旅行的,可不见一点儿受罚该有的低调。 顾大老爷这样安排,是在默默的与老太太反抗着。他在表态,他不接受这次对大房的惩罚,他们谁都没有做错。 云瑶偷偷拉开窗帘,朝着晨雾中的顾府看了一眼,低低笑道:“我们没有错。” 玲珑偷偷看了眼六小姐,心里忍不住想:小姐跟老爷的脾气真像。就算不吭声,心里倔着呢。 而晨雾中的顾府门口,表哥的鬼魂站在原地,远望着马车渐行渐远。 他的执念在这顾府里,他不愿意离开那捆绑了他无数记忆的场所。 轻风穿过半开的马车窗帘,吹拂在马车里,云瑶闻到了一丝自由的味道。 睡回笼觉,做一回懒蛋。 ……………………………… 顾府的庄子比云瑶想象中要大的多。她在这庄子门口,便嗅到了几分熟悉的味道。 进入庄子后院后,云瑶时不时便看到一两个鬼魂游荡,这是古老的宅院。无数执念残留,飘飘荡荡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了。 很多鬼魂,让它们执拗的不愿意离开的那个理由,也许已经淡忘了,他们迷茫的徘徊在人世间,眼神空洞,已如尘埃一样。 云瑶穿过这些茫然的鬼魂时,感受到几分悲凉的情绪,却并没有被它们所影响。 她走了两步,原地转了个圈儿,随即笑了起来。 孙氏已经带着孙嬷嬷去见庄子里的管事一家了。 这庄子虽然久未有人住,却比云瑶想象中要清爽整洁。 玲珑担心云瑶摔了,亦步亦趋的跟着。 翠华则警惕的打量四周的环境,和一些忙碌的下人。 玉盏同样在观察,只有雪绿傻不拉几的,满眼好奇的四处张望。 远处拐角一个小月亮门儿后面露出一颗小脑袋,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着他们一个劲儿的打量。 正四处观察的翠华一下就盯住了那丫头,那丫头见自己被发现,一转身就消失在了月亮门后。 云瑶也看见了,却觉得那小丫头面上活泼的神彩,在她看惯了各种谨小慎微的脸后,对那小丫头反而产生了几分兴趣和向往。 “那是钱婆子家的绿儿,平日里活泼的厉害,跟个毛猴儿似的,没什么规矩,小姐您莫跟她计较。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对咱们金贵的小姐夫人好奇着呢。”为云瑶领路的庄子里的二管事李通家的李婆子,见云瑶和翠华都朝着月亮门看,忙解释道。李婆子一边说话,一边搓手,显得格外紧张。 云瑶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李婆子为她整理出了朝南院子里的阳光充裕的房间,被子还在院子里晒着,四处都是暖洋洋的气息混合着庄子里特有的青草芬芳。 宅子外面,就是山林草地和庄稼,几片庄稼地外,是靖国公府的猎场,猎场里有靖国公府的大庄子。 这里很安静,虫鸣鸟叫都让人心情安逸。 云瑶看了看院子里种着的一片野海棠,忍不住笑了起来,庄子大,人少,空地多,不少空地被仆人们种了花草,甚至还有种葡萄和蔬菜的。 可这样的景致,却不仅不让人觉得粗野,反而还很别致。 丫鬟婆子们在屋子里做最后的检查和整理,云瑶便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摇摇晃晃的看天。 天空不时便有不知名的鸟儿成群飞过,麻雀们打着滚儿在前面的海棠花丛前扑腾,那里有丫鬟洒了的秕谷。 一只三花长毛猫伏在院墙上,一边懒洋洋的晒太阳,一边邪恶的眯着眼睛,打量那群不知死活自由自在的欢脱麻雀。 “小姐怕猫吗?”院子后面绕过来一个小丫头,站在那里见云瑶怔怔的看着那只花猫,忍不住开口问道。 语气小心翼翼,却带着几分好奇和兴奋。 玲珑皱了皱眉,直觉得那小丫鬟没有规矩。 云瑶却觉得那小丫头质朴的很,遂摇头道:“不怕。”然后又朝着小丫头招手问道:“这猫挠人吗?” 绿儿摇了摇头,“不挠人,我还抱过它。” 云瑶笑了笑,“不挠人,那我就不害怕。” “小姐喜欢猫吗?以前院子里老有耗子偷粮食,就养了几只猫,有黄的,有花的,还有黑的。”绿儿见云瑶笑容亲切,便大着胆子说了起来,面上带了几分荣誉感,仿佛这里是她的家,这里的好,让她觉得骄傲。 云瑶很羡慕绿儿,这说明,绿儿在这宅子里,过的很幸福。 “除了院子里的猫,这附近还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绿儿听到云瑶这个问题,眼睛立即亮起光来,从宅子外面的小溪,一直说到几里外的河流,又说到靖国公的猎场时常有穿的很富贵的人来打猎,还有农田里的蚂蚱会飞,树林后有花海…… 绿儿跟李婆子家的三儿子学会了拿木棍子挂了线,用铁丝弯成鱼钩,去钓鱼,他们还在河边烤过鱼,特特好吃。 枯燥的等待房间整理好的时间里,云瑶听着绿儿讲述着田间野外的乐趣,心里既向往,又欢快。 后面的时间里,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如果能也去玩一玩…… ------------ (84)自己的队伍 一路颠簸,孙氏忙忙碌碌,又吹了风,第二日就病了。 云瑶本来要在边上侍疾,孙氏不乐意身边多个人,将云瑶赶走了,嘱咐云瑶只要身边随时跟着护卫丫鬟,她想出去散散心,孙氏也让的。 云瑶就这样得到了自由出入的大权,孙氏将宅子里的很多事情又都交到云瑶手里,很放松的做了甩手管家。 云瑶忍不住叹息,孙氏这样的性子,跟老太太应该是合得来的,偏偏父亲冷落了孙氏这么多年,只帮孙氏说了一次话,老太太都忍不了,大动干戈的将孙氏赶到了庄子。 云瑶在几日内,将整个府内的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哪些地方有哪些鬼魂,也都熟悉了,这样她就不比担心被突然跳出来的陌生鬼魂给吓到了。 这几日的四处溜达,也让她发现了一些房舍的问题,云瑶又找来婆子们询问了休憩的困难点等等问题。 虽然依然是忙忙碌碌的,云瑶却觉得心情舒泰。 庄子里的家生子们很多是老太太那一辈的老人,可是天高皇帝远,老太太的手虽长,这些奴仆们却也不敢太依仗老太太。 日后顾府还是大房的。 庄子里的奴仆虽然不够机灵,却让云瑶更放心一些。 在顾府里时刻紧绷着的情绪稍微放松,在顾府里走一步想十步的大脑也放空了一些。 言先生就住在庄子里距离孙氏最远的客房院子里,这庄子虽然不及顾府奢华,却是一样的占地不小。即便是客房,也有高等厢房带院子。 云瑶现在每天上午忙庄子里的事情,下午就去言先生那里坐,或学学腹语,或看看书,或与言先生谈谈下棋。 在雪绿眼中,言先生也已经彻底从一个谪仙,变成一个懒散腹黑轻大叔了。 在云瑶抵达这里的第五日。人牙子来了庄子,孙氏身体不舒服,让孙嬷嬷陪着云瑶去选丫鬟。 云瑶坐在正堂上,慢慢喝着茶,看着那黑瘦的牙婆让一列小童小姑娘站着给她看。 云瑶一眼就看见了这群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中,那个眼睛圆圆的,神彩活泼的女孩子。 小姑娘因为一双圆眼睛。两道略浓的眉毛,而显得像个小男孩儿。 她头发略黄,可是依然比其他孩子显得更有精神,一看就是吃穿用度比其他孩子都更好。这小姑娘惊人是那赵元烨要送过来的李玉笙。 赵三爷可真是个有行动力有办法的人。 其他小孩子们虽然也洗的干干净净,可是到底显得瘦弱拘谨,被牙婆训斥着抬起头,依然还是显得有些畏缩。 另一个小男孩儿如李玉笙般吸引了云瑶的视线。那小男孩儿倔强的低着头,牙婆伸手去掰他的脑袋,他才抬起头来,却是眼神倔强。 这样一个不服管教的少年,本来不会引起人们的喜欢,可是云瑶却觉得那小男孩儿长的很周正,又有一双狭长清亮的眼睛。 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配上单眼皮和略黑的皮肤,让他显得又英气倔强,又惹人怜惜。 云瑶指着小男孩儿和李玉笙。又选了5个小女孩儿,2个小童。 除了小男孩儿和李玉笙外,都是看起来有力气,乖巧机灵,瞧着纯善的。 牙婆瞧了瞧那小男孩儿和那少女,抿了抿嘴唇,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小李她是不签卖身契的。她家里人将她交给我的时候,就交代了,只签投靠文书,将来她家里人要是有钱了。或许会回来领她的。” 一般这样的下人,大户人家是不愿意买的,只怕难以忠心。 牙婆很担心云瑶反悔,忙又补充:“不过小姑娘倒是机灵的很。” 云瑶笑了笑,“无碍,这批丫鬟下人,都不走顾府的账,大房自己买。这些人的卖身契也都会在我或者母亲手里。这个小丫鬟就签投靠文书吧,我自己缺一个随侍的小丫头,就让她跟了我吧。” 李玉笙眼睛亮亮的,也不说话,只傻笑的看着云瑶,时不时又朝着云瑶身边的玲珑瞟上几眼。 玲珑却装作不认识李玉笙的模样,表情淡淡的。 牙婆见云瑶这样好说话,忙笑嘻嘻的将价格,孩子们的卖身契和来历等都交给云瑶看。 云瑶仔细看了一遍,与孙嬷嬷参谋了下,孙嬷嬷更不对云瑶指手画脚,只应着云瑶的意思办。 云瑶见确定都没什么问题,便应了,“就这样吧。” 孙嬷嬷便掏钱给了牙婆,玲珑带着孩子们去了仆人房,分配住处等安排。 云瑶放下茶杯,准备离开时,又唤住玲珑:“让这几个男孩儿都住在外院儿,一会儿安排好了住处,你让这些孩子都过来见我,再将王良喊来。” 大概半个时辰后,这些小孩子们便都换了一身衣裳,洗的干干净净的,恭敬站在了小院子里。 云瑶坐在小亭子里,看着亭子外站着的孩子们,想了想,便道:“名字都改了吧。” “小李就随了玉盏,叫玉笙吧。”云瑶朝着李玉笙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 “你叫什么?”云瑶朝着那小男孩儿望去。 小男孩儿大概只有10岁模样,抿着嘴唇看着云瑶,眼神复杂,说不上喜悲,却带着几分不情愿。 云瑶也不催促,只淡笑着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小男孩儿憋了半晌,终于熬不住云瑶的笑容盯视,低声开口道:“小刀。” 云瑶点了点头,“来我这里,就改了吧,以后你就叫石亭吧。” 小男孩儿抿着嘴唇,低下头,似是有些排斥。 云瑶又幽幽道:“四序有花常见雨,一冬无雪却闻雷。这是唐代诗人咏九日山的诗句,是说这里气候温和,罕见霜雪。这里有座山叫莲花岩,这里生产名茶石亭绿,这莲花岩疯上有一个石亭,叫不老亭,所以这茶又被誉为‘不老亭首春名茶’。由于茶叶质量优异,又出自佛门,常有人说难求石亭三四两。” 云瑶声音轻柔,语音软糯,带着几分催眠般的调子,让人心内软和温暖。 “石亭茶外形紧结,身骨重实,很适合做男孩子的名字。” 小男孩儿听着忍不住抬起头去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似只比自己大不太多,也是青涩孩子样,神色间却有种大人才有的稳重。 她神态温柔,面容如仙女般美好,声音又这样好听,让他最初那种排斥的情绪渐渐消散。 他攥了攥拳头,直觉得眼前这人似是怀揣了全世界的美好,让他向往,让他自惭形秽。 “王良,你带着石亭,教他身手。”云瑶说罢,又对玲珑道:“玲珑,日后让石亭跟着你,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让石亭直接去办。” 王良和玲珑应了后,云瑶才对石亭道:“石亭,你可愿意为我做事吗?” 石亭本来想着自己以后要做扫院子跑腿之类的事情,却不想小姐竟然让他学武,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兴奋来,他红着脸,难得的露出坚定的表情,点头道:“我……小的愿意!” 云瑶微微一笑,“希望你记得忠心,记得一切以主子的立场为考量。记得今日我赐给你的不一样。” 石亭有些不太明白云瑶的话,心里却想着:以后他一定保护小姐,好好为小姐做事。 云瑶看着他面上区别于其他下人的不卑不亢,心里有几分满意,她不了解这个小男孩儿,却只是由心的觉得,他或许会是个好孩子。 ------------ (85)大将军雨中来访 经过几日里的观察,云瑶发现9岁的顶芽虽然瘦黑瘦黑的,却有一把力气,人憨憨的,云瑶便让她去接了粗使丫鬟的活,待回了和煦园,就继续干杂扫的活。 9岁的玉叶人比较细心,又爱干净,云瑶便让钱婆子领她去厨娘那里学艺。待回了和煦园,让她去给厨娘打下手,日后她若能将祖母老太太放在她院子里的厨娘剔除,那么玉叶就去做她院子里的小厨娘。 10岁的宝洪丫头比较沉默,但是人很聪明,又很懂得自保,来的日子里既不争先,也不抢功。云瑶准备将她送去杨姨娘屋子里,补方嬷嬷的缺。所以云瑶将宝洪的卖身契给了孙氏,这个事情只有孙氏去做,才能压住杨姨娘。且杨姨娘的情况,也是孙氏份内的事情。 9岁的莲心丫头有点呆呆的,畏手畏脚,云瑶将她交给了钱婆子,让钱婆子帮忙好好调教,且先在庄子里,日后总有用到她的时候。 石亭虽然脾气倔,不爱说话,却也因为这股子倔脾气,跟着王良学武的时候,毫不退缩,很肯吃苦。 8岁的小童银峰人很机灵,嘴巴虽然还有点笨,却也是甜的。云瑶将他交给了钱三根,让他去伺候钱三根,给钱三根跑腿,好好学学怎么伺候人。待回顾府后,她准备将银峰送给顾大管事。 云瑶一边观察,一边调整着对这些孩子人生的安排,日子过的很充实,她有事情做。动脑子,也觉得有意思。 一转眼一周就过去了,孙氏却还是懒洋洋的在屋子里,晚夏的花儿已经艳过了头,孙氏不需要侍奉公婆,让她略紧张和无限挫败的顾大老爷也不在,她又将云瑶使唤的团团转,自己倒悠闲起来。借着养病在自己院子里读书作画,很是自在。 也是在这个时候,云瑶才知道,孙氏弹的一手好琴。 之前在顾府里,她从未听孙氏弹过琴。 云瑶并不寻机会往孙氏身边凑,她感觉到,孙氏如她一样。都很喜欢她们之间的默契的距离。 这种不远不近,但是互不干涉,互相友善的关系,让她们都觉得自在。 这一天入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是入秋的第一天,也是入秋的第一场雨。 玉笙坐在台阶下。跟着云瑶学认字,灵活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书本,显示出了她的专注。 云瑶像一个最本分的大姐姐,把着玉笙的手,纠正她握笔的姿势,一边看着她抄写,一边让玉笙都念出来。 如今跟着云瑶过来的丫鬟都已经知道了,玉笙对于云瑶来说是不一样的,玉笙不像丫鬟,倒像是云瑶的妹妹。 而玉笙在与六小姐相处的时候。也非常自然,活泼开朗的好似并不怎么怕六小姐,有时候六小姐反而还要宠宠玉笙,真像将玉笙当小主子亲妹妹了。 窗外大雨滂沱,从昨日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变了样子。 云瑶望着窗外那些飘荡在雨中的孤魂,心里有了几分秋的悲凉。 正这时,雪绿突然跑了过来,低声在云瑶耳边道:“小姐。有个大将军要去北边守秋,路过咱们庄子,说是外面大雨,想在咱们庄子里歇歇脚。躲躲雨。” 云瑶皱了皱眉,将军? 现在刚入秋,这个将军去北戍边,想来是北边蒙强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准备在秋收的时候抢北方边关我大华子民种的庄稼了。 大将军是去坐镇,整军震慑,如果那些骑马的野蛮人真的来进犯,那就要开始打仗了。 她正想着,一声低呼拉回了她开始飘远的思绪。 只见玉笙正亮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瑶,她朝着左右看了看,忙凑到云瑶耳边,低声道:“六姐姐,是我三哥。” 云瑶这才想起来,赵元烨也是个大将军,还是非常厉害的镇国大将军呢! 她想了想,便对雪绿道:“你去跟母亲说,咱们庄子里没有男主子,我去请了言先生帮忙招呼下大将军,布茶之类的事情,我会打点好,请母亲不必担心。” 雪绿点了点头忙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雪绿就回来通报。孙氏压根儿就没什么兴趣去招待什么大将军,听了云瑶的安排,觉得还不错,便让云瑶去请言先生。只多说了几句麻烦言先生之类的话。 云瑶便带着玉笙玲珑一起朝着言先生的院子去了。 言先生正闭目在小亭子里听雨,褂子底边儿都湿透了,他依然悠然自得。 云瑶跟言先生说了事情,言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觉得这些俗事麻烦,却因为答应了顾大老爷照顾她们娘俩,只好起身带着云瑶往前院儿走。 玲珑为云瑶打着伞,亦步亦趋的跟着,却还是因为雨大风斜,沾湿了云瑶的肩头。 院门开了,钱婆子让人找了些斗笠披蓑送出去。 赵元烨共带了五十来精兵,庄子里可装不下这么多人,再说院子里女眷太多,也不敢将这名多兵都引进来。 便在外面树下临时搭了几个最简陋的小棚子,五十来人有的戴着斗笠,有的披着蓑衣,钱三根让人准备了热茶和热的干粮给送出去,将士们便在雨里就着雨水吃喝,很是客气满足。 赵元烨则戴着几个兄弟进了庄子,待客堂里,他坐在客座首位,身上衣裳几乎完全被打湿。 言先生让小厮给他倒了热茶,顺便打量着这位大将军。 赵元烨显得很谦虚客气,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感谢言先生和顾家的关照。 “外面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停,这庄子虽然不算很好,我这边让安排下,却也能住下五十来人,只要你能保证管好你的兵,不如在这住一宿,明日再出发不迟。”说着,他看了看赵元烨身上湿漉漉的衣裳。 雨太大,即便他穿着蓑衣,也还是搞的狼狈不堪。 赵元烨想了想,才开口道:“那便麻烦先生安排下。我带的这50个精兵是随着我一路厮杀出来的,都是好兄弟,纪律性很强。” 言先生本来只是客气下,想着这位赵大将军再不客气,也不好意思带着五十来张嘴留在顾府吧。 哪知道赵元烨一点不经劝,言先生才客气了一句,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言先生愣了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那我请庄子主人去安排下。”说着,他对身边的同儿道:“你去与六小姐说一下,请六小姐安排下。” 同儿立即领命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端着一壶新茶走了上来,为言先生和赵元烨倒好茶后,便站在了言先生身后,朝着赵元烨眨巴眼睛。 赵元烨不动声色的低头喝茶,唇边却忍不住挂了笑。 那送茶的丫头正是玉笙,小丫头红光满面,穿的虽然朴素却很干净清爽,瞧着神色明朗,想来日子过的不错。 又过了一会儿,同儿跑了进来,在言先生耳边嘀咕了几句,言先生便点头道:“六小姐为大将军安排了屋子,大将军且先去沐浴更衣吧。我这边已经吩咐下人将顾大老爷穿旧了的衣裳准备了,到时候大将军可别嫌弃。” 衣服自然是云瑶准备的,可是言先生却非要加这么一句。云瑶到底是个小姑娘,做这些安排虽然实际上是管家懂事做的,没什么好嚼舌根,却到底有几分不对劲。 赵元烨也不多追根究底,只道谢称不敢,便站起身。 这次却是玉笙率先走在前头,为赵元烨和与他一块儿的两个随侍带路。 ……………赵三爷淋雨可怜求粉红…………… ------------ (86)借住 云瑶默默将那50个人安排了,在马厩跟马一起睡的,睡公园亭子里的,睡厢房,厢房地铺的,睡养花的暖棚的――所有能遮雨的地方,云瑶都过了一遍,将赵元烨带来的五十多人都安排好了。 好在这些人也不挑,有地方住,有人给做热乎饭吃,他们风餐露宿惯了的,也很泰然。 且这些士兵都很老实,规规矩矩的。 云瑶以为士兵就该这样,却不知道是赵元烨担心这些士兵给他丢人,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云瑶觉得他有缺陷的,所以严令这些手下都给他老老实实的,敢出一点纰漏,就等着吃排头吧。 这些士兵便知道赵元烨很在乎顾府对他们的观感,于是大家都乖觉了。 不然行军打仗的人,一身戾气,怎么可能如猫儿般在庄子里随便指挥去这儿去那儿,规规矩矩。 如果那些跟着这些精兵一起打仗的人,见这些士兵们管那些软糯的小丫鬟唤姐姐妹妹,一副假装文质彬彬的模样,准会大跌跤。 玉笙欢快的给赵元烨跑前跑后,赵元烨身边的人多半都认识这小丫头,倒是真心实意的一会儿麻烦玉笙妹妹找点这个,一会儿谢谢玉笙妹妹帮忙那个。 玉笙显得很开心,来跟云瑶汇报的时候,也会大惊小怪一番。 云瑶笑着听着玉笙说话,忍不住拉着玉笙的手让她坐下,笑道:“记得,小姑娘说话要小声,再开心兴奋也不许这样张牙舞爪。你坐在这里,温和的将刚才说的话重新说一遍。” 玉笙眨巴了下眼睛,立即蔫了下来,想到云瑶对她的确不错,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照着云瑶说的做了。 她慢条斯理的回忆着云瑶说话时候的姿态和声调,将云瑶作为自己的模仿标注和方向,慢悠悠轻柔的道:“小姐,大家都安顿好了,赵大将军说谢谢夫人谢谢小姐,因为府里没有大老爷,他就不贸然来道谢了,大将军还说,待他征战回了京华,再登府亲自为今日事道谢。” 云瑶点了点头,将手边一块儿糖果送到玉笙嘴里,“这才有点样子,虽然咱们私底下不需要这样束缚,可是玉笙要记得,在外人面前,一定要板住自己,这样别人才会尊重你。” 玉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嘴巴里甜甜的,心里有点美。 “去前面跟着赵大将军伺候吧,他这一去北边,你好久见不到他了。”云瑶摸了摸玉笙的头,玉笙立即感激的抱住云瑶的胳膊,像小动物般拱了拱,便如鸟儿般欢脱的飞了出去。 云瑶忍不住摇头,玉笙在外面自由惯了,始终有些活泼欢脱,将来就算性子能板一点,她却也不希望她真的失了那份天真,变成木讷的淑女。 将来,她也希望玉笙能嫁个老实人,能欣赏的了她的活泼开朗和自在。 大雨仍然在下,或许是因为顾府这个庄子里,阳气突然盛到不能更盛了,之前还在庄子里飘荡的鬼魂突然都消失不见。 到了晚饭后,雨渐渐歇了些,赵元烨的人都在烘衣裳,庄子里的女孩子们便都不敢四处乱走。 云瑶在自己院子里散步消食,她住的小院子门开着,外面是长长的小道,参天的树让雨后湿润的天气更填了几分昏暗神秘。 她溜达时只让玲珑跟着自己,一边练习腹语与玲珑说话。 玲珑也早习惯了在六小姐身边的种种奇特,能够处变不惊很淡定的伺候六小姐。 正溜达着,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到了院子口便停了下来。 云瑶站在院子里,顺着院门望去,只见赵元烨站在外面的小路上,树影斑驳,他身后站着的玉笙打着灯笼,照的他面上光影随着灯笼摇晃。 他就背着手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她。 他的笑容仿佛带着沧桑,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让她心里有几分异样和不自在。 才没多久没见,这个少年却仿佛又长高变壮了。 他的高大健壮,显得玉笙更加娇小。 他英气俊朗的眉眼间已经带了一些成熟庄严的气质,不似普通少年人那般青涩。他眼神里也有了几分戾气,让他整个人即便只是沉默站在那里,还是威严冷萧。 他已经完成了青涩到稳健的蜕变,站在那里的不是个好糊弄的少年,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她也站在原地,看着他在院外微笑。 他身后参天古朴的大树,和玉笙手里的那盏灯笼,都成了这幅画里的点缀,赵元烨就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战将,将身边的所有精致都侵略打杀,让这幅图景里,他成了永恒的主角和视线焦点。 很多年后,云瑶依然记得,那个站在雨后暮色中,仿佛已成永恒,虽然威严却始终对着她笑着的少年将军。 ……………好喜欢末尾这一幅场景,想把他画出来…………… ------------ (87)等我 ………上本书高订几千,希望这本书也能慢慢爬升,请大家粉红、订阅留言支持……… 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云瑶看着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微笑,明明为了遵守规矩,不靠近。却偏偏不离开,不招呼,就像一尊雕塑。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明明年少却露着老成表情的脸,焕发了青春活泼的光彩。 下一刻,赵元烨不笑了,他眼睛定在她面上,仔仔细细的看着她。 云瑶知道自己长的好看,可是却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魅力,能让一个并非没见识的大将军,看到呆住。 她侧身微微福了一福。 赵元烨回过神来,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云瑶住的小别苑外的长长小路。 玉笙举着灯笼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入院子,将院门关了上。 想起方才三哥问她的那些问题,和让她留在六小姐身边必须要做的事情,玉笙被灯笼映红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明亮的圆眼睛是她整张脸上最好看的地方,此刻,她眼里却只有疑惑。 她歪着头看向六小姐,终于走到六小姐身边,行了个礼后,笑道:“六姐姐,三哥说他要去守边了,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半载都回不来。京华城所有三哥的人脉,我都是认识的,您若有什么事情,尽可以交代给我,我自会去帮您办妥。” 云瑶怔了怔,随即扭头看向玉笙,“他的意思是。只要我想要做的事情,让你去传话,他无条件帮我?” 玉笙想了想,然后有些疑惑的道:“三哥没有说什么事情不可以做,应该就是什么都行的意思吧……” 云瑶只觉得不可思议。 赵元烨将使用他的人脉的权利交给了玉笙,而玉笙的一切把握在她的手里,这也就是说,赵元烨在京华的人脉尽可以为她所用。 这样大的权利。让她心里忍不住疑惑,忍不住惊叹。 赵元烨凭什么这样信任自己? 他们本来是不认识的吧,只是因为他救了她一次,他们才有了交集…… 云瑶只觉得一个谜团摆在自己面前,她明明白白的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她想要见见他。想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信任自己,为什么愿意帮助自己,真的是为了让她照顾玉笙? 不! 她觉得不是这样。 云瑶皱起眉,突然发现,自己即便想在自己家里见一个人,也不容易。只因为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要见赵元烨那样一个外男是不合礼法的。 她在院子里转着圈子。想要琢磨一个办法,让自己偷偷见他一面。 可是总是没有稳妥之法。 这一夜,云瑶睡的并不是很踏实,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仿佛有人一直坐在她床前,默默的看着她。 她能感觉到不一样的体息环绕自己鼻端,那不是她身边的味道,不属于她,不属于玲珑,不属于玉笙…… 那个味道她似乎曾经闻到过。可记忆浆糊一片,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种感觉,和绕在鼻端的温热气息。 隔日一早,她醒来时依然在回想那个味道,和那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半晌,才从床上爬起来,却是一早上都有些恍惚。 上午处理完府内的各项事宜,光是管赵元烨的部下的饭。就折腾了很长时间。 早上天空依然雾蒙蒙的阴着,赵元烨却已经决定上午便出发。 云瑶约了言先生,带着钱婆子找到了赵元烨。 看见云瑶带着婆子,走在言先生身后时。他眼底便已经存了笑意。 眼前这个小姑娘,不管装的多么老成沉得住气,可在他看来,依然是这样一个充满好奇心,心存疑惑便忍不住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小女孩儿。 他看着她穿着嫩黄色的裙子,裙摆上镶嵌着粉色的花边。 他想起上一世那些繁华岁月里,她曾经翩翩而来,婷婷而去。那时候,她从不知道还有他这样的人,痴痴傻傻的一直在看着她。 不管她是顾府的六小姐,又或者是靖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他还记得那时候她无论喜悲,眼中只有容轩的痴迷。 可是此刻? 他深吸了口气,真实的带着潮湿气息的顾府老宅的味道,眼前的少女正用着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 她在好奇,她在疑惑,她在分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赵元烨! 这里没有容轩,没有上一世那些让他困扰和悔恨的一切。 他忍不住的笑,朝着言先生招呼后,才朝着云瑶礼貌的笑。 言先生审视的看了赵元烨一眼,便示意大家都坐。 云瑶蹭着椅子边坐下后,看了眼低头喝茶的言先生。 言先生明知道云瑶是有话跟赵元烨说,便想要假装自己不存在,偏偏他还在认真的吸溜吸溜的喝茶,喝的特别有滋有味。 他那样一个俊美中年坐在那里潇洒滋润的喝茶,想忽视实在不容易。 云瑶抿着嘴唇忍住笑意,朝着赵元烨看去,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祝大将军此次出征,不日后可大捷归来!” 赵元烨谢道:“谢六小姐。”他一定会大捷归来,因为皇上答应了他,如果他此次能达到他们约定的那个胜利成果,皇上便会允了他那件事情…… 他笑的意味深长,云瑶却不懂他在想什么。 皱了皱眉,云瑶开口问道:“我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言先生听着云瑶的话,心里忍不住想: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人总是比鬼更难捉摸。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赵元烨说的更加云里雾里。 云瑶抿着唇看着他,看了半晌,见他只是淡定的喝茶,淡定的微笑,淡定的看着自己,又扭头瞧了瞧那个碍眼的言先生,她忍不住叹口气。 自己真蠢,这样的情况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已经让下人们准备了不少干粮和水,到时候请大将军路上食用。一路顺风。” …… 离开顾府庄子时,赵元烨骑在黑色的高大骏马上,扭头朝着大而古朴的顾府庄子,上一世,顾大老爷求来了这个庄子,将这个庄子作为云瑶的嫁妆,让云瑶带去了靖国公府,可是很快,这个庄子就被云瑶卖掉,填了靖国公府的无底洞。 这虽然只是顾府老祖宗的老庄子中的一个,却也价值不菲,对顾姓人来说,可不是随随便便卖了,一点不需要心疼的普通庄子。 他想,至少这一世,云瑶一定可以保住这个庄子。他攥紧缰绳,扭头朝着自己将要行走的方向望了一眼,他会成功的,重生回来后,每一天他都在对自己说,不管是云瑶,还是上一世那些让他遗憾悔恨的一切,他都会努力去改变…… 马儿驰骋而去,载走赵元烨,也带着赵元烨的梦想,快速的奔跑在了路上。 留下云瑶常常想起这个人身上的疑团和古怪。 ps: 你们感觉到了吗?小赵所有眼神的潜台词都在说:等我。 ------------ (88)林间美男 …上架后,为了让大家的订阅物有所值,云瑶会加快节奏,尽量让每一章都有料,请大家正版订阅,谢谢。鞠躬~求粉红… “你可想好了靖国公府的事情怎么处理?”言先生扭头看了眼用腹语念《左传》的小姑娘,翘起二郎腿,左手在棋盒里闲闲的拨弄着棋子。 云瑶停下联系,抬起头看了眼言先生,想了想才道:“待回了京华,我想再去跟国公夫人聊聊。” 言先生点了点头,“到时候我会带着你,让你以我的徒弟的身份出师。到时候我在京华要做的事情做完,也该离开了,你自己在京华城盘个店铺,顾个风水师傅帮你看店,若有大人物求帮忙,到了你的铺子上,你大可去帮忙解决一些问题。认识这些人,虽然会知道太多关于他们的秘辛,可是这往往不是坏事。人都信鬼神,敬重我们这种人,只要我的口碑在,你不犯傻,日后总有好处。” 云瑶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机会能往外跑,她仰起头看着天空,蓝天上一只鸟儿展翅而过,那样的自由,女子哪里享受的到。 言先生也抬起头朝着天空望去,一片碧蓝,他是自由惯了的人,全国各地的跑,他能理解云瑶的心情。 “嫁人后,机会会比现在多。”言先生笑了笑,他站起身摇摇晃晃朝着园子外走去,走了一会儿突然扭头朝着云瑶道:“后日我放你一天假,你带着丫鬟护卫,去河岸边玩玩儿吧。这边河岸我去看过。河不深,水流不急,可以捉鱼,可以在河边石头上坐了晒太阳。” 云瑶望着言先生潇洒淡然的脸,她跟雪绿不同,她看见的不仅仅是言先生的俊美和脱俗,她看到了一个自由的灵魂,和一个游荡在所有小房子外的渴望山川渴望逍遥的不羁之心。 她抿着嘴唇。发自内心的笑,然后用力的点头。 孙氏这一关几乎是毫无障碍的过了,云瑶在这一刻无比庆幸,自己的后娘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女人,她不争不抢冷漠却也放任云瑶自由。 穿着钱婆子大女儿留下的一身洗的已经掉色斑驳的旧衣裤,云瑶带着玲珑、王良和玉笙就出了门。 玉笙会游泳,且也跟自己哥哥学了些身手。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 玲珑办事妥当,人稳住细心。 王良更不用说,身手好,也跟了她很长时间了,大家都熟悉的很,绝对可靠。 虽然人不多,却是不错的组合。 云瑶轻快的从后门出了顾府庄子。朝着北边的河岸树林走去。 踏出庄子的那一刻,她便嗅到了青草和初秋的气息。 这气息闻起来快乐、闻起来自在、闻起来肆意。 玲珑亦步亦趋的跟着云瑶,只觉得自家六小姐今日里脚步格外的快。 可偶尔,云瑶会突然停下脚步,朝着远处望一望,仿佛看到了什么小妖怪般的满脸新奇。 大家都被云瑶的欢快心情所感染,同样快乐的朝着四周张望起来,只有王良始终关注着四周的动向,像个老成的闷死人的老叟般,让几个人忍不住皱眉嘲笑。王良却始终记得自己的本分,一点不敢大意。 很快他们便远离了顾府庄子,走进了那片林子。 树林里树影斑驳,时不时有鸟儿在树叶间嬉戏的声音,时而虫鸣,时而有一些小兽跑过落叶的窸窣,这一切都让云瑶这个被关久了的人快乐的想要尖叫。 她不时的伸手去想要捉一只蝶,却惊的蝶儿扑闪着快速逃走。 她不时的去摘一朵花。插在玉笙耳边,这个看起来像个小少年的女孩子便也平添了几分俏皮娇态。 玲珑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下,云瑶便忍不住要笑。 今天走出那个幽深的宅子,她突然变得爱笑而肤浅了。云瑶觉得。这才应该是一个小姑娘应该有的状态。 脚踩着青草,踏过泥土地,很快他们便到了河边。 站在河岸上,云瑶让王良将捕鱼的工具拿出来,喊着让他去捕鱼。 王良见她兴致高涨,忍不住叹了口气,直觉得陪着六小姐玩儿,比给六小姐当保镖还辛苦,他现在就是拿着保镖的月钱,干着保姆的活。 云瑶蹲在河岸边的一个石头上,拿着根树枝欢快的挑着河水,看着王良脱了鞋挽了裤腿在河里兜了网兜在那儿等着。 她便喊了玉笙和玲珑去帮忙挖蚯蚓。 玲珑吓的不行,说自己最怕的就是蚯蚓了。 云瑶也害怕。 只有玉笙哈哈笑着找了几根树根,兜了个小布袋,跑到一边树根边潮湿的松土里挖蚯蚓去了。 云瑶和玲珑远远看着一会儿说脏一会儿说可怕,玉笙便忍不住笑着说蚯蚓有什么好怕的。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为着一些在王良看来极其无聊的事情,时而吵嘴几句,时而欢快的笑上一会儿,认真专注的享受着这悠闲时光。 王良见六小姐实在是高兴,便也使出浑身解数来捉鱼。 可是好保镖好护卫却不一定是好渔夫,捕了半天,他们拎来的水桶里也不过有几条比泥鳅大不了多少的小鱼在游荡。 初秋的风带着沁凉,却不冻人,玲珑折了软垫在河岸边的大石上,云瑶坐在上面,吹着风,享受着眼前的美景。 几人正尽兴着,王良突然抬起头,朝着树林一个方向望去,他眉头皱起,浑身都戒备了起来。 与王良相处日久,云瑶也早就熟悉了王良一些表情姿态所代表的意义。 她也忍不住朝着边上望去。 可即便心里疑惑,她面上自从进了林子便没消退的温煦笑容却还挂着。 从树后走出的一行人中,为首的少年一眼便看到了云瑶面上的笑,也看到了她那双闪烁好看的眼睛。 他怔了下,在云瑶身边的几个人身上同样打量了一番,这才对身后的几个人道:“你们先去那边,这几个人我认识,我过去打个招呼。” 站在他身后的其他少年朝着云瑶一行人望了望,见除了那粗布姑娘长的天仙般好看外,他们似乎没什么奇艺之处,穿着的衣裳干净整洁,大概是边上顾府的丫鬟下人贪玩来此的,便跟当先的少年打了招呼,纷纷离去。 这时云瑶早扭开头不去面对那些少年,但那几个少年却依然扭头在云瑶背上扫了一眼,一边离开,一边忍不住想:顾府的丫鬟竟然也长的这样好看。 为首的少年见自己的朋友纷纷转道离开,这才朝着云瑶一行人走了过去。 他即便是来山林中寻野兔山鸡,也依然是穿着一身的白衫,走在树林里,更像是林间散仙,更填了几分漂亮和悠然。 云瑶想,树林边除了顾府的老庄子外,就只有靖国公府的猎场,没想到这么巧,这时候,他竟然也离开了京华城,来了这里。 难道是靖国公府里闹鬼的事情愈演愈烈,靖国公让他来猎场散心了? 听着那脚步声靠近,云瑶瞧着自己一身的粗布衣裳,面上红了红。抿着嘴唇知道自己躲不过,才扭头站起身,朝着那少年福了福,低声温和道:“世子爷。” 这白衣少年,正是靖国公府的世子容轩。 ------------ (89)美男多薄幸 容轩朝着云瑶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与他行礼的顾府家仆。 “六妹妹怎么会在这里?”容轩亲切的笑道,为着云瑶使人送去靖国公府给他的那本顾大老爷亲自批注的《左传》,他觉得自己也该对她亲切一些。 云瑶面上有些发窘,低着头温和道:“今日跟母亲说了,府内没什么事情,便跑出来……”也扭头看了眼边上放着的水桶,有些不好意思道:“钓鱼。” 容轩挑了挑眉,兴致勃勃的朝着那水桶里望了一眼,瞧见里面不过几尾‘小泥鳅’蹦来游去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云瑶和王良一起红了脸,察觉到了来自于容轩的浓浓的嘲讽。 她有些不服气道:“这河里的鱼儿都成了精,特别不好捉。” 容轩瞧着她红着小脸,倔强不服气的辩解,忍不住更加愉悦的笑了起来。并应和道:“没错,这山里一定是每天都有人来捉鱼,才让鱼儿都变精了。” 云瑶眉头皱起来,容轩分明是在嘲讽她。 嘲笑他们连这种在河水里自由惯了,没什么天敌的蠢鱼都钓不到。 “这是自然,家里养的鱼儿从来没有人敢捕,又没有野兽捉它们,它们就蠢蠢的根本不怕人。可是这自然生长的鱼儿从小经历优胜劣汰,自然都精明的很。”云瑶收不住容轩的嘲讽,忍不住反驳。 容轩看着她娇颜泛着粉色的柔光,一双明亮漂亮的眼睛倔强的望着自己,嘴巴里认真的解释着。他突然觉得心里发慌,脸不自觉的便有些发红。 还想继续逗她几句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片刻的沉默,让他更觉得尴尬,面上便愈发的热了起来。 两个人都躲闪了视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容轩本来姿态潇洒,此刻也觉得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好。 云瑶抿着嘴唇。悄悄深吸了几口气,才打破僵局开口道:“世子爷是跟朋友来狩猎的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容轩恩了一声,张了张嘴,又忘记了该怎么辞行。抬起头看了看云瑶,见她正温和的朝着自己笑,便只点了点头,转身踏着青草离开了。 云瑶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揪了揪手里的帕子,想到: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少年。 直到容轩消失不见,云瑶才收回目光,她看了看站在河水中的王良,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再遇上他们就不太好了。” 大家招呼着返程。都没有注意到,玉笙用着一双戒备的眼睛看着容轩离开的地方,时不时又打量着云瑶的表情,分析着云瑶的想法。 回程的路上,玉笙始终心事重重,她时不时看看云瑶,时不时低头捏着手指,时不时仰起头看着天,仿佛满腹的心事和惆怅。 起先没有发现什么,后面云瑶却发现了玉笙的异样。 走到玉笙身边。云瑶拉住她的手,轻声问道:“可是今天没有玩尽兴,不开心了?” 玉笙摇了摇头,她扭头看了看玲珑,又看了看王良。 云瑶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朝着王良和玲珑二人点了点头,二人立即走开了一些。 待两人可以说悄悄话,后面的人也不会听到了。玉笙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六小姐,那个容公子瞧着就……就一脸桃花,以后……以后肯定是个是非之人。您……您可千万别喜欢他,会吃苦的。” 云瑶怔了下。看着玉笙磕磕巴巴认认真真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点了下玉笙的鼻子,“小姑娘家家以后可不需要再说这种话,像什么样子。”说着,云瑶面上不禁红了一红。 玉笙却是懵懵懂懂,“六小姐,你不知道,我娘曾经跟我说,她最后悔的,就是嫁了我爹。我爹是我们镇上长的最好看的人,那时候我们那边还没有遭灾,我娘亲家里有很多钱。爹爹家里却已经破落,娘亲一眼看见爹爹长的好看,就非要嫁给爹爹不可。” 玉笙叹口气,“人人都羡慕娘亲嫁了那样的郎君,可是成亲后,不是有坏女人勾引爹爹,就是常有人带爹爹出去见坏女人。后来,镇南有个寡妇,年轻守寡,我爹……”玉笙咬着下唇,陷入回忆,许久,才开口说:“我娘临死前曾与我说,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长的俊俏的郎君,尤其是那种自以为是的绣花枕头。娘说,如果她带着自己那些嫁妆,嫁一个朴实好好过日子的男人,会过的很幸福。可是……” 云瑶抿着嘴唇,听着玉笙的话,忍不住想到了关于容府的一切。 靖国公夫人说,靖国公府早就已经只剩一副空架子…… 云瑶扭转头,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再去与玉笙交流。 玉笙见云瑶似乎认真听进去了她的话,便没有再继续骚扰她。 云瑶却是低着头想着关于靖国公府的一切,想着那个至死不愿意离开的靖国公夫人,想着那个勾引了自己嫂子的靖国公府二爷。 她抿着唇了,想了一会儿忍不住苦笑。 果然如玉笙说的,美人身边总有一些龌龊。 如果靖国公夫人不是那样漂亮,如果靖国公二爷不是那样俊美,他们他们之间可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云瑶扭头看向玲珑,这样平凡的小姑娘,身边大概永远不会发生那样泣鬼神的爱情,可是却可以享受安稳的小幸福。 那也是靖国公夫人所最最羡慕的小幸福吧。 她扭头朝着玉笙微笑,“谢谢你了,不过以后这种事情千万莫在外人面前提起。”说着,云瑶摸了摸玉笙的头。 云瑶又想到了靖国公府里那个坐在小亭子边的少年,那个在亭子坍塌时,帮她遮住了亭柱的少年,那个帮她挡了一次灾的少年,那个提起母亲时沉默起来的少年。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被父亲杀死的,而自己甚至可能不是父亲亲生的孩儿,那个远走他乡的小叔叔,或许是他的亲生父亲。 如果容轩知道了这一切,他可还会再拥有纯粹的笑容?他会被怎样的情绪死死缠住,再也无法摆脱束缚…… 而那个勾引了嫂子,最后因为愧疚远走他乡的美男子,那个靖国公府的二老爷,他又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呢…… ------------ (90)美男如玉,如妖 从庄子里看晚霞,与在京华城内看到的,并不太一样。 云瑶站在小桥上,这是庄子里她可以到达的最高点,从这里,能看见墙外面,晚霞落在树林间,彩色的树木绵延至天际,与那片绚烂的云滚在一块儿。 真美。 她转过头,便看见那个俊美绚烂不逊色于晚霞的少年坐在小石桌边,与言先生说着什么。 容轩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言先生就在顾府庄子里,便亲自上门来拜访了。 云瑶管理着府内的一干事项,孙氏照旧的在自己小院子里逍遥,她和容轩本是认识,便也带着身边仆从们来此礼貌问好。 容轩正挂着矜持的笑,礼貌客气的与言先生探讨着什么,在云瑶走下小桥时,他突然抬起头,瞬间便捕捉到了云瑶的眼睛。 两双漂亮的眼睛对上,言先生在旁观者的位置上看着这对金童玉女,突然觉得他们是如此的般配。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亭亭潋滟。 云瑶轻轻福身行礼,蹲身时腰线被勾勒成一个诱人的线条,她站直身抬起头时,露出纤细漂亮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好看锁骨来。 容轩挑了下唇,眼神闪烁,心跳再次不受控制起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再关心六小姐是不是喜欢读《左传》了,那好像已经不再重要。 他迷惑的再次看了云瑶一眼,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扭头朝着言先生道:“言先生真应该去我们家的猎场看看。我想您一定会喜欢。” 待云瑶走到跟前,容轩又朝着云瑶点了点头。 云瑶便坐在了言先生身后的小凳子上,笑着与容轩道:“世子爷不如在这里吃晚饭吧,请前往莫嫌弃庄子里粗茶淡饭。” 云瑶已经让钱婆子去备下给容轩的回礼,希望他不要多坐,省的她还要安排晚饭,可是嘴上却还是要客气一番。 容轩看了看云瑶白皙的几乎可以看到皮肤下毛细血管内血液流淌的面容,神思恍惚之间。竟笑着道了一声好。 云瑶怔了下,并没有多说,只扭头低声对玲珑交代了几句,玲珑便转身去交代了。 雪绿在边上为几人斟茶。 容轩抿了抿嘴唇,为自己竟然就答应留下吃饭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尴尬,忙开口邀请:“六妹妹若有空。可以随了先生一同来猎场。那里圈养了好些野兽珍禽,我养的一只小鹿很漂亮。” 云瑶便朝着言先生望去,显然是说顾府庄子里,即便现在孙氏不管她,她上面也还是有长辈做主的。 言先生正专心想自己的心事,压根儿没关注云瑶和容轩在说什么,突然两个人的视线都朝着他望过去。言先生怔了下,才开口道:“恩。” 容轩愣了下,不明白言先生这一声‘恩’是什么意思,云瑶却是懂的,言先生根本不知道她和容轩在聊什么,言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言先生朝着云瑶望去,眼神里明明白白的在说:小丫头,懂做的话就该知道怎么帮我搭台阶了。 云瑶心里虽然不断腹诽,嘴巴里却还是帮言先生道:“言先生可是允了我去靖国公府的猎场?” 言先生扭头看了眼容轩,见容轩虽然似还淡定的看着茶杯里的茶。耳朵却支棱着,显然在等他的回答。 他想,他还是得帮一帮这两个孩子的,便点头道:“去看一看也好,很多动物,在京华呆一辈子都看不到。” 云瑶打从心底里高兴,她眼睛灿亮,忍不住笑起来。她在父亲书房的书里见识过很多关于动物的描绘,可是除了老鼠耗子狗马这类常见的,她却完全没有概念。 心里的好奇,和即将去满足好奇心的兴奋。让她面颊微微泛红。 玉笙站在云瑶身后,却是满眼戒备的瞪着容轩,听着云瑶明日要去容轩的猎场,她恨不得冲过去揪着那个长的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扔出顾府,让他再也不要来勾引六小姐才好。 可是她知道,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样呆着等着。 玉笙再次忍不住想到几日前三哥对她说的话:玉笙,你记得,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六小姐居然喜欢上别人,或者要嫁给别人,我便不再认你这个妹妹了。 玉笙长吁短叹,她忍不住仰天想到:她才9岁,这些大哥哥姐姐们为什么非要将她扯进这么复杂的生活呢? 真是……9岁的幼女,却操着二十几岁大人们才会操的心啊。 玉笙对着晚霞长吁短叹,云瑶却在想象着那些动物是怎样的。 坐了一会儿,云瑶便起身告辞,待云瑶站起身朝着边上那座小桥而去时,容轩的视线追随着云瑶而走。 少女特有的纤细腰身,云瑶却比其他少女还要更高挑些,无疑是非常好看的。 容轩从不因为自己长的俊美而骄傲,反而常常因此而有些懊恼,这让他常常成为人们的焦点,可是他的性格却不是那般张扬高调的。 大多数时间,容轩希望有自己的阴私,希望自己能在大家不那么关注的时候,更自在些。 偏偏事与愿违,这让他很不自在。 可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俊美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却不影响他喜欢追逐美丽的事物。 他很喜欢云瑶的漂亮,更喜欢云瑶给人的那种舒服的感觉。 她从不会盯着他的脸看,更不曾对他的脸露出过让他不舒服的神情。甚至,她曾经在面对他的时候,完全无视他,反而对着一本《左传》一下午。 容轩捧起手中的清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朝着那小桥望去,小桥上已经没了云瑶的身影,他心里却在想着: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去猎场,到时候又可以见到她了…… 言先生手指把玩儿着茶杯,突然开口道:“世子爷,我有一个徒弟,你家里的事情,或许我的徒弟可以帮助你们。” 容轩本来有些分散的深思突然回神,他眉头瞬间皱起,方才脑海里的迤逦尽消,“言先生居然有徒弟?” 言先生视线也转向那小桥,微笑道:“自然有的……补过……虽然是我教了她一些正规的技能,但是她对那些的感受力,却比我强的……” 顾府的六丫头,你可准备好了,遮住自己的脸,让自己在这天地间,可以以另一个身份生存,不靠任何人,自力更生。 你可已经准备好,去承受那些为人排忧解难后的成就感? 又是否准备好了,在面对那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在面对那些惨痛的故事,在面对那些意料之外的纠缠和困难时,依然坚强乐观,维持本心? 言先生漂亮的手指在白釉茶杯边缘搓了一圈儿,他眼神闪烁,心里对云瑶的未来,同样充满了期待。 ……大家准备好了吗?与云瑶一起去探索那些狗血、奇趣的段子?可准备好了一起陷入美男之间?大家更爱看哪些剧情呢?求书评,求互动…… ------------ (91)少年人们的‘联谊会’ 容轩邀约的帖子到了顾府的庄子时,孙氏捏着那帖子看了几眼,不一会儿便抬头问云瑶:“除了你,可有其他世家女受邀?” 云瑶忙道:“世子有两个表妹,分别是保第县县丞女儿,和容轩姑母家的表妹。” 孙氏点了点头,她放下那请帖,并没有快速做出决定是否让云瑶去靖国公府的猎场。她抬起头,手按着那帖子,在云瑶面上反复打量了一番,似在思量着什么。 云瑶不免觉得有些紧张,她忍耐着想要张口劝孙氏允了自己出去玩儿,却又担心孙氏觉得自己有所图,便只好闭口耐心等待。 可是每每想到猎场里养着的动物,她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只是想到容轩俊美的面容时,她又有些觉得似乎受邀去猎场并不十分妥当。 孙氏沉默的时间里,云瑶感到有些坐立难安,好几次她都想开口直接说自己不去猎场了,却都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忍住。 可担心孙氏误会她是为了容轩而去,又让她很有些难堪。 终于,孙氏开了口,“去吧,在京华城,我很少带你们出去认识其他同龄人,在这里我也不拘着你,你自己要注意规矩。” 云瑶暗暗长舒出一口气,低声道:“请母亲放心。”随即淡然的与孙氏聊天,待孙氏端了茶,她才步态舒缓的离开,并让玲珑去回帖称自己后日会去参加猎场活动。 到得那一日,太阳很给面子的并不特别毒,云瑶坐着小轿子到了靖国公府的猎场。 容轩姑母的女儿乔宁儿作为小女主人亲自在猎场口接云瑶,乔宁儿身边还站着一个瘦条身材的小姑娘,经介绍便是保第县县丞女儿周玲慧。 两个女孩子,皆是容轩的表亲妹妹。乔宁儿在给云瑶介绍自己母亲跟靖国公的关系时,云瑶却是早就知道。靖国公府这一房实际上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容轩的父亲容宽,一个是容轩那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的小叔叔容宇。 其他亲戚。自然都是远房的了。 在云瑶打量着乔宁儿和周玲慧时,两个小姑娘也在打量云瑶。 一个被容轩表哥亲自邀请的少女。她们从前日起就已经开始好奇这个小姑娘对于容轩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周玲慧一看见云瑶长相甜美绝伦时,就已经在笑容里掺了几分不悦。 云瑶可不是她们这种整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每天都在防备杨姨娘和祖母老太太,每天都在想办法与继母孙氏处好关系,她所学会的看人脸色等技能,可不是这些小姑娘们能比拟的。 所以云瑶自然看出看了周玲慧对自己的审视。和那掩藏的并不深的敌意。 她淡淡笑着,被乔宁儿挽着,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尽量表现的并不善谈。也不是很聪慧活泼,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四周的景致上。 这猎场,并不如它的名字一样粗野彪悍,这里没有矫健的马匹四处奔驰,也没有弓箭和血腥。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园林,带着几分苍凉和区别于江南园林的粗矿繁茂。 长而曲折的小径,引导着人们走向不知道前路的方向,带着几分神秘和幽远意味。 边上的树木都保存了他们原有的自由生长面貌,它们肆意的展示着它们不小的年份和古老的氛围。在这些树木后面,有着很隐蔽的围栏,将动物们圈养在无数个看起来不那么刻意生硬的‘笼子‘内。 云瑶仰着头含着微笑,好奇的打量那些高树,那些跟月亮门结合的自然景致,这个猎场的休憩保留了这片丛林所原有的风貌中可圈可点之处,让云瑶赞叹不已。 三个小姑娘带着他们的丫鬟随从一路往里面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过了月亮门,云瑶便看见开阔的没有顶的更宽敞的路,虽然依然曲折,却可以让几匹马儿来去自如。 早晨带着几分雾气,阳光暖暖的朦朦胧胧,照射在那几个骑着骏马的少年身上,让三个方走进来的少年都有几分恍惚。 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童话场,那些骑在骏马上,穿着骑马装的少年各个俊朗年轻,他们迎着阳光,微微眯着眼朝着云瑶几人微笑着望过来,他们欢笑聊着什么,意气风发。 那是与少女们聊天时的气场完全不同的,让女孩子们不自觉的被吸引。 容轩骑着马儿从后面赶上来,看见云瑶几人后,立即翻身下马,牵着马儿朝着三个少女走来。 他姿容俊逸,肤白漂亮,颀长而略显瘦削的身形让他带了几分飘逸和特别的惹得少女们心里发软的气质。 “六妹妹来了。”容轩的笑容就像阳春三月的太阳,和煦的拂过人心,柔软而暖洋洋的。 随着容轩下马走来,其他四个少年也纷纷下马,牵着马儿走了过来。 周玲慧立即端正了姿态,视线几乎是黏在了容轩身上。 云瑶在容轩身后的几个少年身上扫了几眼,见他们皆与容轩年龄相仿,其中却有一个少年她似曾相识。 自从昏睡醒来,她总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变更好的,所经过的事情,都能很有条理的记忆清晰。 如果她觉得那个少年她见过,那么她便多半是见过的。 容轩见云瑶与她微笑福礼后视线便在其他几个少年身上扫了一圈儿,自觉的介绍道:“这位是何月堂,这位是刘先风,这位是陈明,这位是邵昆。”容轩一一介绍而过,云瑶则在脑海里搜集着这些人的信息,她这阵子在研究京华城的各种名人和各类信息。 刘先风和何月堂她是知道的,刘先风是中书舍人之子,何月堂是工部尚书之子。 云瑶看着何月堂,方才让她觉得熟悉的,正是这个眼神有些邪魅,似看什么都带着几分轻慢的少年。 “刘大哥是我们中除了容表哥外,最有学问的。”周玲慧笑着扭头朝着云瑶道,语气带着贤惠和知书达理,似是帮云瑶在介绍这些少年,却在提及容轩时,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骄傲。 “在你心目中,恐怕是谁的学问也比不了你容表哥,我可不敢说在我们几个人里排第二。邵昆可是去年的榜眼,他的学问自然是比我强很多。”刘先风却在周玲慧介绍后立即接口,不愿意接受这个介绍和奉承。 周玲慧也不因为刘先风的打断而羞恼,她淡然的笑笑,非常完美的和善少女形象,她不理刘先风,继续给云瑶介绍道:“这位何大哥,可是我们这群人里,绝对一顶一的富豪。” 何月堂笑了笑,眼神却投向云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打量,那视线直白的甚至丝毫没有礼貌可言。 云瑶在周玲慧介绍到何月堂的时候,照旧微微福了福表示礼貌,何月堂视线放肆,朝着她淡然点了点头。 云瑶皱了皱眉,心里笃定自己肯定见过他,只是不知道对方那眼神里复杂的态度,到底代表着他们曾经怎样的交锋。她可不太记得自己跟他是否真的认识,只是觉得面熟而已…… “这位邵大哥,是去年的榜眼,可是风光无限,放榜后,京华的大学士们多称邵大哥为优才的!”周玲慧在何月堂和云瑶之间扫了一眼,便收了视线和疑惑,继续介绍。 邵昆相比前面两位都要客气的多,不仅朝着云瑶点了点头,更是笑着唤了一声“六妹妹。” 陈明是何月堂的表弟。 容轩并没对云瑶多做介绍,几个少年也没有露出不认识的模样,显然之前他们几个就知道云瑶要来,且已经知道了云瑶的身份。 于是三个少女便随着四个少年,一起朝着里面走。 容轩笑着对云瑶道:“我先带你去看看我养的小鹿……月堂他们说一会儿要赛马,你可要押我赢?” 容轩不自觉的走在云瑶身边,脸上笑容更深几分,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温柔的道。 周玲慧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容表哥的话里只有‘你’,他是在单独跟顾六姐说的,这个一对一的态度惹怒了她。 何月堂一直审视云瑶的视线猛地一转,在看到容轩对云瑶的特别关怀后,他眉头深深皱了皱。 ------------ (92)这样的少年就叫‘万人迷’ 容轩对云瑶的态度很暧昧,如果说起初只有周玲慧和何月堂发现了的话,当容轩拉着自己养的小鹿与云瑶说话时,其他几个少年便全都发现了。 容轩的表情不似平日里那般温和淡然,文质彬彬,反而显露了几分与平时不太一样的活泼和开朗。 当然,只是在面对云瑶的时候。 他时而为云瑶指着远处的葡萄架,说着去年那里接的葡萄多么的甜。 时而为云瑶带路看麋鹿,时而在围栏外为云瑶讲诉里面的山猫多么凶残,那只老虎有多么难捉…… 周玲慧不时的插言,却发现即便她极力努力让容轩注意到她,可聊着聊着容轩都会渐渐将视线和话语转到云瑶身上。 乔宁儿显然并不为容轩表哥的美貌所征服,她笑眯眯的看着容轩对云瑶周到体贴,甚至还有些帮着容轩靠近云瑶的意思。 其他几个少年在容轩对云瑶表现出不一样的热心后,也更多的将目光落在了云瑶身上。 这个少女的确漂亮,比很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更漂亮,也的确温婉和顺,规矩大方。但是再漂亮的人站在容轩身边,都会显得逊色,云瑶即便再好看,依然比不了容轩的出色。 这让其他刘先风和邵昆几个都觉得有趣起来,他们一直在想,怎样好看的女人,怎样的倾城国色才能配的上容轩? 如果在没有容轩的情况下,他们见到云瑶,必然会觉得这个女孩儿真真出色。但是在容轩关注她的前提条件下,大家却觉得,原来容轩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美貌而选择一个世间极极极品嘛。 在他们多年的过高期待下,云瑶实在有些普通。 很快,猎场便被几个人绕了个半。周玲慧越走越慢,她拉住乔宁儿,苦着脸道:“宁儿姐姐。我走不动了。” 容轩听到声音,扭头看了眼云瑶。见云瑶虽然没有说累,额头却已经冒出了细汗。 他扭头看了眼何月堂几个少年,便提议道:“我们去赛马吧。” 何月堂没吭声,他一直表现的比较超脱,人虽然在这里跟着大家,精神却一直不怎么集中。 刘先风几个则纷纷应和,于是大家便往跑马场走。 进了跑马场。云瑶的视野立即开阔了起来。围栏四周有小亭子,中间则是一圈儿跑马道。 容轩几个少年的小厮立即将他们之前骑的马儿又牵了出来,容轩牵了马,站在边上。眼中满是期待的看向云瑶几人。 刘先风很善解人意的道:“大家可要押注哦。你们也要押注,一文钱也行。”刘先风说着,又将王良拉过来,“你陪我们一起比,你可不许故意输给我们。” 王良朝着云瑶看了一眼。云瑶笑道:“你想玩便玩吧,不用担心,赢他们一笔也没什么。” 王良便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表情郑重而严肃。 玉笙忍不住吐槽,这个王良可真是死心眼。跟着这些少爷比试,难道还要跟他们较真儿,非要比出个胜负?哄哄那些少爷们,让他们几分也就好了,大家图个乐呵嘛。 一边吐槽,玉笙一边兴致勃勃的在几个人身上看了一圈儿,然后便在看到何月堂的时候,朝着何月堂一笑,毫不客气的将自己的钱押在了何月堂小厮的碗里。 一直有些邪邪的傲慢的何月堂经常微微朝着玉笙点了点头。 云瑶偶然捕捉到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突然眉头一挑,她想起来了。自己去花鸟市场的时候,曾经看到赵元烨和两个少年一块儿,按日赵三少爷穿了一身白衫,他身边有一个少年,便是这位何月堂。 可是为什么赵元烨的朋友,要一直用那样奇怪的视线审视自己?既然何月堂会跟玉笙这样的小丫鬟点头,就说明何月堂很看重赵元烨,不惜放下身段去迁就玉笙这样身份的丫头。 抿着嘴唇,云瑶笑着将钱放入了小安递过来的碗里,小安自然是容轩的贴身小童。 容轩抿着嘴唇忍俊不禁,他忙低着头转身拍了拍马儿的背,踩上马镫,行云流水的上了马。 容轩刚上了马,便是的何月堂便用力一拍马背,一跃上马,动作比容轩要更痛快些。 容轩扭头看了何月堂一眼,脸上有些发红,却还是勉强笑着。 云瑶忍不住有些想笑,直觉得容轩像是个讨糖吃的小孩儿,见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便有些难过起来,偏偏又要装作很懂事的样子,这样一番矛盾,脸上的表情倒似有几分委屈。 她发自内心的朝着容轩一笑,低声对身边的玲珑说了几句话,玲珑便转身朝着容轩走去,待到了容轩身边,高高昂起头,想要说什么。 容轩见状,忙将身体伏在马上,尽量压低自己,去听玲珑要说的话。 下一刻,容轩直起腰,朝着云瑶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比天上的艳阳更美艳,更炽热,一瞬间迷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云瑶只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一个幻境,一切都不太真实,四周飘飘忽忽的荡着,手脚微微发软。 玲珑在容轩耳边说的是:“世子爷加油,小姐说了,您可不能让她输钱!” 云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一句鼓励,可以让一个人绽放这样的笑容,释放这样的魅力。 玉笙和何月堂同时冷了眼睛。 玉笙拉住云瑶的手臂,低声道:“小姐,边上人都看着呢。” 云瑶忙低下头,她故作淡定的捏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可是面颊上粉红的晕染颜色,却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玉笙咬着下唇,心里一阵阵的难过,三哥,我真怕我没办法完成你交代的事情。六小姐好像就要希望上靖国公世子爷了…… 玉笙抿着嘴唇抬起头去看容轩,心里更加纠结:这样天下难有的玉面郎君,就是她自己看着都觉得把持不住,更何况是六小姐呢…… 玉笙心里一阵哀叹,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比云瑶的抵抗力强。却不知道容轩是在专心对云瑶放电,云瑶所感受到的容轩的魅力,和玉笙所感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程度! 当少年们都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驰骋,云瑶的视线落在容轩身上,平日文弱的少年,在骑马时,原来也有这样的肆意张扬,也有这样的外放开朗。 她抿着嘴唇,心里浮现出两个字:美好! 这样的阳光,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儿郎。 云瑶低下头,定了定心情,便扭头对玲珑说了几句话,两个人便朝着猎场的茅房走去。 她并没有注意到,何月堂骑了一会儿,便突然放慢了速度,朝着跑马场边而去。 何月堂到了马场边翻身下马,对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只称自己突然内急,随即顺着另一条路,朝着茅房而去。 ……忍不住喜欢容轩,有那样的家世,有那样的身世,有那样的父母,有那样的容貌…… 为什么没有粉红票,呜呜呜呜,叶子想要粉红票,呜呜呜呜呜,打滚求票票,呜呜呜&…………………… ------------ (94)患难 猎场外是广阔的森林,森林的分布并不规整,这儿一块儿,那儿是一片荒草丛,大自然是这样的,没有所谓的规矩,野草和树木都是自由的生长着,向着阳光,风和水源。 云瑶想要让小男孩儿的鬼魂领路,小家伙却一直躲在她身后,惶惶的四处张望。 容轩带着云瑶朝着小山路走去,见云瑶不时的朝着身后往一眼,忍不住揣测她是否觉得有些担心害怕,便安抚道:“这附近没什么野兽,每天猎场的护卫都会在周围巡逻,如果有野兽,会早早被发现,尽可以放心的。” 云瑶恩了一声,朝着容轩笑了笑。 两个人沉默的一前一后走着,容轩一直没有开口问云瑶为什么要找那木雕丢失的地方,他就想这样跟她一起走在林间,理由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容轩渐渐走慢,在云瑶身侧,偷偷看着云瑶的侧脸,阳光被树木遮挡,这里的光线带着一丝昏黄,照在云瑶脸上,却依然生动可爱。 不时透过树木照在云瑶脸上的光斑,让她面上某个区块儿会突然变得耀眼好看,容轩心里暖暖的,他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女孩子。 他想看到她,想跟她说话,希望在她身边,希望她看自己,希望…… 这些情绪都围绕她,容轩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 他记得她低头认真看书时,投在眼底的睫毛阴影。他记得在亭子坍塌时,她倒在他身下,眼底的惊吓和露出的漂亮容颜,当时她的眼神就像他养的那只小鹿。 他记得她在处理姐妹间的伎俩时,那愤怒委屈,却又坚韧应对的模样。 她聪明。她漂亮,她坚强且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即便是她让他帮助她做坏事,他还是觉得她有她的理由。 容轩突然忍不住嗤笑出声。云瑶扭头疑惑的看过去,容轩立即产生了一种担心被她识破心思的窘意。他红着面,尴尬的笑着扭开头。 如果云瑶现在不是一心关注着那个小鬼的话,一定会发现容轩的脸红和他闪烁眼神里,所蕴含的一些情绪。 几人拐过一片树丛,拐到一个山洞边,云瑶朝着那个山洞看了看,又看了看边上茂盛的树丛草稞子。皱了皱眉,朝着容轩无奈的耸肩道:“世子爷,这可不是猎场边上,这里距离猎场可是有一段距离了。” 容轩被云瑶戳穿。尴尬一笑,他是怕如果说这地方很远的话,她就不愿意跟着他来了。 瞧见容轩的模样,云瑶苦笑,但奇怪的是。即便容轩骗了她,她竟然没办法生他的气。 两个人正对视笑着,想着要进行下一个话题,山洞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手里拎着一把弯刀。另一只手上拎着只野兔,穿着脏乱,他看见玲珑、云瑶和容轩的一瞬间,也如他们三人般吓了一跳。 云瑶还来不及去考虑那个人是谁,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儿已经猛地蹲下,做出护卫自己的模样,抱住头,瑟瑟发抖起来。 云瑶想,如果他能发出声音,他一定会尖叫的。 一瞬间,云瑶明白了什么,她瞠目看向面前那个从山洞里的人,容轩正准备去跟那个人交谈,云瑶一把拉住容轩的手臂,大喝一声:“跑!” 下一刻,她已经拉着玲珑朝着来时的路跑了过去。 那个从山洞里走出来的高壮男人也反应了过来,喝了一声站住,随即便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容轩不明所以,却也已经感觉到了危机,他同样转身便跑,他是个文人,自小便只喜欢看书,不喜欢习武…… 但是容轩却懂得要保护那个女孩儿,他跟在两个女孩子身后,不断的抓来身边的东西,向后丢扔。或许是一根树枝,或许是一把花草。 可是云瑶和玲珑到底跑不太快,很快,玲珑便大声道:“小姐,我们要兵分两路!” 云瑶却皱眉,“不……” 下一刻,玲珑却已经蹲身捡起一块儿石头,狠狠朝着身后那个追过来的恶人丢了过去,随即大喊了一声:“有胆来追我啊!”喊罢,便猛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玲珑……”云瑶大惊,抬脚便想追过去,容轩却一把牵住她的手,随即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云瑶的眼睛便被泪水沁润,这是玲珑第一次违逆她的命令,也是第一次玲珑不听的话,有自己的主见…… 容轩紧紧拉着她的手,这让她恢复了几分镇定,她抿着嘴唇,忍着脚底不时出现的扎脚石子儿,她听到身后那个恶人已经朝着玲珑的方向追了过去。 云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道:“世子爷,我们要立即去找人帮忙,玲珑会死的……” “不,她会藏起来的。别担心。”容轩安抚着,同样跑的有些气喘。 云瑶低头看了眼容轩牵着的她的手,抿着嘴唇,想要忽略手掌上传来的温热。 可是越是奔跑,她的关注点越集中在因为快速奔跑而灼热的胸口,和那只紧紧攥着她,用力扯着她奔跑的手…… 云瑶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热,不知道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害羞。 很快,他们已经听不到身后追逐的声音,容轩这才放缓了脚步,扭头去看云瑶,“你还好吗?” 云瑶弯下腰,急速的呼吸着,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抬头看去,便对上容轩关切的视线,她猛然想起何月堂的话,忙抽出了自己的手。 可是在两人的手离开时,他们仿佛突然都意识到了什么,云瑶手上刚才被容轩握着过的感觉愈发强烈,她抿着嘴唇低下头去,羞窘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容轩却觉得心潮澎湃,奔跑让他的肾上腺素分泌旺盛,让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抿着嘴唇,看着云瑶低着头害羞的样子,心里痒的难耐。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云瑶的手,柔软的手指,和柔软的掌心,暖暖的温度让他浑身细胞都激荡了起来。 “云瑶……”他低下头,声音低低的带着催情的沙哑,磨的云瑶耳内如有擂鼓般。 ------------ (95)表白 云瑶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抬头对上容轩炽热如烈火般的眼睛,她微微张着唇,脑子里一团乱。 她想起了自己才醒来时,夜里来到她院子里亲吻她的那个黑衣人。她想到了不久前那个黑衣人再次来见她,只与她一起看星星时的情景。 她想到靖国公府里那个已经死去却不愿离开的靖国公夫人,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见容轩时候的惊艳…… 她猛地抽回手,快速转身,背对了他。 云瑶辨认了下方向,便朝着猎场方向快速赶去。 容轩皱了皱眉头,他跟上,唤道:“六妹妹……你……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云瑶不答话,她指着前方问:“那个方向是猎场的方向吧?” 容轩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云瑶一把拨开面前的高草,不去在意脚下的泥泞,快速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容轩想要伸手去拉住云瑶的肩膀,云瑶却在他手指刚沾上肩膀时,便突然一垮肩,躲过了他的手,云瑶没有回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般,依然快速往前走着。 容轩面色难看,他看着她的背,话在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难过,憋闷,眼底满是悲伤。 他被云瑶拒绝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样被她拒绝,她好像生气了。 她再也不会朝他笑了吗?她还会愿意见他吗?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轻视了她?或者是冒犯了她? “六妹妹……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他跟在她身后,有些语无伦次。 云瑶低声道:“玲珑不知生死,我没心情跟你说什么。”她醒来后,迷茫担心害怕,玲珑始终站在她身边,无声无息的照顾她。对她言听计从。 在她与‘空气’说话的时候,玲珑从没有害怕过,更没有对她质疑过。 当云瑶让玲珑去做一些让人费解。甚至危险的事情时,玲珑从未拒绝过。玲珑甚至没有多问过什么问题。 在云瑶看来,这个世界,除了父亲外,最值得信任的便是玲珑! 如果玲珑出事,她该怎么办? 云瑶抿着嘴唇,快速的往前走,她扯掉长长的碍事裙摆。将之系起在膝盖处,中裤被泥泞弄脏,她丝毫不在意。 容轩跟在她身后,几次想开口。都还是闭上了嘴巴而已。 他情绪低落,难过的发现,自己在她心目中,恐怕远远不及一个丫鬟。 他习惯了其他闺秀们对他的沉迷,他一直以来以为。云瑶至少也是喜欢他的。这个认知,也是自从母亲去世后,唯一让他的心渐渐被放松的理由。 他捡起一根树杈,绕过云瑶,走在了她前面。树杈拨开杂草,他低声道:“小心被杂草割伤。” 云瑶恩了一声。 “对不起领你来这里,害你……”容轩在前面快速的开路,一边低声道。 云瑶沉吟片刻,深吸几口气,忍着脚疼手疼和心慌恐惧,反复的告诉自己,容轩没有错,半晌,才回道:“不是你的错,是我要你领我来的……” 容轩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依然只是低头走路。 “方才,我……”容轩看向她的手,因为方才拨草而割破了好多血口子。 云瑶摇了摇头,“我们要加快。” 容轩抿着嘴唇,再次被云瑶打断了他想说的话,再是泥捏的人,也是有气性的。容轩一直以来都是骄傲的,是有自信的,是天之骄子。 他今天已经被云瑶拒绝了好多次,猛地回头,容轩瞪着她道:“我心悦你!” 云瑶忙停住脚,她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面上的红,和身上的燥热。她现在心情很复杂,脑子里乱乱的慢慢是玲珑被杀死的模样。 “我……我们快回去唤人吧,我怕玲珑……”云瑶抬起头,终于露出一丝哀求。 容轩从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这样难堪。 他咬着下唇,恶狠狠的瞪着云瑶,在他看来,玲珑的生命远不如自己的表白来的重要! 甚至,他深深的相信,如果是周玲慧,此刻就算是父母遇到困境,也会先回应他的表白再说…… 云瑶却是这样一副哀求的表情,请他不要再说了。 容轩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攥了攥拳,转过头,他想留住自己最后一丝骄傲。伸臂劈开路上的障碍,他再不说一句话。 云瑶抿着嘴唇,张了张嘴巴,终于没再说什么。 两刻钟后,两人终于走出了树丛,云瑶看了自己的模样一眼,从裙摆上扯下一条,遮在面上,快速将头发打散,挽了个妇人发髻。 容轩回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你……” 前方一个护卫已经走了过来,是靖国公府猎场的护卫。 那护卫朝着容轩和云瑶看了一眼,云瑶才开口低声对容轩道:“我是言先生的徒弟云大姑,顾府六小姐已经带着玲珑回了顾府。”见容轩僵住背脊,云瑶抿着嘴唇,为难却坚持道:“我之前有让小丫鬟去通知王良和玉笙,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容轩点了点头,他再次回头看了看云瑶,“你居然就是……” “请世子爷帮我保密。” 云瑶。 容轩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她身上又多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只是……这样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她会告诉他? 是不是说,她其实是信任他的,且是对他有好感的呢?今天她的反应,是因为害羞?或者是因为对玲珑过于担心的善良? 容轩突然又重燃了希望,他看着她,点了点头,随即召唤了大量的护卫,去追捕一个对他行凶的匪徒。 同时,云瑶让王良跟着一起去追捕,并让王良将玲珑悄悄带回顾府庄子。 王良本来就已经因为等待而心急如焚,看见云瑶安然回来,哪里还会管云瑶此刻是什么打扮。 王良离开后,玉笙被云瑶送回了顾府庄子,云瑶则扮演起云大姑的身份,跟在容轩身边,准备找机会再顺理成章的离开。 可就在云瑶焦心的担忧着玲珑,又在琢磨如何脱身时,保第县边一个村庄的里正来到了猎场,带着村里的壮丁们,来询问猎场的贵人们可曾见到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儿在这附近采蘑菇…… 当那里正对容轩形容那小男孩儿的形貌时,云瑶猛然怔住。 他们在寻找的,正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小童,那个跟着容轩捡的木雕的那个小男孩儿鬼魂。 因为容轩抓住她的手,她在这一个时辰内都看不到那小男孩儿。 云瑶站在容轩身后,将那个木雕掏了出来,悄悄塞进容轩手里。 当容轩因为接过木雕而疑惑的将木雕举到眼前打量,想要回头询问云瑶什么时,那村里正身后站着的一个男子突然低呼一声―― “那……那是我给小毛雕的木猴……” ------------ 春闺全文第一卷 ------------ (96)容轩的怜惜 云瑶同情的看着那个捏着木雕半晌无言的男子,他的儿子小毛已经死了。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或许是那男子过于悲伤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一种悲天悯人的情绪,又或者是因为言先生所说的使命,云瑶抬头看向那丧子的男人,利用腹语,发出苍老妇人的声音。 容轩震惊的回头,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因着云瑶的淡然表情,他相信那声音是云瑶发出来的。 他真切的认识到,她的确是言先生的徒弟。 “这位是京华言先生的徒弟云大姑,她是一位鬼语者。”容轩在大家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道。 “谢……谢谢您……”那男人捏着木雕,结结巴巴中终于说不下去,眼泪汩汩往外流。 需要鬼语者去寻找他的妻儿,这背后代表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那男人终于说不下去,蹲下身子捂着头脸哭号起来。 云瑶抿着嘴唇,眼里尽是悲凉。 村里正本还在茫然,见那汉子哭,似乎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叹了口气。 众人沉默之中,只听的到那汉子凄惨的哭声,半晌,村里正打破了这悲伤的沉默,“麻烦云大姑带路。” 云瑶看了眼容轩,犹豫道:“要等一会儿。”因为容轩握了她的手,她这一个时辰内都看不到鬼魂。 她需要那小毛领路。 …… 村里正协调他带来的村民,容轩安抚着自己的朋友和猎场的护卫,王良他们已经去寻找那个匪徒,云瑶坐在木桩上望着天空等待着时间的消耗; 容轩吩咐护卫加强守卫后,回转头便看见仰头看天的少女,纤细的颈子在她仰头时拉伸出优美的线条。 蒙着面的她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猫眼,身上脏兮兮的衣裙和脑后的妇人发髻并没有让她稍有失色。反而透着一种让容轩无法抵挡的气质。 她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太过与众不同了…… 他正想走向云瑶,周玲慧和乔宁儿从猎场里走了出来。 周玲慧一眼看见容轩。便快步走了过来。 “容表哥。”周玲慧娇脆脆的声音让她的痴恋赤裸裸的显露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 云瑶低头朝着周玲慧和容轩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仰头看天上的云。 容轩嘴角急不可查的挑了挑,在周玲慧走到他面前之前,便率先开口道:“小安,你带着两位表小姐回猎场,准备了马车送他们回去保第县,这边出了命案。不安全。” 周玲慧还想说什么,容轩却在朝着她礼貌点头后,便扭头装作忙碌的模样。 云瑶眼角余光瞧见,忍不住想偷笑。容轩看起来那么温厚的人。原来也会使小手段。 周玲慧听到了容轩的话,立即担忧的道:“表哥也与我们一起回保第县吧,在这里……” 乔宁儿拉了周玲慧一把,低声道:“走吧,我们别给表哥添乱。” “可是……”周玲慧还想说什么。乔宁儿却已经拉着她往猎场里走了。 周玲慧一步三回头的往容轩身上看,容轩却是投也没回。 云瑶想到了靖国公和靖国公夫人的故事,很多事情,单个的人并没有什么错,错的只是他们不该配成一对。 突然。蹲坐在对面的男子身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虚影,那影子飘飘忽忽慢慢形成,是一个小童的模样。 那小鬼的视线从男子手中的木雕慢慢滑向那男子,当他看见那男人后,立即扑了上去,身形却穿过男人的身体。 小毛…… “小毛……”云瑶用腹语低声唤了一声。 那小鬼立即回头,迷惑的看向云瑶。 “你可愿意带我去找你妈妈……”云瑶站起身,朝着小鬼走去。 蹲在地上埋头伤心的男人抬起头朝着云瑶看了一眼,随即便开始四处寻找,不过他什么都看不到。 小毛害怕的想往父亲身后躲,云瑶蹲下身,粗哑着声音:“爸爸在这里,小毛不用怕,小毛带着爸爸去找妈妈好不好?” 小毛犹豫了许久,才弱弱的点了点头; 云瑶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怜惜。 抬眸对上小毛父亲的脸,云瑶苦笑道:“他在这里。” 小毛父亲朝着云瑶指着的空地望去,眼中满是惊惧难过,他跟妻儿已经阴阳两隔。 一路上,云瑶跟着小毛,容轩带着护卫始终跟在云瑶身侧,他的斗篷披在云瑶身上,挡去了很多长草的刮碰。 当在河沟边看到那两具被遗弃的尸体时,云瑶猛地回头,低着头攥着拳,身体微微颤抖。 尸体远比鬼魂更可怕,她早就做过心理准备,却不想还是这样吓人。 她低着头看着脚尖,任身后的村民越过她去处理尸体。 容轩朝前走到她面前,伸手小心翼翼的拉住了云瑶的手臂。 云瑶抬起头朝着容轩看了一眼,她眼中有惊慌和一丝并不难辨认的痛苦。 容轩心里怜惜不已,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腕,低声道:“别怕。” 云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我想回家。” 容轩恩了一声,伸臂虚圈住她,护着她往回走。 云瑶一直低着头,有些神经症的不时颤抖,容轩抿着的嘴唇越抿越紧。 待快抵达猎场时,容轩再忍耐不住,“你莫再这样了,家里又不是开不了锅,何必做这种事情。” 云瑶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设,待容轩开口,她有片刻迷茫。 是啊,她是为什么呢? 抬起头朝着容轩勉强微笑,云瑶转身上了他为她准备的马车,悄悄离开。在经过顾府时,又悄悄回到顾府,马车一路朝着保第县而去。 玲珑一直在后门儿等着云瑶,当看见云瑶时,玲珑几乎便要哭出来。她受了不小惊吓,心里却更担心云瑶出事。 待终于回到自己的院子,云瑶泡在热水里,玲珑和玉笙去烧她今次穿出去的衣裙,云瑶独自躺在浴桶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 渐渐的,那只青色的搭在水沟边的妇人手臂消失了,云瑶想起了小毛看见自己的尸体和母亲尸体时悲伤的表情,以及小毛站在父亲身边,陪着父亲一起哭泣时的模样。 她想,她做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至少,那对无辜的母子不必生死不明,不必被弃尸到消失。 小毛帮着父亲找到了自己和母亲的尸体,算是完成心愿吗?她是不是又积累了一次阴德,可以梦见三年前的事情呢…… ------------ (97)思念牵绊 接近北方荒凉卫所的一片山凹里,一行京华城来的精锐部队,兵将在山凹间躲风休息。一群男人们便开始聊起荤段子。各个兴致不低,说的一群人哄然而笑。 很多时候,军营里大家打成一片的话题,就是靠女人。 “小小姐儿,脸带笑;臀儿翘,乳儿摇;推一把,哎呦叫;拉一下,说还要……” 赵元烨说完,一群士兵哄堂大笑,只说三爷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只比他们还要厉害。 赵元烨说着这酸淫诗,心里却是想着云瑶,面上忍不住早已红了一大片。他从来将她如女神般敬在心里,从不曾如此放肆亵渎。 可是如今脑子里想着她,与战友们说笑时开着黄腔想着她,他却一边觉得有些窘愧,一边又很快乐; 他想,活着真好。心里有这么个姑娘,真好。 将士们看着赵三爷赵小将军居然脸红了,纷纷忍不住诧异起来。 他们跟着赵元烨出生入死,也不是第一次跟赵三爷一起聊这类内容了,可从来没见赵三爷做出过这副模样。 大家纷纷纳罕,看着赵元烨便产生了一丝好奇。不少人察觉到了些微八卦之火,三爷自从回过京华城,很多曾经还有些遮遮掩掩的线索,就开始散逸开来,好像有些内容正昭然若揭。 笑毕,赵元烨靠着身后的巨石,抬起头看着头顶月光,想起那日自己闯入云瑶的院子,与她一起赏月时她起初惊吓,后来淡然的模样。 那个女孩子是娇柔的,声音糯糯的,仿佛你说话大点声就会吓到她。 可是她在遭遇劫掠,被下了chun药后醒来,那份镇定坚韧。 她在面对恶奴时的干脆果敢,甚至是那份狠辣决绝。 她在初见自己夜闯她院子时的震惊害怕,发现局势似乎并不危险后,眼神里的那份聪敏淡然。 他知道,在她的人生中也许会出现很多劫难。他不知道,命运是否会真的让他成功娶到她,也不知道上一世所出现的那次针对云瑶的毁灭性事件是否还会再次发生。 可是不管那些上一世里的危难还会不会来,他都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云瑶,保护他想为自己构建的幸福。 离开京华城的前一日,后母专门宴请了亲友,为他祝捷。 想到后母和寡嫂,他就忍不住想要冷笑,他知道父亲一直怀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父亲教他管理家里庶务,介绍家里的几个重要的大管事给他,甚至为他铺路,助他立威。当时觉得父亲过严,不疼他,现在想想却明白,虽然他无法承爵,父亲却希望将家里的大部分产业交给他。 继母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忌惮他,才希望将他赶走吧。 赵元烨眼神越来越冷,他却要感谢后母和寡嫂,是她们将他逼走,让他去了北守边大营参军,父亲曾经往守边大营去信,让领导将他逼回京华,他却在大营里坚持了下来。 他不想如上一世那般在父亲羽翼下求生活,更不想在继母眼皮子底下,处处受其钳制。他必须打出自己的天下,有自己的事业,他要自己的府门,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幸福和人生! 攥了攥拳,他仰起头看着天,表情又恢复淡然,哪怕死在边疆,也比无能的在京华眼睁睁看着云瑶离去,然后浑浑噩噩的纨绔此生。 夜风凛冽,风吹散云层,今晚的月很美。 ……………………………………………… ------------ (98)入梦 好看的月色下,保第县边的大庄子里,也是一片宁静。 这一日担惊受怕,四处奔波逃避,云瑶走的路超过之前一年走的路,身心俱疲,洗了热水澡,在身上几处小口子上简单擦了药,云瑶便早早上床了。 几乎是头一粘枕头,她就睡过去了。 夜里,云瑶睡的极不踏实,梦里一片漆黑,翻滚的胸腔快要窒息般,她急促的喘息着,感觉胸口肺部都火辣辣的灼热疼痛,手足都如灌了铅般,沉的像要跌入河水中。 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呛咳难受,肺像要炸了。她想要喊救命,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 突然一双手臂从她腋下拥住了她,将她往外拖。 眼泪呼啦啦的流淌,她扭过头,看见表哥咬着牙面色青白,嘴唇发紫…… 她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他的双手却始终攥着她,抿着唇不放手,坚韧的拉着她,不松手。 云瑶用力的闭上眼,眼泪朦胧,使劲儿眨眼几下,才将那雾气眨去,可是眼前却已经不是夜色下的冷湖边。 眼前春光明媚,远处小亭子里坐着小姑姑和孙氏几个妇人。 云瑶抬起头,便见表哥穿着玄色,在阳光下像个长辈般,溺爱的看着她。 他见她看过去,暖暖一笑,这是这个世界上,对于云瑶来说,最暖的暖男。 云瑶抬着头,却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样的表哥,这样疼爱她的人,已经被夺走了生命。 转眼间,小姑姑走了过来,她拉了云瑶起身,笑着道:“瞧瞧你,手都沾了泥。”说着帮云瑶擦了擦,才转身带着表哥一起离开。 云瑶想要追上去,她记得,记得在母亲去世后,小姑姑填补了她对母爱的向往。 场景一转,是祖母冷漠的脸和仇视的眼。 云瑶突然急急的喊了一声,她猛地坐起身,已经是一身的冷汗。 守夜的玲珑忙从屏风外转进来,头发散乱,显然是急急过来的。 “小姐,可是不舒服?”玲珑关切的看着云瑶汗湿的头发和苍白的脸。 云瑶摇了摇头,“没事,做噩梦。”她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前方,心里一阵阵的刀刮般的难受,眼泪压抑不住的流,她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两个人。表哥和小姑姑…… 攥紧拳,云瑶抽泣着却觉得胸腔怒火澎湃。 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她会的! 老太太想要杀死她,却杀死了她最疼爱的外孙,老太太一定更恨自己吧。 她想要大声喊几嗓子,却觉得胸口压抑着,她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仰起头看向夜空。 云层被风吹散,天空一轮圆月亮亮的,让这个夜变得格外好看。 她披着斗篷,感觉到夜的沁凉。 四野寂静,只有一些虫鸣和一些兽声草树飒飒,宁静而美好。 深呼吸,渐渐的,她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会让她们难受,她更会努力让自己活的好。 站在院子正中,她怔怔的看着天,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当她的心已如止水般缓和,她才转身进了院子。 ------------ (99)云大姑 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京华眼看着就要下雪,树叶落了满地,每日里都要反复扫才行,院子里的婆子们直报怨说老宅子里的古树太多,幸亏云瑶买了几个丫鬟,帮着扫地干活,很是贴心。 孙氏在这庄子里领罚领的很开心,日日吃香喝辣,舒心自在,什么都不用干。 顾大老爷想云瑶了,信里却说屋子里没有个主妇实在不合适,希望孙氏能赶在下雪前回京华。 孙氏拖啊拖啊,终于拖不下去,便带着云瑶整理了东西,大家上了马车带着一众丫鬟,尽快往回赶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路上一直没断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又是清冷,又带着几分凄凉。路上泥泞,马车不敢行的太快,咯咯悠悠的慢慢咣当。 回到京华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日的晚上。 京华也阴着天,言先生将他们送到顾府,就走了,约了一周后让云瑶过来; 回家后跟各个长辈请安完,云瑶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她倒在长椅上,回忆方才在老太太屋子里时候的气氛,二房满是防备,三房全无所谓,赵嬷嬷站在老太太身后趾高气昂…… 云瑶忍着腰酸,喊了薛嬷嬷过来问话。 薛嬷嬷比之前略微清减了些,人却很精神。 她一进屋,就跟云瑶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脸上带着笑,不见一点被留在家里的不高兴。 “玲珑,给薛嬷嬷准备的特产给嬷嬷拿上吧。”云瑶也是一脸和煦,扭头先吩咐了玲珑发东西。 薛嬷嬷听了忙道谢称不敢,脸上笑起来时褶子更深了几分。 “嬷嬷这阵子受委屈了,府里的大多数人都是看人脸色,您装作不受宠的模样,一定受了不少冷言。这本不该是您得到的待遇,可是我实在需要您这样的角色做眼线,去观察那些亲近我的人所看不到的一切。委屈嬷嬷的。瑶儿在这里要向嬷嬷道歉。”云瑶眼神真诚,她看着薛嬷嬷。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 薛嬷嬷听到云瑶的话,看见云瑶的眼神,心里一阵阵的感动,她想到自从六小姐醒来以后的这些事情,和她从自以为是转为忐忑的心态。 如今心仿佛终于落下了,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 她眼睛酸了酸,抿着嘴唇。眼底却是欣喜。 “老奴要感谢六小姐的赏识和重用!”薛嬷嬷老脸上带着伤感,眼睛湿润着,带着几分哽咽道。 云瑶笑笑,轻声问道:“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薛嬷嬷便点头道:“有的。张显家的……就是老太太放在咱们院子里的那个厨娘,小姐和夫人走了没几天,她就请我吃酒,装作为我抱不平,说小姐的坏话。我假装很伤感很愤愤的跟她抱怨了半天。她就开始试探小姐。问小姐到底是不是失忆了,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寻常。我就说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当初咱们的……的恩情,不记得先夫人的好,也不记得之前咱们这群人。说小姐现在整日就跟着夫人。拿夫人当亲娘了……” 薛嬷嬷想了想,又道:“我怕抱怨一堆,只说小姐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这样,那张显家的就一直安慰我。她问我一些其他的琐事,我只说小姐现在什么都不记得,都仰仗玲珑……什么都是问的玲珑才知道。” 云瑶点了点头,“嬷嬷辛苦了。二房那边管家可有什么事儿吗?” “这个我也有打听过,二夫人好像跟赵嬷嬷很是不合。现在是赵嬷嬷协理二夫人管家。”薛嬷嬷声音已有所知。 云瑶点了点头,人和人的关系变恶劣,利益冲突可以是最大的因素。 云瑶歪了歪身子,腰酸的厉害,坐的太久。 薛嬷嬷立即明白过来,“小姐快先休息吧,这些事儿咱们明日再说也不迟; 。哪有下偶家的身体要紧。” 云瑶笑了笑,薛嬷嬷离开房间后,云瑶便整理打点起来,收拾好后,倒头便睡。 顾大老爷晚上回来的时候,云瑶已经睡熟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见一切还如云瑶离开前般的井井有条,屋子里的暖炉也都准备着,这才放心的走了。 云瑶一夜好眠,远在京华城外,却还有着不眠的人们在传唱着什么。 保第县边流云村里,东边有个小院子,房舍简陋,却也曾经温馨过。 直到院子主人王胜的妻儿惨死。 如今这个院子里的一间小房舍里,摆着一个长生牌。晚间王胜干完农活,回到院子先拜了拜长生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才转身出了屋子。 隔壁的邻居喊着他一起去吃饭,王胜洗了把脸,带着今天打的兔子,便过去了。 坐下吃饭的时候,邻居家的男人便跟王胜聊了起来。 “那位言先生的徒弟可真厉害,虽然是妇人,却也是有能耐的。”那邻居家的汉子给王胜倒了杯酒,酒很稀,他们却也喝的津津有味。 “可是厉害,那地方藏的特深,如果不是那云大姑,小毛和他娘……”王胜说到这里,就是一阵难过。 邻居男人忙给王胜倒酒,安抚了起来。 “那畜生是个劫匪,躲难一路到北边来的。”王胜低头叹气,眼神里带着伤感和悲痛愤恨。 “里正大人说了,那个畜生已经押到县衙门,到时候肯定是要砍头的。这次破案,世子爷猎场里的护卫们也帮了不少忙,不然也没那么容易捉到那个畜生。再者云大姑寻到了小毛母女,那个畜生不想认也不行了。” “要是多几个云大姑这样的……鬼语者,那还能有冤案吗?再厉害的捕快,能比死者更知道谁是凶手吗?”邻居家的婆姨忍不住插口,眼神里满是对未知神秘的崇敬。 “听说这样的人都是多灾多难的。”邻居当家的汉子咂巴了下嘴巴。 “保第县里的官衙听说是言先生的徒弟帮的忙,还特意要言先生介绍徒弟给他们,他们到现在还有很多没破的案子呢。”王胜提起云大姑也是充满了崇敬的口气,“只是这样的人都尊贵的很,可不是谁都请的起的。” “言先生随着顾府的马车离开保第县,回京华的时候,我带了一兜子的自己种的山药和养的老母鸡下的蛋,堵在驿道上给送过去,请言先生送给那云大姑。咱们没什么能耐,也只有这么点东西,不知道贵人会不会嫌弃……” 王胜的声音随着酒到酣,开始含糊不清。 可是关于云大姑的厉害传言,却从流云村一路顺着保第县,直往京华流传而去。 ………这次云瑶一回京华,就要开始将议亲提上日程了,大家可有什么期待的?……… ------------ (100)行动 …………100章了,求打赏求支持,求订阅,呜呜,打滚………… ……感谢看一辈子v 票票…… “言先生居然收徒了?这也能随便教会吗?”街头茶馆,即便不是贵人不是富户,却也对京华贵族圈里,传说极广的神秘鬼语者言先生非常感兴趣。 “我听说言先生很厉害,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怎么会收个徒弟,还是女徒弟?是真的吗?” “是真的,听说那女徒弟也很厉害的。” “言先生徒弟的事儿吗?我听说……”边上桌上的一个人听到有人在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立即拉着椅子凑到跟前,也将自己的信息交流互动了起来。 ……………… “大嫂,听说言先生收了徒弟,听说还是个女徒弟呢。这感情好,到时候也省的瑶儿还得往外跑了,不如将言先生的女徒弟请到府里做一段时间的门客,岂不是更好。”二房夫人白氏一早忙完杂务,就跑来孙氏屋里来坐客,闲话家常一直不走。 一直以来,顾府里的几房人都是泾渭分明,各过各的。 孙氏本来就是冷漠的人,白氏本来想跟大嫂打好关系,但见孙氏一直都是淡淡的,实在让人无处下手,慢慢的也不来了。 现如今白氏跑来坐客可不像妯娌间的正常亲近,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孙氏打从白氏一进门,就知道白氏保准儿的有事儿。 但是孙氏是谁,是这府里最淡漠沉得住气的人,她就淡淡的陪着白氏聊天,一句多的话都不说。 “我倒是问过言先生,言先生说他的徒弟作为鬼语者倒的确是很厉害的,挡灾除厄运却还在学习阶段,暂时瑶儿还是要跟着言先生的。”孙氏喝了口茶,她已经端了好多次的茶杯了。本来昨天就计划好了,今日去暖棚里亲自挑花。布置在大老爷的书房里。 从保第县回程的马车上,云瑶与她说,大老爷最喜欢的就是小女人,一切以相公为重心,关心相公的生活起居; 云瑶还说,大老爷很喜欢花,那样严肃的男人,却是喜欢在回家后,享受妻子的奉承和关切的。 想来也是,男人在外面奔波一日。回到家看见妻子小鸟依人。温婉贴心。一定可以放松不少。 孙氏想了一路,只觉得自己一直走错了路。 女人最重要的,肯定不是管家的权利。她即便拥有管家的权利有什么用,夫君如果不疼惜她。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将她彻底击垮。 想起这些年的夫妻生活,她的孤独,他的冷漠,或许她自己也有责任。 暖棚里的花草都是顾府大房先夫人种下的,这些年一直是下人们在打理,她从来没去过,今日就准备去看看。 或许她可以放下往日的强硬,放下自己的架子和责任。轻快的享受下自己的人生。 白氏见孙氏有些走神,想了想又开口道:“大嫂这几日可休息好了?要是休息好了,我好去找老太太说,到时候有几件事儿还得跟大嫂说一下,这管家的事儿……” 孙氏笑了笑。“我听孙嬷嬷说,弟妹将院子里管理的井井有条,既然老太太没开口,不如弟妹就继续管着吧,就是劳烦弟妹辛苦了,我这个做嫂子的倒想逃避责任呢。” 白氏眼睛在孙氏面上扫着,想在孙氏的笑容里琢磨出孙氏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在试探她,可是想到孙氏的脾气,又觉得孙氏不是那种迂回算计的个性,往日里孙氏这个嫂子要有什么事儿,都是立即直白说的。 那么,莫非孙氏是真的准备不管这个家里的事儿,放弃这个权利? 在白氏的审视目光下,孙氏皱了皱眉头。孙氏最烦的就是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情况,屁大点儿的小事儿,直接问就可以解决的,偏偏这些人就要这样隐晦的去猜测算计,好像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了似的。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朝着白氏笑道:“这家里的管事权从来都还是母亲的,我不过是代母亲打理。如果弟妹做的好,那其实我们妯娌间谁做都没差。”不过是帮着老太太做个大管事罢了,真到刀刃上,老太太是不会让别人坐决定的。 白氏却抿着嘴唇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孙氏说的老太太的情况。她心里也明白过来,感情这么些年,孙氏一直心存抱怨,嫌老太太插手太多,她管家管的不自在吧。 这也是孙氏不愿意管家的原因吗?只要老太太在,她就没办法真的将家里的钱财管理起来?! 可是白氏这些日子却已经摸到一些原委,家里的钱财要想把握在手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要动动脑筋,想想孙氏的脾气,白氏了然一笑,要孙氏那样折腾的去算计,以孙氏的个性来说,的确不容易。 妯娌相处这样久,白氏也是摸清孙氏的脾气个性的了。 于是白氏又跟孙氏聊了几句,客气了些什么嫂子好好保养身体云云,随即起身离开了; 白氏忍不住想,自己虽然有个强势到、恨不得一辈子将顾府一草一木都把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婆婆,但是嫂子却是个淡薄随遇而安的人。 离开了大房院子,白氏就开始计算起来,她要怎么做,才能让老太太不那样时刻盯着自己呢?现在赵嬷嬷每日如影随行,她做什么,赵嬷嬷都要跟着过来看看,不仅是时刻盯梢,还处处干涉,让她做事情总是受掣肘。 白氏离开大房院子后,雪绿就跑回和煦园,在云瑶耳边低声嘀咕了起来。 云瑶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微微一笑。 “你去将玉娇叫来。”她放下手里的针线绷子,双手揉搓了几下后,才开口对身侧的玲珑道:“玲珑,你可跟祖母身边的房嬷嬷搭上话了?” 祖母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莫过于赵嬷嬷,也就是打死她的丫鬟,甚至参与害死她和母亲的老嬷嬷。 而除了赵嬷嬷外,老太太身边还有一个房嬷嬷和一个裘嬷嬷,这阵子的观察之下,云瑶发现房嬷嬷是个很得力的人,但是个性里多了几分正直,少了几分圆滑,一直难以真的参与到老太太做的一些阴谋之中。 另一位裘嬷嬷则是很喜欢逢迎拍马,很懂得看人脸色,但是做事情上却少了几分方法方式,行动力上也有些弱。因为担心,总喜欢看人脸色,也少了分魄力。 前些日子房嬷嬷被赵嬷嬷阴了一道,惹怒了老太太,被老太太拉下去打了几手板,扣了俩月俸禄。 虽然打手板的时候,房嬷嬷因为跟刑罚嬷嬷关系一直不错,打的就不怎么疼,可是却掉了好些面子,倒是给气病了,在屋子里躺了好久。 老太太念着她们自小就跟着自己,又一起陪着她嫁到顾府,情分还是在的,尤其年岁大了,更是常常回忆年少时跟这些丫头们一起经历的事儿,打完了房嬷嬷,倒有些后悔,又让人去探望房嬷嬷,把扣月例的惩罚给撤了。 云瑶忍不住冷笑。 赵嬷嬷也是上了年纪,享受了太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失了谨慎。 赵嬷嬷这样算计房嬷嬷,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却是加深了她跟房嬷嬷直接的仇恨。 因为赵嬷嬷在府内久了,现在看起来有很多人脉,事实也的确如此。 可是赵嬷嬷惯了骄傲,一个人说的算的久了,别人的一点反方向的话都听不得,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了真正交心的朋友,贴在她身边的不过是一群趋利的拍马者。 这些人平日里一切以赵嬷嬷马首是瞻,心里却早已经被欺负的狠了,恨了。 云瑶想,只要有一个人推赵嬷嬷一把,总会有人出来墙倒众人推的。 要如何推赵嬷嬷一把呢?这府里只有老太太能推的动。 云瑶想着,门口便有小丫鬟报,玉娇来了。 ------------ (101)入瓮 …………因为没存稿了,周末出去忙断更了下,今日双更补回来,求大家支持………… 云瑶看着玉娇走进来,跪在自己身前,看起来规矩谦和。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之前薛嬷嬷曾经在房嬷嬷受伤的时候去探望过房嬷嬷,还买了些小补品给房嬷嬷养病时吃。 那时候就已经受云瑶的指使,跟着房嬷嬷说了赵嬷嬷半天的坏话,还透露了不知道哪个小蹄子嘴不严,跟六小姐说了松萝是被赵嬷嬷告状,板子打死的,让六小姐很是不满意赵嬷嬷; 房嬷嬷很是乖觉,病好后专门带了些自己做的酱菜来谢六小姐,说是感谢六小姐在她病中关照。 云瑶很满意,说明房嬷嬷接收到了她传递的信息,他们都是恨赵嬷嬷的人,在搬倒赵嬷嬷这件事情上,完全可以联手。 但是云瑶明白这还远远不够,她是大房的小姐,在内院的人脉和手段远不如赵嬷嬷,而房嬷嬷处处被赵嬷嬷打压,自然也是拼不过的。她们两个联手可以有一些增加,却还是欠缺很多。 相反,如果二房加入进来,那便多了几分把握。 玉娇被玲珑扶起来后站在一边,云瑶打量了她一番,笑道:“听说你昨日回了一趟二房院子?” 云瑶的声音淡淡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可这话开门见山的说出来,话音刚落,玉娇脸就白如墙纸了。 玉娇本是偷偷回去的,万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六小姐发现了。 所有小姐夫人最恨的,莫过于自己院子里的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尤其是她这样居然还往前主子院子里跑的,也不知道是传的什么话。 这种情况下,六小姐完全可以随便拿她一个错处,将她打出去发落了。 想到这里,玉娇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忍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 “小姐……奴婢……奴婢是去找二太太身边的雪儿姐姐,雪儿姐姐前几日……回了趟家,从家里带了些小菜给我们,我……”玉娇说的磕磕巴巴,嘴唇哆嗦着,吓的不轻。 云瑶却只是笑,站在云瑶身边的玲珑便低声道:“你要回去,为何不跟小姐商量通报,反而偷偷回去,这是何意?” 玉娇眼泪鼻涕一大把。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小丫头死心眼儿。听了二房的交代,来到云瑶这里。 脑子又不清楚,不知道想想自己的处境。还敢往二房跑,又不够聪明。出事只是早晚的。 此刻玉娇才开始觉得害怕,想起之前玉盏交代她的话,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早该听玉盏的。 可是现在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玉娇哭着忙磕头。 云瑶却淡淡一笑,她早就想到有这一遭,既然玉盏是她的人了,那么二房要找的就只有玉娇了。 她盯着玉娇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过,如果你想留在我院子里,就得好好给我办事。再有这样不听话的,有一次。我也就留不得你了。到时候二房也定然不敢收你,除非她二婶婶要明着跟我撕破脸。” 云瑶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多清冷骇然,听在玉娇耳中却如报丧之音。她忙磕头谢恩,称道自己再也不敢。这一刻,她脑子才终于清醒了。 于是云瑶将自己要说的要做的告知玉娇,又叮嘱了几句,才放玉娇离开; 跨出房门的那一刻,玉娇有些迷茫的看向天际。 天空灰蒙蒙的,似要下雪一般。 她一直以为六小姐是个安和好脾气的,也一直觉得六小姐没什么心眼儿。今日被六小姐敲打一番,听了六小姐要她做的事情,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傻。 这世上哪里有不忌惮下属的主子,哪个主子能容忍不够忠诚的下属,哪怕是脾气再好…… 再想想六小姐让她做的事情,她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只怕六小姐早就在盯着她了。玉娇只觉得如芒在背,再站不下去,转身快步回了自己屋子。 她真后悔自己没有听玉娇的话,让自己现在深陷囫囵,再也脱不掉干系。如今她要去做六小姐的使者,算计二奶奶,虽然不愿意干这事儿,却已经没办法拒绝。 进了屋子,玉娇坐了好半晌,才能让自己的情绪稍微缓和,她心里便想到:那些如她一般看轻了六小姐的人,只怕都…… …………………… 隔日一大早,玉娇便又偷偷跑去了二房,找了雪儿姐姐唠嗑。带了些果子,说是感谢雪儿姐姐给她带小菜。 却在坐下后开始吐槽,说赵嬷嬷也真是的,六小姐回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欢迎夫人小姐回来,给六小姐安排了个那么不舒服的位置,搞的六小姐很是不愉快。 之前赵嬷嬷打死松萝的时候,也是丝毫不看六小姐的脸面,人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赵嬷嬷胆子可真大。 六小姐可是大老爷最疼的女儿,大老爷什么都听六小姐的,只要六小姐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是要去摘一摘的。 更何况现在六小姐和大太太的关系也是极好的,怎么赵嬷嬷就不害怕自己哪日去外院儿办事儿,吃了大亏吗? 玉娇拉着雪儿说了一通,不时的抱怨自己跟着六小姐身边,也常常担心赵嬷嬷给她穿小鞋,日子过的总不如在二房的时候舒服。 雪儿就一个劲儿的安抚玉娇,心里却在想,赵嬷嬷如今可也没让二太太省心。 待玉娇一走,雪儿就回了二太太身边,将这事儿说了。又说现如今薛嬷嬷和房嬷嬷、裘嬷嬷都走的很近,现在看来,许是薛嬷嬷在赵嬷嬷那边就穿过小鞋,现如今这些老嬷嬷们都看不上赵嬷嬷,有了共同的仇敌,才有了共同的话题,这才能明明不在一个院子里办事儿,却关系很好了。 白氏就忍不住抿着嘴唇沉思了起来,她最近正被赵嬷嬷烦的不行,或许自己能在云瑶身上找到一些突破点也说不定…… 可是云瑶是老太太的眼中钉,这件事情白氏却是知道的,她要如何做的不让老太太忌惮自己,又将云瑶推出去做枪,将赵嬷嬷拉下水呢? 白氏屏退了身边的小丫鬟,坐在小议事桌边,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 (102)行动 【三更,求粉红,求支持。】 白氏第一次登门和煦园,在一个下雪的下午。 入冬的风寒寒的,小雪飘飞,直往人脖领子里卷。 这样的日子,白氏不好好在家里窝在火炉边暖和着,却往和煦园跑,云瑶听到说二太太来了的时候,就忍不住笑了下; 她带着玲珑和薛嬷嬷去见了二太太,与二伯母拉着手交心长谈了一把,白氏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的笑容就有些意味深长。 即便风雪渐大,却不如二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显得冰冷骇人。 待二太太回到二房自己屋子里,已经不再去纠结赵嬷嬷今日在采买的时候给她下的手脚,她端起茶杯,笑嘻嘻道:“赵嬷嬷是想要从刘氏菜棚进菜蔬是吧?” 白嬷嬷点了点头,“正是的。” 白氏恩了一声,“你且莫要组织她了,就允了她好了。” 白嬷嬷一怔,“可是夫人……这里面可以来的油水可……” “怕什么,让她赚最后一笔好了。日后长远的钱财才是真的,这一次胜利算什么。”白氏胸有成竹的说道,忍不住得意起来。 今日她给云瑶支了几个招,自己跟云瑶聊天的时候偶然想到的计谋更是精妙,想到赵嬷嬷最终还是斗不过自己,她就觉得很是得意。 心中志得意满,却从未想过,自己跟云瑶聊天时想到的那些计谋,都是云瑶刻意引导之下才想出来的。 聪明的人往往因为自负,在陷入别人的居中时,甚至还觉得是别人进入了自己的局。 好在这个局本就是白氏和云瑶双赢的,谁算计谁,已经不那么重要。 只要看那猎物,最终是否会入瓮。 ……………………………… 言先生答应了靖国公府,让自己的徒弟‘云大姑’去靖国公府上帮忙,靖国公本来还在迟疑,听到言先生说云大姑在鬼语者这方面的能力。比言先生还要更具潜力,且百般保证后,靖国公终于同意了。 为了避免言先生食言,靖国公提前预付了一笔钱给言先生,言先生笑纳后,转身就去卿怀河边买了两个门面,一个茶馆,一个做风水店面,后面的院子却是打通的,用来做云瑶的机动空间。 待手续办好。一切搞定。言先生才让同儿将房契和一个身份凭证送去给云瑶。 云瑶拿到这一切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言先生到底有多想让她接替他的责任。去为京华城的贵人们排忧解难啊。 说起来,有个这样的师傅还真的不错,虽然强势了些,怪癖了些。但是只要一心一意的依赖他,倒是什么心都不用操,一切皆为她安排了个妥当。 云瑶捏着那房契,叠好攥在手心里,笑容漾在脸上,她是有私财的闺秀了! 心里莫名的安稳,她想,她还需要更多的钱,让自己摆脱老太太的时候。有自己的人生和天下。 她知道,自己与祖母的矛盾,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父亲知道的。 当初母亲的死,自己被害,甚至一直以来老太太的忌惮和随时准备铲除她的欲望; 。这些都不能让父亲知道。 一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边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甚至是自己死去的、此生唯一真爱过的女人…… 父亲该有多难。 她将房契收好,转身将玉笙喊了来。 现在她还需要依赖赵三爷的人脉,所以很多事情还得找玉笙。 玉笙有些蔫蔫的,来到云瑶屋子后,挽着云瑶的手臂,哀怨道:“六姐姐咱们要是还可以继续在庄子里就好了,冬天咱们可以在庄子里打雪仗,堆雪人,山上的河水结冰后可漂亮了,咱们还可以让人炮几个冰块儿,做冰雕。对了,我会做小冰灯,咱们哪日一起做冰灯好不好?” 玉笙是在外面自由惯了的孩子,如今突然被困在院子里,又是十分的不习惯,加上云瑶和容轩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她又很揪心,担心自己无法完成三哥哥的嘱托。 玉笙却不知道,赵元烨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出去,就是因为上一世里,容轩和云瑶的婚期在第二年年底,距离那个时候,还有足足一年多的时间。 云瑶拍了拍玉笙的头,温和道:“好啊,那到时候你教我做冰灯,可不许嫌弃我笨手笨脚。” 玉笙听到云瑶答应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哪里会嫌弃云瑶,直恨不得立即就出发去做冰灯呢。 云瑶却拉着玉笙道:“我要开个店,需要一批人手,可是我自己找人牙子又不方便,也没有信的过的人。玉笙,你这边三爷的人脉,可能办成这件事情吗?” 玉笙一听云瑶需要她帮忙,立即来了精神,她坐直后想了想,“我可以去找周大哥,周大哥的父亲是太常寺卿,专门管礼乐之类的事情,周大哥因为人性格好,人脉一直很阔,而且周大哥是三哥过命的好兄弟,到时候一定能把事情处理好。六姐姐是想要找什么样的人?” “我需要两个大掌柜,两个账房先生,两三个小厮配置给大掌柜,再配几个店小二,在茶馆里和风水店铺里打杂。这样看来,林林总总要十来人,都要可靠,嘴严,而且一旦跟了我,要能看的出眉眼高低,懂得忠诚。”云瑶想了想,自己作为云大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总不好搞的人尽皆知。 不然,哪个贵人还来找云大姑办事儿,所有家里的腌脏事儿都会被顾阁老知道,这就能让云瑶一辈子开不了张。 可是开了店,人就多,就容易嘴杂,所以这两个铺子里的人,必须都是嘴巴严的。 玉笙默默的记忆着云瑶的需求,想了想,觉得自己消化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六姐姐的要求我都记下了,这个店铺是开在哪里的呢?” “在卿怀河畔。” 玉笙都记在心里,随即站起身道:“我这就出府去找周大哥,尽快帮六姐姐将事情办好。” 云瑶看着玉笙一分钟不想耽搁的着急样,笑着道:“让翠华和王良陪着你一起去吧,你自己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 (103)施恩 小兰是赵嬷嬷跟前的小丫头,整日里做的事情只是围着赵嬷嬷转。她给赵嬷嬷捶腿,给赵嬷嬷端茶,给赵嬷嬷吹热汤,给赵嬷嬷洗脚…… 母亲送她进来的时候,就曾告诉过她,她上面最要伺候好的,就是赵嬷嬷,赵嬷嬷上面是主子们,她要尊敬主子们,但是一切还是要以赵嬷嬷马首是瞻。 可是小兰一直不喜欢赵嬷嬷,她一直很小心伺候,自己也不是蠢笨的老给赵嬷嬷惹麻烦的人,但是赵嬷嬷动辄打骂从来没少过,甚至有时候心情不好就要拿她撒气。 小兰从来不吭气,因为她知道,在顾府里,赵嬷嬷再虐待她,她也只能依靠赵嬷嬷生活。 小兰曾想过离开赵嬷嬷找一个不打人的主子,可是她这样一个下等小丫头从来没有多的出路可以选择。 小兰觉得,自己大概就是一辈子被打骂的命。 在顾府呆了一年,慢慢的,她甚至连反抗的情绪都没有了,人的奴性渐渐作用起来,她好像已经认命了。 今天早上赵嬷嬷起床气,她端着洗脸盆去服侍赵嬷嬷的时候,被赵嬷嬷一脚踢在肚子上,盆里的水洒在了赵嬷嬷身上,又被赵嬷嬷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 小兰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的往小厨房走,早上她还没吃早饭,现在又饿又疼,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在小厨房讨了些吃食,赵嬷嬷在伺候老太太,小兰如往常般躲去玉淮河福禄至河段边,顾府花园小亭子处躲清闲。 她今天想在假山后面的小洞里抱着腿狠狠哭一场,她肚子疼的厉害,心里难受的紧。 刚转过小道,前方突然走过来一道修长亮丽身影。 小兰下意识的便想往回跑。对面当先一人抬头间,却已经看见了她。 那人刚一转过来,身后立即跟上两个小丫鬟。 小兰脸上尤带着伤心泪痕。来不及拭去。 自打入冬,来往于这边的主子一般已经很少了。 小兰忙抹了把泪。快走几步急急跪下行礼。却在跪下时身子微微一歪,险些倒在地上,前日被赵嬷嬷踢在小腿上,方才跪的急,扭了下,那筋还疼呢。 云瑶站在小兰面前,皱了皱眉。眼尖的看见小丫鬟衣领内的一小抹淤青。 看样子雪绿说的果然没有错,赵嬷嬷对自己身边的伺候杂使小丫鬟动辄打骂。 “起来吧,这样天寒地冻的,怎么还往这边跑呢?”云瑶声音柔柔的。她本来声音就娇糯可爱,此刻故意放柔了,只如最亲昵的亲人般的让人觉得暖心。 小兰忍不住心下倾慕,抬起头去看,只见六小姐面容美貌似神仙一般。笑容更跟菩萨一个样子。 她慈爱的看着自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奴……奴婢……”小兰神思恍惚,一阵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云瑶却宽容一笑,朝着玲珑点了点头。玲珑便跨前一步,将小兰扶了起来。 小兰摇摇晃晃了下。玲珑皱了皱眉,低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兰被这样一问,却是吓的嘴唇一白,如果有人发现了赵嬷嬷打她,肯定会当趣闻传出去的。到时候赵嬷嬷因为她而背上了恶人的名号,必然会更狠的拿她出气。 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被打,因为这府里没有一个人真的可以保护她。 想到这里,小兰忙摇头,低着头嗫喏道:“我……我没事。” 云瑶抿着嘴唇看了小兰一眼,突然开口道:“言先生一直在帮我挡灾去厄,这些日子我因此能感觉到一些人的负面情绪。你可是一直被什么人欺负吗?” 小兰被云瑶骇了一跳,当真以为六小姐能看出来她身上带着什么负面情绪。她心里发慌发紧,忍不住看向自己四周――难道负面情绪和难过在六小姐眼里可以是有形的吗? 听说那个言先生的确挺神的…… “你不愿说,我也不会逼问,言先生说与人行善便是与几行善,言先生还说我以善待人,才能真正的用善去厄。你若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找我,我能帮的,不会放任你在这顾府里消失。”说罢,云瑶朝着玲珑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朝前走去。 玲珑便轻轻摸了摸小兰的头,随即柔声道:“六小姐最是良善,又很聪明,很多事情都能解决。而且六小姐很护短,最受不得她院子里的人受苦。” 小兰茫然的看着玲珑,被玲珑手掌的温柔所感动,眼圈红红的,心里一阵阵的贪恋,贪恋这一刻的被关怀。 玲珑望她手心里塞了一小块儿碎银子,笑道:“拿去买些小零食吃吧。”说罢转身去跟上了六小姐。 小兰怔怔的捏着手心里的碎银子,半晌无言,想起方才玲珑摸在她头上的温柔的手,她觉得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当天晚上,小兰用那碎银子拖跟自己一批被买进顾府的小厮买了一盒甜点,剩下的铜钱全偷偷藏了起来,这是她第一份私房钱。 收好钱后,小兰拿着那些甜点,偷偷跑到和煦园,喊了玲珑出来。 待玲珑有些疑惑的站在小兰面前时,小兰脸红着支吾半天一句话没说出来,只一把将手里的甜点一股脑塞进玲珑怀里,随即转身像只小鸟似的跑了。 玲珑捧着那一盒甜点,看着瞬间跑没影儿的小姑娘,面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悲伤的表情,她转身拎着那一盒甜点便进了云瑶的小书房,在小书房里,与云瑶说了半天的话。 待出来时,玲珑面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无奈和悲伤。 她拎着那一盒甜点,笑着对院子里的小姐妹道:“都来吃甜点。” ------------ (104)容轩的愿望 隔日一大早,云瑶收拾妥当后便出了顾府,朝着言先生的梅园去了。 冬日里艳阳高照,映在雪上晃的人眼睛发疼,云瑶落了马车帘子,直觉得外面光线刺眼的厉害。 到了言先生家门口,马车停下,云瑶刚准备下马车,便有人跟车夫说了句什么,随即马车门帘一掀,穿着一身青衫,长发半披散,如仙者般的言先生便上了马车,轻飘飘坐在马车门口的位置上。 云瑶刚要起身行礼,言先生就不耐烦的一摆手,嫌她礼仪多着实麻烦的厉害。 她便稳稳当当的坐好,张口想问去哪里。 言先生却又率先开口道:“去靖国公府。”随即便闭上了眼睛,浑身的肢体语言都在说:别废话,让我清闲清闲。 云瑶叹口气,言先生到底有多懒,他干脆离群索居,到山间真的做仙人好了啊; 默默吐槽了下,云瑶就开始紧张起来,她就以云大姑的身份,正式的接第一个大案子了。 脱掉粉色披风,里面穿着的是粗布裙裳,换上妇人穿的浅青色袄子,配上一个深灰色的斗篷,玲珑开始为云瑶换发型。 面上围上布巾后,俨然一个略微臃肿的妇人形象。 腹语说了几句话,言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云瑶便靠着马车壁,也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抵达靖国公府的瞬间,云瑶就已经变身为妇人了。 下马车的时候,她恭敬的站在言先生身后。 进靖国公府后,容轩亲自在门口迎接,他穿着冬日毛茸茸的常服,站在松树景台边,依然俊朗颀长,让他身边的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 言先生与他寒暄几句后,容轩的视线便投到了云瑶身前。 云瑶垂下目光,朝着容轩福以一礼,容轩虽然没有说话。眼神却如影随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仿佛充斥着无数的心里话,在用眼神与她诉说。 云瑶受不住,心里颤颤的,终只是低头垂敛了目光,规矩而自在的走在言先生身后。 容轩抿着嘴唇有些失望,他深吸一口气,与言先生闲谈着,心思却是一直放在云瑶身上。他想。只有他知道她的秘密。将来他也愿意接纳她的这个身份。这个世上,可还有如他一般的男子? 条件这样好,又与她知心,又能接纳她的喜好和特别。 想到这里。容轩信心大增,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男人,重生回到这个世界,追溯感情几十载,只为了云瑶……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容轩亦步亦趋的跟着言先生和云瑶往里走,虽然嘴上在跟言先生说话,心里却在想着如何跟姑姑说起云瑶。 云瑶应该及笄了吧。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他总不能让她被别人捷足先登的。想到这里,他侧脸朝着云瑶望去。 云瑶因为面上遮着布巾,热气呼出从布巾冒出来,蒙在眼睛上。哈气到了睫毛上停留,遇到冷空气便凝结成小冰晶,让她的睫毛边长且变成了白色,几可爱又有趣,眨巴眨巴的格外诱人。 他看着,忍不住微笑,心里如揣了只笑兔子般跳啊跳的。 他想,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小女孩儿,让她变成自己的妻子,让她喜欢自己、如他喜欢她一般的。 看着她眼圈儿被冻的红扑扑的,容轩加快了脚步,想着快些进到屋子里。 云瑶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住脚步,她定在那里,朝着院子中的一处望着,半晌才朝着那个方向道:“我们去屋里,找一个没人的房间,聊一聊好吗?” 容轩朝着云瑶视线所至的方向看去,突然整个人僵住,半晌无言; 云瑶在与谁说话? 他疾步朝前,站在云瑶身前,朝着那处空地望望,又朝着云瑶看看,眼神里含着几分悲怆。 云瑶扭头看了容轩一眼,心里一阵不忍,眼神便柔和了下来,“世子爷,我们先进去吧。” 容轩转头看向云瑶,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跟着云瑶往正堂走,却是边走边回头看,总觉得母亲的魂魄似乎就随行在侧,他想跟母亲说话。 “你可否帮我传话?我想与母亲……”他想与母亲……至少道个别。 云瑶点了点头,“好。”她声音低低的,却是用的自己的声音,声调柔柔的,尽管低却蕴含着安抚的态度。 容轩抿着嘴唇,却欣慰的朝着她笑了笑。 云瑶点了点头,依然是低着头随着言先生。 言先生仿佛不存在般,并不插话,也不朝着他们看。 古旧的木门咯吱开启,热气从室内扑面而来,云瑶抬头便看见靖国公站起身,视线如炬射过来,直直朝着言先生身后的云瑶打量过来。 云瑶不卑不亢的朝着靖国公行了一礼,眼神淡然的迎视上靖国公,丝毫不惧。 靖国公笑着道:“这位就是言先生高徒吧?” 言先生毫不客气的坐在客座上,“正是。” 云瑶不等靖国公继续寒暄,便直接开口道:“国公爷和世子爷可有什么话想与夫人说?” 靖国公被云瑶的直接骇了一跳,眼前突然闪现了妻子死的那天夜里,自己对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那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时刻,抿着嘴唇,半晌,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先让轩儿去吧,我想一想。”靖国公沉声道。 云瑶点了点头,扭头对容轩开口:“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声音沙哑如老妪。 容轩点了点头,低着头带着云瑶朝着后面走去。 云瑶不想跟任何人废话,随着容轩到了一个小房间里,丫鬟被遣出去后,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容轩。 云瑶坐下后,取出了自己带来的书籍放在桌上,然后抬起头看向容轩,容轩站在她面前,目光灼灼,显示着他此刻心事重重。 “你可准备好了?”是云瑶自己的声音。 容轩点了点头。 云瑶扭头朝着已经坐在软椅上的靖国公夫人望去,靖国公夫人正用目光爱抚着容轩,这位不称职的母亲,在看着容轩时,眼神里到底还是带着母亲的柔软。 “世子,您说的话,夫人是可以听到的,你说吧,她就坐在这里。” ------------ (105)会幸福吗? (猫扑中文 ) “我……”容轩看着圆桌边上的软椅,却是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凤舞文学网 ) 靖国公夫人满目怆然,她看着容轩,突然凄然一笑。 “娘……我……” 靖国公夫人突然扭头,朝着云瑶望过来,云瑶便翻开书页,夫人视线开始在书上扫视,寻找她想说的话里的字句,然后指给云瑶看。 容轩疑惑的看向云瑶,云瑶朝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稍等。 翻过几页书后,云瑶抬起头,看向容轩,抿着嘴唇道:“夫人说她走的没有痛苦,她这一生最庆幸的事就是她还拥有你。她希望你能幸福快乐的活下去。”后面还有一句:不要像你父亲一般,庸碌一生。 云瑶抿着嘴唇没有说出这话,靖国公夫人扭头看了云瑶一眼,终于没有强求。 容轩眼圈发红,嘴角带笑,点了点头,却是哽咽着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 房门突然被推开,靖国公站在门口,看着云瑶和容轩,犹豫了半晌,才走了进来。 容轩看了看父亲脸色,明白过来父亲想单独与云瑶谈,这才站起身出了房间。 靖国公坐下后,看着云瑶却只是迟疑。 靖国公夫人冷笑在面上,她在书册上指了一阵后,朝着云瑶狠狠盯视。 云瑶皱起眉头。 靖国公夫人说:【你毁了我一生,你杀了我,还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云瑶从不觉得靖国公夫人的死去是靖国公一个人的错,她这样恨他。难道他的一生就没有被她毁掉? 抿着嘴唇,云瑶不想帮靖国公夫人传这个话。 “国公爷,夫人的死不是您一个人的错,你们的人生都是造化作弄,你若有什么话,便说与夫人听罢,那样的分别,不该成为你们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云瑶低声开口。 靖国公猛地抬头,愕然的看着云瑶,半晌才迟疑开口:“你……你都知道了?” 云瑶点了点头。 靖国公咬着下唇。这才仿佛豁出去了般。他看着面前的椅子,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他突然双手捂住面容,忍耐不住的哭了起来。 这哭声属于一个男人。悲伤到无法容忍。顷刻宣泄而出。即便是强自忍耐,却依然压抑不住。 云瑶面上透露出不忍,她叹口气。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扭头看向靖国公夫人。 靖国公夫人面上本来是愤怒和仇恨,可瞧见靖国公这样哭着,她皱着眉头扭开头。 云瑶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样执拗的人呢?如果有一个男人愿意这样爱她,哪怕她不爱他,一起生活这样久,她觉得自己也会慢慢被软化。虽然她不懂爱情到底怎样,却觉得至少不会走到仇恨这一步。 过了许久,靖国公才平缓下情绪,他抿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云娘……早知道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或许我……早该放手的……”说着,眼泪再次含了框,他闭上眼,再说不出一句话。 靖国公夫人抿着嘴唇,鬼魂飘忽之下,眼神闪烁,也露出悲伤难过来。 “你走吧……重新投胎,再不要遇到这样的事情,被命运作弄,我希望……来世,你至少能拥有幸福的婚姻……”靖国公闭着眼,低声说着,声音沉沉的,带着浓浓的鼻音。 说罢,靖国公便站起转身从另一个小门儿出了房间。 云瑶独自坐在房间里,仰起头看着房顶,半晌,才扭头对身边的靖国公夫人说:“我曾经听表哥说,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哪怕尊严被打压,只要他想要,他就会努力直到得到。如果他放弃了一个女人,只可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发现自己不喜欢那个女人了。” 靖国公夫人的鬼魂皱起眉头,扭头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盯着云瑶,眼神冰冷。 “当初容二老爷既然会在明知道你已经是嫂子了的情况下,还跟你厮混,那时候难道他就不知道你是他嫂子?可他还是做了,说明他喜欢你。”云瑶声音低沉,即便靖国公夫人鬼魂的眼神越来越像一个阴冷恶鬼,但她还是梗着脖子,坚持说了下去。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那样放弃你了,是因为被发现吗?”云瑶笑了,笑容里带着冷嘲热讽,她想到自己的父亲对待孙氏的态度,又想到之前看的一些书中所写。 靖国公夫人开始微微颤抖,她恶狠狠的瞪着云瑶,仿佛想将她生吞般。 “如果他如你爱他那般,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幸福生活,为了他连死也不怕……他为什么会逃走?夫人,如果他真的爱你如你这样深,我觉得他应该会带你走,而不是将你扔给靖国公,然后不管你的死活,不管你的喜悲,不管靖国公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会如何待你……” 云瑶突然抬起头,有些生气道:“他倒好,一走了之,可是你背叛了靖国公,如果靖国公不是这样谦和,而是开始嫌弃你,虐待你,怎么办?容二老爷可想过?” 靖国公夫人咬紧下唇,鬼魂本就青灰的嘴唇仿佛更加黑灰。 “二老爷了解靖国公是个好人?”云瑶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很爱你,这种了解不足以确保你的安慰,这至少说明,他根本不关心你。” 靖国公夫人猛地站起身,朝着云瑶冲了过来,她的鬼魂却只不过穿过云瑶,站在了云瑶的身后。 云瑶的声音却没有停,“夫人,理智只是因为不够爱。” 叹口气,她又继续道:“反观靖国公,他明知道你与他弟弟有染,这些年却一直待你如初。期望你能爱上他,期望他能感动你,然后两个人携手至少是抛开过去,幸福度过下半生。他的宽容,他的感情,远比二老爷要真挚的多,值得珍惜的多!” 扭过头,云瑶看见靖国公夫人怔愣的站在空地处。 “不管靖国公是否怀疑过容轩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他都待容轩如己出。他从不曾纳妾,他只守着你。守到容轩已经长大。守到自己渐渐枯萎,当初容玉郎的风姿不再,一切只因为他爱错了一个人,爱错了你。” 靖国公夫人突然蹲下身。捂住了头。 云瑶想。她是在哭吗? 方才面对容轩。她不曾流露出哭泣模样。之前面对靖国公,也不曾。 现在的悲伤,是因为什么? 突然发现容府二老爷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爱她。还是什么? 云瑶张开嘴,突然发现自己声音艰涩,竟有些难以开言。 这样戳破人家的幻想,实在残酷。 这么多年,靖国公夫人是否一直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那个世界,容二老爷深爱着她,只是因为一些不可抗的因素而无法来看她,无法将她带走…… 她是否一直在为容二老爷找借口,以安抚自己的爱情? 可是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却不去争取,是因为什么? 个性温顺?容二老爷可曾经勾搭自己嫂子,甚至容轩可能是容二老爷的儿子。 觉得靖国公夫人跟着靖国公才是真的幸福,他放她幸福,放她自由? 哼,云瑶想冷笑。如果容二老爷有这样的觉悟,在靖国公夫人成为自己嫂子的那一刻,就该离开靖国公府,而不是一直纠缠不清。 不想伤害自己的哥哥,所以离开?算了吧,如果容二老爷考虑过自己哥哥的心情,早干嘛去了。 云瑶想来想去,只觉得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死了,要么他变心了。 “放过靖国公吧,你至少曾经与容二老爷真心相爱过,曾经拥有过相爱和幸福时刻。靖国公的一生幸福却已经被你们摧毁了。他从不曾知道相爱是多么幸福,他遭受了这个世界上男人最不愿意承受的屈辱,他希望得到爱,最后却亲手杀死了自己爱的女人。甚至他的独子都不一定是他亲生的……夫人,离开吧,让他们父子清净的活过剩下的岁月,哪怕没有快乐,却至少不要再不幸下去了。”云瑶长长叹了口气,扭头看向靖国公夫人。 她蹲在那里,抖如筛糠。 是容二老爷负了她!可是,她本来有机会重新来过。是什么让她一直折磨靖国公,折磨自己呢? 是什么,让她不愿意放下。让她甘愿自己亲手摧毁自己的希望,摧毁自己的家? 靖国公夫人的身形渐渐变浅,越来越浅,直到消失不见。 云瑶咬着下唇,突然觉得心寒和畏惧:同样是女人,云瑶不禁想到。自己会有怎样的婚姻?会幸福吗?还是有与靖国公夫人不同的不幸? 她想到父亲,想到在顾府里自己的危机,悲观的情绪让她有些失神。 她会幸福吗…… ……………………………… 远在南方某小镇,冬雨淅淅沥沥,渐渐的冬雨慢慢飘洒成薄雪。 并不宽敞的小院,几间并不宽敞的房室,正房室外一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男人不断徘徊,来往丫鬟奔波往来。 室内突然一阵欢声,继而是孩童哭闹声阵阵。 一老妪快步走出,笑着对男人道:“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男人面上喜悦依然,并不因为自己妻子生的不是儿子而觉得不悦。他笑着似喜悦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般,俊美无匹的面容让那老妪一时看的心驰神往,竟只怔怔站在薄雪中痴痴望着那俊美如天上神仙,漂亮如世上最顶级的男妖般的男人。 一股幽魂飘飘散散从北方而来,忽悠飘入男人面前的室内,女婴哭着打了个嗝,闭着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未完待续。。)猫扑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