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竹林接生 青山绵绵不绝。 旷野扑鼻清新,一轮暖烘烘的红日高悬中天左侧。 天地间深深浅浅的绿色间,有淡淡的轻雾弥漫袅袅,似有若无。 触目所及,一片生机勃勃。 早春三月,虽说是吹面不寒杨柳风。 但在这群山环绕的官道上,偶尔也有些料峭瑟意浮动于空气中。 一辆马车稳稳地行在官道上,由南向北而行。 驾车的车夫约莫三十余岁,身材魁梧。 黑色毡帽下,面容沉稳,把式极熟稔。 靠近郎山的这一段官道走的人不多。 山外人少有进山,郎山人也不喜下山。 当初督修的官员也不大尽心,故而路面并不算平整。但这车夫所驾的马车却一路四平八稳,不见丝毫稍大的颠簸。 连城掀开车窗帘,朝后望了一眼。 官道蜿蜒绕过一座山峰后消失,再朝后远眺,映入眼帘的便是天际那一片壮阔磅礴的山群。 此际道路两旁也有山峰兀立,可同那远处天际连成一片七座大山组成的山群一比,便如同站在成人身前的孩童一般,瞬间失了气势。 古人有云,七重郎山七重高,一重更胜一重深。 巍峨壮阔的七座大山以前四后三的阵势连绵数百里,远望去犹如一条正在盘绕休憩于飘渺云雾间的巨龙。 见之者,敬畏顿生。 望了一眼,连城心下轻叹,放下车窗帘,转回首望向自家主子。 车厢外部虽不如何起眼,但这内部却是极精致舒适的。 苏无双斜斜靠在软榻上,月白缎袍外套一件镶银边的白色背子。 雪白的衣下,是黄黑条纹相间的上等整张虎皮。肘侧,小几上的细瓷薄胎白玉盏边缘有温热的白色雾气溢出。 他的目光淡淡闲适地落在手中的书页上,清俊的眉眼之下,肌肤细腻的唇角舒展温和。 连城一看他这般神情便知他没有要同自己说话的意思。 他性子老成,本也不是个喜话的人,此时见主子这般,也就不做声了。 车厢中一片静谧,耳畔只闻车轮碾过官道后均匀的轱辘声。 就在这时,道路前方传来急速近前的急促马蹄声。 连城微楞一瞬,掀开了车窗帘朝外望去,“公子,是苏九。” 苏大缓缓勒住马,马车停下。 苏无双放下书册,马蹄声停在了车窗外。 “出了何事?”连城掀开窗帘,看着马上的苏九,镇定出声。 自苏无双十五岁起,此番已是第三回进郎山。 同前两回一样,未有兴师动众,只带了他同苏大、苏五、苏九四人。苏大做了车夫,苏五苏九便负责一前一后的探路护卫之职。 苏九负责前探,若无异状,断不会无故而返。 “公子,前面……前面……”苏九脸上露出些奇异的为难之色,还带了些微窘的红,呐呐踌躇。 看苏九的神情并不似前方是有危险的摸样,连城心下略松,蹙眉道,“到底何事?” 苏九瞄了一眼苏无双,年轻的脸庞更红了,“前面有人在生孩子……” 连城一愣,噎住。 苏无双神情却平静,“怎么回事?” “就在两里外的竹林里……好似也是赶路的妇人,不知怎地动了胎气早产了……眼下把马车赶到道边的竹林里,眼下,眼下,正在生……”苏九也不过是才十七八岁的少年,比连城还小八岁。连城都没见过的场面,他也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在路上遇到…… 虽未亲见,但此刻他耳畔还似回响着那产妇凄厉之极的尖叫声,一想着脊背便直冒汗。 吞吞吐吐说完,脸上已是满脸尴尬。 连城讶后也为难了。 妇人生产向来被认为有秽气不吉,难道要等人生完了再走? 遇上这等情形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过的,可此去路只这一条……他只得将目光看向苏无双。 苏无双微微一笑,“人不是在竹林里么?无妨,走吧。” 主子拿了主意,苏九便一颔首领命,“是。” 于是勒转马头,又打马向前,继续前探去了。 马车也缓缓驶动,行出一里多,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微弱隐约的婴儿啼哭声。 “公子,这――这是生了?”连城惊异,转头回来看向苏无双。 他以前听过妇人生孩子有生几个时辰的,甚至还听说过生几昼夜的,没想到这路边早产的孩子居然能生得这般利索。这刚刚苏九才传信,眼下竟已生了出来。 苏大再次紧了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苏无双也微觉意外,遂放下书册,跟着连城掀开的车窗帘朝外望去。 此处正好是个拐弯处,前方的景物一览无遗。 二三十米的远处,一辆马车停在官道右侧。 道边右面一条小道通往竹林。 竹林里还有另一辆马车并几个人影,隔着错落的竹林隐约可见。 竹林边有一头小青驴。通体青色,只耳尖雪白。脖上挂着一只晃晃悠悠的长木筒,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脖子啃着地上的青草。 一个穿缎地蓝袍的年轻男子并一个身子窈窕的粉衣少女站在官道上的马车旁。 那新为人父的年轻男子搓着手正满面激动地望向从竹林方向走来的两人。 从竹林中走出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子。 其中嬷嬷装扮的中年妇人手中抱着一个襁褓,此际正满脸喜色,笑得合不拢口。 同她走在一起却是一个同这拨人穿戴格格不入的十五六岁垂髫少女。 她穿着一身蓝色碎花粗布衫裙,乌鸦鸦发亮的头发耳侧垂下两束,用彩线扎起,余下的全披散脑后。 斑驳的光斑泻下,撒在她的发上,只觉乌油油的分外黑亮。 如此简朴得醒目的装束,同其他几人明显不是一路。 辛夷偏首望了一眼竹林边啃草优哉游哉的小青,心情极是高兴。 除了小青,这个孩子是第二个由她亲手接生的生命。 小青毕竟是驴,真正说来,这个孩子才是她真正替人接生的。 日后回山,她一定要告诉桑柔,她也能替人接生了。 “恭喜少爷,少奶奶替少爷添了个小公子……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咱们张家有后了!”嬷嬷装扮的中年妇人喜不自胜地将襁褓递到自家少爷面前,“多亏了辛姑娘,少奶奶也无事,只是乏了,正歇着呢。” 她是少爷的奶娘,看着自己奶大的少爷有了后,自然是一百二十个打心眼里欢喜。更何况,此番也算是大惊接大喜。还好最后遇上贵人,总算是否极泰来求了个母子平安――如何能不欢喜? 张公子激动的看着襁褓中皮肤红彤彤的孩子,想摸又不敢摸。 七月早产的孩子只小小的一团,早前哭了几声,此刻正闭着眼,小嘴偶尔砸吧两下。 听得奶娘的话,他才按捺住初为人父的喜悦激动,朝辛夷深深一礼,“多谢辛姑娘了!” “张少爷莫要客气,我也是正好遇上了。”辛夷躲开未有受他的礼,几分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也是缘分……是少奶奶和小公子有福气,老天爷也保佑。” 嬷嬷很会说话,见状笑了起来,“少奶奶小少爷有福气,辛姑娘也有福气。这有福气的遇上有福气的,这就更是大福气了。咱们小少爷日后定是个有大造化的。” 人人皆面带喜色,只站在张公子身畔的粉衣少女唇角笑意略牵强。 辛夷用眼睛余光扫了她一眼,对张公子一笑,朝竹林方向一指,道,“张少爷去看看少奶奶吧,少奶奶这回可是受大辛苦了。收拾好了还是赶紧进城让大夫开些药。记得熬些益母草,刚生了孩子,喝这个对身子好。” 张公子也惦念妻子,闻言忙应下,又向辛夷诚恳道了回谢,这才同嬷嬷一道脚步匆匆的朝竹林里去了。 粉衣少女一直未出声,辛夷也没吭声。 她也有些累了。 公子同嬷嬷一走,她便走到竹林边,取下挂在小青脖子上的木筒斜背在自己身上。背好了木筒,她笑着摸了摸小青的脖子,回到了马车旁。 坐在敞开的车门口上,从腰间绑着的牛皮袋中掏出一根金黄色的草根,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弥漫开,同她身上原本的草木香混合在一起。 辛夷享受地微微眯眼,她很是喜欢这股香气的味道。 一旁有人却心烦不顺了。 “让开!”粉衣少女走了过来,很是不客气的冷声,“我要上车。” 辛夷看她一眼,挪开一半位置让她。 “我让你让开点――”粉衣少女斜眼看她,语气不善,“你挡着我了。” 77的话:新文上传,要冲榜,求推荐票、收藏~~~~ 另:今天也是77副版大人jinnanji亲的生日,今晚17时会加更以贺之。也请大家为jinnanji送上祝福! 亲爱地,生辰快乐!岁岁胜岁岁! 77完结文直通车:[bookid==《嫁夫》][bookid==《笑娶五夫》] ------------ 第二章 车中对话 辛夷没有说话,默默起身,让到一边。 粉衣少女提起裙角上车。 “竹林里没有蛇――”就在她迈脚上车之际,辛夷忽地低声。 粉衣少女身形顿一僵! 辛夷又轻声,“你说有蛇,你表嫂才摔跤的。” 粉衣少女身形僵住一刹,旋即镇定下来,鼻翼冷哼一声,“你是谁啊?你说没有就没有么?我明明就看见了。” “竹林里有茅茅草,小青最喜欢吃――”辛夷朝小青正在啃的草一指,极是认真地看着她,“有茅茅草的地方不会有蛇。你说是红蛇,红蛇大多剧毒,眼下还春寒,这山下不可能有的。” “你……你才胡说!”粉衣少女微微惊慌,猛地收回脚气势汹汹的面对辛夷而站。 她比辛夷高半头,视线居高临下。 一阵风来,粉白相间的十二破裥裙裙角飘逸。 她的目光在辛夷浅蜜色的脸上一扫,又在那蓝底白花的粗布衫裙上一瞟,不屑而高傲的轻撇嘴,“我就是看见了!你别仗着我表哥谢了你就把自个儿当成张家的恩人……也不看看自个儿的身份配不配!” 辛夷并不生气,只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若说开始辛夷还会以为她是不小心看错了,可如今……她是故意的。 再联想到方才她看张少爷的眼神,辛夷有些明白了。 粉衣少女被辛夷看得极不自在,俏脸一冷,恼火瞪她,“你看什么看?” 长长的睫毛微颤了颤,辛夷抬起眼帘,眸光依然认真,语声却又放低了些地道,“桑柔说过,表哥表妹不好成亲的。生的孩子兴许会瞎……对了,还可能是傻子。” “你――你胡说什么?”心事被陡然揭破,粉衣少女一呆,瞬间羞极生怒,一个抬手就朝辛夷重重掴去! 手掌并未落到辛夷脸上。 辛夷稳稳地抓住她的手腕,她只觉手腕被铁钳夹住一般,使尽了气力却纹丝也不能动分毫! “我力气大,你打不过我的。”辛夷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她,又极认真的加了一句,“我没胡说,你不能打我。” 辛夷有着城中少女少见的浅蜜色肌肤,不白皙却极细腻,略带婴儿肥的脸颊还显出几分稚气。 这是一张称不上美丽的脸,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把的娇憨可爱。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粉衣少女还是懂的。 从手腕传来的力道告诉她,眼前这个乡下丫头说的并非大话。 “放开,谁要同你这样的蛮子……粗人计较!放开――”眼见竹林里的马车开始朝外慢慢移动,话到最后,粉衣少女恨恨放低了音量,“脏死了,别碰我,你给我快放开――” 辛夷垂眼笑了笑,松手放开。 放手后,她也未继续呆在马车旁,只迈开步子走到竹林边同小青呆在一块儿。 见主人过来,小青爱娇地伸头蹭着。 辛夷抿嘴莞尔,轻揉它的脖子。 拐弯处的苏大看见竹林里的马车正在驶出,他转头朝后。 连城朝他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马车再度驶动。 车厢中,放下窗帘的连城想起方才所见,素来沉稳的他也难得的生出几分好奇。 看向重新拿起书册的苏无双,他试探着问,“那两个姑娘……好似不是一路的?” 他们隔得稍远,虽能见到场景看得出两人在争执,却听不见对方所言。 但他知道自家公子应是“看明白了”两人争执内容的。 苏无双识唇语这个事,对他们几个身边亲近的并非是秘密。 因早产影响了体质,苏无双不能习练内力。 故而在旁的方面,苏无双一向比旁人更花心思。 这唇语一技便是从他恩师闻琴先生的一位至交好友处习得的。 方才他也特意看了,注意到了苏无双的视线并未从那两人身上转开。这便说明那两位姑娘说了什么,苏无双应是知晓的。 “嗯。的确不是一路的。”听得连城的话,苏无双抬眼起来,说了一句顿了顿,唇角略弯微晒,“……倒有些意思。” 两句说罢,便又低头看书,未有言语了。 有意思?哪一个? 这都差点打起来了还有意思? 连城满心纳闷。 马车驶过官道,三辆马车交错而过。 连城扫了一眼窗帘外影影绰绰擦身而过的两辆马车,暗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不过只几个路人罢了,日后也不会相遇,也无甚好追根究底的。 他眼下更重的心思还是在别处。 “公子――”犹豫了片刻,迎着苏无双抬起的目光他还是开了口,“那狄威狄清两兄弟真会是藏身在郎山么?这都八九十年了,会不会是传言有误?不是说他们二人出身于北漠么?怎会千里迢迢躲到这郎山来?咱们这样寻法,真能寻到那兵阵图么?” “出身北漠并非就一定要藏身北漠。”苏无双唇角轻扬起,笑意蕴着一丝笃定,“当日那般情形下,狄威饮了毒酒,又被元成帝断了手足筋络。便是天纵之才,只凭狄清一人能从宫中将他救出已是不易,又岂能带着他突破重围回北漠?郎山阔达深幽,盛产药材。他们要躲避追兵,要治伤,即便是路途遥远了些,南下进郎山亦可称为上策。若是我,必然也会选此策。” 连城皱眉想了想,“可后来不是有人说在北漠见过狄威么?好像说是行动自如,已然痊愈……说他是遇上了药神娘娘,被药神娘娘用百花再造术给治好了。落叶归根,他若真好了,回北漠也在情理当中。” 苏无双笑了笑,摇首道,“若他真得了奇遇,痊愈回了北漠,我们而今也是鞭长莫及……”一顿,“不过,若他真在北漠,傅怀楚寻了近二十年也没寻到,咱们就算能去,也未必能寻到。” “傅――”连城说了一字又改回,苏无双能直呼其名他却不大好直呼太子名讳,“公子怎知太子没寻到?” “他若寻到了,此番二舅舅无旨出藩就不会这般轻易了事了。”苏无双挑眉淡笑,“倘若他得了狄威那兵阵图及那奇门遁甲之术在手,他还有何好顾虑的?” 连城若有所思的点头,深觉有理。 太子撤藩之心如今已是昭然于揭。 而今朝廷兵力之数胜于三藩,只因琉璃府的南阳军骁勇几乎是天下妇孺皆知,故而太子才有所忌讳。 若太子真得了前朝神威将军狄威那兵阵图以及那神鬼莫测的奇门遁甲之术,卧榻之前又岂会容心腹大患安然而睡。 就算不会即刻动手,至少也会露出些痕迹出来。 东海府的二舅爷此番无旨出藩本是可轻可重的罪名。 往轻了说,是抗旨不遵,行为不检。往重了说,安一个图谋不轨,意图篡逆,也不是不能的。 但最后朝廷只是下旨训了个行为不检,罚了个改食实封为食封。责令东海府日后赋税每年须得上缴朝廷三成三。 以当下这般情势,如此处置已算是出人意表的轻了。 可若说傅怀楚没有寻到那兵阵图,难道那狄威果真是如公子猜测那般,藏在郎山? 连城又有些疑惑,“咱们进郎山已三回,七座山里几十个寨子都走遍了。眼下半分线索都无。那些个什么纳依人库梭人赫人,对咱们也不甚理会……莫非是他们故意隐瞒实情不肯告诉咱们?” ------------ 第三章 城大欺人 “什么库梭?那一族为苦索――”苏无双微晒着纠正他,语气却还温和,“你这话也不尽然。说是走遍,倒也未必。郎山七重数十寨,远不止纳依苦索摆弋赫族这几族。据前朝所载,郎山最多时曾有十几族在其间生活。即便是他们自个儿也未必对族外各族了如指掌,再者,如今这局面,他们对外人不喜也属常理。不过是冷淡了些,又无刀兵相见,却也无妨。我们只需细细寻访,若狄威曾落足其中――雁过留痕,无论如何都应有踪迹现出。郎山人并无多少狡诈之心,多些耐心就是。天之有道,终归是不得命,得之幸罢了。” 听得那一句“如今这局面”连城看了一眼苏无双,稍顿后低声道,“依属下看,此事还是两位舅老爷太过了些。山外斗盐也不过四百二十文,郎山人一张两百斤重上好虎皮才能换盐一石二……” 苏无双未有言语。 连城也不好再说话了。 其实说这些也无益,他自己也明白的。 当年王妃以东海王唯一嫡女的身份嫁于王爷。虽是求了旨意,恩赐了个平妻的位分,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常理。道是妻礼,却还是要比薛王妃低上一等。 以王妃的出身家世而言,委实算是下嫁。 身为东海王世子的大舅老爷当年也就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那便是要在郎山下设郎山盐司。此后郎山人买盐便只能在郎山下东海府所设的郎山盐司买卖,琉璃府不得插手,更不能私下同郎山人做食盐买卖。 这要求当日听来也算不得什么,老王爷同世子也未多想,一口便应了。 谁知后来才得知,东海府设的这盐司根本就不是同外间一般做银钱买卖,而是要郎山人以物易盐。郎山人不能用银子购盐,只能用药材兽皮才能从盐司换到盐巴,且价格竟是惊人的苛刻。 一张两百斤的上等虎皮在山下小镇商户最少可售四十两白银,若在南阳城可售五十六两,再往北边,价格更是翻番有余……可在这盐司竟只能换盐一石二,换成银子还不到七两! 郎山本归琉璃王治下,却被琉璃府卖于了其姻亲东海府。而后又被东海府这般苛待,一年所得,十之八九尽皆被东海府搜刮而去。如此情形之下,岂能不对山外汉人心生怨忿? 此事于连城并无多少相干,但他一是觉着两位舅老爷此举太过了些,其二因此事影响了苏无忧此番的大事,他便心里有些不大舒坦。若说东海府缺银子也就罢了,可如今天下谁人不知三藩中的东海府最是有钱,只怕白沙琉璃这两藩财力加起来也是比不过的。 天下盐业六成出在东海府。 八十年前,三府的三位老祖宗追随先帝爷打下这大齐基业。先帝赐三藩,并恩准三藩各自食封。各藩自理,赋税不纳,纳铁不纳盐丝。 自此,盐业盛产的东海府便占了天大的便宜,此后连朝廷也要向东海府购盐以补不足之数。 东海府缺啥都不会缺银子! 连城心里叹了一声“罢了”,这接下来,公子还得去东海府借银子,哪里还能开口提这个…… ### 同张家人道别后,辛夷骑着小青又走了五日,便到了西坪镇。 西坪是琉璃府所辖最靠西的一镇。右临雅江,过了雅江便是清涛城,清涛城却是归朝廷所管。 东海、琉璃、白沙三藩虽分列东南西三方,但并未直接毗邻相交。三藩之间皆有归朝廷所管的地域。东海琉璃两藩之间距离近些,但也要一日半车程方能抵达。 辛夷没有进西坪镇,直接骑着小青到了雅江边。 翘首望了望对面的清涛城,辛夷背着大木筒下到江边。在江边寻了一块大石,左右看了看无人后,她在石下挖了一个深坑。坑挖好了,她又左右瞄了瞄,这才从小青背上将包袱小心翼翼取下,从包袱最底下掏出了四个元宝。满心欢喜的摩挲了一阵,她这才将四个五两重的元宝埋到坑中,然后小心地填好土,掩饰好痕迹。确信不会让人看出端倪了,她牵着小青回到岸边。 四个元宝共二十两,在清涛城可买盐……四石七斗六升还有多! 足足二百三十八斤呢! 蹲在地上用树枝细细算清楚后,辛夷笑得眉眼弯弯。 银子是张少爷夫妻给她的。 她没推脱。 那姓许的表小姐一个劲儿的在旁边冷眼哼鼻气儿,她只当看不见。 张家是大户人家不缺银子,可这二十两对她却是极紧要的。 不偷不抢,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丢人。 等找到了长风哥,就一块儿在清涛城买上盐巴带上,走雅江坐船回山。清涛城是朝廷管辖,东海府也管不着。 有了这样多盐巴又带回了长风哥,即便这回是偷偷下的山,婆婆应该也会少生些气才是。 辛夷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打开包袱重新整理。 张少奶奶还让身边大丫鬟彩雀送了她的两套衣裳,她也收下了。 摸着衣裳光滑柔软的质地,辛夷欢喜地抿了抿嘴。 好滑好舒服的料子…… 那套丁香色的彩雀没穿过,便留着回寨子给桑柔穿。浅浅的丁香色,桑柔长得好看,穿起来肯定美得紧。 张少奶奶说南边不同北边。南边人讲究,城里都兴穿好料子。寻常人家家中的女儿至少都有一两件?丝衫裙,若是家境好些的,绫、罗、缎、锦,不拘稀奇……那都是齐全的。 将那套丁香色的?丝襦裙放到包袱最底下,辛夷还是没舍得换上另一套天青色的,赶路用不着穿好衣裳。 系好了包袱,她举目四顾。 眼前有两条路,往西北是琉璃府所在的南阳城,往西则是通往白沙府所在落雁城―― 该往哪儿走呢? 过江自然是不用考虑的。 长风哥恨死东海府了,定然不会去怀江城投军,可这琉璃府和白沙府之间却有些难以抉择了。 垂帘又仔细琢磨了一番,辛夷腾地翻身上驴,笑眯眯地抬手一拍小青脑门,“小青,走,咱们去南阳城!” 小青仰首愉快地打了个喷鼻儿,又活动了下脖子,迈开四蹄小跑起来。 这一走,又是十日,到了南阳城。 在城外的土地庙合衣歇了一晚后,这日清晨,一人一驴终于站到了城门外。 高阔的城门下排着长长的队伍,有商旅的马队,也有城外的农家挑着出产带着自己养的鸡鸭进城买卖的。 雅江流向是自西北而向东南。 上游平顺,可过了南阳城四十里的两江分流处便湍急无比。 沿雅江顺流而下,从南阳到西坪只需两日。可若要逆流而上,却是不能。 不能行船,只能车马代步。 辛夷心疼小青,走得爱惜,故而原本七八日可到的路程,又多耽搁了两三日。 而此际,南阳城终于到了! 吁出一口气,她爱怜喜悦的摸摸小青的白耳尖,望了前头一眼,排到了队伍的最末。 可一探首见得前方情形,她不禁楞了楞,悄声问前方挑着菜担子的大叔,“大叔,进城还要给钱么?” “要的。一个人两文钱。”见是个小姑娘,大叔好脾气也挺好,颔首打量了她一下,“若有南阳城的户籍便不用。” 辛夷丧气摇首,“我没有。” 这回答也在大叔的意料中,他笑了笑,“那便只能交钱了。” 辛夷沮丧了一瞬很快又振作起来,既然大家都要给钱,她也只能是给了。还好下山的时候,桑柔给了她一百三十三个大钱。 她一路节省只用了五十来个大钱,眼下要进城还是不为难的。 不过进城之后就得想办法了。 连进城都要收钱,看来这剩下的几十个大钱在南阳城里只怕是过不了几日的。在野外她还能打点猎物挖点东西吃。进了城,这法子显然是行不通的。 队伍挪得快,很快挑菜的大叔缴了钱过去后就轮到辛夷。 辛夷一手牵着小青的缰绳,一手递过两文钱。 “还差一文。”守门兵士接过大钱,扫了一眼辛夷的装扮。 辛夷愣住。 看了看前方正回头看来的挑菜大叔,她小声问,“不是一个人两文么?” “人是两文,你这骡子得缴一文。”兵士斜眼看她。 “大哥,小青不是骡子,是驴。”辛夷望着他,小心翼翼纠正道。 兵士不耐了,“骡子得缴,驴也得缴!一文钱,缴不缴?不缴就边儿去,莫挡路!” 前后左右的人都在伸脑袋看。 感动得紧……弱弱道,大家能不能把评价票换成pk给77~~下个月就申请退出pk,只求这个月的pk票。 ------------ 第四章 大力姑娘 此处等候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头回进南阳城,自然知晓这兵士是以貌取人故意欺负外乡人。 但俗话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县官不如现管。谁也不会为一个不相识的外人得罪这些兵痞。故而都闭了口,只看戏不吱声。 辛夷看着众人面上的表情,心里明白了些。 默默咬了咬唇,她忽地带笑指向后面一个抱着大花公鸡的农妇:“大哥,这位大婶的鸡也要缴钱么?” 那农妇是见旬都要进城一回的本地人,兵士自不会乱收钱。 听得辛夷这般问,他微滞,很快又皱眉粗声道:“她的鸡是抱着的,又不占地方。你这驴占的位置比人还大,哪里能同?”说着,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要交就快些,别耽误爷功夫!不交就让开!” 辛夷闻言抿嘴,唇角好看的向上一弯。 下一刻,她转身朝左迈了一步,一个弯腰下去双手托住小青下腹,就将小青抱了起来! 抱起站直,她笑盈盈地看向那兵士:“大哥,那我也抱着小青进城好了。不占地方,可以不收钱了么?” 众人呆住! 这小姑娘一看眉眼还有些稚气,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个头也不高,身形瞧着也小巧,竟能这般轻巧稳稳地抱起一头驴――这驴看着虽不大,可即便如此,往少了说也得百来斤吧? 好大气力的姑娘! 偏生瞧着模样还可爱,那驴也听话,被抱着也不动,极安适的靠在小姑娘胸前。小姑娘一缕耳发落到它眼皮上,它也只轻轻摆首晃开就算。 众人看得又是惊异又觉逗趣。 辛夷抱着小青,偏首望着那呆愣忘语的兵士:“大哥……这般抱着,成么?” 兵士回过神,一时语塞。 见此情状,周遭众人面上现出忍笑神情,几个妇人捂了嘴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百姓大多本性良善,不敢出头并非代表心中没有偏怜向弱之心。见小姑娘力气大神情也可爱,心里便渐渐偏向,暗地里,也乐见那兵士吃瘪。 旁边几个守城的兵士也觉这小姑娘有趣,但见同僚脸色发堵也不好明笑,便打圆场让那兵士允了小姑娘入城。 那兵士却自觉下不来台,只虎着脸不肯:“算什么算?鸡能跟驴比么?人家那鸡是进城卖了来宰的,她这驴也是要宰来吃的么?这会儿抱着,难不成她在城里还能一直抱着?”哼了声:“一文钱!你到底缴还是不缴?” 说罢,他黑着脸气势汹汹的瞪向辛夷。 “南阳城何时有了牲畜也要缴钱入城的规矩了?”辛夷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一道沉稳的男声随着“踢踏”轻轻的马蹄声靠近。 须臾,停在了辛夷右后侧。 “二公子……” “这不是二公子么……” “真是碰上二公子了……” 闻声回头的众人语声激动,纷纷交头接耳的惊喜着。 辛夷怔愣一瞬,抱着小青扭头看去。 第一瞬间,一双清润如水的黑亮眼眸便映入眼帘。 极清,极亮,极平和。 清泉般清澈,嵌在一张冠玉般的面容上。 玉冠银带,雪衣白马,纤尘不染,清俊淡雅贵气之极。 见得辛夷一双圆溜溜乌漆漆的眼望来,他微微笑了笑便又将目光投向那城门处的几个兵士,神情稍淡。 方才出声的连城直直盯着为难辛夷的兵士:“这何人定的规矩?是王爷定的,还是丁太守亲自下的令?” 兵士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应答。 “下次不可了。”苏无双淡淡开口:“南阳城并非一家之城。即便是主也该以礼待客才是。即便乱的是小规矩,坏了南阳城的名头却是大事。” “属下知罪!属下错了!请左将军责罚!”兵士被身边同僚一推,才回过神,忙不迭下跪请罪:“是属下一时糊了眼坏了规矩,请左将军责罚!” 苏无忧未接口。 连城冷声道:“既是知罪,那就先同这位姑娘陪了不是,再按军中的规矩自去上峰处领十军棍。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是是是,”那兵士起身朝辛夷深深一礼,喏喏道:“姑娘,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莫要同我计较,原谅这遭。” 辛夷将小青放回地面站稳,“嗯”了一声,摇首道:“没事。” 这厢两人方了结,身后马蹄声“?n?n”响起,再一看,苏无忧同连城几人已经进了城门。 兵士们赶紧让开道,辛夷也牵着小青跟着进去了。 挑菜的大叔一直未走,此际过来并着辛夷一同走。 他呵呵笑道:“小姑娘倒是有福气,一来就遇上咱们二公子了。” 辛夷望了一眼远处快不见的那道欣长身影:“这就是琉璃府的二公子――他是将军?” “那可不是――咱们南阳人就称二公子。因二公子领了琉璃府南阳军的左路军,那些个军爷自然是要唤将军的。”大叔起了谈兴,几分自傲:“你才来,日后你便知道了。咱们二公子名气可是了不得!听说啊,北边城里都管咱们二公子叫‘无双公子’――知道啥意思不?这意思就是说这天下的公子里边啊,咱们二公子可是这个呢――!” 最后一句,大叔略略压低了嗓音却掩不住面上的与有荣焉之感,一面说一面朝辛夷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这位还真是是阿水叔提到过的那位琉璃府二公子,辛夷心里暗自点头。 看来阿水叔说得不错,这二公子果然贤名远播,是个好人呢。 大叔显然对二公子极为景仰,说完那几句后,又接着几许惋惜地压低声量道:“可惜就是晚生了一刻钟,若不然啊,这世子位早该定下了。咱们南阳城日后能有这样一位主子,脸面不说,大家伙儿的日子也能多些好处。” 辛夷闻言抿嘴点头表示赞同,忽地又想起,对了,既然是二公子,那应该还有个大公子才对。 阿水叔却是没提过有关王府大公子的话。 方才大叔说二公子晚生一刻钟,莫非是双生,可是听语气又好似不是? “大叔,那王府还有个大公子?”辛夷问。 “大公子――”大叔摇了摇首,目光四下一扫,凑近压低声量:“跟二公子不是一个娘的。那是前头薛王妃留下的。听说九年前走失过,受了残……我就同你说这一句,你听过就算,可莫要外提。这大公子啊,三月前,王府抬出个丫鬟――你猜怎么没的?” 辛夷摇头。 “被活活打没的!那惨样……啧啧……”大叔叹息不止。 辛夷怔住:“难道是大――” 她望着大叔,没说下去。 “哪儿还能有旁人?”大叔叹道:“听说这还不是头回打死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爹娘还不知怎么哭呢。可惜这人同命不同哪……我宁可多卖些菜,也不让我家闺女去伺候人。日子苦是苦些,好歹一家子能得个囫囵不是?” 大叔絮絮叨叨感概。 ------------ 第五章 指驴为马 听得“活活打没的”的那句,辛夷已惊骇。 活生生将一个姑娘打死――这人怎么下得去手? 此时,大叔也到了地头,看了看左右的摊档,快走两步,他将挑子卸下。 辛夷忙上前帮忙。 勤快的帮大叔摆好摊档,辛夷道别,牵着小青朝内城行去。 走了一条街便到了人声鼎沸的内城,辛夷很快就被眼前繁华的景象吸引住了目光。 活了十六年,这是她头回下山。 此番下山的目的,于她而言是明确的。 故而,早前二十来日,她也没进过城,一直都在赶路。 倒是有几回经过城门,但都是好奇张望几眼,过门而未入。 而此番的南阳城非但是琉璃府所在,更是大齐南方第一大城。 过往商旅不绝,车马喧嚣。街边店铺林立,南来北往货物玲琅满满,往来行人衣饰新奇精致。 大多她未见过,甚至未曾听过。 直看得她目不暇接,满心惊奇。 “嗯昂――”忽然,小青伸着脖子朝一旁叫了一声。 辛夷转头一看便抿嘴笑了,弯起手指用指节在小青额头上一敲:“你这个小贪吃的,可想吃饼了?” 对面正是一家饼铺。 店家在铺门前支起一个大炉子。好闻的面粉和芝麻香气混着甜甜的黄糖香味肉香弥漫了半条街。 “那就买一个,咱们一人一半,可不能管饱。”辛夷偏头笑看小青:“只能买一个,吃完不许再吵。” 小青用脑袋讨好地蹭她。 走到饼铺比较了价格后,辛夷掏出三文钱买了一个黄糖芝麻烧饼。走到一处墙角,将烧饼掰两半,一人一驴分着吃。 小青吃得快,半拉两口就没了,便嚼着嘴眼巴巴地拿眼瞅辛夷。 辛夷吃东西向来是先闻而后入口,故而此际才吃一小口。 见得小青馋嘴的模样,她好笑又好气的弹了小青一个响?儿:“你这坏家伙,每回都这样!好东西要慢慢吃,一下子就吃到肚子里哪里还能知道什么味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笨小青!” 说归说,还是分了一半塞到小青口中:“慢点吃,听见没?” 说罢,自己也咬了一小口,在口中慢慢嚼着,须臾之后,口中终于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真是甜的呢……”辛夷满足的叹了口气。 吃完了饼,辛夷望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心里泛起了愁――这南阳城倒是热闹,可自己能找什么活儿呢? 小青要吃草料,自己也要吃住……最好今日就能寻到活计! 四下望了望,辛夷牵着小青随意寻了一条街,慢慢地沿着街边走。 她没有拣最繁华的街走,而是选了条不算最热闹也不算冷清的街。方才在城门口的经历,多少让她明白了张少奶奶没有说出口的话。 如今她这身装扮,若是到了那些大铺子定然也是会被人嫌弃的。再说了,阿水叔也说过,在山外寻活计好些的工都是要保人的。 她也不想到那些大户人家做工。 大户人家规矩多,她要寻长风哥就不方便了。 连着走了两条街,也问了好几家铺子,人家都只是摆手道不请人。 很快就到了晌午,辛夷走得有些饿了,小青也恹恹地没了精神头。 “咦――你这是什么马?怎么这么矮?”忽然,旁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 辛夷循声回头,问话的是一个梳着双环髻,衣饰十分华丽的明眸俏丽少女。 少女腰上系着一根金丝软鞭,耳上一对艳红琉璃明月?,下垂着一对小指头大小的圆润明珠。 粉紫的衫子,袖口不似张少奶奶那般宽大,较为窄小。酱紫的裙子,式样是辛夷从未见过的。前前后后一共八副垂下,上面织着金线的纹路。 阳光下,熠熠闪闪,晃花了人的眼。 “问你呢?”见辛夷只顾着看她,少女又追问,神情煞是好奇:“你这是什么马?怎这么矮小?” 辛夷眨了眨眼,摇首道:“不是马,是驴。它叫小青。” 少女来了兴致,围着小青走了半圈:“原来这就是驴啊!我看书上写过,原来驴这么矮小……能骑么?跑得快不快?” “小青是山驴之后,所以会矮些。也有驴比小青高的,不过也不高多少。”少女说话还算和气,辛夷也好脾气的解释:“能骑,驴耐力好脾性也好。不过肯定不能比马快。不过小青算是驴里面脚程快的了,而且跑得很稳。” “真的么?能让我骑骑么?”少女兴致勃勃。 辛夷有些为难。 倒不是她不肯,而是她眼下还急着找活儿干,不敢耽误。 “你不愿意?”少女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了。 辛夷摇头:“不是不愿意。我才到南阳城,我得找活儿干。” 少女一听便笑:“这还不容易!我也刚到,我雇你不就成了。我正想找个伴儿呢!” 辛夷呆了呆:“你雇我?你,你都不问问我会干什么……” “你不是有驴么?对了,是小青,让我骑骑小青就行――我还没骑过驴呢!”大约是同龄人的关系,少女笑意活波丝毫不见外的语气:“我不用你干嘛,你就陪我玩就行了。玩儿你总会的吧?” 辛夷微滞,目光在她腰间系着的精致玉佩上落了落。心里暗忖,看这姑娘的穿戴像是富贵人家偷偷出来玩的小姐。眼神儿也干净,应该不是那种给人下套的拐子才对。 既是这样那也不错,算是有个着落。 打定了主意,辛夷问:“我能问问你打算雇我多久么?我眼下是不能离开南阳城的。你要是在城里,我可以雇给你,小青也可以。”说完又追问了一句:“工钱怎么算?”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少女一把从辛夷手中捞过缰绳,下一眨眼,已经利落翻身上了驴。回手在小青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声若银铃:“我先走,你快点来。” 话音未落,人已去到十几步远。 这姑娘怎么说是风就是雨的? 这工钱还没说呢! 不顾路人的侧目,辛夷嘀咕着拔脚追了上去。 还好只跑过了一条街少女就停了下来,把缰绳朝辛夷手里一扔:“太慢了,不得劲儿,还是骑马有劲儿。”说着四下一顾,见得对面有家装饰堂皇的酒楼:“肚子饿了,走,咱们吃东西去。” 辛夷还来不及反应,人已被她拉到了酒楼门口。 小二迎出来见得辛夷的一身粗布衣裳先是一皱眉,转眼又见得辛夷身边的明艳贵气少女,微顿后就调整表情哈腰迎客:“两位姑娘可是要用膳?鄙店有上好齐全的南菜还有各色酒水,楼上还有清净包间――” 神情谦卑讨好,极会见风使舵。 “要个包间,拣好的送一席上来就成――”少女抓过辛夷手中的缰绳丢给他,神情很是无谓:“把驴给我们看好,要上好的草料。” 小二忙应声点头让过,把小青牵到了后面。 少女拉着辛夷入内,左顾右盼,满脸好奇。 “……依我说啊,还是这神弓将军狄清更厉害些才对――”两人方才迈进大堂便听得左侧一桌席上传来一个男子声音。 辛夷不禁一怔。 身边的少女也听见了,眼神儿一亮,拉着她便朝左侧走,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兴奋:“走,咱们坐那桌。” 她选的正好是同那说话的三个男子相邻的一桌。 “不要包间了?”辛夷低问。 “不要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天天都一间屋子一个人吃,没意思――人多才热闹。”少女拽着辛夷坐下,笑嘻嘻低声:“好不容易出来,包间就咱们两个多没劲儿……” (今天稍微说得多些) 77的话:本文前面这几万字会有很多贯穿全文的伏笔和线索埋下,所以请大家仔细阅读。 ps:感谢大家的给力支持,77很惭愧,也诚惶诚恐。虽然本文用了十二万分心去构思去写,只开头三万字就写了三种不同风格,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但每次发文前还是会忍不住细细对措辞形容等改上一遍。还是怕辜负大家的厚爱,心里没底气…… 情绪复杂,说得也乱七八糟,请大家见谅。 总之,感谢! 为不影响大家看文,所以以后就不在文后答谢了。77会把大家的每份支持记录下来,每周日和每个月末统一答谢一次,放在目录中专门的“答谢支持”这一卷中。 下个星期冲新书榜单,求收藏、推荐票,如果有长评,那就更感谢了…… 羞答答等待第一个长评…… ------------ 第六章 传闻如是 旁边一桌的三个男子见来了两个装束别样打眼的姑娘也停住话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紫衣少女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自顾自的端起小二刚送上的茶喝。 三个男子好奇望了眼后,又继续先前的争论。 那先头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此际又振振有词接着道:“虽说这狄清为弟,可也不能说做兄长的就一定厉害过兄弟。那狄威若是如传闻一般厉害的话,又岂能被那元成帝哄得喝了毒酒,还断了手筋脚筋?倘若不是狄清单枪匹马杀进宫中将他救出,他哪里还能留得住性命?” “沈老弟此言差矣。”右侧的一个老者捋须摇首,神情颇不赞同:“狄威号称‘神威将军’并非浪得虚名,其人实乃天纵之才。东退海寇十载不敢踏岸半步。西击黄毛赤眼鬼,摆下燕尾阵,三万人擒敌十万!一身奇门遁甲之术更是出神入化,狄清虽有一身武艺,只是这匹夫之勇虽悍,终是稍逊一筹。” “可不正是。据说狄威那奇门遁甲之术好生了得。不费一兵一卒,只在东海边摆了几块石头就让那些海寇有来无回,自相残杀而尽灭――”另个中年男子语声附和感叹:“真真是神人一般!” “只摆几块石头就灭了海寇?”那叫沈老弟的年轻男子却不信:“几块石头罢了。如何能这般奇诡,未必不是以讹传讹。” “自然是真的,我妻舅便是跑海上生意的。东海那一带,此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是当年亲见之人流传下来,个个皆是这般说。”中年男子肯定道:“东海退倭,也不过距今八十余年,哪里就到了以讹传讹的地步了。我倒是信其真。” 两桌毗邻,辛夷听得仔细,却未回头,只低头捧着茶水大口喝。 紫衣少女却兴致盎然,听三人说到这里,便自来熟的转过首问那中年男子:“这位先生,那阵法如今可还在海边?” 中年男子一愣,咳了咳,“如今八十余载已过,自然……是不在了。” 紫衣少女失望的“哦”了一声,又看向那姓沈的年轻男子,神情好奇:“你不是说狄清更厉害些么?他怎么个厉害法?” 这样一个美貌少女向自己出言讨教,年轻男子顿时几分暗暗自得,煞有介事道:“狄清被誉为神弓将军。一张射天弓乃是天下第一神弓,据言有十石之力――” 紫衣少女惊奇地睁大了眼,惊叹道:“十石?那岂不是要过千钧之力才能张弓?” 辛夷低着头捧着茶盏默默喝。 “不错,正是十石。”年轻男子颔首:“狄清一生动用此弓虽只数次,但无一不是声震天下。不说别旁的,就说西击黄毛鬼那回。狄威确是摆下燕尾阵三万人擒敌十万,非但以少胜多,且还是大胜。殊不知在这之前,却是狄清先一步用射天弓于六百步之外取了那黄毛大帝的性命,乱了对方军心。狄威这才有机会摆阵,趁乱出击。” “原来是这样啊――”紫衣少女听得兴味,又问:“我听人说狄清的刀法也很厉害,是不是真的?对了,还说他身形矮小,怎地会这般厉害?” 一旁中年男子见两人说得热闹,也接口道:“狄清一身武艺确是了得。非但箭法如神,就算称其为神刀将军,亦不算过言。军中多使单刀,狄清却是使双刀,左右手刀法皆是出神入化。远有射天弓,近战有双刀,此人可谓军中千百年难遇之第一猛将也!不过――”话声一顿,看着两侧的两个男子,“我怎么听说狄清身高九尺,面若锅漆,形若钟馗,长得甚是威武霸道――” “咳咳咳……”辛夷忽地呛咳了起来。 紫衣少女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同伴,转头回来关切,“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茶水呛到了,没事儿……”辛夷拍拍胸口,清了清嗓子。 正好小二将菜肴上了满满一大桌子,她便问紫衣少女:“菜上来了,你要不要吃?” “我不饿,你先吃。”紫衣少女听得正兴起,不以为意回了一句,又转首看向那桌:“除了这狄清狄威,可还有什么有名头的厉害人物没?” 中年男子和那年轻男子闻言都将目光看向那一直没说话的老者,中年男子笑道:“这就要问葛老了。” 被唤做葛老的长须老者呵呵一笑:“若说前朝,当真还有一位奇人。不过,这奇人却是一位女子――便是那在民间有活菩萨之誉的药神娘娘。据言,这药神娘娘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且行医亦有怪癖,只医民来不治官。百姓求治诊费随给,若实在无钱她也医治。可若是朝中官员和皇家求治,却是千金也不能相求。可惜,我等生晚,无缘得一见哪……” “不过是个女大夫罢了,朝廷有御医,个个医术了得,哪里用得着她?”紫衣少女对这个明显不感兴趣,还有些不悦:“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厉害人物么?不定要前朝的,当下的也成啊!不是说南阳是雅江南的第一大城么?你们这南阳就没点有名头的人物么?” 少女虽是强作随意般问起,但言语中显而易见的提示之意,却是流露出了她此番发问的刻意。 三人皆是阅历不少,自然听了出来。 只见三人先是一顿,继而若有所悟的对望一眼,眼里遂起促狭。 “咱们南阳城自然是有名头响亮的人物,且还是一位青年俊杰,可谓天下同辈之翘楚――”见紫衣少女眼眸发亮,中年男子唇边笑意加深:“姑娘来南阳城之前可曾听闻过无双公子之名?” 紫衣少女粉白的面颊微微泛了红:“自然是听过的。无双公子不就是你们这琉璃王府二公子,这‘无双’二字便是取自他的名讳,对么?” 果然……中年男子呵呵轻笑了起来,其余两人亦是眼底带笑。 紫衣少女见三人只笑不言,便按捺不住的追问道:“听说他极本事,自幼便聪慧过人。说他十岁那年,闻琴先生路过王府惊闻琴声,因而主动上门收他做了关门弟子,可是真的?对了,你们可有亲耳听过他的琴?” “自然是真。当年天下第一大儒闻琴先生在王府后墙偶闻王府花园中有琴声传出。遂感之叩门造访,才得知竟是年仅十岁的二公子所奏。因而惜才收徒。非但教授琴艺,连带一身学艺也倾囊相授。二公子天赋过人,悟性天绝,不负闻琴先生所期。学艺虽只六载,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兵儒佛道无一不通。如此天人,我等惟仰望尔。二公子之天音,我等一介布衣如何能有那等耳福?”感叹着说完,中年男子别有意味的笑看她一眼:“不过,姑娘倒也可去试试,兴许比我等福分大些。” 紫衣少女粉颊微赧,抿了抿唇,双眸却熠熠光亮。 周遭有客人在忍笑注目,她含羞出神,犹未觉。 辛夷着实忍不住了,转过身把她拉回转,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紫衣少女约莫还沉浸在美好神往中,这回倒没再起波折,安静用起膳来。 几人说话间,辛夷已吃了不少,这会儿也七八分饱了。 紫衣少女见辛夷停著:“菜不好吃么?可还想吃别的,别客气,尽管让他们上就是。” 辛夷也想引开她的注意力,想了想:“那我再要个甜的,行么?” 紫衣少女将小二招了过来,吩咐道:“再上个甜的上来。” “请问姑娘是要甜点还是甜羹?甜点有糯米凉糕、芸豆卷、鸽子玻璃糕、牛乳凤梨冻,甜品有雪蛤炖梨、冰糖燕窝、杏仁奶露、八宝莲子羹――”小二嘴皮利索的报了一长串出来。 紫衣少女望向辛夷。 “就要八宝莲子羹吧,”辛夷点了一个,又略小声的追问了句:“小二哥,能不能多放些糖?” 此际酒楼就属这一桌席面最贵,这般小小要求真正微不足道。 小二笑意满面,点头:“成!稍等就给您送来。” 求下pk票~~~ ------------ 第七章 骂街泼妇 不一会儿,莲子羹就送了上来。 辛夷深深闻了一下,遂露出笑容,端起莲子羹慢慢勺着吃起来。 店家约莫放了不少糖,甜味很快在口中弥漫开,比早前吃的黄糖烧饼甜多了。 辛夷吃得愉悦。 紫衣少女有些奇异的看着她:“真的这么好吃?我尝尝――”说着勺了一小口放入口中,只一口便吐了出来:“你有病吧,甜死了――” 辛夷似未听见那句,笑眯眯看她,又勺一大勺入口:“好吃啊,真甜。” 紫衣少女不能苟同的摇了摇首,放下筷著:“不吃了,吃饱了。” 辛夷闻言,几下将莲子羹吃完站起。看了看一桌子还剩一大半的菜,心里肉痛了几下。 还没等她开口,紫衣少女已经丢了锭银子给小二后,行到了门口。 辛夷心底叹气,跟着走了出来。 这一个下午,辛夷都跟在紫衣少女身后将南阳城最热闹的几条街都逛了个遍。 近傍晚的时候,紫衣少女又挑了家酒楼进去用晚膳。 点菜时,辛夷小心地问能不能让她点,紫衣少女不在意的应了。 辛夷只点了四个菜,紫衣少女瞥了一眼桌面,倒也没说什么。 用完晚膳,两人行出酒楼。 辛夷从跑堂小二手中接过小青的缰绳,紫衣少女偏头:“对了,我叫玲珑,你叫什么名字?” 辛夷笑了笑:“我叫辛夷。” “辛夷?”玲珑思量了下:“辛夷――这名字倒也别致。姓辛的确是少见,你是哪里人啊?” 辛夷替小青顺了顺尾巴,笑道:“不是姓,就是名字。我是爷爷路边捡到的弃婴,这名字是婆婆替我取的。我家在郎――”微微一顿,“……在南边乡下。” “啊……”玲珑眼里露出些惊异同情。她虽是骄纵了些但也是环境所致,本性并不坏,闻听辛夷这般说后便一时惊愕,惊讶一声之后生出几分不好意思:“对不住,我……没想到,我没别的意思。” “嗯,没事儿。”辛夷扬首一笑,笑容极温暖:“我知道的。” 见得辛夷的笑容,玲珑看着她:“你真的不难过么?”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并排行着,辛夷一怔,继而笑着摇首:“难过?不难过。” “那你想你的爹娘么?”玲珑又追加了一句:“我是说亲爹娘。” 辛夷想了想:“有时候也想过,但过了就不想了。” “那你怪他们么?”玲珑又问。 辛夷摇了摇头:“萨爷爷是在山路边捡的我。我身上也只包了件棉布袄子。我想他们定也是没法子才不要我的。婆婆把我养大……她虽有时候凶了点,可还是很疼我的,村里大家待我也好。” 玲珑眨了眨眼,有些不能理解的蹙眉:“可他们不要你了啊,还是丢在山边,万一你被狼叼走了,被野兽咬了呢?” 辛夷抿嘴微笑不说话。 玲珑还待要说,这时前方一家铺子门口蓦地丢出来一包东西,“啪”的一声,散落地面。 玲珑蓦地停住口,朝前望去。 下一刻,一个瘦瘦高高穿着蓝色长背子的妇人拎着一把笤帚,叉着腰铺子站在门口,对着外面的一个伙计装扮的年轻男子恶狠狠大声叫骂:“吃里扒外的东西,给老娘滚!再让老娘再看见,老娘见一次打一次!” 那伙计弯腰快速拾起地上散落的糕点,还有一根雀金簪还有两块丝缎料子后,退后几步讨好的嗫嗫赔笑道:“老板娘,丁公子对大小姐一片真――” 那个“心”字还没出口,老板娘已经冲过来一个笤帚迎头砸下去:“滚――吃老娘的住老娘的拿老娘的工钱,他是你哪门子的公子?你是他生的还是他养的?再让老娘听见你胡说八道坏我家姑娘的名声,看老娘不撕了你的臭嘴扔粪坑里再寻你老娘说道!滚,给我滚!滚――” 利落大骂间,笤帚已经连砸下数次。 那伙计见势不妙,抱起怀里的东西就开跑:“我说老板娘你可别后悔,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话音没落完,人已跑过了街口。 此际天色微冥,周遭一些铺面已关门闭铺,有些还开着。 见这般热闹,也有不少人探首出来看。 那老板娘四下里一横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回了铺子。 此时,辛夷两人正好走过这家铺子。只见后堂门帘里露出一个素衣美貌少女半张雪白的面孔,一双水盈盈的杏眼,尖尖的下颌低着,正在拭泪。 玲珑好奇驻足,探首朝内张望。 那老板娘感觉似极敏锐,一个转头,恶狠狠的眼刀便飞了过来! 辛夷被她吓得脖子一缩,赶紧拉着满脸新鲜的玲珑快步走了。 玲珑却觉有趣,她还没见过这样泼辣的市井妇人,一面回头一面同辛夷低声好奇:“里面那个就是她女儿?这老板娘骂人真有趣……” 言下不无欣赏之意。 辛夷拉着她走,心道:若被骂的是你,你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这一宿,两人宿在了南阳最大的一家客栈,玲珑要了一间内外间相连的上房。 辛夷二十余日没沾过床铺。 餐风露宿的赶了十余日路,也不是不累的。 这夜痛痛快快洗浴一番后,一上床便只觉许久未体会过的舒坦,没盏茶的时间便睡着了。 初次离家的玲珑却如脱笼鸟一般兴奋无比。 洗好了出来,兴冲冲地寻辛夷说话,辛夷却已沉沉入睡。 唤了两声,辛夷没反应,她悻悻回内间歇下了。 翌日一早,精神焕发的辛夷早早就起了,玲珑还在拥被高卧。 辛夷将自己打理干净后,又下楼去打了热水进来温着。 听得声响,玲珑睡眼惺忪的走出来,辛夷忙拧了热毛巾递过去。 玲珑打着哈欠接过,抹了抹脸递回给辛夷:“漱口水――” 辛夷楞住不明白,玲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眨了眨眼:“我要漱口。” 辛夷这才明白过来玲珑的意思,赶紧走到一边取了茶盅倒了盏温水过来。 玲珑看了茶盅一眼皱眉:“没热茶么?” 茶水不是用了喝的么? 漱口? 辛夷不解。 见辛夷憨憨不解的模样,玲珑无奈叹了口气,接过茶盅:“算了,就这个吧。” 辛夷试探着问:“你们家都用茶水漱口么?” 玲珑不以为意的颔首:“嗯,我喜欢用玉芽飘雪,我母――”一下子顿住,又接着笑道:“――我母亲爱用桂枝香。” 玉芽飘雪?桂枝香? 都是她没听过的名字。 辛夷笑笑,没有继续问下去。 反正说了她也认不得。 处女长评来了……写得好好~~冷竹……文采斐然啊! ------------ 第八章 麻烦雇主 玲珑梳洗完了,伙计送了食盒上来。 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配白粥,还有两荤两素四个小菜。 辛夷吃得很香。 玲珑咬了一口包子就懒懒放回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粥,一眼瞥到辛夷吃得香甜:“你怎么吃什么都这么香啊?真有这么好吃?” 辛夷笑意憨憨可爱,使劲点头:“好吃啊!” 玲珑再度无语摇首。 捺住性子等辛夷将东西都吃完了,玲珑便立时拉了辛夷出门:“今儿个十五,城东有庙会,咱们快去――过了晌午可就散了。” 辛夷忙道:“别忙,等等――。” 说着便跑回床边将床头内侧的大木筒拿起来背在身后。 “这里头装什么东西啊?我看你睡觉都放枕头边上。”玲珑走过来,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只觉触手又凉又硬,顿时生奇:“这是什么木头做的,怎么这么硬?” “山里的木头做的。”辛夷说了一句后便转首看向更漏提醒道:“快辰时了。” “啊?这么晚了,快走快走。”玲珑一听便急了,也忘了自个儿先头的发问,拉起辛夷就急冲冲大步朝外。 南阳城的庙会果然热闹。 耍把式的、变戏法儿的,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吃食小玩意儿摆满了几条街。 玲珑样样都好奇,在人群中穿花似的看。 人群擦肩摩踵,辛夷牵着小青走不快。只能用目光追着玲珑彩蝶穿花似的身影,不停地一边跟人一边连赔小心,一边再挤过去追人。 可即便是这般,一会儿后,辛夷还是追丢了人。 垫着脚尖四处张望还是没见到人,她只好牵着小青继续朝前。 走了一段便到了城隍庙,庙前围着一大群人。 辛夷个儿不高,垫脚看了一眼没看到里面景象也没见着玲珑后便以为里面又是个耍把式的,就打算继续往前找。 刚才迈脚,就见那人群中正挤出一个尖脸瘦瘦的小个子男子,猫着腰朝外走。 没想到下一刻,玲珑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借五两银子让人还二十两,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还敢打人――你这强盗好生不要脸,走,跟我去见官!” “你,你,这姑……姑娘讲,讲……不,不讲理?银,银子……不是,借借的,是……他偷的!我我不不认识他――咦……人,人呢?”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好不容易结结巴巴说完,发现自己揪住的人不见了便蓦地大怒:“你,你,你也别走!还还我银子……来!你们……你们定是……一,一伙儿的!走……走,见官就就就……见官!” 此际,那小个子男子猫着腰回头瞟了一眼,眼里露出些得意笑意后低着头就朝右侧欲溜。 辛夷松开缰绳,一个箭步冲上去小声喊道:“抓小偷!” 那男子蓦地惊慌回头,辛夷见他这般神情心里边笃定了,赶紧大喊:“玲珑快来――贼在这里!” 说着,她已冲到近前,一把抓住那男子臂膀就牢牢不放! 人群目光倏地齐齐转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急急挤出来,一见被辛夷擒住的瘦小男子便勃然大怒:“你……你这,这贼――!” 瘦小男子拼命挣扎却是挣不脱,恼急之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匕首朝辛夷扎去:“臭丫头,坏你爷爷的好事,找死――” 人群发出惊呼声。 紧跟大汉而出的玲珑手持长鞭,一身威风,但一出来见此情形亦是大惊失色! 但结果却出人意料,瘦小男子的刀尖还没到辛夷身前,忽听他“啊”的一声后,身体便痛苦朝右侧弯下去,手中的匕首也松开,落到了地上。 辛夷紧紧地扣住他的右边肘部,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指尖使力按住他的肘部外侧的一个位置。 被偷了钱袋的大汉本也吓了一跳,话都没说完就被惊吓了。可还没等惊吓完却见形势又变,那贼竟然被小姑娘制住了。遂心下一松快步走到两人身边。一把擒住那瘦小-汉子后转首看向辛夷,“姑……娘,可,可无事?” 辛夷松开手不说话,只朝他笑着摇了摇首。 见辛夷无事,那汉子面色便腾地一变怒目向那小偷:“还,还敢敢伤……人,走――见,见官去!” 人群又围上来。 辛夷悄悄地退了出来,牵了牵玲珑的衣角低声道,“无事了,咱们走吧。”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是自个儿搞错了苦主,把贼当成了好人。 玲珑也觉有些丢脸,此际脸辣辣地,闻言赶紧点头。 两人悄无声息退出了庙会。 随意拣了一条僻静些的巷子,两人走着。 玲珑俏脸微赧地看了一眼辛夷,扭捏轻声:“那个……我没听清楚,那贼子说话利索,那人半天没说话就只瞪人,后来还要打人……我便以为…… 辛夷心里叹了口气。 她有点后悔,不想再同这姑娘一道了。 真是有点麻烦,还有点丢脸。 昨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追着人家几个男人问一个年轻公子的事儿,今日又在庙会认错苦主…… 她是来寻人来挣银子的,可不想惹麻烦。 辛夷还在心里思量着怎么开口,只听玲珑倏地一声惊喜:“好漂亮的猫――” 这姑娘又怎么了? 辛夷一楞!还未来得及说话,抬首便见前方墙角那本缩着晒太阳的白色小猫被玲珑的声音猛地惊吓,扭脖子一看后便飞快地朝前窜走了。 “咦,你别跑啊!”玲珑霎时发急,也不顾辛夷,拔脚便追了上去。 一个转眼,一猫一人就跑出几十步远。 刚刚才在不好意思,又来了……这姑娘谁家的啊,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 辛夷呆了呆,心里复叹一口气,追了上去。 这回倒没跑多远。 是没跑多远,可是…… 跑过巷子,转了个弯,玲珑已经不在地上。 左侧一面墙,墙边三尺一棵树。 她在围墙边树上,半个身子已经探出,正伸手去够那墙头。 见得辛夷,她急切压低声音催促:“辛夷快来帮忙,猫进去了!” 说罢,便跳了进去。 然后,人不见了。 辛夷先惊后楞最后噎住。 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小青悄声嘱咐:“在这儿等着,别乱跑。” 爬树对她比吃饭难不了多少。 不费什么劲儿,她就上了围墙。 玲珑正在墙内等着,见得辛夷身影极高兴,一面招手一面无声的使劲催促:“快点!快下来!” 辛夷抬首张望了下,这是一个后花园,此时倒没看见有人。 辛夷跳下,玲珑一把拉住辛夷朝旁边一指,低声急道:“刚刚我看到了,它朝那边跑了。” 辛夷也压低了声音:“这是人家家里的院子,我们还是出去吧。” “来都来了,你看这儿都没人,走吧――”玲珑不由分说,拉着辛夷就猫着腰朝前走。 辛夷无言,只得小心翼翼环视一圈,也猫着腰蹑手蹑脚跟了去。 77的话:文中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人物。只要费了笔墨,没有匆匆带过,定是有其意义的。前文几万字伏笔和线索很多,再次请大家仔细阅读。 这是77写文以来最最下工夫的一篇文~~从构思到人物塑造,所做的准备和下的用心,甚至超过了《嫁夫》。 77会尽力做一个称职的作者,请大家继续支持! ------------ 第九章 一波三折 两人猫腰穿过花园,七转八转来到一排屋墙下,只见那只白猫蜷城一团正在一间闭着窗户的墙根儿下继续晒太阳。 长长的白尾,尖上一撮黑毛,如同挂了一个黑色小铃铛似的,正怡然自得的随着尾巴摆动着。 悠闲得紧的模样。 “我就说看见了――这小家伙!”玲珑惊喜低声着上前。 快到近前时,屋内忽地似有脚步声传来,辛夷猛地警觉。 心里一惊,赶紧轻轻上去将玲珑一扯,朝屋内方向努了努嘴,玲珑也听得了脚步声。 两人贴在了墙根儿下。 小白猫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懒懒地缩回了脖子。 这回倒是没再跑了。 脚步声消失了,玲珑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声音正待开口说话。 就在此际,屋中传出一道低低的琴音。 先一缕低低,停住一刹,便高山流水一般淙淙而出。静谧山林中,山花绽放徐徐,刹那间便万紫千红烂漫遍野,美不胜收。 流畅优美之极。 太过动听,辛夷被吸引住了心神,渐渐被琴声带走,几乎忘记自己如今身处。 可没过多久,琴声蓦地陡然一转,又低了下来。只听低低郁郁沉沉,宛若呜咽,又似如泣如诉。 辛夷的心房也被这琴声中的悲凄引得有些难受。 她看向玲珑。 玲珑也满面惊异朝她无声口型询问:“你猜是谁?” 辛夷无语。 她要是连这个都能猜着,她就是半仙了。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乐声,可她知道山下有一种极高雅也极好听的乐器,唤作琴。 这样好听的声音,应该就是琴吧。 跟桑柔的笛子一样好听,却又别有不同,让人的心也跟着起起落落,太厉害了。 正做着比较,那琴声又倏地一变! 猛然加重急促,声声急促如万千铁蹄以雷霆之威踏原而来,下一瞬,便要摧毁世间一切一般!而同时,又似夜海茫茫无垠中,狂风暴雨骤然挟怒而至,若老天欲以此砸碎大海,可大海屹然不动沉静似嘲弄。于是乎,老天便愈发狂躁,愈发暴雨如注! 什么人能奏出这样的声音? 辛夷听得心阵阵发紧,有些喘不过气。 她揪住自己的胸口,琴声压得她难受。 玲珑睁大了眼,显然也惊诧,但琴声对她的影响似乎没有辛夷大。 她用眼神询问辛夷怎么办? 辛夷朝她比了个跑路的手势,示意两人趁着这会儿的琴音离开。 玲珑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下那白色小猫,原本她想着这猫兴许是被人丢弃的,便想自己带走。可她是养过猫的,看小猫此刻悠闲自得不怕人的模样,也猜到这户人家想必就是小猫的主人。 这般情形下,也只好放弃原先的打算了。 她点了点头,两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 可方才动了一步,那琴声忽地戛然而止! 霎时间,两人就似被定身法定住一般僵硬了动作,甚至还维持着齐齐猫腰转身的姿势! 两人谁也不敢动。 对视一眼,两人动作整齐划一的齐齐伸出脖子靠近墙面细听,隐约听得屋子外间的门被推开了,原来又有人走进了屋子。 不消商议,两人不约而同的贴回了墙面。 “主子。”恭敬的男声传来,听声响位置应是方才刚进去那人。 “迟了两日――”一道极特别的声音低低响起,“不顺利么?” 年轻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有些沉,不能说不好听,却像风吹过寂静森冷的树林后,也带出一丝凉意。 除了有些凉,似乎还少了点什么东西似地,有些怪异。 正因为这丝凉意和那抹缺少了什么的怪异感,听入耳中后,让人不是很舒服。 “顺利。事都办妥了。属下在当地挑了几人,看着还妥当,眼下已开始营生。”前来禀报的下属男子说着一顿:“不过属下回来时却发现了一件事。属下跟着走了一日,打探清楚了才回,故而才迟了两日。” “何事?”男子声音依旧淡中泛凉,一面说着,还用指头拨了下琴弦。 弦音低低绕梁。 “属下遇上一伙儿从海上回来的商旅,主家一共四人。属下见得时,那几人都避着人,有些怪。两个是被人抬着走的,另外两个也瞧着不大对。这几人行藏躲闪,分明病得不轻却又过怀江城而不入内求医,反倒去那小镇寻大夫。打发了大夫后,这几人又急急朝北边赶路。属下觉着不对劲儿,跟上去才听到内情。这几人是北边宣城人氏,此番从海上走船回来。海对面的蕃国起了时疫,他们本一共七人,在那边死了三个,剩下这四个便逃命回来了。因怕被官府发现拿下,故而才偷偷摸摸的,想赶紧回北边家中。”男子将来龙去脉禀报完停下,等主子示下。 “时疫――”那弹琴的男子语声轻飘飘,听不出喜怒:“何种时疫?厉害么?” “也不知是究竟何种时疫?只听他们听说海对面死了几座城的人,他们上船时还没寻到能治的药。”下属男子又道:“那几人上船的时候都未察觉异状,行到途中才发作的。其中两人如今看是像是不大行了,也不知能不能挺到回北边。” “他们寻的那大夫呢?”男子淡问。 下属男子回道:“那大夫不过是小镇上的坐诊大夫,约莫也没看出啥,只开了几剂寻常的风寒药,收了银子就走了。” “是么?”男子语声似笑非笑,听在耳中让人生出些诡异的发寒之感,“东海府这回运气倒是不错――行了,下去吧。” 那下属男子没下去,似犹豫了下,问道:“主子,这事儿要不要传个信儿给――” 没有说下去。 “同他说什么?”那主子的声音半笑不笑:“他是好人,说给他听作甚?他若知道了,这出戏可就没法看了。” 下属男子未有再出声。 辛夷觉得自个儿听得有些糊涂。 怀江城是东海一藩的中心城池,三藩之一的东海府便在怀江城。 听那下属男子的禀报,那些商旅分明是经过了怀江城。也就是说那时疫非但有可能在怀江城传染开,还极有可能跟着那些商旅一路传到北边。 万一,万一――这得死多少人啊? 这主子怎么还说东海府运气好呢? 什么好人,什么看戏……她怎听不明白。 “走!”正纳闷间,玲珑忽地拉她手肘低声:“走――” 辛夷侧首望去,玲珑的脸色有些发白,神情也是之前未见过的紧绷。 不是久留之地,赶紧走吧。 辛夷目光颔首。 两人弯腰轻步的走到假山旁,玲珑忽地踩到一粒石子儿发出细微声响。 “谁?”那下属男子猛地出声,下一刻,脚步声朝窗户这边快步而来。 玲珑吓得滞住! 77的话:一晚上居然只改了3万多字的存稿……果真是笔名没取好?曾两入股市,皆是血本无归,朋友说我网名没起好……“?光”、“灏漫”……我森森悲痛了…… ------------ 第十章 厚颜求工 辛夷捉住她的手臂一个闪身躲在了假山后。拾起脚边的一粒小石子儿朝墙根儿丢出――一道抛物线出,石子儿极精准地落到了已经打盹儿的白猫额头上,惊得它头一甩,抬首睁眼。 “喵”地叫唤一声,觉得此处不安稳的白猫跳起来抖抖毛,顺着墙根儿慢慢走了。 从窗户探首出来的年轻男子看到白猫,松了口气,又将窗户拉上,对里头笑着道:“原来是老三的猫。” 窗户关上了,辛夷不敢再逗留,猛地拉了把玲珑,两人默契的飞快地沿着来路溜回。 刚跑进花园,刚想松口气,可还一口气没来得及松完,就听得后面传来几声凶狠的“汪汪”狗叫声。 玲珑回头一看立时大惊,“有狗!” 哪里还需玲珑说,辛夷早已瞥见一只半人高的黑背大狗极凶恶的朝她们的方向追来。 “快上去!”两人已到墙角,辛夷一把抱起玲珑,就托到了墙头边。 玲珑也练过些花把式,虽是不中大用,但手脚还是极灵活的。此际这般情形,更是将敏捷发挥了十二成,扒住墙头就翻了上去,回身朝辛夷伸出手,“快,我拉你!” 黑狗已经进了花园,不足十步,“喷嗤喷嗤”喘气,钢牙龇开,热气几可闻! 辛夷拉住玲珑的手,“蹭蹭”就爬了上去。 两人惊吓得紧,一上去也无需互相招呼,齐齐跳下去就撒腿开跑。 树下的小青也撒开蹄子跟着两人飞跑。 一直跑了盏茶时间,两人跑进了一条大街。 街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 玲珑回首看了一眼后,这才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别,别跑了,没人――也没狗――” 辛夷停下,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 确实没人追,也没狗追来。 玲珑喘了几口大气后,匀过了气儿,伸手拍了拍辛夷的肩膀,面带惊叹,“辛夷你好大的力气啊!” 辛夷在女子中只能算中等个头,身形也不见得比她壮实。她个头比辛夷高,方才辛夷竟能那般轻松的就将她举到了墙头! 若非如此,她哪里能脱身? “你哪儿来这么大力气?”玲珑惊奇。 辛夷微微顿了顿:“乡下人天天干活,自然力气就大了。” 玲珑不经世事,听辛夷这般说虽觉还有些不可思议,但也未生出怀疑,又问第二句:“对了,起先那贼用匕首扎你,你怎么制住他的?你练过内功?” 玲珑双目炯炯放光期待的望着辛夷。 辛夷摇首:“我没听过什么内功。制住那贼其实容易,人手肘外有个位置,只要用力按住,他就不能动。我就是力气大。你要学我可以教你,不过你力气不大,只怕没甚用处。” 遇见一个绝世高手的幻想破灭,玲珑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两人对望着,一时都没说话。 此番的共患难倒让她对这个不着调的雇主生出些新的认识。 那样的情形下,没有丢下她独自逃走,这使两人无形中增添了些亲近感。 本打算提出辞工的辛夷改了主意。 这姑娘虽是爱惹麻烦了些,但人还仗义的。 可是,辛夷没想到,先改主意的却是玲珑。 辛夷脑子里还盘旋那乐声,她问:“那人奏的是琴?” “对了,辛夷,我有急事要离开南阳一趟。”辛夷一提起那人,玲珑似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胡乱点了点头,急急同辛夷道了一句后就转身快步,走出几步又转回:“你会待在南阳,不走吧?” 辛夷愣了楞,点头,“眼下暂时不会走。” “那行,你等着,我回来再找你。”玲珑喊了一句,便转身快步走了。 不多时,俏丽的紫色身影就消失在人群中。 辛夷的嘴张了张,又闭拢。 立在原地,她心中默然叹气――玲珑,工钱还没给呢…… ### 挑了一条不那么热闹的街,慢慢走着,辛夷左右瞅机会。 连走三条街,只有两家贴着请人告示,可人家一打量她就直接挥手撵人。 辛夷沮丧的摩挲着小青的脑袋低低道:“怎么办――小青,我想婆婆了。” 寨子里的人都怕婆婆。 婆婆看起来凶,也不爱说话,可她知道,婆婆心里其实还是疼她的。 小青扬起脖子在她身上蹭。 “咦,有了!”抬首见得对面的一家粮铺,辛夷忽地脑中光亮闪过,旋即兴奋:“小青,咱们走。” 走了两盏茶,果然找到了那条街。 辛夷一路眼望过去,果然在快到街角的位置寻到了那家朱记粮铺。 此刻,粮铺门口,那个瘦瘦高高的老板娘正在替客人将一袋粮食搬到推车上。 一大袋粮食,她搬得有些吃力。 辛夷快步上前伸手:“老板娘,我来帮你。” 说着,就伸手接过那袋粮食,极轻松地放到了买粮妇人的推车上。 买粮食的妇人先一愣,见辛夷放下粮袋笑嘻嘻地拍了拍身上的灰,那妇人笑起来:“朱嫂子,这是你新请的帮手么?好利索的姑娘。” 那朱嫂子瞥了一眼辛夷:“不认识的。” 她认出了辛夷。 虽昨日只碰了一回面,但辛夷同玲珑都是极不同常人的装扮。她是开门做生意的人,这份眼力记性自然是有的。 妇人“哦”了一声,再笑看辛夷一眼,同朱嫂子打了声招呼,推着推车走了。 那朱嫂子也不多言,转身就朝铺子里走。 辛夷忙追过去一步:“老板娘,你铺子里请人么?” 朱嫂子停步转身,上下打量了辛夷几眼,眼中带了些怀疑:“你问这个做甚?你不是有主家的么?” 她把辛夷当成了玲珑的丫鬟。 辛夷忙摆手:“昨日那个不是我主家,我们只是碰上一道。她已经走了,我是来找活儿干的。”说完又急切上前一步,恳切道:“老板娘,我什么活儿都能干,我力气很大的。你要请人就让我试试吧。” “力气大?”朱嫂子再审视了她一眼,目光在辛夷又大又清亮的双眼上停了下,稍顿转身,语声淡淡:“先进来吧。” 辛夷跟着她到了后堂天井处。 这种临街的小铺,前头开门做铺子,住家都是在后面的。 到了天井,朱嫂子走到一扇门前,指着里面堆得满满的厚重粮袋:“我也不欺负你这外乡人,我这儿一日少说要搬十几袋,你能成么?” 辛夷笑了,抿唇走到屋内。捞了一袋搬下来,又捞了一袋叠在上面。然后猫腰站在粮袋一头,下腰托起一顶――下一瞬,两袋粮食已经稳稳扛在了她肩上。 扛稳后,辛夷笑着转头:“老板娘,我成的。” 朱嫂子身后一个眉眼娟秀的黄襦裙美貌少女半张着嘴,神情极吃惊地望着辛夷。 ------------ 第十一章 如鱼得水 求下pk票,目前第二,差前面一些,明天就结束~~~ #### 看模样分明看着比她还小些,力气竟比那些壮年男子也不差。 就连她家先头请的那个伙计,每回也只能搬起一袋。 辛夷的力气着实让她震惊。 辛夷也认出来了,这个美貌少女正是昨日在门帘后抹眼泪的那个少女。 应该是昨日那伙计口中的大小姐了。 辛夷朝她笑了笑。 那少女也抿唇笑了起来,几分腼腆友善。笑了后,她转首对朱嫂子秀气道:“娘,就留下她吧。” 辛夷闻言希冀地望着朱嫂子。 朱嫂子按捺住心下的惊诧,未有接女儿的话,清咳两声,板着脸:“你可有地方住?” 辛夷小心地放下粮袋,站直身:“没。能让我住这儿么?少些工钱也成。我刚来城里,没地方住。” “包吃住一月一两二钱。”朱嫂子道。 美貌少女看了一眼她娘似是想说话,被朱嫂子一眼瞪了回去。 辛夷将两人表情收入眼里,却只做不知的极开心一点头:“好!谢谢老板娘。” 朱嫂子面上松缓了些,扫了一眼铺子门前的小青:“那是你的驴么?” 辛夷颔首:“那是小青。平日只要些草料就成。再隔几日让它到城外野地吃些新鲜草,就行了。” 见朱嫂子皱眉,辛夷又忙不迭道:“小青也能干活儿,可以帮忙送货的。” 朱嫂子垂眼,轻描淡写道:“那就做几日看看,不行我可不要的。” “好好,谢谢婶子。”辛夷大喜,猛点头:“我会好好干活儿的。” “琴儿,你带她去安置。”朱嫂子看了一眼女儿:“住我隔壁那间房。” 说罢,转身出了天井,到前头照料生意去了。 天井里只剩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那琴儿走过来羞涩的笑了笑,声音很是文静温柔:“我带你先去把驴牵进来吧。这后面有道后门,驴可以进来。” 觉察出对方的善意,辛夷颔首笑道:“大小姐,谢谢你。” “我姓朱,这里就我跟我娘,你叫我小琴就行。”朱琴语声柔柔:“那间屋子久未住人,等下我同你一起收拾。” 辛夷点点头又赶紧摇头:“我自个儿收拾就行了。” 朱琴抿嘴笑了笑,朝后面走。 两人从后门牵了小青进来,朱琴打开屋子,果然是许久未住人的屋子。 一屋的尘土,墙角还结了不少蛛网。 本来应该也有些家具,但陆陆续续搬空,如今只一张空荡荡的床并一个破旧木箱子摆在墙角。 “这是我祖母住过的,好些年没住人了。”朱琴看着屋内,几分歉然:“原先还有柜子桌子,后来没人住便卖了。” “很好了,有床能睡觉就行。”辛夷笑道。 辛夷不让朱琴帮忙,自己麻利的扫了尘土,扑了蛛网。天井里有井,她打了一桶水就利落地擦洗开了。 屋子也不大,没多少工夫就干净了。 朱琴抱了一床被褥站在门口:“这是我用的,你先用着。若缺别的东西,同我说一声就是。” 辛夷接过被褥,很是感激。 虽只接触不久,她也看出来,这粮铺大小姐是个好相处的。 收拾妥当了,辛夷同朱琴说了一声就到前面去帮忙了。 朱琴也跟着出去。 朱嫂子一看朱琴来了前头铺子就沉下脸:“姑娘家家的到前头来做什么?回房去!” 朱琴粉白的面颊蓦地一红,有些窘迫地垂眸咬唇,也未争辩,默默退回了后头去。 辛夷低头盯脚尖,没有乱看。 等朱琴的脚步声去远了,辛夷抬首笑意恭敬,“老板娘,咱们这粮怎么卖的?” ………… ### 辛夷上手极快。 两日后,已能很熟练的招呼客人。 她见人三分笑,不像朱嫂子那般爱板脸,嘴巴也讨喜, 看了两日铺子,生意倒比平素好了一两成。 朱嫂子的脸色也就慢慢缓了下来,说话也不似刚来时那般硬邦邦。 第三日晌午后,辛夷带着小青去东城送粮,听得有人在议论两日夜里城隍庙附近有座宅子走了水。 说是烧得透透的,好在没连累左右,可十几间屋子烧得连根草也没剩下,也不知人逃出没。 辛夷问完宅子的位置后,脸色就白了白。 虽没亲眼见得,她几乎已能肯定,那走水的宅子就是她和玲珑去过的那家。 这两天忙着干活讨好朱嫂子,她差点儿就忘了那天的事了。 竟然走水了! 如果不是凑巧,那就是有人存心而为之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后一种可能性才更具可能性! 一座好好的宅子为何要烧掉? 不可告人、毁尸灭迹、继而金蝉脱壳……一瞬间,她再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前因后果。 她终于明白了――那个主人说“东海府好运气”只怕……是反话。 不由自主攥紧了小青的缰绳,辛夷只觉心底发寒。 怎么办呢? 人微而言轻,又没有证据,没有人会信她的。 何况那样好的一所宅子说烧就烧了,这般的行事果决果断,万一被那主子知道她,她能有好下场? 于是叹气,默默回了铺子。 ### 城里的铺子关得早,即便朱嫂子比左右晚些时辰,也不到天黑就上了门板。 朱记粮铺只有朱嫂子和朱琴母女两人。只母女二人不便留外男,故而原先请的伙计皆是每日来上工晚间归家。如今那伙计被撵了,辛夷住进来,铺子里总算是真正多添了一个人。 辛夷力气大也极勤快。 这两日关了铺子,朱嫂子去做饭,她便去打扫那两间充做仓库的屋子。把粮袋搬出来,打扫干净后,又搬进去,码得整整齐齐。 每日晨光方起,她就起来将水缸挑满,天井也打扫得干净通亮。 朱嫂子虽未吭声,脸色却愈加见缓。 朱琴见朱嫂子脸色好了,晚上偶尔拿着针线也去辛夷房里坐坐。 朱琴的针线活儿做的极好,让辛夷很是羡慕。 辛夷不会做针线,此番从山上带下来的两套衣裳都是桑柔给她做的。 朱琴见辛夷有兴趣便主动教她,两人晚间闲下来便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话几句,算是互相得了个伴儿。 相识不深,故而倒也没聊如何深入的话,但关系却日渐亲近。 半月后,小青开始有些焦躁了。 辛夷知晓小青不习惯老是吃干草料。这日快到黄昏关门,辛夷便试探着同朱嫂子告假,说想带小青出城走走。 这半月小青也帮着送过几回货,朱嫂子便允了。 朱琴同朱嫂子说,想同辛夷一道出去走走。 朱嫂子看了辛夷一眼,想了想也点头同意了,嘱咐她们早去早回。 朱琴显得极开心。 朱嫂子目光扫向朱琴面上的喜色,冷着脸道:“早些回来吃晚膳,莫要搭理不相干的人。” 两人接连应下,牵着小青从后门出了街。 ------------ 第十二章 莫为人妾 时近黄昏,天边一片绚烂晚霞。 似天女新织染的云锦一般,极飘逸的在天际缓缓浮动舒展着。 铺子离城门也不远,不多会儿就出了城门,久未出门的朱琴心情愉悦。 辛夷寻到一片草地,放了小青去自在溜达,自己在草地边上抱膝坐了下来。 朱琴铺了块手帕在辛夷身畔坐下来。 望着小青撒着欢儿的样子,丁琴抿唇笑:“辛夷,你家小青倒是跟别家的不同。” 辛夷从腰间牛皮袋里掏出一根金黄色的草根,捏着根部放在嘴里嚼着,笑道:“我们原来住在山上。小青野惯了,老关着,它不高兴。” “你吃的这是什么?”朱琴好奇:“我瞧你每日都要吃几根,是零嘴儿?好吃么?” 辛夷笑意中藏了几分促狭,掏出一根递给她:“给你尝尝。” 朱琴接过,细细端详。 只见二指头长的草根,竹节模样,金黄的色泽,闻着倒是一股子很好闻的清香。 同辛夷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却不完全相同。 将草根放到嘴里一嚼,她瞬间皱了面容:“苦……怎么这么苦?” 苦得她两条秀气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辛夷哈哈大笑。 太苦了!简直比黄连还苦! 见辛夷这般大笑,朱琴知晓受了捉弄,将草根一丢就笑着侧身扑过去咯吱辛夷:“坏辛夷,还以为你好来着,原来也坏――叫你作弄我,叫你作弄我……” “别扔,别扔――”辛夷一面躲闪,一面将朱琴丢掉的草根拾起,珍惜地擦了擦,放回了腰间皮袋。 巴掌大的牛皮袋,打开的袋口露出里面摞得整整齐齐的金色草根。 长短粗细稍有差别,但模样全是一小节一小节似竹节一般的。 朱琴停下手,只觉生奇不解。 辛夷笑道:“这是药来着,当然苦了。” 朱琴楞住,看着辛夷:“药不是要熬着喝的么?辛夷你生病了?” 可左看右看,辛夷也不像生病的模样啊。 病人哪儿来那么大力气,她就没见过比辛夷更鲜活的姑娘了。 辛夷笑着摇头,不甚在意的样子:“没病,吃这个对我有好处,所以得吃。” 朱琴还是有些不明白,“好好的干嘛要吃药?还这么苦……” 她才尝一口就苦得差点没吐了,辛夷还日日都吃好几根,怎受得了? 朱琴难以想象。 将手中剩下的半截草根嚼进口中,辛夷道:“原先觉着苦,现在已经不苦了。”见朱琴还是目露不解的望着自己,辛夷莞尔一笑,岔开了话头:“对了,琴姐姐,你家原来那个伙计是怎么回事?上回我见你娘发火儿来着。” 朱琴神情僵住,蓦地沉默。 辛夷怔了怔,顿觉尴尬。 正当她想转别的话时,朱琴低声开口:“他替人带了东西给我,我娘不喜欢。” 辛夷真不是存心挑起这个话头的。 那日的事儿,她看了半截,也约莫听出些端倪。 见朱琴情绪倏地低落,辛夷很是歉意:“对不住啊,琴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个的。” 她真不是故意想打听,只是方才一下子没想好别的话来转开话头,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没什么。”朱琴低头揪了根草,轻轻笑了笑:“我也没旁的人可说,同你说说也好。” 辛夷“嗯”了一声,静待她讲。 朱琴沉默了一会儿:“今年元宵灯节,我同娘走散了,后来遇上一个人。后来,我去庙里上香,他也在……后来我们就相识了。” 辛夷“哦”了一声,明白了,眨了眨眼,“他人好么?” 朱琴想了想,点点头,有些羞涩:“他读过书,长得斯文也很和气……对我挺好。” “那你娘为何不喜欢?”辛夷问。 朱琴低下头:“他是丁太守家的二公子。他家已经给他定了亲……他只能让我做妾……” 辛夷怔了怔。 见辛夷不说话,朱琴转头看她:“辛夷,你可是也觉得我不知羞耻,不该喜欢他么?” 辛夷默然片刻,摇首轻声,“不是,我是在想,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朱琴一愣。 “你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他已经定亲,可他自己却是知晓的。”辛夷抱膝偏首瞅着她,慢慢整理着自己的想表达的意思:“我觉着,他既是已经定了亲就不该招惹你。就算喜欢,也不能害你。我在山里的时候听人说过,给人做妾……很可怜的。” 停住,辛夷看着她。 “你说――他不是真喜欢我?”朱琴愣愣轻声。 辛夷迟疑地咬了咬唇,小声道:“他让你家的伙计给你送东西,还闹得大家都听见,这会坏你的名声。再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全心全意……你嫁过去做妾,会被欺负的,以后生了孩子……也会被欺负的。” 朱琴秀美的面颊有些许失血色,垂帘不语。 辛夷不忍:“你莫要难过,我,我也不是很懂这些……不过我觉得你娘定不会害你,她只你一个女儿,定是想你好的。” 朱琴低低“嗯”了一声,又抬首强笑了笑,问辛夷,“那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做活了?你家里人呢?” 辛夷闻言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他们不知道,就桑柔知道。‘ 朱琴讶然。 辛夷笑容可爱的抿抿唇,低头左右看了看,揪了几根长茎的草叶起来,拿在手里熟练的编织:‘我是萨爷爷捡回村里的弃婴,婆婆把我养大。萨爷爷病了,这回出来我就是想寻长风哥,让他回去看萨爷爷。‘ 辛夷说得笼统,朱琴半明不明,不过倒被吸引了注意力,忘了方才的低落:‘长风哥是你哥哥?‘ 辛夷摇首又点点头:‘也算是吧。村里的孩子都一块儿长大。萨爷爷是长风哥和桑柔的爷爷,桑柔是长风哥的亲妹妹,我们三个从小一起玩,最是要好。从小都是他们俩护着我,待我最好了。这回长风哥偷偷走了,萨爷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我知道,萨爷爷是想长风哥才生病的。‘ ‘哦,这样啊。‘朱琴明白了,又奇怪:‘那他为何要离开村子?‘ 这一问,换做辛夷沉默了。 片刻后,才低声道,‘萨爷爷要他同我定亲。‘ ‘定亲?‘朱琴怔楞,难道是逃婚?小心地看着辛夷:‘他不愿意?你们,你们不是--他不是挺疼你的么?‘ ‘我也不知道……‘辛夷叹气:‘这事儿还是长风哥走了后,桑柔悄悄同我说的。我想,他待我是同桑柔一样吧。‘ 朱琴同情地看着辛夷。 她比辛夷年长一岁,也要多些心思。 女孩子不管喜不喜欢对方,但被对方躲婚,这无论如何也有些丢脸面的。 ‘那你喜欢他么?‘此际,辛夷的故事已完全冲淡了她心头的低落,她试探着问。 这会子说话的功夫,辛夷已经用草叶编成了一只的草蝉,碧绿油油,十分生动。 辛夷用指腹抚着用叶子做成的草蝉翅膀,停了一会儿才道:‘我也不知道……我喜欢长风哥,也喜欢萨爷爷和桑柔和婆婆,我喜欢大家都高高兴兴的。‘说着又笑:‘就算长风哥不想同我成亲也没关系。反正我都会一直在村子里,同大家伙儿在一起,那就都一样啊。‘ 这下朱琴明白了。 ##### 77的话:感谢所有支持的亲~~~ ------------ 第十三章 翻墙而入 这辛夷,分明还是个没开窍的孩子,根本还不懂男女之情。 朱琴还在叹息好笑间,辛夷抬首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拍拍衣裳笑道:‘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这回要晚了,下回可就不能再出来了。‘ 说着手一扬便欲将草蝉丢在草地上。 ‘别扔,给我吧,编得挺好的。扔了怪可惜的,‘朱琴拦住她,伸手接过拿在手中:“我放在屋里没事儿还可以玩玩儿。” 辛夷笑了笑,由得她拿走,两人牵着小青慢慢朝回走。 天际的彩霞暗淡了些色彩,快到晚膳时分,路上行人寥寥。 到了城门,依旧有兵士守着。 辛夷掏出两文钱,那兵士却笑着没伸手,示意辛夷进去。 辛夷定神仔细一看,才依稀记起这兵士是她上回进城门时看见过的。 不用给钱自然好,辛夷冲他甜甜笑着小声道了声谢,走了进去。 朱琴小声发问,辛夷将上回的事大致说了通 朱琴听完只觉惊奇好笑,正待张口说话,一偏首却见辛夷睁大了眼望着前方。 她微怔,顺着辛夷视线看去,只见前方街口,几个兵士装束的男子正骑马转过街角。 下一瞬,就见辛夷神情似蓦地一震:“长风哥……” 还没喊出口,那几道背影已不见了。 长风? 朱琴还在发呆,没反应过来。 辛夷将小青的缰绳朝朱琴手里一塞,语声急急::你帮我拿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就飞快地追了上去。 等她追过街角,那几道人影又刚好转过另一条巷子。 辛夷撒腿再追。 人腿自然跑不过马蹄,等辛夷转进巷口,眼前一片空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辛夷心情焦急,沿着巷子左顾右盼的找。 巷子很阔大,却走了老长一段也没见一道门户。 一直走了百来步才见一道两扇的角门。 角门关着,巷子冷冷清清,不见人影。再往里走,巷子便封住了。 这是一条死巷。 辛夷等了片刻没见有人,只能泄气退了出来。 出了巷口,旁边有个货郎挑着担子经过。 辛夷拦住他:‘请问大哥,这巷子里是谁家的门户?‘ 货郎好笑地看她一眼:‘姑娘是外地人吧。‘ 辛夷点头。 ‘难怪了。‘货郎笑道:‘这里头是琉璃王府的侧角门,这一片都是琉璃王府的府邸所在。‘ 货郎挑着担子走了。 辛夷转首看了看那高高的外墙,心里兴奋得‘砰砰‘直跳-――真会是长风哥么? 那右手把刀柄的姿势真的很像! 长风哥想做大将军,真的投到了琉璃王府中? 望着那墙,辛夷恨不得扒开进去看看! 不行,得想想法子。 ‘辛夷,辛夷……‘远处传来朱琴的呼唤。 辛夷远远应了一声,扭头跑了回去。 ### 一个女子独担生计确实劳累,自打辛夷来了,朱嫂子精神松懈下来,这些日子积累的疲倦便涌了出来。 用过晚膳,同前几日一样,她早早地回房安歇了。 辛夷听得动静,打开包袱,换上彩雀送的那套天青色的襦裙。 没法子,她自个儿的衣裳太打眼了。 溜到朱琴屋子里,朱琴正在挑零碎料子。 抬眼望见是辛夷,她招手:“快来,这块粉料子可好?我帮你做个兜子,你喜欢啥花样儿?” “嘘――”辛夷回头望了眼:“小声点……小琴姐,我想出去一趟――” 朱琴一怔:“你要去哪儿?” 辛夷挨过去低声道:“早前不是同你说过,我好像碰见长风哥了,我想去看看。” 朱琴愣住。 早前回来的路上,辛夷确是同她说了,看见一个好似长风的兵丁男子进了琉璃王府角门。 可是…… “你想进王府?”朱琴问。 辛夷点头。 朱琴惊诧,下一刻,眼露担忧不赞同的摇首劝阻道:“这如何使得?王府那等人家哪里能让咱们随便进去?你能进去吗?” “我试试。”辛夷心里也没底,可想要寻到长风哥的渴望让她坚定了决心:“你不是说琉璃府的兵营在城外么?兵营更不能让人随意靠进,万一错过这回,下回就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碰见。他们那样晚才进王府,城门都快关了,说不准今夜就留在府里了。” 朱琴还是不放心:“万一那人不是你长风哥呢?你只看了一眼背影,万一弄错了呢?” 辛夷咬了咬唇,她的确不敢百分百断定。可是那人的身量,还有那右手搭在腰刀上的姿势,真是很像长风哥…… 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见辛夷这模样,朱琴只好叹气点头:“那你去吧,小心点。寻不到就快些回来,我给你留门。” 辛夷大喜,转身欲走,忽地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伸手取下背后的大木筒递给朱琴,“这个我带着不方便,小琴姐先帮我拿着。” 朱琴接过颔首,“嗯,你自个儿小心些,我送你出去。” 见朱琴轻轻关好后门,辛夷迈开腿就开跑。 她腿脚好,也没费多少时辰就到了近前,视野内出现了琉璃王府高高的院墙。 还是到了那个有角门的死胡同,沿着院墙走了一段就见得日间看到过的一棵香樟树。 树离墙有两步宽,但对她还不算什么麻烦。 站在树下,她隐隐听得里面传来唱戏的锣鼓声,似乎王府里在宴客。 左右一看,四下寂静,她很快爬上了树,到了同院前差不多的高度,一个纵身跃了过去。不敢停留,只微微一稳就跳下了墙。 进到墙内才发现附近几条小道,想来是人来往处。她赶紧随意拣了个方向,借着阴影的遮挡,一路猫腰跑。 忽地听见远处有人声靠近,她蓦地一吓! 一看右侧有道虚掩露了条缝儿的园门,她迅速闪身进去。 园子很静。 进去走了几步,翘首四下环顾着打量了番后得出结论,似乎她眼下的落身处是一座大院子的东跨院附带的小园子。 侧耳听了听,只见院子气派不小,打理得也极齐整。可不知为何竟然十分安静,似乎无人。 再朝内走,几排屋舍皆是黑漆漆一团,半点烛火不见。 这样上好的院子没人住? 辛夷奇异,就算主人家在前面待客,也该有下人才对――起码廊下是该亮灯笼才对。 人家的院子有没有人住关自个儿啥事儿? 还是找长风哥的消息才是紧要! 二门外在宴客,长风哥若是王爷军中手下,兴许是来汇报军务或是被王爷召见的……那就先去王爷院里找人打听打听,看看人还在不在王府? 打定主意,辛夷环视四周辨明方向后就朝院子后方花园行去。一般院子的后花园都该有后门,就算关着或是没有,也可以找颗树爬出去。 后花园很大,极安静。 幽幽暗暗的静谧中,空气重涌动着淡淡的花香气,浅薄的月色穿过枝桠茂密的树梢,在地面投下不甚清晰的枝叶形状。 一团一团,摇摇颤颤,模模糊糊,像是一副信手涂鸦的墨团画。风一吹,动几下,无端端地生出些森然。 辛夷定定神,抬首望了望天。 此际正当月末,月儿弯弯躲在云层中。 还好,她的眼力比常人要好得多。 园子里种着一片花树,枝上无叶,全被大簇大簇紫红色的花朵簇拥。 隔得有些远,月色太淡,再想看仔细些就不能了。 紧接着,月牙儿又躲进了薄薄的云雾中。 更看不分明了。 辛夷暗道自己好运气,沿着墙根儿小心翼翼行走。 哪知她刚刚才暗喜完,右侧园子中央的位置就传来一道略带压抑的男子怒声! “谁许你进来的?滚――!” 极短两句,语声却是低低沉沉,冰寒带怒。 被发现了??? 辛夷心底倏地一颤,冷汗冒出! ------------ 第十四章 寒樱缤纷 等了一瞬,察觉不对,她僵着脖子偷偷转首看,才发现那人骂的不是她,而是他身前的一个褐袍年轻男子。 冒出的冷汗瞬间转了凉! 抹了把汗,她溜到树后,吞了下口水,才悄悄探首朝外张望。 月儿从云层中移出,浅浅银灰洒落,二十余步外的情形正好入目。 花树下是两个年轻男子。 褐袍男子的面容正对她,月光下,他摇摇晃晃站着,直勾勾地望着坐在轮椅上的红衣男子。醉醺醺的胖脸上,隐约可见浮肿发青的眼袋,眼珠子瞪得大大地,满满皆是惊艳之色。 见猎心喜的惊艳加上酒后的迷糊,他连那男子那声“滚”都似未听见一般,只色眯眯呆痴痴地望着。 轮椅上的是个红衣男子。 因是背对着,辛夷只看见大红的衣炔从扶手旁垂落,还有那男子一头肆意倾泻而下乌墨似的长发。 除了头顶一根挽发墨色玉笄,看不见面容。 褐袍男子慢慢露出猥琐笑意,轮椅上的男子似厌恶,未有说话,将轮椅一转,避开了褐袍男子的视线。 这一转,右半张脸颊就露了出来。 园子里种的是寒绯樱。 钟形的紫红花朵,极婀娜、极娇艳、极繁茂的密密簇拥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怒发极致的美。 悠悠风中,颤颤巍巍,娇美无比。 薄淡月色下,是一张玉色姣姣的面容,隔得稍远,看不真切。辛夷只觉得那男子面上似笼了层玉色朦胧的雪纱一般,光华隐隐。即便看不清楚五官如何,也生出一种美好,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些,能窥探仔细。 但相距的二十余步距离,让她无法看得更清楚。 就算以她优于常人的目力,也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眼角下有一处墨点,白璧微瑕,似一颗痣的模样。 看不清模样却能看清装束。 男子的装扮极为张扬。 大红的交衽深衣,繁复精美,衣袖阔大,垂胡几近地面,夸张的款式,张扬的色泽,刺目般的艳丽! 衣襟上和袍袖上皆是大朵大朵的黑色曼陀罗绣纹,极有质感的垂落地面。 地面上是被风吹落的花瓣,一地飘零,一点一点的紫红,淡薄月色下,妍丽得有些凄美。 寒樱缤纷,衣红似血,发如浓墨,人若如玉。 若除开旁边那褐袍男子不看,这实是一副可以入画的场景。 辛夷很是好奇,很想看看那红衣男子究竟长何模样。 被这唯美画面一瞬吸引住,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又听那红衣男子语声微微低沉道:“再不滚,你可别后悔――” 语声比先前少了些怒气,可不知为何,听在耳中,那一刹那前对这幅画面生出的唯美感就倏地消失了,辛夷脊背中央蓦地冒起了些寒意。 她猛地缩回身子贴在树上。 “美人儿……不碰你,爷才后悔呢――”褐袍男子大着舌头,脚步上前:“来……爷疼你……伺候好了,有,有赏!” 红衣男子似推了他一把。 辛夷从对话和声音中猜测此刻的情景。 不对! 这男子坐着轮椅―― 她忽地想起卖菜大叔曾说过的话,倏地呆住――难道他竟是……不会吧? 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再度伸出脑袋朝花树下望去―― “小样儿,还跟……小爷拿乔……来来来,今日陪小爷乐了,小爷,小爷少不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褐袍男子显然已经喝得高了,浮肿三角眼里全是色迷心窍的欲色,一面说着,踉跄着就朝红衣男子扑去。 红衣男子见他扑来,将轮椅又是一转,却还是未能躲开。 褐袍男子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只听“哐啷”一声巨响,两人顿时连人带轮椅翻倒在地! 褐袍男子压在红衣男子身上,先是楞了楞,然后就咧嘴一笑,色迷迷地伸手朝红衣男子面上抚去,嘴里还道:“小乖乖这般好模样,动不了也没关系,爷能动……爷今日就让你好生快活快活,等你尝了滋味儿,就知道爷的好处能耐了……” “滚开!”红衣男子语声怒不可遏,几缕发丝覆在面上,看上去极狼狈。只见极力转头避开那让人欲呕的酒气,一把捏住他的手腕,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谁许你进这个院子的!” 这、这、这是啥场景……瞪大了眼,辛夷词穷了…… 这是……一个男人“欺负”另一个男人? 将褐袍男子的话听入耳中,她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开始还只是疑惑,可现在……还……还有这样的? 她目瞪口呆。 下一瞬,本能的生出些同情。 再度缩首躲在树后,脚尖动了动却还是踌躇,没敢迈步。 正迟疑间,忽地又听“哗啦”一声刺耳裂帛声,吓得她心房猛一颤,又憋不住的探首看去。 淡淡月华下,玉色肌肤光泽细腻,露出的半侧臂膀并肩头线条美好若美玉镌刻成一般……褐袍男子正撅着嘴俯身凑上―― 辛夷陡然吸气! 下一刻,她捂住了嘴才没让惊叫声出口。 这该怎么办? 天人激烈交战间,右侧园门处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大大松了口气,她缩紧身子,小心探出偷觑。 真是有人来了! 进来三人。 最前方的中年男子身着华贵的缎地赤蟒袍,只见他身材高大,面容白皙英俊。行走间龙行虎步,气势极不凡。 在他身后,是两个面目沉毅的佩刀侍卫。 应是寻声而来的,中年男子脚下不慢却不显慌乱,一来便径直朝园中花树位置。 花树就在花园中心,三人只行了十余步就将园中景象看了个清楚! 中年男子一看清,便猛然刹住脚,面色一变,继而勃然大怒! 身后的两个侍卫见得这场景也瞬间面带惊容。 花树下,红衣男子用手死死叉着褐袍男子的脖子不让对方靠近,褐袍男子浑然未觉人来,双手不停乱抓乱扯,嘴里还一直不干不净的迭声喊着:“小乖乖,心肝儿……” 就在这时,园门处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进来的是一个三旬左右的盛装?衣美妇人,身后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穿深紫孺子的老嬷嬷。 中年男子右侧的一个长脸侍卫转头一看,低声禀报:“王爷,是王妃。” 被眼前景象惊怒的中年男子深深吸气,未有回头看,压低了声量说出的话却是冰寒:“给我杀了!” 长脸侍卫闻言一颔首,轻轻拔出腰刀就几个快步上前,一把提起那褐袍醉酒男子―― “王爷不可!他是常――”美妇人乍然惊呼欲阻止。 可没等她说完,长脸侍卫已经一刀极干净地横拉过那褐袍男子的脖子。 手法迅捷利落之极! 一片血雨弧线般喷洒而出! 那褐袍男子连人脸都没看清,哼都没哼半声,就面袋似的软软落到了地上。 地面上,红艳艳的血触目惊心一大片! 跟在王妃身后老嬷嬷“啊”的惊叫。 王妃也吓白了脸,身体惊得软了软,那老嬷嬷忙不迭扶稳她。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是,这是常副将家中的老二……常副将打小就跟着二弟……这这,我怎同二弟交代――这究竟出了何事?”匀过气儿,在嬷嬷搀扶下,王妃一脸急色地走到琉璃王近前。 “出了何事母亲和余嬷嬷不都看到了么?”红衣男子一手撑地慢慢坐起,一手拉着被扯坏的衣襟却还掩不住赤裸的玉色臂膀:“母亲不知我便说给母亲听吧,这常家老二方才要我陪他快活呢……” “什么?”王妃似大惊,看了一眼那死得透透的常老二,面遂显怒色:“他竟敢,竟敢――” 顿住,好似难以启齿说不下去。 她说不出口,却有人能说出口。 红衣男子的发笄在揪扯中已脱落,此际坐起,一头黑发瀑布似泼泄下来散落脸侧,他也不理会,只一双眼斜斜看着琉璃王笑:“真真是好啊,我苏无忧在自个儿亲娘的院子里被人给强了……明日这南阳城可有得热闹了!” 77的话:愿3.01逝者安息~~来生再与你们挚爱的亲人相会~~ ------------ 第十五章 人命如草 “你给我住口!”琉璃王闻言大怒,斥了这句后一时又想不到如何接下去,于是面沉如水:“你堂堂一个王府大公子怎学那市井之流言辞?此处并无旁人,这畜生也杀了,难道你母亲与我你还有疑?还是苏虎苏豹你信不过?偏要自辱,你说你这像什么话?好端端地你到你娘院子里来作甚?” 目光在苏无忧裸露的肩上一落,他用眼角瞥了眼方才杀人的苏虎。 苏虎会意,脱下外裳上前欲搭在苏无忧身上。 苏无忧却一把挥开苏虎的手,语带戾气:“滚开!你什么身份,也配让我穿你的衣裳!” 苏虎僵住。 琉璃王刚下去几分的火气腾地窜起,可今日这情形也不便他发作,只能强压下,那目光却着火般盯着苏无忧:“还未闹够么?二舅生辰,让你出来见客你不愿由得你,让你去前头赴宴你不去,也由得你――你好端端跑你娘的院子来,也不带个下人――”说着,目光四下一扫:“百寿怎没跟着?怎么伺候主子的?” “二舅?”苏无忧怪笑一声:“我二舅死了几十年,我几时又多了个二舅我怎不知?” “你――”琉璃王被他的话堵住,气得胸膛起伏,还未来得及发作,就又有脚步声进来。 匆匆的脚步声从园门处小跑而入,一个十六七岁,娃娃脸的清秀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趴跪在琉璃王跟前:“回王爷,今日是薛王妃娘娘生辰――王爷,王爷忙着替亲家二舅爷公祝寿……公子不想打扰王爷忙正事就想进院子来看看。公子说想一个人呆着不许小的跟,打发小的回院子去办差,让小的一个时辰后来接……” 百寿匍匐在地。 琉璃王怔楞住,面色一瞬间僵住。 其他几人也未敢出声。 静默片刻,他才低沉道:“还不扶你主子起来。” 百寿起身上前将苏无忧小心扶起,苏虎将轮椅扶正检查了两眼,搀着苏无忧坐下。 坐在轮椅上,苏无忧半垂着面,唇角似勾未勾,不看任何人。 “今日之事,谁若胆敢泄露半句,本王诛他全家!”琉璃王扫了众人眼,面色沉郁。 “呵呵呵……”苏无忧忽地轻轻笑出声,几分轻慢地偏首看琉璃王:“当年我被人拐入戏班,爹不也下过令么?如今这南阳城有些头脸的人家哪个又不知我这王府大公子曾与戏子同塌而眠过?” “你――”琉璃王再度闻言骤怒,又强按捺住,用力沉了口气:“好!那你说要如何?” 苏无忧缓缓抬首起来,美得不似真人的脸上,唇角一丝冷酷笑意,冰寒目光从园中各人身上一一扫过:“爹和母亲是长辈,自然不说。苏虎苏豹跟了爹三十年了,也不必说。百寿是签了死契给我的,断不敢传我这个主子的闲话……”话声一顿,他的目光落在余嬷嬷身上,再挑眉一瞟,语声愈发轻飘飘:“可旁人――我倒有些奇了,常二虽是外客,可一个醉酒外男怎能穿堂入室进了这内院?难不成这府里几百号下人都齐齐瞎了眼,竟无一人上报?余嬷嬷,这内院的人手,母亲可是交予你管的?” 余嬷嬷在苏无忧目光扫到自己时就知不妙,再听苏无忧最后一句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咚”地一声重重跪下就朝琉璃王磕头:“老奴是真不知这常二公子怎进来的?今日前头事务繁忙,老奴一早就交代好了各处差事,后来老奴一直跟着王妃――请王爷恕罪,老奴真是不知啊!” 她说着,一面朝王妃求助看去。 王妃上前两步走到轮椅前,用手爱怜地替苏无忧顺了顺耳侧发丝,按住他的肩膀:“忧儿,余嬷嬷今夜一直跟着我,府里人多事忙,一时失察也是有的――” “爹不是问我要如何么?”苏无忧蓦地抬高脸庞根本不看她,玉色皎皎的一张脸上此际是极不相称的狠决:“今日是我娘的生忌,我在我娘的院子里被人欺辱,我能不要这脸面,我娘却不能!百寿――给我杀了!” 一声令下,那早前唯唯诺诺的绿衣小厮也不看旁人就一步就窜到余嬷嬷跟前,王妃还来不及呼叫出声,匕首已经深深扎在的余嬷嬷的心口上! 余嬷嬷按着胸口,大口“啊啊”喘气,两声后再呼不出气儿,凸着一双老眼,满脸犹不置信倒了下去。 万万没想到苏无忧说杀就把人给杀了! “啊――”王妃脸色苍白惊叫出声,朝余嬷嬷的位置走了半步又颤颤停下,含泪转头看向琉璃王:“王爷……” 琉璃王垂了垂眼帘,复抬眼淡淡:“你把内院人手交给她,此事她本该问罪。既是失职酿祸,处置了也就处置了!今日之事也是教训,中馈之事也非小事。一家不宁,何以天下?日后,你还是多上些心吧。”又嫌恶地瞥了一眼那早已死透的常二:“这畜生狗胆包天,但今日之事不可让人嚼嘴,你二弟那里你想个法子交代了!” 王妃珠泪盈眶,白着脸唇瓣颤抖:“是,妾身明白。妾身日后会多加注意。” “这下可如你的意了!”琉璃王看着苏无忧说了一句后看向百寿冷声:“还不带你主子回房!” 听到琉璃王的这句,辛夷才放下一直紧紧按在嘴上的手,轻轻呼气。 憋了大半天,大气儿不敢出,脸都快憋红了。 心几乎跳出了喉咙! 不仅是因为在她跟前头一回死了活生生的两条人命,而且,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听出了那声音! 这大公子的声音同她听见的那走水宅子里的那位主子一模一样! 一开始,他说话少,且语声带怒,她并未觉出异常。 但后来,他说第二句她便觉着耳熟了。 再后来,愈听愈像! 那样让她印象深刻的声音,很难听错。 焉能不怕? 一口气还没呼完,外间那大公子的下一句话直将她的心又“腾地“激到了喉咙口! “母亲只带了一人进来么?”一片静默中,苏无忧忽地慢腾腾又问了句。 园中几人闻言皆楞。 琉璃王望了眼犹是眼圈红红的王妃,皱眉看向苏无忧:“你还想作甚?” 苏无忧低笑:“方才这常二掀翻我椅子时,这园里可不止我两人……” 琉璃王一怔,目光环视,遂冷厉下令:“给我搜!” 园子虽不小,可能躲人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 苏豹拎着辛夷的胳膊将她拽到了琉璃王跟前:“王爷,这丫鬟躲在树后。” 辛夷穿着那件半新旧的天青襦裙,被苏豹当做了府中的小丫鬟。 辛夷惨白着脸,抿紧了唇呆站着。 “你可识得?”琉璃王面色不耐地看着王妃。 ------------ 第十六章 美人如狼 王妃打量辛夷,只觉眼生。 不过这府中数百下人她并非个个见过,于是便问辛夷:“你是何处当差的?” 辛夷咬紧牙低头不吭声。 “鬼鬼祟祟,说不说也没分别……百寿还不动手!”苏无忧定定望着辛夷,唇角是似笑非笑的冰冽残酷:“莫要耽误爹和母亲休息。” 辛夷心胆骤然缩紧,猛地抬头起来! 这人竟有这样一双眸子! 第一瞬间,她甚至没能分出注意力去看他的相貌,就被那样一双孤狼一般的眸子给吓住了! 冰寒、狠辣,充满森森戾气! 她曾见过被狼群驱赶的独狼。 那是一头曾经当过狼王的老迈公狼,被年富力强的壮年公狼打败后,驱赶出了狼群的驻地。 遍体鳞伤,只剩半条尾巴,当时就那样充满恨意敌意和森森的戾气盯着她和她手中的武器。 对视良久,辛夷放下了武器。 老狼仰天长长悲啸一声,拖着血淋漓的后腿一瘸一拐的走了。 辛夷曾碰见过不少野兽。可不止为何,这头年迈老孤狼初见那一刻的眼神和后来的那声长啸,她一直记忆极深刻极清晰。 可是,这样一双眸子,怎会长在人身上?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他的声音里少了什么了。 同此刻的这双眸子一样,他的声音……少了人气。 这样的眸子,长在狼身上,她不怕。 可长在人脸上……心房一阵寒凉紧缩,惧意顿起。 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这一后退,才看清这人的真正面容! 那双孤狼般的寒光眸子旁,那微微上挑的右侧眼角下一颗米粒大的蓝色泪痣若呼之欲出般的夺目显眼! 果真是一颗痣,竟还是蓝色的。 他肤色太过玉白,故而这泪痣也极显鲜艳。 鲜艳得甚至有种……从未见过人脸上会有蓝色的痣,更莫说是蓝得这样妖异的一颗泪痣,还是长在一个男子脸上……辛夷看得惊诧,却一时想不出如何形容。 但这人长得美,真的极美! 辛夷一向认为桑柔是最美的,可此刻看清楚这人的样貌,也不禁为这张面容呆了呆。 眉若青黛,唇若涂朱。眉毛挺秀,色泽极浓,唇却偏薄。 眼角上挑的丹凤眼,衬着右侧眼角的蓝色泪痣,轮廓极为撩人。 整个一张玉色面容上,五官皆阴柔,只那高高挺直的鼻梁才显出些男儿气质。 这张脸美得妖气…… 说来话长,也不过就几个眨眼间的功夫。 迎着辛夷呆愣的目光,他神情阴冷地嘘了嘘眼,鼻翼低哼一声,看向百寿。 琉璃王不耐地蹙了蹙眉,不打算理会这些小事,转身欲走。 没有人出声。 辛夷眼角余光偷瞄退路,脚尖微移,只待对方一动就立马突围逃命。 逃不逃得了是二话,总不能束手待命。 百寿看了一眼王妃,拔出了匕首。 “百寿慢着――” 就这此刻,一道温润男声如同天籁般响起,百寿顿住。下一刻,随着脚步声,一道月白人影走了过来。 来人清俊的面容上神情温和,唇角噙笑微微,一进来,似乎就将这园中的紧绷血腥之气冲淡不少。 “双儿,”王妃露出惊喜迎了上去:“你怎来了?” ‘儿子见过父亲母亲。‘苏无双稍稍躬身,直起身体后看辛夷一眼:‘这是我在路上收的丫头,是个哑巴。儿子见她可怜便带了回来。这几日回来事忙也未来得及调教,早前白露让她帮忙摘几只花插瓶。想是她走迷了路才惊扰到大哥。若是我好心带她回来却累她丧命,那便是我的过错了。还请大哥看在我的面上上,饶她这回。‘ 不疾不徐说罢,苏无双含笑看向苏无忧。 辛夷低了头,手指死死攥住衣袖。 ‘既是哑巴那应是无妨,‘见到儿子,王妃心情好了不少,目露微笑看向苏无忧:‘你们兄弟向来亲厚。忧儿,你也知你二弟素来都是个怜弱惜贫的性子,这回你就给他这个脸面吧。‘ ‘哑巴?‘苏无忧冷笑,瞥了辛夷攥紧的手指一眼:‘不是说十聋九哑么?你这哑巴丫鬟耳朵倒不聋。‘ ‘她原先倒也能说话,听说后来是吃错了东西才失了声,非是天生。‘苏无双温和回道。 ‘无事说完了就早些回房。‘早已不耐多时的琉璃王扫了两个儿子一眼,带着两个侍卫大步而去。 苏虎稍落后一步,经过百寿身边时,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 苏无忧冷冷盯了辛夷一眼,眸光淡淡垂下。 百寿见他面色便知其意,将匕首放回怀中,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朝园门处离开了。 只片刻,园中便只剩五人,其中两个还是尸首。 王妃望了眼余嬷嬷那死不瞑目的灰白面容,一时悲从中来,掏出锦帕按了按眼角:“你大哥他……我都不知要如何做才能让他,让他……他闹出那些个事儿,我虽是难做些,到底也算是他母亲,总还是想着多维护着些……可余嬷嬷跟了我二十年……他怎能、怎能―我这做王妃的如今连自个儿的陪嫁嬷嬷都护不住……” 辛夷将自己身形缩紧,头埋得低低地,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她心里有些奇怪,原来王妃是这个样子的啊。在王爷不敢说什么话,在儿子面前委屈诉苦,她原本还以为王妃应该是那种很说一不二的――没想到,还不如朱嫂子厉害。 ‘娘,大哥也是一时之气。‘苏无双温颜劝道:“人已经死了,再说也无益。也不早了,娘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翡翠宝乐都在外头候着。明日还要起身送二舅,娘也莫要多想了。” 王妃抹了抹泪,将妆容整理端庄,“你也早些回去安置。银子的事儿,我已写了信给你外公,明日我再同你二舅提提。” 苏无双微笑颔首。 王妃莲步款款而去。 辛夷抬首偷偷瞄了苏无双一眼。 大难脱逃,虽心有余悸可也欢喜,但她心里却有些奇怪。 这个二公子不过在城门同她打过一回照面,说来还是自个儿欠了他人情才对。但今夜他却编了这样一个谎来救自个儿,他不怕担干系,惹麻烦么? 她是哑巴丫鬟,这个谎怎么圆? 苏无双知道这小姑娘心里在犯疑,也不多言,轻笑了笑,他转身:“走吧。” 辛夷迟疑须臾,又余惧地看了眼两个躺在地上快要凉透的死人,打了寒颤,赶紧拔脚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有两个仆妇提着灯笼候着,见得苏无双出来便上前行礼引路。 辛夷偏首朝后看去,只见这院子后面不远处还有一个四四方方占地不小的院落。 仆妇行进的方向,先朝西,然后再朝南一路直行。 转了大半圈后,辛夷发现他们又经过了方才她望了一眼的那个院落。 院落的一角墙沿上,几簇粉粉白白的花儿探出首。 黑漆漆夜色下,映着橘红的灯笼,俏生生地,分外显眼。 是杏花呢! 辛夷心中一喜。 可仆妇很快又转了方向,朝西而行。 辛夷念念不舍的回首。 “看什么?”前方的苏无双忽地回首噙笑。 “没――”刚想发声蓦地反应过来,她赶紧收住,摇了摇头。 朝苏无双摇了头,她又不放心稍稍侧身探首,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前方数步远的两个引路仆妇。 仆妇没有回首,脚步也丝毫未顿。 辛夷放了心。 苏无双忽觉很有趣。 ------------ 第十七章 我没有姓 这个小丫头明显涉世不深。 不过才几个眨眼间,从走神到吓住,再警惕最后松气,一系列变换迅速的表情看下来,让他生出些莫名的愉悦。 他向来是不掺合母亲同苏无忧之间的事,今日一时兴起破了个例,眼下看来,也不算亏本。 人愈加年长,情绪似乎也愈加难得愉悦。 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这种些许愉悦的心情了。 抿了抿唇角,他转身继续前行:“那是大哥的院子,无事最好莫要靠近。” 大公子的院子? 辛夷霎时心肝儿一颤,忙不迭点头。点完头才想起苏无双在前头,是看不见她点头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一段到了一个十字岔路口,一个穿鹅黄衫子配粉白丝裙的美貌侍女提着灯笼站在路口,正朝这边张望。 两个仆妇行礼退下。 辛夷望了望,这个岔路口似乎是在整个王府中心位置。东边是他们出来的方向,也是方才那闹事的院子和那大公子的院子所在。而西面,也是同样前后相邻的两座院落。格局居然完全相同。。 “公子。”美貌侍女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微微福身,姿态闲雅。 只见她皮肤白皙,面容端庄秀丽,身材高挑秀雅。 苏无双略略颔首却未言语。 美貌侍女直起身朝辛夷温柔笑道:“妹妹,跟我走吧。” 语声软绵绵动听,分外可亲。 辛夷几分腼腆的笑了笑,苏无双已经行在前头了。 三人直朝西面后面的那个大院落行去。 进了院门,绕过抄手游廊,便见明间里又行出三个美貌侍女。 当头的一个穿着桃红罩纱裙,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这四个侍女包括方才来接他们的这个黄衫侍女都很是美貌,但论长相,还是这个杏眼侍女多了几分风情,更为出挑。 “公子回来了。”她满面笑意的迎在头里,目光在辛夷身上打了个转儿又很快回到苏无双身上,未语三分娇笑:“刚刚泡了一盏龙眼茶,眼下公子回的巧,正好温温的。” 几个侍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将苏无双迎到了屋内,辛夷有些尴尬的挪着步子到门槛旁,也不知该不该进。 苏无双落座后,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进来吧,在外头作甚?” 辛夷迈进门槛,挪着小碎步走到屋中站定,低头绞着衣袖不语。 见辛夷这般局促的模样,几个侍女都抿唇笑。 “你叫什么名字?”苏无双含笑。 辛夷抬首望了一眼。 “在我院中无妨,无人会拿你试问。”苏无双神情温和:“今日怎么进的王府?” 辛夷暗暗思量了下,抬眼瞄了眼又低头,语声低低:“辛夷……翻墙进来的。” 苏无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正是他所问及的两个问题的答案。 “为何要翻墙进来?”苏无双将茶盏递过,杏眼侍女接了过去。 辛夷不说话了。 她不敢说真话,万一长风哥真在琉璃军中当差,她今日惹了大麻烦。她同这二公子也不熟,万一说了,给长风哥惹了麻烦怎办? 见她不言,苏无双起身,负手踱步。 “辛夷,木兰之蕾。性辛、温,归肺、胃经,入手太阴、足阳明经――可是这个‘辛夷’?”停住脚步,他微笑朝辛夷看来。 辛夷点了点头。 “姓辛?”门廊下红艳艳的灯笼给他清俊的眉眼洒上淡淡红晕,唇角的笑意显得更温暖亲切。 辛夷摇首,然后低声:“就叫辛夷,我没姓。” 这段对话间,站在两旁的四个侍女都在笑。 可那杏眼侍女眼里的笑意,让辛夷很不舒服。 说了这句后,她就低了头再不肯抬起。 苏无双笑看她一眼:“虽无大碍,可为稳妥计,这两日你恐怕要暂留府中。过了这阵风头,我再让人送你出去。外间可有你亲人,可需要传信?” 辛夷犹豫了下,摇了摇首:“没有亲人,我在外面做活,已经同她们留了话了。” “那好,你这两日就同白露一同住吧。无事也最好莫出这个院子。”苏无双留下这一句,折身朝内间行去。 杏眼侍女跟了上去。 最早见到的那粉裙侍女朝辛夷行过来:“跟我来,我带你去安置。” 辛夷抬首朝内,苏无双的身影正要没入门帘,她鼓起勇气抬声:“二公子,我不是翻墙进来做坏事的。” 苏无双身形微顿,唇角弯起漾起一缕笑意,未有回首,迈步进去了。 “走吧。”白露笑道。 辛夷跟着她退出,方到廊下,一个小厮迎面行了过来。 白露认出来人是王爷身边的跑腿小厮,于是顿住脚步:“墨儿,怎这么晚?可是王爷有事寻公子?” 唤作墨儿的小厮点头道:“王爷让公子过去一趟。公子没安歇吧?” 两人说话动静并不大,但墨儿话声一落,早前刚刚进内间的苏无双出现在门前。一脚迈出门槛,朝墨儿看了一眼,略略颔首:“走吧。“ 说话间,行出几步,墨儿连忙跟上。 辛夷有些紧张。 这么晚了,王爷还找二公子说话,该不是同她有关吧? 白露看了看她,嘴角微抿:“王爷这般晚寻公子定是有正事,你莫要多想。” 这话辛夷还是能听明白的。 白露的意思就是,王爷寻二公子是有正事,而她绝不能是王爷能看在眼里的正事之一。 所以,不必担忧。 她倒不觉得自己被轻视,听白露这么一说,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乖巧地颔首,跟着白露到了后面的下人房。 白露是一等大丫鬟,住的屋子离苏无双的主屋极近,就是主屋侧面的一排房子。 进了屋子,白露笑道:“只有一张床,你晚上就同我挤挤吧。” 又打开柜子取出一套衣裳并内衣一套:“外裳只穿过一回,好在这里衣的才做的,你将就着穿。还差什么,同我说就是。” 辛夷感激点头:“白露姐姐,你人真好,谢谢你。” 白露笑起来,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府里规矩虽大,可在公子院里还是好的,你莫要拘谨。” 辛夷颔首,眼角朝外瞟了瞟,埋头不语。 见辛夷这般神情,白露似明白了什么:“方才你见到的同我在内四个都是公子身边的一等丫鬟,院里还有八个二等,十六个三等。不过未有传唤未领差事是不得随意进来的。我叫白露,另外三个叫绿珠、紫玉、红俏,都是好相处的。绿珠性子急些,你多担待些。” 听白露这么一说,辛夷顿时明白,这叫绿珠的,只怕就是方才那杏眼侍女了。 辛夷轻轻点头。 白露笑了笑,打了水来让辛夷梳洗。 辛夷忙上前帮忙:“白露姐姐,我自个儿来。” 白露也未同她争,松开手:“辛夷,你怎么会没姓?” 辛夷绞了帕子先递给白露,乖巧道:“白露姐姐你擦擦手。” 白露含笑接过擦手,辛夷用手拨着铜盆里是水:“我是被捡到的,那时候才出生没多久,身上也没个凭据。婆婆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白露“哦”了一声,目露怜悯:“那你怎么不跟收养你的人家姓呢?” 辛夷接回帕子在水里透了透,绞干抹了把脸,然后在盆里撩起袖子洗手:“婆婆不让我跟她姓。” “不让?”白露奇怪:“为何不让?” 辛夷笑回道:“我太笨了,不够本事还淘气得很,老惹婆婆生气。” 这样的理由……白露闻言失笑。 又思及今夜的事,白露又觉这理由只怕也有几分道理。 谁家的姑娘能那般大胆的半夜翻墙,而且,翻的还是琉璃王府的墙。 这姑娘看着憨憨的可爱,胆子还真不小。 若非公子去的及时,只怕她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梳洗完换了衣裳,白露明日要早起,两人便安置了。 77的话:这几天都没能上电脑,今天这章又要修改一个部分才能发,所以发布晚了点~~ ------------ 第十八章 后顾之忧 而此际王爷的房中,父子俩正在商议明日送客的事。 此番是琉璃府下帖子请东海府二舅老爷,也就是洛王妃的弟弟骆二爷过府过寿。 骆二爷时年二十九,也算是大寿。 但凡寿辰一般都在自家设宴,而洛王妃却特意提议请了骆二爷到自家来过寿,一是显得亲近无他之意,二也是为了借银一事,酒酣之际,更好开口。 东海府两位老爷都是洛王妃一母同胞所出。大老爷骆修文数年前已封了世子,比洛王妃只长两岁。二老爷骆修武却比洛王妃小了足足八岁。 东海王对正房所出的三个嫡出儿女都一般看待。大儿子封了世子,洛王妃出嫁时也是十里红妆,嫁妆丰厚之极。而骆二爷虽不能封世子,但如今东海府除了盐业外的大营生,诸如毛皮药材之类的,全皆交给了骆二爷。 除此之外,东海府对外的账房也在骆二爷手中。 琉璃府要借银子,必须得过骆二爷的手。 这些年,琉璃府也借过数次。头些年,数目不算大,骆二爷点头还算顺当。可这两年,借的数目大了。加上旧账还未清,骆二爷答应得就不如原来爽快了。 早前席散后,苏无双已经同骆二爷提过,道此番想借银,望舅舅帮手。骆二爷问了句差多少,听得苏无双说了二十万两后,便未有接口。 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可后来没想到竟出了常二这档子事儿,琉璃王此际心情极不好。 “早前你同你二舅提的时候,他如何说的?”王爷问。 苏无双回道:“儿子说此番差额约莫二十万两,二舅没说什么话。后来便看戏了,未再提及。” 王爷脸色沉了沉,早前都没应下,如今出了常二这事,就更难有指望了。 他沉着脸道:“明日我还有事就不去送客了,你同你母亲去送你二舅。” 苏无双应下。 王爷有些心烦意乱,起身走了两步,恨声骂道:“尽是无用之辈,一府的下人竟让一个外男进了内院也不知!你母亲也不知是如何管教的!” 提到洛王妃,苏无双只垂帘不语。 王爷怒气难遏地道了两句后,又回到桌前:“眼下左路军那边,你是如何打算的?” 苏无双语声沉稳的回道:“左路军兵力不足,扩编势在必行,儿子已着人进行。至于军饷一事,爹也不必过于担心。法子是人想出来的,现在还未到十万火急之时,慢慢再想就是。” 苏无双的沉稳让王爷心情好了些,他点点头,看着苏无双又想起一事:“你还可打算进郎山?” 苏无双看了王爷一眼:“今年应是不会,要去也要等左路军扩编完才能得空。” “我看此事还是罢了。”王爷挥挥手:“传言未必可信。狄威究竟藏身何处,这七十来年从未有人得知。你也进了郎山三回,所费心思不少。依我看,还是将心思放在正事上为要。” 苏无双未有做声。 “为父也知你心思。如今南阳军虽盛名在外,但毕竟是兵力悬殊。若能得狄威之兵阵图,于我方确是一大助力――”王爷长叹一口气:“只凭一燕尾阵,三万人便擒敌十万――但凡为将者,何能不心往?即便传言有虚,就算是以三敌五,亦是极不凡。狄威确是一代神人,你有效仿追寻之心也是常理。可而今你在这上头花的心思太多了些,却非好事。郎山你已进了三回,我看此事日后就莫要再提了。右路军几位将领足堪大任,过些日子,我打算将左右二路混编,贺将军留右路军,把冯将军调到你左路,他是军中老人,你无事便多向他讨教讨教。” 苏无双静默片刻,摇首拒绝:“不必了,冯将军本是军中宿老,爹若贸然将他调离右路军,恐怕他心中会生出些旁的想法,反倒不好。至于左右二路混编一事,儿子也以为不妥。爹还是莫要为儿子操心,左路军之事,儿子会徐徐谋之,必不会让爹丢脸就是。” 王爷望着苏无双面上神情,心里也几分了然。 冯将军是当年薛大将军一手带出,如今也是右路军叫得出名号的名将之一。 苏无双拒绝此议,只怕还是顾虑不少。 可是这却不是王爷想看到的。 他脸色一正:“你可是顾虑其他?” 苏无双没有做声,算是默认。 王爷蹙眉沉声:“薛家乃是我苏家家臣,你是我苏家子孙。如今你大哥这般已成事实,他们自当忠心于我苏家,岂能有二话?” 苏无双抬首起来,神情沉静:“儿子确是有些顾虑,可并非为此才不肯让两军混编。“ “你说。”王爷望着他。 “右路军传承数十年,到如今已自成一路。将领兵士同僚之间尽皆熟稔,若是将其分散,兵力定然大打折扣。”苏无双顿了顿:“儿子不同意,正是因知晓这些世叔一心忠于我苏家。与其分散减弱其力,不如凝聚。爹如今也正当盛年,他们纵是对儿子有些想法,只要是忠于咱们南阳军,其他都不足为论。日久见人心,总有一日,他们会想明白的。如今中路军有爹统领,右路军有贺将军冯将军两位,儿子再想法子将左路军扩编壮大。三路齐大,我南阳军方能真正称之齐备。何况,儿子也想试试自个儿识才的能耐。还请爹,允儿子此愿。” 王爷深深看他一眼,眼底慢慢浮起一抹欣慰笑意:“既是如此,那此事我就不多言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不早了,下去吧。” 苏无双恭声应下,行礼告退。 翌日才鸡鸣,白露就起身。 辛夷也习惯了早起,白露让她多睡会儿,她笑着摇摇头,跟着起了身。 白露先到小灶房去看了早膳和热水茶水,而后不多时,正房里燃起烛火。 苏无双起身了。 辛夷不好跟着白露进苏无双的寝房,便在外间廊下长椅上托着下巴看院中丫鬟庭除。 片刻后,苏无双一袭白衣翩翩而出,绿珠一脸笑意的跟着后面。 辛夷赶紧起身站定,恭敬低声地唤了一声:“二公子。” 苏无双停下脚步,温和问道:“可还习惯?” 辛夷忙点头:“谢谢二公子,白露姐姐待我很好。” 苏无双含笑颔了颔首,迈步朝一侧的内书房去了。 接下来,白露一直忙碌,辛夷不好打扰也不能随意乱走,只好一直百无聊赖的坐在院中看那些花花草草。 院子很精致,院里的花草也都是些珍品,照料得极为细心。 可辛夷心里却有些闷闷地。 这院子虽好看,可看久了也就那样。花花草草的,还是长在山里野地里才更好看。 用过了午膳,苏无双出了院子去了外书房,白露闲了下来。 见辛夷一副恹搭搭的模样便好笑:“怎么了?这般没精神头,我要回屋子做针线,可要一起?” 辛夷忙不迭点头。 两人回了屋子,白露拿出一件做好的月白中衣。衣袖上是淡绿的木槿花,还有几朵没绣完。 见辛夷的目光落衣上,白露笑道:“公子的衣裳都是我们几个做的,他不爱穿外人做的。” 辛夷“哦”了一声,称赞道:“白露姐姐你绣的花真好看,像活的一样。” 白露抿了抿唇:“我就这手绣活儿还拿得出手些,别的地方,我可就比不过她们那些能干的了。” 辛夷嘻嘻笑,看她飞针走线。 静了一会儿,白露抬首看辛夷一眼,问:“你家在哪儿?怎么到这南阳城来做活儿了?你小小年纪一个人出门,你婆婆能放心么?” 77的话:谢谢每天都在支持77的朋友,因为这几天颈椎出了问题,所以没能每个回复大家,请见谅。深深感谢ing……人病了好像就特别脆弱~~ ------------ 第十九章 寻畔滋事 “我十六了,不小了。”辛夷笑容可掬:“我家在南边村子里。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婆婆不知道。” “偷跑出来的?”白露又讶异又好笑:“你一个人跑这么远,不怕遇上坏人?” “不怕啊,”辛夷眉眼弯弯:“我力气大,不怕人欺负。再说我也长得不好看,坏人不会打我的主意。” 这小姑娘还真逗趣儿…… 白露被辛夷说得笑起来,于是逗她:“谁说辛夷不好看了?我看着挺好看的啊。” 辛夷只是笑,一双又大又黑的圆眼睛忽闪忽闪地黑亮。 白露还待说话,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停住话头朝外看去。 门被敲了敲,侍女的声音传进来:“白露姐姐,公子让你带辛夷姑娘去临幽榭。” 辛夷一愣。 白露起身打开门,门外的侍女正是红俏:“去临幽榭?公子可还说了别的。” 红俏摇首,笑着看了一眼正直愣愣望着她的辛夷:“公子同大公子在临幽榭饮茶,没说别的,就让你带辛夷姑娘同去。” 大公子? 辛夷心底闪过不妙,有些打鼓。 她真的不想再见那位大公子,一想到他那双眼,她心里就发怵。 “嗯,我们这就去。”白露应了下来。 避无可避,也只好去了。 跟着白露一路出了院子,朝东北面而行。 临幽榭是王府的一座专供内宅主子们游玩赏景的院子,正好位于王府两位公子的两座外书房之间。 园子不大却有流水姗姗穿园而过,园中还有一个小荷塘,塘边修了一座小憩亭。 此际,亭边竹帘被卷了上去,王府的两位公子正相对而坐。 绿珠和那叫百寿的小厮分立两人身后。 苏无双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只袖口领边绣着浅绿回字纹,高洁清雅。 在他对面的苏无忧则是一身靛蓝宽袖大袍,前裾上依旧绣着大朵大朵的仙客来。黑色丝线绣成的仙客来,衬着那蓝绿幽幽的底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眼下日间,阳光曛暖。 愈发显得这人肤若羊脂,而右侧眼角的那颗蓝色泪痣也衬得愈发潋滟夺目。 辛夷不得不承认,虽是偏阴柔了些,但这人的样貌确实生得好极。 二公子也长得极好看,但真要公平而言,却是要略逊这人一筹。 就是心太坏,草菅人命,可惜了这张脸…… 辛夷只偷偷瞄了眼就赶紧垂了眼,心道,这人真怪,亲娘生忌穿大红,现在倒不穿了…… “辛夷,过来。”苏无双含笑温润:“昨日冲撞了大哥,给大哥斟茶陪个不是吧。” 辛夷明白了,今日只怕是这大公子故意叫她出来的。 白露小步走到桌边重新取了茶盏,倒了一盏茶。 辛夷搓着脚步慢腾腾走过去,接过茶盏站在轮椅前也不抬头,将茶盏奉上。 “这也叫敬茶?”苏无忧低笑沉沉:“二弟,你这丫头还没学好规矩?” 白露拽了拽辛夷,用目光示意的指了指地面。 要她跪下? 辛夷紧紧咬住下唇,只站定不动。 苏无忧望定辛夷,眼底透出一丝阴鸷,再度低笑两声。 下一刻,他忽地一挥手,只听“砰”地一声闷响,一盏热烫烫的茶水就撞翻在辛夷胸口,随即又“哗啦”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白露蓦地捂住口,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辛夷胸口一阵热烫,身形颤了颤,咬紧了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是茶水混着茶叶“滴滴答答”的从胸口往下淌,形容狼狈之极。 “大哥何必同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计较?”苏无双深深看辛夷一眼,心底倒有些意外的赞许之意,又看向唇角冷笑的苏无忧:“她也并非有意冒犯,方才这遭就算她给大哥陪过不是了,可好?” 苏无忧面色阴沉地盯了辛夷一眼:“走!” 百寿心里叹气,有些不忍地看了辛夷一眼,推着苏无忧走了。 “回去吧。”苏无双也站起身,看向白露:“带她回去换件衣裳。” 回到白露的屋子,白露取出衣物让辛夷更换。 辛夷胸前被烫红了一片,白露取了膏药让她抹。 辛夷心情郁闷,摇首拒绝,自顾自穿起衣裳:“不用了,我皮实,明儿个早上就会好的。” 见辛夷着实坚持的模样,白露只好将药膏收起。 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皮肤,笑道:“你虽不比城里的姑娘白,可我看你这一身,倒比我还细三分呢。” 辛夷只是笑。 换好衣裳后,看着被茶水染色的那套天青色衣裳,眼底很是心疼。 白露见她神情,道:“我还有套雨过天青的裙子,给你吧。稍改短些,你穿就合适了。” “不用了。”辛夷摇首,拿着裙子去打水洗衣裳:“洗洗就能穿,染上一点儿也不怕的。” 将衣裳洗了晾好,两人回到屋子。 “你莫要怪公子,大公子那脾性,府里都要让着几分。公子也不好过于护着你。”白露道。 辛夷摇摇头:“二公子帮了我,我只谢他哪里会怪。我没怪二公子,是我让他为难了。” 白露叹气。 接下来两日,辛夷就一直在白露屋内,连院子里也不去。 她向白露讨了块碎料子,整天就在屋内乐呵的练针线。碰着白露回来,她便帮忙搭手干些她能干的活儿。 她是真不生气,不想出去,只是怕自己万一不懂规矩又给苏无双添麻烦。 见辛夷一天到晚笑眯眯的模样也不似因那日之事受了影响,白露心里倒有些生奇。 苏无双问起时,白露也照实说了。 苏无双微楞,也有些意外。 白露看他一眼,温柔笑道:“这般心性的小丫头,倒是不常见 苏无双捧着书册一笑:“知足者长乐。道理虽简单,可知易行难。她年纪虽小,这份心性也确是难得。” “也不小了。奴婢十七,她比奴婢也只小一岁。”白露看了苏无双一眼,笑吟吟道。 苏无双笑了笑,未有说话。 “奴婢问过她了。不好问得太细,不过出身来历约莫是没什么问题的。她身上那套衣裳不是她的。是她在路上碰上的一户人家送的,听那语气,似是她帮了人家个小忙。人家给了她点银子和两件衣裳。衣裳泼了茶染了些色,奴婢说再送她一套,她没要,直说那套还能穿,不舍得扔。依奴婢看,她翻墙入府只怕是听人说咱们府里如何如何,乡下小姑娘生了好奇,想进来看看。眼下她好像在东边一家铺子里寻了活计――”白露慢慢说着:“公子,她让奴婢问问,何时能让她回去?” 听到“帮了个小忙”那句,苏无双唇角翘了翘,眼泛笑意听白露说完,他沉吟道:“也差不多了,今个儿入了夜,你拿我的牌子就送她出去吧。” 白露领命。 入夜,白露将消息告诉辛夷,辛夷开心极了。 白露抿唇笑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行到院中,辛夷忽地停住:“白露姐姐,我能再见见二公子么?” 白露以为她是想要面见道谢便点头:“好,你跟我来。” 苏无双在寝房掌灯看书。 白露先进去禀报,片刻后出来点头示意辛夷进去。 寝房圆桌上铺着大红缎面绣花的桌布,金色流苏细碎垂落。 十三支烛台,红光潋滟。 一室温暖明亮。 苏无双穿着宽大的素白色燕服,头顶发丝只用一根玉笄头顶松松笄起些许,余下乌亮亮十分顺滑的披泻身后。 他眉眼温和看着辛夷。 辛夷踌躇须臾,抬起头来:“二公子,我有话想同你说。” ------------ 第二十章 如释重负 苏无双一笑点头:“你说。” 辛夷看了看他身后的绿珠,不说话。 苏无双微楞瞬后:“你们都下去。” 绿珠皱了皱眉,路过辛夷身边时余光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没人了。”苏无双唇角笑意微微。 辛夷抬眼看他:“二公子,东海府……”低下首小声道:“……可能会有瘟疫。” 苏无双怔住,须臾蹙眉:“哦――此话怎讲?” “我……我从南边来的时候听人说的。有人从海上回来,海那边蕃国有瘟疫,死了好多人。有人从那边逃回来了,上岸就病了,还请了大夫看。大夫治不了,他们就过江了。听说,是北边的人。”辛夷抬起头:“公子你想法子告诉那些官府大人吧,万一那些人真是染了时疫回来,早些注意提防,兴许还能找到医治的法子。” 苏无双看着她:“这是大事,不可胡言。你说的可是真的?” 辛夷轻轻点头,眼神分外真挚:“公子是辛夷的恩人,辛夷不会胡说的。那人的确是这么说的,他还说了那队商旅一共出海时有七个,在那边死了三个。如今回来的这四个,有两个在海上就发作了,还有两个上岸后也不好了。他们过了怀江城,可怕人发现就没进城,在城外镇子上寻的大夫。后来拿了药,抬着人就朝北边走了。我是几日前偷听到的,本来……本来也想同人说,可我是外地人,那说的那人我也不认识……只怕没人信我。” 辛夷说话间,苏无双一直看着她。 看着那清泉般的双眼专注的看着自己,辛夷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了头。 见小姑娘脸红了,苏无双轻笑,长身而起走到辛夷面前温和道,“我信你。” 辛夷抬眼起来,只见苏无双眉眼柔和亲切。 压在心底好些日子的重担似乎在这刻忽地卸去,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颜,弯腰鞠了一躬,语声是如释重负后的轻快:“谢谢二公子。二公子,那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苏无双言语,转身就亟不可待地小跑了出去。 望着那娇小利落的背影转瞬转过门边不见,甚至都没等他这个主人家发话。 苏无双一滞,轻轻笑了起来。 笑了须臾后,他唇角笑意慢慢敛起,目光落在烛台上跳窜的火苗上,凝神暗自思量。 片刻后,嘴角轻轻愉悦地向上一挑。 辛夷回到朱记粮铺时,差不多戌时中三刻。 粮铺正门门板早已合上,她悄悄溜到后面,只见围墙内,朱琴的房间有灯光透出。 她心中一喜,拣了颗小石子丢到朱琴窗上。片刻后,不见应答,她又拣了颗石子,正准备再丢,后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她心中一喜便转首望去,下一瞬,她窘迫僵住! 朱嫂子板着脸站在拉开的门前,正目无表情地看着她。 朱琴站在朱嫂子身后,正望着她抿唇偷笑。 “老板娘……”辛夷手足无措,嗫嗫小声。 “我这儿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再有下回可莫怪我不给工钱!”朱嫂子冷冷丢下一句,转身走了。 再有下回? 也就是说这回不扣工钱? 辛夷本做好了种种求情讨好的准备,可眼下这情形,朱嫂子分明是雷大雨声小,这是饶过她这回了? 辛夷生奇,朱嫂子好像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吧…… “还不进来,傻站着干嘛?”朱琴抿唇笑着,朝她招手。 辛夷满腹不解地走过去,大眼睛忽闪低声:“老板娘这是……不怪我?” 朱琴未有说完,轻轻笑了笑,锁了门,牵着她的走朝屋内走。 到了辛夷屋内,油灯点亮,辛夷这才发现朱琴眼眶红红,似是才哭过不久。 辛夷顿时诧异相望。 朱琴也知她看出,强笑了笑:“方才我娘在我屋里。” 辛夷“哦”了一声,看着她等候下文。 朱琴慢慢在床边坐下,语声低低:“昨日他让人带信给我约我相见――” 辛夷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他”想必就是那位南阳丁太守家的二公子。 辛夷没有接口,只点了点头。 “今晚,我们在后巷见了――”朱琴抬首起来,唇角淡淡笑意:“我已经同娘说了,日后再不会见他。” 辛夷楞了楞,走到她身边坐下:“琴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朱琴闻言露出一抹自嘲笑意:“我说我娘不同意我跟他在一块儿,我问他打算如何安置我?他说,他在城外有个院子,让我先安置在那处。日后再让我进门,生米成熟饭,我娘就不会反对了。” 她原本是想试探,却没想到,他真把她当成了傻子…… 辛夷呆了呆,心里只觉生气。 可一看朱琴那苍白面色也不忍再说什么了,只伸手握住她的手,低低唤道:“琴姐姐,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朱琴强笑:“娘发现我出去见他很生气,我就同她什么都说了。你说得对,我娘是世上最想我好的人。她以前凶我骂我管我,都是为我好。只是我以前不懂事,日后再不会了……” 辛夷用力点点头,笑道:“老板娘看着凶,其实心眼儿也是好的。就跟我婆婆一样。” 朱琴轻轻笑起来,也点点头:“我已经好久没同娘这样说话了。如今什么都说开了,心里也没多少难过。对了,我娘还说我呢,说我比你还大些,还不如你知晓事理。” 辛夷闻言扭捏:“琴姐姐,你都跟老板娘说了啊?” “那当然了,若非你那日说的那些,我还没想明白。”朱琴神情虽憔悴,眼神却是诚挚:“是我该好生谢你才是。” 她并非全然不谙世事。 从那人说出要将她安置外室那一刻,她就全部想明白了。 之前不过是少女情怀,一时为自以为的情意所迷惑。 被男人安置成外室的下场,她纵然没见过也是听过的。而且,这样被安置成外室的大多都是为人所不容不能进门的青楼女子。那人竟然这般欺她无知,可见并无半分真心,她如何还不醍醐灌顶醒悟? 朱琴是真心感谢辛夷点醒了她。 人就是这样奇怪。 若是朱嫂子说的,她或许还未必能听得进去。换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反倒会入了心去细细思量。 辛夷这才算明白了。 朱嫂子今日这般容易的轻饶她,原来是看在她对朱琴说的那几句话上。 这还真是无心插柳了! 朱琴起身打开箱子拿出之前辛夷交给她保管的大木筒:“喏,原物奉还。” 辛夷接过放在一边,心里还有些不放心:“琴姐姐,我出去的事,你怎么同老板娘说的?” 还是得先对好口供,这样就不怕日后对不上口。 朱琴好笑看她,逗她道:“还能怎么说?就说你去寻情郎哥哥了啊。” “啊?”辛夷张大了嘴,苦了脸:“你真这样说的?” “傻丫头,骗你的。”见辛夷这般神情分外可爱,朱琴忍不住用手捏她微肉的双颊:“我说你这回出来是寻离家的哥哥的,前日听到一些消息,所以出去打听了。” 辛夷松气,伸手抱住朱琴:“我就知道琴姐姐最好了!” “好了好了,你可轻着点……”朱琴含笑看她:“对了,你这两日究竟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我都急死了。” 辛夷闻言叹气。 这两日说来也憋闷,如今同朱琴也有了这般情谊,她便将这两日的经过大抵的说了一遍,只隐去了寒樱园事件的具体起因还有她向苏无双告知时疫一事。 朱琴听得惊愣,无语半晌才道:“原来就听说王府大公子性子不好,原来竟是真的?不就是有人误闯了园子么,也不至于――两条人命就那样……这也太骇人了……还是你,要是我的话,只怕早不知吓成啥样儿了。” ------------ 第二十一章 小道消息 “我也吓到了,这还是我头回见到杀人――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呢!”辛夷道。 “那你以后可不能再这般莽撞了,那王府也千万莫再去了。”朱琴后怕不止:“那大公子还用茶水泼你,若是再见到你,只怕不会放过你。你要打听消息也不必急在一时,若你长风哥真是在这南阳军中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等过段日子,我让我娘寻人帮你打听打听。” “不去了,再不去了。”辛夷捣头如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露出些纳闷之色:“我就有些想不明白,这一个爹生的,怎么这性子差这么远?二公子待身边下人可和气了,可那大公子连他爹身边的侍卫都不给脸。人长得那样好看,心怎那样坏?” “大公子长得很好看?”朱琴好奇。 辛夷点头。 朱琴感概颔首:“这也难怪,我听我娘说过,原先薛王妃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听你这么说,这大公子想是样貌随了薛王妃。” 听朱琴这么说,辛夷明白了几分:“薛王妃?琉璃府有两个王妃?” “薛王妃好像是病死的,过门好像没几年就死了。”朱琴想了想:“好像说薛王妃的祖父是再前头那个老王爷的拜把子兄弟。薛家一家子都尽忠死在战场上就剩她一个。再前头的老王爷将她接到王府里养大,又把她定给了咱们王爷。具体的情形我也不大清楚,要问我娘才知道。原先我爹还在时,我们的铺子在东面大街,我家也常同那些富贵人家的管事来往。后来我家落败了,我们搬到这里就没什么消息往来了。我就记得,好像当时是两个王妃一起进的门,后来没几年薛王妃过身,好似又过了好几年,东海府的骆王妃才坐了正。你要想知道,明个儿问问我娘。” 辛夷倒是没这么大好奇心,此刻也是一时说到才多问了两句,闻言便摇头:“不用了,我就随便问问。” 说着又忽地想到了什么,偷偷在朱琴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黑暗中,朱琴面色一红:“你问这个作甚?” 辛夷也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送货的时候听了一句,没听明白就问问。琴姐姐,你也听过?” 听朱琴这语气,应是知晓的。 朱琴顿了一下,才低声在她耳边道:“男人同男人自然是不能成亲的。不过听说有些不好正道的男子也会去寻男子不干不净――这些都是极污糟的人才干的事儿。咱们南边的少,即便有也是藏着的。听说北边还有专门做这些的楼子。那些个家里过不下去的卖孩子,有些好看的就被挑了去。可但凡有些法子的都不会肯,这是极糟践人的路子。” 辛夷听得呆住:“男人同男人……怎么糟践?” 如此技术问题朱琴如何能知晓,她不过也是久在市井,偶尔听妇人们私下悄悄议论了几句,自己再半蒙半猜了些。 听得辛夷发问,她也脸发烫,虽不知道究竟就但直觉也知那不是她该知晓的事儿:“别问了,要是让我娘知道我同你说这个,咱们俩可都得被揭皮。这不是咱们该知道的。你要打听别的可以找我娘,这个可不能提。” 辛夷忙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话头虽提不得,但早前辛夷问的话朱琴还是放在了心上。 翌日关了铺子,母女二人晚膳,朱琴非拉了辛夷要一道坐下。 辛夷不肯,朱嫂子瞥她一眼:“非要两处吃,敢情灯油不要钱?” 辛夷自然听出朱嫂子是面恶心善,也不再矫情,便笑嘻嘻坐下了。 吃得差不多了,朱琴将话问出了口:“娘,你说说琉璃府的事儿吧。” 朱嫂子这一日来心情好了不少,闻言倒未生气,只看她:“好端端地你问这个作甚?” “娘,你就说说吧。”朱琴看着朱嫂子:“我想听呢,再说,多听些也能长些见识。” 朱嫂子原本是不想说的,此际听得这一句心里倒有些触动。 女儿年纪不小却识人不清,说来也是少经俗世的缘故。 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的事,像女儿这般大的姑娘只看得人家的好却不知其中的险恶复杂。 说些让她知晓也好。 这般想着,她便夹了几筷肉放下朱琴碗中:“那么大的王府事多了去,想听哪一桩?” 朱琴道:“那娘就讲讲两个王妃进门的事儿吧。” “哪里能有两个王妃进门?”朱嫂子摇了摇首,盯着朱琴将菜吃完:“薛王妃一家忠烈,祖父父兄都死在战场上。当年咱们如今的王爷才十岁出头,老王爷还是世子。那些年,世道还没如今这样太平。世子爷带着薛家军在北边剿前朝余孽,结果中了埋伏。薛王妃的爹爹连三个兄长领着人断后,老王爷这才逃出命来。薛家军带出去的兵士全都折损了,连着薛王妃的爹爹和两个兄长。薛家就这样只剩下薛王妃一个九岁女娃。那时的老王爷,也就是咱们王爷的祖父气得大病一场,接了薛王妃入府,临终前又亲自定下亲事,将薛王妃许给了刚封了世子的孙少爷,这才断了气。薛家老爷子是前头老王爷的拜把子兄弟,薛家在咱们南阳军中向来得人心。别说是三十年前,就是如今,咱们琉璃府的右路军虽改了制,听说还留着薛家军的旗号呢。骆王妃虽是同薛王妃一同入府,可当日只求了上意,恩赐平妻入府,可没得这王妃的名头――皇上才一个皇后,一个王府哪里能有两个王妃?” 听到这里,朱琴插嘴问:“娘,那骆王妃不是东海府王妃娘娘出的大小姐么?不做王妃,东海府也肯让她嫁?” 朱琴的这一问触到了朱嫂子早前心病,闻言便有些冷脸:“你可别给我胡思乱想!人家那样的人家同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比么?她就是嫁到琉璃府做小,也没让敢让她受气!”说着又哼了声:“上赶着男人出嫁,你当就有脸面么?即便是这般,她不是做足百般,就是这样还是薛王妃过身六年,又寻回大公子立了功,这才扶了正的!大公子残了腿,到眼下二公子还没能当上世子――若是平头夫妻,她何必对前头生的这样忍气吞声!说不得,骂不得,就怕落个坏名声,你以为她这个王妃当得就舒坦?” 被朱嫂子连珠炮似的一顿说,朱琴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有些难受地垂了眼。 辛夷忽地想起那夜寒樱园中那大公子说的‘卖到戏班’那话:“老板娘,大公子怎会被人拐走?” 平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爹娘一时照顾不周被拐走是有的。可堂堂王府大公子,身边多少人伺候着,怎么也能被拐走? 朱嫂子扫她一眼,又给朱琴夹菜,训诫道:“多吃些菜,气色才能好。” 朱琴本被朱嫂子言外有意的话说得有些难过,但此际见朱嫂子严厉神情下藏着的那抹关切,心里又暖乎了几分。 辛夷说得对,母亲终究是为自个儿好的。 轻轻“嗯”了声,她也夹了筷肉到朱嫂子碗里:“娘,你也吃。” 辛夷望着这母女二人,眼底都是笑意。 77的话:今天要??孪隆?p>  起点女频现在在搞一个最佳角色嘉年华活动。77的老书《嫁夫》也有两个角色参加。分别是参加最佳男主的荣烈和最佳男神的司马陵。但77看了下,最佳男主基本没啥机会。所以,请大家将手中的票都集中投给竞争最佳男神的司马陵吧~~ 评论区有个置顶的帖子,里面有链接可以直接到达投票页面~~每个地点用户无论消费与否都有三张免费票可以选择投给自己喜欢的作品角色~~活动从现在到这个月底31号结束。在这起点在起点对任何作品有订阅或者打赏消费的,还会另外获得赠票。 《嫁夫》应该是77写得最长的一部书了。就我这身体,以后可能也不能写这么长的文了。所以真想能得到一个角色荣誉。其他的不说,据说得到第一名的角色会在专区一直亮相~~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所以请大家能将手中的产生的免费票投给司马陵―――能拿到一个最佳,估计就是最大幸运了~~ 咱家司马陵说实话,也配得上男神这个称号了~~~ 大家就支持他露露脸吧~~~ ------------ 第二十二章 王府旧闻 朱嫂子面色缓和下来,心里对女儿有些过意不去又不好说什么,便转过话头,接着辛夷的问话状若无意说了下去:“我们是外人,也是东边一耳朵西边一耳朵。有人说,当年骆王妃入府也是薛王妃点了头的。说是两人在府里处得还算亲厚。后来又前后有孕,薛王妃发作时,骆王妃也提前发作。两位公子一前一后,只差了一刻钟。两个公子生得都聪慧好看,就二公子因早产身子要弱些。早前几年,大公子都还好,可后来五岁上头,薛王妃过了身,大公子就顽劣起来。十岁那年偷偷跑出府被拐到远地。骆王妃也算尽心,四下找了整整一年,最后才在北边寻到。说来也可怜,那拐子也不是个人,怕大公子逃硬是给挑了脚筋。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残了。这找回来后,脾气就愈发的坏。府里打死打伤是常有的事,一府的人都顺着,倒把这脾气越发惯纵了。找回了大公子,老王爷便做主请旨,骆王妃这才扶了正,正了这个王妃的名头。唉,这人啊就不能踏错一步,一步没走好啊,便要用百步来偿补……” 辛夷听得有些疑虑。 朱嫂子说大公子是被拐子挑了脚筋,可之前那大公子不是说是卖到了戏班么? 既然已经卖到了戏班,怎么还挑了脚筋? 戏班应该不会买个残废的孩子吧? 可此际也不好发问,她心里摇了摇首,悄悄瞅了眼母女二人,斟了两碗汤轻轻摆在两人面前。 辛夷眼珠骨碌碌一转:“老板娘,听说薛王妃长得美,是真的么?” 朱嫂子闻言挑了挑眉:“自然是真,我也活了这几十年了,还没见过长得更好看的女子。那年我还没出嫁,跟着我娘去上元节灯会。那时候薛王妃也还没出嫁,王爷带着几个军中的年轻将领同薛王妃一起逛灯会。那看着,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能晓得这后头这些个儿事儿呢……听说薛王妃自幼在军中长大,同军中兵士将领都是极熟的。她姓薛闺名又是一个‘雪’字,故而那些个军中的年轻人都私下里偷偷起了个号,唤她‘灯下雪美人’――”说着轻叹口气,语下不免嘘唏:“那样天仙一样的一个人,性子也直爽,偏生有福难享……这人啊,不得不服命啊!” “灯下雪美人?”辛夷奇异:“这灯下是啥意思?” 听了这会儿,朱琴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听辛夷一问也跟着看向朱嫂子。 朱嫂子笑道:“这‘灯下雪美人’啊,我也是听人说的,真真假假我也不知,你们就随便听听就罢。” 辛夷笑眯眯点头。 “这灯下啊,说的就是这屋内的意思。有人私下传言说,这薛王妃长得虽是一副柔弱美貌的模样却生了个男儿性子,最喜舞刀弄剑,脾性极是豪迈直率。说她出嫁前经常偷溜出府,到军中同那些个兵士将领比武。后来便有那同薛家交好的将领子弟打趣她,说她只好在王府里做个灯下的大家闺秀。她长得美,肤色也白,又姓薛,后来慢慢地就传出这个‘灯下雪美人’的名号了。”朱嫂子道:“不过,大家伙也只敢在私下里说说,不敢在台面上宣扬。” 辛夷了然笑着颔首:“原来是这样,这薛王妃听着倒是个有趣儿的性子。“ 朱琴好奇笑问:“娘,你说王爷是喜欢前头薛王妃些还是如今的骆王妃多些?” 朱嫂子起身收拾碗筷:“这些富贵人家都是长了七八个心眼还带拐弯的,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能知道人家心里头的事儿。这人有钱有势,你当还跟咱们一般过日子?好了,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吧。做针线莫做太久,灯下熬眼睛!” 辛夷起身收拾:“老板娘你歇着吧,我来收拾。” 朱嫂子停下手离桌走了一步,回头睨了辛夷一眼:“不是叫婶子么?老板娘老板娘,我还没那么老。” 辛夷一愣,下一刻反应过来,露出一个大大明亮的笑意:“好,婶子,我记住了!” 朱嫂子迈步而去。 朱琴用手肘碰了碰辛夷:“别怕,我娘喜欢你。” 辛夷笑嘻嘻压低嗓子道:“婶子跟我婆婆一样,看着凶,其实心好着呢!” 收拾完,两个姑娘一起回了朱琴的房间做针线。 差不多时辰,辛夷要回房睡觉,朱琴拉了她一道睡。 辛夷答应了。 灭了油灯,两个姑娘盖着一床被子并肩躺在床上。 黑暗中,朱琴语声轻轻略带欢喜:“辛夷,我还是头回同除了我娘之外的人一起睡呢。” 辛夷笑回道:“我在寨子里经常同桑柔一起睡,没事儿我就去寻她,同她一起睡。” 朱琴一愣:“寨子?你不是说是村子里么?” 辛夷猛地掩觜,眨巴两下眼,松手吐了吐舌头,转首凑到朱琴耳边:“先前我是骗你的。我家住在山里,在山里的寨子里。对不住,琴姐姐你可莫生我的气。” 朱琴斜斜勒她一眼:“骗我?亏我啥都给你说了,哼,就生气!” “琴姐姐,你可别生气,别生气――”辛夷抱着朱琴的胳膊使劲贴过去,黑暗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讨好地眨巴着,似那可怜兮兮的小狗:“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寨子有规矩,山里人也没多少见识,怕外头齐人欺负我们山里人,萨爷爷不许寨子里的人出山。这回我是偷跑出来的,所以那时候没好跟你说实话。琴姐姐,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么?” 见辛夷这幅摇尾巴小狗的可爱劲儿,朱琴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看,用指尖点了点辛夷额头:“傻丫头,多大点儿事儿,也值当我同你生气?逗你玩的!” 辛夷闻言展颜,依旧抱紧了朱琴的胳膊依偎过去:“琴姐姐你待我真好。你同桑柔一样,人长得也美,心眼儿也好。我真有福气。” 朱琴抿唇轻笑,又思及辛夷方才那句“齐人”便问:“你们是哪里的寨子?那你们寨子里的人不是齐人么?” 辛夷摇首:“不是,咱们山上的寨子都是外族人,不过也归大齐朝廷管。我们寨子在郎山里,归琉璃府管。”又笑:“我们的寨子叫杏花寨,寨子周围全是杏花,每年这个时候杏花开了,可美了!” 原来是郎山,朱琴明白过来,听得那“琉璃府”三字心里又悬起几分,叮嘱辛夷:“那琉璃府你可千万别再去了,躲着点,那样的人家咱们惹不起。” 辛夷连连点头。 即便她胆子再大,但那夜的经历也足以将她三魂吓掉两魂半。 就算如今平复下来,可她也明白个道理。琉璃府那般人家的门槛,还真不是能让人随意迈的。 她再不想去了。 见辛夷应得乖巧,朱琴在被中拍拍她的手怜惜道:“睡吧。” 两人遂阖目安歇。 ------------ 第二十三章 余事难了 翌日晌午,朱嫂子进后堂用午膳,辛夷独自在前头看铺。 正当饭时,客人也少了,辛夷掏出一根草根,一面嚼着一面朝街上随意张望。 忽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白露正从前方街上慢慢行过来。 她一边走目光四下看着,似找什么一般。 辛夷面浮喜色,起身走到门口朝白露挥手。 白露抬首一见便露出笑意,快步走了过来:“原来在这儿,倒让我好找。” “白露姐姐,你怎到这儿来了?买东西么?”辛夷笑道。 白露笑着摇首:“听你说在这条街上做活儿,也没说哪家铺子,我就一路看过来,总算找着你了。” 辛夷楞了楞:“白露姐姐你是来找我的?” “嗯,是找你的。”白露点头,又朝店铺后堂处正挑开门帘向外打量的朱琴看了一眼,略低了些声量:“你这里说话可方便?” 辛夷朝朱琴望了一眼,转首点头笑道:“白露姐姐,进来说话。” 白露行进来,两人走到铺子角落说话。 “白露姐姐,有事么?”辛夷问。 白露看她一眼,露出些犹豫之色:“辛夷,你能再进府几日么?” 辛夷怔愣:“进府?” 白露轻轻颔首:“昨日大公子寻了王妃,说他院中如今缺个使唤人――”顿住看着辛夷:“大公子向王妃讨你过去伺候几日……” 辛夷呆了呆:“讨我……可是我……” “我们都知晓你不是咱们院里的,可那日的情形你也知道。今儿个早上王妃过来同公子说,公子也不便明言――”白露叹了口气:“咱们府里的事儿一时同你也说不明白。大公子虽不是王妃亲生的,可王妃对大公子向来是让着宠着,但凡只要他顺意就从没违过意思。这也是大公子头回向王妃开口讨人……” 没有说下去,她叹息着望着辛夷。 辛夷沉默须臾,垂了垂眼帘:“你来寻我,是二公子的意思么?” 白露赶紧摇首:“不是公子的意思。今日我是使了别的名头出的府,来寻你是我的意思。”见辛夷不说话,她又轻声道:“我也知道你有些为难,不过今儿个早上王妃来同二公子说,二公子也不好同王妃说明这其中的事儿。毕竟二公子这事儿是连着王爷王妃一会儿瞒了的……我想着大公子也说了只是伺候几日,改日挑了合适的就换你出来……这样也省些麻烦,好过一家子吵吵闹闹的……” 辛夷低头不说话。 白露默然片刻后,拉起辛夷的手:“是我难为你了……算了,你安心做活吧。莫要放在心上,那就我回去了。” 说罢就转身。 “白露姐姐,”辛夷唤住她:“我能先见见二公子么?” 白露怔了怔,露出温婉笑意,点了点头。 辛夷转头看了下棉布帘子后的朱琴,低声道:“我这边还要交代下,我晚点过去,成不?” 白露颔首,看了下日头:“那就申时一刻,在角门等你。” 辛夷应下。 白露的身影一走远,朱琴就挑开帘子走了出来,一脸忧虑:“你怎么答应她了?” 辛夷低声道:“没答应。我欠二公子人情,总得要去见见。怎么说这事儿也是因我起的。” “见见?”朱琴颦眉看着她:“你去见了难不成还好意思推脱?” 辛夷挠挠首不说话。 “你啊,”朱琴摇首:“昨日我娘说的你全忘了――那大公子身边哪里是能呆的地儿?早前我还听人说,王府里抬出来的丫鬟就是从他院里出来的!辛夷,你千万别答应。” 辛夷还没说话,朱嫂子的声音就响在了身后:“王府?怎么回事?方才那女的是谁?” 两人一吓,转身,只见朱嫂子沉着脸站在门帘处。 “娘……”朱琴嗫嗫。 朱嫂子望了一眼白露消失的方向:“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一个字不许瞒!” 两个姑娘对望了一眼,辛夷只能将事情的原委简略说了一遍。略去了寒樱园里的一幕,只说自己偷入王府被人发现,而后被苏无双所救。 说完,辛夷怯怯地看着朱嫂子。 朱嫂子淡淡地瞥辛夷一眼:“我这铺子小,留不得大菩萨。琴儿,去把她的东西收拾出来。” 朱琴大惊,上前一步:“娘――” “快去!”朱嫂子冷下脸,又看向辛夷:“王府的人既然找到这儿了,那这事儿就了不了。你还是自己想法子吧。我们是小户人家就想安生过日子,惹不起是非。” “娘,辛夷她不是有意的。她是想寻她哥哥――”朱琴求情道。 朱嫂子板着面不说话,只看着辛夷。 辛夷心中懊恼,走到朱琴身边强笑道:“琴姐姐,婶子说得对。事情是我自个儿惹出来的,不干你们的事儿。琴姐姐,陪我去收拾东西。” 朱琴眼圈儿一红,被辛夷拖着进去了。 两人默默地收拾。辛夷原本就没几样东西,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她将那大木筒拿在手中沉默了下,转手递给朱琴:“琴姐姐,这样东西对我很紧要。我眼下还说不准儿事儿,你先帮我守着。” 朱琴接过,红着眼低声宽慰她:“你莫怪――……回头儿我再求求我娘。” 辛夷遂露出明亮笑容,点头:“嗯,好!回头咱俩还在一处!” 背着包袱走出房门,朱嫂子站在天井里。 辛夷朝朱嫂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辛夷谢谢婶子的关照。” 朱琴眼角泛起泪光,攥着手绢儿望着朱嫂子。 朱嫂子垂了垂眼帘:“你既是‘哑巴’,在大公子跟前伺候就莫要打眼。二公子素来有贤名,这次既是他的人来寻你,那他多少会照应几分。只记住一点,真要是到了大公子身边伺候,千万莫盯着他脸上的痣看。” 辛夷先是一呆,而后便是感激。 她没看错人,朱嫂子并非不近人情,她只是不擅于表达。 “娘,为什么不能看大公子脸上的痣?”朱琴低声不解。 朱嫂子看了女儿一眼:“我也是听人说的。前头薛王妃过身时,有道人说大公子右脸上长了颗泪痣。说这痣是克母之像。早些年王府里打死了几个下人,据说就是偷偷传这话的。真假不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个儿小心着!” 最后一句是对辛夷说的。 说完,朱嫂子就转身大步朝前头铺子行去。 朱琴更加担忧地望着辛夷。 辛夷若有所思的低头想了想后,迈步朝天井里的小青行去。 摸着小青的耳朵,辛夷对朱琴道:“琴姐姐,小青能暂时留在这儿么?” 朱琴走过去,抚着小青的脊背:“你别担心,我会照料好小青的。”又朝前头张望了一眼,小声道:“放心,我娘不会说的。” 辛夷抿唇笑了笑,点了点小青的额头:“你不许皮,要好好听琴姐姐的话!不听话,我就不带你回杏花寨,听见没?” 小青用脸颊蹭了蹭辛夷,“嗯昂”极响亮的叫唤了一声。 辛夷笑了起来:“小青最乖了,在琴姐姐这儿乖乖等我。” 朱琴将辛夷送到后门,依旧目露担忧却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辛夷望着她笑,齿如编贝雪白:“琴姐姐莫担心,我会好好的。” 说完,挥手离去。 走出数十步都未听见身后关门的声音,辛夷没有回首,只是大步走。 她唇边的笑容慢慢敛起。 她心里也是有些难受。 ------------ 第二十四章 再入“虎穴” 在朱家虽才二十来日,纵然朱嫂子说话凶了些,可却让她觉得自在。 朱琴性子软,待她如同妹妹一般,两人说话也能说到一处。 这二十日是她下山以来最觉自在舒服的……还有小青…… 而王府……她不习惯。 大公子……这人太阴森……她还是有些怕的。 时辰还早,她寻了处荫凉处的墙角默默站了一会儿。 良久后,她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 要是婆婆见她眼下这幅样子,定又会骂她没出息了吧? 辛夷抱紧了包袱,这会儿可真想能听婆婆的声音,哪怕是骂她,也开心。 不行! 自己不能丢婆婆的脸!也不能丢杏花寨的脸! 就算婆婆不在,自己也不能像个小姑娘一样胆小! 去王府也没那么糟,上回不敢随便打听,可这回兴许还能找机会问到长风哥的消息呢…… 她抬首大步朝前。 在街上晃了一阵,约莫着时辰差不多,她来到了王府的角门。 一个十岁多点的小丫鬟守在门前,一见辛夷便问,“你是辛夷姑娘?” 辛夷点头。 小丫鬟打开门,引着她七绕八绕的走过几条僻静小道后,抵达了苏无双院子。 “你进去吧。白露姐姐交代过,你来了进去就是。”机灵的小丫鬟说完便走了。 辛夷在门前驻足站了站,刚迈步行进去,就见绿珠带着一个面生的丫鬟袅袅款款的走了出来。 见到辛夷,绿珠微微楞了楞,转瞬便露出一抹不甚分明的笑意,扫了辛夷一眼,飘飘然地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辛夷顿了顿,迈步入内。 过了回廊方转角,白露就快步迎了出来,笑容婉丽:“公子在书房,我同你去。” 辛夷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朝正房左侧的书房行了过去。 到了门口,白露低低柔柔的禀报:“公子,辛夷来了。” “进来。”苏无双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如初见时的温和。 白露看向辛夷,柔声道:“进去吧。” 说着,帮她推开了门。 辛夷咬咬唇,走了进去。 这是苏无双的内书房,同外书房比起小了不止一半。但在辛夷看来,已经是宽敞得不得了。 西面是摆满了珍玩玉器的博古架,北面东面全是书架,只留下四扇铜钉格扇窗。 此际没全打开,微微虚掩着。 屋子正中是一张极阔大的紫檀书案,上面摆着辛夷从未见过极精致的各色文房用具。 南面墙侧还有一张琴案,上面陈设着一架黑黝黝的,形式色泽极为古朴的七弦古琴。 辛夷是第一回见到琴,不由被吸引了几分注意力。 古琴一头宽一头窄,宽头朝右,窄头朝左,琴身上还有隐约的断纹。 “这是伏羲琴,比如今市面上的琴弦略少,只有七弦。”苏无双从书案前起身,走到琴边,娓娓温和:“此琴名曰听泉,是我师傅的遗物。他老人家过身前,转赠于我。虽只七弦,天下之音也可尽得。伏羲琴本只五弦,内合金、木、水、火、土五行;外合宫、商、角、徵、羽五音。后有王思其子,加弦一根,是为文弦。再有王兴兵伐昏君,再加弦一根,是为武弦。如此便是七弦。” 紧张的情绪被驱散几分,辛夷眨了眨眼:“打仗同琴弦也能说到一块儿?” 苏无双一怔,旋即轻笑:“天下大道,万物同宗。兴兵救民,虽战亦是大义。琴有仁者之义,自然能说到一块儿。” 辛夷“哦”了一声,钦佩道:“二公子你懂得真多。” 苏无双唇角略弯,视线落在辛夷面上。 辛夷站在门口处不远,整个人在阴影中。只一缕从窗外泻入的阳光亮堂堂地落在她脑后,将那头黑油油的青丝照得金光乌亮。这道脑后的金色衬着她健康的浅麦色皮肤,圆溜溜有神的大眼睛,让这本是宁静安详空间内蓦地添了几分生动。 “白露去寻你,我本不知。”苏无双看着她:“此事虽稍有麻烦,但也不足为扰。你不必为难,回去吧。” 辛夷楞了楞,迟疑道:“那二公子打算怎么同王妃说?” 苏无双笑:“此事你无需操心,总是母子,我自有说辞。” “会为难,对么?”辛夷低声:“大公子他……不好说话的” 苏无双唇角扬起,清俊的眉眼之下,笑意温和,“无妨。” 辛夷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首起来:“二公子让我去吧。这事儿是我惹的麻烦……白露姐姐说,大公子只让我去替代些时日。我可以的。” 苏无双深深看她一眼:“你想好了?” 辛夷轻轻颔首。 苏无双未有作声,在屋中缓缓踱了几步,停住转身,直视辛夷:“我大哥的性子有些急躁,你能应对?” 辛夷偏首想了想,露出笑容:“我好好干活儿,他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要生气的话……反正我是哑巴,他骂我也没劲儿。再说,我是二公子派去的,大公子也不能一点儿道理也不讲。实在不行,我就跑,让二公子救我。” 苏无双一愣,旋即失笑。 辛夷神情极认真:“真的,二公子。原先在家里时,婆婆每回骂我我就笑,她最多再多骂三句,然后一准儿就不骂了。我力气大,跑得也快。” 苏无双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唇角笑纹不觉加深:“好,那就委屈你些时日。我会让人看顾着,寻到合适人手,就换你出来。” 辛夷眉眼弯弯地点头。 从书房出来,白露带着辛夷走出了院子。 走到正中的岔道口时,白露指着前方正中和东西面相对的五座处大院子:“前面的是王爷的院子,西面是王妃和二公子的院子,东面这两座,前头是前头王妃的院子,眼下空着,后头就是大公子的院子。大公子不喜人,这东面人便少些,下人们没领差事也都不来。你在大公子院中自个儿要多上些心,若有为难的就来寻我。” 说话间,两人已行到苏无忧的院墙下。 几簇杏花俏艳艳的探出首,阳光下分外娇美。 辛夷四下望了望,见无人经过便凑近白露,悄声好奇:“白露姐姐,大公子院子里有杏花园么?” 白露一愣,遂摇首,欲言又止顿了顿,低声道:“莫问了,此处不好说话。你进去便知了。” 白露的神情让辛夷有些纳闷,可她也知白露的小心有理,便按下不解,乖巧地跟着白露朝前行。 到了院门前,辛夷停下脚步,抬眼看去。 同苏无双的院子不同,眼前的院门紧紧合拢,不见一丝缝隙。 白露上前拉起门环轻轻叩了几声后,退后一步等候。 片刻后,一个年迈的老苍头打开门,探首出来。 “我是二公子院里的白露,二公子遣我带人来见大公子。”白露说明来意。 老苍头打量了下白露,又看了一眼辛夷:“等着。” 丢下两字就关了门,脚步声“咚咚”地远去了。 辛夷抱着包袱站在白露身边,白露看她一眼低声:“大公子院子里本有一个粗使丫头,月前没了,如今院子里就你一个。大公子不喜人,院里人口简单,你只管听吩咐做事,想来也无人会为难你。” 辛夷乖顺点头。 白露温和看她一眼,不再言语。 两人静静等在门前。 这一等便是两刻钟,辛夷未有动弹,白露却有些脚酸了。 她望着紧闭无声的大门,眉心微微蹙起。 这时,门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中还夹杂着轮椅不疾不徐轧过石板的声音。 辛夷精神一震! 略显沉重的院门被拉开了半扇,露出了苏无忧那张精致若天人的冰寒面孔。 推荐票很寒碜,求下推荐票~~~ ------------ 第二十五章 装神弄鬼 轮椅停在门口,百寿垂手肃立身后。 辛夷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 第一回,他穿了一身鲜艳夺目大红,大朵大朵的黑色曼陀罗…… 第二回,是蓝绿幽幽的靛蓝,依然是大朵大朵的花。仙客来本是极娇柔的花,可硬是被他穿出几分黑沉沉的阴森…… 而这第三回―― 辛夷眼角偷觑,眼前的苏无忧穿了一身极妖艳的孔雀绿。宽大的袍袖搭在扶手上,碧色沉沉的前裾之上此番并无花,却有两丛的细细交错,曲张而上的黑色兰叶…… 还没等她看真着就觉两道寒刃般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头顶,心房倏地一颤,她赶紧低下头去。 “奴婢白露见过大公子。”白露上前一步施了一礼:“这是辛夷,二公子让奴婢把人送――” “送到了还废什么话!”她还没说完,苏无忧就蓦地阴沉打断:“滚――” 白露在府里也是得脸的大丫鬟,加之性子好又会同人相处,即便是在王爷王妃跟前也从未被训过。 苏无忧脾性暴躁易怒,她自然也是知晓的。 可以往也没直面过,她也万万没想到这大公子竟会这般不留她脸面。 那个“滚”字惊得她身子一颤,蓦地呆了呆,娟美的面孔瞬间便苍白了。 紧接着,眼圈儿就微红了。 “少在我门前哭哭啼啼的!”苏无忧眸光阴森,语气极尽刻薄:“别以为你这身皮肉多矜贵,也就在老二床上还值两个银子!在我跟前装哪门子的千金小姐,还不给我滚!” 辛夷听得呆滞! 这大公子也太……怎能这样说一个姑娘家? 白露又没做错什么,就惹了这样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还这样难听! 辛夷有些胆怯了,自个儿这回是不是不该这样胆大…… 白露紧紧咬住唇不敢让眼泪落下来,转身欲走。 “这哑巴没学规矩,你也没学过么?”苏无忧低声沉沉。 白露身子僵了僵,缓缓转身过来,珠泪盈盈却不敢滴落,深深福身一礼:“大公子,奴婢告退。” 苏无忧唇角轻轻一勾,转动轮椅方向朝内:“关门!” 百寿连忙朝辛夷递了个眼色,上前帮忙推动轮椅。 白露低着头脚步匆匆走了。 辛夷收回视线收到百寿的眼色,这才回神,磨磨蹭蹭地跟脚迈进了门。 老苍头关上门,自顾自走了。 百寿推着苏无忧沿着青石小道已经去到十余步远。 辛夷手足无措的望了望分别朝两个方向而去的三人,一时呆怔。 这,这怎么没人理她? 一时没顾着看周遭景象,她抱着包袱赶紧快步地跟着前方的苏无忧追去。 方追到院子中央,前方忽地传来苏无忧毫无表情的声音:“谁让你跟着了?” 辛夷一愣,回神过来这才明白苏无忧是在同自己说话。 她僵在原地。 “百寿,同她说说规矩。”苏无忧未有回首,语声平平。 百寿转身过来,咳了咳:“主子吩咐的,一样不许错。进了这个院子,起坐行站样样都要听主子的吩咐。主子没发话,多看一眼、多走一步也要罚。念你初次,这回就算了。听明白了么?” 起坐行站都要听?多走一步也要罚? 辛夷觉得自己没听明白,可这个时候她除了点头似乎也别无选择。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 百寿扫了她一眼,转身推着苏无忧走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行到廊下,沿着一条特意修出来的斜坡到了廊下。正房门前未有门槛,百寿推着苏无忧消失在门内。 辛夷眨了眨眼,又垂了垂眼,就那样抱着包袱站在庭院中央。 她这会儿算是有些明白了。 这位大公子只怕是前头还没出够气,特意寻了她回来出气的! 辛夷暗暗思量。 婆婆说过,人若形于外未必可惧。大公子这会儿就摆出这副架势兴许并非想要她的命。再说了,她如今也算是二公子的人。大公子就算想要她的命只怕也要寻个合适的缘由或是机会。既然已经进来了,也没得退路,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万一情形不妙,她再想法子逃命也不迟。 总归自个儿小心些,保命应是不难的。 思量清楚,辛夷低着头唇角轻轻翘起,就当是被婆婆罚站了。 罚站么,一天一夜都站过,她可不怕! 正房内,苏无忧端着茶盏轻抿。 百寿沿着窗户缝儿朝外偷看:“公子,这丫头还真站着了。” 苏无忧鼻子轻嗤一声:“老二的人,就这点儿胆色也该到跟前来装神弄鬼!” 百寿回首皱了皱眉头:“公子,这丫头真是装的哑巴?那绿珠说的咱们能信么?”见苏无忧没抬眼,他又思索着道,“我想着总觉着有些不对。她分明看到我过去还故意装着没见着,好像是特特漏了这句给我听,会不会是故意给咱们下套?” “下不下套又如何?”苏无忧眼帘未抬,精致若玉雕的面上玉光若冰:“她是老二的人,老二既然送了进来。要么就是太看得起她,要么……” 苏无忧低低笑。 “要么是啥?”百寿好奇。 苏无忧抬眸,眼底笑意一抹,看似清凉却让人心生寒意。 “要么……”苏无忧瞟一眼窗外,轻声一字一顿:“也是一条不值惜的贱命,送来给那女人立贤惠牌坊的……” 百寿怔了怔:“那要是这样,咱们若处置了她,岂不是中了人家的计,坏了公子的名声?” 这一回,苏无忧唇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名声?不过一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天下人都死绝了又干我何事?世人都骂畜生……”他低沉而笑:“……畜生可比人干净多了!” 百寿一怔,默然须臾瞄了眼苏无忧,嗫嗫道:“其实,其实……即便是要除那余老太婆,也能有别的法子……公子千金之躯何必让常二那下等泼皮辱――”一个“没”字没出口,苏无忧的目光已淡淡扫来,他蓦地顿住口,期期艾艾地改了说词:“她放了外男入内宅,咱们就算取了她性命也不为过……就算,就算这回不行,那老妖婆没安好心,日后也不怕寻不着机会。再不成,她总有出府的时候,到时候悄悄地让东哥他们动手了结了就是。公子身份何等衿贵,没得让人,让人――” “让人”如何他也说不下去,面上神情却还是懊恼不甘。 他要是早知道常二敢做出这样的事儿,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苏无忧自个儿留在院子里。 常二是个男女不分的,这他自然是知晓。但他也没想到身在王府内院,那常二竟然也能醉得狗胆包天。那女人想让公子丢脸,可他不明白公子究竟怎么想的?在他看来,即便是此番离间了东海府,也顺便除了那余老妖婆,可让那样多人看到了常二欺辱苏无忧的场面,这买卖也是不划算的。 何况,旁人不清楚,他却是清楚的。 苏无忧若不想让常二近身,就凭常二那酒囊饭袋,他就别想挨着苏无忧一根手指头! 百寿觉得自己有时候真不明白苏无忧心里在想什么。 苏无忧看着一脸懊恼的百寿,神情淡然,一双眸子若沁在冰水中的黑琉璃,深幽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你以为那女人让那常二入府只是为了给我没脸?” 百寿一愣。 新文期间会很寂寞,感谢每日相陪的亲们~~ ------------ 第二十六章 要饿肚子 “她这是想试探我。”苏无忧垂眸,唇角讥嘲:“她心里有鬼,自是不能放心。这么些年,咱们窝在这院子,她插不进手,不试探一二,她如何能安心?眼下没到惊动的时候,不能让她猜疑咱们还有人手。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罢了――衿贵……呵呵……” 他语声低低,似嘲似讽。 “公子是王府真正嫡出,论谁也比不过,自然是衿贵的――”百寿不服气,说了一句还想再说,苏无忧已经寒了脸,他看了眼苏无忧的腿,倏地呐呐收住口。 一时沉默。 静默一阵子后,苏无忧平静开口:“后面的事儿打听到了么?” 百寿点头低声:“我打听过了,上回常老二那事儿那女人同骆家老二说的他醉酒闯了芙蓉夫人的院子,正撞着芙蓉夫人洗浴……被侍卫当采花贼杀了。后来,芙蓉夫人羞愤上吊死了,骆家老二也没说什么,不过好似借银子的事儿,骆家老二也没松口。” 苏无忧低笑了起来:“我除了那老贼妇断了她一条胳膊,她倒也会拿机会,就这样还能被她倒用一把也除了个碍眼的……可这人――她除得完么?”顿了顿,目光朝正院方向一扫:“那边如何了?” “南哥说了,王爷一见人就楞了神好一会儿。后来,过了两日有人来打听底细。打听后就派人去讨了人。如今人已经进了府,王爷直接安置在外书房伺候笔墨。这几日王爷都歇在外书房。王爷外书房向来规矩严,那女人看样子还没得消息。”百寿偷偷的看了苏无忧一眼:“瞧王爷的模样,对王妃也是――” 一眼见得苏无忧的神情,他蓦地住了口。 苏无忧在冷笑:“也是什么?长情么――”唇角讥诮寒栗无比:“日后莫要让我听见这样的话!” 说完,苏无忧转动轮椅朝寝房行去,百寿忙上前推。 两人行到寝房内,百寿快步走到一个柜子前,弯腰将柜子朝左侧一推,一块墙面露出。他在墙面上按了按,墙面无声挪开,现出一条朝下的斜坡地道。 地道现出后,他转身走到轮椅前伸手欲扶苏无忧。 苏无忧推开他,用手撑在轮椅两侧扶手上,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用了几乎半盏茶的时间。等完全站起,额头上已是细密的汗珠隐隐。 “公子的腿好多了!”百寿压低了嗓音却掩不住喜色。 话音还没落,苏无忧就一个摇晃侧身压在了轮椅上。 百寿一惊,猛地伸手将他扶住:“公子,无事吧?” 苏无忧的眸光死死落在自己的脚踝处,一双眸子慢慢泛起几丝血红戾气。 空寂的室内,只听他的牙关“咯咯”隐怒声! 百寿见苏无忧这般神情便知不好,可还来不及动作,苏无忧已经一拳朝自己的腿猛力捶去! “公子不可!”百寿一把扑倒地上抱住苏无忧的双腿,用脊背挡住了苏无忧的拳头! 未有收势的重重一拳正中百寿右侧肩胛,百寿一声闷哼,一缕鲜红溢出唇角。 百寿不敢调匀气息,也不敢松开,只死命的抱着苏无忧的腿:“公子您忘了,忘了王妃是怎么去的么?忘了王妃说的话么……公子,公子如今已好得多了,公子莫急……会好的,会好的,公子会好的……” 百寿迭声念着,肩上痛楚难忍,他却不敢松手。 苏无忧慢慢仰首闭起眼,拳头握紧颤颤,额头青筋条条似欲迸裂而出! 百寿抬首起来,见得他这般骇人神情,只觉心痛无比,眼里慢慢沁出泪来:“公子若还要动手便先杀了百寿吧……” 苏无忧睁开眼,一双眼眸中依旧是一片血色。 半晌后,他垂眸淡淡看着百寿:“起来。” 百寿不放心地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松手站了起来。抬起衣袖抹了把眼,他扶住苏无忧低声:“公子,咱们走吧。” 两人沿着夹墙内的地道,缓慢的走了下去。 片刻后,墙面移动恢复如初。 若有人进来看到,房间宽大,也不会觉察柜子的位置移动了三尺。 辛夷不敢乱动。 这一站就到了月上枝头。 站了这一下午,她总算明白了白露在院墙外没说完的那话的意思。 她从未见过这般没人气的古怪院子! 别说杏花林了,这前院这么大片地方,竟然看不到一星儿绿色! 没有花,没树,连根杂草都没…… 满院子一览无遗的荒凉。 除了两旁的回廊,院子中间的石板路,其余的地方全是光秃秃石头和同样光秃秃两座假山。 地面上、回廊栏杆上、石头上,到处都是灰……甚至近处青石板上,方才轮椅留下的印痕也清晰可见。 辛夷愈看愈奇怪。 这院子究竟怎么回事儿,难道连个打扫的下人都没有么? 天色渐暗,院中半个人影不见。 辛夷肚子有些饿了,她抬眼朝远处正房望去。 正房中已亮起烛火,只是听不见声响。 实在饿得紧,她揉了揉肚子,极轻地在喉间哼起了小调儿:“一张机,一梭才去一梭痴。丝丝缠乱犹不识。菱窗院外,紫竹凝咽,曲曲是相知。两张机,春尘早惹旧织衣……” 她日常的嗓音并不算极清脆悦耳的那种。尤其唱曲儿的时候比平日说话还要略低沉三分,带了一些沙沙的声音在其中。 此际喉间轻哼微微,却有一种糯糯的绵软,别有一种情意悠长的味道。 “……菱花镜里,白发可依稀。七张机,行行都是连理枝,尺素忽传青鸟迟……”小调儿旋律极简单,唱起来却韵味悠长。她低低哼着,慢慢也就忘记的腹中的饥饿感。 直到忽地察觉到什么,她才猛地抬首起来。 三十余步远的廊下,百寿静静站在立柱旁,神情中似有一抹奇异好奇的打量。 辛夷倏地抿紧唇,有些埋怨自己,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拿不准百寿是否听见了她的声音。 而同时,她也有些奇怪自己的警觉性。 在山上时,她总能最快察觉到野兽的靠近,怎么进了这院子没多会儿,她反倒是松懈了。 估算了下距离,她方才的声音极小,按理是不能听见的。 可她眼神比常人要好,此际百寿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带了一丝奇异,她又拿不准了。 百寿走了过来,到她跟前站定:“跟我来。” 辛夷搂着包袱跟在他身后。 上了回廊,从正房右侧穿了过去,百寿将她带到一排下人住的平房前。 “这儿都没人,你自己挑一间住。”说完,百寿就转身。 辛夷呆愣片刻,上前拉住百寿的衣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 百寿回首来回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有事儿?” 辛夷摇了摇首又使劲儿点了点头,这时,她的腹中传来一声“咕咕”空响声。 百寿似是明白了,“哦”了一声:“咱们院里的矩,没干活就没膳――你今天干活了么?” 辛夷呆了呆,只能摇头。 百寿清秀的面上露出笑容:“那就没东西吃。” 这,这……辛夷一肚子话偏生不能出口,只能直愣愣望着百寿。 百寿抽出自己的衣袖,语声似随意点拨:“歇着吧,明日机灵点,勤快些,干了活就有得吃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 辛夷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按了按饥肠辘辘的肚子,辛夷转身走到第一道门前,推门进去了。 今天特别高兴。收到老朋友蓝星的消息,又来了一位支持的新朋友cc~~很高兴,特别高兴~写文很辛苦,也没多少收入,但能得到这么多朋友一路相伴,很高兴,真特别高兴。每次很难坚持的时候,就会想――就算有一天写不动了,至少总有些朋友书友会记得有个有时候傻兮兮自称77的网文写手,写过几本让大家有点小感动的故事~~~ ------------ 第二十七章 怪人怪院 天际新月如勾。 外间天色已模糊,屋内更加幽暗。 所幸一应物什还齐备。 火折子就放在油灯旁,将油灯点亮。屋中的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并一个脸盆架子都现出了身形。 打开柜子,被褥竹枕也都干净厚实,只是没有蚊帐。 屋子里的灰比外面庭院里还厚,辛夷也没打扫。 将床铺铺好,辛夷将桌子条凳拖到西窗下,随意抹了抹便坐下,托着下巴歪首望向蓝幽幽的天际。 到眼下这般时候,她似乎有些猜到大公子的打算了。 先头是吓住她,不让她乱动。罚站了几个时辰,这会儿又说不干活没饭吃,让她饿肚子…… 这分明是不让人过日子嘛! 可愈是这样,她心里反倒松快了几分。 看来这大公子一时半会儿还没要她命的意思,他这是想折腾她呢…… 想了自个儿,她又想白露。 白露今个儿被大公子那般羞辱,心里只怕是不好受极了。 辛夷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能有这样的人? 杀个人连眼皮也不抬下,就那样轻飘飘的杀了……心肠狠也就算了,连嘴也那样毒辣。白露那样恭敬半点也没犯着他,他怎么能这样说人家一个姑娘家? 辛夷摇了摇首,低头解下腰间的牛皮袋放在桌上。打开袋口,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摞金色草根。袋口一打开,清幽的药草香就幽幽溢出。 她露出笑容,低头深深嗅闻一口,拣出一根药草放入口中,慢慢嚼了起来。 罚站没有关系,不给饭吃也没关系。 开心难过都是自个儿,她想开心的时候就能开心。 旁人拦不住你不开心,也拦不住你想开心。 人活着,就得开开心心。 比平日多嚼了一根草根后,辛夷灭了油灯,躺到床上,闭上了眼。 寂静的屋内,一只蚊子围着床头“嗡嗡”的打转。 辛夷睁开眼,看得分明,只见那蚊子细身子细脚,看起来十分瘦弱。 辛夷抿唇而笑,对那蚊子轻声劝道:“蚊子兄弟……别在这儿费工夫了,你近不得我的。到前头去吧,前头有个长得好看的,他的血好喝――就在前面屋子里,快去吧。” 细脚蚊子“嗡嗡”飞了两圈儿,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在空中停了一瞬后,竟然真的调转头,朝半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辛夷支起脑袋看着蚊子飞出去,一把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 幽幽暗暗不分明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光若月下山涧清溪潺潺。 翌日一早,天还不见亮,辛夷就起身。 没办法,肚子饿得睡不着。 天色还灰蒙蒙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辛夷出了房门,没敢去前院,绕过下人房寻到了一条通往后院的小道。 前院连个绿星儿都没,可她在外面分明看到了探出墙的杏枝。这说明,后院应是有杏树的。既然有杏树,兴许还能旁的。 旁人只看花花绿绿,可在山里人眼里,许多东西都是能入口的。 萱草、木棉花、使君子……都是能吃的。 半刻钟后,辛夷无语的站在后院中,只觉泄气。 后院同前院基本毫无二致,除了几块怪石外,只多了一口井和西南墙角前的一颗高大杏树。 辛夷投眼过去。 院中弥漫着蛋壳青的薄雾,淡淡雾气中,两人高的杏树一树缤纷,粉粉白白,开得极为繁茂。 她一眼不错的慢慢行到树下,扬脸望着满树的花,双眸渐渐温柔。 下山前,寨子周围的杏花也到了花期 山里要冷些,她离开时,杏花还开得不多。 眼下这时候,想必寨子里的杏花也同这棵杏花一般开得这样好看了吧。 墙外传来几声鸟鸣,辛夷回过神来。 空荡荡光秃秃的院子里,依旧是半分声息不闻。院子里没花没树的,就一颗杏树,连鸟儿也来得稀少。 辛夷只觉纳闷,整个院子都没个花草树的,怎么就独独剩了这么棵杏树? 何况这杏树本是民家果树,算不得上台面,这么大的王府怎么就种了这么一棵杏树呢? 满肚子疑问解不开,肚子又响了起来。 辛夷垂首想了想,迈开大步朝前院大门行去。 昨日那开门的老苍头好似就住在院门不远处,墙角的一间屋子里。 到了老苍头门前,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声。 正疑惑着,老苍头略带苍老的声音从背后远处传了过来:“有事?”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昨日脚步不是挺沉的么? 辛夷倏地一惊,转身过来。 老苍头站在一块突兀斜斜的大石旁,几许浑浊的老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定了定神,她露出笑意朝老苍头比划起来。 老苍头慢慢走过来,语声低沉略哑:“要笤帚?” 辛夷猛点头。 老苍头扫她一眼,拖着步子走到门前,开门进去了。须臾,拿了一把笤帚出来递给她。 辛夷乖巧地行了个礼,接过笤帚转身,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清扫起来。 扫了一会儿,她直起身,不经意一看,只见老苍头还立在门前望着她。 她微微一愣,下一瞬,朝他抿唇灿烂一笑。 老苍头却似没看见似的,转身脚步沉沉的回了屋子,“吱呀”一声将门关上了。 辛夷面上笑意不改,也不甚在意,转身笤帚舞得更轻快。 天色渐渐敞亮起来,院中薄雾消散。 辛夷杵着笤帚,抹了把额际汗意,环顾四周。 她手脚向来麻利,就这么会儿功夫,院中几条石板小道并两侧游廊都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游廊栏杆上还有不少灰尘,需得打了水,用抹布才能擦净。 对于自个儿的这番举动,她其实并无成算。 那个大公子实不能用常人度量。 可是,既然已经知晓对方是有心寻她麻烦,她就算想避也不能一直没饭吃啊。 既然要干活儿才能吃饭,那她就干活儿呗。 实在饿得有些难受了,她抹了抹栏杆,坐下歇气。 这时,正房门忽地开了。 辛夷猛地站直身子,抬眼望去。 百寿推着穿着一身深鸦青缎袍的苏无忧出现在廊下。 一眼扫见庭院中的景象,百寿神色霎时怪异。 辛夷忽觉有些不妙。 清新的晨光中,苏无忧面沉似阎罗。 一双眸子阴沉得快要滴水,定定地盯着辛夷:“过来――” 辛夷心房紧了紧,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苏无忧缓缓抬首瞪着她的眼睛,半晌才低沉出声:“谁让你扫院子的?” 辛夷握住笤帚,望了百寿一眼,轻轻摇了摇首。 “喜欢干净是么?”苏无忧忽地低低轻笑,语声却愈发阴沉缓缓:“――竟是个好干净的!好,那就把院子给我好生弄干净!我倒要看看老二给我送了个多干净的来!前院、后院、地上、墙上,都给我洗干净!但凡能擦出一粒灰,你这手就别要了!何时打扫干净,何时吃饭!” 前院、后院、地上、墙上……一粒灰都不许有? 这也太……苛刻了吧,谁家有这样的? 辛夷呆住了! 百寿清秀的娃娃脸上透出一丝怜悯。 苏无忧似笑非笑地望了辛夷一眼,可那笑容里却无半分暖意:“走。” 百寿推着苏无忧下了门廊,朝左侧内书房行去。 辛夷呆了半晌,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朝老苍头的屋子行去。 取了水桶抹布,到后院拎了水,她便蹭蹭地回到前院,从左侧的栏杆开始擦起。 擦了两侧的栏杆,开始洗青石板路。洗了青石板路,又开始挨个擦洗院子里那些个奇形怪状的石头和假山…… 抹布脏了就透,水浑了就换。出汗了,用袖子抹抹,腰酸了,用手稍微揉揉。就这样,拎着两只大水桶,整个院子就只见她来来回回不停在前院后院间快步往返。 可即便是丝毫也未耽搁,到了日头偏西时分,辛夷还在擦洗前院的院墙。 明天是我家闲枝消夏大婚,会加更以贺――恭喜进入黄脸婆行列~~(o(n_n)o~捂嘴偷笑……)走过路过的亲,请给俺家闲枝送上祝福――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 第二十七章 一顿三碗 书房内,烛火已燃。 天色黄昏,并未真正暗下来,故而烛火虽跳动微微,却并无多少明亮感。 苏无忧坐在书案前,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书册上。 王府两位公子出生后,当时还在生的老王爷就替两个孙子各置办了数千册书籍。虽比不得家传的外书房藏书丰厚,但也绝非等闲人家能堪比。 诸子百家、杂记历法,样样皆全。 此际,摊放在他面前书案上的是一本兵书。 经历近二十载,书页微微发黄,页面却干净之极,无有批注眉头,也无一丝折痕。 咋眼看去,似崭新一般。 百寿站在窗后,已经朝外瞄了小半个时辰。 苏无忧坐得纹丝不动。 “公子,这丫头哪儿来这般大的力气啊?”百寿皱眉不解:“我瞧着这丫头怪得紧……你说这都一天了,她就一直没歇过。你让她擦她还真擦,连院里的石头都洗干净了……眼下还洗墙,谁家会洗墙啊?公子,这丫头该不是个傻的吧……” 苏无忧恍若未闻。 百寿转首回来,一眼看到苏无忧交衽的衣领上方脖颈间的一颗小红包。 红白相衬甚分明,煞是显眼。 好端端怎么被蚊子给咬了?百寿走了回来:“公子,还是擦些药吧。这蚊子毒性不小,只怕要好些日子才能散呢。还擦药好得快些。” 苏无忧闭了眼靠在椅背上:“不必。” 说了两字就没旁的话了。 百寿见他这神情,抬眼看了下架上的漏壶,凑近小声道:“公子,两个时辰了,该回房按腿了。” 苏无忧抬眼起来,“唔”了一声。 百寿推着苏无忧到廊下,偏首看了一眼,辛夷正一手拎着一只木桶朝东面墙下“蹭蹭”地走得似两翼生风。 四月和暖的阳光下,她额上汗意亮晶晶的晶莹。 他收回目光,推着轮椅进了正房。 月牙儿再度挂上枝头,正房里烛火灭了。 百寿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一刻钟后,他行到后院。 辛夷正在井边汲水。 听得脚步声抬首,见得是百寿,辛夷露出诧异。 百寿走到她跟前,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井沿上后,看着辛夷。 辛夷怔愣。 百寿抬下巴指了指油纸包。 辛夷似明白了什么,伸手取过油纸包打开――四个白生生胖乎乎的白馒头正极讨喜的挤在油纸包里。 她瞬间眼前一亮,抬眼欣喜地望着百寿。 “吃吧。”百寿小声说了一句,转身欲走。 衣角被辛夷拉住,辛夷抬手指了指正房方向。 百寿跟着看了一眼,压低声道:“公子睡了……我先回去了。” 苏无忧睡眠极不好,每日到这个时辰才能睡大半个时辰。 辛夷露出感激的笑意,抱着馒头朝百寿笑眯眯地鞠了一躬。 百寿唇微动,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说,轻轻转身走了。 见百寿的背影消失,辛夷赶紧洗了洗手,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两个后虽还有些饿,她也停了口。将馒头包好,放回了屋子。 吃了东西又生了气力,她接着干活。 一直忙乎到天色黑尽,她才回屋打了冷水擦洗一番后安歇。 第二日起身,又接着清洗打扫。 就这般一直忙到了第三日夜里,才总算打扫完成,整个院子如同焕然一新。 其间,百寿寻着机会又塞了四个馒头给她。 虽不够饱,但也足够填饥。 她开始还有些担心,但见三日里苏无忧也没正眼看过她一眼,心底也就踏实了几分。 可这三日里,她就没见苏无忧出过这院子,甚至连庭院也没下过。 这人难道不出门? 可他的腿这样,他又怎么能到那个走水的院子里,还能不招人注意? 那个宅子分明说是外地商旅在本地置办的宅子,没人说同琉璃府有关啊? 若是这般,那走水的院子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真是她听错了? 可分明不可能啊,这人的声音万人里头也挑不出第二个,以她的耳力应该不能听错啊…… 夜间,她躺在床上一面啃馒头一面寻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翌日一早,辛夷早早地就候在了庭院当中。 知晓那人怪癖,她没敢靠近正房廊下,只隔了十来步立在院中。 可一直等了快巳时中,日头已经上了中天,正房的房门却一直紧闭无动。 眼见快到晌午了也没动静的意思,她只好走到一侧栏杆下的条凳上坐着等。 近了午时时分,老苍头拎着食盒到了廊下。 门打开了,百寿出来接了食盒,抬眼看见满面笑意的辛夷便是一楞。辛夷忙不迭地快步行了过来,看着百寿朝庭院里指了指。 百寿明白过来,拎着食盒转身走到屋内的苏无忧身侧:“公子,那个丫头说打扫干净了。” 苏无忧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让她过来。” 百寿放下食盒,出去唤辛夷过来廊下。 “去书房。”苏无忧吩咐百寿。 百寿推着苏无忧朝书房去,回首朝辛夷示意跟上。 辛夷跟了上去。 到了书房门口,百寿推开书房门,退到一边。 进了这道院门已经第五日上,辛夷还是头一次靠近苏无忧的起居之地。 同早前庭院中的景象相比,这间书房简直可以用洁净来形容。 地面整洁干净,只书架上和书案上颇为凌乱的丢了一些书册。 整间书房,便是一张书案,几列书架,还有一面摆满了器玩的博古架,除此外,别无他物。 站在书房门口,朝内望了一眼,她有些不明白的看向苏无忧。 “每日打扫一次。”苏无忧睨向她:“今日就开始,打扫干净了来交差事。” 淡淡凉凉的吩咐完,他就转动轮椅,自顾自的回了房。 百寿看向一旁一直默默的老苍头:“余叔,先带她去用膳。” 交代完,百寿快步朝苏无忧的方向追去。 辛夷掩不住唇角笑意的跟着余叔去用膳。 到了地头才发现,原来院中包括苏无忧百寿主仆在内的膳食都是由余叔每日领了食材,自己动手在小厨房做的。 而也到了这个时候,辛夷才基本能确定,这个院子如今只有连她在内的四人。 头日晚上入睡前,她将那一排下人房都挨个儿看了一遍。 除了其中一间有人住过的痕迹,其他数间全然都是久无人气的景象。 那间有人住过的,想必就是白露提到过的早前那个粗使丫鬟所住的房间了。也许,还是买菜大叔提到的那个抬出府的丫鬟…… 直到吃上的热气腾腾的饭菜,直到这一刻,辛夷那一颗悬了一早上的心才算慢慢落到了实处。 无论如何,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这顿饭倒是管了饱,辛夷足足吃了三大碗米饭。本来还想再添半碗的,可一旁余叔的不时瞟来的目光实在是让她有些羞赧。 余叔估计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能吃的姑娘吧……其实,其实平日里她饭量没这么大的……辛夷微微脸红。 吃饱了饭,辛夷精神大震。 也不耽搁,就干劲十足的拿着家什去书房打扫了。 苏无忧一直在正房中未出来,辛夷也不在意,只朝那紧闭的房门好奇张望了一眼,就干自己的活儿了。其实书房中并无多少需要打扫擦洗的。 可辛夷还没敢马虎,站在屋中先打量环视了一遍后,将所有书册搬下来,用掸子拂尘后,放在一边。 然后打了清水,将博古架上的摆设细细擦了两遍,再将博古架书架书案全部擦了两遍。 最后,清扫了地面后,才将书册整整齐齐的码了回去。 散落在书案上和书架上的书册,她也放回了书架。 一切整理齐整后,辛夷站在书架前检查了一遍自个儿的工作。确认未有遗漏处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望着书架上那满满齐齐的数千册书籍,她的目光充满了艳羡。 今天是俺家闲枝消夏新婚大喜――亲爱地,性福美满哦~~~~~咳咳咳,不是错别字……(*^__^*)嘻嘻…… ------------ 第二十九章 兔子也急 她是识字的。 可是却从未用过一支真正的笔,写过一张真正的纸。 她同桑柔,自小都是用沙盘习字写字…… 而婆婆的那几十册书,从来不许她轻易乱动。 想到桑柔,又想到婆婆,她心里酸了酸。 她轻轻取下一本书翻开,只见书册看着虽不像新近购置的,但里面却极干净崭新。连着翻了数本,连稍微显眼些的折痕都没有。不像婆婆的书册上,满满都是批注眉头。 这样多的书,真是可惜…… 沿着书架慢慢移动,她将书架上几个分类的书都抽取了一些,好奇翻看。 一直走到书架最内侧,她又随意抽下一本书册打开,顿时微微一怔。 手上翻开的动作一停后,她又翻了几页。翻完后,她将这册书放回书架,又连着抽了这个书架上的几册书下来翻看。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这个书架上的书虽也未有折痕批注,若不留心细看,也会觉着同先前的那些书一般崭新。可是,一旦细看,便会发现这上面的好些书册的线孔都要比别的书册要松动些。 用指腹摸了摸封皮上有些松动的线孔位置,辛夷轻轻抬首起来,望着这个书架上方古体篆刻的那一个“兵”字,眸光渐渐疑惑。 这个大公子是在看兵书么? 可若是看,这书怎么又能这么新? 她也说不上那里怪,可就觉着有些怪异。 天色暗了下来,屋中光线也黯淡了下来。 轮椅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辛夷赶紧将书册塞回书架。摆设整齐后,就转身垂手站直候着。 百寿推着苏无忧进来了。 百寿将案上烛台和壁上纱灯点亮,一室光明大作。 苏无忧的目光从书案、博古架、书架上一路缓缓梭巡,最后落到了辛夷的脸上。 辛夷被他盯得有些局促心颤,不自觉的咬紧下唇。 “打扫完了?”良久,苏无忧才出声。 语声低低沉沉,听不出喜怒。 辛夷轻轻点头。 苏无忧忽地唇角一扬,可这抹笑意还未全然现出,那双眼眸中已然是满满阴戾。 辛夷一眼瞥见他这一抹狠戾,心中便是一慌,脚下便本能的趋吉避凶朝后退。 可还没等她退后,苏无忧已经捞起一个金笔筒朝她砸了过来:“谁许了你乱动我的东西!” 金笔筒朝着她的胸口直直飞来,辛夷哪里敢让它打正,身体微微一侧后,笔筒砸到了她的左肩之上。 金属同布料碰撞后闷闷地一声响,接着响亮“啪拉”地落到地面,骨碌碌滚了到了墙角。 肩上火辣辣的生疼,连带着左臂也有些牵扯的疼! 辛夷死死咬住唇,用手捂住了受伤的肩膀。 百寿全然没想到苏无忧会这般突然的发作。等他反应过来,笔筒已经正正砸到了辛夷身上。 将移出半寸的脚尖收回,又看了一眼似是怒不可遏的苏无忧,他垂下了眼。 辛夷心里真是生气极了! 不能乱动为何不早吩咐清楚! 她从未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还拿东西砸人! 这人怎么老喜欢砸人! 她直直地盯着苏无忧,没发出一丝声音,身体也未有一丝颤动。 “不服气?”苏无忧抬起下颌,挑眉看她。 眸光轻蔑如同戏鼠之猫。 辛夷深深吸口气,气呼呼地看他一眼,放下捂住左肩的手,大步走回了书架。从几个书架中连着抽了十二册书,抱在怀里,走到一个书架上斜斜放了三册,又在相邻的一个书架上倒着斜放了四册。 最后抱着剩下的五册书走到的书案前,打乱摆放。 百寿愣愣地看着辛夷脚下生风的麻利动作着,只见辛夷散乱的摆放好书案上的五册书后,偏头看了看后,还小小地调整了几下角度。 所有书册摆放好后,辛夷转身退到一边,抿紧了唇看着苏无忧。 略带肉感的娇憨脸蛋上,面颊绷得紧紧地,一双大眼睛黑黝黝地憋着气儿瞪向苏无忧。 百寿愣愣地看了看书架,又看了看书案,书案上堆在最上面的一本书是《说唔》,下面一本是《首山随笔》…… 昨日离开书房时,是苏无忧吩咐他择几本书出来随意散放的。 书虽是随意拿的,但毕竟经过了他的手,他素来就是个最细致的,自然有印象。 再看着那摆放的角度,百寿只觉目瞪口呆! 即便是让他再重新摆放一次,他也没把握自己能做到这般丝毫无错…… 这姑娘……这姑娘简直神了! 看了看分明是有些赌气意味的辛夷,百寿又看向苏无忧。 苏无忧定定地看着辛夷,良久,他忽地低低一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去!” 白玉般无暇的面容上,眼角泪痣妖娆分明,让人忍不住便多看一眼。 可是却不敢多看,辛夷瞄了眼就垂下眼帘。听得苏无忧的话,她也一肚子气,礼也不行,提脚就走。 这一回,苏无忧并未像发作白露一般发火。 听得辛夷的脚步去得远了,百寿摸着自个儿的下巴疑惑:“这丫头……” 还是想不出合适的词儿,一思及方才的情形,他又觉意外有趣。进了这个院子八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有趣儿的小姑娘。 他也不过才十六岁,多少还是有些少年心性。 虽已习惯如今这样的环境,可一旦接触到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新奇好玩时,他也不是不好奇的。 何况,经过这几日下来,他真觉得这个丫鬟同之前那些个是有些不同的。 他年纪虽不大,但跟在苏无忧身边这些年,他决计不能说是心软心善之人。 跟了苏无忧八年,他的命早就没当做自个儿的了。 为了公子,他什么都肯做。 可不知为何,这个姑娘总会让他生出些道不出由来的心软来。 百寿踌躇须臾,小声道:“公子,我觉得这丫头不像是来算计咱们的。余叔说她也像是乡下才出来的……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先缓缓看着再说――” “乡下出来的?”苏无忧蓦地轻笑嘲讽:“你看上她了?” “哪儿能啊?”百寿面一红,摇首窘迫:“我没有,没有……我就觉着不大像。” “乡下来的女子会识字认书?”苏无忧瞟了一眼百寿,嗤笑不屑:“这才几日,你就被糊了眼了?” 百寿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若是辛夷不识字,又岂能将那些书分门别类的归放?更莫说一丝不错的寻出来…… 百寿不说话了。 “你给她送东西时,她可有漏什么异样处?”苏无忧伸手取过那本《说唔》,随意翻了翻,又丢了回去。 听得苏无忧这一问,百寿便知自己所为并未逃过苏无忧的眼,几分羞惭的低声道:“倒未露出些甚,不过那日似听到她在哼小曲儿。隔得远倒没听见音儿,就是有些像,也不敢确切。我想着再多探下再同公子禀报。可这几日下来,我同余叔都未瞧出不对,我便……” “你几时也有了妇人之仁了?”苏无忧语声淡淡飘忽:“这个府里,谁若有了这个,谁便活不得。王府――容不得干净!我这里,更用不着。这东西,我也不信。” 说罢,未有理会百寿,他转动轮椅自顾自的行出了书房。 百寿怔忪地望着融入夜色中的苏无忧的背影。 轮椅“轧轧”轻声,轮椅上的那道背影却是寒寂。 四月的夜晚已无寒意,可在这一刻,却无端端地生出些天地间惟剩那一人的凄冷之意。 良久,百寿默然垂首而立。 加更奉上~~~ 谢谢红遍天下亲,虫子已除,欢迎再捉o(n_n)o~谢谢日??椎南奢猓?裉炱鹄淳?讼拢?挂晕?约嚎创硪趁媪耍?姑簧霞苣兀?忠桓鲂抡泼牛?乇鹌?撂乇鸶卸恍挥姓饷炊嗤??谛挛钠谝宦废嗯悖?蠹业募痈?剂舻较卵?黄鸺庸? 月圆变鬼亲的留言也看到了。如果是别人,估计77也就删了算。但月圆童鞋的性格,77还是了解几分的。也就一笑置之了。月圆亲,心直口快是优点,但看文得细腻点哦。女主选择入府,至少有五个拿得出来的理由,咱家辛夷是个好姑娘~不过说出来就少了看文的乐趣了,所以,大家还是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吧~ 最后弱弱地替咱家司马陵求下最佳男神的角色票,地址在书评区的置顶帖子里有~~ 只要本月月底前在起点有消费,无论是打赏和订阅,无论打赏订阅哪本书,系统都会送n张角色票让大家可以参与投票。参与是种态度,无论结局如何,咱也有始有终是不~~ ------------ 第三十章 半斤黄连 辛夷第二日卯时还未到就起了床。 将书房细细打理了一遍,当然,所有东西的位置,她是半分也没挪动。 百寿一夜未能安睡,听得动静隐隐便也起了身。 看了一眼床上的苏无忧,他轻手蹑足的走了出去。 苏无忧才睡着不久,一时半会也不会差遣他。 出了房门,抬首一看,果然书房里亮起了灯火。 他走了过去,站在门前。 辛夷娇小的身影正忙碌着,一抬眼见得是他,便露出一个明亮笑容,朝他点了点头。 这姑娘……还能笑得出来? 百寿怔了怔,下一瞬,也露出一个笑容,颔了颔首。 不好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百寿笑过之后便转身。 回房路上,他心里暗忖: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歹心的啊……可一个一顿能吃三碗米饭的乡下姑娘怎么又能识字? 这一日,苏无忧未有再传唤辛夷。 百寿莫名觉得心里松快了些。 看着那道在庭院中擦洗打扫的欢快身影,看着她脸上的轻快笑容,百寿忽地觉得这个自他来后就一直死寂一片的院子似乎也添了几分生动鲜活。 这日晚间,苏无忧吩咐了百寿一件差事。 百寿听完呆楞。 苏无忧盯着他,“没听明白?” 百寿滞住迟疑:“黄连……这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太下作?太不仁义?…… 这话他也不能说自家主子。 “黄连、砒霜,你随意备一样吧?”苏无忧扫他一眼:“要不,你去撬开她的嘴?” 让那丫头承认自己装的哑巴?这他哪儿有把握。百寿只能无言。 翌日晌午,辛夷干完了活,便去余叔那里用膳。 到了地头,余叔却让她去正房。 辛夷不明所以,可余叔说完就不理会她了。 走到门外,她偏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没想出这两日自己有甚不对的地方。 想不出,也只能去了。 可到了正房一听苏无忧的吩咐,她却愣住了。 正房桌上摆着分量并不多却极精致的四菜一汤,苏无忧坐在一侧的轮椅上,离桌面两步远。 见她来了,苏无忧看她一眼:“这些是给你的,全吃了。” 叫她来就是让她吃饭? 辛夷只觉一头雾水,傻愣愣地望着目无表情的苏无忧,眸光全然不解。 “一滴汤都不许剩!”苏无忧轻声一字一顿:“剩一滴――日后你就莫要想吃半粒米!” 站在屋子另一端的百寿垂了眼。 辛夷再看了一眼那些饭菜,虽然加起来也不算少,可若是不吃米饭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她走到桌边坐下,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了四碟菜,她开始喝汤。 一见辛夷开始喝汤,百寿就抬了眼。 苏无忧也冷冷看着。 辛夷觉着眼下这氛围实在怪异,即便是一向视吃饭为最大享受的她,此际也没了往日的享受感。 想不明白苏无忧这是闹得哪一出,不过反正她也不怕什么,便只想快些吃完交差走人。 一口将一碗汤喝完,又盛了一碗。 这些饭菜是按苏无忧的饭量,分量不多,一煲汤也只三碗。 辛夷很快就喝完,站起身来,将汤煲端起倒立,直到汤煲里再无汤水滴下,才端起碗,将最后几滴汤水也仰首喝了。 放下碗,她看向苏无忧,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又亮。 百寿已经震惊得说不话,这一回的震惊比前日在书房那一日还犹胜十倍! 那汤里可是足足的半斤黄连啊! 呆滞须臾,他看向苏无忧。 苏无忧面上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怪异表情,百寿忽地想笑。 这个辛夷……真是绝了! 察觉到百寿有些抽搐的面皮,苏无忧猛地回过神来。调整了下表情后,他深深地看了辛夷一眼,复垂眸:“下去吧。” 一说完,又看见辛夷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落在他的脖颈处,脸上的表情是要笑不笑的怪异。 “你笑什么?”苏无忧盯着她。 前两日没注意,这会儿站得近了,辛夷才看见他衣领边上露出了那个鲜艳的,大红包。 一下子便没能忍住,差点笑出声。 此际被苏无忧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赶紧憋住笑,做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摇了摇首。 苏无忧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垂了垂眼帘:“下去!” 辛夷看了一眼百寿的神情,心道,看百寿这样子,应该不是想毒死我……可无端端地让我来吃饭,他想干嘛? 想不通就算,又暗暗得意的看了一眼那玉色颈侧红艳艳刺眼的大红蚊子包,辛夷心情舒畅了几分,朝苏无忧行了一礼,假意恭敬的退了出去。 苏无忧陷入了深思。 汤里确确实实的半斤上等黄连,百寿备下,余叔亲手做的。 这两人不会领命不遵。 他本有十成十的把握让这个丫鬟现行。 半斤黄连熬成的三碗汤,纵然是他也忍不下的。 可这丫头竟能一声不吭喝完――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出缘由。 老二从哪儿捡了这么个怪丫头来? 看着确是不像有图谋却又处处透着古怪,还敢同他使倔劲儿! 可也正因为古怪处太多,反倒不似有歪心的。 这丫头到底怎么个来路? “公子,您怎么看?”百寿走了过来压低声量:“半斤黄连,大寒着呢,人只怕未必受得住……” 这闹起肚子来,可不是小罪。何况,她是个姑娘家,黄连性大寒,吃多了也是不好的。 虽还是一头雾水,百寿也有些不忍。 苏无忧垂眸良久:“余叔怎么说?” 百寿道:“咱们不在的时候,余叔一直盯着。公子的屋子她一步都没靠近过,就这两日打扫书房。也是天不见亮就打扫干净了,完事儿就出去打扫院子,没再近过。也没出过院门没同外头通消息,整日都是个笑模样。余叔说这丫头干活儿利落,像是个做惯杂活儿的。就是没见过这般有气力的姑娘,余叔试探过,她也没习过内力。余叔说约莫是天生的吧。” 笑模样? 苏无忧忽地想起辛夷方才几分怪异的笑意,心头有些不舒服,蹙了蹙眉:“老二是从怀江城回来的,进府时可有人看见这丫头?” 百寿摇了摇首:“说到这个也怪,我打听了下,说是确是多了个丫鬟。可我偷偷后来拿了银子给门房孙老七,他又说没注意是不是多了个人。不过府里头的人对咱们向来是两面三刀面儿情,究竟是不是也说不准。”停住须臾,他又低声道:“公子,我瞧着这姑娘不像是个有歹心的。这人是咱们主动要来的,这些年,二公子同咱们也井水河水不犯。那夜里的情形,这姑娘同那女人也不是一路的。我看这其中即便有古怪也未必同咱们有关。” “井水河水不犯?他不过是没把我这个残废放在眼里罢了!他瞧不上我,我如今也没碍着他。同我为难,于他的好名声没好处――寒樱园的事儿,你当他真一点儿看不明白?那可是他亲娘,子不知母?笑话!老二……”说着,苏无忧低低一笑:“……他的心思深着呢!只不过与他无碍,他只装聋作哑就是了。我想不明白的是,老二一向装聋作哑作壁上观,那日里怎就冒头出来替那丫头说了话?” 这一说,百寿也疑惑:“要不我再打听打听?” “不必了。”苏无忧沉吟片刻,眸光一闪道:“同余叔说一声,这几日就让那丫头去领食例。” ------------ 第三十一章 杏花送子 百寿一怔,目光落在苏无忧几分深沉的俊美面容上随即明白过来:“公子想再试试她?”又嗫嗫:“公子想看她会不会在食材里下手?” 苏无忧唇角不置可否的微牵了牵:“让余叔注意着,看可有人同她接触。” 百寿“哦”了一声。 苏无忧神情沉沉的垂眸半晌,忽地抬眸深幽,语声低沉:“去同余叔说,今晚她的膳食不必放盐。” 百寿愣住:“不放……盐?” 苏无忧斜睨他,“叫你去就去,没听明白?” 百寿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可此际苏无忧的神色显然没有给他“传道解惑”的意思。 他乖乖的按着吩咐去传达了苏无忧的话。 一下午,看着庭院中活蹦乱跳得像只小蜜蜂似的辛夷勤快愉悦的忙碌着,他唯有满肚皮的纳闷不解。可想破了头还没能想出辛夷为何能吃半斤黄连,面不改色不说还半分不适都无。 他也更想不通苏无忧为何要让余叔不给辛夷的菜里放盐。 这两个疑问一直持续到了晚膳时分。 一见辛夷去了膳房,百寿就寻了个籍口说要出去。 苏无忧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未有出声。 得了许可,百寿讪讪地出来,便一路小跑到了膳房。 辛夷正在吃饭,说不上文雅,却不显粗鲁,吃得极香甜的模样。 百寿站在门口,望了一眼正在灶台边上的余叔。余叔拿了块布在抹灶台,可眼角余光也是瞟着辛夷的,眼底也似若有所思。 背对二人的辛夷吃得极为专注。 直到吃完一碗,站起来盛饭,才发现百寿站在门口。 辛夷微楞一下,旋即朝百寿颔首笑了笑。 百寿看着她,忽问:“余叔的手艺好吃么?” 百寿的神情有些古怪,辛夷不明所以,还是本能的点了点头。 有饭有菜怎会不好吃? 她这般一说,就见百寿似怔了怔,下一瞬,他扯开一个笑脸:“好吃啊,是好吃,余叔的手艺向来不错。呵呵,好吃就多吃些吧,多吃些。我是来让余叔晚上做些宵夜的,公子最近没啥胃口。” 哦,这样啊,怪不得中午一桌子菜都不吃呢。 辛夷也不多想,抿嘴笑了笑,去盛饭了。 看着辛夷的背影,百寿呆了呆后,转身走了。 回到正房,百寿看了苏无忧一眼,未有说话。 不必再问,苏无忧应是早就猜到了。 这个丫头吃不出味道……她――没有味觉。 苏无忧一看百寿这幅神情就知自己猜测是对的。 他淡淡一笑。 百寿闷了半晌,憋不住了:“公子早就猜到了,是吧?” 苏无忧抬抬眉梢。 “公子,你说这一个人怎么会吃不出味道?”百寿想不明白。 吃不出味道,不知苦也不知甜,鲜香麻辣统统不知,这人活着得少多少乐趣啊。 可偏生那丫头还能吃得那样香甜满足,若非亲见,若非此际已能肯定,只看她的模样神情,他完全不能相信她竟然吃不出任何味道。 想起辛夷在桌边露出的那个笑颜,百寿莫名地有些难受。 苏无忧却没有理会他,只看了他一眼,就低头继续去看书了。 百寿也沉浸在自己的惊诧中。 这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能吃不出味道呢? 辛夷又领了个新差事,每日辰时中去内院大厨房领食材。 能出这个死气沉沉的院子透气,辛夷还是高兴的。 领了食材,她本想拐弯去看看白露,走了两步又停下。 这大公子好端端的让她出院子,该不是又想寻她什么岔子吧? 罢了,还是先安分些的好。 这般一想,她就直接回了院子。 将食材交给余叔后,见院子里没什么需要清扫的地方,她回房干坐了会儿。觉着无聊,便去了后院。 西南角的杏花开得依旧花团锦簇的繁茂。 辛夷好整以暇的抱膝坐在杏树下,歪着脑袋仰首看着。 整个王府,这也许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吧。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辛夷回头一望,是百寿,她笑了笑。 百寿走到她身边,看了下眼前的杏树,又打量了下她,问:“你喜欢看花?” 辛夷抿唇一笑,用手指了指枝头的杏花。 “喜欢杏花?”百寿猜明白了她的意思。 辛夷笑着点头。 百寿“哦”了一声,目光再度看向杏花树,面上神情蓦地现出一丝复杂。 辛夷好奇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用喉咙“嗯”了一声。 百寿转头看她,辛夷指了指杏树,又指了指后院里的大片空地,神情奇异。 百寿看着她,明白了:“你是问这里没花没草,为何有颗杏树?” 辛夷使劲儿点头。 她来了多少天就奇怪了多少天,此际见百寿和气,就忍不住问了。 百寿沉默了一会儿,又朝四周看了几眼,见无人才低声道:“这棵杏树是王妃亲手种下的。” 辛夷怔愣一瞬,百寿瞥她一眼:“不是现在的王妃。” 辛夷张了张嘴,无声“哦”了一声,点头示意明白。 “王妃头夜里梦见杏花树下有个白胖胖的男婴,第二日便诊出有孕。后来,王妃便亲手移栽了这棵杏树。那时还是一棵树苗,如今已这样高了。”顿了顿,百寿又轻声低低:“那时候个个都说是杏花娘娘给咱们王妃送的子,是祥瑞……” 杏花娘娘送子――辛夷听得大是惊奇,头夜里梦见杏花树下的婴孩,第二日就诊出孕脉,说来,这还真是祥瑞呢! 可才惊奇一瞬,一眼又瞥见百寿面上几分黯然的神情,她旋即一楞,蓦地又响起那泪痣克母之说……倏地又怔住。 “我家公子――”百寿又开了口。 辛夷抬首看着他,等候下文。 可百寿说了这四字又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顿了须臾只能含糊道:“你好好做事,不会为难你的。” 辛夷忽闪着眼睛看着他,眼底分明一抹不信。 百寿有些尴尬,想起了寒樱园的一幕,遂咳了咳:“那夜的事儿不是那样儿的,你不明白……那常二和余嬷嬷都不是――” 轮椅声传来,百寿蓦地停住口。 “百寿。”园门口,苏无忧的声音冷冷传来。 百寿赶紧小跑过去赔笑:“公子,我出来转转……” 苏无忧未有接百寿的话,冰冰凉凉地望了一眼坐在杏树下的辛夷,调转了轮椅。 百寿忙搭手,推着轮椅走了。 后园又只剩辛夷一人。 看着空落的石板小径,辛夷纳闷的皱了皱眉:“不是――”百寿的意思是那两人都不是好人么? 那常二显然不是什么好人,可那余嬷嬷……余嬷嬷是骆王妃的人,可外头不是说骆王妃对大公子极宠让么? 就那夜看的那情形,王妃似乎也是让着大公子的啊…… 百寿这话听着怎有些奇怪。 正房内,苏无忧面色铁青的看着百寿。 百寿瑟缩呐呐,“公子……” 他是安世子特意留在苏无忧身边的人,怕被人猜疑,故而未习练内力。因此苏无忧到了后园,隔得远了些,他也没能听见响动。 “谁让你同她说那些的!”苏无忧眸光极怒,一脸冰寒。 百寿低了首,不说话。 “你也哑巴了?说话!”苏无忧一把挥落桌上的茶具,只听“稀里哗啦”一串脆响,下一刻,便是一地碎瓷四溅! 百寿身子瑟了瑟:“公子,我我……我就是想试试她――” “试试?拿这个话试?”苏无忧死死盯着他,忽地冷笑连连:“好――我倒是听你说说,你想试出什么?” 百寿语塞了。 苏无忧面色阴寒之极,一霎不霎地看着他,一字一顿:“我让你说话!” “我就是想看看她知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事儿,若她是才跟二公子的,那必然是不知的。”百寿小声道,又看了一眼苏无忧:“公子不是说过么?人的样子能装,眼神儿装不了。” 苏无忧哼笑,掸了掸前襟:“这样说,你还试出来了?” 百寿忙不迭点头,“瞧那模样,是真不知的。” “这么说,你还有功了?”苏无忧冷笑。 百寿赶紧摇首。 “只此一次!再有一回,你便不用在这院子呆了!”苏无忧目光冷厉:“管不住嘴就给我滚!” 百寿松了口气,连声应是。 “那丫头的事儿也不用你再管,我自有分寸。”苏无忧又道了一句。 百寿抬眼看了苏无忧一眼,没敢开口再问,只是颔首。 火中唯美亲的话,77看到了。不过俺不能剧透剥夺大家追文的乐趣,所以就只能“拉拉链”了~~继续看吧,现在剧情只是冰山一角。77写文向来的“美特斯邦威”,一开头就让大家猜到剧情和发展,那不是77的风格~~(*^__^*)嘻嘻…… 再唠一句,谢谢丁琪轩亲的关心。俺羞红脸弱弱小声:“俺……俺超级懒虫一个……”俺家9楼木有电梯,so,俺非必要是坚决不下楼君~~不过俺现在会注意了,没事也在家动动胳膊腿儿~~俺想过了,俺叫77,所以一定争取要写到最少7本书,再退休~~o(n_n)o哈哈~最后再求下推荐票和收藏哈~~冲新书榜用~~长评也中~~ 有大家陪着,寂寞退散……):谢谢! ------------ 第三十二章 路遇生疑 辛夷连着领了三日的食材。 每日都是领了就回,反正府里的下人她大多都不识得,旁人不理会她,她也没主动挨近。 就有些下人知晓她在大公子院里当差,每回看着她的眼神里都有些怜悯好奇。 而在苏无忧院子里,自那日莫名其妙的让她吃了一顿后,这三日里苏无忧也没再召见过她。除了吃了那顿四菜一汤后的头一日里,百寿总有些眼神儿怪异的围着她转了几回外,倒也没其他可说的事儿。 总归来说,这三日还是平顺的。 这一日过去,算来辛夷进府已经是第十日了。 她有些担忧了。 虽是一早说了只伺候“几日”,可她心里也清楚,这“几日”定然不会真的就“几日”。 可她是没签身契的,也不打算给人家真当一辈子奴婢。 莫说的大公子这样的,就算是真的好主子,她也是不愿的。 但这一晃十日了,她这“假奴婢”还要当多久呢? 这几日出了院子,她也没碰见过熟人,她又不敢去寻二公子,也不知二公子有没有寻到合适的替代丫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领了这日的食材,辛夷挎起篮子正准备离开,管事嬷嬷忽地叫住她,递过一个包好的纸盒:“这是王妃特意备给大公子的。天开始热了,大公子睡不宁,这药材是安神的。” 辛夷楞了楞,安神?这回去她怎么比划? 见辛夷呆愣的模样,那嬷嬷好笑道:“王妃挂记大公子,这是每年都按季备的,你只管拿回去就是。” 听她这么说,辛夷才放了心,接过纸盒挽起篮子走了。 走出一段,刚准备拐进朝东面院子的路,迎面绿珠挎着一个空篮子行了过来。 看去的方向,应该也是去领东西的。 此处这时也没旁人,辛夷不想同她照面便装着没看见,埋头就走。 可她不想照面,别人却是不想放过她。 绿珠几个快步过来就挡住了她的去路,吊着眼梢朝她似笑非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辛夷姑娘,怎么一见我就走啊。难不成做了什么亏心事儿见不得人?” 辛夷皱眉抬首望着她。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罪了这绿珠,打头一回见面,就看自个儿不顺眼。 见辛夷蹙眉望着自己,绿珠忽地掩嘴低低吃吃笑起来:“还真装哑巴装上瘾了!如何?大公子院里再不济也比你在铺子里做搬货的伙计要强吧?对了,在大公子那儿可受了抬举?”说着又瞟了一眼辛夷的那身天青色的衣裳,娇笑道:“哟,怎么还是这身衣裳――都染成这样了了也没赏你件新的?” 辛夷不想听她夹枪夹棒的讽刺,绕过她想走。 “这会子还真装上哑巴了?”绿珠忽地冷笑:“真要是哑巴就别在旁人面前嚼舌根儿――白露可没那说道我的本事儿!有本事你下回让公子来训我,那才是本事!” 白露说道她? 辛夷楞了楞,转首皱眉看着她――她何时在白露跟前说过她什么了? “看什么看,还装傻?”绿珠冷哼一声,又上下打量了下她,几分得意笑着挑了挑眉梢:“莫怪我没提醒你,在大公子院里可得把你那尾巴缩紧点,别到时候让人横着抬出去了!” 绿珠说完转身去了。 辛夷站在路口,望着她袅袅娜娜远去的背影,心中忽地一动。 她一直没想明白,那夜的事情已经过了几日了,大公子为何还偏生同她这样一个“哑巴”小丫鬟过不去。就算是自己撞见了他不好让人知晓的隐秘事儿,可那日在临幽榭分明已经让他出了气了。何况,二公子又说了自己是个乡下来的哑巴丫头,又是当着王爷王妃的面儿揭过的事儿,大公子怎么无端端地还同王妃讨她去伺候,还这样百般刁难…… 难道……辛夷的心倏地一沉! 若真是绿珠在其中故意捣了鬼,那自个儿这条小命岂不是危险了? 以大公子那性格,倘若知道自己是装的哑巴……辛夷顿觉背心凉飕飕。 本来还打算是不是今日去寻下白露让她给二公子带个话儿,可经如今这一思量,她哪里还敢去私下寻人联系,赶紧地朝回走了。 可她不知道的却是,再她目送绿珠远去那一刻,一旁墙后的余叔已经先闪身回了院子。 余叔将两人碰面后的经过对话一五一十的同苏无忧禀报了。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也听不出任何情感,说完就顿了口,垂手站在一旁。 百寿听完几分诧异:“她一个小姑娘去给人搬货?” 余叔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苏无忧若有所思,未有言语。 此刻,院门处传来了门环叩动的声音。 苏无忧朝余叔颔了颔首。 余叔便去给辛夷开门。 百寿百思不得其解:“她是人家铺子里的伙计,那夜怎到了咱们府里?二公子为何要帮她说话,难道以前识得?若是这样的话,她就不是咱们府里的丫鬟,怎又肯来咱们院里伺候?”连着几句后,他又想起一事儿,摸着下巴奇道:“对了,那日吃了半斤黄连也没见她拉肚子,难道买了假货――应该不能吧……” 苏无忧斜了他一眼,百寿顿时讪讪。 讪讪笑后又接着寻思开来。 从绿珠的话中可以听出,辛夷的确不是真的哑巴。恐怕两人之前有什么过节,绿珠才刻意在百寿面前漏了辛夷的底,想借苏无忧的手整治辛夷。 而辛夷应该不是苏无双收下的丫鬟,而是在外面给人做伙计。 可百寿就想不明白了,若真个是这样,那辛夷怎么会愿意来他们这院子? 他们这院子在外面的名声,包括苏无忧在这南阳城里的名声,百寿心里也是清楚的。 若说这辛夷真是二公子才带回来的乡下丫头,肯来他们院里伺候还说得过去。可她若是在外头做过活计的,不可能没打听过就进来。她又不是真的哑巴,南阳城里随意一问,只怕十句里有九句半都不会是好话。 可她怎么就心甘情愿的来了呢? 苏无忧垂眸许久:“你去吩咐她,今夜起让她值夜。” 值夜? 百寿蓦地一怔:“公子,这,这不好吧……” 打他进了府,这八年来都是他给苏无忧值夜。倒不是说担心辛夷会对苏无忧如何,他就是觉着这么着有些不大好。 “怎么了?你还怕她能吃了我不成?”苏无忧撩起眼皮瞥他。 百寿一噎,心道,我是怕公子您吃了人家了…… 苏无忧的腿虽是不中用,旁人不清楚百寿可是极清楚地,以苏无忧的能耐可对付辛夷这样一个小丫头却是不在话下的。 两人正说着,余叔拿着一个纸盒进来了。 苏无忧抬眼一看,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笑意。 百寿也冷笑一声,不待余叔说话就接了过来:“我去处置吧。” 说着,便拿着纸盒出去了。 ------------ 第三十三章 吃哑巴亏 辛夷用完了午膳,心里头有事儿也不想回房歇着,便又到了后院。 在园子里随意寻了块平整些的大石头,她懒洋洋坐了上去。习惯性的想拔几根草来编,一低头看见光秃秃的泥地才想起这院里是寸草不许生的。 叹了口气,正收回目光,忽地目光一顿,停在了石下的一处。 石下有一处的泥土同旁边略有不同,似是新鲜翻动过的。 她天天打理这院子,连石头都要擦洗一遍,自然是处处清晰的。 抬首四下望了望,她蹲下身子,用手扒泥土。扒了几寸,就见下面的药材。 “紫芝、百合、五味子……”辛夷怔了怔。 以前日日同桑柔一块儿,她也算略通些药理。这几味药材组合起来,正是一副安神养神的滋补方子。且看药材的新鲜程度,应是才埋下不久。 辛夷心里猛一跳,她想起了早上她带回的纸盒…… 大公子竟然把药材给埋了! 将泥土拨回,复原,她也不敢在这后院里呆了,赶紧起身回自个儿的房间。 方走到房门前,就见百寿走了过来。 这排屋子就她一个丫鬟,显然是来寻她的。 辛夷站定等候。 百寿到了她跟前:“你下午就不用干活了,在屋里好好歇着。晚上到公子房里值夜。” 让她去值夜? 辛夷愣住,二公子房里只有白露绿珠四个一等大丫鬟才能值夜,她一个粗使丫鬟值啥夜啊? 见辛夷傻愣,百寿咳嗽一声:“公子晚上睡不大宁,你警醒些,小心伺候,明白么?” 这人又想做什么? 辛夷咬了咬唇,心想,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头儿,还是得想法子同二公子说,让他快些寻人来替换自己才是。 “听明白了么?”百寿又问了一句。 辛夷点了点头,又露出疑惑表情,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首。 百寿看她这般装哑比划的模样,心下暗笑,起了戏弄之心,便做出一副不明白的神情:“你说什么――你不舒服?”见辛夷摇头,他又“哦”了一声:“你说你衣裳不好看不能伺候公子?” 这哪儿跟哪儿啊! 辛夷一急,使劲儿摇了摇首,绞尽脑汁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竖起小指头意思是自己地位低,然后又指了指正房的位置,又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大丫鬟才能进正房伺候值夜。 百寿一早就看明白了,却还是装着不懂:“你说你年纪小,不能伺候?放心吧,又不是让你当通房,就是值夜――递递茶水,听公子吩咐就是。”说罢又笑眯眯看着她:“把心放肚子里吧,你这样儿的,公子不会打你主意的。” 听得“通房”二字,辛夷就蓦地红了脸,虽不知道具体是何意,但女子天生的敏锐已让她感觉到那不是啥好话。再听那后面一句,即刻就脸红到了耳朵!――她哪里是那个意思,这,这该怎么比划呢? 还是算了吧,越比划越说不清。 辛夷泄气垂了首。 见辛夷满脸羞急却也辩驳不得的神情,百寿心中只是窃笑:“听明白了么?” 他又问了一句。 辛夷无奈地点了点头。 再不点头,还不知这百寿能瞎说些什么。 百寿憋着笑走了。 辛夷懊恼的回了房,一把将自己扔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使劲儿捶了捶枕头! 她心里憋闷极了。 早知道就不来了! 翻过身子仰面躺着,掏了根药草根在嘴里有气无力的嚼着,她在心里寻思,这黑心大公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故意这样不放过自个儿……若真是这样的话,他会要自己这条小命么?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像。 这黑心大公子也就罢了,可百寿还真不像个坏人。 辛夷对旁人对自己的善念恶念一向敏感,她能感觉出百寿对她似乎并无恶意。 若是大公子想要自己的命,百寿应该不会像方才那样笑嘻嘻的吧。 可一头又想起那夜在薛王妃园子里的事儿,眼前浮现出那两人身死的情形和苏无忧那孤狼一般的眼神……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她又不确定了。 这样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是骗他的,能放过自己么? 辛夷惴惴不安。 这夜晚膳过后,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辛夷心里愈发不安。 一直等到差一刻到亥时,百寿还未来传话,辛夷心中正暗喜,心道是不是苏无忧改主意了。 就在这时,百寿来传她了。 带着一颗悬起的心,辛夷跟着百寿迈进了正房的门槛。 宽敞的正房里已经熄了烛火,只隔着一道福字团花蓝缎帘子的寝房露出一道光亮。 红红黄黄的烛光泄在光洁平整的黑玉石地板上,映出几道拉长的不规则的阴影。 没有人的倒影,说明苏无忧应该没有在烛台附近。 这么晚了,这人应该睡下了才对。 正在胡思乱想间,百寿在蓝缎门帘前停住了脚步,恭敬低声:“公子,辛夷来了。” 没睡? 辛夷的心倏地提起。 门帘内未有声音传出,百寿也没再通传,转身看向辛夷:“公子已经睡下,旁的事儿不用你。烛火不用灭,在屏风口候着,有吩咐听吩咐就是。” 辛夷也没真伺候过人,更不懂值夜是怎么回事儿。 值夜的下人其实是可以睡觉的,要么打地铺,要么在脚踏上睡。她对这些个没兴趣,原先也没好意思细问过白露。百寿让她下午休息,她便以为值夜是不能睡的。 而苏无忧也的确是打了这个主意,没打算让她睡觉。 早前交代她下午安歇,则是百寿自己的话。 辛夷沉了口气走了过去,看了挑开帘子候着的百寿一眼,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房内光线并不如想象的那样亮。 绣着四喜逢春的绿缎桌布上只有一盏白纱灯,一团烛火在绘着墨色山水的雪色宫纱中颤颤跳动。 黑漆的雕花屏风高大厚重,只从上面和侧面露出一角紫檀木的雕花门罩和雕花柱。门罩下和柱架旁是一抹雪白的纱帐。 一触即那抹雪色,辛夷赶紧收回目光,低头轻步走到屏风口外侧,也不敢抬首,遂垂手站定不动。 她盯着自己脚尖儿看了半晌儿,目光悄悄右移了些。 视线内进入了黑漆屏风宽大的底座。 大户人家的寝房,说来辛夷只见识过一回。 那一回就是上回离开这府里去见苏无双那一回。可那一回,也是匆匆来去。她也没好意思仔细看,只模糊记得苏无双寝房里床前是一架八扇的雕花屏风。 可此刻苏无忧寝房中的屏风却同上回苏无双房里的屏风大不相同。 整个黑漆屏风是一整架的,约莫十二三尺长,一人多高,又大又沉。上面雕刻繁复,她也没看清楚雕的是啥图案。 眼角余光瞥到的是底座上方站牙上的一对蝙蝠。 黑森森扑棱着翅膀,看着有些凶狠的模样。 辛夷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心里有些想不明白,这蝙蝠的样子这般难看,这些大户人家偏喜欢处处都有这蝙蝠,真是怪得紧…… 地面铺着黑底红暗团花的地衣,辛夷方才走进来的时候也没声音。 辛夷盯了半天,终于分辨出地衣雷纹团花中央的图案是一只背着葫芦的回头梅花鹿…… 屋中寂静得连心跳似乎都能听见,辛夷眼珠子转了转,偷偷地一寸一寸将目光抬起。 视线渐渐升高,露出了床前踏板上垂落的雪白纱帐,再继续抬起,湛蓝的缎面进入了眼底。辛夷的视线再悄悄右移――蓦地对上了纱帐内一双冷冷寂寂的眼,她倏地一惊! 这人怎么还没睡? ------------ 第三十四章 气还没顺 纱帐太过通透,苏无忧一双冰冰凉凉又似带着一丝嘲讽意味的眸光分外清晰。 白光潋滟的纱帐,玉色皎皎的一张脸,幽幽暗暗的光线下,右侧眼角的泪痣蓝得几分妖冶。 苏无忧就那样似怒似笑的看着她。 辛夷的心房吓得漏跳一拍,反倒忘了将目光收回,就那样傻傻同苏无忧对视。 一个平躺着,一个傻站着,就这样对视,气氛一时怪异。 直到苏无忧讥诮的弯起唇角:“倒茶――” 冰凉的语声入耳,辛夷这才回神过来,忙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盏茶水,奉到床前。 到了床前一愣,又才回身将茶盏放回桌上,先回到床边将纱帐挂了上去,再回头捧了茶盏过来。 可站到床前看着平躺着的苏无忧,她又楞了――这人躺着,难道要她扶他起来? 他腿不行,能自个儿起来么? 正迟疑要不要再把茶盏放回去,苏无忧已经自己撑手坐了起来,接过茶盏只一瞬就塞回给她:“凉了,换热茶。” 这茶水还是温温的,哪里就凉了? 这大半夜的,哪里去换热茶…… 苏无忧一看她这呆愣神情就知她不懂伺候,瞥她一眼:“外间有炉子,茶叶在柜上。” 原来有炉子,辛夷转身出了寝房,果然在夹间里看见一架铜炉。铜炉上搁着铜壶,微微的热气从壶嘴溢出。 从一旁的柜上取了茶叶,重新煮了一壶茶,辛夷端了进去。 “太烫,拿扇子扇凉。”苏无忧又吩咐。 方才外间柜子上似乎有一把扇子,辛夷只好再捧了茶到夹间,用扇子扇凉了些才又端进去。 这一回,苏无忧倒没再说什么了。 只是端过茶只喝了一小口就递还给辛夷,什么也没说,就躺了下去。 看着自己折腾了半天只被人喝了一小口的茶水,辛夷有些无语。 放回茶盏,将纱帐放下,她又站回了屏风前。 偷眼瞄了一眼滴漏,已经丑时一刻了,这人怎么还不睡? 心里本来就有心事,再加上方才被苏无忧一吓一折腾,辛夷此际倒是半分睡意都无。 可这人老不睡,她只觉心里压力有些大。 不敢再抬眼乱瞅,她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着眼帘站得笔直。可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啥的,她老觉着有两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身上,于是这“笔直”也就变成了“僵直”。 这般一来,这站得就有些难受了。 又站了好半晌,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眼滴漏,丑时中两刻了,这人该睡了吧…… 可竖起耳朵听,也没听到什么绵长的呼吸声,她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方一悄悄抬眼,又撞进了那双冰凉带讽的眼眸里――真还没睡! 那一双眼幽幽深深,黑得不见底,哪里有半分要睡着的模样? “倒茶――”还没等辛夷垂下眼帘,苏无忧又淡淡吩咐。 辛夷滞住一瞬,只好转身又去折腾了一遍。 隔了这样久了,方才煮的茶早凉了,只能再重新来一遍。 还是只抿了一小口就将茶盏递还给辛夷,这一回,辛夷连无语都省了。她暗暗琢磨,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就算是想折腾她,也犯不着自个儿大半夜的不睡觉吧。 还是这人疑心病重,怕自己会害他? 可要是这样的话,干嘛还让自己来值夜? 阿水叔说愈是有钱的人愈是毛病多,看来还真的这样! 折腾了两回茶水,结果加起来只怕都没满嘴――难道……是怕喝多了起夜? 这倒是个问题,那他还是少喝些为好。 辛夷脸颊微红一瞬,暗暗庆幸。 这一折腾完,便到了寅时。 辛夷再没敢抬眼去看,苏无忧也没再唤过茶水。 过了寅时中,辛夷的瞌睡就慢慢上来了,站着站着就有些迷糊了。 卯时中,百寿挑了帘子进来就见得辛夷站在屏风口偏着脑袋正在打瞌睡的模样。 而床上的苏无忧在他一走近就睁了眼,玉白的面容上神情清清冷冷,看不出睡意,也看不出睡过的痕迹。 百寿心里叹息一声,朝苏无忧用眼神问询了一句后,轻轻拍了拍辛夷的肩膀。 手方挨近辛夷的肩膀,辛夷猛地就醒了,一转首看见是百寿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肉呼呼可爱的脸颊上,一双黑葡萄晶亮莹莹的若水秋瞳里的满满欣喜笑意让百寿蓦地楞了楞,下一瞬,他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脸笑意。 辛夷看了一眼床上的苏无忧,苏无忧正闭目安睡,辛夷转首朝百寿眨了眨眼,用手指了指自个儿,又指了指门帘方向。意思问,自个儿是不是可以走了? 百寿一见她比划就想起昨日戏弄她时的情形,遂憋笑地点了点头。 听得可以走了,辛夷如释重负的大喜,朝百寿感谢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轻步走了。 待辛夷的脚步声去得远了,百寿走到苏无忧床前:“公子昨夜可是又没睡着?” 苏无忧睁开眼扫他一眼,没有回他的话却问,“你喜欢这丫头?” 百寿滞了滞,挠首呐呐道:“反正也不讨厌……这丫头有时也有趣得紧。” 跟在苏无忧身边久了,他自然听得出苏无忧这回问的“喜欢”只是单纯的那种喜欢,而非看上的那种“喜欢”。 辛夷这个小丫头,他如今的确是有几分带着好奇的喜欢。 苏无忧未有说话,又阖上了眼帘。 “还是我替公子值夜吧,公子睡不好,我还能替公子捏捏腿。”百寿挂起纱帐,轻车熟路的替苏无忧按摩起腿来:“公子,反正咱们院里也缺人。若是这丫头没问题,不如问问她,反正她也做活儿拿工钱的。” “你怎知道没问题?你以为她会同你说她的来路么?”苏无忧未睁眼,淡笑轻嘲:“我看只怕老二也未必清楚她的来路。” 这样一个浑身都不同的丫头,老二即便是派人,也不会派这样一个过来。多半是没摸清来路,也不想麻烦,就随意遣了进来。 这倒也是,这几日下来,他也这么觉着。百寿叹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阖目而躺的苏无忧――既然不是对着他们来的,说实在的,他此际倒是真有几分希望这丫头能留下来。 至少这十来日以来,这院子,甚至连连他自个儿,也觉着多了些人气。 默然须臾,他又不解:“公子既然觉着她不是二公子的人,怎还让她来值夜?” 苏无忧冷笑一声:“在我跟前装了神弄了鬼,还敢进我的院子,我岂能不看看她有几个胆子,能装到几时?” 百寿闻言霎时无语。 原来公子也不是没看出辛夷没歹心,只是……这口气儿还没顺…… 小丫头……你可得醒神些才是啊。 百寿心里暗道。 说完这句后,百寿心中又蓦地一动――这么些年了,公子好像还是头一回同人这般置气呢…… 百寿的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还真不是什么坏事儿,这小丫头还真有些本事! “你笑什么?”苏无忧的声音忽地响起。 百寿一抬眼,只见苏无忧正定定望着他。 他心里一吓,赶紧摇首:“没,没笑什么,就想起那丫头方才在打瞌睡,有些好笑。公子您一宿没睡,还是赶紧歇歇吧。” 苏无忧冷冷瞟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 百寿缓缓呼了一口长气出来,赶紧埋首手下愈发轻重有致的按揉起来。 ------------ 第三十五章 雨夜魔怔 此际的辛夷却对苏无忧的心思全然不知,她此刻很是纠结。 这个黑心坏脾气的大公子居然一晚上没伺机发火、没骂人、没砸人――这般的“礼遇”反倒让她有些不安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趁领食材的时候去找找二公子呢? 辛夷在屋子里转圈。 昨日,绿珠的话和神情让她心惊,而后在后院石下发现的药材更让她迷惑,这种心惊和迷惑混合起来变成了一种类似危险的味道。 她下山是为了寻人,为了挣银子。她根本就没说过绿珠的不是,也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算计,更不想莫名其妙的卷进麻烦当中。 婆婆年纪大了,她还要给婆婆养老送终呢。 身为一个襁褓当中就被收养的弃婴,她不自卑也不自苦,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类似小动物的本能。 她能感知他人对她的善恶,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 辛夷在房里嚼着草根坐了大半个时辰后站起身来,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叹了口气。 她只有彩雀给的这一套衣裳可以穿出去,包袱里两套衣裳是土布的,肯定不好穿出去。前十日里,她都是晚上洗了白天换上,反正料子轻薄,干得也快。可如今晚上值夜了,她就没办法洗衣裳晾衣裳,只能将就着这么穿了。 算了,穿就穿吧,昨日没干什么重活,也不算脏。 在余叔那里用了早膳,辛夷就挎着篮子出了院儿。 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后,她拐了个弯,直接去了西面。 到了苏无双的院子,天刚蒙蒙亮。敞开的院门内,几个丫鬟正在打扫庭除。 她的真实身份只在苏无双和四个大丫鬟身边漏过底,苏无双虽说在他院子里无碍,可此刻辛夷也不敢贸然。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也。 一个丫鬟见得她,大约也听说过她,便朝她招了招手。 辛夷走了进去。 那丫鬟约莫是二等里头领头的,朝辛夷笑道:“辛姑娘有事儿么?” 辛夷点了点头,也没法去纠正她的称谓,遂指了指正房的位置,眼露询问。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回首一看便明白了辛夷是想寻二公子,遂笑道:“辛姑娘是来寻公子的?这可不巧,公子昨日去了桃县,还没回呢。”顿了顿,看了辛夷一眼又道:“今儿个是公子九年前拜师的日子,后日又是公子恩师闻琴先生的忌日,公子是去祭拜的。每年这时候,公子都要在闻琴先生坟前结庐斋戒三日。辛姑娘要寻公子,还是过几日再来吧。” 出门了? 还要过几日才回? 辛夷楞了楞,又比划着后面白露住的地方问白露。 那丫鬟却没猜着,最后还是辛夷指着一朵白色兰花,她才明白过来,便笑:“白露姐姐也不在,跟着伺候公子去了。绿珠姐姐看家,要不我去替你寻她?” 绿珠? 辛夷一噎,还是算了吧,笑着摇了摇首,转身走了。 领了食材回去,辛夷还是将院子打扫了一遍。擦了一遍前院,后院就没打扫,留到明日了。 用了午膳就很是困乏,想着晚上还要值夜,她就回房睡觉了。 反正这院子整日里也跟没人似的。 苏无忧和百寿三日里头倒有两日不出房门,就连余叔也神出鬼没的。除了饭点,基本是不见人的。 辛夷抱着棉被思忖,也不知长风哥究竟在不在南阳军中,等二公子回来,自己还是向他打听下吧。上回自个儿没说翻墙进府的缘由,二公子也体谅还放了自己出府,二公子挺善心的。 想七想八的想了一通,辛夷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夜,又了到了亥时,百寿来传她。 她老老实实地去了。 屋子一点没变化,连那盏纱灯摆放的位置也没变半分。 屏风外,烛火曛暖微微,屏风内,纱帐幽幽暗暗。 半明半暗中,有几缕黑油油的青丝泄落纱帐边,辛夷只用余光瞄了一眼,就不敢再抬起半寸。 屋子静谧无声,屋角的白玉狻猊香兽也张着大口威武沉寂。 辛夷看了一眼才忽地发现,这个大公子似乎没有熏香的习惯。 屋子连家具带地衣都是黑沉沉的色调,却是一丝熏香味都无,唯一若有若无的便是那一抹隐约的木香。非但这间寝房,就连那间书房也是一样的。 她记得二公子的寝房和书房里都有极好闻的香味,不浓郁却甚是沁人心脾。 这一夜,因着睡了一下午的缘故,辛夷很是精神。 今个儿早上她瞌睡得连百寿进来都不知道,想起来便有些脸红。 她可从来都不是偷懒的丫头。 辛夷打足了精神。 可是干巴巴的站着,时间却有些难熬。 一个时辰过去后,辛夷偷偷地抬了眼。 一寸寸地抬起,视线刚落到床头的位置,就同苏无忧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靛蓝幽幽缎地衾枕上,苏无忧的神情无悲无喜。一张玉雕般的脸上,没有往昔辛夷所熟悉的暴戾,也没有那股笑怒时皆有的嘲讽讥诮。微微上挑的眼角,一双眼眸宛若死寂又不可见底的深潭。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看着,视线分明正对着辛夷,可辛夷又觉得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她。 连辛夷看了他这么半天,他的目光也动都没动一丝。 这人魔怔了! 辛夷楞了楞,心里纳闷。 窗外和屋顶忽地响起了“唰唰”声,先是疏落微微,渐渐地变得细细密密。 原来不知何时,外面下雨了。 辛夷下意识的抬首朝房梁上看去,有些愣神。 雨声逐渐致密,无边的雨帘包围着,整个屋子似乎都笼罩在细密的嘈嘈切切声中。 屋中的寂静被衬托得更加明晰。 “按腿。”苏无忧忽地出声,打断了辛夷的出神。 辛夷猛地转首回来,神情讶然相望。 “按腿。耳朵是摆设――听不明白?”苏无忧闭着眼,语声淡淡。 按摩自然是会的,婆婆有老寒腿,每逢霜雨天,她都会给婆婆按摩。 辛夷看了一眼窗外,转回目光落在锦被下苏无忧双腿的位置,停了一瞬,她走了过去。 挂起床尾部分的纱帐,隔着锦被替苏无忧按揉起双腿。 手一触到锦被下的肌肉,指尖一用力后,辛夷霎时有些意外。 长期不良于行的人,按理说,肌肉应该萎靡无力,甚至腿部会退化变细。 可苏无忧的腿部肌肉却一点儿都没萎缩,按揉的力度下,甚至还能感觉到一种弹性的力度。 “力气再大点。”苏无忧没有睁眼,淡淡吩咐。 辛夷原本是想着他的腿受了残不敢大力,此际听他这样说,便加大了些力度。 一边加力,一边偷觑他的神情。 苏无忧面上的神情慢慢舒缓,辛夷便保持同样的力度。 从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开始按摩,然后慢慢往下,从外侧的足三里按揉到下面的光明穴。按完后,辛夷看了一眼他的面上神情,将他的小腿轻轻抬起几寸,开始按腿窝下侧的穴位。 委中、谷阳、承筋、承山……指腹刚刚按到承山穴,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吸气。 辛夷手倏地一顿,转首望去。只见苏无忧闭紧了双目,薄唇抿紧一线,依旧是面无表情,但额头不知何时已有一层微亮晶莹的薄汗。 辛夷有些无措的停顿下来。 “你做什么?”苏无忧睁开眼看着她。 辛夷回望他,眨了眨眼。 苏无忧定定看她:“继续,就方才的力道。” 说完,就闭了眼。 辛夷怔了怔,目光收回来,低头继续,只是力道稍稍地收了一分。 明天开始加更~~一更早上7:18,二更晚上7:18~~ ------------ 第三十六章 翻脸若书 承山,承指承重之穴。常按此穴有舒经祛风、利筋止痛、解痉止挛之效。 可腿若有疾,按此穴也有非常人能忍之痛。 这人今日有些奇怪。 辛夷想。 这个人不发火不砸东西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辛夷又想。 耳畔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辛夷偏首望了望,唇角略略弯起一个弧度,低头继续不轻不重的按揉。 在辛夷轻重有致的按揉中,疼痛被纾解的苏无忧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旧梦之中。 ………… ?焐?∧坏痛梗?蠛炝魉找∫罚?嘟鹣闶尴阄眙留痢?p>  那个早已不复美貌的年轻妇人羸弱的靠在床头将他搂在怀中,苍白瘦弱的面容上,颧骨凸显,衬得双眼更加的大。 她极温柔的笑着,带了些凉意却依旧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一下,又一下…… “杏哥儿长大不做世子好不好?” “我是大哥,人家说世子就是大哥才能做的。娘,我要做世子,长大了还要当王爷,跟爹一样威风!” 贴在他面颊上的指尖在微微颤栗,他忽地有些莫名的不安。 “娘,我不做世子的话,娘能起来陪我练剑么?” “杏哥儿真乖。好,等娘好了就陪杏哥儿练剑。” “娘,不做世子,那杏哥儿长大了做什么呢?” 顿了一刻,低低柔柔的语声响起:“做大将军……娘的杏哥儿长大了做大将军……” ………… 辛夷按了一个多时辰,手臂酸了,便打算偷看下,心想若是这人睡熟了,她就歇息歇息。 于是小心翼翼地悄悄偏首看去,可一看去,她便怔住! 半明半暗的昏黄中,隔着朦胧的纱帐,那人眉宇紧紧似痛。那张玉色皎皎的面容上,竟然是满面纵横交错的泪痕。就在她怔楞的这一瞬,一滴泪珠从那微挑的右侧眼角沁出。慢慢地沁出晶莹,徐徐淌过右侧眼角那颗蓝色的泪痣,蜿蜒而下,没入那黑亮幽幽的发际…… 被泪水洗过的泪痣愈加幽蓝明晰,在这一刻,竟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美夺目。 刹那间,辛夷只觉心房蓦地莫名一抽,霎时惊楞! 隔着锦被传来的人体温热似乎瞬间升温发烫,她的掌心陡然一颤。 苏无忧倏地睁开了眼。 一双迷离痛楚的眼对上了一双呆愣怔忪的眼…… 这一瞬,似乎很长,又似乎极短。 只两个眨眼间,苏无忧眼中的迷离就褪去,随之浮起的是万丈冰渊一般的寒戾! “滚――” 只有低低的一字,却恍若从万载冰川最深处发出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那双眼又变成了一匹孤狼的眸子,没有一丝人气的冰寒,孤绝得可怕,带着欲噬人的狠戾死死地瞪着辛夷。 情景转换得太快,辛夷完全来不及适应。 手一松,她吓得连退几步,“咚”的一声撞在了屏风上。 好在座屏厚重,若换做围屏,只怕连人带屏都会翻到。 撞了一下,辛夷也清醒过来。 她嘴张了张,又闭拢。呆了一瞬,她咬了咬唇看了苏无忧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还没走到门口,苏无忧冰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今夜的事你敢跟老二提半字――寒樱园的两个就是下场!” 辛夷身子僵了僵,咬住下唇快步出了门。 百寿站在东侧耳房门口,诧异地望着辛夷关了房门低头快步离去。 待辛夷的身影不见,他蹙眉想了想,忽地想到了什么,面色蓦地一变,猛地暗骂了自己一句:“真笨,怎么就忘了!” 遂行到正房门前,方欲推门,手又定格在空中。 怔了须臾,他放下手,叹了口气,默然转身而去。 辛夷一夜心神不宁。 一闭上眼,那张脸就换来换去。 上一刻是泪痕满面闭眼紧眉,下一刻就变成了恶狠狠要吃人的样子! 这人太可怕了! 这里真不能呆了! 辛夷攥紧被角只觉心底发寒,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威胁自己不许说给二公子听! 亏得自己早前还有点儿同情他来着,变脸变得这样快,竟然想杀她? 辛夷感觉得出来,在那一刻,这个人的精神是真处在暴怒边缘。 他真想杀人,也真的会杀人! 辛夷不明白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世上苦命的人多了,被黑心拐子残了腿是可怜,可也不该怨恨所有人吧! 想打人就打人,想杀人就杀人,那些人岂不是更倒霉更可怜? 自己也很倒霉……摸了摸淤青犹在的左肩,辛夷沮丧的叹了口气。 还是睡吧,睡醒了就又是新的一天。 郁闷了半晌,辛夷打定主意,这几日要躲着这个大公子些。反正经过了今晚,他应该也不会再让自己去值夜。等二公子回来,再想寻机会走人。 等离开了,这些事就算再古怪也不与她相干了。 翌日一早,辛夷还是忍住困顿,早早起身去打扫书房。 她一直支着耳朵听正房里的动静,一听得百寿推门进去的声音,她就加紧了速度,几下收拾齐整,闪身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接下来整整一日,她都没迈进前院一步,一直在后院打扫。 每一块石头青砖都被她擦得光可鉴人。 到了晚上,在屋子里等到亥时过了,她才松了口气。 再过两日,过两日二公子就该回来了。 她安慰自个儿。 事情却没她想得那般容易。 翌日下午,她正在后院发呆,百寿走了过来。 “公子让你过去。”百寿看着她。 辛夷楞住蹙眉。 “愣着干嘛,走吧。”百寿催促了一句,转身就走。 辛夷踌躇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前院,苏无忧正在廊下,膝盖上平放着一本有些陈旧泛黄的书册。见得两人过来,他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去外书房。” 辛夷还在呆愣,百寿推了她一把:“我要出去添置东西,你伺候公子去外书房。” 她去伺候? 辛夷睁大了眼――怎么伺候? 苏无忧说了一句后未有再看辛夷,推着轮椅前行。 “快去啊,”百寿又推了她一下:“还不赶紧帮公子推――外书房在临幽榭东面,就你上回去过的个水亭边上。” 被百寿这用力一推,辛夷这才从恍神中醒神过来,下意识地走了几步上前握住轮椅后侧的把手。握着把手后,她又回头看了看百寿,百寿朝她微微颔首,目光催促。她转过头,手下用力控制着力道平稳地推着轮椅下了廊前的斜坡。 临幽榭辛夷自然是记忆深刻,可她却不知还有个外书房。 大致方向是知道的,到了快到临幽榭的岔路口,苏无忧又淡淡指了下方向,她便找到了地头。 三个外书房呈品字形座落。 两位公子的外书房设在内外院的相交处,隔临幽榭而毗邻。虽也可从内院直接入内,可正门却是开在外院的。这样的话,若有外男访客,私谊不足以在内宅接待的便在这外书房接待,不至失礼又显得正式。 左右两侧是两位公子的外书房,而隔了不远的临幽榭的南面一墙之隔的便是琉璃王的外书房。王爷的外书房自然非寻常可比,正正位于王府的中轴线上,且与王府世代相传的藏是合为一体的。 三层高的藏古朴大气,挑檐飞角,在视野内气势尤为不凡。 辛夷不知这楼是做什么用的,便忍不住好奇多打量了两眼。 忽听苏无忧淡淡出声:“这是王府的藏,已传四代。” 原来是藏,辛夷心惊而叹,这样大的藏,那得有多少书才能装满啊! 惊叹后又觉异样,这人脾气怎一下子又好了? ------------ 第三十七章 美貌丫鬟(涛妈妈和氏璧+) 按苏无忧的指点进了外书房,辛夷只用余光粗略地在室内扫了一眼。 只见这外书房比内书房要大几乎一倍有余,东面整整齐齐数排书架。可惜只稀稀拉拉摆了数十本书,倒是西面的博古架上奇珍异玩摆得满满当当。 约莫是有专人每日打扫,故而房中纤尘不染,一应家俱皆是黑漆?亮。 辛夷正琢磨着苏无忧来这外书房在做什么,苏无忧将膝上那本书递给她:“拿去还到藏。” 辛夷接过,神情有些茫然的模样。 苏无忧瞥她一眼:“还不快去。” 辛夷这才拿了书转身出了书房。 藏隔得不远,出了院子不多时就到了。她恍惚记得方才打量的时候看到墙上有一道后门,应该就是特意留做通行方便两位公子的。 这一处极僻静,辛夷一直走到那道门前都未有见得一人经过。 门是关上的,她伸手推了推,不动,便叩门。 少顷,一个小厮打开门,看了她一眼觉着眼生便有些拿大的问:“哪一处的啊?” 辛夷举了举手里的书,回头指了下大公子的外书房。 小厮“哦”了一声,口气缓和了:“可是大公子派来还书的?” 辛夷点头。 小厮将辛夷放了进去,用下颌指了指右侧一条道:“知道路么?从那儿过去,绕过弯就是藏,可莫要乱走。” 辛夷感激地笑了笑,顺着他的指领颔首快步而去。 很快便到了。 站在藏的台阶下,辛夷环视四周。只见这藏左右各有两间屋子,看着面积不小,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此际门窗皆紧闭。东西两角还各有一间耳房,此际也是阖门闭窗。 正前方台阶上,藏的门倒是敞开的,有细微的脚步声在内间走动。 辛夷拾级而上,到了门槛前敲了敲门扇。 “谁啊?”一道极温柔的女声传来。 一个极美的年轻女子手持拂尘莲步款款地走了出来。 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海棠红的腰裙,上面的鹅黄染花的窄袖衫子。海棠红的腰裙下是水蓝绣碎花的百褶长裙。 一张脸皎若秋月,皮肤雪白,一双盈盈杏眼顾盼流波。两道弯弯的细眉,眉尾处略平,少了妩媚却显出几分干练。 女子走路的姿势很好看,水蓝丝裙行走间摇曳生波,似水纹轻颤。 辛夷不禁楞了一下。 这个女子的美貌太过出乎她的意料。王府的稍微有些脸面的侍女丫鬟样貌都不差,苏无双的四个大侍女都是一等一的模样。 可若同这个丫鬟比,还真不止差一筹可言。 “可是来还书的?”女子见辛夷不说话便笑道:“你是大公子院里的吧?” 辛夷点了点头,将书递了过去。 书册裹着一层封皮,女子接过低头略看了一眼抬首笑道:“这书还有中下册,大公子上回说了要,你等着,我去取来。” 辛夷来的路上就看过了,这是一本游记,的确是分了上中下册。 女子动作倒也利落,只片刻就拿了一本书册出来:“上回明明寻了出来,这会儿偏没看见下册。你先取了中册去,下回再来拿下册,可好?” 辛夷自然无好无不好,反正苏无忧什么都没交代。她连要拿中下册回去也不知,此际当然也就不在乎。遂点了点头,接过书册便欲转身。 “这位妹妹怎么称呼?”女子忽地含笑问。 辛夷停住转身,用手比划了下。 女子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笑道:“我叫海棠,妹妹下回来直接寻我就是。” 辛夷也笑着颔首示意知晓。 女子嫣然一笑,转身入内。 辛夷眨了眨眼,拿着书册转身回去交差。 回到外书房,苏无忧正在博古架前坐着,手里拿着一个清玉龙柄长方折角杯在把玩。 辛夷上前把书册递给他。 苏无忧接过,看了一眼,目光在辛夷面上停了停:“下册呢?” 辛夷指了指藏的放下,又指了指一旁的书架,然后摇了摇头,示意没拿到。 苏无忧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垂眼轻笑低低,复又抬眼挑眉:“百寿中意你,你可愿留在院里伺候?” 留下? 辛夷一呆,本能的想摇首,可又立时顿住。 她实在猜不透这人的真正意思,摇头点头好像都不对。 于是呆愣相望。 苏无忧似乎也不在乎她答案如何,只瞟了她一眼便吩咐:“回去。” 辛夷忙走到身后推车而行,推了两步才看到苏无忧手里还拿着那个玉杯没放回去,正想停下。苏无忧一扬手,玉杯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砰”地一声在身后落地,摔得粉碎! 辛夷蓦地一滞。 “还不走?”苏无忧头也未回,语声冷冷。 辛夷赶紧推着轮椅行了出来。 刚行出门,两个听得声响的丫鬟便匆匆而来。 一见苏无忧出来,赶紧敛容行礼。苏无忧理都不理,辛夷也只能当没看见,推着轮椅继续走。 走出几步,辛夷听得一个丫鬟在书房门前低声嘀咕:“怎么又碎了一个?” 另一个丫鬟嘘声道,“快别说了,左右不是咱们弄坏的,禀了管事就是。” ………… 苏无忧身形未动,辛夷也只作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回了院子。 百寿正在廊下候着,见着两人便接手过去。 辛夷朝苏无忧行了一礼,退下。 百寿推着苏无忧回了房。 苏无忧将书册丢给百寿。百寿接住,放在桌上,小心的揭开封皮,取出里面夹着的一张字条。 看完字条,百寿面上浮上喜色:“公子,成了!” 苏无忧垂眸淡淡:“她怎么说?” “王爷第三日便留宿书房。她用公子的法子落了红,王爷未有察觉。这几日,王爷隔一日便歇在书房,还赏了她好些首饰衣裳。”百寿笑道:“这海棠看来是个机灵的。寻了这么个人,小北哥这回算是立了大功。对了,公子怎想到用鱼鳔藏鸽子血这法子,真真是妙极了!” 苏无忧面上显出一抹讥诮:“你若在戏班里呆上一年,也能学不少。” 百寿脸上的笑意蓦地僵住,顿时讪讪。 苏无忧却未看他,推着轮椅到桌边倒茶:“他们几个那边可有消息,杨公公几时走的?他这回来所为何事?” “杨公公昨日走的。”百寿忙上前接手替苏无忧倒茶:“公子早前猜的没错,他这回来确是来查那时疫之事的。如今北边正闹腾呢,自雅江往北,连着七八个城都出现了疫症。朝廷连派了好些大夫去也不管用,听说闹得最厉害的是江野,已经出了几百病例,离京城也就两百来里路。眼下京里那些个富商官绅个个都吓得要命,还有些干脆离了京朝西边南边走。太子下了严令,京城许出不许进,这下才稳住些形势。” 苏无忧闻言拿茶盏的手一顿,蹙眉:“只有北边?东边呢?怀江城可有消息?” 百寿摇首,面上也疑惑:“我也觉着奇怪,东子哥明明是在怀江城外碰着的这些人,这都一个多月了,按理东海府早该乱了。可眼下还没听见消息,真是怪了。”说着一顿:“对了,公子,东子哥说杨公公朝东边去了,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我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呢。” “杨公公去了东海府?”苏无忧垂了垂眸:“他可交代了什么?” 百寿摇首,看了一眼苏无忧:“只临走的时候让东子哥他们好生伺候公子,没交代太子有何旨意。公子,你说他是不是对咱们有疑心啊?” 苏无忧冷笑:“放心,怀江城的客栈咱们也撤了,他拿不住我的把柄。那几个商旅想来就是江野人氏,故而江野才疫症发作最快。以傅怀楚的本事想查到疫症源头自是不难,查到的源头自然也知晓这些人是从何而来。如今北边瘟疫闹起,东海府却无事,他自是会疑心。他身边身手最好的怕就是这个杨公公,派他去查也是情理当中。不过这其中确有蹊跷处,他没先去东海府却先来了南阳――”稍顿:“看来,上回的确是走漏了消息。” ------------ 第三十八章 再遇王妃 百寿点了点头:“还好公子当机立断烧了宅子,那户籍是假的,人也走了。他也寻不到咱们身上。”说着又锁眉寻思:“公子,你说那偷听的人是谁啊?会不会和东海府有关,故而消息才走漏给了东海府。杨公公先来咱们这儿,难道他知道消息是从南阳城里走漏的?” 苏无忧端着茶盏轻抿,未有言语。 百寿看他一眼,持壶给他续茶,低声道:“公子,咱们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听说眼下已经死了一百来号人了……” “怕被报应?”苏无忧倏地冷笑:“天下刍狗,是人便是要死的。早死晚死又有何分别?这南北迟早有一战,如今死了还能得个入土为安,他日说不定连埋尸的人都无。要报应也是报在我身上,你怕什么?” 百寿噎住:“公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不是又如何?”苏无忧唇角嘲讽弯起:“傅怀楚可不是什么善人,说的再好听,在他眼里我不过也是一条还有些用处的狗。我家老二也是个绵里藏针的,你瞧着吧,日后还有得你看的。不过,谁王谁寇也不与咱们相干,由得他们去比手段。这回老天算了帮了老二一把――北方若无此番疫症折腾,一年之内,傅怀楚定会对三藩出手!” 听得苏无忧的比喻,百寿低声道:“公子何必轻贱自个儿。” “轻贱?”苏无忧嘲意满满:“自个儿轻贱好过旁人轻贱。在他傅怀楚的眼里,天下人都是他的狗,只分有用无用,听话不听话而已。他派了杨公公来却未让咱们打探消息,说明他也未真正信咱们。不过这样也好,也省了咱们的麻烦。他不信咱们,咱们只作万事不知就是。你明日去给他们传个消息,让他们打听下,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东海府是怎么得的消息。另小心些,杨公公虽是走了,未必没留心咱们这边的动静。你让他们四个都小心,莫要露了痕迹。” 百寿恭声应下:“是。” “老二回来了么?”苏无忧喝一口茶,又问。 百寿摇首:“还没,约莫明后日才回。” 苏无忧垂眸笑了笑:“你去同管事说一声,不必换人了,就让这丫头留下。” 留下? 辛夷? 百寿一愣:“可她不是咱们府里的,只怕也没身契……” “老二不是说是新收的人么?”苏无忧挑了挑眉梢:“不必问身契,你只去要人就是。那女人装惯了贤惠大度,想必也不会不应。眼下咱们也要个人同藏通消息,你若进出多了未免打眼。她是老二的人,旁人也疑心不到。若那女人应了,你只让余叔多留心,看这丫头同何人往来,举动可有异处。” 百寿脑海中浮现出辛夷这两日的神情,心里直觉此事恐怕不那么容易。可苏无忧既已开了口,且他们也的确需要这么个人手,故而也就应下了。 百寿出了院子,寻管事道明苏无忧的意思。 管事便去向王妃禀报,过不多会儿回来,道王妃已经应下,却没提身契的事儿。 百寿也只做不知,便回来禀告。 辛夷一切蒙在鼓中,还一门心思的盼着苏无双早些回来好脱身。 翌日下午,百寿又传了辛夷过去,又让她伺候苏无忧去外书房。 胳膊拧不过大腿,辛夷老老实实听命,推着苏无忧一路缓行而出。 行到快到外书房院子前时,苏无忧忽地出声:“去临幽榭。” 辛夷楞了楞,下一刻还是依言推着轮椅转了方向,朝临幽榭而去。 四月芳菲,花木扶疏。 这日阳光正好,临幽榭中流水春花,蝶舞蜂飞,一片春色恼人。 呆惯了死气沉沉的院子,辛夷触目之下,只觉心怀舒畅。 还是得看见这些花啊草的,才觉着有些人气。 苏无忧也没指示停下,辛夷也就推着轮椅慢慢地沿着青石小径走。 视线内只有苏无忧的后脑勺,也不知他眼下是何表情,辛夷心中暗暗猜测。 这人厌烦人就算了,没想到连花儿草儿的也不喜,真没见过这样怪脾气的人…… 正在心底暗忖,忽听有脚步声从前方行来。 辛夷抬眼一看,两个女子娉婷当面行来,走在前方正是那夜见过的王妃。 那夜没如何看清楚,只觉得这王妃也算是个美人。 如今只见她云髻峨峨,鹅蛋脸,修眉联娟,五官娟秀,微施粉泽。一身正红?衣,垂胡几近曳地。身姿略丰满,一身钗饰极精致贵气。 见王妃过来,辛夷停了下来。 苏无忧也未说话。 “忧儿,今日怎想起来逛园子了?”王妃含笑走近,在跟前两步远停下。 “随意走走。”苏无忧语声淡淡。 对于苏无忧的冷淡,王妃似已习以为常,依旧笑意可掬,朝辛夷看了一眼:“百寿呢,你不是惯了让他服侍,怎不见人?” 苏无忧抬眼:“昨日书房里打碎了件玩意儿,让他出门再淘个回来。不过是推个车,不用讲究。” “不过是个前朝的古玩意儿,旁人家里虽稀罕,咱们府里也不值当什么。摔了也就摔了,人没伤着就好。回头我让管事再送几样过去,你若喜欢就留下,又何必让人到外头去寻。“王妃笑着上前一步,打量苏无忧,语声温柔:“瞧着气色似好了些,这几日可睡得安稳?若那方子用着好,我再让人送几副过去。” “已经好了,不必劳烦。”苏无忧语声淡漠:“我随意走走,母亲自便吧。走――” 最后一字是对辛夷说的。 王妃身边的那个穿葱绿衫子的尖脸丫鬟闻言眼里露出些不悦,辛夷埋首推着轮椅从几人身边走过。 走出一段便是一个拐弯,辛夷心里不踏实便悄悄偏了些首,用眼角余光看去。 只见王妃正定定地看着这方,那面上的笑意全然不是方才的亲切温柔――而是极冷极讽刺的一抹冷笑! 辛夷心房倏地一震! 对方看着轮椅上的苏无忧没注意她,她赶紧将余光收回,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 王妃这笑怎么那样……一时间,她想不出形容词――奇怪……还是可怕? 辛夷心里满满都是疑惑。 虽只看了一眼,她敢保证自己没有看错。非但是王妃,就连那丫鬟脸上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嘲意和不满。 轮椅上的苏无忧依旧坐得不动如山,目光平视前方,也不知是在看景色,还是没看。 沿着临幽榭转了一圈,一直穿过了园子到了西面的园门,苏无忧才吩咐辛夷回转。 辛夷望了一眼对面格局相同的院子,心想这该就是二公子的外书房了。 扫了几眼,她推着苏无忧朝回走。 这日傍晚,又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 辛夷吃过了晚膳回到屋子,一直托腮坐在窗前,看着外间的雨丝发呆。 ------------ 第三十九章 雨夜再召(闲枝消夏舵主+) 天黑尽了。 寝房内,苏无忧扶着墙一寸一寸的挪动脚步。 百寿伸手虚扶,见得苏无忧额头的薄汗,心有不忍想探手去扶又怕苏无忧不悦,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了半刻钟,苏无忧面色愈发紧绷,牙关紧咬,腿渐渐发起颤,提力半晌,右腿还是没能迈出去。 百寿见状便知他定是疼痛难忍,低声道:“今儿个落雨,公子就不走了吧,明日再练可好?” 苏无忧未言语,唇抿一线继续用力,可无论如何提气发力,右腿除了酸痛难忍外再无半分听使唤之意。 百寿一急,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就扶住苏无忧:“这养筋续脉本是急不得的事儿,都疼成这样了,公子又何必勉强太过。公子还是上床躺躺,我帮公子舒活舒活也是一样。” 这一回,苏无忧未有强撑也未发作。在百寿的搀扶下,回到床边,百寿伺候着脱了外裳,躺上了床。 百寿一面顺着腿部一路按揉,一面眼望苏无忧。 按了小半个时辰,指下的肌肉依旧僵硬紧绷,百寿便是今日定是疼得厉害,心里愈发着急:“公子可是疼得紧?” 苏无忧不说话,只闭了眼躺着,放在身侧的双手却一直成拳紧握。 这样疼,今日岂不是又不能睡了! 百寿忧虑半晌,忽地脑中灵光一闪,看向苏无忧试探着问:“公子,要不我唤辛夷来试试?” 没有声音传来。 又过了一会儿,百寿差不多已打消念头,忽听苏无忧淡淡的“唔”了一声。 百寿顿时大喜:“我这就去,公子稍等。” 说着便快步挑开帘子兴冲冲地大步去了。 很快便到了辛夷屋前,远远地就见着窗前坐着人影。到了近前一看,屋内一灯如豆飘摇恍惚,辛夷那托腮发呆的身影正正映入眼帘。 这丫头,都下雨了怎开着窗子发傻,连人过来了也没发现…… 百寿好笑,蓦地一张面孔隔窗凑近:“在想啥?” 骤然放大的一张脸吓了辛夷一跳,她猛地站了起来,眨巴着眼看着百寿。 百寿哈哈一笑:“这就吓到了?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原来也就跟一般小姑娘差不多。” 辛夷不满地看着他,心里道,我是小姑娘,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那还不是小子一个。 见辛夷撅嘴,肉嘟嘟的脸颊,扑闪不满的大眼睛瞪着自己,这模样反倒是分外可爱。百寿愈加觉着好玩,下意识地就欲伸手去戳辛夷鼓鼓的脸颊,笑嘻嘻道:“小蛤蟆鼓气一戳就――” 辛夷那肯被他戳到,一偏首就躲过,撅着嘴模样愈加可爱,目光却愈发不满地看他。 百寿手伸出去才觉此举不大合宜,辛夷一躲,他也醒悟过来。娃娃脸的清秀面容微一红,几分讪讪笑的掩饰:“――不戳也破,哈哈哈……” 辛夷偏着首看着他,一动不动,不笑也不变神情。 百寿干笑几声被辛夷看得也笑不下去了,便清咳了咳,蓦地靠近低声:“对了,上回你是不是给公子按了腿?” 怎么提起这茬儿了? 辛夷不解,还是点了点头。 “你学过?”百寿又问。 辛夷想了想,桑柔指点过,也算是学过吧。 她又点头。 “那上回你按的时候公子睡着了?”百寿再靠近一分问。 睡着倒是睡着了,可结局却是不大妙…… 辛夷迟疑着轻点了下头。 “那就好!快跟我来。”百寿走到门前推门进去拉着辛夷就走:“上回公子说头夜里睡了,我还不当真,原来还真是。今个儿天不好,公子腿疼,你去帮公子好好按按――” 辛夷一听就立定不动,将衣袖拽了回来,看着百寿目光疑惑。 百寿见辛夷停下,回头一看辛夷神情便明白几分:“你怕什么,是公子让我来唤你的――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上回那个春兰是偷偷跑公子房里翻东西才犯了公子大忌的。你安分当差,公子不会为难你的。” 好好当差――不会为难? 辛夷不信,只站着不动。 两人已行到屋外,细细雨丝飘落,百寿用力拉起辛夷就走:“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就走吧。”见辛夷还倔着不动,他一跺脚,发急道,“我说无事就无事,你若有事,我百寿担着――男子汉一言九鼎,一口唾沫一根钉,说到做到。只要你不害公子,我百寿保你无事!成不?” 辛夷认真地看着百寿,百寿蹙眉回望她。 少顷,辛夷把胳膊从百寿手中抽回。百寿正失望黯然间,辛夷低了首从他面前走过,行走的方向正是正房。 百寿蓦地喜上眉梢,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到了正房门前,百寿抢先一步进去,几步到了寝房门口,一挑门帘就正了形容,轻步走到屏风前恭敬道:“公子,辛夷来了。” 苏无忧未言语。 百寿转首朝辛夷招手,辛夷走了过去。 苏无忧阖眼躺在床上,身上搭了一张薄被,面上看不出神情,好似睡着。 可床边的两人都知他定是没睡着的,百寿朝辛夷使了个眼色,把位置让出来,退到了一边。 辛夷将手心在衣裳上擦了擦,弯腰从苏无忧的内侧的左腿膝盖上方开始按揉起来。 百寿站在屏风外探着脑袋看。 只见辛夷指法极为熟练,从上到下,从内侧到外侧,认穴竟然丝毫不差,一看就是做熟了的。 双腿内外侧按完之后,辛夷轻轻一手托起苏无忧的左腿,从腿窝下开始点揉按摩,手法极为新奇。 这一手连百寿也没见过,他不禁无声轻咦,好奇睁大眼。 “出去。”苏无忧忽地睁眼看着百寿。 辛夷正专注,闻声一怔,一转首才见苏无忧冷脸盯的是百寿。 “好好,我这就出去,这就出去。”百寿赔笑,又朝辛夷挤眉弄眼地飞了个眼神儿,示意辛夷加油。 苏无忧一记眼刀飞来,百寿这才一溜烟儿的跑了,临走还不忘朝辛夷眨了眨眼。 辛夷一个没忍住便抿唇笑了,收回目光转首,不期然就撞上苏无忧定定的眸光。她蓦地僵住,唇边笑意轻轻敛起,垂下眼帘,低头继续掌下的工作。 可那两道深幽不见底的眸光却似乎一直如影随形的落在她身上,辛夷只觉不自在。 按完了左腿,放下,辛夷又轻托起苏无忧的右腿,开始沿着穴位点揉。 手法却不如起初时自如。 这一夜屋内灯火却是通明,窗外依旧雨潺潺。 落针可闻的寂静让辛夷想起了那一夜,不自觉地手便颤了颤。一颤后,她便下意识偏首朝床头看去。 果然,苏无忧的目光还定定幽幽的落在她面上。 辛夷再一颤。 “你怕我?”苏无忧看着她淡淡问。 分明他是躺着,可一刻,那目光却给辛夷一种居高临下的莫名压迫感。 原本,她该是不喜这种感觉的,可这一刻,她却莫名生不出这种本该有的不喜。 一时间,辛夷感受复杂。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同苏无忧对视一刹后就垂了眼帘,收回目光,继续沉着的按摩着他右腿的承山穴,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苏无忧此际的心情也不似他面上表情这般平静。 这丫头的按摩手法实在是好。 好到方才有一刹那,他看着她,眼前竟然浮起了三岁那年的一个场景。 那一年冬日,他踩了一块青苔落了水,整整烧迷糊了两日。 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好,却整整两日陪在他床边,抱着他睡。那双温暖的手一直没有停歇的换着他额上的凉帕。 他难受得哭,想发脾气。 母亲不停地柔声哄他,“杏哥儿不怕,娘在……杏哥儿不怕……” ………… 这个丫头分明只是个小丫头,长得也不如何起眼,却为何总会让他想起母亲? 上一回是这样,这回还是这样…… 苏无忧心中只觉迷惑。 ------------ 第四十章 “两小无猜” 可她怕他,他知道。 从第一回见到,她那双眼里的骇然惧怕,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连看他第二眼都不敢。 可后来,她却不知哪儿来的胆子,非但敢同他对视,还敢同他使倔。 可是那一夜后,她又怕他了。 怕得比以前还狠,连前院也不敢进了,也不再同他对视。即便是叫她办差,她的目光也都盯着脚尖,绕着他走。 “只要你不回老二那儿,不生歪心思,我不会为难你。”苏无忧说完,闭上了眼。 辛夷听得一愣。 不回二公子那儿――这是什么意思? 偷眼看了看,苏无忧却已阖上了眼,辛夷咬咬唇,她本不是这府里的丫鬟,也没想过给人当下人,她要的是出府。她不会给他当丫鬟,也不会给二公子当丫鬟。 谁的下人她也不当。 一夜平静。 半个时辰后,苏无忧睡着了。 时方近子,百寿轻步行了进来。看了一眼床上难得安然的苏无忧,心下松了口气,拉了拉辛夷的袖子,示意她回去休息。 辛夷轻轻退出了屏风,百寿笑意感激。 辛夷回了他一个微笑,转身蹑步离开。 百寿放下纱帐,在屏风外地衣上铺了地铺,灭了烛火,睡了上去。 翌日,雨丝淅沥未止,苏无双还是未回。 这是辛夷去领食材时,听丫鬟们议论听到的。 说往年二公子出门祭拜师傅最多四日就回,可今日已经是第五日了。 辛夷默默地回了院子。 这日晚间,百寿又唤她过去替苏无忧按腿。 辛夷未踌躇,径直跟着去了。 还没到亥时,苏无忧睡着了。 百寿只觉神奇,对辛夷愈发亲厚。一路将辛夷送回了屋子,还唠叨个没完。 辛夷干脆拉了他朝床边走。 百寿不明所以被辛夷拉进了屋,一到床边,见辛夷将他朝床边推便惊吓了:“你,你干嘛?” 辛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将他推倒在床上就捞起了他的腿,开始点穴示意指法给百寿看。 百寿这才明白过来,不免有些扭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小声嘀咕:“教指法就教呗……小爷可是男人,你推小爷上床好歹也说一声啊……” 辛夷不理会他,只一五一十的将桑柔指点的要诀一一示范给他看。 百寿也知辛夷乃是好意,也就撂开那一丝不自在,专心学了起来。 一直学到子时过,辛夷示意百寿做一遍给她看。 百寿便在自己腿上依样按了一遍,辛夷看指法还对,便伸出胳膊,示意百寿在她胳膊上示演,好让她感受力度轻重是否适宜。 百寿顿时别扭,被辛夷一瞪,他才扭扭捏捏地伸手按了几下。 辛夷仔细体会,待他按完了,又拉过他的胳膊示范了下力度。最后伸手按在他小腿承山的位置,用力点搓了几下,最后用目光看着百寿。 百寿若有所悟:“你是说。这个穴位很重要,不能轻也不能重还要打着圈儿点搓?” 辛夷颔首。 百寿笑嘻嘻地一跃而起,下了床看着辛夷好奇:“你这手法在何处学的?我跟着好几个大夫学过,怎还不及你的手法好?” 辛夷不理他,弯腰去拍被他躺皱了的被褥。 “不说就不说吧,”百寿心情好,也不以为杵,忽地看见辛夷腰间的皮囊便伸手探来:“你整日带着这个皮袋,装的是啥?” 辛夷猛地缩身闪过站定,一双大眼睛黑漆漆地狠瞪他。 百寿“嘿嘿”一笑,“又瞪人――怎么老瞪,好了好了,我错了,不看还不成么?”说着又凑近,鼻子嗅了嗅,奇道:“原先就觉着你身上有股香味儿,还真是香……像是药香来着,怪好闻的……” 百寿打量着辛夷就像发现一件愈加好玩的玩具一般,愈发满目新奇。 辛夷拿他这般嬉皮笑脸也无法,干脆板着脸推搡他,一推到门外,就“嘭”关了门。 关了门,百寿也不生气,在外面拍着门板笑嘻嘻:“辛夷,今儿个学得还不熟,明儿个你再教教――你要觉着不方便,要不我收你当妹子?” 辛夷看着门板只觉无语。 百寿说完后就笑呵呵走了。 辛夷将门开一条缝儿,夜色深深中只见雨丝飘落不见人。 辛夷关了门,忍不住抿唇而笑。 苏无双是这日入了夜才回的。 进了府便问王爷可安歇,下人回道,王爷也才回府两刻钟,去了外书房,应该还未安歇。 苏无双去了外书房。 禀报后,王爷传他进去。 进到藏东侧的房中,王爷已卸了冠带,正披衣坐在桌边看书信。 苏无双上前见礼:“爹还没睡?” 王爷摆了摆手,放下书信:“银子可接到了?” 苏无双颔首,“外公派常副将押了十万两过来,剩下十万下月中送来。” 王爷哼了一声:“下月?只怕又是你二舅在中间弄鬼!” 苏无双笑了笑,他也知这其中缘故。 上回母亲特意请了他二舅过府为之祝寿,本是好意却不料出了常家老二那事儿。常家就两个孙子,常家老二虽是个不成器的,可那常家老大却是个不中用的,故而这常老二也是常副将老母最疼的一个孙子。要不然常副将也不能带了这个儿子来琉璃府赴宴。此事一出,常副将老母在家中要死要活,弄得二舅也失了颜面,心中自然是不爽快的。 这其中缘由了然,他自是不会置词。 王爷起身踱步:“也好,这十万用来扩编你的左路军,下月送到的正好付那笔铁矿采买,也不算耽搁。”停住脚步,“招兵的事儿进行得如何了?” 苏无双回道:“儿子派了周副将卢参将总理招兵之事,他二人办事老道也不张扬。昨日传信回来已入编七千,都是在南边召的人手。还有不少是山里的猎户,据说不少好苗子。如今银钱也给足了,想必下来只会愈加顺利。” “那便好。”王爷露出一许满意之色:“你也要在军中多用些心,挑些好苗子出来培植根底。那狄威的兵阵图毕竟是飘渺之说,成算未定。如今这局势,你也莫放太多心思在上头。你虽不能领兵出战却不能远了这些兵将。打江山,双拳难敌四手,得一良将胜千军万马。你熟读兵书,即便不能出战若能统领军心,运筹帷幄亦能决胜千里。” 苏无双毕恭毕敬:“爹的教诲,儿子铭记。” 王爷颔了颔首,又问:“你恩师那儿可还清净安好?” 苏无双笑了笑,点头:“师傅隐居桃县多年,极受当地乡绅敬重。坟前一直都有人打理,香烛供奉不断。儿子这回去,还有人出资移种了十株松柏在墓周边。” 王爷闻言感概,望着他道:“你恩师一生德重天下,你当以此自勉,莫要负了这一番苦心教诲才是。”说着又一顿,面色沉了几许:“你大哥如今愈发不像,这琉璃府的门户,为父一生心血,也只看你一人了――无双,你可明白?” 苏无双敛容肃立:“儿子明白。” 见眼前的儿子身量已高过自己,玉容倜傥,一派大气稳重,王爷又想起了另一个儿子,心思便几多怅然,遂一叹:“你大哥如今这般也自有他的苦处,你凡事便多担待些。等扩编之事了结,待为父生辰,请你那几个世叔过府一聚,这世子之位也就定了吧。” 苏无双神情不改,道:“儿子正想说此事。世子之事倒也不急,爹六月过寿,依儿子之见这倒是个机会。” 王爷“哦”了一声,看向他。 ------------ 第四十一章 母慈子孝(cadyss和氏璧) 苏无双上前一步:“眼下北边疫症泛滥,朝廷慌乱。皇上卧榻已久,太子虽有能,可这般天灾也并非三五日便能平复。依儿子之见,爹何不趁此机会请了外公和白沙王过府共计长远。”见王爷听得仔细,他又道,“太子监国三载,如今朝政已尽落之手。三皇子母家平江候、四皇子母家陇西将军府,这两年相继以贪墨谋逆两罪尽皆灭府。两位皇子一位贬为庶人圈禁终身,一位赐死。太子近侧已无阻碍,已成厉兵秣马之势,这下一步便定是削我三藩。早前二舅无旨出藩,圣旨训斥,东海府改食实封为食封。此罚可谓轻重巧妙。每年三成三的赋税,短日内自是动不了东海府的根基。可依儿子看,此举却是太子试探我三藩之意。极有可能,太子计划已近在眼前。若是朝廷立时下旨外公入京觐见并挟以削藩,我琉璃东海两府必受掣肘。可他对我等亦无把握,故而才下此旨意试探我等反应。下一步,他定有后着。眼下北方瘟疫,正是太子逆德之兆。我三藩同枝连理,本是损荣一俱。三藩各有所长,却是独木难支。如今朝廷既是无力南顾,爹何不趁此请外公及白沙王过府共饮寿酒,扫榻共商,以图长远。” 王爷垂眸思量须臾,轻点首复又抬起:“如此也好。不过太子多疑,此事须得小心。若是惊动却是损大于益,且此间议论还需好生斟酌方能修书。” 苏无双一笑:“安身立命为首要,余者后话也。外公同白沙王亦是一世英雄,不会不明白。” 王爷也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下去歇着吧。” 苏无双行礼退出。 走到门外,便见一个素裙女子捧着炖盅,款款而来。 走到他身侧,垂首福身一礼,他颔首示意,却在看清女子样貌那一刹,微微一顿。 女子捧着托盘进了房。 苏无双回首看了一眼,垂了垂眸,缓步走了出来。 方出了院门,王妃身边的大侍女翡翠撑着伞迎了上来行礼:“二公子――” 他抬手示意。 翡翠起身笑道:“王妃听说公子回了便特特起了身,让奴婢过来看看。若公子还不乏,就过去坐坐。” 苏无双点了点头,翡翠喜上眉梢,一面走一面道:“公子这一出去好几日,王妃一直惦记着。道南阳这几日落雨也不知公子在外面可受了雨凉没?” 苏无双道:“桃县倒未曾落雨。今日回来,过了跃马桥才见了雨。” “公子没淋着就好。”翡翠笑道:“不过即便是落雨,有白露姑娘跟着想必也是妥当的。” 一路进了二门,到了西面王妃的院子。 王妃本已歇下,听得禀报才又起身,只略挽了发,穿了件燕服在屋中候着。 宝乐站在门前张望,一眼看到苏无双过来便面浮喜色快步进屋禀道:“王妃,公子来了。” 王妃顿时悦心:“这孩子……还真来了。” 宝乐便是辛夷白日里见的那尖脸的侍女,相较他人,她同翡翠二人平素最得王妃倚重。她因不是家生子,故而稍有不及。不过因着她是余嬷嬷的远房外甥女,却比其他侍女丫鬟要得势些。前番余嬷嬷寒樱园身死,她好生哭了一场。王妃因此怜惜,待她又多了一分亲近温和。至此在王妃院中,地位与翡翠渐齐。 早前王妃命翡翠去迎二公子,她心中不免泛酸。 此际见王妃欣悦,她便笑道:“王妃心中二公子是第一等紧要,二公子心里又岂不是一样?这出门几日,想必也是日日挂念王妃。南阳城里何人不知咱们二公子孝道仁义,便是再累,二公子也定是要来看了王妃才能安心歇下。” 王妃闻言而笑,面色愈发悦色。 听闻脚步声进来,宝乐退到王妃身后。 翡翠挑起帘子,苏无双走了进来,上前行礼:“儿子见过娘。” “好了好了,快过来,在屋里也没外人,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王妃伸手拉过他的手,目光上下打量:“这两日落雨,可有受凉?” 苏无双在她身侧坐下,温和道:“劳娘挂心了,儿子一路都好。” 王妃笑看他,“都好就好。你身子底子薄,身边的人皆该多用些心,你自个儿也要上些心。” 苏无双含笑点头:“儿子省得。” 王妃笑了一会儿,又问:“你外公来信说,银子已让常副将押送过来了,可交割妥当?” 翡翠泡了热茶过来,奉给苏无双:“公子暖暖身子。” 苏无双接过,看着王妃道:“都安置妥当了。” 王妃轻轻颔首:“常副将可还客气?” 苏无双笑道:“还好。” 实际上,常副将此番押银过来,虽大致上礼数不差,可面上神情却是不大爽快的。 不过这话也无再提的必要。 王妃见他神情也猜得三分。常副将本是她二弟的左右二膀,为人最是性子急躁,却正因如此投了她二弟的脾性,平日里颇为看重。 如今常家老太太气得不起床,常副将又岂能有好脸色? 说是常老二闯了王爷爱妾的院子意图不轨为侍卫所杀,可这样的话无论真假,对她二弟而言,也是极打脸之事。 这也是她一时失察,原本以为王爷在前院陪客,却没想到怎又突然去了那院子给撞上了,还害得她失了余嬷嬷这个臂膀…… 想到此处,王妃垂了垂眸,复抬眼叹了口气:“上回请你二舅过府祝寿本是喜事,没想到出了这桩事儿。连带着你二舅也生了我气。还好你外公还是借了银子,若是因此影响了你的大事,那才是真真不值当。对了,你同外公怎说的,这回这般顺当?” 苏无双笑了笑:“也没如何说。外公他老人家一向也是疼后辈的。说明了用处,外公自无不允。” “那倒也是。”王妃眸光一闪,唇角笑意轻轻:“咱们两家就你同你表哥两个根苗,你表哥眼睛不好也不中用,你外公不疼你还疼谁?总不至便宜了外人。好了,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苏无双起身告退。 王妃忽地唤住他:“对了,上回你带回来的那哑巴丫头,你大哥派人来讨,我已经应下了。这些年他还是头回开口向我讨人,我若不给,只怕外头还说我不是,便应了他。” 苏无双一怔。 王妃站起身,替他理了理衣领:“快些回去吧,让她们几个伺候周到些。你身边白露绿珠两个,如今看着虽还好,不过你也当知些分寸,常敲打些。这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咱们这样的人家断是容不得那些个不知规矩不知晓身份的,若传了风声出去,于你的名声也是不好。” 苏无双点头。 王妃慈爱一笑:“好了,回去吧。” 苏无双退了出去,走到门外,垂帘蹙了蹙眉。 顿了顿,提步走了。 走出廊下,绿珠正提着灯笼撑伞在庭院中候着,一见苏无双出来就笑盈盈地上来:“公子累了吧?” 苏无双走出院外问:“这几日大哥那边可有出什么事儿?” 绿珠笑道:“并没听说过有何事。” 苏无双又问:“那位辛夷姑娘后来你可见过?” 绿珠目光一闪,抿唇笑道:“并未见过。只听说她似很得大公子看重,连每日领食材的差事都派了给她。厨房王妈妈说她每日都笑眯眯的,看样子大公子待她还不错。公子交代奴婢看着,奴婢一直还担心来着,后来听王妈妈这样说,心里才安了心。看来这辛夷姑娘倒是有福气,没想到竟投了大公子的眼缘。” 绿珠笑意柔媚。 “有福气?”苏无双瞥她一眼,语声很淡:“你真这么想的?” 绿珠唇边笑意一滞,苏无双说了一句也没继续,迈步朝前,绿珠赶紧跟上。 与此同时,王妃寝房中,宝乐同翡翠正伺候王妃上床安歇。 翡翠替王妃将燕服除下,王妃忽地幽幽叹气。 ------------ 第四十二章 近身丫鬟 翡翠看了一眼王妃忽然黯淡下来的神情,心里猜到几分,便低声道:“听说王爷今个儿回来得晚。方才公子去的时候,王爷还在外书房忙,未曾歇下。” 宝乐将王妃扶上床:“王爷这些日子一直歇在外书房身边也没个人伺候,这也不大妥当。” 翡翠闻言:“你来得晚些,王爷在外书房向来不要人伺候。方才我去接公子都是在院外候着,这府里的规矩自来如此。” 非但是她们这些奴婢,就连王妃过去见王爷,也是要通传的。 王妃闭了眼躺在床上,未有言语。 宝乐最不喜旁人提起这资历之事,于是面上便有些不大好看,当着王妃也不敢如何言辞,便笑道:“我不过想着王妃也惦记王爷,才这么一说。那些个长随侍卫都是粗人,只怕伺候不周到。” 王妃忽地睁眼看着她,唇角一抹笑意:“你倒也想得周到,不如我调你去王爷身边伺候可好?” 王妃的面上虽是笑着,但宝乐一触及她那目光心里就倏地一颤! 她蓦地退后一步跪下:“王妃,奴婢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奴婢自打跟着舅母进了这个门就没想过走,求王妃不要赶宝乐走!” 宝乐匍匐不起。 站在一侧的翡翠垂眸掩去那一抹不屑。 宝乐进府也两年多了。借着余嬷嬷的关系升到了一等,平素就是个最会捧高踩低的。两人日日一处,她岂能不知她心里打什么算盘! 这宝乐盯的可不是王爷,她心里想着二公子呢! 只不过王妃对二公子期许甚高,不肯坏了名声。二公子也不是重色的,故而身边一直只得两个通房名额,便是白露绿珠二人。 “起来吧。”王妃轻笑摇首:“你这丫头,我不过随口一问。你舅母跟了我一辈子,我自然是要为你打算的。几时要赶你了,快起来。” 宝乐颤颤站起,眼眶泛红:“王妃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舅母在世时也嘱咐过奴婢定要好生伺候王妃……” 王妃坐了起来,朝她招了招手,语声温和:“过来。” 宝乐上前一步站在床前。 王妃看看她又看看翡翠,笑意极亲切:“我身边人虽多,可贴心的也只你们两个。”说着似黯然:“我这王妃看着风光,可这其中的苦处也只你们能看到些。旁的不说,大公子如何,你们也是日日得见的。偏生我这个做母亲说不得也更骂不得,王爷嘴上虽是偶尔说他几句可心里却一直护着――我同她娘情同姐妹,也就多怜惜他几分。可这回我是真伤了心啊!以前挑到他院里伺候的,他不中意,打杀了也就打杀了。可余嬷嬷跟了我一辈子,没功劳也有苦劳,没想着竟没得个善终……” 王妃湿了眼,翡翠递过丝帕,她接过按住眼角。 听得王妃提起余嬷嬷,宝乐面上现出悲恨。 余嬷嬷虽说是她远房舅母,她没进府之前也没多少情面。可自打进了府,余嬷嬷还是极提携帮衬她的。而且有余嬷嬷在,等闲下人多少也要多给她的脸面。 更何况,余嬷嬷早就应过她,等合适的时候再向王妃荐她去二公子房里。 她满心欢喜的等着,可如今一切成空。 要想去伺候二公子就只能等王妃自个儿开口,这个难度实在太不易了。 一想到她心里就泛苦…… 此际王妃一提,这份苦就化成了对大公子的怨恨。 看到王妃落泪,她也悲恨中来:“王妃对大公子也太忍让了些,好歹大公子也要叫王妃一声母亲。就算薛王妃在,大公子也不能这样对王妃啊。论身份论贤惠,王妃哪一样不比薛王妃强――要奴婢说,王妃就不该这么容着大公子闹。如今是我舅母,下一回还不知是谁呢,难道王妃就一直这般处处让着?” 翡翠垂着眼帘不吭声。 “住口!”王妃看向宝乐忽地呵斥:“薛王妃也是你提得的?” 宝乐一吓,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王妃很快又缓了颜色,轻叹一声:“这些话下回莫要在我面前说了。我同薛姐姐情同姐妹……她人都不在了,再论这些又有何用?我只尽我的心就是了。至于大公子……罢了,只要他不影响咱们王府的根基,我就当看在他娘面上吧。好了,宝乐你下去吧。翡翠值夜。” 说罢,她就躺了下去。 宝乐看了一眼翡翠,心中不免几许妒意。 一直以来,王妃都是让翡翠值夜。这份亲近,她还是比不得。 宝乐退了出去。 翡翠正放纱帐下来,王妃忽问:“方才怎不说话?” 翡翠手一顿:“王妃在说余嬷嬷的事儿,奴婢听着也难过,不知说什么的好。” 王妃看着她:“那春兰听说是你引荐进来的?” 春兰便是三月前王妃分派到大公子院中的粗使丫鬟,结果进了院子不到半月就被杖死,抬了出去。 翡翠放下纱帐低声:“嗯,她跟奴婢的表妹一个村子。” 王妃“哦”了一声,垂了垂眼:“早前没听你说过。对了,既是这样,怎么卖的是死契?” 翡翠道:“原来也不识得。她大哥要娶亲,家里没银子。她娘就托了奴婢二姨来寻我给她找个差事。奴婢也只引见了下,后来签身契也是她们自个儿做的主,奴婢也不知晓。” 王妃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既是这般,那明日你再到账上支十两银子送去吧。怎么说也是一条性命……” 翡翠躬身轻声应下。 王妃闭了眼,神情安然。 翡翠看了一眼王妃,将地铺好,灭了灯盏,躺了上去。 闭上眼,她却了无睡意。 那个春兰,她只见过两回。 第一回,是她二姨带着来的。下巴尖尖的一个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出落得倒也水灵。只是一见她,那眼睛就骨碌碌在她的衣裳首饰上打转,她本能的有些不喜。 引见了后,她淡淡叮嘱了句,让她在府里莫要提起同自己的关系。 当时那春兰面上就不大好看。 她也懒得理会。 她十岁入府,如今已十八,这府里的事儿看得也多了。府里主子虽少,可也不见得清净。她父兄都在外面铺子上,早两年就给她定好了亲事。她也没旁的心思,只想再熬两年就出去嫁人。 这府里的事儿,她不想搅和。 至于王妃,翡翠心里明白。王妃真正倚重的还是从娘家带来的余嬷嬷吴妈妈两人。要说原先没想过出人头地的心思,那也是骗人。可自打那回听见王妃同余嬷嬷说话后,她便歇了心思。 春兰不是头一个被抬出大公子院子的丫鬟。 一年前,大公子院里也有一个粗使丫鬟叫做小柳。 那日,她从外头回来,刚近窗前就听得余嬷嬷在问王妃:“那丫头胆子小,看着也笨,只怕不成事儿。” 她清楚的记得王妃轻笑了一声,“成事儿不成事儿都不打紧,清净了这般久,总得唱出点戏才有看头。” 没两日,小柳就被抬出了大公子的院子,说是私闯大公子书房还打碎了东西…… 春兰进府后,她第二回看见,便是在园子里看见余嬷嬷同春兰在说话。 一日后,就听说春兰进了大公子院子。 半月后,春兰被抬了出来…… 翡翠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心里叹了口气。 ------------ 第四十三章 终于归返 翌日起来,天也放晴了。 辛夷心情晴朗了些,面上笑容也愈发灿烂。 用了早膳,她就在前院清扫。 百寿推着苏无忧去书房,见得辛夷,百寿朝她挤了挤眼睛,辛夷也朝他笑了笑,又转首继续忙活儿。 百寿好笑低声:“这丫头一天到晚不知哪儿来那么多快活。” 苏无忧不说话,两人进了书房。 苏无忧坐在书案前,拿起镇纸:“余叔早上同你说了什么?” 百寿道:“二公子夜里回来了,说是直接去了王爷书房。” 苏无忧垂眸:“是么?” 百寿点头,蹙眉道:“往年都是四日就回,今年多了一日,公子你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太子爷让咱们盯着,眼下杨公公又去了东海府。公子咱们是不是打听下,万一真有什么事儿,到时候太子爷只怕会怪罪公子。” 苏无忧冷笑:“他怪罪――我一个废人能顶多大用,怪与不怪又如何?何人成王败寇都与我不相干!” 百寿劝道:“咱们自然是不搀和他们的事儿,可眼下面上还是得过去。二公子如今是没为难公子,可日后的事儿也保不准。那女人可是二公子亲娘,公子还是多留条后路的好。” 苏无忧撩起眼皮,眼底一抹淡冷:“这世上谁也靠不住,我也用不着靠谁。” 百寿还想说话,苏无忧却垂了眼。 见得苏无忧眼底那抹恨色,百寿心里倏地一颤――他不是头回见苏无忧露出这般神情,可至今他也没明白,太子同公子之间究竟是怎么个由来。 他是苏无忧回府之后被安世子想法子送进来的。那时,苏无忧已经残了腿。苏无忧同那女人的事儿,他是清楚,可旁的事儿他却不甚清楚。安世子送他来之前吩咐他不该问的莫问,尤其是莫要问苏无忧。后来,他得知苏无忧同太子有联系,他便偷偷问了余叔一回,问公子怎么识得太子? 余叔极严厉的看着他,让他一辈子就不得再提此事。 这么些年了,他一直没敢提过。 此际再度见得苏无忧露出这般神情,他只觉有些莫名心惊。公子的仇人不是那女人么?太子在这其中难道也有关联? 百寿垂手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苏无忧沉默了许久:“笔墨。” 百寿忙取了纸笔递上,又赶紧研墨。 苏无忧提笔写了几行字后,吩咐道:“送到藏。” 百寿点了点头,将纸裁了下来,又取过那本游记,把纸藏了进去。 待他准备齐备,苏无忧抬首:“你不必去,让那丫头去。” 百寿“哦”了一声,拿着书册出去寻辛夷。 辛夷听明后,用手在裙上抹了抹,接过书册看下还未擦完的栏杆以目光询问:“现在就送去?” 百寿点头,咳了一声:“也不很急。你直接寻海棠,这都两日了那下册想必寻到了。” 海棠? 应该就是那个打扫藏的美貌丫鬟了。 辛夷看他一眼,颔了颔首,拿着书册转身走了。 走正门得出垂花门绕一大圈,辛夷还是走的后门。 路过临幽榭时,她偏首望了一眼,只见右侧院落依旧静谧无人。 叩开藏院子后门,依旧是那日那个小厮。 这回见到辛夷倒没多问,看了眼辛夷手上的书册就放她进去了。 这一回海棠没在藏里。 辛夷站在台阶下望着藏那紧闭的门扉,正想着要不要上去敲门。这时,西侧一间厢房的门打开了,海棠娉婷袅袅的行了出来。 “妹妹来了。”海棠未语三分笑,一身水红襦裙裙摆款款,模样极动人:“可是大公子遣妹妹来换书册的?” 有了头回的惊艳,这回辛夷适应了许多,她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妹妹上来吧。”海棠笑容柔媚,待辛夷行到门槛前,她接过书册笑道:“藏有规矩,妹妹还请在此稍候。” 辛夷虽对藏有些好奇,可闻听此言也住了脚,老老实实候在门槛外。 听得脚步声朝内没多远,略一停便回转,须臾,海棠就拿着书册出来了。 辛夷接过书册欲转身却觉海棠在打量自己,一抬眼,海棠眼底果然一抹好奇。 辛夷看着她。 海棠抿嘴而笑:“妹妹好走,我就不送了。” 辛夷转过身,只觉这海棠眼神儿怎有些怪怪的,自己有啥好看的? 不过海棠的眼神中并无恶意的感觉,辛夷琢磨一下后就丢在了脑后,沿来路快步回去。 出了后门,刚行到临幽榭,余光一扫便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右侧过来。 走在前方的正是苏无双,白露落后半步。 辛夷眸光一喜,蓦地停住脚步。 那头,苏无双也瞧见她了。 脚步稍顿,苏无双朝她颔首,辛夷快步行了过去。 苏无双转首朝白露低声说了句,抬步进了外书房的侧门。 辛夷行到白露身畔,白露笑着低声:“此处不便,咱们进去说话。” 辛夷自然省得,遂点头而入。 到了门口,便见一个二十五六岁,样貌敦厚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这个男子辛夷记得,进南阳城门那日,就是此人开口替她解的围。 认出后,辛夷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连城自然也记得这个小姑娘,也还以颔首一笑。 白露推开书房门,辛夷走了进去。 苏无双已坐在书案前,见两人进去,看向白露吩咐道:“此处有连城便可。” 白露屈膝福身,退了下去。 “这些日子可还好?”门扇合拢后,苏无双笑意温和问。 辛夷迟疑一瞬还是点头道:“挺好的。” 苏无双颔了颔首,目光在辛夷手上停了停:“方才见你从藏那边过来。” “嗯,去帮大公子取书。”辛夷应道,又问:“二公子你啥时候回来的?” 苏无双稍顿:“你知道我不在府中?” 辛夷点了点头,“头几日我去二公子院里,扫院子的姐姐同我说的。” 苏无双眸光微微顿住,似垂了垂,又抬眸温和道:“怎了?可是有事?” 辛夷低头不语。 苏无双见她面色:“怎不说话?” 辛夷一咬唇,抬首起来:“我想问问二公子可有寻到替代的丫鬟没?” 苏无双眸光微动:“你不想在大哥院里了?” 辛夷看了他下,垂了首,语声轻轻:“我想小青了。” “小青?”苏无双重复。 辛夷抬眸起来,低声道:“二公子也见过的,就是上回同我一起进城的驴子。小青打出生就同我一起,没分开过。” 原来是那头小青驴! 苏无双笑了笑,少顷,笑意敛起,没有回辛夷的话却问:“你在大哥院里可还习惯?”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不好回答。 辛夷犹豫了下,还是点头:“还好。” 只要大公子不发作,其他时候其实也算自在。 77的话:咱家三闺女《河图引》已定于四月一号“出阁”,在此预定各位的保底粉红。只有五天了,麻烦各位阿姨查查起点票夹看看本月是否获得下月保底粉红赠送资格~~ 这两天心情有些低落就没回复,但大家的留言都看了,谢谢给评论区带来人气的亲们~~ ------------ 第四十四章 雷霆之怒(上) 苏无双“哦”了一声,起身走了一步出来:“你可知昨日大哥同王妃讨了你?” 昨日? 辛夷倏地一惊,睁大了眼看向苏无双,语紧道:“这……那,那王妃怎么说的?” 苏无双点头:“但凡大哥开口,王妃少有不应的。” 辛夷呆住:“那……那怎么办?我……我没签身契啊。” “大哥也未提身契的事儿。”苏无双望着她:“你也不必急。既然你不愿,王府也不能强留你。只是这几日我正好不在府中,一时处理不及。你且耐心些时日,我再想个妥当的法子换你出来。” 辛夷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心浮气躁,听苏无双这般说了,也未安心。 她低着头不说话。 苏无双看了她一眼:“大哥可是为难你了?” 辛夷还是不吭声。 一时间,书房内寂静无比。 片刻后,苏无双笑了笑:“你可识得字?” 辛夷抬眼起来,苏无双温和一笑:“若是想学,我教你如何?” 识字? 在真的纸上写字儿? 辛夷眸光猛然亮起,看着苏无双眨眼,语声中一丝暗藏不能信的惊喜:“真的?” 苏无双轻笑颔首,折身走回书案边。 辛夷跟了过去。 苏无双取出一张素纸,在笔架山上取了一支小号紫毫,蘸墨后,在纸上写了“辛夷”两字。 “辛夷――”苏无双指着两字念了一遍:“这是你的名字。” 辛夷自是识得的,她点了点头。 “我再写一遍,你记着执笔的手势和笔画顺序。”苏无双温和说了一句,将两字再放慢速度写了一遍。 “看明白了么?”他顿手问。 辛夷忙不迭点头,满面笑意激动。 苏无双只当她是因为能习字而惊喜,不疑有他,将笔递给她:“写来看看。” 辛夷激动得手都有些颤。 苏无双失笑,神情温和道:“写字时手须稳,不可晃动。” 辛夷接过笔,深吸气,平复下心绪后才凝神开始运笔,一笔一划认真写了起来。 苏无双心中微觉异样。 辛夷刚接过笔时手还在发颤,可一转眼落笔,那手竟然纹丝不动的平稳。 再看她的笔画,虽显得稚嫩笨拙,可横竖撇捺点,每一笔都端端正正,笔画顺序更是丝毫不错。 虽说不上好,但作为第一次习字而言,着实可算不错。 辛夷写完,目光期盼地望着苏无双。 “很好。”苏无双赞许地点头:“记性好,天分也不错。” 辛夷双眸放光,拿起写了字的纸,眼底希冀:“二公子,这张纸可以送我么?” 这是她头一回写的真字,一定要拿回去给婆婆和桑柔看看。 苏无双望着她因激动而微红可爱的双颊,也不由会心微笑起来:“自然可以。” 辛夷大喜:“谢谢二公子。” 说完便喜滋滋地看着纸上的字,上下三个比较了下后,她笑意明亮的认真点头道:“还是二公子的字儿好看,我的字儿难看。” “头回能写成这般已是不错。书法一道讲究天赋,可纵有天赋也绝非数日之功。”苏无双噙笑,抬首唤道:“连城――” 连城应声而入。 “那套兴盛斋的笔砚和字帖取出来,再取些纸墨。”苏无双吩咐道。 连城从东面柜中最下方取出一套笔砚并一本临摹字帖,又依着苏无双话取了些纸墨出来。 “这是我原先用过的,眼下已不用了。你拿回去,无事便多练练。”苏无双温和道:“若纸墨用完了便再来取。” 辛夷简直喜出望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公子――这都给我?” 连城已经取了个匣子出来将东西装好,递到辛夷身前。 辛夷望了望笑意微微的两人,深吸气伸手接过,退后一步朝苏无双深深鞠躬:“谢谢二公子!” 又转了下角度,朝连城也鞠躬:“谢谢连城大哥!” 一向方正的连城也觉着这小姑娘逗趣,他略让过一边,没受辛夷的礼。 辛夷起身,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下手中的匣子,这才同苏无双道别:“二公子,我先回去了。” 苏无双含笑点头。 辛夷走了两步,忽地想起落了东西,才又转头跑回书案边将那本书册拿了。 再朝两人微赧笑了笑,这才真出去了。 辛夷一路脚步轻快的回到院子。 书房的门半开着,百寿正在廊下张望,一见辛夷便招手。 辛夷小跑过去,将书册递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一眼看到她手里的匣子,百寿蓦地顿住:“这匣子哪儿来的?” 辛夷一时兴奋过头,也没想起这桩,听得百寿一问便本能的望了书房一眼,将匣子朝身后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轮椅出现在书房门口,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张冷冷的面孔。 “过来。”苏无忧面无表情,语声冰冰。 百寿眼底忧虑的看了一眼辛夷,将书册转身奉了过去:“公子,书拿回来了。” 苏无忧瞥了眼书册封皮,淡淡凉凉的目光扫向辛夷:“叫你过来,没听见?” 辛夷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上到廊下。 “百寿,把她手里的东西拿出来。”苏无忧语声淡漠,望着辛夷的目光却比语声更冷漠几分。 百寿上前朝辛夷伸出手,他没有伸手去拿,只眉心紧蹙的看着辛夷。 辛夷同他对视一瞬,将匣子递了过去。 百寿打开匣子后楞了楞,转身将匣内的物件呈给苏无忧。 苏无忧目光在匣内一落,只见摆放齐整的文房四宝上面是一张叠得齐齐整整的纸。 他抬手取了那张纸,慢慢展开,极讥诮地:“辛……夷――” 辛夷身形微紧。 念了两字后,苏无忧目光缓缓抬起,却极冰寒:“你――去了何处?” 苏无双的字他如何会不认得! 暴风雨在眸中凝聚,本是绝美精致的面容慢慢被戾气笼罩,冰刃般的目光盯着辛夷:“你去了老二的书房――” 这一句是肯定! 辛夷被那骇人的目光惊住,唇动了动又停住,只呆呆地望着苏无忧。 她不过是去了二公子书房,怎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似的。 苏无忧说过她不能将那晚上的事告诉二公子,她什么都没说啊。跟这院子有关的事,她一个字都没说。连疑心绿珠的事,她都没提半个字。 她做错了什么? 见辛夷愣愣无语,苏无忧的神情愈发冷冽,眼底戾气渐渐凝聚。 定定地盯着辛夷,他忽地抬起手,将纸一寸一寸慢慢撕开。 辛夷一怔之后,下一瞬就扑了过去想抢回。 百寿赶紧伸手拖住她的胳膊,跺足发急道:“不是叫你去拿书么?你去二公子书房做什么?” 辛夷自然不能回话,可百寿的这一拦也让她清醒过来。 她现在是奴婢的身份,哪儿能同主子抢东西?哪怕那东西是自己的。 苏无忧冷笑着将纸撕开对半,随意一抛,两片纸悠悠落地。 他盯着辛夷,语声冷厉的一字一顿:“把匣子里的东西统统给我砸了!” ------------ 第四十五章 雷霆之怒(中) 这人怎能这样不讲道理! 辛夷猛然一震,抬眸看向他,眼中满满地不置信。 百寿见辛夷止住了动作也就放开了她。 听得苏无忧这般下令,再看辛夷满脸苍白震惊的神色,心中霎时不忍,遂上前低声道:“公子,兴许是凑巧。这书……不是拿回来了么?要不看看再说。” 同海棠的消息来往乃是绝秘,自然有一套识别办法。但凡有人动过,那断断逃不过眼。 百寿说这话便是暗示苏无忧,如果没人动过,那辛夷应无可疑,此番是凑巧。 哪知苏无忧听了这话却蓦地暴怒,一掌朝百寿手中的匣子拍去。 百寿本是单手托着匣子,匣子还是开着的。 苏无忧这一掌挟怒而出,只听“啪”的一声,匣中物件在空中便四散开来。 只一个眨眼间就“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其中最笨重的砚台最先落地,响声极大的重重地砸在石板铺就的廊前地板上,八卦形的外缘瞬间缺了一个角,滚了两圈,躺在了立柱边上。 辛夷只觉心房抽痛,手指紧紧攥在手心,用力咬住下唇。 百寿嘴张了张又闭上。 “不是要抢么?”苏无忧嘲讽地看着辛夷:“方才一张纸都抢,如今怎不抢了?” 辛夷强迫自己不去看,只死命的咬唇。 “你同老二说了什么?”苏无忧眉目阴沉,忽地发问。 辛夷死死咬紧唇瓣,控制着身体不因骤然的紧张而晃动。 他真的已经知道了! 苏无忧这一句问话证实了她早前的猜测! 可经历的这一场,她更是死也不能开口。 若真是绿珠故意透露的,那只要自己不开口,他也没别的凭证。 何况,就算开口,她又如何解释自己的欺骗,解释自己的身份,更无法解释自己因何出现在寒樱园! 面对这样一个人,她万万不敢再将长风哥的事说出。 既然无论如何都说不清,那干脆什么都不说。 辛夷不看苏无忧,垂首不动。 “还装聋作哑?”苏无忧冷笑起来:“你不是去见了老二么?他没同你说?只要我不开口,你一辈子就别想踏出这个门口!” 辛夷倏地抬首起来,眼底透出隐隐怒气。 苏无忧却低笑起来:“还有脾气?你倒是个胆大的――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在老二那儿说了些什么?你从何处来?到王府所图何事?说清楚了,今日兴许还能留你一命。若是不说……我早说过的,寒樱园的两个便是下场!”说罢一顿,他眸光阴鸷的看着辛夷:“就从你同老二如何识得的说起吧?” 辛夷看着他。 分明是一张美到了极致的脸,可配上那狼一般的目光却生生地变得可怕,让人无法生出半分亲近,只觉违和。 这一刻,辛夷反倒是不怕了。 她定了定神,攥紧的手指也松开了。 她摇了摇头。 苏无忧眸光冰凉一闪,下一瞬:“余叔――取藤条。” 百寿悚然一惊:“公子――” “怎么――你也想造反?”苏无忧一眼冰寒看去,百寿蓦地僵住。 余叔悄无声息的出现,手中是一根色泽漆黑,粗一指,长三尺的藤条。 “给我打,打到她肯开口为止!”苏无忧阴冷开口:“不是去写字么?余叔,就打手!” 余叔一步上前,挥起藤条朝辛夷的右手掌甩去! 辛夷猛然背转,双臂交合紧紧护住自己的双手,将后背亮了出来。 乌漆漆的藤条“啪”的落在辛夷后背,轻薄柔软的?丝面料瞬间裂开露出白色的内衬――下一瞬,微微的血迹渗漏出…… “公子――”百寿冲过来挡住,满脸焦急的恳求:“公子…… “给我一起打!”苏无忧一字一顿。 余叔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刹,藤条又挥了下来! 辛夷忽地用肩膀将百寿猛力撞开,藤条“啪”的一声落在她的右肩,又是一条裂缝,紧跟着又是血色沁出! 百寿一呆,蓦地冲上来对辛夷低声吼道:“你说话啊!公子早知道你能说话了,你没做对不住公子的事儿你就说啊!真想被打死不成――” 余叔的手停了下来。 苏无忧目无表情地看着辛夷的脊背。 辛夷动也不动。 “余叔――”苏无忧眸光一沉,语声寒冽:“――我让你停了么?” 余叔深深看了一眼苏无忧,将藤条再度扬起。 就在这时,院门的门环被叩响了。 百寿朝苏无忧看去。 苏无忧未有做声。 余叔提步走向院门,到了门前又是一副老迈状,他将藤条丢到一边石下,将门打开。 一开门,余叔稍楞,随即退后便行礼:“王爷、二公子――” 站在门前的正是王爷并二公子及苏虎苏豹四人。 王爷看了他一眼,迈步而入。 苏无双噙笑,神情温和:“父亲来看大哥,我正好碰上想着许久未见大哥便一道来了。” 这话倒也是真的,不过却是隐去了一部分。 他去王妃院子,正巧王爷也在。王妃问王爷外书房的陈设可要换一换,又顺便提了句苏无忧的外书房刚刚送了几件新摆设过去。王爷便问为何,王妃言道刚打碎了几件。 王爷脸色便不大好看,出了王妃院子,苏无忧见王爷行进的方向就问了一句。听得王爷说来这边院子,他便也道了句,于是同来了。 王爷迈步行在前方,苏无双稍后半步。 行了一步,他眼角余光忽地一扫,在石下一停后又收回,继续跟着王爷入内。 百寿听得余叔刻意提了些声的那句“王爷”后便转头看了眼苏无忧,对辛夷低声道:“辛夷你先回房。” 辛夷低头迈步。 “站住――”苏无忧沉沉开口:“我教训我的奴才,莫非还见不得人?” 就这两句的功夫,王爷同苏无双已经行到庭中,见得廊下的一片狼藉。 王爷皱起眉头,沉面走近:“又出了何事?” 辛夷已经转过身,将受伤的后背对着内侧。 苏无双的目光落在辛夷的右侧肩头,在那肩头,隐隐可见一道衣裂。苏无双眉梢一动,收回了目光,定定看向苏无忧。 两人的目光注视下,苏无忧轻轻勾了勾唇角:“没什么,教训一个没办好差事的奴婢罢了。” 王爷的目光在地面散落的物件上落了落,下一刻,沉着脸看向苏无忧:“跟我进来!” 说着,迈步进了书房。 苏无忧同苏无双对视片刻,挑了挑眉梢,转动轮椅进了书房。 百寿垂手站在一旁。 苏无双看向辛夷,辛夷只低头看着脚尖。 屋内传来王爷的怒声:“骄奢无度、目无尊长、不学无术――你看看你自个儿像什么样?除了教训奴才砸东西可还有点旁的长进!一屋子的书读了几册?你是腿残了,可眼没瞎手没废――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你可有脸对着你祖父的这一番苦心!你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娘?” “人死了就烂了,还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苏无忧语声漠然:“我本就是个不中用的,爹要看不惯就少进我这院子。眼不见自然心就不必烦了。” “你――”王爷似极怒,只听“哗啦”地一声,不知把什么东西扫到了地上:“你,你这个不肖子――” 苏无双迈步行到门口:“爹请息怒。近日天气阴冷,大哥恐怕身体不适,这才冲撞了爹。” 王爷正被苏无忧顶得下不来台,此际听苏无双劝慰再一眼看到苏无忧衣袍下的双腿,怒火也就消了两分。沉了口气按捺下怒气,袍袖一甩,出了书房。 苦脸……亲啊,叫阿姨是拉仇恨值,可是叫姐姐哥哥偶就占便宜了啊#¥%%%~~~~ 至于情节啥的,77的人物情节设定和人物性格设定绝对是一致的。77从来写文就不会为情节而情节,从来都是人物性格和境遇来推动情节。早就说过了,这是一个特别的故事。辛夷也是77写过文中最最心疼也最最喜欢的女主,这文的秘密很多,而所以的秘密也许要到文的后半部分才会全部解开~~如果真不喜欢和不接受也没办法,77写文从来不会因为读者而改变原则设定,尤其是涉及到人物性格推动的情节,所以喜欢的亲请支持77按自己的想法写下去吧~~ ------------ 第四十六章 雷霆之怒(下) “大哥,我正有件事同你说。”苏无双噙笑温和的看了眼廊下的辛夷:“这丫头本是我路上收下的,当日我也允了她要寻医替她诊治这不语之症。此番出去正巧寻得一位大夫,还请大哥允我带这丫头回去诊治。” 王爷正行到廊下,听得苏无双之言便转首,扫了辛夷一眼,皱眉问:“这丫鬟是你院里的?” 苏无双转身恭声回道:“这是早前回来收留的丫鬟,上回寒樱园,爹也见过的。她并非天生不语乃是吃错了东西才不能说话。儿子上回应了她若有机会便替她延医诊治。前些日子大哥想借人使唤便将她派了来。想必这丫头粗鲁不经事,惹了大哥不快――”他笑了笑,转首看向书房内的苏无忧:“不若我再挑两个伶俐些的来,大哥也使得称手些。” “既是你院子里的你就领回去,你大哥要人自向你母亲要。难道这府中还少下人不成?”王爷余怒未消,冷冷看了眼书房内神情冷漠的苏无忧,眼底怒色又起:“琉璃王府还未出过不肖子孙――你给我好自为之!” 说罢,重重的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书房内,苏无忧垂眸冷笑。 苏无双看向他,语气依然温和:“大哥,那我就将这丫头带走了。大哥若要人,遣人同我说一声便是。” 辛夷握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又紧了紧。 虽然王爷已经开了口,可如今王爷已经走了,万一苏无忧不肯放人,只怕苏无双也不能硬带她走。 看着脚尖下的青砖,她也有些发神茫然,只不过才一两个时辰,她怎啥都没察觉,天就变得这般快? 她有些怔楞地抬了首。 苏无忧轻轻抬眸,淡淡瞥了眼门外正呆呆看来的辛夷。 目光一撞上,辛夷心房骤紧,又赶紧将头低下。 “二弟还真是怜香惜玉!可惜我看这丫头也没几分颜色――便说是香玉还真是抬举了,二弟怎这般着紧?”苏无忧似笑非笑:“莫非二弟吃腻了精致小菜也想换野菜吃吃,不过,就不怕有沙硌了牙么?” 苏无双笑了笑:“大哥说笑了。” 听着两人对答,辛夷只觉一颗心提到喉咙口――他到底会不会放自己走? 苏无忧摇着轮椅行了出来:“回房!” 百寿赶紧上前推着轮椅朝正房行去。 见二人离开,苏无双淡淡而笑,语声温和:“去收拾东西。” 一瞬间,辛夷只觉漫天乌云散开,她点了点头就快步而去。 苏无双的目光在她背上两道血痕上顿了顿,轻轻收回。 没两下东西就收拾好了,可换衣裳时却为了难。踌躇片刻后,她还是换上了自己从山上带下来的一套蓝底白花的衫裙。 总不能穿着破衣裳出去啊! 背后火辣辣的疼,可此刻她的心情却是极舒畅。 终于可以离开了! 抱着包袱行到前院廊下,她又低头去收拾那地上散落的东西。 苏无双让她不必收拾。 辛夷摇了摇首,还是三两下将东西收起,仔细放好。 纸笔墨都能用,砚台也只缺了一个角,都是能用的,扔了就可惜了。 她一点不怀疑,若她不收捡,回头苏无忧就会让百寿将这些东西丢了。 辛夷抱着包袱和匣子,脚步轻快地跟着苏无双出了院子。 抬头看着外间的阳光,虽只是一墙之隔,她却觉得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 这一身土布衣裳果真打眼,一路上只经过了三个下人,却个个都拿眼角余光朝辛夷身上瞅。 辛夷进府的时日不长,识得的人也不多。 众人皆知大公子院子进了个哑巴丫鬟可真见过的却是极少。此际见这样一个形貌装束同府中氛围大不相同的乡下女子同天人般的二公子走在一处,几人只觉好奇无比。 苏无双行得目不斜视,步履从容。 辛夷落后半步低头跟着,也未注意旁人的眼光,只想着心头的疑问。。 一直行到快到苏无双院子时,绿珠匆匆迎了出来。 本是笑意满满的面容,一见苏无双身畔的辛夷便是一僵,旋即又换上一副笑意:“公子回来了。” 苏无双看她一眼,未有做声,抬步入内。 到了正房明间,白露正在房内换茶。 苏无双脾气虽好,但在这些饮食起居方面极其讲究,房中的茶就算未饮用,也皆是两刻钟一换。 见得两人进来,白露先唤了一声“公子”,便朝辛夷含笑颔首。 绿珠上前斟了一盏茶奉给苏无双:“公子喝盏茶润润口吧。” 苏无双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 绿珠持盏的手一顿,这厢白露已经施礼而退,绿珠笑意僵了僵,将茶盏轻轻放到苏无双手侧,行礼退下。 “你如今做何打算?”苏无双看着辛夷。 辛夷抱着包袱和匣子有些愣神,听得苏无双发问才抬起首:“二公子你问我?” 苏无双看了看左右,眼底一抹笑意。 辛夷跟着左右转首一看,才发现白露绿珠已经退下。 苏无双自然问的是她无疑。 “在想什么?”苏无双微笑道。 辛夷迟疑了片刻:“我觉得大公子已经知道我不是哑巴。” 苏无双微怔,挑了挑眉梢:“你如何知晓?” 辛夷沉默了须臾,低声道:“我觉着的。” 辛夷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里直觉此事当与绿珠有关,可她没有证据。何况,绿珠是二公子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她不过是一个非客非仆又没身份来历的小丫头。于这王府,她不过是个过客。 何必牵扯太多。 可此事不说也不行,毕竟当日是二公子为了帮她才扯的谎。今日百寿已经明明白白说出来了。她不能瞒着二公子。 但她想不明白的就是,大公子为何不当着王爷的面揭穿她? 甚至连提都没提一句,他是在图谋什么还是在想更好的报复办法? 辛夷觉着心里头怪怪的。 “你的伤如何了?”苏无双垂眸又抬起。 他没有问辛夷为何被打,只看那一地散落的笔墨,他心里就已明白。 辛夷摇摇首:“没伤着筋骨,皮肉伤没关系。” 藤条一落到身上,辛夷便知余叔没有下狠手。人使力时是很有讲究的,有些伤看着吓人,但并不伤筋动骨,不损根本。而有的伤看着不重,其实内里已经打坏了。 苏无双感觉几分诧异。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被打得皮开肉绽了,怎还能这样一幅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模样? 莫说他识得的那些名门闺秀,就是他身边的这几个丫鬟,哪个不是娇娇怯怯,见点血都要白着脸晃几下的。 而这个丫头的神情是真不在意。 “你怎知没伤筋动骨?”苏无双看着她:“你习过医术?” “我们村里许多人家都会采药种药,我听过一些。”辛夷说着动了动左胳膊,神情认真:“这样动一动就知道没伤着筋骨。” 点娘又抽风了,明明设好预定发布的,居然没发出去~~先发一更,二更还是718~~苏无双倒不是刻意想害辛夷,只是他的注意力向来不怎么放在苏无忧身上。他和苏无忧多年无往来,他也没想到苏无忧会厌恨他到这样地步。而其实苏无忧这样大怒,也不仅仅是因为厌恨苏无双……至于苏无忧为何会厌恨苏无双,不仅仅是因为洛王妃,而是还同一件改变了苏无忧人生的旧事有关――文中多处有提示,大家不妨猜猜~~ ------------ 第四十七章 还不能走(527盟主+1) 苏无双“哦”了一声,提步行到罗汉床前坐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下你只怕还要在府中多留一段时日。无论大哥知晓与否也无干系,这几日我会让大夫替你诊治,过些日子顺理成章了,再安排你离府。” 辛夷有些犹豫。 按她真心,她是想即刻就走的。 可是苏无忧那边究竟作何想法,她如今也不知。万一她回了粮铺,苏无忧还有后着报复她,那她岂不是连累了朱嫂子和朱琴……何况,还有长风哥的事儿没办成。 “大哥那边我也会留心。等过了这段日子看看,若是无事,你回去也好放心。”苏无双望着她:“你看如何?” 辛夷一想也好,便点了点头:“二公子,我给你添麻烦了。头回见面你就帮了我,第二回你又救了我,还有这回,加起来我欠二公子三回了。” 辛夷诚挚的望着他,又圆又黑的大眼睛,眸光闪亮清澈。苏无双本想笑笑不语,可一对上这双目光,他的心房忽地莫名的一动。 无论是世家闺秀还是身边的丫鬟侍女,没有一个女子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可眼前的这个丫头,分明貌不起眼,穿着这样一身连城里民间女子也不会穿的土布衣裙,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自惭。没有自惭,也没有敬畏,更没有欲说不敢的娇羞和热辣辣的倾慕。 那些他在无数女子眼中看过无数次的情绪,在这双清泉般的大眼睛中,全然无有。 这双眼中此际只有一片坦荡的谢意。 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二公子在这丫头眼中,同其他任何一个她所见的旁人一样无分别。 苏无双忽觉奇异。 下一刻,还没来得急思索,他已含笑脱口而出,“其实,城门那回并非是初次见面。” “啊?”辛夷张大嘴,偏首皱眉努力想了想:“早前还碰见过……我怎么不记得?” 若是碰见她怎会不记得,二公子这样的人无论在何处只怕也是鹤立鸡群的。 见她皱着眉头疑惑的神情,苏无双心里对自己这份骤然失言的不快也散了几分。 他笑道:“不周山下的竹林边,辛夷姑娘救得母子平安,倒是艺高胆大。” 辛夷想起来了,蓦地“哦”了一声露出几分轻松笑容:“那辆马车原来就是二公子的!” 苏无双但笑不语。 辛夷笑嘻嘻道,“那这样说,咱们还挺有缘的。”说着又吐了吐舌头:“其实我也头回给人接生,以前在村里我都是给桑柔打下手。不过那回是正好赶上了,也只能试试了。还好没出岔子。” 苏无双失笑,颔首笑了笑,问:“你那时在那路边同那姑娘似有些不快,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辛夷抿了抿唇:“也没什么,她说竹林里有蛇,我说没有。她就不高兴了。” 牵涉到男女私情,辛夷不想多言,便草草带过。 苏无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辛夷垂了垂眼,忽地抬眼希冀小声:“二公子,我还能请你帮个忙么?” “你说。”苏无双颔首温和。 “我想让二公子帮我在军中寻个人。”辛夷期盼望着他。 “军中?”苏无双眸光轻轻一闪,“哦,何人?” “是我哥哥,叫萨长风。”辛夷红了红脸,几分不好意思,“上回我偷偷翻墙进来就是想寻他。“ 苏无双“哦”了一声,“他在南阳军中?” “我也说不准。不过长风哥在村里的时候就总说南阳军是天下最厉害的。他想做大将军,我觉着他应该是来了南阳。”辛夷看着他:“长风哥是偷偷出来的,萨爷爷眼下身子不好,我想让长风哥回去看看萨爷爷。那天在街上我好像看到长风哥进了王府,所以才――” 辛夷面上一红。 苏无双明白了,心下顿时好笑。 这丫头那时不肯说只怕是担心万一她那长风哥真在军中,被她偷入王府之事所连累。 遂眼底透出笑意,他点了点头:“行,我帮你查查。你们籍贯何处?” 辛夷愣了楞。 苏无双微笑:“就是你们家乡何处?” 辛夷眨了眨眼,籍贯的意思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却不能实说:“哦,我们是杏花村的。” 她转了一个弯,若是长风哥听到杏花村,定然会明白。 “杏花村,萨长风。好了,我知道了。”苏无双点头温和:“有了消息我会知会你。” 辛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也不枉她受这番折腾,顿时兴高采烈:“谢谢二公子。” 苏无双轻笑了笑,唤了白露进来,“你带辛夷姑娘去外书房。”吩咐完,他转首看向辛夷:“这院中暂无空缺,外书房本有一个伺候笔墨的,我一直未要。如今你就先安置在外书房,可好?” 怎么会不好,简直好极了! 辛夷还正想着这接下来要避着点绿珠,如今二公子这安排正好让她没了顾虑。 何况外书房还有许多书。 辛夷忙不迭点头。 “去把那瓶云玉膏取来。”苏无双又吩咐白露。 白露未有多问,只看了辛夷一眼就快步去将药膏取了来。 “你带辛夷姑娘过去,其他的缺什么,按你们的份例去领一份。”苏无双嘱咐完便走了。 白露领着辛夷朝外书房走。 进了外书房的院子,白露推开最西边一间耳房:“这是预备给笔墨丫头的屋子。你就住这儿吧。若不喜欢这间,东边那间也可。不过眼下天气还不热,这间少些潮气。” 辛夷笑着点头。 白露取出云玉膏,招手让辛夷过去:“脱了吧,我帮你上药。” 辛夷稍楞。 白露笑道:“这云玉膏是东海府世子爷送给公子的,治外伤最好。你若没伤着,公子怎会让我取这个出来?” 辛夷这才明白,到了这份上,她也不扭捏了,便将上衣脱了背对白露。 见得辛夷背上两道肿起老高还有血迹渗出的伤口,白露蓦地吸了口冷气:“这……这是大公子打的?” 辛夷笑了笑,安慰道:“就看着吓人,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 疼自然还是疼的,可对于辛夷来说,这样的疼真算不得什么。 白露叹了口气,轻轻将药膏抹了上去:“不过你还算命好的,之前两个……” 她顿住了。 辛夷偏着脑袋看她:“我在外头的时候听见大公子院里的丫鬟被抬出去,可是真的?” 白露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好,拾起衣裳披在辛夷身上:“也都怪我,若不是我去寻你,你也不会――” 她有些难过的望着辛夷。 “白露姐姐,没什么的。”辛夷朝着她笑:“我皮粗,打两下没关系,如今我不是也出来了么?你同我说说吧,大公子真打死过丫鬟?” 她觉得有些疑惑。 苏无双虽是不讲理的很,可百寿同余叔看起来却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 今日她挨打,百寿还拦来着。 苏无双腿不能动,总不成自个儿动手把人给打死吧。 这里头她总觉着有些怪。 白露替她理了理衣裳,叹息道,“这说来话就长了。” 辛夷不接口,只好奇等着她。 “咱们府里前头还有位王妃,你可知道?”白露问。 辛夷点头。 下月一号上架,渴求粉红~~77这个月有几张订阅粉红,结果就因为之前三个月没有消费,所有没有投票资格,白白浪费了。――提醒大家下,若1月2月3月都一直未在起点消费过,那下个月的订阅粉红是不能投的。所以若大家这三个月都没消费过,一定在这几天稍微消费一下。只要订阅一个章节就成,打赏一个平安符也成,要不然下个月就算订阅再多,粉红也不能投~~ ------------ 第四十八章 迷雾重重 “大公子便是前头王妃留下的。前头的王妃姓薛,薛王妃的祖父同王爷的祖父是结义兄弟。后来高祖皇帝把这南阳封给了咱们琉璃府。老太爷便将这南阳军的右路军给了薛老太爷。后来薛家死在了战场上,只剩下薛王妃一个。薛老太爷本还有一个弟弟,可惜年少时就离了家,多年无音信。老太爷怜惜薛王妃便将薛王府接到了府里。再后来又把薛王妃定给了咱们王爷。东海府离咱们近,两家也是常来常往。薛王妃同咱们王妃也慢慢亲近,后来就一起嫁给了咱们王爷。本来也处的极好――”白露顿了顿。 辛夷也颔了颔首,睁大眼睛听得极专注的模样。透窗而入的光线投射在她右侧脸颊,浅浅蜜色肌肤染上了亮色,柔腻得似被光线穿透一般,再衬着那黑琉璃似的一双眸子,竟显出了十分的柔美细腻。 白露不禁看得一怔,她头一次发现辛夷不仅有一双大眼睛,还有一对极其长且卷翘的睫毛。 见白露顿住,辛夷眨了眨眼:“白露姐姐?” 白露回过神,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云玉膏放在一旁才接着往下道:“可惜薛王妃生了大公子后便身子不大好。一直拖到大公子五岁,薛王妃就去了。也不知哪个造谣地同大公子胡说了些什么,大公子脾性就坏了,也不听王妃的话。后来,军中那些个薛家的旧部也传了些不好听的出来。咱们王妃便一直忍着,愈发不好管教大公子。一直到大公子十岁那年偷偷跑出府被拐走。大公子被拐了一年,连王爷都说定是寻不到了。可咱们王妃还是没歇过气儿,一直派人四处寻。最后才在北边寻到。可寻到了的时候,大公子已经被拐子残了腿。这回来之后,性子就更――王爷也不管,自然府里的人都让着,唉……那小柳春兰,死了也就死了。咱们这样的不过是个奴婢,命不值钱……” 白露感叹地摇了摇首。 辛夷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那咱们王妃啥时候当的王妃啊?” “还是寻回大公子后,军中那些个谣言才歇了。后来过了半年,老王爷临终前才做的主。”说罢,她看向辛夷:“这些话原本不该我说。不过你眼下也在府里,说给你听你心里也有个数。你听过便算,莫要同人外道才是。” 辛夷乖巧点了点头,忽地想到又好奇问:“王爷就两位公子,府里没小姐么?” “若是有就该是郡主了,可不是小姐。”白露笑了起来,又摇首:“咱们府里子息不旺,就两位王妃得了两位公子。琉璃府家风正,王爷也不是重色的。身边虽也有几位服侍的夫人,可都未能诞下子嗣。不过也不止咱们府里,但凡富贵人家,血脉珍贵,这子息大多都要艰难些。东海府两位舅老爷,也只世子爷膝下有一公子,另有位郡主虽是养在世子妃名下可却并非世子妃所出。二舅老爷如今还膝下犹虚。还有白沙府,算是三府中子嗣最旺盛的,有三位公子。可三位皆不是王妃所出。如今的安世子也是王妃后来才养到名下的。” 辛夷很是惊讶:“东海府二舅老爷年纪多大了啊?” 白露想了想:“也不算大。头月里才在这府里过了寿,好像是虚岁二十九。二舅老爷比咱们王妃小八岁。” 快三十了都没孩子……辛夷心底暗道,该不是缺德事做多了吧。 郎山脚下的盐司便是受这东海府的骆二爷所辖。山里的出产本也不少,但即便是没设盐司之前,大家也是只够日常。要说多的却是没有的。好在郎山人也都简朴,故而日子还是能过的。可自打这郎山盐司一设,大家的日子便一年不如一年了。 郎山人的日子不好过,而杏花寨素来少同外间来往,这日子便更难过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连纸笔这些额外开销的,也无力购置些许。 此事晌午方过,白露站起身:“你还没用午膳吧?我去给你取些点心先垫垫,这两日就好生歇着。我会交待过去,每日膳食会有人送来。” 辛夷想起身送她,白露按住她:“不必了,你歇着吧。这外书房没公子的话也无人能随意进,每日就两个打扫的丫头,你不必理会。她们干完活便自会离去。你若闲得慌,就替公子整理整理书房。” 辛夷颔首。 白露出去将门带上,不多时带了一个小丫鬟抱着被褥面盆过来。 小丫鬟放下东西就出去了,白露将手中的包袱和点心放到桌上:“春裳发过了,夏裳还没法。眼下不大凑时,只领了一套外裳一套内裳,另一套是我的。上回你也穿过,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穿。” 辛夷朝外看了一眼,小丫鬟已出了院子,遂感激点头,“白露姐姐,多亏你了。” 白露抿嘴而笑。 白露离开后,屋子清净下来。 将被褥铺好,屋子收拾齐整,辛夷掏出根草根在嘴里慢慢嚼着,坐在床上蹙眉想。 白露所道的同朱嫂子所道的大部分相同,可还是有些不同。 譬如那些个谣言。 白露虽未明说出来,但辛夷也猜到了。谣言的内容只怕同薛王妃的死有关联。 白露这么一说,她倒对许多事情明白了。 苏无忧后院埋掉的药材、苏无忧对王府其他三位主子的态度……一切都有了来由。 白露的话也证实了她早前隐隐的猜测。 可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难道薛王妃的死真与骆王妃有关? 可外间为何没传出丝毫这般的言辞? 还有那死掉的两个丫鬟。她记得百寿曾提过一句,说死掉的丫鬟同那余嬷嬷都不是……不是好人么? 她忽地想到了临幽榭骆王妃的那一抹奇异冷笑,不知为何,她心房倏地颤了颤,从心底冒出一股没来由的寒凉之意。 若真是这般,那么这个洛王妃便太可怕了! 能将谣言平复无形,还能顶住薛家旧部的猜疑,坐到了这个王妃的位置……她怎么做到的? 想过了洛王妃,辛夷又想到了苏无忧。 眼前突地浮现出那张紧闭双目却泪痕满面纵横的面容……辛夷情不自禁地生出些同情。如果他的亲娘真是被人害死的,那他也算是可怜了。 可转瞬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又提醒了她,她蓦地来了气! 这才十几日,她就挨了两回打,还不算临幽榭被茶水烫的那回! 婆婆都没在她没做错事的时候这样打过她,这人真是太可恶!77的话:有亲很不理解辛夷为何会答应进王府,也不解辛夷为何要一再留在王府。但是请想想辛夷下山的目的,她是为寻找长风。当时那种情况下,朱嫂子不敢留她,她除了进王府还能有别的选择吗?何况辛夷多年来一直呆在山上,虽有聪慧的一面但也有单纯的一面,而且,她的性格中有极感恩和惜福的一面。还有她特殊的身世经历,可以说,辛夷是那种无论在何种糟糕的情况下都能尽力让自己活得简单不怨恨的人。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心态决定人生中悲喜的比例。同样的境遇,每个人有不同的应对方式,也会有不同的心态。77觉得,其实快乐开心平静与否真的不完全由你经历了什么来决定,很大程度上,只要你想让自己快乐,想让自己平静,你得到的快乐和平静就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大家放心,77自己就是个对恶人绝不吃亏的急性子,怎会写一个懦弱无能的女主?女主不会是包子~~~辛夷是很聪明的,只不过她的经历造就了她能吃苦忍痛的性格,她只是很能吃苦罢了^ ------------ 第四十九章 死了烂了(527盟主+2) 就在辛夷胡思乱想的同时刻,苏无忧的房中气氛亦是压抑之极。 百寿默默的跪在屋中。 苏无忧却侧对他,容色冷冷地看着窗外。 半晌寂静。 见苏无忧自说过那句后就未有开口,百寿终于忍不住哀求:“公子……” “不必叫我。你的身契我早已还给安世堂了。”苏无忧冷冷道。 百寿悚然一惊:“公子?” 苏无忧转回轮椅,目无表情的淡漠俯视他:“如今我这里的事儿也差不多了,用不着你了。你走吧。愿意回落雁城也罢,愿意到他处也罢,你自向你的主子说去。” 百寿愣住,须臾,眼眶就红了,使劲儿摇首:“我不走,我不走!公子的事儿还没完,我走了谁来服侍公子?谁来替公子当差?这府里都是那女人的人,我不走!安世子把百寿给了公子,百寿就是公子的人。我若办错了差事,公子罚我就是――公子,百寿不走!” 百寿说着爬前两步,在苏无忧脚下用力叩首,眼泪流出:“公子……公子……百寿明白,公子不是想撵百寿走……公子不是怪百寿做错――公子是想……是想……公子若是想要那丫头的命,就该行杖而不是藤条――” “滚――”苏无忧猛地一掌将他推翻在地:“我叫你滚!滚――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猜我的心思!你当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我实话告诉你,这个院子的主子早就死了!死了!烂了!你看这眼院子有活人么?有活人么?早就没了!没了!明不明白!” 苏无忧面色铁青,十指紧紧的扣住轮椅扶手,面上是目赤欲裂的狂怒! 百寿并未习练内力,被苏无忧这盛怒之下的一推,重重地后倒在地上。掌缘瞬间被地面的青砖磨破,渗出血色。 他却顾不得,只觉惊惧之极! 苏无忧的这段话正好印证了他一直以来最深也最害怕的担忧。 百寿抬首泪流满面,下一刻,他飞快地爬过去抱着苏无忧的双腿:“公子还活着,公子还是好好的……公子莫要这样说……咱们报了仇就走,这王府公子不喜欢,咱们就走得远远地……好不好,公子?百寿伺候公子一辈子,好不好?” 他不明白苏无忧为何会这般盛怒? 明明就连余叔也看出苏无忧对辛夷是手下留情的,他并未有同处置那两个丫鬟一般处置辛夷。 百寿是想留下辛夷,让这个院子有些生气。 自打辛夷来了后,苏无忧比起原先那个死气沉沉的苏无忧,多少也多了些情绪。 他是窃喜过,也暗想过,兴许这个丫头的留下会让公子多了趣味儿。 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苏无忧真是除了报仇再无他念! 百寿惊惧而心痛,这一瞬,他心底甚至有些绝望。 以苏无忧的性子,若他果真不存生念,那他还能怎么做? 计划行进到如今,一旦计成,届时苏无忧只怕是四面楚歌,他若不肯走,这王府还有谁能容得下他! 百寿抱着苏无忧的腿连声哀求,苏无忧看也不看他。盛怒消去,他冷漠的转开头,看着半开的窗扉。 余叔无声的行了进来,将百寿拉了起来。 百寿跟着余叔行到庭中,他抽抽噎噎的用袖子抹眼泪:“余叔……公子他,他……” “不想活”那三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百寿心中难受已极。 余叔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沉默未语。 见余叔不说话,百寿急了,用力抹了把泪:“余叔你倒是想想法子,这般下去到时候可怎么办?” 余叔垂眸淡淡:“没别的法子,到时候想法子弄晕带走就是。” 百寿蓦地一呆。 “你也不用劝他。”余叔眼帘低垂:“薛家就剩他这根独苗,无论如何也要保住。” 听余叔这般一说,百寿心里稍安了些:“那咱们要不要同太子传个信儿,到时候让太子帮帮忙?” “太子?”余叔冷笑:“这王府是个吃肉啃骨头的地方,那太子便是个喝血的!” 百寿又是一呆! 余叔说完这一句,就转身走了。 行走间腰背佝偻,又恢复成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西边,王妃正院中。 宝乐正在小心地替王妃上蔻丹。 “王妃的手真好看。”宝乐一面小心的包起已经上好的手指,一面笑着奉承:“奴婢就没看过比王妃的手更好看的。” 王妃轻笑:“你才见过几个人?我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好看又如何。你还非撺掇着弄,这胭脂色还是你们小姑娘才好看。我上这个,太艳了些。” “谁说不好看了?”宝乐笑道:“奴婢可压不住这色,王妃肤色白,这胭脂色旁人压不住,王妃就顶顶合适。不信王妃问问她们,看好看不好看?” 一旁侍立的几个丫鬟便纷纷七嘴八舌的道“好看。“ 翡翠站在屋角香兽前,细心地用香箸拨着里面加了香煤的香灰。拨得香灰下隐隐露出几丝炭火红星,她将云母片垫了上去,最后将香丸置于其上,将背盖合上。 只片刻,浓淡适宜的幽香便溢出。 站得最近翡翠的一个绿衣丫鬟笑道:“还是翡翠姐姐最会添香。奴婢回回都看着,可总也学不得。不是烧得透了便是味淡了。” 王妃也抬眼笑看颔首:“翡翠最细致,你们也该多学着才是。” 众丫鬟齐齐应声。 翡翠行到王妃身后,笑了笑,也不说话,只低眉顺眼地替王妃捶背。 宝乐瞥了眼翡翠,忽地笑问:“吴妈妈去怀江城也有三日吧?今日该回了。” 吴妈妈是替王妃给东海王送时鲜的。每年夏秋两季,王妃都会拣些刚上季的水果鲜蔬特意送去东海府。 王妃正当说话,外间便传来脚步声。 宝乐抬首一看便笑:“可被奴婢说准了,吴妈妈这可赶得巧。” 蔻丹已涂完,宝乐起身倒了一盏茶,捧到刚迈进门槛的吴妈妈身前:“吴妈妈可累了,喝盏茶。” 吴妈妈面容瘦削,面相看着有些呆板。 她没有接宝乐的茶,几步行到王妃身边。 “东西都送到了?”王妃问:“王爷可有带信回来?” 吴妈妈恭声回道,“都按王妃的吩咐送到了。王爷、世子、二舅老爷三处各一份。王爷问了几句,奴婢按实回了。世子妃同二夫人都带了谢礼。” 王妃闻言垂了垂眸,“王爷未有书信回来?” 吴妈妈摇首,看她一眼,“并无。” 王妃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众丫鬟退了下去。 翡翠退出去将门掩上。 ------------ 第五十章 红袖添香 屋中只余王妃同吴妈妈两人。 王妃冷下脸,神情不虞:“那王爷可说了什么没?” 吴妈妈看她一眼,“王爷说银子的事儿已经交给二舅老爷,那十万两下月中会给,不会耽误。王爷还说,他如今年纪大了,让王妃日后有事同世子爷说。” 王妃闻言面色沉下,半晌无语。 吴妈妈瞅着王妃的脸色从袖中抽出张帖子,“奴婢先见的王爷,后来见的世子妃。临走世子妃给了奴婢这张帖子。说三日后是郡主生辰,让王妃同二公子务必赏脸。还道郡主一直念叨二公子――” “务必――”王妃冷笑,“她这是拿捏我呢!一个庶出的贱种也敢肖想我琉璃府的世子妃之位,真当我是泥捏的了!” 吴妈妈垂眼不语。 她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后来过来嫁了王府的一个外管事。 王妃为何动怒,她再清楚不过。 东海府世子妃一心想将养在名下的庶女嫁过来,王妃对二公子期望远大,自然是不肯将正室之位许给一个庶出的郡主。如今东海府郡主年近十七,这两年话里话外,东海府世子妃也暗示多次,可王妃都未接话。 这回她替王妃送时鲜过去,也带了一封信给东海王爷。王妃在信中道了琉璃府的种种难处,还特意说了二公子眼下银钱的短缺。可东海王却让王妃日后有事寻世子说话。 显然,东海王爷也是想将郡主嫁过来的。 “王妃,那这帖子――咱们是去还是不去?”吴妈妈瞅着王妃低声问。 王妃冷眼看着面前的团花地衣,眸光微微一闪,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去!这一趟,咱们自然是要去的!” 吴妈妈看着王妃的面色,低问,“王妃可是有什么打算?” 王妃轻声笑了笑,将吴妈妈招到面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吴妈妈面色一变,“这……若是这般,被王爷发现如何了得?” 王妃掀了掀唇角,瞥她一眼,“这东西十年才用一回,前年刚动用过。咱们取一个再放回一个,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的。”说着一顿,挑了挑眉,“自我祖父那代起,每十年存一回。算来该有六十万两了!钱庄只认信物不认人。有了这笔钱,也足够双儿成事了。” “六十万两银子?”吴妈妈惊异,“这可真不少。” “银子?“王妃噙笑不屑的瞥她,“是金子――六十万两黄金。这可是东海府以备不时之需的压箱底,怎会是银子?若是银子,我还看不上呢。这笔钱大哥知不知我就不知道,不过我那二弟定是不知的。” 吴妈妈震惊中,“那王妃是怎知道的?” 不仅知晓此事,甚至连印信存放的位置和印信的模样都一清二楚。 王妃唇角笑意一敛,“你问这么多作甚?” 吴妈妈顿噤,忙垂首,“是奴婢僭越了。” “这两日你旁的不必管,先将此事办妥当。记住,除你之外,若有第三人得知,我便拿你试问!”王妃盯着她,“可明白?” 吴妈妈恭声应下。 掌灯时分,冠带已除,苏无双一身玉色燕服坐在桌前揽卷。 桌上六角灯白纱透亮,橘色的灯火投射在他安然沉静的面容上,眉眼愈发清俊。 白露绿珠二人正在屏风内轻手轻脚的铺床。 这时门外丫鬟禀报,道王妃跟前的翡翠来了。 白露忙迎出去将翡翠引进来。 翡翠进来施礼后道,“三日后的二十一是柔芳郡主生辰,东海府世子妃下了帖子。王妃让奴婢给公子传个话,让公子准备准备,后日一同去。” 绿珠站在屏风口,闻言抬眼朝白露看了一眼。 苏无双温和点头,“好,我知道了。” 翡翠行礼退下,白露将她送出门。 绿珠款步行到苏无双身边,一面状似无意道,一面用目光朝白露示意,“王妃不是不喜欢柔芳郡主么?去年都没去,今年怎要去了?还让公子一道去。公子才回来,还没歇两日,这又要出门――” 白露接到绿珠的目光却垂了眼帘,未有接她的话。 绿珠不喜柔芳郡主,她是知道的。 她也不喜欢柔芳郡主的盛气凌人,可这些话,她是不会在公子面前说的。 “王妃行事岂是你能说道的?”苏无双抬眼看她,目光看不出喜怒却有一抹冷色,“下去吧,这两日你不必值夜了。” 绿珠霎时僵住,“公子……” “下去!”苏无双又捧起书卷。 绿珠眼中透出泪意,咬了咬唇,低头快步行了出去。 “绿珠一向心直口快,不过有口无心罢了。公子又何必动怒,若觉不对,慢慢教便是。”白露缓步过来柔声道。 苏无双不说话,目光落在书册上,神色淡淡,“你收拾下,后日与我同去。” 白露柔声应下,取了一件袍衣过来替苏无双披上,“前几日都没歇好,公子今晚不如早些歇。” 苏无双未抬眼,“你在外间榻上睡,不必管我。” 白露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一顿,遂低眉柔顺,将袍衣披好,“我不累,陪着公子也好。” “不必了。”苏无双翻了一页,“你自去歇。” 白露顿了顿,悄无声息退下。 方走到门口,身后传来苏无双的声音,“外书房辛夷姑娘的伤势如何?” 白露顿步转身,“看着还好。抹了云玉膏,她说已不疼了。奴婢晚膳后又去上了回药,已消了大半了。” 苏无双颔了颔首,看她一眼,“这两日你多去看看,需用什么你多费些心。” 白露点头。 苏无双转回首,目光再度落回书册上。 白露在门前站了片刻,转身出去。 翌日,苏无双一早去了军中。 昨日周副将来了信,今日会带第一批招募到的兵士中的数十人抵达南阳。 这些人都是各有长才,苏无双须得过去见见。 白露站在院门目送苏无双离去,绿珠撇着嘴行过来,酸溜溜道,“多站会儿吧!日后郡主进了门,这位置恐怕就没得站了。” 白露叹了口气,“你也改改你这脾气。何人进门不进门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你说这些又有何用?” 绿珠扫她一眼,哼了一声,“我就最见不得你这副贤惠样儿,难不成你还想她进门?你少哄我了,她要进门只怕第一个容不得的就是你!” 柔芳郡主性子骄纵,自打眼里有了苏无双这个表哥,每回见着她们这几个身边伺候的便没好脸色。 因白露行事稳重,故而苏无双但凡出门,一般都是白露随侍左右。 柔芳郡主便以为白露在苏无双眼中不同,因此寻过白露好几回岔子。白露虽是吃了些挂落,但柔芳郡主也顾忌苏无双,没敢真把白露如何。 听得绿珠这般说,白露扫了一眼庭院中清理花枝的两个丫鬟,垂眸轻声道,“若是那般也是我的命。”说着,便迈步朝外,“我去外书房,这里你看着点儿。” “哎,我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啊?”绿珠恼恨跺脚,嘀咕道,“没出息的!一个乡下丫头对她那么好做什么。” 有亲反应48章太大段,77修改了些叙述,增加了点描述,大家无事可翻回去重看。 另:有亲提到“洗白”一词,77写角色从来不存在“洗白”一说~~人物的命运在他(她)境遇设定性格设定完成后就已经注定,作者设计的情节只是为了更好的表达自己想表达的想法和人生感受。甚至有些时候,情节它是自己跳到脑海中,让作者觉得故事非这样发展不可~~ 77写文不会跟风,只写自己最想写的。此文不是渣男主设定,这是77很想写很想写的一个故事。构思完成后就一直失眠到现在。很希望有更多的书友喜欢它,所以会尽力去写。 ps;后天就上架了,因为这个月耽误太多,所以这两天要好好整理下思绪进入“码字情绪模式”,这两天就保底一更了~~ 最后感谢给嘉年华角色活动中,给咱家荣烈和司马陵投票的亲~~虽然完全不可能获得大奖,但真心感谢~~ 文章居然出轨,好难过……可我还是相信爱情~~ ------------ 第五十一章 做戏全套 辛夷正在苏无双的书房中。 白露迈步进去,见得辛夷踩在杌子上垫着脚擦书架:“我说屋里怎没人――还伤着呢,做这些做什么。快下来,小心别摔着。” 辛夷转首一笑,用拿着抹布的胳膊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就快好了,这上面一排擦了就没了,你等我会儿。” 白露劝不得,只好在一旁帮她虚扶着。 辛夷瞅她一眼,笑嘻嘻的得意:“不会摔的,我在家能爬两丈高的树呢,两下就上去了。” 白露噎了噎,摇首无奈而笑:“难怪你连王府的墙也敢翻,你婆婆也许你爬树么?” “爬不上去才要挨板子呢!”辛夷笑道。 白露惊愕:“爬不上树要挨板子,你婆婆让你爬树做什么?” 辛夷稍滞,转瞬眼珠一转:“摘果子摘云耳啊。我们那儿有棵老树被雷劈死了,老高老高,两个人都围不过来,每年落了雨长好多云耳。还有些药材也长在树上,摘了都可以换钱。” 白露同情地看着她,以为辛夷爬树是为生计之故:“你家就你跟你婆婆两个,没别的亲人么?” 辛夷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将最后一块地方擦干净,跳了下来:“嗯,就我跟婆婆两个。” “你慢些――”白露忙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接住:“那你婆婆也太严苛了些,你一个姑娘家爬那样高的树,万一摔了可怎好?” 辛夷只是笑。 白露拉着辛夷回屋去上药。 辛夷先说不用了,白露却执意,道女儿家身上万一留疤就不好了。 辛夷只好任她摆布。 “今儿个这么早就来了,不用伺候二公子么?”辛夷问。 白露摇首温和道:“公子去军营了。这儿还缺什么这两日你同我说,过两日,公子要陪王妃去东海府给郡主贺寿,我也要同去。” 说罢,若有若无微叹一声,神情有些寂寥色。 辛夷只听得头一句:“二公子去军营了?” 白露替她取过衣裳,颔首:“听说是新招募了一批兵士,公子去见见。” 辛夷“哦”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苏无双这回去应该会替她打听长风哥的消息才对,心情瞬间敞亮,好奇问:“招募军士?南阳军不是说有五十万大军么,还要招兵士啊。” “这话你听谁说的啊,这些话不过是外头传的,做不得准。”白露在床边坐下:“这些都是男人过问的事,咱们还是少问些的好。” 辛夷笑嘻嘻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白露抿了抿唇,有些出神的望着窗外。 辛夷顺着她的目光朝外看了看:“白露姐姐,你看什么?” 白露摇首,扯出一抹婉约笑意:“没什么。” 辛夷穿好衣裳,脱了鞋子抱膝坐在床上睁大眼看着她:“白露姐姐你有心事?” 白露笑意勉强,却未有接口。 辛夷蹙眉偏首,忽地想起早前白露的话:“可是同去东海府贺寿有关?你不想去?” 白露轻叹一口气:“我是伺候公子的人,那儿能说想去不想去。只是柔芳郡主不大好相处,我只怕冒犯了。” 辛夷不解:“柔芳郡主?” 白露摇了摇首,起身面上隐隐一抹黯然无奈:“不提也罢。我先走了。府里不缺人手,你也别急着干活,先把伤养好才是紧要。” 辛夷“哦”了一声,送她出去。 送走了白露,辛夷掩好门,取出匣子里的笔纸。 喜滋滋地摸了摸素白光洁的纸面,她小心地研了些磨,开始照着字帖写字。 第一遍的墨水研得极淡,写完一张后,她又将墨水加浓,在纸张的后面写。 每一个字,她都要睁大眼睛细细看清楚字帖后,才开始书写。 沉浸在满心欢喜的专注中,她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直到一道人影斜斜投射在素白的纸上,她才愕然抬首:“二公子――”说了一句,站了起来:“二公子你来了。” 说话间,她好奇的朝门外同连城站在一起背药箱的中年男子望了一眼。 苏无双既然没示意,那说明她应该不用装“哑巴”。 苏无双眼带笑意地看了桌上一眼:“这位是秦大夫。” 原来是大夫,辛夷明白了。 早前苏无双同王爷和大公子说过寻了位大夫给她治“哑病”,这大夫应该就是请来做戏的。 辛夷抿唇笑了笑。 苏无双见她笑意便知她已经明白,也弯了弯唇角:“左右你也受了伤,就让秦大夫看看吧。”说着,他转首,“秦大夫,有劳。” 秦大夫忙称“不敢不敢”,走了进来:“姑娘伤在何处?” 辛夷看了苏无双一眼:“背上,都是小伤,不碍事。” “请姑娘伸手一观。”秦大夫伸手出来。 辛夷闻言非但没伸手还蓦地手朝后缩:“不用了。”又看向苏无双:“二公子,我真没事儿了。不用看了。” 辛夷的脸有些微红,似局促又似紧张。 苏无双以为她羞涩,再看她面色红润,伤势的确影响不大的模样,也就未有强迫:“秦大夫,你开个益气补血的中平方子,两日后再来。” 秦大夫颔首应下,跟着连城出去了。 辛夷望着苏无双压低了嗓音问:“二公子,咱们这‘病’要看多久才能好?” 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一面说一面朝外看,模样十分可爱。 苏无双唇角扬起,噙笑反问:“你想多久好?” “这个少了只怕不成……”辛夷思索了一下,最后摇首:“我也不知道。” 其实也不是心中完全没谱。 只不过真要装得像,只怕最好也要个两三旬的诊治才能说服人。 可是,辛夷不想在王府里呆那么久。 苏无双含笑注视她。 辛夷的脸慢慢红了。 她知道苏无双看出了她没说真话。 “那就半月吧。”苏无双笑了笑:“半月后若无其他,再安排你出府。” 辛夷窘迫,小声道:“二公子,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苏无双笑着摇首。 辛夷是真哑还是假哑对于府中人而言都不重要,没有人会追根究底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他做这场戏,一是不过举手之劳,二也是要稍稍顾及苏无忧的面子。 只有这小丫头天真未经世事,才以为此事干系严重。 辛夷松了口气:“那就好。” 苏无双走到桌前拿起一张纸,将反面翻过来看了看:“为何写两面?” “写一面有些可惜,反正我是练字儿。头一遍墨淡些,就能多写一回。”辛夷笑嘻嘻道:“二公子,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苏无双看了看纸上的字:“你握笔给我看看?” 辛夷“哦”了一声,拿起了笔,然后看向他。 “写一个字。”苏无双道。 辛夷按照早前写字的姿势,写了一个“天”字。 写完抬眼望向苏无双。 “看好了――”苏无双从她手中拿过笔,拇指的第一节紧贴笔内侧,关节捻动笔杆向外稍弯:“握笔有五法,?l、押、钩、格、抵。这是?l之指法。押则是这般握笔……” 将五种笔法示范了一遍,他将笔递给辛夷:“可记住了?” 辛夷点头。 “做一遍。”苏无双道。 辛夷按着方才他的示范做了一遍,虽是不大熟练,但姿势像模像样,基本要诀还是掌握了的。 苏无双唇边露出一丝温和笑意,眼底微微称许之色:“照此练习便可。” 辛夷做完后有些担心自己做得不好,听苏无双这么一说,心里才安定。 刚露出笑容便一抬眼,看到立在门前的白露:“白露姐姐来了。” 白露笑意婉约的着看了苏无双一眼,行了进来:“看到连侍卫便猜公子该是回了,果然是回了。”目光在桌上扫过,抿唇笑道:“在写字?” 辛夷不好意思:“我写得不好看。” 白露点了点头,看向苏无双:“晌午翡翠过来了,说是公子若回来就去一趟。” 苏无双颔首,迈步而出。 白露跟着出去了。 辛夷原本想问问可有长风哥的消息,见此情状也就罢了。 军中人多,想查个人应该也没这么快。按二公子的性子,若是有了消息应该不会不说。 明天上架,忐忑之……各位亲们,正版订阅是真爱,小粉红是宠爱……o(n_n)o~另,米糊静亲――偶想说……你真心厉害!偶虽说有提示,但实话说,并不算明显。真觉得是应该没人能这么快猜出的…… ------------ 第五十二章 躲不过去(6K求定求分红!) 这日晚膳后,白露带着红俏过来了。 交待说,明日她要同苏无双王妃一道去东海府,让辛夷有事就寻红俏。 辛夷应下,朝红俏一笑。 三人寒暄了几句,白露同红俏走了。 接下来两日都极平常。 辛夷每日早间去打扫一遍书房,就回来坐得端端正正的认真练字。 那位秦大夫又来了,照例开了一张益气补血的平和方子,道:“这方子无病也可用,姑娘也可熬来喝。” 他早前开了方子也送了药材进来,本着医者之心怕浪费药材,故而叮嘱了一句。 辛夷笑着点头:“已经喝过了。” 白露遣了一个小丫鬟给她熬药,正是头回入府给她开门引路叫小卉的那个。 小丫头才十一岁,十分机灵。 这两日也偶尔过来在辛夷这里说说话,关系也渐渐亲近。 秦大夫离开后,辛夷数了数剩下未用的纸,算了算,若是照着两日这般写下去,只怕早早就用完了。 她舍不得便将纸笔收了起来,虽说苏无双说了让她用完就去拿,但无功不受禄,她也不能脸皮太厚。 嚼了根草根,又发了会儿呆,她起身朝外走。 远的地方她自然不会乱走,只是想去旁边的临幽榭转转,透透气。 走到月洞门前,四周一片清静。 如今正四月中,春色正当撩人。 临幽榭中的景致比她上回来见得的还要美上三分。浮花浪蕊,红情绿意,满目娇艳。又有浮桥流水,柳拂亭幽,再添五分雅致。 辛夷坐在池边一块石下。 半人高的石头将她笼罩在荫凉中,明媚阳光下,池水金光点点闪烁。 远处石板路上有均匀的声响传来,入耳很是熟悉。 心中微颤。她探首悄悄偷了眼,只一瞟便飞快地缩了回来,将自己藏在石后。 听着就觉着是他的轮椅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来的果然是苏无忧和百寿二人。 这人不是极少出院子么,自个儿今日才头回给自己放风。偏就遇上了……辛夷深觉自己最近真是时运不济。 她将身子贴得紧紧地。恨不得能缩小钻进石缝中,等两人过去。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轮椅的声音刚到了石头上方竟然就……消失了! 辛夷无语——这人居然就在池边停了下来! 轮椅停下来了也没人说话。安静得就像轮椅停下来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可显然不是错觉,轮椅的倒影就正在投射在离辛夷不到三尺的左侧前方! 辛夷不敢动,屏息凝气的缩着,心里却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藏得够好。 时间就这样静静的流逝。 台阶上的轮椅没有动,石后的辛夷大气儿也不敢出。 直到听到百寿低低的笑声,辛夷一直攥紧衣袖的手霎时僵了僵。 她这才明白过来,苏无忧其实早发现她了——这人停下来分明是故意的,故意看她的笑话…… 她慢慢站了起来。 坐久了,腿有些发麻。站起来时还摇晃了下,她赶紧扶住石头稳住。 百寿低着脑袋,眼角却偷瞄着憋笑。 看见了就看见了呗,伸头一刀缩头不也还是一刀!辛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瞬触及苏无忧淡冷的神色后就很快换了副低眉顺眼的表情,恭恭敬敬地朝苏无忧行了个礼。 苏无忧骂白露的话。她还记忆深刻,如今这般处境,她可不敢放肆。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笑不出,那就卖个老实吧。 苏无忧根本没看她。 目光直视着前方的池水。分明如画眉眼,却是一片淡冷。 正主没发话,她也没敢动,只好站在石边僵立着。 百寿在轮椅后悄悄朝她做鬼脸,辛夷视而不见,垂下眼帘,悄无声息不动声色的朝旁边挪了一小步。 这位大公子情绪变得比天还快,今日看着好像又不大对劲,她还是躲着点好。 可站得实在无趣,过了一会儿后,她耐不住地又偷偷朝苏无忧瞄去。 只见他坐得笔直,眸光一动不动望着前方。 这才发现这人今日竟然罕见的穿了一身艾绿色的长袍,近似艾草的浅绿,带了一种苍白的色调,少了浓艳之后,这人好似也少了一分戾气…… 辛夷还是头回见这人穿浅色衣裳,心底不免微新奇。可这人穿浅色也跟旁人不同,旁人一般着浅绿色调的衣物,不是石青色便是天青色,这人偏要穿这种带了苍白的艾青色——脾性果真是怪! 抛开对这人的喜恶不谈,凭良心说,辛夷还是觉得这人穿大红的时候最好看。寒樱园的那第一眼,确是惊艳到了她。可这人也就那一日穿了大红,后来再未见过。就连同大红类似的其他绯色绛色,他也从未穿过。 再一转念她忽地又想到那夜是薛王妃的忌日,感觉霎时就怪异了——生母忌日穿大红,天下只怕只有这人才这么乖张怪异行事吧。 一想就想得远了,胡思乱想间,目光就落到了那张脸上,不禁就微楞了。曛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精致的玉色面容似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淡金。 衬着玉白的肌肤,那眼角的蓝色泪痣更宛若颜料新鲜绘就的一般鲜艳。 包括洛王妃在内,苏家的人肤色都似极好。 尤其是两位公子。若要说不同,相比苏无双,也许是少出门的缘故,苏无忧的肤色中则多了一丝苍白,多了一丝凉气。 分明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容,在这般曛暖的阳光下,也没感觉到几分人气,让人不愿多看一眼。 辛夷恍惚着想到,自打照面起,这人好像从未笑过,无论何时见着,这人都好似刚从冰河里起来一般,脸上即便没有暴戾也是讥嘲的。像此刻这般淡淡冷冷的。似乎就算是最正常的神情了。 可她还是不看对着这张脸多看,垂下目光,视线正好落在苏无忧搭在扶手上的右手上。 白皙润泽的皮肤,手掌并不小,但因着修长的指显出几分优雅。 指甲修得很短很干净。刚好护住指尖。 这是一双很好看的手。 她记得好像听桑柔说过。但凡手指长的人便适合习练乐器,尤其适合奏琴。 桑柔的手就很纤长,可惜她们俩都没见过琴长啥样儿。更莫说是有机会学了。 桑柔会吹很好听的笛子。 要是桑柔能学琴,一定能和她吹的笛子一样好听。 辛夷神游四方的想着,想着此处忽地心中一动! 她又想起了刚到南阳城第二日那走水的宅子,那个房里的主子在奏琴,那让她心神差点迷失的惊人琴音…… 怔了怔后,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那正置于扶手上的手上,这人手指这么长……——可在苏无忧的内书房和外书房都没看见过丝毫琴的踪影,内书房里甚至连本曲谱都没,难道她真的听错了? 二公子师从当代琴艺大家闻琴先生。大公子按理说也该会才对啊。 这些大家公子小姐的不是都以习六艺为雅么? 琴棋这些物件,就算不会不精通,也都会置办一份来显身份。 苏无忧的外书房博古架上也有一副檀木棋盒…… 辛夷琢磨着,想着想着就出了神,也没留意到自己一直直愣愣地盯着苏无忧的手。 直到感觉到两道凉凉的视线投射在脸上,她才反应过来。抬了眼,然后吓住,情不自禁的就眨了下眼。 苏无忧定定看着她。 辛夷身子缩了缩,不自然地转开视线。 “还真打算留在老二身边了?”苏无忧语中又带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 辛夷低头看脚尖。 辛夷今日穿的正是白露送来的新春裳,不算如何出众。淡黄的半臂衫子,露出白色的窄袖,下面也是一条普普通通连绣花暗纹都无的纻似白裙。春裳早就发过了,剩下的自然不会是太好的。 可辛夷似乎就最适合这样的简单干净,这一身新衣穿在身上,整个人就好似春野中刚刚冒出的小新芽,楞是生出了几分清新柔和,似乎让人的视野中也多了三分生机之感。 苏无忧目光在她的新衣上几不可见的落了落,“呵”地讥诮低笑一声:“你记好了,若敢对老二胡言半字,你这条小命就别想要了。莫以为你进了老二院子我就动不得你。我想要你的命,法子多的是。” 轮子轧着石板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辛夷疑惑地抬首。 这人啥意思? 不胡说就不要命,这是……不会要她的小命了? 揣着乍信乍疑的感觉,辛夷思量着往回走。 方走到外书房院子的后门,迈脚要进去,身后传来小卉的声音:“辛姐姐——” 自打知道她的名字,小卉便这般叫。 她也没解释。 辛夷转回头,小卉挎着个篮子小跑过来:“辛姐姐,咱们去摘花。” 看了看左右无人,辛夷低声道:“摘什么花?” 小卉撇了撇嘴角,“还不是王妃院里的那个宝乐,听王妃说如今北边京城都兴戴花冠,就想卖好做来讨王妃欢喜。自己不去摘,偏来使唤我。还拿了两个花冠架子让我先做了送去给她看看,让我做——我哪儿见过这个啊,真是烦人得紧!” 小卉嘀咕着很是不满。 辛夷想着左右也无事,便同她一道去了前头的大花园。 这季节花倒也不少,两个各色各式都选了些,装了满满一篮子。 辛夷应了帮她一起做,小卉便兴高采烈的回去取了花冠架子,两人再一道回了辛夷的屋子。 先是一块儿弄,辛夷看了眼小卉簪的花提议两人分开做。 两人一面摸索着干活一面闲聊。 忽地小卉龇了龇,辛夷扭头一看,原来是被花刺扎了手指。 “你小心些,先去了刺才能簪。”辛夷道。 小卉将指头放到嘴里吸了吸,愈想愈不爽快,撅嘴不忿道:“这府里最惹人厌就是这宝乐了,王妃一走就把自个儿当主子似的,使唤这个使唤那个。我又不归她管。还使唤到我头上。今晚回去我就告诉我娘!” “宝乐是哪个?”辛夷问。 “就是王妃身边那个锥子脸,爱穿绿衣裳的那个。”小卉嘲弄地比划了尖下巴,撇撇唇角,“人家说穿绿衣裳显白,她就整日穿绿。原先就仗着余嬷嬷好似她最了不得。比我们这些个家生的都要得脸。谁不知她啊。一见二公子眼珠子就不动了。想做二公子的屋里人,凭她也配?如今余嬷嬷也死了,我看她还能倚仗哪个?” 小卉幸灾乐祸。 原来是她。 辛夷想起了同苏无忧在临幽榭碰见王妃那次。 原来就是那个尖下巴的丫鬟。没想到她还是余嬷嬷的亲戚。 “什么是屋里人呢?”辛夷好奇。 “这你都不知道?”小卉凑近附耳:“就是通房啊。白露姐姐和绿珠就是二公子的屋里人。日后二公子成了亲,她们便是侍妾。若能生下孩子,兴许还能当主子呢!” 原来是这样。 辛夷呆了呆,明白过来,这般说通房也就跟小妾差不多的意思了。 难怪又是她觉着白露说起二公子时,有些不同,原来是这般。 那就说得过去了。 她笑着虚拧小卉的脸:“你这小丫头才多大,怎啥都知道,不怕你娘知道你说这些让你吃训?” 小卉闻言不但未露羞涩还极自得:“我又没当着我娘说。怕什么?再说,就算我娘知道也不会训我。在府里干活,啥都不知道才没法儿活呢!我知道的可多了。我还知道东海府的世子妃想让柔芳郡主嫁咱们二公子当正房。咱们王妃瞧不上,便一直没接口。东海府的几位主子如今心里都不痛快着呢。” 还有这一桩?辛夷闻言惊异。 也对,二公子都十九了,这个年纪也该成亲了。说到这儿。她还有些奇怪二公子怎还没成亲。大公子那脾性没成亲还说得过去,可二公子那样的人,就算配公主郡主也应是极容易的。 既然是东海府的郡主,按理应该更亲近才对啊。 辛夷有些奇怪:“那不是王妃的娘家么,王妃怎还不肯?” “当然不肯了。”小卉压低声音:“咱们府里就两位公子。日后这世子定然是二公子的。二公子的正房日后是要做世子妃王妃的。柔芳郡主又不是东海府世子妃肚子里出来的,不过是死了亲娘,养在世子妃名下的。她一个庶出的,王妃怎瞧得上?而且那柔芳郡主脾性也不大好,招人厌着呢!不过就因着那边儿世子爷名下就两个,除了她就一个公子了。世子妃出的公子又眼神儿不好,只能见三尺远的地儿。这庶出的郡主便当了宝,脾气大着呢。” 辛夷想起了白露前几日临走前的神情,心房遂一动:“郡主是不是为难过白露?” 小卉点头,她同白露关系亲近,听辛夷这一问便几分不屑兼不平:“郡主也一门心思想嫁二公子。每回到咱们府里都把自个儿当未来世子妃一般,谁但凡离二公子近些,她都不高兴。二公子平时出门都是让白露姐姐跟着,她便最看白露姐姐不惯。刁难了好几回呢。” 辛夷点了点头,有些同情白露。 这郡主还是不要嫁过来的好,要不白露以后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 “你是家生子?”辛夷看着她:“你爹娘也是府里的么?” 小卉用手在篮子里挑花,点头道:“是家生子。不过我家原先在庄子上。后来才被王妃挑了回来。我娘在针线房,我爹在外头铺子上。进府的时候我才三岁呢。” 小卉十一岁,那就是八年前进的府。 “那原先的那位薛王妃,你听过么?”辛夷问她。 小卉想了想:“听过些,听得不多。府里如今的大多都是后头才进府的,我家算是早的。即便有比我家早的,也早不了几年。薛王妃死了十几年了,府里没几个见过的。就知道东边的院子是她原先住的,大公子不许人进,就没人敢去。我就听人说过薛王妃长得美,说是原先是咱们南阳城第一美人。不过生了大公子就身子不大好。极少出院子。好像听人说大公子长得好,有几分像前头王妃,不过我也只瞧见过一回,也没看清啥样儿。对了,辛姐姐你不是在大公子院里才呆过么?他长啥样儿啊?”说着压低了嗓音靠近。满眼好奇:“对了。大公子脸上真有那克母痣?” 辛夷楞了楞,看了她一眼,却未答话。 小卉笑嘻嘻看她。见辛夷没回话也就没继续追问,又小声接着往下说:“府里都说大公子面相不好,所以才一出生就克了薛王妃,让薛王妃害病。不过这话你可不能在外头说,我娘知道了会揍我的。” 克母痣? 辛夷无言以对。 她从来不相信说凭一个人的面相就能把另一个人克死。 苏无忧再可恶,但这一点她是可怜他的。 因为这说法的另一头的那个人是他的生身母亲。 辛夷没有回她的话,却问:“你只见过大公子一回?” 进府八年才见过一回 ,这也太…… 小卉颔首:“大公子不过西边来,府里有事也不出院子。连前院都去的少。府里东边是大公子的地界儿,没人敢乱走。我就远远地瞧见过一回,还是去年的事儿。也不单我,府里头也没几个人见过。” 辛夷“哦”了一声。 辛夷未回答她先头的问题,小卉也没在意,用手肘抵她。神秘兮兮低问:“辛姐姐,听说你被大公子打了?” 辛夷点头。 她猜这小丫头是从白露那儿听的,故而也不否认。 见辛夷承认,小卉一副大人模样庆幸的叹了口气:“还好二公子带了你出来。” 辛夷没接话,只笑了笑。 两人说话间辛夷也没耽误手里的功夫。她手巧,不一会儿就簪好了,拿给小卉看。 小卉很是惊喜:“辛姐姐,你这个簪得真好看!” 宝乐吩咐时,还是大致形容交待了下,让她好明白要求。就算没见过,但知道是戴在头上装饰的,因此成品一出来,也能看出好坏。 辛夷不谦虚也不自傲,极平常的抿嘴笑:“我在家里也爱扎花环玩儿,这个也得差不多。其实就是个配色和配大小的说法儿。对了,京城怎行戴这个?这个戴着倒是别致,好看是好看,可戴上一两日只怕就残了,就不好再戴了。” 小卉接过辛夷簪的花冠爱不释手,浑不在意的解释道:“北边如今瘟疫闹得厉害,听说已死了几千人了。到如今还没寻到法子医治,好几个疫症闹得厉害的城都封了城门,太子派兵士把守不让人出来。连京城也关了城门,许出不许进。皇上下了旨,让宫里那些个贵人都不许戴名贵首饰。说什么奢靡之习,实关风——”一时忘记,她停住使劲儿想,没注意到一旁的辛夷已经变了神情。 “对了,实关风化——”小卉终于想起偷听来的话,完整说完了又摆弄着花冠接着嘀咕道:“就是说天下遭了难,宫里头要带头节俭。那些个北边的有钱夫人小姐怕朝廷不高兴,所以都不敢戴那些好首饰,就兴了这花冠。其实皇上这旨意要我说也没意思,不许戴有什么用,真要心疼老百姓,还不如直接让那些贵人把首饰折了现补贴出来。就算不戴首饰,疫症该死人还是照样死……” 辛夷早已怔住了。 北边闹瘟疫了? “只北边闹了?其他地方呢?东海府那边可有事?”回过神后,辛夷忙追问。 小卉失笑:“东海府怎会有事?若有事,王妃同二公子哪里还能去?咱们同东海府是亲家,有事哪儿还能不通消息?就只北边闹,过了雅江才有疫症。” 这么简单的道理,如何想不到,也不过是一时惊讶才多问了一句。 可得了肯定的答案后,心里却是沉重。 辛夷默然不语。 小卉不解地用手肘捅捅她:“辛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儿。”辛夷垂首取过她手里那个花冠架子:“我帮你簪吧。” 从临幽榭回了院子的苏无忧此际正在地道里走。 这地道是七年前挖的,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挖通到薛王妃的院子。 地道挖得狭小,只容一人低头堪堪通过。 百寿跟在他身后小心扶住,他走得缓慢。 ps: 6k处章奉上,求订阅,求粉红激励!!! ------------ 第五十三章 妙手难春(CC堂主和氏璧+) 走到出口,百寿移开头顶的封板,钻了上来。再将挡在头顶的床板推开,这才跳了上来,伸手去拉苏无忧。 原来,这地道的出口便在薛王妃正院的一个东厢房的床下。 通道并不算多长,苏无忧却走得一额头的汗意。 出来后,百寿将床板复原。 整个院子寂寥静谧,一个人都无。 两人朝薛王妃的书房行去。 进了书房,百寿熟门熟路的去推东墙柜子,移开后,在墙上一按,墙面滑开了。 同苏无忧寝房中一模一样。 望了眼黑洞洞的地道入口,百寿心中感。,若非当年余叔出现,谁能想到缠绵病榻的王妃竟然悄无声息的给公子留了这样的一条路。王妃她……只怕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吧…… 想到此处,百寿又黯然。 心底叹了叹,他扭头去唤苏无忧,正欲张口却见他正静静地站在书案前。 腿不够力,他一手撑在书案上,一头青丝泻在背后,身如直松,已不知站了多久。 面前的抽屉半开着,隐隐现出画纸的一角。 他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那处,整个人如同入定的雕塑。 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百寿不做声,默默等候。 苏无忧已经三年没开过那抽屉了,以往只要开了那抽屉,便是他情绪最低落最不喜说话的时候。 这种时刻,百寿不敢说话。 最长了一回,苏无忧在这书房里站了整整一下午。 回去后,腿疼了半个月。 好在这回他未有久站。 见苏无忧将抽屉一合,百寿上前搀扶。 两人一起入了暗道。 这一条暗道通往的是王府后一处不远的小院落。 两个年轻汉子立在院中,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年纪大些的肤色微黑,另一个年轻些的则身材高大。两人分别正是四大护卫中的老二薛南和老四薛北。苏无忧身边真正的自己人只有六人,除了余叔就百寿和东南西北四人。而百寿和东南西北都是安世子送给苏无忧的人手。其中余叔和百寿是在王府过了明路安插进去的,而东南西北四人则是藏在暗里替苏无忧办差的。 知晓苏无忧今日出府。薛南薛北已备好了马车候着。 待两人上车,马车一路南行,小半个时辰后,到了南门边的一家小客栈。从客栈后门进去,百寿将苏无忧扶下。等在后院的老大薛东上前接了苏无忧下车。 百寿跟着跳下来:“胡先生呢?” 面色沉稳的薛东颔首:“已到了,正等着公子呢。” 这是客栈后单独的一个院落,说着几人一道进了当中的一间屋子。 百寿笑嘻嘻地朝上座一位无旬左右的黑须清瘦老者行了个礼,“胡先生。” 胡先生笑着点头。 此际苏无忧已经落座,薛东替他脱去靴袜,将双腿放在座前早安置好的长几上。案几高度刚刚合适。不会让苏无忧的腿难受。 胡先生起身过来弯下腰。伸手顺着腿一寸一寸往下按。细细感受指下肌肉经络的情况。 这厢在诊治,那厢百寿跳到旁边一个相貌俊秀白皙的年轻男子跟前:“三哥,你家墨玉白玉呢?” 薛西瞟他一眼:“干你何事?” 百寿涎着脸靠近:“上回就没见着,怪想的。小西哥。带我去瞧瞧呗,是不是在你屋里?” 说着就朝外走。 “不许去我屋!”薛西赶紧拽住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扭头吹了声口哨。 须臾,一狗一猫就溜溜地进来了。 白猫在前,大黑狗在后。 百寿一把抱起那白猫,使劲揉搓:“白玉你又长肥了!” 白猫“喵喵”直叫唤,使劲挣扎。 见爱宠果然被蹂躏,薛西赶紧将白猫从百寿怀里抢了回来。瞪他:“你轻点!就知道你不干好事!” 大黑狗摇着尾巴朝百寿行来,薛西忙喝住:“墨玉不许去!”又轻轻放下白猫,“走,带白玉出去玩,以后见这无赖都躲远点!” 一狗一猫极通人性。听得主人发话,就乖顺地出去了。 两只宠物出了门槛,薛西扭头黑着脸瞪百寿:“下回再不许你见了。“ “三哥你也太小气了,摸一摸又不会坏,又不是你媳妇儿。”百寿做鬼脸小声嘲笑:“莫非你取个这玉那玉的,还真把这两畜生当媳妇儿了?” 薛西横他一眼:“畜生怎么了?畜生比人懂事儿,畜生不会每回进我屋子都顺我东西!上回顺我的匕首,赶紧给我还回来!” 他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想逗弄墨玉白玉是假,想趁机进他屋子顺东西才是真。 谋算落了空,百寿“嘿嘿”笑了笑,转首正好见胡先生站起身,快步跑了过去:“胡先生,如何?” 顺东西不打紧,公子的腿才是他最关切的。 胡先生没直接回话,问他:“最近感觉如何?疼过几回?” 百寿道:“这几月疼得少了些,平时少发作,就落雨天还疼得有些厉害。” 见胡先生诊治完毕,薛东弯腰替苏无忧穿袜,托起腿时,目光在脚后跟上的那条寸长的伤疤上落了落。因当年受伤后并未及时得到救治,伤口皮肉翻开还发了炎症。后来回到王府,又重新割开伤口接续经脉,故而到了九年后的如今,伤疤依旧狰狞可怖得吓人。 薛东默默地将丝袜套上。 苏无忧自进屋后一直未出声,见百寿说完胡先生依然未开口,他神情静静望着胡先生:“先生,你同我实说,这腿可还能好?” 语声似乎很轻很平静,可落在屋中百寿连着东南西北五人心里却是沉重,五人齐齐紧张的看向胡先生。 众人都知晓,胡先生替苏无忧诊治了七年,苏无忧从未开口问过这个话。 胡先生回望他:“如今你内力运行如何?” 苏无忧沉默了少顷:“能到风市、中渎。” 风市中渎两穴皆在膝盖上外恻。 “运气时可会疼痛?”胡先生再问。 苏无忧默不作声。 百寿偷偷望他一眼,垂了眼。 他自然是知道的。苏无忧虽说是能运气到大腿,但每回都是疼得满头大汗。 那就是会痛了。 见苏无忧先沉默。胡先生心下已了然几分。心底叹了口气,这也在他意料当中。苏无忧被挑断脚筋隔了一月才回到王府,王爷虽请了名医将筋络续上,可这般严重的伤又岂是断筋重续就能完好如初的? 腿部筋络早已因受伤而萎缩无力,眼下能勉力行走,一是靠自己这些年没间断的诊治用药,二是他自个儿毅力惊人。 见胡先生不言,苏无忧心中也有了答案。 没有任何的情绪外露,扶着薛东的手臂站起,他极平静点头感谢:“有劳先生了。” 胡先生取出一个药匣递给百寿:“这是我配的药丸。五日服一丸。可减少些疼痛。” 百寿接过。忍不住问:“先生,真没法子么?” 胡先生看了眼苏无忧,苏无忧眼帘半垂,似未听见百寿发问一般。胡先生心中只觉叹息:“以我之医术也只能这般。公子若想恢复如初,只怕只有那传说中药神娘娘的百花再造术或可一试。但此术只在传闻中听过,究竟世上是否有此神术也无人真正得知。当年前朝狄威被元成帝断去手足筋络,曾有人道后来见过他。据说行走自如,传言便说是得了药神娘娘医治。但此事是否属实,如今也无人知晓。不过也是七十多年的事儿,民间传言多有谬误,以讹传讹十之八九,也未必能尽信。若此言是真。那这白花再造术便是真。若是看错,那世上只怕便无此术。” 听得“民间传言多有谬误”那句时,百寿并东南西北四人神情都动了动,对视几眼后,朝苏无忧看去。苏无忧依然一副垂眸未闻的模样。连眼神都没动半分。 几人心下不免有些难受,百寿也难得肃穆的抿了抿嘴,下一刻,他忽地想起一事,遂心中一动。便意有所指朝东南西北四人望去,无声做了个口型。四人看得分明,百寿的口型说的正是“太子”二字。 薛西反应快,立时明白了百寿的意思,遂眸中一喜,上前道:“前年杨公公好像提过一回,说是得了药神娘娘的医书。胡先生,你说这百花再造术会不会也记录在这医书上?” “药神娘娘的医书在宫中?”胡先生有些惊诧,不过他久经世事,只微微思索了下就摇首,未有直接否定,只道了句:“这倒不好说。” 百寿闻言不放弃欲还追问,苏无忧抬眼起来,轻轻扫他一眼,就打断了他。 苏无忧眸色平静:“这些年辛劳先生了。” 说罢,他看了眼薛东。 薛东会意,转身进內间取出一个匣子,奉到胡先生面前。 “这是他们寻到的几本医录,于我无用,先生不嫌就收了吧。”苏无忧道。 胡先生心里再叹了口气。 自打七年前的头回诊治开始,这些年每回他来诊治完,苏无忧都会有用不着的东西拿出来。 而七年前的初次诊治,苏无忧才年仅十二。 ps: 以下不计字数 77的话:感谢cc的和氏璧,感谢527盟主的阆苑仙葩……好喜欢~~感谢大家的粉红和平安符,一周后统一在感谢卷里记录答谢! 这几天一直在想加更的问题。这是77的第三本书了,追过77前两本书的书友都清楚,77是个很拼的急性子。上一本《嫁夫》时甚至在拼更新中虚脱昏倒过。但因为不想失信于自己定下的原则,所以还是咬牙拼。但即使这样,每个月的更新都要拖很久才能还。 77不想欠那种根本还不完的更新债,因此这本的的加更原则要在前一本的基础上修改部分。 每天保底还是一更,如果欠下,一样要还。 1、粉红加更30票加一更。 2、灏漫之光每增加10个加一更。(目前正好140) 3、打赏阆苑仙葩加两更,灵宠缘加四更。 4、粉丝值累计掌门加两更,掌门升级盟主加两更。 因为今天才修改的加更,所以今天这一更还是按以前的原则来感谢cc亲的和氏璧打赏~~半夜看到,特别感动~~ 希望书友们在这里都开心~~亲们开心聊天,77开心码字~~ ------------ 第五十四章 不欠恩惠 诊治完,百寿就拿了个羊脂玉的四扇浮雕炕屏出来。 他是方外之人,怕进出打眼,故而来诊治时才换的便装。至于胡先生的这称谓也是源自俗家姓氏,为避人耳目而已。他自然不会收这些世俗之物。 何况,此事本是师弟一力拜托,哪里须得这些? 于是,便婉拒了。 没想到,第二回再来,百寿奉上的便是一支两百年的山参。他常年游医四方,百寿又说得恳切,似百年老参这等药材于他正当需用,实在让他拒无可拒。 自此后,每回诊治过后,拿出的不是难得一见的药材便是各种医书孤本,而苏无忧从不提“诊金药费”之类的言辞字眼。 可他心中如何看不出来,这少年虽是面冷却是个不愿欠人恩惠的性子。 恩惠两清,也意味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暗自叹息。 天下间知晓苏无忧所有经历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而师弟还俗前,已将所有缘由告知。所以他正是知晓这少年所有惨痛经历的其中之一。 即便是久居方外看淡世事,可对这个少年,从一开始便是心中极怜惜的。故而也用了全力,只可惜最后还是力有未逮。 看了看薛东手中的匣子,他没有拒绝,转首望向苏无忧。 时光荏苒,无声无息。 昔日那第一眼就让他惊艳的苍白少年,如今个头已高出他半头。 貌美倾城,风姿绝世。莫说男子,即便是女子,天下能及得上他容貌的,他也从未见过。 可是,除了身边这几人,外间世人只知琉璃府有个暴虐无道,恶名远扬的大公子。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们只骂他。看不起他。而他也不在意,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用那个恶名来保护自己,来达成自己想要做到的事。 想到此处,不免唏嘘造化弄人。 也有些感概,自己已是知天命之人,脱离俗世多年,竟然今日也动了七情之心。 再看眼前的苏无忧,他忽地想起,这六年来,无论是当年坐在轮椅上的苍白少年。还是如今这个已然成人风姿倾城的青年。他都从未在这张脸上看到过太多的情绪流露。没有过笑容。也从未见到过他流泪。甚至在早期那样痛苦的治疗中,紧闭着眼,嘴唇都咬出了血,也未听到他呼一声。 他跟自己不同。流露出的情绪都是面具,不是没有真正的情绪,只是他将所有真正的情绪都藏到深处,不肯让任何人靠近触碰罢了。 不免怜惜。 他深深看着苏无忧,轻声劝慰道:“往事已矣,能不拘泥便不拘泥。你舅公因你而还俗,你若好,也不枉他一番苦心。心若藏深,苦是己身。薛家如今你剩你一人。凡事不妨多朝好处看才是。” 苏无忧垂着眼帘,看不清眼中情绪,语声却平静:“无忧明白,多谢先生。” 又寒暄两句,薛南送胡先生出去。 苏无忧坐回座上。目光半垂,神情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中有些沉寂压抑。 薛东是个忠厚性子,他低声开了口:“公子……要不咱们问问太子爷?” 即便有一分希望,谁也不愿放弃,屋中其他三人也看着苏无忧。 苏无忧低低而笑:“你们何不想想,好端端地杨公公为何会无缘无故提起那医书?傅怀楚何等心机,同咱们无干的事儿,他怎会随意说给人听?他那种人,当日我便觉着怪,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个缘故……” 几人没听明白,对望一眼,百寿不解:“那杨公公说医书在太子手里就是想公子去求他?” “求他?”苏无忧怪笑,眸光垂下,唇边讥嘲:“他自然想我去求他。若早几月,我说不得还真会去开这个口。可如今——他若有这医书,北边的也不至如今还封着城门!偏你们还信,我早前还以为不多久他便能寻出法子,而今看来,他故意漏那话出来不过是想吊块饼在我跟前,就等我听了那些传闻去求他。可惜,这传闻听得迟了些,倒成了自打嘴巴!” 见得苏无忧这般神情,几人心中皆是不解。 苏无忧同太子的来往,他们这几个皆是一路看来。 可到了如今,也没人看明白太子同苏无忧究竟算何种关系? 初时,苏无忧曾提过一句,说是太子于他有恩,故而有了后头这番来往。 可究竟是怎么个恩,无人知晓。 要说两人不亲近吧,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书信暗中往来,而太子还主动送了不少银子过来供苏无忧谋事。 可要说亲近吧,苏无忧每回提到太子的口吻都绝称不上赞许,更无喜悦。 就像此刻这般。 按理说,太子送银子,送消息,还允诺相助报仇。就算有利用苏无忧对付三藩的用心在其中,可真要说来,不也正合了苏无忧的意愿么? 反正那府里就没一个好人。 他们觉得苏无忧想法有些偏激绝对了。 旁的不说,这百花再造术这般重要,为何苏无忧连向太子开个口都不愿,就这般断定是哄骗。 怎么也该试一试才对。 可是苏无忧的性格他们也清楚,此际他脸色就明明白白写了“莫要再提”四字。 几人只能默然。 “不是说有要事禀报么?”苏无忧抬起眼帘,神情平静,较之几个神情沉重的属下,他反而好似是最无谓的一个。 几人这才回神,薛东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老四一直盯着那女人身边的动静。前些日子,她身边姓李的妇人从东海府回来后,第二日便拿了这图纸,还特意换了装束,遮遮掩掩的去了金满堂让掌柜打了一个印信,给了五百两银子工钱,嘱咐掌柜不得泄露。这是老四逼那掌柜画出来的。” “五百两?”百寿惊诧:“啥印信这样金贵?” 南阳城外最好的赤淤地一亩也不过三贯钱,五百两足足可买近两百亩! “我也觉着怪才让那掌柜画了出来,本想叫他再打一个,可他说那印信用料极稀罕。他也只寻到一块相仿些的。正好打一枚,如今已是没了。”薛北接口道:“上面好像写了东西,可我们四个都不识。怕走漏风声,也没敢乱寻人打听。” 苏无忧接过图纸看,只见图纸上绘制了一个一寸长拇指大小的玉块,一头圆润一头齐整。齐整的一面还刻了几个花纹似的字样。 “宝汇楼……”苏无忧轻轻念道。 “宝汇楼?”薛东惊道:“这是宝汇楼的印信——” 大齐民间钱庄无数,可论招牌最响亮的只有一家,便是这宝汇楼。本朝初立前,战乱生灵涂炭,兴亡无数。唯独这宝汇楼保留下了基业。从前朝屹立至今。而今雅江南北数十家门楼遍布各郡县。远至北边京城。近到琉璃府所在的南阳城,都有其分号。 薛南送了胡先生也回来,正好听得这一番对话也生了奇:“那女人打这印信作甚?宝汇楼的印信都是自家师傅特制,怎会到银楼让人打?这印信好生古怪。以前也没见过这样的印信。未刻名讳,这是印信是认东西不认人——” 他精通账务,苏无忧的各种账目便是由他打理,宝汇楼的印信自然见过不少。苏无忧说这是宝汇楼的印信,他不免惊异。 苏无忧弯起唇角,轻笑讽刺:“既然刻了宝汇楼的字样就定是他家的印信。你们没见过自然是因为这印信精贵……这回你们倒是立了大功。若没猜错,这印信乃是伪造。这东西真正的主家应是东海府。如今老二缺银子得紧,那女人只怕是盯上了自个儿娘家了。” 信息太过惊人,五人听得面面相觑。 薛西心肠最良善。闻言惊愕呐呐:“那,那可是她亲爹……” 百寿最先回神过来,嗤之以鼻:“这女人连自个儿亲侄子都能下手,亲爹算啥?”他素来机灵,话听到这儿也就举一反三了。说完了这句,回过头看苏无忧:“我就说这回稀奇,这女人去贺寿,难不成就是想打那真东西的主意?公子怎知这印信就是东海府的?” 若真是宝汇楼的印信,假的自然逃不过人家的眼,即便仿得再真,人家也有一套识别法子。百寿多想一下便明白过来,那女人打这印信定不是想以假乱真去冒用取款,应是想“以假换真”骗她娘家才对。 “愈是罕见的印信能支领的数额便愈大。这印信上刻的是上古篆字,如今能识之人已少,且又未刻持有人名讳记号,说明这印信极为隐秘。”苏无忧微微嘘眼道:“天下能用得起这种印信也不过三五家,能让那女人打主意的便只有那一家。她身边的人前脚去了娘家,后脚回来就去打这印信,其中若无关联才是奇怪。我猜要么是这回她的人去东海府没带回她想听的好消息,要么便是给她打前站探消息去的,若不然按她的性子,岂会去给那郡主贺寿,更莫说还带了老二一同去。不过此事也不需急,是真是假,此番等她回来便知。” 虽未亲见,却分析的八九不离十。 东南西北并百寿五人面上皆露出惊喜色。 ps: 不计字数—— 77的话:文章出轨了,马伊琍原谅了……很是唏嘘~~爱情,婚姻是女人永远的话题。77也是个平凡小女人。没有大富大贵的雄心壮志,只希望有一个温暖的窝,不大但足够温暖。有可爱的孩子,不需要他天才,只希望他健康平安,善良快乐。有一个男人,不需要他雄才盖世风姿绝世,只希望他能和自己相濡以沫,平凡到老。 77相信,这也是大多数书友们所想要的生活。 的确,我们都是平凡的女人。但人生那样漫长,一时做到达成容易,一生相依相伴不离不弃,不纷争,不背叛,却不容易。 爱情相对简单,但婚姻却牵涉太多。女人想要得到平凡的幸福,真是需要一颗不平凡的心。学会经营,学会沟通,学会把控,学会体谅,学会牺牲…… 一时感概,题外话说多了。 不过说这么多,其实就是希望所有喜欢77文的书友都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77觉得喜欢77故事的亲,不管表象如何,应该都有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儿心。 祝快乐! 最后,求粉票……咳咳咳,一说这个貌似瞬间就俗了。没办法,英国女王也得吃喝拉撒,光风霁月不当饱啊。还是得求。现在名次不佳,亲们有票就先投吧~~o(n_n)o~还差7票就可以加更了~~ ------------ 第五十五章 天降横财 百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咱们这回可要黑吃黑她一回了!就不知这印信能支领多少银子?” 就算不知具体,想来也是个惊人的数目。如今公子的计划进行顺利,眼看就要大仇得报。眼下有了这笔钱,常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日后即便离开王府,也是一份后路保障。 眼下虽还没到手,但苏无忧既然说到这儿,此事确实应是十之八九。 何况,东海府割了一大块肉,那女人谋算落了空,只怕会气得吐血! 真正一石二鸟,还能得笔大财,想着就觉着痛快! 百寿愈想愈兴奋,就连一向持重的薛东也露出了喜色,唯有薛南看了苏无忧一眼,未有言语。 苏无忧目光垂落纸上,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那纸上的印信图案,面上神情有些奇异,却让人看不出喜怒。 见苏无忧一直未言,百寿觉出不对,笑意收住楞了楞:“公子,怎么了?” 苏无忧抬首看着他,并无生气的模样,只是容色淡淡,却看得百寿有些心里发慌。 “有银子就这样好?”苏无忧出声,语声也极淡,淡得几乎有些轻飘飘。 有银子当然好,谁也不会嫌钱多啊。 “当然――”那个“好”字没出来,百寿就被站在身边的薛南重重捅了下,他蓦地顿住。 苏无忧收回目光,似未看见两人的小动作。 “公子此事怎么安排?”薛南转开话头。 薛东接口道:“公子,此事就交给我们吧。” “不用。”苏无忧摇首否决了:“此事无需人多。半路动手容易打草惊蛇。” 百寿笑道:“有余叔就成了,你们几个还是歇着吧。” 苏无忧又淡淡问:“除这个可还有别的消息?” 薛东点头:“上回公子让查的那消息,属下已查了。可还是未查出东海府从何得来那疫症的消息。不过属下查到,东海府是三月中开始清查周边镇县,最先清查的那镇子正是属下上回提过的那大夫所在。如此看来,那日真是有人听到了我同公子说话。” 话到此处,不免羞愧。那日他只以为是老三的猫,故而便未放在心上。老三的墨玉性子凶狠。故而老三不在的时候怕惊扰了人,都是关在老三屋子里的。那日公子让他放墨玉出来,他起初还没明白。谁知墨玉一出来晃悠悠没几下就朝后园冲,再后来听得墨玉狂吠,他这才觉着不对,赶紧追了过去。但过去时,只见墨玉在院墙下低吼着打转,也没见着人。 还好公子果决,当日就撤走下令烧了宅子。 否则只怕后果严重。 苏无忧抬了抬眉梢:“三月中开始清查?可还有别的?” 三月中,也就是说。薛东同他禀报的数日之后。东海府就得了消息。 薛东道:“还有一事不知是否有关联。早前王爷向东海府借二十万两。东海府二舅老爷本是没应声的。可后来不知怎地又同意了。前些日子,让姓常的押了十万两现银给二公子做招募扩编左路军之用。” 苏无忧垂了垂眸:“何时的事儿?” “就在二公子去桃县的时候。”薛东回道:“属下就觉着奇怪,前头清查了疫症,这后头紧跟着便借了银子。似有些赶巧。” “嗯,我知道了。”苏无忧唇角勾了勾,“杨公公可还在东海府?” 薛东惊醒的“哦”了一声,取出一封书信递过来:“差点忘了这个。这是杨公公前日遣人送来的,是太子给公子的。人好像已经走了,回北边了。” 苏无忧拆开封口,展开信看:“……蠲减珍华,务求简约。金翠不入宫门,士商庶人不着紫绯青绿之色――”顿住。低低笑起:“好一个不着紫绯青绿,傅怀楚果真聪明人……真真是兵不血刃的妙招!” 几人茫然对视,薛北性子急:“公子,什么妙招?太子说了啥?” 苏无忧既然提了太子名讳,那信中必然的太子之意。 苏无忧将信纸递给他们。几人接过传阅。 薛东看完抬首,虽是看清楚了太子信中所言,可还是不明白苏无忧方才所言那“兵不血刃”及那“妙招”六字的意思。 太子信中道,朝廷不日将下达一道旨意。除去有官身者,天下士商庶人皆不能穿紫绯青绿这四色衣物。抗旨者与轻慢朝廷同罪,令三藩行督查监管之责。 这样一道旨意,说来也算不得如何,就是来得有些奇怪。 薛东思量了下也没体会出其中有何深意,便眉头微蹙看向苏无忧:“朝廷要下旨――不许士商百姓穿这四色衣裳,还让各藩各自督查问罪?” “北地自开朝便政令严苛,便是家中有银子也不敢华服外露。衣物尽皆窄小以显节俭。咱们南边却沿了前朝,素来宽泛。这数百年来皆是这般自在,一朝严苛,哪里那般容易?如今借这瘟疫之事下这道旨意,便是要三藩来唱这个黑脸。不许穿几色衣裳看着事小却关乎日常。所谓积习难改,愈是微小普遍的习惯便愈是难改。这道旨意看着无甚伤筋动骨之处,可真要令行禁止还不知会惹多少民怨。这道旨意得罪的可都是富绅大户之流。这妙招第一妙便妙在这‘离间’二字!” 一番解释,几个属下也明白过来。 真正的穷苦人家哪里穿得起这些好颜色,只有那些富商大户才能穿这些。而这四色也正是最常用的颜色。若禁了这四色哪里还有几色可穿?多年来那些个招摇惯了爱显摆的富户听了这旨意定是一片怨声载道。朝廷让三藩来督查监管,这得罪人的黑脸便是由三藩来唱了! 薛南望着苏无忧:“这旨意还有第二妙?” “这第二妙便妙在‘投石问路’四字――他让我探听东海琉璃两府应对此旨意之动静,便意在投石问路。眼下北边闹腾,他腾不出手只怕是担心这三家会借机起事。故而发了这道旨意,想试探试探动静。你们等着看吧,”苏无忧似笑非笑:“东海府恐怕不多久便会给朝廷送银子赈灾了!” 听苏无忧将两妙道完,五人面上方现了然,没想到最后一句,苏无忧竟说东海府会给朝廷送银子,几人又楞了楞。 这一回,苏无忧却面色冷淡,未有再往下解说。 看出苏无忧没有继续说的意思,几人也知他脾性没往下追问。 薛东只低声问:“公子打算如何禀报?” 苏无忧垂帘,容色漠然:“他们如何都不与我相干。此间事了,你们都回落雁城去。账面上的银子不多,薛南主持,你们几个各自分了安置。杨公公见过你们,届时让安世堂注意着些。莫要让傅怀楚知晓你们身份,也莫要再同杨公公打照面。” 本是照例的询问看看是否有需要派人手暗中观察东海府应对旨意的举措,没想到竟得了苏无忧的这番话! 这话分明是要遣散几人的意思,先前还好好的,怎突然就说了这个?东南西北四人对望怔楞,眸间皆是不明,最后只齐齐看向百寿。 百寿低头不语。 见百寿这般动作,四人明白过来,他们真没听错苏无忧的意思。 心下顿又是不解又是难受,身材最高大的薛北低声道:“世子爷把咱们五个给了公子,咱们这身功夫也是余叔教的。世子爷一早就说过咱们要尽忠护主,公子怎能赶我们走?” 这些年,苏无忧身边就他们五人加一个余叔。 若将他们几人遣散,身边哪里还有人? 一向话少的薛西也低低道:“咱们几个虽不成材,但伺候公子打了个下手跑跑腿也是能的。余叔年纪大了,咱们也能替公子孝顺一二。” 苏无忧目光垂落,面无情绪不言语。 四人见此,霎时只觉发急又纳闷。 薛南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看了眼苏无忧沉默了须臾才轻声:“公子可是顾及……王爷?” 他顿了一下,最后两字说得极轻。 如今这般局势,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太子爷这几年的行事,朝廷同三藩之间迟早是水火之势。三藩中,白沙府和东海府作何想法他不清楚,但琉璃府怎么想的,他却是明了。 王爷和二公子都是有心已久,这么些年,也暗中准备不少。他日少不得一场龙争虎斗。挑破那层纸后便只能是你死我活成王败寇。 何况,其中还有个这些年看似一直都在帮衬公子的太子爷! 可不管怎么说,王爷到底是公子的生身父亲…… 他对王爷也无多少好感,只是不希望公子日后后悔。 薛南声音虽轻,但屋中几人都听清了。几人面上都有动色却都不做声,只看着目光一直垂落静默的苏无忧。 屋中沉静得气氛有些紧窒。 苏无忧眼帘动了动,蓦地怪异轻笑一声:“我顾忌他作甚?他同我早无干系,我管他如何?” 薛南却心中不信,望着苏无忧未抬起的眼帘:“公子没将疫症的消息放给太子……” 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话中的意思几人都明白了。 这场疫症给太子添了不少麻烦,算得是伤了不小的元气。也拖住了太子的手脚,至少这一年内太子是没功夫对三藩动手的。 反过来,却等于是给琉璃府腾出了喘息之机。 ps: 二更奉上~~ ------------ 第五十六章 娇客盈门 “你想多了。”苏无忧冷冷道:“傅怀楚不是说他得了药神医书么?我不过是想试他一试。” 薛南闻言微滞,见苏无忧又面冷三分,便将那句“万一太子手中真有医书,将这个消息卖给太子也许才能拿到”咽回了口中。 主子不肯,他们再急也无用。 苏无忧做了决定的事儿,向来无人能改。 “你们本是安世堂的人,我不过借来办事。事办完了,也用不着你们。”苏无忧作势要起,百寿赶紧伸手扶着,苏无忧站直身子,面无悲喜:“眼下该查清的查清了,该办的也差不多了。也就这两三月间,你们各自准备准备。安世堂要不要你们是他的事,你们帮我的就当还了我帮他的,人情还过,自当完璧归还。去留都是你们自个儿的事儿,与我无干。” 苏无忧都把话说到了这儿,四人听得满心难受却找不到话可言说。 他们虽是半路才跟的苏无忧。可原先在安世子手下时也不过是寻常手下,本身也无甚长才。没派到苏无忧身边时,他们甚至连安世子的面也没资格见到。就连如今的这身功夫,也是过来后余叔所传。 苏无忧脾气不好,但对他们四人却未胡乱发过火。 安世堂当年挑中他们本就是看好几人心性,数年相处下来,人非草木,岂孰无情? 此际苏无忧猛地说要遣回他们,即便苏无忧言辞无情,但四人皆不信苏无忧心中对他们半分情义都无。 百寿朝四人递了个眼色示意几人莫急,口中却道:“公子吩咐听着就是,好了,该回了。” 苏无忧将绘了印信的图纸纳入怀中,百寿扶着他慢慢走了出去。 薛南薛北跟着快步出来,驾车护送两人回去。 辛夷心乱如麻的等了两日,前两日趁着打扫书房,她还偷空看看书。这两日却是连看书的心情都没了。 那几人是从东海府上的岸。如今东海府安然无恙,北边却疫情泛滥,她不能不胡思乱想。可无论怎么想,她也想不出二公子不上报疫情的理由。 但心性敏感的她总觉着这事有些不对,不该是这样才对。若说朝廷得了消息防治不当,但东海府都遏制住了疫情扩散,没道理朝廷没能耐遏制住。 是人都知疫情的可怕,朝廷难道会轻忽至此? 可怀疑二公子,她又觉自己不该。二公子对南阳百姓爱护若子,连她这么个无亲无故的乡下丫头都肯救。怎会置那样多条性命不顾? 翻来覆去两夜。眼下便带了淡淡青色。 第三日傍晚。终于从小卉处得到王妃终于带着一行人回府的消息。 辛夷心中急切,坐立不安,巴不得即刻就见到二公子。 可她却不能去见,因为此番回来了除了王妃和二公子。还另有两位娇客――东海府的柔芳郡主同东海府二舅老爷的正房夫人的娘家兄弟所出之嫡女李家小姐。 骆二爷是个极护短的性子,这正房李氏又很是贤惠大度,替自家夫君纳了不少美人。尤其是还四处寻访那些八字好母亲能生养的人家女子抬回府中。因此,骆二爷虽是因年近三旬还无后脾气愈见暴躁,但对自家这个夫人却是极为感动好脾气的,连手中掌握的毛皮生意也分了一杯羹给李氏的亲兄弟。南边的毛皮生意握在骆二爷手中,但李家却将毛皮铺子自雅江以北一直开到了京城。 因着这层关系,李家小姐虽不及柔芳郡主金贵,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娇客。 小卉这个耳报神很是灵通。 人才进门没多会儿。她就将消息打听得清清楚楚,一五一十的说给了辛夷听:“王妃在前院设了席……我悄悄去瞅了眼,那李小姐没她好看,不过看着倒比她要和气。王妃让安置在她院里的左跨院里,你说王妃会不会是看上了李家小姐?”说着。她又故作大人的思量:“柔芳郡主不肯当侧室,这李小姐应是肯的……” 辛夷坐在桌边,望着天际渐渐暗下天色,只是托腮出神。 见辛夷不做声,她摇了摇辛夷胳膊:“辛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辛夷懒洋洋的放下胳膊:“听着呢,李家小姐和气――” “那你说王妃是不是看上李家小姐了?要不然,原先都没来过,怎这回就来了咱们府里?”见辛夷的确听了她说话,小卉按捺不住好奇,继续分析可能性。 辛夷好笑看着她,这丫头才十一岁,怎么老喜欢关心这些个问题。 小卉睁大眼睛望着辛夷。 辛夷只好无奈叹气:“我不知道。” 王妃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个儿才清楚。尤其是关系到二公子的亲事,她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如何能猜到她的想法打算。 小卉顿时没劲儿,嘟囔道:“辛姐姐,你这几日怪得紧。”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正的爱说爱笑的年纪,可府中本无多少年龄相仿的玩伴。有的几个也有这样那样的顾忌,这样的话题是决计不能乱议论的。若传到王妃口中,莫说她,就连她爹娘只怕都要吃挂落。 如今识得个辛夷,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才渐渐放开了。 见小卉撅嘴,辛夷失笑,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耳发:“你倒说说我怎么怪了?” 小卉忙护住耳发:“你不爱说话,老是出神――”见辛夷收手,她眨巴眼小声问:“辛姐姐,你是要走的,是不是?” 辛夷也不瞒她,颔首道:“我没签身契,要走的。” 小卉听白露提过一句,此际见辛夷承认,不免有些失望:“府里不好么?二公子不是待你也挺好,就不能留下来么?” 辛夷歉然摇首。 且不说她不愿意给人当奴婢,只婆婆还在寨子里这一桩,她也无论如何不能留在外头。 此番进府,一是想探听长风哥的消息,二是朱嫂子已明确说了不能留她,三是仗着胆大。她欠二公子人情。若不还上些许,哪里能再开口让他帮忙。而若不能解决王府这头的事儿,朱嫂子只怕也不敢再收留她。 不过这些都非决定性因素。 她真正下决心应下还是在见了二公子后,二公子开口让她离开那刻。 可即便如此,这后来也有几回后悔过自己一时脑热。譬如,在书房被笔筒砸的那回…… 到了如今此刻,她倒不觉得有啥好后悔的了,毕竟,二公子应了帮她寻人,自己也从那寸草不生的院子里出来了。 可要留下来。那是万万不能的。即便二公子待她再好。 “我出去也暂不会走。你也可以出府寻我玩儿。”辛夷笑道:“我还给你编草蜢编蜻蜓子儿。” 她也打算好了,若是寻到长风哥就让他先走一步,她再多挣些银子再回去。按婆婆的性子,她这辈子能出来的机会兴许只这一次了。 听辛夷这般说。小卉才展颜了些许。她虽年小,但看人的本事却是在这宅院中练出来的,一看辛夷的神情便知辛夷是绝不会改主意的。 小卉点点头,又问:“那你啥时候走?” 辛夷算了下同二公子说的时日,二公子说半月后无事便可安排她出府,眼下已过了七日。 “还有七八日吧。”她回道。 话音刚落,小卉还没来得及表示不舍,白露带笑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在里头说什么悄悄话呢?” 小卉动作快,起身打开门笑道:“白露姐姐来了。” 白露笑吟吟立在门口。望着辛夷笑意温柔:“用了晚膳没?伤可好了?” 辛夷起身相迎,面带喜色的点头:“吃过了,伤早不碍事了。白露姐姐过来坐――” 白露缓步行入,走得比平素要慢,脚步似乎还有些轻重不同。辛夷不免在她右脚面上多看了眼。 待落座后,她的目光在辛夷身上下打量了下,噙笑顿首:“是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辛夷抿嘴笑笑。 说了这句,白露也未再说话。 小卉瞅着两人,嘻嘻一笑:“早晚回我娘又该说道了,白露姐姐你们说话,我先回了。” 白露嘱咐了句“府中有贵客莫要冒失”,小卉点头道了声“我省得”,便一溜跑了。 “这小丫头――”白露看着被小卉带上的门,目光柔和的笑着摇了摇首,转回首便见辛夷好奇审视的目光,遂一愣:“怎么了?” 辛夷指了指她的右脚:“你的脚受伤了?” 虽是问句,但语气中却有八分肯定。 白露怔了一瞬便淡淡笑着叹了口气:“无事,小伤罢了。” 辛夷皱眉,也不说话,弯腰就去脱她的鞋袜。白露避不过,只好任由辛夷动作。鞋袜一除,便露出淤青发肿的两根脚趾,淤青严重些的尾指还破了些皮。 “怎么伤成这样?”辛夷愕然,她就觉白露走路不对,可脚趾这位置也不容易伤成这样吧。 白露笑了笑,将鞋袜穿好:“已上过药了,过几日就好。” 见白露对受伤的缘由避而不谈,辛夷眨了眨眼明白过来,遂低问:“可是柔芳郡主又为难你了?” 辛夷这一点明,白露这才无奈的将经过说了一遍。 辛夷未猜错,还真是柔芳郡主。 还是不计字数哈―― 77的话:看大家说得好想剧透,憋得满肚子话啊! 77想说,完美的男主好写,真的好写。77编剧情的功力不谦虚的说,还是不错的。看过《五夫》的书友都知道,7个男主个个完美。 但是那是77第一本书,是为了满足77没能追到另一本np文的遗憾而写的。为了满足自己的yy。 可现在77不想写那样谪仙般的男主,因为我们都知道,生活中,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不完美。 每个女人一生中会遇到很多可供选择的对象。跟我们自己一样,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那样的瑕疵。 如何选择一个跟自己携手人生的伴侣?如果在这些这样那样的瑕疵表象中,选择一个可以足够完美的对象? 77认为,这是一个女人必须修炼的功夫。 例如:两个男人,初见面时,一个对你花钱大方,一个小气吝惜。 按常理,大家也许都会选择前者。可是,这真不是绝对,因为花钱大方的男人他也许不仅仅对你一个人大方。而那个小气吝惜的男人,他小气也许是因为他想存钱给自己以后的家庭,他不对陌生人乱花钱…… 这个例子不能完全表达出77想表达的意思,但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 77只是想说,女人必须在了解自己的基础上,用清明的心和眼看穿很多表象,才能选择到最对的那个人。 即使一开始有瑕疵,但有些瑕疵可以改变,有些却是不能。这些不能的,也许在未来的婚姻中会变成刺来伤害爱情。 又说多了,不说了,大家如果有兴趣的,可以私下跟77这个资深黄脸婆闲聊。 最后,还是求粉红! 大家能看看票夹么? 给点票票给77打打鸡血充充电吧~~ 真的很需要~~ _ 因为免费读者话只能500字,超过的话,定时发布不能用,早上这章就先发了~~ ------------ 第五十七章 不欺残弱(二更—谢527盟主+3) 上回苏无双去东海府是从郎山去的,白露未有同去,柔芳郡主不知。见没带白露,心里便舒坦了几分。 谁知这回苏无双来贺寿,竟然又带了白露在身边,眼中立时又觉扎了根钉子。加之,从母亲那儿得了些话,一见琉璃王妃果真带了苏无双去给她贺寿,她便自以为这便意味着姑母的首肯之意。 于是原本有八分将自个儿当做琉璃府未来世子妃的心思,而今就成了十分。 自认为铁板钉钉的认知下,对看不顺眼的白露自然也就少了顾忌。白露的脚便是昨日她身边一个唤侗月的贴身大丫鬟不小心“踩伤”的。 “不小心?”辛夷不信:“只踩了下怎会踩得这样重?” 白露苦笑:“那丫鬟穿的是鹿皮靴……” 一个丫鬟再金贵也是奴婢,哪里穿得起鹿皮靴?何况眼下这天气,根本就不是穿鹿皮靴的时日。白露的脚趾伤口分明是有被碾磨过的痕迹,这分明就是蓄谋刻意。 辛夷很是生气:“哪儿有这样欺负人的,这柔芳郡主心眼太坏了,你又不是她家的下人!” 她也在心里暗骂过大公子,可毕竟他年幼失母又经历磨难,好歹还能寻出个乖张狠辣的由来。 白露闻言眼眶湿了湿,却微笑宽慰辛夷:“没伤着骨头,不碍事,养两日就好了。我都不生气,你替我急哪门子?” 辛夷瞄她一眼低声担心:“她如今就这样欺负你,万一日后真进了门……”顿住,未有说下去。 此际暮色渐浓,屋中光线也不如早前明亮,白露唇边笑意凝结,暗淡光线中,神情终带出一份黯然:“若是那般……也是命。” 见她这般。辛夷也难受,眼珠转了转,侧身靠近附耳小声道:“王妃不是最疼二公子么?若是二公子不喜欢她。王妃想来是不会勉强的。” 小卉早说过王妃瞧不上柔芳郡主,可辛夷心里也有自己的思量。不过旁的。这回王妃带着二公子特地去贺寿,眼下还将人带了回来,怎么看着似乎也不单纯。 她不免替白露忧心。 阿水叔说过,大户人家的妾说的好听是半个主子,可主母要发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即便明面上不整治你,可私下里要动手脚也多的是手段。 “我是伺候公子的人,哪里能让公子不喜欢谁――”白露苦笑。摇了摇首:“主子便是主子,上回你也不是没见――算了,不说这个了。” 白露话没说完,但辛夷楞了下就明白她指的是上回被大公子骂的那回。 一时也没话说了。 白露反倒是好笑打趣她道:“原以为你是好脾气的。原来竟也是有脾性的。倒替我生了气,那大公子那样对你,你怎又忍住了?” 辛夷噎了噎,不服气道:“他腿坏了……我,我就当让他――”一看白露眼中的促狭笑意。她又悻悻然小声补了句:“再说,我也不能再给二公子添麻烦。” 白露抿唇笑:“你就嘴硬吧,大公子院里可是真抬过人出去的,我就不信你当真不怕?你是咱们院里过去的,同她们身份自然不同些。可你真要是故意冲撞犯了大公子忌讳。他要先处置你,公子也未必来得及救你。”说着敛起笑容愧疚道:“说来我真还有些后怕,早前我只顾着怕公子为难也没替你多想,还好如今没事。你若出了事,我只怕一辈子心也难安。” 对苏无忧,辛夷是怕过,怕他会要自己的小命。可而今,她心里倒不这么觉得。尤其是前几日在临幽榭得了苏无忧那句话后,她回来反反复复思量,说不出具体,可她心里就是模模糊糊有种感觉――这人脾气是坏,也变脸变得快,可他应是从未真正想要过她的命。 “好了,我就来看看你,时辰差不多,我也该走了。”白露站起身来。 辛夷送她到门口,犹豫了下还是问了:“白露姐姐,我今晚能见见二公子么?” 白露怔了怔:“今晚?” 辛夷颔首,小声“嗯”了声。 “好,我回去帮你问问。”白露应下,回首朝屋里望了眼笑道:“天黑了,赶紧回去点灯吧。” 白露走后,辛夷回到桌前坐下,心里有些忐忑。 先是想见了二公子要怎么开口,想清楚后又想到东海府同王妃的关系。一想到王妃,不知为何眼前就蓦地现出那日她面上的那抹极冷极讽刺笑意,下一瞬,又换成下雨那夜,苏无忧闭紧双目满面泪痕的模样……倏地便心房一颤! “应该不会吧……”天差不多黑尽了,辛夷在黑暗中低声自语喃喃,说了几字又赶紧摇了摇首,不让自己再去多想。 “什么不会?”半掩的门被推开,白露款款缓缓行了进来:“怎不点灯?黑灯瞎火的,不是听见你说话还以为你不在屋里呢。” 辛夷惊醒般站起,“白露姐姐。” 今日正当十八,门外的月光皎洁。 月色泻入屋内,半明暗中,辛夷的一双点漆乌眸不似平素清亮,似有些飘忽的魂不守舍。 白露伸手摸向她的胳膊:“怎么了?” “没事,没事。”辛夷定定神,目光倏亮:“你同二公子说了?” 白露颔首,抿唇一笑,“傻丫头,走吧。” 辛夷点点头,两人前后出门小声闲话说笑着朝外行。 不多时就到了。 此际时候不早,苏无双刚刚沐浴完,坐在寝房桌前。 一身素白燕服,乌发披散脑后,手中持卷而读。 绿珠站在他身后,用棉巾细细地替他抹着半干的发。 想到心中的疑虑,辛夷进去之后稍显局促。 绿珠瞟了她一眼,唇角撇了撇,觉着辛夷枉在府里呆了这么久,还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苏无双放下书册,摆了摆手。 绿珠这回到没多不高兴的神情。拿着棉巾就退下了,走到白露身边,她朝白露使了个眼色。 白露心中微楞。面上未露,施礼后也跟着退下。 出了门槛。白露轻轻将门扇合拢,转首就见绿珠站在廊下立柱旁朝她招手。 她行过去,绿珠神情很镇定:“我有些不舒服,今儿个你替我值夜,可成?” 白露诧异:“我替你值夜?” 由不得她不惊异。 前些日子,二公子罚了绿珠不能值夜,绿珠在屋里哭的眼睛都红了。而且。绿珠的小日子也不是这两日,怎会不值夜。 绿珠眼珠瞟了瞟,“这两日不知吃坏了什么,今儿个闹了一天。眼下肚子还不舒服呢。” 白露定睛打量了下她,似乎脸色真有些不同于往日。 “好。”白露点头,也未多言。 这院中她和绿珠身份最高,可她向来不大喜欢同绿珠说多。 “那我就回去了。”绿珠说着,转身就走了。 白露看着她的背影远去。转身看了看窗纱内透出的烛火光亮,走到另一侧廊下等候。 而此际屋中,刚刚得知寻人结果的辛夷却是满满失望。 “长风哥不在南阳军……”她有些不相信,却不能不信。 二公子非但查了自己属下的左路军,连中路军和右路军都一并遣人查了。 军中根本没叫萨长风的兵士。 辛夷失落极了。那日虽只是一个背影,但她真觉得是很像长风哥。 见辛夷情绪低落,苏无双也生出些莫名惋惜,可是事实如此,他也无法改变。 他温和道:“那日确是有数名斥候兵士到府中,但名单我看过的,确无杏花村人氏,也无萨长风此人。” “没事。”辛夷勉力笑了笑:“还是要谢谢二公子,给您添麻烦了。” 苏无双含笑摇首。 辛夷垂眸看着脚尖,虽是失望,但长风哥的事也算得了个结果。她现在犹豫的是不知怎么开口问出心中那个藏了几日的疑问。 这个问题问出来,好像是不相信二公子一样。她有些踌躇。 可不问,她心里又不安。 “可还有话要说?”苏无双看出来了。 辛夷抬首望了他一眼,又低了首,脚尖在地上轻轻动了动。 “怎么不说话?”苏无双还没见过辛夷这般扭捏不决的模样,倒觉着有几分可爱逗趣:“我不过出门一趟,难不成了个面怒可憎的?” “没,没有。”辛夷忙抬首:“二公子长得好看,一点儿没变。”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没想到辛夷竟然直接说他好看,苏无双先是一愣,继而失笑,反倒起了逗弄之心:“你不看,我还以为自个儿变了个吓人模样。” 这一下,辛夷听出了苏无双言中的戏谑。 这一番打趣,让她心情反而放松了。 二公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好人,自己不该遮遮掩掩。 整理了下思绪,辛夷看着苏无双:“二公子,北边是不是闹疫症了?” 没想到辛夷这番踌躇竟然是为这个,这小丫头还真把这事上了心,这样快就得了消息。 苏无双闻言稍楞一瞬,未即刻回答,只看着她。 烛火明亮,眼前的小姑娘微微扬首望着他,大大的眼睛,目光静静明亮,清澈的犹如两汪清泉。 今日她穿了一身半袖新衣,最最普通的式样,穿在她身上似乎却同府中其他丫鬟侍女不同。就像一朵山野中的小花,似不起眼,却有一种清爽生机勃勃之感。 他先是一滞,在辛夷刚刚问出的时候,心忽然微微一跳。 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因为眼前的这双点漆清眸中没有责问,也没有质疑。 这个小姑娘没有怀疑他。 其实这一刻,他也有些奇怪自己。 这个小丫头怀不怀疑他又有什么紧要,可这一刻,他偏偏就有一种微微释然的感觉。 果然,见他没说话,辛夷又局促了,手指下意识的绞着衣角,低低声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人说北边死了好多人,心里有些难受。我以为东海府无事,北边也会无事的。” “站着不累么?坐下说吧。”苏无双指了指桌前的圆凳,噙笑温和。 辛夷局促地摇了摇首:“不用,我站惯了。” 让她坐在二公子跟前,她还真是不习惯。 苏无双也不勉强,笑了笑:“我给东海府去了书信,也向朝廷禀报了。” 辛夷蹙了蹙眉,很是不解:“那是怎么回事?” “这我如何同你说呢。”苏无双敛起笑意,起身行了两步,在西面的一副山水画前停住:“东海府是我外家,自然会信我所言。” 苏无双只说了这一句。 辛夷怔了怔:“朝廷不信二公子所言?” 苏无双的话让她自热而然的得出了这个结论。 二公子上报了朝廷,但朝廷未信,故而才导致了瘟疫蔓延,一发不可收。 苏无双转首看她一眼,淡淡笑了笑,未有再言。 未说是,也未说不是。 ps: 亲们好像看错了吧……瘟疫怎么会是大公子和太子合谋的呢?昨天的更新里说得很清楚,北部瘟疫横行损伤的是朝廷,伤是太子的元气。有好处的是琉璃府和三藩……其实在瘟疫这个问题上,大公子和二公子做的选择其实都差不多。大公子从属下薛东处得知了可能有瘟疫的消息,他选择了什么都不做。既未通知太子也未通知东海府。而二公子从辛夷处得知了瘟疫的消息,他选择了对朝廷隐瞒,却用这个消息向东海府换取了银子。 大家的评都看了,现在77先完成今天的码字任务,再跟大家继续聊哈~~ ps:目前还欠527盟主pk时的4更和阆苑仙葩的2更,欠日珥掌门打赏的阆苑仙葩2更,现在还了一更,一共还欠7更。 77的加更都是3000的粗长君,《嫁夫》时是60粉票加更,现在是30粉加~~累计加更超过十更,每日三更,超过十五更,每日四更――说到做到! 对手指……唉,求粉红~~ ------------ 第五十八章 夜半鼠闹 辛夷却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懊恼了。 原来她早前真错怪了二公子。其实也不算错怪,只不过实在想不通东海府无事,北边却瘟疫泛滥的理由时,有那么一丝丝的疑惑。 “朝廷为何不信二公子?”她又问。 不是不信,而是本能好奇。 苏无双踱步回到桌边坐下,目光平静的笑了笑:“因为琉璃府的南阳军有天下无敌之誉。” 辛夷呆住。 “如今三藩,白沙东海二府皆是前朝节度使,惟有我苏氏乃武将出身。”苏无双微笑:“可明白了?” 辛夷明白了。 这又是一个功高震主的故事。 她虽未经多少世事,但于这些大事上,却是受过不少熏陶的。 “那……那现在情形会很糟糕么?”辛夷忍不住问。 朝廷既是忌讳南阳军,难保不会用手段针对,她不免担心。 “无妨,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而已。生为苏家子弟,自要护这一方安宁。”苏无双噙笑,神情些许歉然:“不过,此事我也有责任。此番我虽给朝廷报信,但并未用我个人名义,而是用了军中一个兵士的名义。” 辛夷又楞了楞,遂摇首:“这不怪二公子。” 朝廷既然猜忌琉璃府,苏无双行事自然也要谨慎。他只听了她一人所言,万一报给朝廷,后面又没发生疫症。苏无双就要担下妄言惑众动摇人心的罪名,牵一发而动全身,行事周密也是应该。 不过朝廷那些官员也太过不经心了,这样的消息,就算是空穴来风,也该宁信其有才是。 辛夷只是很替那些无辜的百姓难过。 话到此处再无疑问。 辛夷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二公子。我不该来打搅你。天晚了,不扰你歇息了。” 在辛夷说出那句“这不怪二公子”时,苏无双是有些惊诧的。 他没想到。辛夷那样快就想通了他没有说完的意思。 这个小丫头很聪明,也很……单纯。 “嗯。回去吧。”他温和颔首,说了一句后,又蓦地加了一句:“在外书房可还习惯?” 辛夷本已转身,闻言回首笑着重重点头:“挺好的。二公子,我走了。” 脚步蹭蹭地出去了,听入耳中,也好似生出几分轻快。 片刻之后。外间响起了白露同她轻声说话的声音,再过须臾,白露行了进来。 苏无双已拾起书册揽卷而阅,并未注意到今夜本该是绿珠值夜。 “公子可要歇息了?”白露柔声问。 苏无双目光未抬起:“你脚上的伤还未好。先歇着吧。我看完自去睡。” 白露站了站,出去外间榻上安置了。 这一夜似乎应是平静的一夜。 辛夷没让白露送,白露也未强求。 走出院门,一地月华,辛夷呼出一口气。心情轻松。 入夜的王府显得特别幽静,似乎比白日里看着更让她心安些。 幽暗中,雕梁画栋模糊,鼻翼中,花木清香分外明晰沁人。 闭上眼。好似又回到了郎山。 可睁开眼,眼前景观浮现,她笑着无声叹了口气,提步朝外书房而去。 方行到一半,不经意偏首便微微一楞。 右前方的院中竟然是灯火大作,还有隐隐的人声传来。 辛夷不禁暗自惊奇。 她识得,白露早同她说过,西面前侧的院落是洛王妃所居。 楞了楞后,她又环顾了一圈,的确,整个王府只有这个院落此际还灯火通明。 西侧后面是二公子的院落,她刚刚出来,此际虽有灯火透出,却多是廊前的灯笼的红光朦朦。远处正前方王爷的院子也差不多。而东侧……几乎是黑漆漆一片。 出了何事? 纳闷着快走一段快挨近正门时,听得有脚步声说话声从里面快步而出,她赶紧闪身躲进了一颗树后。 出来的是两个提着灯笼的仆妇。 “……算了,王妃也不过一时生气,你先去庄子上呆上一段。等王妃消了这阵气,我再帮你递个话儿,没准儿就回来了。”走在前方的一个青衣仆妇语声安慰身侧另一个年龄稍长些的褐裳仆妇。 听说话的口气,两人平素应是极熟稔。 褐裳仆妇用袖子擦眼,极委屈不甘:“院子是我盯着收拾的,我办差事你是知晓的,哪里能这般不妥当?那老鼠――定是有人想害我……下三滥断子绝孙的玩意儿……妹子你可得帮帮我,如今姐姐就只能指望你了。” 王妃院子里有老鼠? 辛夷楞了楞。 只听那青衣仆妇又叹气:“咱们的交情你就放心吧。这事儿啊,我瞧着也是,光见着鼠崽子也没见着老鼠窝儿,这鼠崽子连眼都没睁开,哪儿就自个儿跑屋里去了?偏偏还去郡主屋里……唉,你也想开些。王妃眼下发落你也不过是给郡主一个交代,王妃心里定也是明白的。郡主闹成这般,王妃要真怪你早让人打你板子了……这郡主也是,不就是只红皮鼠崽儿么……这闹腾得,还大半夜换院子……” 两人说着说着走远了。 辛夷慢慢从树后出来,偏首只觉好笑。听了个大概,她心里约莫也清楚了。 估摸是柔芳郡主屋里发现了老鼠,然后被吓着了……望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院子,她抿嘴暗笑:那娇贵大小姐只怕还没见过才出生的红皮老鼠吧! 嗯,活该! 顺着路慢慢走,经过临幽榭的侧门,她缓步行了进去。 许是今夜的月色太柔和,有些不就想睡,她有些想家了。 临幽榭挨着两位公子的外书房,府里下人平素就不能乱入,这夜里也不怕有人。 走进去,在池边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靠着树身,她仰首望向中天的那轮明月。伸出手心摊开,如银的月色落在掌心。似镀了一层银子。 她五指一收,月光怎能被抓住。掌心自然空空,再摊开,月华又是似水柔柔,温柔落在掌心。 她忍不住笑了,眼中宛若有星光璀璨,极其开怀。 自娱自乐开心,辛夷未有注意到一道黑影从她身后不远处轻步走开。无声息的掠上墙头离开了。 东侧院里正房中,百寿正坐立不安的走来走去。 苏无忧靠在床头,手里一册兵书扉页发黄,显是经历了不少岁月。 他静静看书。似未看到百寿的忧急模样似的。 百寿终于忍不住:“公子,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苏无忧撩起眼皮扫他一眼:“出岔子你能帮忙?” 百寿噎住。 苏无忧垂下眼帘,目光又回到书页上,语声淡然:“那就好生呆着。” 就在这时,外间廊下响起了轻轻叩门声。正是一长两短。 百寿蓦地大喜:“余叔回来了!” 蹬蹬地跑去开门,门一打开,他期待望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将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的余叔,眼神询问。 余叔瞥他一眼,行了进来。将蒙面黑巾拉下,从怀里掏出一枚暗黄色泽的玉石印信。 百寿跟过来细细端详,正跟图纸上所绘图案半分无差。 “余叔您坐。”百寿笑嘻嘻接过印信,递给苏无忧验查。 苏无忧用长指轻轻在印信表面捻动,唇角慢慢弯起讥诮弧度:“果然是――还真被她拿到了!” 不过此刻,却到他手中。那女人不过是为人作嫁而已! 百寿斟茶奉给余叔:“余叔辛苦,喝茶。” 余叔淡淡“嗯”了声,接过饮了口放在桌上:“方才我回来见着那小丫头了。” 小丫头? 百寿微楞,下一瞬便明白余叔说的是谁,他偏首看苏无忧一眼:“余叔见着辛夷了?她不是安置在外书房么?” “我看着她从后面回来,看方向来处应是从二公子院里出来。后来她没回屋,去了临幽榭。”余叔言简意赅。 苏无忧垂落的眸光轻颤了颤,神情无变。 百寿皱了皱眉头:“她去临幽榭作甚?见人么?” 余叔摇首:“一个人。” “这丫头大半夜去临幽榭干嘛?”百寿嘀咕:“莫非是有心事?还从二公子那儿出来,这么晚了,她去二公子院里作甚?” 百寿的絮絮叨叨让苏无忧有些不耐,面色冷了些:“这么想知道不如我把你给了她,让你日日守着如何?” 百寿蓦地滞住,额…… 苏无忧不看他:“余叔,情形如何?” 余叔扫了百寿一眼,百寿讪讪摸鼻子。 余叔将经过说了遍,言辞简略,但该说的也没漏下。 早在前头设宴时,他就藏在了那女人房顶。后来宴散,那女人回来果然遣开了下人只留了那李妈妈在屋中。他看见那李妈妈接过印信放入了床头暗格中。后来两人说了几句后,那女人就歇息了。于是他便离开从厨房弄了只才出生的红皮奶鼠丢到了左跨院正房。没多久,左跨院闹腾起来,那女人起身带着人出去,他就趁机将印信偷了出来。 百寿听得哈哈笑:“余叔,真有你的!” 苏无忧掂了掂手中的印信:“后来如何?那女人没起疑心吧?” “暂时未有。”余叔摇首,又看向苏无忧沉声问:“无忧,你如今作何打算?” 听得余叔这一问,百寿也收起面上笑意,望向苏无忧。 苏无忧未有言语。 ps: 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还差两票加更,两票……~~ ------------ 第五十九章 宝乐怀春(二更—527盟主日+4)) 百寿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余叔眼角余光一瞥,示意他莫要说话。 屋中氛围一时沉静。 过了半晌,余叔沉声缓缓:“该准备的也都差不多了,而今两条路,你自个儿想好。太子虽允诺,但与虎谋皮实为险要。” 他向来是不爱说话的性子,说罢这两句,便停下,静静看着苏无忧。 “傅怀楚么……”苏无忧低低笑得讽刺:“三爷爷放心,我没那样傻。这份虚名我看不上,这份家业我也嫌脏。我不过是想要个公道,那女人……还有他,我总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我娘受过的……我要她百倍还来。” “当初你娘给我的信中是让我带你走,”余叔定定望住他,“如今你既定下决心,我也不阻你。不过男儿当断则断,主意你自个儿拿。只一条,无论日后如何,都莫要后悔。” 苏无忧垂眸不见眸光,顿了片刻,语声极淡:“我不会。” 余叔语声淡淡:“他也不配你后悔。” 辛夷在树下坐了大半个时辰,月儿悄悄游移,进了云层,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她正准备起身,忽地发现一只甲虫爬上了鞋面,刚想用指弹开,定睛一看又笑了。眼珠转了转,掏出手绢,小心地将甲虫不惊扰的包了起来,拎着回去了。 简单漱洗完,一夜好睡。 翌日早早起身,精神爽利,一大早就打了水,将书房打扫得干干净净。 收拾齐整正欲出来就听得外间中庭小卉再唤她,声音同平素略有不同。 走出来一看,果然不是小卉一人。 庭院中。站在小卉身边的绿裳丫鬟神情倨傲,尖尖的下巴,见得辛夷出来。目光斜斜射来,一副居高临下之意。 正是宝乐。 辛夷几不可见的在心里皱了皱眉。目光在小卉拎着的篮子上落了落,篮子里装了副花冠架子,还有一篮子刚采下的花。约莫猜到几分,辛夷移开视线,朝小卉点了点头。 小卉走了过来,宝乐也跟着行过来。 “那日的花冠是你做的?”宝乐目光在她身上下打量。 辛夷看了眼小卉,小卉眼底露出一丝无奈。 她也不愿意。可宝乐让她再做一个,她哪里做得出来,只能实话实说了。 辛夷点了点头。 宝乐唇角勾了勾,指了指小卉挎着的篮子:“那就再做一个吧。配色再大方雅致些。做好了,自有你的好处。” 东西都准备好了,送上了门,辛夷也明白自己拒绝不了。 点了点头,她伸手接过篮子。朝自己屋里比划了下,又指了指小卉。意思是自己回屋做好了,让小卉给她送去。 谁知宝乐却道:“反正我也无事,就看着你做吧。这丫头说你手巧,我也见识见识。” 前两日她寻了几个小丫头替做那花冠。唯有小卉拿上来的能被她看上眼。昨日王妃回来,她便想再做个新的。小卉却期期艾艾告诉她,东西不是她做的。 今日过来,她便打了主意,看辛夷怎么做的,她也正好顺便学学。 辛夷看出了她的心思,也懒得计较。 对于宝乐,自头回见着,她就本能的不喜。后来听小卉一说,就更无好感了。 可如今人在屋檐下,宝乐毕竟是王妃身边的大侍女,她也没必要为小事得罪她。 也不少块肉,她要看,就让她看好了。 三人朝屋里走,小卉趁宝乐不注意,偷偷给辛夷递了个歉然的表情。 辛夷笑笑示意无妨。 进了屋子,辛夷就在桌前坐下开始挑花,小卉在旁边打下手。 宝乐站在屋中四下扫视,语气酸溜溜:“这屋子倒不错嘛……” 外书房笔墨丫鬟本就是大丫鬟,苏无双又是个事事讲究的,这屋子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宝乐是从二等丫鬟升上来的,最早住的屋子还是四人一间。如今看辛夷这样一个才到府里的乡下哑巴丫头一来就住这样好的屋子,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小卉偷偷看辛夷,辛夷低头做事,神情一丝不动,完全的充耳不闻。 无人应答自然也无趣,宝乐心里酸了一阵也知这是二公子的地儿,自个儿再不舒坦也不能伸手。 转身走到辛夷对面坐下,眼角审视对面的辛夷。 仔细打量了须臾,心里暗道了句,不过是个无才无貌的乡下丫头! 得了结论后心里也舒坦了些,也将这个哑巴丫鬟抛在一边,只看辛夷如何簪花。看了会儿又觉无聊,百无聊赖的用手转动着手腕上的赤金镯子。也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忽喜忽羞的。 小卉瞧见她的神情,用手肘轻轻抵了抵辛夷,嘴角一丝鄙夷。 辛夷抬眼看了眼宝乐,虽觉宝乐的神情奇怪,但也不明白小卉想让她看啥,露出疑惑。 小卉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无声道了三字:“二公子――” 辛夷这才明白过来,憋笑抿了抿嘴,朝小卉轻摇了摇首,让她小心被宝乐看见。 小卉得意的挑了挑眉头,朝辛夷做了个鬼脸。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辛夷做得更快。不多时就做好了。 宝乐看了看,眼底露出满意,脸上却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还行,也就将就了。回去我再改改就差不多了。” 说着拿着花冠就走了。 待她款款离去,小卉小声“呸”了一声:“猪鼻子插葱装象!还说有好处,真不要脸!还自己回去改,就没见过这么睁眼说瞎话的,当别人都是傻子似的。” 辛夷好笑的拉住她:“算了,又不是多累的活儿。我原先没事也爱玩花儿啊草的,就当是玩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说话。 “辛姐姐,昨个儿王妃院里出事了。”小卉神秘兮兮贴近她:“不知谁放了只老鼠在郡主房里,一院子人都折腾起来了。闹了大半夜呢。” 辛夷“哦”了一声。也不好说自己昨个儿听见了,也做不出很惊奇的模样:“那后来呢?” 小卉撇撇唇角:“王妃院里的石嬷嬷被打发到庄上去了,提了关家的上去。郡主闹得厉害。最后王妃没法子,只好连夜换院子。换到右跨院去了。” 辛夷对这些兴趣不大,也就笑着听着。 “……关家的是吴妈妈的弟媳妇,我娘说,没准儿这事儿就是关家的派人使的手脚。要不然好好的,院里咋会有老鼠?那老鼠崽儿还不会走呢……”小卉叹了口气,托着下巴:“可惜我娘老实也没个门路,进府八年了还在绣房呆着。” “吴妈妈是谁?”辛夷问。 小卉转首过来:“吴妈妈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后来过来嫁了外院关管事。她在王妃跟前最得脸,就余嬷嬷还在时,也越不过她去。” 辛夷点了点头,又看她一眼:“你想让你娘去王妃院里?” 小卉想了想:“也不定要去王妃院里。我就不想让我娘再在针线房。针线房的活儿太辛苦,我娘又老实,干活干得比谁都多。每日都熬夜,每年冬日手上全是冻疮,眼睛也不好了。到最后。赏还都被别人领走了。” 辛夷也叹了口气,摸摸小卉的头,这种事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她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她宁可在厨房也不会想去王妃院子里。 小卉坐了一会就走了。 辛夷把柜子打开,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清点。还有几日就可以走了,虽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但此刻无事,也就先收拾清点下。 刚将东西摆上床,白露就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白露笑着看着床上一摊东西,衣裳、鞋子、破了角的砚台、写过和没写过的素纸……满满一床。 辛夷不好意思的笑笑:“过几日就走了,我收拾收拾。” “这么心急作甚?”白露摇首笑着,行过来:“我那儿还有些衣裳,我穿着嫌短也没怎么上身,还有一两件小首饰,到时候一块儿给你。你可别嫌弃才是。” 都这样熟了,辛夷也不客套,大大方方点头:“好,那就谢谢了。” 她心里也明白,白露说是嫌短没穿的衣裳,也不过是怕她面上不好,故意那样说的。要送自己的衣裳,定是白露自己故意改短了的。 白露到床边坐下,辛夷关切看了眼她的右脚:“脚好些了么?” 白露笑了笑:“还有些疼,不过不碍事。” 辛夷忽地朝她调皮一笑,凑近低声道:“昨儿个王妃院里的事儿你知道了不?” 愈是高门大户,消息传递得便愈快。 何况昨夜闹的阵仗实不算小,白露一早就得了消息,遂点点头,蓦地想起:“你昨个儿回来碰上了?” 辛夷颔首,抿抿唇:“昨儿个回来的时候正碰上那石嬷嬷,就听了一耳朵。方才小卉又过来说了才清楚的。” 白露也抿了抿唇,倒也没说什么,眼底一丝笑意,站起身:“没什么事儿,我要去库房一趟,就顺道过来瞧瞧你。” “去库房拿东西么?”辛夷问。 白露点头:“挑几块料子,眼下换季了,公子的衣裳鞋子都要提早预备的。” 白露未有将话说全。 ps: 广州天天半夜雷雨~~现在到处都是坏天气,雾霾、地震……有时会想,是不是地球已经承受不住人类的不爱惜了~~ 今晚有好歌手决赛,想是精彩~~不过半决赛反而觉得没有突围赛那场精彩!~~突围赛有五首歌唱得我情不自禁落泪~~情感是人类永恒的旋律,音乐和作品一样,只有真正凝聚了足够的情感在其中,才会真正的打动人心~~~ “马不知脸长”的话让我很恶心,但正因为这些有钱男人的自大和不要脸,我们女人才更应该自强自爱。当然这些男人自以为代表了世上基本所有男人不过是为自己的不要脸扯上一块遮羞布。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就像世上也不是所有女人都会去做小三~~ 谢谢几位亲的粉红和打赏,周一统一于答谢卷中答谢~~粉票现在可以加一更了~~目前还有7个加更~~ 长风会在第二卷出现,但不会是男主。男主的的确确是苏氏兄弟。 小长假来了,祝大家好好休养生息……不晓得看文的人会不会更少…… 继续求小粉红~~建了加更楼,亲们可以监督更新~~ ------------ 第六十章 强买强卖 二公子的夏裳虽要做,但也不需非得今日。今日她出来,不过是因小丫头跑来报信,说是柔芳郡主朝二公子院里来了。 她不想同柔芳郡主照面,干脆就寻了个由头出来了。 辛夷想想后也站起身:“你脚伤了,我同你一块儿去吧。若是东西多,也好帮个手。” 白露也不客套,笑道:“也好,一个人走也怪没意思的。” 两人一道出来朝外行去。 府中库房有好几处,掌管衣料库房的正是府中的绣房管事。 到了地头辛夷才发现,这正是昨夜开解关嬷嬷的那位青衣嬷嬷。 见得白露过去,她满面堆笑:“原来是姑娘来了,难怪一大早就听见雀了叫得欢。姑娘有俩月没上我这儿来了吧?” 白露温温柔柔说出来意,说想挑几件夏裳料子和鞋料。 一听是给二公子用的,嬷嬷笑得越发客气灿烂:“姑娘让个小丫头过来知会一声就是,我亲自送了去给姑娘挑。” 白露未多言,只笑道,不敢劳嬷嬷太费心。 来来往往客套好一番,才进了库房,白露挑了四件衣裳两双鞋的料子。后来又领用了些绣线,两人这才回转。 东西不算太重,辛夷拿了一半,白露还是坚持自己拿了一半。 出了库房,走到无人处,辛夷低声道:“瞧你们说话,觉着挺累的。” 本是一件小事,说话的功夫比做事的功夫还费得多,且说的还都是些没用的。 白露笑着叹气:“在这府里就是这样,你若留下,日子久了自然就会明白。” 眼见拐进了人多的正道,辛夷也再出声,摇了摇首。只是笑笑。 今日正道上来往的下人比平素多,个个手里都拿着大件小件的东西,大多是一些花瓶果盘之类的物件。 辛夷看得好奇。 白露也不知晓缘由。拉住一个相识的仆妇问了句,才知道明日府中要设群芳宴。故而才把东西从库房搬出来,让王妃挑选明日设宴所用。王妃给南阳城的贵女都下了帖子,要介绍府中的两位娇客。 “姑娘还是从别道走吧,待会儿还有大件的东西送过来,万一冲撞了姑娘倒不好。”仆妇说完又交待了句。 仆妇拿着果盘匆匆走了,白露立在原地怔了怔。 辛夷拉拉她的袖子。 白露回过神:“我们从园子走吧,这道待会儿不大方便。” 既然要搬大件的东西。定然会有仆厮之类,她是二公子屋内人,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辛夷自无不可。 两人便拐入一条小道,穿进了西面的大花园。打算从这儿绕道回院。 这花园辛夷是头回来也不熟路,就跟着白露走。白露似也有些心事,只低着头快步走。辛夷也只能快步跟着,不时目露担心的瞅她一眼。 白露终于发现辛夷在看她,抬首笑了笑却有些勉强。还未张口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欢笑声。 两人扭头一看,才见远处空地上,两个衣饰精致华丽的少女正领着几个丫鬟在玩投壶。 其中一个披着曳地霞帔的紫衣少女身材高挑,丰胸柳腰,姿容尤其出众。一群人中。也属她的笑声最张扬。 辛夷还没完全看清她的长相,旁边白露蓦地拽她一把,低声道:“快走。” 见白露这般,辛夷也明了几分,遂不多言,两人快步前行。 眼看就快要走出这片区域,身后传来匆匆脚步声。 下一刻,一个圆脸丫鬟挡在了两人身前,笑吟吟道:“白露姑娘,郡主请你过去说说话儿。” 白露面色僵住:“我领了东西,得回去……” “不就是两件料子么?”圆脸丫鬟笑眯眯的从白露手中把衣料捞过去:“无妨,我让人替你送回去就是。对了,不是还有人么,让她送回去不就成了。” 说着,扫了眼辛夷,就将布料朝辛夷手中塞―― “不,她同我一道的。”白露猛地出声,拉住辛夷的手退了一步:“差事是我领的,她不过是陪是。我们一块儿得回去,下回再陪郡主说话吧。” 白露的手抓得有些紧,辛夷心里有些同情。 “怎么这么半晌还没好?”又一个绿衣丫鬟行了过来,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白露:“白露姑娘连咱们郡主的面子都不给了?” 白露呼了口气,转首看向辛夷轻声道:“辛夷,你先回去吧。” 辛夷看了下远处,紫衣少女手里拿着根箭,领着一帮子人,正满面笑容好整以暇的望着这边。 辛夷摇了摇首。 这厢,圆脸丫鬟小声把白露方才的话说了一遍,那绿衣丫鬟笑了笑:“她们既是一道的那就一道吧。你替她们跑一趟,把东西送回去就是了。” 圆脸丫鬟道了声“是”,就从辛夷手中把东西接过去,转身走了。 “这下总能走了吧。”绿衣丫鬟抿唇笑,挑了挑眉梢转身:“那就快点,莫让郡主等急了。” 白露垂着眼未吭声,顿了顿才迈步。 两人的手还拉着,辛夷反手紧了紧她的手,两人一道跟着过去了。 到了那边,辛夷抬首看了看,一共是五人,加上方才走的那个圆脸丫鬟则是六人。 皆是眼生的,想来应该都是柔芳郡主和李家小姐此番带来的丫鬟。 不消说,辛夷也认出了柔芳郡主。 五人之中,她的确是最貌美,也是最张扬的一个。 在她身边是一个个头娇小的女子,看年纪应比柔芳郡主小些,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穿了一身鹅黄纱裙,上面是粉色的半袖,脖子上挂着一串指头大的均匀明珠。 辛夷暗暗打量了下,这李家小姐长了张鹅蛋脸,眉毛细长。不算极美貌,但看着倒是一副端庄模样。 她笑盈盈地站在一边,似有些亲和。也没说话。 “白露见过郡主,李小姐。”白露暗暗拉她一把。松开手,朝两人福身行礼。 辛夷也照着行了个礼。 “这是谁?”柔芳郡主斜眼瞟了眼辛夷:“好像没见过,是府里哪处儿的?” 辛夷自然不能说话。 那叫两人过来的绿衣丫鬟看向辛夷:“郡主问你话呢?” 白露忙道:“她是公子前些日子带回的,坏了嗓子,眼下不能说话。” “哑巴?”柔芳郡主抬了抬眉梢:“表哥也真是,啥猫啊狗的也朝府里带――” 辛夷只低头装没听见。 柔芳郡主说了这句,再看辛夷貌不出众。也就失了兴致,将目光又转回到白露身上,懒洋洋发问:“表哥今日去哪儿了?” 白露闻言怔了怔,很快就明白过来。 想是先前这柔芳郡主去寻二公子。二公子让人托辞说不在府中。 “奴婢出来得早,并不知公子去处。”白露恭敬道。 “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柔芳郡主闻言拉下脸。 一早兴冲冲而去却寻人不遇,本就压了火,当即就想寻白露。苏无双院中的丫鬟却说白露也不在。她还想着,是不是表哥也把白露带出去了。心里更不爽快。 没想到这会儿还碰上了,虽高兴白露没跟着出去,但怎么看白露还是怎么不顺眼。 “奴婢真不知道。”白露轻声道:“公子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哪里敢过问公子去向?” 柔芳郡主哼了一声。眸光在白露娟美的脸上落了落,忽地轻飘飘笑了笑:“表哥既不在,你也不用伺候,过来陪我们玩吧。” 白露看了看空地中间的投壶,赔笑摇首:“郡主,奴婢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柔芳郡主轻笑一笑,蓦地转身走了两步,瞄准壶口,手一使劲儿,无簇的箭就投进了壶中。 几个丫鬟都笑了起来。 “你看看,就这样,是不是容易?”柔芳郡主挑眉而笑,眉宇间几分自得:“我和嘉怡身边这几个丫鬟原先也不会,玩玩就会了。一局八只,谁投中的多,谁就赢。” 她说话间,那绿衣丫鬟将投壶中的箭都取出,行过来递到了白露身前。 白露咬咬唇,退后一步:“郡主,奴婢真不会。郡主技艺高超,奴婢只怕会坏了郡主的雅兴。” 柔芳郡主轻笑,看了眼那绿衣丫鬟:“我也不欺负你,这样吧,你就同侗月玩一局,若是能赢就让你走。” 绿衣丫鬟笑意微微,眼底却分明一抹看好戏的神情。 白露身子僵住,顿了顿低声恳求道:“郡主,奴婢真不会玩,哪里能赢侗月姑娘?不如就让奴婢陪侗月姑娘玩一局,日后再得空,奴婢再陪郡主说话。” “只玩一局啊?”柔芳郡主半笑不笑,姿态婀娜的绕着白露行了两步:“只玩一局也不是不行,不过就得赌点彩头才有意思。你们都是奴才,也没几个银子,平素得点赏钱也不易……这样吧,你们俩谁若输了就学三声狗叫,如何?” 白露脸色蓦地白了白。 她宁可输银子…… 今日若学了狗叫,她日后哪里还有脸在府里行走,还有脸在二公子跟前伺候? 见得白露面色苍白僵硬,柔芳郡主愈发笑意明媚,唇角勾起朝侗月抬了抬下颌:“侗月,好好陪白露姑娘玩玩。上回你踩伤了白露姑娘,人家也没计较,这回就当陪个不是。” 话说得漂亮,言下的讥嘲之意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ps: 今日是书友群好朋友swanjin的生日,在《嫁夫》时,swanjin曾默默地给了77极大的鼓励和支持,甚至没有让77知道。当时特别特别的感动,今天是swanjin亲的生日,77能做到的不多~~除了今天本来的两更,再加一更。今天三更以贺,希望好朋友一生快乐,平安喜乐! 评论区的置顶帖中设了生日祝福楼,希望各位书友也帮77送上一份祝福!悲伤愈分愈少,快乐愈分愈多,赠人玫瑰,皆手有余香…… ------------ 第六十一章 技出惊人(二更—527盟主+3) 辛夷不知上回的事儿怎么个了结的。但听柔芳郡主这话也猜出几分……白露定然是忍气吞声了。 可这样的一件事,柔芳郡主今日能这般大喇喇毫不在意的说出来,那说明当日此事并未遮人耳目。 不知为何,辛夷心里有点难受。 侗月将八支无簇箭矢又朝白露身前递了递,面上虽笑着,但眼底的逼迫之意却显而易见。 白露僵住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辛夷垂了垂眸,忽地一步上前,伸手接过了箭矢。 没想到冷不丁冒出个辛夷,侗月楞住,随后不耐皱眉:“你做什么?” 她以为辛夷是来搅局,不想让白露出丑。 柔芳郡主也楞了瞬,一旁的李小姐看了辛夷一眼,微微笑道:“我看这位姑娘是想替白露姑娘呢。” 柔芳郡主看向辛夷:“你想替她?” 辛夷点了点头。 白露也怔住,看向辛夷。 柔芳郡主呵呵轻笑,懒懒不屑的摇了摇首:“那可不成,这输了可是有彩头的。你是哑巴,待会儿怎能付彩头?”说着又睨向白露:“你倒会打算盘,让个哑巴来让跟我赌,果然是表哥身边的聪明人儿!” 她就最看不得这白露,今日存了心要打她的脸,让她没法在这儿府里呆,又岂会让个小哑巴来搅局? “让你玩儿是看得起你,你让这么个下等奴才来是想打我脸么?”柔芳郡主的脸倏地一沉:“侗月好歹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你是表哥身边的大丫鬟,姑母没教过你规矩么?” 白露看向辛夷,辛夷抿紧唇,有点肉肉的脸绷得紧紧的回望她,眼神是平素所少有的沉静。 白露垂了垂眸。复抬起:“辛夷是公子外书房的笔墨丫鬟,同奴婢一般,也是一等月例。奴婢的脚不方便。郡主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分。可今日实在不便,就让辛夷替奴婢给郡主取个乐吧。若是输了……”顿了顿。吸一口气:“若是输了,就算奴婢的。郡主说如何就如何。” “好!”柔芳郡主双手轻拍了拍,笑得不怀好意,环顾四周:“你们都听着的,日后就莫说我欺负人。这可白露姑娘自个儿亲口答应的。” 此际一番闹腾,除了她们几人,周边也有不少府中的下人远远地看着。 柔芳郡主的这番话。显然就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 那叫嘉怡的李家小姐却打量了辛夷一眼,再看了眼笑得一脸倨傲得意的柔芳郡主,轻轻抿唇笑了笑,退开几步让出场地。未有说话。 投壶本是前朝文士爱玩的雅乐,按理是有一套特定礼仪。但后来在闺阁小姐夫人们中流传开来,那些个规矩便都简化了。 本是大雅之堂中方能玩的投壶,也被贵妇贵女们搬到了庭中。 侗月并未将辛夷放在眼中,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另外八支箭矢后就简略的同辛夷交待了下规矩:“站在线外。咱们一人投一支,最后谁投进的多,谁便胜出。听明白了么?” 辛夷转首看向那地上的投壶,心里约莫估算了下,也就十步的距离。 她点了点头。 侗月唇角弯了弯:“你先还是我先?” 柔芳郡主性子外向。爱玩乐,尤爱投壶。怀江城的贵女圈中,论投壶,无人能及柔芳郡主。也是因此,她也下了苦心练此艺。虽不及柔芳郡主,但平素也少有人能胜过她。 此番出阵,心中自然以为是十拿九稳。 自接了箭矢在手里,辛夷一直是一个表情。在侗月看来,这个哑巴丫鬟看起来木木的,有些呆板。她心里只是轻视。把辛夷当做是才进府,还不明形势只是想讨好白露的傻奴才。 辛夷朝她指了指,意思是让她先投。 她也不谦让,反正谁先谁后,也都一样。 走到线正中,正对投壶的位置,她凝神瞄了瞄,手一甩,箭矢正正入壶口! 一旁的两个丫鬟拍手笑了起来,柔芳郡主抱肘似笑非笑站在一旁。 她轻轻笑了笑,转首看向辛夷,退了开去。 白露的脸又白了白,看向辛夷的神情有些紧张忧心。 辛夷垂了眼走过去,分出一根箭矢拿在右手,抬眼定定看了看那口小肚大的投壶,手举起,似有些笨拙―― 除了白露,其余五人面上都是笑容。 辛夷闭了闭眼,一副破釜沉舟的神情,再一睁眼,手中箭矢就飞了出去――只听“嗤”的一声,箭矢入壶! 竟然投中了! 众人面上笑意齐齐一滞,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以为看错。 柔芳郡主放下手臂,抬了抬一侧眉梢,神情很快恢复了正常:“还有些运气……侗月你愣住作甚,该你了!” 她是个中高手,辛夷的姿势并不熟练,一看就是新手。她自然以为辛夷是误打误撞行了大运才投中的。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辛夷的这个大运竟然一直行到了第六支箭! 前面六支,侗月六投六中,辛夷虽是姿态笨拙,竟然也是六投六中! 见得白露露出松气的神情,柔芳君主的脸黑了下来:“侗月,还有两支,给本郡主好生投!” 她就不信那哑巴奴才还真能全中! 谁知柔芳郡主不说还好,这一说,侗月却有些心慌了。 她离得近,看得清楚。 辛夷虽是一直垂着眼,投壶的动作也拙笨,但她抬眼投壶的时候,眼神却是静得一丝波澜都未起。 不知为何,侗月觉着这个哑巴丫鬟有些邪门。 平素投壶,这样十步的距离,全中对她而言,也算不得难。可也会偶尔一两回,漏一两支的时候。 万一今日……侗月不敢想。 以柔芳郡主那般好面子的性子,此番想削白露的面子没削着,反倒是输了。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即便学狗叫的她。可打的却是郡主的脸面啊! 侗月有些紧张。 这一紧张果然就出了错,第七支箭矢飞出去,擦着壶口落到了地上…… 众人呆住。 柔芳郡主沉了脸! 辛夷似未看到众人的脸色一般。慢慢走上前。分出左手中剩下的两支箭矢中的一支,瞄了好半会儿。投了出去――箭矢落在了壶口外! 柔芳郡主的面色缓了下来,嘴角稍撇了撇。 侗月心中大松一口气,定了定神,上前去投出最后一支。 这最后一支,终于稳稳当当利落的落到了壶中。 她朝辛夷轻声笑道:“该你了。” 这投壶愈是到最后便愈是难。壶口本不大,此际已经装了十四支箭,剩下的位置不多了。 辛夷看她一眼。缓步走上前,似有些局促,瞄了半响还没投出。 柔芳郡主不耐烦了,几步走了上来。脸上笑容极轻蔑:“可是怕了?不投也是算输,要不投就说一声,磨蹭什么劲儿?” 辛夷垂着眼帘不吭声,身子也不动。 柔芳郡主看得更不耐,眉头蹙起。正要出言训斥。 辛夷忽地深深沉了口气,抬首再度望向投壶,瞄准须臾,将手中箭矢举起。 无论是园中七人,还是周边偷看围观的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辛夷的手臂上。 只见辛夷身体颤了颤,下一刻,一咬牙,将箭矢投了出去――一道弧线划过……箭矢插入了壶口最后的一点缝隙中! 园中一片寂静。 柔芳郡主看了看不远处的投壶,满眼的不置信。 不得不说,白露松了一大口气。 这样的比试结果也是她最想看到的。 输了,她今日势必遭受羞辱。而赢了,以柔芳郡主的脾气,结下的丑也就大了。她也断不会有好日子过。 深深沉了口气,她展露一抹恭敬笑意上前行礼:“郡主,侥幸平局,奴婢二人回去还有事,就不再打扰郡主雅兴了。” 柔芳郡主沉着脸,看了辛夷一眼,辛夷只低着头站着,柔芳郡主哼了声,正待说话,这边李家小姐忽地轻轻笑了笑。 “辛夷姑娘不像是头回玩的啊?”她朝辛夷看来,神情似有些天真好奇:“我瞧着比我玩得还好些。” 白露忙赔笑:“辛夷才进府没多少日子,哪里能玩过这个?今日不过是运气好才没丢脸。” “你以前可是玩过?”柔芳郡主此际也觉察出不对,抬手指着辛夷,神情冷冷。 辛夷抬眼看了眼她,摇了摇首。 投壶,她的确没玩过。 “没玩过?”柔芳郡主蓦地冷笑连连:“你当本郡主是傻的么?没玩过能投这么准?” 起初是震惊没反应过来,经李家小姐一说,她也不是个蠢笨到家的,自然就省出不对来。 哪里就那么凑巧,侗月中,她就中,侗月不中,她也不中! “敢戏弄朝廷敕封的郡主,你好大的胆子?”柔芳郡主俏脸一寒:“说,是何人指使的?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说着,她一双眼冷厉看向白露。 看这情形,显然,她是将这笔账算到了白露身上。 白露被她看得心惊,“噗通”一声跪下:“郡主误会了!奴婢们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郡主。辛夷入府还未到一月,今日也是因奴婢脚伤才陪奴婢去库房。奴婢们并不知郡主在园中,如何能有所图谋?郡主是贵客,奴婢们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 ps: 二更奉上,求订阅求粉红!77脖子疼,真是带病不下火线坚持奋斗哦~~~稍后还有第三更,恭贺书友swanjin生日加更~~第三更不算再原有的加更中~~ 求小粉红~~~ ------------ 第六十二章 没完没了 “贵客?”柔芳郡主挑眉:“这是我姑母家,便同我自个儿家一般,谁说我是客人来着?你的意思是,我是客人便不能罚你这个主人家的奴才了么?”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可是白露却不敢再接话了。 柔芳郡主存心要寻她麻烦,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怎么说都是错! 白露咬紧唇,眼眶湿润了。 望着浅笑盈盈的李家小姐,再看向咄咄逼人的柔芳郡主和四周一脸看好戏的三个丫鬟,辛夷心里默默叹息一声。 她走了过来,拉起白露。 白露虽不解,但见辛夷神色坚定平静,用力也大,她也就顺势含泪起身了。 辛夷冷不丁的冒出来,出人意料的将白露拉起,让柔芳郡主楞了楞,一时也未来得及反应。 待白露站起拭泪,她才回神过来:“你这奴才做什么?” 辛夷看她一眼,用手指向投壶,再指向自己,摇了摇首。 这番比划柔芳郡主还是看明白了,却是冷笑:“你说你没玩过投壶?” 辛夷不说话,走到一边,在花园角落里寻了几块小石头。众人皆不知她意欲如何,也未出声阻止,都齐齐看着她猫腰捡石子。 捡了几块石头,辛夷走了回来,依旧站在那条投壶线外。拿了块石头摊开在掌心给柔芳郡主看,下一瞬,她对准投壶,手轻轻一甩,小石子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弧线,准确的落入了投壶口。 但因箭矢塞住了壶口,那块小石子也卡在了箭矢之中,未有落下。 接着,辛夷也不看旁人,又抛出一块石子。依然落入壶口箭矢之中。 一直将手中的三块石子都抛到了壶口之中,她才转身看向柔芳郡主。 柔芳郡主转首望向投壶,须臾。转回目光定定看着辛夷:“你是说……你原先是丢的石子?” 辛夷点点头。 见情势有了转机,白露忙附和道:“乡下孩子无事。也常有玩这些的――” “闭嘴!”柔芳郡主倏地呵斥:“本郡主问你了么?” 白露滞住,闭了口。 “你真没玩过投壶?”柔芳郡主看着辛夷,神情不明,又重复问了一句。 辛夷同她对视,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眼神,然后再点了点头。 柔芳郡主垂了垂眸,少顷。复抬眼:“好,既是如此,那方才那局不算,你同本郡主比――这一回比十五步!你赢了。今日之事就算了。你若输了――”手朝白露一指:“她日后见本郡主一次就得学三声狗叫!” 白露身子猛地一颤! 辛夷却平静,垂了垂眼帘,抬眸静静看向柔芳郡主。 柔芳郡主唇边噙笑一缕,朝辛夷挑了挑眉。 看着柔芳郡主这般模样,辛夷有些不明白。这柔芳郡主怎就这般同白露过不去呢? 可事到如今。也退无可退。 辛夷轻轻颔首。 “侗月!摆壶!”柔芳郡主目光未离开辛夷,出声下令。 侗月并一旁李家小姐的两个丫鬟闻声而动,很快就将投壶中的箭矢取出,重新丈量了位置,将投壶摆到了十五步远的距离。 这个距离也是大家闺秀们平素极少用到的距离。整个怀江城,也只柔芳郡主能投出这样的距离。 场地空出,气氛似有一种无形的紧张。 分好箭矢,柔芳郡主勾唇望向辛夷:“你先还是我先?” 辛夷退后一步。 柔芳郡主轻笑一声,也猜到辛夷的打算,不过她也不在意。她就不信,这个丫头还能次次如意! 施施然走到线外,她凝神看了下位置,又感受了下风速,甩手一投,第一支箭矢落入壶中,干净利落! 三个丫鬟大声叫好! 柔芳郡主懒懒一笑,让开了位置。 辛夷提着步子还是那样慢慢地走上前,动作依然不甚熟练的模样,瞄准投壶,箭矢飞出……落入壶中! 没有人叫好。 柔芳郡主的脸色有些难看,也未说话,上前继续投出第二支箭矢,再中! 辛夷依样画葫芦,投出第二支! ………… 你来我往,柔芳郡主姿势熟练,干净利落。辛夷却动作稍嫌笨拙,让人每每觉得这次会落空,却偏偏最后次次命中。 这一局,无人说话,完成得极快。 投出最后一支箭矢,辛夷默默退到一边。 望着投壶中满满当当的十六支箭矢,柔芳郡主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侗月,架屏风!”她语声沉沉。 侗月神色稍变,身子却未立时动作。 投壶之艺的难度,其一在距离。十五步已是闺阁贵女们所能达到的最高距离难度。再远,受臂力和风速影响,准确度就大大降低。 故而,为了提高难度,便有了架屏风的方式。 将投壶放置在一定高度的案几上,在案几前架上一面屏风。因屏风是纱质,故而透过薄纱能隐隐看到屏风外案几上的投壶。 这样的玩法,难度极高,鲜有闺阁女子敢尝试。 侗月清楚,即便以柔芳郡主的水准,也最多十投五中。 之所以未领命行事,是因为侗月已经看到了站在远处游廊上的二公子。 早在柔芳郡主投第五支箭时,二公子就已经来了。 一直站在那处未动。 而素来好胜心极强的柔芳郡主显然已经动了怒,沉浸在势必要拿回这个脸面的情绪中,并未注意到周遭情形。 今日本是一件小事,可眼下柔芳郡主下不了台,四周围观偷觑的下人却越来越多。再闹腾下去,郡主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或是再僵持下去,就更难下台了。 而那乡下丫头……侗月瞅了眼辛夷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总觉着这丫头有些邪门。 还有二公子,今日本是以为他不在府中,可眼下竟然来了。又一直出面。白露和辛夷毕竟是二公子身边的大丫鬟,今日之事说来本就是仗势欺人。如今这人没欺到。自己郡主却没下得了台,再继续下去,侗月拿不准二公子心里会作何想法。 “郡主……要不就算了吧。”侗月期期艾艾出声。 她不是个很有脑子的,只因忠心平素又一力的讨好,故而才得了柔芳郡主的心。 可即便不算机智,还是直觉到此事还是算了的好。 但柔芳郡主已经出离怒气了! 人性便是如此,本是一件小事。但因自个儿觉着十拿九稳最后却出了漏子,人便会愈发钻牛角尖。 此际柔芳郡主只觉周遭的人都在暗地里看自己的笑话。 如何能忍得! “你聋了?本郡主的吩咐也敢抗命!”柔芳郡主大怒:“还不快去!” 辛夷皱了皱眉,被柔芳郡主看见了。 “你什么意思?”柔芳郡主目光阴沉:“你对本郡主不满?” 辛夷垂下眼不吭声,未点头也不摇头。 辛夷觉着有些烦。 这郡主骄横跋扈没玩没了。那李家小姐皮笑肉不笑,这几个丫鬟掐媚讨好,她都不喜欢。 白露眼角微微一扫,提步上前,语声恭敬恳切:“郡主。辛夷断无冒犯不敬之心。” “她没有,那就是你有了?”柔芳郡主冷笑:“本郡主最烦你这副模样!本郡主眼睛看得真真的。要走也行,你让这个丫头给我磕三个头赔罪,今日就算了!” 白露咬咬唇:“今日之事因奴婢而起,就让奴婢磕头赔罪吧。” 说着就跪了下去。 辛夷猛地抬首起来。一步上前就将已经跪了一半的白露拉了起来,紧紧拽住白露的手,辛夷定定看向郡主。 白露局促不安的看看辛夷:“辛夷……别……我没事的。” 辛夷只握紧白露的胳膊不放。 柔芳郡主定定看着两人靠在一起的模样,面色阴沉无比。 场面顿时冷凝。 园内众人都未注意到园子西面的扇形漏窗外,还有几道视线。 王妃瞟了一眼园中的景象,淡淡出声:“这柔芳愈发没规矩了。” 白露到底是她给苏无双的,如今又在自家地盘上,打狗也该看主人才是。 何况,还是这般没玩没了的。 吴妈妈也朝内看了看,王妃是听到消息才过来的,虽来得晚,但大致情形也是知晓了的。 她不好跟着王妃说郡主的不是,只道了句:“那小丫头倒有些本事,不过看着有些眼生,奴婢好像没见过。。” 这小丫头自然指的是辛夷。 听得吴妈妈如是说。王妃也多看了眼,远远的看不真着,也觉眼生:“你也没见过?” 她虽见过辛夷一次,但那回是在夜间,匆匆一面,她也不会对辛夷这样一个丫头多在意。 站在两人身后的宝乐笑道:“这丫头叫辛夷,是上回公子出门带回来的。王妃也是知晓的。说是吃药坏了嗓子说不得话,公子怜惜将她带回来。早前在大公子院里伺候过几日,后来回了公子身边。眼下公子还请了大夫给她医治,安置在外书房伺候笔墨呢。” 宝乐正说着,吴妈妈一抬首看着漏窗内,低声道:“王妃,公子过去了。” 王妃闻言看去。 只见苏无双已行到场中,不知说了几句什么,柔芳郡主俏脸微红,轻轻摇了摇首,也回了一句。 须臾后,二公子转身,柔芳郡主也跟在后面,看方向,竟是朝着二公子的院落行去了。 ps: 三更奉上~~ swanjin亲,生日快乐~~ ------------ 第六十三章 马屁马腿 紧接着,那李家小姐也带着几个丫鬟跟着去了。 一场剑拔弩张化于无形。 李妈妈笑了笑:“公子倒是有心。” 王妃闻言一怔,看向吴妈妈。 吴妈妈再笑了笑,看了宝乐一眼,未有出言解释。 吴妈妈伺候数年,同王妃多少也有些默契,见李妈妈未说,她也没追问。 “走吧。”王妃转身。 回到院中,宝乐奉了茶上来,王妃接过:“都下去吧。” 宝乐本待说话,听得王妃下令,不由地看了眼放在一侧柜上的花冠,见王妃已不看她们,只得将话咽下,退了出去。 几个丫鬟施礼退下后,屋中只剩吴妈妈同王妃两人。 王妃姿态娴雅的抿了口茶:“方才想说什么?” 吴妈妈再笑了笑:“王妃难道未察觉么?” 王妃放下茶盅:“察觉什么?” “公子向来不管后院之事。郡主为难白露也非头回。前些日子在东海府,郡主也生过一场事,公子不也没管么?”吴妈妈笑道:“照奴婢看,今日若非这个辛夷也牵连其中,公子未必会出头。王妃不是说上回在那园子里,也是二公子出面救下这丫头么?照奴婢看,公子对这丫头倒似有些不同。” 王妃蹙了蹙眉,继而不大相信的摇首笑了笑:“不过是个哑巴,又没几分颜色,双儿怎看得上?不过是可怜那乡下丫头罢了,你想多了。” 见得王妃面上的明显不屑,吴妈妈看王妃一眼,话风一转笑着附和道:“也是。公子素来心好。” 听得李妈妈赞同,王妃不甚在意的弯了弯唇角,又饮了口茶,忽地抬眼见得柜上的花冠:“哪儿来的?” 吴妈妈跟着看去。也怔了怔:“是屋里的几个丫头放的吧。” “拿过来看看。”王妃道。 吴妈妈将花冠捧过来,王妃扫了几眼,挑了挑眉:“放下吧。” 吴妈妈放在桌上。也端详了下,称许道:“不知是哪个丫头簪的。倒是手巧。” 王妃睨了一眼,可有可无的笑了笑,几分鄙夷:“咱们哪儿用戴这个?” 吴妈妈笑道:“到底是丫头们的一番孝心。” “对了,这几日那贱种可有动静?”王妃未有接话,端起了茶盏,荡了荡浮沫。 吴妈妈回道:“奴婢问了宝乐。说是第三日上头,那边出了院子。好似在临幽榭里走了一圈。除了这回,就没出过院子。” 王妃冷冷轻笑:“他倒是会装,可有遇上王爷?” 吴妈妈摇摇首:“那日王爷去了贺将军府中,没在府里。”说着一顿:“王妃是说那边是故意出来的。” “你忘了?咱们出去的第三日正好十五。每月十五前的两日王爷会去军中,可十五的这日王爷无事都会留在府中。”王妃轻蔑而笑:“他选这日出院子,不是做给他老子看的还是什么?不过王爷偏这日去了贺将军府里,也难为他白费心了一场心!” 吴妈妈闻言明白过来,思量着:“依奴婢看。王爷如今对那边也似不大上心……” “你若真这样想那就真真错了!”王妃呵呵冷笑,睨她一眼:“那可是他的头一个嫡子!你别忘了,当年他头一个抱的可不是双儿!若真不上心,上回在那园子里,他能那样对我?” 吴妈妈不说话了。 当年两位公子出生之时都在半夜。而王爷当年却是一直守在那边院中。两位公子相差两刻钟,大公子寅时一刻出生,二公子寅时三刻出生。 而王爷却在那边呆到天亮才过来看了早产出生的二公子。 “不过也无甚,如今我也看明白了。不指望你家王爷,我有双儿就够了。”说到自家儿子,王妃神情缓和下来,唇边笑着,眼底却深幽:“那贱种如今已废了,就连右路军那些个讨人嫌的也不敢再说我不是,他就算再心疼,也没人能越过我双儿去!” 吴妈妈低声道:“也亏得王妃想得深远,早早就替公子谋算好,王爷膝下如今只――” 后面的话还未出口,王妃的两道冷光就射了过来,李妈妈蓦地噤住! 吴妈妈这才想起,王妃十几年前就说过,这样的话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许久未提,今日却一时失言了。 望着王妃冷厉骇人的目光,她赶紧低了头:“奴婢失言了。” 王妃神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似方才的冷厉只是错觉,垂了垂眸:“去把东西拿出来。” 吴妈妈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不由怔了怔:“娘娘想现在就动用?” “夜长梦多――”王妃神情淡淡:“银子还是拿在自个儿手上安心。你家小孙子不是要过百日么?你今日就回去。” 吴妈妈明白过来,王妃这是要她借机出府,将金子取出来。 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内间。 东西是她放的,自然清楚位置。 见吴妈妈进了内间,王妃将茶盏放回桌上,还未放稳,就听内间李妈妈一声低呼! 手一抖,茶盏就翻到在桌面,她也顾不得,随即站起身。 吴妈妈神色惊慌地小跑了出来:“王妃……东西,东西不见了!” 王妃眸光一寒:“你说什么?” “东西……”吴妈妈噗通跪倒,满心惊惶:“奴婢昨夜放的时候,王妃也看见的……眼下,眼下……” 还没等她说完,王妃大步朝内间行去。 到了床头一看,暗格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吴妈妈跟了进来,又是惊慌又是茫然。 由不得她不惊慌,这暗格所在,除了她就只余嬷嬷一人知晓。而今余嬷嬷只怕骨头都开始烂了,她便是担最大干系的那个。 “王妃,奴婢从未对旁人提过半字……”吴妈妈素来算老练的,此际也颤了声。 “不干你的事。”王妃垂眼。 吴妈妈跟她这么些年。自然比谁都清楚,若她这个王妃出了事,她自个儿头一个跑不了。 何况。她一大家子连身契都拿在自己手里,李妈妈断不敢反。 王妃脸冷得结冰。 吴妈妈大气不敢出。 六十万两黄金啊。有了这笔钱,二公子便再不受掣肘,可以放手一谋。可如今东西丢了,失了银子不说,万一此事被东海府知晓…… 吴妈妈惊吓得厉害。 虽说王妃做的事哪件都不小,可一直以来,都筹谋周全。行事小心,从未留下过把柄。 但今日竟然丢了到了手的东西,这说明已经有人……盯上了! 顺风顺水这么些年,头一回载跟头。没想到竟是这样大一个!、 在床上站了片刻,王妃按了按床头一处雕花,暗格缩了回去。 她沉着脸走到外间站定:“去问问,都有谁单独进过屋子?” 吴妈妈领命而出。 片刻后回转,瞟了了一眼桌上的花冠。低声道:“都是有人一道的,只王妃在前头主事时,宝乐进来放了花冠。”顿了顿,“暗格只有奴婢和余嬷嬷知道,会不会是――” 吴妈妈没有说下去。但含义已不言而喻。 这院子几乎不断人,能进出内间的也就那个些个。 昨夜才放的东西,今日就不见了,怎么看,也像是内贼。 “让她进来。”王妃眸光垂了垂,对她的猜测却是未知可否。 宝乐进来了。 抬首看见王妃的指尖正在花冠上似轻触,她眼底暗暗露出一丝喜色。 “这是你做的?”王妃轻轻扬首过来,神色中笑意淡淡。 宝乐抿了抿唇,带了点羞涩:“上回听王妃说京城时兴这个,奴婢这几日无事,就琢磨着做了一个。奴婢笨手笨脚做得不好。” “你倒是有心……”王妃带笑看着她。 吴妈妈行到门口,朝外张望了下,将门关拢。关好门,李妈妈立在门边不动,不时朝外看一眼。 见吴妈妈这番举动,宝乐呆了呆,再转首看向王妃,却见王妃面上笑意莫名。 不由就心底颤了颤,她有些不知所措:“王妃……”强笑了笑:“可是奴婢手笨,污了王妃的眼?” “手笨?”王妃揪下一片花瓣在手中仔细端详:“你确是个手笨的。进来两年,连个香都点不好――说吧,谁指使你的?” 宝乐愣住,望向吴妈妈,吴妈妈垂手而立,看都未看她。 “王妃,奴婢,奴婢不明白――”宝乐已经觉出不对,却又不知何处犯了忌讳,愈发有些心慌:“奴婢……奴婢做错了事么?” “吴妈妈,给我搜!”王妃将花瓣丢在地上。 吴妈妈随即上前,伸手在宝乐身上摸了个透。宝乐一头雾水却也不敢躲,吴妈妈搜过之后,直起身朝王妃看去。 王妃抬了抬眉。 吴妈妈会意,打开门出去后,折身将门拉拢。 看着吴妈妈出去,宝乐意识到吴妈妈应该是去搜自己屋子了,再一看桌上的花冠,心中骤然惊悸,有些明白过来。 她“噗通”跪倒在地:“奴婢绝不敢背主!请王妃明鉴!” 虽不知晓究竟何事,但既然搜了她的身还去搜她的屋子,还将旁人都遣开了,这事显然不是小事。 王妃起身走到她身前,并未理会她的哀求:“说吧,东西在哪儿?” ps: 谢谢非华亲的和氏璧,谢谢几位亲的粉红打赏~~要带7宝出去玩,今明暂且保底一更~~后日恢复双更更~~ ------------ 第六十四章 暗算将行 虽事发才片刻,但她心里已梳理了一遍。身边的都是家生子,爹娘老子一大家子都捏在她掌心,人也是精挑细选过的,没人敢叛主。 就只一个宝乐是半路入府,且知晓那暗格的只有余嬷嬷和吴妈妈两人。余嬷嬷也的确替她办了不少事,但比起吴妈妈,余嬷嬷心里却要多些小算盘。 这些年跟在她身边,也狐假虎威捞了不少,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这宝乐接进府里,余嬷嬷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也明镜似的。不就是想靠着这外甥女还有几分姿色,想安插到自己儿子房里,日后混个主子。 她心里明白得紧却从不点破。 这事只要她没漏意思出来,余嬷嬷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 要说余嬷嬷将暗格位置泄露给宝乐,她也不大信。但如今梳理种种,除了宝乐,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机会在她屋里下手。 如今不论是不是这宝乐,她也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从未见过王妃露出这等冷厉神色,宝乐吓得瑟瑟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除了使劲摇头外,哪里能回得出话? 眼下她就只盼着吴妈妈搜了屋子回来,给她一个清白。 吴妈妈回来了,朝王妃摇了摇首,依旧站在门口。 王妃居高临下俯视宝乐,眸光冰寒:“东西给谁了?” 宝乐本见吴妈妈回来摇首,心里松了松,没想到王妃竟然还是一口咬定她,还让她交东西…… “王妃,奴婢实不知王妃说的什么?”宝乐说着说着就哭了:“奴婢去拿花冠时,王妃还在屋里。奴婢本想让王妃高兴高兴。谁知奴婢拿了花冠回来,王妃就到前头去了。奴婢便将花冠放在柜子上,奴婢就出去寻王妃了。奴婢真不曾动过屋里的东西……若有半字假话。奴婢愿天打雷劈!” 王妃定定盯着她,心里也渐渐起了疑。看了吴妈妈一眼。 吴妈妈问宝乐:“你舅母原先可同你说过王妃屋里的事儿?” 宝乐连连含泪摇首:“舅母只教奴婢规矩,旁的从不曾提起。” 吴妈妈同王妃对视一眼,又问:“这花冠是你自个儿簪的?” 王妃身边几个丫鬟,其他都是在府中长大,唯有宝乐是在农家长到十几岁,故而也是最不手巧的一个。 这花冠簪得精细,要说的宝乐簪的。莫说王妃,连她都不信。 宝乐见得王妃和吴妈妈神情,心知瞒不过去了,便抽抽噎噎低声道:“是外书房的辛夷簪的。” 王妃蓦地怔住。皱了皱眉,“给我从头说。” “前两日,奴婢想做着花冠。可奴婢手笨,就托了府里的几个小丫头一道做。后来二公子院里的小卉拿了两顶花冠,奴婢看着好就让她再做一顶。她说不是她做的。是外书房的辛夷做的。奴婢今儿个早上就摘了花,同她一道去了外书房。”宝乐慢慢止住哭,看了看王妃的神色:“奴婢同她一道做好花冠后,就回来放在屋里。进院子看王妃在屋里,奴婢才又回去拿的……后面。后面奴婢方才都说过了……奴婢真没说谎。” 宝乐说完,瑟缩了下身子,可怜巴巴地望着王妃。 王妃眸光深邃的看了她半响:“出去!没发话之前,呆在屋里,不许见人也不许出门半步!” 宝乐抖抖簌簌站起来,王妃又冷冷道:“把脸擦干净,若有人问,知道该怎么说么?” 宝乐呆了呆,回神过来,低声颤栗道:“奴婢明白……奴婢受了风寒,不能见人。” 吴妈妈打开门,宝乐用袖子飞快的抹了抹脸,快步出去了。 见得宝乐匆匆低头远去的背影,一直见她的身影消失,吴妈妈关上门。 “你怎么看?”王妃问。 吴妈妈思量了一番:“这丫头倒不像说谎……依奴婢看,这花冠该是凑巧。” 王妃垂眸冷冷:“若不是她,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吴妈妈不解。 王妃抬眸起来,眸光幽暗无比的看向东面,一字一顿冰凉之极:“还能有谁――看来我倒是小看他了!” 顺着王妃的目光看去,吴妈妈明白了过来,却猛地一震:“王妃的意思是……那边动的手脚?” 虽是猜出了王妃的意思,但吴妈妈显然是有些不信。 “这府里会打我主意的除了那个贱种还能有谁?”王妃嘘眼冷笑:“我动这东西,这事王爷即便知道也会装作不知。双儿更加不会,你说除了那贱种还能有谁?” 吴妈妈惊愕:“可是他……他如何能办到?” 王妃面色阴冷缓缓:“许是这些年咱们都松了心……他自个儿是办不到,难保就没人帮他。” 吴妈妈楞了楞:“王妃是说他手下有人?可是当年薛家的银子都被王爷用在军中,他手里没钱,府里的东西也都有数……” 就算当皇帝,若是没银子也难办事。 这个道理吴妈妈也是明白的,故而这些年,王妃在这上头也对那边卡得紧。 “他是没钱,”王妃眯了眯眼:“可你别忘了,右路军那几个老家伙对薛家可是忠心得紧。这些年也常来府中,难保他们私下未有来往。” 实在想不出旁的疑点,吴妈妈一听也觉在理,跟着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年,王妃一定对右路军的薛家旧部盯防极紧。但除了早些年,后来这些年随着苏无忧名声愈发不堪,右路军的几位将军也慢慢闭了口。 “王妃打算如何?”吴妈妈问。 王妃垂下眸光,良久,幽幽轻笑:“这王府是双儿的,南阳军也是双儿的。原本以为那些老家伙识了趣,可没想到还有人认不清情势。也好,不闹这一出,我还以为都老实了――我到要看看。是谁在后面装神弄鬼!一个残废,我就不信还能翻天!” 吴妈妈看着她,迟疑道:“王妃想如何行事?” 王妃低头摩挲着食指上的蔻丹:“若我没猜错的话。只怕你早就被人盯上了。否则绝无这般凑巧。我方才又想了想,东西只怕是昨夜就丢了。” “昨夜?”吴妈妈怔住。下一瞬,醒悟过来:“昨夜东跨院……是故意引王妃离开屋子。” 那时,王妃已经歇下。听得出事才起身,身边几个大丫鬟都跟着出去。连她听了消息后,也是急匆匆地去了东跨院。 屋里并无留人看守。 主子不在,院里其他的丫鬟也不敢随意靠近。 “能盯着你,又对咱们府里的事儿这般清楚。你想想还能有谁?”王妃笑声低沉:“东西十有八九在他手里,他手下定然有帮手!” 吴妈妈看她一眼:“咱们是不是派人在宝汇楼盯着,万一有人,咱们也能动手。” “这是下策。”王妃缓缓摇首:“宝汇楼日日进出繁忙。你怎知道是哪个?他们要派人去取钱定然是生面孔,你也不能跟着进去看。” “那王妃……有上策?”吴妈妈问。 王妃目光扫向她,唇角徐徐勾起:“还有五日便是薛家老爷子和几个舅爷的忌日……” 吴妈妈望着王妃神情,倏地明白过来。 大公子鲜少出门,但每年有一日是雷打不动的。 四月二十四是薛家老爷子和薛王妃的三个兄长忌日。 每年的这一日。大公子都会出城祭拜。 王妃招了招手,吴妈妈附耳过来,一面听一面点头。 说完后,吴妈妈便欲转身出去,王妃唤住她:“让翡翠去把那哑巴丫头带过来。” 吴妈妈微楞:“王妃是疑心这丫头?” “她是双儿带回来的人。我疑心她作甚?”王妃瞥向吴妈妈:“她在那院子也呆了几日,叫来问问吧。” 吴妈妈“哦”了声,这才出去了。 翡翠来叫辛夷的时候,辛夷刚送了白露出去。 二公子同柔芳郡主在二公子院里下棋,白露便未有回去惹眼。 后来院里小丫头来报,说是柔芳郡主走了,白露这才起身回去。 辛夷送到门口刚准备转身,翡翠就过来了 听得翡翠的话,辛夷楞了楞。 翡翠倒也和气,见辛夷傻呆呆没说话就又道:“王妃许是想寻你说说话,没旁的意思,你莫要怕。” 寻她“说话”? 辛夷低了头,心里只觉忐忑。 “走吧。”翡翠笑着拉起她的手。 一路无话。 进了院子,到了门前,翡翠先进去禀报。 片刻后,翡翠就出来唤她进去。 她迈进门槛,余光朝后扫了扫,发现翡翠已经管了门,退了下去。 站在门口朝屋里看了看,屋中除了王妃,只有一个瘦脸的中年妇人。连宝乐也不见。 辛夷没迈步子,就站在门口不动。 王妃淡淡看她,有些看不上辛夷不上台面的模样,微蹙了蹙眉心:“进来吧。” 辛夷这才朝前行了几步,到屋中站定。 “多大了?”王妃问得随意。 辛夷看着王妃,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王妃皱眉:“不是说在外书房伺候笔墨么?不识字?” 辛夷这才看到一侧案几上摆着一副笔墨。 辛夷摇了摇首。 ps: -谢谢闲枝的和氏璧……谢谢好朋友一直不离不弃~~新文的订阅说实话不咋样,心里还是有些低落不自信的~~写的很辛苦,自然也是希望能有成绩的,也做好了准备一开始可能不是所有人人都看好这个故事。可是就是想写这个故事,想写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也拥有坚韧的意志,巨大的力量,伟大的母性……如同我们每个正在或者曾经年轻过的女孩子一样。男儿如铁,铁杵却石成针。女子如水,水滴却能石穿。哪怕我们平凡、弱小,可只要内心足够强大清明,我们也能改变身边的人,改变这个世界~~ ps:辛夷不是受虐的性格,至少这一卷内,大家不用再怕辛夷受虐了。之前辛夷是忍了,但是她也是有原则的忍,在自己可以接受的程度中忍。涉及到原则问题,辛夷是会保护自己的。接下来是有人受虐,但不会再是辛夷了~~~ ------------ 第六十五章 装傻充楞 她是乡下丫头,哪里能“识字”? 何况见这副阵仗,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问题最好还是否认的好。 方才翡翠去唤辛夷的当口,吴妈妈已经去简略打听了一番。 早前王妃让准备笔墨时,她就想说辛夷未必识字。但又想着既是笔墨丫鬟,多少该会一些,也就没多口。 此际见辛夷摇首,她便上前同王妃低声道:“奴婢问过了,公子将这个丫头安置在外书房,但并未让她伺候过笔墨。只请了大夫来给这儿丫头治病,两日一次,听说已有些起色。” 王妃轻轻“哦”了一声,端起茶盏:“那你问吧。” 吴妈妈行到辛夷跟前,语气倒也温和:“可是叫辛夷?” 辛夷点头。 吴妈妈笑了笑:“二公子请了大夫来诊治,眼下可好了些?” 辛夷眨了眨眼,迟疑了一瞬,低低“嗯”了一声。 这一声,稍稍有些沙哑。 “能说话了?”吴妈妈笑道。 辛夷张了张嘴,小小声“啊”了一声,按住自己脖子声带的位置,摇了摇首。示意自己现在虽能发声,但还不能说话。 辛夷的模样有些傻傻憨憨的,一旁的王妃瞟了眼,眉心皱了皱。 见此情状,吴妈妈也滞了滞,强笑了笑,问:“不会说也没关系,我说什么,是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辛夷憨憨地点头。 吴妈妈满意笑了笑:“先前你可是在大公子院里服侍?”、 辛夷放下手,点点头。 “大公子打过你没?”吴妈妈又问。 辛夷顿了顿,看吴妈妈一眼。垂下了目光。 “你莫要怕,王妃也是听说了的。这府里还是王妃当家,你有什么委屈,王妃自然给你做主。今儿个叫你来,就是想问个情形。”吴妈妈循循诱导,笑容可亲:“听说还伤得不轻,伤着哪儿了?” 辛夷垂着眼帘,心头急转数下。又顿了须臾,才抬起手臂指了指肩头的位置。 “可怜见的……”吴妈妈叹了口气:“大公子脾气不好,该不是只发过着一回脾气吧?” 辛夷抬首轻轻点了点头。 吴妈妈目露怜惜:“那你在大公子院里都做些啥活儿?” 辛夷比划了下扫地擦桌子的动作。 “扫地?擦东西?”吴妈妈问。 辛夷点头,模样憨厚。 “那大公子的书房,你进过没?”吴妈妈温和问。 辛夷颔首,又比划了下擦东西的动作。 王妃看了过来,朝吴妈妈使了个眼色。 “大公子平素在书房的时候多么?大公子在书房写字儿看书的时候多么?”吴妈妈态度愈发亲和。 辛夷摇首。见吴妈妈还看着自己,她又使劲儿摇了摇头。 吴妈妈从辛夷的神情中似明白过来:“你是说没见过,还是说大公子不进书房?” 说到后一句,辛夷点头,竖起两根手指头。 “哦,大公子不进书房,是么?”吴妈妈明白过来。 辛夷忙点头。又局促地捏着自己的前襟。 “那你进过大公子的屋子伺候没?”吴妈妈忽地发问。 感觉到上座的王妃两道视线定定看来,辛夷蓦地心下一颤,咬唇摇了摇首。 吴妈妈朝王妃望了一眼,又满面带笑的看着辛夷:“那你在大公子院里可见过其他人去寻大公子?” 辛夷摇头。 “一个都没见过?”吴妈妈追问。 辛夷攥着衣襟,只是摇头。 见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首尾,再看辛夷那从头到尾傻傻的模样,王妃面上露出了不耐。 吴妈妈会意,拍了拍辛夷的胳膊:“难为你这丫头了,好了,下去吧。若是想起什么。再来同妈妈说。” 辛夷点点头,转身就出去了。 见辛夷连告退礼也没行,吴妈妈噎了噎,想唤住辛夷转念又做了罢,只转首看向王妃赔笑:“这丫头……王妃您怎么看?”说着,忽地想起苏无忧曾经向王妃讨辛夷一事,她脸上露出些不解神色:“对了,上回那边来讨这辛夷。这些年,这好像还是头回讨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缘由?” “你想多了,”王妃不甚在意的挥挥手,有些看不上的轻视:“这丫头一看就是个蠢没心眼儿的。她见了那贱种的丑事。那贱种哪里能容她?你不是说上回打得不轻么?那贱种心里恨不得我死,也忌恨双儿得紧,我把人给他,就等着他折腾――不过算这丫头命大,正巧碰上王爷……倒少了一场好戏!” 王妃笑意冷冷。 吴妈妈明了过来。 原来王妃料定大公子不会放过辛夷。若是辛夷死了或者被打残了,就算已经拨给了大公子,可到底还是从二公子院里要过去的人。这做兄长的将弟弟院里的人要过去折腾废了死了,只要传出去,又是一桩热闹。旁人只会说二公子容让大公子,连王爷也会对大公子更生厌恶…… “还是王妃想得周全。”吴妈妈明白过来,点头称许。 至于说那丫头蠢没心眼,那就更不用多说了。满府上下谁不知柔芳郡主看白露不顺眼,那丫头还敢替白露抗事儿,岂不是个蠢没心眼儿的? “这般的话,那丫头只怕是真不知事儿。”吴妈妈思量着总结道。 王妃也不在意,挑了挑眉,涂了蔻丹的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划了划:“那贱种藏得深,这丫头是老二带回来的人,他岂能不防着?即便真有什么,看这丫头蠢笨样子,只怕也看不出什么。不过是叫过来问问,问不出也是正理。按计划行事吧,记住,你不能出面,明白么?” 吴妈妈颔首:“奴婢省得。” 出了王妃院子,辛夷慢慢走着。 一路上碰见的下人皆拿好奇目光看着她,知晓是今日冒了头才惹来的,辛夷心里明白,干脆低了头走路,谁也不看。 她心里有些乱,却没有后悔。 自打进这府里,她心里看得真真的。主子不说了,这府里的下人没几个瞧得起她。就算是二公子院里的红俏,虽没为难过她,也按着白露的吩咐在二公子离开这几日每日过来过问一回,但红俏眼底也是看不上她的。 真正说对她好的,就只白露小卉两个。 对了,还有个百寿。 今日替白露出头,她并不后悔。她也不傻,在站出去前,她已经将各种可能和理由想好。 可她还是没想到,王妃竟然会找上她。 方才在王妃屋子里,说实话,她背上是冒了冷汗的。 吴妈妈的话里话外问的不是她今日替白露出头的事儿,全是大公子院里的事儿。 吴妈妈说那句“可怜见的,大公子脾气不好”时,王妃一脸的若无其事……这说明王妃早就认定苏无忧是会对她动手的。可就这样,王妃竟然还答应了将她给了苏无忧,这说明什么? 说明王妃就等着苏无忧打她,甚至是打死她…… 想到这里,辛夷的心颤了颤。 还好苏无忧真还打了她,若不然,今日只怕还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这是第三回见到王妃。 头一回是在寒樱园,王妃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甚至还有些忍辱负重,她当时还有些可怜她。 而第二回在临幽榭瞥见的那抹冷笑讥讽,让她惊愕几乎以为是错觉。 可这一回,虽然王妃什么表情露出来,吴妈妈也是一脸的笑,但不知为何,她却是真的胆战心惊了。 所以,她本能的装傻,什么都没说。 吴妈妈还问了大公子有没有在书房里看书写字,那一刻,她立时想起了大公子内书房里那些兵书上松动的线孔。 线空松动,说明是有人时常翻阅。但书却崭新,她当时不明白,为何明明看过的书还要保持那般干净崭新……而现在,她似乎有些猜到了缘由。 低着头一路回到外书房,进了园子便见连城站在书房门口。她怔了怔,连城朝她颔首笑了笑。 看了眼半开的书房门,她走了过去。 “辛夷姑娘。”连城笑道。 她也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连城推开门:“公子在里面,请姑娘进去。” 辛夷走进书房,苏无双正在伏案写信,见辛夷迈进,他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坐。 辛夷在一旁茶座上坐下。 不多时,苏无双写好信,装入信封用火漆封好,唤了连城进来将信交给他:“给周副将送去。对了,顺便问问他,人挑得如何?” 连城知道苏无双问的是苏无双卫队亲兵的挑选,遂点头笑道:“周副将说了,眼下个营队正在挑人,皆是些武艺出众的。等挑好了再来个擂台比武,既能挑出身手最好的,也能鼓舞士气。届时若公子得空也去看看,将士们见着公子只怕更高兴。” 卫队亲兵乃是苏无双直系,担负护卫左将军近身安全之责,自然要挑选最忠心身手最好的。若苏无双能亲自去看,既是给了将士们面子,也能最大程度的鼓舞士气。 苏无双笑了笑:“嗯,同他说,定了日子同我说。” 连城笑着点头,拿着信转身,忽地想起一事,看向辛夷笑道:“辛夷姑娘练过投壶?” ps: 今天家里有点事儿,晚了~~ ------------ 第六十六章 不为鱼肉 今日辛夷大显身手一事在府中已是传得沸沸扬扬。因如今辛夷是苏无双身边的人,故而他一进府,便有人同他说了。 但因亲眼见到的人还是少数,故而大多数人都不知究竟,只知辛夷今日大大折了柔芳郡主的面子。 柔芳郡主的投壶本事连城自然是知道的,辛夷竟然能折了她的面子,连城不禁也生奇。 苏无双今日替她和白露解了围,但辛夷也不知苏无双是何时来的。 听连城发问,她看了苏无双一眼,苏无双含笑微微看着她,辛夷几分拘束,低声道:“没玩过投壶。在家的时候顽皮,村里的孩子也常玩丢石头,同这投壶也差不多,就是个准头。” 连城对柔芳郡主说不上讨厌,但也绝无称不上喜欢。在他心里,柔芳郡主是配不上苏无双的,而且柔芳郡主的性子也不适宜做一个当家主母。 而辛夷今日替白露出头倒有些投他的脾性,觉得辛夷颇有几分义气,再加上辛夷眼眸清澄,模样可爱,他便生出几分对小丫头的怜惜喜爱。 故而不喜多言的他,也难得的多了回嘴。 听辛夷这般回了,他笑着点头赞许:“准头不错。” 说完笑了笑,出去了。 屋中只剩辛夷苏无双两人,辛夷抬首,苏无双噙笑望着她。 辛夷被他的笑意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二公子,今儿个又给你添麻烦了。” 苏无双含笑摇了摇首,长身而起。迈步行了出来:“方才是翡翠来寻你?” 苏无双今日穿了一身白。里面是玉色长衫,领口和袖口绣着墨绿云纹,外面一件白色对襟长背子,布料垂坠感极好,抬步间更显玉树临风,其人温润高雅如玉。 辛夷却未注意到,听得苏无双这一问,她很快就垂了眼。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阳光极好,屋中掩门闭窗却显得荫凉,光线稍暗。 苏无双行到辛夷跟前站定,眸光在辛夷半垂颤颤的睫毛上落了落,温和出声:“今日可吓到了?” 辛夷怔楞一瞬,抬眼起来只见苏无双笑意柔和,心里一时拿不准苏无双问的是她被柔芳郡主吓到。还是指的是王妃让她去问话一事。 辛夷摇头:“我没事,没有吓到。” “王妃如何说的,可有怪你?”苏无双问。 辛夷再度摇首:“王妃未曾怪我。”顿了顿,看向苏无双:“吴妈妈问了些在大公子院里伺候的事儿。我……我没说话,后来就让我回来了。” 苏无双明白过来,辛夷的意思是她在王妃院里依然装了哑巴,笑着颔了颔首:“没吓着就好。”一顿。又问:“今日可曾想过,若是郡主不放过你,你打算如何?” 辛夷面红了红:“我也没想那么远,郡主太不讲理。白露姐姐要是学了狗叫以后就没法儿见人了,我当时就想能拖一时是一时。反正让我磕头我是不会磕的,她最多就让丫鬟打我几下。真要闹大了,王妃也不会不管的。后来看见公子,就更不怕了。” 苏无双轻笑起来,这一笑,眼底笑意满溢。容色愈发明亮清俊。 辛夷看得心房倏地一跳,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手指捏着袖口摩挲。 “郡主性子不好,下回遇着这样的事儿莫要强出头。”苏无双含笑:“这不是东海府,若真闹过分寸了,自然有人禀报王妃。” 辛夷迟疑了下,抬眼看向苏无双:“白露姐姐的脚被郡主身边的丫鬟踩伤了。” 苏无双目光微微动了动,望着辛夷未说话。 辛夷被他看得不自在。不禁有些语塞:“那个,那个侗月是故意的……” 看着苏无双的目光,她忽地说不下去,顿住了口。 “我知道。”苏无双轻声。 辛夷怔住。 她以为苏无双并不知此事究竟。毕竟按白露对苏无双的心意。闭口不提不愿让苏无双为难也是情理当中。 可今日柔芳郡主竟然这般欺辱白露,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同苏无双说清楚此事。 可是,苏无双竟然知道……辛夷愣愣望着他,黑亮的大眼睛里有些迷惑。 苏无双淡淡一笑,转身走了一步,又回过身来:“你可知东海府同琉璃府的关系?” 这怎么会不知道,辛夷眨了眨眼:“东海府是王妃的娘家,东海府同琉璃府是亲家。” 苏无双唇角弯了弯,没有说辛夷说得对还是不对,转身踱步道:“三藩之中,琉璃府以南阳军盛名,东海府以盐矿闻名――”顿住,看向辛夷,辛夷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苏无双微微一笑:“琉璃府辖地一年之收只够南阳军八成军费所需,东海府辖地一年之入是琉璃府数倍。这些年,琉璃府每隔数年便会向东海府借贷银两以供军饷。” 辛夷惊愕,嘴张了张又闭拢。 “虽是至亲,但毕竟非同族。”苏无双轻轻而笑,有些无奈亦有些淡然:“两位舅舅膝下稀少,郡主自幼受惯宠爱,性子好强,故而有些时候也不得不让。” 辛夷有些明白了,可也有些不明白:“南阳军军费花很多么?那为何不少招募些兵士?” 她记得前些日子白露说过,眼下还在招募兵士。若真是这般,为何非但不裁军反倒还要扩军? “若裁军――苏无双垂了垂眸,唇畔一缕笑意轻轻,语声也同样很轻:“他日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极轻的声音落在辛夷心房却是悚然的一震! 她想起了昨夜苏无双说的那句“朝廷相疑”…… 呆了呆,她傻傻地“哦”了一声。 “可明白了?”苏无双含笑。 辛夷慢慢回神过来,轻轻点了点头,神情中有些了悟也有些低低感叹:“外面的人都以为像王爷二公子这样的人跟神仙一样不用发愁,原来……也有这么多要烦心的事儿。” “世上有无神仙我确是不知,不过即便有,那定然也是有烦忧的。”苏无双眸光温润的笑了笑:“人站得愈高要担负的担子便愈是重。想做的事愈多,要顾虑周全的便愈多。” “那二公子会娶郡主么?”辛夷蓦地抬首。 苏无双微怔,定神望去,只见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中目光清澈之极,似乎一眼便可看到底。 “婚姻之约乃父母之命,不过――”他微微一笑:“应是不会。” 辛夷顿时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点点头:“郡主性子不好,同二公子不般配。” 除了觉得柔芳郡主配不上苏无双之外,更重要的是,她还替白露担心。 没想到辛夷竟然来了这么一句,苏无双失笑的“哦”了一声,看向她戏谑:“那你觉得怎样的才配得上?” 辛夷倒也不羞涩,听得苏无双不大可能娶柔芳郡主,她心里也替白露踏实了几分,遂嘻嘻一笑:“反正不是郡主这样不讲理的。二公子人好,自然也要找个最好的。” 正说着,外间传来脚步声。 下一刻,绿珠的声音在门外柔声响起:“公子――” 苏无双笑意微敛,回到案前坐下:“进来。” 绿珠推开门,端着托盘娉婷而入。 进了门,眼角扫了辛夷一眼,露出柔媚笑意道:“奴婢熬了盅汤,听丫头们说公子在外书房,怕凉了不好就送来了。” 辛夷站了起来:“二公子,我先出去了。” 苏无双点了点头,辛夷便快步出去了。 绿珠将汤盛了出来,放到苏无双身前:“公子尝尝,看口味可合适?” 苏无双姿态娴雅的将一碗汤喝完,绿珠露出笑容。 “好了,下去吧。”说了一句,苏无双又看向她问:“你这几日身子不适?” 绿珠偷偷看他一眼,一面将碗盏收入拖上,一面回道:“有些不舒服,倒无大碍,想来歇几日便能好了。” “身子不好就好生歇着,这些活儿让旁人做便是。”苏无双没有看她,从案前抽出一本书册翻开:“下去吧。” 这还是数日来苏无双头回出言关切,绿珠心中喜悦,遂柔媚应下,端着托盘轻快出去了。 就在辛夷从王妃院中出来时,百寿也从地道中闪身出来。 将地道和外间的柜子恢复原样,百寿掏出怀中的书信递给苏无忧:“公子,是太子的回信。” 苏无忧拆开信,目光轻轻览过后垂了眸:“出去守着。” 百寿望了望坐在桌前的余叔,明白两人只怕有要紧的事儿说,也不多言,领命而出。 待百寿掩门出去,苏无忧将信递给余叔。 余叔接过信一看,也不免神情微顿:“他要南阳军的布防图?” 苏无忧唇角牵了牵,似讥似嘲,未有接话。 “你怎么想?”余叔看向他。 苏无忧垂眸不语。 余叔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说话,行了出去。 走到廊下,百寿迎了上来,目露询问。 余叔瞥他一眼,提步朝厨房行去。 百寿跟了进去,关好门才低声问:“余叔,太子如何说?可愿意将人交给咱们?” 余叔从水缸里勺了一大瓢水倒入锅内洗锅,却未答话。 百寿急了,上前一步:“余叔,太子到底答应没?” ps: 二更晚上7点~~粉票太可怜,亲们若有就赞助下吧~~~泪目…… ------------ 第六十七章 身在炼狱(二更—527盟主+6) “想知道怎不去问你家主子?”余叔头未抬。 “我瞧着公子方才看了信好像神色不大好,我哪儿敢问?”百寿小声道:“眼下就差这一步,我这不是着急么?余叔,太子到底怎么回的?” 余叔手直身转首看向他,语声淡淡:“傅怀楚要南阳军的布防图。” 百寿震惊:“布防图?这……他,他这不是出尔反尔么?他应了要帮公子的……” 余叔将水瓢朝水缸里一扔,冷冷一笑:“他只说帮,可没说没条件,不过没想到他胃口这般大而已。” 百寿震惊后回了神:“那公子怎么说?” 余叔摇首淡淡:“什么都没说。” 百寿怔楞须臾,一时也有些心乱。 苏无忧是想报仇,但苏无忧的计划中却并未到这一步。百寿万万没想到,太子竟然要苏无忧拿南阳军的布防图来做交换条件! 布防图……这是要苏无忧拿王爷的命和南阳军几十万将士的命门出去交换! 莫说南阳军的右路军还是原来薛家治下,就说王爷,王爷到底是苏无忧的生父,这是逼着公子弑父啊! 一面是卧薪尝胆多年,眼看就要功成的复仇大计,一面是……临到了这一步才开口,这太子的心果然够狠! 余叔开始切菜,百寿呆立片刻,转身出去了。 进到内间,苏无忧的轮椅在窗前。 窗开着,窗外一片光秃秃,除了石头便是土。 苏无忧望着窗外。 百寿挪着步子行到苏无忧身边呐呐道:“要不我推公子出去走走?” 苏无忧未有转首。语声淡然:“不必。” 百寿没了话讲,只好闭了口。 屋中静谧无声。 过了半晌,百寿忽地低声问:“公子,当年的事……”顿住,抬眼看了眼苏无忧复又垂下,“……同太子也有干系,对么?” 百寿问出后就有些心颤,余叔说过。让他永远莫问,可他着实担心。今日太子的来信,让他终于明白了几分。 这么多年,太子从未提过要求,苏无忧也从未向太子提过任何请求。他终于明白太子之所以不提,应该等的就是如今,而苏无忧从来不向太子请求帮忙。想来也是早有认知。 苏无忧想报仇,只是想撕开那女人的伪善面具,让那女人众叛亲离。而之后的事,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各安天命罢了。 眼看查了这么多年,终于查出那女人谋害亲侄的蛛丝马迹。三个月前,太子来信说查到了当年的人证。让公子可以实行计划。可没想如今布置好了,太子却来了这么一出“将军”。 此刻百寿甚至有些怀疑,苏无忧对太子态度这般奇异,是否当年之事也同太子有关? 太子如今三十五,九年前太子二十六,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若是太子也害过公子,那这些年公子怎还会受太子资助? 苏无忧一直未说话,只目光淡淡望着窗外。 就在百寿有些后悔发问时,苏无忧忽然淡淡开口了:“当年他并未参与,他不过是看着。” 看着? 百寿怔楞不解。 “傅怀楚年少时便心机过人。自从琉璃东海两藩结亲,他应该就派了眼线盯着。”苏无忧望着窗外,神情淡然:“我也是后来慢慢想明白的。当年我被卖到北边,所在之地离京城尚有两百里。他出现的时机……太巧,若非早得了消息,以他的身份怎会为一个无名孩童而现身。” 时机太巧? 百寿又怔了怔,本想发问什么时机,但一看苏无忧那漠然寂冷的神色。不知为何,他忽地觉得这个问题不能问。 百寿将话咽了回去。 “他当日给我两条路。”苏无忧顿了顿:“一条,让我跟着他。而另一条,送我去戏班。我选了第二条。” 听到这里百寿不明白了:“公子不是一开始就被卖到戏班么?” 苏无忧眸光似微微颤了颤。语声听入百寿耳中有些僵硬:“不是。” 百寿虽觉有些奇怪也未想太多:“公子为何要去戏班?” “因为他告诉我我娘怎么死的,告诉我是谁害的我,他问我想不想报仇。我自然想报仇的。”苏无忧唇角嘲讽弯起:“他便告诉我,他有办法让王府接我回去。不过若是这般,我便不能让人知晓我同他有干系。于是,我便进了戏班。” 这么多年,苏无忧还第一次同百寿说起当年详情。 可即便苏无忧说了这许多,百寿还是有些云里雾里:“公子的意思,太子怎知王府会接公子回来?” 苏无忧转首过来,面上笑容极其冷诮:“你还没明白么?这一切早在傅怀楚眼里!那女人给我娘下毒,害她亲侄,安排拐子将我拐走——他样样清楚!” 百寿悚然大惊,张了张嘴:“公子,这,这——” “他明知我定是会选择报仇,所以早有安排。他也知那女人想坐上王妃之位,所以在军中传播消息,让那女人不得不将我接回。”苏无忧冷冷轻笑:“那女人下手向来滴水不漏,若非早就盯着,他哪里能知晓那样多,更莫说那女人害她侄子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他还能寻到人证!若我没猜错,那人证只怕一直就在他手中!” 百寿呆住。 这简直太可怕了! 也就是说,太子分明知晓那女人对薛王妃下毒,也知晓那女人派人弄残了侄子的眼睛,还眼睁睁地看着苏无忧被设局拐卖——他故意到了最后才出现,就是为了利用公子想报仇是心思来达到他自个儿的目的。 这个局,他竟然筹谋了近二十年…… 百寿不觉有些冷汗出。这个傅怀楚不仅冷血,心机实在太令人骇然! “他……他就不怕公子知晓?”百寿惊愣,回神过来问:“既然证据一直在他手上,为何等到此刻才拿出?” “攘外必先安内——”苏无忧淡淡看向他:“大皇子早逝,他虽是皇后嫡出。但皇后亦是早逝。如今的皇后虽是先皇后一族堂妹,但性格懦弱怕事,也帮不了他多少。三皇子母家平江候、四皇子母家陇西将军府皆非寻常,他并未掌权。又岂会甘愿为人作嫁?若是早将证据拿出来,最多不过让东海琉璃两府离心,且他未必有把握这两府就会因此事而反目。那女人怎么说也是出自东海府,没有把握的事,他又不急于一时,何必浪费图谋?如今我这颗棋子也长成了,几位成年皇子死的死。废的废,他也腾出空来。我等了这么多年,他这个时候拿出证据,便是要我拒无可拒。至于怕我知晓——”顿住,垂眸低低而笑:“你高看我了……你的主子我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一只……” 百寿被苏无忧这自嘲的笑声笑得难受极了,握了握拳头:“那咱们就不求他,咱们不是拿了那印信么?到时候咱们把这样东西拿出来。东海府若知道是那毒妇偷的,她一样落不了好!” “东西如今在咱们手里,那女人到时候倒打一耙,你说东海府会信咱们还是信那女人?”苏无忧笑意冷漠:“就算是心里疑心那女人,明面上也只会踩咱们一脚!更何况,要揭穿就要把东西拿出去。到时候,这东西只怕也只能物归原主。当年是那女人下的手,可东海府也断断不会干净到哪儿去。就算是能将这东西毁了,可若就这样了结,我岂能……甘愿!” 苏无忧眼中透出森然恨意。说到最后那句,已是一字一顿。 “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百寿也急了,脱口而出:“难道咱们真要去弄布防图?太子要这布防图不是逼着公子拿王爷的命去换么,这跟逼人弑父有啥分别?” 王爷便是有天大的过错,可身为人子,弑父却是世间最大的恶名。更何况。王爷对不住王妃,但对苏无忧却还是有几分父子亲情的。 百寿心里明白,苏无忧的心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冷。所以在他的计划中,真正针对的还是那个女人。对于王爷和二公子。苏无忧虽恨,但并未想过要断绝他们的生路。 苏无忧握在扶手上的手蓦地五指收紧,百寿这才惊觉自己说了本不该说的话,倏地收住口。 苏无忧眸光垂落,身形僵硬,良久未语。 百寿呐呐:“公子……”说了两字,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苏无忧垂眸半晌,忽地低低笑起来,笑意中几分癫狂几分恨意,咬牙切齿:“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娘受罪……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娘死……他却装着什么都不知道……青梅竹马……神仙眷侣……我恨他,你不知我有多恨他!” 说话间,他的手紧紧攥紧扶手,因使力过猛,连手背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百寿看着这样的苏无忧,心底倏地冒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之意。 跟了苏无忧八年,很多东西都是断断续续从余叔口中,或是从苏无忧的各种吩咐及同余叔的对话中听出和猜到的。 今日这样同往事有关的详尽对话,八年来,这是唯一的一回。 早前苏无忧开口时,他还有些心中奇异。奇异苏无忧今日为何突地同他说了这这样多。 而到了此刻,他才明白过来。 苏无忧心中藏了太多,也藏得太久。今日太子的书信无疑几乎是那最后一根快要压下的稻草。 在前狼后虎间隐忍,筹谋了那样久,等待了那样久,眼看功败垂成顷刻间,却又冒出一道天堑。 不越过这道天堑,身如在炼狱,可若要越过这道天堑,却又是另一重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