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从天而降的瀑布 日暮西陲,夕阳将天边的层层云彩染得通红,整个杨家村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之中。此刻,傍晚的细风撩拨着几缕淡白的炊烟,村庄宁绕着一派悠然祥和之气。 杨家村的最东头,长着一株参天古槐,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在他们年纪还小的时候,这棵古槐就已经有六七丈高了,大树的枝杈像巨人的手掌一样,将天空一手遮蔽。 此刻,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一串串淡洁素雅的槐花挂在繁茂的枝头,微风拂过,如花海一般。 树下的农家小院内,一个身着灰色粗布小褂的女童正蹲在地上,埋头搓洗着木盆中的槐花,片片洁白的槐花在她的小手中被反复的揉搓着,水气混着槐花的清香迎面扑来,她不禁悄悄地吞下溢如喉中的口水,抬头望了一眼篱笆栅栏外的小路。 眼见着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茬的大汉,肩背鱼篓正缓步走来。 快到院门前时,女童甜甜的喊了声:“胡大叔!” 大汉应声道:“槐儿,你哥哥还没下地回来啊?” 她摇头答道:“哥哥下午就回来了,摘完槐花又上山打柴去了。” “来,今天运气好,一把面饵引来了一群鱼,你拣两条,娘仨炖个汤,鲜着呢!”大汉将鱼篓卸下招呼她过来。 杨槐儿赶紧拾起身边的一个空木盆,踉跄的跑到他身边放下。她探头望着与自己腰身一般高的鱼篓,里面装了半篓三、四寸长的小鲢鱼,各个都摆着鱼鳍。鱼群上面放着一只比她脸盘还要大的海碗,里面的小河虾堆到冒了尖,不时的蹦出海碗,掉落在一旁的鱼堆里。 眼见那大汉弯下身,挑了三条个头较大的鱼,放到她的盆中,又匀了半碗河虾倒在里面。 她仰脸笑道:“谢谢胡大叔!”话毕,就要蹲下身去端起盆子,却被大汉一把抢先道:“我来吧,这盆都能把你装进去了!”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院内的土坯房中传了出来。 “娘!”杨槐儿闻声,飞身跑回院中,大汉也急走了两步跟上前去。 只见屋子的门槛上突然多出了两只干瘦的手,紧接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妇人扒着门框缓缓移到了门边上,她喘着粗气望着二人。 “杨家嫂子,你怎么起来了啊!”大汉急忙将鱼盆放下。杨槐儿也赶紧跑到她身边,托起她的胳膊。 在病痛的困扰下,杨大嫂瘦的形容枯槁,她气若吐丝的轻声说道:“胡家兄弟,又麻烦你了……我这咳病时好时坏的,如今犯得真不是时候……” “哪儿话!从前杨哥没少照顾咱们!”看她眼角一红,大汉自知失言,赶紧打岔道:“松儿也是,别看他才十三岁,做事老勤快了,没少帮我们家插秧!” “松儿懂事早,槐儿也是!”杨大嫂抚了抚杨槐儿的头,面带歉意的说:“倒是我拖累了两个孩子,这么小就要忙家计……你们家娘子快生了吧?” 大汉嘿嘿一笑:“是呐,这不赶紧捞点鱼给她补补身子……嫂子,眼见着天就黑了我就不多说了,你身子不好赶紧歇着吧!趁鱼还活着,我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行,你赶紧回去吧!槐儿快送送你胡大叔!” “不用不用!”大汉侧身退回到院口说道:“没几步路,槐儿快扶你娘回屋!”娘俩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淡青的夜幕中。 杨槐儿抬头道:“娘,快进屋躺着吧!” 杨大嫂摇摇头:“不用!扶我去厨房,我把鱼收拾了……”话音刚落,她脸色骤变,再次捂着胸口痛苦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庞也因喘不上气而憋得通红。杨槐儿急忙踮起脚,右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片刻后,杨大嫂方才止住了咳嗽,侧身依靠在门槛上,依旧喘着粗气。昏暗中,她低头看到女儿的小手上满是划痕,不由鼻子一酸,垂泪道:“别人家做娘的都是仔细照顾孩子的,偏生……偏生咱们家颠倒过来,你爹他……”说道这里,她竟泣不成声。 杨槐儿见母亲伤心,便学着哥哥的样子,踮起脚尖伸出小手,擦试着她脸上的泪珠说道:“娘亲不哭,爹爹一定会回来的!娘要养好身子,咱们一起等他回来!” “怎么都在门口站着啊?”远远的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打断了娘俩的对话。 夜幕中,一个瘦小的少年挑着一担柴,出现在栅栏外的小路上。 杨槐儿冲他大喊道:“哥哥!” 一旁的杨大嫂赶忙悄悄拭去了脸颊边残留的泪水。 少年走进院门后,卸下身上的柴禾扭头问道:“站在这里做什么?” 杨大嫂强忍悲伤,答道:“刚才你胡大叔路过,送了几条鱼,就闲聊了两句。” “哦,槐儿扶娘进去躺着吧!我等下煮好饭就端进去。”杨松儿吩咐完妹妹,便捡起一旁的开山刀,准备劈柴。 杨槐儿应声,跑进屋把油灯点着后,衬着亮光把杨大嫂送回了房内。安顿好了娘亲,她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前脚刚迈出门槛,便抬眼看到天边一抹朦胧的红月悬空而挂,颜色淡的好似晕开的朱砂墨,仿佛马上要消失在这墨夜之中。 她手指天边大声喊道:“哥哥你快看!今天的月亮是红色的!好漂亮!!” 杨松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着眼前诡异的月色,他不觉打了个寒颤,但嘴上却笑道:“是啊是啊!很漂亮!不过你要是继续流着口水看月亮,我就不做你的晚饭让你看饱肚子!” 听哥哥这么打趣,杨槐儿崛起小嘴嘟囔着:“人家又不是天狗!”忽然一股浓烈的腐坏气味直入鼻息,她捂上鼻子皱眉道:“好臭!!” 杨松儿显然也闻到了这股刺鼻的恶臭,他皱紧眉头四处张望,想找出这味道的源头。身后的屋内传来了一阵声响,看来娘在屋内也没能躲过这个味道。 原本安静的村子突然嘈杂起来,村民们大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搞的躁动不安,纷纷抱怨的关窗闭户,想把这股味道拦在屋外。 杨槐儿跑到盛放槐花的木盆旁,蹲下身子捧起一大把槐花放到鼻子前,深深嗅着手中的花香,可惜淡淡的香气怎么也分散不了那股恶臭。 无奈,她站起身来仰头长叹:“受不了啦!要熏死人了!!” 话音刚落,半空中一道白光划过,转瞬即逝! 杨槐儿以为自己眼花了举头四顾,忽见着一个白衣少年,脚下生辉从她家房顶轻盈的飘过,她像见了鬼似得瞪大了双眼。 那白衣少年似乎听到了她刚才的抱怨声,匆忙中一个回眸,望了一眼地上傻掉的杨槐儿,嘴唇微微向上一翘。 那不经意间的回眸,仿佛令时间为之驻足。 月色中,他白衣飒飒、衣带飘摇,望之年约八九岁。 四目相对,杨槐儿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感官,统统失灵。 耳边的嘈杂与抱怨声戛然而止,世间好像从未像这一刻这么安宁清净。 她呆呆的望着那抹雪白的身影,将最后一口气缓缓呵出,呼吸也仿佛就此凝结停滞。 他收回目光,飞速朝着前面的白光追去。 她回过神来,鼻尖处传来了阵阵的花香。 半晌,杨槐儿指向天空喊道:“哥!有仙童!白衣仙童!!” 杨松儿好奇的向四处望去,却见黑黑漆漆的天空,除了那轮邪门的红月,连颗星星都找不见,他哭笑不得:“丫头八成被熏傻了吧?哪里有什么神仙!” 杨槐儿嗔道:“我分明看到了!那仙童还对我笑了!” “是是是,有仙童!傻丫头,咱们是凡人,凡人要生火做饭填饱肚子,等晚上睡觉了咱们在说梦话好不好啊?” 杨槐儿无言以对,怏怏的扔下手中的槐花,端起盆晃着身子向厨房走去,临进门前她再次扭头抗议道:“我就是看到了!!” 杨松儿无奈的一笑,继续挥舞起手中的刀劈起柴来。隐约中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那哭声转瞬即逝。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举起刀来,忽然又是一阵哭声传来,比刚才响亮凄惨的多。连杨槐儿也从厨房内跑了出来,讶异道:“这是哪家的娃娃?难道是胡婶婶提前生小宝宝了?” 原来这杨家村本位于山谷之中,常年没有外人来此,村子里外加起来不过几十户人家,如今除了胡家婶子怀孕快临盆,其他人家的小孩子都能跑会跳,哪里冒出了个婴儿?还哭的这么撕心裂肺的! 杨松儿摇头:“应该不会!生孩子的话,胡叔家不可能没有动静!听这哭声……该是前山那边传过来的!我去看看,你回屋呆着,不要乱跑!” 杨槐儿点点头,眼看着哥哥放下手中的柴刀,在柴堆中捡起一根干枝,拿出火石打着。正当他准备出走出院门时,婴儿的啼哭声三度响起。 这一次,那哭声惊如洪雷催人心肠。(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二章 水面下的怪物 这水势来的凶猛,顷刻间就袭卷了半个村子,杨槐儿吓得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忽觉身子一轻,只见哥哥将自己迅速抱起拔腿就跑,可没跑出两步,二人顷刻间就被浪潮所吞噬。 杨槐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分不清天地在何处。双眼被刺的生疼,水不断的由口鼻涌入腹内。大浪胡乱拉扯着她的身子,的手臂却始终紧紧的夹着自己,不曾松开。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忽觉一股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睁眼望去,原来是哥哥拼劲全力带她游到了水面之上。她不停的咳嗽着,将卡在喉中的水一点点的吐出。举目四望,周围黑漆漆的,全都是水! 水面在夜幕中泛着刺眼的光芒,流水不时卷着几片槐花漂过身边。花瓣随着波浪的起伏,时而淹没,时而浮出,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脆弱。 片刻后,他们终于游到了一棵树旁。 杨松儿拼命的举起妹妹,把她托放到树枝上,对她用力大喊道:“槐儿!我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往上爬!找粗枝坐在上面!大浪过来拼了命也要抱紧树杆!我下去找娘!你听明白了没有?!” 杨槐儿努力理解着他的话,哭喊道:“哥哥一定要找到娘亲!” 杨松儿这才放心,深吸了口气,一个猛扎,再次潜入了水中。 黑夜中,杨槐儿紧紧抱着树杆跨坐在上面,浑身上下湿哒哒的滴着水。夜风中她瑟瑟发抖的低声呜咽着,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兽无助地躲在阴暗中,任由绝望一点点蚕食着自己。 水面就在她脚下一尺处,飞溅起的浪花不时拍打着她的脚面。杨槐儿清楚的分辨到:这棵树不正是自家院前的那株古槐么!! 杨家村原本就位于山谷中,此刻山谷如同一只装满水的海碗一般,连村长家双层楼高的屋顶都看不到了。杨槐儿如同置身于湖水中心被围的严严实实。 大水不停的从远处的山头倾泻而下,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仿佛是水神共工怒撞了不周山后引来的天瀑,源源不绝! 杨槐儿想起哥哥下水之前的话,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扶着树杆站了起来。小手使劲的扒着比她腰身还粗壮的树杆,向头顶一尺外的高枝爬去。手上原本就留有清理槐花时被划伤的口子,伤口沾了水碰着粗糙的树皮蛰得生疼。她咬牙忍着,像蜗牛上树一样一点点向上蹭着爬去。 当她坐上高枝时,杨松儿浮出了水面。他挣扎的游到树下爬了上来,坐到妹妹对面较粗的枝杈上连声喘气。 “娘呢?”面对妹妹的疑问,杨松儿没吭声,只是沮丧的望着远处瀑布般的流水。半晌后,他抚着妹妹的头安慰道:“槐儿乖,现在天太黑,水底下什么都看不到,等下天亮了咱们在找娘,好不好?” 望着哥哥红红的双眼,杨槐儿乖乖的点点头。 夜风拂过,鼻息间传来槐花阵阵的香气,他肚子“咕噜”响了一声,这才感觉到腹中已是饥肠辘辘。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他现在应该正跟娘亲、妹妹一同围坐在桌前吃晚饭的!可如今…… 他望着妹妹楚楚可怜的小脸,问道:“饿了吧?” 杨槐儿点了点头,眼睛肿的像两只小山核桃。 杨松儿扶着树杆站起身来,缓缓移动着脚下的步子,伸长了手臂去摘树梢上残存的槐花。 杨松儿大口的嚼着手中的槐花,有些食不知味,仿佛眼前清香的槐花不如以前那么的香甜了。 远处的山头渐渐的停止了流水,水面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 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他心中暗想道:“看样子这水一时半会儿也退不去了,村子偏僻常年没有外人来,应该不会有人会专程来搭救我们,天亮了就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到岸上去。可是……我该怎么带着槐儿游这么远呢?” 想到这里,他望向一旁的妹妹,却见她睡眼朦胧,双手间的着残留这几片没吃完的槐花,微风吹过花瓣片片滑落,手指尖点点的血迹,被雪白的槐花映衬得分外明显。 杨松儿看在眼里,十分心疼,便将自己身上的长袖褂子脱了下来,撕成长长的布条帮她把小手包扎好。又将衣服卷成长绳把她牢牢的绑在了树杆上,确保她在睡着后不会翻身滚落到水中。忙完这些他才退回到一旁的树枝上,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丝毫不敢松懈。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了,东边的山头渐渐发白。杨松儿轻轻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侧头望去,远处的天际的云层渐渐地由白转红。妹妹正迷迷糊糊的靠着在树杆上打着盹,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他终于抵抗不住疲劳的侵袭,不由自主将头也倚在了树杆上,眯起双眼。 一阵晨风扫过,虽是五月的时节,但赤着上身的杨松儿还是冷的浑身一抖,顿时精神了不少。 他使劲的搓了搓赤裸的胳膊,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一些。于是坐直身子低下头去搜索着水面,想趁着光亮寻找一些浮木之类的东西,以便他兄妹二人能轻松的游到岸边。 水面下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引起了杨松儿的注意。他仔细一看,不由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那是一只拳头般大小的眼珠子! 眼珠的主人丝毫不掩饰它贪婪的目光,像是发现了一顿美餐!! 它像极了十五之夜的满月,圆的没有一丝盈缺。浅灰的瞳孔只比眼白小了一圈。眼周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绕成了一个圆满的金环。要不是这圈金环,恐怕杨松儿还发现不了这只令人望而生惧的眼睛! 水面下的东西似乎察觉也到自己被发现了,缓缓的向下沉转而消失了。 杨松儿脑门冒出了一头冷汗,双手下意识抓紧了树杆,他赶忙叫醒了对面熟睡的妹妹。 朦胧中,杨槐儿感到树杆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幸亏之前哥哥把她被绑在了树上,这才没有掉下去。哥哥扑上前来将她和树杆全部拥入怀中。 树杆再次晃动起来,力道比刚才大了许多。残留在树上的槐花也经不住冲击片片飘下落入水中。杨槐儿不知所措,害怕之余小声的抽泣起来。 多次袭击连番过后,树杆才恢复了平静。杨松儿抱紧妹妹,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 忽闻背后“哗”的一声,他扭头望去。那东西终于现身了!! 只见一个酷似鲶鱼的头颅浮出了水面,它拳头一般大小的左眼瞪得浑圆,眼珠子如雾气笼罩一般,散发出的浑浊的光芒。右侧原本该长眼睛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只留有一个黑洞。这个丑陋的黑洞使它原本诡异的长相,变得更加狰狞可怕。 “看来是条大鱼!”杨松儿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念到:“还好!只要我们不贸然下水,它应该就伤不到我们……可它若是一直守在这里,我们该如何求救呢?”正想着,他看到那怪物的脑袋一点点的浮出水面,慢慢将它的身子探了出来。 杨松儿脸色随之变的难看起来――原来,这个家伙虽长了个鱼头,但身子却像极了蟒蛇,细细的鳞片泛着幽蓝的光芒,那腰身一眼望去,竟跟妹妹的不相上下!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望着浮起的怪物,杨松儿不由紧张起来,手心渗出了一层冷汗。怀中的妹妹也吓得瑟瑟发抖,耳边传来了她急促的抽泣声。 那怪物探出一人多高时,抖动了一下身子。 只听“哗啦”一声,一对一丈多宽的青翼,向两侧伸展开来,那对翅膀薄如兽皮,观之吹弹可破,迎着晨光,薄翼下的软骨隐隐可见,泛着青紫色的光芒。 兄妹二人第一次看到这种骇人的怪物。 杨槐儿已经完全吓傻忘记了抽泣,呆呆看着眼前的怪物。眼见着,它步步的逼近,浓郁的腥味扑面而来,口内锋利的尖牙也一览无余。她才回过神来失声痛哭。 杨松儿心中很是着急,无奈身边却寻不来什么护身的东西,只能将自己的身子严严实实的遮挡在妹妹身前,无助的看着那只怪物一点点的靠近。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三章 嬴鱼 眼见那怪物一点点的逼近,妹妹的哭声也越来越响。 杨松儿把心一横,暗暗打定主意:“与其这样等死,倒不如拼了!”他嚯的站起身来,伸手用力折下眼前一根较粗的槐枝,将尖头对准了那只怪物。虽然他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可心却跳的如同打鼓一般。 他竭力克制自己颤动的双手,眼中充满了杀意,只待那怪物离自己再近一点,便找准时机向它刺去。 他不住安慰自己道:“这不过是条头大了点、长得丑了点的怪鱼,它也有血有肉,肯定能战胜的!” 那怪物见杨松儿如此戒备,便停在了半空不在向前靠近,它身子向后微微的弓起,灰色的眼珠死死的盯着树杈上的杨松儿,两边就这么僵持着。 恍惚中,杨松儿觉得那只浑浊的眼睛在一点点的变大。 一层层、一圈圈、不住的向外蔓延开来,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灰洞, 那灰洞一点点的靠近,仿佛要将他吞噬掉。 他害怕的想要转身逃跑,用尽全力想要抬起脚,可脚底却像生根了一般紧紧的黏在了大树上。 忽然那片灰洞四周金光一闪,出现了一道大大的光圈。 光圈不停的旋转起来,像陀螺一般。 杨松儿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化成了一缕青烟,不由自主的飘向那诡异莫测的灰洞,他吓得失声大叫。 “孽畜!休得伤人!” 树顶传来一声厉吓。 杨松儿眼前的黑洞瞬间消失不见,身子也比刚才松快了好多。不由抬头向上望去,透过繁密的树枝,他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立在树梢之上,那鱼怪早已潜入水中消失不见。 “咦?”身边的妹妹发出了一声惊叹。 原来,杨槐儿隐约中看到了些白色的衣角,仔细望去那人确是昨晚上见过的白衣少年。 水面恢复了片刻宁静,杨松儿以为它已经逃掉便放下了手中的树枝。 还没等他舒口气,十几丈外的水面上激起了一道三四丈高的水墙,呼啸着朝槐树打来。紧接着那怪物又现身于水墙之后,喷出了一片黑雾,在雾气的染指下水墙变得如墨汁般漆黑。 杨松儿见势不妙再次埋头将妹妹护紧。 树顶上年长的男子不紧不慢的颂道: “集我剑气,破之坎?!” 杨槐儿忽觉得眼前精光一闪,一片青蓝色的光芒将眼前的水墙劈开后,又直直的朝那鱼怪迎面痛击而去。 那怪物见势不妙,再次钻回水中,蓝光落在水面上当即“?纭钡囊簧て鹨蝗硕喔叩睦嘶ā?p>  水中的怪物以浪花做掩护破水而出,展开翅膀使劲扑腾了两下。 杨槐儿看得仔细,它的身子足足有五六丈之长!龙虾一般的尾巴像游龙般上下的摆动,盘旋着身子头也不回的朝着徘红的天际飞去。 白衣少年眼见着它想要逃跑,飞身就像追去,当即被年长的男子拦下:“不要追了!当年它侵犯空山,道法高深的诸位师叔伯都奈何不了。如今看来它虽精神不济,可若是硬拼,你我二人的绵力怕是无法将其降服,咱们赶紧回空山回禀!”说罢他跳下了水面,又飞身上树来到了兄妹俩的身后,安慰道:“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杨松儿看眼前的男子身形高大,眼若夜幕中的明星目光炯炯。妹妹兴许是被之前发生的变故吓坏了,只是抬眼望着自己不敢应声,于是他对那男子点了点头。 男子见到杨松儿赤着上身,便脱下了自己的墨色外衣给他披上。宽大的袍子承载着他瘦小的身子,更显得孱弱不堪。 杨松儿很是感激,忙谢道:“多谢大哥!”他赶紧卷起长长的袖子,俯身解开了绑在杨槐儿身上的长衫。那长衫虽然已被磨得残破不堪,但勉强还能够抵御晨风,于是他将衣服展开,披在妹妹身上穿好。 男子扭过头去,对着立在水面上的少年说道:“启泰师弟,你带着这个少年,咱们先上岸!”说罢他抱起杨槐儿轻身一跃,如蜻蜓点水般向岸边驶去。 杨槐儿趴在他肩上偷望着后面的白衣少年,他迎风御剑而立,神态悠闲自若。身后的哥哥则显得紧张不安,双手紧紧抓着那少年的肩膀。 不消片刻,一行人就来到了岸边。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从前站在这里,能俯瞰到杨家村的一切。 可如今能看到的却只是一池清水,柔和的晨照的整个池水碧波荡漾,仿佛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兄妹二人不是自小在这里长大,他们真的会认为眼前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湖泊。 年长的男子向杨松儿询问道:“你们还有能投靠的亲戚么?” 他听后望了一眼身边的妹妹,难过的摇头道:“没有了……”眼睛回头望向湖水中心的老槐树,那里提醒着自己,家的存在! 一旁的杨槐儿却开口道:“爹爹打猎还没有回来呢!”听妹妹这么一说,杨松儿更是泪如泉涌。 男子见状,心中便明白到了八、九分。 一旁的白衣少年开口道:“罗师兄,既然他兄妹二人没有其他亲人能够依靠了,不如带他们一起回山吧!” 罗师兄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嬴鱼(注1)现世这么一闹,倒是便宜了昨晚那孽障!如今就这么回去的话,只怕它还会继续祸害人……”说道这里,他思索了片刻,对白衣少年吩咐道:“你先带他二人去前面的丁桥镇等我,那孽畜昨晚被我伤的不轻,定会来此寻觅新宿主,我在此守株待兔!” 话音刚落,昨晚上那股恶臭味又在空中淡淡散开,罗师兄轻哼道:“果然来了!既然如此,你们就不必走了,先在此候着,收拾完那孽障我就回来!”说罢他头也不回飞身离去。 男子离开后,白衣少年转身对兄妹二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叫启泰,今年十岁,你们呢?” 杨槐儿细细的端详起眼前这个少年,他面如满月,色若三月里的春桃,凤目间顾盼生辉,不由脱口道:“原来你也是人,不是仙童啊!” 启泰听后只是微笑不语。 “我叫杨松儿,今年十三。”说到这里,他看着妹妹说道:“我妹妹叫杨槐儿,下个月六月十八就年满六岁了!你刚才说带我们回山是指……?” 启泰笑着对他解释道:“我们是空山弟子,自然是带你们回空山啦!” 杨槐儿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道:“空山离这里远么?我怕爹爹回来后,找不到槐儿了!” “从这里一直往南,就是空山了。走的话至少要十数天,不过御剑而飞,一天一夜差不多就能到!” “好远啊!”杨槐儿轻叹着,身后的杨松儿这时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空山的弟子都会飞么?”他眼中充满了羡慕与向往望。 启泰想了想:“除了新进师门的入阶弟子,只要将内功修习到第二层,都能驾驭的!” “刚才那个大哥哥是去打妖怪了么?是什么妖怪呀?和刚才那只鱼怪比,那个更厉害呢?”杨槐儿不停的追问起来,刚才的惊慌与不安早已一扫而光。 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启泰耐心答道:“罗师兄现在去收拾的那妖怪,是只傀声虫。它修炼多年成了精,专门宿于人畜的头颅之内啃噬脑髓,吸干后就会另寻新的宿主。它道行不算高,却非常的狡猾!我们这一路绞杀它追到了这里,它被我们逼得无暇寻觅活人,只能辗转宿于腐尸身上,刚才咱们闻到的那股味道就是尸臭味!” 杨槐儿听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噢!~昨晚上你飞过我们家屋顶也是在追这只虫子么?” 启泰再次点头道:“它昨晚被罗师兄重伤,眼见我们就要将它拿下!谁知居然碰上了嬴鱼!‘嬴鱼三啼,主大水’……真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藏在了这里……” “这么说,昨晚上婴儿的哭闹声,其实是那只鱼头怪物发出的?它一哭,就会把大水给招来??!”杨松儿了解事情真相后如梦初醒,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像呕出了鲜血一般,闪着骇人的凶光。注解1:出自《山海经・西山经》 原文“又西二百六十里,曰?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毛,名曰穷奇,音如?狗,是食人。 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嬴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四章 会走路的尸体 启泰迎着杨松儿炙热的目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嘴上仍答道:“没错,这场水的确是那嬴鱼招来的。罗师兄年少时曾经见过它所以记得它的声音。我们闻声便驱剑而来,但水势太过凶猛,我们还是晚了一步……我们原以为村子里无人幸免的,便在四周的山头寻觅,可找了半天不见它的踪迹,正准备离开就听到了你们的哭喊声,还好这回及时赶到了!” “我到了空山可以学习仙术么?”杨松儿猩红的双眼并发着奇异的光芒,近乎癫狂。 启泰思索一番答道:“其实我们修习的并不是什么仙家法术,而是我师门的开山始祖无讼子师尊在机缘巧合下,悟出的一套剑诀,叫做‘流光浮影剑诀’。若要论起修行的难易,关键还是要看个人的资质,根骨奇佳者,七八年便可以小有所成,反之,修炼了几十年依旧庸庸无为的,也大有人在!” 杨松儿紧紧追问道:“刚才那位罗师兄施展的,就是那流光浮影剑么?” “没错!” “练到罗师兄那样厉害,要多久?” “这……”启泰一时语塞,但他很快便应答道:“罗师兄是我们这一辈弟子中的翘楚。听师姐说,他四岁那年失去双亲被决明师伯带回了空山。师兄他天资过人,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将内功的修为突破到了第三层的化元之境,多数人至少要修上十年才能到达他那般境界……”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本门的内功修为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像罗师兄这样天赋异禀的还只是凤毛麟角――” “需要练多久才能够打败那只鱼怪?”眼前的启泰滔滔不绝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杨松儿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的火苗所吞噬的少年,启泰轻叹:“杨兄弟,我知道你刚失去至亲心中非常难过――” “到底要多久?!”杨松儿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气,睁着血红的双眼,脱口吼出。 杨槐儿看着哥哥一反常态如猛兽一般咆哮起来,害怕的瑟瑟发抖,眼见着她的呼吸一点点变得急促,似乎又要哭出声来。 “十年前异教觊觎我空山洞天福地中的绝学前来侵犯,这只孽畜也一并前来助战。我派弟子全力应对,可不知异教的妖人对它施展了什么妖法,一时之间,我们死伤无数。危急关头老门主率领几位师叔祖合七人之力施展玄阵,才将它的一只眼睛刺瞎!” “它……竟然如此次的厉害?!”杨松儿听完之后脑袋嗡嗡作响。忽然他俯下身子,用力抓住杨槐儿的肩膀。 她措不及防,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哥哥。只觉得他十指紧扣,仿佛要嵌进她的肉里,指关节因用力而变得苍白:“槐儿!你听好了!全村老少都被那只怪物害死了!!咱们俩要努力学武,给娘报仇!给全村的人报仇!!你听明白了么?!!” 杨槐儿从未见到过哥哥如此发狂的样子,即便是在半月前,村里人说爹爹滑下山谷,生死不明,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看着哥哥她心中虽然害怕,却下意识的点头回应着他。 启泰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随即他开口道:“杨兄弟,其实这世间万物都有它各自的命数。逝者已逝,正如这漂浮在水面之上的槐花一样,花开一季,强求不得!若是放下执念,看淡一些,便会发现明年又会是一季花开!” 恰巧一阵劲风莫名刮过,风势之大,来的诡异。周围树上的槐花片片顺势而落,若五月飘雪一般。 杨松儿看着飞舞的槐花,眼神涣散的低喃:“又是一季……花开?”启泰见他神色似乎安宁了一些,急忙想要再次开口宽慰。可杨松儿的双手忽然间甩开了妹妹的肩膀,厉声吼道:“不要跟我说这些空话!你失去过至亲么?!你能让我娘起死回生么?!我在水下拼命的找了半天,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好害怕!我像个瞎子一样在水下摸了好久,可是连家的大门都没有找到!娘……娘……”讲到这里,他不禁哽咽了起来。 启泰沉默了片刻,平静的说道:“我家应该是居住空山脚下的村民,十年前异教作乱,使山脚下的许多村镇的居民们流离失所。纷争过后,荀源掌门从河边捡回了还在襁褓中的我,给我起了名字,只是我的父母至亲、生辰八字、却是一概不知,无从查起。” 杨松儿听启泰缓缓道出了他的身世之后,只觉得原本燃烧在心头的那团怒火渐渐平息,一时间不知所措,语带歉意的喃喃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不妨事的。”启泰微微一笑,毫不不介意的说道:“或许我不曾真正体会过你们所说的天伦之乐,所以会看的淡一些……也是小弟刚才鲁莽了,倘若现在要是有人伤害了我的同门,恐怕我也不会如此冷静对待的!更何况是至亲骨肉。不过,你们先安心的同我们回空山去,至于报仇的事,来日方长!像嬴鱼这种害人性命,作恶多端的孽畜如果再次现身,我空山弟子定会拼尽全力将其剿灭的!” 听他这么一说,杨松儿心中倒是释怀了不少:“我刚才太过冲动了!毕竟之前爹爹才出了事,如今又……槐儿,是哥哥不好!吓着你了……如今这世上就只剩咱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他看着妹妹楚楚可怜的小脸,不由内疚道。 “谁说只有你们二人相依为命的啊?!”一旁的启泰安慰道:“还有我们呐!空山和我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们,大都是十年前战乱后的遗孤,大家从小在一起吃饭练功,一点都不会觉得孤单的!”他正说着忽然脸色骤变,只觉空气中原本淡淡的尸臭味愈发浓烈起来,于是拔出长剑,严肃道:“靠近我站紧了!尽量不要出声!” 杨松儿急忙拉着妹妹,与他背靠背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繁茂的灌木林,不放过的一丝风吹草动。 看来从昨晚起,这对兄妹就注定了,此后的要面对许多之前不曾见过的怪异东西。 杨松儿尽量放缓了呼吸,不去闻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两手一只护紧了妹妹,另外一只则遮在她的鼻息前帮她挡着。 只见一个人影破丛而出,出现在兄妹二人面前,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 启泰急忙转身,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他二人护在了身后。 杨松儿瞬间有种强烈的反胃感,他强忍着想吐的欲望,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只见他拖着一条受伤的右腿,一瘸一拐缓缓的向前蠕动着。看样子,他的右腿应该是断掉了,小腿处绑着用树枝做成的夹棍,腿上染血的布条已变成了深黑色,结出了一层黑黑的血痂。隐隐的还有一堆白色的虫子在不停的爬动着。 他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死亡的气息! 来自阿鼻地狱的气息!! 只是为何眼前的这个“人”,他的衣服怎么如此的眼熟呢? 那件积满灰尘的白色的小褂,虽然满是破洞,涂着大块的深黑色的血渍,却不难看出,它的针脚样式,跟杨槐儿此刻身上穿的那件长衫一模一样。腰间的小水壶尽管已经磨得看不出原样,但杨松儿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那是用麂子皮缝的!” “爹!――”身前的妹妹突然大声喊道,使劲挣脱了自己的手臂,伸着小手朝面前那个“人”飞奔而去。 听妹妹这么大声一喊,杨松儿的喉中泛起阵阵的苦涩,只觉有无数把刀子在心头痛割,刚刚治愈好的心脏再次被划的支离破碎…… 纵然眼前的这个“人”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恶臭。 纵然他裸露在外面的脸上和胳膊上长满了酱紫色的斑点,丑陋之极。 可从他熟悉的眼眉间,杨松儿心中却明白――这个“人”就是他们失踪了小半个月的爹爹!!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五章 离别 从爹爹失踪的那一刻起,杨松儿心中早已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当自己真正直面这个令人断肠的消息时,他仍旧感到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大半,他眼睁睁的看着目光呆滞的“爹爹”朝自己步步逼近。 身前的启泰冲上前去拦着杨槐儿道:“槐儿回来!那不是你爹!” 杨松儿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将她抓住含泪道:“槐儿!爹已经死了……” 是啊,爹已经死了,眼前的这个“爹”只是启泰师兄弟二口中的“孽障”而已。 “松儿~槐儿~”面前的“爹爹”居然在这个时候唤出了他们兄妹俩的乳名。杨松儿一愣,不由念到:“难道爹爹还有意识?”可为何他说话的时候,嘴巴却不曾张开? 启泰见状,急忙提醒道:“快退下!尸首是不会说话的,是他脑中的傀声虫在蛊惑你们,看到你爹身上那酱紫色的尸斑了么?!他至少已经死了十多天了!” 十多天了?! 杨松儿怔了怔。 是啊,爹爹不就是在半月前失踪的么! “槐儿~爹带你去丁桥镇上赶集,看皮影戏,吃冰糖葫芦~你不是最喜欢吃冰糖葫芦么?”那“爹爹”召唤起年幼懵懂的杨槐儿。 杨松儿喉中哽咽,暗暗加重了手劲,将跃跃欲出的妹妹牢牢的摁住。 杨槐儿的肩膀被哥哥摁的生疼,心中很是不解:“他们为什么说爹爹死了呢?死人怎么可以走路说话呢?可是……可是爹爹今天的样子好奇怪啊!”她又抬头看看杨松儿,暗想道:“哥哥今天也变得好奇怪啊!” 忽然“爹爹”嗖的抬起双臂,直直的向着启泰戳了过来,这架势来的突然,三个孩子猝不及防。 启泰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贸然就出手了,来不及多想,挥着长剑就迎面冲上去准备与之过招。 原来那傀声虫读解完这具腐尸残存在脑中的记忆后,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蛊惑面前这对兄妹,眼见他们半天不上钩,是又急又气。 连日来这两个该死的空山弟子一直对自己穷追猛打,辛苦多年收集来的精元,在逃亡中已被消耗的所剩无几!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福大命大,每次危机关头都如有神助一般的顺利跑路,换了别个运气差的家伙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好容易昨日寻了这具新宿体临时换上,奈何这破身子已经死了多日,只勉强能够驱使,若想要吸食新鲜脑髓补补元气,那真是妄想了! 原本自己想趁着昨晚嬴鱼现世,二人分心之际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刚刚逃出几里,这具破身子经不起折腾,竟然险些化散开来,无奈它只能躲在隐蔽处,伺机寻找新的猎物。 兴许自己真的是命不该绝,刚才逃命经过的小村庄上空弥漫开一股尸气,还新鲜着呢!它开心极了! 只是这两个讨人嫌的臭小子一直在附近转悠,忍忍吧!! 好容易,眼见着他们终于要离开了,一想到那些美味的脑髓,它按捺不住心中的欲望,蠢蠢欲动。 又是这具该死的破身子坏了事!!稍微一动就臭味四溢,惊扰了那个修为高的弟子,转眼间他就杀到跟前。 它力不从心的避开那些凛冽的剑气,心中苦到:“看来这回是真的玩完了!” 谁知忽然狂风四起,卷落了大片的槐花。它心中窃喜:“真是天不亡我!!”赶紧趁乱闪回,把那难缠的家伙抛到了身后。不远处湖中的美味仿佛在向自己招手!可这附近怎么还有活人的气息?莫非…… 穿过林子的尽头,三个小娃娃出现在眼前。 毫无疑问,湖水下的东西,对自己的吸引力是极大的,它渴望着那些美味!但是,眼下它更渴望的是――眼前这两具小娃的新鲜肉身!!只是他们身边那个空山小子着实令人讨厌! 事已如此,现在死走逃亡,过不了多久就是死路一条;在这么耗下去,等后面那道行高的杀回来,也是个死。 它把心一横,索性拼着自己最后一口气,跟这个小童硬碰一下! 眼见那锋利的长剑就要刺中“爹爹”,杨槐儿情急之下挣脱了哥哥的手,跑上前来大喊道:“不要伤我爹爹!”。 傀声虫见势,心中暗喜,看来这招详攻起效了,虚身一晃,避开了迎面杀来的启泰,暗自做法像身后的兄妹攻去。 启泰发现自己上当后,心中一惊暗叫不妙,连忙剑锋一转回身追去。 杨槐儿看着“爹爹”朝着自己飞速扑来,却见他两眼青黑,口鼻中不断有恶臭的红色气体喷吐。那凛冽的架势跟平时和蔼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吓得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站在原地。 “噗”的一声闷响,启泰的长剑从“爹爹”身后穿堂而出,杨槐儿惊得张大嘴巴喊道:“爹!――” 可“爹爹”却目无表情,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利刃穿肉身而过的疼痛感,他口鼻处的红气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直勾勾的像她飘来。 直到那股气体从“爹爹”身体中悉数吐净,他的身子便顷刻间化为粉末,凌乱的在空中四散开来,与洁白的槐花融成一片,最终散落到地上,眼前空留启泰执剑而立的身影。 “快躲开!” 只听启泰对着自己大声喝道。 话语间,那几股红雾不断的凝结,变成了一只蜜蜂般大小的多脚红虫。虫子闪着诡异的红光,挥着翅膀朝杨槐儿飞来。它飞速靠近,尾尖的光芒也愈发的明亮,转瞬间一滴猩红的液体从尾尖迸出,“啪”的正中她的眉心。 杨槐儿只觉得眉心晾凉的,有什么东西像长了脚一般,拼命的往她皮肤里钻。正想伸去摸摸,忽觉身后被人使劲一推,力道之大,令她猝不及防,只觉眼一花就摔倒在地一旁的地上。 她抬眼望去,哥哥正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而那只红虫子“嗖”的一下,飞身钻入了他的鼻中。 启泰着急大喝一声,向杨松儿直至冲去。忽觉眼前一个黑影从面前越过,直逼杨松儿身前朝他的头顶、和后脑分别一击,将其抱起飞身就走。 眼前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启泰始料不及,待他回过神来想要起身去追,已然来不及。 摔在地上的杨槐儿轻哼一声,倒地昏厥。 “启师弟!”罗师兄应声从天而降,他一把扶起晕倒的杨槐儿,看到她眉心的红点在不断的扩大,心中暗叫“不妙!”急忙从腰际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塞入她嘴中,抬眼便问:“怎么回事?” 启泰满脸内疚:“那孽畜宿到了杨家哥哥身上,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带走了他……”他见罗师兄听完眉头一皱,急忙低头小声道:“是我大意了,没保护好她兄妹二人,昨晚追的那具腐尸正是他们失踪多日的爹爹!” 罗师兄这才舒缓了眉头,咬牙道:“也不能全怪你,要是我刚才让你们先行离开的话,也不至于这样!刚才那孽畜已被我追的无处遁逃,偏生刮起一阵大风!那风邪乎的很,居然形成了个结界将我困住……你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带走了那孩子?” “那人出手封住了杨家哥哥身上的‘百汇’和‘玉枕’两处穴位,他来去匆忙,看不出是哪路的。” 听启泰这么一说,罗师兄舒了口气:“如此说来,那孩子的性命暂时无碍。” 邪风、黑衣人…… 这两件事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脸色突变:“咱们着道了,这人怕是一早就盯上咱们了,如此说来,之前几次……我就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好命,原来!!”讲到这里,他恨得咬紧了牙关。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杨槐儿,只见她眉心间的红点缩成了指甲般大小,这才放心道:“她中了虫毒,刚才的虫草化毒丹只能勉强压制她体内的毒性,我们得尽快赶回师门找我师父医治!你扶着她,待我做法!” 启泰一听“做法”二字眼前一亮,按耐着欢喜,一把接过罗师兄手中的杨槐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接下来的施法。 原来,罗师兄要施展的这套“四象神行决”,只有内功修为达到第四层的知行之境,才能够驱法。如今的师门中除了老一辈的师叔伯,与启泰同辈的年轻弟子中,只有此番同行的罗叙伦师兄和首云峰的张明溪师兄,这二人能够施展。 早前,启泰听闻这套空门玄法,能够缩地成寸,跨地千里,却不曾亲眼见人施展过,今日终于可以一尝夙愿见识到这个奇功,他心中很是激动。 面前的罗师兄拔出他的长水剑,闭目凝气。片刻间,真气游走于他的全身,整个人缓缓腾空而起,停在了半空,他凌空飞身在启泰四周的乾、坤、离、坎四方踏过,口中喝道: “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启泰直觉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一片昏暗,四周的一切景物不断从眼前呼啸的掠过,气流由四面袭来,耳边风声灌耳。他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的罗师兄,涌动的风团鼓吹着他的雪色长褂,散落的发丝也在随风乱舞,他却丝毫没为之分心,全神贯注的支撑着阵法。 “好晕啊!”杨槐儿感到肚子里一片翻江倒海,难受的低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启泰的脸庞近在咫尺。她忽觉得时间如逆行了一般,好像回到了昨夜初见他的那个夜里。 她依稀记得,昨晚的月色,诡异而美好…… 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六章 灵枢洞天 杨槐儿觉得自己沉睡了好久,仿佛远离了尘世间的一切喧嚣。 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回到了自家的小院中,手捧着洗净的槐花,鼻尖依旧是满院的芬芳。转身她看到了爹、娘、哥哥围坐在桌前吃饭,娘不停的往哥哥的碗里夹着菜。她开心极了!飞速跑到桌前坐下,却发现自己的面前空空如也,没有自己的碗筷,眼前的三人对自己更是视而不见! 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杨槐儿心中不由委屈的大声喊叫起来,声音却卡在喉中,怎么也喊不出声来。难过中,她伸手去抓桌子上的饭菜,想引起他们的注意,忽然看到盘子里的大鱼瞪大了眼珠,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她不禁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杨槐儿惊恐的望着那只眼珠,只见它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终于害怕的捂起了双眼,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可爹娘对自己的尖叫声却置若罔闻。 那眼珠逐渐变成了拳头般大小!她看的仔细,那是嬴鱼的眼睛!!它眼白处的金光一闪,爹娘和哥哥忽然统统的消失不见。她环顾一周,自己身陷于大水之中,周围黑漆漆的,黑暗中那个怪物瞪着眼睛朝自己缓缓的游来。 她吓得大哭,手脚拼命的划动着,想要摆脱那只怪物。偏生自己又不熟悉水性,身边的大水渐渐的变黑,不断的灌入她的口中,一片苦涩…… 朦胧中,她感到自己又躺倒了一只大大的木桶中,盆里的水像墨汁一般黑。 再后来,黑暗中出现了一抹白影。回眸间,那白影持剑向自己刺来,躲避中,她发现自己的双手长满了黑紫色的斑点,和“爹爹”身上的一模一样! 再次清醒过来时,杨槐儿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指,缓缓坐起身来,她发现自己呆在了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屋中陈设简易,只有一张竹床、一套桌椅、一幅画、一直木盆、仅此而已。她盯着木盆瞧了半天,昏厥时的一幕幕不停的从脑海中闪过。 只觉得腹中“咕噜”一响,才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于是她转身下床走到门边,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竹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黑呼呼的小水潭,幽暗中水面上荡漾着清冷的光芒。 杨槐儿双腿迈出门槛,走到屋外。细细环顾了一圈,发现四周皆是悬崖峭壁。举头望去,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山谷中!那峭壁有数十丈之高,壁上巨藤盘绕,草木繁茂,开满了好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头顶的天空只有井口般大小,看天色只知道现在是白天,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时辰。 身后的竹屋紧临一间石室,石门上的牌匾歪歪扭扭的画着三个字。 杨槐儿歪着脑袋,看着牌子上的字,费劲的念到:“石……嗯……”她原本长在山村,父亲是个猎户,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所以她也没读过书。之所以能认得出一个“石”字,是因为从前跟爹爹和哥哥去丁桥镇赶庙会时,都会经过一座汉白玉石修砌成的“玉石桥”,那桥是当地的乡绅出资修建的。哥哥曾经跟着村里的王秀才念过几日书,每经过这座桥都会指着读给她听。 “石草堂~”一个苍老的声音顺着她的话,念了出来。话音一落只见一个身子瘦小的老翁从石屋里踱步走出,笑眯眯的说道:“孩子,你睡醒了?” 杨槐儿歪头看着他花白的发须和胡子,眨眨眼睛问道:“您是神仙么?” “神仙?!啊哈哈哈哈――”老翁爽朗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师父!” 一个话音沉着的男子声传入山谷,杨槐儿向四周寻望,看到潭水另一边的石壁上冒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之前救过自己的罗叙伦。 “槐儿!你终于醒过来了!”他一眼看到了竹屋前的杨槐儿,很是激动。远远瞧着她的面色红润、气色大好,心中也踏实不少。走进一看,却发现她眉心的那个红点却依旧清晰可见。 杨槐儿并没有出声应答他,只是奇怪的盯着他的身后,想看明白他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只是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体内的虫毒暂时是压制住了,只是要想将余毒尽数清除,除了之前说过的法子外,别无他法喽!好在她如今身在空山,没事多带她来我这里转转!”杨槐儿看那老翁两眼冒光地看着自己,仿佛如获至宝一般。他话语间带着兴奋,对罗叙伦说着一些她听不明白的话语,觉得没什么意思,便继续东张西望起来。 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那潭漆黑的湖水,虽然那汪水只有巴掌大小,但目光一接触到水面的寒光,还是忍不住打起寒颤,经历过家乡的那场变故,对于水,她着实心有余悸。 耳边忽然传来“呜呜”的怪声,像是有人在呼喊,又像是在哭泣。 她循声望去,居然发现竹屋上方的岩壁上有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原本这山谷中能见到阳光的地方就不多,那洞口又在高处的峭壁之上,周围还虚掩着几条藤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这个山洞。 “呜――”那声音再度响起,如困兽一般凄厉。 杨槐儿一惊,吓得跑到罗叙伦师徒二人身边,捂着耳朵,瑟瑟发抖。 老翁在一旁安慰道:“没事儿!别怕,只不过是山洞里风的回声而已!” 罗叙伦抬头,望了一眼洞口,不解地说:“最近这风刮得很是奇怪啊!上次也把我吓了一跳。” 老翁倒是不以为然:“你不住在这灵枢洞天,最近又时常下山,自然不知道这谷底事物的变化。” 罗叙伦面露愧色:“是徒儿疏忽了,没能常来看望师父……” 老翁却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这倒无妨,你能多为师门效力,也是给为师脸上争光啊!去把槐儿的药倒出来吧,在火上温着呢,旁边的那个小罐里炖的,是你的。”罗叙伦听后面露难色。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专门煮给你补元气的,我特意多加了些丹凤山茱萸在里面!” 罗叙伦眼中不安的神色稍纵即逝,却听他师父接着道:“你们喝完直接带她去见你珧祯师父吧!”老翁继而转向杨槐儿摸着她的头说:“槐儿,等下要乖乖的喝药啊,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来找老神仙啊~” 杨槐儿用力的点了点头,老翁便转身走进了之前她住的那间小竹屋。 “大哥哥,我哥哥呢?”杨槐儿抬头问着眼前的罗叙伦。 望着她疑惑的小脸,罗叙伦迟疑了一下,头顶的山洞风声大作。他定神,摸着杨槐儿的头缓缓说道:“你哥哥被虫子袭击了,只有蓬莱仙岛的神仙才能救他性命,情急之下我们只能把他送去了仙岛。谁知道,你哥哥居然有仙缘,神仙把他治好后就收他做了徒弟,让他留在蓬莱岛修仙了!” “噢哦~”杨槐儿听完,两眼流露出一片惊喜之色,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谎言。 “我们跟你哥哥告别时,他让我们带你先回空山,还说你身子不好总是生病,他算到我师父能治好你的病,所以只要你肯乖乖的治病,等你痊愈后,你哥哥就回来看你!”听着罗叙伦这么一说,杨槐儿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但一听只要自己病好了,哥哥就来看自己,心中便很是开心,也不去细想了。 “那咱们这就去喝药,你等下要把药全部喝光,知道了么?”杨槐儿应声点头,乖乖的跟他走进了石屋。 眼见着罗叙伦把她的汤药倒好端到了面前。她看了一眼碗中的药水,虽然已经拿箅子把药渣箅干净了,但还是黑呼呼的。她忍着药草浓郁的苦气,把它送入口。 只饮了一口,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同时张开了,苦涩的气息上下翻腾着,不由挤着眼眉大喊:“好苦!”但转念一想,治好病哥哥就能来看她,只好愁眉苦脸的憋着气,硬生生的将剩下的汤药悉数灌入腹中。 看她把药汤全部喝光光后,罗叙伦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把自己的那碗也一饮而尽,脸上的神情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变化,杨槐儿惊讶道:“你不觉得苦么?” 罗叙伦轻松一笑:“这些草药我从小就喝惯了,跟饮茶没什么分别。”有个痴迷医道的师父,他从小饭前餐后必然要饮一大海碗药茶,随着四季的变化这茶的味道也会有所不同,隔三差五的还要被师傅灌下一些花花绿绿的药丸。服完那些东西后,若是没反应,那就谢天谢地啦,可往往…… 不过自己如此年轻便将内功修为练到如此的境界,这东西或多或少也占了些许功劳吧??!!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摇头。将手上的药罐子清理干净后对杨槐儿说:“走吧,我带你到你住的地方去,那里有好多跟你一般大的孩子。” 二人走出石屋,绕过水潭,缓缓来到了他刚才出现石壁旁,原来这边的石壁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 看着那黑呼呼的山洞,杨槐儿不由加快了脚步,恨不得贴在罗师兄的身上。 进去后发现这条山洞路径曲折蜿蜒,采光不是很好。杨槐儿觉得自己在洞里转了三四个弯就隐隐觉察到了亮光,再往前走了几步身子一转,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眼见着就要重见天日,她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想快些出去,好好瞧瞧这空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站到洞口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呆掉了,身子不由开始颤栗,嘴中喃喃自语道:“这里就是……空山?”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七章 桃夭佳人 望着四周看不到边际的湖水,杨槐儿惊若寒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有山的样子啊?!分明就是大海!!――虽然她也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大海,只是从丁桥镇上耍皮影戏的老人嘴里听到过。每次看完哪吒闹海这出戏,她就会缠着爹爹要去看大海。一想到爹爹,杨槐儿鼻中不由一酸。 看到她仓皇不知所措的小脸,身旁的罗叙伦连忙安慰道:“槐儿莫怕!”说罢弯身抱起她,缓缓的御剑起身,朝着远处的水天之际飞身而去。 这是杨槐儿第一次御剑飞行,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越升越高,吓得闭紧了双眼。片刻之后,只听到耳畔风声生风。睁眼望去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脚下漫无边际的水面,和自己朝思暮想中的大海竟不差分毫!心中虽然是万分紧张,却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 回头望去,刚才的山谷竟然在一座孤岛上!如今站在高处再去俯瞰,那谷口只有碗口般大小,如若不是自己刚从里面出来,绝对看不出这谷底竟是别有洞天。 杨槐儿经不住将心中的疑惑大声的问了出来:“这里就是空山么?” “这里是灵枢洞天,是空山中较为僻静的地方,不常有外人来。我师父身体不好,所以他老人家常年隐居在此。而且这谷底遍布了许多不喜见光的药草,师父喜欢钻研药理,在这里炼药修身两不耽误。” 二人御剑飞了约一刻钟的时间,脚下的湖面零星露出了些许礁石。越往前行,礁石的数量浮出的越多,一直绵延到了远方的天际,那里隐约出现了两三座小岛。 罗叙伦脚下如生风,途径岛屿上空时,杨槐儿清楚的看到每座岛屿上都有几间相似的房屋。广袤的水面上几只竹筏承载着一些货物,悠然行走在碧绿的水面上。 耳边传来罗师兄的声音:“槐儿!看到远处月牙形的长岛了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长型白点跃入眼帘。随着他二人步步临近,明显看出了弯月的形状。散落在它附近的小岛屿,也逐渐入眼,还真有几分群星拱月的样子。 罗叙伦向前微倾身子,逐渐盘旋行至月牙岛的上空,岛上的顷刻间景致尽收眼底。 这月牙岛上的草木并不繁茂,地势高低起伏。散落在它附近的每座小岛上都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栈桥,与之相连。岛的正中心处有间大大的宅院,里面三五成群的聚集了一些少年,看样子像是在切磋功夫。 罗叙伦御剑至此,不等他降下身子,那群少年如潮水般的涌到了他的脚下,崇拜的喊道:“罗师兄!” 待他落地后,便将怀中的杨槐儿轻轻地放下。孩子们都打量起眼前的陌生女童。 “槐儿!”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杨槐儿听出那是启泰的声音!一个白色身影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跑上前来,看着自己笑道:“槐儿你终于痊愈了!”可一看到她眉心的红点,启泰疑惑的望向一旁的罗叙伦,却见师兄对自己摇了摇头。 “珧祯师父呢?” 听罗叙伦这么一问,周围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答道:“珧祯师父去首云峰啦!” “那双株师姐呢?”众人听闻却都不做声了。 启泰独自开口道:“师姐她这时候不在屋的话,就应该在染香台。”只见罗叙伦眉头一皱,他赶紧补充道:“师兄,在过两日便是六月初十了……” 罗叙伦目光一暗:“这么快又是六月初十了?你们练功吧?”他一招手遣散了众少年,轻声道:“槐儿,咱们走。” 二人前后脚走出院子,沿着峭壁小道一路向山下走去,来到了小岛的最南边。只见一座长长的竹桥浮在水面上,连接着对岸的小岛。小岛远观只有百丈大小,烟波浩淼处笼罩着一团粉色的烟霞,倒影在碧绿的水中,煞是好看。 罗叙伦大步刚一踏上竹桥,桥身便不停的摇摆起来,脚下还不时发出吱嘎的声响。 杨槐儿望着左右摇晃的浮桥,迟疑了片刻,眼见着罗师兄渐行渐远。心中甚是着急,正想开口喊住他,小手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拉起,随后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启泰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轻声道:“别怕!”拉起她就向桥上走去。 杨槐儿心中的恐惧转瞬即逝,紧紧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临近小岛,她发现原来那团霓虹般的烟霞竟是成片怒放的桃花,微风过处落红满地,仿若桃源仙境一般。 看着眼前如此美丽的景致,杨槐儿顿时心情大好,一扫心中余下的阴霾,脚下不觉加快了步伐。 刚一踏上小岛,她便挣脱了启泰的手快跑几步,一头扎入了那如梦如幻的花海之中。桃花灼灼,砌花含露看的她双眼愈加的迷离。回头望去,启泰素净的白衣在粉嫩的霞雾中更显得恍如天人。 罗师兄和启泰仿佛早已看惯了这片桃源景致,丝毫不为眼前的美景所驻足,杨槐儿只得恋恋不舍的跟上前去。 愈往里走,花海深出现了一间小屋,罗叙伦快步走到了门口,高声唤道:“双姝师妹!” 屋内无人应声。 他提高了声音,再次大喊:“双姝师妹!!” 仍是不见有人应答。他步入屋内环视了一圈便匆忙退了出来。迎面望去,杨槐儿见他神色焦虑,匆匆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启泰,继续大步向桃林更深处走去。 杨槐儿只觉二人的神态似乎都有些反常,跟着他们在桃林中又转了小半圈。 驻足时,眼见桃林僻静处,一个女子正俯身趴在面前的石台上,她黑瀑般的长发倾泻而下,淡红色的纱衣间落满了花瓣,右手自然的悬空于石台之侧,指尖的正下方,倒着一个白瓷酒瓶,仿若尘封在这片桃林中的仙子。 “双姝……” 罗叙伦低声唤着眼前的女子,他眉眼间神色复杂,愤怒、不解、嗔怒、疼惜、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启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脸上的愁容竟与罗师兄如出一辙。 石台上那女子闻声后,动了动身子,衣间的花瓣??落下,乌发遮住了她的面庞,杨槐儿一时间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终于,那女子缓缓抬起身子,恰逢一阵微风拂过她的面庞。刹那间,桃林中漫天飞花,风儿借势撩拨开她细水般的长发。 杨槐儿屏住呼吸,看着眼前丽人的真容渐渐浮现,只见她玉砌般的面颊间红霞若簇,右眼角下一颗小米粒般大小的泪痣,点绘着无限风情,眼角眉梢间透着朦胧的醉意。望着眼前眼前的璧人,杨槐儿竟忘记了呼吸:“好美的人!” 那女子看到眼前的三人微微一笑,两处的面颊露出了深深的笑靥,如春桃吐露般明艳动人,只听她轻声呵道:“你们来了~”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八章 安身 “你们来了~” 这四个字闻之如莺声入耳。 那个被唤作双姝的女子,慵懒的从石台上直起身来,醉意朦胧的双眼扫到了一旁的杨槐儿,眸子一亮,娇笑道:“泰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昏睡了十多天的小妹吧?” 杨槐儿暗暗惊道:“昏睡了十多天?她是在说我么?!” “怎么带把她带到我这里来了?”只见双姝低头在石台周围四处搜寻了一圈,突然悟道:“哦~师父去了首云峰……难怪呢!她身上的毒祛干净了么?”终于,她看到了地上的白瓷瓶,一把抓起放在耳边摇了摇,随后嘴一撇将它扔到了一边。 一旁的罗叙伦冷着脸开口道:“暂时压制住了。” “暂时?!”杨槐儿见她再次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 “余毒未净,随时会复发。”。 双姝眉头微蹙:“那决明师伯的意思是?” “如若毒发,当即送往灵枢洞天,不得延误!” “不得延误?”她捋了捋自己乌黑的长发,将上面残余的花瓣悉数的拨下:“就是说,要时刻照看着她了?” 罗叙伦沉思片刻:“入阶弟子试炼后,这弦月坊留下的弟子大都修为不高,难以施展御剑之法,她若是同其他女弟子们同寝,万一毒发,难免会有所延误。” “那你的意思是?” “让她住在你这里!”罗叙伦的话语中流露出他的坚定,不给人留有反驳拒绝的余地。 杨槐儿心中喜忧掺半,喜的是如果双姝师姐同意了,自己能天天住在这仙境一般的地方,倒是不错!可是从她的讲话的语气中,杨槐儿隐隐觉察到她的脾气好像有点……她心下正琢磨着,却见双姝师姐目光一转,莺笑着露出一排皓齿道:“只要小妹喜欢这里,随时都能来我这桃源小坞!若是毒发,我也好照应,不过……”她话锋一转,戏谑道:“最好趁我清醒的时候发作啊!我要是自己都醉的不省人事了――” “你就不能把酒戒了么?!”罗叙伦突然低声吼道,打断了她的话语。 杨槐儿吓得放缓了呼气,局面陷入了僵局。 忽闻空中剑鸣之声入耳,启泰抬头望去,口中道:“是珧祯师父回来了!”只见远处一素衣女子御剑飞来。待女子下地后,杨槐儿举目望去,她看上去比自己的娘亲稍大一些,眉眼间泛着和光,淡薄间透着一丝亲切。 只见启泰和罗叙伦都恭敬的向她俯身行礼道:“珧祯师父!” 原本半仰在石台上的双姝,也强打起精神,晃着身子站起来唤了一声:“师父!” 那珧祯缓步踱到杨槐儿的身边,端详了她一番:“叙伦,这就是你们带回山的女童么?” “正是此女!” 她轻叹:“小小年纪,也是个苦命之人!”随即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启泰,皱眉道:“泰儿,离试炼之日没几天了,你不在勤院练功,在这里做什么?”杨槐儿听出她言语中带了一丝责问之气。 启泰惭愧的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 “是我让泰儿过来帮我找小瘸子的。”石台边的双姝幽幽开口替他解围。珧祯听后望了她一眼,看到她那副酩酊初醒的样子只是摇头叹气。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了杨槐儿。却见她眉心中的红点,红的妖艳,于是向罗叙伦问道:“几日前,你师父亲自去向掌门师弟讨教洞天福地中的秘术,说是为了救治一个中了虫毒性命垂危的孩子,如今她情况如何?” 只听罗叙伦轻声答道:“师父说这不是普通的虫毒――”他看到珧祯示意自己噤声,便收声不再说下去。珧祯随后开口道:“叙伦、泰儿你们随我过来!” 罗叙伦侧目望了一眼身后双姝,踏步跟上前去。 启泰倾着身子对杨槐儿小声道:“槐儿,师父有话跟我们交代,你在这里等一下!”她听后点点头,看着那抹白色的背影消失在桃林中。 “呼!”身后的双姝长舒了一口气。杨槐儿转身望去,只见她又躺倒在了石台之上侧目看着自己,漫不经心的问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了?” “我叫杨槐儿,六岁了!”却见双姝听后眼中一闪,杨槐儿看的仔细,那分明是一丝悲伤,只听她轻叹一声:“也是六岁啊!” 突然,一个雪白的大家伙从天而降,“噗通”一声摔到了杨槐儿的面前,瞧那架势像是摔得不轻,把她吓了一跳。可摔下来的那家伙倒是哼都没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抖了抖身子。 杨槐儿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大猫,她惊讶的发现――那只猫用它湛蓝眼睛傲骄的瞥了自己一眼!那藐视的神态居然丝毫不为刚才栽倒的那个跟头感到丢人!! 它细小的四肢艰难的支撑着肥嘟嘟的身子,甩着断了大半截的短尾巴,晃悠悠转过身,七拐八扭的朝石台扬长而去,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看到杨槐儿诧异的目光,双姝不经意的轻笑道:“它就是小瘸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断了尾巴,晃晃悠悠的大半辈子了!过来!”她俯下身子伸手招呼起它,嘴里嗔怒道:“又跑哪里野去了啊?!” 只听小瘸子轻哼一声,声音却是十分嘶哑。 双姝这边拨弄着猫头,嘴里却问道:“家里人全不在了么?”杨槐儿看她一直注视着那只小瘸子,便没有做声。直到她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杨槐儿才意识到,双姝是在问她,便急忙回答道:“我还有个哥哥,他去蓬莱仙岛修仙啦!” 那双姝一听到“蓬莱仙岛”四个字身子一顿,嘴角边却勾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像是在嘲弄着什么。抚着小瘸子的玉手不由一紧,小瘸子吃痛“喵”一声不满的转身,颤悠悠跑开了。 杨槐儿见状虽觉得奇怪,可忽然一阵恶心席卷喉头,身子也随之一晃。 忽闻启泰高喊着自己的名字从花雨间冒出,他飞身来到二人眼前说道:“师姐,珧祯师父让我把槐儿送到她那儿去住下!” “你还是先带她去北岛上吃些东西吧!”听双姝这么一说,启泰愣了一下。她嗤道:“笨蛋!她睡了十几天米水不沾的,决明师伯一天到晚拿药当饭吃,她怎么可能不饿?!” “哦……我这就先带她去北岛!”启泰赶声应答着,却见双姝师姐已转身躺下,不再理睬二人。于是他拉起身边的杨槐儿,刚转身便听到双姝的声音再度响起:“给她的粥盛得稀一点,刚醒过来少吃一点,撑着了更麻烦!” 二人应声回到了双姝的小屋前,杨槐儿看到珧祯跟罗叙伦正站在门口悄声密谈,罗叙伦一看到自己跟启泰靠近,便收声不谈。 珧祯转过身来,看到杨槐儿便开口道:“槐儿,从今往后空山就是你的家,这弦月坊内的师兄、师姐都很好相处,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跟他们请教!泰儿!先带着她去北岛吃饭,记得要清淡点!”听珧祯话刚出口,启泰便嘻嘻一笑:“师姐果然是师父您一手带大的,连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弟子这就带她去了!” 看着两个孩子渐渐走远,珧祯叹息道:“如此说来,那傀声虫一日不死,她体内的余毒就无法根除?” 罗叙伦咬牙道:“这蛊毒藏咒,不死不休!只怪弟子太过大意!若及早看出有人作祟,定不会让那孽畜一次又一次的从眼皮下溜走!” 珧祯摇头道:“这也怨不得你,那人既然做的不着痕迹,道行定是不会差了,只是可惜了被带走的那个孩子……你师父近日可好?你带启泰下山后,他就把自己圈在山谷里炼药谁都不见,就连你那几个小师弟他都不理睬,他还真想炼丹升仙啊!” 罗叙伦正欲应答,忽闻空中有人高呼:“珧祯师父!罗师弟!”那声音如洪钟灌耳,随后一个二十岁多岁的男子从空中跃下。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九章 罗师兄的谎言 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英气男子,珧祯叹气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毛毛糙糙的!同样都是做大师兄的,看看你罗师弟!什么时候都是有条不紊的!” 那男子却将手一把搭在了罗叙伦的肩膀上,嬉皮笑脸道:“严师出高徒嘛!”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这样说着实对不起自己的师父啊! 情急之下连忙改口道:“罗师弟打小就被决明师伯一个人盯着教习,当然比我们这些散养的精贵许多啊!不说别的,就说他一天几海碗花花绿绿的药汤……啧啧啧!”讲到这里,他苦大仇深的只摇头:“罗师弟,你身子骨真不是一般的耐抗啊!不过……师伯他最近可是过分了啊!拿你们灵枢洞天的徒弟们试药也就算了,如今他老人家的手可都伸到我们首云峰啦!我那些个师弟师妹个顶个滑头,全是猴崽子托世的!现在使唤他们谁去灵枢洞天传个话送个东西,全都是推三阻四的!不是这个头晕就是那个脚疼的,你说这头晕也就算了!他脚疼算是个哪门子理由啊?!我又没让他游到灵枢洞天去!” 正说着起劲,他余光中看到罗叙伦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赶忙收声。 珧祯笑道:“还说别人是猴崽子?!自己分明就是个山大王!一点以身作则的师兄样子都没有!下面的师弟师妹自然是有样学样,上行下效了!说吧!掌门师弟有什么吩咐?” 男子马上收起笑容,正经禀报道:“师父让弟子来转告您,翠桐山庄刚差下人送来了一张拜帖,下月初一他们的少庄主前来拜会掌门师父。师父想请您再去一趟首云峰,重新商议一下入阶弟子试炼的事宜。师公刚才也差人来带话给师父,这次的入阶拜师他也要前来观摩一番,想看看这几年出了哪些出色的后起之秀!” 听他这么一说,珧祯喜上眉梢,问道:“其他的师叔伯们都知道师父出关了么?” “那人带话过来时,姜师叔正与师父在一处下棋。我刚去踏浪阁知会过穆师叔了,决明师伯嘛……”他一脸坏笑,转过脸看着面前的罗叙伦,两眼直冒精光:“我原本打算,从师父您的弦月坊出来后,直接去观灵岛找罗师弟,让他代为转达的,看来也是我好命,不用走这一遭了!” 珧祯眉头一皱,白了他一眼:“你决明师伯那里是龙潭虎穴啊?!” 男子愁眉道:“真要是龙潭虎穴弟子还就豁着命闯一遭了!师伯那里可是出了名的鬼门关呐!前段时间他们灵枢洞天的小天来首云峰捎话时,还跟我们吐苦水呢!话说纵观我空山一门,胆敢赤手空拳心无旁骛的跑到师伯的鬼谷里大摇大摆走上一遭的,除了罗师弟――” 罗叙伦横了那男子一眼,他却满不在乎:“瞪我也得说!不吐不快啊!我师父有个头疼脑热都不敢到师伯那儿去讨药喝呀!这一碗汤药灌下去,当即吐沫咧嘴翻白眼那是祖上积德运气好的了!师伯还能马上搭把手、扎两针,回去再饿两天清清肠胃这篇就算过了!这喝下去要是相安无事半天都没有动静,那可就揪心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犯病了呀!文绍师弟不就是前车之鉴么!一想到他犯病时的癫狂样子,谁不是提心吊胆抓心挠肺的!” 珧祯啐道:“你就胡说八道吧!我要先去师父那边探望他,我走以后,看你罗师弟怎么给你摆脸色!” 男子却上前一步,虚拦了她一把欲言又止道:“珧祯师父!那个……弟子从踏浪阁离开时,穆师叔说她也要去看望一下师公,这会儿估计……” 珧祯怔了一下,不在意道:“无妨!大家都是去看望师父的。”见珧祯离开后,男子偷瞄了一眼罗叙伦冰块似得冷脸,嬉笑打岔道:“走吧!来都来了,找姚师妹讨口酒喝去!”正准备迈步朝桃林深处的染香台踏步而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叙伦终于按捺不住:“张明溪!你能不能别去添乱了?!” 张明溪闻声,转过头来,诧异道:“她又喝多了?!那更要去瞧瞧啦!” 怎料罗叙伦却如钉子一般扎在地上不肯动身,张明溪只得使劲拉扯着他,半推半搡的回到了染香台。 林海深处,桃花依旧,佳人却不知何处去。 她养的大白猫侧身横卧在染香台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后,它赖洋洋的抬起一只眼睛,转而又闭上继续歇着,哼都不哼一声。 罗叙伦快步朝着石台后面狂奔去。 张明溪眼见他健步如飞,丝毫不理会自己,便晃悠悠的跟在后面,笑着嘟囔道:“叫你过来看看,你还不乐意!这会儿倒跑得急~” “喵呜~” 石台上的大白猫这时睁开了双眼,扯着沙哑的嗓子,不满的冲他叫唤了一声。 张明溪低头啐道:“老瘸子!知道你也向着罗师弟!”白猫扭过头长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不再理他。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他嘴上嘀咕着,快步越过了石台,拐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土堆旁,一个纵身朝旁边的地坑中跳了下去。香醇的酒气瞬间溢入鼻息,他深吸一口,满足的叹道:“香啊!!”他寻着味向前摸索,不多会儿便瞧见到了地窖中的姚罗二人。 姚双姝一看到他,顺手就将手中的酒坛子抛了过去,嗔道:“大老远就听到你的鬼叫声了!看来我还没喝多啊!” 张明溪伸手将酒坛刚一接到,就仰头豪饮一大口,嘴中不住赞道:“师妹这不掺水的桃花酒就是香醇,喝多少都不上头啊!” “不上头?!”姚双姝轻哼一声,满脸的鄙夷之色:“也不知前天是谁喝的人仰马翻,到最后还是文昭师兄特意寻来,把他接回去了!” 张明溪听她这么奚落自己,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装傻道:“是谁啊?!” “哼!”罗叙伦眉头一皱将脸撇到了一边,不去理睬二人。 姚双姝却不以为然,若无其事的打开一坛子新酒仰头就喝。 张明溪见势不妙,连忙打岔说:“瞧我这破记性差点就忘了!师父吩咐我通知完师叔伯们还得去看看试炼法阵呢!这臭毛病闻着酒气就迈不动道了……二位,我先走一步啊!”说罢,抱着酒坛溜之大吉。只留下罗叙伦和姚双姝二人,无语相对。 许久,罗叙伦脸色稍缓,软声开口道:“今天看着启泰拉着槐儿的身影,一时间觉得十分眼熟,仔细一想,十年前我也是这么牵着你来到空山的。” “空山?!”姚双姝放下手中的酒坛,嗤笑一声:“空海还差不多!不过有一点还真的一样……”说到这里她凤目一转,盯紧了罗叙伦一字一句的说道:“她哥哥和我姐姐一样,都去了蓬~莱~仙~岛~” 罗叙伦听罢,无言以对。 只见她又灌了一口手中的酒:“十年了,你骗人的招数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啊!” “你的酒量倒是越来越好了!”罗叙伦说完黯然转身。 身后的丽人再次高举起酒坛,将坛中的酒水悉数灌入嘴中,泪水顺着香腮点点的滑落。 ∷∷∷∷∷ 杨槐儿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口热粥,舔舔嘴角边残余的米糊,饱腹感尤然而生,刚才的那些心慌眩晕感统统消失不见。 启泰笑问道:“吃饱肚子了?”她应声点点头。 “走吧!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讲到这里他神秘一笑:“你可是特殊待遇呦~跟珧祯师父一起住在她的千叶岛。” “岛?”又是岛!!一听到这个字眼,杨槐儿就犯糊涂,心中纳闷开口问道:“这里不是空山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岛呢?!” 启泰没有应声只是将空碗筷收拾到地上的大木盆中。 杨槐儿跳下凳子,跑到他跟前问道:“启泰哥哥,你怎么不回答啊?为什么这空山有这么多的小岛啊?” 启泰牵着她走出屋子,这北岛上长着成片秀丽挺拔的毛竹,透过繁茂的竹林,可以直接眺望到栈桥另一端的弦月坊。 启泰开口道:“走吧,路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十章 空山往事 去千叶岛的路上,杨槐儿从启泰口中得知这空山本名落仙山,山脉自西向东绵延有数千里之远,其间深壑峭壁山水环绕,幽谷怪石错落有致;茂林飞瀑珍禽异兽,更是不计其数。 千年前,空山派的开山始祖无讼子云游至此,登峰揽胜,一时间流连忘返。借着酒意,他在首云峰的空壁上持剑题句,书道:“空山闻啼鸟。” 数年间他幽居于此,每日寄情怀于山水间,观云海与落霞之变,悟出了一套“流光浮影剑决”,其剑法刚柔并济,如行云流水般潇洒。 剑法初成时,无讼子重新下山,荡剑天下数十年。所到之处,剑斩妖邪,一时间名气大噪。 他在七十岁的时候回到了落仙山。故地重游,见年轻时的题剑之作,不由感慨良多,只叹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于是便将落仙山更名为“空山”,自命无讼居士,立派于此广收门徒。 无讼子生性虽豪迈,可在收徒之事上却甚为挑剔,要求根骨、品性、命格、眼缘、四者缺一不可,因此他再世时的亲传弟子不过四人。 百岁那年起,他将自己毕生之所学、所见、所闻,尽数刻在了揽胜崖的洞天福地之中,其中不乏当年游离天下时所见过的各派武学、各路妖邪、以及一些鲜有未闻的秘术奇咒。 无讼子一百九十八岁寿终正寝,临逝前与弟子曰:“洞天福地内的碑书,虽是我一时兴起所做,却是我毕生之心血。其中所记载的武学大多虚有其招,至于心法口诀却全无记载,若以我门下内功之学强行施展,难免有所冲突危及性命;洞中部分密咒如使用的恰当便是救人性命的大善之事,倘若被居心叵测之人习得恐将引起祸端。自我逝去之日起,洞天福地非门主首肯,外人一律不得入内!我空山门人若有偷习石壁上武功者,必诛之!他日若有奸邪垂涎于洞内绝学,我派弟子必合力剿之!!如若不敌,纵是毁掉也不能落入奸人之手!切记!勿忘!” 从此后,空山派历代门主都时刻谨记无讼子师尊的教诲,同时也将他收徒严苛的态度传承了下来。因此空山派百余年来,虽人丁稀少,却名人辈出,不容小觑。但也正是因为人丁稀少,故而只能称得上是名门,算不得什么大派。 直到第五任门主绿绮掌教,她是空山历任门主中唯一的女掌门,生性聪慧且胆识过人。在收徒之事上她不拘一格,对于根骨之说更是颇为不屑。于是在她执教期间空山弟子人数日渐骤增,虽然资质参差不齐,但在当时倒也能与千年古刹“宣密寺”、正道之首“翠桐山庄”、和兵器世家“天兵奇巧阁”比肩。 可惜空山的兴旺只是昙花一现。 门主之位传到第六任门主长祁居士时,恰逢三涂教祸害世人。一向避世的天兵奇巧阁在阁主莫孤峰的引导之下积极迎战。一时间天下所有以正派自居的门派纷纷响应,空山作为正道中的翘楚,自然不免与之展开了正面的对决。 这场正邪之争持续了数十年,直到三涂教的无律圣主在争斗中被宣密寺的戒定禅宗圣谛所重伤,异教才渐渐销声匿迹。空山经此百年之战已是满目疮痍,人才凋敝。 战后空山在长祁的治理下空山调养生息,大有枯树生花,重振之势。长祁为人严谨,对徒弟也甚为严苛,颇具无讼子师尊当年的风范。他共收有徒弟五人,其中以二徒弟素敬最为出众,一度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门主。 可好景不长,三涂教的缦歌圣母为救治夫君无律,前来空山夺取洞天福地中的密咒“悟魂引”。她召唤出恶兽嬴鱼引来洪水,水没空山。空山众弟子节节败退,一时间死伤无数。 长祁协五位师弟连同弟子素敬合力施展出洞天福地中所记载的秘术阵法全力退敌,才得以保住空山。战后他将掌门一位传给了素敬,自己则闭关养伤谢客不见。 嬴鱼引水作乱,不仅空山遭难,连同空山脚下的多个村镇都葬身水底。素敬当机立断,派遣空山弟子倾城而出,救助尚有一丝生机的村民们。 可素敬本人因强行施法也受到了重创,无奈门内诸事百废待兴,他拖着病身碌了三日便一病不起,只得将门内之事暂时交于师弟荀源代为打理。 眼见着素敬的伤势每况愈下,荀源当即让大师兄决明研习洞天福地中的疗伤续命之法。奈何英才遭天妒,素敬只做了六日掌门便仙逝而去。 此时的空山经过战乱、水难、老门主闭关、新门主仙逝一系列的打击之后,已是士气低迷。数百年的基业顷刻间就要毁于一旦,荀源在最为艰难的时刻成为了第八任门主。 此刻汪洋之中的空山在众人眼里已是强弩之末,大厦将倾之势。连日来大水丝毫没有褪去的迹象,门派所在之地已被淹没了十之七八,只留下座座山头如岛屿般露在水面之上。众弟子厉兵秣马,只待新掌门一声令下就准备举派搬迁。 据说荀源当上门主的第一个夜晚,登临揽胜夜观空山。 第二日他吩咐众人将幸存的村民安顿好,对于迁移之事却是只字不提。 经过探查空山除了主峰首云峰之外,保存较为完好的还有阳观峰、灵枢洞天两处,于是荀源令众人在未沉入水中的山峰上修葺房屋,新建了踏浪阁与弦月坊。 从此后掌门依然占据首云主峰; 阳观峰原是由老门主长祁的师弟担任首座,但在战后他闭关疗伤分身无暇,便由他的徒弟姜曲成接任; 新修的踏浪阁由荀源的小师妹穆棠出任首座,收编了一众不在首云与阳观的幸存弟子; 灵枢洞天原本就是决明的炼药养身之地,幸得无碍便由他继续住在那里。决明当时门下只收有一名徒弟罗叙伦,于是他在距离灵枢洞天最近的一座浮岛上安顿了下来,称为观灵岛; 弦月坊则作为空山的入阶弟子们修习的地方,还是由之前的珧祯负责打理。 那些幸存的难民,无意修行者或下山投靠远亲,或留在空山肩负打扫、煮饭、重建等事宜,倒也安顿了下来。 如此下来,不出一月空山竟被打理的有条不紊、初具规模。令原本想看空山笑话的门庭刮目相看。 经此三涂一役后,空山弟子再遇弃婴遗孤时,便会带回来抚养教习,故此空山弟子所到之处,世人皆众口称赞。 听完这些杨槐儿释然,原来空山同自己的家园一样,都经历了嬴鱼之乱,所以才变成如今这副看山不是山、看海不是海的岛洲模样。 启泰接着向她讲述了弦月岛的概况。 这弦月坊的主岛原是空觉峰的旧址,因地势起伏便将居室建在了地势低平的山谷之中。水患之后房屋皆被大水淹没冲毁,空留下了一座高峰与其他四处较高的山头。 荀源便在这四座山头与主峰之间修筑了竹桥,一则物尽其用,二则方便那些修为不高,无法施展御剑的弟子们行走。 正西方的岛屿是珧祯居住的千叶岛; 东北、东南角分别是男女弟子所居住的天乾、地坤; 正北方的北岛是众人吃饭的地方; 后来姚双姝正式拜珧祯为师,成为了她唯一的入室亲传弟子,于是新开辟了正南方的一小块浮地,修筑了桃源小坞。 所有新拜入空山的弟子无论多大年纪,都需要先在弦月坊跟珧祯师父学习内功奥义,通过试炼考核才能拜师成为入室弟子。试炼每年都有一次,只要年满十岁,将修为提升至第二层的凝气之境的入阶弟子都能参与。 讲到这里启泰眉宇间充满喜色道:“我今年就能参加试炼正式拜师啦!” 杨槐儿这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们所有人都是珧祯师父的徒弟呢……” 启泰一脸认真道:“作为入阶弟子,我们的确都是珧祯师父的徒弟,通过考核拜师后,应该改口称她为师叔或是师伯。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们大家都叫习惯了,所以也就不改口,一直这么喊下去啦!” 空中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叫,那声音闻之抑扬顿挫、调调分明。启泰连忙说道:“是珧祯师父的鹞鸽,它通知大家去勤院集合,定是师父有事告知我们,咱们一起去吧!”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十一章 初闻师训 杨槐儿跟启泰一路来到了弦月之顶的勤院,此刻院中早已聚集了一众弟子。他们一看到二人进来,便有三五人围了过来,看着眼前新来的小师妹问长问短。一时间各种话语夹杂在一起纷纷涌入耳中,她被搞的晕头转向,只得望着启泰求助。 “都静静呀!”只听人群中一个大块头的男孩子大声喊道。众人全都不再吭声,大块头旁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趁机问道:“启泰,就是她差点被嬴鱼吃掉么?” 一听到“嬴鱼”二字杨槐儿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那大块头对瘦弱的少年喝了一声:“闭嘴!”然后低头向杨槐儿问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啊?” 她乖乖答道:“我叫杨槐儿,六岁了。” 大块头听后说道:“我叫郭小义,这个院子里数我年纪最大呀!以后喊我小义哥吧!” 只见郭小义身后瘦小的男孩仍不死心,追问道:“嬴鱼有多大啊?我听说它长的样子并不像鱼呢!是不是真的啊?” 启泰急忙开口制止道:“启智哥!”话音刚落,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也紧接着抗议道:“你快闭嘴吧!”说完她还瞪了那个名叫启智的瘦男孩一眼。 启智脸一红,不再做声。 那女孩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杨槐儿的手说道:“槐儿妹妹,我叫黄灵翠,比你大三岁呀,你叫我灵儿姐姐也行,翠儿姐姐也行,随你高兴呀!咦?”她瞧着杨槐儿眉心间的红点,忍不住伸手摸去:“这是朱砂痣么?” 杨槐儿听完摇摇头。 “好漂亮啊!”黄灵翠赞叹着,眼中露出一丝羡慕。 一旁的启泰见状却暗自摇头。 忽闻空中剑鸣之声入耳,启泰急忙拉起杨槐儿走到了他的位置上列队站好。 只见珧祯御剑而落,如此同时院门口跑进来了一个粉嘟嘟的女童,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像一截雪白的莲藕。杨槐儿一看到她就觉得似曾相识,那女童看见师父已在院中等候,脸一红吐着舌头跑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珧祯环视众人一圈,见人齐了就开口道:“我与掌门商议好了,今年试炼之日定到了本月的二十五!”众人听后全部大吃一惊。 杨槐儿也趁机观察起四周,放眼望去,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站了四十多人,其中女弟子只有十几人。众人的衣着服色大都相同,而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所穿的衣物不知何时也被换成了相似的白色长衣。 只听珧祯接着说道:“这次试炼之所以会比往年有所提前,是因为你们的师公长祁居士已然出关,他老人家很想看看这几年的入阶弟子中有哪些可造之材……”说到这里,她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启泰。 杨槐儿明显的感觉到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再看周围其他人的表现却各不相同,那大块头郭小义是一脸的淡定,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前面的启智却是愁容满面;而前排的黄灵翠却是一脸的懊恼。 空中又飘来了一抹烟霞般的红色,杨槐儿抬头望去,正是刚才的桃源佳人姚双姝。她如轻云蔽月般飘逸的轻身落下,低头语带歉意的唤了珧祯一声:“师父!”看起来仍就是一副醉意朦朦的样子。 珧祯淡淡的说道:“无妨,召集大家只为说今年的试炼之事,原本这事情也与你也没有太大的干系,既然来了就听一下吧!如今距离试炼之日如今还有半月,能够参与的弟子们要勤加练习,不够年纪的也不可倦怠偷懒,这几日要多加注意休息和饮食,切不可因为身子不适而耽误了试炼!”她看了一眼台下焦灼的启智,安慰道:“大家也不必过于紧张,试炼不过只是个形式,意在让各位师叔伯们一探大家的修为,尽力一试便可!” 她的眼光一转扫到了杨槐儿,又说道:“今日弦月坊又多了一位小师妹,想必大家也都见到了!” 杨槐儿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脸上一热怯怯的朝周围望过去,郭小义、黄灵翠、启智对她都是嘿嘿一笑。 “她刚来到我空山,各位要多多与之亲近,在修为上指点一二!姝儿!”珧祯话锋一转。 姚双姝闻声一惊连忙应声道:“师父您请吩咐!” “你从明日起将凝神归真要诀传授给槐儿。” “……是”姚双姝迟疑了一下,还是应声了。 “翠儿!”黄灵翠听师父居然喊到了自己的名字,急忙应声到:“弟子在!” “你今年不用参与试炼,得空的时候把门规说与槐儿听。”听珧祯这样吩咐,众人先是一愣,但转眼看到姚双姝醉意朦朦的笑颜,大半人马上就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了。 黄灵翠朗声应道:“弟子遵命!” 珧祯眼见该吩咐叮嘱的都说过了,便遣散了众弟子。 之后启泰把杨槐儿送回了千叶岛,按珧祯的吩咐将她安置在了侧屋中,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杨槐儿站在屋子门口迎着夕阳,她看到启泰的雪白身影被染成了浅浅的金橘色,余晖将他的影子拽到地上拖得修长。 远远的,她看到启泰转过身来望向了自己。 桥下的碧波,在落日的映射下褪去了寒冷的外衣,泛出点点柔和的金光。 恍惚中,有那么一刻, 杨槐儿觉得那片湖水不再是那么可怕、那么冰冷;它是沁人心脾、温暖人心的。 橙光山色间,栈桥上的少年高举起手臂对自己招了招手,她忙举起小手挥舞着回应他, 那金灿灿的身影渐渐走上弦月岛,最后没入山石之间消失不见。 “槐儿!” 杨槐儿看到罗叙伦御剑从天而降。他走到自己身边弯下身子,将手中的包袱交到了她手中:“这是我从师傅那里拿回来的,你好好收着吧!”紧接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枚指肚般大小的白瓷瓶。瓶身上面绑着一条红绳。 罗叙伦将瓶子系在她脖子上挂好,嘱咐道:“这个小瓶里面装着一枚虫草化毒丹,你把它时刻戴在身上,觉得难受的时候就把它吃掉,然后赶紧找人带你去我师父那里,明白了么?” 杨槐儿听罢点头回应。 “那我先走了!你在这里乖乖的呆着,等珧祯师父回来!” 他见杨槐儿又点点头。这才起身离去。 杨槐儿打开手中的包袱,里面装的居然是她哥哥杨松儿的那件粗布长褂! 衣服已经被浆洗的干干净净,破损的地方也被缝补的整整齐齐,她只觉阵阵的暖意涌上心头,默念道:“哥哥,这里的人都很好,槐儿很喜欢这里,你在仙岛上开心么?”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她将衣服捧入怀中,转身进入了屋中。 直到夜深,珧祯才回来,她先来到西边的小屋探视杨槐儿,眼见这孩子早已安然的睡去,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中。 这一夜,杨槐儿睡得很踏实,恍惚中她做了一个梦,一个金色的梦! 梦里没有恐怖的鱼眼、没有汹涌的大水、没有奇怪的爹爹。 有的只是一片光明,一片温暖! 她开心的跑在这片金色世界中大声的笑着、叫着。 脚下的影子被长长的拖拽在金色的湖面上,她一脚踏向那金光粼粼的湖面, 踏碎了一地落日的余晖,溅起了一片瑰丽的星光。 ∷∷∷∷∷ 直到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入耳,杨槐儿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揉揉双眼,看到窗外的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便转身又要睡下。 鸟鸣之声又婉转传来,她仔细听去好像有两只,它们的语调中充满了欢快,于是起身下床,向门口走去。 双脚刚一踏进院中,杨槐儿看到了珧祯的背影,连忙恭敬的喊了一声:“珧祯师父!” 珧祯转身:“这么早就醒了?” 杨槐儿被她的手臂上那只蓝绿色的鸟儿所吸引。而它红豆般大小的眼睛也正紧紧的盯着自己,头上一撮鲜红的羽毛不时的乍起。它嘴里发出了阵阵“咯咯”声,珧祯也对它“咯咯”的叫了几声。 她从未见到过这么漂亮的鸟,飞一样跑到珧祯身边,仰头望到,嘴里赞叹着:“好漂亮的鸟啊!它叫什么名字啊?” 珧祯笑着答道:“它叫铃铛,是一只鹞鸽。” “哦噢!~原来昨天就是它通知我们去的勤院呀!珧祯师父,我可以摸一摸它么?”杨槐儿眼中闪烁出期待的目光。珧祯放低了胳膊,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抚摸着铃铛水缎似得羽毛,轻声说道:“小铃铛,你真漂亮啊!”只听铃铛对她“咕咕”的叫了两声。 “师父!”杨槐儿眨眨眼睛:“铃铛它好像是渴了!” 珧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听得懂?” 杨槐儿摇摇头:“听不懂呀……我觉得它是这个意思……” 珧祯闻后微微一笑:“快去洗脸吧!等下吃完饭就去勤院。不懂的就请教双姝师姐,还是不明白的话就回来问我,明白了么?” 杨槐儿点点头:“弟子明白!”话毕一溜烟跑开了。 珧祯望着她的背影,脸上不由浮起一阵喜色:“师兄……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 第十二章 清醒后的姚师姐 杨槐儿在珧祯的带领下,去北岛吃过早饭后便独自往弦月岛上去了。她沿着小路向山顶的勤院走去,此时天色刚刚拂晓,弦月坊一片寂静,天乾、地坤方向的岛屿也都没有动静。 “看来启泰他们都还没起来呢啊!”她心中一动:“这么早,双姝师姐她能来勤院么?我是不是应该去桃源小坞找她啊?”想起那仙境般的桃源她为之一振。转而又想到上岛的浮桥,便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刚迈进大门,她就看到姚双姝此刻已经在院中候着自己了,只见姚师姐今日换上了一件素白色的罗绮长衫。她半倚在小榻上闭目小憩,水葱般的玉手贴放在她桃花般娇艳的脸颊边,此时此刻的姚双姝比昨天多了一分恬静与安宁。 杨槐儿瞧她睡得正酣,便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的步入院中,站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吃过饭了么?”姚双姝突然开口问道,眼皮却没抬起一下。 杨槐儿赶忙点点头,可双姝师姐却半天没有回应,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师姐都没睁开眼睛看自己啊!!连忙开口回答道:“吃过啦!” 姚双姝睁开双瞳:“那咱们就开始吧!”只见她坐起身子,玉手捋了捋流水般乌黑的长发,缓缓站起身向身后的堂屋走去:“进屋吧,等下那帮孩子来了会打扰道我讲话的!” 走到堂屋门前,杨槐儿看到门槛上的牌匾上书有一字,后来她从启泰口中得知,这个字念做“恒”。 “恒者,久也;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注解1) 这句话也是启泰告诉她的,他说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即便当下无力改变,终会有其变化的一日。 因此之后的岁月中,每逢她虫毒蚀骨,疼痛难忍之际;又或是修行之路毫无起色,嗒焉自丧之时。杨槐儿都会想起他的话来,默默的支撑着她度过了一关又一关。 此刻,她跟随着双姝师姐走进了堂屋,二人面对面屈膝盘坐在地上的团座之上。 只听姚双姝娓娓道来:“我空山无讼子师尊年少时悟出了师门绝学“流光浮影剑诀”,其剑法清丽飘逸有出尘之姿。倘若想将剑术发挥到极致,须配合我派的内功“凝神归真要诀”。所谓剑招易习,内功难修。没有扎实的修为,剑招不过是个空把式,与天桥下卖艺者的花拳绣腿没什么差别!我空山内功奥义向来不外传,身为空山弟子如有将本门武学传授与他人者,必诛之!听明白了么?” 杨槐儿见她一扫昨日酒醉之态侃侃而谈,简直判若两人,一时间无法适应竟没有反应过来。 “不得擅自传授给别人,你听明白了么?!”姚双姝重复道,话语中有流露出一丝的责备之意。 杨槐儿连忙回过神来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姚双姝这才开始向她讲解起这套“凝神归真要诀”。 此诀是无讼子游历完江湖回到空山建派之后悟出的。他将内功的修为一共划分成了五个境界,分别为:调心、凝气、化元、知行、神意。 第一层的调心之境较为简单,即便是资质较为平庸的初学者,潜下心来认真钻研修习上一年便能融会贯通。 练到第二层的凝气之境,便可以聚神化气驱动御剑之术,自由穿梭于天地之间。也只有修炼到这层,才有资格能够参加试炼考核。 要练到第三层的化元之境,则需要一段时间的修行了,根骨奇佳者练上三五年便可修成,稍逊色者则要花上六七年的时间,再不济练上个十年也是有的。当年罗叙伦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从最初的调心打通到了化元,一时间轰动空门,小小年纪,令人称绝! 再往后便是第四层的知行之境,到达此境界之后,能够催法施展空门玄术“四象神行诀”,此法能够画地成寸片,片刻之间神行于千里之外。空山年轻一代的弟子中,仅有荀源掌门座下的大弟子张明溪、决明座下的大弟子罗叙伦二人能够施展。 说起这张明溪,姚双姝嗤笑了一声,听闻此人从小便是个千伶百俐的主,一天到晚四处卖乖取巧,对于修行之事却不是十分的上心。他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一直以来也是颇为出众的,不过跟踏实的罗叙伦比起来就稍显逊色了。空山遇袭之后,他居然转变了心性,纵然平时仍是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但涉及到修炼之事就立即严肃起来,一点也马虎不得,一扫往日应付了事的态度。因此在他师父荀源掌教之后的几年间,修为倒是与日俱进,逐渐与罗叙伦有了齐头并进之势。 “想从知行之境修炼到第五层的神意之境则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漫长的过程。”姚双姝讲到这里连用了四个非常。 从知行到神意,对于修行者本人来说,悟性与天赋已然成为辅助,这是个磨练心智的过程。大部分的人会在这个阶段停滞不进,从而消耗掉所有的耐性,因此前功尽弃荒废了修业,所以这段时间已经不是在修身,而是在修心! 只有压得住心中的挫败感,忍得住浮躁的心性,才能够将修为突破到神意之境。一旦到到达了这个境界,整个人便如重生般脱胎换骨,以后所有的顿悟就不能再用层数去衡量了。 那是一种天人与我合而为一的无我之境,可通达三界,兼和内外,悟得人生之大自在。空山传承至此,历代的门主之中,除了前任早逝的素敬和现任掌门荀源初为门主时没有将修为炼到此境,余下六位门主的内功造诣皆是不可限量。 不过荀源成为掌门以后,能够常年出入于洞天福地潜心修炼,因此内功造诣得以突飞猛进,所以此时此刻他的修为早以在神意之上。 随后姚双姝又将要诀第一层调心之境的口诀传授给了杨槐儿,并叮嘱她每日都要勤佳修习,绝不可倦怠等等。待口诀传授完,庭院内已是人声鼎沸,过招之声此起彼伏,庭院里面已经有一众的弟子在外面练习了。 姚双姝看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心法口诀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今天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方法在这里静思冥想吧,要是有不懂或是记不准的地方就喊泰儿他们,绝不可自行揣摩,是在不行就叫他们带你到桃源小坞来找我。”话毕她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堂屋。 杨槐儿只觉得自己满脑子的浆糊,心中一遍遍的默念着口诀,却不知从何处练起。苦恼中,她隐隐的听到姚双姝对屋外众位弟子督促一番便御剑离去了。 忽闻黄灵翠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扭头向堂屋门口望去。只见五个环肥燕瘦、个头大相径庭的身影立在了那里。杨槐儿认出他们是启泰、黄灵翠、郭小义、启智以及昨天珧祯训话时最后跑进院子的那名女童。 注解1:“恒者,久也;无不可以久居其所”出自《易・序卦传》,译:恒就是长久的意思,万物都不能长久不变。 ------------ 第十三章 金兰之友 只见黄灵翠抢先一步跑了进来,围上前对杨槐儿说道:“槐儿,你怎么没有跟我们住在一处啊?!我昨晚上回去之后找了你好一阵呢!要不是淼儿看到启泰带你去了千叶岛,我就跑去珧祯师父那里说你失踪了呢!” 昨天迟到的那名女童同众人一起进来,不紧不慢的说道:“昨天珧祯师父一说散了,大家都各自走了。我原本走的慢,又不会御剑,去北岛的路上,看到了他们俩在千叶岛的栈桥上……”杨槐儿之前就觉得这女童非常眼熟,此刻瞧着她肉嘟嘟的小脸,白藕一样的手臂鸭梨一样的圆滚滚的身材,仔细一番才恍然大悟!她长得真真如年画里面抱鲫鱼的娃娃一样憨态可掬! 黄灵翠一脸失望道:“昨晚本来想带你去地坤崖那边看夜景呢!可美啦!!” 启泰解释道:“槐儿身子刚有所好转,珧祯师父让她住在千叶岛上方便照顾呀!” “那槐儿什么时候才能来岛上跟我们一起住呢?” “这得看决明师伯他老人家的意思啦!”听启泰这么一答,孩子们吓得谈虎色变。 启智一脸的同情的问:“槐儿你经常去决明师伯那里么?喝完师伯的药水觉得难受么?听张师兄他们说,师伯的那些药喝完之后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手脚抽搐――” “呸呸呸呸呸!”黄灵翠一脸嫌弃的翻了他一眼安慰杨槐儿道:“他就爱吓唬人!” 启智听后,不服气道:“我哪有胡说啊?!本来就是真的嘛!之前首云峰的文昭师兄不就差点一命呼呜么?!听张师兄说,文昭师兄那天正在修习内功,差一点就能突破到第四层的行知之境了,结果练着练着突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满院子胡言乱语的乱跑,十几个人都没能按住他啊!直到现在文昭师兄都不敢去灵枢洞天呢!”。 一旁的启泰着实听不下去,解释道:“其实我后来听罗师兄说,文昭师兄喝的那个补药灵枢洞天的弟子都喝过,但是他的体质对洋金花比较敏感,而这花的药性挥发的极慢,他练功时内力一催,残余的药效就发作了起来变成那个样子了!况且……张师兄的性格豪爽,说起话来难免会有些夸大的!” 郭小义听完笑着问向启泰:“你这么为决明师父开脱,是想要拜他为师么?” 启泰思考片刻,说道:“我这次跟罗师兄一起下山试炼的确学到了很多东西!不过当年是掌门亲自将我捡回来的,还给我起名为‘泰’,他常言‘宇泰定者,发乎天光’(注解1)意在希望我在任何时候都要心境安泰,所以我想要拜入掌门师父座下!” 黄灵翠一脸憧憬的说道:“我想拜穆棠师父为师呢!她剑舞时的样子好美!”转而又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还要等到明年好可惜啊!这次老门主要来看试炼呢!小义哥,你想拜谁为师啊?” 郭小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决明师父!半年前是罗师兄从狼妖手下把我救回来的,况且决明师父虽然身为首座,可这些年全是罗师兄一人在教引灵枢洞天那三名小师兄的,我也要跟他一起修行!”众人听后都用仰慕崇拜的目光望着他,只是启智的眼中夹杂了更多的却是同情…… “淼儿你呢?”黄灵翠转而问起旁边的年画娃娃。杨槐儿见她搔了搔头:“还有两年,我还没有想好呢……” “那就一起拜穆师父吧~到时候我们又在能一起玩耍拉!槐儿你也是哦!~” 看黄灵翠一脸的天真浪漫的样子,杨槐儿不忍拒绝,只得点头应许。随后她又问道:“姚师姐把内功心法都传授给你了么?” “你怎么不问问我想要拜哪位师父为师呢啊?!”只听启智不满的抗议道。 黄灵翠却一脸的鄙夷之色:“也不知道去年是谁啊,还没进到阵里就吓得两腿发软,居然吓到昏过去了!真是白白的浪费大好机会啊!~” 启智涨的一脸通红,他情急之下喊道:“都说啦!我去年是吃坏了肚子!不是吓得!!” “咦?!”淼儿听后疑惑道:“启智哥哥,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受凉生病了头晕么?” 启智瞠目:“我竟然这么说过么?!” 黄灵翠白了他一眼:“编太多都圆不过来啦!” 启智却理直气壮的喊道:“反正我那天就是身子不好啦!不是害怕!不是!” “切!~”黄灵翠一脸的不屑,转而继续向杨槐儿问道:“师姐教你的东西都记下了么?明白什么意思么?” 杨槐儿原本就没读过什么书,口诀中的奥义更是生涩难懂,她正发愁不知如何是好,听黄灵翠这么一问,赶紧答道:“师姐把口诀都传授给我了,她听我背了好些遍才离开的,只是有好多地方,我还是不懂呀,可又不敢多问师姐……” 启泰听后笑了:“看来师姐昨天的样子吓住你啦!不用怕!她平时并不是你昨天看到的那副样子!” 淼儿也连声安慰道:“没关系,慢慢来呀!我足足花了好几日才把口诀背了下来的……” 黄灵翠提议道:“你们要参加试炼的都出去练习吧!淼儿和我留下来给槐儿讲解,我们三人行,我就是老师啦!嘿嘿~” 启智白了她一眼嗤笑道:“你算了吧!过年时候也不知道是谁逞强,硬要从珧祯师父那里把写对子的活给揽过来,她老人家是没见过你那手歪歪扭扭的破字!真要把你写的东西贴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弦月坊闹鬼贴道符辟邪呢!小瘸子站纸上走两圈都比你写的漂亮啊!最后不还是我们帮你收拾烂摊子啊?!疼!!”他正说着起劲,忽然觉腰眼被人捅了一下,经不住大声喊一声,扭头望去发现郭小义一直在对自己使眼色,回头一看,只见黄灵翠黑着脸转了转脖子。 他脸色忽然大变,捂着肚子哼唧道:“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话毕麻溜的转身就逃。 身后的黄灵翠边追边吼道:“几天不挨揍你就嘴贱皮痒!给我站住!”众人眼见他二人相互追逐着跑出了屋子。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启智凄惨的求饶声,隐隐的还夹杂着黄灵翠的吼声:“今天不把你揍到决明师伯那里去接骨,我就不停手!!” 启泰笑道:“你们俩快去救启智吧,我把内功心法再教槐儿一遍。”只见郭小义应声和淼儿一前一后跑出了堂屋,他转头问道:“你哪里不明白啊?” 杨槐儿想了一下,发愁道:“这些字句要是单独说出来,我好像能猜出是什么意思,可一连成句子,我就全糊涂了,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明白。” “这个正常呀!要是都领悟的那么快,成为高手岂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来,咱们坐下!我引导着你把口诀过一遍。” 午饭的时候,杨槐儿见启智顶着红肿的鼻子扒着碗里的饭,笑到岔气,连饭都没能好好吃。 煮饭的赵大娘见到后,捧起他的小脸心疼道:“我的儿!你这又是怎么搞得啊?!身上没一天不带伤的!” “疼!”启智吃痛抽泣了一声,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娘,我的伤是――”他转而看到对面坐着的黄灵翠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口风一转唯唯诺诺地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大门上撞得……” 赵大娘眼尖:“翠儿!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智儿!” 启智连连叹气:“大娘,去年试炼之日姜师父给我相面算了一卦,说我是宫命陷落无吉星,幼年克父克母克亲眷,每逢流年流月流日易招血光之灾,真是时运不佳,命格不济啊!” 黄灵翠抬眼瞄了他一眼,幽幽道:“还有劲发牢骚,看来伤的还不够重啊~” 启智连忙将头扎入碗中不再作声。 赵大娘轻笑一声,黑脸吓唬道:“翠儿!你再欺负他,大娘以后炸猪油的肉渣就不给你吃了啊!” 黄灵翠听后一脸的不情愿,撒娇道:“大娘~只要他不招惹我,我就不揍他了!” 启智眼见找到了靠山,摇头晃尾道:“为了几块肥肉,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众人听后都没敢吱声,继续埋头吃饭。 直到天黑吃饭,启智带着两只淤青的眼圈出现在了饭桌上,赵大娘见了哭笑不得,连连摇头。 注解1:“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出自《庄子・庚桑楚》,译:心境安泰镇定的人,就会发出自然的光芒。 ------------ 第十四章 千叶烛影 翌日,同样的时间,睡梦中杨槐儿又被铃铛的叫声唤醒了。她翻身坐起身细细听去,只觉得鸣声婉转凄凉,闻之令人生悲,不由暗道:“小铃铛今天为什么叫的那么伤心呢?” 走出小屋,看到师父转身的瞬间,杨槐儿竟觉得她满目悲色。只听珧祯开口问道:“姝儿将口诀传授给你了么?我这几日分身无暇,也没怎么过问你的功课。” “师姐全传授给徒儿啦!启泰哥……启泰师兄也教会徒儿如何施展了。” “你今日就呆在勤院内好好的练习吧,师姐如果不来的话也别去找她,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启泰吧!”听师父这么一说,杨槐儿心中不免疑惑,正想要开口询问,却听她手中的铃铛悲鸣声再起,如诉衷肠。珧祯亦是面色愀然。 杨槐儿没敢多问,洗漱完便独自往北岛去了。 踏入饭厅,却见赵大娘静静坐在饭桌旁发呆,看着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杨槐儿连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可递过来的筷子却不小心多出了一双。 直到中午吃饭,姚双姝都没有出现过。杨槐儿一边扒着碗里的饭,虽然她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她扫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启智的身上,忽然恍然大悟:“启智今天好安静啊!一句讨人嫌的话都没有呢!”坐在他对面的黄灵翠不时抬起眼望向他,好几次想要说话,却生生憋了回去没讲出来。 启泰倒是同往常一样,依旧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饭。下午回到勤院后,他进到堂屋里看杨槐儿练功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今天大家怎么看起来都怪怪的啊?一大早珧祯师父和小铃铛不开心、赵大娘看起来不开心、启智看起来也不开心、师父说姚师姐今天不会来看我练功,她果然就没有来!” 只见启泰凑上前来悄声道:“因为今天是六月初十,十年前异教就是今日来空山作乱的!” 杨槐儿恍然大悟!随后她从启泰口中得知赵大娘的丈夫去世的早,独自抚养一双儿女长大,出事那天她刚好独自去城里卖竹笋,晚上回来后发现大水把村子淹了,除了一双儿女赵大娘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她悲痛欲绝,原本也想投水自尽随儿女们去了,可启智的哭声把她拉了回来。她寻到启智后,恰逢空山的弟子们救助难民,便将她俩带了回来,所以赵大娘才会格外偏疼启智一些。 “那双姝师姐呢?” 听她这么一问,启泰缓缓答道:“师姐她原本有个双生姐姐叫姚双?鳎??际苯忝昧┍焕г诹艘桓霾鼐频牡囟粗校??憬闼?越虾帽阌纬隼辞缶龋?上Ц张莱龆纯诰陀龅搅嘶?隆:罄词锹奘π终业搅怂?憬悖?赡鞘彼?丫?傺僖幌3?偎狼八?种缸哦纯诘奈恢茫?π终獠啪瘸隽耸?愫托u匙印k?潜焕г诙粗校??颂一n剖裁炊济挥校?捕嗫饔姓饩疲?砩显谡馐??亩粗胁琶挥斜欢乘溃?皇撬?憬憔汀p>  杨槐儿渐渐感到,今天不仅仅是弦月坊,整个空山都笼罩着一层凄凉。 傍晚时候,她回到了屋中,却始终辗转难眠。 起身来到院中,望着眼前孤寂的岛屿,夜风伏在耳畔边嗡嗡作响。 铃铛的凄鸣声不时入耳,仿佛在为这湖面下数以万计的魂灵谱曲安魂。 她不经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 在那里,杨家村数百口村民如同眼前水面下的亡灵一样,沉沉的安睡在幽静的湖底。 他们的世界那么的静谧,尘世间的一切喧嚣与烦扰再也无法骚扰到那片净土。 忽见对面的弦月岛上闪起几点星光,引起了杨槐儿的注意。 那片星光不停的飘动着,隐隐的倒影在湖水上,忽明忽暗。它一点点的靠近,飘上到了通往千叶岛的栈桥。 终于,杨槐儿看清,那是她的几个小伙伴点着烛火寻到这里来了。 “槐儿!” 黄灵翠远远看到她后,飞奔过来。她手中捧着一支纸糊的船灯。烛火受风,火苗四处摇摆着,像极了夜幕中乱舞的精灵。 二人相聚后,杨槐儿好奇问道:“翠儿姐姐,你们怎么来啦?” “呐!” 只见她将手中的荷花递给自己道:“我们做了荷花灯,过来找你一起放河灯呀!” 杨槐儿看到淼儿身后的启泰和启智手中都提着一堆折好的小纸船,而郭小义腰间挂了一个小口袋,里面冒出了几只没烧尽的蜡烛头。孩子们跑到屋后的浅滩上,将手中的纸灯纷纷放入湖中。 湖水的微波轻轻推动船只前行,远远的飘向遥远的天际。 黄灵翠跟众人说道:“在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家里有亲人去世,我们就去放一盏河灯,他们的灵魂就能坐在上面渡到彼岸的极乐世界去,在那里他们不会生病,不会痛苦,每天都会过的很快乐的!”说罢她从启智手中抽出一只递到他面前说:“放河灯的时候,跟长辈们许愿的话,他们会保佑你实现的!” 启智听完她的话,脸上终于浮出了一丝笑意,点燃烛火将船只放入水中口中喃喃道:“爹!娘!你们去世的时候孩儿还小,孩儿连你们的样子都没能记住,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孩儿这次试炼……”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杨槐儿也学着他的样子引燃烛火,放入纸船中心里默念着:“爹爹、娘亲你们快快到那个极乐世界去吧,到了那里娘的咳病就不会再犯,爹爹身上的伤也不会再痛啦!槐儿和哥哥都好好的……” 黄灵翠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祈愿,原来启智刚放下去的小船突然打了个转沉入湖中。他刚刚舒展开心结却又平添了烦恼,失望的望着河灯沉没的方向。 启泰连忙开口道:“一定是你们家的人口太多了!一只怎么坐的下嘛!咱们一起帮他放!”边说着他便将手中剩下的灯分给了大家,口中念道:“大叔大婶,你们安心吧!启智在这里一切都好的,你们勿念!保佑他今后一切称心如意!” 大伙学着他的样子纷纷将手中的灯再次放出。水面闪烁起成片的烛光,仿佛绽放于水面上的花朵,将整个天际染的通红。孩子们全对着河灯闭目许愿,直到它们起起伏伏的漂到了水天之遥。 众人回到了小屋后,发现珧祯师父已回到了院中。她正望着烛光闪烁的湖面沉思,铃铛安静的停在她的肩膀上,不时的用细长的尖嘴去梳理它锃亮的羽毛。 “珧祯师父!”孩子们齐声唤道。 珧祯望着他们无邪的脸庞,心中浮起一丝安慰。 送走了众人,杨槐儿回到屋中沉沉的睡去。正当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耳边响起一阵剑鸣声。她转侧翻身,却听到屋外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女子声:“师姐果然好雅兴啊!!今日门祭,小妹正在对月缅怀素敬师兄,偶然间看到几盏未燃尽的河灯飘到了踏浪阁,一路寻来却不想这些河灯竟是从千叶岛飘出来的!” 听到这段话她睡意全无,好奇下跑到了门口。掀开门帘,却见深夜里一个身着碧衣的女子冷脸立在院中。 那女子杏目圆睁,语气中竟有一丝责难之意。 珧祯师父此刻正背对着杨槐儿与那女子相向而视,只听她缓缓张口:“穆棠师妹,你终于肯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同我单独说话了。” 杨槐儿心道:“原来她就是翠儿姐姐天天挂在嘴边的穆棠师父啊!”于是多打量了她几眼。 月光下,穆棠一袭玛瑙绿的掐花外裳长长的拖拽在地上,黑亮的头发盘成了高高的流云髻,一丝不乱。发髻上连片的赤金花钿在夜幕中隐隐发亮,眉心装饰着青蓝色的班戟花钿,眼角眉梢间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她与珧祯站在一起,相比之下一个如绝世动人的牡丹,一个如淡洁素雅的白梅,各有千秋,争相怒放。 穆棠听完她的话轻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再作声。 只听珧祯叹道:“素敬师兄仙逝已有十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原谅你?!”穆棠嗤笑一声,嘲讽道:“我哪有什么资格谈原谅?!师姐这话应该去问问早逝的素敬师兄吧?!” ------------ 第十五章 夜舞 珧祯听完穆棠的话,幽幽答道:“师妹这话是存心刁难我了。” 却见穆棠豁然转头嗔目怒视,头上的珠花也随之颤动,她咬牙道:“素敬师兄当年若不是为了助你打通内功,凭他的悟性,修为早已在神意之上!刚助你不出两日,三涂教那群妖孽就杀上了门,师兄被迫疲于应战,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强行催法而伤了精元……哼!以师兄原来的造诣,即便是受了重伤,调养上一段时日定会恢复!当年阳观峰的葛师叔何尝不是刚刚破了神意之境呢,如今他老人家不还是好好在闭关呢么?!” “师妹,个人的命数强求不得!当年空觉峰的徐师伯同师父的修为原是不相上下的,可三涂一役之后不还是仙逝了么?” “切词狡辩!!” 珧祯听后无言以对。 只听穆棠愤愤道:“我知道师兄喜欢的人是你,我的确是嫉妒!论修为你是不如我的,论样貌我自问也不输你分毫,可师兄却惟独对你青睐有加!这就算了,原本这也是强求不得的事……我气得是师兄因你而死,你却是一副行若无事的样子!珧祯!你到底有没有心?!” 珧祯淡淡说:“悲伤就能让师兄活过来么?” “你!!”穆棠气的浑身发抖,随即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师兄你这辈子终究是痴心错付了啊!”她悲呼完即刻转身,那袭碧影转而没入了漆黑的夜幕中。 杨槐儿见珧祯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来,夜光中她清晰的看到师父双颊上竟流着两行热泪。 珧祯抬头也时看到了屋内的杨槐儿,她淡淡的说了声:“快回去睡吧!” 之后的几天,杨槐儿没有对众人提起那晚的事情,仿佛那只是她幻梦一场。珧祯也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姚双姝自从第一天交完她口诀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勤院,好在有启泰他们时常督导着,杨槐儿这才没有走到弯路上。 直到六月十六的夜晚,熟睡中的杨槐儿,被划破长空的铮鸣声惊醒。修习了几日,她清楚的分辨出,那并不是御剑而鸣的声响,那是剑气劈开山风,翔舞于天际的荡剑之声! 她连忙下床,这次只是悄悄的掀开了一点门帘偷偷朝外望去,却见是珧祯在月夜下舞剑。 她一袭素装,手中的落英神剑在夜幕中并发出绚丽的光芒。 长风灌袖,珧祯如同九天玄女般拂动着天衣在银河中莺歌燕舞。 铃铛不时在一旁凄鸣,仿佛在为之奏鸣。 举手投足间,她一脸哀婉, 月光照耀着她素裹的银装上,描绘出凄美的舞姿,令世间为之动容。 ∷∷∷∷∷ 第二天晌午,杨槐儿正在堂屋中修炼,却见黄灵翠跑了进来,她一改以往大喇喇的的音调,悄声的问道:“昨晚上珧祯师父是不是练剑了?剑气声都传到我们这儿啦!” 杨槐儿正要回答,却听到启智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你们在议论珧祯师父啊?!” 黄灵翠闻声一个激灵回身望去,只见堂屋外的门槛边上,露出了三只脑袋,她紧张的示意启智小点声,别让院里练功的众人听到,那三人对昨晚之事也十分好奇,便跑进来想听听看杨槐儿是怎么说的。 看着四双大小不一的眼睛,她支支吾吾的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向众人隐瞒道:“我昨晚睡得踏实,朦胧中好像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和小铃铛的叫声,可不太确定呀……” “啊?!”黄灵翠一脸惊讶,情急之下大喊:“那么大的声音!”察觉到自己过于激动,她赶忙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那么近居然没听见?!” 杨槐儿一脸无辜,惭愧道:“我真的没有听到……” 黄灵翠失望极了:“本来还想问你珧祯师父舞起剑来是什么模样呢!也不知她跟穆师父比谁会更漂亮……” 启智眉峰一挑,提醒道:“槐儿又没见过穆师父,她哪里晓得谁更漂亮?!” “也是哦!看来有机会问姚师姐好啦!她肯定知道的!不过……好几天都没见到师姐了呢!启泰!你跟师姐最为亲近,这几天见过她了么?” 启泰闻后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她呀!” “这样吧……咱们去桃源小坞找师姐吧?” 听黄灵翠这么建议,郭小义挠挠头道:“这不太好吧!师姐好像很不喜欢别人去她哪里的!” 黄灵翠却一脸坏笑看着杨槐儿:“咱们是送槐儿去向师姐请教问题的!她不会生气的!” 杨槐儿听后看了一眼身边的启泰,他好像一脸默许的样子,便点头道:“咱们去吧!” 启智听后急忙道:“槐儿,别听她瞎指挥!你也够无聊的!为了一个剑舞你累不累啊?!” 黄灵翠不屑道:“哪里是剑舞那么简单的事情!我听踏浪阁的余瑛师姐说,之前门中一直传珧祯师父跟穆棠师叔不合,好像是因为素敬掌门呢!只是师父口风紧一直都不提这些事情!而且昨日好像是师伯的忌日呢!” 杨槐儿终于明白了珧祯昨晚为何如此悲伤。 启智分辨道:“双姝师姐刚到空山的时候,素敬掌门早已仙逝了啊!况且师姐她当年不过才……”他两眼一翻心算道:“师姐那年不过才六岁,长辈之间的事情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跟张师兄和罗师兄都很要好啊!他们俩那时候都已经拜师啦,肯定知道这些事情的啊!他们知道,师姐不就知道了嘛!” 淼儿听后思考一翻答道:“师兄们知道就一定会告诉师姐么?假如师兄他们也不知道呢?” 众人闻后一片沉默。 一直沉默的启泰终于开口道:“其实咱们是可以去找师姐的,她这段时间一直不开心,去找她说说话也是好的……她其实挺喜欢咱们去的!” 黄灵翠赶紧接茬道:“趁现在还早咱们赶紧去呀,不然等下师姐又要喝的不省人事啦!” 众人寻到了姚双姝房前,杨槐儿眼尖,看到屋檐上一片雪白。仔细一瞧原来是小瘸子正躺在上面睡得踏实。众人围道上去,它都没有睁眼。 黄灵翠好奇的跳起来身来去拉它断了大半截的尾巴,它察觉后只是将尾巴收回调个头继续呼呼大睡。 启泰笑道:“它一定是偷喝师姐的酒了!每次都这样,一喝完就呼呼大睡。” “你们几个小鬼头,不好好练功跑来这里做什么?” 杨槐儿闻声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深蓝绸装英气逼人的男子来到了他们面前。 黄灵翠一看到他,便抢着答道:“我们练功遇到问题啦,特意来请教姚师姐!不过张师兄来这里做什么我却是知道!师兄你定是肚子里的酒虫发了谗瘾,跑来找师姐讨酒喝的!” 杨槐儿一听“讨酒喝”便猜出他定是首云峰的张明溪,整个空山都知道他同姚双姝是志趣相投的酒道中人! 张明溪听后哈哈一笑:“这回讨酒还真是个幌子,我今天可是受人之托啊!”他目光落在了杨槐儿身上,见她脸生,看到她眉心中的红点,笑着猜到:“这孩子定是不久前来空山的小丫头吧!早听罗师弟提过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啊!”随后他一脸同情道:“回头再有弟子下山的话得好好提醒他们多打听那傀虫的下落!成天往决明师伯那里跑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走吧!有你们几个在一旁啊,我更好说话!”说罢他迈着步子朝染香台走去,身后的孩子们也赶忙跟上前去。 屋檐上的小瘸子睁开眼睛望了一眼众人的背影,随即倒头接着呼呼大睡起来。忽然它身子一颤,再次抬头,只见罗叙伦站在屋前静静的望着它。 “喵呜”它扭头看了一眼染香台的方向。 罗叙伦意会,转身朝着桃源深处走去。 ------------ 第十六章 罗殇(上) 临近染香台,杨槐儿听闻剑舞之声铮铮入耳,她眼见着黄灵翠加快脚步转而没入花海,好奇之下也同样加快了脚步。 还没到石台边,但见桃林疏影间,红影浮动。姚姝身着一袭水红色长衫在林间舞动着,满园的桃花被她的娇艳羞得毫无颜色。素手间的软剑如灵蛇般轻巧,一招一式充满了酒醉后的媚态。剑气扫过花枝,花朵如清风拂过般轻摇。 杨槐儿看着眼前的师姐,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珧祯师父的舞姿。与师父相比,双姝师姐更像是在林间随兴起舞。 直到长大后,杨槐儿回想起师父那一夜的一舞,才渐渐的体会出那一舞,舞出了一世的孤寂。 那时的杨槐儿也学会了剑舞,但她觉得自己同师父、师姐的舞姿都不一样。 师父的舞姿犹如巫山断肠般的噬入人心,令人观之生悲; 师姐的舞姿犹如春风拂过娇花般明艳凝香,顾盼撩人。 而自己的舞姿,是快乐的!犹如漫步轻云一般,轻盈游走在空山之巅,尽情挥洒,只舞给自己心爱的人看。 那时候情人带笑,槐香袭人,恰如天仙之影浮过空山! 可当她感同身受的体会到师父的落寞之后,从那时起,自己手中的长剑也不由化作了一抹长恨,独立在夜空中孤寂自欢。 “娆姿漫舞啊~”张明溪鼓掌走上前来。 姚双姝停下了手边的舞蹈,斜眼望着他笑道:“你回来了!” 张明溪却一脸愁容:“那是啊!回家可不比呆在师门里自由啊!想喝口酒都得偷偷溜出门去,生怕辱没了空山一门的清誉啊!这不刚一回来就来你这儿啦!” 姚双姝收起手中长剑嗔道:“算了吧!世人常道‘江南张、塞外莫’,你们张家的名号如今在世人眼中都凌驾于天兵奇巧阁之上了,张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可是宾客盈门珍馐无数!你这个张家的幺孙,还能惦记我这口浊酒么?!” 张明溪听后却不以为然:“品酒品酒,意在一个品字嘛,关键还得看跟谁一起品啦!~” 她嘴角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转而问向一旁的几个小鬼:“你们几个不好好练功,跑来我这里来做什么啊?” 黄灵翠见众人支支吾吾半天没人吭声,只好开口道:“姚师姐・・・・・・槐儿师妹有问题要向你请教!” “哦?”她转而问向一旁的杨槐儿问道:“槐儿,你要问什么?” 杨槐儿此时心中叫苦连连,嘴里喃喃道:“我・・・・・・我想问师姐・・・・・・”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姚双姝双眼微微一眯。 “双姝师姐!”一旁的启泰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其实是很多天没有见到你,特意过来看看的!” 只见姚双姝目光一黯,宛然一笑:“我没事,真的!” “你当真没事么?!我怎么刚一回来就听说罗师弟几日前特意来看你,却被你骂的・・・・・・啧啧啧,那叫一个惨啊!不过更惨的却是灵枢洞天那三个小师弟啊!他们可因你遭难了呀!连日来被罗师弟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说有个师父荼毒摧残已经够可怜了!如今连教引的师兄都拿他们来撒气・・・・・・咳!真真是时运不济,方才能够安之若命、逆来顺受啊!”张明溪讲到这里竟感同身受一般的连连摇头叹息。 姚双姝听后眉间微蹙道:“他偏生那一日过来招惹我,你说我能不伤心么?!” 张明溪却意味深长道:“师妹,关心则乱啊!” “是他让你过来的么?”只见姚双姝眼中透出一丝期许。 张明溪一脸骄色扫过众人:“当然啦!罗师弟那么爱面子的人,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有事当然要我这个好师兄出马啦!” 姚双姝听完脸上的喜色稍纵即逝,轻哼一声愤愤道:“每次都是这样!一遇到事情自己就躲得远远地,非要将别人拉扯进来!自己扯的谎低头认个错有那么难么?!” “性格使然嘛!”张明溪惋惜道:“要知道师弟也是个苦命的,别人不了解,我确是知道的!他心中一直在自责,说当年自己是少不经事,若能懂点事学学我,一听说自己是个刑克父母的命格就乖乖的来修行了啊!这如今・・・・・・咳~” 姚双姝听罢低声道:“我每次过问他家的事情时,他都不愿说给我听・・・・・・”转而又凄凄道:“若说苦命,放眼望去这空山之中,又有几人同你一般,能够共享天伦?!” “你自己都抹不开自己的身事,他何苦令你徒增烦恼呢?!你们是不知道,罗师弟初来空山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是噩梦连连,惊醒后哭的那叫一个一发不可收拾啊!” 众人想不到面似沉稳的罗叙伦,幼年时居然会有这样的经历,一时间都来了兴致,集中起精神侧耳聆听。 张明溪见状便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来:“早些年前,决明师伯下山游离时偶经一镇,在庙街巧遇了罗师弟的父亲罗员外。这员外爷赋闲在家却是乐得清净,那日他携家眷去庙街拜土地爷祈福,师伯一眼看出他怀中的罗师弟风骨精奇却身带煞气,于是上前为他占卜了一卦,不想师弟他居然跟我一样,是个水命杀藏,祸及家人的主,于是便想渡他回到空山修行,以求破解杀命,护的一家老小周全,岂料――” “岂料家父老来得子,他不舍弃我于空门,便出言婉拒了师父!” 众人脸色大变!循声望去,只见罗叙伦从桃林间漫步而出,面色间透露出无限的阴郁之色。 ------------ 第十七章 罗殇(下) 张明溪看着罗叙伦阴沉的面庞,干笑了几声尴尬道:“罗师弟……怎么是你啊?!”他心中却暗暗叫苦,恨不得狠狠抽自己这张爱惹事的嘴巴几个大耳光。 罗叙伦静静环视了众人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姚双姝的身上。从她眸子中,他看到了期望的眼神,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当年父亲对命格之事虽是将信将疑,却不舍我年幼离家,当场就开口婉拒了师父。却不想几日后的夜里,一个蒙面贼人闯入我家中行窃,父亲下令让家仆将他拿下送官,没想到那贼人的功夫居然十分的了得,他掌风一扫,五六人当场毙命!父亲见势不妙,忙将财物双手奉上,只期望他拿着钱能速速离开……”他眼中瞬间燃起了汹汹的怒火:“可那贼人竟不顾我父亲的苦苦哀求,一掌劈将他击毙!家中的女眷们慌作一团,母亲为了让我和姐姐逃跑,舍身托住了那贼人,可她一介妇人……姐姐带着我还没逃到门口就被抓住了,那歹人掐着我姐姐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情急之下我趴到他的左大腿上使劲咬了下去!我拼尽了全力,恨不得将他身上的肉活活撕下!那贼人吃痛一脚把我踢开,我撞上了门槛便昏死过去。” 杨槐儿看他闭上双目继续讲道:“我醒来后已是破晓时分,街坊们昨夜听到动静便去报了官,可惜官差们到时那贼人早已逃得不见踪影,他连钱财都来不及拿就这么逃掉了!他们将我家人的尸首统统清理了出来,一家大小二十七具尸首整整的摆了三排,铺满了门前的大街……”讲到这里,他喉中不禁哽咽了起来。杨槐儿看到姚双姝听到这里也泛红了眼眶。 “可能是我冥冥中与师父注定要有一段师徒之缘,事发之后没过几日,他又回到了我的家乡,看我家门遭此巨变,便将我带回到了空山。” 听罗叙伦讲完了自己的身世,众人皆是沉默不语。他转而向张明溪发难道:“你倒是好心啊?!小天他们几个找你大吐苦水,你听完便匆匆跑过来充当起和事佬啊?!” 张明溪听后脸色一变,偷偷瞄了一眼姚双姝,却见她目露精光怒视着自己,急忙推诿道:“小天他们也是苦苦求了我好一阵啊!都说我要是再不过来把你们二人给劝合了,你指不定又要想出什么新花样来折磨他们啊!我这人不仅耳根子软、心比耳根子更要软!看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答应了么。” 姚双姝轻哼一声,冷笑道:“我就说么!他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着服软了……原来!”说罢她别过脸去,不再理睬众人。 张明溪见势不妙长叹一声,无奈的摇头道:“看来我得去观灵岛请罪喽!眼见着好人没做成,现在却是越帮越忙啦!师弟们啊,不是师哥我不想帮你们呀!奈何他二人全部都是好赖话听不进去的主,你们的命真真好苦啊!”紧接着,他转过头看着杨槐儿她们教诲道:“你们几个小鬼头全部都给我听好了!来日进到那试炼之阵后,可一定要看仔细决明师伯布下的法阵是哪一个,看到之后马上避开那边离远远的!省的破解了之后就必须要拜在他老人家门下!记住!有道是一如鬼谷深似海!” 杨槐儿悄悄的望向了一旁的郭小义,不经意间与启泰的目光触碰在了一齐,二人相视默默一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启智拍了拍身边的郭小义,小声的说道:“听见了没有?一如鬼谷深似海!张师兄的教诲要牢牢的记下,小心到时候决明师伯把你当神农氏,逼着你去尝百草,等到毒发不治时可就为时晚矣!”他迎面看到罗叙伦冷眼瞟了自己一眼,心底暗暗发怵,渐渐的降低了声音。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却听罗叙伦身后传来一声嘶哑的鸣叫声。杨槐儿扭头望去,只见是小瘸子晃着身子歪歪扭扭的走了过来。它经过罗叙伦身边时抬头望了他一眼,之后目不斜视的扭到了姚双姝的身边缓缓坐下。 姚双姝弯下身去将它抱了起来,低头抚着它的脖子抱怨道:“我烦闷找你的的时候,你总是跑的远远的,死活都不见踪影;我喝的烂醉不想被人打扰时,你又突然跑过来找我,你说说你啊!气人不气人?!”她有意无意的斜眼瞟了一眼对面的罗叙伦。 众人立刻明白了她这番话是另有所指,那罗叙伦也不是傻子,听完她的话缓缓开口道:“双姝师妹!其实我――” “啊!――” 一个凄鸣哀嚎徒然响起,众人纷纷吓了一跳,其声之悲切,让人闻之打心底发怵。 杨槐儿只觉得的头上如千万跟钢针齐齐的刺入了脑颅之中,不禁捂着脑袋大声疾呼。那痛苦像是刑天集怒时,挥舞着手中的巨斧朝自己的天灵盖掷出的雷霆一击,她经不住直直的栽倒在了地上。 “槐儿!!” 恍惚中她听到众人异口同声高呼着自己的名字,侧身一抹雪白的身影朝自己快速的奔来,之后她眼前一黑,陷入了昏厥之中。 ------------ 第十八章 槐儿的洗澡水(上) 杨槐儿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决明师伯的竹屋之内,她缓缓坐起身子,只觉脑袋沉沉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恶心的感觉从腹中阵阵的袭来。她心中暗道:“不知道这次我睡了多久!肚子好像有点饿……”拖着疲惫的身子,她勉强下地走出了屋子,竹屋外的潭水依旧泛着冷光。 她走到石草堂的门口向屋内望去,寻不见决明师伯的身影,只见屋中的炉子上煮着好几壶不知名的药水。 杨槐儿转过身望向水潭对面,正想着要不要从那边的山洞走出山谷时,决明师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槐儿,你醒了啊?头还疼么” 她闻声忙转过身去,虽然不晓得师伯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依旧点头应声道:“头还是晕晕的!” 决明静静注视着她苍白的小脸,喃喃道:“看来这次用药过猛了……年纪小身子弱就是承受不了啊……来!过来把你的药喝了吧!”话毕他转身回到了石屋中。 杨槐儿缓缓跟了上去,内心挣扎着:“是不是跟师伯说一声,只要吃点东西就不会觉得难受了呢?”却见决明端出一碗黑呼呼的药水送到她面前。 望着着他笑眯眯的面庞,杨槐儿无奈之下只得接了过来,屏住呼吸一饮而尽,一股苦涩的气息席卷了肠胃,她居然打了个饱嗝! “等下我烧点药汤,你呆在里面泡一会,这样身子也会觉得松快点!”决明捡起地上的药篓子,走到草药的架子前,左抓一把右捞一下,捡了一堆不知名的药材放入篓中。 忽听药谷外的洞穴中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仔细听去有个女子声清晰入耳,那语调像是在训斥着什么。 “这声音好像是……翠儿姐姐?!” 杨槐儿心中一惊急忙跑出石室,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忽的从岩壁那边突然冒了出来。 “槐儿醒啦!”进来那人转身对洞中高声喊道。果然是黄灵翠清脆的声音!喊完后她冲上前来关切的问道:“槐儿,你还难受么?前天可把我们给吓坏啦!” 杨槐儿望着她身后,只见启泰、淼儿、启智、郭小义挨个从石壁那边冒出径直朝自己这边跑来。 “你们几个来的正好啊!”众人看到决明师伯从石室中冒了出来,他细小的眼睛瞅着几个孩子直冒精光,灵枢洞天这两天总算常有人来啦! 启智听到师伯的声音浑身一抖,战战兢兢的跟众人一起向他问了个安。只见决明提出了两只木桶交到了启泰和郭小义手中,指着他们身后水潭道:“你们俩去提水,倒进草堂里的大锅中去,装到九成满!你们三个去把竹屋里的木盆搬出来好好地清洗一下!”话毕就转身回屋,不再理睬他们。 杨槐儿见众人看到师伯离开,都长长的松了口气。之后麻溜的按他的吩咐去做事了。一阵手忙脚乱将水煮上后,决明把他们统统遣到了屋外,独自忙碌起来。 “槐儿!”启泰神秘一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来后只见里面装了几块酥饼。 杨槐儿见到后开心极了!正愁没吃的呢,可巧就有人送来了,真是盼什么来什么啊!她接过纸包抓起一块塞入口中,将余下饼子的分与众人。 “今儿个是六月十八!你昏的都不知道时日了吧!我特意让赵大娘做给你的!多亏你醒过来啦!要不真就可惜啦!” 杨槐儿听启泰这么提醒道,不觉怔了一下。 六月十八?! “我妹妹叫杨槐儿,下个月六月十八就年满六岁了。”她脑海中回想起哥哥的话。 居然已是六月十八啦?! 从前在家时,每到这天爹爹都会带着她和哥哥去镇上玩耍,娘亲会在家里做她喜欢吃的饭菜等他们回家,而今天…… “呜!――”头顶的洞口风声大作,几个孩子被吓了一跳。 启智脸色惨白道:“这里不会有怪物吧??” 杨槐儿安慰道:“决明师伯说啦,那只是风的回声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黄灵翠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奚落道:“胆小鬼!” 启智听后抗议道:“你刚才还不是吓得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啊?!抓的我生疼!……看看!看看!!都抓淤血了!!这十只指头根根分明啊!你晚饭真没白吃!这么大力气……啊!疼!”正说着起劲,他的耳朵忽然被黄灵翠一把揪住,不由皱紧眉头大声的求饶。 “几个小鬼头还挺热闹的啊!~”只见决明手拿着托盘,端了五只小碗走出了石屋,孩子们见状,脸变得一个比一个难看。 决明却笑呵呵道:“来来来~都晾温了的!喝完之后回去过两遍内功,保证事倍功半啊!”听他这么一说,启泰欲言又止道:“师伯……您的意思是想说……事半功倍吧??” 决明愣了一下,随后哈哈一笑:“差不多一样嘛!就是那个意思啦!喝完对身子骨没有坏处啦!!” 杨槐儿一脸的坏笑,眼瞅着他们五人悲壮的端起茶碗,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淼儿喝完药后已是泪流满面:“师伯,这是什么药啊?不仅苦,而且还辣辣的!” 黄灵翠吞下最后一口,也苦着脸随声附和道:“是啊!!我觉得喉咙和肚子都像是着了火一样!” 郭小义舔了舔嘴边残留的药渣,回味道:“还好啦!不是太辣!比这辣的野山椒我都能干噎下去!” 启泰放下空碗想了片刻,慢慢回忆道:“跟前天喝的那碗相比,今天的味道的确要厚重一点!” 决明捋着胡须哈哈笑道:“这是我刚刚给槐儿煮好的汤浴!外敷的话能祛除毒除湿,内服的话强身健脾――”只听“噗”的一声,喝的最慢的启智忽的放下嘴边的药碗,将口内的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药水悉数喷出,心酸的大呼道:“师伯……您居然给我们喝槐儿的洗澡水?!” ------------ 第十九章 槐儿的洗澡水(下) “哎呀!”决明看到启智将口中的药水喷出后不由惊呼一声,一脸的痛惜道:“浪费啊!……不过没事!还好这次煮的多,待为师再去给你盛一碗啊!”说罢他转身回了屋子。 启智见状脸色骤变,挥舞着手臂跑进石屋试图阻止他:“师伯!我没浪费多少!只有一小口!真的!!”。 淼儿眨眨眼睛:“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黄灵翠嘴上虽叽讽着:“大白痴!”眼光直直的探向石屋之内,一副颇为关切的样子。 杨槐儿摇头道:“启智哥哥这回是绝对逃不掉啦!决明师伯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送上门的家伙!” “槐儿,你那日毒发前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征兆么?” 听启泰这么一问,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摇头轻声道:“没有呀,就是忽然间觉得好像有人在拿针在扎我的脑袋一样,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目光一转,开口说道:“这样的话……以后咱们一定要有人寸步不离的守着槐儿!万一她又难受了也好有个照应!” 郭小义思索一番:“可是再过几日就是试炼之日了,一旦通过了考核咱们就要离开弦月坊了!” “这事就交给我和淼儿啦!”黄灵翠拍着胸脯:“你们三个……也可能是两个!”她望了一眼石室,坏坏的一笑,接着道:“你们正式拜师离开弦月坊后,我俩就好好的守着她呀!肯定不会出岔子的!”话音刚落,只见启智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的从屋里晃了出来。 他回到众人面前小声哭诉道:“槐儿,你以后再发病,我可不可以等你痊愈之后回到弦月坊了再去看你?”讲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个饱嗝,一阵苦涩的汤药之气从他嘴里泛出。 “没出息!”黄灵翠不屑的翻了他一眼:“药水大家都喝啦!出了事情的话大家一起作伴嘛!”听她这么一说,启智揉着肚子直勾勾的盯着她轻哼道:“那你现在就进屋去,求师伯他老人家,把刚才给我灌下的几碗药也让你挨个尝上一遍啊!” 黄灵翠听完避开了他的目光:“启泰、小义哥你们两个回去了记得听师伯的话修炼内功啊!马上就试炼了,对你们多少会有点帮助的!”转而她又对淼儿说道:“咱们也是一样哦,说不定你过两天就可以御剑了呢!” “我就知道!”启智有气无力的抱怨道:“你就是个光会动嘴皮子的家伙!没义气!!” “屋外两个精神好点的男娃娃!你们俩进来!!”只听石屋内的决明师伯开口召唤起启泰和郭小义。 他二人吓得浑身一抖,可无奈已被点名,只得硬着头皮磨磨蹭蹭的朝屋里走去。 黄灵翠这时悄悄对淼儿说:“等他俩出来后,咱们就跟师伯告辞吧,天色不早了呢!” 淼儿听完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果然啊!两个没义气的!还说什么一起作伴!”启智高声控诉道,黄灵翠听后斜了他一眼。 杨槐儿赶忙拉拉他的衣角悄声说道:“启智哥哥,你就少说两句吧!不然……你今天很可能要留下来陪我作伴呀!” 看着想要舒展筋骨跃跃欲试的黄灵翠,他恍然大悟道:“此乃金玉良言也!还是槐儿妹子知道心疼人啊!比不得那些只知道动手施暴的……”杨槐儿又使劲扯了他的衣角一下,他这才收声。 四人只见启泰和郭小义二人合力抬着一口装满汤药的大锅从石屋中走出,他们将那锅中黑漆漆的药水全部倒入了之前清洗干净的木盆中。 启智好奇凑上前来问道:“你们被灌了么?”却见二人相视一笑,纷纷摇头。他不由哭诉:“果然!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决明缓步走出了石室,提醒众人道:“你们赶紧回去吧!槐儿也该泡药浴治疗了,回去后都别忘记练功啊!” 众人连忙向杨槐儿道别拔腿就跑,临走前启泰回头喊道:“槐儿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还过来看你!” 她开心的应了一声,一旁的决明笑的胡须乱飘拍手赞道:“好呀!好呀!……明天我的再去弄点白术……洋金花好像也不太够了!还有天麻、地鳖……”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头也不回的钻入了石壁之中。 “进去呆着吧!时辰到了我自然会把你弄出来!” 杨槐儿听后乖乖的跑到了浴盆前,只见盆里的药汤熬得浓浓的,上面还浮着一些黑呼呼渣滓,她犹豫片刻迈出了右脚。 刚一踏盆中,只觉的一阵火辣辣的热气直冲脑门,只觉的小腿处像是有好几把刀子不停的在剜她的肉,洁白的裤脚瞬间被药水染得乌黑,她咬咬牙一个猛扎坐了下去。 入水的一瞬间,杨槐儿觉得自己身上的肉瞬间炸开,滚烫的药水像燃烧的火苗一般,煎熬着她的身躯,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部张开,药水顺势直直的渗入她的皮肤。苦涩的气息直入鼻息,将她呛得微醺,只消片刻整个人便依靠在浴盆上,昏昏噩噩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珧祯师父的声音,杨槐儿想要睁开眼睛,可双目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糊起来了似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咕噜噜的转了几圈,也没能睁开。 她努力的试着动了动没在药水下的手指,却发现身子像是被冻结在了水中,除了大脑之外,余下的一切竟全然动弹不得。 ------------ 第二十章 夜话 杨槐儿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漂在水中的浮木,有口难言动弹不得。 只听珧祯师父问道:“师兄,槐儿的身子怎么样了?” “目前看来是无恙了,试炼之日前应该能够恢复到前几日的样子。” “除了杀掉那妖孽之外,当真是别无他法?” 片刻后决明缓缓答道:“连日来,我将那洞天福地中所记载的妖邪细细的翻查了一通,洞书中只道‘蛮疆红虫,多足,喜食脑髓,善仿人声、以血化咒,不慎中此咒者,非身死不得解也’想是师尊当年对此妖应该是只有耳闻,并为亲眼目睹。” 珧祯惋惜道:“那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听伦儿说这孩子也是因那嬴鱼作乱而家破人亡的……算起来一晃竟十年了,这些年我总是在想,当年若是我能早些习得圣疗之术,二师弟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师兄无需自责,当年师兄为了救治他日夜不眠的熬药炼丹,这些我们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没能等到洞中的奇术练成,是他的劫数。” “师妹能这么想固然是好,即便别人不了解,可师兄我心中却是清楚的如同明镜一样!掌门师弟和穆师妹入门较晚自然不清楚,当年咱们三个之中,师父是格外看重素敬师弟的,原本他老人家也有意将衣钵传授与他,所以他对你们二人之事是严苛了一些……” “师兄!过去的事了,总归要看开一些的!倒是师兄你,这些年来身子可好些了?其实师父当年对师兄你也是寄予厚望的,咱们五个当中就数我是个最没慧根的,到头来竟拖累了他……” 决明暗自叹息道:“我还不是老样子么!只怪自己年轻时候太过于急功近利,把身子糟蹋的孱弱不堪,到性命垂危之时方才顿悟……前几日我倒是听坐下的弟子说,穆师妹参透了神意之境啊!” “哦?真有此事?我不曾听穆师妹亲自说过……不过自二师兄逝去之日起,她一直对我都是淡淡的。” “穆师妹这几年性子倒是愈发的古怪了!我之前差小天去踏浪阁求取她们紫砂坡上的紫英药石做引,却被她奚落一番啊!看来师妹还在为素敬师弟的事迁怒于我……” 珧祯淡淡的道“师兄不必为此事介怀!她向来如此的!”她话锋忽然一转:“再有几日便是试炼之日了,今年能参与试炼的孩子们,倒有几个出众的,师兄之前倒也是见过的!” “我知道呀,你说的可是那个名叫启泰的孩子?” 杨槐儿顿时来了精神,竖耳倾听。 只听珧祯赞道:“这孩子虽不像叙伦那样一鸣惊人,倒也是个稳扎稳打的!” 决明却笑道:“我原本就是个爱偷闲的!之前身子不好,也就没什么精力去调教徒弟,所以多年以来门下一直是空的。却不想伦儿与我有此师徒之缘,收在门下倒也不劳我多操心教导。之后收下的三个小弟子也全是他在一手调教,我不过是一时来了兴致才把他们叫来查看一下他们的功课。不过他们三个倒是不很希望来我这里啊!这其中的缘由,我就不必多说啦~” 珧祯也笑道:“他们不过是惊弓之鸟而已!” “也不怪他们,我自己成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一个连自己都治不好的蹩脚大夫,又有谁敢轻易喝我煮出来的东西啊……倒是眼前这个小娃娃乖得很啊!叫她吃药泡澡就麻溜的,比我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徒儿强多了!” 杨槐儿听他这么夸赞自己,起初心里倒是挺美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心中便开始盘算着以后到底该不该这么乖乖地配合他老人家的治疗了。 “槐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口风也紧得很……” 决明见珧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声道:“这药泡的时间倒是差不多了,有劳师妹把她抱出来清理下吧,之前也想劳烦师妹的,刚好踏浪阁的女弟子来我这里送药石便没有去惊动你啊!” “这好说!” 杨槐儿只觉自己被缓缓捞起,不久后耳边安静了下来。“看来珧祯师父离开了。” 决明眼见着珧祯的身影没入了石壁之中便轻身跳起,飞到竹屋之上的洞口,径直走到深处的小石坊中,将手边的石蜡点燃将整个洞穴照的灯火通明。 他拿起散落在石桌上的一片布条细细的研究起来,嘴里不停喃喃道:“这蛊毒究竟蕴藏了什么奥义……竟会如此的凶险?!” 洞中的风鸣之声突然响起,轰声阵阵令人胆寒。烛火在这悲鸣声中不停跳动着,将决明的影子凌乱的拉扯在石壁之上。他对耳边呼啸而过的山风丝毫没有惧意,心思全部扑在了手中布条之上。 ------------ 第二十一章 试炼之阵 杨槐儿待在灵枢洞天中又调养了几日,精神才算是彻底恢复。 这几日里,除了要一日三餐的喝下决明给自己精心准备的各种汤药,还要坚持去泡那个让身子全无知觉的草药汤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从她醒来的第二日起,罗叙伦每天都会按时按点的送餐来这灵枢洞天,不至于让她真的拿药水当饭吃。启泰他们每日晚间的时候都会过来探视她。一连几日下来杨槐儿瞅着启智的脸色竟如同衰鬼附体了一般,时而面颊惨白无色,时而又浮现出诡异的灰气,决明为此不止一次的想给他诊脉问症,却都被他几次三番的溜掉了。 时间一晃竟到了试炼之日。那天清晨,杨槐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神清气爽,决明见她已然无碍,便决定将她带到试炼之阵那边去将她亲手交还给珧祯。 此刻,罗叙伦带着她跟在决明身后御剑而行。这一路上飞了许久都不见有什么岛屿的踪迹。杨槐儿自毒发那日起就一直呆在山谷中没有见过阳光,恰巧这日风和日丽,暖光撒在身上竟不觉刺眼,她舒展了一下筋骨,眯着眼睛欣赏着周围的美景。脚下广袤的水面更是一片碧蓝,如同一块美玉静静的躺在天地之间。 忽闻罗师兄低头对自己说道:“槐儿,你运气可真好!这试炼除了每年能够参与的弟子,只有各首座连同大弟子才能前来观摩的!今日老门主也来了兴致要过来呢!门中好多人从入门时起就没见过他老人家呢!” 杨槐儿听后内心不免一阵激动,打从她来到空山的那时起,总能听到启泰他们把试炼挂在嘴边,今日终于要一睹为快了!可兴奋之余又是一阵彷徨……若他们通过了试炼,那就要离开这弦月坊了呀!想到此处竟不觉伤感起来。 眼见着水平线上出现了一座五彩斑斓的小岛,离近后却发现那片绮丽之色竟是各色的祥云,缭绕于岛屿之围。行至上空祥云不断的飘向自己,杨槐儿的紧张之情逐渐盖过了心中兴奋的火花。 那岛屿与决明师伯的灵枢洞天大小相差无异,岛屿的正心处浮动着一片淡金色的云海。远远观之,那片金海不时上下翻腾,烟波浩淼处翻滚着神秘莫测的浮光。云海的四个角上悬空飘浮着四块颜色各异的透明石头,分别为:青、白、红、紫四种颜色。石块像心跳般闪动着,不时的喷吐出与自身颜色相近的烟雾。雾气渺渺、腾空直上,交织在岛屿的上方,汇集成之前所见的彩色祥云。罗叙伦压低了身子缓缓降下,张明溪的身影首先跳入了杨槐儿的眼帘。他正同几人在青石旁静候着。 那张明溪眼尖,老远赶了过来:“你们这次到的挺早啊!”他看罗叙伦将怀中的杨槐儿慢慢放下,笑道:“哎呦!这个小娃娃康复了啊!”之后又压低了身子悄声哭诉道:“你害的我们大家伙那日好苦啊!师伯这次太过分了!连只病猫都不放过!一点都不顾及老瘸子的哀嚎!口里还振振有词地说‘喝完你尾巴就长出来了!’它回去后一连啃了好几天草皮才把那些药水吐干净啊!你回去后躲着它点!那老家伙比她主人的心眼还要小,这回因为你吃了暗亏,以后见了你指不定怎么挠你呢!” “张明溪!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空中传来了姚双姝的娇喝之声,只见她踏着彩色祥云飘身至此,仿若云中仙子乘风而来。她落地后对张明溪娇喝道:“小瘸子只对那些天天无所事事,专门跑来跟她抢酒喝的人甩脸色!” “……槐儿,咱们走!去跟我师父请个安吧!你现在也算是空山的入阶弟子了,总归要参拜一下掌门的!”只见张明溪赶紧找个借口,拉起她的小手就朝着云海旁的青色石头踏步走去,临行前还冲着罗叙伦使了个眼色,一副大恩不必言谢的架势。 杨槐儿远远瞧见青石之下坐着一位青衣男子。离近观之,这男子中年模样皮肤细白,他眉宇间有流露出文雅之气,一眼望去只觉英气不凡,令人打从心底生出仰慕之意,此人便是空山现任门主荀源。此刻,他正同一位年纪与之相仿的白袍男子低声笑谈,他二人眼神眉角间透着一股仙气,与一旁白发苍苍的决明相比,杨槐儿不觉惊叹:“男神仙也可以这么年轻?!” “男神仙?”张明溪听后哈哈一笑:“你要是当着师父师叔的面这么说,他们会更开心的!等会我一拍你肩膀你就跪下,学我的话给他们磕个头,明白了么?”说罢,他冲杨槐儿眨眨眼睛。 杨槐儿突然发现其实张明溪的样貌一点都不输给罗叙伦,只是他那张巧嘴将他整个人的光芒夺去大半! 临近青石,他拱手说道:“明溪参见师父、决明师伯、姜师叔!” 杨槐儿忽觉肩头一震,急忙扑腾跪倒连连磕头,嘴中学道:“明溪参见师父、决明师伯、姜师叔!” 座上三位师长听后愣了片刻随后连声大笑。 “这孩子!”张明溪一脸哭笑不得。 杨槐儿一脸不解:“师兄,不是你让我学你说话磕头的么?!” “……你学的也太彻底了啊!” 决明笑着对荀源说道:“这孩子便是伦儿他们救回来的女童!” ------------ 第二十二章 掌门 荀源看杨槐儿生的眉眼清秀,颔首笑道:“起来吧,既然入了我空门,日后就遵守我门下的规矩,好好跟着珧祯师父修习!” 杨槐儿赶紧学着之前启泰回答珧祯时的样子磕头道:“弟子时刻谨记师父的教诲!”“要称掌门!”张明溪偷偷压低声音纠正着。荀源轻笑道:“无妨啊!” 只听那白袍男子开口道:“我本想着十年前的那场祸事之后,嬴鱼这孽畜会随着三涂教那帮妖人们一起躲回蛮疆之地,岂料它居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躲了这么久?!”杨槐儿心中猜到:“这人多半是阳观峰的姜曲成师叔!” 荀源动容道:“无讼子师尊曾经在石壁上提起过此物,这孽畜在受到重创后会将自己封眠上十年来调养身子,如今看来它定是刚刚醒来不久,否则单凭叙伦和泰儿二人之力定不是它的对手!” “那咱们要细细搜索它的踪迹,以免更多人因它而丧命啊!!” “这倒无妨!”只听荀源解释道:“这孽畜除非是将自身封眠起来,醒来后若想苟活下去必须将自己的元魄注入灵气强大之人的体内供养起来,每隔百日以此人的血灵将养身子,否则它全身的血液就会凝结而亡,因此它必须认主供人驱使。元魄只有在现任的主人死掉之后才能取出另觅新主。如今那三涂教的圣母依旧健在,它醒来之后定是要赶回到蛮疆去寻觅她的!” 白袍男子听完后他的话后,舒了一口气:“如此说来,那倒是替咱们省下了不少事!只是那三涂贼人觊觎我空门秘术已不是一朝一夕,可惜我派如今所剩的高手已是寥如晨星,他日若卷土重来我空山必定又是一场浩劫!师兄不若将洞天福地内的剑阵之术教与我等――” “姜师弟!”荀源打断了他的话,轻声斥责道:“师尊的训导在先!若非紧要关头,我空门弟子不得随意修习洞天福地中的秘术,祖训难为啊!” 决明连声解围道:“掌门师弟且勿怪罪姜师弟,他也是为我空山一门担忧啊!” 姜曲成面色黯然道:“这段时间,小弟时常勤佳修炼,试图将修为打通到神意之境……”他目中的晦色转瞬即逝:“如今看来小弟我还是精于占卜之术啊!” 张明溪这时悄声对身边的杨槐儿说道:“咱们回去找他们吧!”话毕拉起她转身离去。 远远的,杨槐儿看到罗叙伦和姚双姝在隐蔽处悄声低语着,此时的罗师兄一脸轻松往日的阴郁之态统统不见。她身边的张明溪明显松了口气,轻声道:“看来这二人的隔阂终于消除啦!” 忽闻空中忽传来剑气涌动的铮鸣声,杨槐儿抬眼望去,只见天边众人像群鸟般整齐的列队驰来,为首的正是珧祯师父。 张明溪望着空中的众人高声笑道:“他们来了!” 杨槐儿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试图寻找出启泰的身影。终于她在队伍的最右侧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白影,身旁启智与郭小义与之紧紧相邻。她急忙对三人挥手致意,他们看到杨槐儿的身影后皆是一惊,随后也笑着招手回应。 众人在云海边落下,列队站好。除了启智之外,其他的孩子们在落地后的第一时间都好奇的环视着岛上的巨石与云海。 珧祯上前一步向荀源说道:“掌门师弟,我将这次试炼的弟子们都带来了,共计二十二名!” 荀源点头,站起身含笑环顾众人道:“这试炼之阵中的一切皆是由幻术所制,绝不会危及性命!大家稍后进入阵内不必紧张,只要将平时所学尽数施展即可!” “不是说老门主也要过来么?!怎么还不见他现身啊?我都没有见过他老人家呢!”杨槐儿听双姝师姐如此发问,心中也泛起了疑惑。 张明溪笑道:“放心吧!他老人家不出现,这试炼是开始不了的!再安心等等吧!”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了阵阵骚动之声。 罗叙伦望向天边,开口道:“看样子,是老门主到了!” 杨槐儿也抬头望去,但见云层深处一个白点徐徐飘来。她在空山生活了多日,所见到的师叔伯们无一不是一副清风道骨般的潇洒模样,试想能调教出这么多出色徒弟的老门主又该是何等的仙家模样呢?!连入门多年的双姝师姐都未曾见过他老人家的真容,杨槐儿自是翘首以盼,直直的盯着云端上的来者。 眼见云端上的人影渐渐离近,杨槐儿脸面上的诡异之色也逐渐的显露。她偷着瞟了一眼身旁的双姝师姐,却发现师姐也呆若木鸡般瞪大了双眼,她身边的张明溪却在一旁一脸坏笑的看着自己。 只见那云端来者的身形只有三岁孩童般大小,一头凌乱的灰白长发如同杂草般随意散落在风中任由狂风胡乱撕扯着,细细看去那团杂草竟与他的双肩同宽。 杨槐儿瞪直了眼睛也没能够看清老门主的长相,直觉得的空中好像飞来了一只超大号的拂尘。 ------------ 第二十三章 老门主 只见那支拂尘“嗵”的一声跳到了地上,落地瞬间从他身上震落了大片灰尘。从枯草般的发丝下伸出了一双干巴巴的手掌,“嚯”的一下撩拨开满头的乱发,露出了他的真容。 杨槐儿细细的瞧去,却见那灰白的头发下露出了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占了整张脸的大半,另外一半则被花白的胡子团团攻陷,与长长的与鬓角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他整张脸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过一般,鼻子扁扁的陷入脸中,看不出一点起伏的轮廓。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矮半截的小老头,杨槐儿不禁瞠目结舌。 这……实在不是一个神仙该有的模样啊!! 如果非要将仙人的名号加注在他身上的话,恐怕只有那两条充满喜感的长寿眉勉强的透露出一点邪乎的仙气。 真想不到当年危难之际拯救空山的老门主长祁居士居然会是这副尊荣!! 荀源等人纷纷恭敬的行礼道:“弟子恭迎师父!” 长祁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一挥开口道:“行了,赶紧开练吧!”声音闻之犹如蚊子哼哼一般。 荀源急忙回禀道:“师父!小师妹还没有到呢!” 他听后盘腿席地而坐,吹着眉毛说道:“死丫头!磨磨唧唧的臭毛病一直改不了!” “师父!” 忽闻空中一声莺啼,一个碧衣丽人携一名黄衫女子翩然而至:“徒儿恭喜师父终于出关了!” “来的比我都慢,我应该改口喊你师父!”长祁虽是不满,语气中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 只见穆棠娇笑着:“师父您老闭关多年是不了解啊!如今空山这些年入阶弟子的根基啊……啧啧!徒儿哪里还有什么期待的心劲儿啊!到手了就多费些心思好好调教吧!”说罢,她有意无意的瞟了珧祯一眼。 杨槐儿心中一紧,却见珧祯泰坦自若,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样,倒是自己身边的双姝师姐却是颇为不满。 长祁丝毫不理会穆棠的牢骚,继续向她发问道:“我听洒扫的文亮们说,你前几日领悟了神意之境?” 穆棠收起了笑意,惨然道:“徒儿日前在十六月圆之夜有感,误打误撞冲破了困扰弟子多年的难题……” 众人听她这么一讲皆是哗然,荀源赶忙道贺:“恭喜师妹啦!” 但穆棠的眼光却直直盯着珧祯接着道:“兴许是素敬师兄冥冥之中护佑我空山,师妹才得以参破这其中的真谛・・・・・・” 珧祯听后只是欣然一笑,并不做声。 长祁不再理会她,对面前的众弟子们撕扯着声音喊道:“赶紧入阵!” 孩子们听到这声鸟鸣般的驱赶声全愣住了,不由纷纷望向眼前的珧祯。 长祁见状气的吹起眉毛道:“一群迟钝的家伙!” 荀源清咳一声,赶紧吩咐道:“都准备入阵吧!” 珧祯转过身来悄声嘱咐了众人几句,便退到了一旁。 杨槐儿的眼光一直没从启泰身上离开过,只见他同其他弟子们一起围站在试炼之境的池子边上,众弟子站定后像下饺子一样纷纷向云海中跳去。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却见启泰回过头来望向她回眸一笑,之后也一个纵身没入云海之中。站在他身旁的启智也惊恐的望向杨槐儿这边,脸色已是惨不忍睹,郭小义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顺势将他带入了阵中。 待所有人都跳下后,云海的淡光顷刻间转为金灿灿的朝阳之色,四角上的透明石块也停止了喷雾,瞬间转为透明之色。 长祁真人这才侧身躺倒呼呼大睡起来。 杨槐儿回过神来,望向师兄师姐:“云海下面是什么样子啊?他们要多久才能出来呢?” 张明溪嘿嘿一笑:“这试炼之阵能反应出每个人内心深处期望或是惧怕的东西。每位师父都在阵里设下了解阵之法,想拜哪位师父为师就按他布置的方法去开解,之后会得到一块石头,每位师父石头的颜色都不一样,呐!”他指了指四角的透明石头道:“青石是我师父荀源掌门,白石是姜师叔,红石是决明师伯,紫石则是穆师叔,拿到石头就能出阵拜师了!” “哦噢!~”杨槐儿听明白后点头应声:“那怎么能分辨出那些阵法是那个师父布下的呢?” 他神秘的一笑,俯下身子凑到她面前悄声说道:“其实啊,谁都无所谓啦!你只要记得决明师父的阵法肯定和药理啊,药材之类的东西有关!日后小心些啊!”罗叙伦听后眉头一皱却没吭声。 他身旁的姚双姝幽幽开口:“其实槐儿日后拜入决明师父门下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张明溪抬起头,两只眼睛不停的打量着她二人笑话道:“师妹是不是因为自己没能拜入决明师父的门下,所以就教唆起槐儿啊?” “双姝师妹的意思是槐儿她如今身重虫毒,若是能够拜入我灵枢洞天的话,今后疗毒自然会方便的多!”听罗叙伦这么一说,姚双姝含笑望着他,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张明溪这才恍然大悟,连声同情道:“是呀!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啦?!如此看来,槐儿还真是应该拜入师伯门下的!” 杨槐儿此刻一直惦记着阵脚中的启泰,哪里还会想到身上的虫毒,于是向张明溪继续询问道:“荀源掌门布下阵法很难么?” 他听后挠挠头,思索道:“这个……我是觉得还好吧!我只记得当时忍住心疼砸破了一坛子好酒,一百年的陈酿醉美人啊!!可酒香气还没闻到就被送出来了……” 看着张明溪心痛不已的模样,姚双姝轻声一笑。 罗叙伦叹道:“舍弃自己的欲念,原来师叔喜欢这样的考验啊!” “抑住・・・・・・欲念?”杨槐儿似懂非懂,暗暗想着:“启泰的欲念会是什么呢?”低头想了一番,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却又说不清是哪里,喃喃自语道:“四位师父,四块石头……”忽然她如醍醐灌顶般觉悟,抬起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姚双姝。 ------------ 第二十四章 谁是第一? 姚双姝看到杨槐儿向自己投来了诧异的目光,轻声一笑:“这孩子还挺聪明的么!居然能想到我身上!是不是想问问师姐我是怎么能够拜珧祯师父为师的啊?!” 杨槐儿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只听她娇笑道:“我原本是破掉了穆棠师父的剑舞阵的!哼!动不动就是弄一帮人扭来扭曲的,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可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拜她为师,所以就扔掉石头出来了!之后我回禀了掌门师叔要拜珧祯师父为师,掌门师叔看师父也不反对,也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妥的,于是就答应啦!” 罗叙伦训斥道:“还好意思说笑,那时候穆棠师叔的脸都是黑的!” “那又怎样?!”她轻哼道:“我就是看不惯师叔总是处处针对师父的样子!” 杨槐儿望了一眼远处的穆棠,看样子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似得,朝着自己这边斜了一眼。 张明溪感紧对姚双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低声音。 姚双姝却不以为然道:“无所谓,她的冷嘲热讽我都听惯了!槐儿你住记了!以后要是破了阵脚却不想拜师的话,就用师姐教你的这招!” 张明溪无奈的摇摇头:“怎么酒醒了就不教好呢?!” 她轻哼一声:“我也是替槐儿着想啊!她现在天天与师父同吃同住,万一日后落入穆师叔手中,就师叔那心眼针尖都容不下,槐儿还能有好日子过么?!”她正说着却见原本平静的云海金光乍现,如沸水般迅速的涌动起来。 罗叙伦见势轻赞道:“看样子有人拔得头筹啦!” 长祁也赶忙正襟危坐,直勾勾的盯着云池深处。 杨槐儿屏住呼吸心中隐隐默念,翘首期盼着那抹雪白的身影冲出云霄。 那云层如同漩涡般越转越快,一个人影从泉眼间直直的蹦出,身形中微微泛着红光。 张明溪一见红光脸色大变:“罗师弟!!居然真有人往你们的火坑里跳啊?!”另一侧的诸位师叔们则纷纷向决明师伯恭喜道贺。 罗叙伦瞪了他一眼没搭腔,转而微笑看着第一个从幻境中走出来的少年。 杨槐儿脸上划过了一丝失望,看着郭小义朝长祁那边走去,心理倒也没有太大的落差,毕竟他也是自己的好朋友嘛! 只见他将取到手的红色石块奉于诸人面前,恭敬的回禀道:“弟子不才,已将试炼之阵参悟,今日愿拜入决明师父门下,听从师父教诲!”红石不住闪着耀眼的光芒,将他稚嫩的面庞映的通红。 长祁神色复杂的望着眼前的孩子,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从今日起要好好跟你师父修行问道,切记要心无杂念!” 郭小义忙应声道:“弟子谨遵师命!”之后退到了决明身边下跪磕头行礼。 决明对自己的这位新徒弟颇为满意,笑的胡须乱飞,不比他师父整齐多少。杨槐儿只见他两只眼睛咕噜噜的发转,不停的打量着人高马大的郭小义,估计他老人家这会儿正盘算着回去之后该煮些什么汤药来犒赏这名新晋入室的弟子。 长祁继续侧身躺倒,不再理睬众人。 张明溪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不住摇头叹息:“之前的一片肺腑之言,全被他连汤带水就着药渣吞进肚里忘得一干二净啦!” 杨槐儿此刻却无心听他打趣,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脚下的云海幻境,心中暗想着:“启泰的修为比小义哥原是要强上一些的,想是他遇到什么困难了?”正想着只见云层再次涌动起来,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幻境的阵法上。 这次出来的是一名女弟子,她身披紫光如灵蛇般穿出云层,原本冷脸站在一旁的穆棠终于有了一丝得意之色。 杨槐儿依稀听到黄灵翠唤她为“妍儿姐姐”,听启泰他们说她来空山还不足一年,性格很是孤傲,素日里也之是独来独往的,不常与弦月坊的众人结交。一开始还有些弟子想尝试跟她说话,却都碰到了软钉子,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愿意去招惹她了。因此自己单独见到了她就会有点怯怯的,不敢主动与其攀谈,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了。 只听珧祯师父开口道:“恭喜师妹了,这孩子是个兰心蕙质的,入门时日虽不长,可学什么东西都是一点即透的――” “师姐口中哪一个孩子不是兰心蕙质、一点即透的?!”穆棠轻笑着将她打断:“师妹我领进门前的可得仔细瞧好了,要确定没有什么酗酒偷懒之类的不良嗜好,才敢正式收下啊!”说罢她余光瞟向了姚双姝。 姚双姝的嘴角边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转而望向身边的罗叙伦,只见他对自己宽慰的一笑。 荀源掌门哈哈笑道:“穆师妹这话定是在笑话我那个不成器的大徒儿了啊!” “哎呦!”张明溪闻声对罗姚二人使了个眼色,便赶紧跑上前去附和道:“穆师叔啊,弟子知道您不爱闻这酒气,每次去您那儿前可都要沐浴焚香的!您瞅着弟子这份孝心,就别再拿这戒酒这茬说事了吧!真要是让弟子三天不碰酒啊……那弟子干脆跑决明师伯那边,随便抓两把药草对付着一吃,自我了断了舒服啊!”说罢,他一脸无辜看着穆棠。 穆棠嗤笑一声,啐道:“猴崽子!就会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 一旁的决明却捋着胡须认真道:“明溪啊!若是你真想要戒酒为师倒是有办法的!就算不想戒酒,为师也能给你搞些强身健体的药酒来啊!那味道不比窖藏的差到哪里呀!” 张明溪听后吓得浑身一哆嗦:“师伯!弟子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您老千万别忘心里去啊!不必为弟子劳心费神的!”他一个急转准备退回原地,却不想众人一声惊呼,生生的把他吓得将脚悬在了空中。 ------------ 第二十五章 翻腾的阵眼 “猴崽子!仔细你脚底下!毛毛糙糙的跟你师父年轻时一个德性!” 张明溪听到脚下传来了长祁师公的责骂声,那声音如钝器划过巨石般刺耳,他心中虚惊一场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收回了脚,连忙对长祁嘿嘿一笑,踮着脚尖溜走了。 之后的三个时辰里,陆陆续续有弟子破阵而出,眼下除了姜曲成还没有收到弟子,荀源与穆棠几乎是平分秋色,而决明座下仍旧只有郭小义一人。 出来的弟子中独不见启泰的身影,杨槐儿心急如焚。 姚双姝也不经奇怪道:“泰儿是什么情况啊?以他的身手不应该这么慢啊!” 原本闭目养神的长祁清了清嗓子,睁开双眼问道:“都出来了么?!” 珧祯忙回禀道:“还有两名弟子仍未破阵――”话音未落,却见云波再动,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弹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长祁身边。 只见那弟子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缓缓爬起,怀中乍现出一片白光。 荀源对姜曲成笑道:“姜师弟今年布下了什么玄机啊?!真是难倒诸位弟子了!不过好在总算有人得以参悟啦!” 姜曲成却故弄玄虚道:“此法只等有缘的弟子自己上钩啊!咦?!这不是去年那个命格背到出奇的孩子么!” 启智捂着头睁开眼睛,朦胧中他看到眼前伏着一只长毛的大白犬,口中喃喃道:“妖犬?!”伸手就要去扯它长长的毛发。 “竖子无理!!” 只听一声暴喝声传来,启智使劲揉了揉眼定睛一瞧,“白犬”摇身一变居然化作了师公长祁居士的模样!更要命的是,师公此刻牛眼一翻,眉毛胡子都快吹上天了。 他吓得顾不得起身子,滚到地上如捣蒜般的连连磕头,嘴中语无伦次的喊着:“弟子知错!弟子知错!恕弟子眼拙!师公您大人有大量……” 长祁一脸的不屑,轻哼道:“起来吧!去给我弄只烧鸡来!” 启智闻后惊呆,支起身子傻傻的望着眼前的长祁,有点搞不清状况。 却见长祁翻眼怒斥道:“愚不可及!为师在这里候你们几个时辰啦!想饿死我不成啊?!”两条长眉在半空中来回的飘舞。 启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磕头道:“师公稍等片刻!弟子这就给您拿来!”慌乱中他起身来,怎奈之前使劲的磕了大半天的头,早已晕的七荤八素,如今又猛然站起更是两眼发黑,竟直直的栽倒在了地上。 长祁双目间透露出一丝蔑意,补充道:“鸡要肥瘦刚好新烤出炉的!油汁要涂得均匀!色泽要金黄明亮!烤的要外焦里嫩、鲜嫩酥软!趁热给我带过来!冷掉的话再给我重新找去!”说完又躺倒在地上,不再吭声。 “弟子……弟子谨遵师公吩咐!”启智晃着身子再次费力站起,老半天才施展起了御剑之术,歪歪扭扭的朝天际飞去,好几次险些栽下来,众人见此状况心中都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杨槐儿看到远处的郭小义低声对他的新师父说了几句话,只见决明点头后他也御剑起身,追寻着启智的身影离去。 片刻之后,长祁心满意足的嚼着手中的鸡腿,油渍顺着胡须流到袖口又滴到了衣角上他仍浑然不觉,丝毫不介意年轻弟子对自己投来的惊异目光。 只见他“噗”的吐出嘴中的一根鸡骨后,将手中的烧鸡衬在衣襟上,双手用力的撕扯着手上的鸡架,不断将肥嫩的鸡肉塞入口中,他两个腮帮子被撑得鼓鼓的,嘴角边的胡须像油刷子般不停的在鸡架上来回的扫着。 杨槐儿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的小老头。 初见到长祁时,他毁掉了自己对于修行之人仙风道骨的憧憬;而此刻的长祁,令她对整个空山都产生了质疑――我们真的是在清修么? 姚双姝终于忍耐不住捂着脸不忍直视,她低声说道:“师公他十年前确定只是伤了内息,而不是心智么?!这种吃相能吓死小瘸子!” 张明溪一脸坏笑:“我年幼的时候师公他就是这副样子啦!不过还真别让师公碰到小瘸子!师公很喜欢猫狗一锅烩呢!” 杨槐儿听到这里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听他接着讲到:“听说当年师公原是不想收穆师叔做徒弟的,可不知师叔从哪里弄来了好些美味佳肴,把师公哄得开开心心的!这才把她收成了关门弟子!” 姚双姝暗自庆幸道:“还好师公教出来的徒弟都不像他!不然这空山……”讲到这里她不由拉了个冷战。 忽然试炼云海中一阵黑光乍现,众人脸色皆是大变,长祁扔下手中的烧鸡,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紧紧盯着翻滚的云海。 杨槐儿也看出了一丝不对,那原本祥和的金海仿佛被人泼入了一桶黑墨,瞬间晕染了一池的清净,云朵也随之狰狞的沸舞起来。她身边的师兄师姐全都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一副随时迎战的模样。 “启泰!”她心中焦急的默念着。 这眼前的阵眼变得诡异,不知身在阵中启泰是否安好呢? “师父!”只听珧祯情急之下开口道:“试炼之阵变成这副样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今还有一名弟子身陷阵中,不如收了这幻阵,让他来年在试吧!” 长祁没有应声,修长的寿眉上滑落了一滴黄腻腻的油汁,他却顾不得抹去,只是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云海,将口中的鸡肉缓缓咽下低声道:“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气呢?!” ------------ 第二十六章 试炼惊变 珧祯见长祁迟迟没有反应,不由暗暗着急,将目光投向了荀源。 荀源赶忙向长祁回禀道:“师父!不如今日先到此――”他话音未落只听“?纭钡囊簧?尴欤?诤诘脑坪v懈〕隽艘荒ㄑ┌椎纳碛啊?p>  杨槐儿失声大喊:“启泰哥哥!”脚下身不由己向前冲去,想把他从那片云海之中捞出,却见启泰如木偶一般低着头缓缓腾空而起,原本梳的整齐的发髻已然散开,乱舞的长发如黑纱般将他俊朗的面庞遮住,他脚下的云层如乌云般浑浊的涌动着。 此刻日头已过晌午,太阳毒辣的立在空中,向世人照耀着炫目的金光。 风团涌动,鼓吹着启泰乌黑的长发。 他身披金光,仿佛与这世间万物融为一体。 忽然他动了一下脑袋缓缓抬起头来,乌丝随之渐渐滑落,圆月般的面庞浮现出诡异的神色。 杨槐儿迎面望着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隐约中她察觉到――启泰仿佛变了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令她陌生的人! 他眸子淡然的看着脚下的众人,目光中闪耀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这股凝重之气压迫着众人的内心,仿佛天地都会以他的悲喜为之动容。 杨槐儿感觉他的目光似乎是在看着自己,却又不单单只是在看自己! 那是神明之眼,在俯视着众人! 他仿佛近在咫尺,只要自己努力伸手,就能将他牢牢的抓在手中, 可心中却觉得他如天上的明月般遥不可及,难以亲近。 她想要张口呼唤他的名字,却觉得那两个字迟迟卡在喉间无法唤出! 同样是这双眸子,在她初见到他的那个月夜,这双眼睛蕴藏了暖人心脾的温情,令人歆慕神往。 而今这双眼睛却仿佛参透了人世间的疾苦,蕴有掌控众生的力量,令人观之胆寒,不觉想要匍匐于他的脚下为之臣服。 忽然,那双眸子戾气尽消,幻境云海间那股浊气瞬间散去,显露出原本的金光。云层也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启泰则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的从半空中摔落。 “泰儿!” 启泰身后的珧祯师父飞身上前将他一把接住,随后他的右手间青光忽闪,一块青色石头随即掉落在地上。 “决明师兄!快来看看这孩子呀!”珧祯顾不得看一边的石头,转身高声喊道。 长祁却抢先一步直奔珧祯身侧,伸出一双油手查探着早已不省人事的启泰。一阵观望之后,他面色闪过一丝古怪,吩咐道:“把他送到我的草庐去!”说罢竟自起身,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珧祯连忙御剑起追。 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收场。 张明溪赶紧上前一步,捡起掉落的青石跑到荀源身边问道:“师父,启泰师弟手持青石出阵,他无恙之后弟子是不是该将他接回首云峰啊?” 荀源沉思片刻,吩咐道:“再过几日翠桐山庄的少庄主要来我空山拜访,启泰那边你多去看看,听听你师公对此事是什么意见……既然弟子们都出来了,大家就回去吧!明溪,你带领诸位新入门的弟子回去安顿好!” 杨槐儿见众人听掌门吩咐完全应声散去,他们临走时全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来这次试炼的变故是要议论上一段时日了! 只听罗叙伦缓缓开口道:“刚才泰儿的眼神中仿佛充满了杀意啊!” 姚双姝也一脸的担忧:“是啊!我看着他只觉的背后一阵的凉意!” “罗师兄!”杨槐儿听到郭小义的声音响起回头望去,只见他远远的跑来道:“决明师父先行回灵枢洞天了,他让我跟你一起回观灵岛去听你安排呀!” 罗叙伦点头道:“好的!”转而他看着身边的姚双姝问道:“珧祯师父带着泰儿走了,那槐儿就交给你带回去了?” 姚双姝同样点头:“这个自然!” 忽见启智也跑到众人跟前,姚双姝一见他不禁问道:“你不跟着你姜师父回去,跑来这里做什么?” 启智怯怯的答道:“我师父说,让我回弦月坊收拾一下,明日再去阳观峰找陆师兄安排……”他顿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启泰他刚刚是怎么回事啊?我看到他的背影觉得好吓人的样子啊,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姚双姝听后嗤嗤一笑:“行啊!刚入门就把姜师叔那股子神神叨叨的脾气学了个十足啊!孺子可教啊!” 杨槐儿也忍不住问道:“师父把启泰哥哥带到师公哪儿,我们怎么去看他呢?” 罗叙伦却说道:“师公那边可不比我师父那儿来去容易!不过这种事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当真是诡异的很!” “也许是咱们多心呢!事情可能没有那么严重的!”姚双姝看到远处的张明溪对自己招招手,便带领着八九名小弟子御剑离开,开口宽慰道:“咱们也先回去吧,在这边也等不出个结论!” 这话正合了杨槐儿的意,她早就想回去等珧祯师父回来了。 “罗师兄!”一旁的郭小义开口道:“我今日也想先回弦月坊稍作收拾顺便打探一下启泰的情况。我明日一早就去观灵岛,还请师兄能够应允!” 罗叙伦点头:“你们素日与启泰关系不错,担心他也是应该的!”他又对姚双姝说道:“那这几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姚双姝含笑点头,一把抓起杨槐儿与二人一道离开了试炼之阵。 杨槐儿见着这座斑斓的小岛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不由感慨,踏上这座小岛前,她心中料想了许多的结果,却终究没想到会变成这般境遇,心中默默祈祷着,期望着快些回到弦月坊,珧祯师父也快些带回启泰的消息来。 ------------ 第二十七章 静候 一行人回到弦月坊之后已是下午,姚双姝将杨槐儿带到了勤院后,就将她拉进堂屋要检查她的功课。 杨槐儿因之前的虫毒耽误了几日,而此时的心思全都扑在了启泰身上,见师姐在这个时候过问起自己的功课,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她心来默念起口诀施展后发现才几日不练,之前所记下的口诀竟有所遗忘。好容易记起一些,却是语无伦次言语颠倒。 姚双姝听她这么磕磕巴巴的念完,盛怒之下将她狠狠的责难一通。 杨槐儿见师姐如此生气,心中也很是惭愧,面红的低下头去聆听着她的训导。姚双姝又将口诀重新复述了一边后,见屋外已是日暮西陲,才离开了勤院。她听到师姐御剑离开的鸣声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槐儿!”黄灵翠果然如期而至,她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一脸惊慌问道:“我听启智讲了试炼之阵的变故!当时你正对着启泰看的清楚,他当真是走火入魔了么?” 杨槐儿一听“走火入魔”四个字心中突地一惊,嘴上却说:“没有那么吓人了!启泰哥哥他当时是有点怪怪的……不过师公已经把他带走了,珧祯师父也一同去了,等师父回来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黄灵翠叹息道:“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我们都觉得启泰会第一个破解试炼阵法的玄机呢!那试炼之阵是什么样子啊?我问启智可那家伙死活都不肯说!我怎么吓唬他都不松口,槐儿你讲给我啊!” 杨槐儿现下担心启泰已是无心修习,见黄灵翠如此软磨硬缠,便将白天在试炼之阵见到的一切统统复述给了她。话毕已然是晚饭时分,与众人吃过了晚饭便早早的回到千叶岛静候珧祯师父。 她静静的看着豆大的烛火不停的的跳动,竖耳听着屋外的动静。此刻心中倒比白天平静了许多,心中竟不觉默念起凝神归真要诀来。许久之后屋外传来一阵悉数之声,她出门查看却见是黄灵翠她们正候在屋外。 黄灵翠见到她走出了屋子笑道:“我们看你练功练得认真,便没有进去打扰你呀!” 启智接嘴道:“是呀!我们听到下午师姐责备你了!趁着师姐还愿意骂你的时候勤练着点呀!若是她懒得过问你功课了……咳!” 淼儿却反驳道:“也不能这样说啊!姚师姐从前也不经常过问启泰哥跟小义哥的功课啊!” “去去去!”黄灵翠白了启智一眼:“这时候还想着功课!” 郭小义却替启智帮腔道:“启智这回的话还是中听的!我就觉得启泰应该没什么事的!许是一时乱了心智。他平常修习的时候都是循规蹈矩的,并没有什么出格之处,所以师公将他带点化他一通就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倒是槐儿!师姐虽是严苛了一些,她是希望槐儿能借助修行来抑制自身的顽疾,所以一定要勤佳练习!” 杨槐儿点头应声:“我记下了呀,一定会好好练习的!”她眼睛一眨好奇的问道:“小义哥!你在试炼之境中看到了什么啊?听张师兄说这个幻境每个人进去后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的!” 郭小义缓缓讲道:“我进到那幻境中竟觉得自己回到了家乡!我爹是打铁的,半年前家乡起了瘟病,死了好多人!我爹娘也染病死掉了,官兵放火烧村前我和几个没染病的同伴一起逃了出来,我们结伴流浪多日,那日翻过山岭的时候遇到了狼群。我拼了命的逃,谁知那为首的领头狼竟然会施展妖术!它召唤出地上的树藤绊倒了我的同伴们,我边逃边躲可最后还是被逮住了!还好这时罗师兄刚好经过林子救下了我……我一进幻境恍惚中看到那些官兵要放火烧村,一个白胡子老者一直在苦苦阻挠,说什么摘到了灵天枝就能救大伙!我费劲找到了那灵天枝,那老者就将红石交给了我!” 讲到此处,郭小义眼光飘向了远方,轻声说:“如果当时真有这灵天枝该多好!” “比我强多了啊!我一进去就看到了各路妖魔鬼怪啊!”启智摇头哭诉着:“他们那叫一个厉害啊!他们便一路不停的追我!眼见着魔物越来越多,我就要死在他们手里啦!我心里就开始求救,结果空中飘来一只大八卦,把那些妖魔统统收服了,我也就稀里糊涂的出来了。” 杨槐儿听完诧异道:“启智哥哥,你居然在里面逃了几个时辰?!” 启智脸一红:“也没有啦!之前我是拼命抵抗了一通的……只可惜我寡不敌众啊!” 黄灵翠摇头:“槐儿听张师兄说那试炼之阵是人心底的写照,你脑子里面成天都想了些什么啊?!” 他嘿嘿一笑:“那帮妖怪还有个鬼婆姥姥呢!她啊一翻眼,一群小鬼就被她召唤出来了!” 黄灵翠听后两眼一翻:“切!~” “对对对!那鬼婆就是这么翻眼的!简直一模一样!!” 夜风拂过千叶岛,众人只闻启智的惨叫声回荡在寂寥的上空。 ∷∷∷∷∷ 珧祯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见西边的小屋仍然亮着灯,好奇之下便走了进去。 进屋后却见到黄灵翠和淼儿二人抱团躺在杨槐儿的小竹床上睡得正香,黄灵翠的手脚翘在淼儿藕节一样的身段上把她压的死死的,而淼儿却丝毫没有知觉,依旧睡得沉沉的。 郭小义与启智伏在桌子上在小憩,杨槐儿如同观音坐莲般端立在八仙桌上闭目养神,脚边的二人像童子拜佛一样匍匐在她脚下,珧祯见此情景不由暗暗发笑。 ------------ 第二十八章 佳音 珧祯看着眼前孩子们的众生相不由暗暗发笑,她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 杨槐儿闻声忙睁开了双眼,看到珧祯已然站在门口,急忙高呼了一声:“师父!”她脚边的郭小义听到声响后急急坐起,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启智哼唧道:“天还早呢……”呢喃出的后半句愣是没人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床上的黄灵翠翻了个身后,继续呼呼大睡;淼儿则睡得香甜一点反应都没有。 珧祯见状轻声道:“你们几个这是做什么啊?” 杨槐儿“咚”的一声跳下桌子,跑到她身边。 启智被这次的动静彻底的惊醒了,只听杨槐儿焦急的问道:“师父!启泰他怎么样了?” 郭小义也站起身来,向珧祯询问道:“师公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呢?” 启智也紧忙站起身来,仍旧一副睡眼迷离的模样。 珧祯笑道:“难得你们大家这么关心他!都放心吧!启泰已经无碍!师父已经设法稳住他了!等他醒过来后,师父就要将他收入门下!” “什么?!”启智听到这里突然清醒了:“师公他不是已经不收徒弟了么?!如此说来我们以后岂不是要称呼启泰为启泰……师叔?!这下亏大了!亏大了!!”他一脸叹息的摇着头。 “启泰成师叔了?!”黄灵翠听到他的惨叫声,昏昏噩噩的坐起身来揉着眼睛,朦胧中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珧祯倒是轻声一笑:“师父他老人家既然动了收徒的念头,怕是日后你们大家的确要这么称呼泰儿了!就连我日后也要改口了呢!” 启智低声叹惜道:“最后一名出来居然有这好福气?!早知道我就再多逃一会了!” 黄灵翠羡慕的直磨牙:“师公明年还会来看试炼么?” 珧祯安慰众人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她转头对着郭小义和启智说道:“天也不早啦!你们二人赶紧回岛上去歇着吧!明日就要去各自的师父那里了!”转而看到床上睡得香甜淼儿道:“槐儿今晚来我屋吧,翠儿淼儿今天就先歇在这里吧!”众人听完,各自按照她的吩咐退下了。 之后的几天,启泰一直没有出现在弦月坊,郭小义和启智也早早的去拜师了。 杨槐儿这几日照常往来于勤院练功修行。姚双姝见她的修益比刚回来那日精进了一些,便没有再去苛责她。、 珧祯师父虽然不用再为试炼之事忙碌,却一天到晚往长祁居士的草庐那边去,同之前一样忙碌,甚少过问她的功课。 弦月坊一夜之间少了近一半的弟子,瞬间冷清了许多。启智一离开,黄灵翠也少了一个拌嘴的,愈发的安静了不少。 转眼已到了七月初一。 这日上午,杨槐儿同往日一样坐在堂屋中修炼内功,双姝师姐则陪同珧祯师父去了首云峰。说是今日有贵客迎门,各首座连同大弟子们都去迎接宾客了,弦月坊内只余下入阶弟子们独自练习。她忽闻院中传来了启智的声音:“几日不见,你舞起剑来怎么还跟跳大神一个模样啊?!” 杨槐儿心中暗笑,不用说,这一定是启智在笑话黄灵翠了!她急忙跑出门。 却见黄灵翠伸脚向启智踢去,却被他躲开了。黄灵翠娇笑道:“几日不见,你逃命的功夫倒是精进了啊?!” 启智得意的摇头摆尾道:“那是师父点化的好――疼!”黄灵翠趁他骄傲之际冲向前去一把揪起他的耳朵。 他疼的大呼道:“偷袭算什么好汉?!” 淼儿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二人。 杨槐儿跑到三人身边,笑着问道:“启智哥哥,你刚拜师,不好好呆在阳观峰练习,回这里来做什么?!” 启智摆脱了黄灵翠的手,揉着耳朵道:“今日翠桐山庄的少庄主前来拜会掌门师伯,师父师娘带着陆师兄全去了首云峰,一时间没人管我们,所以我就可以偷个懒啦!” 黄灵翠好奇道:“翠桐山庄?那是个什么地方啊?来头很大么?” 启智白了她一眼:“孤陋寡闻!这翠桐项家乃是江湖第一名门!庄主项晖天正是如今的武林盟主,当年一手金阳沧月刀引得无数英雄为之折服!而今日来此的少庄主项景恒江湖人赠雅号‘谦竹公子’,不仅品行相貌是天下无双,就连文才风雅也是当世之冠,传言项家的先祖更是与咱们空山的开山始祖无讼子师尊交情匪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黄灵翠惊叹:“无讼子师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 启智挠挠头:“这事我也是从我陆师兄哪里听说的!不过这江湖上的事啊还是张明溪师兄了解的更多一些!他们张家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江南张家的解兵坊,塞外莫家的天兵奇巧阁,都是以铸造兵甲闻名于世的,所以黑白两道都要卖他们几分面子!” 杨槐儿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张师兄身上会有几分习气跟咱们空山里的其他人不太一样,原来……原来……”她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 淼儿在一旁接到:“原来张师兄身上多了几分江湖儿女的习气!” 杨槐儿连忙应声:“对对对!” “你们全在啊!!” 郭小义大喊一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他看着启智笑道:“你也是趁今天偷懒跑出来了么?” 启智直勾勾的盯着郭小义,把他浑身上下瞧了个仔细,半饷才开口问道:“你这几日过的可好啊?决明师伯对你下手了么?” 郭小义苦笑道:“既然之前都决定好要拜他为师了,我自然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各种药材的考验啦!不过好在我身子骨强壮,还经得起师父的折腾!” 杨槐儿看着大家分别多日又重聚在了勤院,心中甚是欢喜,可不免又伤神。 ------------ 第二十九章 御剑游山 黄灵翠见杨槐儿黯然伤神的样子不禁脱口而出:“也不知道启泰现在是怎么样了……” 启智悄声提议说:“不如咱们偷偷跑到师公那边去看看启泰吧!反正今天门派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迎接贵客,也不会有人管咱们的!” 郭小义皱眉道:“这样好么?师公之前一直是闭关谢客不见的!” 黄灵翠眼睛一转:“师公不见客,又不是启泰不见客!咱们进不去就把他叫出来嘛!” 启智赞同道:“不错!难得你聪明一回!说了句靠谱的话!”黄灵翠面含得意瞪了他一眼。她身边的淼儿却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要是……启泰他还没有醒过来的话怎么出来啊?” 众人听后一阵沉默,杨槐儿心中一阵焦灼,定声道:“要是他还没有醒的话,我们就使劲求师公!” 郭小义赞同:“这倒是未尝不可,他应该是通情达理的,咱们软磨硬泡一番他老人家说不定会答应咱们的!” 杨槐儿眼见没人再有异议,赶忙说:“那我要先去北岛一下,今天早上赵大娘包了香菇馅的包子,启泰哥哥最喜欢吃啦!” 启智干咳一声:“槐儿!启泰跟着师公不会缺吃少喝的!”她听后,回想起长祁居士吃鸡时的那副凶残模样,转而又仿佛看到启泰与长祁居士一同席地而坐,二人满身油花的争抢一只烧鸡的场景,面露惊慌道:“糟了!启泰哥哥他不会被师公带成那副模样吧?!” 黄灵翠和孙淼一头雾水,异口同声的道:“哪副模样啊??” 启智同情的看了杨槐儿一眼,摇头道:“应该不会吧?!”他眼光转瞟到了身旁的黄灵翠身上,不由的幻想出她一脸油腻的和长祁师公争食肥油渣的场景,脸上浮出一丝窃笑。 黄灵翠看到他一脸坏笑的样子,嗤道:“脑子里又在动什么坏水?!” 启智赶忙收起笑脸严肃道:“没想什么!没想什么呀!咱们先去一趟北岛也行呀!我也好几天没有见到赵大娘了,正好去看看她!顺便看看她今天炼肥油渣了没有!”说罢起身就跑。 黄灵翠一脸的迷惑:“肥油渣跟长祁师公有什么关系么?”好奇之下便想要追上前去问个清楚,于是张罗道:“小义哥你带着淼儿,我带着槐儿!咱们比比看哪个先到!~” 淼儿却吞吞吐吐道:“我好像可以御剑了呢!” “真的?!”黄灵翠一把抱住了她莲藕般的胳膊:“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呀?!” 孙淼不好意思道:“就前两天刚刚发现的呀!不过我还不太熟悉,飞的好慢呢!你们先飞不用等我!我尽量快点呀!” 黄灵翠嘿嘿一笑:“看来决明师伯的药水还真有用处呢!那槐儿就交给小义哥喽!~启智那家伙估计早到啦!”说罢她轻身上到空中向北岛追去。 郭小义嘱咐淼儿道:“你别着急、飞慢些,我带着槐儿也飞不快的!”他见淼儿应声点头后,紧紧扶着杨槐儿暗中做法缓缓起身。 三人一路慢慢的飞到北岛后,杨槐儿见赵大娘已经备下了两包吃食,一只是带给启泰的,另外一只则是给郭小义的。她将两包吃的统统收好。远远的只见赵大娘低头抹着眼泪,在启智耳边悄声的嘱咐着什么,旁边的启智则是连连点头。 ∷∷∷∷∷ 杨槐儿则战战栗栗的站在郭小义身前,脚下一人高处便是广袤的水面。之前罗师兄带着自己飞行的时候,她都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所以不会觉得太害怕。而此刻她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好在身后的郭小义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这才稍稍放心下来。为了不引起众人注意,众人一路沿着水面低空慢行。她无心欣赏风景,心思早已飞到了启泰那边,不由抬头问道:“小义哥,师公的草庐在哪里啊?离这里远么?” 郭小义答道:“那草庐在首云峰的揽胜崖边,石崖下就是空山的禁地洞天福地,师公在那边虽是闭关,但实际却是在镇守着禁地。” 杨槐儿侧脸微抬,望着他的面庞仔细的听着,忽觉眼角金光一闪,眼一花差点跌了下去。多亏郭小义及时拉了一把,她才站稳了身子,向前望去。 只见眼前碧蓝的水面上冒出了一座大大的琉璃金顶,阳光所及之处,整个金顶反射着耀眼的金光,湖面与金顶的交汇出隐隐露出了一块牌匾。 杨槐儿这才看出这眼前的金顶竟然是一座大大的屋顶!庑殿上整齐的排列着成排的琉璃瓦片,屋顶长长的正脊上蹲坐着一排她不认识的神兽,四角的垂脊上也用琉璃雕刻出一排排精致的花雕,庄严中不失华美。 杨槐儿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屋顶! 在此之前她见过最美、最华丽的的屋子,便是丁桥镇上观音寺的庙宇。可眼前的这个屋子光是屋顶就比观音庙大了不知多少倍,她很难想象水面之下的真身又会是怎样一副壮丽的模样!只可惜这座宝殿在水中被浸泡的有些时日了,水面接壤处的圆柱上,红漆的颜色被刷的苍白,爬满了绿萍。 她不由好奇向郭小义问道:“小义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 第三十章 看诊(上) 郭小义望着眼前的金顶向杨槐儿说道:“这里是首云峰的浮霞宝殿,我初到空山时曾听罗师兄说它是我空山的三大主殿之一!可惜十年前的那场水患将这里淹的只剩下一个琉璃顶了……” 杨槐儿不由惋惜道:“那其他两座宝殿呢?也变成了这副模样么?” 郭小义答道:“余下的两座分别叫做元昭和朝晖。元昭宝殿在地势较低的山门前,如今早已是尽数没入了水底,所幸的是首云峰顶最华丽的朝晖宝殿现在依旧完好无损!”他讲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扭头对身侧的启智大声喊道:“你飞快点追上前面的翠儿,咱们等下沿着小苍台绕开朝晖殿,现在殿门口怕是早已聚集了一大群人!如果咱们这么光明正大的御剑飞过,定会被斥责的!” 启智点头附和道:“小义哥说的是呀!我这就赶紧追她去!省的她撒丫子跑的没边自投罗网!”话毕,他一个加速追向前去。 杨槐儿见自己无缘看到富丽堂皇的朝晖宝殿时,心头不免划过了一丝遗憾,于是恋恋不舍的回望了一眼精美的宝顶。忽然她看到金顶附近的碧波上一艘漂亮的船坊正缓缓的向前推动着。 具杨槐儿所了解,这空山之中往来的船只大多都是一些简易的竹筏,便于在各个岛屿间运送物资。可眼下的这艘船竟有两层楼般大小,顶棚都由成片的紫石打磨而成,船身几层轻纱遮挡,微风一过隐约能看到舱内的镂空木栏,异常的华美。 “哇哦!~”杨槐儿不禁低声发出了赞叹。 郭小义循声回头望去,开口道:“那是穆师叔的画舫!看样子今天用于迎接宾客了!那船上的乘客定是翠桐山庄的少庄主!” 只见从船舫内缓缓腾起一抹绿影,那抹翠绿仿若千叶岛翠竹林中芸芸众生的一丛,转眼间绿影已来到了甲板之上。 直觉告诉杨槐儿:“此人定是那少庄主了!”她想仔细瞧清楚这个令世人为之动容的谦竹公子究竟会是一副何等惊为天人的模样时,耳边响起了张明溪师兄爽朗的笑声:“景恒老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身后的郭小义闻声身后的淼儿使了个眼色,她只觉脚下如生了风一般加快了速度,转眼便将身下的船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没能一睹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风采虽是可惜,但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在郭小义的带领下他们继续飞行了一阵,杨槐儿瞧见右前方的天际隐隐的出现了一座绵延了数里高峰,孤立于海天之间。 头顶传来郭小义兴奋的声音:“那里便是首云峰啦!”杨槐儿翘首以盼。 众人飞到岛陆之上,沿着山峰左侧一路盘旋至后山,向着最高峰驰去。看着脚下的林峰山路,杨槐儿头一次感觉到这空山总算有了些山的味道!越过一块硕大的横石,她看到一座茅屋眼帘突兀的立于山石之上。 这茅屋所在之地奇险无比,屋前是条盘旋直下的小路,屋后便是数十丈深的悬崖,虽渊下是一片平静碧波,但看到四壁上直险的翘崖便不难想象出水淹空山之前,这崖底是何等凶险之境。想到这里杨槐儿不禁浑身一颤,脚底顿觉得一阵绵软。 郭小义盘旋着身子降下,她远远就看见了启智与黄灵翠早已在屋前的小院中候着他们了。二人身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冲着自己暖暖的笑着,那笑容如三月里的春风般迎面扑来,令她心中顿时温暖起来。她忍不住大声开口喊道:“启泰哥哥!” 谁知话一出口只听自己的回声在山崖间来回激荡起来。院中的三人脸色大变,全都挥舞起手臂示意她别再出声。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茅屋的大门被重重的推开,长祁居士矮小的身材现于门口,朝着他们大声叱道:“哪个小儿在这里大呼小叫打扰我的清梦?!” 众人见师公大怒,全都低着脑袋不敢吭声,却见长祁拱起扁平的鼻子深嗅了几下,麻利的窜到启智跟前吹着眉毛笑嘻嘻道:“酱卤猪蹄啊!好小子!那日看你笨手笨脚的,想不到居然是个机灵鬼啊!专程跑到这儿来孝敬师公的么?” 启智被长祁吓了一跳,紧张的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黄灵翠赶紧小声提醒他道:“赵大娘刚给你的那包吃的!” 他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哆哆嗦嗦的将怀中的油纸包掏出。刚掏出一半来,那长祁就跳起身来一把抢下,拨开油包就将脸埋向了跟他头一般大小的酱猪蹄上。除了黄灵翠和淼儿,其他孩子们全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杨槐儿见他没几口就将手中的猪蹄啃了个精光,转而把油乎乎的鼻子凑到了自己身边。浓浓的酱汁味扑面而来,她赶紧乖乖的将自己怀中的俩个纸包尽数掏了出来。 长祁却并不理会那包裹,铜铃般的双眼仔细的瞧了瞧杨槐儿眉宇之间的红点,一只油手“唰”的搭上了她的胳膊,静静的闭上了双眼,另一只油手不停捋着胡须,转眼灰白的胡子生生被他搓成了酱色。 杨槐儿觉得油腻腻的触感从胳臂处不断蔓延而来,浑身上下泛起了鸡皮疙瘩,虽然师公黏糊糊的指头粘在自己身上很是难受,可她却不敢开口叨扰。 众人也全部屏息,默默地看着师公为她诊症,谁都不敢出声。 许久之后长祁才睁开眼睛,他伸手拨开了杨槐儿手中的油包,却发现里面只是一些包子,眉心微皱可两指仍然夹起一只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了一番缓缓咽下后对着她砸砸嘴说道:“可惜了!” 众人听后心中一沉,纷纷将目光投向杨槐儿。 ------------ 第三十一章 看诊(下) “可惜了……” 听长祁这么喃喃道,杨槐儿心头一紧,紧张地望着望着师公,眼巴巴的等着他道出自己的病症。 只见长祁摇摇头,柴火棒一般的手指将眉须上残留的猪蹄酱汁一捋,顺势放进手里一唆,吧唧着嘴唇叹息道:“香油放少了点……可惜了!”说罢他揉着肚子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屋中,不再搭理众人。 孩子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全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倒是启泰最先回过神来,他嘿嘿一笑凑到启智跟前酸溜溜道:“哎呦!我的儿~到底是亲生的啊!给的吃食都不一样!” 启智急忙摆手道:“我哪里知道啊?!我说大娘怎么单单挑出这包油乎乎的塞进我衣兜里呢!不过好在这包东西救了咱们啊!要是师公发起怒来少不得又要去找什么外焦里嫩的烧鸡啊!”讲到这里他感激的看了一眼郭小义:“上次多亏有小义哥的帮忙啊!” 启泰一听到“烧鸡”二字赶忙道:“我说师父这两日口里一直不停念叨‘试炼烧鸡’,洒扫的小哥被他老人家折腾的头晕眼花!那烧鸡哪里弄得啊?我回头告诉文亮哥一声,省得他又被师父责骂!” 一想起那日,启智不禁面露愁容:“我那日一出试炼之阵早已是头晕眼花,师公突然要吃什么烧鸡……我哪里知道去什么地弄啊?!还好小义哥带着我到踏浪阁的山头打了一只山鸡,又偷偷在穆师叔的荷塘里面揪了几片荷叶帮我收拾一通烤好了,要不然我又得被师公一顿训斥啊!” 郭小义淡淡一笑:“这算什么!好歹我也是风餐露宿了一段时日的人,从前没有功夫的时候几个人手忙脚乱的也能捕到些吃食,如今要是连只山鸡都应付不来岂不是令人笑话啊!” 杨槐儿眼巴巴的看着同众人玩笑的启泰,只见他神色已然无碍,眉宇间一扫那日的阴森之气,心中倒是安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启泰哥哥你身子没事了吧?” “是啊启泰!”启智紧接着打探到:“那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在那幻境之中到底瞧见了什么东西啊?”听他这么一问,启泰瞬间收起了笑容,嘴巴紧紧抿起。 启智见黄灵翠狠狠的剜了自己一眼,方才晓得知道自己又问错了话,只好低下头去默不吭声。 片刻后启泰才叹气道:“我其实记不太清楚阵里面的事情了……只是依稀记得我走在一片秘林中。周围一片黑暗,我怎么也走不出那片林子!” 郭小义听后吃惊道:“找不到师叔伯们设下的破阵法么?” 启泰摇摇头:“我连自己是怎么出来的都记不清楚了!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仍旧是一片黑暗!” 启智好奇道:“那林子里就没有出现什么怪物追赶你么?” 他再次摇头。 郭小义托起下巴思索道:“幻境所反映的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那片密林难道跟你有什么联系么?” 启泰苦笑道:“印象中那林子全是一些藤条类的植物,看起来十分的诡异!我自小在这空山长大,对这里了若指掌!空山中根本没有这么奇怪的树林!我也纳闷自己怎么会看到这些东西……” 郭小义见他眉头紧锁像是陷入了沉思,于是开解道:“掌门师叔都说了那些只是幻象而已,无需当真的!好在你现在没有事呢,而且还被师公纳入门下,这下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启智忙应声附和:“是啊!你小子这运气好的……以后师公要是偷偷传授了你什么门派绝学,可别偷着藏着啊!” 启泰一听到“门派绝学”四个字时又蔫了,没精打采道:“我也期待师父能多点播我一下,可他老人家这些天只是让我自行参习之前学过的剑术和心法,压根就没有提什么传授的事情!”他长叹一声眉头凝成了个“川”字。 郭小义安慰道:“师公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也不要着急!来日方长嘛!”他压低声音接着道:“掌门师叔当年也不是师公最得意的弟子,如今看来师叔的的造诣也是高深莫测啊!” 听完这袭话,启泰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杨槐儿见他的心情有所缓和,急忙将手中的包子举到他面前道:“启泰哥哥,赵大娘包的香菇包子,你之前最喜欢吃啦!” 那包子虽然早已冷掉,可启泰还是开心的捡起一只刚送入嘴中,忽听耳边传来张明溪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们几个小鬼刚才一见到我就急匆匆的溜掉,定是来了这里!” 孩子们急忙转身向院前的小路望去,只见首云峰的大师兄静静的站在门口,他看到簇拥的人群中,启泰正顾着腮帮子看着自己,连声打趣道:“小~师叔请勿见怪!师侄无意冒犯,打扰了师叔吃包子的雅兴!” 启泰赶忙将包子咽下,却不想被噎的直咳嗽,张明溪笑着跑上前道:“我的小师叔,您可慢着点~这要是噎坏了,师侄我可担待不起啊!” 好容易启泰顺上一口,仰着通红的小脸摇手道:“张师兄这话严重了!小弟……咳咳……小弟愧不敢当!” 张明溪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不逗你啦!师公他起来了么?” “猴崽子!”长祁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今天不是来了贵客么?你不跟你师父在前山好好招待着,跑来我这里做什么啊?” ------------ 第三十二章 山外来的贵客 长祁眯着眼缓缓的走出屋子,经过杨槐儿身边时还顺手从她手中夹起了一只包子扔入嘴中,灰白的胡须上仍残留着浓浓的酱汁。 张明溪见师公出来急忙收起笑脸,恭敬的说道:“回禀师公,今日翠桐山庄的少庄主特意前来我空山拜访,少庄主听闻师公您几日前出关,他听闻您与他爷爷项老庄主乃是故交旧识,定要前来拜会您老,所以掌门师父特意让徒儿前来询问一下您的意思。” 长祁听完眉毛一挑纳闷道:“那孩子无缘无故的跑到空山来不只是来游山玩水的吧!他就没有别的事情么?!” 张明溪小心翼翼的看了长祁一眼,低声道:“还真让您料着了!听少庄主今日对师父说的那番话,弟子估计项庄主如今的身子是……是大不如从前了。”他讲到这里见长祁原本迷离的双眼忽的睁圆了,不由顿了一下。长祁却命令道:“讲下去!”于是他接着道:“少庄主的意思是他想趁着项庄主有生之年将翠桐山庄所遗失的两式金阳沧月刀法寻回,可掌门师父觉得事关无讼子师尊的祖训,所以还想请师公您……” 长祁突然斥道:“他倒是回推!哼!!什么违反门规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来!堂堂一个掌门还要别人帮他拿主意不成?!” 众人见师公大怒,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明溪急忙低声解释道:“师公您是误会师父了!师父看您既已出关,此等大事还是要吱会您一声的……二来您同已故的项老庄主交情匪浅,师父也想听听您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行啦!”长祁小手一挥打断张明溪道:“去带那个娃娃过来见我吧!” 张明溪连忙应声:“项公子眼下就在小苍台候着呢!徒儿这就去引他过来!”说罢,转身就没入小道。 郭小义这时连忙躬身开口道:“师公既然要会客,那弟子们就先行告辞了!”他给杨槐儿她们使了个眼神,众人赶紧一同躬身拜别。 长祁余光一扫,眉毛一挑没有吱声。 杨槐儿恋恋不舍的望了眼启泰,将手中的包子塞到了他手中就同小伙伴们准备离开。 “等等!”长祁开口阻止,众人赶忙停下脚步聆听他的吩咐。只听他幽幽道:“再去给我弄只烧鸡!” 启智应声望了郭小义一眼,二人正准备起身只听长祁又吩咐道:“泰儿!你跟他们一起去!” 启泰对他们嘿嘿一笑,一旁的黄灵翠赶紧开口道:“师公,我们每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练功,练得好闷呢!现在回去的话也没什么事做呀,不如我们一起去给师公做烧鸡,行不行啊?” 长祁听后双眼一闭没有做声。 杨槐儿见他默声同意后,开心地跑回了启泰跟前。 却听长祁轻咳一声:“那个眉心长红痣的女娃娃留在这里不用去了!其他人随意了!”此话一出,她立马撅起小嘴,心中不由暗暗失望。 启泰将手中的包子重新交回到她的手上安慰道:“你就先呆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人多手脚快,不一会就能回来啦!”听他这么一说,杨槐儿心中才安心了不少,眼睁睁的看着众人御剑起身,消失在云层之中。 她怯怯的转身,望着眼前的小老头不禁想到:“同样是修为高深的老者,怎么跟师公跟决明师伯差了好多呢?!”想起决明和蔼的面庞,杨槐儿不由暗自叹气摇头。 “小小年纪愁个什么?!”听师公这么一问,杨槐儿急忙摇头道:“弟子没有!” 长祁不急不慢的晃到她身边,眼睛却一直在她手中的包子上晃悠。只见他凑上前来双手分别夹起了一只,扔到嘴中闭眼细细的嚼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道:“头上的红点可是被一只多脚的红虫子弄出来的?” 杨槐儿听后赶紧点头道:“是呀!师公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猜?!”长祁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屑:“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什么没见到过?!” “那师公能治好槐儿的病么?听罗师兄说,如果我的病好了,哥哥就会来看我啦!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呢!” 长祁将手上的包子吞下后,两手随意一搓:“你这个虫毒若要根除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嘛……”他眉峰一皱,杨槐儿见状原本放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只见长祁愁眉不展接着说道:“这肉馅没有搅匀啊!还有盐块呢!去!进屋把桌上的茶壶给我端来!” “……是”她见长祁无缘无故又扯到吃上面,虽是无奈却只能按照他的吩咐进了屋。 屋外的长祁抚着眉须陷入了一阵沉思,许久后他嘴中喃喃道:“傀声虫……” “师公!您要的是这只茶壶么?”杨槐儿吃力的从屋中抱着一只木桶般大小的长嘴铜壶蹒跚走出。 长祁跳到她身边一把抢过凌空举起,将茶水倒入嘴中。 杨槐儿眼睁睁的看他一口气将壶中茶水的一饮而尽,方才揉着肚子将壶重新扔给她,指着屋后道:“去!到屋后的水缸里在打上一壶烧好放回到桌子上,烧前先抓把白茶放壶里面!” 一想到屋后不远处便是万丈深渊,杨槐儿心生惧意,却也不敢忤逆师公。只得抱着那只铜壶磨磨蹭蹭的向屋后走去。 转身一瞧,屋子后面炉火、水缸一应炊具俱全。掀开了壶盖她才发现,这铜壶只是表面上看着大,里面的内胆却只有海碗般大小。心中不由暗道:“这么厚的壶底,什么时候才能将水烧开啊?!”忙活了好一阵,才将水煮上。 忽闻屋前响起一个清幽的男子声:“晚辈项景恒参见前辈!适才与荀源掌门交谈之际听闻前辈得以出关,冒昧前来叨扰了前辈的清修,还望前辈――” “行了,一套一套的!也不嫌累!明溪,你先退下!” 杨槐儿心中一动:“谦竹公子!”好奇之下她悄悄的趴在茅屋旁向前院望去。 ------------ 第三十三章 谦竹公子 杨槐儿探出身子,将小脸紧紧的贴在茅屋旁,一袭绿影如期印入她的眼帘。出乎她的意料,江湖上人赠雅号的“谦竹公子”竟然十分的年轻,从眼眉处能够看出――他最多不过二十岁!却见他长发及肩,一袭绿如青葱般的竹色长衫,足以向世人印证“谦竹”一号舍我其谁!! 他的容貌足以令绝大多数的女子生妒。 比起放荡不羁的张明溪,他多了些许阴柔; 比起沉静淡然的罗叙伦,他多了一丝青涩明媚。 望着眼前的绿衣男子,杨槐儿脑中竟想起了一抹嫣红的身影。 是啊!怎能将眼前这个娇美的男子同男子相比呢?!他应该与自己妖娆秀丽的双姝师姐相提并论!只是师姐的眼角眉梢处比他多了一些女子应有的妩媚。 从他深邃的眼眸与复杂的神色中却不难读出,这位少庄主有着与其年龄毫不相称的阅历。 那是身在深林,不常踏入尘世的修行之人所缺少的沧桑之容; 那是历经了江湖中的血雨腥风与明争暗斗之后,所沉积下的历历倦态。 如同他肩臂上哑然无光的刀柄,满身的疮痍之色。 看着眼前俊俏的少年郎,杨槐儿心中竟升起一丝莫名的心痛! 如此美好的容颜下为何看不见与之相衬的乐观之态? 又是什么让他在这个本该无忧的年龄下,被世故生生打磨出一道道痂痕? 尽管世俗的外衣加身,却不难看出项景恒的骨子里仍充斥着世家少爷应有的高风气节,只见他拱手拘礼道:“晚辈自幼年起就常听父亲大人提起老门主,当年三涂异教祸及天下荼害世人,门主您为保苍生率空山众弟子迎敌力战――” “行啦!”长祁显然很不喜欢听这些恭维的话语,匆匆的打断他道:“天儿如今该有五十了吧?” 项景恒当即明白了长祁所指,连忙应声答道:“家父明年便是半百之年。” 长祁点头,继续问道:“听明溪说……他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那项景恒听到这句眼中的愁容尽露,杨槐儿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是一阵的心酸,只听他缓缓道:“实不相瞒,父亲大人打从去年起身子就不大好,一直卧病在床。应诊的大夫们都说他老人家是痞块积聚、郁结于腹内久不散去,怕是……”说道这里他喉中一哽。 长祁转而叹道:“痞块郁结?!这跟他爹当年倒是一个模样啊!” 听闻长祁如此叹息,项景恒再次拘礼道:“家父生平恪守祖训,操劳半生只为保全我项家一门的荣辱。他自问光明磊落、无愧于世人!如今他老人家顽疾缠身,辗转于病榻之间却一直念着自己未能将遗失的金阳沧月刀法寻回,实在有愧于先祖……晚生不忍父亲抱憾,听闻空山开山始祖无讼子前辈曾与我项家先祖是故交旧识,又听闻无讼子前辈曾将生平所见过的武功尽数刻在了空山的揽胜峰,所以……”讲道这里他单膝跪地行礼道:“晚辈今日斗胆向老门主请命,还望门主能够让晚辈借阅项家的金阳沧月刀法,了却父亲的意愿,成全晚辈的一片孝心!” 长祁听后默不作声,背过身去长叹一声:“金阳……沧月……” 项景恒见他只是叹息,却并未开口同意,便一直跪着不见起身。 紧接着长祁又说道:“我虽然许久不曾离开过这空山,却也是有所耳闻,‘翠桐山庄、谦竹公子、择善固执、一身傲骨!’崮琪啊!你倒是有个好孙儿!”随后他转身道:“你先起来吧!” 项景恒却低头道:“前辈请恕晚辈无礼,今日若是不能得偿所愿,晚辈愿长跪不起!” 长祁眉毛一吹,怒喝道:“犟驴脾气!跟你爷爷一样顽固不化!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先起来!!” 项景恒听他这么一说神色大喜:“那前辈是同意晚辈所求了?” 长祁却摇摇头,项景恒观之双眉一蹙,转而再次低下头去,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无奈之下,长祁“噗通”一声躺到了地上,看着眼前的绿衣少年开口说道:“既然你非要跪着,那就随你好了!待我跟你讲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你自己在决定看要不要起身了!” 项景恒依旧单膝跪着,低声道:“晚辈愿闻其详!” 只听长祁清了清嗓子,双目微闭张嘴便道:“上茶!” 杨槐儿只见眼前俊俏的绿衣少爷闻声目露疑光,却听长祁侧头大呼:“死丫头!光知道躲墙角根偷听!师公还使唤不动你了么?!” 这下她才反应了过来――原来师公是在吩咐自己啊!! 她连忙慌手慌脚的提起铜壶快步走到长祁面前,他一把接过将壶中的水一饮而尽,随后扔回她怀中道:“再烧!火再烧的旺一些!” 杨槐儿抱起铜壶匆匆望了眼前的项景恒一眼,转身退下。 长祁又清了清嗓子:“我空山的洞天福地中,的确有关于项家刀法的记载!无讼子师尊曾经书云:甲子之年游历秦川之地,结识忘年挚友项柯,柯精于刀法,寻兵多年,欲求不得。听闻漠北有叶氏隐者,号鬼斧子,精于铸兵,遂与柯共赴漠北寻之。世人常言鬼斧子生性乖张,吾二人与之相趣甚欢。临别时赠宝刀炼矢与柯。” 讲到这里项景恒微微身子一颤,侧目望了一眼身后的刀柄。 长祁继续说道:“柯持刀一舞。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吾观柯之舞姿不觉臧然泪下。而今故人长逝,遂将故人之姿录与洞天,项氏子孙若有遗失,当由此寻回!” 项景恒听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如此说来,前辈不会为难晚辈了?” 长祁听后吃惊道:“你父亲没跟你提及过此事?!” “父亲大人?” 长祁颔首道:“其实当年你父亲也曾经来过空山求我赐招!” ------------ 第三十四章 这是个意外(上) “其实当年你父亲也曾经来过空山求我赐招!” 听长祁这么一说,项景恒大吃一惊,瞪大了一双星眸望着眼前的小老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只听他接着说道:“只不过荀源当年还不曾拜入我门下,他并不知此事,所以今天才要来请示我的意见!” 项景恒更是不解:“既然父亲曾经来过……那刀法为何仍旧残缺不全呢?!” 听他这么一问,长祁叹息道:“看来你父亲果然没有同你提及过此事啊!” “还望前辈赐教!” 长祁缓声道:“我那日带着天儿进入到洞天福地中,在那里天儿看到了你们项家的……六十四式金阳刀法。” 项景恒闻后犹如惊雷轰顶,惊呼道:“六十四式?金阳刀法?!这不对啊!” 杨槐儿原本正挥舞着蒲扇,煽动着炉中的炭火,听到项景恒的高喊声,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偷偷跑回到了之前的墙角边偷偷望去。 只见那项景恒如同失了魂一般瘫坐在地上,他双目神色涣散不见刚才的风采,口中只是连连道:“项家金阳沧月刀法共计六十八式,去掉遗失的两式,那也有六十六式啊!石壁上为何只有六十四式?!金阳……沧月……”他神色一顿,犹如茅塞顿开般醒悟道:“前辈!难道遗失的刀法与石壁上所记载的是两套不同的刀法么?” 长祁默认道:“当年我与你父亲也曾经一同探讨过,他说那石壁上的六十四式金阳刀法言传至今一招不差,而多出的后两式却是全无记载。不出所料的话,那应是你们项家的先祖项柯与无讼子师尊分别后,所悟出的沧月刀法!” “怎么会是这样?!可父亲为何不曾对我提及过此事?!”项景恒神色间一脸的焦灼之色:“这可如何是好?!连空山都没有……我该去找哪里寻找呢?!” 这时杨槐儿看到长祁俯在他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那项景恒听后恍然大悟,连忙坐直了身子向长祁俯身一拜郑重道:“前辈的教诲福泽我翠桐上下,晚辈替后世子孙拜谢前辈!日后定不在提及沧月刀法之事!还望前辈多多珍重!晚辈日后若有机缘定会再来拜会前辈!” “行了!行了!!”长祁撑手躺在地上,满脸不悦道:“最受不了的就是你们这套!你再来的话恐怕就是给我的牌位上香喽!~” 项景恒正色道:“前辈清修,我们凡夫俗子是万万不及的,切莫说出这番丧气之言……可惜景恒乃是家中独子,肩负翠桐一门荣耀,不然景恒真想投身于空门,乐的逍遥!” 长祁凝视他片刻道:“崮琪当年也是如此啊!真是邪了门的,你们项家一门几代全是一脉相传!”想到故人,长祁不由摇头叹息。可转眼间他忽然从地上蹦起跳的老高。长祁的举动着实将眼前的绿衣少年吓了一跳,他警戒的瞧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拔刀。可眼前的小老头却如同喜事迎门一般,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一扫之前的伤心之态。 片刻后,剑鸣之声入耳,项景恒看到一个面若满月的白衣少年随后落地,他手中捧着一坨焦黑的泥坯。 长祁当即跳到那少年跟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东西,临了还高高跳起狠狠的敲了他脑袋一拳喝道:“竖子!不知道先孝敬师父!自己吃饱喝足了才给我送过来!” 白衣少年吃痛大呼一声,揉着脑袋委屈道:“师父……您怎么发现的啊?!徒儿明明已经吧嘴角的油擦干净了――” 不等他说完,长祁再次飞身蹦起狠狠敲了他一拳:“臭小子!你还真敢偷吃?!” 屋后的杨槐儿看到这一幕不由暗暗叹气:“启泰哥哥拜了师公为师,这以后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待长祁落地双手一磕将泥坯飞速剖开,金灿灿的鸡肉刚一露出,他整张脸便埋了上去。再等他举起脸庞时,迎面碰上了项少庄主惊愕失色的目光。 长祁顾不得将嘴里的鸡肉咽下,含糊道:“你爷爷当年也很喜欢吃烧鸡呢!” 项景恒听闻立马恢复正色行礼道:“今日叨扰了前辈的清修,晚辈既然已经得到答复,那就先行告辞……” 长祁一边点头一边啃着手中的烧鸡斜眼望了启泰一眼:“明溪在下面候着呢,你带他过去!顺便跟你掌门师兄说一声,让他晚点过来这里找我!” 启泰连忙礼让道:“请少庄主随我来!” 项景恒还礼道:“麻烦了!” 他二人退到林间之后,长祁放下手中的烧鸡,叹息道:“崮琪啊……我把那件事告诉他到底对是错呢?可我现在若是不说只怕是真要带进棺材了……” 杨槐儿将一切看得分明,心道:“师公到底跟那少庄主说了什么呢?他就这么轻易不再提那刀法的事情了?!” 忽闻身边的水壶“噗噗”作响将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端,却不想火势一大将壶把烧的滚烫,她白嫩的小手刚一挨着就被烫红了。 杨槐儿只觉指尖一阵生疼,捂着手大喊一声,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竟滑下了山崖,直直向深渊下摔去。 “啊!――” 杨槐儿害怕的大声疾呼,双手用力伸向两旁,却什么也抓不住。 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攥得紧紧的,脚底下也是空空的,怎奈自己学艺不精,一时间竟无法自救。 正当她绝望之际,长祁突然冒出单手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可她的身子却一直悬在半空中飘来荡去。 杨槐儿惊魂未定泪流满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长祁眉头一皱:“哭什么?!不是抓着你了么――” 岂料那“么”字刚一出口,他的手心竟一个打滑,眼睁睁的看着杨槐儿再次直直的摔落下去! ------------ 第三十五章 这是个意外(下) “啊!!――” 杨槐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再次响起,划破了山谷的幽静。 长祁这下傻眼,将手举起来细细查看一番呆呆道:“怎么可能失手呢?!”另一只手攥了攥手中的烧鸡后恍然大悟――满手的油星能不滑?!低头望着挣扎在半空的杨槐儿。他一声叹息,将手中的烧鸡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只听“噗通”一声,杨槐儿直直的摔进了崖下的潭水之中。 原本她对水就暗藏恐惧,来空山多日,不是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贸然的近水源。如今从高空一头栽进水中更是始料不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然呛了好几口水。 陷入湖水中的那一刻,她竟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嬴鱼作乱的那夜。恐惧感瞬间侵袭而来,一时间她竟乱了心智,手脚并用的胡乱扑腾起来。那潭水却犹如缠丝一般将她团团围住,任她怎么努力也划不到水面之上。 片刻后杨槐儿觉着自己的手脚渐渐失去了力气,身子慢慢的向着湖底一点点的沉去。 她觉得这片潭水好深,似乎永远降不到底,越向下沉,身子就越冷。 四周围一片青蓝。 忽然她感到脚下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卷着自己,将她缓缓的向湖底带去。 她眯着眼睛向下望去,隐隐的感到脚底下有一片亮光,可肺中却早已吸进了大量的潭水,冷掉的身子一点点失去了知觉,意识也逐渐的迷离。 恍惚中一个白影像自己一点点的游来。 那白影越来越近。 她终于看清,那果然是启泰。 只是身子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尽管启泰的脸庞近在咫尺,可她的手臂却如同僵掉了一般,连伸手去触摸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槐儿只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腹上使劲敲打了一通,之后从后背处传来了阵阵暖流。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不由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却见眼前围站了一圈人。 耳边传来黄灵翠哭喊的声音:“师公!槐儿她醒啦!!” 她的声音怎么那么飘渺?! 紧接着黄灵翠雨带梨花的小脸凑上前来,焦急的问道:“槐儿你没事吧?!你怎么总吓唬我们啊?!” “行了都站开些!”长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杨槐儿这才瞧清楚一旁的启泰和郭小义浑身都湿淋淋的。 回想起刚才自己刚刚好像是摔下了深渊,掉入了湖水中。抬起头来向上望去,此刻果真是在山崖下面!她冷的浑身一颤,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耳中的积水缓缓流了出来。 却见长祁从她身后忽然冒出,气呼呼的说道:“笨死了!连个水都烧不好!掉进水里之后也不知道往水面上游,一直往水底下走!”也不知是师公的声音太大还是刚才积水堵塞了她的耳朵,杨槐儿只觉得他的声音惊如洪钟。听师公这么责骂着,她不由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师父息怒!”启泰上前一步开解道:“那屋后便是悬崖峭壁,槐儿年纪还小难免会觉得害怕。” 长祁一摆手:“行了!你们谁带上她赶紧回去吧!” 郭小义走上前来提议道:“不如让弟子先将她带到我师父那里吧,槐儿身子原就孱弱,这深潭里的水冰冷刺骨,万一寒气入体――” “不必啦!”长祁打断他,怒目圆睁道:“你当师公我刚才运气给她是做什么呢?!倒是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走两边内功!不要仗着自己年轻、身子骨强壮就不当回事……走上你师父的老路后悔都来不及!” 郭小义听后一脸迷茫:“我师父?” 长祁却懒得解释,快步走到启智身边将他手中的烧鸡一把抢下,大声喝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走?!”自己起身先行离去。 黄灵翠和淼儿赶紧扶起地上的杨槐儿。 众人正要动身离开,却听启智诧异道:“这半山腰下居然还有个山洞!” 启泰脸色一变,赶紧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别做声快走。可启智却懵然不知,探着头慢慢走过去惊奇道:“这洞里怎么阴森森的?!比决明师伯的山谷还吓人……啊!!”长祁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对着他的脑袋就是狠狠的一击。 只听长祁怒斥道:“竖子!空山禁地岂容你个黄口小儿在这里指指点点?!” 启智赫然醒悟赶紧收声。 黄灵翠低声叱道:“白痴!这里是揽胜崖!洞天福地可不就是在这里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赶紧回你的阳观峰去!” 启智不满道:“事后诸葛亮!之前也没见你反应过来啊!”可一看黄灵翠睁大眼睛瞪着自己,他又不敢做声了。 只听黄灵翠接着道:“启泰也不必送了,小义哥赶紧回去吧!省的着了凉!我和淼儿这就带槐儿回去!” 启泰见如此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妥,便点头道:“这样也好!”他随后对杨槐儿道:“槐儿!你回去了要多注意身子呢!我得空了就回去看你们呀!” 杨槐儿听后点头道:“赵大娘再做好吃的了我就带过来给……”她见长祁一听到“好吃的”三个字耳朵动了几下,于是硬生生将最后一个“你”字咽下,口风一转道:“给师公吃!” 长祁听后眉毛一挑满脸的不屑:“少来这里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啦!一把年纪吃个烧鸡还提心吊胆的!快走啊!你们莫不是想违反师门禁令进到洞中去啊?!” 见师公稍露怒色,众人忙道:“弟子不敢!!” “师父!” 空中一苍老的声音传来,郭小义不由低呼:“师父?” 杨槐儿举头望去只见决明师伯的身影徐徐而下。 ------------ 第三十六章 师姐又发难啦! 决明行色匆匆,急急地落于长祁身前,小心翼翼的向着他拱手行礼道:“师父!” 长祁却是满脸怒容,大声斥责道:“反了!反了!全反了!!几个娃娃不懂事也就算了,你一把年纪竟然也敢擅自闯入空门禁地,当真是越活越糊涂了么?!” 决明见师父动气,急忙下跪行礼道:“师父息怒!徒儿同掌门师弟听明溪说道,这揽胜崖有小童出了事故便匆匆的赶来。我们在草庐等候半天仍不见动静,师弟怕崖下有什么变故,所以徒儿才请命下来一探,万一要是有人身涉险境弟子也好帮衬……” 听他这么一说长祁轻哼一声:“他到是会取巧,让你下来顶雷!” 决明一听师父怪罪到荀源,连忙替师弟开脱道:“掌门师弟也是担心,所以才会让弟子下来一探。” 长祁却显然不买账,冷言道:“行了!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小儿失足而已,犯不着这么大的动静!带着你的徒弟速速离去吧!” 杨槐儿瞧着眼前这对师徒,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长幼倒置,但决明师伯仍是恭恭敬敬的对长祁叩首道:“弟子遵命,这就离去!”他起身看了一眼刚从水中捞出来的杨槐儿,走上前道:“槐儿,要是有不适的地方就来灵枢洞天啊!小义,先跟为师回去!” 长祁又开口道:“你如今在修行上能够量力而行原是好事!不过……”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决明一眼:“你炼药养身也要有个度,且不可恣意妄为!” 听师父这番话后决明身形一震,满脸愧色再次拜首:“弟子曾经误入歧途,如今早已是幡然醒悟!这些年来纵使沉溺于药理之中,却仍然不敢忘记当年所铸下的大错!” 长祁直直的盯着他道:“但愿你不会忘记今日所言!!” 决明抬眼望着长祁,目光与之相接,片刻后答道:“徒儿就先行告辞了,师父您也多珍重自身……小义,咱们走吧!” 郭小义急忙对着长祁拜别之后便起身随决明双双离去。 启泰小声道:“你们也赶快走吧!在逗留下去,师父怕是真的就要发怒啦!” ∷∷∷∷∷ 回到弦月坊后,杨槐儿果然还是受不住寒气,一病不起。 卧病期间她与铃铛在千叶岛为伴,倒是与之亲密了许多。直到三日后她才大病初愈,一大早就来到了勤院修习。 姚双姝直到日上三竿才出现,一进堂屋大门便看到了团座上的杨槐儿,她劈头就问:“你那日落入水中,差点丢了性命么?!” 杨槐儿见到师姐如此严肃,不由点了点头。 却听她冷冷开口道:“今日先不必练习内功了,你随我来!”说罢转身出了堂屋,杨槐儿赶忙起身跟上。 二人一路行至岛屿的浅滩之处,姚双姝才停住脚步。 杨槐儿低头望了一眼脚边的碧蓝的湖水,一时心生惧意,却不知道师姐想要做什么。忽见她身形一晃玉手将自己一把提起。杨槐儿来不及反应惊呼一声。却见师姐提着自己向前飞出了数丈之远来到了水面上。 杨槐儿两脚腾空不停的摆动着,她望着湖面中的倒影。那水中的面庞仓促不安,一脸惊恐之色。 姚双姝看到她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却不为之所动,依旧冷言道:“身在空山,如果连游水都不会,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听师姐这么一说,杨槐儿心中腾起了升起不祥的预感。 忽然她只觉背上一松如同失重一般,直直向水面下落去。几日前掉下山崖的感觉再次寻回,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空中那片嫣红越来越远。 “嗵”的一声,她落入了静寂的湖水之中,打破了一池的沉静。 杨槐儿一入水就机械般的划动起手臂不停的扑腾起来,耳边传来了姚双姝的话语:“这里离岸边不算远,要么你自己想法子游回去,要么就等死吧!”语罢只见空中红影浮动,师姐消失在半空之中。 清醒过来时,杨槐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千叶岛的小屋之中,她坐起身子,发现屋外已经是黄昏时分。 “胡闹!”只听珧祯师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声色中饱含责备之意。 杨槐儿从没见师父如此生气,急忙爬到了窗口偷偷向外望去。 却见双姝师姐低头站在院中,那样子仿佛在聆听面前珧祯的斥责。 珧祯又开口叱道:“你可知道若不是项少庄主的船只刚好经过,槐儿差点就因你的鲁莽送掉了性命!” 杨槐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日的绿衣公子救了我!” “师父!”却听双姝师姐低语道:“我也是为了槐儿师妹着想,才会如此。”她语气之坦诚,但隐隐包含了一丝愧疚之声。 珧祯却摇头叹道:“哪有你这样为人着想的啊?!” 姚双姝细语道:“槐儿对水心有恐惧,这种恐惧只有我能了解!我当年也是如此……”她目露痛色:“其实我对大家都有所隐瞒的!我当日在那试炼之阵中就曾经困入水中,穆师叔的破阵之法并非是剑舞阵……我并不想加害于槐儿的!不然我也不会在少庄主救起她的瞬间就现身的!” 珧祯听后叹息道:“你的品性我自然是了解的,只是姝儿,你做事实在太过于激进了!” 姚双姝听完师父的话语,却忽的抬起头来,目光中饱含倔强:“徒儿没有错!” ------------ 第三十七章 爹娘梦里寻相告 姚双姝扬起她秀美的面庞,坚定的说道:“除了槐儿自己,没人能帮助她!而且徒儿认为将她哥哥的事情对她有所隐瞒并非是为了她好!” 珧祯听她这么一说,长叹道:“伦儿告诉我他自作主张欺哄了槐儿之后,我就觉得此事不妥,毕竟……” 姚双姝见师父的眼光望向了自己不再做声,于是坦然开口道:“我当年也是年幼,对姐姐的事情深信不疑。可年纪大了通晓是非后,也就渐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修仙?我空门历代出了不少道行高深的前辈,不都仙逝了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羽化成仙了!” 她讲到这里偷偷抬眼看看珧祯,继续道:“这些时日徒儿对这槐儿也有了一些了解,她性子有些软弱,若是知道了真相之后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模样!况且她的身子也时好时坏,与日后失望难过,倒不如将她哥哥的事情尽早具实告诉她!” 珧祯摇头道:“都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可这一时如何开口呢?总不能好端端的就对她说她哥哥并非去了蓬莱仙岛,而是被那傀声虫附了身,生死不明!” 姚双姝思索一番建议道:“咱们可以等她再次毒发之后再讲,而且要把她身中虫咒性命危在旦夕的事讲清楚!提醒她如果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须勤佳修行养身――”忽然铃铛尖锐的啼鸣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语。 珧祯猛然回首,看到了傻站在门前的杨槐儿,心头不由一紧:“槐儿?!你怎么醒了?!你站在那里多久了?”嘴上虽然这么问着,可内心却忐忑道:“这孩子到底听到了多少?” 姚双姝看到她后也大吃一惊,嘴上开口问道:“槐儿……你好些了么?” 杨槐儿虽然身在屋内,却将她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分明,就算她年纪再小,也能理解她们的话。于是略带哭腔问道:“师父……你们的话是真的么?我哥哥他……真的死了么?” 珧祯犹豫片刻,把心一横用力的点了点头。 杨槐儿顿时觉得四肢发软,一股腥甜之气由胸口缓缓而上直入喉头,眼前的人影一花,竟再度昏了过去。 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回到了丁桥镇的庙街上,街边的行人纷纷匆匆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大步赶去,拥挤的人潮不断推搡着弱小的杨槐儿,却没人驻足看她一眼。 望着一张张陌生而又冷峻的脸庞,她不觉心生怯意,擦着眼泪不知措施的跟着人群缓缓向走着。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抬眼后反而哭的更凶了。 “哥哥!”杨槐儿死命伸手抱住眼前的杨松儿,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杨松儿直皱眉道:“不是让你不要乱跑的么?!差一点就找不到你了!” “槐儿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呜呜呜……”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妹妹,杨松儿也不忍心再苛责下去,伸手擦干她的小脸后说道:“走吧,爹娘都在前面等着咱们呢!” 杨槐儿乖乖的点点头,紧跟着哥哥顺着众人前进的方向踏步超前走去。她不时的伸头踮脚,只见不远处就是丁桥镇的汉白玉石桥,爹娘正站在桥头微笑的看着自己。 爹爹不再是之前长满紫斑的骇人模样,娘亲也恢复了病前的精神样子。 “爹!娘!” 杨槐儿松开哥哥的手朝他们飞奔去,一头扎入了杨大嫂的怀中,嘴里不停的哭道:“娘!槐儿好想你!” 杨大嫂弯下身子搂着怀中的女儿,摸索着她的脑袋低声哄着她。 杨松儿也走上前来,笑嘻嘻的说:“爹、娘!咱们回家吧!” 杨大嫂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丈夫,仔细看着女儿的面庞红着眼缓缓开口道:“槐儿!以后爹娘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学会坚强!要学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杨槐儿听后又大声哭喊道:“你们要去哪里啊?!不要扔下槐儿!带槐儿一起走呀!!” 爹爹拉着身旁的哥哥道:“松儿,你当哥哥的要好好照顾妹妹!知道么?”杨大嫂听丈夫这么一说,脸色一变大声说道:“相公,咱们不是说好了让松儿和咱们一起走的么?!” 杨松儿也连忙附和道:“是呀爹爹!您和娘到哪里,我就去哪里呀!咱们绝不再分开了!” 杨槐儿也急忙搂着娘亲大声哭喊着:“槐儿也不要和爹娘哥哥分开!槐儿也要永远跟爹娘哥哥在一起!” 兄妹二人的吵嚷声引的一旁的人们纷纷驻足围观。 “孩她娘,快放手吧!在这么闹下去引来了当差的连孩子们也要跟着一起遭罪!”听丈夫这么一说,杨大嫂哀声叹了口气,轻轻将女儿的小手拉开放在了儿子手中。她擦了擦女儿哭花的小脸,又抚了抚儿子倔强的小脸,悄声叮嘱道:“松儿!好好的替爹娘照顾妹妹!你们记住无论多困难都不要伤害自己,要好好活下去!懂了么?” 杨松儿望着母亲不舍的目光,紧紧的抓牢妹妹的小手坚定的答道:“松儿明白!爹娘放心!松儿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的!不让她收到任何的伤害!” 杨大嫂这才安心起身,挽起丈夫的手臂向桥的另一侧缓缓走去。 “爹!娘!”杨槐儿伸出小手想去拉回母亲,却被哥哥一把拦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步步消失在桥的另外一头。 忽然她觉得有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颊边,忍不住伸手拂去。低头一看那居然是一片血迹,如同磨不开的朱砂般猩红刺眼。 慌乱中她抬头望去,却见哥哥满脸的血泪,口鼻处也不断有鲜血冒出,一滴滴的洒落在自己的身上。 “哥!!” 杨槐儿吓得大声喊道,却感到身子仿佛被人揪了起来,又狠狠的摔了下去。她两腿一蹬惊坐起身,气喘连连的看着四周,发现自己身在决明师父的竹屋内 ――刚才是梦么?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小槐儿马桑就要长大了呦~~各位亲们不要忘记收藏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三十八章 另一个杨槐儿(上) “师兄,槐儿怎么样了?” 杨槐儿听到珧祯师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决明师伯的叹息声随后传来:“这回的情况很是棘手啊!”。 “我进去看看她!” 话音刚落,杨槐儿就听到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珧祯缓步走了进来。她急忙唤了一声:“师父!”可珧祯只是满目愁容的望了自己好一阵,迟迟没有开口应声。 她只得再次大声开口喊道:“师父?” 珧祯却依然闭口不答,许久她长叹一声,转身低头退出了屋子。 杨槐儿心中很是奇怪:“师父怎么不理我?”于是起身下床向屋外追去。她来到门口,只见珧祯与决明站在一旁相对而立,不远处的罗叙伦与姚双姝在水潭边上不停的向木桶里面倾倒黑呼呼的药水。 珧祯眼下满脸悲怆之色,对身边的决明说道:“是我鲁莽了,槐儿她若是有什么不测……”讲到这里她竟一阵哽咽。 她身侧的决明也是愁眉不展,不住的摇头道:“这孩子身子骨原本就弱的很,溺水后又被折腾个半死,这个时候实在是刺激不得的啊!之前几日她高烧发热时还有些梦呓,可如今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了啊!我用尽了各种法子,可她要是再醒不过来的话恐怕就……”他长叹一声,眉头紧锁。 “师父!师伯!”杨槐儿跑到他们身边大声喊道,可二人却视她如空气一般! 只见珧祯目光一转,打定主意道:“师兄!要不我去求掌门师弟看看那洞天福地中可有什么救命的秘术?” 决明听后连连摇头:“之前为救这个孩子我不得已向掌门师弟请命,虽然师弟通情达理好说话,可师父他如今出关,凡事还是要向他老人家请示。” “那我就去求师父!” 听珧祯这么一说,决明连忙阻拦道:“之前素敬师弟性命垂危,师父都不愿松口,最后还是师弟以代掌门的身份冒险让我进去了,为此师父也将他叫到草庐狠狠责罚了一通!师妹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珧祯急道:“槐儿若真有什么不测,我内心不安啊!” “师妹放心!”决明安慰道:“我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槐儿白白送命的!阎王老儿若来索命,我拼命也要跟他抢上一把!” 杨槐儿听得一头雾水,师父和师伯他们怎么了?!自己明明都能下地走动了,他们怎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于是她伸手去拉珧祯的衣角:“师父!” 这一伸手却把杨槐儿吓坏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手穿过了珧祯的身体!而眼前的师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回事?!”杨槐儿心中万分惊恐。慌忙中再次伸手:“师父!师父!槐儿站在您面前呢!您看不到么?!”不想这次用力过猛,她竟直直的扑空,穿过了珧祯的身体! 杨槐儿完全傻掉了,口中却一直喃喃道:“我在这里啊……你们看不到么?!” “你也真是的!分不清轻重么?!”罗叙伦的声音忽的传入耳中,她转身望去。 只见罗师兄在不远处责骂着双姝师姐,看样子他们窃窃私语的样子,应该是怕师父跟师伯听到,特意压低了声音,但二人的谈话却是一字不差的飘入了杨槐儿的耳中。 姚双姝愤愤道:“你以为我愿意事情变成这样啊?!槐儿心性那么怯懦,早晚都是这一出!” 罗叙伦正色道:“那你也得等她的身子有所好转啊!身为师姐居然把师妹扔进水里!还被外人救起!好在项少庄主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正人君子,这要是换做其他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空山呢!”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决明师伯怎么说的啊?槐儿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姚双姝说道这里双眸一转。 杨槐儿看到她的目光望向了自己,那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心中希望的火苗再度燃起,大声喊道:“师姐!” 希望终归是落了空! 姚双姝没有应声。 她仔细瞧出,师姐饱含歉意的目光仿佛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直勾勾的向她身后竹屋望去! 绝望如同剧毒一般扩散,顷刻间席卷了全身,杨槐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干嚎了几声泪水却怎么也流不出来。 只听罗师兄的声音又隐隐传来:“师父这几日用尽了法子,槐儿仍是不见好转,看样子她要是再不醒,就真的救不过来了……” 救不过来了?? 救不过来了!! 杨槐儿听道这句话,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哭喊道:“我醒啦!我起来了!!你们看不到么?!”哭喊声在山谷中不住的回荡。 “呜――”竹屋顶的山洞传来一阵微弱的风鸣声,与她的嘶喊声交杂在一起,催人心脾。 “罗师兄!”姚双姝收回目光悄声对身边的罗叙伦私语道:“如果槐儿今天在不醒……我就去禁地中走一圈!” “你疯了么?!”罗叙伦脸色一变低声斥道:“擅闯禁地是多大的罪名你不晓得么?!”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槐儿死掉!” “洞天福地就在师公眼皮子底下,你那点道行怎么躲得过他的法眼?!” 姚双姝却胸有成竹道:“我带些酒把师公灌醉――” “你以为守禁地的是张明溪?!还是小瘸子?!这法子不行!”罗叙伦不等她说完就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语。 她一脸倔强:“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总之谁也别想拦着我!” 罗叙伦目光死死盯着她,片刻后叹息道:“晚上我抓一些鱼虾你拿最烈的酒泡上,明天晚上我带去给师公。” 姚双姝听后连声反对:“不行!祸是我闯出来的!你就别趟这浑水了!” “要么我去禁地,要么我去告密,你自己看着办吧!”罗叙伦说完就转身就走,将她独自扔在原地。杨槐儿见他来到决明,目不斜视的回禀道:“师父,药浴准备好了!” 决明颔首:“去把那孩子抱出来吧!” 罗叙伦应声向竹屋走去。 杨槐儿低声呜咽着,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师父!!”竹屋内传出一声惊叫,响彻山谷。 只见罗叙伦急匆匆的抱着一个孩子跑了出来。 杨槐儿停止了抽泣,呆呆的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跑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眼前的罗师兄一脸的焦急,而他怀中的孩子却是一脸安详,静静的睡在他的怀中。 她小巧的眼鼻、苍白的脸庞、眉心中那点嫣红深深的刺痛了杨槐儿的双眸。 ――这孩子不正是她自己么?!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小槐儿马桑就要长大了呦~~各位亲们不要忘记收藏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三十九章 另一个杨槐儿(下) 杨槐儿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傻傻的坐在地上看着罗师兄抱着另一个自己飞奔而过。 好诡异的画面!诡异的那么真实!! 如同在铜镜中看到另一个自己! 又仿佛师姐那日高举着她飞到水面上,挣扎中她望着自己碧波之下的倒影一般。 ――只是那个杨槐儿不会照着自己的动作哭笑,只是沉沉的睡在那里,仿佛任何惊动什么都打扰不了她的安眠。 “我还是在做梦么?”杨槐儿难以置信的低语。 她使劲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梦!一定是在做梦!!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只听到罗师兄焦急的声音再度响起:“师父!您快看看啊!!槐儿她没有气息啦!!” 没有气息? 没有气息是什么意思?! 她重新睁开双眼,看到另一个自己仍旧好端端的躺在罗叙伦的怀中。 “难道这不是梦么?!为什么我能看到这些?!” 正思索着,却看到决明飞身凑到罗师兄面前,仔细探视着他怀中的那个自己。 师伯干枯的双手匆匆在那具身子上诊断了一番后,他呆若木鸡的后退了几步,满脸痛惜之色,凹凸的皱纹在沮丧的神情中显得更加深壑。 “不中用了……”师伯双目失焦低喃着,双目仿佛两个黑黑的空洞一般深邃,随后他咬了咬牙关再次恨声道:“不中用了!!” 只见身旁的珧祯师父眼圈一红,留下了两行热泪。 “哐当!――” 远处的双姝师姐失手扔掉了手上的木桶,她顾不得乌黑的药水染脏了自己的裙角,飞一般近身跑上前来。 杨槐儿看到她颤抖的指尖轻轻划过罗师兄怀中的另一个自己,声音如同她的玉手般颤栗道:“师兄……你别吓我!槐儿她怎么可能死掉?!槐儿!槐儿你醒醒槐儿!你不能就这么死掉!我还没找到救你的法子呢你不能死!!” 我死了?? 我死了!! 杨槐儿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念叨着这三个字。 村里的老人们说人死后会变成鬼,那……我现在是变成鬼了么?! 她静静看着双姝师姐紧紧抓着另一个自己不肯撒手,如同歇斯底里般的一通哭喊:“师伯您一定有法子救槐儿的!” 决明眼中忽的闪起一丝火星,却转瞬即逝。 姚双姝看的分明,急急问道:“师伯您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您快说!无论多困难我都会想办法的!” 罗叙伦也急忙说道:“师父!槐儿身子还是热的,您要是有法子的话应该是有一线生机的!” 珧祯看决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声道:“师兄若真想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一试,成不不成咱们试过之后也就无憾了!” 决明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在查探洞天福地的时候曾经看到了一个招魂秘术,唤做‘悟魂引’……” 杨槐儿见珧祯师父听到这三个字时目光一暗。 姚双姝却如同见到了一株救命草一般,急忙起身声道:“我这就去求掌门师叔!” “且慢!” “姝儿!” 决明与珧祯同时出声喝住了她。 姚双姝一脸疑惑,只听她师父幽幽道:“听你师伯说完。”她虽是不解,却耐住了性子。 只听决明继续说道:“十年前三涂教犯我空山正是为了此术而来!三涂圣母缦歌一路攻向禁地无人能挡,师父情急之下便将那块石壁打碎,如今这秘术已是残破不全,只怕是……”讲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众人一片沉默。 姚双姝不死心,继续道:“就算没有‘悟魂引’肯定还有其他救命的法子呀!我――” “姝儿!不得鲁莽!”珧祯再次打断了她的话语:“若这世间真有起死回生之术,故会会有那么多人枉死呢!” 决明一脸愧疚:“当年我也曾向掌门师弟建议用此残缺的秘术为素敬师弟引魂,怎奈他竭力反对,所以也就作罢了……” 姚双姝瘫坐在地上,面色无光道:“是我害了槐儿……师父!是我害死了槐儿!!”她颜面哭泣,身旁的罗叙伦望着她亦是满目忧伤。 杨槐儿静静看着眼前的众人:“原来死后竟然会是这种感觉!那么爹爹、娘亲、哥哥他们死的时候也曾是这般情景么?”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痛,不由回想起刚才全家重聚玉桥的那一幕恍然大悟:“难道刚才的一切不是梦境,我真的是爹娘和哥哥的鬼魂重聚了么?!” “要好好活着!” 杨槐儿脑海中回想起娘亲的话语。 “无论多困难……都要好好活着!” 她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沉睡在罗叙伦怀中的自己,心中默默念道:“娘说了……无论多困难都要好好的活着……不能死!我不能死!”她飞身跑到师兄身边,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来回转了几圈,努力了多次,她仍旧如同空气一般自由的穿梭在师兄周围。 杨槐儿焦急的大声呼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让我回去!让我回到身子里面去!!” “呜!――” 头顶山洞中的山风仿佛听懂了她的呼唤,突然鸣声大作。 她吓得转过身子抬头望着竹屋顶的洞口。 忽然觉得有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不由自主一步步的朝着洞口的方向走去。 “呜!!――――” 风鸣声再次响起,如同厉鬼凄厉的嘶吼声。 “啊!!” 杨槐儿眼前一黑,只觉得那股狂风似乎从洞中扑出,如潮水般涌向自己。 她瘦小的身躯经不住风力的席卷,生生被掀起,朝后倒去。 肆虐的风声惊动了沉溺在悲痛中的众人。 珧祯回头看向身后,黯然道:“人伤心难过时,听到风鸣竟也觉得如同泣声一般……” 决明抬起头凝望着洞口附和道:“是啊!这风声还真是通晓人性!!” 罗叙伦突然惊呼道:“师父!槐儿她好像动了一下!!” 全场人都怔住了。 姚双姝最先扑上前来,探查着杨槐儿的鼻息,惊喜道:“师伯!槐儿好像真的有呼吸啦!您快过来看啊!” 决明将目光从洞口缓缓的收回走上前来,却见杨槐儿眉心微微一簇似是一副将醒的模样,连忙低喃:“快!把她泡入浴桶中……快!”他话音一落便急急冲进了烧药的石屋之内。 珧祯连忙招呼着二人七手八脚的忙碌起来。 “呜……” 洞顶的风声仿佛叹息一般渐渐的低沉下去。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小槐儿下章真的要长大了……各位亲们不要忘记收藏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四十章 活下去! 鼻息间传来了熟悉的药草味,杨槐儿意识逐渐清晰,身子也逐渐感到炙热的药浴将她僵硬的身躯一点点的温热。 模糊中师父、师伯、师兄、师姐的面庞不停在眼前晃悠,他们时而紧张的乱作一团,时而高兴的喜极而涕。 黑暗中,她挣扎了一番,眼前终于见到了一丝亮光。 “师父!师伯!槐儿她醒过来啦!” 耳边传来双姝师姐的呼喊声,她吃力的扭过脸去看着眼前的桃色佳人。即便是双目红肿满脸的憔悴,也遮挡不住她秀美的容颜。只见姚双姝伏在自己身边关切道:“槐儿听得到我说话么?” 喉间干的如同火燎一般,杨槐儿费力张口道:“水……” “水!”姚双姝冲着身边的罗叙伦大声喊道。他急忙跑到桌边倒了半盏茶匆匆跑回。 她感到师姐轻手轻脚的将自己扶起,接过师兄手中的茶盏喂到自己嘴边。 清凉的茶水缓缓滑入喉间,杨槐儿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她向四周望去,自己依旧身在竹屋之内。 那……之前竹屋外的一切是梦么?? 如果是梦的话为什么那么真实?? 她眼光无意间扫到双姝师姐的裙角。 ――乌黑的药渍赫然入目,跟刚才在屋外见到的一模一样!! 杨槐儿心头一紧:“那不是梦!是真的!” 这么说自己刚才是真的魂魄出窍了?! “……我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想到这里她偷偷将自己的舌尖抵在齿间狠狠一咬。 “好疼!!”咸腥味将喉头清茶的香气渐渐冲淡,杨槐儿眉头一皱。 只听姚双姝在一旁安慰:“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声音如同自语一般,她脸上的内疚之色渐渐舒展开。 活过来了!! 杨槐儿心中默默念道:“娘……槐儿活过来了!!” 珧祯与决明前后脚踏入屋中,二人走上前来,决明诊断了一番后眉头才舒展开道:“没什么大碍了,修养一段时间就行!” 姚双姝听后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颜,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巨石总算是卸下了。 “姝儿去把槐儿的药端来!伦儿去弄点清粥!”珧祯吩咐完,二人应声出屋,各自行事。 一碗熬得浓郁的汤药转眼被端到杨槐儿的面前,她看着珧祯师父小心翼翼的用汤匙舀出一勺送到了自己的嘴边,望着漆黑的汤药她摇了摇头。 床边的姚双姝见势美目紧紧一皱,杨槐儿不等她发作就抢先说道:“师父,槐儿能自己喝的!” 听着她嘶哑的声音,珧祯眼中闪过一丝安慰,将药碗递了过去。 杨槐儿接过就将它捧起送到嘴边,细细的将里面的药水喝的一滴不剩,熟悉的苦涩在腹中翻腾,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决明看在眼里也不住的点头,随后他开口道:“吃过药就让她好好歇着吧!等下我再煎几副药给她吃……师妹你们先回去歇着吧!连续几日都没好好休息,我等下也熬些补身子的药让伦儿给你送过去!” 这时门口悄悄出现了一抹白影,又迅速的退了出去。 姚双姝眼尖,大声喊道:“泰儿!” 启泰这才不好意思的从屋外走了进来。 杨槐儿眼前一亮,心中暗暗想道:“我要是真死了,启泰哥哥会伤心么?” 只听珧祯训斥了双姝一姐:“他好歹也是你师叔了,怎么还大呼小叫的!” 姚双姝却嗤笑一声,毫不在意道:“那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她见珧祯面色一沉,只好改口道:“大不了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多敬他三分就是了。” 启泰慌忙摆手:“双姝师姐……师……咳!”他心中连连叫苦,摇头道:“我还真不习惯听师兄师姐喊我师叔啊!你们快进来啊!!”他对门外使劲招了招手,几个救兵从外面被召唤进来。 决明笑呵呵的捋了捋胡子,孩子们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怯怯道:“决明师伯、珧祯师父!” 姚双姝看着启智灰白的小脸笑道:“都别怕!师伯这几日心思全扑在了槐儿身上,哪里有什么闲暇熬药给你们喝!” 决明却一本正经的摇头道:“槐儿药浴熬剩下的药渣我还没有倒掉呢!添点水再煮煮的话……” 孩子们小脸霎时吓得唰白,珧祯无奈道:“师兄就别吓唬他们啦!槐儿刚刚醒过来还需要多休息,你们几个看过就回去吧!” 启泰听后点点,对其他人说道:“咱们就听珧祯师父的吧!”话一出口又察觉自己乱了辈分,不由吐了吐舌头,对着病床上的杨槐儿悄悄一笑。 黄灵翠连忙也对她道:“槐儿你好好休息呀!我们过两日再来看你!” 杨槐儿不舍的看着启泰一行人送出了屋子。之后余下诸人也纷纷离去,竹屋内安静下来,只留她自己独自躺在床上。 许是昏睡了太久,杨槐儿虽然觉得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脑中却十分的清醒,丝毫没有睡意。 “无论多困难,都要好好活着!” 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娘亲的叮嘱。 “娘您放心吧!”一滴泪水从她耳边滑落到枕间。 杨槐儿默念着:“上天既然让我重新活了过来,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一定!!” ∷∷∷∷∷ 寒来暑往,千叶岛上的竹海迎来送走了一场场大雪,桃源小坞花开花落几个春秋,层出的绿木将弦月坊点缀的稍显葱郁,唯一不变的却是那一湖清澈的碧水。 勤院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也迎来了无数稚嫩的新面孔。 天色刚刚拂晓,却已有人早早的来此练剑。 晨曦的柔光撒在少女流水般的面庞上,她眉心中一抹胭脂红在霞光中隐隐可见。 白影摇曳,所到之处犹如浮云掠过,长剑在素手中轻轻翻腾,一招一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辗转间,少女看到一位素衣女子悄身立在院门口,正默默的看着自己练剑。她急忙放下手中的长剑,迎面行礼道:“珧祯师父!” (多谢各位看官大大,终于过了孩童阶段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了咳。。。大大们看过后不要忘记收藏本书呦~你们的支持是小哼写作的动力!!) ------------ 第四十一章 新来的小乞儿 珧祯含笑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点头赞许道:“张弛有度、收放自如!不错!” 那少女听到师父的称赞后却满脸愧色,低头道:“弟子愚钝,八年修行,空有招式……”晨风中,她发髻上的银带随风飘摇,宛若叹息一般。 珧祯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安慰道:“你虫毒所制,才使得修行受阻,无需自责!” “珧祯师父!”但闻女子娇笑之声入耳。 师徒二人寻声望去,只见空中一个翠衫少女如飞燕般轻盈落下。这少女观之年约十七八岁笑面如花,刚一落地她就乐呵呵的跑上前来。 白衣少女一见来者收起沮丧,笑脸迎道:“翠儿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此刻天已经大亮,晨光中的翠衫少女面色红润,暖光之下更显得容光焕发;相衬之下她身边的白衣少女肤间则少了几丝血色略显苍白。 黄灵翠仍旧同儿时一般开朗,叽叽喳喳道:“昨个夜里就回来了!我带小双这次下山遇到了一个小乞丐,他被一群人追着打,眼见着就要被揍死了,我气不过就将他救下了,也是他命好!吃药调养了几日捡回一条性命!醒后一问才知道他不小心挡了有钱人家少爷的路,才会被家丁追着打。我看他无依无靠可怜的很,就把他带回来了!本想着一回来就将他带到弦月坊,可已经是后半夜了,怕打扰你们休息,就先让他在启智哪里将就住了一晚……这个启智怎么磨磨蹭蹭的?!明明一起出发的!怎么还不到?!” 白衣少女听她这么一抱怨,笑道:“他哪里敢跑快啊?!之前有一次就比你提前下地了一步,赢了你那么一点点,你就一连几天都没给他好脸色看,启智师兄急的就差下跪求饶了,同样的错误,多借他几个胆子都不敢再犯啊!” 黄灵翠嘿嘿一笑,嘴上虽没说什么,心理却美滋滋的。 “珧祯师父!” 启智的呼声随之传来,他带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缓缓落下。黄灵翠跑上前去对嗔道:“等好一阵啦!慢死你算了!”启智听后一撇嘴没有作声。 杨槐儿的目光落到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身上细细观察起来。虽然他已经洗梳干净,换上了整洁的衣服不见之前做乞儿时的落魄模样,可从他暗黄泛青的肤色中仍旧能够看出――那是长年累月食不果腹所造成的!原本启智在空山的弟子中算是瘦小的了,可跟眼前这个少年比起来,他竟显得结实强壮! 看样子这少年还没有完全适应御剑飞行,豆芽菜一样的身躯在晨风中紧张的瑟瑟发抖,眼神中透露着不安的神色。 珧祯细声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少年操着一口浓郁的西北口音小声答道:“厄没有姓,乞爷死前一直叫厄虎子,厄今年该是十六岁了。” 杨槐儿听后很是诧异:“他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居然已有十六了?!” 珧祯师父却并不觉得惊奇,只是点头应声道:“那就是咱们勤院年纪最大的孩子了!槐儿,你先带着虎子去北岛吃饭,然后再去天乾给他安排下住的地方,安顿好了再带他到勤院来。” 话语间,已有零星的弟子陆续踏入院中来做早课,他们第一眼看到珧祯先是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可眼光却始终徘徊在这位新来的弟子身上。 杨槐儿听到师父这么安排急忙应声答道:“弟子遵命!”她走到虎子身前轻声道:“虎子哥,跟我来吧!” 那少年怯怯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女,脸一红羞涩的点点头。 只听一旁的黄灵翠也开口道:“珧祯师父,我和启智也要去看看赵大娘,我们跟槐儿一道去北岛啦!我得空了再来看您!” 珧祯听后笑道:“快去吧!你赵大娘前天还跟智儿念叨你呢!” 黄灵翠听后小脸涨的通红,应了一声就拉起杨槐儿就朝院门外走去。 四人结伴同行,虎子明显有点怕生,悄悄地跟着三人默不作声的向前走着。他竖起耳朵只听走在前面被唤作槐儿的白衣少女向黄灵翠问道:“你这次下山都去了哪里啊?本以为你会最先回来的,谁知竟然比启智哥和小义哥慢了一步!” 黄灵翠却坏笑道:“真的是盼着我最先回来么?!恐怕不是吧!” 杨槐儿啐了她一声,苍白的肤色间浮起一丝血色:“你什么都要抢第一,御剑也好、试炼也好,就没见你落后的!这次带师妹下山收妖这么重要的事情,又岂会甘心屈居人后呢?” 黄灵翠这才叹息道:“原本我都准备打道回府了,谁知半路上遇到了他!”她指了指身后的虎子,接着说道:“他一昏就是好几天,我不忍心将他独自扔下,可他一昏迷带着他御剑又不方便啊!……要是能参透行知之境就好了!四象神行诀这么一施展!别说三人,三十人都能一并带回来!” “嗬!~”启智白了她一眼:“女娲造人啊!你怎么不说三百人呢?!” 他见黄灵翠脸色一沉赶忙收声,只听她接着说道:“槐儿,咱们几个里面就你和启泰见识过那四象神行诀,当年余瑛师姐带我下山都是老老实实御剑回来的呢!那阵法当真那么神奇么?” 杨槐儿静思。 回想起那日,一起都历历在目,令人刻苦铭心。 那日,杨家村被大水毁成一片废墟。 那日,她见到了爹爹腐坏的遗体。 那日,哥哥离她而去。 那日,她身重虫毒,从此每到虫毒复发之际,便痛不欲生。 那一日之间,她失去了所有亲人!是她有生以来最为悲痛凄惨的一天! 可同样是在那日,月夜中一个白衣少年如仙人般降世! 从此后,白色成了她最喜爱的色彩。 自那日起,那个白衣少年一路陪着自己。 他们一起玩笑、一起修行、一起舞剑、一起去偷偷跑去踏浪阁打山鸡、一起偷摘穆师叔的荷花。 他教会了自己游水、识字,发现了她能与灵物通语。 她虫毒发作时,终日往返于灵枢洞天。 “槐儿??”黄灵翠的呼喊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 第四十二章 叫我杨师姐! “槐儿快说说嘛!那四象神行诀真的有那么神奇么?” 神奇?! 回忆起那个阵法,杨槐儿能想起来的竟然只有――启泰满月般俊俏的侧脸! 那时的她身重虫毒,性命已然岌岌可危,恍惚中睁眼看到的只有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于是她摇头道:“我不觉得神奇呢!我只记得当时在阵里……好晕啊!” 黄灵翠听后一脸惊讶,惊呼道:“晕?!怎么会?!” 杨槐儿苦笑:“信不信由你!反正除了头晕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算啦!你那时候那么小,能记得什么啊!还是等启泰回来直接问他好啦!不过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咳!” 启智却一副酸溜溜的样子笑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轮不到你着急啊?!” 黄灵翠斜眼坏笑道:“是哦!有人应该比我心急才对!” 杨槐儿看她二人一唱一和的哗笑自己不觉再次涨红了小脸,不再作声。 转眼四人行至北岛。 “杨师姐!” 几个年幼的弟子看到她围上前来。她点头道:“都快去勤院吧,今天师父在呢,都提起精神!”那几个弟子听完应声麻溜的跑上栈桥离开了。 “虎子哥!”杨槐儿对一直默不作声的虎子招呼道:“这里是弦月坊的北岛,大伙都是在这里吃饭,以后到了饭点自行过来即可!北岛由赵大娘照看,大娘很和善的!我带你去见见她!” 虎子听后点点头,乖乖的跟她进了屋。片刻后他啃着手边的馒头,坐在大厅的角落静静听着杨槐儿三人的谈话。 只听黄灵翠笑道:“杨师姐~还真有一副师姐的派头啊!” 杨槐儿一脸无奈:“快别笑话我了!空山中那个不晓得我杨槐儿在这弦月坊一呆就是八年!十岁之前就不多说了,十岁之后又眼睁睁的送走了好多比我入门晚的师弟师妹,他们眼中我可不就是弦月坊的二师姐么!虽然今年能够参加试炼了――” “你能参加试炼啦?!”黄灵翠一声惊呼,一旁虎子吓得差点将手中的粥洒出来。只见她激动的拉起杨槐儿:“什么时候参透的啊?怎么不早说啊?!” 杨槐儿仍旧是一脸的无奈:“八年才练到第二层,我怎么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去宣扬啊?!” “大家又不是不清楚你的情况!之前你一个月里要毒发三四次,一昏就是好几天,一年中能下地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两个月,能坚持练剑就已经很不容易啦!虽然内功修为是跟不上,可你耍的流光浮影剑比我都精通啊!” “我练剑最初也只是为了强身,也是老天眷顾我,这两年虫毒三五个月才会犯上一次,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讲到这里,杨槐儿长叹道:“放眼空山除了珧祯师父,其他师父听到我的名字都直摇头,哪里还敢收我为徒呢?!” 启智连忙提议道:“不如等赵大娘做完吃的咱们就去师公那里走一趟吧!再打只山鸡带过去,师公他老人家一开心说不定就破例把你收入门下了呢!” 杨槐儿听后却连连摇头:“这些年踏浪阁的山鸡眼瞅着是越来越少,几乎就要绝迹啦!前不久我还听淼儿说穆师叔狠狠责骂了打扫荷塘的师姐一番!那荷花池几年前还是满满一池,可如今却是满池萧瑟啊!淼儿她还说,师叔这几年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黄灵翠也跟着叹息道:“早跟她说了来我们阳观峰嘛!” 杨槐儿却一脸坏笑:“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啊!一门心思要拜穆师叔为师跟她学剑舞的!谁料到最后竟然会跑到了姜师叔的门下!” 黄灵翠脸一红强辩道:“我是看余瑛师姐她们终日少言寡语,实在是无趣的紧呢!所以才会改变主意啊!” “无趣?那你怎么不去首云峰呢?!”杨槐儿嗤笑一声:“要说有趣,这空山中就数张明溪师兄哪儿最热闹了,怎么不见你去那里啊?!” “……我跟掌门师伯没有师缘嘛!” “也是哦!不知是谁试炼前拿着两坛子好酒去贿赂张师兄!这才让自己跟阳观峰结了师缘啊?!小小年纪居然想到这招!啧啧啧……” 黄灵翠被她揶揄的哑口无言,只好乖乖闭嘴不在吭声。 说笑完,杨槐儿一脸认真接着道:“其实我倒真想去求一下掌门师叔,让我留在这弦月坊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二师姐算啦!双姝师姐不在的时候,也能帮衬师父一把!” “姚师姐还没有回来么? 杨槐儿听黄灵翠这么一问点点头,嘴上却低声道:“师姐她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主动提出要带入阶弟子下山,真是怪事呢!决明师伯明明都同意她和罗师兄的婚事了,可师姐她却一直闷闷不乐的!” 启智却不以为然:“师伯虽然是同意了,可我怎么觉得他老人家并不想让罗师兄成亲呢?!” 听他这么一讲,黄灵翠不解道:“师伯都说了,只要罗师兄参悟了神意之境,他二人就能成婚的,怎么会反对呢?” 启智白了她一眼:“真要同意的话,就直接让他们成亲了,什么参悟不参悟的,全是借口!姜师父当年娶了师母不也照样没耽误修行么?!……我看姚师姐八成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要下山散心呢!” 杨槐儿点头道:“启泰哥哥当时也这么说过呢!不过能下山走走也好……我这身子,这么些年就没离开过空山!闷都闷死了!” 启智悄声议论道:“我倒是听说,长祁师公当年也是怕素敬师伯耽误了修行,硬生生将他和珧祯师父给拆散了!而且师公收徒六个,不算上启泰,其他五位一直都是孑然一身呢!决明师伯说不定也怕罗师兄耽误修行,才会效仿师公呢!” 杨槐儿听后半信半疑:“师伯他不至于如此吧!” 黄灵翠却煽风点火道:“怎么不会呢?!神意之境啊!姜师父到现在都没参悟呢!就算罗师兄资质再好,可天晓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打通啊?!……槐儿你不如等姚师姐回来去她那里讨两坛子酒给张师兄送去,再多打探打探吧!启泰现在可是握在师公手中呢!” 杨槐儿看着眼前二人折服道:“真是不愧同门啊!不止心齐,连口风都一样啊!你们自己的事都没弄明白呢!还有心思替我操心啊?!” 听她这么一说,黄灵翠竟脸红起来:“算算算!说不了两句就打岔!不管了!” 杨槐儿松口气:“多谢师姐开恩放小妹一马!小妹不胜感激――” “杨师姐!”一阵急促的呼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只见一个小弟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杨槐儿起身问道:“小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只听那个被唤作小卓的弟子焦声道:“启泰师叔和姚师姐带着罗师兄回来了!罗师兄他受重伤了,好像严重的呢!” ------------ 第四十三章 谁伤了罗师兄?(上) “罗师兄受了重伤?!”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大吃一惊。 杨槐儿急忙问道:“师兄他怎么受伤的?” “跟启泰师叔一起下山试炼的小唐回来说,他们回来的途中遇到了袭击,珧祯师父听到这个消息后原本想要赶去灵枢洞天的,可掌门突然叫师父去首云峰商议要事,她临走前让你速去师伯那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听小卓这么一说,杨槐儿连忙问道:“启泰师叔他怎么样了?”脑海中念头一闪而过:“他们各自带弟子下山,怎么会一道回来?” 小卓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呀!” 杨槐儿看了一眼身旁的虎子,对小卓吩咐道:“你等下带虎子去住的地方安顿一下!”说罢她转而问向黄灵翠:“你们是跟我一起去看罗师兄还是回阳观峰?” 黄灵翠抢先一步答道:“这还用说,当然是一起去啦!” 碧波上,熟悉的岛屿印入眼帘。曾几何时,自己都是在昏迷的情况下被送到了这里。如今,亲自御剑而来竟会是另一番心境。 见到姚双姝的时候,杨槐儿只觉得憔悴的师姐比之前清减了许多。她轻声唤着眼前的红衣佳人。 姚双姝闻声后,只是回头淡淡的看了众人一眼,便转回头去继续望着面前的竹屋,没有应声。看样子决明师伯应该还在里面救治重伤的罗师兄。 虽然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杨槐儿还是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师姐安心!罗师兄一定不会有事的!袭击你们的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伤到罗师兄?!” 姚双姝仍旧没有开口,目光凄婉的望着眼前的竹屋。 杨槐儿正欲开口继续追问,却听“吱嘎”一声,眼见决明师伯匆匆推开竹屋的大门,面色沉重的向一旁的石草堂急急跑去。 “师伯!”姚双姝撇下杨槐儿追进石屋之中,她焦急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师伯!师兄他怎么样了?!” 杨槐儿也赶忙跟上前去,却见决明只顾抓药,丝毫不理会一旁的双姝师姐。无奈她只得再次开口追问道:“师伯!师兄他――” “性命无碍!”决明目不斜视的打断她,忙碌的双手一直没有停下:“若不是伦儿他筋骨强壮内力深厚,怕是撑不到现在的,若是想要救他起来,这会儿就别来打扰我!!” 杨槐儿见姚双姝听完他的话语面色变得愈加惨白,双目微红愣愣怔在原地。她急忙开口询问道:“师伯,有没有我们能帮忙的――” “不用!!”决明将手中的药材统统扔入药罐中,向里面倒入些许清水放在了炉火之上,冷言拒绝道:“我自己能应付的来!” 见师伯冷言冷语的模样与之前和蔼的模样大相径庭,杨槐儿心中不觉疑惑。而姚双姝也不再多问,转身直直向一旁的竹屋走去。 决明攥了攥手中的药草,草灰从指缝间纷纷落下。 “造孽啊!――”他语带叹息的长吁一声。 杨槐儿追上姚双姝,前脚刚一踏进竹屋,罗叙伦铁青色的面庞便跳入眼帘。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他这副模样杨槐儿心头仍是不寒而栗:“师兄的脸色竟这般难看?!” 自从记事起,罗师兄只有在同师姐闹别扭的时候,脸色才会变难看。可那种难看绝不会像眼前这死灰般的模样! 杨槐儿不由想起了多年以前的爹爹!他失踪半月后再出现时,面色也是这样铁青! 唯一不同的是师兄眼下一息尚存,没有出现爹爹那些骇人的尸斑。 姚双姝此刻尽力抑制着她内心的悲伤,双肩因为用力而微微颤动,她凄婉的望着病榻之上的罗叙伦。站在一旁的黄灵翠与启智虽是焦急却不敢作声。 杨槐儿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同样泛起一阵悲恸之情。 回想起当年,多亏了罗师兄出手相救,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她永远也忘不了,师兄将哥哥生前的衣物交还到自己手中时,那一刻的温暖。每当毒发之际,他对自己的照拂同启泰比起来,怕是只多不少!可如今他性命垂危、命悬一线时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丝毫帮不上忙……想到这里杨槐儿又望向姚双姝,她此刻心中应该比自己更痛苦吧! 若受伤的人是启泰,自己怕是也会像师姐一般揪心吧! 不!若是启泰伤的如此严重,自己恐怕早已哭作一团,泣不成声啦! 可怎么不见启泰呢?小卓不是说他和姚师姐一起将罗师兄送回来的么?他此刻人去了哪里?! 莫非是罗师兄的伤势太过于凶猛,他向师公去请教了?! 正当杨槐儿胡思乱想之际,张明溪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师伯!我师父命我前来探视罗师弟的情况,师弟他如今怎么样了?”从他的声音中,她听出了一丝紧张,连张师兄都一改往日的嬉笑之态了! 只听张明溪接着说道:“听启泰师叔说,在回来的路上罗师弟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踪,于是他们设计逼那人显身,却不想那人的道行竟然高的很,我师父听师叔对那人的样貌与功夫套数推断出,他应该是三涂教的!” “三涂教?!” 听到这三个字,杨槐儿心头一跳,只见一旁的姚双姝也为之一振。 ------------ 第四十四章 谁伤了罗师兄?(下) “三涂教?!” 杨槐儿刚入空山的时候就曾听到过这个名字,它带给空山的伤痛依然历历在目! 每到深夜,她仿佛能够听到――那碧水之下数以万计亡魂的哀啼之声!他们啼血哭诉着三涂教引水灭山祸害世人的种种恶行,悲凄之声久久的回荡在浮光宝殿的残垣之上。 “三涂妖人!”只见姚双姝牙关紧咬恶狠狠的道出这四个字,她猩红的双目恨的欲迸出血泪。杨槐儿想要开口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低头思索起来。 “决明师兄!――” 耳边一男子声入耳,杨槐儿目中闪过一丝火花,心间顿时生出些许安慰,急忙转身出屋。 屋外,那抹白影如期而至。 一别虽不过两个月,再见面时,杨槐儿心中竟有了生离死别之感。 眼前的启泰早已不是儿时满月般圆润的脸庞,他眉宇间竟有了几分当年谦竹公子的神采。 亲眼看到他安然无恙,杨槐儿才安下心来。 可仅仅是一瞬间,放下去的心又被狠狠的揪起! ――与决明交谈间,她看到启泰的左边脸颊间有着大片青紫色的瘀伤,心头止不住悲喜交织。 那究竟是怎样一场恶斗?! “师兄安心!我已经将此事回禀给了师父,他随后就到!”远远的杨槐儿看到启泰淡淡的向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转而又低声询问起罗师兄的伤势,决明言语间老态尽露。 “看来罗师兄这次真的伤的不轻啊!”杨槐儿心中默默念道着。 只见启泰面露愧疚:“我刚下山的时候,隐约就见到过一个头戴银色面具的男子,我看他虽样貌奇特却没有什么出轨之举,便以为只是个爱故弄玄虚的无聊之人而已。谁知与罗师侄他们偶遇,那银面人再次出现,我们本想将其拿下,谁知他道行竟如此高深!” 决明大惊失色:“银色面具的人?!他使得可是一柄杖刀?” 启泰颔首道:“不错,我脸颊就是被那刀背的戾气所伤的!”讲到这里他低下头去,目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异色。他身旁的决明与张明溪虽然没有察觉,可那丝异色却刚好落入了杨槐儿的眼中。 “还好只是刀背!”杨槐儿长舒了口气。 只见决明也抬眼望了一下他所指的那处伤,低声说:“你的伤势无碍!敷些药草养上几日就能痊愈!三涂教的鬼面客显身?!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杨槐儿暗暗重复道:“鬼面客?!”虽然空山上下对三涂教深恶痛绝,可前辈们却甚少提及,因此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对此教的了解知之甚少。她望了一眼身边的启智与黄灵翠,发现二人眼中同样一片迷茫之色。 张明溪紧接着低声说道:“方才师父在朝晖殿与诸位师叔伯们商讨时,也觉得此事是那鬼面客所为!弟子对这妖人的印象也颇为深刻!当年不少弟子都惨死在他的杖刀之下……” 决明一脸盛怒:“那三涂贼人暗中窥视我空山近况,只怕又在筹谋夺取我空山秘术之事!掌门师弟可有应对之策?” “师父已经修书给行默大师,请宣密寺施以援手” 听张明溪这么一说,决明怒色渐消,随之浮起一丝愧色:“我空山数百年的基业,如今为求自保竟要如此低声下气……” 启泰低声说道:“掌门师兄也是为保全我空山一门才会如此,况且眼下,那三涂贼人已经知晓咱们会有所防范,应该不会贸然前来的!如今最为要紧的还是罗师侄的伤势!”讲到这里他又抬眼望向了竹屋,杨槐儿忙颔首示意。 决明思索片刻,郑重答道:“劳烦师弟代为转达师父一声,就说为兄准备用当年在洞天福地中所习得的圣疗之法救治伦儿,还请他老人家应允!” 启泰听他言下之意似乎觉得长祁对施法会有所阻挠,不解道:“师兄不妨尽力一试,师父他定不会怪罪的!” 决明却一脸固执:“还是请师弟先行通报一声,毕竟这秘术当年不是在掌门应许之下习得,这些年来为兄一直不敢擅用,可为今之计能想到的救命法子,唯有这一个了……明溪,你也去回复掌门师弟!”二人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便纷纷告辞起身,各自回去复命。 杨槐儿见启泰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瞧过自己,心中不免暗自伤神。但转念却一想:“如今大伙都在为罗师兄的伤势着急,回来的几个人中就师兄一人身受重伤,启泰心中必定也在自责,只要师兄有所好转他定会心安!”如此宽慰完自己,她心中倒也释怀。 “槐儿!” 杨槐儿一听决明开口喊道自己,急忙收起心思上前一步问道:“师伯您有什么吩咐?”她见师伯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久不开口,心中虽是忐忑,却仍旧静静的候着。 片刻之后,决明终于开口道:“我要准备布阵为伦儿疗伤,你们劝姝儿先行回去吧!” “可师姐她……”杨槐儿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师伯,又和身后的启智与黄灵翠交互交换了个眼神,二人马上意会:“这个时候怕是谁也劝不走双姝师姐吧?!” 众人忽觉眼前一暗,不由抬头向脑袋上方的洞顶望去,却见碗口大的洞口处只一个人影急急的从上落下。 杨槐儿心中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珧祯师父来去都只是从石壁处的洞口进出,这人怎么这么心急?!” 却见身旁的决明师伯急身上前迎到:“师父?!” ------------ 第四十五章 回眸 杨槐儿见长祁师公从半空中火急火燎的蹦下,他铜铃般的双眼瞪得浑圆,环顾了四周一圈嘴里嘟囔道:“这鬼地方跟之前一样冷清!” 决明脸色一变:“师父您怎么过来了?!” 长祁眼扫了杨槐儿这边一眼诧异道:“这么多人都病了么?!” 启智听罢小声嘟囔道:“病了也不敢跑这里来啊!” “没病跑着里来做什么?!下山一走就是几个月,回来了还不知道打山鸡来孝敬师公?!这都几个月没见荤腥了!!”话一出口,杨槐儿默默抬眼扫过他长长的寿眉,只见上面一大团黄澄澄的酱汁摇摇欲坠。 而长祁却依旧眉飞色舞的甩动着眉角间的酱汁发问道:“听泰儿说你要动用秘术?” 决明连忙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徒儿正有此意!”他话音刚落,长祁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竹屋之中。 杨槐儿原想跟上前去瞧瞧,却被决明拦了下来。片刻之后,眼见姚双姝从屋中退了出来,她面色比起刚才似有缓和。“师姐,师公怎么说?” 姚双姝一步三回头,言语中透露着深深的不安:“师公说师兄被刀气伤了内息,他这会儿正在帮师兄调息。” 决明听后大喜,眉间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师父肯相助?!如此甚好……甚好!!” 启泰的身影此刻从昏暗的角落中冒了出来,杨槐儿见他急身上前道:“我在半路遇到了师父,将秘术之事回禀了他,可师父听完之后扔下我自己就走了……他可是来了这里?!” 杨槐儿连忙接口答道:“师公正在里面帮师兄疗伤呢!” 启泰听完如释重负,转而他连声安慰起一旁的姚双姝:“你且放心!师父都肯出手了,他不会有事的!”杨槐儿看他如此关切的望着姚双姝,心中突的一惊。 这怜惜与痛楚相互交织的目光她好生眼熟! 多年以前她依稀见到过有人用如此痴迷的目光望着双姝师姐, 而此刻启泰的眼中迸出这样的光芒,却不是在看自己?! 那眼神如同芒刺一般扎在了杨槐儿的心头。 是谁?是谁曾经那样深情的凝望着双姝师姐?? “吱嘎!――”竹屋的小门忽然被推开。 长祁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缓缓的从屋中走了出来,面色明显透着一丝苍白。 姚双姝迎上前去焦急道:“师公!师兄他怎么样了?!” “不碍事了,他睡两天就好了!”眼前的长祁面色虽是难看可声音依旧洪亮,他话音刚落,拍了一把痴迷的启泰后匆匆离去。启泰临走前,却见终是将目光从姚双姝身上收回回头看了众人一圈。“臭小子!磨磨唧唧的在那里做什么?!”山谷上空盘旋着长祁急躁的喝声,将杨槐儿的双耳震得嗡嗡作响,她凝望着启泰,却见他双唇微动,道出了两个字:“走了!” 那匆匆的回眸令她想起了多年前槐香满院的初夏。 白衣少年恍如天人般划过杨家村上空时对自己投下的惊鸿一瞥。可如今那双眸所追随的却不是自己的身影! 启泰御剑缓缓腾空而起,杨槐儿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走了!这两个字盘旋在她的脑海间。 窒息的痛苦如洪水般席卷而来,终于冲开了她脑海中的洪堤――启泰的目光与那日罗师兄望着醉在林间的双姝师姐如出一辙! 似乎还不止这样…… 细细想来,第一次踏上桃源小坞的那日,启泰望向师姐的目光也是如此! “我当时竟没有发现?!”杨槐儿嗤笑着,鼻间一酸,眼见豆大的泪珠就要从眼眶中滑落。 “咱们也进去看看罗师兄吧……槐儿!你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黄灵翠如连环炮般的追问声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连忙低下头去,使劲的摇了摇头,本想回一声:“没事!”却不想张嘴后竟是一片呜咽之声。 “决明师伯!您快出来看看槐儿啊!”黄灵翠这一嗓子将刚进入石屋中熬药的决明师伯招了出来。 杨槐儿连忙偷偷擦拭双眼,深吸口气解释道:“师伯,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心口慌得厉害……”她见决明还是仔细探查了自己一番,确认没有什么事情之后才返身回到了石屋之中。眼前的竹门却如同生死之门,杨槐儿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走近竹屋,那道茜红的身影渐渐入目。 虽然现在天色尚早,但深谷之内光线十分昏暗,所以早早的燃起了烛火。 火光在空中盈盈的跳动,犹如杨槐儿此刻复杂的心情,她认真的端详起病榻前姚双姝。 昏暗的烛光胧在师姐光洁无暇的凝脂上,透着羊脂美玉一般的光泽,纤密的睫毛之下妆点着道道泪痕,这般我见犹怜的容姿就连杨槐儿都不觉为之沉迷! 她脑中默默念着:“这世上的男子见到她这副模样怕是都会动心吧!”一想到这里,只觉胸口如同被重物不住的痛击敲打着。 “槐儿你怎么了?”姚双姝目光无意间扫到她惨白的面色于是开口问道。 杨槐儿凄然一笑,轻摇着脑袋。 火光在姚双姝身前狂舞,将她妖娆的红影映衬的格外妩媚。片刻后,她轻声道:“你脸色好差!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病榻上的罗叙伦早已褪去了僵白之色,鼻息间的呼吸声渐渐有力。姚双姝脸上浮出一丝欣慰。她甜甜的笑靥下,烛火仿佛失去了光彩。 他应该也很喜欢看师姐的笑颜吧! 杨槐儿眼前不断浮现出启泰饱含深情的双目,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灵枢洞天。满腔的愁绪如同身边缠绵不决的浮云,突然她鬼使神差的急转身子,吓得身后的启智连声大喊:“槐儿!你去哪里?!” ------------ 第四十六章 问问都不行么?! 杨槐儿不顾启智的大喊,转身向揽胜峰的方向飞去。 儿时与启泰共度的时光一幕幕从她脑海中翻过。 是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深情看着自己!一次也没有!! 她生病时,他的目光中满是关切。 她剑舞时,他满眼的戏谑与嘲笑。 和他拌嘴时,他总是一脸无辜的让步。 自己和别人笑闹时,他也时不常落井下石的帮别人一起欺负自己。 印象中,他一直是这般嘻嘻哈哈的模样,如同张师兄附体一般。 就连翠儿开他们俩个玩笑,他也只是不经意的一笑而过,伺机再调侃她和启智报复一番。 杨槐儿心中暗道:“我以为他懂的・・・・・・难道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么?!” 身后的黄灵翠近身追上:“槐儿!你这是要去草庐么?” “对!去草庐找他!”她心中暗暗念着:“去找他问个明白!” 黄灵翠从刚才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却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眼见杨槐儿对自己不理不睬,又不知道她究竟要去何处,无奈之下只得与启智默默跟在一旁。 三人转眼行至首云峰,黄灵翠心道:“的确是去草庐没错了!”于是悄悄给身旁的启智使了个眼色,另谋捷径抢先报信去了。 杨槐儿后脚赶到,正欲将启泰唤出,却见黄灵翠一脸惊慌的从草庐内跑出:“不好啦!师公他昏过去啦!” 听到这个消息,杨槐儿与启智全大惊失色,她急忙问道:“莫非是刚才替罗师兄疗伤后体力不支?!” “不知道呢!”黄灵翠慌张道:“我刚到的时候师公还好好的!启泰一出屋,就听到他在屋里惨叫了一声・・・・・・我这就去回禀掌门师伯呀!” “翠儿等等!”启泰从屋中跑出拦到:“师父他醒过来了!他不让声张此事!只是命我悄悄的去阳观峰请葛师叔过来!” “那还是我们去请吧!”黄灵翠拉起一旁的启智道:“葛师公喜欢垂钓,他每天去的地方都不一样,阳观峰我们最熟了!” 启泰急忙谢道:“那太好啦!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吧!槐儿!我去山下打些水来,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师父!” 众人转眼各自行事离去,空留杨槐儿独自留在草庐边,她走近屋中,却见师公平时用的长嘴铜壶打翻在地,茶水洒了一滩。他此刻卷曲着身子缩在床上,如同满岁的婴儿一般。 杨槐儿弯腰将地上的铜壶捡起放好,却听到门外传来了郭小义的声音:“师公?您在么?决明师父煮了些补药,让弟子给您送来!”她望向长祁等待着他的指示。 只见长祁原本团着的身子微微一颤,气若吐丝向自己吩咐道:“把药收下就打发他走吧!不用多说!” 听师公这么一吩咐,杨槐儿急忙推门走出了屋子,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郭小义,她甜甜一笑喊道:“小义哥!早听说你带试练的弟子回山了,怎么都不见你来弦月岛啊?!” 郭小义没料到出来迎接他的居然是杨槐儿,愣了片刻,急忙答道:“我见你的时候,要么是给你送药,要么是你毒发了给你送饭,没一个是好事!到不如不见!” 杨槐儿嘿嘿一笑:“师公歇下了呢!刚才给罗师兄疗伤他有些累着啦!药先交给我吧!师公起来我就跟他说一声!” “怎么不见启泰他人呢?” “他去山下打水啦!” “你怎么没去帮他啊?!平时他去哪里,你不都吵吵着要跟他一起的么?” 听郭小义这么笑话自己,一丝落寞又爬上杨槐儿的心头:“是啊!这些年我的确经常粘着他的・・・・・・” 郭小义看她脸色不对,低头细细观察道:“槐儿,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杨槐儿急忙转为笑脸道:“没事呀!看罗师兄受伤,心里不免难过呀!尤其是看到姚师姐伤心的模样着实为她担心・・・・・・” 是为师姐担心么? 还是为担心师姐的人而担心?? 她低下头去,暗自嘲笑一番。 “放心吧!罗师兄已经没事了!师姐也回去了!原本师父怎么劝她都不愿意走的,最后还是珧祯师父过来把她带走了!” “那我就放心了!” 郭小义见杨槐儿只是低头闷声说话,便以为她又跟谁拌了嘴,于是将药交到她手中道:“既然师公已经睡下了,这药你就先拿着吧,我也得赶紧回去帮师父照顾师兄呀!” 杨槐儿看他离去,端起药盏回到了屋中问道:“师公,这药我去给您热一下吧?”只见长祁双目微睁,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她急忙跑到屋后将药放进锅中小火炖起来。 总算一个人能静静了! 杨槐儿长叹一声。 今天接二连三的变故弄的她措手不及。 “你在这里啊!”启泰温暖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原想着好容易能冷静一下,他忽然出现,惊得杨槐儿居然不知如何开口,之前想好的说辞紧张之下竟然忘记了大半! “这药是?” “小义哥送来的!” “那・・・・・・罗师兄他怎么样了?” 杨槐儿静静看着眼前的启泰,心中念道:“真的只想知道罗师兄的近况么?”可嘴上却答着:“师兄他应该是无碍了,双姝师姐也回去了!” 她清晰的看到启泰眼中一闪,点头道:“回去就好!”之后他脸上浮出一丝轻松之态。 还真是惦记师姐啊! 杨槐儿眼色一暗,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启泰哥哥!” “嗯?” “・・・・・・” 启泰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怎么了?” 杨槐儿咬了咬牙关,把心一横开口道:“你・・・・・・你是不是・・・・・・” “槐儿!” 她眉头一皱:“这谁呀?!”抬头望去,却见一个丰盈的藕衫女子从空中缓缓落下。 杨槐儿望着眼前的女子诧异道:“・・・・・・淼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 第四十七章 拆散那对比翼鸟! 杨槐儿只觉可惜,好容易才鼓起勇气向启泰开口,偏生淼儿又出现了,下次在想询问,怕是又要一番踌躇。 只听淼儿吞吞吐吐道:“我今天给月鸾喂食,没留神又让它飞走了・・・・・・我寻到弦月坊,找不见它的踪影,所以就去找你帮忙的,结果从小卓那里听到了罗师兄的事・・・・・・”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启泰:“我本想去师伯那儿找你们的,却见珧祯师父带着姚师姐回来了,她们说你们早就离开了,我猜你们肯定都在草庐的,所以就来这里了・・・・・・” 杨槐儿安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放心吧,等下我热好药就陪你去找月鸾!” 淼儿不好意思道:“每次都要麻烦你帮我找・・・・・・” 启泰却笑道:“还跟她客气?!就她能读懂那些东西成天在琢磨什么,她要不帮你去找真是白跟她认识了!” “是呀!”淼儿对杨槐儿道:“听余瑛师姐说,穆师父知道了你有这个本事后很想收你为徒呢!同样是鹞鸽,那月鸾一天到晚都不吭声,远没有铃铛活泼・・・・・・”讲到这里她悄悄压低了声音:“听说它是素敬师伯生前送的,所以穆师父格外珍视!可偏生我们都调教不来・・・・・・你要是来我们踏浪阁,师父她一定很开心的!” 杨槐儿听后却只是淡淡一笑。 想起十岁那年,启泰在小苍台指导自己练剑,她第一次看到月鸾与小铃铛叽叽喳喳的绕空飞来,它们欢快游荡在林间,正应了鸾凤和鸣的景。 听着它们快叫的韵律声,她开始舞剑,那时候是何等的开心。 就连追到此处的穆棠师叔看到自己的剑式都赞许了一番。 从那时起,她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小铃铛鸣声中的喜怒。 也许这就是启泰口中的通灵之说。 “你们煮药做什么?师公他病了么?”听淼儿这么一问,杨槐儿答道:“师公没事呀!他前脚刚帮罗师兄疗完伤,决明师伯后脚就送了这些药来,你也知道!师伯就爱倒腾这些!” 淼儿笑着埋怨道:“那是!为了你,我们大家都没少喝药!” 杨槐儿连忙拉起她的臂膀,假意起身道:“是是是!为了我大家都受苦啦!我这就帮你找月鸾赎罪去!” “慌什么!等师公服完药咱们在走也不迟啊!” 杨槐儿心头一动:“师公不愿将自己晕倒的事情声张的,虽然淼儿口风紧,可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悄悄看了启泰一眼,见他也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急忙再次拉起淼儿道:“师公最不屑吃药啦!等他吃完,月鸾和小铃铛只不定就飞出空山啦!我们是不想辜负了决明师伯的一番好意・・・・・・其实喝什么药啊!一个鸡腿就能让他老人家精神起来!” 淼儿松了口气:“那太好啦!咱们赶紧走吧!天黑前要是找不到月鸾,穆师父指不定要怎么骂我呢!” “就这么走了啊?!”杨槐儿心有不甘。 她望了启泰一眼,轻声道:“启泰哥哥・・・・・・我们先走了啊!” 启泰倒是如释重负一般点头道:“你多保重身子!这段时间决明师伯肯定无暇分身的!” 杨槐儿内心交杂的同淼儿离开了草庐,二人在踏浪阁的紫砂坡找到了月鸾与铃铛。 她们赶到时,这两个家伙居然在有心情在半坡前欣赏落日! 更离奇的是它们身后的洞穴内已然搭好了一只鸟巢!从巢穴的坚固程度来看,绝对不是一天就能筑成的。 杨槐儿瞅着铃铛笑道:“姚师姐下山前托我照看小瘸子,我当你是看它来了千叶岛才不愿在那里多呆的,原来你是跑到这里来盖房子啦?!” 月鸾却摆出了一副主人的姿态,将铃铛拦在身后乍起脖子上的羽毛冲着她们嗷嗷直叫。 杨槐儿悄声跟淼儿商量道:“要不就说找不到他们了?!”可转念一想到穆师叔因为厌恶珧祯师父才会锁着月鸾,不让他来找小铃铛的,若是让她知道它们肆无忌惮的在她的地盘上双宿双栖・・・・・・ 于是杨槐儿跟月鸾轻声说道:“月鸾,你可想清楚啊!师公一直嚷嚷要吃‘金凤展翅’,穆师父正愁找不到食材呢!真要把铃铛强行留在这里,她哪天找上门来・・・・・・啧啧啧・・・・・・”说道这里她一脸惋惜的直摇头。 听她这么一说,月鸾收敛了不少,转过头去望着身后的铃铛。可铃铛却不屑的叫了两声,之前杨槐儿没少拿小瘸子吓唬她,她才不信呢! 杨槐儿紧接着说道:“就算穆师叔看在各位师伯的面子上不为难你,可你们总会能小宝宝的吧?!你们能寸步不离守着他们么?她要是趁你们不在的时候偷偷过来把鸟蛋顺走做成蛋花汤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话一出口,铃铛也不吱声了。淼儿趁它们分心,箭步上前一把将月鸾抱入怀中。许是不想看到爱侣和孩子们当真成了长祁的盘中餐,月鸾放弃了挣扎,乖乖的束手就擒。淼儿抚着他雪白的羽毛轻声道:“槐儿!我出来的太久啦,师父她怕是已经发现月鸾不见了!我得赶紧回去啦!” 杨槐儿点点头,眼见她匆匆的离开,转身对铃铛说:“咱们也回去吧!”铃铛显然不买账,赌气似得“啾”了一声,回来的路上一直没给她好脸色。 “别生气啦!”杨槐儿连声哄道:“你们再忍个百八十年,就能做一对比翼鸟啦!”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道:“小铃铛!好羡慕你呢!还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启泰哥哥喜欢的人好像是姚师姐呢!” 铃铛回头“啾啾”两声,言语中一副不信的样子。 “真的呢!”杨槐儿落寞道:“启泰哥哥看师姐的眼神绝对错不了得・・・・・・” ∷∷∷∷∷ 杨槐儿回到千叶岛时天色已黑,她转了一圈后发现珧祯师父没在,连小瘸子也不见了,便跟铃铛商量道:“你飞的比我快,去姚师姐那里帮我看看小瘸子是不是回去了呗?!” 铃铛翅膀一抖,直直回了窝中,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 杨槐儿气的牙痒痒:“・・・・・・我明天带你去找淼儿玩,成不?!”听她这么一说,铃铛这才来了精神,扑腾两下起身飞走。 “这以后请要她做个事还得商量着来?!不行!以后要威胁!反了她了!!” 正思索着,却见铃铛匆匆飞回。 “这么快?!你要是想让月鸾吃喝不愁就勤快点!别想着懒省事来蒙我!” 铃铛听完却鄙夷的吼了一声。 杨槐儿吃惊道:“你说什么?!你看到启泰哥哥独自往桃源小坞去了?!” ------------ 第四十八章 夜幕中的密谈者 杨槐儿只觉一阵心慌。 “不能去!!” 她心中虽不住呐喊着,可双腿却出不由自主地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大步踏上了通往弦月坊的栈桥,转眼间来到了那片桃林间。 夜幕中,熟悉的白影格外刺眼。 姚师姐似乎早已闭灯歇下。 启泰静静的站在屋外。 虽然他背对着自己,可杨槐儿却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目光一定如同白天那般柔情! 她悄无声息的立在远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打破了眼前的宁静。 一盏茶时之后・・・・・・启泰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半柱香时之后・・・・・・杨槐儿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转身离去。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敏感?! 为什么不经意间,居然让她窥视到了启泰内心深处的秘密?! 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自己永远都被蒙在鼓里!一天到晚傻呵呵的围在他的身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心痛! 穆棠师叔凄美的身影划过脑海――师叔想必也曾如此伤心难过吧! 忙乱中她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地坤崖! 曾经在这里,他们一同看夜景。 眼前美景依旧,崖下碧水滔滔。 却不见昔年人月共此时・・・・・・ 铃铛轻轻落到她的肩膀上,小脑袋蹭着她脸颊安慰起她来。 许久之后,杨槐儿缓过神来轻声道:“走吧!明天还要带你去看月鸾呢!”她转身朝千叶岛的方向走去,穿过密林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你混进这空山也有些年头了,石符之事却一无所获!?制哦源似奈?宦?兀∫?皇俏姨婺愕w牛?隳哪苡忻?畹较衷冢浚 闭馍?籼?鹄捶悄蟹桥??且羯踔兀?缤?赋荽ゼ八楣牵?鼓恢辛钊瞬缓??酢?p>  杨槐儿心中惊道:“谁在说话?!”她急忙暗示铃铛不要出声,自己暗暗俯下身子。 “婢子自知办事不利有负?制胖赝小ぁぁぁぁぁど窦嗵骀咀尤??拇谓馕В?咀痈屑げ痪 ぁぁぁぁぁぁ闭獯问撬祷暗奶?鹄词且桓雠??4友杂镏校?罨倍?羁滩炀醯剿?丝绦闹谐渎?丝志逵胛??≈惶??幼趴?诘溃骸翱烧饪丈街?丝诜缃舳嫉煤埽n现潦k宀?11轮寥胧业茏泳勾游从腥颂峒肮?拢c咀用八狼虢獭ぁぁぁぁぁな??南?15勺既罚俊?p>  “错不了的!三涂的缦歌当年差点得手!还好她失败了!若真要被她抢去,指不定又要怎么耀武扬威呢!” “又是三涂教!”杨槐儿心中的无名之火顿时燃起,却不敢贸然移动,生怕惊扰二人。 ?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世上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口风再紧,总会有那么几个爱传闲话的人议论的!” “婢子也曾这么认为・・・・・・可经过这些年的查探,婢子可以肯定这空山中知晓石符之事的,寥寥无几!” “・・・・・・如此说来我得趁着长祁老儿今日身子不适,去禁地查探一番!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自会找你!行事要一如从前!切不可露出马脚!” 杨槐儿心中“咯噔”一下:“这二人果然不是善类啊!” “婢子先行退下!” 只听话音一落,杨槐儿看到两个黑影从前方的林间掠过,可惜今夜月色暗淡,看不清他们的模样!眼下她只能分辨出朝着首云峰方向去的定是那个语音不男不女的首领,另一个就是自称“婢子”的女子。 她急忙对铃铛指了指“婢子”所走的方向道:“看看是哪个师父门下混入了探子!不要惊动她!查探好了去草庐找我!”铃铛急忙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接下来怎么办?!”杨槐儿心中一阵慌乱:“赶紧告诉珧祯师父去!”正欲御剑起身,却怕剑鸣声暴露自己,只好飞奔起来。 疾跑中她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知道师公身子不舒服的没有几!他们是如何得知的?!” “他们口中所说的石符又是什么?!从没听珧祯师父提起过啊!” “师公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昏倒,我贸然回禀师父,师公那边怎么交代呢?!” 想到这里杨槐儿步子一变,向桃源小坞跑去。 “但愿启泰哥哥还没有走!” 内心先是这么念到,可转而又想到:“如果他真的还在师姐那里的话,可见他对师姐・・・・・・”剧烈的奔跑瞬间令她喘不过气来。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整理好思绪,她已然跑上了小岛。 他果然还在!! 杨槐儿顾不得心中的苦楚,跑到启泰跟前悄声急道:“启泰哥哥快回去!有人要趁师公身子不好夜探禁地!” 她得到来令启泰猝不及防,低声紧张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槐儿哪里顾得上解释:“别多问啦!你快回去就是啦!” 眼前的屋门忽然被打开,姚双姝显然被惊醒。 启泰看杨槐儿一脸焦急,意识到事态紧急,顾不得多问起身就走。 “槐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姚双姝这么一问,杨槐儿无奈之下只得将缘由粗略的讲解一番。对于石符之事她只字未提。隐约中她觉察到这东西宣扬开了,并非是件好事。 姚双姝听罢拉起杨槐儿就御剑起身,口中愤恨道:“这还了得?!沙子居然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混了这么些年?!”转眼间二人到了千叶岛。 杨槐儿心中暗暗叹道:“终究还是惊动了师父・・・・・・” 二人见珧祯屋内还亮着灯,只听姚双姝在屋外匆匆喊了声:“师父!有歹人混入空山!”只是短短一句话,珧祯就破门而出随她们而去。 三人刚到草庐就看到启泰从屋中跑出,看样子他也刚到不久,只听他急声道:“师父不在!” “下去!”珧祯说罢头就向崖下飞去。 姚双姝依旧带着杨槐儿起身,启泰也紧随其后。 四人悄身落到禁地洞口外的隐蔽处,眼见周围一片寂静,不知那人是否已经混入了洞中。 启泰轻声向珧祯询问道:“师姐!咱们是进去・・・・・・还是在此守株待兔?” 珧祯同样一脸踌躇。 忽然一道黑影出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久久不见落下。 ------------ 第四十九章 师公去哪儿啦 迎着月光,杨槐儿见那个黑影盘旋一圈“啾”了一声。她连忙悄声道:“师父!是小铃铛!”嘴中也学着铃铛的声音“啾”了一声。 铃铛闻声后轻身降下,落在了珧祯的肩头“啾啾”叫了两声。 珧祯皱眉道:“那探子混入了阳观峰!” 姚双姝听后怒道:“铃铛带路!今天一定要将这个歹人揪出来!” “且慢!”珧祯马上阻止道:“既然知道了那人的去向就不怕她跑了!眼下还是禁地这边要紧!” 众人忽听山洞之内似是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三人齐刷刷的望向珧祯,她面色一沉急道:“姝儿快去回禀掌门!泰儿随我进来!”随后她扫了一眼身旁的杨槐儿,犹豫道:“槐儿跟在我们身后,遇到危险自保为上! 三人进入山洞中后,杨槐儿好奇的查探着眼前的一切。身侧窄小的石壁凹凸不平,似是天然形成一般,墙壁隐约泛着微弱的光芒。她张大了眼睛仔细望去,原来石壁上布满了细小的水晶,如盐粒一般撒在上面。 继续前行,忽觉眼前豁然开朗,三人已然步入洞穴之中。走在前面的珧祯师父和启泰都不约而同的打量起四周。 杨槐儿心中了然――大家都是初次踏入这洞中啊! 眼前的圆穴约有百丈大小,皎白的莹光由洞顶倾泻而下,那光芒比之月光稍显明亮,却有不如阳光般耀眼,她举起头去寻找光芒的来源。却见洞顶之上的水晶如石花般绽开在头顶,如同遮天的树冠般大小。洞顶正中间裂开了一线天缝,漏下一缕淡淡的月光。微光撒在水晶上折射出无数道光芒,这才使得石洞中变得微亮。 杨槐儿似乎听到有水流的潺鸣声,她转脸望去,看到石洞曲径出似乎另有洞天。珧祯师父也显然发现了那个地方,转身示意众人向那边走去。 穿过洞穴时,杨槐儿隐约看到石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偶尔还有几副人形的图案,心下当即明白:“这定是无讼子师尊当年所留下的武学!”转而又想到师训有云不许擅自偷袭,于是赶紧将目光收回,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 走到隐秘处,一条水晶石廊出现在众人眼前,不知通往何处。 那石廊通体光滑,显然是由人工打磨而成,石廊的尽头光线渐渐转暗,慢慢变成了湛蓝之色。 三人踏入石廊后,杨槐儿竟发现那看似光滑洁净的石壁上同样也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体虽说只有指甲般大小,可石廊狭小石壁近在眼前,眼及之处上面的文字已有大半入眼。她通读之后发现此间记录的只是一些妖邪、鬼怪之物,这才送了口气,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些。 突见“多足红虫”四字入眼,她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两眼。字里行间果然与决明师伯曾经说过那些的出入不大。细读时,忽见那石壁上出现了一处裂纹,打破了通体的平滑,放眼望去似乎也只有此处有损。杨槐儿只觉可惜,可转念一想空山立派数百年,这洞天福地自无讼子开山之日起便存在至今,如今的空山早已面目全非,这石洞又岂有恒久不变之理呢?! 转眼已到石廊尽头,流水之声清晰入耳,眼前又是一处洞穴。这出山洞没有之前的那处明亮,全靠洞底一汪清潭的波光映照在水晶之上取亮,波光映照在断壁残垣处,一派破败之相。 潭水朝着石洞深处哗哗流动着,三人顺着水流的方向继续前行。水气带着一股腥味扑面而来。只见珧祯传来一个警惕的眼神,杨槐儿放轻了步子,随着二人缓步前行。 腐坏的气息越来越重,杨槐儿只觉后脊一阵发麻――这个味道令她想起了多年前嬴鱼作乱的夜晚,忍不住抬眼望了一下面前的启泰。忽然她眼前一黑,只觉头间传来阵阵眩晕之感。 “不会这么巧吧?!”杨槐儿心中一惊,不住念到:“杨槐儿你挣点气!这时候虫毒不能发作!!”她脚步稍缓,轻甩了一下脑袋。 启泰不经意回头刚好看到此举,目光中传来了询问之态,她赶紧对他示意不碍事。眼看他转过头去,眩晕之感却再次袭来。 杨槐儿一手按着太阳穴,强忍着不适跟随者前面二人,步履丝毫不乱。“忍住!至少要寻到那歹人后才能晕倒・・・・・・”她正想着,只觉腥臭之味愈发浓烈,就连珧祯师父都皱起了眉头。 杨槐儿终于支撑不住,捂起嘴干呕起来,启泰连忙将她一把搀起。 洞穴暗处传来一声沉重的喘气,珧祯当即拔出手中的落英神剑,机警的望着暗处。 “咳咳――” 黑暗中终于响起一丝动静。 珧祯惊道:“师父?”于是快步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她撕心裂肺般长呼一声“师父!――”随后消失在杨槐儿的视线中。 二人连忙跟上前来,眼前竟出现了一座山崖。 脚边的流水由此向下形成了个一肩宽的小瀑布,瀑布流下几丈后汇成了一个巴掌大的池子。 杨槐儿看到水池的潜水处浸泡着一个人,鲜血在他身边一圈圈晕染开来,如花朵般绽放,观之触目惊心! 岸边上,一个矮小的身影同样倒在血泊之中。 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启泰脚底一晃差点栽下山崖,杨槐儿连忙将他一把抓紧。 “师父・・・・・・”他难以置信的低喃着,带着杨槐儿一个纵身跃到崖下。 珧祯已近身将长祁一把扶起,嘴中不住慌乱道:“师父?!师父!您醒醒啊!”启泰也赶到了她身边。 杨槐儿走到池水边,看着脚下的陌生人。 只见那人面色惨白,脑袋看起来微微发胀,头上只长出了一指多长的头发。 他身穿一身空山弟子常穿的白衣,可宽大的衣服罩在弱小的身上极为不协调。 白衣湿水粘在身上,隐隐能看出他整个身子泛着黑色。裸露的手脚更是色如黑炭,如他苍白的面色极为不协调。 杨槐儿只觉的头疼感更甚,珧祯师父的哭喊声仿佛离她越来越远,终于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 第五十章 叛徒? “我上次毒发时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杨槐儿睁开双眼后看着熟悉的竹屋顶细细思考着。 “应该是三个月前吧・・・・・・还以为会好了呢!”她缓缓坐起身来,想到昏倒前曾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长祁,心中惊道:“师公?!”当即下床跑出竹屋。 屋外空无一人,杨槐儿心道:“师伯这时候应该去了师公的草庐吧!”缓步向一旁的石草堂走去。虫毒缠身多年,常喝的草药方子早已烂熟于心,就算决明不在她自己也能煮些来服用。 刚走到石屋门口,她看到石屋之内躺着一人。那人浑身上下被布条裹得结结实实,洁净的布条上渗出大块漆黑的药渍。 “这人是谁?难道是重伤的罗师兄?!”杨槐儿心中一惊急忙快步上前一番探查。奈何这人的脸庞也被布条裹得严严实实,但从裸露在外的眼鼻很难看清楚他的真容。但从这人的身形杨槐儿可以肯定:“应该不是罗师兄!师兄的身形比他高出许多!他究竟是谁?!”她心中正疑惑的思索着,忽闻屋外一阵脚步之声入耳,急忙转身出屋。 “你终于醒啦!”却见启泰与张明溪出现在屋外。 看到他二人,杨槐儿连忙问道:“师公怎么样了?” “・・・・・・” 二人听后,只是相视一望谁都没有开口。 杨槐儿正欲开口追问,却发现他俩身上全换成了白色的麻衣,就连腰间的衣带也是白色的,心头不由一跳。 启泰最终还是开口道:“师父他已经仙逝了,咱们在禁地中发现他时就已经危在旦夕了・・・・・・师父临世前留下遗言让我们救起他身旁那个男子。” “这么说石屋里躺着的就是那日禁地池水之中的人?!”杨槐儿恍然大悟,不住追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样子好生奇怪!那日他虽然身着空山弟子的服饰,可看样子应该不是咱们空山中人!”二人听后只是摇头声称不知。 张明溪紧接着又开口道:“你既然醒了就跟我们去一趟首云峰吧!我师父想听你说说那日的具体情况,毕竟那晚只有你目睹了全部经过!” 她听后点头,正欲起身却想起那夜林间之中的密谈者,再次问道:“阳观峰的奸细可找出来了?” 启泰听后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不敢直视她。 杨槐儿见他面色如此奇怪心中犯疑:“那人是谁?” 张明溪见启泰如此危难,替他开口道:“是黄灵翠!” “什么?!”杨槐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的望向启泰:“是真的么?!” 只见启泰叹息道:“我们将师父从禁地中带出后,双姝师姐当即带着铃铛去阳观峰捉人,铃铛落脚的那间弟子房中只有翠儿和闵秀二人住着,闵秀她带领弟子下山至今未归,所以・・・・・・” 杨槐儿难以置信:“不可能是翠儿姐姐的!那天夜里说话的分明是个女童!声音听起来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她亲口承认了么?!” “她倒是极力否认,可毕竟没人能够证明她的清白。”启泰无奈道:“她同我们一起长大,我也不愿相信她是奸细!可眼下我们只能暂时将她先看管起来。而且・・・・・・葛师叔和启智已经失踪多日了!” “什么?!”杨槐儿被一连串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 张明溪急忙劝道:“咱们还是先去首云峰吧,你在路上多回想一下那夜的情形!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替她解围的!” “眼下只有如此啦!”她正想随二人离去,转念又道:“咱们都走了石屋里那人万一有事怎么办?那日禁地之中发生的事情他一定知道的!” 张明溪忙答道:“决明师伯说屋里那人的身子状况诡异的很!眼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可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的!” 杨槐儿这才安心,去首云峰的路上她心乱如麻,不住思索道:“到底要不要将石符之事说出来呢?!我若是说了,他们会相信么?!” 山谷之外阴雨绵绵,将空山胧在一片雾海之中。临近朝晖宝殿,杨槐儿看到四处的屋角上挂起了送魂的白幡,耳边隐隐传来一片祷念之声。 三人落在殿前的石阶之下,一路步行而上。 沿途广场之上的巨鼎与香烛全部裹上了白绫,烛灰香火同雾气交织,给朝晖殿披上了一层哀伤的长衫。 杨槐儿在香龛旁替长祁上了一柱清香,心中默念道:“师公!您在天之灵定要保佑我们将歹人揪出!” 随后三人缓步来到殿前,守在殿口的男子一看到他们,便迎上前来:“启泰师叔!大师兄!师父与各首座师叔伯正在殿中悼念师公,你们快进去吧!” 张明溪颔首道:“文昭,你也守在这里一上午了,回去歇着吧!”随后他对杨槐儿与启泰道:“师叔,您带着槐儿进去吧,弟子在此候着。” 杨槐儿在启泰的带领下,缓缓步入殿内。她扫了一眼殿内,原本朱红色的柱子白绢素裹,大殿正中心供奉着长祁的灵牌。此刻荀源掌门与各首座师叔伯们全数在场。她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上前跪下,轻声说道:“弟子杨槐儿参加掌门。” 荀源颔首道:“你身子刚好,站起来回话吧!” 正待她准备起身,却听到张明溪步入殿内回禀道:“师父,黄灵翠已带到,是否将她带进来问话?” 杨槐儿心中一动,扭过头去望向门口。 荀源应声吩咐道:“带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黄灵翠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她昂首迈进朝晖宝殿。才几日不见,杨槐儿从她泛黑的眼圈中看出了几分憔悴,不见之前的灵秀之态。可她面对殿中众人猜测怀疑的目光,仍旧是一脸的桀骜。 眼看着她走到杨槐儿身旁轻身跪下,不卑不亢的说道:“弟子参见掌门师伯。”语气之坚定丝毫没有闪躲之态。 ------------ 第五十一章 有点眉目了 荀源望着双双跪在殿中的二人,只叹时光转而,面前的少女早已不在是初到空山时的孩童模样,片刻后他张口说道:“都起来回话吧!” 穆棠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黄灵翠幽幽开口道:“身子弱的起来回话倒没什么,心怀叵测潜入我空山的异徒,何须对她如此照顾?!” 黄灵翠听后面露不服,奈何诸位尊长在侧只得隐忍道:“掌门师伯明鉴!弟子实属冤枉!原本弟子是想以死明志的!可又怕被人误解成畏罪自尽,令师父颜面无存!二来又便宜了那奸人继续祸乱空山!弟子相信掌门师伯定会明察,还弟子一个清白!” 穆棠轻哼:“那日铃铛尾随于那奸人,亲眼见到那人进入了你的房中,你若不是细作,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黄灵翠焦急道:“弟子被关这几日思来想去,铃铛只是看到那奸人进入了弟子房中,可它并没有一直守在门口啊!那奸人定是发现自己被跟踪了,继而潜入弟子房中嫁祸于我,待铃铛离开后又悄悄离去――” “荒谬!!”穆棠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语。 “师妹!”坐在穆棠对面的珧祯开口道:“事关这孩子的清白,总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况且铃铛那日的确没有一直守在门口,她的话并非无理!” “弟子自知这个说法的确令人难以信服・・・・・・”黄灵翠目光一暗:“只怪弟子那日拐伤了脚,睡得沉不曾察觉到有人潜入房中。” “翠儿!”坐在姜世离身侧的一位美妇忽然开口:“听说,我爹失踪那日你和启智寻遍了阳观峰,逢人便打听他的下落,可有此事?!” 杨槐儿虽是第一次见到她,可从她的话语便推断出此女定是姜曲成的妻子葛茼,她是阳观峰前任首座葛元离的独女。 黄灵翠听师娘这么一问,唯诺道:“回禀师娘・・・・・・确有此事。” “你们找他到底所谓何事?为何自那日起他二人就不见踪影?”面对师娘的追问黄灵翠低头轻声道:“弟子也不清楚他们为何都不见了。” 葛茼眼中急色稍逝,正待开口却被身旁的姜世离抢先道:“那日翠儿已经说明了,是长祁师叔差她来请岳父的。” 启泰忙开口道:“葛师姐,翠儿没有说谎!槐儿当时也在场可以作证的!原本师父让我去请葛师叔过来的。” 穆棠话锋一转道:“那也不能证明她不是奸细!槐儿,那日你何时听到歹人的密谈?在何处?” 杨槐儿连忙答道:“弟子那日在地坤崖旁的树林中听到的!时间大约是戌时过半。”嘴上虽这么答着,心中却暗自揣测道:“葛师公和启智为何会失踪?难道跟那石符之事有关?!” “翠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说自己回屋的时候天色刚黑,是不是?!” 面对穆棠的质疑,黄灵翠点头道:“那日我和启智寻找师公时,我不小心从坡上滑落扭伤了脚,启智送我回屋的时候天色的确尚早。” “所以你依然逃不了嫌疑!”穆棠断然道:“师兄!那日禁地中的男子定是她的同谋!二人连手盗取我空山秘术,被师父撞破后起了杀心,葛师叔与启智的失踪他们也逃不了干系!” 珧祯连忙辩解道:“穆师妹!那男子若真是歹人,师父为何留话要救治他?!” 穆棠不屑:“师父的原意应是先救醒他,在严审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启泰连忙插嘴道:“穆师姐!师父临终前的话,我们绝不可能意会错的!” “决明师兄!”只听荀源问道:“那男子如今状况可有好转?” 一直沉默的决明答道:“他一直昏迷不醒不见好转,不过此人来历不明,一现身就出现在禁地之中,着实可疑!” 荀源点头道:“此人身上的确疑点重重!劳烦师兄费心,一定要救治好此人!” “这个自然!师父的遗命,身为弟子定不会忤逆的!” “槐儿!”荀源严肃道:“那天夜里的歹人都说了些什么?!但凡能想到的,一字不差的讲出来!” 杨槐儿把心一横叩首道:“弟子恳请单独向掌门师叔回禀!”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荀源看她态度如此坚决起身道:“随我来吧!”杨槐儿连忙起身跟随他缓缓步入后殿。 二人穿过后殿的广场,来到山间的云台,在这里能将首云峰山脚下大大小小的岛屿尽数收入眼中。此刻细雨已停,山下的雾气逐渐四散而去。 杨槐儿侧目只见身侧的空壁提到:“空山闻啼鸟。”便知晓这里定是当年无讼子师尊揽胜之地!心中肃然起敬。 荀源面向山下凝神片刻,随后转过身来问道:“你照实说吧!无需隐瞒!”杨槐儿将夜幕中所听到的对话尽数回禀,无一隐瞒。连二人的声色都做出了详细的描述。 荀源听后面色沉重,片刻后他低声道:“你顾虑周全,很好!回去告诉诸位师叔伯今日先商议到此!石符之事我已了然,明日自有定论!” 杨槐儿听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翠儿姐姐呢?” “暂且让明溪继续看管,毕竟她仍有嫌疑!我会想办法证明她是不是被陷害的。” 听他这么一说,杨槐儿只得退下,将话语传达给众人。∷∷∷∷∷ 第二天一早,张明溪便来到了弦月坊请珧祯去首云峰,与以往不同的,这次连杨槐儿也一并被带走了。 连日来的阴雨天终于过去,碧空如洗,一扫之前的阴郁。 长祁的斋七已过,朝晖殿中布下的白布已尽数撤去。 众首座静静坐在殿中等待着荀源的开口。虽然都很好奇杨槐儿昨日到底对他讲了什么,可掌门不发话,谁也不敢擅自打听。 只听荀源缓声说道:“昨日从槐儿的言语中我已确定,混入空山的乃是‘神来阁’的人!” 在场众人,除了杨槐儿,余下皆是大惊失色。 ------------ 第五十二章 谜一样的神来 “神来阁?” 杨槐儿默念着,多年来她没踏出过空山,对外界知之甚少。 荀源紧接着开口道“今日我将诸位召来,目的是将禁地被袭的真正原因告知各位!” 众人见他一脸严肃,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杨槐儿环视一周独不见启泰的身影,心中只觉奇怪。 只见荀源眼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自无讼子师尊开山时,我空山洞天福地中就镇着一块石符,名曰往生。就在师父遇害那日石符也一并丢失了!” 众人听完一片哗然,决明眉峰一皱开口道:“看来这石符多半已经落入神来阁之手!想必它定是什么要紧之物吧?!” 荀源点头:“当年无讼子师尊从这块往生石符中参悟出了四劫阵,由于阵法太过凶险,师尊便将石符藏在禁地深处只有历任掌门知晓。当年三涂教来犯,咱们都曾见识过这阵法!” 姜曲成细细回忆道,恍然大悟:“当年长祁师伯他们所使出的就是此阵?!我仍记得那日阵成之时煞气凛冽、戾气十足,如末日浩劫一般!当时还以为是师伯情急之下借用了洞中的旁门左道,如此看来师尊当年的顾忌没错!正所谓伤敌一千,自伤八百!” 荀源应声叹息道:“师父他们合七人之力才勉强催动玄阵,此阵虽救空山于危难间,却连累三位师叔伯与素敬师兄丢了性命!当真是应了四劫之说・・・・・・” 杨槐儿只见坐在对面的穆棠师叔满目怒光,双手紧紧的扣着两边座椅的扶手,鹅黄色的榆木生生被她抓出了几道抓痕。 紧接着又低头侧脸偷偷的望了一下身旁的珧祯师父,只见珧祯同样面色如水,虽看不出什么波澜,眼中却是一片寂寥之色。 姜曲成疑惑道:“我们身在空山都不知道往生石符的存在,那神来阁远在蛮疆甚少涉足中原如何得知?!” “既然姜师兄如此多疑,不妨将你们座下的奸细带上来,咱们再过堂仔细审问一番,不就水落石出了么?!”听穆棠这么一说,姜曲成面色一沉,转过头去不再吭声。他身旁的葛茼不满道:“穆师妹!翠儿之事尚没有查明,如此定论也太过武断了吧?!” 穆棠听后面露嘲色:“定论与否不过是早晚的事!”紧接着她长叹一声:“说出去真是笑话!在弦月坊没被发现也就算了!去到阳观峰这么多年居然也没人察觉,也不知是她太过于狡猾,还是・・・・・・”讲到这里穆棠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一番冷嘲热讽下葛茼当即拍案而起,姜曲成连忙一把将她拉住。 杨槐儿之前常启智说他师母是个一点就炸的暴脾气,今天总算亲眼见识到了。 殿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决明依旧眉头紧锁:“这神来阁的教众行事向来乖张,见到过阁主?制耪嫒莸耐馊瞬皇潜淮滔顾?俊11魅ナ肿阌肷嗤罚?褪堑背”忻?u羲?欠11终夥?兄?跄强刹幻畎。 ?p>  听到这里杨槐儿头皮发麻,心中不寒而栗:“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 姜曲成点头附和:“而且那神来阁的武学精妙,传言能使人长年不衰、返老还童!蛮疆境内的异教大都不愿招惹他们!” 葛茼怒气渐消,应声道:“我爹也曾提过,在蛮疆跟几岁大的孩童打交道都要谨言慎行!没准那孩子就是神来阁的人!” 杨槐儿心中一动:“难怪那天夜里会有女童的声音!” 只见荀源满面愧色:“昨日听完槐儿对那歹人的描述,我彻夜反思。当年我提议收留遗孤原是想要替我派广积福泽,令空山后继有承,却不想竟然给了他人造了可乘之机!往生石符历经数百年安然无恙,如今却在我手上遗失,荀源真是愧对空山的历代先祖!” 珧祯安慰道:“师弟无需过分自责!你在空山危难之际挑起掌门的重任,已经很不容易了!槐儿!你确定当晚说话之人是孩子么?!” 忽听师父问向自己,杨槐儿急忙出列跪下道:“那晚虽然天黑,看不清二人的身材,可弟子可以明确,混入空山多年的是一名女童!”她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那声音绝对不是翠儿姐姐的!” 珧祯点头道:“如今能确定是对方是什么来头,咱们就想法子应对吧!既然神来阁的人多半是幼童之身,不如就从弦月坊开始一一彻查吧!” “我也正有此意――” “师兄!”启泰匆忙闯入了殿中打断了荀源的话语,他见启泰一副焦急之相,忙开口问道:“师弟!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杨槐儿原本还纳闷为何启泰无故缺席,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当即明白原来是掌门另有任务交付于他。 只听启泰火急火燎的喊道:“师兄!您快随我去草庐看看吧!” 荀源只道了声:“我去去就来!”便随着启泰离去。 众人见状全是一头雾水,奈何掌门既然发话,也只得暂时在屋中静静呆着。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二人回来,葛茼最先抱怨起来:“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却见门口走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奉茶弟子,杨槐儿马上认出他是之前负责打扫草庐的,当年没少跟着自己和启泰去打山鸡。 葛茼一见他走进大殿,张口就问:“草庐那边到底怎么了?!” 那弟子忙开口道:“昨夜掌门师父救回――” “文亮!”守在殿门口的张明溪一声厉吓,将他的话拦下。 那张明溪快步走入殿中将他手中的茶盘抢过:“换盏茶都磨磨唧唧的!再去端几盏来!” 眼见文亮就要被支走,杨槐儿心中犯疑:“启泰哥哥和掌门真的有事情瞒着大家!”葛茼突然一把将他抓住:“你刚才说什么?!你师父救回了什么?!” ------------ 第五十三章 全是不能说的秘密! 葛茼见文亮被张明溪训斥后连连摇头不敢吭声,急忙道:“你知道什么只管放心说!谁要是敢为难你,有我和姜师叔替你担着!” 张明溪将手中的茶盘放下焦急道:“葛师叔,其实昨天夜里――” “你收声!葛茼一声怒喝打断道:“我只问他!”眼下摆明了不给他分辨的机会。 杨槐儿晓得文亮是个老实人,一说谎话舌头就会打结,眼见他被葛师叔逼问的满脸通红,却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 姜曲成站起身走上前来柔声道:“茼妹,先坐下!若真想知道是什么事,等掌门师兄回来一问便知,何苦为难小辈呢!” “成哥!我总觉得此事跟爹爹有关!叫我如何能够安心?!” 珧祯此刻也坐不住了,走上前来一同安慰道:“门下的弟子一直在寻找师叔的下落,一有发现就会马上回禀的!我知道师妹焦急,可眼下不能自乱了阵脚呀!” 决明马上接道:“师弟若真找到了师叔,没道理隐瞒的!”他话音刚落,却见启泰只身回到了殿中。 “师弟!”葛茼连忙迎上前去:“你们昨晚可是找到了我爹?!” 启泰听罢眉头一皱,目露责光望向她身后的张明溪与文亮。 文亮委屈支吾道:“师叔・・・・・・我没有说!” 杨槐儿心中一惊:“莫非真的找到葛师叔啦?!” 葛茼不等启泰作答,提步就要冲出殿外。启泰慌忙拦到:“师姐不能去!” “闪开!我要见我爹!” “师兄现已将师叔带入洞天福地中疗伤啦!” 葛茼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喜忧掺半,低声道:“要到禁地去?!伤的这么严重・・・・・・我要去看看!”她回过神来再次起身。 “师姐!掌门师兄正在为师叔布阵疗伤,现在去打扰他们百害而无一益!” “是呀茼妹!”姜曲成追上前道:“你若是真不放心,咱们就去草庐那边守着,不要私闯禁地打扰他们!启泰师弟,你看这样行么?” 启泰听后犹豫片刻,勉强点头,随后解释道:“师兄昨夜在小苍台寻到了重伤的葛师叔后就将他送到了草庐安置,他担心奸细仍混杂在空山便没有声张,只让我好好照看师叔,待他醒来后将歹人揪出!可刚才师叔的伤势突变,我只得过来求助,师兄看过之后便将他带入禁地了。” 姜曲成再次安慰妻子道:“禁地中奇术甚多!掌门师弟定会全力医治爹的,咱们这就过去等着!”随后,他转过头道:“诸位,我俩先行一步了!”语罢带着葛茼双双离去。 “启泰师弟!”决明开口道:“掌门师弟可曾带话说,让我过去帮忙?” 启泰缓缓转身,摇头道:“师兄原是不想将此事泄露的!”杨槐儿见站在他身后的张明溪对文亮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离去。 “他进到洞天福地之前,只是让我过来传个话,请师兄师姐们先行回去。既然事情已经被捅出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了!但愿先祖庇佑我空山,希望师叔能够早日醒来!不要再横生枝节!” 珧祯也点头道:“连来日我空山的波折实在是太多了,但愿能够否极泰来!” “我话已带到,先行回草庐去了!”杨槐儿眼见他神色匆匆的转身出门。 穆棠随后也站起身来,一声不响的退出殿外。 只听珧祯说道:“师兄,我也带槐儿回去了!” 决明应声点头,他却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 杨槐儿随珧祯回到了弦月坊便独自去了勤院,刚听完师叔伯们的训话眼下无心练功,只是静静的坐在堂屋中发呆。 “小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小唐的抱怨声传入耳中,她回过神来缓步走出屋子,近身来到他面前。只见小唐不住拍在打着身上灰尘。 “启泰师叔带你下山没有指点你么?我怎么觉得你功夫反而不如下山前了呢?!”小卓显然是胜出了,一脸的藐视之态。 小唐长剑入鞘,气道:“别提啦!打从下山起,师叔就心不在焉的一直赶路,碰到罗师兄和姚师姐后才定下心来!他们三人并肩同行妖孽们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敢现身?!” 小卓听后满脸不信:“那罗师兄怎么还会受伤?!” “你懂什么!打伤罗师兄的是三涂鬼使!”一声咋呼过后,许多孩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招式纷纷跑上前来。 小唐见众人围观,得意之下侃侃而谈,讲到兴起时竟一番拳打脚踢。 “原来打从下山起启泰就一直跟着双姝师姐!” 杨槐儿心中不住默念着。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师叔刚下山的时候就见过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好几次吃饭都碰到一处呢!简直是阴魂不散!遇到罗师兄后就没怎么见过――”小唐正感慨,杨槐儿却见一个红影从远处缓缓行来,急忙打断道:“师姐来了!都快练功去!” 孩子们听后赶紧四散开重新比划起来,只留虎子一人傻站在原地。 杨槐儿一看到他才想到:“他来空山后我都没管过他呀!也不知这些天他是怎么过的・・・・・・”连忙走上前去一脸歉意道:“虎子哥,近来我琐事缠身分身无暇,你学习内功要诀了么?”看到虎子面色比刚来的那天好了许多,她心中倒也放心不少。 “我教过他了!”姚双姝一落地便答道,随后她紧接着问向虎子:“前天讲的东西都记下了么?”他听后面色涨红使劲的摇了摇头。 姚双姝点头道:“你先进屋,我等下再讲给你听!”随后正色向杨槐儿问道:“槐儿!那晚你和泰儿为何会出现在我房屋门口?!” 她听后不假思索道:“我和他约好一同去看你,结果他先到了,我去的路上听到有人密谈,所以就跑到你那里找他了。” “你从千叶岛来,怎么可能路过地坤崖?!” 杨槐儿心中暗道:“瞒不住了么?!可这是启泰心里的秘密,我不能说!” ------------ 第五十四章 不去看病行么? 杨槐儿飞速思索如何将此事遮过去,忽见淼儿急匆匆的跑进院子,她眼前一亮忙回道:“我那天帮淼儿去找月鸾,回来时路过地坤崖想散散步,结果就让我碰到那二人了。” 姚双姝眼见着淼儿飞奔到自己面前,不再犯疑于是转身道:“你们聊,我去指点虎子。” 杨槐儿听罢心中的悬石落地,看到淼儿一脸焦急的样子便猜出她定是为了黄灵翠之事而来。只听她急道:“我老早就想来找你了!可师父命我们将荷苑的荷花统统拔除,忙到今日才得空!到底怎么回事?!翠儿她真的是奸细么?!” 杨槐儿不假思索道:“她当然是被人冤枉的!咱们同她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相信她么?!” “我当然觉得她是清白的!可三人成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这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的!”看到杨槐儿自信满满的样子,淼儿不解道:“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一想到掌门怕横生枝节苦心隐瞒众人的样子,杨槐儿忍住道:“掌门师叔此刻正全力彻查此事,总会有线索的!启智已经失踪不见了,如果连我们都不相信翠儿,她一定坚持不下去的!” 淼儿听后连连点头道:“槐儿你说的对!她一定是无辜的!” 杨槐儿目光一转,突然发现罗叙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看他能够起身下地,惊喜道:“罗师兄!” 可罗叙伦却充耳不闻,他呆呆的望着地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杨槐儿心中好奇,提高声音又喊了他一声。 这次他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许是受伤的缘故,杨槐儿觉得他气色非常不好,于是小心问道:“师兄,你的伤可好些了么?” “已经无恙了!”罗叙伦一脸落寞:“师公用他的命换回了我的命,我自然要尽快养好!”听他这么一说,杨槐儿心中暗自叹息,三人沉默片刻。 姚双姝听到声响跑出屋,一看到他便嗔怒道:“你怎么来了?!前几天我就听小天说你不安分,身子刚好一些就下地乱走口口声声要找什么衣服?!” 罗叙伦淡淡回应一句:“我有话想跟你说!”随后转身出了院子,姚双姝急忙跟上前去。看着二人的背影,杨槐儿心道:“师姐心中只有罗师兄呢!启泰他应该也很难过吧?!” “槐儿!”只听淼儿轻呼道:“你眉心的红痣淡了好多!” 杨槐儿讶异道:“有么?!”可惜自己却看不到。 淼儿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铜镜举到她面前道:“你自己看看!” 杨槐儿一把接过哗笑道:“这宝贝你打小就一直掖着藏着,谁动就跟谁急,如今舍得给我照啦?!” 淼儿撇了撇嘴:“小时候你们一大帮人争来抢去,手上都没个轻重,真要是摔了我找谁理论去?!” “是是是!”看着她丰韵的身姿,杨槐儿羡慕道:“现在想来你小时候的模样就讨人喜欢,如今出落的更是珠圆玉润啦!” 淼儿啐道:“怎么越大越犯浑,净说些胡话!” 举起明黄的铜镜,杨槐儿细细望着里面的清瘦女子,心中长吁:“杨槐儿啊杨槐儿,你如何比得了姚师姐呢?!”却见之前眉心殷红的血点不知何时已经转为了淡淡的浅红色,她心中一动:“莫非是老天开眼,那傀声虫命不久矣?!” “哎呦~姑娘大了!懂得漂亮啦!” 听到姚双姝的娇笑声,杨槐儿羞得将铜镜塞给淼儿道:“这东西是她的!” 岂料姚双姝变本加厉道:“当真是大了,一说就害臊了!” “师姐!槐儿眉心的红点淡了不少呢!” 淼儿快嘴将此事说出,罗叙伦听闻便仔细的端详起面前的杨槐儿,她愈加觉得不好意思,只想找个地方将自己遮起来。 “果然是呢!”姚双姝看过之后惊叹道,紧接着提议道:“咱们带槐儿去师伯那里瞧瞧吧!别又出什么事情了!” 杨槐儿连忙摇手推辞道:“之前我就没少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如今师伯既要费心照顾禁地中的怪人,还要兼顾帮罗师兄调养身子,我这会子没病没痛的还是不要去了吧!” “无妨!”罗叙伦也坚持道:“去看一下吧!” 三人不顾杨槐儿同意与否强行将她带到了灵枢洞天。 去时,决明正望着洞中的水潭发呆,看到众人来访才回过神来。他一见罗叙伦就焦急道:“不在观灵岛好好歇着跑来这里做什么?!是身子不舒服么?” 望着师父关切的目光,罗叙伦轻声道:“我还好,就是这几日心口有些闷!今天去找师妹聊天,我们发现槐儿的身子不太对劲,所以来找师父您瞧瞧!” 决明这才安心,转眼看向身旁的杨槐儿。眼望到她眉心处,他先是一惊,细细查看一番后才开口道:“这虫毒看似淡去,应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拿几服药你带回去煎服即可!” 罗叙伦听后点头:“那就好!这么多年总算尘埃落定・・・・・・那个人还没有醒过来么?”杨槐儿当即明白罗师兄所指,好奇的等待决明师伯的回答。 只见他点头叹道:“真不知道这人是何来历!如此虚的身子!呼吸也时有时无的,圣疗术都不起作用!”讲到这里决明皱起眉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看师父一脸愁容,罗叙伦轻声安慰道:“此人虽牵扯甚广,可师父也要多顾及自己的身子!” 决明笑道:“一把老骨头了!不碍事!倒是你!要多多注意身子啊!上次小义给你拿回去药都按时吃了么?” 罗叙伦轻点头道:“您给的药,弟子当然会服用!” “那就好!我去给槐儿取药,你顺便也那些回去!”众人眼看着他转身进到了石屋之中。 “唔!――” 罗叙伦突然眉峰一皱,捂紧胸口。 杨槐儿闻声望去,却见一口猩红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继而瘫倒在地。 ------------ 第五十五章 不装病就不会病 “师兄!你怎么了?!”伴着姚双姝的惊呼声,杨槐儿只见决明飞身从石屋中跃出,抓起罗叙伦的手脉诊断起来。片刻后,他满眼惊慌道:“伦儿,你可是服食川芎了?!” 罗叙伦喘息间艰难的摇头道:“徒儿不曾服食过!” “怎么可能?!”决明喃喃不解,吩咐众人将他送入竹屋之中。 三人一阵忙乱将罗叙伦安顿好,只见姚双姝来到决明面前低声道:“师伯・・・・・・我给师兄熬得八珍乌鸡汤里有一味川芎・・・・・・” “什么?!”决明闻后大怒:“你怎么能给他服那个?!” “师兄重伤初愈我想给他补补血气・・・・・・” “荒唐!!”决明暴喝一声。 杨槐儿心中一惊,她从未见过师伯如此生气! 只见决明横眉怒目,太阳穴间的青筋高高鼓起:“他内息虚弱,强行进补气无异于饮鸩止渴!” 姚双姝哽咽道:“师伯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您快救救他吧!” “我自然要救他!你留在这里也无益!去吧!” “师伯我――” “想来我真是后悔放伦儿回观灵岛养伤!若他一直呆在我这里绝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从前你胡乱插手只是延长他复原的时日,我虽生气可碍着你是小辈不便开口斥责,他何故执意离开灵枢洞天养伤不用我说你心中自然清楚!如今大错已铸,我岂能放任你继续胡闹?!去吧!!” 眼见决明如此逐客,姚双姝目光涣散呆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口中喃喃道:“是我害了师兄・・・・・・是我害了师兄・・・・・・” “槐儿!你自己去石草堂中抓药,方子还是之前的!抓完带你师姐速速离去!” 杨槐儿听决明这么一说,对身旁的淼儿使了个眼色,二人快步来到姚双姝身侧。她低声劝道:“师姐先随我回去吧!有师伯照应,师兄肯定不会有事的!” 姚双姝忽然推开二人扑倒在决明脚下,哭喊道:“师伯!您别赶我走!我只在一旁看着!绝不插手!您让我留下吧!” 决明转过身去冷冷道:“同样的话别让我重复!槐儿快带你师姐离开!” 姚双姝渐渐停止了哭泣,如木人一般瘫坐在地上。杨槐儿心知眼下肯定是拉不走她的,可师伯的态度又十分坚决,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姚双姝缓缓站起身朝屋外走去,连忙同淼儿一起追出屋去。只见师姐蹒跚走到了水潭边停下身来,她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师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可姚双姝却毫无反应,只是呆望着眼前漆黑的水潭。片刻后她突然压低声音道:“槐儿晕倒!” “师姐?” 杨槐儿一头雾水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开口问询问,却见姚双姝突然一把抓起自己的胳膊,眼见她眉宇间的急态尽露,仿佛手上抓起的是一撮救命草一般。 “快假装毒发晕倒!”只听双姝师姐压抑着她颤抖的声音对自己低声道:“只有你能帮我了!”看着她恳切的目光,杨槐儿心想:“若启泰再次他也会希望我这么做吧!”于是两眼一闭。 “师伯!槐儿昏倒了!” 耳畔响起师姐的娇喝声,杨槐儿觉得自己被人高高托起向前行去。随后决明枯枝般粗糙的指肚划过她的脉门。 “好好的怎么会昏倒?!” “我们正要离开,槐儿忽然就倒下了!她差点跌进潭水中呢!还好姚师姐一把拉住了她!” “呵!”杨槐儿心中轻叹:“淼儿撒起谎来声音一点都抖啊!”可惜自己没办法睁开眼睛去看她的表情。 “・・・・・・你们把她抬到石草堂中吧!她没什么毛病!” “弟子去打些水来――” “不用!把她送过去你们就走吧!” 听到姚双姝一次又一次被师伯冷言回绝,杨槐儿心道:“师伯如此生气看来罗师兄这次伤的不轻啊!”身子又是一轻。 再落地时她小心的眯起眼睛,却听淼儿小声说道:“没事了睁眼吧!”这才松了口气,坐起身来。 杨槐儿心虚道:“吓死我了!我以为骗不过师伯的!” 淼儿嗔道:“从前装病的时候眼珠子就咕噜噜的乱转!多少年了还没有长进!我看了都替你着急!” 她听后心中一滞:“是啊,从前也这样装病骗启泰来自己的。”嘴上却怏怏道:“以前年纪小,耍赖皮师伯也不会怪罪嘛!”扭脸看向姚双姝,却发现师姐一直在打量从禁地中救出的那名男子。 杨槐儿同样好奇,只见那人一动不动的躺在草铺上,身上仍旧缠满了布条。 “这就是禁地中发现的人啊?”淼儿看向这里悄声道:“果然伤得不轻呢!” 姚双姝回过神来对杨槐儿轻声道:“师伯是铁了心让我离开了!你呆在这里,师兄那边一有情况就赶紧来通知我!”她犹豫片刻接着开口道:“尽量不要喝药!毕竟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淼儿咱们走吧!” 杨槐儿眼见她二人离去,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个满身绷带的怪人要共宿在这石屋中,心中只觉得?的慌。走上前来细细端详着他绷带之下的眼眉念叨着:“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师父!” 杨槐儿听到郭小义的呼声正欲起身迎出去却转念道:“我这么走出去,装病的事情不就被拆穿了?!”她撇撇嘴坐到草铺上,竖起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 屋外传来决明师伯的声音:“师弟入夜来此莫非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师弟?!”杨槐儿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心跳漏了一拍:“莫非是・・・・・・” 不出所料,启泰熟悉的音色徐徐入耳:“那倒不是!掌门师兄刚才出来传话说师叔的伤势已经稳定,他见您让小义哥前来草庐给众人送补药,便命我同路回来探视一番那人的情况。” “他正在石屋之中敷药,师弟随我来吧!” “槽糕!!”杨槐儿急忙顺势躺倒在草铺之上装睡,凌乱的步履声与自己咚咚的跳声使劲敲打着她的耳膜,静静等着众人进屋。 ------------ 第五十六章 我被看穿了?!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杨槐儿竭力克制自己,装出一副昏睡的样子。 “槐儿?!” 启泰与郭小义进屋后看到草铺上的杨槐儿同时惊讶道。 “师兄,她又毒发了?” 面对启泰的疑问,决明轻声道:“放心!她不碍事!倒是伦儿的情况不妙啊!” “我去草庐送药时师兄还好好的啊!他都能起身去弦月岛了・・・・・・” 杨槐儿听郭小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顿时明白他定是看到决明师伯的脸色不对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心中暗自琢磨道:“看来启智的话果真没有错!师伯的确不太喜欢师姐呢!” “・・・・・・此事不提也罢!”只听决明的言语中果然夹杂着一丝怒气:“你先回去吧!明日早些过来!帮我照应一下槐儿!”杨槐儿听郭小义应答完,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心下便知是他离开了。 决明待他走后,接着发问道:“师叔的伤势如何?伤在何处?白天事态紧急,当着葛师妹的面我也不便细问。” 启泰随后答道:“师叔被带回来的时候已是气若游丝,他身上并没有明显受伤的痕迹,但两只手掌间都有大片的红斑!那红斑色泽当真诡异的很,掌门师兄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他的伤势稳定住,可师叔的内息仍是一片混乱。” 决明长叹一声:“原本我应该守在草庐寸步不离替师弟分忧的,奈何这边也需要我照应,实在是分身无暇,只得让小义代为前去探视一番。今日听你说师叔是在小苍台附近被发现的?” “我听师兄匆忙中这么说的,也就没有细问・・・・・・总之找到了就好!眼下救醒他要紧!我来之前听掌门师兄的意思似乎有意将此人带去草庐那边去一并疗伤,不如我现在将他带走,师兄也好全力照应槐儿他们,说不定禁地中的秘术对此人伤势有益!” 决明听他这么一说,放心道:“若是如此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只是眼下他身上正在敷药,随意移动实属无益,不如待他敷完药草,我亲自他送过去可好?” “这样也好!那就有劳师兄了!” “区区小事而已!倒是掌门师弟肩上的担子重的很啊!” “是呀!”启泰赞同着,随后深恶痛绝道:“这几日掌门师兄为石符之事着实大费苦心,我虽人微言轻,可这歹人在我空山如此肆意妄为,不将他揪出来我誓不罢休!” “这个自然!事关我空山荣辱,决不能轻易姑息!姜师弟他们还在草庐那边等消息么?” “是呀!葛师姐说什么都不肯走!我来之前珧祯师姐也过去了,路上看到踏浪阁的余瑛正往草庐那边去,想来定是穆师姐吩咐她过去的!”他话锋一转:“师兄,眼下这人我看过了,话也带到了,我这就赶紧回去复命,师兄若得空还请将此人送到草庐那儿去,若有需要小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差人过来吩咐!” “既然师弟如此开口,到时我就不客气了!” 寒暄声伴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杨槐儿长舒了口气睁开双眼。她揉着肚子心中暗道:“中午为了安慰赵大娘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呢!这一晚上该怎么熬过去啊?!” 眼见屋外乍起一片红光,那架势竟如同冲天的大火般耀眼。杨槐儿连忙起身悄悄来到石屋门前,细细看去才发现这红光是从身旁的竹屋中发出的。 只见那炫目的火光从竹屋的缝隙中渗出,如同篝火般煽动着,光芒铺照在水镜一般的湖面上点亮了山谷间每一个角落,此刻这山谷如同一只巨型点燃的灯笼一般明亮。 杨槐儿第一次如此清晰看到这灵枢洞天的模样,但见头顶上方的藤条貌若巨蟒,相互缠绕纠缠在一处如同天网一般。原本五颜六色的花朵,在红光的渲染之下都泛起诡异的荧光。面对如此骇人的场景,她心中升起一丝怯意,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忽然竹屋中的光芒如心脏跳动般忽明忽暗,好奇之下缓步走上前去。 “师伯在施展什么玄术啊?” 杨槐儿从漏光的缝隙偷偷向里窥视着。明暗间,只见屋内床铺上的罗师兄双目紧闭,他身侧被一片团团红雾包围。她仔细瞧了片刻却怎么也看不到施法的决明师伯,心道:“还是不要打扰师伯了!他那么紧张罗师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罪过就大了!” 她转身回到石屋中,无聊之下又细细观察起眼前的绷带人,却他手边的布条稍稍裂开,无聊之下便伸手帮他整理起来。 “你快醒过来啊!好多谜团都要靠你解开呢!”她口中喃喃自语,将涂满草药的布条一圈圈整齐的绕在指尖上,红光中他光洁的手指与涂满药渍的布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可千万别是神来阁的人啊!辜负了我一片好心!”眼见手中的绷带渐渐用光,杨槐儿心中泛起一阵涟漪,隐隐觉的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呜!――”洞口间传来的风声扰乱了她的思考。 忽听旁边竹门吱嘎作响,随后师伯的脚步声匆匆传来,她赶忙再次躺倒,心中纠结着:“这要装到什么时候啊?!” 半响后耳边传来决明师伯的声音:“槐儿!别装了!起来吧!” 眼见自己被识破了,她只得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低头道:“师伯!弟子知错了・・・・・・” “行了!我自然晓得你为何装病!” 杨槐儿见他没有迁怒于自己的样子,连忙替姚双姝开解道:“师姐是真的关心罗师兄的!” “关心?!”决明轻哼一声,转身举起炉子上的一盏药罐道:“如此要命的关心伦儿当真承受不起!”她连忙凑上前去:“师伯,我来箅药吧!” “噗通!” 忽听屋外传来一阵水声,听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入了水潭之中,决明闻声慌忙跑出屋去查看。 ------------ 第五十七章 那是谁的声音 杨槐儿赶忙放下手中的药罐起身跟了出去。却见眼前的水潭激荡起大片的涟漪,决明站在岸边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水面,他的身影在起伏的水波上扭成一团。 “师伯,出什么事了?” 只见他面色凝重,许久之后摇头道:“可能是这池子里的鱼儿突然跳了出来・・・・・・”随后他吩咐道:“你去给伦儿喂药,我要去草庐那边看看!”杨槐儿应声转身就往石屋走去。 “槐儿!” 忽听决明一声高呼将她喊住,她见师伯一脸严肃道:“事发那日,地坤崖中密谈之人的容貌你当真没有看到么?” “弟子当时离得远,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到他二人的声音。他们离去时天色太暗,实在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如此一来还真不好找啊!” 杨槐儿听决明如此低声自语,急忙问道:“师伯您也觉得石屋中的人和翠儿姐姐不是细作是不是?” “单凭你一面之词无法论断的!葛师叔同启智都是同她接触后失踪的,单凭这点翠儿就推卸不开!” “弟子有一事一直不解,若说葛师公受伤大半跟石符有关,可启智无缘无故为何会不见呢?!我私底下向张师兄询问过,他听启泰师叔说,那日葛师公明明是独自来到草堂的,启智显然不应该被卷进来啊!” “既然无从探查,就暂且等等吧!我再去草庐探探情况,眼下伦儿的伤势虽是稳住了,可你既然非要留在这里,就替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吧!”杨槐儿听后应声点头,目送决明起身离去。 她回到石屋将汤药箅干净后送到竹屋时,罗叙伦已经醒来,却见他撑着身子挣扎坐起,杨槐儿连忙迎上前去说道:“师兄,你醒过来啦!快趁热把药喝了吧!” 他看了看眼前的药碗,摇头拒绝道:“我师父呢?” “师伯他去草庐那边啦!” “快扶我去石屋那边!” 杨槐儿听罢心中很是不解:“师兄?!你要做什么就跟我说,无需――” “快!”他面露痛楚似乎在勉强的支撑自己:“快扶我过去!”见他如此固执,她只得按着他的意思将他扶起。二人勉强行至竹屋门口,只听“噗通!”一声,之前奇怪的水声再度响起。 映着山口中洒下的月光,杨槐儿清楚的看到一个黑影破水而出跳上了岸边。只见那黑影的身形比自己小了一圈,他身披漆黑的斗篷,面孔却被遮挡的严严实实。这人虽然刚从水中冒出,可他身上的水珠却顺着斗篷悉数落下,丝毫看不出任何湿掉的痕迹。 蒙面人一看到他二人便飞身袭来,罗叙伦见势不妙一把将身侧的杨槐儿推开,徒手硬生生将袭来的那掌拦挡回。杨槐儿见状心中焦急道,眼下进屋去取自己防身的长剑已然来不及。 “槐儿躲开!”罗叙伦强打起精神冷声喝道:“你是何人?!” 那蒙面人迟疑片刻却不应声回答,之后他撑起十指又朝他二人扑来,月色中杨槐儿看到这人小巧的指尖闪动着幽蓝的冷光,忽见他单脚使劲朝地面一踏,身子蓄势腾空而起,手爪如铁筢一般径直扑向罗叙伦的面门。 罗叙伦急忙身子向后虚撤半步,双手交错在身前将袭来的掌力化去了大半,随后他屏息运气将双手全力推出,蒙面人见势不妙一个后翻将身子撤了回来。 “你的伤势看来没那么严重啊!” 蒙面人张口间,浓重的重音交杂在一起犹如利刃般撕划着杨槐儿的耳膜,她觉得仿佛有千万只虫蚁笼罩在周身,这廪人的声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齿间战栗道:“师兄!这就是那夜地坤崖中的密谈的人!” 罗叙伦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的蒙面人,丝毫不敢松懈,嘴上却轻哼道:“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果然是妖阁之人!” 他话音刚落,洞顶一道蓝光毫无征兆的直直砸下,蒙面人感到眼前一亮忙抬眼向空中望去,眼见形势不妙急身后撤一步漂到了水面之上。 只见决明从天而降厉声喝道:“大胆妖人!还不速速受死?!” 蒙面人一见到他,连忙举起双手成拈花状,仰头轻声诵念起一串长咒,如水的月光罩在他周身,泛起一阵青紫色的眩光,随着紫光越来越盛,他的身子渐渐腾空而起漂浮在了半空中。 决明轻哼一声宽袖一甩,掌风渐渐在他掌心处凝结聚起。 “师伯不用兵器么?”情急下杨槐儿对着罗叙伦脱口问道,只听他轻声答道:“师父当年练功不当伤了身子,从那时起他就不再使用武器了。” 话语间,决明飞身而起,眼见蒙面人就要被他的掌风劈到。忽然他身形一顿,发现身前有股莫名的力量拦下了自己,就在他想要撤回时却发现那股力量将他的手紧紧的吸住,一时间进退两难。 蒙面人身前的紫光却越积越浓,情急下罗叙伦提气飞身上前想将决明救下。 决明大呼道:“回去!” 可罗叙伦早已近身上前,他的手刚一触到师父的身子同样被牢牢的吸附住。与此同时,蒙面人身前紫光大作,杨槐儿只觉双眼被刺的生疼,忍不住低下头去避开那道光芒。 耳边传来决明的高喝声,刺眼的紫光转而变成荧光般的霓红色,杨槐儿重新抬起头,却见蒙面人的咒法已被破去。可决明却没有乘胜追击,只见他转身将昏倒的罗叙伦带回杨槐儿身侧,那蒙面人趁机一头扎入水中,消失不见。 杨槐儿惊讶道:“这人逃跑为何不走空中,反而钻入湖里?!这不是自寻死路么?!”却听决明急道:“照看好伦儿!”随后一个纵身也跳入了水潭之中。她来不及思考便赶紧将罗叙伦带回屋中。 “要不要去通知师姐呢?!”杨槐儿心中踌躇着,又担心自己离开后这里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如此看来石屋中的绷带人跟神来阁应该没有关系!可那声音奇怪的蒙面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 第五十八章 被盯上了 蒙面客出其不意的造访令杨槐儿不知所措。她傻坐在床榻旁守着昏迷的罗叙伦,心中心乱如麻。 “从罗师兄刚才接招的架势来看,他的伤并不严重啊!那蒙面人逃跑时不假思索就跃入了水中,莫非・・・・・・那水下之下有什么玄机?!”想到这里她站起身走到屋外,一步步向水潭边走去。 经过刚才的恶战,石壁上的花草藤蔓被震下了许多,凌乱的散在四周,水面早已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月光透过头顶碗大的洞口倾泻而下,残败的花叶一动不动的漂浮在水面之上,那水潭犹如一汪死水般毫无生气。 杨槐儿来到水边,望着寒光泠泠的水面,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跳入水潭之中。刺客天色昏暗,水面下更是漆黑无边,她漫无目的的拨动着手脚,努力向下潜去。 约莫走了数丈之远,身子就经不住水底的阻力,一点点向上浮起。她反复尝试多次,始终无果。 一番折腾后,杨槐儿已是筋疲力尽,她抬头望向洞顶的天空,眼见天色已是拂晓,于是撑起身子坐上岸边,只留双腿浸泡在潭水之中。 她将身上的长衫褪去一把丢在岸边,愣愣的望着水面心中不甘道:“师伯他们难不成在水中凭空失踪了么?!”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杨槐儿忽觉脚踝处一紧,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拽住,没等反应过来,身子就被拖入水中直直的向水底沉去。 似曾相识的窒息感直面袭来,杨槐儿手脚拼命划动着想摆脱脚下那股拉力,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她眼睁睁看着头顶满月般的湖面离自己渐行渐远,如同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好熟悉的场景! 她手脚渐渐僵直,大脑也放慢了思考。 多年前落入禁地前的水潭中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回放,眼前全是启泰奋力游向自己的场景。 “好难受!我要死了么?!”绝望中耳旁响起娘亲的叮嘱。“不能等死!”杨槐儿继续蹬脚挣扎起来。 忽见头顶的圆月被打碎,一个黑点如流星般向她飞来,将仅有的一丝亮光遮蔽住。她渐渐看清那是个人影,正不停的向下潜来,急忙努力挥动起双手想引起那人的注意。 终于那道黑影朝自己游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与脚下的力量分庭抗争。僵持了没多久,杨槐儿只觉脚踝处一松,自己被迅速拉出了水面。 她将腹中的积水大口咳出,喘息间瞧清了救自己出来的竟是郭小义。只听他将自己推上岸后大声吼道:“你犯什么病啊?!自己往水里面跳?!要不是我来的早发现了你的衣服,你死透了都没人知道!” 杨槐儿气喘连连道:“这水潭底下可有什么密道么?” “密道?!”郭小义眉头一皱,将自己下水前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道:“这水面一看就是死水!哪里会有什么密道?!” 听他这么一说,杨槐儿有些动摇,低下头去将自己的长衫捡起正准备披上。却见郭小义将他的衣服递上前来:“穿这件吧!下水前不知道先脱掉外衣!赶紧回去换一身吧!” 杨槐儿急忙伸手去接,却见自己手腕间全是淤痕,连忙将手缩回细细查看一番,却发现这是刚才郭小义救自己时留下的指印,便不再多想抓起他的衣服就披在身上。 忽然她身形一滞,回想起刚才的拉住自己脚踝的那股力量,她连忙弯下腰去将自己的裤脚卷起,只见脚踝处雪白的皮肤上清晰的显露出五根指印! “有人想让我死!”杨槐儿想到这里浑身战栗瘫坐在了地上。 虽然自己常年在生死线上徘徊,可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处心积虑的推向鬼门关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槐儿?” 听到郭小义的呼声,她抬起头来正欲开口,忽觉一阵针扎般的痛楚从脑间袭来,她捂着脑袋高呼一声昏死过去。 ∷∷∷∷∷ 再次清醒过来时,杨槐儿发现自己回到了千叶岛的小屋中。正欲翻身坐起,却见淼儿正伏身在自己的床前小憩,心中犯疑:“我不是该在灵枢洞天么?!怎么回到了这里?!” 淼儿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醒睡意朦胧的睁开双眼,她一见到杨槐儿竟喜极而涕:“你可算醒了!” 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杨槐儿满腹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只是挣扎着坐起将腿边的裤脚提起,淡红色的指印依旧怵目惊心,她脱口道:“我昏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了!槐儿你无缘无故为何会落入水中?你脚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神来阁的人捉住了么?”杨槐儿无暇顾及她的问题,将心底的疑问道出。 淼儿听后踌躇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抓住了。” 杨槐儿见她答话时眼神躲闪,心中犯疑连忙追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槐儿,你先躺下!我去把你的药端来,吃完药我再慢慢告诉你!” 看她神色如此古怪,杨槐儿连忙一把将她拦下道:“我的病反反复复这么些年,耽误片刻不碍事的!只要抓住那蒙面人就能还翠儿姐姐清白了!那人现在可是关在首云峰?掌门师叔可曾询问过他?” 岂料淼儿听到“翠儿”的名字时眼眶泛红,一副欲哭无泪的架势,杨槐儿心头一惊脱口试探道:“是不是翠儿姐姐她出什么事了?!”见她低头不语,杨槐儿很是焦急,正欲开口催问,恰在此时门帘被人掀开,只见启泰缓缓走入屋中。 他看到杨槐儿苏醒后明显松了口气,可见到屋内二人的表情便开口说道:“淼儿,你去帮槐儿弄些粥来吧!” 杨槐儿见淼儿一声不吭急急起身冲出了屋子,情急之下高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是想急死我么?!” 启泰思索片刻开口道:“神来阁的潜进来的两名探子身份已全部暴露,你毒发的那天夜里他们其中一人为救出同伙夜闯首云峰,我们全力围剿,结果一人逃走,另外一人服毒自尽。” “救同伙・・・・・・夜闯首云峰・・・・・・你的意思是・・・・・・” 杨槐儿呆呆的望着启泰,不祥的预感席上心头。 只见他目无表情的将她脑海不想面对的答案轻轻道出:“翠儿已经死了!” ------------ 第五十九章 不如长眠 杨槐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中第一次有了晕倒后不想醒过来的念头。 上次醒来时,师公死了,翠儿摇身一变成了细作。 这次醒来时,翠儿死了,罪名确定服毒自尽! 她无法接受与自己朝夕共处这么多年的姐妹就这样死去! 更无法接受与自己朝夕共处这么多年的姐妹背负着奸细之名就这么死去! 她强忍着泪花咬牙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马上就能真相大白了么?!” 只听启泰慢慢讲道:“真相就是翠儿带回山的那个小乞儿连夜闯入了首云峰将她救出,小乞儿所使的正是神来阁的一怛刹那指。他虽然功夫了得,可要应付我们众人尚且自顾不暇,更不要说是救人了!所以他扔下翠儿独自逃走了。” “虎子?!”杨槐儿惊呼,脑海中闪过这个身形矮小,瘦弱不堪的少年,叹道:“是啊!那蒙面人的身形的确跟他差不多!” “蒙面人?!” 她不理会启泰的疑问,连声问道:“翠儿姐姐・・・・・・是当着你们的面服毒自尽的么?!” “我们原本要将她带到草庐去由掌门师兄发落,岂料半路上她突然毒发,后来师兄查出她死前曾服食过长生露,那是神来阁所独有的,凡办事不利者皆以此药自裁!” 听到这里杨槐儿的脸庞流下两行热泪,她连连摇头:“那人明知道自己敌不过众人,为何还要涉险救人?!这分明是欲盖弥彰!” “槐儿!这件事到此为止,结论已定!” “到此为止?!”她凄凉一笑:“・・・・・你相信翠儿姐姐是奸细么?”启泰听她这么一问只是低头不语。 杨槐儿看他这副样子只觉心口一寒:“她葬在了何处?” “珧祯师姐把她带回了弦月坊,将她葬在了地坤崖。” “也好!翠儿姐姐很喜欢哪里的夜景・・・・・・” “啪!”门帘忽然被狠狠掀起,一个红影闯入他二人的视线。 姚双姝见杨槐儿醒了,近身上前心急如焚道:“槐儿!师兄那日昏倒后在没有醒来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着她憔悴面庞,杨槐儿苦笑一声,将头深深的埋下轻声道:“怎么一回事?!我也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师伯不允许我踏足灵枢洞天,小义又一天到晚呆在师伯那里,观灵岛上余下的几人一问三不知,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她欲哭无泪的样子,启泰连声安慰道:“你先别急!之前他伤的那么重都能被救过来,这次不过是药物相克所制,肯定没那么严重的!” 姚双姝听后却连连摇头。 启泰只得接着说道:“等下我要去灵枢洞天将那禁地之中的人带到草庐――” 姚双姝当即打断他道:“我同你一起过去!你进去查探,我在外面候着!”随后她咬紧牙关恨声道:“可恨那神来阁的探子!穆师叔竟将一切全部归罪与弦月坊!想当初翠儿可是她徒弟余瑛带回来的!如今却连累到师父!害的我也被决明师伯拒之门外!” 杨槐儿听她这么一说,呼吸愈发沉重起来。 启泰见她面色一变连忙道:“槐儿你先歇着!我们先走了!”说罢,他拉起姚双姝就往外走去,掀起门帘却见郭小义早已候在门外。 姚双姝像见到了救星一般迎上前去:“小义?!师兄他怎么样了?” “还是之前那副样子。” “怎么可能?!他明明――” “师姐请安心!”只听郭小义抢先一步开口道:“师兄有我照应不会有事!你们若要过去探视就尽快,稍后师父还要为他布阵疗伤。” 姚双姝听出他语气中有一丝不快,奈何只能从他嘴中打探到罗叙伦的消息,因此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继续追问道:“师兄连日来服用师伯熬得药草了么?” “师父日夜守在他身旁,自然按时服用!” “什么?!”姚双姝听后大惊失色:“小天没有提醒你么?!我千叮万嘱告诉他一定要转告你的――” “槐儿她需要休息,师姐若有什么疑问,还请晚上到观灵岛去问云天师兄吧!”郭小义的语气中竟包含了一丝逐客之意。 “小义!”启泰轻喝一声,示意他言语略有唐突。 姚双姝也终于隐忍不住,双目间燃起一片怒色蓄势待发。 郭小义见状却不以为然:“启泰师叔,在你和姚师姐心中翠儿也许是空山的罪人,可在我眼里她是和我一同长大的挚友,挚友离世我心中非常难过,所以很想找人互诉衷肠,若有什么怠慢的地方还请你们能够谅解!” 杨槐儿听罢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掩面而泣。 听着她悲凉的哭泣声,姚双姝轻声开口道:“泰儿,我们走吧!” “师姐难道就没有反思过么?!”郭小义话一出口,却见姚双姝眉头一簇,原本平息的火气再次被引燃。 “看来师姐终日心系罗师兄,没有时间反思!” 姚双姝沉声道:“有话不妨直说!” “教引入阶弟子的担子可谓重中之重!师姐经常为一己私事十天半月都不踏足勤院,自然给他人有了可趁之机!” 姚双姝听后,呆立片刻后长袖一甩竟自快步离去。 启泰稍作迟疑,最终还是随她离开了,没走几步他转过头来对郭小义黯然道:“翠儿临死前希望咱们务必要找到启智!” 屋中的杨槐儿听到这句话后更是泪如泉涌,郭小义步入屋中静静坐下,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只是任由她放声痛哭。直到她将心中郁结之气全部撒尽哭声渐息,他才伸手递上一盏茶水。 杨槐儿拖着疲惫的哭腔,提着嘶哑的声音问道:“你大老远跑来,不会只为了看我哭吧?!” “当然不是!”郭小义指着茶盏说:“喝完我就告诉你!” 她心中虽是不解可还是将茶水一饮而尽:“到底什么事?”喝完水后嗓子果然好受一些,声音也比之前清亮许多。 只听他一字一句缓声道:“启智失踪前可能来观灵岛找过我。” “什么?!”杨槐儿惊叫出声。 ------------ 第六十章 紫英化砂 “为什么要说可能?”杨槐儿不解道。 “我那日奉师父之命给师公送药去了,你当时也在草庐的!”听郭小义这么一提醒,杨槐儿想起了当日之事当即点头应声。 “之后我就回到了灵枢洞天彻夜帮师兄熬药,没回过观灵岛。昨日云天师兄帮姚师姐传话给我,我才知道此事。” “那他有没有说启智为什么要去找你?” 郭小义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启智临走前曾向师兄他们讨要活血化瘀的药,可惜我们一有伤病都直接去找师父了,身边不常备着这些东西。” “药?”杨槐儿眉头一皱,思索一番点头道:“这就是了!翠儿那天扭伤了脚!可是・・・・・・启智他既然知道你去了灵枢洞天,为什么不去那里找你呢?” “我也纳闷!不过仔细一想他从小就害怕见我师父,不来的话也是正常的!” 听郭小义如此解释,杨槐儿倒也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此说来他很可能是在离开观灵岛失踪的!可空山就这么大,他会去哪里呢?” 郭小义听后面色犯难,只得摇摇头。 “翠儿姐姐临死前的心愿就是找回启智,我们一定要帮她完成!” “没错!”淼儿应声揭开门帘走进屋中,她将手上的食盘放下道:“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杨槐儿点头附和道:“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低头望去,脚踝上的指痕清晰可辨,心中默默念到:“葛师公还没醒,石符之事无解,启智依然下落不明,而且・・・・・・拉我入水的人也藏在背后!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想到这里,她转身下床,端起淼儿为她准备的米汤。 “小义哥你的手怎么了?” 听淼儿这么一问,杨槐儿侧目望向郭小义的双手,却见掌心间隐隐发黑,他举起双手看了一眼,毫不在意道:“不碍事!这些日子每天都要碰药罐子,药渣染黑的!” 药渣染黑的! 杨槐儿听到这句话脑海擦出一丝火星,她身子一僵手边的米汤洒落一地。 “槐儿?”淼儿见她两眼发直,不由担心道。 杨槐儿却不理会,口中连连反复自语:“黑的?!”突然她扔下手上的汤碗转身狂奔出屋,郭小义和淼儿纷纷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追去。 “槐儿!你怎么了?!” 只见郭小义大步迈到她身前脱口问道。 “灵枢洞天・・・・・・我要去灵枢洞天!”杨槐儿大声疾呼:“快!快带我过去!” “师父最近为了师兄之事脾气变得很差,之前碍着珧祯师父他还会给姚师姐留有几分情面,可如今你也看到了!现在过去不是自讨苦吃么?!” 杨槐儿却听不进去,连连摇头道:“有件事我定要弄清楚的!既然神来阁的人已经走了,那石屋中躺着的又是什么人?!我亲眼看到决明师伯跟那神来阁的蒙面人跳下了水潭!我下水查探却被人拉进水中差点淹死,太多疑点了!我必须过去!” 二人听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乱喊一通,全傻站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来。 郭小义惊讶道:“你那天是被人拉入水中的?!你当时怎么没告诉我!” 淼儿发话道:“咱们走!去灵枢洞天!” 达成共识后,三人起身离去。 珧祯从自己的屋中缓步走出,面色沉重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 决明看到昏睡在郭小义肩头的杨槐儿,奇怪道:“我刚才听泰儿说槐儿已经醒过来了,怎么又成了这幅样子?!” 只听淼儿焦急道:“她之前的确醒了,可听说了翠儿姐姐的事伤心过度,又成了这幅样子,之前带走的几贴药都吃光了,我们只得将她送到这里请师伯看看呀!” “送她去旁边的石屋吧!”二人听决明这么吩咐,急忙将退到屋内。 杨槐儿鼻尖处传来了一阵药气,可不知为何今天的药气闻起来没有以往那么苦涩,只觉心间一片安宁。 “槐儿~”淼儿低沉的声音刚一响起。 杨槐儿缓缓睁开双眼,坐起身后只见那绷带人还在屋内,庆幸中慌忙上前拨开他指尖的绷带,一截葱心般光洁的白指赫然入目。 “果然!”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晚洞中之人的身子明明是乌黑的!” 怎么回事?!杨槐儿望着这节雪白的指头怔怔出神,脑中竟有些蒙蒙的。 “噗嗤!――” 水气蒸腾之声入耳,郭小义连忙起身去打理炉子上的药罐,一个不小心被滚烫的蒸汽灼伤了手指。“嘶~”他皱紧眉头轻声吸气,将手指浸入一旁的冷水缸中,不敢惊动到旁边屋的决明,淼儿连忙跑上前去帮衬。 “咦?!”只见淼儿举起药罐后发出一声惊叹,随后她将罐中的药水悉数倒出仔细端详起那罐子。 “怎么了?不过是只药罐而已!”郭小义经常与这些器具为伍早已见怪不怪。 杨槐儿也起身上前查看,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淼儿侍弄一番奇怪道:“我刚进屋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只觉得这屋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我们踏浪阁紫砂坡的紫英药石磨成砂后点燃的味道!”讲到这里淼儿将药罐举到亮处指到:“你们看!” 迎着光杨槐儿清楚的看到那药罐上的确嵌有许多细小的颗粒,如同水晶一般。这和自己平时用的紫砂壶的确不太一样。 杨槐儿虽听得一头雾水,却没有开口打断。 只听她接着讲道:“这紫英药石点燃后能够静心宁神,最适合不寐之人使用,我师父从前经常在睡前烧些来助眠,可如今单靠烧出的气味已经无法让她入睡了,必须要磨成粉兑着酒一并饮下。不过这药石的药性还是极强的,只需小指盖那么大一块就能令人安睡!” 郭小义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近来我看药的时候总是觉得困!有好几次险些把药煎干了!好在师父没有责罚我・・・・・・”他表情突然凝住,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 第六十一章 师兄的药 荀源立身在碧潭前望着水边的断壁残垣静静出神,水光游走在他藏青的衣领间,在昏暗处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仿佛神明一般点亮着漆黑的洞穴。 眼前残破的石壁,深深刺痛着他的双目。 那是空山十余年来心口上的创伤,久久未能痊愈。 只见荀源抬起右手轻轻一收,潜水处一块碎石飞入他手中,凝神着石头上斑驳的墨迹他低语道:“师父・・・・・・您当年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将它打破?”转而想到几日前被自己打破的石符秘事:“希望一切都是我多心了!”收回目光,他将碎石揣入怀中缓步朝洞外走去,脚步的回声在寂静的山洞中久不散去。 他径直来到了一处明亮的山洞,晚霞透着缝隙洒落下来,洞顶斑斓的水晶石如同绽开的花蕾。整个洞穴看起来光芒四射,晶光闪烁笼罩在洞中一名黑衣老者的身上。 那老者身材臃肿,犹如佛寺中的佛像一般富态,他周身上下毫无血色,闭目静躺在洞中的石床之上。石床周围的水晶花在阳光中掀起阵阵寒气,笼罩在老者身前,不断向上升去。 荀源神情肃穆,眼光中的沉寂之色愈加繁重。 片刻后他转身朝洞口走去。 洞外,启泰早已立在湖边静候多时,他听到脚步声后赫然转身:“师兄!” 荀源颔首道:“姜师弟他们回去了么?” 只见启泰苦笑一声:“刚才葛师姐又晕了过去,姜师兄这才把她带走。” “那人还没有带来?” “决明师兄那边还在敷药,师兄・・・・・・会不会是我误会师父的意思了?”启泰低头小声道:“否则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荀源沉思片刻开口道:“难道真是神来阁么?” “师弟!” 珧祯行色匆匆赶来焦急道:“我从槐儿哪里听到些事情!”她将刚才在千叶岛听到的一切全部道出,启泰与荀源听后全都面色一黯。 “我虽然听不太明白,可从她的言语中可以肯定这孩子现在很危险!” 启泰不假思索道:“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且慢!”荀源将他喝住:“眼下还不到收网的时候!看来得下激一下了!” “收网?”珧祯不明,疑惑的望着眼前二人。 ∷∷∷∷∷ 郭小义低下头目光细细扫过炉火上的所有药罐,无一例外全是淼儿说的紫英砂石所制,他幡然醒悟道:“难怪师兄会一直昏迷不醒!”转而他对杨槐儿说道:“那日你昏倒后罗师兄还能起身,是他让我把你送回了千叶岛。可从那之后他在没有睁开过眼睛,我只觉得纳闷!原来问题出在这个药罐上!赶紧告诉师父去!”杨槐儿看他如此心急暗道不妙,连忙冲上前去想要将他拦下。 却见郭小义突然定身站住,他心头忽闪过一丝念头:“师父精于药理,不可能发现不了的!姚师姐之前曾传话给我说要小心照料师兄的药,难道・・・・・・不可能的!”他转念马上打消掉这个念头:“师父那么关心师兄怎么可能会故意让他长眠!” “小义哥!稍安勿躁!”虽然杨槐儿心中也曾怀疑过决明,可事情稍有眉目没弄清楚之前还不能妄下结论,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道:“事情可能没有那么复杂!我之前毒发痛不欲生,师伯也曾用过这些宁神的药物帮我减轻痛苦!” 郭小义回过神来:“没错!若真是师父特意用了这紫英砂壶,定有他的道理!” 淼儿捡起地上的药篓,递到郭小义面前道:“不管怎样,这药是不能再给师兄喝了!赶紧重新煎一些吧!” “决明师兄!” 只见启泰匆匆赶来,决明忙从竹屋中走出:“师弟?方才不是说好了,我等下就把那人――” “我来此不是为了他!是葛师叔!师叔他醒过来了!” 决明听后大喜:“是片刻前么?” 启泰点头道:“掌门师兄让我来请您去草庐一聚!” “师弟稍等片刻!待我嘱咐完小义些事情就随你去!”决明转身向石草堂走来。杨槐儿连忙躺倒,只见他进屋巡视了一番汤药,之前的紫英砂药罐没有撤下,因此他也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嘱咐了郭小义两句便随启泰双双离开。 杨槐儿这时建议道:“咱们先去看看罗师兄吧!” 三人跑到竹屋内,烛火的影子在罗叙伦的面庞上摇曳着,他依旧双目紧闭,火光中面颊处泛起一阵潮红之色。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师兄醒过来呢?!”杨槐儿喃喃道。 淼儿踌躇片刻开口道:“我来试一试吧!小义哥这里有没有什么银针之类的东西?” 郭小义连连摇头:“师父还真不用那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会放在哪里・・・・・・” 杨槐儿拔下头上一株细小的发叉递给她道:“用这个代替,行不行呢?” 淼儿接过查看一番点头道:“可以一试!”之后将发叉拿到烛火上烤了又烤,直到尖头被熏得发黑才转身回到床前。她对着罗叙伦的申脉穴和风池穴分别个扎了一下,可他丝毫没有动静。反复扎了好多次,眼瞅着血珠从他的肤间渗出,却始终不见反应。 杨槐儿不由焦急道:“要不在多换几个穴位扎扎看?” 郭小义直摇头:“这哪能乱扎?!” 淼儿鼻尖额头渗出了汗水:“不应该呀!正常人这两处穴位扎下去就会有所清醒的!” “咳咳!――”几声咳嗽后,罗叙伦稍稍有了些反应,只见他努力睁开眼睛。 杨槐儿总算松了口气凑上前去:“罗师兄?” 却见罗叙伦眉头一皱:“你・・・・・・怎么又回来了?!”转而他又问道:“师父呢?!” 郭小义连声回答:“师父去草庐了!掌门师叔将葛师叔治好了!” “・・・・・・查到蒙面人的踪迹了么?” 杨槐儿答道:“师兄你好容易醒过来,就别操心这些了!好好养伤呀!” 罗叙伦却摇头:“我不顾性命之危服食川芎就是为了查探消息!快说!” ------------ 第六十二章 剥丝抽茧 听罗叙伦这么一说,杨槐儿惊道:“师兄!你何故如此以身犯险?!” 却见他目露苦色:“师公遇害那夜,我朦胧中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出去后只见启泰师叔抱来了一个样貌奇怪的人,可那人身上穿着的长衫居然是我那日受伤时所穿的!” 杨槐儿闻之一震,心道:“我说那衣服怎么会如此眼熟呢!” “我根本不认识那人,可他身上怎么会穿着我的衣服呢?!我正想上前查探清楚,却被师父拉回去休息了。第二日一早我又跑到石室去,却发现那人全身包满了布条,可那件衣服却不见了!”罗叙伦将头转向郭小义接着道:“我见你睡在一旁,便以为是你收起来了,想将你叫起问个明白,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你!” 郭小义听后大吃一惊:“我也奇怪呢!那日醒来时就发现身边躺着一个浑身缠满布条的人,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后来问了师父才知道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可我竟然睡得一塌糊!如今看来定是那砂锅的问题!” “砂锅?”罗叙伦低声念到,随后立马明白:“难过我一喝完药就觉得困・・・・・・从那以后我怎么也找不到那件衣服,起初以为是你们把它收走浆洗了,这观灵岛总共就这么几个人,我旁敲侧击过众人,却发现他们谁都没有见到过!我只差一人没有询问・・・・・・可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只得服食川芎以便能留在这里!” ∷∷∷∷∷ 穆棠坐在草庐的木椅上低着眼皮,终于她忍不住轻声问向启泰:“神来阁的奸细不都有着落了么!怎么掌门师兄还要把我们招来?” 启泰解释道:“奸细之事虽已尘埃落定,可禁地中发现的怪人还没有定论呢!今日师兄叫大家来此就是为了此事!”他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草庐屋子狭小且又静悄悄的,话语声依旧能够飘进众人的耳中。 眼见荀源推门走了进来,葛茼急切的望向他身后却不见有人随他一同进来,她原本期待的神色突然骤变:“师兄!不是说我爹醒来了么?!他人呢?!” 只听荀源长叹一声:“我刚将师叔从灵台上扶起,可不等他下地又再度晕了过去,我只得再次施法将他稳住・・・・・・” “怎么会这样?!”葛茼惊呼,一脸焦急道:“那我爹现在情况如何?” “我已用圣疗之术将他护住,决明师兄!”只听他话锋一转:“你眼下可还有什么法子么?” 决明听后皱眉道:“这圣疗之术我当年虽然习得却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而且我也没有见到葛师叔的伤势,所以不好论断・・・・・・不过放眼看去这禁地中就以这个救命法术最为灵验,若此法都不能将师叔救起的话,只怕是・・・・・・”他摇摇头不再作声。 葛茼听后面色如霜,凄然道:“掌门师兄!连日来我爹一直在洞中疗伤,如今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师兄能够成全!” “师妹的心愿,不必细说我自然晓得!奈何祖训有碍――” “师弟!”只听珧祯出口打断他:“师训说不得擅入,可若是掌门首肯,便不是擅入!” 荀源点头道:“师姐说的极是!连日来我不停反思,一再阻挠她父女相见实在是太不近人情!” 葛茼眼前一亮:“那师弟的意思是・・・・・・” “若师姐想要探视师叔的话,就随我来吧!诸位也都随我来吧!” 众人听罢全都大吃一惊,没想到掌门这次居然会如此痛快的答应了,于是纷纷随他一起进入了洞天福地。 “爹!” 葛茼一见到盘坐在灵台之上的老者便大喊一声冲上前去,还没等她近身却见一阵白光从灵台间闪出,转而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她挡在外面。 众人向里望去,只见有两道不同的气体不停的游走在葛元离的周身,它们时而擦身而过,时而迎面相撞闪出一道白光。 荀源走上前去宽慰道:“师妹暂且安心!师叔他如今无恙!那两道冰息护住了他的心脉。” “那他多久才能下地?” “这・・・・・・”荀源一时语塞,可他很快答道:“我会尽力一试!” 听到这话,葛茼痛惜道:“总归是见到了!如此我便也没有遗憾了!”姜曲成走上前来低声安慰起她。 “即便这圣疗之术无力回天,我也会想其他法子的,师妹安心!” 听荀源这么一说,葛茼浮出一丝期望:“是何法子?眼下为何不能使出?” “我这几日在洞中医治师叔得空时,将那悟魂引的残块一并整理了出来!若师叔真有不测,这个灵台能将师叔的肉身保存完好,只待我将石壁残块拼凑完整便可一试!” “若真如此那太好不过了!”姜曲成听后连声安慰妻子道:“当年三涂教都希望得到悟魂引来救治他们圣主的性命,如此看来这奇术定有它的玄妙之处,你且安心!” 葛茼听后虽不做声,却连连点头。 ∷∷∷∷∷ 杨槐儿将石屋里外翻了个遍,却发现这屋中除了草药便是药罐子,始终寻不到罗叙伦口中所念到的那件长衫。她看着脚下的绷带人心中念道:“总不能被撕成布条用来包他了吧?!” 正想着淼儿步入屋中,杨槐儿见她一看到自己就直摇头:“竹屋中什么都没有!”无奈之下二人走出屋子来到水潭之前。 “噗通!――” 郭小义忽然从水中钻出,他将手肘撑在岸边大口的喘着气,同样摇头道:“不行!这水实在太深了!根本潜不到底!” 杨槐儿不免焦急起来:“再拖下去的话师伯肯定就要回来了!难道真是我们想多了么?!” “呜!――” 听到风声杨槐儿眼前一亮:“怎么忘记那里了?!”她转过身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竹屋之上的洞口。 碗口粗的巨藤如门帘一般将那里遮掩的严严实实,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杨槐儿正欲起身,却听剑气声从山谷之上传来。 ------------ 第六十三章 真相 “糟了!一定是师伯回来了!”杨槐儿心中暗叫不妙!脚底如擦了油般快步跑回了石屋之中。 “小义!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只听决明师伯的怒斥声传入耳中。 “师伯!我刚才打水一个不小心将木桶掉到了水潭中,伸手去捞时却将它扫到推到了潭水中心,所以只得劳烦小义哥下水去将它捡了回来。” 决明听淼儿这么一说虽不再责问,可嘴上却说:“天色不早了!你今日辛苦了!赶紧回踏浪阁去歇着吧!小义也赶紧回去吧!” “师父!徒儿没事!这里太多人需要您照应,徒儿想――” “为师还招呼得来!你们明日再来吧!” 二人见决明的态度如此坚决,便不再坚持乖乖离去。 杨槐儿焦急道:“这灵枢洞天就这么两间屋子,若真有古怪的话一定就在那石洞中的!若能早点想到就好了!”只听屋外竹门声作响。她心中盘算着:“师伯等下在竹屋内歇下了,我就偷偷爬到山洞里面去好好查探一番!”还没等她否定自己的决定,脚步声入耳,听那动静像是决明从竹屋中走出,朝着自己所在的石屋走来。 “师伯是来给师兄取药的么?!” 听起来决明师伯走进屋中只待了一下便转身出去了,既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摆弄汤药。杨槐儿只觉奇怪,脑间却觉得一股浓浓的睡意袭来迎面袭来。 “看来屋子里的药性还没有散去啊!不能睡呀!这一睡又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杨槐儿狠下心来使劲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她这才觉得清醒了一些。 “噗通!――” 恍惚中她听到一阵水声入耳,连忙挣扎坐起:“难道师伯又跳入了湖中?!”她昏昏噩噩的站起身来,却瞧见火灶上燃着的火苗竟隐隐的泛着紫光,晃晃悠悠走上前去却见灶火中竟有一块指盖大小的紫色石砾!眩晕感直面而来。 “这是・・・・・・紫英药石?!”反应过来后,杨槐儿急忙晃到水缸旁边,捧起里面的冷水,不断的拍打着自己的脸庞,待她清醒后便急急的跑出了石屋。 她心中不解道:“师伯为什么要烧这个东西呢?!”眼光望向水潭处,却见湖面不停的激荡着。转身跑入竹屋内,果然不见决明的身影,却见罗叙伦正睡得深沉。 屋内的烛火不停跳动着,昏暗中泛着冰冷的紫光。 她心中暗叫:“又是那个药石!”急忙屏住呼吸跑进去,将烛火吹灭。 “师兄!”杨槐儿跑到床边不停的摇着罗叙伦的手臂,试图将他唤醒。无奈他睡得太死,怎么也叫也没反应,情急之下她将头上的发叉拔下,找到淼儿之前刺过的地方使劲扎了下去。 “唔!”罗叙伦吃痛,轻哼一声。 黑暗中,杨槐儿仿佛看到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师兄快醒醒!” “这是怎么回事?!”罗叙伦揉着脑袋轻声道:“我明明没有喝药的!为何还会睡着?!” 杨槐儿怕决明随时回来,顾不得解释,急声道:“师兄竹屋上面的山洞你探查过么?” “上面的山洞?”只见罗叙伦眼前一亮,冒着晶光:“我怎么没有想到那里?!”他挣扎起身,同杨槐儿来到了屋外。 二人催动口诀徐徐起身,升至竹屋上空。 那黑洞仿佛猛兽的巨口,纵然被巨藤遮挡,却怎么也挡不住那想要吞噬一切的欲望。 尽管洞口里月光仅有一臂之遥,可就差了这么一臂的距离,所有的光明被拒之门外,将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悉数藏匿其中。 看着漆黑的深洞,未知的恐惧将杨槐儿的内心包裹地严严实实。 “如果是我独自一人的话,会有勇气走进这洞中么?”她脑海中居然闪过这么一丝念头。 罗叙伦先一步落到了洞口之边,杨槐儿也赶紧落下,正当她想跟上前去却被制止了。 “你守在这里!”听罗师兄这么吩咐,她心中是万般不快。可转念一想这洞中凶险未知,万一出事自己留在外面也好有照应。 ∷∷∷∷∷ 月白如水,高悬在揽胜之巅,四周一片静谧。 清风卷过,吹皱了洞天福地洞前的一池秋水。 忽然水潭中心缓缓探出了半只脑袋,那人映着凄惨的月色伫立片刻后又缓缓沉入水中。他行事小心翼翼,似乎不愿打破水面上的宁静。 葛元离静坐在洞中的灵台之上,月光透过缝隙撒落在他身上。 水滴声从洞穴深处轻轻传来,那声响如同长了角一般渐渐离近,可他却不闻不问,如同坐化一般立在灵台之上。 转角处,黑影闪过。 一个蒙面客缓步来到灵台之前,沿途留下一串水脚印。只见他缓缓举起右手,掌心红光如聚,正当那道红芒准备打向葛元离。 忽然蒙面客身形一僵,快步踏向前去,枯枝一般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葛元离,查探着他的脉息。 “师叔早已仙逝!我在小苍台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荀源的声音冷冷传来:“我让启泰师弟他们谎称师叔重伤,就是想让你着急逼你现身来这里探视。” 蒙面客闻声转过身去面向荀源,他虽然没开口,可呼吸声却再不断地加重。 只听荀源继续讲道:“你的确是非常小心!一直不肯上钩,我几乎就要认为自己意会错师父的遗言了!” 蒙面客听到这里浑身一震,却见启泰从一旁静静走出。 启泰轻声道:“师父临世前指着那怪人在我耳边说了六个字‘救他、决明、师父’起初我并不晓得其中的缘由,只以为师父让我带他去找决明师父,可思来想去总觉得不通,师父他怎么喊决明师兄为师父呢?!” 荀源接口道:“启泰师弟不晓得洞天福地中的秘密才会潜移默化,多亏槐儿一语道破,才让我真正认定师父的原意其实是救他、决明、石符!” ------------ 第六十四章 杀戒 那蒙面客听完荀源的话语,轻笑一声,将脸上的面罩一把扯下。 昏暗的月光中,决明苍老的面庞异常惨白,湛蓝的青筋根根凸起,细密的交织在他脸上。往日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尽数褪去,眼间的芒光如凄冷的灵台般寒气逼人。只见他唇齿轻启:“还是功亏一篑了!” 启泰将灵台前的火坛点燃,山洞中瞬间红光漫天,火苗乐舞在洞顶如繁星般耀眼。 “师父是不是你杀的?” 面对荀源的质问决明没有应声,火光将他惨白的面庞映出了一丝颜色。 荀源痛惜道:“我师兄妹六人之中你跟随师父的时间最为长久,为什么要杀他?!” 片刻后,决明才缓缓开口道:“我出生时胎气不足惨遭父母遗弃,自打记事起师父便一直将我带在身边,那时他还只是空山的教引师父。我与师父情同父子,即便他每日都煮许多苦涩的汤药灌我喝下,可我知道他全是在替我着想!” 忽然他怒目圆睁,火苗将他眼中的怒色点燃:“可师父自从将素敬收入门下后,他的心思明显转到那素敬身上了!” 珧祯悄身从暗处冒出,灼热的火焰将她素色的衣衫映的通红。 “素敬他身骨比我好,悟性也比我好,练功时师父对他的提点也比我要多出许多!我心中自然不甘!从那时起我便加倍努力修行!师弟练半日,我就练一日。师弟练一日,我就练到深夜!我只是希望师父能够多加重视我,可是・・・・・・我孱弱的身子根本经受不起这么繁重的修炼!我只道勤佳修习定能将身子养好!岂料施法不当,竟差点殒命!二十岁那年我便已是满头苍发,如行尸般残喘・・・・・・我好恨!我那么努力!为什么师父还要把你们一个个收入门下?!我那么努力!为什么换来的却是这么一副残败的身躯?!” 荀源静静听着他的咆哮,只觉胸口仿佛有千斤巨石重重袭来:“如此说来素敬师兄当年・・・・・・” “哼哼哼!――” 决明的惨笑声如同夜哭的恶鬼般凄厉,他眼中透出一丝蔑意:“我恨透了他!也恨透了你们!怎么可能会出手相救呢?!倒是要感谢师弟你!能让我进入这洞天福地啊!” 珧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石洞之内,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难怪师兄他喝了你的药之后身子日渐衰弱!难怪你拖了那么长时间去修习圣疗之术!” 决明长笑一声:“现在明了也不算晚呀!至少穆师妹从此后不会再怨恨你了!” “就算没有我的允许,师兄你恐怕也没有少来这里吧!否则石符一事怎会被你摸得一清二楚?!” “师弟果然好心思!穆师妹拜入门下后,我心中更是不服!师父明明已经不再收徒!凭什么她会烧一手好菜就让她入室了?!后来我常常独自一人躲在灵枢洞天内炼药,我尝尽百草始终不见好转!那日修行不得要领我一怒之下投入潭中,谁知竟然让我发现了潭底的密道,一路走来居然来到了这里!”决明抬起眼皮,贪婪的望着周围的石壁:“我于是向已成为掌门的师父请命,让他把灵枢洞天拨给我独居,师父居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想必他也不愿天天看到一个比自己还苍老的徒弟围在他身边吧!” 决明凄惨一笑,目中的光芒更盛:“我那时以为无讼子师尊见多识广,定有一些法子能够助我重博师父的欢心・・・・・・”随后却凄然道:“可洞中武学纵然精妙,终究没有能助我回春奇术!我空守着一座宝藏却无处挥霍!愤恨时我一掌劈向了石廊!上天诚然不负我!让我得知那神来阁的蛊虫傀声与悟魂引双修而成的纵魂血咒便是我苦苦寻觅的良方啊!” 荀源悟道:“难怪悟魂引的残片上会有墨迹!想必定是你在三涂教来抢它之前早已将此咒拓走了吧?!” “这是当然了!我总不能天天偷着跑到这里吧!何况师父早已有所警觉了!” 启泰怒喝一声:“你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为何还要杀师盗符?!” “我得到了又能怎样?!那纵魂血咒凶险无比!研习多年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施展!若真有不测我还要靠石符来集魂保全性命!” 荀源面色一沉:“集魂之事你居然也已知晓?!看来为了这石符你果然筹谋了多年啊!” “筹谋?!我若真是苦心筹谋又怎会露出马脚?!我是在赌!拿我自己的命赌!伦儿重伤如此严重,以我这残破的身子若催动圣疗术定会气竭而亡,我是在赌师父会不会帮我!一旦他出手,我种在伦儿身子里的蛊咒便会重噬他!” “师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居然如此加害于他?!” 决明摇头:“加害?!为了石符我只能如此,想不到师父对我的戒心会如此之重!居然会找来师叔助他!师父啊师父!你可知我那日送去草庐的药真是给你疗伤的!你那日若肯服下,岂会枉送了性命?!” “如今你大错已铸!早些回头!将石符和悟魂引完璧交出!” 荀源话一出口,决明嗤笑道:“回头?!师父逝去那时起我已经回不了头了!”只见他长袖一甩袖,右手掌间红光大作直直朝着荀源劈去。 “小心!” 珧祯见决明突然出手急忙大呼一声,拔出手间的落英神剑朝决明刺去。 启泰见师兄师姐纷纷出手,自己也不甘示弱挥起长剑飞身向前。 一时间石洞中人影攒动,洞顶的水晶如同万花筒般倒影无数。荀源轻身闪过决明的一掌,定身到:“师兄,硬拼对你无益!束手就擒吧!” 决明轻笑:“我若懂得认命,便不会同素敬暗自较劲一争高下了!”话毕他手袖一抖,一块拳头大的东西落入他身边的火坛之中,却听火苗吱吱作响瞬间变成了幽暗的荧紫色。 ------------ 第六十五章 功亏一篑 杨槐儿站在洞口心急如焚,自打罗叙伦进入到洞中,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却始终不见他出来,心中反复踌躇着要不要跟进去探查一番。犹豫中只见洞中缓缓飘出一个人影,她急忙迎上前去:“师兄!可有什么发现么?” 罗叙伦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杨槐儿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听着他凝重的呼吸声,不祥之感陇上了她的心头。 忽然眼前寒光一动,罗叙伦递上来一柄宝剑。 杨槐儿一脸疑惑,将它接过来细细一瞧,却见剑鞘上歪歪斜斜的刻着一个“智”字。她大惊失色道:“这是・・・・・・启智的剑!它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在里面么?!”她探头望向洞中,正欲进去查探却被罗叙伦硬生生拦下。 只见他面色如石像般沉重:“他不在里面!”忽然剑鸣之声入耳,他手上一紧悄声道:“呆在这里不要出来!等下自己找机会逃跑!出去后马上去首云峰找掌门!”语罢一个硬块被塞入杨槐儿的手中,罗叙伦飞身跳到谷底。 她不明白师兄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静静站在洞口。举起师兄塞给自己的那块东西,却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块再平常不过的瓦片,借着月光,瓦片上有一片斑斑猩红的血迹。 “伦儿?!你怎么起身了?!”决明的声音传入耳中,可能是因为身在洞中,她听到师伯的声音竟有一丝混乱的缥缈感。 “石屋中的人到底是谁?!”罗叙伦急声问道,语气有透露出一股恳切之情。 杨槐儿不由攥了攥手中的剑鞘心中一动:“莫非・・・・・・” “连你也觉察到了么!看来这次的确是我行事不周了・・・・・・” “启智不过是个寻常弟子!为什么要把他弄成那副样子?!”罗叙伦的惊呼如同利刃般刺动着杨槐儿的神经。她使劲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唇齿间却一直在打颤:“难怪手指不是黑的・・・・・・果然是被掉包了,那禁地中的人现在何处?!” 只听决明轻哼道:“只怪那小子运气太差了!无缘无故跑来了这里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也多亏了他!方便我偷龙转凤啊!” 杨槐儿这下明了:“原来启智从观灵岛出来后还是来了这里・・・・・・罗师兄跟小义哥多半是被那紫英药石给迷倒了才会不知道的!” 看到决明丝毫不掩饰自己罪行,罗叙伦呆呆道:“您真的是我师父么?!” “自打我看到你三番两次去探查石室中的人时,我就晓得你定是对我起了疑心!我之所以对姚双姝百般挑剔,不过就是想让你离开这里!没想到你还是变着法子回来了!” 罗叙伦哽咽道:“所以您就变着法子不让我醒过来么?!” 杨槐儿见他手一扬举起一团白布:“这布上密术到底是什么?!看样子它已有些年头了!您到底在上面的山洞中做了些什么?!” 决明身形一顿:“看来你定是翻查过那山洞了!这么说石符也被你拿走了?!” “我刚才还不敢确定,现在看来的确是在我手上了!” 杨槐儿托着手中的瓦片,只觉的那小小的石块仿佛有千斤沉重:“这就是往生石符?!” 决明轻笑一声:“拿到东西还不走,是来不及么?!哼哼!你觉得自己有几分把握从我这里全身而退呢?!” “师父您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罗叙伦痛心疾首。 “变?!我是一如既往啊!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你能起身一定是槐儿在暗中助你吧?!哼!一念之仁啊!上次就应该要了那丫头的命!唔!――”决明身子一晃,似乎有所不适。 杨槐儿咬牙:“果然是师伯将我拖下水的!” 罗叙伦呼吸变得沉重,一时无语。 决明抚着心口轻声道:“说了这么久,你也该歇歇了!”话音刚落就见他指尖红光一闪,罗叙伦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使劲掐住。 杨槐儿见势不妙,正要起身出洞去救他,一双手臂突然从她身后冒出将她扑住。她挣扎片刻才挣脱掉束缚,手间寒光一闪,一个回身举剑向身后刺去。 “噗!――” 长剑刺过身体的身影随后响起。 刺鼻的血气伴随淡淡的药草气息弥漫开来,猩红的血滴顺着她的长剑缓缓滴下,那人与黑色融为一体,若不是他胸前绽开出一团血花,杨槐儿真看不出有人站在自己身后! “槐儿・・・・・・” 细小的声音在耳边漾起,她一下愣住:“这人是谁?!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果然还在这里!” 决明的声音冷冷从她身后传来,杨槐儿一惊急忙转回身去,手中长剑刚一抽出,却见被自己刺伤的人快步上前伸手就向决明劈去。决明却丝毫没有躲闪之意,长袖一震将那人拦在身前。 “要不是纵魂血咒尚未练成,你兄妹二人哪里有命活到今天?!” 回音层层在山洞中来回盘旋,飘入杨槐儿的耳中。 兄妹?! 她凝视着决明身前那个瘦小的身影,却见他乌黑的身躯如同烧焦的黑炭一般。头顶已被剃的精光不见那日的短发,他光洁的脑袋在微光中闪着青光。 “・・・・・・哥哥?!” “走!”只见杨松儿扭过头对她喊道,他的声线细小而又尖锐,看样子他似乎常年不见天日,苍白的面孔竟有些脱形。 “走?!”决明嗤笑一声,随后他反手一甩杨槐儿只觉眼前闪起一片红光。 ∷∷∷∷∷ “罗师兄!” 杨槐儿被困不能动身,看着眼前昏睡不醒的哥哥她心中十分焦急。 不远处,决明盘坐在同样昏睡的罗叙伦身边,头顶渐渐腾起一团红雾。 她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心中却清楚――那绝会不是什么好事! 眼见罗叙伦眼皮翻滚了几下,像是想要醒来的样子。 “罗师兄!――”杨槐儿再次高喝一声。 “他醒了也和你一样不能动弹!别费力气了!” 决明虽闭眼,可头上的红雾依旧不停集结。 杨槐儿高声喝道:“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我费尽心思将他带来空山修行,自然是不想浪费他这副风骨精奇的好身骨!” “您说什么?!费尽心思?!”罗叙伦惊讶道,却做不起身来,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决明。 ------------ 第六十六章 诡异的红雾 决明听到罗叙伦的发问,骤然睁开了双目。杨槐儿看到他的眼珠已转为了一片猩红,那抹猩红不断扩张,片刻后眼白也被抹成了同样的血色。 罗叙伦怒视决明,双眼几乎睁出:“你说啊!什么费尽苦心?!”决明闭口不答,头顶的红雾一圈圈蔓延开,飘向他身前,将二人层层围住。 杨槐儿不明白决明到底意欲何为,她身侧的杨松儿也一直昏迷不醒,心中万分焦急,只得大声呼喊试图叫醒他。 “吵死了!” 决明一声厉吓,杨槐儿只觉颈间仿佛有人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她长大嘴巴声音卡在喉间怎么也呼不出,鼻息见喘息声愈发急促,两耳边响起阵阵耳鸣之声。 杨松儿仿佛受到了的什么感召,突然睁开双眼尖声吼道:“老贼!” 听到这声高呼,杨槐儿只觉喉头一松,掐在脖间的那只无形之手顿时消失不见,喘气间她见哥哥强扭着身躯高呼:“你个老不死的!为了修习移魂换体的血咒,居然苦苦折磨我这么些年!”听着他说话的语调及其尖锐,一点没有少年的沉稳之音,这声音杨槐儿只觉之前听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何处听到的。 她侧目望向哥哥,只见他嘴唇未动,尖锐的声音却直直冒出:“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见到这副架势,杨槐儿心中一寒:“当年爹爹死掉之后,讲起话来也是闭着嘴的!这么说・・・・・・刚才讲话的是那只傀声虫么?!”嘴却情不自禁高呼道:“哥哥!” 面对杨松儿的威胁,决明不闻不问,暗自加速催法,从他鼻尖处冒出了一丝红色气流朝罗叙伦飘去。 那气流在罗叙伦身前转了几圈,从他身子中吸出了几颗亮晶晶的东西,它们大小不一,颜色各不相同,杨槐儿眼瞧着心中估算一番,大的三枚、小的七枚,随后气流卷着那片亮光回到了决明的身侧。 只听决明长啸一声双目紧闭,他的身子里同样飘出了一串相同的彩光。 “他在做什么?!快想法子阻止他啊!”杨槐儿朝着杨松儿大声喊道,她不敢确定现在听她讲话的到底是她哥哥,还是他身体中的虫子。 眼见决明体中挤出的彩光朝罗叙伦的身子快速飞去,杨松儿奋力从地上直直立起,撑着手臂冲向那片红雾。 红雾似乎察觉到杨松儿凛冽的掌风,加速在罗叙伦的身边旋转了起来。 突然一阵剑光闪过,直劈向杨松儿,他见势不妙想要停下返身,却已然来不及硬生生的撞在了那道剑气之上。 只见红影攒动,姚双姝从天而下,娇喝道:“你这个妖人!那日再禁地中就见你可疑了!”她身上的红衣与远处的红雾仿佛融为一团,猩红如血。 杨槐儿心中大急:“师姐!你打错人了!是师伯要对罗师兄不利!”话语间,只见那团红雾带着决明体内冒出的彩光急急向罗叙伦的身体中钻去。 姚双姝闻后大惊,回过神来却发现红雾已半数没入罗叙伦的身体之中。 “蠢女人!”杨松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一口鲜血直直喷出。 “哥哥!――”杨槐儿见他负伤疾声大呼。 慌乱中,姚双姝急急举起长剑刺向决明。 杨松儿见状恨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得再次撑起身子立起,想要阻拦却已然来不及,只见姚双姝的长剑瞬间没入了决明的身子。 长剑拔出的同时,决明应声倒下。 与此同时,那些没来得及进入罗叙伦体内的红雾悉数散去,与之消散的还有一大一小两团亮光。 杨松儿掌风一推,将之前从罗叙伦身子中飘出的那道彩光,尽数送入决明的身体之中。 “咳咳!――” 杨槐儿看到彩光没入决明的身体后,他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起来。 而原本躺在地上的罗叙伦却突然腾空而起,只听他高声嘶吼道:“孽畜!胆敢坏我的好事?!”挥起一掌就朝着杨松儿扑去。 杨松儿来不及躲开,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随即倒地,这次他伤的不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见着哥哥再次受伤,杨槐儿心头一惊只觉身子一松,之前束缚着自己的那道法术好像被解开了!她正想起身跑到他身边去查探,却见到往生石符就摆在姚双姝脚下。于是高声喊道:“师姐!快捡起你脚下的瓦片!那是往生石符!” 罗叙伦见势一个箭步也向朝着石符飞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石符被姚双姝弯身捡起。 罗叙伦来到她伸手轻声说道:“双姝!把石符交给我~”看到他刚才诡异的举动。 姚双姝没有应声,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杨槐儿跑到杨松儿身边,只见他意识已经模糊,喘着粗气躺在地上。她急忙查探起他的伤势大声呼道:“哥?!” 石符被姚双姝紧紧的攥在手中,看着眼前的罗叙伦,心中只觉他眉宇间的神色有些奇怪。 “双姝!石符是他们偷得,我要还给掌门!把它交给我!!” 姚双姝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握着石符的手缓缓抬起。 “师姐!”杨槐儿高喊一声:“师姐你快带着石符走!把它交给掌门师叔!” 忽然罗叙伦虎爪一伸,直直朝姚双姝的面门抓来。她大惊失色没想到他会袭击自己,想要避开却已然来不及。 突然她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只听“噗”的一声,原本受伤倒地的决明从地上跃起替她挨了这一掌。 那决明被袭当即鲜血直喷,身子犹如流星滑落一般,重重倒在地上。 “师伯?!师兄!!――”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姚双姝只觉得脑中一片的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罗叙伦睁着猩红的双眼一步步走上前来。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神情,纵然是面对妖邪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沉稳淡定的模样,而不是此刻这种杀意! 一阵寒意从姚双姝心头泛起,她颤声开口道:“你怎么了?!” ------------ 第六十七章 到底动不动手?! 罗叙伦哼笑一声,眼中满是嘲弄。 姚双姝凝望着眼前的男子,满目痛楚。 她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对他的所有关心此刻在他眼中竟成为了笑话! 一旁的杨槐儿听到杨松儿痛苦的轻哼一声,似乎恢复了一点知觉,她连忙俯下身子细细查看。 “不掂量掂量自己就敢起身去招架?!当真是不要命了么?!何况他们又不领情!”尖锐的声音响起。杨槐儿这次看得分明,哥哥连眼皮都没有抬起!声音是从他的头顶发出来的! “住・・・・・・住口!”杨松儿终于开口,这才是他自己的声音!虽然他的声音也有点刺耳,却足以令杨槐儿闻之涕泪! 她一时间悲喜交织,喜的是哥哥还有意识,悲的确是那孽畜还宿在他体内。 他黑炭一般的皮肤散发着阵阵药草的苦涩之气。 她一眼便认出那黑色是常年侵泡在药浴中所浸染上的! 他光洁的脑袋肿的发胀,皮层下青筋与血丝纵横交错,隐隐能看到头皮像心跳一般轻轻跳动着。 杨槐儿鼻尖一阵酸楚:“这八年来哥哥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不远处,姚双姝悲切的哭喊道,声音在深谷间不停盘绕。 “那老鬼把他的身子换走了!”只听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出这其中的缘由。 姚双姝闻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手间一松,指尖的软剑与石符双双落地,自己直直向倒在地上的“决明”。 “叮!” 杨槐儿眼睁睁看着那石符跌落在地上朝自己这边弹来,得到罗叙伦身子的决明也直直的朝石符奔来,她急忙起身冲上前去抢先夺下。 “找死!” 眼见自己再次扑空,决明怒喝一声撑起手掌朝杨槐儿攻来。 杨松儿见妹妹有危险,强忍着伤痛骤然起身,他掌气飞出,劈向决明的胳膊。 决明余光扫到急忙收手避开,只听“砰”的一声地面上出现一道裂缝。 杨槐儿趁机连退几步,只听哥哥冲她开口大喊:“快走!” “不能让她走!”杨松儿头顶的尖喝声想起,随后他身形一僵,撑起双手直直的朝杨槐儿冲来,那架势似乎也是冲着她手中的石符来的! 看到哥哥变成这副架势,杨槐儿心中一沉,迎面看到攻来的杨松儿目露急光,口中连声喊道道:“槐儿躲开!快躲开!”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子。 决明趁他进攻的时候,宁心屏气手间聚起掌风打向杨松儿。 “后面!”杨槐儿高声提醒哥哥,杨松儿察觉到身后的戾气纵身跳起躲了过去。落地时身形一震,之前受伤的地方阵阵作痛,不由跌坐到了地上。 “哥!”杨槐儿虽是担心却不敢贸然上前,生怕石符被他夺走。 “不要过来!”杨松儿捂着伤口喘息着,忽然他凄惨的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双腿在空中乱踢一通。只听那傀声虫轻哼道:“你最好给我乖乖的!我若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你闭嘴!!”杨松儿敲着脑袋口中大声喝道,他显然想将那个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赶出去。 决明见状轻笑一声,步步逼近杨槐儿高声道:“把石符交出来!” 杨槐儿攥紧手中的石符,对他喝道道:“休想!” 傀声虫的声音响起:“不用怕他!刚才的纵魂血咒没有施展完就被打断了!他体内少了一魂一魄功力大减!你们快杀了他!”它说话的同时,杨槐儿见哥哥依旧痛苦的在地上辗转。 一旁的姚双姝却不为所动,抱着“决明”的身子不停抽泣着。 见她二人都没有出手的意思,傀声虫焦急道:“他刚施展完血咒内力大失!绝对不是你二人的对手!否则他早就对你们下手了!快杀了他!” 决明轻声一笑:“他俩一个道行微末,一个为了另一个苟延残喘自顾伤心!我是不屑动手!” 姚双姝突然站起身来捡起身旁的软剑指向决明厉声喝道:“把师兄的身子换回来!” “换?!”决明看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自己,轻蔑道:“拜你所赐那具身子已经伤的不行了,我怎么可能换回去?!” “你!”姚双姝咬牙恨声道,软剑在她颤抖的手间不住的抖动着。 “我早就料到伦儿会栽在你手中!” 听决明这么一说,姚双姝悲鸣道:“师兄明明是被你还成这副样子的!” “我么?!”决明嘲弄着:“就算是吧!不过我真要谢谢你啊!帮我争取时间施展血咒!要不是你及时出现,这孽障定会坏了我的好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杨槐儿见师姐凌乱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师姐!退敌要紧!”可姚双姝难以自制,一直喃喃自语。 “糟糕!”杨槐儿心中焦急道:“若师姐不能与我一同迎敌,我根本对抗不了的!” 姚双姝歇斯底里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多次一问!”傀声虫尖叫道:“他的身子如此破败!自然是想要找一副好身骨换上了!” 决明依旧轻笑默认。 “这么说・・・・・・”姚双姝难以置信:“你将师兄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 “总算开窍了!”决明长吁道:“为了将他带回来我被他狠狠咬了一口!以至于伤到了经脉,每逢阴雨天腿脚就会隐隐作疼!这些我统统忍了!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回报我的!”说罢他低头环视着自己的身子,目光中露出一丝得意,像是再欣赏自己的杰作。 但随后他接着叹息道:“只可惜血咒尚未大成,还是有些遗憾啊!不过不碍事!一魂一魄而已!还是能找回来的!” “为了将我带回来・・・・・・你居然・・・・・・”苍老的哭诉声响起,悲鸣源自隐藏在决明苍老的身躯中的年轻灵魂。 “谁让你爹当年顽固不化?!否则怎会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师兄!我帮你杀了他!”姚双姝素手一抖,举剑就准备攻来,可看着那张脸庞举起的剑不知该如何刺出。 ------------ 第六十八章 各有各的筹码 决明不屑的瞟了一眼犹豫不决的姚双姝,断定她不会贸然动手。于是转过头来望着面前的杨槐儿,丝毫不掩饰贪婪的目光:“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交出石符我就放你们一马!” 杨槐儿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眼见他步步紧逼,只得不断朝后退去。看到自己与启智的长剑全散落在数丈之外,她望着不远处的姚双姝,向她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师姐仍是举剑不定。 “双姝・・・・・・护好石符!”倒在地上的罗叙伦喘息间冒出这么一句,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双眼间的瞳孔一圈圈向外扩张开来。听他这么一说姚双姝咬牙将心一横,软剑一挥朝着“罗叙伦”的身子刺去。 决明见她出手,轻身一转,双掌相交推出一阵掌风。 杨槐儿趁机跑开一把拾起自己的长剑,顺势将石符揣入怀中,继而长剑出鞘,素手一转与姚双姝一并作战。 正如那傀声虫所说,决明强行催动纵魂血咒与罗叙伦对调了身子,不仅内息空虚,又丢失了一魂一魄。此时已是疲于迎战,他审时度势后才决定智取。可眼下还是要动手,虽然她二人的修为他虽没放在眼里,却免不了还是要与之纠缠一番,万一洞天福地中的紫英药石效力一过,自己定是劫数难逃,想到这里决明勉强聚气想将二人一击拿下。 “攻他的‘云门’和‘气海’!”那傀声虫扯着嗓子指挥着,杨松儿在它分心时痛楚像是减轻了一些。 杨槐儿听闻反手一转,按照那傀声虫的吩咐对着决明胸口连刺三下,却都被一一挡去。 姚双姝则趁他伸手招架之际挥手划伤了他的右臂,鲜血顷刻涌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决明吃痛跃身跳起,对姚双姝斥道:“你还真下的去手?!莫非还想毁去这具肉身么?!” 姚双姝听后身形一滞,心中暗道:“他既然能施展妖术与师兄对调了身子,也一定有办法能将身子换回来!” 杨槐儿眼见师姐再次犹豫不决,她轻叹一声暗自催法,近身跳起朝着决明的腰间削去。姚双姝见势目中闪过一丝不忍,却没有阻止。 “想要换回你情郎的身子也要先制服他啊!”傀声虫再度提醒道。杨松儿却大呼:“槐儿拿着石符快走!这傀声虫没安好心!它想坐收渔人之利!!啊!――”痛苦再度袭来,他蜷缩起身子再度辗转。 杨槐儿见哥哥情况不妙,一时分心,决明趁机一手将杨槐儿的攻势拦下,一手聚光劈向她的肩头。 杨槐儿避之不及,只觉左肩一阵剧痛已然中招,身子直直朝下摔去,姚双姝急忙起身将她接住。 决明不等她们落地飞身袭来,掌中泛起一片红光,追击而来。眼见二人就要被击中,躺在地上的罗叙伦提劲奋起一掌,扫出一阵掌风将她二人送远,避开了决明的攻击。 决明扑空落地后无力支撑,跌坐在地上。姚双姝将杨槐儿放下后,剑锋一转冲上前去想要将他擒住,二人纠缠起来,一时难分高下。 杨松儿突然直身跳起,朝杨槐儿躺着的地方飞去,他身形凛冽,可脸上却是一副痛苦之色:“槐儿快闪开!”她见哥哥这副模样心中明白定是他体内的傀声虫在作祟,意欲夺取她身上的往生石符。于是忍住肩臂处的剧痛挣扎起身,稍作犹豫还是挥剑向她哥哥砍去。 那傀声虫没料到她会出手,急忙翻身躲过:“他是你亲哥哥!被折磨成这样你居然都能下得去手?!” “如你所说!制服他才能收了你!”将手中的长剑缓缓举起,直指面前的杨松儿。 傀声虫听完哈哈一笑:“好!好!我原想着拿到石符就作罢,看来还是要动手啊!”杨松儿痛苦的扭着脑袋:“你住手!!”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再次向着妹妹扑去。 杨槐儿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与他交手几个回头,余光扫到姚双姝那边也忙的不可开交。 那傀声虫被决明折磨多年,如今也是筋疲力尽,却没料到杨槐儿的剑法比它想象中精妙,几番下来也近身不得。何况眼前之人是杨松儿的妹妹,这身子的主人从心底抗拒着它的控制,这也使得自己施展起招数来并不得心应手。眼见着事态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它渐渐开始心焦。 决明此刻同样是心急如焚,若错失了今日的良机,日后再要夺取石符就不十分什么易事了!想到这里他躲开姚双姝的攻势渐渐退到了罗叙伦的身边。反手一提竟将罗叙伦一把提起护在胸前。 姚双姝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心中又急又气,却只能收手,只听她娇喝一声:“快放开师兄!” 傀声虫奸笑道:“老鬼果然够绝的!连自己的身子都不放过!你若真不想要了,不如留给我饱餐一顿吧!” 罗叙伦眼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低沉道:“别・・・・・・别管我!” “交出石符!要不我让他魂飞破灭!”决明指尖红光大作掐在罗叙伦的脖子上厉声威胁到。 傀声虫不屑:“你以为只有你有筹码玩阴的么?!”话音一落,只听杨松儿长啸一声直挺挺的从半空中栽倒地上。 “石符给我!否则你们兄妹这次真的会阴阳相隔!” 听着这个刺耳的声音,杨槐儿恨得直咬牙。 却见杨松儿敲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吐出一个字:“走・・・・・・” 眼见局势变成这个样子,杨槐儿左右为难,她见不远处的姚师姐同样是满目愁容,只觉胸口的石块仿佛火炭一般炙热。 决明恨声道:“你个孽畜,凭你现在的道行也敢跟我抢?!” 傀声虫却胸有成竹:“你那具破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呢!他一死那红衣小妞会放过你么?!到那时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 “若你之前乖乖配合,让我将那纵魂血咒修成,这小小的石符又岂会入得了我眼?!” “笑话!”傀声虫鄙夷道:“这石符的威力你不是不清楚,若说你一点贪欲都没有,鬼都不信!” ------------ 第六十九章 月夜风波起 杨槐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周旋,一时没了主意。眼见哥哥在傀声虫的折磨下痛吟之声不断,而决明身前的罗叙伦气息也逐渐弱去。 只听决明威胁道:“姝儿!你若想让你的罗师兄安好,就让她乖乖把石符交出来!” “别信那老鬼的混话!把石符给我!我能救你师兄!” 眼见师姐渐渐侧过身来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杨槐儿暗叫不妙手心的冷汗直往外冒,于是暗自催动起口诀准备随时御剑起身。 只听师姐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槐儿・・・・・・”。她屏住呼吸,却见姚双姝嘴型一动,却没有出声。 杨槐儿看的仔细,师姐刚才无声道出二字:“快走!”不等她反应过来,姚双姝长剑一挥,忍泪朝罗叙伦苍老的身躯直直刺去。 决明见状暗暗一惊,急忙拉起身前的罗叙伦向后退去。 “愣着干嘛?!走!” 听师姐冲自己大声喝道,杨槐儿回过神来望了一眼地上的哥哥随后急急起身。 那决明见杨槐儿转眼行至谷口,当即将手中的罗叙伦一掌推出起身就追,姚双姝连忙将他一把接过细细探查起来。 杨槐儿卯足了劲朝着首云峰的方向驰去,忽觉身侧劲风袭来,忙降下身子只见头顶掠过一道黑影,抬脸望去一个矮小的身影立在眼前。 身后传来决明的怒声:“又是你?!” 借着月光,杨槐儿向着袭击自己的人望去,虎子稚嫩的面庞不见之前的菜色,当日蒙面人的避水长披风此刻在他内息的鼓吹下四处张扬。她心中一动:“他还没有走?!” “大胆妖人!居然贼心不死!” 听决明如此叫嚣,虎子轻声一笑,刺耳的声音随之传来:“大言不惭!这往生石符原就是我神来阁圣物,自当寻回!”语罢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杨槐儿在看到虎子时,他早已近身贴在自己面前,她惊呼一声想要避开却已然来不及。 情急之下杨槐儿急中生智收了法术,让自己从空中直直跌下,却不想身形一晃,石符竟从衣襟间滑落,跌向水面。 决明趁机伸手追去,眼见石符就要落入他手,却见一道白影闪过,杨槐儿眼尖,清楚看到是月鸾振翅冲过将石符衔起后转身飞走,她心中一喜正想开口却落入了水中。 眼见到手的石符再次不翼而飞,决明一时气急败坏。 虎子也不再理会落入中水的杨槐儿,同决明一道纷纷朝着月鸾飞走的方向追去,才走出几步一碧衣女子翩然而至截下二人的去路。 杨槐儿从水中奋力跃出,一看到那女子如见到救星一般高声喊道:“穆师叔!” 穆棠虽然不太清楚眼前的状况,可她一眼认出虎子后便将腰间盘剑抖出:“妖人还不速速受死!”剑身徒然精光大作。 虎子面色一僵眼中惧色稍纵即逝,想来之前他早已领教过她的功夫,他来不及多想指尖集法顺势弹出几道芒光。 决明见穆棠只顾对应那虎子,并不理睬自己,于是趁机起身,想要继续追赶那月鸾,杨槐儿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将他缠住。她见决明虽是疲于迎战,却丝毫不敢轻视。另一边虎子明显不敌穆棠渐渐败下阵来。 四人战的不可开交之际姚双姝持剑而来,她看到决明二话不说起手就朝他打去。穆棠见她如此行径虽心中犯疑,却无暇顾及。 有了姚双姝的相助,杨槐儿信心大增,决明也渐渐有了颓势。 “师父!” 淼儿疾呼之声入耳,杨槐儿侧目望去,却见她划破夜色直奔这里,口中大喊道:“禁地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虎子趁穆棠分心之际急身逃走。决明正想效仿他,怎奈那姚双姝却充耳不闻死咬着自己不放。 看到这个架势淼儿不解:“他二人是怎么回事?!” 杨槐儿急声道:“偷石符的是决明师伯!他刚刚跟罗师兄互换了身子!” 穆棠闻声大骇。 “师叔不必管我!我定要手刃此贼!” 穆棠见决明已是破绽露尽,料想她应付的来,于是带着淼儿朝首云峰赶去。 杨槐儿却不敢离去,二人一并与决明继续纠缠着。 眼见姚双姝招招透着杀意,将决明追堵的狼狈不堪。 “如此苦苦相逼,莫不是伦儿他气绝了?!” 听决明如此轻描淡写,姚双姝愤恨道:“我这就杀了你给师兄偿命!” “哼!”决明轻笑一声,肩头却分神重剑,他情急之下高呼:“与其与我纠缠,倒不如想法子去救伦儿!” 姚双姝依旧痛下杀手:“事到如今还想诡辩?!” “师弟已将那悟魂引找出・・・・・・”他吃力的避开姚双姝的攻势,可眼见杨槐儿的长剑戳伤了自己的小腿:“眼下去求掌门伦儿生还有望!再拖下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姚双姝少有迟疑,身形慢了一些。 “师姐!别上他的当!”杨槐儿大声提醒道。 “槐儿!你速去禁地!”姚双姝心中一定,吩咐道:“我定不会便宜了他!”她手中软剑轻弹:“你快去跟掌门师叔求法!” 杨槐儿见她态度强硬不容分辩,于是收手转身离去。 决明见自己逃跑的算盘落空,他长啸一声拼着自己最后一股内息催动起咒术,腥臭之味愈加凝重,血气从他的十指间不断涌出。 姚双姝虽不知他施展的是何邪术,却不敢小觑。 ∷∷∷∷∷ 杨槐儿转眼来到了首云峰,眼下已是深夜,却听脚下已是人声鼎沸,山林间火光阵阵一路蔓延到了揽胜崖,映红了天边的圆月。山峰的另一端,法术的奇光不时划过首云之巅,一片大乱将要至之景。 她心中一惊:“刚才淼儿姐姐说禁地出事了,看来此番事态严重啊!” 思索间,忽闻天际响起一阵洪亮的婴啼。 声音入耳瞬间触动了杨槐儿心底的恐惧。 自六岁那年起,无数个夜里,这诡异的啼哭声便时常出现在她的睡梦之中。 比起虎子令人发憷的声音,这啼声如同催命的小鬼在索命。 杨槐儿如风驰般冲向草庐,越过山头,只见山下的潭水间有一只鱼头蛇身的怪物在不断翻腾。它拳头般大小的眼珠如天上的满月,一双青翼在火光中幽光大作。 ------------ 第七十章 压抑的双目 汹汹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山涧,揽胜崖边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一众空山弟子,他们全部持剑而立,怒视着崖底。 第一眼见到那只鱼怪时,杨槐儿浑身的血液被瞬间点燃:“嬴鱼?!是三涂教!”看到立在众人身前的张明溪她急忙向他驶去,落地时脚下的长剑当即飞入手中,见到众人丝毫没有进攻的架势,她开口就问:“为何不下去?!” 张明溪一脸凝重的望着脚下:“掌门师父吩咐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看师兄如此的严肃,杨槐儿便知晓他定是在十八年前见识过这畜生的厉害,因而不敢掉以轻心。低头望去,只见那嬴鱼的蛇腹前悬着一个红衣女子,茜素红的长袍紧紧包裹着她傲人的身姿。比起素爱红衫的姚双姝,这女子妖魅的不可一世。就连那凶猛的嬴鱼都乖乖的立在她的身后,只待她一声令下就会发动起进攻。那女子半低着头俯视着脚下的众人,杨槐儿看不清她的神情面容。 荀源与珧祯、穆棠三人相依立在崖下的水潭边,迎面一个银面刀客与三人相视而站,那刀客肩后的杖刀约有两人之高,刀顶镶着一颗诡异的骷髅,骷髅的双目在火光映照下,散发着的猩红荧光。 四人之间但见一个披头散发之人瘫坐在其中,纵然蓬发蒙脸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可杨槐儿却认得他身上那袭白衣,她焦声询问道:“启泰他怎么了?!” 却见张明溪连连摇头:“我们赶到时他就已是这副模样了!” 只听崖下的鬼面客平声道:“事到如今元君殿下还是不肯相信我说过的话么?!”他话一出口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半饷后,却听启泰失声喊道:“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胡说!” “他说的不错!你乃是我的骨血!”这次说话的是那红衣女子,听她这么一说,杨槐儿呼吸一滞,不祥之感席上心头。 “你们胡说!!”启泰仰头厉声吼道,内息随着他的嘶吼声徒然迸出,将四周的火把一一卷灭。 嬴鱼闻声后与他一并仰天长啸,那啸声如同女子凄厉的悲鸣,不绝如缕。 那红衣女子随后缓声道:“十八年前,你父亲被宣密寺的秃驴重伤,为了救醒他我三涂圣教倾城而出,可恨那长祁老儿一掌劈碎了悟魂引不说,还对我们赶尽杀绝!害的我动气产子――” 启泰突然一跃而起,举掌劈向空中的红衣女子:“你住口!异教妖孽侵犯我空山!身为空山弟子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一旁的鬼面客连忙起身将他截下:“元君殿下扪心自问,那长祁可曾细心执导你的修习?!比起被我打伤的那名男子,你的修为比他差了不止一星半星!” 启泰却反手劈去高声喝道:“不许你诬蔑我师父!” 鬼面客只是徒手接下他的掌风并不回击。 “那日我诞下双生,眼见你一出世便没了气息,我只得抱着你姐姐先行离去――” 启泰凄嚎一声,转而又向那红衣女子攻去:“住口!我爹娘早已被你们这帮三涂贼人害的葬身湖底!” “休得对母亲大人无礼!” 怒喝声伴随着煞气截然而至,将启泰拦下击倒在地。 空中一团黑影乍现。 红衣女子却惊道:“你怎么来了?!” 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轻哼道:“我料到这小子不肯乖乖回来!母亲何须对他多言!直接将他带回去!”月色中,她似曾相识的面庞令杨槐儿惊异。 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梳着女子发髻的启泰一脸冷峻的立在半空中俯视着众人! 黑纱裹身的她与白衣飘飘的启泰仿佛是昼与夜的两个极端。 启泰一见到她如同败兵一般瘫坐在地上,看样子他还没做好准备面对一个这样的“自己”。 那黑衣女子随即高声质问道:“见了我,你还不肯相信么?!” 启泰双目涣散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黑衣女子随后接道:“石符既然到手,为何还不离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穆棠连忙踏上前去开口道:“泰儿!快把石符给我!”杨槐儿看她身边的荀源与珧祯明显一副勉强硬撑的模样。 启泰颤抖的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块瓦片,递向穆棠。 空中的黑衣女子双手一挥,袖间鼓出一道精光直直劈向那往生石符,穆棠急忙退身避开。 红衣女子瞬间移步到启泰身边替他挡下:“你疯了么?!”她对着天空大吼道:“他是你弟弟!”岂料身后的启泰趁势一掌击到了她身上,那女子扭过头去难以置信的望向身后。 “嗷――”水潭间的嬴鱼见主人受袭,翻身疾呼。只见红衣女子转过身子双手一摆,它才安静下来。可黑衣女子趁机又朝启泰袭去,黑衣女子大骇再次扭头,想要拦截却已然来不及。 “啊!――” 只听启泰一声长呼,胸口已然受创,一口鲜血从他嘴中喷出,尽数落在手间的石符之上。 那石符被鲜血一浇,突然迸出一团血雾将启泰团团围住。 红衣女子扑进雾中将他一把抱住,将石符夺下:“这石符之上有我残留的血迹,如今你的鲜血与它相融,唤起了体内的魔性,你的的确确是我的儿子!”说罢她将石符一把揣入怀中。 荀源三人见势纷纷冲上前去欲将石符夺回。 启泰忽的长吼一声站起身子,他体内劲力散开,将他身旁的众人纷纷弹开。 杨槐儿眼睁睁的看着他腾空而起,那双原本迷蒙的眼眸,渐渐透出凝重的戾气。 好熟悉的场景! 多年前他从试炼之阵中缓缓升起时,就是这么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望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神魔之目,杨槐儿喉间一哽,将口中泛起的苦水生生咽下,仿佛咽下的是被苦胆沉浸了万年的陈酒。 面对启泰的突变,众人哗然,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准备随时出手。 ------------ 第七十一章 黑幕中的光芒 “不是的!不是真的!!”泪水渐渐布满杨槐儿的双目,启泰的身影在眼中逐渐迷离。忽然她飞身而起,嘴中高声喊道:“启泰!不要中了他们的妖术!”眼见离启泰离自己仅有一臂之遥,鬼面客骤然起身向她袭来。张明溪见势不妙测头对身后众人嘱咐道:“全都在这里候着!”随后他一跃而起硬生生将杨槐儿截下护在身后:“杨师妹!切勿乱来!”那鬼面客见势也同样回身护在了启泰的身前。 荀源早已调整好内息,只见他闭起双目将十指簇立在双肩前,掌间托起一片光晕,如同圣徒一般虔诚的高举起头颅。 鬼面客俯视脚下轻蔑道:“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刚才若不是元君殿下拦着,你们早就成了我的刀下鬼!” 红衣女子高昂起头,对悬在半空中的启泰恳切道:“孩子随我回去!” 珧祯勉强立起身子,喘息间反驳道:“就算泰儿真是你缦歌的儿子,可空山抚育他多年,他决计不会与你们同流!” 空山中年轻弟子们听后纷纷瞠目,没见过这红衣女子的人如今才明白她竟会是三涂圣母缦歌! 珧祯说话之际,荀源身前的白光已然聚于头顶,化做了一柄银色巨剑不住在他的头顶盘旋。聚起的光芒将山涧闪的犹如白昼,屹立在山崖之巅的弟子们不由纷纷眯起双眼。 巨光中,杨槐儿依旧目不转睛地望向启泰,鬼面客见荀源如此模样转过身去伸手意欲将他带走,手伸到一半却僵在了半空中。 荀源头顶的银剑眼见是越转越快,顷刻见幻化成了一道脉轮,那脉轮如同满月一般划过山间上空朝缦歌飞旋而去。 缦歌却早有准备,她红影一动轻轻闪过,穆棠瞅准时机向她后背袭去。 嬴鱼见主人腹背受敌嘶鸣一声,露出满嘴的减压如灵蛇般窜出,直扑向穆棠,那架势大有想将她一口吞下之势。 穆棠虚身一闪,碧影在蛇腹间不停游走,手中的软剑刺在它薄入纸翼的皮肤上却只能听到铜铁般的铮鸣声,却伤不了这畜生分毫。 只见缦歌眉峰一皱:“我今日原想带走孩子就不与你们计较了!是你们自己找死!”她转而向鬼面客吩咐道:“速带元君离开!”不等荀源再次施招便近身上前与他周旋起来。 荀源的施法被打断后,山谷间再次被黑暗侵袭。 缦歌掌风过处不断有金砂从指尖落下,荀源刚才虽吸入打量的紫英之气,仍强打起精神轻巧的躲避着她的袭击,转眼间已是金砂遍地。 月色中,鬼面客见启泰依旧满脸狰狞之态,迟疑了片刻他僵住的手臂还是伸上前去。 杨槐儿哪里肯依,奋力挣脱开张明溪的束缚,手中的长剑虚晃几下朝那鬼面人刺去。她心知眼前的劲敌便是重伤了罗叙伦的元凶,因此不敢大意,素手轻翻间早已变化了三四招剑式只为将自己的杀招遮藏,攻其不备。 寒光迸着剑气在夜幕中凌舞,崖上的空山弟子们纷纷大惊,他们只道杨槐儿在弦月坊多年,却没想到她的剑法竟会如此精妙。连张明溪都暗自咋舌叹息:“可惜了如此精妙的剑招,却无法用内息催动剑诀。” 这些招式落在鬼面客的眼中却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只听他嗤笑一声:“空山当真是无人了么?!”语罢杨槐儿连他是怎么出的手都没有看清,只觉胸口似被重锤重敲,一阵剧痛,身子如同秋叶般直直卷落。 中招后的杨槐儿如薄雾蒙眼,抬起头来只觉眼前的月光被启泰飞舞的长发挡去了大半。 黑暗中他的轮廓被拉的修长,右眼的瞳孔中泛着隐隐的红光。 “红月……”杨槐儿嘴中低喃着,竭力抬起胳膊想去触摸他遥不可及的面庞。 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女如断了线的人偶般缓缓落下,启泰这才过神来大声呼道:“槐儿!――” 身后的张明溪伸手欲将杨槐儿接住,可眼前“嗖”的浮过一道白影,他定睛一瞧,眼见启泰抢先一步身揪到了她的一缕衣角。 夜光照着杨槐儿面无血色的面庞,她凝望着眼前的少年,纵然他目中的红光犹在,可眉宇间却平和了许多,心中倍感欣慰,许久后苍白的双唇轻声呵出两个字:“别走――” 话音未落,只听“撕拉”一声,杨槐儿破碎的衣角在启泰手中迎风飘舞。 众人眼见着杨槐儿再次重重跌下,珧祯奋起身来将她牢牢抱住。 一直在空中冷眼旁观的黑衣女子早已失去耐心,厌烦道:“不过要带走一人而已,何须这么麻烦?!”话毕,她如鬼魅一般瞬间闪现到启泰身边将他一把揪起。 四目相对,女子双瞳中的红光比启泰更加妖冶。 缦歌侧目看到自己的女儿已将启泰拉住,冲他们高喊道:“筱儿,快带你弟弟先走!” 黑衣女子却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启泰。 启泰也明显感受到她身上散出的浓浓敌意,二人僵持半饷,丝毫没有离去之意。 落地后的杨槐儿只觉胸口间的气血不住的翻腾,鲜血如红雾般喷出,染红了珧祯的一袭素衣。眼见荀源与穆棠也渐渐不支,张明溪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他“呼”的拔出手中的长剑。 剑身刚一离鞘,只觉一袭热浪瞬间蔓延开来,满山的沧水寒色统统被剑气荡散。 神剑的金光照亮鬼面客诡异的面具时,也将他的双目瞬间点亮。只见他难以抑制内心的狂热,声音因喜悦而颤抖:“这是……炽芒神剑?!” (搬家忙了两天,今天总算有点时间凑凑巴巴的码了些呀,大大们多包涵呢~最近好多大大谴责看到小哼的省略号令人捉急,小哼面壁中咳,多谢大大提醒省略号的正确格式,从这章起会改用正规版的,之前的也会修改掉的,之前被捉下的大大们多多包含咳!小哼叩谢t-t) ------------ 第七十二章 炽芒夜琅 炽芒的神光弥散在揽胜之巅,直破苍穹。 鬼面客早已热血沸腾,琥珀色的双瞳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此刻他眼中没有相对而立启泰姐弟; 没有厮杀正酣的荀源缦歌; 没有纠缠不休的穆棠嬴鱼; 眼中有的只是面前这个持剑而立的英气男子。 确切说,他的眼中只有这柄炽芒神剑! 他急不可待的抡起身后的杖刀劈头就朝着张明溪砍去,那凌烈的霸气竟有开山辟地之势。站在揽胜崖上的众人只觉煞气袭面,纷纷将宝剑立于胸前暗自催动起护体之法,以免自己被那股强大的煞气所伤。 此刻张明溪不容多想,他横举起手中的金色长剑,将那鬼面客来势汹汹的痛击迎面接下。 刀剑交汇之际,铮鸣声骤起,花火缭绕间,炽芒的神光如同金阳一般刺亮了二人的面庞,张明溪只觉虎口一阵酥麻。 僵持中,鬼面客开口问道:“你是张?的儿子?还是孙子??”他闻后大怒,高喝道:“大胆妖人!竟敢直呼我祖父的名讳?!”他转气屏息用力将抵在自己宝剑之上的杖刀用力顶开。 众人只见张明溪将炽芒剑在空中一转,冲天的剑气瞬间将夜空中弥漫的雾气划开,转而形成了一团火云漩涡。燃起的火烧云如同龙卷风暴一般向鬼面客盘旋而去,汹涌的热浪澎湃而起,像潮水般漫延开,向山谷之外席卷而去。 杨槐儿看着珧祯身上的血点被热气瞬间挥干,凝结在她素净的衣衫上,仿若冬日里夕晖之下竞相怒放的红梅。 鬼面客看着那道火龙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定定立在原处没有避开之意,眼见着就要化作湮灭。他却傲然一笑,“呼”的一声将自己的杖刀刚立于身前,火旋顷刻将他的身子吞没。 空山弟子们刚要叫好,却见那火云竟被生生划做了两半,再转眼瞧去杖后之人连半星火点都没有沾身。 火舌化作两半后颓然而落,掉入地上的树丛之中着起了熊熊大火。火势迅速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相比之下揽胜崖上的零星火点在火海中恰如空中的点点星光。 张明溪诧异的看着面前的鬼面客,只见他手中的杖刀在火海的炙烤中依旧寒气阵阵,冷热两股气息不断的交汇翻腾,转眼间在他的面具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水珠不断凝结,如汗水般徐徐低落,滑过刀背之时瞬间化成点点冰珠,紧贴在杖刀之上。 生于兵器之家的张明溪与鬼面人僵持片刻终于缓缓开口道:“千世冻铁?!”自幼年起他就阅遍天下名兵,对武器的材质更是了如指掌。他放下手中的炽芒缓缓道:“这冻铁乃天外之石,我解兵租书曾云这天石千年前陨于北岭苦寒之地,历经千载才得以将寒地之气融入石内,世人知之甚少,我祖父煞费苦心才寻得――” “岩金炽芒,冻铁夜琅。”鬼面客打断了他的话语接着道:“你祖父苦寻多年才得到了岩熔和冻铁,本想他们铸成绝世神兵,哪成想炽芒出世,却可惜了这绝世冻石!”说到这里他抚了抚杖刀寒冷的刀面,将冻结在上面的冰珠尽数拂去,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惋惜之色。 张明溪冷脸道:“你是如何得到的?!”却见鬼面客只是笑而不语。 正如他所言,自己手中的炽芒剑乃是祖父张?半世心血所铸,单是铸剑所用的岩熔乌金就在西漠炎疆之地花了数年时间一点点收集而来。其后三年间解兵坊的剑炉之火就没有将息。 剑成之日,炽金之光引燃了解兵坊所在瞿湖水乡。 大火一连烧了数日,丝毫没有熄灭之势,人们全道是神兵降世故而引来了离天之火。 无奈之下,张?只得向天发愿从今往后解兵坊不再铸伤人之兵,只打造护身之甲,燃烧了整整七个日夜的天火终于消散,后来张?用千世冻铁打造出了绝世神甲夜琅,至此江南张家的解兵坊声名大噪。 虽然专攻不同,但世人却常拿解兵坊与神兵世家“天兵奇巧阁”对比,二者之中一个专攻防具护人性命,一个精研杀人利器,故此前者赢得了更多赞誉。 张明溪余光中看到荀源的身形远不如刚才灵巧,眼见他脚底一虚,指间被缦歌的金砂所侵,他白皙的皮肤像被镀上了一层金子,指尖僵硬到无法伸曲。 “掌门师叔!我师父师娘随后就到!!”一个体态略胖的男子飞身而下与荀源一同并肩作战。 缦歌听后一阵心焦,目前战势虽燃,却还能掌控,倘若此时援兵一到又恐突生波折,于是再度焦急催促道:“筱儿,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带他走!!” 杨槐儿生怕那黑衣女子将启泰带走,挣扎从珧祯怀中坐起,可胸前的痛楚却再度袭来,无力之下只能凄楚的仰向天空,欲呼无声。 珧祯看杨槐儿这副模样,生怕她血气翻涌阻碍了经脉,于是提手将自己微弱的内息过到了她的身上。 启泰似乎有所察觉,低头向杨槐儿她们二人望去。 黑衣女子见状轻叹道:“我们的元君殿下似乎不愿离开这里啊!”她嘴角微扬,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双瞳中倒影出汹汹烈火,仿佛那火苗是在她眼中燃烧跳跃一般,启泰很是抵触“元君殿下”这个称号,眉头一皱意欲挣脱她的束缚。 ------------ 第七十三章 谁在悲嚎 启泰才刚过转身只觉脑后生风连忙弯腰避开,还未等他站稳身子肩膀出传来一阵剧痛,直入骨髓。细听之下,阵阵裂骨之声随之传来,他忍不住失声痛呼。转头望去,却见一只鹰爪细手已然嵌入自己的肩头。 “放开我!” 看着启泰满目痛苦不住的挣扎,黑衣女子却目无表情。她不动声色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鲜血隐隐从她的指尖冒出,启泰的肩头瞬间血迹斑斑。 眼前启泰遭遇毒手,杨槐儿情急之下原本平复些许的内息再度翻腾起来。喘息间,她扭过头去向身后的珧祯费力乞求道:“师父……别管我了……” 珧祯见她如此执着,伸手捡起地上的佩剑缓缓将身子撑起。 黑衣女子眼角瞟到这一幕轻笑一声:“自顾尚且不暇,还妄想救别人?!”语罢衣袖一摆,一团黑影从长衫中甩出。珧祯连忙挥动起手中的落英剑朝那团黑影劈去。剑到之处黑影竟如长了眼睛一般齐齐的散开,飞到她身后重新汇聚,直直朝倒在地上的杨槐儿扑去。 “槐儿!” 眼见杨槐儿涉险,启泰意欲再度挣脱黑衣女子对自己的束缚。他身还未动肩头的痛楚却更加刺骨,盛怒之下他长啸一声眼中红光大胜,满头的乌发也随之嗖立。 血腥夹杂着恶寒之气迎面而来,杨槐儿想要避开,身子却难以移动。“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么?!”眼见自己就要被黑影蚕食,绝望中她心中竟泛起一丝不甘。 寂静的水潭“哗啦”一声被打破,火光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突然跃出水面,他身上的水滴像油光一样闪闪发亮。 众人只见那男子一鼓作气的冲到杨槐儿身前将她一把救起,那团黑气却跟着他二人的身影穷追不舍。杨槐儿看着男子略微畸形的光头不禁脱口道:“哥哥?!” 杨松儿却不应声,为避开身后的黑影,他带着杨槐儿向揽胜崖之上冲去。山崖上的弟子见他样貌诡异,想要出手却又害怕误伤到他怀中的杨槐儿。 临近人群,众人却见杨松儿时而满脸痛苦的直摇头:“不能去那里!会害死人的!”时而从他身上飘出一阵尖声:“不把它们引导这里,你和你妹妹都要死!” 只听杨松儿对着人群高喊道:“都躲开!”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他早已横冲直撞的冲入人群之中,将人墙冲出了一道豁口。 空中蜂鸣之声大作,黑影离近后,空山弟子们才看出那居然是由一群米粒般大小的黑蜂密密麻麻交织而成,众人大骇之下纷纷掏出自己的佩剑向空中劈去。 藏匿于人群中的杨松儿丝毫没有受到袭击,只听傀声虫尖声道:“那石符如今在谁手上?!”杨槐儿料定它心怀不轨,虽然她没亲眼见到那往生石符的真正威力,心中却明白无论是谁抢到了它对空山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臭丫头!”傀声虫尖喝道:“别想跟我耍花样!要想让你哥哥好好活下去,就乖乖给我说出来!” 杨槐儿闻后心中一惊,却满脸不信道:“我若真告诉你了,哥哥恐怕才会是命不久矣吧!” 那傀声虫轻笑道:“我跟你哥这八年来受尽折磨,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两只野鬼,你可知道那决明老贼这些年是怎么利用你威胁他的么?!他连寻死都不能!” 杨槐儿听到这里满怀哀伤:“哥哥这些年来想必是吃尽了苦头……”她抬眼望去,却见杨松儿一脸沉默。 “那老贼从一开始便将我们哥俩擒来助他修习那纵魂血咒,你可知道你为何会三天两头的犯病?!你与我身脉有感,他一施法练功我的切肤之痛你多多少少都能感应到――” “这都要怪你!”听傀声虫讲到此处,杨松儿愤怒打断它:“当年若不是你施咒,槐儿这些年怎么会吃这么多苦?!她若没有中咒,我毫无牵挂,早就一了百了!何必被那老贼折磨多年?!” “你果然对我怀恨在心啊!”傀声虫轻笑一声:“也罢!也不同你计较了!谁让你这具身子是我占了最久的一个呢!” 杨槐儿见哥哥的头极不协调的低下,他细细的查看了自己的身子一番,可从他不情愿的表情却能看出他身子里有另一个人在强迫他这么做。 只听那傀声虫接着道:“这手脚倒真像是我自己的呢!” 杨松儿却怒声吼道:“你快把槐儿身上的血咒解掉!” “我说这几年我也没怎么吃你的大脑啊!你记性怎么会这么差劲呢?!之前不是说好,只要拿到石符,想做什么都行么?!” 杨槐儿听它这么一说,喘息道:“你休想打那石符的主意!!” 傀声虫却嗤笑道:“你以为我是为自己么?!你看看你哥哥现在的模样!他哪里像个正常人?!我如今法力减消帮不上他,只有借助那四块往生石符的力量才能让他恢复正常!我也能离开他的身子!所以你赶紧告诉我石符在哪里?!” “四块?!”杨槐儿心中一惊:“掌门师叔并没有提及那石符有四块啊?!”可嘴上却反驳道:“往生石符的威力不容小觑,我怎么知道你得到它后会不会胡作非为?!” “呵!~”傀声虫轻笑对杨松儿嗤鼻道:“你为了她倍受痛楚,终日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深洞中哀嚎,如今她却连一块破石头的下落都不肯说出!人啊……真是不可理喻!!” “哀嚎?!”杨槐儿恍然大悟,难以置信道:“这么说我们之前在灵枢洞天中所听到的风声全都是……”讲到这里她心中痛如刀绞,泪水顺着惨白的脸庞不断滑下。 “风声?!”傀声虫轻哼一声:“这么拙劣的谎言你都相信?!真好骗啊!” 杨松儿低沉道:“槐儿!告诉我,石符在哪里?!”他语气坚定,势在必得。 杨槐儿却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目光。 ------------ 第七十四章 纠结 杨槐儿纠结的思索一阵后还是开口道:“石符被三涂教的人抢走了!” “在谁身上?!是缦歌么?!”傀声虫见她点头之后暴躁道:“这下可棘手了!” 只见杨松儿的身子“蹭”的一下僵硬的站起,向揽胜崖底望去。顺着他的目光,杨槐儿看到山谷下的启泰早已同那黑衣女子斗起法来,若不是他二人男女有别,黑白分明一时还真的难以分清谁是谁。 争打中,杨槐儿惊奇的发现启泰所用的招式中虚有空山剑诀之形,可内息却霸道万分,丝毫没有凝神归真要诀沉稳的踪影。 杨槐儿心知启泰他这些年虽然拜了长祁师公为师,可修为却不如当初预想般的突飞猛进。他的凝神归真要诀自从突破了第三层的化元之境后,便一直停滞不前,就连长祁也束手无策。为此她没少开解过他。 眼下看那黑衣女子的架势,她的修为应该不在启泰之下,杨槐儿心中着实为启泰捏了一把汗。 双生之争同样吸引了傀声虫的注意,它眼中先是露出了一丝疑惑:“三涂的人内讧了么?!”待它看清了启泰的面庞后,怒目咬牙道:“居然是那个臭小子?!”八年前自己被启泰和罗叙伦围追的场景历历涌上心头。可随后它却轻笑道:“还真没看出这小子居然会是同道中人……藏的可真够深啊!” 杨槐儿听它这么一说怒斥道:“你个妖孽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谁跟你是同道中人了?!” “呵!~咱妹子不乐意了!”傀声虫对杨松儿轻笑一声便不再作声。 “谁是你妹子了?!”杨槐儿明显不愿它这么跟自己套近乎。她环顾四周,眼见身边的空山弟子都在挥动着手上的宝剑,不停的斩杀那些恼人的黑蜂。剑锋所及之处,黑蜂尽数裂成灰沫。但是仍有许多修为不高的弟子还是不慎被它们蛰伤,那些受伤的弟子们倒在地上不住的翻滚,看起来万分痛苦。他们的伤口处不断有黑汁溢出,那墨汁还顺着他们的血脉不停的游走,将肤下的经脉刻画的一清二楚。 一个弟子忽然滚落在杨槐儿的脚边,眼见他的双脚不停的抽搐,两手一直在撕扯着自己的衣领,脸上的黑线密密麻麻的纵横交错,如同密网一般。她连忙弯下身去查探却无计可施,只得抬脸望向杨松儿,对他体内的傀声虫央求道:“你快救救他们呀!” 可傀声虫却毫不理睬:“我是妖孽,为什么要帮他们?!”此刻,它满脑子一直在反复盘算着如何将往生石符弄到手。 杨槐儿看它见死不救,生气的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佩剑被遗落在了揽胜崖底。此时几只黑蜂寻着她身上的血气攻来。杨槐儿只得勉强的挥动起掌风将它们击退后急急冲到杨松儿身前大喊道:“他们是因为咱们才会被袭击的!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傀声虫却不耐烦道:“我又不是三悬先生,不懂得悬壶济世、医病救人!” “你明明知道的!”杨松儿高声反驳道:“槐儿只要――” “你收声!”傀声虫厉吓一声制止道:“咱们俩如今这幅模样连自保都难,哪有工夫管他们?!再说了,你我今天之所以会变成这副鬼样子,不都是拜他们空山所赐么?!” 杨槐儿见哥哥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连忙说道:“哥!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害你的是决明师伯呀!”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认清决明的嘴脸后实在不想再喊他一声“师伯”。 “我此时若救了他们,他们之后会放过我么?!”傀声虫话一出口把杨槐儿给难住了,她心中明白空山对妖邪之流向来绝不姑息,于是低声道:“谁让你当年作恶多端……害人性命……” “是啊!”杨松儿附和着:“全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呵!~”傀声虫见她兄妹二人一唱一和,嗤笑道:“我活那么些年也算是够本了!可你呢?!受了这么些罪,好容易重获自由就被人当作妖孽给灭了,甘心么?!” 杨槐儿眼见哥哥重新陷入思虑,心中甚是焦急,无助之下她环视周围,一把将掉落在地上的火把捡起来,挥舞着驱赶起那些黑蜂来。傀声虫见她拖着疲累的身子不停的手舞足蹈,玩味的一笑:“没用的!” 偏偏杨槐儿不信邪道:“那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可奇怪的是这些黑蜂遇火之后不仅没有被烧焦,反而比之前飞的更快,她不由疑惑起来。 “你比你的师姐聪明不到哪里啊?!帮倒忙的本事实属一流!真不知道你们的师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傀声虫轻哼一声,藐视道:“这蛊慝五行属木,遇火则强!”听它这么一说,杨槐儿将手中的火把扔下生气道:“不许污蔑我师父!你有本事就帮忙啊!” 正说着她只觉一阵祥光集头顶,周围的黑蜂遇到祥光之后瞬间消散,地上瞬间积起了一层粉末。 杨槐儿举目望去葛茼高举着自己的剑从天而降。于是高喊道:“葛师叔!掌门和师父他们全在崖下御敌!”葛茼听后没有作声眼光死死盯住她身边的杨松儿 杨槐儿见姜曲成早已飞到崖下,而葛茼的眼光却紧盯着哥哥,心中紧张不已。 “你就是……那日昏死在禁地中的异人?!” 葛茼话一出口,见杨松儿颔首,于是连忙追问道:“你可知那日是谁出手伤了那个身形如卧佛的老者?”听她这么一问,杨槐儿心头一松。 杨松儿略微沉思随后答道:“那日我被决明打伤后,他便从水路遁逃离去,你所说那个的老者沿路追了出去,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 葛茼听后满脸悲愤:“竟然会是决明?!” “筱儿!住手!!” 缦歌的疾呼声响彻山涧,杨槐儿心中一沉:“莫不是启泰……” ------------ 第七十五章 降咒 众人听到缦歌的惊呼后注意力全都转向了揽胜崖之下。 杨槐儿第一时间搜索到启泰的身影,见他安然无恙这才安心。可远远望去,他面庞中的煞气比起刚才更盛。他身前的黑衣女子,不知催动起了什么异术,浑身上下被一层黑雾所笼罩,她猩红的双目如同灼烧的火把。黑雾不住扩散带着她的身子瞬间升腾飞起。 杨槐儿生怕她会突然出手伤害启泰,她见哥哥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女子的做法便向傀声虫询问道:“她使得什么妖法?” 傀声虫却迟迟没有应答,她正要追问眼光却扫到了一旁的葛茼师叔,心中顿时明了它生怕葛茼看出端倪才不敢贸然做声,只听哥哥开口道:“这阵法当真是诡异的很……” 他们眼睁睁的看黑衣女子从谷底浮到山崖之上,最后悬在了半空。 葛茼轻哼一声,举起长剑起身就朝着她的面门刺去。还没冲到跟前漫天狂风四起,仅有的月光被刮来的黑云所遮蔽,狂风所以之处山谷间的熊熊大火被吹得更加旺盛,火光被拉扯的支离破碎。 姜曲成见爱妻如此冲动,焦急的起身追去:“茼妹,不可轻举妄动!”他将葛茼拦下二人双双落在草庐的屋顶。 鬼面客奋力劈起手中的杖刀,将张明溪赶出几丈之外一个闪身来到缦歌身边,将荀源挡下后他高声喊道:“这里不可久留!小姐的杀招不分敌我!” 缦歌对此再明白不过,眼见得以抽身便冲到启泰身边不容分说的将他抓起。启泰却不肯乖乖就范奋起还击,可没几招却被她一掌劈晕。 杨槐儿的心再次被揪起,想要飞到崖下却被身旁的杨松儿紧紧拉下。 风势稍缓,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只听傀声虫喝道:“别乱跑!这煞气重的很!”它尖锐的嗓音回荡在山涧,分外引人注意。眼见葛茼狐疑的望向杨松儿,便不再作声。杨槐儿压根听不进去它的忠告,一把挡开了哥哥的僵硬手臂。 傀声虫气急败坏低声道:“当真是不怕死!”它急忙控着杨松儿的身子想要逃跑。可杨松儿的心思全扑在了妹妹身上,暗自同它较劲。 “真麻烦!”傀声虫转头见姜曲成夫妇看到杨松儿的举止,全都警惕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无奈之下只得助他朝着杨槐儿追去。 飞出没多远一阵喧嚣声入耳,漫天的黑雾从天而降。 姜曲成见漫天的黑雾,心知大事不妙急忙停下了手头上的攻击大喝道:“都快躲开!!”话音一落,只见揽胜崖上的的众人全部慌作一团,没受伤的弟子们纷纷将伤员扶起向安全的地方撤去。 空中女子的弥撒声渐渐荡漾开来,回声在揽胜之巅来回飘荡,久不散去。 傀声虫低声咒骂着:“要不是我被折磨的太久做起法来力不从心,我早就从你脑子里钻出来了!我三番四次助你救下你妹妹,咱俩之间的过节算是两清了!”它驱使着杨松儿的身子冲到他妹妹身边,将她一把截下后径便朝着相反的方向飞速逃走。 杨槐儿不住的挣扎,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哭喊道:“别拦着我!”眼见自己与那道红白相交的身影渐行渐远转,只觉胸口想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掏空,随着缦歌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海,她奋力伸起双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黑雾降临,如同饥饿了多年的猛兽,所及之处万物皆被它蚕食的毫无踪影。 杨槐儿眼睁睁的看着长祁师公生前所居住的草庐一点点消亡在自己面前。 杨松儿举头望去,头顶的雾气也逐渐临近,傀声虫大骇之下,勉强提起一口气窜出了数丈之远。 姜曲成从兜中掏出一张符纸,将它举到头顶后闭目凝神口中振振有词的念到:“风、行、水、上、起!――”符纸“霎”的自燃,没时风起,渐临的黑雾被暂时拦下。葛茼见丈夫暂时稳住了局面,赶紧催促起没有来得及撤走的弟子们速速离去。 傀声虫这才松了口气,随着人潮一起涌向了揽胜崖下的小苍台。 将杨槐儿一把放下后,却见她呆如木偶一般,不哭不笑,认杨松儿怎么呼唤也不应声。 启泰走了…… 就这么走了?! 她万万没料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同他道别。 “真是骇人听闻!前脚刚除掉了细作,又冒出了了一个!” “是啊!真是养虎为患!” “听说启泰还是掌门师伯亲手带回来的呢!” “说不好就是三涂教事先安排好的――” “都住口!”杨槐儿喝断了众人的议论,自己却皱眉捂着胸口,却见一口鲜血从她嘴中吐出。 空山的弟子们素来知道杨槐儿与启泰和之前自尽的黄灵翠感情颇深,而她从刚才起就一直与这个样貌奇特的男子混在一起,不免好奇的多打量了二人几眼,随后悄声议论起来。 杨松儿不顾旁人的冷眼,他见妹妹的伤势突变,焦急的乱坐一团,左右查探起来。 傀声虫低声道:“她原来就收了内伤,如今急火攻心才会吐血的……咱俩也该走了!等下那些掌门、首座过来就逃不了啦!” 看到妹妹这副模样,杨松儿放心不下,迟迟不肯离去。 只见杨槐儿泪眼婆娑:“……你也要走么?!启泰已经离开了,连哥哥也要离开么?!” “我的傻妹子!那小子是魔,自有他的去处,你哥在空山众人眼中是妖,在留下去你们可就真要阴阳相隔了!” 杨槐儿听后竟泣不成声,眼见她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竟有气喘之势。 杨松儿见妹妹如此伤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找到往生符石就能找到启泰!” “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傀声虫的高喊声引来了众人侧目,它急忙收起声音。 “你说什么?!”杨槐儿收起眼泪,期待的望向哥哥低声道:“找到往生石符就能找到启泰?是真的么?” (第二卷即将完结,多谢小伙伴们的关注呦~~亲们不要忘记推荐收藏呦~~) ------------ 第七十六章 打醒那个痴人 “哥哥他说的是真的么?!”杨槐儿扯着她哥哥的袖角,眼巴巴等着那傀声虫的回答。杨松儿僵硬的甩了甩胳膊,却发现她将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挤到了指间,反复甩了几次,仍旧无法抽身。 于是那傀声虫不耐烦道:“缦歌一心想要救她的死鬼相公,她跟神来阁的老太婆一直不对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低声下气的跑去找她的!可空山的悟魂引偏又碎掉了,如今只能集齐往生石符,借助它的力量开启集魂阵。眼下她虽然得到了一块,却等于没有!所以三涂教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余下的石符……真讨厌!又多了个人跟我抢!”讲到这里杨松儿偷偷环视了四周一圈。 杨槐儿听它这么一说,皱眉道:“你对石符果然是别有用心!” “切!~”傀声虫不屑道:“这往生石符原本就是……算了!跟你个黄毛丫头没什么好争辩的!若我能离开你哥哥的身子,那石符我还真不稀罕!”滑落它语音一转:“兄弟!我都好几年没尝鲜了――” “你想都别想!”杨松儿冷冷打断道。 “行行行!反正都这样了,不吃不喝也能凑合活着……等我出去了,谁也甭想拦着我!” “要去哪里找余下的石符呢?”听杨槐儿这么一问,傀声虫声音中充满了嫌弃:“问你们掌门去啊――” 话音未落,一阵山嚣之声自揽胜崖的方向袭来,听得人心惊肉跳。 躲在小苍台上的众人向声音袭来的方向举目眺望着,喧鸣之后遮天的乌云顷刻散尽。 明月清亮悬于高空,屏息间揽胜崖那边似是安静了许多。 看样子那边战事已熄。 杨槐儿回过神来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她心中明知道哥哥已经趁乱逃掉了,却还是挣扎起身四顾一周。 果然走了…… 都离开我了!! 她只觉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间,如失了魂般迈动着双腿穿过层层的人群。 一个同杨槐儿一般年纪的女弟子生怕她摔倒,伸手上前想要扶她一把,却被她一手推开。 众人见她跌跌撞撞的踏上盘山的小路,晃晃悠悠的朝揽胜崖走去。 冷风悄无声息的描绘着她凄凉而又单薄的背影。 一步、一步、又一步…… 杨槐儿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将要面对些什么。 只能跨着沉重的步履,一步步漫无目的走上前去。 见到珧祯时,她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 这一次,杨槐儿并没有陷入昏迷,她似乎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清醒。 天还没亮她就起身来到了灵枢洞天。 才仅仅一晚的时间,这空山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谷底,姚双姝静静守在一具苍老的身体旁,她的黑瞳不见昔日的神色,目无表情的瘫坐在一旁,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身侧波澜不惊的潭水。 躺在一旁的身躯早已没了气息,皱纹在他苍白的脸庞上平和的舒展开来,如同安眠。 “师姐……”杨槐儿走到姚双姝身边轻声唤道。 她却仿佛没有听到,双目依旧如同失焦一般定定望着自己潭水中的倒影。 微光中,杨槐儿看到湖水中的倒影同样目无光彩的望着岸边的姚双姝。 偶尔那影子的双瞳中闪现出一丝恨意,仿佛随时会从水中一跃而出,将岸上的红衣丽人撕个粉碎。 杨槐儿静静坐到了姚双姝的身边不再吭声。许久之后,山洞中响起一阵脚步之声。她扭脸望去只见张明溪缓缓出现,连忙站起身来喊道:“张师兄!”听她这么一喊,姚双姝慢慢回过神来。 杨槐儿见师姐一看到张明溪后,原本僵硬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只见她迅速起身飞奔上前抓起张明溪的双臂焦急道:“法术生效了么?!葛师叔救醒了么?!” 张明溪勉强的点了点头。 姚双姝听后如释重负,喜极而泣道:“这么说……师兄有救了!谢天谢地!老天保佑……那师叔他如今怎么样了?” 张明溪听后却闭口不答。 杨槐儿见他眼光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姚师姐,心中咯噔一下。 姚双姝见状心中立刻猜出了八九分,焦急之态再度浮出:“不是说已经救醒了么?!” 片刻后,张明溪才艰难开口道:“师父施法后的确是将师叔救醒了……可师叔临世前受了严重的内伤,醒来没多久就……”看着姚双姝眼中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他不在吭声。 “能救醒……就说明这悟魂引有用……可以试一下……一定能救活的……” 二人只见姚双姝如同魔怔了一般,嘴中翻来覆去的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 “师姐!”杨槐儿担心的拉了拉她的衣角,试图将她喊醒。 姚双姝却转身朝洞口快步走去,嘴中不住喃喃道:“掌门师叔能帮我救回师兄……一定能帮我就回师兄……” “师姐!!”杨槐儿将她一把拦下高声喊道:“那具身子同样受了重伤!救醒了罗师兄也是枉然!反而会让他再度体会一次临死的痛苦――” “那身子只是收了些外伤!!”姚双姝怒喝一声一把将杨槐儿推开,崩溃的抱头哭喊道:“我只是刺了他一剑……就一剑……”呜咽声随之替代了哭喊,在山谷中低低散开。 杨槐儿见她似是冷静了下来,缓缓走上前去,脑中思考着自己该如何安慰她。 眼见离姚双姝仅有一步之遥,却见她忽的仰起头来起身就跑,嘴中还不住的大呼:“师兄不能死!他不能抛下我!他不能留我一人就这么走了!!” 杨槐儿见势不妙,却见自己身后的张明溪抢先一步冲上前去。 “啪!――” 响亮的耳光声荡开在山谷中,回声阵阵。 姚双姝缓缓转过头来正视自己身前的张明溪,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眸。 杨槐儿看到师姐白皙的皮肤上瞬间泛红,几根指印清晰可见。她万万没想到师兄会动手,吓得愣在了一旁。 ------------ 第七十七章 风波之后 姚双姝的脑袋被这一巴掌打的嗡嗡作响,也多亏了这一巴掌,让她清醒了许多,不再疯闹。 半响后她神情恍惚道:“早知道会是这样……那日我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将他拦下……不让他服食那些川芎的!”紧接着她颤抖的举起自己的双手,白玉般的玉指因用力而卷曲,她眼中透露着憎恨与厌弃:“这双手……是这双手害了师兄……” 杨槐儿见状生怕姚双姝再度陷入魔障,连忙说道:“不是你的错!所有的事全是决明弄出来的!他才是元凶!是罪魁祸首!!” 提起决明,杨槐儿就忍不住为哥哥和自己抱屈,一想到他这些年所遭的罪,心中就疼痛不已。 明明近在咫尺,他痛苦的哀嚎声成天响彻在自己的耳边,偏偏她却不曾发现! 更可恨的是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他处心积虑算计了这么些年,而自己却对他感恩戴德,每次都毫无戒心的将他端给自己的“良药”一饮而尽! 现在看来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接着道:“他从遇到罗师兄的那刻起就一直在筹谋,就算师姐你不刺出那一剑,罗师兄也难以逃出他的算计!” 听杨槐儿这么一说,姚双姝咬牙恨道:“是!全是他一手策划好的!可恨我昨夜让他逃了!再让我见到他的话,我势必――” 石洞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话语,三人眼见郭小义冒了出来。他走到姚双姝面前将身后的宝剑卸下:“师姐,这长水剑原是罗师兄的佩剑……珧祯师父让我把它交给你。” 姚双姝颤抖的伸手将宝剑一把接过,再度哽咽。 张明溪凝视着姚双姝手中的长水剑低吟道:“谩夸书剑无好处,水远山长步步愁……”随后他长叹道:“这柄剑原是我当年回到坊中为他所求,此剑铸之时便经历了众多困阻,十年磨成……想不到罗师弟的命途竟比这长剑还要坎坷……” “张师兄,我们已经迁移到了天乾岛,掌门师叔随时都能施法布阵。” 杨槐儿见郭小义说出此话时,神色间满是无奈。 空山之乱,偏远的观灵岛是为数不多没有被打扰到的一处净土。 郭小义本人由于紫砂药罐之事彻夜无法安然入眠,辗转中他被一阵若有似无的喧嚣声所惊醒。 起身后,他寻着湖面上的血光之色找到了姚双姝,那时她正与与对调了身子的决明恶斗,眼睁睁目睹了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凌晨时分,他同张明溪回到观灵岛传达荀源掌门的命令时,他的三个师兄当时还在倒头大睡。他们万万没想到就在自己美梦正酣时,他们的师父决明早已叛出师门不知所踪,如严师般敬慕的大师兄居然惨遭师父的荼毒。 郭小义无法忘记云天师兄睡眼朦胧的听张明溪讲完这些事情时,眼神中所透出的讪笑之意。 起初师兄们笑作一团,谁都不相信他二人之言。 笑着笑着,云天撇到了张明溪满是血迹的虎口,看到了郭小义救助受伤弟子时被扯的乱七八糟的衣衫,眼中这才有了一丝惊慌,可嘴上依旧打趣说他二人做戏做的还挺像一回事。 直到张明溪“嗖”的将自己的炽芒剑拔出举到三人面前后,他们才收起笑脸。 乌金般的剑身上,一道清浅的伤痕触目惊人。 那是被鬼面客的冻铁杖刀生生劈出的! 空山中人素来晓得张明溪对他的炽芒剑有多么的珍视! 于他来说,这柄神剑是他解兵坊满门的荣耀。 神器受损,这场恶斗的惨烈自是不言而喻。 神剑出鞘,三人不再作声。 郭小义送走张明溪后,只见师兄们纷纷回到各自房中开始收拾行装。 “掌门师叔!”杨槐儿见荀源消无声息的从天而落,连忙问安。 姚双姝一见到他,禁不住潸然泪下:“师叔……真没有别的法子救师兄了么?” 荀源目光在决明的尸身上查探了一圈,杨槐儿见他指尖如同黄金浇注一般,僵直的不能弯曲,也不知缦歌所使的到底是什么诡异之术。 半晌后,荀源娓娓道:“倒是还有个法子可以一试,不过……”他将姚双姝手中的长水剑取下,缓缓将剑身抽出:“此剑是叙伦生前所配之物与他的内息相接,他刚刚逝去不久,魂魄势必还在这附近……” 说道这里,杨槐儿见姚双姝身子一抖,随之朝四周不住张望,口中轻缓一声:“师兄……” “没错!”杨槐儿心中暗道:“我那时候就是如此!” 回想起当年离魂时的情景,她心头升起一片寒意,却又黯然:“若我那时候就死掉了,哥哥也不至于受制于人,吃那么多苦!”可随后心中一个莫名的想法冒出:“那时从幽禁哥哥的山洞中冲出了一股力量将我撞回了自己身上,莫不是……” 她忽的转过身去,望向竹屋顶端的山洞,挥泪无言。 “如今涉法将他的魂魄召入这柄剑中,待日后寻回他的真身,应该也是可行的。” 姚双姝心头的希望之火再度燃起,急忙叩首道:“还请师叔成全,尽力一试!从今日起,弟子翻遍天下也要将师兄的真身寻回!” “你们出去候着吧!明溪留下助我!” 这次,姚双姝不再纠缠,乖乖的随杨槐儿与郭小义退出山谷。 三人行至山谷之外,身后的山顶七彩霞光之色冲天,谷口处的光芒不住的闪烁,明暗间演化成各种颜色,如同幻境一般。 郭小义见姚双姝紧盯着谷口无暇分心,于是悄身来到杨槐儿面前低声道:“我和云天师兄将启智葬到了地坤崖,和翠儿埋在了一起。” 杨槐儿听后鼻尖一酸:“……如此也好!” 郭小义之后低声补充道:“昨夜师父……逃走后,我赶到揽胜崖时,见到了虎子!” “他居然还敢去那里?!” “当时众人都在应对黑蜂,他趁乱混在其中并不十分显,我本想趁他自顾不暇之际将他擒住,可他却被人救起。救他的人许是着急,逃走时所施展的是空山的御剑之法。” ------------ 第七十八章 石符的下落 “御剑?!”杨槐儿心中一紧,呼吸渐渐急促:“那就是说,空山中还有内应?!” 郭小义轻声道:“眼下看来咱们空山中还有居心叵测之徒,只是不清楚他们到底是空山中的内应,还是异教之流。” “如今石符已失,想必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波。”杨槐儿淡然道:“回禀给掌门师叔,他定会细细调查的。” 语罢,山顶的洞天霞光渐渐褪去,恢复了往日平静。 姚双姝已是焦急不堪,想要进去却不知施法是否完毕。半晌,张明溪端举着长水剑从洞内缓步走出,她连忙迎上前去追问道:“怎么样?”目光不住在他双手间来回打量。 “师弟的魂魄已在剑身之内。” 听张明溪这么一说,姚双姝喜极而涕,入世珍宝般将长水剑轻轻抽出,霞雾之色流连在剑身四周。 她“嗖”的将剑身合指尖不停的摩挲道:“师兄,你放心!翻遍天下我也要把决明揪出,帮你把肉身抢回来!” 杨槐儿心中一动脱口道:“决明怕自己强展纵魂血咒会有所差池,所以才会盗取往生石符,若有不测可依靠石符之力以求自保。老天有眼让他掉了一魂一魄,所以他势必要打探石符的下落将它寻回,若我们能抢先一步,定能寻到他的踪迹。” 姚双姝听罢打定主意:“我明日就动身去蛮疆。”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张明溪连声阻止:“蛮疆离中土甚远,那边的风土人情与咱们大相径庭,你行事草率徒劳无功事小,若连累了自身性命――” 姚双姝却将他的话语截下:“石符落入了缦歌手中,决明一定会去哪里的!” “师姐!先听我说把话说完!”杨槐儿将往生石符原有四块之事缓缓道出,为了哥哥的安危着想,她隐去了傀声虫也要夺石之事,只说是从决明口中得知的。 张明溪听后思索道:“如此说来,余下三块石符的下落倒是更为重要!” “不错!”杨槐儿点头附和:“缦歌好容易得到了石符,定会严加防范!况且蛮疆境内还有行踪诡秘的神来阁……” 姚双姝愁眉不展:“可眼下只有这一道线索能够查探呀!” “我倒是觉得掌门师叔说不定会知道一些!”杨槐儿想起傀声虫的话,轻声道:“石符既然只有历代门主知晓,想必也会知道它们的来历!就算只有一知半解也比我们漫无目的得瞎找强啊!” 正说着只见荀源从洞中缓缓走出,杨槐儿看到他的面色远不如之精神,许是之前施法。 “师叔!”姚双姝一跃向前:“往生石符究竟是何来历?” 荀源早已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大概:“这石符出自蛮疆,当年不知是何原因被分成了四块,无讼子师尊曾提及余下的两块分别被宣密寺和项柯带走,另外一块的下落却毫无记载。”讲到这里,他埋下头思索片刻,又开口道:“如今石符已失,我正想派遣弟子分别去到宣密寺和翠桐那边传个信,提醒他们多加提防。” “弟子愿意前往!”姚双姝眼见事情有所眉目,早已是迫不及待。 随后,杨槐儿也不假思索请命道:“弟子也愿随师姐同去!” 她二人无疑不是荀源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于是他沉思片刻开口道:“你们两个姑娘家去到宣密寺多有不便,还是让明溪――” “出家人眼中只有僧俗,并无男女。我和槐儿两个相互提携,还请掌门师叔放心!即便师叔不需要弟子带话,弟子也势必要前去查探一番的!既然如此何不让弟子代劳?!” 杨槐儿听姚双姝这么一说心中自然明白,这石符之事定是实属秘事,她二人若是贸然前往,只怕什么都打探不到,如果有了掌门的支持,她们行事才会方便些,于是她开口道:“宣密寺乃千年古刹,连三涂教的圣主都败给了行默大师,量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去惊扰宣密寺,弟子倒觉得眼下应当赶紧将此事通报到翠桐山庄!” 张明溪听后连连点头,于是提议道:“弟子与翠桐山庄的庄主项景恒是故交旧识,不如让弟子书信一封让她二人代为前去吧!至于宣密寺,还是由弟子出面吧!” “弟子也愿随大师兄前往!”一直没有作声的郭小义此时开口:“弟子同样是有私心的……启泰与我们一直情同兄妹,我与槐儿都不忍看他遁入魔道,既然她去了翠桐山庄,那弟子愿前往宣密寺一探!”杨槐儿见他将自己心中所盘算的事情和盘托出,心中倒是如释重负。 荀源又反复思考一阵:“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在此布下结界,以防再有人由此擅入禁地!”随后他转过身去。 “师叔!”姚双姝见掌门始终不肯松口,情急之下想要伸手拦他。突然她手中的长水剑名声大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姚双姝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截,丝毫动弹不得。 “师兄……?!”姚双姝睁大双眼望着手中的长剑,一副吃惊的模样。 “罗师兄是希望咱们别再为难掌门师叔了……”杨槐儿如同蚊蝇哼哼一般落寞的解释道。 “放弃么?!”杨槐儿心中默念:“师姐说的对!就算掌门不同意,我们也要去翠桐山庄!” 多年前,项景恒的侧影显然在她脑海之中:“师公果然是料事如神,一晃多年,他老家人与那少年再相见时真是生死之隔!而当年的少庄主也成为了正儿八经的翠桐山庄的庄主。” 荀源若有所思的望着长水剑,许久后他轻声道:“回去打点好行装,明日一早来首云峰!”语罢他再次转身,回到了洞中。 杨槐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见姚双姝满脸的激动。 张明溪却低声道:“趁着我师父还没有改变主意快走!”谁知他话音刚落,荀源竟返身回到了众人面前。 杨槐儿的心再次悬起,生怕掌门师叔反悔。 ------------ 第七十九章 翠桐亦非净土(上) 和风卷过翠海,连片的泡桐花苞在风中不住的厮摩,撞击间噼里啪啦的掉落一地。灰白的大地转眼披上了一层淡紫的薄衫,淡淡的土腥气混着泡桐清幽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树海之间,一个翠衣男子盘坐隐于其中,闭目聆听着头顶枝叶的婆娑声。 时间随着他轻长的吐息放缓了步子,直到一片淡紫色的泡桐花瓣随风飘入了男子面前的茶碗之中,他纤长的睫毛终于有了一丝嗡动,盏中的水波泛起阵阵涟漪。 “庄主!”一个短褂劲装男子的到来打破了之前的宁静:“又有两位女子在庄外求见,她们自称是空山弟子。” 男子闻声轻睁双眼悄声道:“带她二人去宗稷堂,我随后就到。” ∷∷∷∷∷ 杨槐儿与姚双姝静静候在山庄正门,与她们一同等待的还有三名大汉。他三人的身材一个赛一个魁梧,联排一站犹如身后遮天蔽日的桐柏。相比之下杨槐儿和姚双姝在他们面前一个是株弱不禁风的嫩草,一个是颗婀娜纤细的扶柳。 为首的大汉一脸虽长了一脸粗犷的胡须,他身后的二人一个糙皮红面一脸横肉;一个黑如锅底牛鼻冲天,在这两人的映衬下扎须大汉的相貌倒显得极为普通。只见他三人皆是一副焦灼之态翘首等待着通传之人过来回话。 许久之后,只见一个家丁快步走出:“二位姑娘,请随我来!” 黑脸大汉明显不满的嚷道:“她俩明明来比俺们来的晚,为啥叫她们不叫我们呢?!” 家丁对他们三人解释道:“各位先请回――” “回?!”杨槐儿只觉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扭头望去却见三人之中的红脸大汉咆哮道:“你小子到底给爷爷通传了没有?!翠桐山庄这么看不起人么?!”他边说边冲上前去抡起了胳膊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扎须大汉见状急忙将他拦下:“你要是再大呼小叫的就给我回去!” 红脸大汉听罢不再作声,气呼呼的退了回来。 杨槐儿听到一阵七零八落的脚步声从山庄内传出,心中便知定是刚才的吼叫声惊扰到了山庄的护院。 “翠桐山庄门前,谁人敢在这里造次?!”一个留着山羊角胡须的先生轻喝一声缓步而出,俨然一副管家之姿。同样都是留胡子的,比起扎须大汉,眼前的管家先生则显得格外精神。 “又是你这三角须!”红脸汉一见到他两边的太阳穴就高高的鼓起。奈何他身边的扎须汉对自己怒目而视,只得闭上了嘴。 那管家的眼神在杨槐儿二人身上扫过后恭敬道:“请两位姑娘先行入庄!” 杨槐儿听后只觉过应不去,却见姚双姝丝毫不理会三人的抱怨昂首随之前带路的家丁进了山庄,于是自己也急急低头跟紧了进去。 一路上,只见院中的房屋楼阁一副简单之象,除了桐树之外,竟再无其他植被。微风一过,地上的飘落的花瓣随风卷起,满院都是泡桐花蕾的香甜之息。 三人行至一座小厅门口,杨槐儿眼见这迎客厅观之还不如朝晖宝殿的一半大小。 “二位请在此稍候,庄主马上就到!” 杨槐儿略显局促的进入堂中,眼见堂口正中的鎏金牌匾醒目书刻着“宗稷堂”三个大字。除此之外,屋内只有几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桌椅。于是便于与姚双姝纷纷坐在了堂屋中的木椅之上。 身侧的姚双姝丝毫不掩饰她脸上的焦灼,一直紧张的向堂口张望。 片刻后,只听门廊上响起了一阵轻细的脚步声,来着刚一踏入大堂,姚双姝就“噌”的站起身后却又失望的坐下。 杨槐儿眼见一个奉茶的小丫鬟被姚师姐刚才猛然间的起身吓得不轻,连忙对她报以歉意的微笑。 “二位姑娘,请用茶!” 那丫鬟将茶盏放下后,便匆匆起身离去。 杨槐儿轻轻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盅,茶盏虽然古朴无华,可从它清亮细腻的釉色便不难看出是上品。她细细撇清了茶沫轻啜了一口,细细回想起进入山庄后所见的景物心道:“这天下第一庄倒没有世族大家的浮夸之气。” 这想法却只是杨槐儿的一己之念,她自幼家境贫寒久居于空山之后便没怎么踏入尘世,自然不识得什么精贵之物。倘若此时能有人告诉她自己眼中的“普通”的水楠木桌椅价值几何,她恐怕会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 眼见姚双姝从进门那一刻就心急不安,杨槐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后,举起另一盏递到她跟前道:“师姐,先喝口茶吧!你嘴角都起皮了!”却见她心不在焉的接过后,揭开茶盖连茶沫都不撇如饮酒般一口气将里面的茶水喝个精光。 待姚双姝放下茶盅,轻抬起面庞时,眼光触及到门口的绿衣男子时不由一愣。 杨槐儿一眼便认出他就是多年前拜访过空山的项景恒,连忙起身道:“见过项庄主!” ------------ 第八十章 翠桐亦非净土(下) 多年之后再见面,杨槐儿却见这谦竹公子早已褪去当年的稚嫩,如今的项景恒身上的沉稳之势竟有了一丝罗叙伦的影子,刚毅冷峻的面庞棱角分明。 姚双姝见杨槐儿行礼后连忙回过神来站起起身子。 “无须多礼,请坐。”项景恒礼数轻轻颔首缓步进入堂屋之内。 他走到主位前坐下之后轻叹道:“我日前得知长祁居士仙逝的消息后,就提笔下帖意在头七之日亲自前去空山悼念,可荀源掌门遣弟子来说门中事忙也就作罢了……如今事情可都解决了么?” 姚双姝见他开门见山,便迫不及待的将空山之变的始末全全道出。 杨槐儿在一旁细听的同时暗中观察着项景恒。来翠桐山庄之前,她早已向张明溪打探清楚这翠桐山庄如今的状况。 项景恒自他从知事时起就开始同各个门庭帮派打交道,江湖中人看在项盟主的面上自然不敢怠慢。可自打项晖天去世之后,项家一门的荣耀全靠他一已之力担起。那时他年纪尚轻,若以盟主之衔号令武林却是难以服众。于是项景恒在他父亲去世不久之后便广招众人,推举了金羽门的门主平千浪成为了新一任盟主。 杨槐儿看姚师姐将荀源掌门的叮嘱悉数转达后,项景恒的眼神竟一时有些失焦。于是开口道:“掌门师叔料想缦歌下个目标定是同样拥有往生石符的翠桐山庄,所以特意让弟子前来告知项庄主,以便庄主能够提前应对。” 姚双姝紧接道:“空山众人定不会对觊觎石符的贼人袖手旁观!若能将三涂妖人击败抢回被他们夺走的空山之石,那就再好不过了!” 杨槐儿听师姐这么一讲心中却是一片黯然,若日后真与启泰和哥哥在争抢石符的时候碰上,又该改如何自处?! 项景恒轻蹙眉间缓声说道:“多谢荀源掌门好意提醒――” “庄主!”杨槐儿眼见刚看在山庄门口见到的管家先生急急来到了堂口,他随后来到项景恒身边俯下身子不知悄声说了些什么。 “翠儿!”只听项景恒大喊一声惊得杨槐儿心头不由轻颤,却见之前奉茶的小丫鬟急急走进了堂中。 项景恒站起身来抱歉道:“两位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眼下山庄事忙,还请二位先到客房稍作休息!请恕在下失陪了!”说罢他起身随管家先生先行离去。 那个名叫翠儿的小丫鬟随后说道:“两位姑娘这边请!” 看着眼前的“翠儿”,杨槐儿心中不免一阵失落。临行前她还去探望过黄灵翠与启智,两捧焦黄的土坯在夕阳中令自己无限伤感。 姚双姝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晓得她是闻声思人,却不好让身旁的小丫鬟傻等着,只得将杨槐儿轻轻唤醒同翠儿离开了面客厅。 “临走时淼儿还是不肯见人么?”听师姐一提起她,杨槐儿脸上的焦灼之色尽显。 那晚混战中淼儿也不幸负伤,可战后她却将自己关在了小屋之中死活不肯见人,并且把前来探视的人统统挡在了门外,就连连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杨槐儿和郭小义也统统没能例外。 想到这里杨槐儿无奈的点头道:“虽说是伤到了脸,可也不能总躲着人啊!也不知道她此刻怎么样了……我若是早点得知,绝不会这么着急应下掌门来这翠桐山庄的。”如今一路走来的五位好友,只剩下郭小义和淼儿了,若她要是再有什么不测,杨槐儿脆弱的心灵实在是无力承担。 一踏入庭院中三人就不时见到有家丁模样的人穿梭在长廊之中,众人全都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 “山庄外那三名大汉是什么人?”直觉告诉杨槐儿,项景恒的离开跟他们有关。 只听翠儿低声道:“听说是从西凉来的,前几日还跟山庄的护院大大出手,这几日倒是安生不少,兴许是被打怕了的!” “西凉?!”姚双姝暗暗称奇,轻声问道:“这西凉离此有数千里之远,他们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做什么?” 翠儿却摇头支吾:“……那我就不晓得了!” 姚双姝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闪躲,正欲追问却被杨槐儿悄悄拦下,她转而想到这兴许是他们翠桐山庄的私事不便对外人道出,于是作罢。 “翠儿!” 杨槐儿只见迎面慌慌张张跑来了一个年纪比自己略大的女子,从她的服饰看来应该也是这山庄中的丫鬟。 “彤姐姐!”翠儿急忙迎上前去。 来者却气喘吁吁道:“庄主呢?!” “庄主这会应该在山庄门口呢!”随后翠儿压低声音:“那几个西凉人又来了!” “你快去通知庄主,姑太太又犯病了,我得……”讲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得赶紧回去,那边只有旭婆婆一人在照看!” “可……”翠儿一阵迟疑,她侧目看了看身后的二人迟疑道:“眼下庄主吩咐我带二位贵客去客房脱不开身……你们通知夫人了么?夫人若知道了定会派人手过去的!” “夫人那里比姑太太的情况还槽呢,何苦再去添乱呢!” 杨槐儿见她们如此为难于是开口道:“客房怎么走?我们自己可以自己过去。” 翠儿听后心中稍作犹豫,却听一个轻细的女子声音悄悄传来:“这可不是翠桐山庄的待客之道。” 那两个丫鬟听到这个声音面色双双一沉。 杨槐儿眼见声音的主人从廊角冒出,女子的发髻高高梳起,一看便知已是出嫁之人。 “莫非她就是项景恒的妻子?”心中的念头刚刚冒出,可杨槐儿一看到女子的容貌时就立马否定掉。 倒不是她之前见到过项夫人,而是从张明溪口中得知项景恒早在他出生之前,就与乔家堡的已经年满三岁的大小姐订下了婚约,可惜大小姐长到十二岁时突然溺水而亡。 乔堡主眼见着九岁的项景恒文武双全且又一表人才,于是又将自己小他两岁的女儿许给了他。谁知离刚刚订下二女儿就莫名其妙得生了一场重病,连名满天下的圣手三悬都没能救活。 连失二女的乔堡主悲痛欲绝,恰逢此时他的续弦夫人又给他产下一女,夫妻二人视若珍宝一般,却不在提及与项家的婚事。 原本以为项盟主以为是与乔家无缘,于是便开始物色其他人家的女儿,谁知哀事竟接踵而来,之后与项景恒定下婚约的几名世家女子也未能幸免。 一时间天下稍有些名望的掌门宗主一听到谦竹公子的名号都连连摇头,不愿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眼见项盟主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可独子的终身大事却始终遥遥无期。心急如焚的盟主只得厚着脸皮向乔家提及当年之约。 这乔堡主是个实心眼,他当年受恩于项盟主,眼见恩公拖着病重之身低声下气的重提当年之事,虽舍不得女儿却仍是硬着头皮同意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项景恒。项家为避免夜长梦多,以冲喜为名三日后就将新妇迎进了翠桐山庄。 杨槐儿心中一算这项夫人比项景恒小上九岁,应该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纵使自己顽疾缠身看起来瘦小,那也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可眼前这名女子看起来竟与那项景恒一般年纪,于是心中不由起疑。 ------------ 第八十一章 千金与疯妇(上) 疑惑中,眼见身旁的两个丫鬟不约而同对束髻女子行礼小声道:“小姐!” 杨槐儿不禁咋舌,下意识的多打量了女子几眼,却发现这她眉眼间的确同项景恒有几分相似。于是心中纳闷道,自己多年前在草庐后面听项景恒同长祁师公叙话时,明明听师公说过项景恒乃是独子,怎么凭空就冒出来了个姐妹? “姑母那边我去照应。”女子缓步从杨槐儿身前经过时对翠儿吩咐道:“你招呼好贵客,不要怠慢了。” 两个小丫鬟看她头也不回就朝后院走去,双双面露窘色。 之前报信的丫鬟悄悄转身,朝女子所去的反方向刚迈出两步,却见女子突然停下转身问道:“彤儿!你不是要去姑太太那里么?怎么不跟我一起走啊?!” 彤儿怯怯的转过身来低声道:“回小姐……奴婢见小姐既然要去姑太太那边,就想着去夫人那边回禀一下。” “不必了!”女子轻轻侧身目光望向山庄门口:“眼下弟媳正为她们乔家的事着急,病的都下不了床了,哪有还有精力来管这些?!何况姑母的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打理山庄的事还是由我来吧!”一番话后,杨槐儿看到彤儿面露难色,低下头去迟迟不敢应声。 女子轻笑道:“怎么?!莫非你觉得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不应该在插手山庄之事了么?” 彤儿惊慌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不是!尽管我嫁人冠了夫姓,可项家依旧是我的娘家!我骨子里流动的还是项家的血液,山庄之事我责无旁贷!” 姚双姝忽然上前道:“若需要我姐妹帮忙,小姐尽管开口!”来翠桐的路上,她一直在思索如何找个由头能留在这里多打探一番。眼见时机已到她岂能错过!可一时拿捏不好究竟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女子,只得同众人一起唤她为小姐。 “多谢姑娘一番好意!眼下之事我们还应付的来――” “莫郎!” 一阵凄啼之声划破天际,犹如夜半之时离人的泣诉,满院的泡桐花蒂被这悌诉声震得??而落,飘散一地。 杨槐儿眼见从后院跑出了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妇。她花白的头发半束半散,脸上厚重的脂粉被泪水冲的七零八落,深深的卡在她沟壑一般的皱纹中。 女子一见到老妇急忙迎上前去:“姑母?!你怎么出来了?!” 那老妇见有人要拦下自己,连忙挥舞着手臂试图躲开,嘴中不住的叫嚷:“是莫郎来接我了!都别拦我!让我出去!我要见他!” 女子却不容妇人多讲,麻利的将她擒住。杨槐儿看这几手的架势便知道这位项家小姐身手差不到哪里。她下手虽不轻,可嘴中却轻声安慰道:“哪里是姑丈大人!是姑母您听错了!” “不可能!放开我!那明明就是我的莫郎!” 后院中又传来一阵虚弱的呼声,杨槐儿闻声望去却见一个老仆模样的妇人捂着额头蹒跚而来,鲜血顺着她的指缝突突直冒。 “旭婆婆?!”彤儿见后来的老妇这副模样急忙上前搀扶起她。 女子不顾怀中夫人的哭闹颔首对杨槐儿二人道:“让二位见笑了!翠儿还不快带二位贵客去房中歇息?!”说罢她对身旁的彤儿使了个眼色,各自扶着自己怀中之人朝后院退去。 “二位请随我来吧!” 杨槐儿眼见女子不愿外人多加插手山庄之事,于是迈起步子正欲离去。却听那老妇嘴中怒嚷道:“你凭什么挡着我?!给我闪开!”她张口闭口唤着“莫郎”,一阵挣扎后终于将女子推开。 杨槐儿转头见老妇意欲穿过自己身旁的小路,急忙上前一步将她拦下。 女子感激的望了一眼杨槐儿,走上前来耐着心性对老妇道:“姑母一路跑的不仅头发乱了,连妆都花了!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姑丈啊!咱们回去梳理好再出来呀!” 听她这么一说,老妇惊恐的抚了抚两侧的发髻:“发髻散了么?!”她揪起一撮乱发狰道:“春儿!不是刚让你给我梳好了飞天髻么?!才这么一会怎么就散开了?!……春儿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老妇惊恐的望着彤儿怀中鲜血满头的旭婆婆,一副迷茫的样子。杨槐儿站在近处瞧着她脸上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卡在中间的脂粉像是填补在碎碗中的白灰一般纵横交错,如同厉鬼一样狰狞。 只见旭婆婆苦笑道:“夫人,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您只要没事就好!” “……又是我把你打伤了么?!”老妇有点不知所措,情绪却比刚才平静了不少。 女子见状趁机劝解道:“姑母,随我回去歇着吧!” “谁是你姑母?!”面对女子的好意,老妇非但不领情,反而横加指责道:“我只有恒儿一个侄子!” 话语一出,原本嘈杂的场面突然沉寂了下来,众人头顶泡桐花苞相互摩擦的碰撞之声竟显得格外的刺耳。 杨槐儿见女子原本饱含含笑的双眸闪过一丝怒意,可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后,笑意再次的回到了她弯弯双眼之间:“姑母,您又在说痴话了!” ------------ 第八十三章 千金与疯妇(下) “我清醒的很!”老妇人眦目对束发女子大声吼道。因为太过用力,她脸上结块的脂粉纷纷剥落。眼见女子意欲伸手搀扶起自己,她挥舞着手臂再度激动起来:“不许碰我!” “何事如此吵闹?!”项景恒策步而来,他的语调听起来不急不慢却满含威严,他身后不远处山羊胡的管家一入院内便遣散了一众家丁,眼见山庄门口那三个大汉像是打发走了。 “恒儿!”妇人一见到他立马激动的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焦急道:“谁在山庄外?!可是你姑丈来了?!” 项景恒轻声道:“姑母您忘了?姑丈大人前几日不是刚刚捎信来说,待他将昊天神器修补好后就亲自前来接您回去,这才几日的工夫哪有这么快啊!” 老妇听后喃喃道:“是啊……那劳什子哪里是这么容易修好的……” “姑母若是担心,侄儿马上派人去阳关那边打探一番,您看这样可好啊?!” 眼见老妇两眼泛空轻轻的点点头,可片刻后仿佛回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不行……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他铸造时最不喜欢别人打扰了……不要去!我还是等他的消息吧!等他的消息……” 项景恒见他姑母安定下来,悄悄对身旁的翠儿事了个眼色,她马上意会将项老太太一把扶起。 束发女子上前一步开口道:“姑母,悦华送您回去!” 话音刚落,却听项老太太断然拒绝道:“我虽没有一子半女,却还不用不着你这个野丫头来孝敬!虚情假意的模样跟你亲娘当年一个样!真想不通当年嫂子怎么会一时心软收留你娘?!你不是嫁到金羽门去了么?!为什么还在这里?!莫非你的庶子相公也瞧不上你是个私生女?!” 杨槐儿心中暗暗惊道:“好歹这项家小姐也个主子,项家老太太当着丫鬟的面,怎么也不留半分情面?!”眼见项悦华目光一暗,长长的睫毛搭在下眼皮上,一副颓色。 项景恒见项老太太当着杨槐儿二人的面掀起家中的琐事,脸上自然觉得挂不住,正欲开口却听项悦华抢先道:“二位姑娘不远千里来到翠桐,想必舟车劳顿,先随我去客房吧!” 项景恒紧接道:“如今翠桐也是多事之秋,我就不多留二位了,明个一早自会有人代我送二位一乘!” 姚双姝听项景恒的口气有送客之意,情急之下脱口道:“石符之事我还有些疑问――” 杨槐儿连忙截住师姐的话:“庄主言重了!倒是我们突然造访给府上添麻烦了!” “……不敢当!”项景恒没想到姚双姝居然一时嘴快,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轻声道:“荀源掌门也是一番好意,何谈麻烦……麻烦大姐先带景恒照料她二人,我稍后再同二位一叙!”语罢他带众人将项老太太送进了后院。 “姑母年事已高,记性越来越差,常常把之前的发生过的事情弄混淆,让二位姑娘受惊了!”项悦华惭愧的笑了笑,随后道:“请二位先随我来!” 杨槐儿一路上默默跟着项悦华,眼前姚双姝一直在长吁短叹,看样子似乎在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暗自后悔。走前前面的女子面色中瞧不出悲喜,似乎早已从刚才的阴霾中跳出。 “听阿恒的话,二位姑娘应该是空山中人?”项悦华最先打破了僵局。 于是杨槐儿应声道:“正如夫人所说!我与师姐却是空山弟子,奉师命前来拜访。” 项悦华轻笑一声:“前些日子听下人们说空山的长祁居士仙逝,妾身的公公原想前去拜祭的,可他老人家事忙不得空,今日得见空山弟子还请二位代为向荀源掌门解释一番。” 听女子这么一说,杨槐儿连忙应答道:“夫人严重了!平盟主贵人事多,无需我们掌门师父自然是了解的!况且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若师公得知自己的过世引得众人不安,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怕是也会自责的。” 项悦华长叹一声:“姑娘所言甚是,姑母自姑丈过世之日起便是这副模样了,精神好的时候还清醒的很,可一旦犯起痴来轻则吵闹,重则出手伤人,如今一晃倒也这么过了半辈子了……姑丈大人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也是不得安宁……” “你是说项老太太她这样过了半辈子?!”姚双姝惊愕道。 “是呐……当年姑母小产郁郁寡欢,可偏偏姑丈家的至宝昊天塔受损……”突然她压低声音道:“听说那塔中镇着三涂前任圣主鬼魄的元神,若放任不管天下必会大乱,所以姑丈同他弟弟日夜不休定要将昊天塔修补好。可他担心失子后的姑母没人在旁开解,于是便将她送回了娘家……也是老天爱捉弄人,姑丈修补神器时不慎掉入了熔炉中,连血水都融到了炉火之中!事发后姑丈的弟弟继承了他的家业,便再也没提接回姑母之事……” 姚双姝思索道:“昊天塔……好生耳熟……” “是天兵奇巧阁的镇法之宝。”杨槐儿轻声道出。早些年她经常听张明溪反复提起这样珍品。 “如此说来,刚才的项老太太便是前任阁主莫孤尘的遗孀?!” 项悦华颔首默认,转而又抱怨道:“可惜姑丈大人去世的早,姑母又没能诞下子女,可那莫家也实在是欺人太甚!好歹姑母也为莫家操持了几年家计,几十年来竟不闻不问!” 杨槐儿和姚双姝相互而视,不知该如何搭腔。张明溪对于翠桐的家事并没有过多的透露给二人,可能他本人对于这些也毫不知情。 “明溪他还好么?” 听项悦华没头没脑的这么一问,杨槐儿一阵迟疑,却还是开口道:“师兄近来事忙脱不开身,所以我俩才会代他前来!他呀和从前一个样能吃能喝、能说会道!” 项悦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低声叹道:“那就好……这里就是客来居,二位先在此歇着,稍后下人们就会将餐食送到,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问他们要,我明日再来。” “夫人请留步!”姚双姝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能够成全……” 项悦华见她吞吞吐吐,微笑道:“姑娘尽管开口,但凡我能做的了主的,定会尽力。” “我此番前来原是想在府上叨扰几日……可刚才见项庄主言下之意……”姚双姝将心中的担忧缓缓道出,眼见这位项家大小姐一路上言语和蔼,便想与她商量一番,看是否能够留在山庄之中伺机查探周围可有决明的蛛丝马迹。 “我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暂住几日而已不妨事的,我等下吩咐众人一下即可……二位为翠桐担忧远道而来我们理当好好招待的,也是我弟弟一时疏忽了!” 杨槐儿轻声问道:“请问夫人山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了?我们来时就见三个异形大汉守在门口不肯离去,进来前他们同家丁似乎还有冲突。” “……原本也不是翠桐山庄的事,多谢二位费心记挂,二位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只是一点还请二位能够理解……”项悦华压低声音道:“后东南方的院子乃是我弟媳所居,如今她身子不大好,还请二位……” “夫人放心!”姚双姝当即保证到:“我们绝不会惊动项夫人和项老太太的!” “那就多谢二位了!” 项悦华随后又将客来居的丫鬟叫来多加嘱咐了几句之后,方才离去。她刚一离开,姚双姝就将杨槐儿拖进屋中:“你怎么知道她公公就是现任盟主平千浪呢?!” ------------ 第八十四章 隐在翠桐的秘密(上) (各位大大恕罪,小哼这周的确是忙的四仰八叉,更新的内容跟质量自己看了都觉得……咳咳,不过明天就能放假回家喽,回家之后就能专注码字喽,总算松了口气咳咳~大家节日欢哒!) “师姐刚才没仔细听项老太太说过的话么?”杨槐儿诧异道。她见姚双姝连连摇头:“我见那老太太讲话语无伦次疯疯癫癫的,没有上心。”于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师姐的心思在别处。” 姚双姝定睛道:“连你也觉得我除了师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了么?!”她将肩上的长水剑放在案桌之上,轻轻摩挲着剑身垂眼道:“之前小义的一番话令我反思了很久,我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直到自己刺出那一剑铸成了大错后才真正才明白……原来我竟是这样的盲目……” 讲到此处杨槐儿眼见她的眼眶渐渐转红:“若那时我能冷静旁观,你哥哥早已出手阻止了决明……”提起这个名字姚双姝咬牙道:“守在决明尸身旁的那夜,我不止一次想将他碎尸万段!可……又怕自己再次害了师兄……原来恨一个人恨到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竟是这般滋味!”泪水顺着她的眼眶不断涌出:“你哥哥说的没错,我真是愚蠢!愚蠢之极!” 杨槐儿埋头静静听着,她睡梦中经常能梦到杨松儿被决明侵泡在刺骨的药缸中,哥哥凄厉的惨叫声灌斥着灵枢洞天,他的鲜血渗进石壁转而化作缦歌猩红的身影,那妖娆的身子不停在她身边周旋嗤笑。可自己却像木偶一般,眼睁睁的看着她卷走那道熟悉的白影,无能为力。 自那日起杨槐儿怕极了夜晚的到来,她不忍再听到哥哥悲嚎,不忍看着缦歌一次次将启泰从自己身边夺走。将若不是姚师姐连日来一直相伴,她真不知该怎样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姚双姝拭干泪水,坚定道:“天下之大,若想找到决明只能靠这块石符了,它是我唯一的希望,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 杨槐儿轻声道:“师姐这般执着,倘若事情并不如想象般容易呢?” “穷尽我一生之力也在所不惜!……你此行的目的不也是跟我一样么?!”她眼见杨槐儿低下头去没有吭声,于是接着道:“以泰儿的品行,定是不屑与那帮妖人为伍。此行能若是够见到他,咱们好好规劝他一番,他必定会与三涂教划清界限的!” 听姚双姝这么一说,杨槐儿的心头的希望渐渐燃起,也许师姐一句话抵得过自己的千言万语,能够令启泰回心转意。 二人相互宽慰一番已是夜幕初降,用过晚膳后羊角胡子的管家前来告知项景恒请她二人一叙,于是杨槐儿同她师姐匆匆随他而去。 “项庄主,白天之事是我鲁莽,还望庄主能够原谅!”姚双姝对自己不顾众人在场道破石符天机一事自责不已。 项景恒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你的冲动,多年前我就已经见识过了,原以为你二人会因那日落水之事生出嫌隙,可今日一见却发现事情与我的预想相去甚远。” 二人纷纷惊道面面相觑,姚双姝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应答,却见一旁的杨槐儿颔首道:“多谢庄主当年的救命之恩!原本白天就想谢过,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怕唐突了庄主。” 项景恒连忙推辞道:“姑娘无须多礼,举手之劳也是你我有缘。”随后他话锋一转:“听家姐说二位想在府上多停留几日?” 姚双姝心中一阵忐忑,生怕项景恒会因为白天之事而拒绝。 杨槐儿接口道:“原本这事应该直接同庄主禀明的,事到如今我二人就不在隐瞒了,对于石符之事我俩人的确要比他人要上心一些!”随后她将罗叙伦之事的详情始末据实道出,姚双姝则在一旁暗自垂泪,始终一言不发。 项景恒听过一阵惊愕,一脸惋惜道:“当年明溪兄时常与我提及罗兄,多年前的空山之行总算得以相见,却不想君子始终是难逃小人算计……” “眼下宣密寺我二人不方便去,所有的希望全在翠桐这边了……还望庄主能够成全!”姚双姝的话语间满是哀求之意。 “这……” 杨槐儿见项景恒面露难色赶忙道:“眼下庄主这边也有难事,若有我二人能帮上忙的,庄主请尽管开口!” “庄主尽管放心!”姚双姝补充道:“我们绝不会向今日一样对旁人提及石符之事!只求庄主能行个方便,让我们再此守株待兔即可!” 听罢姚双姝的一袭话语,项景恒骤起的眉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愁容更盛:“不是我不愿行方便……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隐瞒二位了,翠桐山庄的石符早已丢失了。” “丢了?!”杨槐儿大骇:“怎么会丢了?!” 项景恒痛惜到:“此事细细算来也近三十年了……三涂教的无律当年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石符之事,趁我们毫无防备之际夜闯翠桐将它抢走,父亲大人最爱面子硬是将此事压了下来。三涂教依靠石符的力量大举进犯中原,为的是将余下的三块尽数收入囊中。父亲原想趁众人围剿三涂之际将悄悄石符抢回,可无律被行默大师重伤后,石符被缦歌带走逃回了蛮疆,为此我父亲一直郁郁寡欢,终于积郁成疾。” 听项庄主这么一说,杨槐儿急道:“如此说来……三涂教手上已有了两块石符?!” 项景恒点头:“我多年来派遣过不少探子去蛮疆打探,得知那石符如今在缦歌的女儿婵筱手中。婵筱用那石符不知练出了什么邪门的异术,不止性情大变,就连她自己的母亲都时常不放在眼中。” 杨槐儿细细回忆起那黑衣女子:“难怪她来的时候,缦歌看起来很紧张!她的玄术诡异到连……我哥哥都觉得惊奇。” “只可惜派出去的探子们没多久都露出了马脚,我见三涂似乎没有卷土重来之势也就不再执着于此事,当时只是认为一块石符也成不了事,况且丢了它对翠桐来说未尝不是什么好事……可如今四块石符三涂已得其二,的确不容小觑了。” ------------ 第八十五章 隐在翠桐的秘密(下) “未尝不是好事?!”杨槐儿心中反复琢磨项景恒的这句话,小心开口试探道:“我派列为掌门先祖对这石符极为看重,若不是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我们这些小辈弟子此刻怕是依然不会知晓,项庄主对这石符竟能看的如此之淡,小女着实佩服!” “这还要多亏长祁居士当年对我的一番点拨。”见项景恒提及长祁,语调声色中充满了感激,目光却是一片黯然。杨槐儿当即领悟到:“定是当年师公对他低语时所说的那番话!”正想开口却又忍住,毕竟偷偷趴在墙角偷听他人谈话并非什么光彩之事,况且师公和项庄主当年定是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见她年纪尚小不予自己计较而已。 项景恒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反而坦然道:“无妨!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当年我项家凭借先祖创下的金阳沧月刀,耗了几代人的心血才拼下了翠桐这块金字招牌。世人只看到我们显极一时,却不晓得为此项家付出了多少惨痛代价!”细听之下,他语调中尽是凄楚:“数百年来,我项家中人三、四十岁便英年早逝者不计其数!同家父那般能够活到半百之年的更是少之又少,往往武功越是高强者,寿命就越为短暂,为此天下人没少诟病我翠桐!” “这事……小女也的确略有耳闻!”杨槐儿轻声低语。从前启智非常喜欢同大家私底下八卦天下秘事,这翠桐山庄更是没少提及。他每每都是以项家短命、谦竹公子克妻之事开头,再舒展一番情怀立誓要将姜曲成师父的堪舆之术琢磨个透彻为翠桐相风水、改运势。每当他幻想自己成为天下第一庄的再造恩人之际,都会由黄灵翠打醒他首尾。想到此处杨槐儿心头划过一丝愁绪,抬头却见项景恒亦是满目悲怆。 “当年我为求寻回遗失的刀法拜访空山,想来你那日在屋后应该也曾听说,我项家的金阳沧月刀法之事。” 杨槐儿默默点头,她望了身旁的姚双姝一眼,却见师姐早已是愁眉不展,看来翠桐山庄的石符遗失对她的打击很大。于是开口道:“那日庄主同师公的对话小女的确听到了十之七八……当时也是小女年幼无知刚到空山,对什么都很好奇,并非有意躲在墙角偷听,还望庄主能够原谅!” “你听到的不过只是些皮毛之语,居士附在我面前的密语才是重中之重,不过即便当时被你听到,也不会有多大的波动。也是那日我才彻底明白了我项家刀法的真正由来!” “莫非沧月刀法也与那往生石符有关?!” 项景恒听了杨槐儿的猜测并没有异议,默认道:“虽然我不曾经亲眼见过沧月刀法后两招的厉害,可从现有的两式中便不猜出其中的犀利之处。” “先师无讼子也曾从空山的石符中悟出一套‘四劫阵’,只因阵法太过凶险从而将它秘藏。当年危机之际师公迫不得已施展此阵,虽荡除了祸乱可不少人也因此阵丢失了性命……”讲到这里杨槐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惊慌道:“项家诸位高手英年早逝难道是这沧月刀法……” “当年祖父病入膏肓之际长祁居士特来探访,那时二人发现原来项家折寿的祸事之源罪在沧月!祖父不忍项家后世子孙再受其苦,于是亲手将自伤的后两式刀法与心觉尽数焚毁。可父亲大人这一世为家族荣辱背负了太多,终是辜负了祖父的一番苦心,半百之年将过继而离世……长祁居士不忍我像父亲一样为此累及终生,这才对我点破了困扰翠桐多年的疑团。” “这石符到底是什么来头?!竟会蕴藏了如此大的力量?!一块就如此凶险,眼下缦歌已夺得两块,这可如何是好?!”杨槐儿咬起嘴角焦虑道:“庄主可知除了宣密寺,余下的石符现在何处?” “之前我派探子潜藏于蛮疆曾打听到,这往生石符依稀出自那里,却不知是何等机缘沦落到了中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往生石符若是并在一处则会显出‘亡灵悟逝’四字,无讼子师尊曾将‘逝’字托于我祖项柯代为保管。而‘悟’字符则送去了宣密寺,至于余下的我就不清楚了。” 杨槐儿听罢反而兴庆道:“如此一来,那三涂教必定也无从找起!师姐!咱们赶紧回去向掌门回禀此事吧!” 姚双姝被她的话语惊得缓过神来不舍道:“回去?!” “是呀!咱们这就动身不能耽误了!” “就这么回去……” 杨槐儿心知这趟没有打探到有关于决明的线索,姚双姝心中有所不甘,于是开口道:“石符已失,如今再留在翠桐叨扰庄主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先回空山,之后咱们再辗转到宣密寺也并非不可啊!” “除了三涂教,旁人又不知道翠桐的石符已丢!否则你我二人如何会来到此处?!那决明势单力薄,相比之下他定不会以身犯险跑去高手如云的宣密寺!”杨槐儿听姚双姝如此口不择言心中一急,这不是当着项庄主的面说翠桐山庄今不如昔么! 看师妹脸色突然一变,姚双姝自知失言,连忙开口解释道:“项庄主……我的意思是……”细想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暗自焦急。 项景恒却释然一笑:“在下明白姑娘并非有意!况且自从知道祖父亲手毁去沧月刀法后我早已明了他的良苦用心!世人为了争夺盟主这把交椅煞费苦心,到手后为保住这份荣耀,更是丝毫马虎不得。相比之下,若能将这些莫须有的名衔统统抛开,人也活得更为自在一些,之前我父亲放不开的,就由我一一放下吧!从今往后,但愿项家的子孙不在为名誉所累!” “莫郎!――” 项老太太的嘶喊突然划破夜空,项景恒原本微笑的面庞突然一僵。 ------------ 第八十六章 暗涌 再次听到姑母的悲啼声,项景恒急急起身向堂口行去嘴中高声喊道:“平先生!”话音刚落门口人影一闪而过,之前蓄着山羊胡的管家早已立在堂屋之外。 “庄主安心!已经差人前去查看了!” 项景恒听罢仍是放心不下:“送二位姑娘回屋歇着!”他吩咐完便匆匆离去。 “咱们回屋之后在做商议!”姚双姝生怕杨槐儿此刻重提启程之事连忙抢先一步开口道,语罢不等师妹作答便头也不回的向堂外走去。 眼见他二人走的一个比一个焦急,杨槐儿只好起身踱步到堂口,举目寻去却见姚双姝的身影早已没入长廊。无奈之下,她只得轻叹一声。 守在堂口的管家平先生礼让到:“姑娘这边请!” “有劳先生了!” 二人一前一后踏入后院。 晚风拂过,清甜的泡桐香气在晚间噙着一丝冰意直袭鼻尖。 树海的撞击声在夜空中如同惊涛般卷过,一浪高过一浪。 夜幕中,流走的浮云数次试图想要将空中的明月遮蔽,却一再被夜风吹散开来。 “今日我见姑太太眼下青黑,似有虚烦不眠之态,若以黄连、阿胶入汤则可加以缓解!”光影浮动间,杨槐儿对匆匆走在自己身前的平先生悄声建议道。 前方之人听她这席话脚步稍缓:“黄连之苦得以除热;阿胶之甘以补血;若在加入芍药和鸡子黄更能收阴敛气,补离中之气!想不到姑娘竟也通晓这些药理!” 杨槐儿笑道:“久病之人,经常吃药自然也能说出几分来……倒是小女自不量力,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了!” “白天初见到姑娘时在下心中便有一个疑问,可庄中事忙一直不得空询问……”平管家的步子渐渐停下,转身看向杨槐儿的眉间:“在下对医理之学略通,第一眼看到姑娘便觉得你身子似有不足之症,方才在堂下我也曾细细观察一番……”他顿了一下语重心长道:“请恕在下直言!姑娘的病症怕是咒疾所致,非药石可解也!姑娘年纪尚轻怎会有此劫数?” 听他这么一讲,杨槐儿不由伸手朝自己额间抚去,心中触动颇深。 自从杨松儿逃离了决明的魔掌之后,自己的虫毒便再也没有发作过。虽然不知哥哥如今身在何方,可从她日渐红艳的痣点便不难猜出――那傀声虫的身子也应该是渐渐恢复了。不知这事究竟是好是坏,但她心中竟头一遭为这虫毒的恢复感到庆幸:“但愿哥哥的身子也能有所好转!” 发呆之际,杨槐儿看着身前的平管家正等待着自己的回答,于是赶紧答道:“先生所言甚是!小女当年――”开口之际空中一道黑影掠过,二人全有所察觉,她收起话音,警惕的望向半空。 浮云依旧如流水般游走在明月间,林海间的摇曳之态比刚才更盛,耳畔除了桐树的涛声再无旁音。 杨槐儿心中疑道:“难道是树影?!”细听之下一阵轻细的脚步声由东南方传入耳中。她转身瞧去,眼见三五人从院角冒出,引路的两个丫鬟手持明灯正朝着项老太太所居的院子走去。 映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杨槐儿看到丫鬟身后并排走着三个人,从身影不难看出这一行人全是女子。居中的那位似乎行起路来十分不便,由身旁二人小心搀扶着。 “夫人?!”平管家一见众人的身影,皱起眉头迎上前去。 杨槐儿心中一动,忍不住朝那堆人中细细瞧去。 “庄主可是去了姑母那里?” 风声将一缕细音吹来,一字不漏的飘进杨槐儿的耳中,她静静聆听着。这声音如同铃铛在夏夜之中的轻啼一般,委婉而悠长。 杨槐儿于是伸直了脖子想要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怎奈这项夫人披挂上的帽子将她的脸庞遮挡的严严实实,连一缕头发都不曾掉出来。 “今夜风大,弟妹不好好歇着,怎么下床了?!”项悦华的声音盖过平管家的话语声直直从杨槐儿身后传来,冷不丁将她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吓着姑娘了!” 杨槐儿眼见项悦华走到自己身前歉意的一笑。她草草挽起的秀发在风中来回轻晃,不见白天时的庄严劲儿,一看便知是睡下之后听到项老太太的悲鸣声被惊醒,来不及束发便匆匆赶来。 “姑母身子不适,妹妹理应前去探视!”项夫人的声音一叹三转,细小的声音在树涛的翻腾中直击人心。 杨槐儿侧目望去,项夫人虽已转过身来,可她宽大的斗篷将依然将脸庞遮去了大半,只能看到尖尖的下巴上嵌着一张指肚般大小的樱桃口。 烛光映照下杨槐儿不难看出,这位项夫人被身旁的两个妇人牢牢架起,她无力的倚在一侧似是勉强支撑着自己。 “弟妹眼下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也不枉费我一说乔堡主的事后就匆忙赶回。” “多谢姐姐一番好意,妹妹作为翠桐后院的主人一直没能尽职,好在相公顾得周全……咳咳……”一阵冷风袭来,项夫人清咳两声:“姐姐回娘家也有些日子了,姐夫那边怕是要怪罪的……” “我昨日刚修书给他说要在多留几日,况且你们姐夫通情达理,自然会理解的!况且西凉人一直不肯离去,我就是回去也不会安心啊!”(今个包了个新书皮,咩哈哈,感谢军爷支持呦!~) ------------ 第八十七章 引火(上) 项悦华的话语字字句句伴随夜风刮进了众人的耳中。 细听之下,杨槐儿觉得她言语虽是客气,却听得人后脊梁一阵发冷。夜色中,她眼神格外明亮。 不知怎的,杨槐儿一看到她刀锋般闪亮的眼神,心底的寒意更盛。 项夫人羸弱的身子在夜风中瑟瑟。 烛火在纸笼中不停忽闪,一副将息的模样。 忽的,杨槐儿觉得西边院角的上空腾起一片红光。 平管家也觉察道了一丝不对,急忙吩咐道:“快将夫人送回屋中!”语罢他撇下众人火速向西院奔去,才到院口却见姚双姝惊慌失措的迎面从院角冒出。 一看到她杨槐儿的心头升起一丝疑惑:“师姐怎么会从西院里跑出来?!” “走水了!!” 一时间人声鼎沸,眼见着火光在风势的助长下一发不可收拾。 姚双姝不顾大家疑惑的目光焦声道:“有人闯到西院放了火!” 平管家听罢连忙侧身跑进了院中。 “姑娘可看清是何人放的火?!”项悦华直逼姚双姝身前,却见她一脸失望的连连摇头:“我在屋中原想等着槐儿回来,却听到屋顶有人经过,起身追到西边的院子却见到那边的屋子起火了。” 项夫人缓声道:“西院原是姐姐居住的地方,如今那边走水……看来今夜只得委屈姐姐暂居别处了。” 项悦华听罢眼中急色稍逝:“这火势兴许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妹妹还是听我一言先行回屋,眼下风势正旺,若妹妹被烟呛坏身子就不好了!” “送夫人回屋!”项景恒不急不慢的声音缓缓传来。却见项夫人似是无意离去,于是他轻声道:“放心!这里一切有我!” 项夫人听罢仿佛服下了一枚定心丸,于是随下人先行离去。 平管家此刻也回到了院中,一见到项景恒便回禀道:“侧房的火势已经被扑灭,只是小姐所居的房间也被大火波及,还请小姐今夜暂且移居至客房休息。” “侧房离我的屋子相隔甚远,怎么就烧到那里了?!”项悦华脸色一变惊呼道。 平管家赶忙解释道:“今夜风大,火势一时无法控制,还请小姐能够体谅!” 听他这么一说,项景恒开解道:“既然如此,还请姐姐委屈将就一下……平先生!明日一早就赶紧派人着手修葺西院。” “小姐的房子倒是花不了多少工夫,只是旁边侧房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工的,若是让小姐这段时间一直委屈在客房,时间长了也不像回事啊!” “这倒无所谓!反正都是自己家!住在那里都一样”项悦华毫不介意。 杨槐儿细听她语气中竟有一丝着急之意。 (回家几天稍忙,明天起加油码字咳~大大们多多包含呢~) ------------ 第八十八章 引火(下) 项悦华当即收起情绪,沉着面色张罗道:“客来居那边我自己会招呼下人们再整理出来一间,西院那边还请平先生多加费心了!”她转头望向火光冲天的庭院忽的提高了声音:“这火势来的蹊跷!既然姚姑娘看到有外人潜入,不排除有他人蓄意纵火!平先生清理西院之际定要多加仔细!严加彻查!!” 杨槐儿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瞧去。 此刻风势渐渐减消,低沉的云雾早已散去,空中一片月朗星稀之景。 不知怎的,这火光比起刚才竟亮了许多,院落之中人声鼎沸。 青黑的烟雾迎着惨白的月色盘旋直上,焦炭之息将白天香甜的泡桐花香统统驱散开来。 平管家恭敬的向项悦华答道:“翠桐之事无论事大或事小,项平自当用心应对!眼下还请姚姑娘能移驾到西院,项某还有些事情想要同姑娘确认一番!” 姚双姝听后眼神中晃过一丝迟疑,却还是点头应了。 “不如同去!”项悦华刚一开口,身子却早已行至院门:“西院是我的居所,如今有此事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倒是也想听一听!” 平管家轻转身子,望向项景恒,只待他发话。 “那就同去吧!”项景恒快步跟上:“方才有人闯入秋阁,才引得姑母病发!我赶到时那人早已逃之夭夭。翠桐虽避世久矣,却也不容得外人来此兴风作浪!” 听他这么一说,杨槐儿心中一动,暗自揣摩起与平管家谈话时,掠过庭院的那道身影。她走到姚双姝身边喊起微微发呆的师姐。二人转身间,一股淡淡的刺鼻之味传入了她的鼻息间。 走进西院之中,但见一派嘈杂之象。 救火的家丁见到庄主亲临,却只是匆匆行礼转而继续奔走忙碌,不断将装满水的提桶送至院中。顺着穿流的人群,她们终于走到了那间还在着火的房屋旁。 汹汹大火将屋子围堵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屋内除了明黄色的火光,再无他物。 人站在三丈之外,就能感受到火苗灼人的热浪。 火海中,那房屋的形状早已无从分辨。 家丁不断将打来的水一桶桶泼向屋中。 冷水刚一触即滚烫的墙壁便滋滋作响,化做一团团水气,挥散到空中。 从屋子所在位置杨槐儿推测出,这应该是西院的正房。当她看到项悦华原本沉着的面色终于不再绷紧,焦急之态全全摆在脸上之时,便知道自己的推断错不了。 “咦?!” 杨槐儿感觉到身旁的姚双姝身形一顿,转眼望去见她双眼中一片困惑,呆若木鸡的望着眼前的火海。 “当心头顶!!” 平管家惊呼刚落,残存的门槛应声轰然塌落。 带火的木桩如同一根巨大的火把砸落在地上,一时间火星四溢。 所幸的是众人早已及时撤开,没人被砸伤。 一个被火烤的油光满面的家丁见到平管家后,双手拿着两只黑漆漆的东西走上前来:“平先生,这些是从侧屋的废墟中发现的!” 杨槐儿站近了一瞧,只见这两个东西一个比灯笼略小一圈,像是一只被烧变了形的油灯;另一个一眼便能看出是一盏铜壶。 “这是……”项悦华看到这些东西后眉间一皱,不假思索道出:“这是后院佛堂的海灯和添油的油壶!” 项景恒马上吩咐道:“快去后面的佛堂查看一番!” 听他这么一吩咐,两个家丁速速起身离去。 姚双姝抬手指着一旁黑兮兮的废墟,尽量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这火是明明是从这里烧起来的!我离开不过片刻……怎么就烧到这间大屋子了?!” 翠桐山庄中的房屋大都是砖身木柱,称重的斗拱雕梁皆是木材所筑。 杨槐儿眼见姚双姝所指的小屋早已是一片狼藉,陷落在地上灰白的墙身与瓦片满是焦黑之色。所剩无几的残架不住的翻滚着浓烟,连接两间屋子的长廊也早已被烧的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我追人来到这里便跟丢了……我在这院中四处寻找,后来听到这里有动静便赶了过来,到时却发现这里已经着火了!我原想喊人救火……可又怕趁乱生出事端,刚犹豫一番巡夜的家丁们就发现着火了。”姚双姝将事情经过道出的时候情绪很是激动,杨槐儿不住的在旁低声安慰。 “平先生!”前去佛堂探查的人急急跑回,口中大喊道:“佛堂中的油灯和油盏果然不见了!”平管家听罢低下头去陷入沉思。 项景恒眼光扫过姚双姝时见她脸色颇为难看于是自责道:“姑娘一路劳顿如今却卷入翠桐的风波之中,在下实在有愧!” 姚双姝提起一丝精神摇头道:“项庄主严重了!” “还请姐姐带二位姑娘回去歇息。” 听项景恒如此安排,项悦华的眼波扫过姚双姝,杨槐儿见她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应了。 平管家眼见三人并肩离去后,揣摩道:“那人定是在秋阁那边不慎惊扰到了姑太太。逃走时经过庭院,碰到我与杨姑娘正在院中长谈,于是改道去向了客房那边却不想被姚姑娘所察觉,几番折腾后他慌不择路的逃到了西院这边,可姚姑娘依旧紧追不舍,所以只得纵火趁乱逃走了。” “这么说来,倒也合理……只是”项景恒皱眉道:“那人到此既已摆脱掉了姚姑娘的追踪,为何又要点起大火引起她的注意呢?!况且那人又是如何不着痕迹的将油灯和油壶从后屋的佛堂拿到了这里呢?!即便让他拿到了,可这油壶和油灯之中的油点燃个侧屋倒还说的过去,可短短时间若要将正屋点着还烧的一发不可收拾,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回禀庄主……”平管家压低声音道:“正屋其实是我吩咐下人点燃的。” 项景恒闻后脸上浮起一阵惊愕:“你?!” ------------ 第八十九章 烧身 平管家低声将项悦华在院中与项夫人的一番交涉说与项景恒后,惭愧道:“事态紧急,实在来不及同庄主商议,还请庄主谅解项平的一片用心!” 项景恒听罢叹道:“原以为她嫁人之后会有所收敛,没成想这次回来对翠桐各项事宜都要插手做主。也罢!既然送不走她,索性一把火烧掉这屋子让她没有地方落脚倒也落得清净!眼下还是先将那帮西凉人打发走要紧!修葺西院之事……慢慢来吧!” ∷∷∷∷∷ 杨槐儿默默尾随在项悦华身后,眼见一旁的姚双姝步履迟缓,眼眉间写满了心事。她放慢步子与师姐并肩同行,一路上三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耳畔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她心中开始盘算等下回屋之后该如何开口说服姚双姝暂时放下寻找决明之事,同自己回空山去将翠桐的变故回禀给掌门。 眼下杨槐儿格外怀念之前的清净生活。那时候自己的生活终日围绕在找启泰练剑捉山鸡、陪淼儿找月鸾、听启智与黄灵翠斗嘴、喝郭小义送来的汤药这些平凡的小事上。 她始终记得大家的最后一次小聚,是在众人下山试炼之前。 那日初次以师姐身份带领后辈的黄灵翠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虽然一番豪情壮志被启智泼的连颗火星都没有剩下,可还是放言道日后定要同他们六人一起结伴游历天下。 心细的淼儿看出杨槐儿听到这些话语后虽是笑语连连,可神色中却难掩心中的落寞,于是散场后独自留下作陪。 那时杨槐儿对于决明的筹谋尚且一无所知,而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对于启泰的牵挂不断增加。 不知从何时起,这份牵挂使得她对于虫咒之毒心生惧意,生怕下一次毒发之后自己一闭上双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对于分别的不舍,她丝毫不加掩饰的对淼儿一诉衷肠。可二人却万万没想到这番长谈竟被姚双姝听到。 之后在来翠桐山庄的路上,杨槐儿方才知晓师姐之所以会一反常态的带人下山,全因自己那日的一句“即便命不久矣,若能朝夕相伴,也不负此生!” 从这之后她不止一次的设想过若姚师姐不曾下山的话眼下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如果师姐不下山,也许启泰就不会为了跟在她身旁而去找罗师兄。 这样一来罗师兄就不会遇到跟随在启泰身旁的三涂鬼使,更不会被他所伤。 若罗师兄无恙,决明便不会在纵魂血咒还未练成的情况下着急出手。 而长祁师公和葛师公也不会因为决明的贪欲而丧命。 决明也不会因计划不周而提前抢占了罗师兄的身子。 促使这些事情提前发生的原因竟会是自己的一句话语! 杨槐儿一想到这些就唏嘘不已。 走在前面的项悦华突然停下脚步,姚双姝却趁她未转身之际拉起杨槐儿的手向后退下了半步。 师姐此举搞得杨槐儿心中一阵疑惑,手背被抓住的瞬间,一丝油腻感侵入她的手背之上。 而项悦华的此刻的心思似乎也再别处,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二人有什么异状,开口道:“今日我翠桐事多,多有怠慢,还望二位见谅!长留之事我还未来得及同景恒商议,请二位暂且回屋歇下,我们明日再做定夺。” “有劳平夫人挂心!”姚双姝一番寒暄后不由分说的拉起杨槐儿朝着她二人房屋走去。 “有劳平夫人挂心!”姚双姝一番寒暄后不由分说的拉起杨槐儿朝着她二人房屋走去。 “二位姑娘请留步!”杨槐儿感到师姐闻声之后身形一僵,转身之际却见项悦华的目光划过她二人的衣袖。与此同时,姚双姝也不着痕迹的放开自己的手掌,将衣袖置于身后。 项悦华踌躇一番终究开口:“姑娘不妨听我一言,先行离去!” “难道夫人对于失火之事不予追查了么?”姚双姝出口反问道:“我若就这么一走了之,日后要是再想起什么,又该如何告知项庄主呢?” “既然如此,之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项悦华语罢转身就走。 姚双姝对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入夏天干,夫人出入时还请多加小心自己手上的油盏!” 项悦华定下身子,意味深长道:“若姑娘需要加油添火吩咐下人就好!无需自己动手!” 眼见她走远后,杨槐儿侧目问向姚双姝:“师姐,大火之事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明天再说!”姚双姝不愿再提,转身进到了自己的屋子。她伸手关门之际,杨槐儿跑上前去双手抵门,一脸失望:“你还想瞒着我么?!”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杨槐儿听罢一怒之下推门闯进屋中。 “槐儿?!”姚双姝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吃惊的望着眼前这个瘦小的身影。 曾几何时,这个孩子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向来都不敢看着自己的眼睛。 如今怒视自己的真是她印象中那个怯懦的小女孩么?! 杨槐儿将门合上后,转身将屋中的灯火点燃低声问道:“火是不是你放的?!” “什么?!”姚双姝眉头一皱。 火光照着杨槐儿肃穆的面庞,丝毫没有玩笑之意。她字正腔圆的放慢速度重复道:“西院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看着师妹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姚双姝惨然一笑:“……你居然会怀疑我?!” 杨槐儿突然一把将她的双手拉起低声喝道:“你闻不到自己手上的煤油味么?!” 一句话惊得姚双姝如梦初醒,低下头去却见她鲜红的袖口处点点油污之渍赫然醒目。 ------------ 第九十章 谁为难了谁?! 杨槐儿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使劲抓起姚双姝的双手举起大声喝问道:“你的袖口间为何会有油渍?!”她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咄咄逼人。 烛火随着姚双姝沉重的呼吸一并摇曳,她花般娇媚的容颜上不见丝毫血色,如同白蜡般惨淡无力。 面前杨槐儿盛怒之下同样褪去了往日的苍白,双颊一片潮红。 二人的水葱般的玉手相互盘绕在一处,共同战栗拿着。 颤动间早已分不清是杨槐儿的愤怒之情压过了师姐的慌张;还是姚双姝被指证后的不安盖过了师妹的怒火。 “为什么不辩解?!”杨槐儿的呼吸渐渐急促:“莫非……师姐是为了呆在这里,不惜纵火么?!” 话一出口,姚双姝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原来在你眼里,我竟会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愤怒的将桎梏在自己双手间的束缚一把甩开,转过身去。 “若是我冤枉了师姐,师姐为何不作解释?!” “解释?!”姚双姝侧过脸来蔑色尽然:“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做解释?!况且你早已认定纵火之人非我莫属!疑心既生,我又如何能够打消?!” “二位姑娘!” 一个娇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她二人的对话。 杨槐儿见师姐又别过头去不予理睬,便起身行至门前。 打开门后却见是这客来居的小丫鬟正端着食盘在外面候着。 “这是我们家小姐吩咐为二位准备的宵夜!” “空山弟子过了一更便不再用膳。”姚双姝转脸看着屋外轻声道:“请代我们向平夫人转达谢意,置于东西就不用留下了!” 杨槐儿瞧着小丫鬟端着东西走远后再度将门关上:“师姐自打失火之后对平夫人就是一副警惕之相,难道这场火势跟夫人有关?!” 姚双姝听了这番推测,原本僵硬的面色才稍有缓和。 ∷∷∷∷∷ “她二人仍在一处么?” 送餐的小丫鬟在项悦华凌人的气势下,一脸惴惴不安。她小心的低头回答道:“那白衣姑娘始终不见从她师姐的屋中出来。” “你先退下吧!” 小丫鬟听到这句吩咐方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岂料后脚刚退到门槛边正欲转身之际,耳边声再度响起了一声嘱咐:“那边若是有什么异动就马上来我这里回禀!” “奴婢知道了!” 项悦华见丫鬟把自己的房门战战兢兢地合上后,伸手将身前圆桌上的烛火轻轻掐灭。 原本明亮的房间霎时变得漆黑,只留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精光。 她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将纸窗撑起来后,回到座位上单手托着脑袋撑在桌子上静静的闭目养神。 夜风吹过窗棂渗入些许凉意。 此处的僻静与西院那头的嘈杂相比下来,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直到屋外隐隐传来几下“咚咚”的梆子声,项悦华才重新睁开了双目,露出一丝烦躁之态。 正欲起身之际窗外又响起一阵声响,她连忙端坐起身子捋了捋掉落在耳边的碎发。 眼前的房门忽然被拉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伴着几缕月光一个瘦高的男子趁虚而入。 项悦华见他关上门后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岔子!”眼见男子的身影一闪飞速转至窗边,将窗子关严后她又继续道:“我担心你找不到这里所以才特意开窗――” 男子却匆匆打断道:“刚才在西院我看到你往这边来了!” “这次没有被发现吧?!”项悦华看他脸色一变,便不再追问。 男子随即轻哼道:“空山的人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项悦华垂下眼帘:“……二人口风紧得很,我试着打探却一无所获。” “我可听说宣密寺这几日也有空山弟子前去探访了!” 听到这句话,项悦华纤长的睫毛微微一抖,正好落入了男子眼中,他缓步走到圆桌前坐下后气定神闲道:“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了!” “我正想告诉你的……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必细说了!” 男子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如此说来她二人来此的目的就是猜也该猜到了吧!听说刚才追着我不放的红衣女子白天还在庭院中吵闹,你当时不是在场么?!” 项悦华一脸镇定:“当时姑母在场,我心思全在她身上……那依你之见空山弟子来这里所为何事?” “你当真没有听到么?!”男子“咻”的站起来贴紧面前的丽人,双目紧紧盯着她的面庞。 项悦华索性抬眼迎向他的目光。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最好别让我知道你在耍花样!” “你我目的相同,有力自然要往一处使!……秋阁那边可有什么发现么?刚才来不及细问,现在总可以说了吧!”项悦华反声问向男子,却见他没有应答,于是面色一沉:“什么都没有探到么?!” “那老太婆一看到我的背影倒真把我认成她的死鬼相公了!”男子随即皱眉叹气道:“我想尽办法去套她的话,可她一直在胡言乱语!临了还把伺候她的下人给惊动了!今夜庄内眼线众多,我原以为她俩被你弟弟叫去问话会清净一些才绕路而行……可还是引火烧身了!话说你不是亲手将那红衣服的锁进了侧屋么?!怎么让她逃――” “我正要问你!”项悦华顿时火冒三丈截下男子的疑问:“我为了救你才不得已将她引到侧屋的!你为何要放火?! “我也是为你着想才会出此下策啊!”男子见她动气,轻抚着她的双肩柔声安慰道:“原想着西凉那帮乡巴佬死盯着你弟妹不放,你就有机会将山庄的掌事权抢回来了!若有访客葬身火海,你弟弟绝对会为此愁得焦头烂额,你自然也有机会一展身手啊!”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项悦华不着痕迹的躲开他双手幽声道:“她是空山弟子,若在翠桐有个好歹,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难辞其咎!” “怕什么?!”男子满脸不屑:“你要是能把往生石符弄到手,我爹自然会想办法替你开脱!” ------------ 第九十一章 私语 男子的话语引得项悦华嘴边浮起一丝笑意,她低垂着眼眸将眼间的嘲意掩饰的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让对方察觉到,嘴上却轻声说:“话虽如此,可……能不沾身的麻烦还是少惹为妙!若能一击即中,何须拐弯抹角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这不也没出什么乱子么?!”男子话语中满是不悦:“那女的如今不是安然无恙么?!” “话虽如此……可事情已经出了,难免她不会起疑啊!既然出手就该做绝!” 项悦华的话语落到男子耳中听起来满是奚落之意,他轻哼一声:“我正想问你呢!那间屋子里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绝无可能!西院我住了多年,一草一木我都了若指掌!” “你刚走我就放了火,烧起来时那门栓还好好的留在门外!而且我听得分明那屋中还是有人的!这院中只有你我二人,你既然了若指掌,想来要是趁我不备要放走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眼见他目中疑光再起,项悦华立马板起脸来:“你烧了我的院子,害的我不得不厚着脸皮赖在这里周旋,我不跟你计较,你倒是跟我算起小账了?!好!那咱们今天就好好计较一番!!” 她转到桌子的另外一边相对而坐:“我为了让你行事方便才会撤下一众闲杂人等!不然你以为这偌大的翠桐山庄混进来个外人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么?!” 男子见她真的动了怒,口气又软了下来:“……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你怎么还认真了呢!……你不也说了,咱们夫妻二人目的相同,有力自然要往一处使嘛!” 项悦华冷哼一声,将脸侧到一旁。 “我放完火,前脚刚回到佛堂后,后脚就见那原本困着红衣女子不知怎么就追了进来,幸亏我警惕及时躲了起来……话说她可不是什么善茬!”男子转而冷笑一番:“她一进屋子,就直直冲到祭桌前将油盏端走,那架势分明就是想要火上浇油啊!” 话一出口,正中项悦华的下怀:“就说这火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烧的这么快!果然是她捣的鬼!” “这还不止呢!真正烧了你屋子的是项平那个老匹夫!我在一旁可是瞧得真真得!……也是我算计差了!没料到他们会使出这样釜底抽薪的法子想让你知难而退!” 项悦华眯起眼睛讥讽道:“眼下话还没套出连藏身之地都没了!空山来的人一天不走,你在这里的进出就多有不便!那个项平的心思跟我弟弟是扭在一处的!他怎么可能会为西院的事情真正上心!” “这还不是要怪你自己!”男子也毫不示弱:“既然有心想当这一家之主,却做了那么些个不得人心之事!” “人心?!哼!他们全是些拜高踩低的主!我和我娘就是为翠桐呕心沥血也没人会念得我们的好!……三娘那边怎么还不来消息?!要不你在写封信试探一番?” “你急个什么劲!老爷子如今天天在四娘那里转悠,有大半年都不去三娘哪里了!眼下二妹一嫁走她膝下空落落的,肯定比咱们还要急!……我这次来这里之前前太太还差人前来给我送行呢!” 项悦华听罢眼睛一亮:“真的?!如此说来……太太莫不是也动了把你过继到名下的念头?!” “她虽然没有明示,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大哥的痨病隔三差五就会发作,三哥又是个天天只知道惹爹生气的酒囊饭袋,太太早就对二人不抱希望了!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娘和她的儿子独大!若是这次咱们能帮老爷子把东西弄到手,这金羽门上上下下谁还敢小瞧了咱们?!……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你娘临死前的话!可是有什么纰漏么?!这项家的姑太太疯疯癫癫的,甭指望从她嘴里在问出些什么了!” 项悦华一脸丧气:“能想到的我都说了!” “当真是都说了?!你娘当初在莫家就没有探出些什么嘛?”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阳关那边打听啊!” 男子连忙又开口哄道:“我是怕你时间久了想不起来,特意再提醒一下你么!……如今得想法子先把空山的人支走!红衣服的那个做起事来乖张的很,她姐妹俩要是盘算起什么事儿来,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啊!” 项悦华脑筋一转:“原本我见她可怜想留她在此行个方便,刚才我也劝过让她们速速离去了,既然这么不识抬举就不能怪我不讲情理了!” ∷∷∷∷∷ “真的是平夫人么?!”杨槐儿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姚双姝,她听师姐道出之前的一番遭遇后,惊得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却见姚双姝连连摇头:“我不敢断定……只是接着光亮,我看到推我入屋之人的倒影,她的发髻跟平夫人白天的时候非常的相似!……可刚才见到她拆了头发后却不敢确定了!” “拆个头,花不了什么功夫!师姐……咱们不如先回去吧!若不是罗师兄显灵,你怕是早就葬身火海了!” 姚双姝轻抚着手中的长水剑,决然的摇头道:“不能走!直觉告诉我应该再多此留几日!” “哪里是什么直觉?!明明是你自己不甘心而已!直觉告诉过你……你今晚会有火光之灾么?!” 姚双姝被揶揄的无话可讲,房中暂时静了下来,只有灯火燃起的滋滋声不断作响。 “咚、咚、” 两下极弱的叩门声悄悄响起,这动静如同夜风吹动门框般细小。 “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杨槐儿心头不解,抬头望向姚双姝,看起来她也似乎听到了这阵声响。 “咚、咚、” 声音虽然比刚才稍稍大了一点,可细听之下敲门之人似乎是怕惊动周围,依旧是轻手轻脚的。 杨槐儿正欲起身却被姚双姝捷足先登,她见师姐将门小心的拉开一道缝隙,可俏丽的红装却堵在缝隙当口遮的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到门外的叩门之人。 ------------ 决明 (跨年哈,1314好兆头嘞~祝各位大大们新年快乐、马上发财~第二卷就要完结这几日正在整理中,小哼最近搬家会有些耽误咳~对不住啦!在这里报个料其实大纲原定第一卷是在云起空山结束的,可卷一埋线太多,埋到十万字时槐儿才长大,于是便将原定的第一卷掰碎分成了两卷。混了这些时间有各位大大的支持小哼很感激呢!伏虎拜地式扣个首!~之前还有些大大吐槽说线头太多看着可累可零碎,这里小哼先谢罪了!原谅咱这个看金庸长大的孩子吧,不挖坑真不知道改怎么写了・・・・・・卷二结前番外先来上吧想不到第一篇番外居然是给他的。。。) 自幼时起,我便同所有的入阶弟子们一起生活在空山的千琼岭。 那时的空山满目苍翠,师父终日在院舍里捧着他的铜壶晒太阳、看我们练功。 师父的师父是空山的第一位女掌门,有时候我真想不通她是如何能当上掌门的。她行事作风别具一格,眼光也十分独特,这点从我师父和诸位师叔伯们的长相上就能看出来,不过她做的最出格的事恐怕就是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我师父。 师父刚当上掌门的时候座下只有我一名弟子,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壳元帅,以至于那些弟子徒孙满堂的师叔伯们都没怎么将他放在眼里。 每当看到师叔师伯们长着座下人多跟师父叫板的时候,我就特不服气。 众所周知,这空山的教引师父们向来甚少收徒,毕竟一大波的入阶弟子全归他一个人管,哪里还有心思去带徒弟呢!况且师父的师父掌教时敞开了门庭收徒,眼见着千琼岭的房子越盖越多,弟子多到不能再练功院内同时练功,为此师父还曾跑到首云峰去吐苦水。 他师父当时立即就打发了一部分弟子去试炼之阵考核。据说她老人家一时心血来潮,差点连试炼都省掉直接让他们拜师,可转念一想对那些参与过试炼的弟子们又不太公平,这才作罢。 后来师父掌教后,他在收纳入阶弟子的事上卡的很紧,我猜想多半是他当了多年的教引师父苦不堪言才会如此。 他成为掌门的第一年,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素敬成为了我的师弟。 虽然在此之前师父就挺喜欢素敬的,可那时师父还只是个教引师父,也就没有另外收徒的意思。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掌门后觉得是时候广纳弟子来光耀自己的门楣了。 素敬分去了师父的全部注意,我看在眼中心中很不是个滋味。从那时起我天天跟他较劲,无论什么事都要跟他一决高下。 可急功近利终是害了我。 后来师父将珧祯收入了门下,我那时很不理解师父为什么会收下这个常常对着动物自言自语的小姑娘。 再后来我发现珧祯师妹不知从何时起一见到素敬师弟就脸红,更不知道他俩从何时起经常凑在一起对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从他俩在一处练剑后,素敬师弟对修行渐渐没那么上心了,师父对他的不满也渐渐的表现了出来。 说真的,我那时竟会暗暗窃喜。 可这段时间没持续多久,师妹就开始躲着师弟了,我后来才知道师父为此事对她大发雷霆,她这才主动疏远了师弟。 又过了几年,油嘴滑舌的荀源也入门了,不过这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打哈哈糊弄事,对修行倒不是很上心。 荀源入门后又将师父对我为数不多的关心分去了一些,不过庆幸的是他老人家放出话说不再收徒了。 可面对美食的诱惑,师父终于还是失言了!穆棠成了我的小师妹。 那日后他一天到晚周旋在美食与素敬间,对我几乎是不闻不问。 也是从那日后,我偷偷躲在灵枢洞天苦练厨艺。 没错,的确是厨艺! 对于练功我已不抱有任何的幻想,既然美食能够讨得他的欢心,那不妨一试吧! 不过凡事的确是要靠天赋的! 在我一次次将难吃的饭菜倒入水潭后,我终于忍不住一头跳入了池水之中。 真想不到居然误打误撞让我跑到了禁地之中! 莫非是空山的先祖们听到了我日夜的祈祷?! 纵魂血咒?! 那是什么?! 光听起这名字就觉得此术定是歪门邪道! 可移魂换体不正是我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么?! 练,还是不练?! 我坐在悟魂引的石壁前反复思索了几日。 一夜,师父突然来临,我来不及撤走只得躲在暗处的水潭中。 他在一处墙角瞧了又瞧,继而离去。 我不知道他发现我没有,可我却发现了空山的秘密! 往生石符,肉身毁去也能集魂,就算血咒施展中出了什么差池也能挽回! 只要找到一具精奇的身骨和傀声虫,就能弥补我的遗憾了! 想到此处我脱下外衣,掏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墨石。 ------------ 第九十二章 凶兆 ps: 幸福来得好快~重重鼓励之下终于奔着上架来了,要感谢的人真的好多好多! 军爷,甲爷,小欣竹,小ci,侍卫等等等等,十二点要到了。。来不及总结咳~求原谅!! 结束热吻送到责编欢大,么么哒!~ 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好运呦~ 项悦华醒来时眼见窗外已是破晓,便起身下床披好衣服移步到了镜台前。客房中的陈设虽是一应俱全,却没有备下女儿家用的的胭脂水粉。她轻身端坐在镜台前,举起一双素手打理起自己满头的秀发。 梳理间,一根刺眼的白丝忽然乍现,掺杂在这团乌发中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项悦华沉静的将发间的白发剔除掉后继续打理着。直到她指尖又触碰到了几根银丝后,绷起的脸上才浮出一丝惊容。 耳畔间,男子低沉的鼾声辗转响起,她斜过眼去望向床榻,双眼间充斥着厌恶。 此刻,她的夫君横卧在榻上睡得死死的,呼噜声从他扁平的大嘴间不断飘出,嗡动间带着一丝韵律。 “成事不足的家伙!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居然还能睡得这么安心?!”项悦华一看到他心中的怒火就被瞬间燃起。 男子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抽了抽鼻子便转过身去。 看着他高高突起的后脑勺,项悦华恨恨的转过脸来,却见面前的铜镜中一个女子正满目哀怨的看着自己,凄楚中诉说着种种的不甘。 细细算来,自她十八岁那年嫁进平家,一晃也有十年了。 十年了! 铜镜中的女子脸上浮起嘲弄之意。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一想到自己的青春在这个男人身上耗去了大半。项悦华就抑制不住心中的忿恨之情。许久后,她长叹一声细细的开始回忆昨日白天时在长廊上的情景。 “石符……”她嘴里默默念着。 昨日姚双姝嘴上喊出“石符”二字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姑母的眼神一点点开始汇聚,不像之前那么涣散、那么凌乱了! 姑母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眼下对门那两个人到底是留她们在此……还是变着法子将她们弄走呢?! 项悦华心底一时没了主意,她瞥了床上的男子一眼,却见他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也不知昨晚是怎么吓唬老太太的?!好端端又把她的疯病给惹了出来!看来指望他是不可能了! 想到昨晚说的“夫妻同心”四个字,项悦华就抑制不住心头的暗讽。 “小姐……您起来了么?” 门外丫鬟的脆语声终于将熟睡在床榻上的男子活活惊醒,他二话不说就爬起身来抓着自己的鞋子钻入了床底。 项悦华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却乐的暗道:“活该!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可她嘴上还是轻轻应道:“起来了!把洗脸水送进来吧!” 门外之人听到吩咐后应声推门进来利索的开始服侍她盥洗。项悦华正眼一瞧还是昨晚上给对门屋子送宵夜的小丫头。 眼见她做事还算机灵。便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许久没回来,你这般年龄的新丫头,我瞧着都脸生的很。” “回小姐话,奴婢小名喜儿,是项家的家生丫鬟,小姐出嫁的时候奴婢才三岁。” “家生的丫鬟?!你爹娘在那房做事啊?” “我娘在夫人房里,和奴婢一样主要是帮院里扫扫庭院、看看花草。我爹在库房那边做事。” “库房的?那正好!”项悦华语气轻软道:“我平日里的穿戴昨晚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你等下先去库房那儿给我取两身衣衫过来,平先生那边我等下自己会跟他说明的!” 喜儿听罢应了一声,拿起梳子开始帮她梳理起头发。 “小姐等下是要在房中用早膳么?” 一提到早膳,项悦华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床下,眼见她相公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一丝马脚都没有露出,嘴角抬起一抹冷笑:“不必送到这里了!摆到偏厅那边,等下对门住的客人们起来了我和她们一同用膳!” “回小姐话……”喜儿小声道:“那两位姑娘天还没亮就动身离开山庄了!” “离开了?!”项悦华猛地扭过头来,却不想头发仍被喜儿牢牢的抓在手中。她吃痛后骤起眉头怒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来跟我回禀?!” 这小丫头一看就是常年待在这清净地没伺候过主子,眼见主子发怒生气吓得急忙松开双手低头道:“小姐息怒!……她们动身时五更的梆子还没有敲响,奴婢见天太早不敢惊动了小姐……”说话间她怯生生的退后了一步,不知如何是好。 项悦华揉着被扯的生疼的鬓角心中暗自揣摩:“她们俩明明知道我就在这院子中住着,即便姚姑娘心怀戒备,也不至于一声不响的就这么离开呀?!况且她此行就是奔着那往生石符来的,如今事情还没探出个眉目怎么就肯轻易离开这里呢?!” “是谁带她们去跟庄主辞行的?” “是奴婢……奴婢今日当班要打扫庭院所以起得早。那两位姑娘回到院中一见到奴婢就让奴婢带她们去见庄主……可奴婢见天色还早,就带她二人去见了伯……平先生。” “回到院中?!”项悦华眼前一亮:“你是说她们出去过?!” “……奴婢早些时候的确是见到她们从院外回来的。” “她们临走前可曾有过什么交谈么?” 喜儿回忆了一番之后连连摇头:“她们俩当时行色焦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伯伯当时一再的挽留却被那个红衣服的姑娘推辞了!” 项悦华轻轻咬起嫣红的朱唇心中思索道:“姚姑娘出口拒绝?!还如此焦急……莫不是她们趁着夜晚众人熟睡之际打探到了什么?!”想到这里,她葱白的双手不知不觉划过桌面,紧紧的扣了起来。 眼见抛得光洁的桌面被抓出了几道指痕,喜儿再次紧张道:“小姐……奴婢给您传早膳去?”她看到项悦华心不在焉的点头后。逃命般的向屋外冲去。 “平先生是你伯伯?!” 听到这个询问声,喜儿顿下身子停在了屋子门口,她见项悦华锋利的目光扫向了自己,只得轻轻的点了点头。 “下去吧!” 男子听到闭门声便从床底拱了出来。双手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这房间怎么没好好打扫一番啊?!” 见他将房间荡的尘土肆意,项悦华皱起眉头转过脸去轻咳了两声:“你这会出来,等下还不是要钻回去?!即便弄干净了衣服也要在弄脏的!” 男子却“嘿嘿”一笑:“床下太挤伸不开腿!我得出来透透气嘛!算这两个人识趣走的快!……昨夜我细想了一番!终于想出了个法子!” “是做梦时想出来的吧?!” 他不理会项悦华的挖苦,建议道:“咱们不如把你姑母接走算!” “接走?!”听他这么一说,项悦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屑。戏谑道:“你不是在跟我说笑吧?!她和我娘之间的过节你又不是不清楚!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跟我走?!况且这翠桐才是她的娘家!眼下就是莫家人找上门来。景恒也绝不会轻易把人放走的!” “你且听我说完!”男子不温不火:“我让我爹去蛮疆去把那短脚仙给请回来!你再借着治病的由头好好游说景恒一番!常言道病急乱投医,他为了你姑母的身子着想没理由拦着啊!!” 项悦华质疑道:“姑母的痴症连圣手三悬都看不好,短脚仙当年是技不如他才会躲到蛮疆那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去!真把他请来会有用么?!” “没说一定要治好她的病啊!大家都知道蛮疆那鬼地方,邪门的法子多了去了!之前我就听说那那边有一种秘术能够让昏睡之人口吐真言!若能想办法将法能到手,还怕咱们套不出老太太的话来?!” 项悦华细细思索了片刻,还是摇头否决道:“那短脚仙一直邪里邪气的。以景恒的为人定是不放心将姑母交予此人的!况且……”她斜眼轻笑道:“姑母对石符之事知晓与否尚且未知,可太太一见到短脚仙肯定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你可别忙活半天,自己一事无成还替别人搭好了活命梯!” 男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大哥的病给忘记了?!要是短脚仙使出什么邪门法子将他治好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正说着,门口响起了一阵轻细的脚步声,他想都没想就再次扑进了床底。 项悦华瞧着喜儿兢兢战战的托着餐盘推门走了进来,她瞄了一眼送来的东西,虽然只够一个人食用,但眼下她为了杨槐儿二人不告而别只是弄得丝毫没有胃口。于是轻声吩咐道:“东西先放桌子上吧!等下自然会叫你进来收拾的!” 喜儿应声后刚将手上的饭菜轻轻放下,却听一阵饥肠辘辘之声。 项悦华一听声音是从床底传来的,急忙请咳一声假意掩饰,脸上装出了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让小姐就等了……小姐请先用膳!奴婢这就去帮小姐去库房取东西!” 眼见喜儿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着急的朝门口退去。才到房屋门口一阵咳嗽声再次传来,惊得她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 这次的咳嗽声虽是细小,可她却能够清晰的能辨认出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这间屋子里怎么会有男人?! 项悦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 第九十三章 就这么定了! ps: 紧赶慢赶还是回晚了咳~ 喜儿顿了顿身子,她余光中看到项悦华阴沉的面庞后片刻不敢迟疑,于是紧张的低下脑袋匆匆向门口疾步走去。双手才刚触及到门板只觉后颈被人狠狠一击,鼻吸一滞重重的栽倒在地上。项悦华冷峻的轮廓倒影在她涣散的双目间,她冰冷的指尖泛着一片明晃晃的光芒。 喜儿的耳畔与大脑中嗡声一片,眼皮挣扎的转动了几下后还是静静的合上了。 “为什么阻止我杀她?!” 男子从床底急急钻出,他顾不得满身的尘土,暴怒的跳到冲到喜儿身前,手指搭在她颈间的脉息上探查起来。 项悦华冷笑着:“如此说来,又全是我的不是了?!” 眼见喜儿没了知觉,他不急不慢的打理起身上的衣衫:“打从昨夜晚上起,我就粒米未进,你明明知道却怎么不提前备下宵夜等我过来?!那床下的灰尘积得那么厚,这里的下人平日里都不打扫么?!” “就是出手也不必打出金锋刺啊!”项悦华将手中的寒钉抛入他手中:“这东西打在穴位上,明眼人一看到伤口就能认出是金羽门的人做的!” “弄死她后扔到井中,丢个小丫头而已谁会在意?!这样的天气,不出三日尸体就胀掉了!即便被人发现又能看出什么?!”男子缓缓起身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项悦华瞟了他一眼:“这丫头是项平的侄女,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觉得她的伯父会善罢甘休么?!” “这项平倒真是奇怪!自己家的亲戚也不派个肥差?!” “这客房中一年到头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我若是项平自然也乐意落得清净!”项悦华心头一动,开口劝道:“依我看眼下你出入这里多有不便,这几日不如先退到谷外的镇子里暂避几日,等我消息。” “那她呢?!你打算如何处置她?!”他扬起下巴接着讲到:“这丫头又不知道我是你相公,若四处乱说你房中藏了个男人。外人该如何看我?!” 项悦华冷眼瞧着,心中愤愤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你自己着想?!”她摘下自己的耳环,打开明珠中取出里面的药丸俯下身子塞入喜儿嘴中:“服下了这枚噬骨,还怕她不听话么?!”说罢她起身回到座位上。 男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是项平通晓医理,这丫头要是偷偷找他解毒,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项悦华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你就无需操心了!眼下你只需叮着那拨西凉人咬住乔家不放,这样一来我就好着手了!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项平不给我修屋子,我亲自监督着来!” 男子深思一番后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到坐在身后的丽人眼波中闪过一到喜色,继而走到桌前坐下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要故意将我支走。自己将石符独吞吧?!” 眼见心中的盘算被他一语道破,项悦华不但没有心虚,反而赌气将脸别到一旁:“你若将这些疑心用在别处,好好审时度势的筹谋一番,十年时间你我早已成事!” 男子哈哈一笑:“是呀!说起审时度势有谁会高过你呢?!我爹不就是正如你算计的那般接过了你爹的交椅。坐稳了盟主之位?!否则你怎么肯委身跨进平家的门槛?!当初不就是看出我是老爷子最有野心、最懂得算计的儿子才决定嫁给我的么?!” 他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项悦华。发现自己接连戳中了她的心思,于是浮起了一阵得意之色:“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亲自找上门来,一定要让我亲自来翠桐提亲的!” “我记性好的很!用不着你提醒!”项悦华漾起一丝诡笑:“你们家老大、老三虽是嫡子,可一个是草包,一个黄土都没快到脖子了!纵使你们太太不嫌弃我是个庶女,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置于老二么……”她眼中闪过一丝戏谑:“那时候二娘虽然压太太一头,在金羽门呼风唤雨的!可她儿子终究是太过耿直……同样是庶出的,你平沫儒同我一样早早没了亲娘,自然懂得夹缝之中该怎样自处!” 看着对坐之人一脸的傲骄,她话锋一转:“不过现在想来……当初我还真是押错注了!如今的你……也就剩下点野心了!” 听到自己被哗笑。平沫儒暗暗咬牙,心中的怨气止不住冲上心头。 想来兄弟四人都是平千浪的儿子,只因为他亲娘不过是个姿色平平的同房丫鬟,纵是有福添丁也没能改变自己无宠的命运,所以也连累他从小就不被重视。 而他娘在他五岁那年患上了场风寒,这风寒原不是什么大病,却因为无人问津最终被小病拖垮了身子,草草去世。 这位亲爹不疼的四少爷失去娘亲后变得更加要强,他之所以还能入得了亲爹的法眼只因其他的三兄弟不善于攻心。所以一得到机会便拼命在老爷子面前表现自己。 而当年虽有项盟主的名号做垫,翠桐谦竹自然名满天下众人皆知,但提起这他的姐姐项悦华,纵使她生的容姿出尘,却仍有多半人摇头不知。若不是金羽门与翠桐过往甚密,平沫儒也不见得会知晓她的存在。 之前他一直替平家老爷子往返于翠桐探视项盟主的病情,也曾见过项家小姐数次。 每逢见面虽是心痒倒也不曾多加留意。 有一次他临行前,想不到这小姐居然主动找上门来攀谈。 同为庶出,二人话虽不多对各自的想法却是心照不宣,于是一拍即合。 而他爹也乐意同翠桐攀亲,想都不想就答应了自己提婚的请求。 可项悦华嫁入平家后,事情却不如自己预想般的顺利。 二人伦谋略虽是旗鼓相当,可说到底不过是相互扶持、相互利用。压根跟感情沾不上什么边,因此都互相瞧不上对方。 再加上十年来项悦华一直无所出,若不是看在她能帮自己打听石符的下落,他早早就按七出之律打发了她。 平沫儒挤出了个笑脸哈哈道:“这段时间毫无所获,一时心急才会有点乱了阵脚……仔细想来你的提议不无道理!我这就离开,你万事小心!” ------------ 第九十四章 西凉(一) ps: 过节来不及码,各种匆忙今天必须熬夜了咳~ “师姐!前面就是西凉城了!”杨槐儿将打满水的牛皮水袋递到了姚双姝面前,眼见她有气无力的接过之后勉强举起水袋送到嘴边。 “我打水的时候跟商队的老板打听过了,这西凉城是中原通往边塞的最后一座城镇,出城之后再往前走翻过戈壁便是阳关了!” 姚双姝听罢缓缓点头:“咱们在这里歇一下……等日头落下……凉快些了再动身!”话语间她的声音不若往日那般清甜,嘶声中满是疲惫。 杨槐儿抬起头,眼见步步西沉的焦阳似是褪去了毒辣的热潮不再刺眼,而远处澄亮的沙海也降下了温度,翻滚的热气渐渐散去。她低下头去,将身子蜷缩在头顶这片宝贵的绿荫下避暑。 不远处清凉的水气徐徐袭来,将白日里的所有躁气都安抚了下来。 眼前的美景如同画卷一般,一侧是黄土丘壑、高山荒漠,另一侧却是葱郁的绿洲湖泊、一如江南水乡那般秀美。 沙湖茫茫,关山万里。 这是杨槐儿对西北边关的唯一印象。 侧目望向身边的姚师姐,只见她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苍白的脸颊与嘴唇不见昔日的光泽,豆大的汗珠也不断的从额间渗出。 杨槐儿看见她这幅模样,关切道:“师姐,出了西凉城后方圆几百里都是人迹罕至的戈壁!这漠北之地不比中原,你我都是初来驾到对着沙漠中的情况都不了解……不如今晚先到城中稍作休息,顺便找个当地人仔细询问一番明日再动身,你看呢?” 姚双姝听完许久之后才勉强点了点头。 看她同意自己的建议,杨槐儿方才舒了口气。 想那几日前,自己与师姐还是翠桐山庄的座上之宾,可她做梦都没想到短短几日的光景竟会来到了此处。 那日夜半,听到叩门声后姚双姝抢先起身。 杨槐儿清楚的记得那时淡白的月光从师姐的头顶倾泻而下,她茜红色的纱衣在素光中一片绚亮。 候在门外的却是一个眼生的小丫鬟。 眼见那丫鬟对她俩甚是恭敬,只道是主人有请她二人,在她的带领下三人一路辗转。 跟在身后的杨槐儿瞧得仔细,这丫头行路时步履轻盈,脚跟毫不沾地,一看便知轻功定是了得。眼见跟她走了许久,沿路越来越僻静却始终不见有止步之意。 疾风卷起满院的落桐花叶,刺鼻的烟雾之气阵阵传入鼻息,杨槐儿几番旁敲侧击可那丫头却只是低眉恭敬,始终不答要去何处。 就在她与师姐起疑的当口,翠桐山庄的正牌女主项夫人总算现身。 促膝倾谈间杨槐儿认真端详,眼前的项夫人虽说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容姿清秀。可她的身子却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身侧的姚双姝难受的轻哼一声,拉回了杨槐儿的思绪。 她转眼看去却见师姐眉关紧锁身子止不住瑟瑟的发抖,原本苍白的面容泛起一阵潮红,汗水止不住从脸颊间滑落。 杨槐儿轻触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烫!” 果然是病了! 打从前日,她就觉得师姐的脸色一直非常难看,可仍自己怎么劝阻她都不愿驻足休息。 “……师兄……”混乱中,姚双姝开始胡言乱语。 杨槐儿当即不再多想,架起她就向西凉城走去。 ------------ 第九十五章 西凉(二) 连日来的日夜兼程使得杨槐儿早已是疲累不堪,以她如今的体力独自御剑尚可支撑个一时半会。可眼下姚双姝忽然病倒,若要带着她一起飞过去,只怕还没摸到城门口她二人就会连人带剑一起栽下去了,思索一番还是老老实实的走路最为靠谱。 杨槐儿将师姐的臂膀横跨在自己肩头,步履蹒跚的吃力向前行进。 纵使姚双姝身姿轻盈、体态窈窕,可两人的重量加在一起压在杨槐儿一人瘦弱的身板上却也是十分吃力。不出片刻,她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抬起眼皮望着天脚边鸡蛋一般大小的西凉城,那道沧黄的土城墙仿佛远的遥不可及。 转眼间日已西沉,这边塞的气候昼夜相去甚远。 白天时候还是天高云低,一派明朗之态,随着余曦落幕,原本放晴的天空也渐渐变得灰蒙。 夜风渐起,空气中荡起边塞之地特有的烟尘味道。 杨槐儿低下头去眯着眼睛费力得向前蠕动着。 风尘卷着黄沙刮过,即便是屏住呼吸她口鼻间仍是吸入了不少沙尘。 汗水将飘起的细沙牢牢的吸在她困乏的面额间,黏痒难耐之感油然而生,甚是难受。 如此艰难的前行了一阵,再抬起头来,却觉得自己如同原地踏步一般,唯一的安慰是眼前的鸡蛋稍微变大了一圈,化了颗鹅蛋。 汗水顺着鼻尖悄无声息的滑到嘴边,杨槐儿抿了抿苦咸的双唇,继续埋头向前。 “咳咳……” 又一阵风沙卷过,将昏迷中的姚双姝呛醒。 “师姐!再忍耐一下……咱们马上就到城里了!”杨槐儿轻轻将嘴中的沙土吐出,话语间只觉四周围的尘土迎面弥漫开来。 环顾四周。前方几丈开外早已变得混黄一片,如同晨间的迷雾一般,将远处的景物遮挡的严严实实。 前方的西凉城也淹没在黄尘沙海中消失不见。 杨槐儿心中一沉暗自惊道:“这是……沙尘暴?!” 她忽然想起之前打水时商队的老板曾好心提醒过自己,这个时节的傍晚时分常有风沙,安全起见还是在绿洲中暂避一阵,等到风势减弱再重新上路。 可刚才一看到姚双姝高烧昏迷,她居然将这番叮嘱忘的干干净净! “该死!” 杨槐儿明显感到风势在不断的变强。狂风带着细小的沙子在她的衣角与袖口间来回穿梭涌动,之前被汗水浸的半湿的衣服竟将身子激起了一丝寒意。 看着愈加浓重的风沙,她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路跌跌撞撞的前向快走。 颠簸之感袭来令姚双姝明显觉察到一丝不适,她轻哼了几声终于睁开了双眼。看清周围的情景后,语无伦次道:“你、走……先……别管我……” 杨槐儿听她到处这番话后,安慰道:“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丢下师姐不管呢!”她举起手隔着衣衫吸了一口长气,以防风沙呛到自己。提着口气,咬紧牙关凭着感觉向西凉城的方向顶风而行。 被狂风卷起的砂粒明显的变大了许多。拍砸在脸上打的生疼。 姚双姝无力的倚在杨槐儿的肩头,脚下努力的使劲抬脚配合着她的步履。 “又是我拖累你了……” 风声如狼啸般灌耳,杨槐儿却清晰的听到她满是愧疚的道歉。 姚双姝气若游丝的喃喃道:“若不是我执意……执意来此、此刻你也不会身犯险境。”虽说眼下不是聊天的时候,可她怕自己会撑不住再次晕倒,口中一直反复的念叨着这些话语。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杨槐儿弓着身子,努力与狂风抗争着:“我来这里自有自己的打算!不是全是因为师姐!所以师姐也不必内疚自责!” 脚下的沙子已将二人的脚面层层埋住。每走一步都要将脚从沙海中拔出。前脚才刚迈出,之前的脚印就被流动的沙丘掩埋,仿佛不曾有人踏足过此处。 沙子没到脚踝的时候。杨槐儿心中开始紧张,眼见身旁的姚双姝明显已经无力抬脚,只好拖着她的身子拼命向前。 才没几步,狂风愈加猛烈像无形的软绳一样,轻拽着杨槐儿的双腿,师姐的身子也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她每走出一步都觉得自己行走在水中一样,举步维艰。 “不要管我……你、快走。”低沉的催促声再度响起。 这次杨槐儿不再理会,依旧闷头向前淌步走着,她害怕自己一张口回答就会松懈掉。 “其实……那日起火时……我、我没有及时跑去跟众人说……”姚双姝低声说着:“我那日的确希望那火能烧的旺一些……亲自将油倒在了火中……当时我只是认为、也许这样。我就有有理由能、能留下……咳咳!咳咳咳……” 看她被风沙呛得不轻,杨槐儿连忙停下步子稍作休息,嘴上高声喝着:“你别再说啦!” 风声卷着怒吼声。回荡在天际。 即便师姐不说破,杨槐儿也早已猜道了这点,只不过那日见她劫后逢生不忍再度追问她衣袖间的煤油而已! 怒喝之后,杨槐儿忽觉自己的身子向后一倾,竟失去了重心,同姚双姝一起被狂风掀翻在地,腰身进半没入了沙土之中。好在她双手及时撑住,才没有向一旁滚落。 难道今天就要葬身于此? 她挣扎了半天,却起不来身。 还没有找到启泰和哥哥,难道就要葬身在这沙海中么?! 心头的不甘满满溢出。 她提起布法,才刚将身子飘起,一个狂风卷来竟然再度被掀翻。 ------------ 第九十六章 沙海奇遇 摔在柔软的沙海中虽说是毫无痛觉,可杨槐儿侧脸望向一旁时却发现黄沙已经将姚双姝的身子掩去了大半。眼见风沙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砂砾越积越厚将她的衣衫铺成了一片金黄。 “师姐!”杨槐儿见状不妙连忙挣扎立起,才刚起身双脚竟如同踩在了一滩稀烂的淤泥之上不断的向下沉去。她来不及多想脚下暗自使劲想从这里逃开。可越是挣扎用力身子就陷的越快,转眼间已没到了腿根。 意识到了这点后,杨槐儿定下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头脑中一片空白。 眼睁睁的看着狂风推动着高处的沙堆不断滑落,一点点将姚双姝露在外面的最后一抹衣角掩埋,她终于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 杨槐儿忍不住再次将手掌在柔水般的沙面上撑起,试图将自己的身子拔出。 可最终的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一番努力之后,她的身子不但没有出来,反而向沙堆更深处滑下了几分。 看着眼前乱舞的黄沙,杨槐儿的内心比这沙尘还要混沌不堪。 不远千里的跑来这里,等待自己的居然会是这场风暴?! 葬身于此的话……即便是化作了灰也没人能够找到吧! 她不禁开始后悔,当初真不应该一时冲动同意了姚双姝此行的提议…… 可……即便师姐不曾提起,我们二人就能安心的回到空山去么?! 想到这个,杨槐儿毫不迟疑的给出了埋藏在自己心中的答案。 即便她不提起,自己也会建议来此。 因为直觉提醒她:这里碰到他的机会能够多一些。 “直觉?!”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也开始相信直觉了?! 眼见流沙转眼没入了腰际,她放弃了挣扎。 直觉从未告诉过自己――这将会是一条不归路! 正欲闭上眼睛。眼角的余光却觉得师姐被埋藏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往外冒出。 眼见沙面上渐渐浮出了个人形,杨槐儿屏息瞪大双眼翘首以盼。 直到姚双姝的身子破沙而出,她如同见到了混沌中的光明。 师姐的身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下面再托着,不断将她举起直到全部浮出了沙海。 再度见到她后杨槐儿滚烫的热泪奔涌而出。 看姚双姝依旧昏睡,她将身子轻轻侧向一旁,试图离那边近一点探视师姐的状况。 “笨蛋!把身子向后躺!不要挣扎!!”一个刺耳的声音冲破层层的沙尘传入耳中。 这个声音惊得杨槐儿的身子一僵,她顾不得按照这个指示行事。高举起脑袋焦急的环顾起四周,目光中透露着无限喜色。 此时,昏黄的沙尘似乎消散了不少,几丈之外的东西似乎也能看清了一些。 可望眼欲穿,她眼前除了砂子,还是砂子。 “你在哪里?!你出来啊!!” 情急之下,杨槐儿对着天空大声喊道,泪水将她满是沙尘的脸上冲出了两道深深沟壑。 “我也知道你没走!” “你快出来!” …… 哭喊了半天,却不见有人现身。 风势渐渐转小。失去了作用力的沙子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四处乱舞。 黄沙褪去,天色陇上了一层淡淡灰衣。 沙尘暴袭过,转眼已是夜幕初临,四下一片宁静。 细沙在灰白的天色中散发出月白的光芒。 迎风喊了半天,杨槐儿的嗓子犹如这片戈壁般一片干涸。 她失望之际。接着亮光四下里环视一圈,心中骤然一紧。 原来自己在混沌中早已偏离了通往西凉城的大路,来到了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海中。即便她没再这边塞生活过。心中也清楚在沙漠中迷失方向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漫天的黄沙一望无边。 “要尽快脱身,困得越久走出去的几率就越小!”杨槐儿心中反复念叨着,回忆起之前耳边响起的提示声。 “躺倒……?!” 她扭头查探了一番身后,毫不犹豫的倒下了身子。 后脑刚一触及沙丘,整个身子如同躺倒在柔水中一样,不断向下沉去。 这次她没有惊慌,轻轻合上双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气任由自己的身子没入沙海。 听他的没错! 杨槐儿心中一片平静,即便细密的沙子一点点灌入双耳之中,她也丝毫没有反抗。 直到感觉身子在沙堆中缓缓躺平后,下陷戛然而止。 她静静的横躺在这片沙石之中。与外界的一切统统隔绝。 忽然杨槐儿觉察到身下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力量顶了自己后背一把。 这股力量瞬间聚集将她团团围住,不断推动着自己的身子缓缓向上。 他果然没有说错!原来师姐是靠着这股力量浮上去的! 眼前的黑暗渐渐褪去,杨槐儿转了合着眼睛转动了几下眼珠。只觉眼皮上面的砂子纷纷落下,她抖了抖毫无阻力的胳膊,心知自己已然浮出了沙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杨槐儿还是伸手将眼皮上余下的砂子抹开后,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躺在沙海中,天空近的仿佛就在眼前,伸出手来似乎就能触及到漫天的繁星。 原来星空是这么美! 劫后重生之后,泪水顺着眼角落到她的耳边。 “笨蛋!把身子向后躺!不要挣扎!!”这尖锐的声音不住在脑海中回荡。 傀声虫果然没有骗人! 即便它不给提示,哥哥也会出手相救的吧! 半空中忽然腾起一片白光,刺得杨槐儿再次眯起双眼。 余光中,她看到空中浮过一个身披斗篷的白影。 哥……?! 干燥的喉间含糊的挤出一声低诉。 眼见空中人缓缓向自己伸出了手臂,可她却连那人的长相都来不及看清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 唇齿间,一股清苦之息传入舌尖。 好苦!这是……药? 药?! 杨槐儿条件反射般的将灌入口中的汤药吐出,却不小心将自己呛着,侧过身子不停的咳嗽起来。 “你、醒、了?!” 耳畔传来一个女子惊喜的问询声,可她的语调听起来却十分奇怪。仿佛嗓子中有一块半湿的抹布,生硬的将话语一滴滴的从口中挤出来一般。 ------------ 第九十七章 红头发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肤色白皙的犹如牛乳一般,淡紫的头纱之下火焰般红艳的长发盘成了一根光溜溜的大辫子,脖颈间一串串的玛瑙玉石光洁剔透,身上的薄纱长坎洋溢着浓郁的西域风情。 看她这副模样,杨槐儿心中顿时了然:“蕃人!” 与双姝师姐一路北上走来,在商道上也曾见到过不少模样与她相似的外族商人。大部分的蕃人从发色皮肤上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们的发色从浅黄到深褐各不相同,即便是男子的皮肤也比汉人女子要白皙。有些蕃人从面相上看着与汉人相差无异,只能从穿着和眼珠的颜色才能区分出来。还有一些蕃人无论男女全都带着长长的亚麻面罩,全身上下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双眼和双手。 那女子一见杨槐儿醒来,激动的对着天空说了一大长串奇特的语言。 虽然听不明白她再讲什么,可杨槐儿从她虔诚的中表情不难猜出,这女子一定是在感谢上苍神明的庇佑。 她四下环顾,眼前的屋子被粉饰的白白净净,拱起的圆屋顶上用各色的颜料画满了精美的花纹。除了敞开的大门,余下的三面墙壁上都开有大大的窗户,阳光从四面洒进屋中显得格外的敞亮。 房屋之内没有一张桌椅,就连她身下的床铺也并非木头所制,而是由几层松软的床垫厚厚的堆砌而成。一张色泽明艳的织花大地毯将整间屋子铺的满满的,华丽的织锦图案晃的杨槐儿眼前一晕差点躺倒。 看着赤脚盘坐在地毯中央女子。杨槐儿张口询问道:“请问……”一个公鹅般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惊得她心中一阵发寒:“刚才……是我的声音?!” “啊……啊!――” 再度开口,令人发憷的嘶吼声果然再度出现,在空旷的屋子中竟泛起了回声。 杨槐儿傻傻的摸着自己的脖颈处,仿佛喉间卡了一把黄沙不仅干涸还隐隐作痛。 “你喉咙伤了。过几日就好!”紫纱女子将手中的银杯递上前来生涩的讲道:“这个喝了,好的快!” 从她明澈的眼神中杨槐儿看不出丝毫的恶意,于是伸手将杯子接过。 “我叫麦莎,这里是我家!”女子伸手指着自己介绍着,看着那只水豆腐一般白嫩的玉手,杨槐儿的目光不由自主开始向上缓缓移动。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异族人,之前在路上虽遇到过不少,却都只是远远的瞧着,不曾上前打过交道。 麦莎的五官轮廓十分突出,高高耸起的鼻翼如鹰嘴般精巧。深邃的眼窝下一双淡茶色的瞳孔如琥珀般明亮。她红艳的长发红的如石榴子一般娇艳。和杨槐儿以往所见的酒红色还不太一样。她泛红的睫毛卷曲的翻向空中,竟然比姚双姝的还要浓密纤长。 师姐!! 一想到她,房屋中再度回荡起一阵嘶哑的顿挫声。 “请问麦莎姑娘。与我同行的那位红衣女子在什么地方?”忍住喉间的干痛,杨槐儿竭力将话语一字一句吐露的清清楚楚。 “她在隔壁,你们晕在城门,我父亲带你们回来的!” 听麦莎这么一说,杨槐儿满脸惊愕:“城门?!莫非是……西凉城的城门?!” 怎么可能! 她明明记得风暴过后自己眼前是一片苍茫的沙漠。怎么可能回到了城门边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急急冲进屋中,嘴中大声喊着杨槐儿听不懂的蕃语。她这才惊得回过神来。 见麦莎转身指着自己对那个老者也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他的目光才转了过来细细的打量起来。 “姑娘还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么?” 这位老者的汉话比麦莎要通顺流利的许多,他身着一套汉服长褂,若不是他也长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珠,杨槐儿真看不出他也是个蕃人。 她赶紧站起身来对二人俯身行礼。以表达自己的谢意。 “姑娘不必客气!也是你们两个运气好!顶着那么大的风沙出行,居然都没有走失到恶曼沙海,善界上神庇佑!”老者露出一副感恩的模样托起双手望向天空。 “恶曼沙海?!”想起之前自己身陷沙漠的绝望处境,她开口询问道:“您当真是从城门救回我和我师姐的么?” 见老者连连点头,一个身披斗篷的人影浮现在杨槐儿脑海之中。 心底升起一丝激动,是哥哥没错!他果然来了这里! “想必二位姑娘是初次来到这边塞之地吧?”耳边响起老者的询问声,她连忙点头回应。 “这就是了!”老者深深叹气道:“难怪你们会如此的冒失,这个季节正是起风的时节,你们出门远行没有代步的骆驼、不戴遮挡风沙的头巾也就算了,可连基本的淡水和食物都准备的那么少!一旦误入了沙漠之中,那可就麻烦了!这大漠里没有植被做参照,大风一过沙丘还会不断的移动,莫说外地人,就是生活在大漠中的人也会迷路转向,要走出来可绝非易事!更可怕的是沙海之下还有许多流动的沙眼,一旦踩到那可是灭顶之灾!!” 杨槐儿惭愧道:“我们只顾着赶路,的确是疏忽了这些……”细想之下,老人的话不无道理。 自己和师姐当时都以为能轻松的飞到阳关,可边塞不仅天气酷热,而且阳光耀眼,顶着烈日飞不了一时半会儿她俩就支撑不住了,几乎全是靠着夜间时分不休息才赶到了这里。况且边塞之人地广人稀,大半天都看不见一个村镇,一路上只能风餐露宿,短短几日下来二人早已被消耗的筋疲力尽。 “请问恩公,我师姐的状况如今怎样了?” “二位刚来边塞,还不适应这里干燥的天气,姑娘眼下只是倒嗓,没什么大碍,可同行的那位姑娘情况可就不大乐观……” 杨槐儿顿时六神无主:“不乐观是指……”她不敢多想,眼睁睁的等着老者作答。 眼见他眉头微骤,接着说道:“之前的高烧虽然已经褪去,可眼下却一直昏迷不醒。” ------------ 第九十八章 善神的银器(一) “还没有醒?!” 老者见杨槐儿听到这个消息后紧张的六神无主,连忙开口安慰道:“姑娘切勿着急,你师姐这种情况我见过的多了!从前走商的时候在沙漠中脱水过度的人都会如此!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两日,我自会想法子救她!” 听到这番话,杨槐儿方才安下心来,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激之情:“多谢先生……我这会儿能不能去看一下我师姐?”眼见老者回头对着麦莎嘱咐了两句。她听罢连连点头,对自己说道:“姑娘请跟我来!” 午后日光晒得的人睁不开眼,杨槐儿穿梭在院子的回廊中,好奇的打量着园内的每一个角落。 庭院修葺的如同一座方形的井口,所有的屋子全是石头砌成的,看不到一根木头。院子中间的花圃被平均的切分成四块,花坛用大块的白色石头高高围起垒的整整齐齐,里面种满了鲜红的蔷薇花。眼下正是蔷薇结苞的季节,淡淡的花香味熏得人心中暖暖的。 沿途的回廊壁上雕刻着许多人形侧影浮雕像,石雕中人们穿戴打扮与麦莎如出一撤。女子统统头戴着面纱,男子则蓄着卷卷的络腮胡须。浮雕的人像全部虔诚的望着同一个方向,看起来像是在祭祀守护他们的神灵。 “就是这间屋子了!” 麦莎绕到一间敞口的屋门前停了下来,杨槐儿见她弯腰脱下鞋袜进入房中,也急忙学着她的样子将鞋子留在了门口。 房屋内的布置同之前她居住的相差不远,屋顶和地板上同样布置着油画与艳丽的地毯。 赤脚踩着脚下的羊毛毯,杨槐儿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松软的棉絮上。 一位头戴黄纱的异族妇人坐在姚双姝的床铺边上,手中拿着一只面巾不停在她脸上擦拭着。 麦莎一踏进屋中就笑着跑到妇人身旁盘腿坐下来。 眼见姚双姝静静的躺在房屋中央的床榻上,双目紧紧的闭起。之前身上落满沙尘的红衣早已被换下。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将她嫩白的皮肤染的青黄,双唇间也失去了原先的光泽,起了一层厚厚的干皮。 妇人双目带笑的望着眼前的麦莎,眼眸像清泉一般深邃迷人。杨槐儿眼见她的目光从麦莎身上离开后便转向了自己,连忙低身行礼。 “姑娘客气了!”妇人颔首回礼,而后将手中的面巾放进身旁的银杯中蘸了些水放到姚双姝干涸的唇间重新擦拭起来。她嘴中低声道:“这位姑娘昨天倒了几回虚汗,眼下没有什么危险了。” 杨槐儿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麦莎笑嘻嘻的望着她:“她醒来,放心不下,所以一定要来看看!” 妇人收起手中的面巾轻声问道:“看两位姑娘只身来到边塞之地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我和师姐路经此地想要去阳关,不慎遇到了风沙,要不是恩公将我们救了回来,我与师姐此刻怕是早已命丧黄泉。” 妇人一脸虔诚乞求道:“姑娘定是大善之人,霍尔莫兹才会庇佑二位!” 麦莎却笑着纠正她道:“善神的仁慈能包容庇佑一切!”妇人听后连连点头附和,转而又接着问道:“姑娘想要去阳关?……莫非是为了求取神兵?” “是啊!”麦莎附和道:“阳关不在土中境内没有什么商货,若不是为了补给淡水食物商旅也不会停留,看两位的模样不像是商人,想必定是要去莫家了!” 杨槐儿点头道:“我们的确是要去天兵奇巧阁。” 麦莎转脸看看妇人,皱眉道:“若姑娘此行为了求兵,我还是建议你们不要白走这一趟了!” “白走一趟?”杨槐儿听罢不解:“我们此行来得急不曾事先打听……莫家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麦莎摇了摇头:“这段时间不知为何,莫家接的所有单子工期都一直在拖延。前段时间我们还送去了一些祭祀用的银器拜托他们重新打磨,算算也有两个月了,这期间我们也去询问过好几次,果然一直在推脱。” “是啊!”妇人接口道:“打磨东西而已,也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情!要是我们自己动手这时候也完成了!眼下那边一直没有答复,若是耽误了下个月仲夏节的祭祀那罪过可就大了!” “放心!耽误不了的!”麦莎安慰道:“一出西凉城便是成片的大漠,二位初来驾到对边塞的地形不熟,若是贸然进去怕是会有危险,不如等这位姑娘身子有所好转,由我带领二位去阳关。器皿无论完工与否我都把它们带回来!” ------------ 第九十九章 善神的银器(二) “我和师姐在此留宿叨扰已经多有不便了,怎么好意思麻烦麦莎小姐涉险呢!”看麦莎如此盛情,杨槐儿心中很是感激。 “涉险倒算不上!”妇人双眼看向麦莎目中满是笑意:“这片沙漠我们都熟悉的很!之前的银器也是由麦莎带队送过去的!” “为了取回银器我也要再去阳关一趟的!”麦莎紧接着又补充道:“善界神将二位姑娘送到了这里,自然是授意让我带领二位穿过这片恶曼沙海的!我自当追随神明的指引!”见她如此虔诚,杨槐儿不好再推脱,于是低声谢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可麦莎听到这声感谢却低头推脱道:“只怕到时候添麻烦的人会是我!” 杨槐儿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她望了一眼姚双姝身旁的长水剑笑道:“这柄神剑单从剑鞘便能看出其中的剑锋必定是刃如秋霜,想必这把神剑的主人修行造诣必定匪浅!再看二位姑娘气质若兰,绝非一般的习武之人。” 一番话引得杨槐儿十分不好意思,嘴上只道几声了几声哪里,低下头朝着那柄长水剑望去。 想来罗师兄的确是风骨惊奇、修为颇深,否则也不会招此横祸。 外庭外,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响,杨槐儿分辨出这个声音出自麦莎的父亲之口,呼声引得麦莎与她的母亲匆忙起身。看到二人全是一脸严肃,她忍住不开口问道:“前面出了什么事么?” 麦莎不急不慢的解释道:“是我们晌拜的时间到了!我和母亲都要过去,姑娘若是担心师姐就先呆在此处,礼拜过后餐饭就准备好了!” “那就不耽误二位了!”杨槐儿目送她们离开。 片刻之后,便听到一阵高亢的诵读之声入耳。 “善界诸神至上,善界诸神至上!霍尔莫兹引导诸人走向光明! 我等举意虔诚追随善神,请善神赐福于我们平安……” 静静听着这段祷告词,杨槐儿觉得的十分奇怪:“怎么他们诵经时不用自己的蕃语呢?” “我等举意虔诚追随善神,请善神宽恕我等之前的所有罪恶! 我等举意虔诚追随善神,请善神庇护我等免遭恶鬼伤害……” 眼见姚双姝的眼珠轻轻翻转了几圈。 “师姐!”杨槐儿激动的俯下身子,却见她干涸的嘴唇嗡了几下,又没了声响。她连忙重新捡起妇人留下的面巾,手间隐隐传来一阵蛰疼,她来不及多想便将面巾再度浸入银杯之中。 “嘶!――” 痛感如钢针猛刺一般加重袭来,杨槐儿猝不及防皱起眉头举起双手细细查看,只见自己干燥的手掌间布满了细小的裂纹,翻起的干皮下鲜红的血丝交错纵横。 她心中不解:“区区小伤而已,怎么突然这么痛?!”耳边的祈祷之声依旧嘹亮。 杨槐儿端起了水杯放在鼻尖下面嗅了半天也觉察不出什么端倪,于是伸出小指轻点杯中之水放入嘴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盐水!” “我们归信善神!我们称颂善神!愿匍匐在您的脚下……” “吵死了!一天到晚这样乱嚎,还能不能让人清净了?!” 一声怒喝使得祈祷声戛然而止,然而停顿只是短暂的,下一刻祈祷声再度响起:“我们归信善神!我们称颂善神!愿匍匐在您的脚下供您驱策!” “他奶奶的!还拜?!都听不懂老子的话么?!” 杨槐儿见来者不善,蹭的站起身来,却发现随身的佩剑落在了自己屋中,犹豫片刻将长水剑拿起匆匆出了屋子。 她一路寻着祈祷之声追去,才刚踏入前院就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了。院中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一眼望去竟有数百人之多。 麦莎的父亲跪在众人之前紧闭双眼口中振振有词:“求善神的慈悯宽恕我们的不敬!掩盖我们的恶行!修正我们的缺点……” 他不住的叩首行礼,麦莎和她的母亲也混杂在人海之中。她们同周围的人群一样满脸虔诚,丝毫不理会闯进门口了一帮彪形大汉。 眼见这帮不速之客一个个面色阴沉,为首的大汉提着一堆狼牙棒直指众人,他头上的青筋高高暴起:“他奶奶的!老子这就拆了你们这间破寺!看看你们的善神到底会不会显灵!”语罢他挥动起那对狼牙棒直直劈向支撑屋顶的圆柱,身后的小弟也操起自己手中的武器紧随其后。 可麦莎的父亲对身后恶霸的欺凌却丝毫不加理睬,仍旧坚持叩首祈祷。 屋中的众人也如同被施加了法术一般,谁都没有起身躲闪。 看到他们如此横行霸道,杨槐儿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高喝道:“住手!” ------------ 第一百章 善神的信徒 “这里总算还能有个活人啊?!”大汉轻笑一声摆了摆手,他的跟班小弟们齐刷刷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杨槐儿细瞧眼前的莽汉,但见他膀大腰圆满脸胡渣,手间的狼牙锤似有千金之重,眼角间留着一道长长的伤疤,远望着像是一只多脚的蜈蚣。他半旧的皮甲间沾满沙尘,身后的诸位跟班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一副蓬头垢面之象。 稍加整理思绪后杨槐儿提声娇喝:“这里是善神的信徒们祷告的圣地,你们速速离去!” “走?!哼!”大汉脸如沙尘暴一般说来就来:“想让大爷我空手离开?!门都没有!” “光天化日就敢闯入民家打劫?!这边塞荒城莫非没有王法了么?!” “打劫?!我呸!”听到杨槐儿的斥责,大汉颇为不屑,啐了一口轻蔑道:“你个丫头哪里来的?!也不出去打听打听铜大爷的名号?!老子今天要的是人!!” 杨槐儿眼角扫过人群之中的麦莎,只见她仍旧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潜心礼拜,于是心中一急:“这还了得?!”紧接着提高声响怒斥道:“大胆狂徒!难不成你还想要强抢民女?!” “民女?!”大汉听罢一时惊愕,他顺着杨槐儿的眼光望向人群,看到麦莎的背影后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撇清道:“他奶奶的!还说不清了?!天和居的人呢?!都给爷爷出来!” 怒声过后,场中之人依旧俯首叩拜。没有一人站出身来。麦莎的父亲仍旧不停的颂文叩拜道:“善界诸神至上!我们是您忠诚的佑助者……” “他奶奶的!”大汉咧嘴攥了攥手中的锤子:“打从这帮红毛蕃人来到西凉后,也不知给城中的百姓们都灌了什么迷药,一股脑的全都来拜祭这个劳什子神!大爷一路上豁着性命替人保驾护航,回来后原想跟弟兄们去痛快的大喝一顿都找不到地方……”正说着他眼前一亮。提起步子冲进了朝拜的人海之中。 所到之处,原本潜心祭拜的人们被大汉掀的人仰马翻,他一路骂骂咧咧的跨过众人的身子挤到了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身前。被他踩手踏脚的信徒们丝毫没有动怒,只是稍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便继续潜心叩首。 “我说贾老板!你生意到底还做不做了?!不做就把自家酿酒的方子卖给红香院的雀娘,日后后莫说一日五拜!就是五千拜大爷我都不拦你啊!” 大汉见贾老板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丝毫不理会自己,铜褐色的脸庞转眼涨成了猪肝色,大呼小叫道:“我说贾老板?!你有没有听我在说话啊?!”他皮甲间的沙粒随着他的喝声纷纷震落,散在贾老板的衣襟之间,可贾老却板依旧不管不顾。 从刚才杨槐儿就一直冷眼瞧着。暗自乍舌:“真想不到这些人们竟会如此虔诚……”前厅的大门宽敞。穿过立在门槛处的人群。她隐约看到门外的大街上似乎也有不少人在跪拜。 大汉收起手中的狼牙铜锤,一把揪着贾老板的衣领将他提起:“今天爷爷要是喝不到六月醉,你也别想着拜神了!” 眼见他一再生事。杨槐儿喝止:“快把他放下!”她身前密密麻麻挡了一众信徒难以靠近,却不想学那大汉一般踩着众人越过。 “嘿~”大汉斜眼瞄着她:“大爷的事你个毛丫头少插手!……再说你看看他们!”他指头戳了戳贾老板的脸庞戏谑道:“他们一个个的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眼见那贾老板双脚离地半悬在空中却丝毫不见挣扎,依旧闭紧双眼默默诵读着祷文。 “我等祈祷善界诸神指引我们摆脱黑暗的笼罩,走向光明! 愿神明救助一切深陷苦海的世人,引导我们走向光明!” 麦莎的父亲高声喊完这两句祷文,众位信徒终于异口同声的振臂高呼高呼道:“善界诸神至上!” 浑厚的声音在前厅中相炸开了锅一般震得杨槐儿心中一颤。 身临其境的大汉惊得将手中的贾老板一把扔下,抄起身后的铜锤,做出一副自保的架势。 声音穿过厚重的石墙直至后庭,昏迷中的姚双姝攥了攥她的玉手。 杨槐儿瞠目的望向众人,眼前的信徒叩拜之后纷纷站起身来。人潮涌动中她看到贾老板对大汉躬身行礼连连赔着笑脸。看那架势似乎是在向他赔不是。 “这贾老板的脾气居然这么好?!” 在看之前被大汉踩踏过的众人,也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纷纷撤出了屋子。 “姑娘!”眼见麦莎微笑迎来:“请跟我一同去后院用膳!” 杨槐儿连忙客气道:“叫我槐儿就好。” “槐儿姑娘,请走这边!”麦莎一脸平静,丝毫不为那帮大汉搅局而气恼。 直到晚上睡觉前,麦莎的父亲又引导着众人进行了两次礼拜,庆幸的是这两次的祷告进行的都很顺利,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前来打扰。 趁着下午空闲之际,杨槐儿从麦莎口中得知她们一家原是吐火罗人,来自波斯,与中土相距甚远。她的父亲伊索老爷原是商队的老板,年轻的时候长年行走于西域各国一带,沿路出售波斯国特产的羊毛地毯,再将中土的瓷器与茶叶带回到波斯贩卖。多年的商旅生涯使得伊索老爷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于是他在几年前带领着全家老小穿越沙漠来到西凉颐养天年。 ∷∷∷∷∷ “善界诸神至上!” 众人的齐喊声再度响起将杨槐儿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看到姚师姐依旧躺在床铺之上昏睡着,转头望向屋外,却见天色还是漆黑一片。 “看来……是晨拜结束了,药铺也应该开张了!” 起身穿过庭院,临近拂晓,满院的红蔷薇带着露气含苞待放,芬芳之气愈加浓郁。 直到前厅,杨槐儿都没有看到麦莎的身影。 天色虽没有大亮,可街道上早已有大波的行人来来往往,看样子应该都是刚做完礼拜信徒们。 “药铺在城东门,应该是……这边!”想起麦莎昨天曾经提及,杨槐儿转身朝药铺的方向走去。 才刚走到街口,一个人影直直冲了过来。 杨槐儿来不及躲避被撞到在地。 ------------ 第一百零一章 你才是妖!(上) 这一下撞得杨槐儿是猝不及防,她揉着右臂转过头瞧着倒在自己左手边的人,却见将自己袭倒的少年似乎也是摔得不轻。只见他眼眉口鼻痛苦的皱成一团,捂着后腰哼唧了一番,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才咬紧牙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那少年虽疼的龇牙咧嘴,可口中却语无伦次的说着一些难懂的话语,细听之下这语调跟麦莎一家的吐火罗语还不太一样。杨槐儿见他不住的对自己点头口气中有着一丝愧疚之意,便看出他似乎在道歉。 少年金麦一般的肤色在晨光中泛着柔光,他急急地将自己滑落的头巾捡起重新包在头上,慌乱中额心间露出了一抹猩红的痣点引得杨槐儿为之触动。 红痣?! 千言万语卡在她的喉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伸手就想去触摸他的额头。 少年吓得急急避开,将帽巾匆匆拉下遮住了自己的红痣。 少年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听到这个声响恐惧瞬间填满了他茶色的双眼,只见他顾不得腰间的疼痛慌乱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的钻入了麦莎的家中。 “那小子就在前面!” “别让他逃了!!” 叫嚣声入耳,杨槐儿当即明白那个少年为何会如此慌不择路。 这边塞之地,动辄风尘漫天,即便是露气浓重的黎明时分也难以将众人激起的沙尘压下。 那帮人手中握拿着棍棒叫嚣着跑到路口,看到他们跑起路来全是气喘连连的样子。就连脚下的步子也是跌跌撞撞的,杨槐儿心下便了解这帮人全是莽夫,无人通晓武艺。 一行人来到岔口,全迟疑的停下脚步。 人群之中走出一个身板强健的莽汉。他转过头喘着气对刚刚站起身的杨槐儿问道:“刚才可是有个番邦来的孩子从这里经过?!他又瘦又小、眉心间长着红点!” 杨槐儿还没从那颗红痣的冲击中回过神,看到这帮人不像善茬,于是一脸怒色的指着一旁的岔路口高声喊道:“那小子真不长眼!把我撞倒后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只顾朝那边逃了!” 可众人听后全都摆出了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只见人群中一人晃着手里的扁担挑反驳道:“往那边走就出城了!那妖人怎么可能只身跑到那里送死呢?!……要我看他一定是躲进了善堂!” 妖人?! 杨槐儿皱了皱眉头正欲反驳,一阵风撩开了她半长的发帘,将眉心间的嫣红显于人前。 “……巴头!这小妞头上也有红痣!” “又是个妖孽?!” 一阵慌乱中他们面露惊色纷纷将手中的棍棒举起,却忌惮着她手中的长剑不敢贸然上前。 杨槐儿攥了攥剑身,同样不愿轻举妄动。 僵持之下,麦莎的声音从人堆之外传来:“晨拜已经结束,大家想要拜祭善神还是等到日出之后再过来吧!” 相视中。杨槐儿见众人听到她的声音面色一僵。原本指向自己的棍棒统统收起。转移开身子给她腾出一条道路来。 麦莎缓步穿过人堆,手中掂着一摞药包走上前来:“槐儿姑娘,我早上出门顺道将你需要的药材带了回来――” “麦莎小姐!”那个被人称为巴头的男子打断她的话:“我们追赶着妖人才会来到这里。大伙亲眼见到那妖人跑进了你们的善堂!请将他交出来!” “你们亲眼见到?!”虽然他讲的八九不离十,可杨槐儿仍是强辩道:“那人刚刚撞了我,自己也不慎扭伤了脚,敢问他伤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众人的都默默的看向巴头不敢多嘴,只听他不假思索脱口而道:“他的确是扭伤了右脚!” “右脚?!他摔倒的时候身子向左摔倒,怎么可能是伤到了右脚?!”看杨槐儿咄咄逼人,巴头犹豫不决于是改口道:“我里的远呐!只是远远瞧着那小子摔倒了……也可能伤到的是左腿!”他侧头眼光扫了一下身旁的众人。 “是左腿!”人群中马上站出一人高声附和道:“我跑在最前面,看的清清楚楚!那妖人摔倒后一瘸一拐的起身进了善堂!”他形容的绘声绘色仿佛真的亲眼所见一般。 “这么说你们脚步快跑在前面的也全看清楚了?!他一瘸一拐的进了善堂的门?!”听到杨槐儿问话众人全都点头应声。她走到路口指着众人过来的方向质问道:“你们从正东边一路追到这个十字口,善堂的正门朝西,试问你们的眼睛能够拐弯。还是全部身怀奇术能够隔墙视物?!” 站出来的人言语有着一丝闪烁:“我……是跑到了这个路口转头看到他进去的!” 杨槐儿丝毫不肯放松:“那你还真没用!都追到了这里怎么还能让他逃掉呢?!” 那人连声推脱:“他跑的比四脚蛇都快蹭的就钻进屋中,我们知道这是伊索老爷的地盘,怎么敢擅入呢!” “你刚才不是说他一瘸一拐的进到屋中么?!怎么又改口了呢?!” 自打刚才这帮人出现时就引来一众路人围观,他们大多都是刚刚做完晨拜的信徒,看到巴头众人被杨槐儿问的哑口无言,纷纷劝解他们赶紧离开。 那个巴头面子上过不去只得挺身而出,声讨道:“你与那个妖人果然是同路!你个妖女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包庇你的同伙!麦莎小姐有善神的指引一心向善,你们这些妖人休想利用小姐的同情心!” 听他一口一个妖人,杨槐儿怒喝:“我乃空山弟子,岂容你一口一个妖人出言不逊?!” “怎么过了礼拜的时间还聚了那么多人?!” 众人听到这个声音赶紧再次让开出一道路,眼见昨日白天捣乱的大汉漫不经心的晃着肚皮走了进来。 杨槐儿见到麦莎闻到大汉身上浓烈的酒气后皱了皱眉,嘴上却轻声问道:“铜三爷来此也是为了祈求善神的庇佑么?” 铜三憨笑一声:“我也是懂规矩的!这身酒气只怕冲撞了你们的神!” ------------ 你才是妖(下) 再次见到这个铜三,杨槐儿自然不会觉得陌生,她早已从麦莎那里将这人的底细打探的一清二楚。 恶曼沙海一带地广人稀,时常会有沙盗漠匪出。这帮人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来往的商旅最怕遇到他们。这个铜三跟他的结拜兄弟平日里虽有些跋扈却也不屑同劫匪一样落草为寇,因此兄弟四人合计一番操刀做起了保镖护驾的行当,自称“金银铜铁”。沙匪们见了他们全都愁得连连摇头,可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着,每每眼睁睁看着肥羊从自己面前一次又一次大摇大摆的走过,全都恨得牙根痒痒。 那个巴头走到铜三跟前低声下气的回禀道:“铜爷!兀合那小子一定是躲进了善堂!” 铜三一副将醒的模样远不及昨日精神:“……你说的就是雀娘口中那个死而复生的怪人么?!”见众人连连点头,他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说……你们一大早吵吵囔囔弄得满院鸡飞狗跳……合着就是为了追这小子?!”说罢猛吸了一下鼻子,从嗓子眼中卡出一口痰顺势就想吐出,可余光扫到了眼前的麦莎后他生生将那口浓痰吞了回去。 此举虽是对善堂的尊重,可还是引得杨槐儿的胃海中一阵翻腾,赶忙将脸别到一旁,不想再看。 “不就跑了个人么?!他没偷没抢的犯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啊?!”铜三摆手示意众人离去:“都回去吧!雀娘那头我来哄!”可他们听罢只是相互张望一番,谁也没敢动身。 眼见这群人没有回应。铜三提起精神吼道:“咋?!爷爷讲话不管用?!” 巴头见他动怒,急忙凑到跟前压着声音说道:“铜爷您刚出镖回来,这中间的弯弯绕您不清楚!”他顿了顿,将手遮住嘴巴附在他耳边:“兀合那小子前些天被酒坛子砸开了瓢……”虽然他小心翼翼的放低声音。可话语还是一字不落的飘入了杨槐儿的耳中,她这才明白的其中的缘由。 原来那个跟她一样眉心长红痣的少年名叫兀合,是这西凉城红香院中的帮工。提及红香院一听名字自然就能猜到是个什么场所了。 掌事的雀娘早些年前在这边关之地是首屈一指的歌舞伎,不少过往的商贩捧着大把的珠宝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她曼妙的身姿。 再美的佳人终究也无力同时间抗衡,从小在风月堆里摸爬滚打的雀娘自然清楚这点,同她一样她美艳的红妓倒也不少,被富商巨贾赎身娶回家做小妾的比比皆是。可商人重利薄幸,年轻貌美时倒是相看不厌,只是年老色衰后难免会因出身遭弃。 雀娘不愿自己晚景落得如此凄凉,有心盘算可奈何自己除了跳舞旁的却是一窍不通。正好红香院的老妈子赚够了下半辈子的老本想要收山。对于这个营生雀娘自信还是轻车熟路。于是将自己所有的体积统统拿了出来从她手上盘了这家院子。一路精打细算再加上有着铜三这个靠山做后盾,生意做的也是顺风顺水。 可几日前在她手下帮工的的兀合搬送酒水的时候,不小心被酒缸砸破了头。弄得血溅当场。雀娘眼瞧着他是有出气没进气,身子也凉了,心道即便送到医馆也是白白将银子往水里扔,于是吩咐人备下了后事,把他拖到坟岗中埋了。 可没想到两天后兀合竟然自己回来了,弄得红香院上下一顿惊慌。 “这有啥稀奇的?!”铜三不屑一顾的吼断巴头:“老子身上的伤疤比你身上的毛都多!哪次不是眼瞅着就要见阎王了,不都好端端的活下来了?!怎么不见那个短命天师来超生了爷爷?!” 巴头弓着身子,一脸谄媚道:“话不能这么讲啊!兀合那小子的腰板还没铜爷您膀子结实!那么大的酒缸――”他夸张抡起胳膊的比划了一番:“直直的砸下来……别说是兀合了,就是换了我也得躺啊……何况那小子回来的时候头上连个碗大的疤都没落下,九命天师相面之后说他含冤而死。引来妖邪附体,回来报仇索命的!雀娘花了大价钱才请动了天师的天火。” “天火?!”杨槐儿听得气道:“那少年虽有点邪气,可身上却没有半分妖气,哪里来的糊涂道人居然要引火烧身?!” “是不是妖……天师大爷自有分晓……”巴头眼光闪烁不敢正眼看她:“识趣的,你们赶紧离去!不然……不然等下天师做法将你们统统……” “我呸!”铜三听不过去啐了一声:“这老道又要装神弄鬼闹人命?!我说雀娘啥时候也开始神神叨叨的拜神弄鬼了?!”话一出口,他见那巴头对自己使劲的眨了眨眼,环视一圈却见信徒们全直钩钩的盯着自己。 坏了!这不是当场揭了众人的短么?!他赶忙改口:“我没说大家伙啊……那个短命天师常年坑蒙拐骗……这个大家都知道的!” 杨槐儿见铜三面露尴尬,麦莎听到他的解释似笑非笑,并为应声。 一个明黄色的影子突然翻身跃入人堆,落在众人面前。 那人刚一落地便扬起手中的拂尘高声喝道:“无上天尊!” 杨槐儿瞧这人中年模样,一副道士打扮,应该就是巴头口中的“九命天师”。细细瞧着这位天师,却见他干瘪的面容丝毫不隐藏猥琐之态,一双倒三角的贼眼泛着精光。身穿正黄色的蓝边锦缎道卦,一手举着天篷尺,一手拿着金丝拂尘。从他头上戴的白底红边太极八卦四角帽杨槐儿推断出,这人是师出道家闾山派系。 “无上天尊,空山道友何故阻挠我收妖?!”那九命天师对杨槐儿躬身敬道,可言语中却有责难之意。 说起道教类别,这中间分支众多。就连空山派的师祖无讼子都曾拜在方仙道派的门下,细细考究起来杨槐儿同眼前的这个相貌不堪的道人还真是师出同宗。 原来他一早赶到红香院时,扑了个空。于是沿路追来,眼见杨槐儿虽于那兀合同样妖异,可身上却又透露出清修之人的浩然正气,一时拿捏不准,只得在一旁暗自观察。眼下见铜三在众人面前抹黑自己,这才按耐不住显身出来。 ------------ 第一百零三章 沽水在哪里? 说起这闾山派系,杨槐儿倒是还有一些了解。此派专擅符咒之术,而空山门之中就属阳观峰的首座姜曲成最善此术,终日里时常翻阅研究古籍,乐此不彼。因此启智与黄灵翠耳濡目染了多年,也时常与众人厮混在一起切磋这玄黄之术。 闾山派因山得名,比邻蛮疆之地。早些年还未立派的时候,妖邪之物时常出没于此。当地的百姓深受其害,无辜丧命的冤者不计其数,有些含恨而亡的死者过世之后的煞气更是久久不散,又平添了诸多鬼魅之物作祟。 闫道真君数百年前带领他的两位亲传弟子游历到此,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便开坛做法以自身的正阳之血画做符纸,将流窜于边境的妖物统统击退,赶回了蛮疆。可他本人也应力竭,刚下法坛便昏倒在地,最终还是轰然辞世,当地的百姓为了感恩凑钱为他塑了铜身。 临逝前闫道真君担心那些妖邪之物会再度卷土重来报复众人,因此命两位门徒在此处扎根世代镇守在此,为民除妖纳福。 他的两位弟子一个精于驱鬼,另一个善于祛妖,因此二人将闾山派分成了两道派系。驱鬼之道大多以桃木、柳木等辟邪之物入法,而祛妖之人在法器的选择上则没有太多的讲究,杨槐儿见九命天师手持天篷尺当即就料定他应当是隶属祛妖一系。 许是常年与这些妖邪之物角力互博,这闾山派的法术数百年来演变的极为霸道。甚至连同门之间的斗法都会弄得血溅当场,大有不死不休之势。所以修行中人如非迫不得已,一般都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的纠缠。 虽没有仔细探视兀合的伤势,可杨槐儿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情多半会与自己的哥哥杨松儿有关。因此她自然是不愿袖手旁观的,听到九命对自己有意阻拦的怪罪之语,她开口应答道:“天师言重了!若西凉城中若是真有妖邪作祟,小女身为空山弟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九命晃了晃手中的拂尘:“既然如此,还请姑娘不要插手此事!贫道虽是不才,却还是能瞧出这善堂之中隐隐盘居着一丝邪气!” 他的话语引起了诸多信徒的不满,人们纷纷指责起九命的出言不逊。 杨槐儿的余光看了看麦莎,却见她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望,对众人的行为丝毫不加干预。只是对面的巴头看到情况不太妙,棕桐色的皮肤上泛起一层绒绒的细汗。他身旁的铜三两手抱臂摆明了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而九命却对众人的指责却毫不理会。依旧气定神闲的杵在路中间不肯离去。 看到当事的几人个表个态。杨槐儿心中暗自奇怪着昨天这铜三大闹善堂的时候。也不见这些人生气发怒,怎么今天九命一句话就激起了民愤?! 她转眼再度望向铜三的时候,却见他张大嘴巴又打了个哈欠。丝毫也不理会巴头对自己投来的求助眼神。 原来这铜三早已将这帮信徒们的脾气揣摩的一清二楚。自从麦莎的父亲伊索定居再此处传播教义后,几年间也引来了不少虔诚的追随者。这些教众在朝拜的时候心无杂念,无论身旁发生了什么事都会以完成祷念为主,至于其余的一概丝毫不会关心。 之前铜三也曾因为买不到酒喝而心中不痛快,跑来这里生过几次事。其中一次就恰逢礼拜结束人们刚刚起身,还不等他跨进堂口破口大骂,自己手下一个小弟就因为在门口吐了一口痰而被人团团围堵。想想那天人还没有撤走,可比今天要多的多!后来还是伊索老爷出面,众人才肯作罢。 九命见铜三无意替自己解围,于是解释道:“我说的邪气是出自那妖人身上的!又不是说这善堂之中自身带有邪气!!诸位何必大惊小怪?!只要将堂中的妖邪之人交出。平道自会离去!” 麦莎连声开口道:“我的父母今日全在屋中,想必早已听到你们在此吵嚷,他们既然没有出来就说明你们是在无事生非,即便真的有人跑了进去,那也是善神指引他躲到这里来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不会将这个人推到门外的!”麦莎见九命似有反驳之意,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依旧说道:“即便那人的心灵真被恶鬼蒙蔽,善界上神也会将他蒙尘心灵洗涤干净!” 九命听出那麦莎之意是决计不肯放人了,于是斜眼瞄了一眼杨槐儿正色道:“姑娘所中之毒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岁了!若非看在你师从空山清修多年能够以正自身,不因妖邪之物所控而失了人性,贫道今日断不会轻纵了你!”话一出口,众人的斥责声渐渐转小,众人的目光全飘到了杨槐儿的身上。 “呵,这是摆明了想把矛头引导我身上么?!”杨槐儿心中一叹,脸上忍不住浮起了鄙夷之色:“既然天师能够看出我与那少年的异人之处,想必是知道这异处的缘由!可从天师刚才的一番论断来看……你对这咒术的应解之法显然是一概不知啊!” “对呀!”一旁的铜三赖笑道:“白白送上门的金银谁觉得烫手啊?!既然是死而复生的奇事,管他是人是妖索性先胡诌一番把人唬住,再一把火烧个干净!横竖也不能让这钱落入别人的口袋啊!爷说的可有理啊?!” 铜三斜眼眼瞅着身旁的巴头嬉笑道,弄得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傻站在一旁干着急。 这话语中字字句句都针对了九命,可他听后居然置若罔闻,丝毫不见生气的模样,杨槐儿暗自惊叹:“这人的脸皮是有多厚啊?!” 却听九命不急不躁道:“相信姑娘对这血咒的了解更胜贫道,自然也就无须我多做解释!可姑娘是否了解共感反噬之说!” 共感反噬?! 杨槐儿虽是头次听到这个说法,却还是极力掩饰尽量不让自己露出狐疑之色。但九命却捕获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作答道:“姑娘出自空山想必对那三涂教的鱼妖必定不会陌生吧?!那畜生若非将自身封眠,否则必定与它的主人是血脉相连的,只要伤到其中之一,则另外一个自然也会有切肤之痛!正如这畜生一样,那少年之所以会死而复生,是被妖邪之物施展了牵纵之法,若想要将此妖正法,自然要先毁了它所操控的尸人!” “又是尸人?!原以为逃到了西凉能躲得远远的……怎么还是碰上了?!”人群中不知是谁说出了这番话语引得众人一阵惊慌,纷纷交头开始议论道,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可沽水镇离这里只有十几里,若那些尸人跑到了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善界诸神保佑……这可如何是好?!” 杨槐儿瞧着就连那铜三也收起了玩笑,不住的搓着满是胡渣的下巴,似乎陷入一片沉思。 眼见恐慌就要蔓延开来,麦莎连忙开口安慰起众人:“大家不要害怕!善界上神会净化一切的罪恶!父亲之前已经去到沽水镇那边做过弥撒,那些逝去的亡灵会追随着善神随他而去!我们有善神的庇护,那些恶魔自然会躲得远远的!!” 众人听完她的话语全都松了口气,一脸平静的默默祈祷起来。 可杨槐儿却陷入了深深的焦灼之中,回想起最后见到爹爹的时候,他那副横尸走肉的模样,着实令人心有余悸。 尸人么?!那哥哥的肉身会怎样?! 不过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之前……之前又会是多久以前?! 细想之下她急急定神,哥哥前两日才帮过自己,他应该不会有事!转眼又看到九命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在信口胡邹,于是开口向身边的麦莎:“请问这古水镇怎么走?!” “东门出去,沿着东北方向走个十里就是了!” 麦莎刚一说完就听九命洋洋自得道:“姑娘就不必白走一趟了!善后之事贫道早已做完!那沽水镇早已恢复了太平!”他刻意将“贫道”二字咬得很重,随后叹道:“……只可惜经此一事,那沽水镇中早已化作一片废墟,想来这十几年内是不会再有人烟啦!” 长叹中九命的眼光看向麦莎,心中恨道:“要不是因为这尸人作祟,居民们一个个的病急乱投医,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盲目的信奉你们那个不知所谓的‘善神’!沽水镇上的人都死绝了也不见他显身!最后还不是要我亲自出马?!一趟下来连老子的车马费都没赚回来!!” 铜三一眼就看出九命心中打了什么小算盘,嗤笑道:“如此说来要不要沽水镇的村民们给你也塑一座铜身啊?!”随后他装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差点忘了……那沽水镇早已是人去城空了啊!” 今日的天气明显不如前几日明朗,上午竟刮起了小股的风沙。 细风卷着一阵浓郁的脂粉气味徐徐吹来,将杨槐儿面前众人的汗腥味儿掩盖的彻彻底底。 铜三闭眼深吸了两口气高声喊道:“雀娘?!人都来了,咋还不出来?!” ------------ 第一百零四章 银子还我! “追个人而已!怎么磨磨唧唧的半天不见回来?!再耽误下去过了作法时辰你们谁担着啊?!”雀娘提着尖嗓摇着她丰盈的腰肢穿过人群挤了进来。许是怕风沙将自己脸上的妆容弄污了,她头上披着厚重的头巾,只露一双美目在外,可就是厚厚的头巾也遮挡不住她身上浓郁的玫瑰发油味。 这雀娘的身段虽不及少女那般轻盈纤巧却也是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别样的韵味,倒也风骚十足。她眼珠泛着淡淡的茶色,从她眼梢间的笑纹杨槐儿推测出她应该在三十岁上下。 雀娘斜过眼帘一个媚波勾去就让铜三浑身上下酥到了骨子里,只见他搓着鼻子一脸憨笑的迎上前去问道:“你不是最讨厌风沙粘脏你的头发么?!不好好带着院子里跑出来做什么?!” “让你来拿人,你倒好了就会给我添乱!……我说天师啊!”雀娘转脸瞅着九命:“你当初不是说做法也要讲究时辰的么?!眼瞅着可就到辰时了!这一来一回的能来的及不啊?!咱当初可都说好了!你要是做不成法或是收拾不了那小子,之前请天火的订钱可得原封不动的全部退还给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九命甩手将拂尘收入腰间没有吱声,心中正盘算着该如何是好。银子刚收进兜里还没揣热呼,怎么可以就这么白白交回去?!铜三在一旁冷眼瞧着,把他心中那点小九九摸得一清二楚。 “呐!”雀娘白净的手臂从头巾的缝隙间伸出。一枚白晃晃的汉白玉镯子在腕子上不停的哐当,她将一封信递到了铜三面前:“金大的信!刚到的!” “你巴巴跑来就为了一信封?!随意打发个人来不就得了!还自己费劲跑一趟!”铜三一把将信接过。 “你当我傻啊?!你手下那帮爷们昨晚上拉着我们家的姑娘们死活不肯撒手,这会儿一个个睡得跟挺尸似得谁都喊不醒,能起来的全都让我使唤来追人了!我指着谁帮着送信啊?!” 雀娘这边娇声抱怨着。铜三却笑得合不上嘴:“你们院子外摆摊的小子那么多,随便几个钱不就打发个人过来了?!”他慢慢将手中的信纸展开,只瞟了一眼原本向上弯起的嘴角立马变了个方向。 趁着阳光,杨槐儿从背面能看出些笔迹的轮廓,书中字迹虽是潦草却也看得出这下笔之人力道刚劲。 只见铜三一把将信攥成一团骂骂咧咧道:“什么天下第一庄?!他奶奶的!” 一句话引得杨槐儿为之侧目。 天下第一庄?! 那日在翠桐门外候着的三名大汉也是西凉人呢! 她再次上下打量了铜三一番,想起那天有个大汉的言行举止跟他还真是如出一撤。 “这还没处说理了不是?!”铜三气的脸色发紫,对雀娘说道:“我还的去乔家堡一趟!这老道要是敢糊弄你,等我完事回来再计较!”说罢,他不理睬九命对自己的横眉怒指,拨开众人头也不回的朝来的方向一路狂奔。 空留身后的九命对着他背影怒斥。 乔家堡! 杨槐儿暗暗摇头。不理会那九命。 真没想到在这里还会碰上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梁子竟然会牵连到项乔与乔家两家?!想来项夫人当日给她二人指了个明路。今日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她扫了一眼雀娘,打定了注意开口问道:“请问雀娘请天火的订钱是多少?” 九命听杨槐儿这么一问,停止了叫骂。愣眼望向她 “二十两呢!”雀娘心疼的喊着:“完事了还得再给他三十两谢礼!!”一提起这个她就后悔不已。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心疼那些医药费,把人送到医馆无论死活也算是尽到心意,不仅花不了这么多,传出去自己也是问心无愧了! 可眼下无端端招回来了这夜叉星,花钱倒是其次,这每天担惊受怕的心里更是难受。 “雀娘肯花这么多钱无非就是想图个安心,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既不用花钱,又可以安心!” 杨槐儿话一出口,就惹得九命勃然大怒。这不摆明了断我生路么?! “姑娘!可是头一遭下山啊?!好生不懂规矩!我既已收下请神的酬金自然要穷我所学为苦主避害,哪里有这样姑娘戗行的?!” 可雀娘却听得两眼发亮:“怎么不可以呢?!”她出口反驳道:“那边祭台都没搭好,眼下你又把人给弄丢了,再赶回去时辰也误了,等到下一个吉日谁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此等妖物何须等什么吉日?!明日辰时亦可请来天火!再说……人也不是我放跑的!” “还要等到明日?!”雀娘美目一翻白了他一眼:“谁知道这一夜就有什么变故?!” 她转而问向杨槐儿:“姑娘你说的法子现在就能起效么?!” “只要你肯听我的,自然就能即可凑效!” 雀娘心中顿时乐开了花,这些日子为了这笔银子她一连好几夜都没睡踏实,要不是昨日铜三回来送来了一对汉白玉的镯子,她怕是现在还缓不来呢。可现在一听说有人分文不要还能帮自己把这兀合给收拾了,自然不能白白放过这机会! 于是她重新对九命高喝道:“你也听到了?!这位姑娘的法力可比你高明的多!人家不用劳师动众的去请什么天火就能摆平!你快把钱还我!” 她突然跑到九命跟前双手伸向他的腰际一顿乱摸,嘴上不住道:“……就当我没找过你!快把银子还给我后咱们两不相欠!” 想这雀娘原本就是歌妓出身,自然不会有所顾忌。 可那九命再怎么好财也是个清修之人,当着众人的面被她这么上下其手脸上自然也挂不住,拼命的闪躲起来。 “行行行!我还你就是了!!”他涨红了脸从帽子里摸出了一个银锭子直直扔在地上。 只听“咚”的一声脆响,那锭子一顿翻滚了好远才停住。 雀娘慌忙停手转身就追。 她刚一弯腰伸手,却见自己腕间的汉白玉镯子脆生生的从胳膊上滑落,来不及惊呼,就听“啪”的一声,那镯子已然落地摔做了三瓣。 ------------ 第一百零五章 尾火斗鬼金 “啊!――” 雀娘的惨叫声听着就让人揪心,纵使心疼她还不忘麻溜的将地上的锭子捡起来揣入怀中。 无端端丢了生意,九命心中自然也很是不痛快。雀娘将碎裂的镯子捡起来气急败坏的转过身子,眼尖的他瞅到那玉镯的成色虽不是十分名贵倒也值个几十两,堵在心头的恶气倒是散去不少。可转眼却见雀娘恼羞成怒的望向自己,那眼神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九命发现形势不妙,攥了攥手中的天篷尺干笑两声:“既然这里有姑娘坐阵,那贫道――” “害得我打破了和田白玉镯拍拍屁股就想走?!”看他似有离去之意,雀娘顾不得颜面,如泼妇一般撑起手爪就向九命抓去。 九命连忙撑起左手摆出泰山法指法印结,口中高声喝道:“不利则~退――!” “退”字刚落,他身下炸开一团青烟,明黄的身影如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雀娘扑了个空,要不是巴头赶上前去虚扶了一把,她差点就要跌坐在地上。一番折腾下来包在她头上的面巾也顺势滑落。 空中浓郁的玫瑰发油味呛得令杨槐儿一度差点窒息。许是上了些年纪的原因,她看到雀娘尖尖的鼻翼旁有着两道淡淡的细纹,两片扁平的薄嘴透着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 “都在这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追!!”雀娘一把甩开巴头的手,扯起嗓子使唤起自己那帮人。 那九命逃跑时使得是奇门遁术。天晓得他会隐遁到什么地方去。众人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只得傻站在一旁无所适从。 雀娘掐腰娇喝道:“废物!直接去他的老窝!” 巴头才赶忙引着众人按她的吩咐匆匆离去。 这帮人一撤走,堵在善堂门口的人便去了大半,周围终于清净了许多。 “姑娘!~” 雀娘收敛起怒气笑嘻嘻的晃到杨槐儿面前。两只媚眼却时不常的瞟着一旁的麦莎。心中不住暗叹:“怪不得这西凉城中大半的爷们都被这小妞迷的七荤八素,这水灵的模样的确是勾人的很啊!”转眼她却只叹可惜,要是自己的红香院能有这么标致的姑娘,就是做个雅妓清官人那也是株枝繁叶茂的摇钱树啊!! 杨槐儿看她瞅着麦莎的眼神不太对,心中自然也猜出两分。 “我进屋把药煎上。”麦莎同杨槐儿打了声招呼,不予理会雀娘转身进入了善堂中。看她一副淡淡然的表情,雀娘不屑的翻了一眼,心中嘀咕道:“装什么清高啊?!”伸手就要将自己头巾重新包上,可杨槐儿却一把抓住了她。 雀娘被她毫无征兆的被吓了一跳,强压着心头再次激起的怒气转过脸去。却看到这个自称能帮助她的白衣少女正死命盯着自己的额头。那眼神一眨不眨的。 她被看的后脊一阵毛发。却见杨槐儿皱着眉头连连摇头:“不应该啊!……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没头没尾的话语弄得雀娘一脸迷茫,眼见杨槐儿眉头却皱的更深,她小心翼翼试探道:“什么不应该啊?” 杨槐儿学着当年启智说学时的模样。煞有介事信口诌道:“看雀娘你眼若秋水,鼻直如悬胆,这种面相在幼年时虽是小有波折,可绝对是一副安泰之相,不像是会招惹来这等凶事之人啊!” 一番话惹得雀娘眼泪差点没出来,一提起自己的身世她就觉得委屈的狠,提着嗓子哭诉道:“谁说不是呢?!” 雀娘打小就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一直被人唤作“丫儿”。她对自己的亲娘早已没有什么特别清晰的回忆,印象中她娘在老家也是一名歌妓。 提起雀娘的亲爹,估计连她的亲娘都说不出来。不过从她浅茶色的眼珠子来看,十有八九也应该是个走商的蕃人,路径雀娘的老家时给给她亲娘留下了这个拖油瓶。 至于老家是在什么地方,雀娘倒真是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某个清晨,妓院里来了个下巴上长痦子的妇人,那妇人将雀娘带走后一路上又收了许多年龄跟她差不多大的娃娃到了西凉,把她们留在了另一家妓院中。等雀娘再长大一些她才知道那妇人是个牙婆子。 老鸨从一堆女孩子中一眼就相中了雀娘水蛇一般的小腰身,花了大价钱请了个胡姬教她跳舞。她自小也是在风月场里混大的,既然有口饭不会挨饿,就安心呆了下来。 可安稳日子还没过多久,老鸨为了让雀娘的腰身看起来更苗条,能跳出“掌中舞罢箫声绝韵味”,因此决定了一日只给她吃两顿饭。 之所以会是两顿,那是因为老鸨之前让一个舞技一天只食一餐,把人终日里饿的脚底发虚走起路来身子直飘,以至于下楼的时候一个脚软滚下台阶后就再也没醒过来。经此前车之鉴,那老鸨着实不想这颗摇钱树还没抽芽就先夭折了,这才放宽了些。 那时候的雀娘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吃不饱肚子倒可以忍忍。可舞要是跳的不好,少不了就是一顿打。这雀娘打小连亲娘都不待见她,因此变成了个倔脾气,跟谁都敢叫板。 打打骂骂过了几年,雀娘的个头跟脾气也长了不少,可腰身却还是一如从前身轻如燕。自打她红了以后,更是天天跟老鸨闹脾气挺腰杆子。为了弥补之前吃不饱肚子的缺憾,她不再刻意节制,结果身上的的跟发酵了似得肿起了一圈。 “依姑娘看,这事要怎么开解才好啊?!” 杨槐儿看雀娘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伸出指头装模作样的掐算一番后细细说道:“今个十五,岁煞南,尾火斗鬼金,,主大凶,是雀娘身边名中带金的人刑了你的命格。” 雀娘听到这一大堆发晕的注解被绕的云里雾里,幸亏最后一句问的还清晰,她寻思半天,嘴里反复念叨着“金遇火则赤”她瞳孔一闪咬牙切齿道:“就说怎么这么倒霉?!铜为赤金!铜三这个死鬼!!自己那边倒霉还连累了我?!” ------------ 第一百零六章 红香院(上) 雀娘越想越气,嘴中不停念叨着:“当初真不该松口让那死鬼住到了院子里!刚才他还吵嚷着要到乔家堡去……那乔家堡可不就是在南边么?!”正说着她眼中精光一聚,惊慌道:“坏了……坏了坏了!!那四个弟兄名字全沾个金边!这可如何是好?!” 杨槐儿见雀娘的眼光飘向自己,放低了嗓子轻声道:“姑娘!我也知道这命数刑克一事要紧的很!可我这档子生意全靠那些爷们捧场才勉强撑的起来呀!实在是不好跟他们撕破脸皮撇清关系……你看看是不是能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开解一下?” “这个嘛……”杨槐儿轻皱眉间,故作为难。 看到她这副犯难的表情,雀娘顿时就想到了九命管自己开口要订金时惺惺作态的样子,连忙改口道:“要是姑娘觉得为难,就先把那妖邪附身那小子的事情先办了!” 杨槐儿见雀娘的口风变化无常,自然明白她心里在盘算什么。 自打刚才从巴头口中得知这雀娘因为舍不得那点医药费就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之后为求心安居然又荒唐的花大笔的银子做火祭草菅人命,杨槐儿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教训她一番!况且眼下又有了哥哥的线索,而师姐又昏迷不醒,势必要在这里停留一番。纵使哥哥怕漏了行踪早已离去,借故打探清楚这铜三和他的弟兄们究竟是何原因要与项乔两家过不去,也算是有所收获。听雀娘言下之意那铜三这会儿应该会先回到红香院去。于是开口道:“这些都不是什么难事,雀娘请先行回去,定要想尽法子先留住铜三爷,我稍后就到。” 不等应答。杨槐儿便转身回到了善堂之中,空留雀娘独自留在门口。 “这走的麻利的……也不说一声开解运势要不要钱啊?!”雀娘嘟囔两声,原想追进去,可一想起那帮信徒们狂热的模样便打消了念头,戴好头巾转身离去。 杨槐儿进屋后便直至后院一路搜寻兀合的身影。 路过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时,抬眼却看到麦莎的母亲在屋门口煎药。她一看到杨槐儿便笑面相迎道:“姑娘放心,这贴药我按照昨天说的法子两碗水,温火煎的!” “有夫人亲自看着,小女自然放心!”杨槐儿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请问夫人,之前跑进屋内的少年。现在何处?” “他在前面的偏厅中!麦莎和我们老爷也在那里!” 杨槐儿冲她点头致谢。看着眼前的美妇低下头去专注的看着面前的药炉。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自打醒过来后,她已经不止一次觉得奇怪了。 照理说这伊索老爷走了半辈子的商,应该是累计下了不少财富。这点从他修得建的这座精致庭院就不难看出。 可就是这样一个偌大的一个院子中,除了麦莎与她的父母三人之外,杨槐儿就没有见过其他人!这么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要说有几个仆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真的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昨天的礼拜结束后,是麦莎亲自弄得吃的。 而今天熬药的却是麦莎的母亲。 一番思索中,杨槐儿移步来到了偏厅门口,眼见那个名叫兀合的少年与麦莎父女正盘坐在屋中。 麦莎缓缓站起:“我还以为你一时回不来呢!”坐在她身旁的伊索老爷也跟着起身。她望着杨槐儿的双眼淡淡说道:“想必杨姑娘一定有许多话想要问他,我们就不打扰了!” 她父女俩一前一后退出了屋子,杨槐儿轻轻褪去鞋子步入屋中。眼见精美的地毯上沾上了一排漆黑的足印,极为不协调。一直延伸到兀合的身前。 那兀合眼神中透着一丝不安,他兢兢战战的偷瞄着眼前的杨槐儿,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此刻,他已经将自己的发巾脱下,卷曲的褐发凌乱的分散在额头两边,却眉头正中那颗红痣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 杨槐儿走到他跟前坐下,轻启朱唇:“听得懂汉话么?” 兀合先是警惕的点了点头,眼见杨槐儿不想有什么恶意,才开口答道:“我能讲。” 这下好办了! 杨槐儿长长的舒了口气。 ∷∷∷∷∷ 雀娘在回去的路上是越想越后悔,刚才还真不该把九命那边回绝死了! 细细想来这收妖跟开解命格原就是两码事,这丫头要真是狮子大开口自己还真没招!又或者她因为捞不到油水临时变卦不来,那又该如何?! 真是太冲动了! 更要命的是还搭进去一只镯子!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她举起手中的镯子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突然间茅塞顿开,顾虑全消。 想那九命是个认钱的主,只要有银子赚他才不管什么撕破脸不撕破脸呢!这丫头要是真不肯帮忙,就再去请他回来呗! 不过这回可不能先给订金!要等他做完法再说! ……况且自己的这只和田玉镯也是因为那各牛鼻子臭老道才会摔碎的! 这钱可是得让他赔!! 这镯子看成色怎么说也能值个四十……不!是六十两!! 算算那请神打点的费用不过五十两,这样一来一去相互抵销的话那死道士还得赔我十两才对!! 他要是死活不认那十两的帐……大不了那钱就不要了!不过得让他帮我和那死鬼开解一番! 若那九命开解不来那就只能寻个由头先把铜三撵走,然后再跟以前一样继续吊他着就行了!反正早些年也跟他纠缠惯了的!! 想到这里雀娘心中如释重负,仔细瞧这镯子虽是断成了三瓣,但总归摔得不是太碎!铰点碎金裸子还能镶起来继续戴呀! 她再转念想想,又否定了一番。 这好端端整块的金裸子还是别动了!前几日有个胡商落在院子里了几枚金币,眼下正好熔了去!用剩下的金子还能打个锁牌来给自己压压惊! 一番筹谋雀娘心情大悦,嘴里开始哼起了小调:“自从别后减容光~半世思郎半恨郎~”她扭着身子一步三晃,眼见就要回到红香院了,心中便开始盘算着等下怎么胡搅蛮缠一番先让铜三留下来,再作安排。 “欲识旧来云髻样!为奴开取――”才刚转过街角,曲调声戛然而止。 雀娘钉住了身子,傻愣愣的瞪大了双眼瞅着前方。 ------------ 第一百零七章 红香院(下) 雀娘眼瞅着自家院子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堆人,堵得是水泄不通。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这……是财神眷顾啊!晌午还没到就来了这么些人!” 她赶忙理了理头巾和身上的衣服,扭着腰就要迎上前去。不等她开口张罗,却瞧到原本挂在自家院门口的招牌此刻不知去了何处,只留下一片空落落的门槛。 疑惑之际,只听院子里传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巨响。 雀娘的耳朵向来好使,一枚小小的铜板掉到地上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如今这动静不多想,必定是自家的酒缸和桌椅同时被砸了。 而且――是好多张桌椅和酒缸同时被砸了!! 她回过神后发疯般的朝人群跑去,嘴中暴喝道:“哪个活腻了?!敢来老娘的院子里生事?!还敢拆老娘的招牌?!!” 拥堵的众人听到这动静,赶紧撤开身子给她让了一条道。 “雀姨!” 一帮体态各异的妙龄女子眼见她回来了,纷纷围上前来。 雀娘眼瞅着她们一个个素面朝天,就连发髻都没有梳好,一看就是还没睡起就遭了事,匆匆披了件衣裳跑出了来。她冲着为首最白净的一个女子急声问道:“柔柔,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女子一脸的委屈,拖着哭腔答道:“大早上咱们都睡得正熟呢,突然闯进来一大帮的人,眼下三爷正在屋子里跟他们对持呢!”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咱们也不知道啊!那领头的小爷……”说道这里。女子脸上竟飞起了两片红霞。 “小蹄子!!”看到她这副模样,雀娘气急败坏。伸手狠狠戳了她脑门一下,口中大骂道:“都这会子了!你发什么浪?!” 柔柔捂着被戳疼了的额头皱眉道:“那领头的小爷一来便将咱们的招牌给拆了!进屋后就吵吵着要见您跟三爷,偏偏你们俩都不在!可他们死活都不肯相信。看不到人就砸东西!院子里的爷们也不知都去了哪里!我们姐妹一个个招架不住,只好喊了三一见面爷的人起来应付他们……哪个晓得两拨人一见面话都不说直接打了起来!” “哗啦!――” 又是一阵摔砸声,雀娘冲着院中大吼:“死鬼!招呼好你手下人砸人可以!别砸桌子!” 铜三的怒吼声随后也传了出来,不过是在吼院子里那帮来生事的人:“谁换了你们的翡翠原石?!明明是你们自己看打了眼!一路上那箱子就没有人拆开过!交货的时候不都查验清楚了么?!怎么开了箱子你们倒是改口了?!” 一个公鸭般沙哑的声音随后响起高声斥责道:“一派胡言!石头是小爷我亲自筛选的!每块什么成色、什么模样、露翠与否我心里清楚的明镜一样!你们分明就是连箱子一起给调包了!” 雀娘一听到这些话牙齿差点咬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该死的铜三!” 姑娘们看她这副模样甚是不解,一个年纪稍大的圆脸女子悄声说道:“雀姨……要不是三爷回来的及时,咱们的院子这会指不定早已经被拆了!” “你懂个屁!”雀娘一句话摔到她脸上:“要不是他,乔家人能找到我这里闹么?!”此刻,她心中早已把铜三的祖辈扒了出来轮回骂了一遍,却始终不敢进到院中。 圆脸女子原是好心调节。却无辜被骂心中甚是委屈。扭过脸来却瞧见柔柔斜着眼角幸灾乐祸的瞅着自己。只得别过脸去不在吭声。 “调包?!我呸!!”铜三再度扯开嗓门吼道:“你个毛小子也不沿途打听打听我们兄弟的名号!我们要是真想空手套白狼,你们这些个走商的谁都别想做生意了!” “漂亮话谁不会说?!单是你铜三接的,货是你铜三押的,出了事你怎么就躲起来装起孙子了?!” “谁说老子躲起来了?!”提起这个铜三就来气。要不是大哥拦着,自己哪里收的这份窝囊气?!早就寻过去了! 外人只听院中又响起一阵兵刃相接之声。 “打打打!什么时候是头啊?!赶紧打完赶紧赔银子走人啊!这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柔柔!你进去瞧瞧!” “啊?!”那柔柔一脸的不情愿,磨蹭半天也不动身,嘴中嘟囔着:“爷们打架,那小爷一早就撵了咱们出来……我现在去凑什么热闹?!刀剑又不长眼睛!”话音声虽不大,却刚好飘入雀娘耳中。这话到是提点了她一把连忙制止道:“等等!” 这柔柔眼下是红香院的活招牌,天性风流不说,一双小媚眼也超会勾搭人,小嘴更是甜的能让爷们能心甘情愿的把腰包里的银子拱手掏出。算起来院子里每月的流水有三成是靠她一人赚回来的。 雀娘原想着让她进去抛几个媚眼再说合说合,兴许大家就能收手了。可转念一想这丫头也是个好拔尖儿的。看她刚才提及乔家来的领头人时那副模样,就知道她一准没少上前勾搭,这样都能被赶出来了,那就只能说明人家压跟瞧不上她! 既然这样也就别上杆子送人面前碍眼了!况且柔柔说的也再理,刀剑可不长眼!伤了她,指望谁给自己挣银子去?! 人是拦下了,可里面的争斗却始终没停下来,雀娘一阵心焦,再砸下去,今年赚的就全贴里面啦! “雀姨!要我说这时候您该亲自出马啊!再这么砸下去今晚上可就便宜东街那帮小蹄子啦!”柔柔生怕她又改了主意把自己推出去,赶紧煽风点火撺掇着。 东街!听着这两个字雀娘就火大! 自打她挂牌时起就一直跟东街的嫣红争风头。二人耗了十几年,又前后脚接了店,自然谁也瞧不上谁。院子今天遭难可不就让嫣红那婆夷白捡了便宜?! 还是自己拱手送过去的! 想到这里雀娘鼻子都要喷火星了! 她何尝不知道眼下是该自己显身,把砸场子的连带铜三一并通通撵出去! 可……里面闹事儿的人是乔家堡的!!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让那个死鬼连累成这样!! 还好从柔柔的描述来看,带头来闹事的不是乔堡主!否则自己还真的出去朵躲!眼下她对杨槐儿胡诌的箴言是深信不疑,这铜三实打实就是老天派来给她找事的主啊! 可抱怨归抱怨,的确不能放任他们这么闹下去! 雀娘的眼光飘到之前被自己斥责的圆脸女子身上:“还是你去瞧瞧吧!” ------------ 第一百零八章 来了个算账的 杨槐儿信步走在街头,空气中的沙尘翻腾不息。 从兀合口中得知,那日他受伤晕倒再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在乱坟岗。当时还以为是院子里的人又再捉弄自己,也就没当回事。 可当兀合回到红香院后,却发现众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尤其是那巴头,之前有事没事就爱对着他大呼小叫。 可那日二人才一见面,不等兀合开口向他询问今日的活计,巴头居然吓得瘫倒在地,两个人并肩才把他架了起来。 之后的两个时辰,愣是没人敢上前跟兀合搭茬。直到九命出现后,众人终于从紧张的气氛中换了过来。 那九命一见到兀合迎头就是一顿痛击,轻松将他拿下。 被关入酒窖后,兀合看到地上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痂后,才记起自己之前是怎么受伤的。 兀合一连被关了三天,这期间没有人给他送水、送吃的。 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饿死,可没想到第四天的深夜刚过,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人压了出来,这才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杨槐儿了解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替兀合稍作诊断,最终的结果还是不出她所料,他的红痣的确同自己一样是被那傀声虫弄出来的。 只可惜兀合本人对自己为何会死而复生却是一无所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见过杨槐儿所描述的白脸、褐肤,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子。 谈话最终进入末端,兀合的神情渐渐涣散,心不在焉中透露出浓浓的牵挂之意。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的老家在沽水镇,前段时间的尸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他担心妹妹想要回去妹妹,可雀姨却迟迟不将拖欠的工钱发下,这才拖到现在。 尘埃落定,可杨槐儿的心情非但没有激动反而渐渐感到不安。 如此看来这躺沽水之行,是避不开了! 此刻她步履沉重,一呼一吸间都十分凝重。 听九命的意思那沽水早已沦为废墟,傀声虫生性残忍这点杨槐儿从不质疑,即便眼下它能与哥哥同躯共存,也是出于迫不得已。 可哥哥为何会如此纵容它的恶行,不加制止? 莫非是同傀声虫共处的时间久了,被它控制了心智?!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炙烤着杨槐儿的面庞,她已逐渐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脑海中一片清晰,不再觉得头晕。迎面走来的人渐渐增多,耳边隐隐响起伊索召唤大家来做礼拜的呼唤声。 她按着麦莎所指的方向朝红香院走去。也不知那雀娘到底能不能说服铜三留下来,等一下该怎么起头问起呢?她一面思索,一面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试图让自己从尸人的困扰中先挣脱出来。 “你就是雀娘?!为何散播些无稽之谈诬蔑我乔家堡?!” 离得老远,杨槐儿就听到一阵嘶声响起。细听之下,那声响竟跟启泰当年换声时的音色差不了多少。 看来红香院离此不远了!杨槐儿暗暗加快了步子。 街道上冷清了不少,信徒们大都在第一时间奔向了善堂。 “有什么账找你铜三大爷算!跟娘们计较些什么?!” 杨槐儿转过街角,看到铜三挥动着手中的狼牙锤怒视着眼前一个高大的少年。雀娘与一群衣衫不整的女子拥挤在院墙边的角落中,瑟瑟发抖的看向二人。 雀娘看到杨槐儿的身影身形一动,似是想要冲到她身旁,可一旁的少年将手中的马鞭重重一甩,扬起一道黄尘。 那雀娘见状只得老老实实的躲了回去,不敢再轻举妄动。 杨槐儿渐渐放慢了脚步,冷眼想要探个究竟。 少年似是有所察觉转头瞥了一眼身后,随后慢慢回过头来扯着嘶哑的声音傲慢道:“区区一箱石头,自始至终小爷我就没看的多重!只是……”他“啪”的扬了扬手高喝道:“这婆娘口无遮拦!无故毁我名誉!这恶气不舒,小爷枉为人子!”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说什么无稽之谈了?!”尽管雀娘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可她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唯诺,丝毫不像之前在善堂前那般理直气壮。 “说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小爷我今天就是来讨公道的!” “公道?!”雀娘听到这二字不乐意了:“你砸了我的店,我还得向你讨说法呢!”一想到钱,她将之前的担心害怕统统甩到了一旁,讲起话来倒也比刚才要掷地有声。 “你且放心!明年的今天,小爷我自会给你烧纸钱的!”那少年不等说完,竟自跃起,将灵蛇一般的长鞭挥向雀娘的面门。 ------------ 第一百零九章 少年的心头刺 雀娘连同她身边的姑娘们见那大个少年挥鞭而来,全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逃散开来。 少年的突袭让铜三措手不及,他连忙挥舞着手中的狼牙锤朝着少年的后背狠狠砸去。 “小心!” 杨槐儿见院门之内一个圆脸的女子惊呼一声,似是再提醒那少年当心铜三的攻击。 雀娘左躲右闪之际,狠狠斥责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眼见少年回转过身子忙着抵御铜三无暇顾及自己,她脚底像擦了油一般拼命的奔到杨槐儿身旁指着院门口高喊道:“姑娘……快!……帮我赶走他们!”短短的几步路,也不知是她冲的太猛,还是长久没有练舞,竟跑的娇喘连连。 红香院的姑娘们看雀娘躲到了这里,赶忙纷纷朝这边赶来,原本拥堵的院口此刻只剩少年与铜三两人一番恶斗,院内的圆脸女子始终站在院门之内不曾挪动半步。她手足无措之际,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受伤的汉子,眼见他喘着粗气勉强大吼道:“三……三爷……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 铜三听后大怒,嘴上虽骂骂咧咧的,可手上却丝毫不敢马虎,无形中加快了进攻的节凑。 院子里随后又冲出了两名衣着一样家丁模样的男子,他俩一现身,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凑向那名受伤的汉子。一旁的圆脸女子看不过去伸手上前想要阻拦,一名家丁生怕误伤,二话不说将她架到了一边。 铜三眼见兄弟被揍,自己这边却又不能抽身只得对他大喊道:“扛不住就快跑啊!” 那汉子虽然受伤,倒是勉强能够应对一个人,宁可死命撑着也不愿先行离去。 “姑娘?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出手啊?”老半天不见杨槐儿有出手的意思,雀娘心中焦灼不堪,可眼下毕竟是有求于人,所以她口气倒也不敢太过强硬。 杨槐儿冷眼瞧着她,许久后才吱声道:“我一路从翠桐赶到西凉,也曾听说了不少风言风语,可这众说纷纭中到底孰真孰假却是无从判断,怎么好贸然出手?!” 雀娘听罢连连摇头道:“那铜三什么性子我可最清楚不过!他说没有动乔家堡的货那就是没动!况且金大又是个最讲规矩的,别说是拜把兄弟,就是自己的亲兄弟犯浑他都不会惯着!至于那箱翡翠原石……乔家这位小爷这次绝对是打眼了!要我说这神仙都难断翠玉!何况这小爷才是多大的娃娃!” 短短几句话,杨槐儿基本上已经将他们之间的恩怨猜出了五六分,随后她故意提高声音问道:“那雀娘您与乔家堡之间又结了什么梁子呢?” 这句话引起了乔家堡大个少年的注意,与铜三相持之间,余光还不时看向雀娘的,警惕着她的一言一行。瞅那意思似乎要是发现雀娘要是敢多说什么,她就一鞭子砸来,绝不留情。 “我……?!”雀娘显然没有料到杨槐儿会这么向她发问,一番震惊后结结巴巴道:“这事……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从那少年现身出来之后,她眼神就一直没从那少年的身上离开过,所以她心中清楚的明镜一样,此刻乖乖闭嘴是最佳的选择。 杨槐儿见懊恼与不安的神色反复交替出现雀娘的脸上,趁着少年转身背对着自己之际故意喊道:“雀娘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话语一出,那少年的身形明显一顿。 “我哪里对你说话了?!”雀娘莫名其妙惊呼之后,随即明显觉察出杨槐儿有意坑她,气的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蹄子!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那少爷几下摆脱了铜三的纠缠直直冲向雀娘嘴中喝道:“恶妇!事到如今,还敢乱嚼舌根?!” 铜三起身要追,却被之前的两名家丁拦截了下来。 眼见少年再次冲着自己来了,雀娘吓得面如土色,也不管杨槐儿之前都说了什么,直直钻到了她的身后躲了起来。 少年落到杨槐儿的面前指着她不客气的吼道:“你!闪开!” 看来这雀娘捅的篓子不小啊!杨槐儿心中细想眼下也没什么理由护着她,于是想要转身想给他让路。 “姑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那雀娘见势不妙,双手一把从后面揪着杨槐儿的肩头哭嚎起来。 “刚才能走的时候咋不走呢?!这会儿开始闹?!”铜三在远处焦急的想摆脱阻挡自己的二人,可他们却非常狡猾,只是纠缠却不硬拼,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的身上。 “要不是你个死鬼嘴快,他们能恨上我么?!我那日随口那么一句,你咋就没心没肺的吼出来了呢?!弄得沸沸扬扬的怎么收场?!” 雀娘连哭带喊的一通嚷嚷,惹得铜三飚道:“他娘实打实就是从红香院走出去的!老子又没说说假话!” 少年盛怒的脸庞更加阴沉道:“你还敢胡说?!” ------------ 第一百一十章 吃了暗亏 铜三轮着手中的重锤将围挡在身前的二人扫到一旁,一只手挥动着手臂指向少年,一只手架在胸前护着自己,高声奚落道:“爷爷向来是有一说一!你们乔家堡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斌少爷自己看石头挑打了眼就凭空赖在压货的人身上,这才叫胡说!” 杨槐儿听到一阵牙关咯吱作响的声音,轻抬眼皮只见那大个少年的牙关咬得死死地,手中紧紧攥着明晃晃的九节长鞭。 院中齐刷刷的跑出十几人,一看便知全是乔家堡的。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可既然能走出这院子就说明铜三的兄弟们都被揍的起不来了。一行人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没有少年的命令谁都不敢轻易出手。 僵持不过片刻,少年甩手一挥,长鞭如银蛇般直直朝着铜三的面门甩去。那铜三也早有防备,看似笨重的身材灵巧的向一旁飞速侧开。 少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跳起身来反手一抽,两人再度纠缠到了一起。 杨槐儿向身后的雀娘轻声问道:“三爷替你把人又引走了,还不走么?”却见她撇了撇嘴,没有离开的意思。 雀娘不是不想走,只是这西凉就这么大,又能躲到哪里? 况且她的所有的家当都在这里,如今自己在跟前守着还能被砸的稀烂,眼下要是一走了之,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 铜三就是在英勇也不过是个匹夫,而眼前的白衣小妞明摆了就是来看热闹的,绝对不会插手。这帮人要是一起围攻铜三那他还真是双锤难敌群脚。 万一那个乔家小爷怒气消不掉一把火烧了店,那可就真的玩完了!院子里所有姑娘的卖身契都还在她房间里的包金匣子里锁着呢!再看身旁这群小蹄子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雀娘心中的火气更是蹭的窜了起来。 喜怒交替间雀娘试图开口与身前的杨槐儿搭讪一番,却见她转过头去一脸轻淡不予理睬自己,只得怏怏作罢。转眼间发现之前的圆脸女子和那个受伤的大汉不知何时离开了。 争斗间杨槐儿听到身后传来一真凌乱的脚步声。 “雀姨!” 巴头气喘吁吁的挤进人群中,看到眼下院子变成了这番光景,一下子怔住了。 “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这帮爷们都死到哪里了?!招牌都被人拆了!真是白养你们这群饭桶了!”雀娘指着身后跑回来的男子们高声怒吼着。 “……不是您让我们去追的人么?!”巴头低头小声嘀咕着,抬眼环视一圈后察觉出来寻食的人像是来头不小,小心翼翼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什么人?!”雀娘白了他一眼:“阎王老子派来要命的!” 人群中不知谁焦心道:“这帮人看起来连三爷都招架不住啊……” 声音不大,却让铜三听得一清二楚,转身间大吼道:“谁说爷爷招架不住?!爷爷是怕下手太猛伤了他个毛孩子,随便跟他玩玩!”他嘴上虽这么说,身形却大不如之前灵活。 尽管铜三丝毫不敢分心大意,右身终是露出了个破绽,少年哪里会轻易放过,甩过长鞭将他的右手紧紧缠住,脚尖踢向他的下盘。无奈之下铜三被逼的只得转身后翻,少年趁机猛拽了一把手中的鞭子,只听“噗通”一声,铜三狠狠摔倒在地上荡起一阵沙尘。 杨槐儿身边响起一片唏嘘之声,却见摔倒后的铜三来不及将嘴中的砂子吐出,就赶着要起身。少年轻哼一声,抬起脚来就向下踹去。 眼瞅着那一脚就要结结实实的落在铜三的身上,杨槐儿终是看不下去了高声喝道:“且慢!” 语罢,却听少年拧紧眉头大喊一声,原本踹向铜三的那条腿像触角一般“嗖”的收了回来。 “少爷!”乔家堡的人见他吃亏,齐刷刷的怒视着杨槐儿。 “……不管她的事!”少年强忍着痛苦,将绕在铜三手腕间的长鞭拆解开来举头向四周望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红香院的屋顶:“卓师傅!您出来吧!”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理论 杨槐儿顺着少年的目光抬头望去,却见那屋顶上不知从何时起卧了个人,他身上的灰布长袍与瓦片之色极为相近,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铜三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将嘴中的沙土吐出的同时还不住抱怨着。瞧他虽是技不如人,可嘴上却丝毫不肯认输的模样杨槐儿忍不住暗暗发笑。这两日的时间她看出这铜三不过就是跋扈了点,心肠倒还不算太坏,否则自己断不会在最后关头站出来说话。 少年反复搓揉的自己的小腿,脸却一直冲着屋顶问道:“您怎么来了?” 房上之人应声跳下,落地时脚畔的灰尘丝毫没有荡起,杨槐儿这才瞧清他的模样,眼见他年纪四十上下,一身麻布装质地虽不怎么样,倒是颇为整洁,就连嘴角边的胡子也修剪的十分整齐。 “你前脚刚走,后脚老爷子就回来了,我要是不赶紧追出来,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少年两眼一抬:“爹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一箱子石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听他这么一说,少年不满的吼道:“石头当然不是事!他们……”顾及到四周众人,他连忙压低了声音:“娘都气的病倒了!不教训一下他们这口气我着实咽不下去!” “老爷子已经放话说此事作罢了!赶紧跟我回去!” “回去?!哪这么容易!”一句话把少年的犟脾气激了起来,斜眼指着铜三怒声喝道:“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不成?!” 面对少年的横眉怒指,铜三不甘示弱道:“都说过多少遍了?!话不是我们传出去的!” “还敢狡辩?!你们无故生事,官府不敢插手可我们乔家堡的人却不能平白让人欺压!” “无故生事?!”铜三捡起自己的狼牙锤,只因忌惮那位卓师傅不敢贸然出手,于是不卑不亢道:“从始至终无故生事的只有你斌少爷一人而已!你自己打了眼却狮子大开口非要让我们兄弟拿一万两银子出来赔偿!兄弟们一天到晚全凭在刀口上拿命换钱的!你随便压箱破石头就能讹人,这银子也太好赚了吧?!” “我挑的那些原石全是玉种的!个顶个是满翠的上乘货色!”少年不顾一旁的卓师傅阻拦继续争论道:“那些露皮的一看水头便知到里面的石器色淡青纯!!有道是水差一分,银差十两!我只要一万两是便宜了你们!那日我刚离开西凉,流言蜚语就出现了!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定是你们对我寻上门来闹事记恨在心,才会编造出那些鬼话!”随后他转身指向雀娘:“就算那些流言不是出自你铜三之口,难保不会有人帮你在暗中作梗!” “……我?!”雀娘看他指着自己连连摆手开脱道:“我说乔家少爷!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什么时候帮过他作梗了啊?!再说了刚才润芙进去瞧见你之后……不也说你的模样简直就跟当年的香姿姐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何况家母的名讳并非是你口中所述的那般!” “哎呦~我地乔家少爷唉!这院子里的姑娘出去后哪一个不是改了名、换了姓的?!少爷不妨好好想想……你娘可曾提及过你的外公外婆或是其他亲眷呢?!” “……”少年听罢却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细细想来诚然如雀娘所言,自小到大甚少听娘提到娘家的事情,更不要说见过什么亲眷了。从前自己跟姐姐一起问及此事的时候,她也只是说年幼时候家乡遭了难,所有的亲人全都去世了,其余的任自己怎么询问都不再开口,而且每当询问娘亲这些事情她就会变得闷闷不乐,所以时间久了也就不再过问了。 卓师傅趁少年愣神的档口低声说道:“听我一言!先回去!”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给我回来! “回去?!”少年气得直跳脚:“上次我找上门的时候他们金老大出面说十日之内必有答复,看在他的面子上,小爷我才轻信了他们的鬼话回了家。结果呢?!卓师傅你也看到了!这帮人背后使坏诋毁小爷的名声!还把事情捅到了姐姐那里惹得她哮病一再发作,我此番过来一定要同他们好好算算清!” 铜三扯着嗓子高声喝道:“谣言的事,我那三个兄弟都亲自跑去翠桐解释了!大哥为了避嫌才单单把我给留下!可翠桐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不相信也就罢了……还对我兄弟他们拳脚相加!欺负咱们没带人去是不?!” “谁狗眼看人?!你狗嘴里吐不出象――” 少年话音未落,却被卓师傅一把将他抓起,举向空中。他不过是个中等身材,而乔家的少爷却长的人高马大,被举起的时候四肢还不断在空中胡乱比划挣扎喊道:“卓师傅?!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面对少年的呼喊,卓师傅丝毫不加理会,转脸对铜三说道:“我们家老爷子收到消息后就赶去了翠桐和你们的金老大会面了!该道歉的你大哥也斟茶赔了不是!至于赔款――” “赔?我呸!!”铜三狠狠碎了一口,咬死不放松道:“都说了!东西不是我们做的手脚!” 少年“噌”抖了抖手中的长鞭,却被卓师傅一把揪住收掉,他只得大声吼道:“死鸭子嘴硬!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不肯承认?!” “没影的事,凭什么要我们顶缸?!” “你!……啊!”少年的腰眼被身下的卓师傅狠狠地捅了一下,疼的他直嗷嗷。 “你们金老大估摸着这几日就能回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不过!眼下我也就不再细说了!”话语一撂出,他扛起大个少爷头拔腿就要走。 “哎哎哎!你们等等!”雀娘远远的指着他,眼神示意身旁的巴头上前去将他们拦下:“斌少爷砸了我的店这笔帐又该怎么算?!这就不说事了?!” 巴头见卓师傅轻松的举起比自己高一大截的少年,心中很是忌惮,可看到雀娘咄咄逼人的眼神,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将他拦下。 可卓师傅看都不看巴头一眼,望着人群中的雀娘高声质问道:“想必这位就是雀娘吧?老爷子托我给你捎个话!当初你们翠老板可是收了一大笔的银子作为封口费的,这相安无事也有十几年了,可如今夫人的事偏偏在这个档口走漏了风声,即便这消息不是雀娘亲口放出去的,你也别想撇清了干系!” 雀娘听他口气不善心头一阵乱跳,见他对此事丝毫不加避讳,赶忙解释道:“香姿姐当年扭伤了脚踝后,就被翠姨送走了!我也是接手了红香院后从翠姨留下的契书堆中才得知了香姿姐的真正去向啊!……至于乔堡主当年跟翠姨是怎么约定的,我也实在是不晓得啊!再说……”她突然指着铜三提高嗓门叫道:“当初是这个死鬼是为了躲避斌少爷才跑来我这里来的,我听到乔家堡的名号一时大意才说出此事的……我当时只跟他一人提起过此事!一定是这个死鬼喝到烂醉后嘴上每个把门的四处胡说八道才会惹得众人皆知的!!” 铜三没料到雀娘又把矛头推向了自己,急的大吼:“别人不信我也就罢了!怎么你个婆娘也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要不是你个死鬼招惹到了乔家堡,我怎么会联想到香姿姐?!” 乔家少爷被卓师傅高高架起,心中已是不悦,再听到铜三与雀娘二人你言我语的争论开来,扬起下巴吵嚷道:“还想互相推脱?!这事不能算完!你们给小爷等着!!” 卓师傅抢着接话道:“不错!这笔账我们老爷子日后自然会亲自过来清算的!到那时我们可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易罢休!”话毕,他竟自绕开巴头,身后的一众家丁也慌忙跟上了他的步伐。 雀娘一听砸了店都不算完,自己后面还有麻烦,心中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提什么赔偿直直跑到铜三面前指着他的鼻尖臭骂道:“你个死鬼赶紧给我滚!都是你个丧门星平白给我招麻烦!哎――!姑娘你这就要走啊?!收妖的事儿就不管了么?!” 雀娘侧目扫过人群,一眼瞥见杨槐儿竟自转身似有离去之意,急忙提高了声音。被她这么一叫,杨槐儿这才想起自己此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只得转过头来。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原石(一) 雀娘一嗓子把杨槐儿叫住,想到刚才她当着乔家少爷的面为难自己的情景,拧着眉头高声训斥道:“你这丫头到底安得什么心?!要是存心想讹老娘的话劝你趁早给我走人!……九命呢?!找到了么?!” 听她这么一问,巴头支支吾吾道:“……我们追了一路都没见到他的影子……到他住的地方守了半天也不见人……只好先回来了――” “废物!全都是废物!!”雀娘气的浑身直哆嗦,大声吼断了巴头的话语,咬紧牙根喊道:“今天损失这么大都是你们这些废物做事不上心!每人扣三个月的工钱!” 巴头身边的男丁们一听自己的工钱无故要被克扣,都十分不满。有几个跃跃欲试想要跳出来跟雀娘理论一番,又怕铜三会跳出来维护她只能带头高声再人群抱怨着。 那铜三之前虽是跟雀娘在言语上有些冲突,可从他阴晴不定的面色上杨槐儿着实看不出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于是她迈开步子,朝院中边走边说道:“既然雀娘不忙着收拾内院,那我这就进去好好看看你们的风水!这屋里的杀气可大得很啊!!” 雀娘的目光咬着着杨槐儿不放,大声提醒道:“别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分文不取!!” 杨槐儿目不斜视的答道:“这个自然不用雀娘提醒!……咦?!”她刚走到堂屋门口就呆在了原地,故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伸手指着堂屋中高声喊道:“我说这院子里的杀气怎么这么大!原来这么多人受伤了啊!!”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铜三,他立刻回过神来飞身跑进大堂,惊雷般的声音随之乍起。 “大成!茅子?!” 杨槐儿跟他走进来,眼见大堂之中一片狼藉,桌凳被乱七八糟的掀翻在地,没有一只是腿脚完好的,碎瓷烂瓦零零碎碎铺了一地,连只完好的杯子都没有留下,悄声叹息道:“他们都伤的不轻啊!” “乔家小娃下手还真黑!”铜三蹲在一个兄弟身前,愤声附和道。 “那个乔家少爷的功夫明明是不错的,那箱原石既然如此贵重,他为什么不亲自送回去?为什么偏偏要找你们来压货?” 铜三转过头去抬眼瞟了一眼身后,漫不经心道:“你们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生意送上门,我还能往外推不成?!” 杨槐儿不解道:“我们?” “上次乔家人来生事之后,我大哥也闹不明白这些。” “那你们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托你们送了么?” 却见铜三一脸苦笑:“怎么问?!那乔家少爷时个独子,最是不讲理的,一句话说不拢就动手!何况东西又不是他亲自封的!更加说不清了!”他突然重重砸了一下自己脑门生气道:“早知道那日就不去取那对破镯子了!还以为是撞了大运白捡了桩美差!!” 杨槐儿听得连连摇头:“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不亲自看着呢?!那你又是从谁手中接过这些石头的呢?”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原石(二) 铜三眼见杨槐儿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站起身来一脸纳闷道:“我说这又不管你的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杨槐儿从容道:“实不相瞒,小女此番来西凉的途中曾偶遇三人,其中一位面色黑如锅底――” “那是……我二哥?!”铜三眼前一亮,脱口打断了她的话语。 “一位满脸红丝,声如炸雷。” “那是我四弟!” “一位身形魁梧,满脸络腮长须。” “那是我大哥!!”铜三难以置信的大嚷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们的?!” 犹豫片刻,杨槐儿还是轻声道出:“翠桐山庄。”这四个字一出,却见铜三收起了笑脸,瞪大眼睛将自己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一番,他眼皮上两寸减长的刀疤活像一条翻滚挣扎的蚯蚓,不住的随着眼皮来回抖动着。 杨槐儿看他这般狐疑的模样轻声解释道:“项庄主对我也有救命之恩,乔家的事少不得与项庄主有些瓜葛,既然今日让我撞上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的。” 可那铜三听完这番解释后后心头的疑虑却更盛:“你个丫头莫不是跟那九命是一个路子的吧?!”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杨槐儿一头雾水。 “看你个黄毛丫头身子骨没二两,怎么说起话来倒是重的很?!那翠桐山庄是什么地方?!他项景恒又是何等的清高?!你一个丫头说见就见了?!……就算项庄主真的救过你,你念得也是他的恩情,能帮我们么?!” 一番话语惹得杨槐儿哭笑不得。只得无奈道:“三爷怕是吃了大亏,所以才会如此小心翼翼吧?!” “哼……!”铜三闷声别过脸去,泄气道:“这破事被乔家小鬼这么一闹,整条商道上走商的全认为是我们吞了商货,就是从前关系再铁的商头如今也不敢找我们带货了……这生意被搅得眼瞅着是要做不下去了,我说你就别再添乱放过我们吧!”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尘,转眼望向堂外抱怨道:“这旱牛报个信咋这么慢?!还真想给老子收尸不成?!” 话音刚落,大堂外掀起一阵嘈杂之声。惹得他奚落道:“总算是来人了!”急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麻衣,对着外面大喊道:“老子在屋里呢!都进来!!别磨磨唧唧的!兄弟们都伤的不――” “轻”还未出口,杨槐儿却见之前先行离去的圆脸女子跌跌撞撞的冲到门槛前,双手扶着门槛不停的喘着粗气。 铜三看到她诧异道:“怎么是你呢?!”再飞身跑到门口勾头一望,忍不住气的大骂道:“反了那群兔崽子了!还没一个娘们跑的快!” “……三爷……不……不好了!”那女子仰着涨红的圆脸,气喘吁吁道:“金大爷他……他们……出事了!” “什么?!”消息一出,铜三再度焦灼起来:“我大哥他人在哪里?!快说!” 圆脸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急速答道:“金大爷他们回来的时候……从沽水那边绕近路走的,遇……遇到了尸人!” “尸人?!”杨槐儿心中一沉。 铜三顾不得堂中受伤躺倒的弟兄,拔腿就朝屋外跑去。 圆脸女子对着他的背影高声喊道:“三爷!寨子里没人了!” “咋回事?!”铜三站住脚跟回身问道:“人都去哪里了?!” “我扶着旱牛一回到寨子不见半个人影……一开始我俩都以为是乔家人寻到了那里,好容易找了人一问才知道……是金老大路过沽水出事了,铁四爷带着受伤的二爷拼命逃回了寨子……刚一回来铁四爷就带着所有人杀了回去,还说救不回大爷也要把弟兄们的尸首都带回来!” “被尸人咬死了也会变成尸人的呀!” 冷不丁从人群中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搅得众人人心惶惶。 “是呀!沽水之前不就是这么灭的么!” “好多被尸人抓伤的人逃出来后没几天也死掉了!” 雀娘小心凑上前来悄声道:“九命不是说沽水的尸人已经被他降服了么?” “听他放屁!!那九命说的话什么时候作数过?!快把我的马牵来!”铜三气的脸色发紫:“这下可糟了……忘记写信提醒他们不要走那里了!铁头不是去送死么?!得赶紧去截住他!!”眼见着雀娘手下的人都没有动弹。他暴跳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啊!耽误了爷的事谁都别想过了!”巴头见他动了真怒赶忙吱了个小厮去了马圈。 焦灼中,杨槐儿见那铜三突然转过头来用异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不放。疑惑之际,却见他突然“嗖”的一下跑上前来抱拳哀求道:“还请姑娘能够出手相助!” 这话惹得杨槐儿心中一阵踌躇。 她原本是想要独自悄悄跑去沽水探查一番,这样一来若是真遇到了哥哥她也不会犯难。 眼下若是答应了铜三的请求,就势必要和他同行。众目睽睽之下要是她哥哥显身,少不得会有人同他剑拔弩张,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铜三看她面露难色,连忙补充道:“只要能救出我们兄弟,金子银子都不是问题!!” 杨槐儿连忙摇头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爷……您的马!”一个小厮怯怯的走到二人身边。 杨槐儿见那小厮一直在用余光偷瞄着自己,满脸忌惮的模样。众人的交谈声如同蜂鸣一般嗡嗡作响。吵得她的太阳穴突突只跳。干燥的粉尘呛得她鼻尖一阵发麻,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三爷先去追人!一定要把他们截下,免得再有人无辜受伤……我这就赶去沽水!” 不等铜三作答,杨槐儿就轻身飞起。 正午的骄阳当空而立,晒得她双眼一阵发白。耳畔众人的惊奇声渐渐飘远,只听得到太阳穴“突突”的跳跃声,如心跳一般。 碧蓝的晴空中,空的没有一丝杂絮。天地间仿佛只有湛蓝与黄沙两种颜色。 成片的马蹄足迹沿着焦黄的黄土一路蔓延至天际。 身为空山弟子断然不能眼放任尸人祸害无辜百姓。 但是为了哥哥,她此刻也不能将傀声虫亲手拿下。 可眼下即便自己袖手旁观,定会有其他人前去。远的不说,近处就有那九命在暗处观摩。若是这样还不如她亲自过去。只要不惹毛了那个孽畜,哥哥也就不会有事。 “希望铜三能够截住他们!只要没有外人在场,万事都好商量!” 杨槐儿心中不住祈祷着,暗暗的加快了脚下飞行的速度。 大漠之上,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跳入她的眼帘,如同一只渺小的虫蚁在黄沙中缓缓蠕动。 那蝇虫般大小的黑影逐渐被自己追上,杨槐儿只觉那道身影十分的眼熟。 飞身越过他身前时,她回眸凝视,惊得心头一跳忍不住脱口喊道:“……兀合?!” 脚下的少年听到动静,举目望向头顶。 晴空中的杨槐儿白衣飘摇,独立于碧空沙海之间,恍如天人。 兀合惊得忘记了应答,只是呆呆的杵在原地,张大嘴巴望着半空。 片刻后,许是耀眼的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目,他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捂着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杨槐儿飞身下地,落在他面前轻声问道:“你……这是要回沽水镇?” 兀合眯着双眼放下手掌,泪水从泛红的眼眶缓缓溢出。他强忍着双目的刺痛,轻轻点了点头。 看他身无长物,连只水袋都没有准备,杨槐儿追问道:“你这样偷跑出来,伊索老爷和麦莎肯定回着急的!” “……我必须回去!礼拜的时候我听人说九命把沽水烧成了废墟!”泪水大滴大滴的从他脸颊边滚落。 杨槐儿一阵不忍,轻声安慰道:“我带你回去……不过你要答应待会一定要跟紧了我!离开我的距离不能超过三尺!” 兀合一把抹干泪水,连连点头。 “还有……等下万一有危险,我让你跑,你就马上跑,越快越好!切记决不能回头!” 见兀合的眼中虽闪过了一丝犹豫,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杨槐儿便一把抓起他的肩膀起身就走。 那兀合显然还没有做好起飞的准备,吓得挥舞着手臂哇哇大叫。可杨槐儿却担心铜三那帮兄弟会赶在自己前面到达沽水, 愈往前走,风中的沙尘之气渐渐转浓,她心中惊奇一片波澜,顾不得照顾他初次御剑的惊吓情绪,一味加速向前冲去。 又行了二、三里,半空的空气荡起浓浓的沙尘,不远处喧嚣中,隐隐有一大群人策马而行。 杨槐儿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终于追上了!” 兴奋之余,她放眼望去碧天黄沙相汇之处,那团惊喜如同投入深潭中的石子一般,渐渐潜入了湖底,消失不见。 人群前方不到一里,一个黑点跃入了她的眼帘。 身旁的兀合看到那处焦黑之地,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挣扎惊呼。 看到他的表情,杨槐儿心中默念道:“沽水镇……”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沽水 阻止他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此刻,杨槐儿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茫茫沙海,空旷无垠,秃鹰在高空中盘旋,寻不到栖身的树丛。 杨槐儿的脑海一如脚下的大漠般空旷,想不出任何办法。俯视冲在人群最前面的彪形大汉,正是之前在翠桐山庄门前见到的红脸雷公桑。想来自己也曾见识过这位铁头四爷的暴脾气,若此刻冲下去劝他调头回去,以这位爷的性子想必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可沽水镇近在咫尺,若让他们抢先一步赶到,且不说救人,只怕还会被那些尸人白白伤了性命! “若是此时能刮起一场大风便可以将他们困在沙暴之中了!” 杨槐儿抬眼看去,身前晴空万里,一点起风的迹象都没有。想来当初启智在众人面前卖弄自己的化符引风之术,真不应该笑话他的!这个时候她真的非常需要一阵强劲的东风! 情势又迫在眉睫,已容不得斟酌细想,杨槐儿刚要开口大呼一声“留步”试图喝住众人。却见一个明黄的身影突然乍现在大漠之中,远远候着铁四一行人。 “无量天尊!” 兀合听到这个声响立刻从之前低落的情绪中振作起来,他不再对着沦为废墟的沽水镇暗暗落泪,不住的转动起脑袋四处张望,抑制不住脸上的惊恐之色。 “九命!” 杨槐儿拧起眉宇,愤愤道:“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驰骋在戈壁上的莽汉行至九命身前统统收紧了缰绳,骏马的嘶鸣此起彼伏。 趁着众人停步驻足仰天而视的当口,杨槐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抓住兀合的肩膀朝着前方焦黑的土城直冲而去。 脚下掀起了阵阵惊呼,嘈杂中,她清楚的听道铁头四爷惊雷般的怒吼:“给爷爷闪开!” 兀合回望身后,转回头来怯声说道:“九命发现咱们了!” “无妨!”杨槐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咱们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到达!”话语间,她渐渐降下了身子。心中期盼着:“但愿九命能唬住那帮人,独自过来!这样我还好见机跟他周旋一番!” 杨槐儿盘旋行至镇子的中心。从这里看。沽水镇的全貌一览无余。 残破的碎瓦凌乱地散在荒地之中,半塌的砖墙随处可见,焦黑的砖瓦黑土在烈日下不断冒着热气,仿佛大火将息的模样。 兀合终于按耐不住,挥泪嚷出一连串生涩的言语。 杨槐儿对于家园被毁的难过之情感同身受,若不是之前将他死死拉住,他此刻早已挣脱自己的束缚从半空跳下。 “……我……要去那边……”兀合颤抖的指着镇子的另一头呜咽着。 望着同样焦黑的土墙堆,杨槐儿犹豫了一下纵使希望渺茫,她还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缓缓飘去。越往前走,灰蒙的地面上出现了滩滩血迹。引起了她的警觉,仔细的盘查起脚下。 又飞了几丈远。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人迹。 “跟他们拼了!――”一个男子的吼声突然响起,紧跟着众人的喧嚣声随之而起,杨槐儿急忙转身循声而去。 前方不远处,一道残存的墙身后漾起一片炫目的白光,刺得兀合忍不住伸出手来挡在眼前。 杨槐儿眯起眼睛加快速度冲向前去,跃过墙头。白光褪去,只见一个轻甲女子置身其中,她周围横七竖八的倒着一群人,有受伤晕倒的,也有捂着身子痛苦挣扎的。 其中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刚一入眼就被杨槐儿认了出来,她顺势跳落在女子身前,将兀合拦在自己身后护着。 那轻甲女子看起来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手中的银锏铮铮发亮,烈日下却闪着寒光。一看便知刚才的那道白光是有此物发出。 女子扫了一眼杨槐儿的佩剑,不等她开口,就抢先说道:“此处凶险!你二人赶紧离去!” 杨槐儿环视众人反声问道:“他们都是被尸人弄伤了么?!那些尸人可是被姑娘驱赶走了?” “尸人?!哼!”女子轻哼一声满脸怒色:“这个九命!放火烧镇掩盖自己的恶行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散播这等谣言!当真是可恶至极!!” “贫道向来不打诳语!莫大小姐何出此言?!”九命晃动着手中的拂尘从天而降,直视身前的轻甲女子,语气中满是傲气。 女子举起手中的银锏直指九命义正言辞道:“这沽水镇上的居民们不过是中了邪术,你何故将如此残忍将他们活活烧死?!” 九命先是斜眼撇了一眼杨槐儿和她身后的兀合,双手一摆,从袖中冒出了大片黄烟,那些躺在地上还未昏厥的人,一闻到这些黄烟尽数睡去。 “当着我的面你居然还敢肆意妄为?!”轻甲女子将手中的银锏重重戳向地面,杨槐儿只觉脚下一阵酥麻。 那九命却转过脸来目无表情道:“大小姐既然了解到这层,就应该知道这施法之人的来头!既然祸根难以除去,那些村民即便活着也只是白白受苦,与行尸走肉无异,与其痛苦倒不如就此了断!之所以会放火烧之只是因为那些中了咒的村民们刀斩剑劈依旧不死不灭,唯有化成了灰烬才能真正解脱!” “一派胡言!”轻甲女子放声斥责:“你学艺不精妄送人命!不但不知悔改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贫道的修为如何,自己心中自有定数!还请莫大小姐速速离去,余下的事情就由贫道代劳了!”九命语罢从怀中掏出一把符咒,抖手将其引燃。 空中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流火之气。 “住手!”杨槐儿见他引燃了火符,拔出自己的佩剑向他的手间斩去。岂料身后窜出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直直扑向九命。 “兀合?!回来!” 眼见利剑就要劈住了兀合,杨槐儿急急收手。 “凭你也想挡我?!”九命嗤笑一声,轻轻挥了一把手中饿拂尘,就将兀合打出老远掀翻在地。 杨槐儿连忙冲到兀合身边将他一把抓起。 可兀合不等自己站稳就想再度冲向九命,杨槐儿只得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不再松手。 九命一脸蔑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忽略了身旁的轻甲女子。杨槐儿见女子以雷霆之势挥动着手中的银锏削过他的指尖。 嘶―― 锏过之处,白光乍现,燃着的火符被泯成淹没。 “莫大小姐向来是明刀明枪跟人对持,今天怎么对贫道下了黑手呢?!” 面对九命的奚落,轻甲女子字字铿锵:“这西凉一带一直有我们天兵奇巧阁坐阵,之前就告诫过先生不要涉足这里!可先生却一直置若罔闻,如今你搅得一个镇子生灵涂炭,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了!今日你要是在不离开此地,休怪我手下无情!!” “这话严重了!这沽水镇上作乱的妖人一直隐于此处,妖人不除我便离去,若是被我师门诸位门人知晓此事,我该如何立足?!再说这空山弟子也插手进来,莫大小姐对她就不加以制止么?!” “这个就不劳先生费心了!”轻甲女子环视倒在地上的众人,高声道:“这些人我要带回阳关!就不浪费先生的符纸了!” “带回去?!”九命怔了一下:“大小姐不是在同贫道说笑吧?!你可知道将他们带走会有什么后果么?!” “这个也不劳先生费心了!我敢带他们走,自然就不怕惹祸上身!何况阳关收下重了此邪术的也不止这几人!” 九命挠了挠嘴角轻哼道:“我就说,这沽水镇再小,也不至于就这么几人!原来是你们先下手了!” “要不是我那日路上耽搁了,沽水镇岂能容你如此祸害?!” “耽搁?!”九命听后嗤笑一声:“有什么能挡住大小姐您的脚步?!哦!~一定是什么稀世奇石吧!……不过即便是在珍贵的奇矿落在大小姐您的手中,只怕也是暴殄天物吧?!” “你!!”轻甲女子一下被激怒,两眼恨得直冒火光。 九命依旧嬉皮笑脸道:“莫大小姐稍安勿躁!咱们四人之中,只有你没有与真正与那妖人正面交锋,所以把我们都赶走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你道术平平!留在这里有何用?!”轻甲女子转脸看向杨槐儿:“那少年走路都不稳,一看就不会什么功夫!至于这位姑娘……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对于她的道行,我实在不敢抱太大希望!” “……”杨槐儿攥了攥手中的长剑,心中很是不满。 “你!!”轻甲女子举起银锏指着杨槐儿道:“赶紧离开这里!我看在你是空山弟子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太多!至于你……”她转而指向九命:“我要好好跟你算算帐!” 九命看了一眼杨槐儿,丝毫不客气道:“那妖人出自空山!就是我走,她都不能走!”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赤焰火鸟 九命一言既出,惹得杨槐儿一阵心惊。 如此看来杨松儿躲在这西凉之地应该不是一日两日了,否则不能被九命探的这么清楚。 “想不到空山居然出了如此残忍暴虐的恶人!殊不知荀源掌门知晓此时后该如何自处?!……还是他早已有所耳闻,转呈派了一位”高徒”前来应对?!” 面对九命的讥讽,杨槐儿从容应对道:“那人与空山却是有些恩怨未曾了结!身为空山弟子纵是我道行微末奈何不了他,也不能放任他祸害一方坐视不理!”她余光扫过四周,金老大等一干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奇怪的是人群之中居然会有妇孺掺于其间。这些人的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更有甚者嘴唇酱紫,脸色不似常人。她凛然对九命喝道:“你纵火杀生大错已铸!还是尽早回头为妙!切勿再造杀孽!” “何为杀孽?!你我秉承的法旨不同,多说也是枉然!”九命言语中指尖悄悄掐起。 “住手!”杨槐儿眼尖,转手划出一个剑花朝他腕间刺去。 九命右臂一甩,手中的拂尘将长剑挡住跃身而起,左手趁势将挂身后的天篷尺亮出,朝杨槐儿的面门劈去。 杨槐儿原本只想阻拦他再度催法伤人,却料想不到他会还手,急忙举起剑鞘挡在身前。眼看九命的戒尺就要触及自己的剑鞘,面前寒光泛起,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铮鸣传入耳畔。她定神一看,那轻甲女子高举着自己的银锏横在了她与九命之间,将九命打来的天篷尺竟自截住。 眼见八尺长的锏身泛着白光,周身上下被打磨的四四方方、棱角分明,距离杨槐儿的鼻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神兵近身,致命的压迫感顷刻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初见这女子时,杨槐儿便看出她手中的银锏与寻常的兵锏不同。得知她出身天兵奇巧阁之后,再次证实了自己对这根银锏的认定。 女子冷哼一声抬起手臂将九命挡道一旁。 锏风扫过杨槐儿的面庞,吹得她双目一阵干涸。 九命被推到一旁后。她“咻”得挥过银锏指着地上一个紫唇老妇面斥道:“这些重咒之人虽已被我降服。可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那妖人此刻兴许正躲在哪处伺机动手!不全力应敌也就罢了,还要内斗?!你们闾山派向来如此行事的么?!” 一番话语惊得杨槐儿再次盘查起倒下的众人。但见人群中金老大与一些精壮的男子脸色虽是苍白,但唇色却是与常人无异。反之则竟是些紫唇、面僵之人。 原来晕倒的众人里竟有大部分是九命口中的“尸人”,难怪他会不假思索的燃起火符! 杨槐儿连忙退后一步守到了兀合身前,警觉的观望起四周,带着兀合退到一旁人少之地,以防“尸人”突然起身措手不及。 正如轻甲女子所言!此刻哥哥兴许就在这附近,即便他不会伤害自己,可难保他不会对眼前二人出手。虽然眼下看不出九命与那轻甲女子的道行到底如何,可她手中的银锏绝不是凡物! 九命听道那些责问。只是连连摇头叹气:“……莫大小姐并非肉眼凡胎,怎会看不出这二人身上的气息有异于常人?!” “还是那句话!”轻甲女子将银锏轻轻放下抵在地面之上。锏身与地皮铮鸣相触时传出一阵闷响,紧接着杨槐儿感到的脚底传来一阵酥麻。从这个闷声她断定这柄银锏的分量定是不会轻了! 女子的声音一如银锏般沉重,不急不缓的说道:“这里有我们天兵奇巧阁坐阵!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劳先生费心!!” “着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天兵莫家向来不问世事,只为铸兵!可为何此番对沽水镇的事情如此上心?!……况且那些吐火罗人在这西凉一带四处传教,怎么不见莫大小姐对他们横加指责呢?!” 连番的质问堵得轻甲女子一阵语塞。 九命挥动起拂尘弹了弹自己衣间的灰尘,脸上显出一丝得意之色。 僵持间,马蹄声四起。似是有人正朝着这边赶来。 难道是铁头四他们按耐不住寻了过来?! 杨槐儿心中暗叫不妙,众目睽睽之下哥哥要是按耐不住现了身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小姐!” 一阵嘈杂的呼喊声穿过残破的墙身,回荡在废墟之间。 轻甲女子闻声举起一只玉手,将食指按在唇间打了个响哨。 马蹄声顷刻间朝向这边奔走而来。 一队轻甲兵骑出现在杨槐儿的视线中,他们所骑的马驹个个身形矮小,马头只到正常马匹的颈间,但奔跑起来却如风驰一半。 领队的男子一跃而下,焦急道:“大小姐!您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自己过来了?!”他目光在杨槐儿与救命之间流转:“还好您没有受伤!要不然阁主又该发威了!” 轻甲女子听到这话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爹爹已经有半个月没出过宝阁了!连沽水镇发生了什么变故他都不曾听说,怎么可能会担心我呢?!” “……阁主虽然不曾离开宝阁。可消息还是能传进去的!大小姐赶紧随属下回去吧!阁主要见您!”话语间,男子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她。 “果然消息灵通!”女子嗤鼻笑道:“看来天兵阁的墙皮跟这沽水镇上的残垣破瓦差不了多少啊!” 男子看到地上躺倒的“尸人”紧张道:“……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阁主的脾气大小姐不是不晓得!” “回去?!回去让我把好不容易的来的天青石拱手让出?!想得美!!……给我留下一匹马!你们统统回去!” 男子身形一阵:“那……飙风呢?” 轻甲女子轻哼一声,不屑道:“那飙风太过精贵!受到点惊吓就独自逃命去了!……就这破胆子,居然还敢号称是什么烈驹?!跑的还不如我的飞麒麟快呢!就拿这个糊弄爷爷么?!” “这……”男子大骇,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大小姐……我可是背着阁主偷偷把飙风牵给您的!这不是害我么――” “头儿……再说下去酉时前就赶不回去啦!”轻甲骑队中跑出一人来到他跟前轻声提醒着。杨槐儿看他行路时的样子格外的紧张,生怕触碰到了地上的“尸人”。 “是呀小姐!酉时一过――” 轻甲女子不客气打断道:“那你们走啊!我又没让你们留下这里!” 二人相视而望,全是一张苦脸,却又不肯离去。 杨槐儿眼见三人连番纠缠不清,心头闪过一丝不安,转眼看向九命,却见他一脸严肃,手中的拂尘不知何时早已高高挂起,只留一把天篷尺被紧紧攥在手中。 “怕什么!万事有我和爷爷担着!不会牵扯到你们头上!” 女子突然提高了嗓门,回音里荡起一阵细小嗡声。 “妖孽还不速速显身受死?!” 九命突然大喝一声跃到半空,地上躺着的“尸人”也随之纷纷立起,齐齐朝站立的人群扑去。 “不要离我太远!”杨槐儿拽起兀合,飞速冲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尸人身前。 一股恶臭的血腥之气从那尸人紫黑色的口中缓缓呵出,但见他双眼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他撑着锋锐的手指朝杨槐儿抓来,举止甚为凛冽。盘旋在废墟上的嗡声越来越响,那群尸人随着声律竟齐刷刷的朝着她围堵而来。 杨槐儿一时惊愕,没想到局面会是这样,原想让兀合自行逃命离去,可回头却见退路早已被牢牢封死,无奈之下眼下顾不得多想,拉着他不断躲闪起来。 半空中的九命将右手食指放入嘴中狠狠一咬,深红鲜血霎时溢满了嘴角。流血的手指在天篷尺上使劲搓动化为精光打向那群尸人。 轻甲女子举起银锏将九命的攻击打散,大声喊道:“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随后叮嘱身后的二人:“你们护好自己!” 九命落下身子,挥舞着沾了血的天篷尺转眼已劈翻一人,随后从衣兜之间掏出一张火符速速引燃拍在那尸人的身上。 嘶!―― 火符刚一触及尸人的皮肉,就瞬间爆燃,焦臭之气迅速在空中弥散开来。 “与妖孽交手,生死只在一瞬,他若不死那么受伤的就会是我们!” 女子对九命的言行颇为不满,却不再辩解,举起银锏暗暗催动起要诀。 “没用的!”九命转眼又卷杀一人大喊道:“那妖人在暗处控制着他们!你引不了它们入梦的!”呼声刚起,长空乍起一阵高亢的鸣叫,盖过了他的声音。 这声响与之前的嗡声颇为不同,像是鸟鸣一般。 鸟鸣过后,嗡声也突然转换了音调变得铮然有力。 杨槐儿见原本受惊过度的兀合听到那声鸣叫突然激动起来,嘴中又开始念叨起大串的家乡语言,动作也比之前利索多了,不断配合着自己。余光中她看到空中闪过一大片橙黄的云彩。 “是赤焰火鸟?!” 轻甲女子的惊喜的大呼道。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妖人 赤焰挥舞着十几丈宽的双翅在半空盘旋,劲风不断从它丰满的羽翼下扑出,将地面上的人吹得几度睁不开眼。 啼叫声轰然乍起,一声高过一声,似乎在于那道扰人的嗡鸣暗暗较劲。 鸣声只穿入耳,震得杨槐儿的脑中一片喧鸣。她身旁的兀合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连累着她身形一晃随之跪倒。 庆幸的是原本一直在围攻她二人的那群“尸人”听到赤焰的啼鸣后统统停止了攻击,如受了伤的猛兽般痛苦的栽倒在地,不住的翻滚哀吼。 兀合顾不得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仰头对杨槐儿激动的大声喊道:“穆媞娅的使者来拯救我们了!是漠神派遣她的使者前来拯救我们了!!” 来西凉之前,杨槐儿就听说这里的住民信奉诸多神明,沿途走来听过往之人提起最多的就是这位沙漠女神穆媞娅。相传住在这一带的居民出门横越大漠时,早晚都会向她祈祷乞求平安。若是有迷途者不慎走失在大漠之中,穆媞娅就会派遣火鸟给他们引路,带领他们逃出生天。 原本她认为这些不过是个传说,想来那日自己和双姝师姐在沙暴中险些丧命时,这只大鸟并没有飞出来帮她们挡风遮沙。 可如今亲眼看到这只貌如金凤的赤焰火鸟后,杨槐儿着实被震住了。 不出片刻,嗡声渐渐淡去。“尸人”们的凄嚎声也渐渐转小,充斥在他们眼中的血丝早已消失殆尽,只是酱紫的双唇依旧如初。 杨槐儿赶忙扶起兀合,将他安置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自己则跑到晕倒的金老大身前查探起他的状况。 “赤焰显身……赤焰终于显身了!”九命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他炽热的双瞳被空中火鸟金灿灿的羽毛闪的直冒精光。 轻甲女子见状冷声警醒道:“休想打它的注意!”可她的双眼也不由自主的望向空中,眼见那赤焰火鸟明澈的双目如红晶般透亮,身上的金羽在烈日下光芒万丈,她神色中透出一丝渴望。 这一切统统落入了九命的眼中,他轻声嘲笑道:“赤焰的鲜血弥足珍贵。若能以它的鲜血入符想必威力不容小觑……莫大小姐常年铸兵难道就不想得到么?!” 轻甲女子低哼一声不做应答。转身指向躺倒在地的金老大吩咐道:“你们先把这些没有中咒的人架到马上!他们中有不少人都被这些抓伤了!要仔细检查!!” 她言语中透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完全无视俯倒在金老大身旁杨槐儿。 领头人听到命令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阁主知道大小姐收留了沽水镇来的难民弄得所有人无法开炉铸兵,十分生气呢!要不是二少爷拦着,阁主早就把他们统统赶走了!这些人——” “他哪里会这么好心?!”轻甲女子火冒三丈吼断了他的话:“他是惦记我手上的石头!这才想卖个人情给我!!”眼见面前的二人低下头去不敢再做辩解,她继续高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手!……那群中了咒的还按照之前的法子统统绑走!一定要绑牢了!别再跟上次一样!!” 话语中,赤焰的啼叫声渐渐转弱,只是挥动着双翅徘徊在空中久久不肯离去。 杨槐儿眼睁睁的看着金老大一干人等被人七手八脚的抬到了马背之上。她瞧着九命的心思早已转到那赤焰身上,不再出手阻拦女子手下人的行事,只是紧皱眉头搓着嘴角边的胡子口中振振有词,让人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再看那位莫家大小姐对于救人之事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就不再干涉。 轻甲女子懒得搭理九命。横过眼来冲着杨槐儿喊道:“事态已经平息了!赶紧带着你同伴离开吧!” 简单一句话把潜藏在心中的不安统统勾了出来。 真的就这么平息了?! 杨槐儿瞧那九命正瞪着豆大的三角眼不断的打量着自己,似乎也在纳闷。 “还不走么?!”轻甲女子耐不住性子高声提醒道:“那群中了咒的一看见到你们就发疯般的冲了过去,我跟他们交了几次手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这样一起追着一个人围剿!你要是再不离开,万一等下再有什么变故我可不敢保证你们的安全!!” 一番话听得杨槐儿心惊肉跳。 之前她一直不敢多想那群中咒之人为何只是追着她和兀合不放,当然这其中更大的原因应该是在自己身上! 如今莫家小姐直截了当道破了这层关系,惹得她心中浮起波澜。 高亢的尖啸再度响起,将杨槐儿从沉思中惊醒。她抬头向空中望去。只见赤焰压低了脑袋,如同脱了弦的利箭一般向地面俯冲直下。 轰!—— 一声巨响也随之而起,众人脚下如地动山摇一般开始晃动。 废墟中残破的石墙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层层塌落,激荡起浓浓的黑尘。 马儿的受惊后纷纷抬起前蹄不住的踩踏着地面,嘶鸣声此起彼伏。 杨槐儿起身跃到半空,对角的墙身中突然蹦出一个黑影,躲过了赤焰的冲击。 赤焰扑了个空,眼见就要撞向地面。它及时起身,前喙擦着墙边而过,下腹淡黄色的羽毛被乌黑的墙沿染成了墨色。残破的砖墙受到严重的冲撞摇摇欲坠,最后在赤焰锋锐的巨爪推动下为之坍塌。 不等赤焰将巨大的身子回转过来,那道黑影就朝它的后背袭去。 赤焰感应到后背传来的杀意,使劲振动了一下翅膀。 狂风呼啸,地上的砖瓦与原木统统被掀起,那道黑影如风中的残叶一般,被推开了老远。 被卷起的黑影并没有失去平衡,很快控制好身子化去强劲的风力轻盈跃起。 迎着烈日,那道黑影稳稳的定在了半空,灼眼的光线将他的样貌清晰的勾勒出来。 “罗师兄?!” 阳光中,那张熟悉的脸庞令杨槐儿失声惊呼。 不!他应该是……决明!! 整理好情绪,她定声斥责:“原来是你!难怪那群人会一直攻击我!!” “你们果然是同宗!”九命徒手变出一张冥符,恨声对决明吼道:“终于显身了!这次绝不会再让你逃了!” 晴空中,罗叙伦俊朗的身姿掩藏不住身体内那具阴郁扭曲的灵魂。一阵与外貌极为不符的嘶声随之响起:“手下败将,还敢来此丢人现眼?!” 赤焰回过身子再次向决明飞身啄去。 九命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高举起冥符,口中催动起口诀:“日月照明,照我分明!千照千应,万招万灵!” 随着口诀的诵咏,原本空白的符纸渐渐放光,浮现出一道道字迹。 “你们休想坏我的事!”决明避开赤焰的攻击大喊一声:“起!” 原本被制服的“尸人”挣开束缚在身上的绳索,飞起身子天空一拥而上,在空中牢牢结成了一个拱形的圆环,将赤焰围住。 “可恶!”轻甲女子娇喝一声,高举起手中的银锏化出利刃冲向空中。 嗡声再度四起,一道结界在赤焰的身前拉开,将刃气挡在外面。 悲声如泣,如同幽魂野鬼的夜哭,辗转反侧。 “你们先带着受伤之人离去!”女子吩咐完手下,自己飞身而起,双手将银锏置于头顶,高喝一声,排山倒海般的利气向着包裹赤焰的结界劈去。才触及表层,竟如同沉入大海的泥牛一般,被化的一干二净。 结界中,猩红的血雾从“尸人”的身子中团团溢出,将赤焰的身子层层包裹。 血腥味在废墟上空漫漫散开, 陷入重围的赤焰几度振翅都没能将这道拱环冲散开来。 九命的符咒已然成形,身前光芒更盛。他大喝一声将手中的符纸朝决明抛去。 决明起身意欲避开,可冥符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紧追不放。 赤焰金色的羽翼被侵染的通红,如浴血的火凤一般,它痛苦的长啸一声,抬头起身,拼命想要冲出困境。 想要打破结界只能先制服决明!! 杨槐儿聚气凝神,高举起手中的长剑追向决明,狠狠朝他刺去 “真是自不量力!”决明余光扫到杨槐儿冷哼一声:“在空山修行了这么些年,就这点能耐么?!”他嘴上说着,脚底踏出四方阵脚,停了下来。 九命的冥符变成了被单般大小将决明的身子牢牢卷起,包的如同蝉蛹一般。 叮!—— 杨槐儿的长剑戳在决明身上,剑身却如同碰到了玄铁一般,无法穿透。 她急忙收手,连砍了好几下,只觉虎口一阵酥麻,可决明却依然毫发无损。 “五雷神将,符至则——” 不等九命念完口诀,决明的身子化成团团血雾,包裹在他身上的冥符从空中直直坠落。 那团红雾朝着赤焰的方向冲去,与裹在它四周的血雾融成了一体。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赤焰之血 烈日当空,冷汗却从杨槐儿的背后层层渗出。 真没料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决明居然躲在这里修习出了这么一个诡异的玄术。 那赤焰火鸟在血雾的笼罩下早已不见方才的精武之姿。此刻它不停的扑打着翅膀,像只没头的苍蝇一般在空中横冲直撞,原本洪亮的啼鸣声渐渐变得嘶哑。 轻甲女子举着银锏不知如何是好。若现在出招极有可能会伤害到赤焰,但一直放任不管这么下去它收到的伤害恐怕会更大。她轻巧的在赤焰的身前游走,大声向杨槐儿质问道:“怎么你们空山会有此等妖法?!” 杨槐儿飘上前来与她并肩作战,避闪之际回应道:“此人擅自潜入我派禁地偷习禁术,早已叛逃空山!他的这套血咒并非源自空山而是是蛮疆之术!” “就说你们那个山洞迟早会成为祸害!”轻甲女子毫不客气的指责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们空山历经百年,难道就没有一位掌门想过要把它毁掉么?!” 此言一出,听得杨槐儿非常不满,大声反驳道:“洞天福地乃是我派无讼子师尊的心血!数百年来我们空山门人世代相传!岂会是你一家之言就平白葬送的?!” 轻甲女子嗤笑一声:“世代相传?!被封藏的禁地还叫世代相传?!还不如我手中神兵来得实际!这才是真正的世代相传!声名威望的传承!” 眼见多说无益,杨槐儿轻叹:“声名威望这些虚名在我们空山弟子眼中如同钱财一样都是身外之物!” 赤焰痛苦的尖啸一声,将身子蜷缩成了一团,直直向地面栽去,庞大的身躯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杨槐儿紧随其后,降在了地面。看着赤焰不断扭动的自己的身躯。血雾浸泡在它金色的翎羽之上,仿佛渗出的鲜血。 它仅仅挣扎了两下,力气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静静的躺倒不再乱动。 见到那对红宝石般鲜红的双眸流露出乞求,杨槐儿狠下心来手起剑落一下将赤焰的脑袋斩断。鸟头落地后,滴溜溜的滚出好远。双眼挣扎的眨动几下之后,终于闭上。 “引火!”杨槐儿转脸对九命大吼道。 “?!”九命一脸茫然,吃惊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没有任何行动。 看到杨槐儿这般举动,轻甲女子大骇,瞪大双眼望着她:“你疯了么?!” 赤焰的断颈出亮白晶莹的血液飞溅而出。侵染在杨槐儿的长剑之上,窜起一片绚丽之色。 鲜红的血雾从刀口处不断朝赤焰的残躯中钻去,白色的血液逐渐变成墨色。 “快放火符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见杨槐儿焦急的催促自己,九命连忙从衣襟中掏出一摞纸符匆忙引燃后扔向赤焰的尸骨。 就在符纸沾身的前一刻,缠绕在赤焰身旁的那片血雾四散开来涌向空中。化成了肉身。 汲取了赤焰鲜血后的决明,皮肤比之前通透了许多。火光中,他苍白的皮肤下,湛蓝的血管清晰可见。 “又是你坏我好事!”决明恨声斥责杨槐儿:“这笔账我回头找你清算!”语罢他转身消失。 碧蓝的天空,湛蓝如初,依旧看不到一丝云彩。 大火引燃了赤焰的尸身,火焰如鲜血一般焦红。 “你亵渎漠神的使者就不怕她降罪于你么?!”轻甲女子降到杨槐儿身前怒斥道。 “它说了只有这样才能救它!” 看杨槐儿掷地有声的样子不像再说假话,可轻甲女子还是露出一脸质疑。 焦红的火焰不断爆出火花,赤焰的身子转眼被烧成一片骨灰。 微风拂过,火光如心脏一般徐徐跳动起来。火浪逐渐升高变大。原本焦黑骨灰闪出一阵白光,如飞萤一般在烈火中上下飞舞。 杨槐儿忘记了眨眼,紧张的盯着眼前的一切,身边众人全都屏息而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噗通!噗通!―― 火苗窜起时发出了类似呼吸的声响。 骨灰不断凝结聚集,逐渐形成了一堆翅膀的模样。 突然那对翅膀使劲震动了几下,从烈火中窜出一道金光。 一只金色的火鸟挥动着翅膀从火堆中飞了出来,飞向空中。 “赤焰重生……原来是真的!!”轻甲女子难以置信的盯着天空。 只见浴火重生后的赤焰,身形比之前小了许多。 翠鸣声在沽水镇的上空惊起,仿佛在诉说重获新生后的喜悦之情。 杨槐儿感到握剑的手指间传来一阵灼热。低头望去,剑身镀上了一层精光,时而泛白,时而转成金黄。 轻甲女子看她一脸迷茫张嘴解释道:“你的剑被赤炎的血淋过,汲取了它的神力!”她停顿片刻语含羡慕道:“这等机缘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 “姑娘!――” 铜三的呼声在废墟中荡开。 杨槐儿收剑入鞘。 耳畔却响起了更多人的呼声,看来是铜三按耐不住,还是带着自己的弟兄们跑了进来。 “这帮不要命的!”轻甲女子皱眉抱怨道:“来找你的么?!”看到杨槐儿点了点头,她提醒道:“赶紧带他们离开!那妖人也吸了赤焰的血,怕是更加不好应付了!” “他不会再出现了!” 看杨槐儿如此肯定的回应,轻甲女子挑了挑眉毛:“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抢夺,赤焰之血不过是取来应急的,如今既然得手无论多少他都不会再回来浪费时间了!因为他要找的东西还有更多人觊觎!” “……但愿一切如你所言!”轻甲女子低声叹道,随后转身对手下人喊道:“大家确认自己有没有受伤!所有隐瞒者我绝不手下留情!确认完毕咱们就回去!” “三爷!四爷!大爷他们在这里!” 墙角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人。 “哪里?!”铁头四扯着炸雷般的嗓子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马背之上的金老大。“大哥!”他飞奔到马下伸手就要将马背上的人拉下。 “住手!”轻甲女子举着银锏打向铁头四的手臂。 劲风压下,铁头四连忙闪开,对着身后大喊道:“凭什么拦我?!” 轻甲女子高声喝道:“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若跟你们回去,西凉就会变成第二个沽水镇!” “放屁!”铁头四指着昏倒的金老大:“我大哥何等英雄!怎么可能受伤?!” “老四!你退下!”铜三闻声赶到,大喝一声,那铁四这才不再作声:“莫大小姐……我大哥真的会变成尸人么?!” 轻甲女子嗤笑一声,斜眼看向九命,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离去。“你铜三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么?!怎么今个会有此一问?!” 杨槐儿这时也发现九命不见踪迹,倒也没当回事转眼看向铜三。只见他涨红了脸吭哧半天才说道:“前几日出门半路上遇到了一些尸首,探查一番后发现他们的伤势跟之前沽水镇逃出来的人一个模样,这不心里没底了么!” 看他如此坦诚,轻甲女子也收起了笑脸:“我只能说金老大在我这里不会丧命……至于痊愈的法子我还得在研究一番!” “丧命?!”铁头四一下慌了神:“二哥也受了伤呢!” “他人现在何处?!” 铜三一拍脑袋:“在寨子里呀!” “你们这就回去!速速将人送到阳关!自会有人接应!不能再单个了!” 听轻甲女子如此一说,铜三连连答应拉起身旁的铁头四转身就走,完全忘记了杨槐儿的存在。 杨槐儿暗暗摇头,转脸看到轻甲女子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手中的长剑,于是开口道:“莫姑娘请安心!那妖人绝对不会在来这里作祟!不过……” 轻甲女子见她欲言又止不再吭声,连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那妖人所求之物多半会在阳关!所以姑娘切不可放松警惕了!” 杨槐儿一语既出惹得轻甲女子皱眉:“他莫非是觊觎我们天兵奇巧阁的神兵么?!” “这倒不是……”杨槐儿沉思片刻解释道:“不过此物至关重要……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改日若有机缘我自当登门造访,细细道来!” “姑娘若能来阳关那自然再好不过!我这就先回去整顿一番恭候大驾!”轻甲女子从腰际拿出一枚银镖递上前来:“这三叶镖姑娘收下!到了阳关直接那它给我们天兵阁的人看,他们自然回带你来找我!” 杨槐儿听得诧异,还是将它接过。她心中笃定对于往生石符之事,这莫小姐定不会有所了解,之所以会说出那番话,不过是看这里耳目众多不欲多说。况且她见那莫家小姐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冷漠,只是跟她客气一番,却不想她对自己的话竟如此上心。 轻甲女子看出杨槐儿的犹豫笑道:“我也是个直肠子,姑娘心中的想法我自然了解!我也实话实说!” 话语间,她伸手指着向杨槐儿的佩剑道:“姑娘机缘所致得到了弥足珍贵的赤焰之血,那么所佩的兵器自然摇身一变成了上品神器!可再厉害的神器也是需要打磨的!我是爱兵之人!若能得幸助姑娘一臂之力,也是我的福分!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我粗手笨脚!!” ------------ 第一百十一九章 漠神(上) 古朴简单的槐木剑鞘渐渐发烫,隐隐透出一片眩光。 淋上赤焰血的长剑到底会激发出何等潜能,杨槐儿犹未可知,莫家小姐的话语倒是燃起了她心中的期待。 杨槐儿转眼看到蜷缩在墙角中的兀合,礼让道:“那到时就劳烦莫小姐了!他日我定当上门拜会!”语罢转身,竟自走到墙角拉起惊魂未定的兀合飞身而起。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轻甲女子突然连连摇头,失声痛笑,可脸上却满是苦相不见一丝笑意。 手下领头之人的被她的架势吓了一跳,连忙悄声问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说了半天,她连名字都没有留下!”轻甲女子收起苦笑:“如此可遇不可求的圣物,她到手之后却看不出丝毫惊喜与波澜……这空山弟子的行事之风与我印象中的相去甚远啊!”她言语中透出一丝赞许,大步踏到骏马身前一跃而上。 “大小姐见过空山派的人么?!他们有些年头没来过这里了吧?!”一个轻甲男子一脸疑惑,却又不敢张扬,小声向众人询问着。 “你!”轻甲女子指着问话之人高声喝道。 “……”他料想不到大小姐的耳朵会有这么好使,兢兢战战的走了出来。 “飙风应该还在这附近!你四处找找,寻到了就带回阳关!” 听她如此吩咐,男子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大小姐……飙风是朝着哪个方向跑了呢?” 轻甲女子皱起眉头训斥道:“我要是知道还用你去找么?!”她见男子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动身,口气一松:“随便转悠看看就行!……毕竟是它是老二从大宛那边弄回来孝敬爷爷的!真要是寻不到你就赶紧闪人!” “……属下这就去办!”眼见这苦差是逃不过去了,男子只好牵起自己的马独自向沽水镇外走去。 ∷∷∷∷∷ 杨槐儿回到西凉时,恰逢众人晌拜结束。 “杨姑娘!你师姐醒过来了!”麦莎见她二人一道回来,虽有些惊讶,却还是第一时间跟她讲出姚双姝的情况。 杨槐儿听罢顾不得身旁的兀合。急急同麦莎一道向后院走去。 身后传来伊索老爷的声音,情急之下一连串的蕃语从他嘴中接二连三蹦出,瞧那焦急的架势像是在责问兀合为什么不告而别。 而兀合的情绪却是十分低落,支支吾吾的应答着。 “中午时分她就醒过来了!我去红香院找你,却听他们说你去了沽水镇,我就只好先回来了!”麦莎一路前行,口中连番说明着。 走到姚双姝下所居的房间。杨槐儿急急脱鞋冲了进去。 房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坐在地铺之上捧着药盏小口轻啜着。 麦莎的母亲坐在地毯上静静在一旁守着。 “师姐!”她激动的扑上前去,双眼憋得一阵通红:“你总算醒了!!” 麦莎转脸伊索夫人轻声说道:“奶粥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去看看吧!”语罢,她母亲站起身来。二人一同退出了屋子。 “好了!你可千万别哭啊!”姚双姝轻声安慰杨槐儿:“我连累你那么多,还害你的提心吊胆为我担心,怎么可能一睡不起呢?!说什么也得起来跟你道个歉在咽气啊!” “呸呸呸呸呸!”听到这晦气话,杨槐儿连连唾弃道:“胡说八道!”看着师姐干涸的双唇遍布血痕,又心疼道:“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抬手摸了摸她手中的药盏,“这药都凉了!我去给你再热一下!”说罢就意欲抢过药盏起身出去。 “不用!你好好坐着!……我有话要问你!!”姚双姝勉强抬起手来阻拦道,语气中透出一丝虚弱。 见师姐如此执着,杨槐儿不再坚持,接过她手上的药盏小心翼翼的喂向姚双姝。嘴里轻声解释道:“我们已经到了西凉城!那日风沙过后你就不省人事了!是这家的主人伊索老爷救回了咱们俩!” 姚双姝咽下一口苦涩的药水。许是那药水太苦,她皱起了眉头轻声道:“……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我被一阵奇怪的颂文声给吵醒,起来后却发现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走到大堂却发现一大群人像是魔障了一般,不住叩头朝拜着!” “他们是吐火罗人,都是善神的信徒!”杨槐儿看姚双姝刚醒过来怕她多想:“这西凉城中不少人都被他们同化了!每天要来这里朝拜五次!这个院子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麦莎跟她的父母!起初我也觉得奇怪……不过呆了两天也就习惯了!师姐过两天也会习惯的!” 姚双姝点了点头:“也许吧!可能跟他们刚刚接触不太习惯吧!” 杨槐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喂姚双姝吃药。心中纠结了半天,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将决明出现在沽水镇的事情告诉她。 “槐儿?!”药已见底,姚双姝却见杨槐儿将空勺举到了自己嘴边,丝毫没有发现,暗暗发笑的提醒道:“你在想什么呢?!” “哦……”杨槐儿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药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开口道:“师姐……你还记得咱们在翠桐门口遇到的三名大汉么?”想了又想,她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姚双姝有关于决明的事情,以免她不顾身子冲到那里。 姚双姝听她这么一问诧异的点头道:“记得啊!” “我又碰上他们了呢!不过他们眼下处境堪忧啊!”杨槐儿煞有介事的跟她讲起这两天的所见。 这期间,麦莎端着热粥进入了屋中,似懂非懂的一起听了起来。 从始至终,她一直没有提及决明的出现。 ∷∷∷∷ 姚双姝将养了两天,就迫不及待的要往阳关去。可是以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飞不了多久,好在麦莎之前说过要与她二人一同前往,于是伊索老爷为三人准备好了几匹骆驼和必备的淡水与食物。 临出发时,兀合不断央求要跟随众人一同前往。原来那日在沽水镇,他曾听到莫家大小姐说天兵奇巧阁收纳了许多来自沽水的难民,于是一心想要去那边再去寻找他的妹妹。 于是四人结伴,踏上了去往阳关的旅途。 这日午后烈日正毒,沙土灼热的冒着白烟,四人躲在沙海畔的一个绿洲之中,只待夕阳西下在动身。 麦莎面向西方不住的叩拜,嘴中振振有词。连日来即便周围的环境在恶劣,她都坚持每日五次的祷告,丝毫没有倦怠。 兀合也躲在角落中不停向穆媞娅祈祷着。 看到他们这幅样子,姚双姝时常暗暗发笑。她走到湖水边掬起一捧水拍在了自己脸上,经过之前脱水的教训,每到一处水源地,她都会补给充足。 前方橙黄的沙海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座焦黑的堡垒,姚双姝“噌”的站起身子指向远方:“阳关?!” 杨槐儿原本正在小憩,听到她的呼声急急睁开双眼,跑上前来。 遥远的沙丘之上,果然有一座堡垒浮在上面,那堡垒立在云海之间,忽明忽暗,一副虚无缥缈的样子。 姚双姝激动的大喊:“咱们这就动身!看距离不出两个时辰就应该能够赶到那里的!” 麦莎却不为所动,始终对着西方连连叩首。 兀合抬眼扫过天际,摇头道:“那不是真的!是沙漠中的魔鬼变化出的幻影!阳关还远着呢!” “不是真的?!”姚双姝惊讶道:“怎么可能不是真的?!” “沙漠中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兀合斩钉截铁道:“魔鬼会变化成各种幻影!有绿洲!有城市!还有人影!许多人人受不了引诱就会向那边跑去,最后会迷失在这里!不是喝死就是晒死!” 姚双姝不信邪道:“明明就在眼前的!” “师姐!”杨槐儿拉拉她的衣角,她转过头来却发现沙丘上的堡垒渐渐隐去,最后消失不见。 “这……竟会有这种事?!”姚双姝目瞪口呆,转脸冲兀合问道:“此处距离阳关还有多远?” “少说也要再走个三五天!” 听他这么一说,姚双姝泄了气的回到之前的树荫处坐下。 还要三五天啊?! 杨槐儿心中暗惊,出发的路上,她想了又想,这会那决明说不定已经去到了阳关,虽然之前曾暗示过莫家小姐,可似乎并不会有太大的用途!所以眼下还是及早赶去阳关为妙! “感谢穆媞娅女神的恩赐!” 恍惚中,兀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湖边,他虔诚的称颂一番后,才蹲下身子捧起湖水大口的畅饮。 眼前池塘般大小的湖泊如镶嵌在沙海中的明珠一般,晶莹璀璨。 “真想不到这茫茫大漠中,居然会有这样清冽的湖泊!”杨槐儿忍不住赞叹道。 “这湖泊是穆媞娅女神的眼泪化成的!穆媞娅女神是大漠的主人!她派遣火鸟使者解救迷途者,可见到有些人受不了魔鬼的蛊惑困死在沙漠之中,穆媞娅就会留下一滴眼泪化成一处湖泊,只为能解救更多的人!” 兀合满脸认真的讲完这些,转脸却发现麦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到了自己的身后,把他吓了一跳。 ------------ 第一百二十章 漠神(下) 麦莎悄无声息的出现吓得兀合脚底一滑,眼见他就要摔入湖中杨槐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哎呦——!”兀合站稳身子捂着腰倒吸了口冷气,看那样子应该是闪着了。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麦莎满脸歉意:“这沙子太软踩起来没有声响……我刚听你说起穆媞娅的传说,就忍不住过来了……”她眼光缓缓落在了青绿的湖面上,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和麦莎相处了这么多天,这还是杨槐儿第一次见她中断了礼拜起身前来与人攀谈。兀合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诧异道:“麦莎小姐之前也听过漠神穆媞娅的传说?……我还以为你们只信奉善神的!”见麦莎没有搭茬他只得干笑了几声小心问道:“善神也有使者么?还真没听伊索老爷提起过呢!” 麦莎思索一番连连摇头:“善神并没有使者,不过……”她顿了顿继续道:“每逢乱世之际善神都会化身变成一位少女,引导世人从困苦中解脱出来。” “化身……为少女?!”兀合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喊出声来,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起麦莎。 “善神的每次现身世间,都会引来恶魔的不满。千年前,为了向善神证明人性的丑陋,恶魔做法毁掉了世间所有的河流湖泊,为了争夺稀少的水源人们兵戈相向,善神发愿将自己的身躯奉给大地化作甘霖,有了水,战乱这才平息了下来。” 姚双姝稍有兴趣的走上前来,轻声道:“听了半天,这两个神明怎么都跟水绕不开关系呢?!真不知这水究竟是漠神的眼泪啊,还是善神舍身化成的雨露呢?”她笑着对麦莎眨了眨眼,随后又提着嘶哑的嗓子继续说道:“不过跟心存歹念的魔神打赌论输赢未免也太过于儿戏了吧!况且善神舍身救人消逝后恶魔没有了后顾之忧岂不是更加猖獗?!眼下这世间虽说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倒也不至恶鬼横行生灵涂炭!要我说……这善神化身的事儿多半也是个传说吧!就像那穆媞娅的传说一样——” “师姐!”杨槐儿生怕姚双姝的言语会引得麦莎不快,连忙出声将她喝住。 兀合沉不住气认真反驳道:“穆媞娅的事不是传说!我和杨姑娘都亲眼见到她的火鸟啦!……你就是不信我也应该相信你的师妹啊!杨姑娘你说呢?!”被他这么一问,杨槐儿余光扫过麦莎。发现师姐的话语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这才舒了口气。 “杨姑娘?……你倒是说句话啊!”看着姚双姝眼中的笑意,兀合提高了声音眼巴巴的看向杨槐儿,希望她能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 提起沽水镇杨槐儿就头疼,出发前她还对兀合千叮万嘱,拜托他不要多嘴讲出决明的事情,每次看他向穆媞娅祈祷的时候她都跟着提心吊胆,好在这小子说汉话的语调比麦莎还要奇怪,姚双姝平常也不常跟他说话,这才让杨槐儿纠结的心放下不少。 没成想到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不用问她了!”姚双姝看杨槐儿一脸苦相。只道她是夹在中间左右犯难。于是替她开解道:“火鸟显灵的事这几日在西凉城中都传开了!就连我这个天天卧在床上养病的人都听说了。能不相信么?!”不等兀合开口她话锋一转:“可你们大家见到的火鸟不过是只灵兽,并非穆媞娅本人!至于那赤焰火鸟,它到底是不是漠神的使者这还真不好说呢!不知麦莎小姐想的是不是跟我一样呢?” 麦莎听后避而不答,只是微笑。 杨槐儿见兀合又要开口。急忙抢先一步提议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也准备继续上路吧!但愿……穆媞娅能保佑咱们早日到达阳关!” 麦莎抬眼望向半空,只觉半空中的太阳不像之前那般晃眼。 “那再好不过了!”姚双姝围上面巾连声赞同。身为空山弟子早已习惯了御剑来去,对于连日来的沙海途行着实令她难以适应,一心只想要快些到达阳关。 见她三人都似有动身之意兀合连忙穆媞娅祈祷一番,慌忙中还不忘蹲下身子汲了两大捧水匆匆喝完,起身朝三人追去。 “槐儿……你等等!” 杨槐儿闻声转头见身后的姚双姝费劲驱赶着她的骆驼想要追上自己。看到师姐左右摇晃的狼狈样,杨槐儿就抑制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平时御剑来去自如的姚双姝想要驾驭这些骆驼还是真是有点力不从心!想来伊索老爷给她们四人一共备下了八头骆驼,姚双姝换了一圈才最终选定了这头年纪较大脾气较温顺的母骆驼,所以她每次都只能走在队伍的末端慢慢跟着。 短暂的笑意过后。杨槐儿心中还是打起鼓来,生怕姚双姝会将赤焰、沽水镇这些事物再次扯出来,她拉住自己的骆驼站稳身子静待姚双姝近身。 姚双姝费劲赶上前来,与杨槐儿并肩慢行。她瞥了一眼身后,远远的。只见兀合还在追赶着三人,回过头来又见麦莎安然的走在二人身前数丈开外,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移动,于是压低声音道:“那个兀合到底什么来头?我看他的模样倒是跟你像得很!” 听她这么一问,杨槐儿提着的心略微放下,支吾道:“……还是瞒不过师姐你……” “是你哥哥么?”姚双姝见杨槐儿没有回应只道她默认了自己的猜测,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责备:“要是我不问你,你就不打算主动跟我说么?!” “我……我只是——” “还没想好怎么说!”不等她说完,姚双姝就抢先一步把杨槐儿想说的话道出。 语罢一阵疾风,吹得人一度睁不开眼。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姚双姝抖落身上的砂砾低声叹息道:“打小你就是个哑炮!别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余下的多一句也不肯说!……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掖着藏着了!今后为着那劳什子石符咱们和你哥哥难免会有交锋……还有泰儿!若他也帮着缦歌一起为恶,被咱们遇上了,到那时你该如何自处?” 日头似有西沉之势,夕阳的光芒渐渐转由刺眼的明黄转为暖人的亮橘,如琥珀般剔透。即便如此,杨槐儿仍是觉得双眼隐隐作痛,似乎是刚才的风沙迷了双眼。扭过头去看着身旁的姚双姝,余晖已然将她神色间的倦态洗尽,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出门这么些天,这还是杨槐儿第一次听师姐对自己直面询问这个问题,她转过头依旧望着夕阳,想了又想后轻声问道:“师姐,你说夸父他为什么要一直追赶太阳?” 姚双姝侧目一脸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太阳那么遥不可及,即便没有累死在途中也可能只会引火烧身,夸父他为什么还要追呢?” “别再想了!”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姚双姝淡淡道:“那只不过是个传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要是决明作恶,所有人都要除掉他,师姐你又该如何自处?” “当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我还要替师兄夺回他的身子呢!” “……要是那些人一心只想要除掉决明,不顾师兄呢?” 姚双姝一脸不耐:“作恶的是决明那个奸贼!师兄是无辜的!” “除了空山弟子,谁知道呢?况且他身怀空山技艺,外人也会认为是空山之人——” “不可能的!”姚双姝打断道:“决明是决明,师兄是师兄!不一样的!”情急之下她生气的扯了扯手中的缰绳,骆驼吃痛后不满的扬了扬脖子弄得她差点翻身下地。 “有什么不一样?!”杨槐儿不服道:“同样都是为了石符有什么不一样的!” 姚双姝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坐稳身子喃喃道:“……总有明理的人!” “那要是这期间决明的纵魂血咒修炼更加阴狠呢?又或是他得到了石符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谁都奈何不了他了呢?” “奈何不了谁啊?……是沽水镇上操纵尸人的魔头么?”兀合从杨槐儿身后冒了出来,一句没来由的询问搅得她心中一阵悸动。 兀合眼见杨槐儿满是责备的目光紧紧落在了自己身上,急忙低头不再多嘴。 姚双姝斜眼看了杨槐儿一眼,似乎不想再将话题延伸继续下去冷言道:“……还是潜下心来把要找的东西找到再说吧!夸父都不曾停下追日的脚步呢!”之后甩起手中的缰绳驱赶着身下的骆驼急急向前行去。 原本推心置腹的谈话弄得不欢而散,看着师姐的背影,杨槐儿心中同样特别不是滋味。 “……杨姑娘我不是有意提起的!”兀合小声道歉道。 杨槐儿摇头道:“不碍事……咱们离阳关还有多远?” “……”兀合面露难色:“其实我也没有来过这里的……不过听昨天我跟麦莎小姐打听了,她说最多三日就能到的!” “就是说只剩两天了?!” “是啊!但愿哈娜没有事情!”兀合的言语中充满了忐忑,每当他提及自己的妹妹时,都是这副样子。 两天! 阳关就在眼前,天兵奇巧阁的人也曾见到过决明,一旦到了那里想要瞒住姚双姝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珍宝滩(上) 破晓前的大漠四下里透着静谧,驼铃声在风中不住打着转,沙丘被风儿卷着步步前行,将遗留在上面的骆驼足印悉数掩埋。 “过了前方的碣碑就是阳关境内了!马上就能越过这片沙漠了!”顺着麦莎伸手指的方向,杨槐儿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沙海间立着一座巨型土墩,上面所书的“阳关”二字早已被风蚀的斑驳不堪,透露出一派萧瑟悲凉的光景。 正如麦莎所言,越过石碑,细细的沙海逐渐过渡成了砾石荒滩,突起的砾石岩壁渐渐绵延成片,汇聚成了一片跌宕起伏的山峦,构建出西北独特的风光。荒凉的戈壁偶尔会出现一片片矮小的蒺藜丛林,黎明时分树枝的嫩绿的细枝上泛着点点珠光。 离天兵阁越近,杨槐儿的心绪就越发不宁。眼见着宽敞的道路渐渐变得狭窄,行至山谷间的隘口时,天色尚未破晓,几名守关的卫兵正没精打采的蹲坐在哨卡的土墙边打盹。 姚双姝意欲上前喊醒众人开门却被麦莎一把拦下:“放行时间还没有到,守关的卫兵是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放咱们过去的!还是等到日出之后吧!” “是呀!”兀合连声补充道:“听说阳关这边的卫兵脾气都不太好呢!还是别惹麻烦了吧!” 姚双姝听他说完,睁大了俏目扫过睡意正酣的士兵,不屑道:“他们上夜站岗的时候都敢偷懒,难道这就不怕掉脑袋?!这里是中原门庭的门槛,戒备却是如此松懈,倘若外族真的来袭,这关卡隘口莫不是形同虚设?!”话语声惊扰到了几名守关卫兵,兀合吓得脸色一变,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看到那些士兵连眼皮都懒得睁开,只是哼唧了几声就翻过身去再度睡下,这才如释重负。 此举显然将姚双姝心中的不满全全激发了出来。杨槐儿急忙抢在她发话前宽慰道:“都已经到了关卡跟前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不如咱们在此等候麦莎小姐礼做完晨拜,到那时应该就能够放行了!” 麦莎显然是默许了这个提议,竟自走开找到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后对着天际缓缓跪下。姚双姝看她这副架势不好阻止打断,面色中却透着焦虑,心中暗道:“已经浪费好些时日了,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还要在这里耗着……” “我先去探探!日出前就回来!”姚双姝思索了一番,终究还是决定先行一步。她不等众人应答匆忙飞身而起,御剑的铮鸣声彻底惊醒了熟睡中的士兵,众人睁眼时她早已越过重重城墙,不见踪影。 “哎――!”麦莎站起身来想拦截却已然来不及。瞠目道:“她怎么这么心急?!阳关外的珍宝滩不比恶曼沙海太平多少――” “你们几个!”睡梦中被吵醒的官兵满肚子怒气。没好气的吼断麦莎的话大声斥责道:“都给我退到一旁去安静候着!不许再关卡门前逗留!!” 兀合吓得缩起身子小心应对道:“是是是!我们这就退开!这就退开!!”话语间他指着墙角跟杨槐儿打了个眼色。自己则先一步动身跑到了那里。眼见杨槐儿与麦莎紧随其后跟了上来,他紧张道:“麦莎小姐……一定要经过珍宝滩么?” “那倒不是!”麦莎脸上依旧愁云不展,她对杨槐儿解释道:“珍宝滩与天兵阁乃是同路,我担心姚姑娘会误打误撞跑进了哪里!杨姑娘还是赶紧将她追回来吧!” 杨槐儿侧目望着阳关高耸的瓮城轻叹道:“我们在沙漠中曾涉险。师姐应该会有所顾忌不会走的太远!况且……她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走这一遭是不会安心的!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她回来吧!” 东边的天际渐渐发白,三人翘首以待却始终不见姚双姝归来的身影。 一群醒眼朦胧的卫兵三三两两走上城头,将守了一夜的夜岗士兵纷纷替换了下来。待新上岗的士兵稀稀拉拉就位之后,沉重的木门被几门守卫缓缓推开。 在杨槐儿看来,这门后的世界与脚下的大地并没有什么差别,同样的荒凉寂寥,满眼尽是赤黄的砾石沙粱,一眼望不到边际。 “杨姑娘……我们是先行过关呢,还是继续待在这里等你师姐回来?”兀合小心翼翼的问道。 思索一番后。杨槐儿最终决定道:“我先一步去镇子上找找看!师姐身子刚刚痊愈,也许是体力不支留在了镇子那里等咱们过去,你们赶着骆驼慢慢走,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障碍,驼队的目标那么明显她若是跟我走岔了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到!” “阳关镇很小。咱们在镇中心的驿站汇合。”麦莎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就算找不到姚姑娘也要先去驿站,千万别独自跑去珍宝滩!” 一番叮嘱后,二人目送杨槐儿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兀合忍不住赞叹:“杨姑娘她们一定是受到了神明的祝福,才会拥有飞天神力的!”他看麦莎一声不吭的将杨槐儿与姚双姝的骆驼牵到了队尾,开口向她询问道:“麦莎小姐!善神化身为少女时是不是也拥有这样的神力呢?” 麦莎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有吧!” “没有?!”兀合一脸诧异:“那可是善神的化身!没有强大的神力她怎么去和恶魔对抗呢?” “感化世人靠的并不是神力,况且这种力量多半只会招来厄运。”几句话的功夫,麦莎已将两头骆驼串联在了队伍的末尾,她见兀合皱紧了眉头似乎是在努力理解着自己的话语。看到他那副笨拙的样子麦莎牵起骆驼提醒道:“快赶路吧!杨姑娘动作快得很,这会说不定已经到镇子上了!” 兀合听了这番话立马回过神来应声答道:“……哦!这就上路……我还是走在队尾压着走!” 小小的阳关镇从半空中便一览无余,日出并没有为冷清小镇增添几分人气,不仅街道上看不到什么商旅,就连摆摊的小贩也没有几个。作为商路上的一座重要枢纽,与热闹的西凉城相比这里要荒凉许多。 杨槐儿在镇子上来来回回辗转了好多圈,逢人便打听姚双姝的下落,却始终没有什么收获,算来麦莎她们这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她只得回身先往驿站那边去再作打算。 这驿站原本是给朝廷中传递军情与文书的官员们设立的,大约是因为阳关偏远许久无人问津,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因此驿丞官员们私下里偷着把驿馆对商旅们开放,赚些油水。而往来的商人也觉得住官家旅店比住客栈要安全的多,因此阳关驿馆也就成了阳关镇上住店的首选之地。 干燥的晨风拂过杨槐儿身侧,夹杂着浓郁的粉尘气息。前方不远处,破旧驿旗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摆着。她正望着旗子上面的“驿”字出神,身后响起一阵炸雷般的咆哮声。 “昨晚上老子问你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实话?!”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能够令人过目不忘,正如此时在屋内叫嚣的这个莽汉。杨槐儿侧头只见果然是之前见过的铁头四爷从大堂内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兢兢战战道:“……是……是铜爷不让说……小的也不敢不听啊!……可小的刚才去了铜爷屋子发现他昨个夜里没有回来,这才赶紧来跟您回――” “废那么多话做什么?!备马啊!!”铁头四忍不住心头的怒气,啐了那小厮一脸,原本涨红的脸庞更是憋得如烧红的炭火般烫人。那小厮来不及擦去脸上的吐沫星子,赶忙遵照他的吩咐办事去了。 铁头四抬起眼皮看到立在门口的杨槐儿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狂喜得向她奔来嘴中不住高呼道:“女侠!救命啊!!” 这没头没脑的话语倒是将杨槐儿吓了一跳,她眼睁睁看着铁头四一头扑倒在自己脚下连连叩头,惊得手足无措。 “……你快先起来!有话好说!” 铁头四对杨槐儿的劝阻却是不闻不问,依旧自顾自的叩头,嘴中不停的胡言乱语,他声线依旧梁如洪钟,如无伦次时杨槐儿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从支离破碎的言语中依稀听到了“珍宝滩”、“铜三”这几个字眼。 牵马的小厮回来后看到铁头四这副架势,同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道:“……四爷……您的马我给您牵来了……”许是被属下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觉得丢脸,那铁头四见小厮回来后立刻恢复了平静,泱泱站起身来。 杨槐儿趁着这个安静的档口,向他们询问道:“你是说铜三去了珍宝滩?” “是呀!真不该让他跟我一起来这里送二哥的……我那个傻哥哥,为了那个眼里只认钱的臭婆娘简直是冲昏了头脑……明明说好了不去那鬼地方的!眼下大哥二哥生死不明,他要是在出事我们弟兄四人可就只剩我一个了……女侠!你懂得法术,珍宝滩的妖孽不敢不对怎么样的!求求你救救他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珍宝滩(下) 杨槐儿看铁头四讲着讲着双眼一红,眼泪差点没掉出来,丝毫不见之前的硬气。可想到麦莎不止一次叮嘱过她且不可擅自跑到珍宝滩那里去,心中一时犯难,于是问道:“你们都是本地人,明知那珍宝滩凶险异常,铜三爷为何还会不顾安危跑去那里?” “可不都是为了珍宝滩里的宝贝么!”小厮一时嘴快大声说道:“三爷昨个夜里动身前被我撞见了,三爷说雀娘的店被砸了一定需要银子周转,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要是一直拦着不放一准就被三爷的铜锤砸伤了……”他边说边打量着一旁的铁头四,眼见他脸色越发的暗红,便悄悄收了声。 那铁头四啐了一口,一脸愤恨道:“就知道铜三早晚会栽在那老鸨手里!……昨天就不该听他话留下来的!早早回了西凉就不会有这些破事发生!”他目光转回杨槐儿身上时,口气又软了下来乞求道:“姑娘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看杨槐儿一脸的迟疑,铁头四两腿一软居然再度跪了下来。 “……你快起来!别这样!” 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两头身的魁梧男子接二连三的跪倒在面前,杨槐儿实在是不适应,想要将他拉起来却又着实十分费劲。 “我们这种靠蛮力的进到那珍宝滩中,多半是有去无回送死的!姑娘你有法术又会飞,进到里面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的!”说了那么多却见杨槐儿依旧不肯点头,铁头四无奈之下只得扯着嗓门吼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叫嚷声引来了驿站的巡检,看到二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样子开口问道:“什么事啊?吵吵嚷嚷的!” 那巡检双眼一眯,看清眼前之人后脸色一沉,快步跑上前来悄声斥责道:“你怎么还没走啊?昨天不是明明答应过我天一亮就离开的么?!”杨槐儿看他神色紧张,不住的向内堂张望。 铁头四焦声说道:“不是我们赖着不走……铜三他去了珍宝滩――” “那你们就赶紧去珍宝滩找人啊!”巡检粗暴的打断了铁头四的话语,“尸人的事已经把阳关弄的跟座死城一般。我昨天能放你们住进来已经是破例了!要是被驿丞大人知道那可是不得了的!赶紧走吧!可别连累我!!” 那铁头四却不吃他这一套,略微压低了嗓门反驳道:“你昨天收银子的时候怎么不怕被连累呢?!” 巡检听罢明显紧张起来,不由提高了声音辩解道:“……你可不能乱说啊!我收的明明是你们的住店钱!” “住你们这里用得着五两银子么?!这阳关老子又不是没有来过!!” “行了行了!”巡检连连示意铁头四收声。放软了口气商量道:“大家都这么熟了……相互行个方便么!住也住了就不说事了!赶紧离开就行……你们不是还要赶着去珍宝滩救人么?!赶早不赶晚啊!迟一步就是一条人命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铁头四,他眼巴巴的望向杨槐儿。等待她的应答。 杨槐儿着实受不了这番软磨硬泡,咬了咬牙应承道:“我依你就是!不过你们也得帮我做件事!”她嘱咐了铁头四的跟班小厮留在这里替自己在这里等着麦莎和兀合后,揪起铁头四便一同上了路。 一出阳关,便是珍宝滩。 千年前这里原本是块乐土,有着烟波浩淼的湖泊,清澈见底的溪流,人们再此繁衍生息。过着富足的生活。这一切引来了沙盗的窥视,他们赶走了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后,便在此安营扎寨。之后,沙盗又不断骚扰往来的商旅。将四处抢来的钱财珍宝全部放置在了这里。 沙盗的猖獗最终触怒了上苍,没过多久,溪流逐渐干涸,湖泊也随之消失,原本肥沃的土壤化作无边的黄沙砾石。没有了水源。纵使有再多的财宝也无法生存下去,于是沙盗的首领命令手下的帮众将所有的宝藏统统收拾好,准备迁徙。 这些宝贝足足装了几十辆大车,才刚启程,就刮起了一阵大风。狂风卷来了大量的沙尘。将沙盗和几十车的宝藏统统埋在了黄沙之下。 至此之后,经常会人有为了寻宝而进入到这片大漠之中,绝大部分的人同那群沙盗一样统统葬身沙海,只有少数人能够带着寻到的宝贝活着回来。然而那些得到宝贝的“幸运儿”最终还是躲不过厄运,大都死于非命。人们认为是那些沙盗到死也不愿放弃生前抢劫来的宝藏,所以化作了游魂厉鬼,日夜守护着珍宝滩,谁要是胆敢动这里的宝贝,厉鬼就会一直纠缠他们索命,因此这些宝藏也被视为“恶魔的宝藏”。 即便会有性命之忧,还是会有像铜三这样的亡命徒相继涌入恶魔的怀抱,去抢夺他的珍宝。 “老三!老三――?!你要是活着就吭一声啊!!” 铁头四扯着惊雷般嗓门在珍宝滩上空不住的高呼,想是艺高人胆大,初次飞在半空之中他居然丝毫没有惧意,只是不停的向四处张望,好几次弄得杨槐儿差点失去平衡跌下沙海。 “老三――!老三――!!你回答我啊!!” 茫茫沙海中盘踞着几墩残破的封土碑,阴风萧萧而过,铁头四的回声再风中打着颤,却始终得不到半点回应。比起那恶曼沙海,这个珍宝滩小的不值一提,很难想象这巴掌大的地下究竟藏了多少财宝。只一盏茶的功夫,杨槐儿就带着他转了一个来回。 每次经过那几座土碑,杨槐儿就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燥热之气,像是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燥热之息才触碰到脚下的长剑,就又恢复了平静,这么周而复始几次之后,倒也相安无事。 回到最初的起点,杨槐儿缓缓降下身来,看着身旁的铁头四一脸颓废的模样,她小声提议道:“要不……咱们再四处找找看?” 铁头四听罢摇了摇头丧气道:“……算了,不必了!终究是来晚了……”他咬紧牙关恨恨道:“咱们回去吧!” 看他就此作罢,杨槐儿也就不再坚持,在珍宝滩上走了一圈不见人迹,她心中倒是踏实了一些,如此看姚双姝多半是先一步去了天兵奇巧阁,而不是误入了这片诡异的沙漠。 一路上,杨槐儿清楚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咯咯吱吱”的磨牙声,这声响听得她浑身上下的寒毛统统立了起来,不由暗暗加快了脚下移动的速度。 二人回到驿站,见到门前的马桩上拴着一排骆驼和几匹身披轻甲的矮小骏马。 “杨姑娘!你们可回来了!”候在门口的兀合一见到杨槐儿就迎了上来,嘴中不住埋怨道:“你刚走不久我们就到了!不是说好了不去那珍宝滩么?!你怎么不听劝呢?!还好你没有出事!要不然……” 眼下杨槐儿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几匹骏马身上,对兀合的唠叨明显没放在心上。看到它们统一穿着的轻甲她心中暗暗惊道:“这马……是天兵奇巧阁的?!” 身后的铁头四刚一下地,就对小厮大声吼道:“备马!回西凉找那婆娘给三爷报仇去!!” 看着他狰狞的模样,小厮一阵哆嗦,却还是解释道:“四爷你刚走没多久天兵阁就来人了,他们带信说三爷没事――” “真的?!”铁头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提起步子向驿站大厅狂奔而去,嘴中大声问道:“他人在哪里呢?!” “铁四爷稍安勿躁!”屋内迎面走出一个轻甲男子,杨槐儿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日在沽水镇上见过的天兵阁头领,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应答道:“铜三爷如今正在我们天兵阁调养――” “他受伤了?!”不等男子讲话说完,铁头四焦急问道:“要紧么?伤到了哪里?!” “铜三爷的伤势倒是不重……只是受到了些惊吓。” “那就好……那就好!!”铁头四镇定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男子转眼看向杨槐儿点头招呼道:“姑娘!我们家大小姐恭候多日了!!” 杨槐儿颔首还礼道:“请问我师姐此刻是否也去到贵阁了?” 男子点头:“姚姑娘的确先一步到了我们这里!如若不然,阁主也不会命我们来此……”正说着,麦莎从屋中翩然而至,他话锋一转小心翼翼道:“阁主听闻麦莎小姐也来到了阳关,特意命小人前来相迎!” “有劳了!”麦莎客气道:“莫阁主人贵事忙,我这次来是为了取回祭祀银器的!” 轻甲男子眼波一转,面露难色:“此番的确是我们办事不周了……依照规矩这银器本该由我们打磨好护送回去的!怎么敢劳烦麦莎小姐亲自前来呢!” “不碍事的!眼下离仲夏节不足一月,银器的事不能再耽搁了!既然阁主腾不开手,我就将它们带走自行打理了。” 铁头四眼下一门心思就想着找铜三,看麦莎和那轻甲男子再寒暄不完,心中很是焦急,扯起嗓门吼道:“我说你们就别磨磨唧唧了!到了天兵阁在谈论去留也来得及啊!!”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忐忑的心 铁头四不愧是带队走商道的,一嗓子喊出就带领着自己的几名弟兄一马当先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端,倒把平日里护院开路的天兵轻甲团甩到了身后。眼下骑骆驼的与骑马的混编一队,显得极为不搭调。 杨槐儿同麦莎、兀合跟在队伍的末端,走在三人身前的轻甲卫兵不时有人回过头来打量她手中的佩剑,看来赤焰之血的事情应该在这帮人中传扬开了。迎着众人炽热的目光,杨槐儿竟觉得手心处连连发烫,仿佛自己手中攥着的是一块烧透了的火炭。想比之下,她的心中焦灼更是如同火燎般久久不能熄灭。 那日见到决明时,被搅得心绪不宁,回到西凉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与莫家的大小姐互通名讳。而那天兵阁的人刚才一看到她便脱口唤自己“杨姑娘”,显然是姚双姝在此前与他们天兵阁的人见过面,若是他们闲话起沽水镇,决明的事情被撞破是迟早的。搞不好她如今已经知晓全部,所以不愿回来与自己汇合。想的出神身旁的麦莎一连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看杨槐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麦莎关心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是呀!”兀合也凑上前来紧张道:“脸色难看的很呢!该不会是去了躺珍宝滩,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他瞪着眼睛不住的打量自己,弄得杨槐儿哭笑不得:“你脸色比我好不到哪里!” 听她这么一说,兀合这才发现系在自己额头上的麻布头巾早已被汗水渗透,干枯的头发如海草般贴在前额。“喏!”他见杨槐儿仰脸指了指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铁头四,“铁四爷跟我一同去的珍宝滩,他不好好的么?!” “那倒是!他都没事……杨姑娘你就更不可能有事了!……不会出事的!不会有事!!”杨槐儿见兀合说起话来一直语无伦次,于是问道:“你……紧张么?”被她这么一问,兀合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吭哧了半天摇了摇头透出一脸胆怯:“我……害怕!” 杨槐儿想开口安慰,却觉得脑袋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杨姑娘是在担心你师姐么?” 杨槐儿无奈的摇了摇脑袋,连番自嘲:“我是在担心自己!” 正前方。几座焦黑的堡垒跳入眼帘。看到它们麦莎兴奋道:“善界上神保佑!咱们终于到了!”转眼看到杨槐儿和兀合,却发现二人丝毫没有流露出抵达目的地的喜悦之色。于是奇怪道:“怎么到了这里你们倒不开心了?” 杨槐儿干笑一下,问道:“麦莎小姐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 “若是顺利,今日能取到银器的话,明日就动身!”听到这样的答复,杨槐儿先是惊讶,随后犯难道:“这么赶?!我和师姐这两日不一定能动身呢……” 麦莎倒是丝毫不介意,坦然道:“你们安心留下即可!想来你们二人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所求之事必定是非常重要的!” 杨槐儿听后连连摇头:“原路返回势必还要横穿来时的大漠,小姐好心指点我们一路来此,我们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涉险!”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为了让她安心,麦莎随手指向兀合笑道:“不是还有他么?!有他陪着我回去。你们还不放心么?” “我?!”兀合一脸惶恐,看到麦莎含笑望着自己,她琥珀色的双目在阳光下闪着亮亮光芒,“唰”得一下脸红道:“……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两天时间找个人还是够的!” “跟你说笑的!”麦莎看兀合一脸认真的样子,咧嘴笑道:“既然天兵奇巧阁接纳了沽水镇的所有村民们。你也安心在这里呆着吧!”讲到这里她有意无意看了兀合一眼补充道:“之前你为了生计不得不去西凉,如今天兵阁对你们定会有所安置,这样一来你们兄妹就能够团聚不必再忍受分离之苦了!” 岂料兀合听后非但没有开心,反而是更加沮丧起来:“……但愿事情真能和麦莎小姐说的那样灵验!” “你们两个的脸色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看!”杨槐儿听麦莎叹了一声,目光望向了珍宝滩的方向。片刻后她收回目光认真道:“天兵奇巧阁就在前面,该面对的迟早也要面对,不如早早放宽了心,你们汉人不是常说‘顺其孜然’么!” 杨槐儿不禁被她的发音一下子逗乐了,忍不住纠正道:“……是顺其自然!” 笑过之后,竟也觉得豁达不少。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铁头四听到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回过头来扯着嗓子向轻甲男子发问道:“我就闹不明白了!你们的石楼怎么全都修得跟棺材板似得?住在里面不嫌晦气么?!” 轻甲男子听后淡淡一笑:“那些并不是什么住人的房子!而是铸兵的坊楼!而且那些坊楼也不是石头砌成的!而是用海滨之东运来的黑胶粘土,混了石炭灰和米汁夯打而成的!” 铁头四诧异道:“要粘土这里遍地都是啊!何必大老远的跑到什么海滨去呢?!” “我们铸兵最关键的是火候,这漠北之地风沙大,不易露天打造,试想在房子里面安置一口烧铸用的高温的熔炉,铸兵的炉火从早到晚一刻不熄,热气在房子里面盘踞不散,那房子本身也就变成了一只超大的熔炉!高温之下别说是铸兵,人进去后不出片刻就得昏倒在里面!而这黑胶粘土它吸热快,散热也快,用它来筑房子,再适合不过了!” 铁头四的小厮听轻甲男子的解释后,撇嘴道:“我也见过咱们兄弟打铁铸剑的!却也没有这么多的讲究!” “你懂个锤子!”铁头四大声训斥道:“他们囫囵扯两下风箱也好意思叫铸剑?!给天兵阁的剑师们去打下手都不配!!” “铁四爷这话严重了!”轻甲男子嘴上虽然谦虚,神色中却满是得意之色。 “我三哥这次应该被吓得不轻吧?!”铁头四突然将话锋引导了铜三身上,一番揣测弄得轻甲兵团的卫兵们面面相觑,领头人也随之怔了一下后马上回过神来反问道:“……铁四爷何故如此发问?” “我们兄弟四人都是大老粗,没啥大本事就是爱面子!尤其是我那个三哥!每次涉险负伤,但凡有口气在能够起身,就是爬他也要自己爬回来!!如今他能让你们来报信喊我去天兵阁接人,想来一定是被吓得不轻!” 轻甲男子听他分析的有条不紊,爽快道:“……既然铁四爷早已洞悉一切,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铁头四虽然猜出几分,但听到自己的猜测被肯定后,他心中还是咯噔一下。 “清晨时分,我们家大小姐途经珍宝滩时正好撞见铜三爷从里面逃了出来,许是他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直痴痴颠颠、胡言乱语的,我们不得已只能将他打昏带了回去。” “就知道会是这样!”铁头四褪去之前的咋呼劲,脸上出现一片颓然之色。 说话间,众人临近坊楼,黑胶粘土坯成的坊楼大大小小连成一片,如同蜂巢一般密集,只是所有的坊楼都从屋外落了锁,丝毫没有任何开工的迹象。 “待会儿他们几个会带你们去看铜三爷的!”轻甲男子嘱咐完铁头四转身恭敬的对麦莎说道:“麦莎小姐请随我来!” 兀合抓住时机冲上前去拦着那男子打听道:“大哥麻烦问一下!沽水镇的居民都在什么地方呢?”话刚出口,四下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他在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中躲躲闪闪,眼睁睁看着轻甲男子不住的上下打量自己。 许久之后,男子开口问道:“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家就在沽水镇!我妹妹在这里!”情急之下兀合的话中居然夹杂了一连串蕃语。听他说出缘由,轻甲男子又问道:“你妹妹今年多大?” “九岁!” “九岁啊……”兀合见他眉头一皱,心中一沉。 “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时间去那边找了!据我所知,从沽水镇过来的难民全是成人,并没有孩童!” 兀合听罢浑身如触电了般瘫倒在地上,红着眼口中反复念叨着妹妹哈娜的名字。 看他这副颓废模样,杨槐儿上前安慰道:“事情还没落实,你先别这个样子!……来都来了!总要亲自去看看啊!毕竟是一个镇子的人呢!一个小姑娘混在里面不起眼的!!” “是啊!”麦莎连连点头赞同,对轻甲男子说道:“带我们先去找人吧!阁主这会儿想必也无暇分身!” “你!”轻甲男子随手点出一名卫兵吩咐道:“带这少年去大小姐那边――” “不用去找了!”一阵清脆的娇喝声惊得杨槐儿头皮发麻,转头看去却见黄沙黑土之间一袭红云翩然而至,分外醒目。 姚双姝离近之后,众人瞧她不悲不喜,脸上仿佛扣上了一层僵硬的人皮面具。 ------------ 第一百二十四章 龙泉 看着姚双姝冰块一样面庞,里外散发着瘆人的寒意,杨槐儿感到一阵局促,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唤了一声:“师姐!”却见姚双姝只是幽幽的从她身前闪过,目不斜视。 “我一到这里就替你去问过了!沽水难民中没有叫哈娜的姑娘!想来你妹妹她应该是……”姚双姝冲兀合解释一番,话到此处双瞳一暗不再作声。 她讲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铿锵。听得兀合双耳嗡嗡作响,以至于连杨槐儿对他的开解都没能听进去,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姚双姝暂且不再理会兀合,扭头向轻甲男子发问道:“莫阁主何时能与我等相见?” “还请姑娘谅解!阁主在铸兵时不见客的!我等会再添加炉火的时候替姑娘通传,到时我们自会派人来请二位的!” 听到这番回答,姚双姝明显不满道:“据我所知,莫阁主最近似乎并没有在铸造新兵!” 轻甲男子解释道:“阁主今日新得了奇矿,眼下正在筹谋中!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戌时阁主就能出来见人,介时我等定会替姑娘转达的!” 姚双姝连连摇头,一脸严肃道:“你无须跟我这样拐弯抹角!打量我不知道是谁派你去阳关镇接人的么?!你老实回答我,阁主在顾虑什么,为何对我们避而不见!” 铁头四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想起那日被翠桐拒之门外的情形,再次将姚双姝和杨槐儿打量了一番后,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我说你小子不老实啊!”他指着轻甲男子斥责起来:“前一刻还说带麦莎小姐去见莫阁主,怎么这会又推说他不见客了?!人家姑娘大老远跑到这里,你们好意思就这么把人晾在一旁么?!到底是大门大派!都装腔作势拿腔拿调的!” 看到他愤愤不平的模样,杨槐儿自然明白他是另有所指,在翠桐山庄吃到的闭门羹终究令铁四爷难以释怀。如今倒是借着天兵阁的梗全部宣泄了出来,只是这一回,他们的金老大却无力再出手相拦了! “砰——!” 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听那动静仿佛是什么东西落尽了水中。杨槐儿闻声四处张望起来,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轻甲男子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草般。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龙泉起水了……想必大小姐这时候需要汲水淬火,要是错过了这个时辰就要等到午后了!” 出乎杨槐儿的意料,姚双姝听到这番不找边际的话后不但没有动怒,反而转身意欲离开,这与着实与她平时的行事风格着实大相径庭。 在杨槐儿意料之中的是姚双姝由始到终都没正眼瞧自己一下。与之相处多年,她深知自己这位师姐是施展冷暴力的个中好手,罗叙伦当年就没少为此绝技头疼。正想的出神。却见姚双姝又“噌”得回转过来,横眉冷目的盯着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轻甲男子眼见她这副咄咄的模样,同样跟着紧张起来。 从师姐的目光中。杨槐儿读解到了诸多的不满与责难,强压之下迫使她怯怯的低下头去,不敢再与之对视。 本以为师姐会对自己大发雷霆,却听姚双姝轻声细语的道出:“莫大小姐一直盼着你来呢!”一句话弄得杨槐儿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她步步离去。 察觉到身后之人没有动静。先行一步的姚双姝停下步子转身斥责道:“还不走么?!”语气明显比之前多了一丝不耐。 杨槐儿不再多想连声回应道:“……走!这就走!”匆忙中她拉起兀合,才行两步却想起了落单的麦莎,回头却发现她已不见踪影,想是领队的轻甲领队早已带她离去,这才安心走开。 眼见众人说散就散毫不拖拉。铁头四被搅得莫名其妙。 一路上,姚双姝始终走在前面引路,杨槐儿和兀合则默默跟在她身后,任谁都没有吭声。 穿过密集的坊楼,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干燥的空气中隐隐夹杂着一股硝石的酸味,原本魂不守舍的兀合变得更加焦灼,搅得杨槐儿也跟着躁动起来。 不安的情绪如同生了根般不断翻涌在杨槐儿的体内,时刻敲打着她的太阳穴。身旁的兀合同样满头大汗,棕色的皮肤憋得像只熟透了的龙虾,每走一步他就得张着大嘴不住喘气,仿佛下一刻他的身子就会承受不住如此凌乱的呼吸,爆裂开来。 “砰——咚——嘶!” 巨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洪亮了许多。走在前面的姚双姝这次也似乎受到了惊吓,停下脚步顿了顿。 杨槐儿终于忍不住发问:“哪里传来的声音?!怪吓人的!”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只觉巨声响过之后,耳朵中乍起一片嗡鸣之声,甚是难受。 姚双姝静下心来平静道:“不碍事!是他们的泉眼造出的声响!”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断寻去。 愈往前走,嘈杂声就越大,似乎有人聚集在此。 三人最终行至一处空地,却见一群人手拿着木桶与、碗盆围着池子再打水。白色的雾气不断从池子中缓缓飘出,可惜大漠的阳光太过于耀眼,雾气在强光之下淡的只剩下几道寡淡的影子,将仙灵之气冲淡了不少。 水气混合着浓浓的硝石之息刺激着杨槐儿的神经,熏得她眼睛隐隐胀痛,脚下不时传来一阵阵酥麻之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撞击、翻涌,伺机待发。 “刚才的声音应该是这里发出来的!”面对池子姚双姝轻声解释道:“这是天兵奇巧阁中唯一的泉眼!据说这口池子平常干涸的,只有到了辰时和戌时,水才会从地下源源涌出!” 正说着,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取水的人们听到声响则全部向两旁撤开。 微荡的池水掀起了一阵的翻腾,仿佛煮开的沸水一般咕噜噜的冒起一大串的水泡,池水翻腾了好一阵后,只听“砰”的一声炸响,激起了一道两丈多高的水柱。阳光下,水柱如同破水而出的蛟龙一般,盘踞在半空中。 滚烫的沸水冒着浓浓的雾气,转而化作烟花绽开在空中,洒落一地五彩珠光,如同倾盆大雨般噼里啪啦的重新落入水池之中。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水珠,刚一触及炽热的地表,就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蒸发的无影无踪。 一番激荡过后,池水与底表下的暗流统统恢复了短暂的宁静,蓄势等待着下一次的爆发。这番景象看的杨槐儿暗暗发怔,连连称奇。 一旁汲水的人们待水面恢复平静后又纷纷走近池子再度打起水来。杨槐儿见他们全是布衣打扮,丝毫没有天兵奇巧阁戎装立马的潇洒之态。 “这些人全是从沽水来的!”姚双姝远远看着众人对兀合说道:“天兵阁的人怕染上尸人的病症,不愿与他们一起共用水源,可泉眼只有一个,所以只能区分开汲水的时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天兵阁之所以会全面歇工,只因剑师们觉得和他们公用一个泉眼后,汲来的龙泉没有之前清淳,影响了淬火的精纯,所以都不愿意开工。” “……”兀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睛里的红丝不断爆出。姚双姝对杨槐儿打了个眼色,二人悄悄退开,将他独自留下。 杨槐儿一步一回头,却见兀合最终还是瘫倒在了原地,她想要返身回去,却被姚双姝拦下:“这时候还是让他自处吧!”语罢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一座独立的坊楼前。 眼前这座坊楼不仅没有上锁,屋顶的烟囱更不时有青烟冒出。 姚双姝走上前去连门都不敲,便轻轻将它推开,随后便示意杨槐儿进屋后不要大声喧哗,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平日里看惯了姚双姝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突然见她一反常态如此小心,杨槐儿不禁觉得诧异。 当她进入坊楼后,看到莫家的大小姐莫茹兮正在专心致志的打磨着姚双姝的长水剑,一切疑惑便迎刃而解。 虽然杨槐儿当时忘记问询莫家大小姐的名讳,但那西凉城中就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莫茹兮的大名,所以打听起来倒也毫不费劲。再看她师姐姚双姝自打进了屋后就安静的候在一旁,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长水剑。杨槐儿于是也乖乖的立在了一旁,一声不响。 待莫茹兮放下磨剑的钢砺后,姚双姝便急急扑上前去一脸期盼道:“如何?” 只待那莫茹兮颔首道出了一句:“无碍!” 简单二字虽不足以道破长水剑究竟遇到了什么挫折,却令姚双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接过长水剑,忍不住掩面而泣。 “杨姑娘!恭候多时了!” 看莫茹兮笑脸相迎,杨槐儿连忙回礼道:“劳莫大小姐费心挂念了!”眼见她的视线辗转落在自己手中长剑上。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剑佩 坊楼内的确比屋外闷热许多,进到屋中不足一盏茶的功夫,杨槐儿的额间就渗出了一层细汗。她原想着莫茹兮会拿自己那柄过了赤焰之血的长剑为话头引开话题,却不想这位大小姐偏偏不按套路,只是与自己寒暄了几句,便命下人奉茶,自己则退到屋中的熔炉边上拨弄起炉火。 这坊楼内并没有安置桌椅,杨槐儿只能两手端着茶盅站在一旁候着,眼见将息的炉火再次被莫茹兮撩起,火声噼啪作响,映红了整间屋室。滔天的热浪霎时袭卷而来,坊楼像一只倒扣在地上的瓷碗,将热气全部聚拢在室内。 熔炉前的莫茹兮满面红光,飞溅而出的火星才一触及她身上的冰蟾薄衫就纷纷熄灭,银色的素衣也披上了一层金光,闪闪发亮。 杨槐儿正看得出神,却不知姚双姝何时移步走到了自己身前。 “师姐?”杨槐儿见姚双姝双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火光中,她幽黑的瞳孔显得愈发深邃。 只见姚双姝缓缓俯到她耳边冷冷道出:“沽水镇的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可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必须告诉我!否则休怪我知道之后翻脸!!” 一番话语听得杨槐儿后脊一凉,脖子才一贴上被汗水浸的微湿的衣服不禁打了个冷战,手一抖差点将手中的茶盏弄翻。 屋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大小姐!老奴剑臣!” 莫茹兮听后身子一僵,随手将手中的拨火棍丢下,阴沉着脸走到门前一把将屋门拉开。 白光源源不断从外面涌入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杨槐儿连忙伸手拦在脸前,眯起眼睛试图适应这刺眼的光芒。隐约中她看到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立在门外三尺之外,恭敬的候着。 莫茹兮堵在门前丝毫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口中没好气的问道:“何事?” 莫剑臣躬身答道:“阁主有请空山来的贵客去问剑阁品茗。” 莫茹兮听后这才慢慢走开让出一条路来。不急不慢的说道:“难得他肯出来见客啊!” “阁主传了二少爷在问剑阁招呼二位贵客!” 此言一出杨槐儿转脸看向姚双姝,见她脸上浮出一丝怒气,正欲发作却听莫茹兮先声夺人道:“让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出来招呼贵客。是咱们天兵阁的待客之道么?!” 莫剑臣抬眼扫过杨槐儿二人手中的茶盅,依旧附身说道:“阁主说二位贵客旅途辛劳理应到见客厅休息!坊楼乃是铸兵之地。在这里招待这里才是怠慢了贵客!” “这二位贵客乃是我的私交!若是阁主只想随便找个人来应付她二人,倒不如让她们留在这里!我与故人还能一聚!她们也无需在闲杂人等的身上白白耗费时间!!”话语间,莫茹兮转身回到屋内意欲关门送客。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大小姐将天青石交予老奴,老奴回禀二少爷的时候也好将东西稍带给他!这样也就不劳大小姐再去走一趟了!” 莫茹兮捋了捋掉在额前的碎发,面带得意的回应道:“那天青石我已同乌金一并熔了!杨姑娘机缘巧合得到了赤焰之血,我思来想去唯有以天青乌金铸成的剑佩才能配得上这绝世神器!” 杨槐儿见那老者听到这番话时,左眼皮突突的跳了几下。随后严肃道:“大小姐即便不愿交出石头,也不应该如此暴殄天物!阁主知晓此事之后必然――” “我千辛万苦寻来的石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没资格指手画脚!!”不等老者说完,莫茹兮就厉声喝断了他,“金石已然相熔!就是欧冶子再世也无力回天!你把我刚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带给那小子!叫他死了那份心别再惦记!!”语罢她“砰”的一下将门甩上。 莫茹兮目不斜视的朝熔炉走去。嘴中只道:“杨姑娘!借剑鞘一用!” 杨槐儿连连摇头摆手道:“多谢莫大小姐好意!如此精贵的石头我着实受用不起!” “天青石纵然珍贵难得,若是给赤焰血剑做剑佩倒也算不得浪费!”莫茹一脸绝决:“我意已决!何况石头我已经熔掉了,姑娘就不要在推辞了!” 见熔炉冒出一阵青烟,莫茹兮焦急道:“快!金石水已经沸了!此刻正是浇铸的最佳时机!” 杨槐儿禁不住她的催促,暗暗攥了攥手中的长剑。 灼人的热浪吹过脸际。耳畔传来莫剑臣的疾呼声:“大小姐三思!” 这话惹得杨槐儿再度迟疑,莫茹兮却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她的剑鞘一把夺下。 “啊――!” 不等杨槐儿阻拦,去听莫茹兮惨叫一声,手一松将长剑一把撂下。 “……大小姐?!”姚双姝见势冲上前来。 只见莫茹兮蹲下身子紧紧捂着手掌,豆大的汗珠不住从额间渗出。杨槐儿俯下身子将她的手掌拉开。只见她掌中像是被火燎过一般,几个铜板大的血泡赫然呈现。吓的杨槐儿口中反复质疑道:“怎么会这样?!” “大小姐?!大小姐出了什么事么?!” 屋外的莫剑臣闻声后也跟着焦急起来,却始终不敢擅自推门进来。 “……别……别理会他!”莫茹兮强忍着痛楚,颤抖的伸出手来指着地上的长剑支吾道:“……快!快将炉中的金石水浇……浇注在剑鞘上!” 杨槐儿并没有依照她的意思行动,口中只是问道:“烫伤药在哪里?!” “铸鞘要紧!不可耽误!” 看莫茹兮如此执着,杨槐儿不由气恼道:“你的手都这样了还理会那些做什么?!药在哪里?!”她抬头环视屋内,看到靠墙的桌子上摆了几只白瓷瓶,看样子像是药罐,起身正欲去取却被莫茹兮一把拦下。 “赤焰认准了你!别人一旦触碰都会被灼伤!”莫茹兮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解释着:“我爹此刻想必早已知晓我要用天青石铸造剑佩,他势必会亲自前来阻挠!你们稍后就能见到他!” 杨槐儿听后恍然大悟:“……你此番行事就是为了激怒他来这里?!” “也不全是!”莫茹兮艰难的摇摇头,豆大的汗珠从脑门滑落,才落在冰蟾丝衣之上就直直滑落滚到地面,毫不沾身。 “我爹的脾气我在了解不过,必须趁着他来前将剑佩铸成!要不这炉金石水就真的浪费了!他看不上眼的东西,是决计留不下的!” 莫茹兮说了半天见杨槐儿仍是无动于衷,觉得手上的痛楚缓解了不少,于是挣扎起身,意欲再次动手。 一旁的姚双姝终于忍受不了,抄起模具架上的铁钳将杨槐儿的长剑钳起,将剑鞘扔入了炉中。 与此同时,坊楼的大门被人“哗”的推开,一位中年男子缓缓步入房屋之中。 莫连祁阁主的到来,令屋中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只听他开口就喝道:“兮儿!你怎么如此胡闹?!” 面对父亲的斥责,莫茹兮丝毫不加理会,她将收伤的手掌紧紧攥起快步走到熔炉前,从姚双姝手中接过铁钳后气定神闲道:“父亲大人来迟了一步!剑佩已然成型!” 许是有外人在场莫连祁不好发作,只能攥紧了双拳,心中反复念叨着家门不幸! 杨槐儿与姚双姝虽是如愿见到了莫阁主,却没成想是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境遇下相见,二人行礼后,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倒是莫茹兮依旧是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还不时招呼起杨槐儿让她过来帮忙打下手。 莫连祁最终还是黑着脸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 “莫阁主看样子是动怒了!……他还会见咱们么?!”杨槐儿一脸的焦虑。 姚双姝没有应答,只是连连摇头。 “放心!他会见你们的!”莫茹兮胸有成竹道:“就是为了看一眼这副天青剑佩他也会见你们的!精锻级别的铸师但凡有东西出炉,必定要经阁主之眼过目的!我爹不会为了跟我置气而坏了规矩!” 姚双姝依然忧心忡忡道:“若是莫阁主还是请二少爷替他出面呢?!” 莫茹兮顿了顿,提议道:“那你们就请麦莎出面!她若是答应帮你们,别说是我爹,就是我爷爷也要顺着她的意思!” “麦莎小姐?!”姚双姝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的惊讶。 杨槐儿反应过来,猜测道:“莫非阁主与老阁主都是善神的信徒?” “那倒不是!据我所知那些善神的信徒们一日要做五次礼拜,他们可从来不这样!”莫茹兮回忆道:“打从这位小姐来到西凉时,每年都会将一大批的银器送来这里打磨,她第一次送来时,我爹还将人与之门外,后来我爷爷知晓此事后将我爹狠狠训斥了一顿。之后她每次送东西来时,都是我爹亲自招呼的!” 随后她又补充道:“她的东西向来都是优先打理,而且从来没见她付过钱!天兵阁一向不做赔钱买卖,可唯独她是个例外!”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昊天(上) 莫茹兮用铁钳将熔炉中的剑佩衔起,见槐木雕的外鞘上均匀的裹了一层乌青的外坯,便转手将其淬入身旁的冷水中。 炽热的剑坯一遇冷水哧嗤的冒着白烟,如此反复浇铸了几次,剑鞘结出了一快厚厚的铁枷。 “我原想在剑佩上雕出赤焰成翔的纹样,可眼下手上落了伤不大方便……话说这剑旁人怕也是随意触碰不得的,打磨之事还要劳烦杨姑娘自己动手了!”莫茹兮将长剑递还到杨槐儿身前,又奉上了一块金刚砂布。 杨槐儿接过砂布反复搓起鞘身,莫茹兮在旁也不时指点一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凹凸不平的鞘身也变得平滑整洁,握在手中也不似之前那般烫手。 莫茹兮不住的点头,赞叹道:“天青玉石坚硬,乌金韧性极佳,二者相熔做护甲之器是再好不过的!……就是这色泽不太鲜亮!带我再熔些金银钿来包上一层就好看了!” 杨槐儿听罢连忙拦道:“这天青石难得!承蒙莫大小姐不弃相赠,已是受之有愧!况且金银钿精贵,我道行微末,拿出去未免招摇!” 莫茹兮收起笑脸皱眉道:“若能雕些精纹装饰倒也罢了!这光秃秃的像什么样子?!”趁着仆役换水之际,吩咐他们将东西备下。 杨槐儿不辞劳苦来到天兵奇巧阁并不是为了问兵,所以也不愿在这些事情上耗时耗神,可她见莫茹兮如此执着,只得向姚双姝暗暗使眼色求助。 “我师妹说的也在理!她一个丫头片子。拿着这么一个明晃晃的东西,的确不大方便!不如暂且作罢!日后有的是机会!” 莫茹兮见杨槐儿将长剑紧紧攥在手中,连声符合着,便晓得自己无论怎么劝说,她是不会将剑再交付给自己,只得作罢。 晚些时候,莫阁主差了莫剑臣过来请杨槐儿与姚双姝前去一叙,莫茹兮一连试探了几番确定是莫连祁本人要见她二人。便放心让她们随莫剑臣去了。 二人一路前行,横传过大半个园子,只见路上往来的仆役端举着行行色色的兵器往来不息。其中除了常见的刀剑枪棍之外,还有好些叫不出名字的奇兵利刃。 “听我一位朋友说,这世间的兵器种类繁多,铸兵之人若能将其中钻研到极致已属不易,如滇南铸剑山庄专司铸剑。蜀中金羽门的暗器乃是一流,而天兵奇巧阁却是包罗万象,将世间的兵刃一网打罗,鬼斧子前辈的技艺实在是了得!” 走在前面的莫剑臣听到姚双姝的夸赞后,转回身子躬身淡淡道:“姑娘谬赞了!”之后便不再多言。 行至一处高楼,他驻足转身,恭敬道:“二位贵客里面请!” 杨槐儿举目望去。楼阁的牌匾上写着“百炼”二字。穿过门前的精铁屏风,只见厅堂中的正墙上也挂着一副牌匾,上面用行书撰写着“铸心”二字,。 厅中的桌椅全是用精钢浇铸而成,尖锐的棱角被磨的浑圆蹭亮,丝毫不用担心会被挂伤。 二人才一坐下就见仆役奉来了茶点,临走时还特意跟莫剑臣回禀这泡茶的水是昨日下午汲来的。但见一切打理妥当,莫剑臣便动身去请莫连祁。 杨槐儿原本无意饮茶,看那装茶的茶盅全是银器打造,上面雕满了细腻的图案。她好奇之下就端起细细打量起来。 许是初次见到莫阁主时那种压抑令人难以忘怀,再见到他时,杨槐儿紧张的手上一滑,竟将手上的茶盅弄翻在地,好在那茶盏不是玉瓷之器,直是滚落到一旁,并没有碎掉。 惹出这番差池,杨槐儿不禁涨红了脸。小声说道:“……小女失礼,还望莫阁主见谅!” 转眼只见姚双姝一脸嗔怒的望着自己。 莫连祁丝毫不理会杨槐儿只是,默默撇了莫剑臣一眼就落了坐。后者不动声色传来了一名仆役迅速的将地面打扫干净,同时又为杨槐儿与莫连祁奉上了新茶后。又双双到门外,偌大的楼厅内,只留杨槐儿三人无言相对。 见莫连祁一言不发,姚双姝暗暗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手心,强装沉静。 西北的天气一向干燥,打翻在地上的水渍不消片刻就被蒸发的一干二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莫连祁端起自己的青瓷茶盏细细撇清了杯中的茶沫轻啜一口后,沉脸询问道:“二位不远千里来到我天兵阁不知所谓何事?”他余光扫了一眼姚双姝的长水剑后,补充道:“二位有机缘寻得解兵之器,恐怕不是来求兵的吧!” 他声音如洪钟般清亮,震得杨槐儿耳中一阵嗡鸣。 姚双姝一脸恭敬:“回阁主的话,我与师妹此行的确不是为了求兵,而是寻人!” 莫连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对着门外高声喊道:“剑臣!” 莫剑臣闻声进到大厅之中,静静立在屏风一旁候着,没有任何逾越。在杨槐儿印象中对这个老者的唯一印象就是恭敬,虽说他说话办事前总是躬身一拜,但起身后腰板还是如苍松一般挺拔。 “我莫家中人久居漠北之地,向来少于世人打交道,除了求兵之人,一年到头甚少有访客来此,不知姑娘所寻之人姓甚名谁,不如说与剑臣听,这天兵阁上下没有他不知晓的!” 听莫连祁道出这番话后,莫剑臣再次躬身说道:“愿为二位姑娘效劳!” 姚双姝不再客气,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所寻之人的名讳小女无法据实以告,不过世人都说他姓叶,别号‘鬼斧子’!” 此话一出,莫剑臣眼皮一跳,抬眼与莫连祁对视一眼,见莫连祁表情变得凝重,于是低声说道:“姑娘说笑了!身为空山弟子姑娘如何不知,先人鬼斧子与无讼居士乃是旧交,无讼居士如今早已仙逝,试问鬼斧子又如何安在?” 姚双姝点头应道:“这个小女自然清楚,人虽故去,总会留下一些事物共后人慰藉,关于鬼斧子前辈小女有不少疑问,还请莫阁主能够为小女一一解开!” “先人鬼斧子以乖张闻名于世,当年他去世时并未留下一子半女,只是将一身技艺授给了一名亲传弟子,此人便是我莫家先人,至于他老人家生平之事,我后世子孙怕是也不会有人知晓,请恕莫某爱莫能助了!” 此时若是有人向杨槐儿询问无讼子当年生平之事,她也不一定能说出多少来,同理那莫连祁除了将鬼斧子的那些铸兵之术学到手之外,别的自然不会了解多少,想来他这么回答倒也不为过,于是恭敬说道:“即使如此,倒也不为难莫阁主了!” 莫连祁没想到她们会这么轻易罢休,神色中放松不少,再次端起桌上的茶盏。 “我与师姐此番出山,先是去了翠桐山庄――”杨槐儿再次开口时,清楚看到莫连祁听到“翠桐山庄”四个字时身子一僵,送到嘴边的茶盅漏下几滴茶水滴在了他的衣服上。 “项庄主可还无恙?”莫连祁将茶盏合拢放到了一旁,将声音放平说道:“听说西凉城的护商头人与乔家堡前几日碰出了些事情,项庄主为此应该没少费心吧?” “那件事情到没什么要紧的!听说已经解决了!那些胡商头人如今都在天兵阁的!阁主若是关心项庄主可以喊他们来问问清楚!”杨槐儿不紧不慢的答着,之前的紧张之情有所缓解,讲起话来底气也足了。 “项庄主如今最最放心不下的是项家姑太太的身子!”姚双姝见时机已到,将莫孤尘的遗孀项家老太太的事情和盘托出。 莫连祁听后,脸上却丝毫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倒是莫剑臣俯身道:“老奴还要提阁主督促下人们清理熔炉,恕老奴告退!”见莫连祁颔首后,他头也不回的踏出百炼楼。 “……伯母她如今身子可好?”莫连祁嘴中虽是关心,言语中却没有半分关切之意。 “项老太太思念夫君多年,时常会说出一些语无伦次的话语。”杨槐儿将她所见之事一一道来,“来之前,她一脸病发了两次,口中反复念叨着,修塔、瓦片之类的话语!” 莫连祁轻叹道:“我这位姑母的确不易,虽然我出生时她就已经回了翠桐,并没有相见过,仅仅是从家母和仆人们那里偶然听人提起过她的事情。父亲当年体恤她年轻守了寡,又无所出,因此才会将她一直留在了翠桐山庄那边,只盼她能另觅人家,不累及一生。” 一番话说得杨槐儿心中唏嘘不已:“莫老阁主若是此意,应当言明的!可怜那项家老太太一直等着莫家人去翠桐接她回来,累的她久病成痴!” “为此父亲大人没少自责的,所以早早将阁主一任交付于我,自己则时常待在大伯去世时的坊楼中哀思。” 姚双姝继而发问道:“听闻莫孤尘前辈是在修补天兵神器昊天塔时不慎逝世的?” “莫连祁颔首:“正是!” “那请问阁主昊天塔是不是遗失了四块瓦片?”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昊天 姚双姝如此莽撞的发问,惹得杨槐儿坐立不安,却见莫连祁并不急着回答,只是悄悄把玩起自己指尖的墨玉扳指。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不知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看他对此事的态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姚双姝只得曼声回道:“听闻鬼斧子前辈当年以四块往生石符盖顶造了奇兵昊天神塔,不知此事当真与否?” “昊天塔乃是我天兵阁的神兵,千百年来莫氏子孙一向小心看护,自打当年伯父为其丧命之后,那昊天塔就被牢牢镇守起来,当年三涂教祸害世间父亲都不曾请出神兵助阵!不知姑娘从何处听说神兵受损之事?”莫连祁沉着脸又补充道:“至于姑娘所提的往生石符……请恕莫某孤陋寡闻,不知其究竟为何物!” 见他不肯透漏半点风声,姚双姝只道是出于谨慎,于是便将缦歌闯入空山窃石之事详细道出,同时还对他暗示了翠桐山庄的石符早在多年前就已被无律抢走。 这期间,杨槐儿一直在暗暗观察莫连祁,从始至终他一直在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墨玉扳指静静听着,没有插嘴。 “……如此说来无律当年敢与各大门庭抗衡,就是因为得到了翠桐的往生石符?” “正是!”姚双姝连连点头:“眼下缦歌为了开启阵法为她的夫君集魂,那四块往生石符势必志在必得!如今她已得其二,若是存在宣密寺中的石符再有不测,能否挽回局面就看阁主了!” “此番怕是要令二位失望了!”莫连祁收起指环正襟危坐。道:“往生石符莫某的确是闻所未闻!方才听姑娘言中之意倒也明白了几分!既然二位能打探到先人鬼斧子这一层,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空穴来风,既然如此,那莫某定会多加留意!”看他严肃的模样,倒不像是在说谎。 一番话落在姚双姝听得将信将疑,奈何她再怎么套问,那莫连祁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以至于到最后他又将那枚墨玉扳指攥在手中。重新把玩起来,嘴上的答话竟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姚双姝看在眼里却始终不肯停下,以至于最后莫连祁竟不耐道:“莫某掌事已有十余年的光景,这阁中之事了解的也是十足十的!二位若要问神兵宝器价值几何,莫某倒是在行的!这石符于莫某来说练不得兵,融不成器,何苦要掖着藏着?!话说回来。这东西在莫某眼中看来倒不是什么奇珍异宝!留着反而招来那些妖人的觊觎,若此物真在莫某手中早早的便毁去了!决计不会留下作为祸患!” 这番话听得姚双姝脸色一变:“莫阁主三思!这石符还是能救人性命的――” 杨槐儿见莫连祁已是不耐烦,赶忙打断姚双姝的话语起身告辞道:“今日叨扰阁主了!石符之事还望莫阁主多多费心!” 姚双姝没料到她会如此,见莫连祁收起倦色起身:“我也就不虚留二位了!剑臣!!” 应声进屋的却是一个仆役模样打扮的下人,只见他俯身道:“莫掌事被老阁主叫去了!阁主您请吩咐!” “……带二位去客房!切不可怠慢了!”莫连祁小心嘱咐完,对杨、姚二人只是说了一句招呼不周便前一步离去。 “我还没有问完!你怎么就请辞了?!”姚双姝不顾外人在场,瞪起眼眉冲着杨槐儿大声嗔道。 杨槐儿不欲理睬她。和声对那仆役说道:“劳驾请带路!” 仆役应声转身而出,远远走在二人身前。 “师姐你也太心急了!哪有一上来就这么问的?!何况这番昊天塔一事出自项夫人之口,是真是假尚且犹未可知!如今他一口咬死不知道,咱们能怎样?!”杨槐儿不顾姚双姝气恼,口气比之前硬了许多。 “不然要怎么问?!咱们可没时间来回兜圈子!那缦歌――”正说着姚双姝突然收声闭口。看她如此一反常态,杨槐儿疑惑的望向她,嘴中问道:“缦歌怎样?” 姚双姝眼波一转,黯然道:“……那缦歌都抢去两块了,她女儿的厉害之处,我虽没有亲眼见到。可你总归是在场的!谁知道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迟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杨槐儿摇头叹道:“我原是想要请阁主开个恩,让咱们先自行查探一番昊天塔,找到些蛛丝马迹在于他摊牌的!可如今你着急把一切都捅出来了,想来他断然不会同意咱们的请求的!” “……既然你心中早已有了主张,那为何不提前与我商议一番呢?”姚双姝听她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在理,细细想来。刚才自己的确是莽撞了。 杨槐儿只道事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益,提高声音问起前面的带路之人:“请问麦莎小姐此刻身在何处?!” 那仆役思索一番,不时回头答道:“应该是去了老阁主那里!老阁主一早就命人将麦莎小姐送来的银器统统送到了他那里。说是要亲自打理赔罪,这会估计应该打磨的差不多了!” 杨槐儿听罢,心中打定主意道:“我们还有事情想要跟莫大小姐商议!不劳你带路了!我们自己过去即可!” “……还是我送二位去吧!这坊楼从外面看都是一个模样。” 姚双姝撇嘴道:“也不尽然!外面看着虽是一样,可旁的都统统上了锁!但凭这一点就不会找错!” 仆役停下转过身来,面露难色:“……二位姑娘还是别为难我了!万一走错了地方上面追求起来小的可承担不起!” “也罢!”杨槐儿也不再强求:“还请送我们过去吧!” 三人行至莫茹兮的坊楼前,那仆役松了口气,方才离去。 杨槐儿上前正欲叩门,却被姚双姝一把拦下,俯在她面前悄声道:“她不喜欢人敲门的!咱们尽量放轻点直接进去就行!”紧接着她再次放低了声音:“……那麦莎与天兵阁的关系匪浅却丝毫没有在咱们面前透露过,你确定她会帮咱们么?!” “就是不确定我才会来这里!” 姚双姝这才松了手,轻轻推开坊楼的大门。 莫茹兮原本正在打磨着自己的银锏,见二人回来连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我爹可曾为难你们?” 二人听罢同时摇摇头。 “他可曾看了你手中的剑佩?” 见莫茹兮一脸期许,杨槐儿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她双目一暗,闷声坐下不再作声。 “……也是我们不好!所求之事想来是难住了莫阁主,才使得他才会无暇顾及的!” 杨槐儿的话引得莫茹兮诧异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说与我听听么?” 此话一出,正中杨槐儿下怀,于是轻声向她问道:“敢问莫大小姐可曾听人提及翠桐的项老太太?” “翠桐……项家……”莫茹兮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幡然醒悟道:“……杨姑娘指的可是我伯祖母?”她见杨槐儿点头应声,才继续道:“虽曾听说过!却不曾见到过!……可是翠桐那边出了什么事么?” 杨槐儿颔首默许:“我们此番打从翠桐过来的确有一半的原因是为她而来!老夫人原是回翠桐小住,连夫君莫老先生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心中难免难过!我们此番前来正是收人之托来拜祭莫老先生的!” “这是情理之中的!算不得什么难事啊!怎么爹爹会如此犯难呢?” “只因项老太太希望我们能在那昊天塔前祭拜一番,我与师姐素来听说贵阁对这昊天塔极为看重,一开始不敢对阁主直接言明,只是旁敲侧击了一番,听莫阁主的意思,果然还是不大方便的……”杨槐儿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的确不是什么易事……”莫茹兮听罢皱起眉头。 姚双姝看她这番模样,皱起眉头望着杨槐儿,似乎是长了记性不敢再多嘴,只怕言多必失。 杨槐儿再度试探道:“听闻莫老阁主为追念莫老前辈时常出没于昊天之地,想必莫老前辈更能体会到项老太太的用心,大小姐能否带我们跟莫老阁主通融一番呢?也算是了却项老太太的一番苦心!” “……也罢!我――” 莫茹兮似乎有些松动,坊楼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只见一名仆役匆匆跑进来,神色紧张到:“铜三爷醒了……那边正发泼呢……我们想要止住他,可铁四爷却在一旁添乱……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迟了传扬出去,阁主他又该难为您了!” 莫茹兮听罢起身就走,杨、姚二人只得紧紧跟上她的脚步。 行至一处偏院,杨槐儿但见这里的人大多都只穿着普通的麻衣,一个个面色都难看,看模样就知道绝非天兵阁之人,心中便晓得此处应该就是接纳沽水难民的偏院。 “走开――!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铜三的哀鸣声大老远就听得一清二楚。 “老三!三哥!是我!铁子!!你清醒点?!” ------------ 第一百二十八 圣手三悬 杨槐儿远远听着,抬头见前面站了一群天兵阁的轻甲卫,个个手持武器随时准备伺机而动,沽水的布衣居民此刻全都退得远远的,生怕刀剑无眼,伤着了自己。 铜三的哀嚎声不断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都把家伙给我放下!谁敢伤他,老子跟他拼命!” 一旁的铁头四也不安分,连连高声叫嚣着,盖过了铜三的哀鸣声。见没人理会,他挥动着拳头直冲进人群中,嘴中还不住的高声喝道:“都当老子说的话是放屁么?!” 原本被团团困住的铜三眼见身前多了一条退路,像只没头的苍蝇一般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慌乱中,两脚一绊,竟直直扑到在姚双姝脚下,这一下许是摔清醒了一些,他嘴中也不再撒泼疯喊,只是趴在地上吭吭哧哧的喊起疼来,喘气声吹得地上的尘土连连荡起。 铁头四不再与那帮轻甲卫纠缠,三两步跑到铜三身边扑到在地。半晌,他扶着铜三颤悠悠的爬起身来,沾满沙尘的面庞才刚扬起,看到身前的姚双姝竟如同见了鬼般再度瘫倒,双手撑着地不住的向后蹬去,嘴中不住连连哀求道:“放了我!放了我吧!……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看到自家哥哥这幅样子,铁头四斜眼冲着姚双姝大吼道:“你把我三哥怎么了?!好端端的爷们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无缘招来一通责难,姚双姝心中自然不快,盛怒道:“与我何干?!早上遇上他时他便已是这副疯癫的样子!” 话才出口。偏偏那铜三又大声凄嚎起来,姚双姝快步上前不顾铁头四的阻拦将他一下打晕。 铁头四见状恨声道:“老子跟你拼了!”说着就扬手朝她打去。 姚双姝轻闪到一旁急声道:“我费劲将他从那沙漠中带了出来!这天兵阁中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你若不信,就问他们!” 原来姚双姝大清早心急先一步起身过了关,在阳关镇上拉了个人细细问了天兵奇巧阁的位置,便起身往那边去了。不想行至珍宝滩时,竟隐隐闻到一阵呼救之声,在沙漠里寻了一圈,却见地上的铜三连滚带爬的的忙着奔命。原想着将他带出来便完事了。岂料他一见到自己却吓得更是抱头鼠串,无奈只得将他打晕了带走,恰巧一出珍宝滩就遇到了莫茹兮带着自家的轻甲卫打此经过。 铁头四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命手下弟兄将铜三架回了屋子,斜眼打量着姚双姝狐疑道:“之前明明不吵不闹了!怎么单单见了你后又跟丢了魂一般?!”听他这么一问,姚双姝扬起下巴愤愤道:“我哪里晓得?!要我说赶紧找个大夫来把他的疯症治好!到时他见到什么人什么事自然水落石出!” “是呀!”莫茹兮也觉得在理,连忙向众人询问道:“三悬先生可来看过了么?” 听她如此一问。杨槐儿脱口而出:“……可是圣手三悬?”见莫茹兮颔首,惊讶道:“世人常说圣手三悬行踪不定,不想今日居然在这里碰上了!” “快别提那老厮了!”铁头四气的牙关咯咯作响。 “此人乃是被痰气迷了心窍!”一位灰发老者铁着脸从屋中走了出来。 杨槐儿闻声望去,只见这老者眉眼中一脸严肃,右眼角上的寿眉长长的垂直颧骨处,左边的眉毛上却是空落落的一片,看起来甚是滑稽。 铁头四指着他大声斥责道:“莫大小姐您来评评理!他正把着脉。老三突然就醒了过来,一番闹腾中竟不小心将他的眉毛撕下了一撮,他就不乐意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医治了!哪里有这样视人命如儿戏的大夫?!” 面对指责,那老者却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对莫茹兮说解道:“这痰迷之症有别,其中有气血亏柔,所食之物不得融化者,有恼怒中痰化而不去者,亦有急痛之后壅塞者――” “你只说治得治不得!谁要听你背医书啊!”文绉绉的解释,激的铁头四直跳脚。再次将自己的不满宣泄了出来。 老者挑了挑仅存的一根独眉只吐出三个字:“不医!” “……定是个老厮为着眉毛记恨在心才不肯医治的!看我不拔光了你头上的毛!!”铁头四抡起拳头就要凑人,当即被轻甲卫们拦下,拖到了一旁。他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叫喊道:“果然是一个鼻孔里进气的!都别拦着我!……里面的都给老子出来!!”眼见他的人听到声响后,纷纷从屋中跑出,局面再度乱了起来。 “放肆!”莫茹兮站出来吼住众人,派头十足。她快步绕直铁头四身前和声道:“三悬先生非命悬一线者不治,铜三爷定是没有性命之忧!铁四爷不妨明日带他回到西凉。再请大夫!”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铁头四听后更加气愤道:“分明是他没这个本事,虚担了圣手的名号!” 三悬面对这样的指责没有动容,转身拂袖而去。 “你给老子站住!”铁头四欲起身去追,却被轻甲卫们再次团团围住。见动弹不得,他只好留在原地大声吵嚷。 姚双姝早已烦的失去了耐性,拉起身旁的杨槐儿向三悬追去。带她二人离近后高声道出:“先生请留步!” 三悬闻言缓缓转过身来,才一看到杨槐儿就高声道出三个字:“医不好!” 话虽来的突然,杨槐儿却明白其所指,只道自己身上的虫毒怕是要伴其一生。 姚双姝则开口问道:“先生可曾听说过‘悟魂引’?” “此法出自蛮疆,只是耳闻,并不曾见过!”三悬草草几句,干脆利索。 “蛮疆?!居然是蛮疆之术?!”杨槐儿一脸诧异。 三悬惯性的挑了挑眉毛,虽是滑稽,可对面二人却笑意全无,只听他不急不慢的答道:“蛮疆古术,并非全是骇人性命的!就连姑娘身上所中之术,若施法妥当,也可救人性命!” 想到兀合,杨槐儿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觉悟,本想再与三悬多聊几句,却见他急急转身离去,行事如同他讲话的作风一般干脆利索。 姚双姝见他如此目中无人,心中纵是气恼,也不得不收起脾气,开口再度喊出先生的名讳,声音却被身后铁头四的呼声盖住。闻声回望,只见莫茹兮携了他并肩走来,心中便知定是三悬以为那铁头四又来纠缠,这才离开,心中倒释怀了许多。 “……怎么又走了?!”铁头四追来时,见那三悬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得暗暗垂头丧气。 姚双姝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谁叫你如此无礼呢?!” 莫茹兮依旧坚持道:“要我说你们还是早早回西凉去吧!省的他清醒过来又惦记起那珍宝滩中的宝贝!” “是呢!为了救他差点毁了我的长水剑!若他醒来之后在执迷不悟,我索性一剑下去给他个痛快!也就不劳大家操心了!”杨槐儿听姚双姝这话有点过了,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收声。 好在那铁头四这次倒没往心里去,只是连声叹气:“莫大小姐您就别把我往外赶了!西凉城的那些个庸医什么水平,您又不是不清楚!要是百治百灵那九命的祛病符谁买啊?!……你就行个好让我们先在这里呆着……我保证不再跟他吵闹了!” “三悬先生的规矩可不是说破就破的!虽然他跟我祖父有些交情,却也不曾见他再此久住。这次全是因为沽水一事才会破例,你就是赖在这里也不见得会有用的!” 铁头四听莫茹兮苦口婆心的道出这些话后,仍旧坚持道:“我就是宁愿在这里跟他耗着也不想外面那群庸医胡乱医治老三!莫大小姐请放心!我们兄弟绝不白吃白住!”他说着便从衣兜里摸出两个银锭子道:“这些大小姐先暂且收着!我们一行算上病倒的弟兄们少说也有二十人,这些足够我们半月的花销了!” 莫茹兮眼瞅着他手中的银锭子哭笑不得:“……我倒不是这个意思!”眼见着他要把银子往自己手中塞,只好松口道:“铁四爷既然如此坚持,那我也就不再阻拦!只是这银子你且收起来!我是决计不能要的!您若是执意要给那我只得铁着脸送客了!” “大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人!”铁头四知趣的收起银子后又细细询问了三悬的住处,便不再多讲匆匆赶去。 “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姚双姝看着铁头四的背影连番摇头,眼见四下里就剩她们三人,便旧事重提道:“莫大小姐……昊天塔一事还望小姐能够鼎力相助!” “这个我需要先去我祖父那里旁敲侧击一番!若他老人家点头,那我父亲便再没有阻拦的理由!” 二人听莫茹兮的意思便是应承下来了,都舒了口气,只听她接着说道:“我刚才问过下人,祖父他此刻正见客,多半就是那麦莎!我想倒不如趁着眼下过去!那麦莎既与你们认识,若能帮衬一二,这事想必就成了!” 眼见火势已旺,杨槐儿自然晓得趁热打铁的道理,赶紧应了,随她一同往莫老阁主的神兵阁去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工 莫茹兮领着杨、姚二人一路前行,提醒二人跟紧了自己的同时,又讲了许多莫孤峰的喜好,以防她二人稍有不慎,说错了话惹他老人家不高兴,白白错失了机会。 想着神兵阁是莫老阁主的地盘,一路行来并不见有人把守,姚双姝好奇之下忍不住四顾起来,这一分心,莫茹兮的话语倒有大半没听进去,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当心!” 这下姚双姝着实吓了一跳,连忙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没等她闹清是怎么一会事就见身旁的杨槐儿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低头这才发现脚下的沙土跟四周不大一样,色泽要深出许多。 莫茹兮再次叮嘱道:“神兵阁乃是我天兵命门之所在,所以沿路上设了许多机关,二位姑娘一定要仔细当心脚下!挑着我走过的路走!” 听了这番话,姚双姝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起来。 漠北风大,众人前脚才刚走过,后脚足迹就被沙土统统掩埋。 转眼到了神兵阁旁,莫茹兮对着一个守门的轻甲卫说道:“去看看老阁主得不得空,我有事求见!” 那轻甲卫见杨、姚二人眼生,又生的不俗,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 “还不快去?!”莫茹兮见状加重了口气责问道。 轻甲卫不敢多语,领命转身进了阁屋之中。 不多时,却见莫剑臣从阁屋中走了出来。 莫茹兮一见是他,身形一滞。 莫剑臣进到三人面前,仍是恭敬拜道:“老阁主此刻正在见客。大小姐若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转告老奴!老奴稍后代为转告与老阁主!” “……若这会不得空我们就先去偏厅候着!”莫茹兮说罢起身就要进去,却见莫剑臣缓缓移了身子将自己的去路封上。 此举一下将莫茹兮激怒,瞪向莫剑臣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见自家主子动了气,莫剑臣却是不卑不亢道:“神兵阁重地,外人非请不得擅入!大小姐身为莫家子孙万万不可坏了规矩!!” 杨槐儿生怕莫茹兮又如早上一般犯起犟来什么都不顾了,赶忙对她说道:“大小姐自行进去吧!我们在外面候着!” 莫剑臣见莫茹兮一阵犹豫,轻声道:“老阁主眼下正为银器一事发怒!大小姐此刻露面怕是不妥!” 听了这话,莫茹兮道了声:“多谢剑伯提醒!”语罢转身就走。 杨槐儿与姚双姝见罢不好强求。只得紧紧跟上。 “大小姐……我们……这就走了?”姚双姝心有不甘却不好动怒,只得悄声问了。 莫茹兮犯难道:“那莫剑臣是我爷爷的左膀右臂,若非我爷爷授意,他断不敢自作主张!这事儿我是爱莫能助了――” 正说着,前方走来一个总角少年,莫茹兮看他便收了声,只是冷眼看着。 “阿姊!”少年一见莫茹兮便迎上前来。 那莫茹兮只是轻哼一声算是应了。紧接着对身后二人道:“二位先随我回坊楼叙话,另行商议可好?” 姚双姝正求之不得,忙点头应了。 “阿姊!!”少年却没有放行之意,意欲拦在莫茹兮,反却被她一把推开。 “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偏要拦我?!没眼力的东西!没见我忙着招呼贵客呢?!”眼见莫茹兮又恼了,将之前在莫剑臣那帮受得气一并宣泄在了少年身上。 少年没料到她会如此,冷不防差点蹲坐在地上。站定后既不恼也不怒,只是轻声道:“阿姊命奇耀带去天工阁的那个少年不见了!” 莫茹兮听少年这么一讲收起了怒气,打量他一番后轻声道:“……你如何知道?!就算他找不到我也不会托你来带信!” “他自然不会亲口跟我说的!刚才奇耀寻不到你,又被父亲招去派了新差事,临行前吩咐他人带话的时候被我听到了!我见他着实着急,这才跟你说的!” “他还说什么了么?” 少年想都没想就连连摇头,见莫茹兮将信将疑的盯着自己,于是好奇道:“阿姊如何让一个外人去天工阁?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小心被爷爷和父亲知道了又要――” “爷爷才不会管我!”莫茹兮不客气的打断少年的话:“不该问的最好不要问!长这么大了这些道理还不通么?!” 被她这么一吼,少年反而透出一丝轻松:“那我就不问了!……听下人说,阿姊用天青石铸了一柄剑佩?”说着。他眼神落在了杨槐儿身后。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莫茹兮盛气凌人道:“倘若爹知道我让外人去了天工阁那里,仔细你的皮!” 少年吓得吐了吐舌头,却又笑道:“阿姊就爱吓唬人!” 莫茹兮却一脸严肃:“谁跟你说笑!我是认真的!快走!!”眼见她支走了少年,一脸严肃的问道:“那个同你们一起来找妹妹的兀合,究竟是什么人?!” “兀合?!” 杨槐儿与姚双姝相视而望,愣了一下随后道:“他也是沽水镇的――” “这些我知道!他妹妹叫哈娜,沽水出事的时候他不在镇上,如今过来是为了找他妹妹!”莫茹兮将杨槐儿想要讲的一口气道出后。继续发问:“除了这些呢?” 思索一番,杨槐儿摇头道:“……除了这些,我们也不大清楚!” 姚双姝不解道:“好端端你让人带他去了天工阁做什么?” 莫茹兮压低声音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隐瞒了!沽水镇上的孩子都被我安置在了哪里!” “……这又是何故?!”听她这么一说,姚双姝更是疑惑不解。 莫茹兮面露难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随我来!”见她这副模样。姚双姝不再多问,只是匆匆离去。 杨槐儿见一路走来并不是回坊楼去,想开口询问,几次见那莫茹兮焦急的神色却又不好再做声,只是默默向前走着。 三人行了两柱香的时间,似乎离开了天兵阁的主院,到了一处偏院。 门前的仆役原本正在打磨石料,隔着院墙,隐隐传来一两声嬉笑。 那仆役见莫茹兮来了急忙上前问道:“大小姐怎么亲自来了?!……可是阁主知晓了此事?!” “奇耀可曾来过?!” 那仆役听她这么一问,只是连连摇头:“今天什么人都没有来过!” 莫茹兮讶异道:“没人?!” “……是啊!今天我当班守在这里!不曾见到有人来的!” 莫茹兮又再度追问道:“这里可有个女孩子叫哈娜?” 仆役回想一番后连连摇头:“没听说过!”之后又小心问道:“大小姐……到底怎么了?” 莫茹兮却只是摇头称没事,吩咐了他好好再外面守着,自己则带着杨槐儿与姚双姝进到了天工阁中。二人随她穿过层层的院墙,嬉闹声渐渐清晰,仿佛聚了很多人来到一处偏院,这才傻了眼。 只见满院都是些黄发垂髫的儿童,他们或三五成群的在一处玩耍,或是躺在一处阴凉地方养神,其中还有几个照顾孩子门的大人,看模样打扮应该也是沽水镇的居民。 莫茹兮简单向他们询问了几句,见孩子们相安无事,便协了杨、姚二人进了一间僻静屋子。她将屋门紧紧闭起后向二人发问道:“不知二位可曾听说过神来阁?” 杨槐儿听到这三个字,心头翻起各种愁绪,不由点了点头。 “我天兵阁先人鬼斧子前辈曾在他们身上吃过大亏,因此这天兵阁除了自家的家生子,是绝不容许不到十岁的孩童入内的!可那沽水镇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孩子呢!我若是将其统统带回,破了规矩不说,他们的性命怕是也将难保,无奈之下,我只得将他们偷偷转到天工阁那里偷偷藏着。” “原来是这样”杨槐儿听罢这才恍然大悟。 “那天工阁本是存放工具器皿之地,不常有人过去,那群孩子的父母如有健在者未收尸蛊波及的,就同他们一道去了那边照应,每日我都会命人送水送药,时间久了倒也相安无事!……只是今天你们走后,轻甲卫们见那兀合在阁里随处走动,便抓了他来见我,我料想着或许他妹妹也在天工阁中也未尝不知,边让他过来了!” 讲到这里,莫茹兮咬紧牙关叹息道:“我问过这里的人了!那沽水镇之前并没有女孩子叫哈娜!咱们都被兀合给骗了!” 杨槐儿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啊!兀合那日拼了命往沽水镇去的!……大小姐你也应该见到了的!” 莫茹兮面露愧色道:“那日我专心他事,也就没有过多留意,细细思索却是是有这么个人!因此才会放松了警惕让他过来的!但这镇子上的人也不至于骗我的!兀合来这里的确是别有目的!” “兀合之前是在西凉的红香院中做杂役,那红香院的雀娘跟铜三交情匪浅,咱们何不问问那铁头四去?说不定他也见过这小子的!!” ------------ 第一百三十章 试药 晓是听姚双姝的话在理,莫茹兮打定了主意便回到了铜三那里,独不见铁头四的踪影,只得找了个心腹过来吩咐他暗暗查询兀合的下落,自己则与杨、姚二人去到了圣手三悬那里寻人。 “三悬先生!时辰到了!四爷还没醒!您快出来瞧瞧看啊――!” 离得老远,杨槐儿就听到三悬落脚的墙院内传出一阵嘈杂声。进到院内,却见一人横躺在院子正中央,身旁黑压压的围了一群人,细瞧之下,发现全是那铁头四带来的弟兄。 “……你说四爷好端端弄这一出做什么?咱们几把刀往那怪大夫脖子上一架,还怕他不服软给咱们三个爷瞧病么?”人群中不知是谁才发起了牢骚。 才一出口就被人堵了回去:“小点声!别混说!!人家真想要你的命一根针扎下来,连滴血都看不见你这就被阎王爷收去了!” “呸呸呸!真是晦气!要收也是先收你的!” “这是怎么了?”莫茹兮走近后发现铁头四闭目躺在地上,眼瞅着是出气多入气少,脸色一变连声惊道:“……他怎么成了这样?!……是三悬先生干的?!” 众人一看是莫家的大小姐,赶忙解释道:“我们爷再帮先生试药呢!” 莫茹兮听罢脸上划过一丝异样。 “药岂能乱试?!这也太儿戏了吧!”杨槐儿俯下身子翻了翻铁头四的眼皮,见双瞳目光如炬,许是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放心。 但听屋门“吱嘎”一声被拉开,众人见圣手三悬从屋中走了出来,纷纷退后一步给他腾出个地方。 那三悬离近后,看也不看只是伸出脚来踢了踢铁头四。却见他丝毫没反应。 这时人群中走出个人来不乐意道:“不是说不会要人性命的么?!我们四爷怎么就这个样子了?!” 岂料,那三悬却是避而不答,只是挑起仅存的半边眉毛大声说道:“既然说了是试药。肯定是有风险的!” “好歹将他弄醒吧!总不能四个当家全倒了吧!” 只见三悬不急不慢的从自己的发髻中拔出一枚银针,缓声道:“无妨!待我施针先刺神堂、再次前顶。保管他马上醒来!” 杨槐儿闻声大惊失色:“什么药这么凶险,一定要扎这两处才会醒过来么?!”莫茹兮看她对此似有了解,悄声问道:“这两处穴位有什么说法么?” “说法到没有!”杨槐儿摇摇头面色中却露出一脸苦相:“这两个穴位无论扎哪一个都令人疼痛难忍,若是两处一起扎下去只怕这几天之内都不得安生啊!” “我没事!不用扎!!”铁头四突然“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三悬见他已然无碍,收起银针就要转身。铁头四看他要走着急忙慌的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他的衣角,腆着脸皮求道:“我说先生!药我也吃了!……咱们这就去看看我兄弟呗?” 三悬却不着痕迹的摆脱铁四冷脸道:“又不是我逼你喝的!” “是是是!自然是我心甘情愿的!没有为难先生半分!先生也忙了大半日定是想休息了吧?我这就带他们走不打扰您了!”铁头四嘴上虽然嚷嚷着要走。可手却再度揪起三悬的衣角,任其怎么挣脱都甩不开。 莫茹兮看铁头四那赖皮样子不知他还要纠缠多久,随意指了个人就问道:“红香院常去么?” 那人听了“红香院”的名字两眼直直放光,莫茹兮一看心中便有了答案于是继续发问道:“红香院中那个名叫兀合的杂役小子。知道么?!” 这次,那人却连连摇头:“红香院的姑娘我熟的很!杂役倒是不晓得!” 听了这个回答,莫茹兮窘得半响无语,只听身旁的三悬严肃道:“劝你还是别再来烦我了!我的药可不是那么好尝的!惜命的话就早早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只见铁头四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众人本以为他终于忍耐不住要发怒了,却见他突然咧嘴一笑,大喇喇的嚷道:“我烂命一条不值什么!我三个兄弟的命如今都捏在先生手里,也不差我的!……先生先休息,我明个再来!明个再来!!” 三悬也不理睬。只是冷哼一声回到了屋中。 铁头四顷刻间收起了笑意,冷着脸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此举杨槐儿倒是习惯了。 莫茹兮看在眼里连连摇头,只叹铁头四何必如此自讨苦吃,见他得空便凑上前来打听起兀合。 可铁头四却一问三不知道:“我们兄弟四人,除了老三,余下的都不常去那里!即便是去了也是因为他掏不起酒钱,遣人回来找人去付钱的!” 眼见从他身上打听不出什么了,莫茹兮只得作罢,正欲离去,三悬却再度打开了屋门。 铁头四连忙脸上堆笑跑上前去问道:“先生还有什么事么?” 三悬偏偏白了他一眼严肃道:“大小姐请移步进屋一叙!” 杨槐儿见铁头四无奈之下只得怏怏退下,细看之下,他虽然面色无异,脚下却不时打着漂,心中晓得必定是刚才服食的药物所致,可他带着自己的弟兄磨磨蹭蹭始终不甘心就这么走掉,于是出言道:“我这里有一方子,铁四爷不妨一试,总归不会有害!” 铁头四自那日见识过杨槐儿的身手,对其是深信不疑,连声问道:“姑娘只管说来!” “取金礞石、沉香、黄芩、熟地黄四位药细细研磨成粉团成丸子服下,可化浊开窍!即便不能痊愈,也能有所缓解!” 铁头四听罢如获至宝,匆匆道了谢便急急离去。 姚双姝待他走远后皱眉嗔道:“他救人救急,你又不通晓医理,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岂能善罢甘休?!你不是自寻烦恼么!” “早年我在……医术上看到过这些,按书上所述,总归不能出错!”杨槐儿本想说之前在灵枢洞天养病闲来无事之时会翻翻决明的医书打发时间,又怕提起决明后令姚双姝动怒,只得悄悄一句带过。 只是那姚双姝也不是傻子,深知空山之中除了决明那里,断不会有人再有医书,冷哼一声沉下脸去不再作声。 莫茹兮进到屋中,低声问道:“什么事,非要将我招进屋中说话?” 却见那三悬哭丧着脸,一反之前的平静之态诉苦道:“我的小姑奶奶!这要让我装到什么时候?!外面那人非要缠着我治病!我快演不下去了!”话一出口竟然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与其外貌极为不符。 莫茹兮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灰发苍颜的老者,嘴巴抿的紧紧的,半晌后才开口道:“你暂且多忍一忍!那圣手三悬如此清傲,行事风格想来就是这样!只管装下去!!” 眼前的“圣手三悬”反而更加不安,略微提高了嗓门喊道:“你――!” 才一出口莫茹兮手疾冲上前来捂着“他”的嘴,在耳边悄声道:“注意点!外面还有人呢!” “圣手三悬”轻轻一挡,将莫茹兮推到一旁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爹早就对我起了疑心!昨儿个夜里我是百般推辞,还是被人带去了百炼楼!要不是有歹人擅入天兵阁,我一准就被识破了!你还是让我走吧!这烫手的银子我不赚了!!” “走?!”莫茹兮冷哼一声威胁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岂容你说走就走?!” “那你倒是把那真正的圣手三悬给我找来啊!” 莫茹兮一脸不耐:“我何曾不想?!放出去的人一直在找!你在忍一忍!银子我给你再加两成!” 听到这一层,那“圣手三悬”眼中精光一闪,莫茹兮见状,理了理微乱的发髻,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发问道:“你刚才说……昨儿个夜里有人闯了进来?!”见眼前之人连连点头又继续发问道:“可曾看清楚那人得模样身段? 却见“圣手三悬”又摇了摇头:“我倒是没亲眼见到!……不过听人说是个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莫茹兮听罢口中喃喃自语:“怎么没人跟我提起这事呢?!” “圣手三悬”也连连称奇:“我也奇怪呢!昨晚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今儿早上起来大家却都跟没事儿人一样!对昨晚之事谁都避而不谈!也就是你昨天不在再会如此平静!真要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进来被发现,还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行了!”莫茹兮白了“他”一眼,皱眉道:“索性把那半边眉毛也给弄掉吧!这样看着多别扭!” “圣手三悬”当即不乐意,气呼呼的说道:“还说呢!要不是我刚才躲得快,胡子也要被成撮薅掉了!那还不穿帮了么?!闹什么病不好,非要闹疯病?!偏偏还有人护着任由他撒泼!……你赶紧把他们撵走!在那么多人面前装模作样已经够辛苦了!我可没那闲工夫再去应付他们!” “行了!”莫茹兮轻声哄到:“只要别太过分!随你怎么打发他们!时间久了他们觉得没意思自然会离开的!”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星月坊 “但愿吧!嘶――!”那“圣手三悬”龇牙咧嘴的将自己幸存的半边眉毛一把揪掉,揉着额头突然怔道:“要是真正的三悬先生来了,你是不是得让他先把眉毛给剃了才不会令人起疑啊?!” 莫茹兮被问得哭笑不得:“你只多加小心点就行!别再惹出其他乱子了!”她见眼前之人连连点头,嘴中却依旧喃喃道:“再见那疯子时真得离得远远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让他把我的指头咬了,那三悬先生岂不是还要自伤手指?!”听到这些有的没的,莫茹兮再懒得理睬,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莫茹兮心中反复思索着红衣女子夜入天兵阁的事情,看到身旁的姚双姝一袭红锦少不得多打量了她几眼,心中直犯嘀咕。到了坊楼之后随意找了个由头,就吩咐了仆役将杨、姚二人送回了客房,自己则急急奔向了神兵阁,去找那莫剑臣想将昨夜之事再度打探一番。 杨槐儿见莫茹兮自打见了圣手三悬之后,对自己与师姐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却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再看姚双姝同莫茹兮道别之后始终心绪不宁,稍有动静就坐立不安。 “槐儿!”冷不防听师姐呼唤自己,杨槐儿连忙应声。但见姚双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和声说道:“师姐有话不妨直说!” “我怎么总觉得他们在敷衍咱们呢!” 姚双姝一语道出了杨槐儿的心思,只听她接着说道:“方才那莫大小姐曾说过这天兵阁向来与那神来阁不对盘,之前神来阁为了那往生石符在咱们空山身上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想来若无七八成的把握他们必定不会在这天兵阁中白白耗费工夫!” “我与师姐当真是想到了一处!”杨槐儿说出自己的心思:“想必是那个老管事莫剑臣听到咱们跟阁主的对话后知道咱们已经见过了项家老夫人,所以莫老阁主才会对咱们视避而不见的!” 姚双姝听罢连连点头,一口咬定道:“如此遮遮掩掩,这其中必有古怪!……原想着那莫大小姐能帮衬着从中周旋一番,可眼下连她竟也有了生疏之意……想来都是因为那个兀合!” 一提及他。压在杨槐儿心头的顽石又是一沉。 “之前就觉得他不对劲,可惜没能早早发现他心存不轨!”姚双姝只是自顾抱怨,没留神注意到身边之人。半晌不见杨槐儿搭话方才收了声。 临近傍晚,龙泉喷涌的声音远远传来。隆隆的轰鸣声震得二人心中上下不安。 之后莫剑臣吩咐人送来了些饭菜,许是知晓她二人是清修之人,因而菜式准备的十分清淡。只是那姚双姝大病初愈,嘴中本就淡的没什么味道,在看菜肴如此寡淡便愈发没了胃口,草草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见杨槐儿愣愣拨弄着碗中的米粒,好久才吃下去一口。于是说道:“既然不想吃就别勉强了!” 话音一落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开门一问竟是莫茹兮差人来请,二人不敢耽搁忙起身随他而去。 二人随他经过一处廊坊时杨槐儿只觉眼前的路着实眼生得很,好奇之下便向带路之人询问道:“这好像不是去坊楼的路!” 带路之人轻声答道:“自然不是去坊楼的!大小姐此刻正在星月坊那边候着二位!”正说着前方迎面急急走来一人。看那架势行色匆匆,大有横冲直撞之势。 “你原来在这里!”来者一见到带路的男子大吼一声冲上前来,杨槐儿方才认出来着正是那日沽水镇的轻甲头领。只见他一脸怒气的大声吼道:“你是怎么当差的?!不好好守着泉眼怎么乱跑?!刚才有几个外人去汲水时被阁主撞个正着!阁主大发雷霆呢!!眼下人人都在找你!你快随我去见阁主!!” 那人一听是阁主要找他去问话,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脸色苍白:“我怎么敢擅离呢!是大小姐命我去请人我才离开的!” “……眼下再说这些也没用!还是早早去见了阁主!让他等急了谁也救不了你!” 带路之人更是委屈。紧张的搓起手来焦虑道:“奇头领,我真不是有意离守的!你不是不知道大小姐的脾气……我哪里敢不顺着她的意思啊!” “你可别把大小姐给抖出来!”轻甲男子低声告诫道:“她这段时间的行事已经让阁主很是不满了!刚她去老阁主那里还被老阁主狠狠臭骂了一通!” “老阁主骂了大小姐?!”带路之人瞪大了眼睛连连咋舌:“我说她刚才怎么臭着一张脸呢!她因为什么事招惹到老阁主了?” 轻甲男子顿了顿,许是顾虑到杨槐儿她们在一旁,只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瞎操心!” “那些村民也真是的!阁主若不是看在三悬先生的面子早将他们统统撵走了!定好的规矩不好好守着!这不是害人么!!”带路男子料定这个黑锅应该是要由自己来背了,只能咬牙切齿的怒斥起来。 轻甲男子看了他一眼。悄声说道:“据说去打水的是那铁头四的手下!” “难怪!!”恍然大悟后带路之人气的小脸通红:“就说那些村民也不敢乱来的!原来是那帮乡巴佬!……奇头领!大小姐不好出面!就指望你帮我说些好话了!” “少不了要受些皮肉苦了……不过你放心!我让他们下手轻点!”轻甲男子悄声安慰完有正经道:“赶紧去见阁主要紧!” 带路人正欲应承,却又迟疑道:“大小姐还在星月坊那边等她二位过去叙话呢!我这会儿要是去了……”说着,他转过脸来看着身后。 姚双姝站出身来建议道:“不如这样!我们跟你们一同去见阁主――” 不等她说完,那二人都吓得连连摇头:“那可不成!” 带路之人哭诉道:“姑娘的好心小人记下了!可若姑娘若是跟我们一同去了,阁主必然会要小惩大诫的!” “我替你送她们过去!你且去阁主那里领罪!”听轻甲头领这么一说,那带路人哭意更盛:“您要是不跟我去见阁主,谁替我说话呢?!要是碰上莫掌事执法,我只怕是几个月都下不了床啊!” 杨槐儿看他二人如此为难,于是开口问道:“那星月坊怎么走?” “过了这道廊坊就到了!” 听起来似乎离得并不遥远,杨槐儿与姚双姝便决定自行前往,带路之人自是千恩万谢之后与那轻甲男子双双离去。 姚双姝看那带路之人一面走一面似乎还在跟身旁的轻甲男子哭诉,同情之余也不住抱怨起来:“这个阁主还真是不解人情――”话音未落,她只觉得脚下一软,来不及惊呼就同杨槐儿双双陷入一个沙坑之中。 眼见那坑足足有几丈之深,二双膝以下全部陷入了流沙之中不得动弹,双脚仿佛踩不到底般不住的下陷,四壁上还不断有沙土从上滑落,只一个吐气的时间,沙土便埋至大腿。 二人来不及细想纷纷驱动起要诀御剑起身,逃离出来。 “这天兵阁中还真是暗道重重!”姚双姝惊魂未定,撇撇嘴:“没人带路还真不敢乱走!咱们还是御剑过去吧!” 哪成想刚行至廊坊末角,也不知是牵动了什么机关,连片的箭羽频频飞射而来,二人只得连番躲闪。 终于将廊坊走完,却眼前的院落中只有几座焦黄的夯石块,不见什么楼阁,姚双姝早已不耐烦,脸上浮出一丝怒容。 “莫非是咱们走错路了不成?”杨槐儿思来想去,那廊坊明明就是一条路通道尽头,并没有什么岔路,想到也不会有什么走错之理。可四下环顾遍寻不到半个人影,连个引路之人都没有。 “要不咱们再多行几步?” 姚双姝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了杨槐儿的提议:“这里一览无余!分明是处荒废已久的院子!”转身之际发现莫茹兮站在身后的廊坊里一脸的严肃,于是迎上前去连声问道:“莫大小姐可让我们好找!” 岂料那莫茹兮只是淡淡一笑:“是我唐突了!二位请随我来!”语罢竟自转身离去。 杨槐儿与姚双姝在这机关暗道上面是吃过亏的,见她动身便急忙跟上。经过之前的流沙陷阱时,只见沙子早已将坑洞塞满,眼下只是庆幸自己会那御剑的法子,若是普通人,怕是此刻早已葬身沙海。 但见莫茹兮七拐八扭来到了一处楼阁面前,姚双姝抬头望去发现此地才是那星月楼,与刚才所处之地相去甚远,一时间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正想发问,却听莫茹兮开口道:“咱们有什么话暂且进屋再说!” 二人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得乖乖跟她进到屋中。 坐定之后,杨槐儿开门见山道:“大小姐特意命人将我们带到廊坊那里究竟是何用意?!应该不会是想要试探我与师姐的功夫吧?!”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入魔 姚双姝见杨槐儿语气不似平日里和气,连忙对她瞧瞧使了个眼色。却见莫茹兮面对自己的嘲讽不闹不怒,半晌后只是颔首道:“适才令二位姑娘身处险境,的确是我的不是!不过我绝没有加害二位的意思,还请姑娘能够原谅!!” 一番言语虽是恳切,但神色中却没有愧疚之意,姚双姝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正要开口同莫茹兮理论,却被杨槐儿抢先一步。 “这话却是不通!!倘若我二人无暇脱身,大小姐可会施以援手?!”严词之下,但见杨槐儿大有咄人之势。 “我说过的!我对二位并无加害之心!若姑娘涉险必会相住!!” 莫茹兮的回答显然不能领杨槐儿满意,继续逼问道:“既然无心何必多次一举?!大小姐的用意到底在哪里?!”她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苍白的皮肤下,湛蓝的青筋高高凸起。 这副架势着实将姚双姝吓了一跳,没料想到一向沉稳的杨槐儿情绪会如此高亢,此刻的心思竟一门心思的扑在了她身上,至于莫茹兮对此会有怎样的答复倒也不是十分在意了。 相持之间,姚双姝居然觉得耳中隐隐乍起一片金石相撞的摩擦声,声音虽不真切,却久久盘踞,惹得人心中一阵焦虑。 门外忽的传来一个声响:“大小姐……可有什么事么?” 姚双姝闻声警惕的望了眼门口,看来是杨槐儿方才的反应过于强烈,路过之人听到莫茹兮的坊中似有动静却不敢贸然进来,只得站在外间小心询问起来。 金石的撞击声渐渐变得猛烈,那声响竟是从杨槐儿身上传出,姚双姝循声望去,惊得面色一变。 原来此刻杨槐儿正阴沉着脸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呼一吸间,紧攥在她手中的长剑似乎被一道无形的阻力压抑着,剑柄不住的敲打着剑鞘。这便是那金石铮铮作响的源头。 “大小姐?!” 门外之人不见莫茹兮答复,不由提高声音喊道。 这下姚双姝的神经紧紧绷起。对杨槐儿低声询问道:“……槐儿?你怎么了?!” 杨槐儿面对师姐的问答,丝毫没有反应,她眼中此刻除了莫茹兮,旁的一概不闻不问。姚双姝看她竟如同魔怔了一般。 屋外的催促声再度响起,似乎又多了几人,莫茹兮却始终不开口回应,只是淡淡迎着杨槐儿的目光。丝毫不加避闪。 姚双姝的手心泛起了一层细汗,她倒是不怕门外的人破门而入,只是担心杨槐儿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将局面搞的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提高了声音又喊了她两声。却依旧不见任何回应,倒是那柄长剑更是跃跃欲出,似有破鞘而出之势。 情急之下,姚双姝伸手就朝着杨槐儿握剑的玉手抓去,想将她唤醒。 “别动!”莫茹兮脱口而道。起身想要阻拦却已然不及。 屋外之人听屋中一声惊呼乍起,纷纷破门而入,却见姚双姝面色惨白的斜靠在座椅上,皱紧眉头捂着手掌,一旁的杨槐儿焦急的在查看她的伤势。姚双姝却不顾身旁之人。双目始终紧盯着莫茹兮不放。 “都退下!”莫茹兮冷声吩咐道:“都给我守到坊阁五丈之外去!不得放任何人离近!!” 众人见屋中氛围异常,面面相觑迟疑了一番,终是按照命令退了出去。待他们走远之后,莫茹兮从怀中拿出烫伤药放到了二人面前,她手指间白天被烫的伤口处泛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焦红。 “擦了这个,灼痛感会――” “……说说看!”姚双姝强忍着剧痛,开口问道:“……为什么背地里害我们……刚才都是你的人,为何不动手?!” “师姐!你就少说两句吧!”杨槐儿拿起莫茹兮给的药,想都不想就打开倒在了姚双姝受伤的手掌上。 药粉才一触及道伤口,蛰的姚双姝冷哼一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渗出。她喘着粗气神色复杂的看着身旁的杨槐儿,眼前之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只是紧张的望着姚双姝的手掌。 “你……刚才是怎么了?!”迟疑中,姚双姝还是低声道出心中的疑惑。 “……刚才?!”杨槐儿如同失忆了一般,只是反问道:“我刚才怎么了?!”从她的神情中,姚双姝看不出任何端倪,不见之前的骇人之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起莫茹兮刚才出言警醒,似乎对此应有了解,姚双姝顾不得之前算计的事情,开口向她询问道。 岂料莫茹兮也只是提醒她提防小心被赤焰之血灼伤,而杨槐儿为何会性情大变,她却并无了解。 杨槐儿细听之下发现她二人在谈论自己,起初对自己的诡异行为她并不相信,可见到师姐手上的伤口与莫家大小姐白天铸剑佩时留下的一模一样,心中倒是没了主意。恍惚中更是连莫茹兮讲明自己为何会将她师姐妹二人引入机关之中的原因,都没能听进去,倒是姚双姝听后严肃起来,不由分说将杨槐儿潜到了屋外。 莫茹兮见姚双姝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只是暗暗惊讶,却不好多问。许是那瓶烫伤药起了作用,姚双姝的痛苦看起来小了很多,讲起话来倒也顺畅了不少:“大小姐要找的那个红衣女子我也见到了!不过不是在天兵阁中!而是在珍宝滩!!” 姚双姝揉着手掌缓缓将其中的缘由道了出来。 原来那日她遇到铜三时,那铜三在珍宝滩中正在被一个红衣女子截杀。那女子起手之间金砂飞舞,招式诡异之极,只是那铜三腿脚也挺利索的,几次三番保住了性命。 姚双姝看那红衣女子不像正道中人,因而有心将铜三救出,谁知那女子的功夫十分了得,若不是长水剑在手,她早已败下阵来。 “我与那女子一番纠缠之后,终是她道行比我高深许多,我经不住她的攻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你的剑就是被她弄断的?!” 姚双姝点头抚着手中的长水剑,眼中划过一丝痛色,继续说道:“我险些被那女子重伤,幸亏是这柄剑将我救了下来!失去了它的庇佑,我本以为自己会小命不保!……可没成想突然来了一人,出手拦下了那女子……” 讲道这里姚双姝神色中透出复杂之色:“我趁着那女子被拦分心之际,这才带着铜三逃了出来,正巧就遇到大小姐你带人回天兵阁。”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莫茹兮听罢疑惑道:“你为何当不早些将事情的整个始末都道出呢?!……况且这件事情也没有必要对你师妹隐瞒啊!” 姚双姝摇头苦笑道:“这其中的事情还真不便对她说明!” ∷∷∷∷∷ 杨槐儿不由分说被师姐遣了出来,心中正是闷闷不乐,看着屋中的烛火将姚双姝与莫茹兮的身影倒影在窗门中,不觉暗暗叹息,无聊之下把弄起手中的长剑。 月光下,青黑的天青乌金剑鞘更显得灰不溜秋,再怎么打磨也不会变的向姚双姝的长水剑一般光鲜夺目。 “师姐和莫大小姐都说我刚才性情大变……真的有么?!”喃喃自语时,杨槐儿将长剑“咻”的抽出,对着月光暗暗观察起来。 这是长剑饮了赤焰之血后,杨槐儿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起它。 这柄铁剑是张明溪带着手下的师兄弟们批量赶制出的,品质上乘也称不上!空山放置兵器的长坊中这样的长剑要多少就有多少,原就是空山入阶弟子们教习时用的。杨槐儿是万万没曾想过这样一柄在寻常不过的铁剑,如今竟然也能称之为神器了! 光洁的剑身上,到处可见裂纹,纹理四周凝聚了一层淡淡的银浆,黑暗处渐渐闪着微光,杨槐儿知道,那些就是赤焰留下的血迹。 正看着宝剑出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许是莫茹兮在此前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星月坊五丈以内,所以那人只是远远的在警戒处吵囔,不得靠近。 月光中,一个轻甲卫急急朝着房屋前走来,看到等候在屋外的杨槐儿他怔了一下,未等他开口,杨槐儿就示意他放低声音说话,不要影响到里面。 “杨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吧!”那轻甲卫自然明白当前的境况,悄声说道:“那铁四爷为了寻你,都跑到这边了!” “铁四爷?!找我?!”杨槐儿头脑一懵。 “是啊!好像是那铜三又发病了!疯疯癫癫的四处乱窜!” 听他这么一讲,杨槐儿不解道:“那他应该去请三悬先生啊!我又不是大夫!!” “谁说不是呢!”轻甲卫小声抱怨道:“都跟他这么讲了可他偏偏听不进去!吵着嚷着一定见姑娘你!我们说你有事在和大小姐商议,这会不得空,可他那叫一个轴啊!死活也听不进劝!……姑娘还是过去瞧瞧看吧!他要是闯过来,少不得大家又要一起受罚!”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露馅 杨槐儿见姚双姝非要将自己支开,心中已是奇怪,她二人在屋内说话声音又轻,凭她竖起耳朵也听不到说的什么,心想在这边呆着也是无聊,又担心那铁头四闹出什么幺蛾子节外生枝,于是便随来报的人去到那边看看情况 未等近身,那铁头四的喧哗声远远传来 “果然但凡他在的地方就让人不得安生”杨槐儿心中这么想着,却见铁头四一见到自己就连声大喊,惹得旁人一阵侧目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冲他问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照杨姑娘你说的方子给老三弄好服下之后,倒是清出了不少痰,他人也清醒了不少……可好了不到片刻,又开始胡言乱语还请姑娘赶紧过去瞧瞧看” “三悬先生还是不肯替他治病么?” 却见铁头四一听到“三悬”的名字就破口大骂道:“别提那个老不死的人都送到他屋门口了,他倒好王八头一缩,死活都不肯开门出来见人……” 那铁头四原就是个粗人,情急之下话中是加了许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听得杨槐儿心中一阵厌烦,偏那铁头四又是个没眼力的,丝毫没有收声之意 “行了行了”杨槐儿终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不耐烦道:“我随你去就是了只是丑话先前我可不是什么圣手神医你哥哥若是有个好歹,可别那我说事” 铁头四听了大喜连忙点头哈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语罢赶紧唤了带领自己过来的轻甲卫兵过来引二人回去 “这天兵阁倒也奇怪的很,除了坊楼那边还算安生,其他地方好端端的路非要弄的左一个机关,右一个暗道的隔上几天还要把所有暗道都换上一遍没个认路的人带着走还不行了”一路上,铁头四不停的对杨槐儿唠叨着,给他二人带路的轻甲卫走在前面一脸的睡意铁头四每每催促他脚步走快一些,却都被他一个哈欠回敬过来 行至三悬居所时,院中正闹得不可开交但见地上留着一大滩血迹,再看那铜三被捆的跟个粽子似得即便这样还不安生,依旧不住的扭着身子在地上来回翻滚着,口中同样鲜血连连铁头四余下的弟兄们却只是躲在一旁任他嘶嚎,谁都不敢近身上前 “老三?”铁头四看到地上的鲜血,不顾一切的朝铜三冲去,伸手就想将其扶起 “四爷当心” “小心三爷咬人” 听到众人的提醒,铁头四这才有所警觉正要转过身却见铜三仰脸张着血盆大口就朝自己扑来,吓得他连连后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惊魂未定的铁头四,瞪眼望着骇人的铜三问向众人:“谁把他绑起来了?……这地上的血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实在招呼不住三爷,就想着把他绑起来大家都省事谁知……谁知三爷他疯劲犯得加厉害竟活活把人的手指头给咬下来了” 听人这么一说,铁头四伸手指着屋子大声嚷道:“那老杂碎就没出来看一眼?” “那可不是” 只听众人齐生生的应答着,一个个全都气的伸着脖子只嗷嗷:“咱们兄弟指头断了血流了一地,里面那老东西连个屁都不放一下” “这要不是在天兵阁,咱们早就一把火烧了这屋子” 杨槐儿被他们的喧哗声吵得心中一阵焦躁手间的长剑燃起一阵炽热,热浪如同心脏一般咚咚的跳跃起来 在莽汉的叫骂声中,铜三突然停下了挣扎,两腿一伸,双眼一翻口中竟吐起了白沫 这下,不但铁头四一下慌了,停止了叫骂,就连杨槐儿都忍不住“嗖”的一下扑到铜三身边,端起他的脸庞细细查看了一通后,只说了二字:“无妨”之后她起身走到三悬的屋门前,抬脚就将大门一脚踹开,只身冲了进去 这举动把铁头四一干人等全吓傻了,纵是他们再怎么骂那三悬冷血无情、不是个东西,也不敢如此造次毕竟他们还是要求着他,指望他救人的眼下却见那杨槐儿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一些好事的忍不住想要凑近了悄悄,却被铁头四当场喝住 冲进屋中的那一刻,杨槐儿见三悬慌忙转过身去似乎将什么东西藏进了衣袖之中 “放肆” 只见那三悬转过身来大吼一声,纵是脸上目无表情,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慌乱杨槐儿这番破门而入,着实令他措手不及本来大晚上的这帮人不睡觉堵在自己屋子门口已是令人心烦不已原料想打着“圣手三悬”的名号,他们是不敢对自己不敬的,却不想他们居然请了旁人过来打边鼓,着实令他气恼 杨槐儿眼下也正在气头上,并不曾察觉到眼前的三悬异常的举止,况且她之前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圣手三悬,决计料想不到此人是个鱼目混珠之徒 “外面差点闹出人命先生就是不出去看,难道还听不见么?”她这一嗓子吼得屋外之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倒把那假三悬喊得心中没了底 “……这痰迷之症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症不过是痰浊蒙闭心窍,这多半是侵染了湿浊之邪,邪气困阻于中焦,久不散去,酿……酿痰上蒙心窍……” 杨槐儿见那三悬支支吾吾,目光始终不敢直视自己,心中的疑虑渐渐将怒火盖过 “啊――” 屋外的铜三似乎又醒了过来,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惊的三悬浑身一抖,藏在袖口间的东西“啪”的一下掉了出来他原想赶紧弯腰捡起,杨槐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抢先截下她低头一看,发现地上静躺着的却是一本没有录目的书籍,眼见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杨槐儿这才放手不再阻拦 一连串的变故之后,三悬提起的心算是放下了,弯下腰去将地上的书籍捡起后,弹了弹上面的灰尘就要揣进衣襟之中 杨槐儿见他双手打着颤过拂过书皮,手过之处纸张被手汗打湿一片,总觉得不大对劲,便一把将书抢了过来,细细翻查起来 “哎――?你快把书还给我”情急之下那三悬扑上前就要抢书,却被杨槐儿一个侧身轻易躲了过去 “……这书是……伤寒杂要经?”杨槐儿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不要声张且听我说”三悬紧张的指了指门口,示意不要让门外之人听到看他这副架势,杨槐儿回身走到门口,在众人的目光中将大门一把关起,屋内顿时清净了许多,连同铜三的哀嚎声都被阻隔在了门外 “说罢……你究竟是谁?”杨槐儿目光咄咄逼人,又担心眼前之人不老老实实的回答自己,严词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真正的三悬先生绝不可能会读这么浅显的医书……莫不是你盗用他的名号在这里招摇撞骗?” 那假三悬眼见如今是白纸包不住明火,只得放开自己真正的声音回答道:“姑娘好眼力……不过此事绝不是我在蒙骗大家” 杨槐儿细听眼前“三悬”讲话时的声音犹如莺啼般婉转,断定此人竟是个女子,少不得多打量了“他”几眼只听她短短几句就将莫茹兮花钱雇自己来假冒圣手三悬的事情悉数抖了出来 “姑娘可千万不要当着外人的面戳破我啊”那“三悬”目光中一片委屈,口中不断央求道:“我赚不赚银子倒还是其次只是莫大小姐搭好的戏台要是就这么毁了,那帮沽水镇的人一定会被莫阁主统统赶出去的 杨槐儿一早想到了这一层,于是点头道:“这个我自然晓得你且放心好了我不会在为难你的” “外面那些人……” 杨槐儿见她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外面,细想一番后放声安慰道:“放心我之前也曾读过些医书,纵然不能根治铜三的病症,也不会让他们再来烦着你” 听她这么一讲,“三悬”这会是真的放下心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而指着杨槐儿手中的医书发问道:“我这书就怕被人看到书名所以才拆了封录……你怎么还会起疑抢走啊?” 但见杨槐儿将书还到她手中解释道:“你手上虽是做出了些老茧与皱纹,一紧张还是会冒手汗的手中出了那么多汗,脸上却不见一滴汗珠,能不令人起疑么?” “哦噢――” “三悬”听后这才恍然大悟,一把将手中被汗水沾得打了卷的书卷扔到桌上黯然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去难怪师父总不让我易容成那些声名远扬之人……看来光是扮的像还是没用的气度学识、言谈举止哪一样略有些出入都容易被人揪到小辫子的” 杨槐儿听她如此叹息,忍不住追问道:“你师父是――?”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敕天 不等杨槐儿问完话,铜三的哀嚎声再度响起,二人只当他又在疯言疯语,便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众人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杨槐儿这才察觉出屋外遭遇了变故,不等“三悬”答话便急匆匆的跑出屋去 眼见庭院里,立着几尊人形的金砾石,夜风过处,砾石化作团团金色的粉末,浮在半空之中,如同星辉 缦歌一身红装如血,立在星辉之中,妖的不可万物 眼见来者不善,又有弟兄伤了性命,铁头四近身守在铜三身旁护着,寸步不离余下的弟兄们则个个面如土色的蜷缩在院角,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红……红……饶了我饶了我”铜三看到缦歌后愈发的疯癫起来,若不是手脚被束缚了起来,他此时早就连滚带爬逃得远远的可如今却只能将脸埋入沙土之中,连连告饶 吵嚷声惹得缦歌烦躁不已,但见红影一飘,旁人连她怎么出的招都没瞧清楚,就见铜三面如金箔,口中不再言语 “老三……老三?”铁头四一阵惊慌,却见那铜三已然没了气息,盛怒之下从地上一跃而起,直直冲向那缦歌,口中还不断大吼着:“还我哥哥命来” 杨槐儿见他自寻死路,心头一紧,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赶在缦歌出手之前将那铁头四一把拦下 却见缦歌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懒懒的道出:“给我让开我只找屋中之人拦我的,都得死”她话语声轻入浮沉,仿佛人命也如同微尘般毫不足道 原本一直不肯露面的“圣手三悬”闻声后从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看到缦歌后惊得身形一僵 “可让人一通好找啊”缦歌见到人后笑意浓:“先生还是乖乖跟我走这次是你走运我碰巧寻见了,倘若又被我那个性子乖张的宝贝丫头寻见,只怕先生又要遭罪了” 那假三悬并不晓得缦歌与真正的圣手三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瓜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傻傻愣在原地 缦歌看那“三悬”这副模样,只道他是一时胆怯故而莺笑着:“怎么?先生莫不是料想不到我会寻到这里来,吓傻了不成?” 见面前的老者依旧不言语缦歌再次发话:“我敬你是杏林高手,才称你一声‘先生’你端什么架子?识相的就乖乖跟我走我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这次只怕没人能护着你了” 杨槐儿心道缦歌是认错了人,心中却暗暗奇怪她为何不将心思全部放在往生石符身上,却惦记着来此寻医问药正在纳闷中突然茅塞顿开……莫非她来此也是为了那石符? 想到此处,杨槐儿“唰”的拔出手中的长剑直指缦歌高声喝道:“快将空山与翠桐的石符交还出来” 看眼前的小丫头毫不起眼的,竟没想到她敢这样跟自己叫板 缦歌忍不住放声笑道:“不自量力的黄毛丫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道行”正笑着,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个之前被自己忽视姑娘突然嘲弄道:“……我道是怎么这么眼熟呢这不就是之前一直追着我们敕天不放的丫头么?” 敕天? 杨槐儿听到这两个陌生的字眼,呼吸一滞 许是瞧她听糊涂了,缦歌嬉笑一声高喝道:“敕天你还是自己出来说” 再听缦歌道出这两个字时,杨槐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苍白的面庞中竟浮现出一丝惧意 就在这个时候,黑夜中腾起一阵风鸣,鸣声仿佛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夜幕中肆意的呼啸 幽光一闪,一道白影乍现在缦歌身旁与杨槐儿遥遥相对 来者缓缓摘下披在身上的兜帽,帽下之人音容相貌一如往昔,只是气度比起当日的凛然多了几分凶戾 杨槐儿垂下双目,不忍再多看一眼 这世间的人和事,总有一些令人牵绊却不敢面对的 启……泰? 许久以来这两个字杨槐儿始终不忍道出 如今再见,却发现他们早已被其他的字眼替代,想来竟是物是人非之痛 “敕天之前都讲好了的空山的人都由你来打发……那三悬老儿就交给我料理”缦歌吩咐完当即收起笑意严肃道:“早上你就失手错放了那红衣服的这回可别再轻敌了” 错放了……红衣服的? 缦歌的话语在耳边久不散去,惊得杨槐儿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眼前的敕天面无表情的对她喊话,都没能听进去倒是身旁的假三悬将她拍醒 却听那敕天又道出了一句:“今天的事与你无关,退下” 声音如同一枚小小的石子被抛入了万丈悬崖,既听不到一丝波澜,也得不到杨槐儿的任何回应 倒是那假三悬,心跳得如同打鼓一眼见大难临头,她方才明白了师父不许自己易容成这些名家的真正用意――树大必然招风,少不得自己就做了他们的替死鬼啊 事到如今,后悔已是无用,寻上门来的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善茬,若是此刻澄清自己不是那圣手三悬,又恐他二人发现自己被起哄之后加恼羞成怒 眼见已是骑虎难下,假三悬紧张的瞅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女子的衣角,生怕她会应了对面之人的警告,对自己不闻不问,袖手旁观于是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说道:“咱们往莫大小姐的居处避去” 却见杨槐儿摇头道:“这天兵阁中机关重重,只怕你我二人连星月坊的大门都还没有瞧见就送了性命” “……那可怎么办?这里是安置村民的地方,绝不会有人往这边来巡夜的” 看杨槐儿她二人当着自己的面就敢商量起对策,缦歌气的面色一暗,斜眼对身边的敕天喝道:“你还不动手么?” 那敕天只迟疑了一下,便运法随动起咒语,只见他身旁邪风缭绕,两只衣袖被风灌得满满的 缦歌顿了顿,又高声强调道:“除了三悬,余下的一律不留” 此话一出,恐惧之息铺天盖地的掩埋了庭院中的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铜三的死已然令铁头四不满,眼见缦歌放话出来要灭口,他是气得牙关直痒痒,于是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嘴中大喊着:“横竖不就是一死么?老子今天就是豁着命也要跟你们拼了” 缦歌冷哼一声,正要出手,却见敕天挥起衣袖一下子将他扫到了几丈之外 铁头四被这一击打的七荤八素,挣扎着意欲坐起身来,却一口鲜血喷出,无力的瘫倒在地 看到两位当家接二连三的受伤倒下,铁头四手下的弟兄在恐惧的折磨中,顿时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一个个鬼哭狼嚎般的纷纷转身就要逃走 那缦歌哪里肯依,手间又漫起大片的金砂,却又被那敕天抢了先机,但见他一跃而起,双手奋力一甩,逃跑的众人身后掀起一阵黄沙,转眼便将他们一一掩埋 看着敕天几次三番的出手伤人,杨槐儿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却见他落地后双手向身后一收,再次面向自己缓缓问道:“你可还要插手?” 迎面而立的缦歌脸上划过一丝不满,却又嬉笑起来 “大胆妖人胆敢在我天兵阁中伤人”莫茹兮的吼声随之而来,压过了缦歌肆虐的笑声 缦歌斜眼瞧见是天兵阁的人,面上一沉,不再作声 莫茹兮从天而落,看着红衫如血的缦歌,厉声喝道:“大胆妖人三番四次闯入我天兵阁究竟意欲何为?” 缦歌却但笑不语,看到同时赶来的姚双姝,她对着敕天笑道:“漏网的鱼儿此刻也赶来了”随后面色一凌:“杀光她们” 杨槐儿心中一片黯然,心中的揣测终是得到了证实,原来姚双姝苦心将自己支开,却是为了不让她知道,启泰……不是敕天也来到了这里 “槐儿小心” 沉思中,却听师姐高声点醒了自己,只见敕天已然出手,掌风夹杂霸道的戾气迎面朝着自己扑来,俨然就要劈中自己,却觉得自己右肩一沉,原来是那“三悬”一把将自己带开 脚底一阵冷风乍起,这一掌终是躲了过去 “都这时候了你发什么呆呢?”将自己拉到一旁的“三悬”不住的抱怨起来:“还好救兵来了真要指望你,我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风卷残沙,杨槐儿只觉着世间万物仿佛都被这捧扬起的沙土纷纷遮掩,被掩埋还有敕天那颗原本无垢的赤子之心 这样也好 这莫名的念头忽的在脑海中不断翻腾起来 面对启泰,也许无法狠下心来动手 但眼前之人,却是三涂教的元子敕天 杨槐儿攥紧手中的长剑,剑端默默指向身前的白衣少年,掌心之中那股熟悉的热流再度袭来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玉丝诊脉 熟悉的炽热从杨槐儿的掌心源源向体内流入,燥热之气不住翻腾,唯独压在心口的寒意,久久不得散去 “他都对你了动手了你还要护着他么?” 一个莫名的声音在杨槐儿脑海中响起,手中的长剑腾起一片炽芒,银光如心脏般不住的跳跃着 “别犯傻了同样是空山弟子,他能放过你师姐一马,怎么偏偏对你就痛下了杀手呢?” 黑暗中,杨槐儿的面孔忽明忽亮,众人但见她一扫方才的羸弱之息,阴沉着脸望着敕天 敕天同样摆出一副横眉冷眼的模样 二人就这么相持着,仿佛多年不曾见面的劲敌,今天终于狭路相逢 由始至终,缦歌的目光就没从敕天身上撤开过,她嘴角虽挂着笑意,眼神中却早已蒙上一层寒光莫茹兮趁她分心之际,亮出自己的八尺银锏迎着虚空划下 余光中,缦歌只觉风声伴着一击银光直直朝自己劈来 轰声响起,杨槐儿但觉手心一烫,浑身的血液仿佛炸开了一般沸腾起来,挥动着长剑就朝面前之人刺去 眼见剑芒距敕天的面门仅有一步之遥,他挥舞起长袖,轻身而起,朝后撤去 风声刮过,仿佛有人在耳畔间低声冷笑,一阵寒意霎时将杨槐儿团团包裹,寒气侵蚀着她的皮肤,不断向肌理渗入,将体内的躁动之意缓缓压下 黑暗再度吞噬了众人,却见远处亮起了一片火光 “敕天快将她们收拾了天兵阁的人就要过来了”缦歌看到那片亮光,皱起眉头大喊起来语罢她转身挡过莫茹兮的侵袭,睁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起“圣手三悬”的身影,却发现人不知何时早已逃之夭夭 敕天听闻母亲的警醒,却不理会只是跃身停到半空之中闭目凝神 但见他双手间腾起一片精光,眨眼的功夫,光芒化作金环散到敕天身旁不住旋转着,将天际映的通亮 不知怎的看着那道光环,嬴鱼骇人的眼神徒然浮现在杨槐儿的脑中,她心脏猛地一收,只觉适才刚刚安抚下的热血再度被点燃饮了赤焰之血的长剑,白光盛但见她随剑而起,转手间,排山之势呼啸着朝敕天席卷而去 此刻的杨槐儿一心只将面前之人拿下甚至忘却了他就是自己昭思暮念之人 敕天面对她山哮般的攻势,振开双臂,身前的光芒迅散开 两道银光相聚,巨大的旋流不住的急转闪现在二人中间,惹得众人纷纷闭目、不敢直视 轰―― 锐响声过后,大地随之一颤,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土四扬 撞击之下杨槐儿被弹开了老远,单薄的身子如同秋日里的枯叶萧萧落下,下坠之际但觉得头中一阵眩晕,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被挤碎了一般,气血不住的向上翻涌嘴中满是腥甜的血气 恍惚间,却见一道红影将弹飞在另一边的敕天一把拦下起身就走,这场景跟她带走启泰时的情景如出一撤 敕天“哇”地喷出一片血雾,混白的衣襟前,满是触目的鲜红挣扎中他忽的睁开双眼,望着对面白衣飘飘的女子,苍白的面庞间满是哀伤 那抹哀伤直至杨槐儿的心底,这一刻,整个天地在她眼中仿佛凝固了一般 体内的气焰,仿佛被瞬间掏空 身旁的狂风依旧不停的鼓吹,她内心平静下来,肢像冰封了般,渐渐的没了知觉 姚双姝费力穿过层层的风漩,将她一把接住 杨槐儿昏沉沉的睡着,她觉得自己独自一人躺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孤立而又无助 朦胧中,听到姚双姝在自己耳畔哭诉着,想睁开眼来,却听到那个莫名的声音不住告诫自己:“眼泪是假的全是假的她才不会为你掉泪的” 之后仿佛到有个女子像唱诗一般在耳畔低语,那个烦人的声音才消失不见 杨槐儿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拆开来之后又重拼到了一起,疼的如针扎一般 睁开双目,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钻心的疼痛依旧在体内久久不能散去她揉了揉半晕的脑袋,挣扎几番之后终于坐了起来 忽闻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银白的月光涌入屋中,铺了一地 “你醒了”但见姚双姝奔走到**边 杨槐儿抬起沉重的脑袋,晕倒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记忆在缦歌将敕天带走之后就戛然而止她抬头只见姚双姝双眼泛着血丝,一脸的憔悴,于是悄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已有七、八日了” “这么久?嘶――”许是太过惊讶,杨槐儿稍稍动动脖子就觉得酸痛不已,她冷不防倒吸了一口气 “你别乱动了”姚双姝看她这副痛苦的模样,连忙起身制止道:“……你体内的经脉伤得厉害,需要多加静养” “那缦歌和……”杨槐儿张了张嘴,始终没将那二字说出,想来她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了 姚双姝轻叹一声,语气稍严道:“你自己的小命差点就保不住了还有心惦记别人?” 被师姐一番数落后,杨槐儿只得收了声,不再多问 姚双姝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因为那赤焰之血过于霸道令人难以掌控……也多亏你走运风力化解了大半的反噬之伤否则你只怕此刻早已魂归西天了” 杨槐儿听着姚双姝的描述,只是默默的点头,话语却丝毫没有听进心中,仿佛她讲得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关 姚双姝看她如此心不在焉,心中自然晓得是什么缘由,踌躇了片刻,还是讲道:“我那日的确见到过泰儿……我原是想要告诉你的可从莫大小姐那里得知你苦心瞒我沽水镇的事情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被蒙在鼓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杨槐儿说不出此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怔怔的听着,久久没有说话 姚双姝只得自说自话道:“那日莫大小姐将你我引导机关中,是因为有个红衣的女子趁夜偷偷潜入了天兵阁,她原本疑心是我做的不过如今也澄清了想来必定是那缦歌……那铜三多半也是遭到了缦歌的追杀才变得如此疯癫所以一见到穿红衣服的就会疯话连连” 姚双姝讲了半天见杨槐儿仍是没有答话,凑上前去暗暗问道:“你就不觉得奇怪么?无缘无故那缦歌跑来这里做什么?” 见师姐如此一问,杨槐儿疑惑道:“……她来此不是为了圣手三悬么?” “圣手三悬行踪想来飘忽,这天兵阁的人口风向来紧得很,谁都没有将他在此处的事情透露出去,况且沽水镇闹尸人这么大的事咱们也只是到了西凉之后才听说,那蛮疆距漠北甚远,这消息难不成会自己长了腿跑到那里么?” “你的意思是……缦歌来天兵阁另有目的?碰到三悬是巧合?” 姚双姝点头:“多半是这个样子所以说那往生石符――” 正说着,屋门又被推开,却见那圣手三悬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三悬先生我师妹醒了您再看看”姚双姝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让位见那三悬并不做声,便识趣的退出了屋子,只留二人独处 杨槐儿想到铜三已遭了缦歌的毒手,这几日应该没人再为难这三悬了,于是轻声说道:“我多半是没事了你也不必天天往我这里跑了最好躲在屋中寸步不出,省得又生出乱子” 那三悬听后,不搭话,只是冷冷道出:“手伸出来” 杨槐儿怔了一下,道:“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不必那么当真你出去后就跟我师姐说我是――”正说着,却见三悬袖口一甩,杨槐儿只觉胳膊上一凉,低头却见手腕间多了三束玉丝,玉丝的另一端却牢牢攥在那圣手三悬的手中 这下,杨槐儿彻底被搞懵了,常听人说圣手三悬常用三根玉丝悬脉而诊,故此才被世人称之为“三悬”再看他进盯着自己时,目光如炬,于是小心询问道:“……莫非……您是真正的三悬先生?” 却见那三悬默不作声 一盏茶时过后,他收起了玉丝,淡淡道出:“赤焰乃是神兽,能濒死而重生,只是它每重生一次,戾气就会加重一分,听闻你的长剑上沾染了它的血液?” 杨槐儿可以肯定眼前之人是如假包换的圣手三悬,赶忙恭敬答道:“确实如此” “软弱之人易被赤焰的怨气蒙蔽心智你好自为之”说罢,他起身拂袖而去,只留杨槐儿独自一人发愣,就连姚双姝回屋坐到了自己身前都不知道 “槐儿?”但见杨槐儿神色异常,姚双姝悄声问道:“三悬先生他怎么说的?” 一看到师姐,杨槐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师姐那日你我被机关险些伤着,事后我情绪是不是很奇怪?”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谈 杨槐儿见师姐颔首默认,便不再多言看她情绪这般低落,姚双姝想要开解一番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在一旁陪着暗自叹息平静了片刻,方才开口道:“莫大小姐被莫老阁主杖责了二十棍之后就打发到别院思过去了” “……是因为那假三悬的事么?” 姚双姝听她讲出缘由之后怔了一下,惊讶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无意间撞破的”杨槐儿淡淡说着,却见姚双姝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轻声道:“你那时昏倒了没亲眼见到莫老阁主发起怒来真叫一个吓人……行刑之人下手也是够狠的差点将莫大小姐当场活活打死莫阁主就那么在一旁看着吱个声都不敢” 杨槐儿骇道:“那莫大小姐眼下情况如何?” “她才刚倒下,真正的圣手三悬就来了天兵阁,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听到这话杨槐儿方才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皱眉道:“她一走,咱们若想行事可就难办的多了……麦莎小姐呢?”话一出口,却见姚双姝满脸的沮丧:“她前日就离开这里了”这下,她彻底心灰意冷道:“……那我们如今再想见那莫老阁主岂不是难上加难?” “这倒不是”听姚双姝这么一说,杨槐儿眼中重燃起一丝希望,却见师姐吞吞吐吐道:“……你昏迷的时候,莫老阁主还派人过来探视你……看那意思他好像对你的佩剑很感兴趣” 一听话题又转回到了自己的长剑身上,杨槐儿的心情再度荡到了谷底 姚双姝见状连安慰道:“我倒是觉得你不必太过在意你如今道行还浅,这剑气又霸道的很,驾驭起来难免会力不从心……许是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哪成想杨槐儿听到这番话后非但没有宽心,反而变得加焦虑,只见她“腾”地坐起身子斩钉截铁的道出:“不是不是这样的我……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牵动起她身上的每一处神经杨槐儿只觉得自己的胸腔仿佛要炸开来一般 姚双姝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连忙起身安抚道:“说话归说话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但见她平复了不少,方才叹气道:“从小到大就没见你跟人红过脸哪成想如今却被这么个东西搅得不得安生” 讲到此处她偷偷抬眼看了看杨槐儿小心试探道:“……不如舍了那剑?” 看杨槐儿听到此话,一直没有作声只是斜靠在**头,眼神定定注视着自己脚下深黄色的土砖地,方才咳嗽时脸上激起的血色渐渐消退,恢复了平日里的苍白 莫剑臣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老阁主听闻杨姑娘伤势有所好转,特命老仆过来代为探视” 姚双姝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而杨槐儿却见她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得冲着门外喊道:“多谢莫老阁主记挂我师妹眼下刚醒不方便见客……” 门外之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莫某就不打扰了二位有什么吩咐只管差遣仆役去办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二位能够海涵”莫剑臣嘱咐了一番方才离去 姚双姝见杨槐儿依旧不言不语,气氛僵了片刻,才讪讪开口道:“我不过是是随便说说也不是非要你把东西交出来……三悬先生说你这段时间需要多加静养你先好好歇着我明早再来看你” 转身退到门口却见杨槐儿依旧如同蜡人般不动不响,只好关了屋门泱泱离去,空留她一人呆在屋中 四下里静了下来,杨槐儿的长剑静静躺在桌子上,她坐直了身子斜眼瞧着 纵使隔着老远,杨槐儿也能感受到它身上那股灼人的气焰混了天青石的乌金剑鞘在黑暗中锃锃发亮,刺得她眼睛阵阵发涨,却见屋前闪过一个黑影 “谁?” 杨槐儿警惕的坐起身来,竖起耳朵屏住呼气却听屋外久久没有应答 片刻后,不见动静,还道是自己眼花,她斜过身子正欲闭眼,却听屋外传来一阵衣角摩擦的窸窣之声 听到这个动静,杨槐儿当即起身下地,抄起桌上的长剑就破门而出 前脚才踏出屋子,余光中却见一个白影从屋角闪过,她当即高声喝一声:“站住”行至屋角却见那白衣人站在前方不远处,背对着自己 “你是何人?” 杨槐儿一语道出,却见那人飞身而起,她不假思索,起身就追行动中,不忘谨慎的观察四周,生怕一个不小心误打误撞的触碰了此处的机关暗格 那道白影在前方不远处左躲右闪,看那架势似乎对此处颇为熟悉于是乎,杨槐儿只沿着他走过的地方奋起直追,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不多时,她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却见那白衣人一个转身之后消失不见,她赶忙拣了一处略微平整的地势落下,不敢贸然移动,只待暗处之人现身 四下里张望一番,却见此处只有几座废弃的屋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屋子的墙面虽已剥落的斑驳不堪,从残垣之处不难看出这些曾是炼造兵器的坊楼,只是修筑坊楼的泥土却不是海滨之东的黑角粘土,想来是许久之前天兵奇巧阁的祖辈们炼制兵器的地方 夜风吹过,杨槐儿正想高声喝出引自己来到此处的白衣人,却隐约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你来做什么?”说话之人声音虽然不大,却满是威严 杨槐儿起初还以为那人在询问自己,正欲开口回答,却听那人又接着道:“若是再被人撞见,我可护不了你” 语罢缦歌的娇笑声赫然回荡在夜空之下,惹得杨槐儿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随之扩张开来,将嘴边的疑问打了回去,只听缦歌徐徐道出:“你还没将东西借给我呢,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离开?” “小声点你还想将旁人召引过来么?”说话之人似乎在竭力压着心头的怒火,声音中透露出不可冒犯的威严 缦歌听罢非但没有放低了声音,反而再度提起嗓子娇声道:“你怕什么?那个疯人已经被我收拾了……况且那夜他又没有看到你” 那人沉默了许久,方才再度开口:“你如今手上不过只有两块石符,即便将我手中的那块拿走也无法成事不如暂且先行回去,等宣密寺的那块到手之后再来找我也不迟” 杨槐儿听到“石符”二字心中一个激灵,愈发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只听缦歌冷笑一声,不屑道:“那群和尚我还不放在眼里你只管先将石符交给我……等无律醒来之后,我一定双手奉还” 此言一出却惹得那人冷哼道:“双手奉还?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么?” 缦歌连忙放软了语气轻声道:“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们不对在先换了是我,也会生气的”她转而叹息道:“我如今也是后悔不已若当年能狠下心来拦住无律,他如今也不落到这步田地” 许久不见对方搭声,缦歌又接着说道:“如今我对那往生石符却是半分独占之心都没有的只待无律醒来后,我就将四块石符全部交还与你……如何?” “哼” 那人听了缦歌的话语,怒气反而胜:“你休想再来唬我……倘若无律醒来,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将石符交给我而无动于衷呢?你想要过河拆桥,还得看别人愿不愿给你搭这个桥行方便” “我好言好语找你商量你别不识抬举”缦歌终是耐不住性子娇喝道:“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为了得到翠桐山庄的那块石符,自己不好意思动手,才会请我夫妻二人代为出面的?” 听到此处,杨槐儿惊得心胆乱战,却听那人冷笑一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抢走石符的是你们三涂教无律圣主为了余下的石符是不惜与众人为敌最终惹得天下为之大乱死伤之人是不计其数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你——”一阵金玉叮当之声响起,缦歌的喝道随后传来:“那往生石符的厉害我和无律不是不知道当初就连鬼魄都没能逃出生天若不是受了你的蛊惑挑唆,无律是断然不敢对其有沾染之心的” 那人冷笑一声:“你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还是听我之前所言,将那三悬带回去他医术了得我就曾亲眼见到他将死人医活过来” “你还有脸跟我提三悬?”缦歌不依不饶:“你跟三悬的交情也有几十年了?连你儿子都看出之前那个三悬不对劲你还想了法的哄我将他带走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安的什么心”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意 缦歌话锋一转怒斥道:“别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把我糊弄走” “我闭门不出已有些时日,外面的人跟事也是许久不见的之前我也曾差人去请那贼人过来一叙,想是他心虚之下推三阻四不敢前来我连他一面都没能见到怎么晓得他是冒牌的?……如今在百炼楼中小住之人可是如假包换的圣手三悬” “之前的动静闹得那么大,那三悬我为了躲我已经住进了百炼楼我如今就是有心惦记,也无力将他弄出来何况为着一个假三悬我儿子也是伤得不轻呢你如今还想把他推出来……” 听着听着,杨槐儿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缦歌之后讲了些什么竟没听进去 却听一阵刺耳的笑声如同尖刀般刺破宁静的夜空,杨槐儿吓得后背渗出一阵冷汗,那人也不顾会不会有人被招惹过来,提着嗓子语带轻蔑的对缦歌说道:“我当初既然敢放手让你们去翠桐窃符,自然就不会怕你们威胁” 二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只听那缦歌也不甘示弱道:“四块石符我志在必得既然好言相劝你不肯听,那咱们就见真招” 杨槐儿只听身后轰然一声巨响,正欲回身,脑后却被人重重一击,不省人事 次日晌午,龙泉奔涌的声音将杨槐儿从朦胧中惊醒,缓缓睁开双目,漆黑的墙面印入眼帘 她转了转睡意蒙蒙的双眼,怔怔的愣了一会,转脸却见自己的长剑依旧静静的躺在一旁的桌子上,似乎**都没有被移动过 回想起昨天夜里撞见的事,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除了后脑还在隐隐作痛 她缓缓下**穿上鞋子拿起长剑向房门走去,几缕阳光顺着门缝洒落进来,眼见外面阳光正灿 她“哗”的一把推开了房门耀眼的眼光刺得双眼生疼,只得眯起双目朝外走去睡了好几日见到了久违的阳光,杨槐儿只觉堵在心头的压抑感散去了不少 迎着骄阳,将手中的长剑拔出,剑芒倒影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将无暇的肌肤衬出了一道道裂痕,如同皱纹一般沧桑 这柄剑会震慑住人的心智? 杨槐儿目不斜视的盯着长剑,心中一片狂跳迎面而来的姚双姝一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看杨槐儿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姚双姝只道她刚刚醒来,神智还不太清醒 “师姐”杨槐儿突然发声道:“莫老阁主不是对它感兴趣么?咱们这就去见他”听她这么一说,姚双姝欢喜的连忙唤来下人去请了莫剑臣来 那莫剑臣不敢怠慢此事连忙亲自过来请了她二人去到了莫孤峰的神兵阁 神兵阁中,莫孤峰一身灰袍端坐在大厅之中静静候着杨槐儿与姚双姝的到来 眼见莫剑臣引了一白一红两位姑娘入了厅中,他沉脸相对,看不出任何情绪 杨槐儿见他满头银丝如雪,披散在两肩鹰目如炬,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她与姚双姝一并行至坐下,纷纷行礼道:“晚辈见过莫老前辈” 莫孤峰颔首礼让道:“二位请坐” 杨槐儿听出他声音中略带一丝疲态,再偷偷抬眼打量一番,却见莫孤峰双目之中布满猩红的血丝却依然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 听莫孤峰让座,二人再度谦让一拜,按他所言在宾客席上落了座 莫剑臣眼见仆役门将茶盅、果品一一摆放整齐后,自己带领了众人纷纷退到阁外,临出门前还将大门顺手带上 堂中一时四下无声,连根针尖落地的声音都不曾听到 只听那莫孤峰轻咳一声,开口寒暄到:“之前就听说有两位空山弟子不远千里来到我天兵阁中拜访我有心相见只可惜人老了,身子骨也不大方便,一时怠慢了二位还望二位能够见谅” 姚双姝连忙恭敬道:“久闻莫老前辈谢客已久,今日我师姐妹二人能一睹老前辈的音容实乃三生有幸” 莫孤峰听到这个恭维,淡淡一笑,转而又哀伤问道:“日前听闻贵派长祁居士突然辞世,得此消息我是痛心不已只可很那会儿时疾初犯,无法亲自前去悼唁一番,实乃生平一大憾事……”说到这里,他连连捶胸顿足 杨槐儿看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眼中不经意的闪过一丝讥讽 “师公辞世实属突然空山上下谁都不曾有所准备,后事也是仓卒间完成的只是在事后才将此事通晓到了各个门派”姚双姝正说着,余光扫过身旁的杨槐儿,却见她眼光只是看着地面,丝毫没有应声说话之意 “常言道‘拘礼之人不足与言事’,想来长祁兄也并非拘礼之人定不会因身后之事的礼数周全与否怪罪与人的想到年,吾与之携手共同抵御三涂邪教的进犯,长祁居士是何等的英雄气概但见故友先我一步而去,我心中不免觉得悲凉” 莫孤峰语罢,却听杨槐儿淡淡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可叹这世间却有不少人为了一己的私欲,不顾他人生死到头来还不都是化作一坯黄土,大风一过什么都落不下” 姚双姝听她这话不免觉得悲凉,有深恐莫孤峰年纪大了听到这些生啊、死啊的话语之后心中不悦,连忙对她暗暗使了个眼神 杨槐儿却故意视而不见,语罢之后便不再多言 许是这话,刺到了莫孤峰内心深处的某根心弦,他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了杨槐儿手中的长剑之上,岔开话题道:“杨姑娘的见解果然独到那日茹兮从沽水镇上回来,就迫不及待得跑到我这儿来讲述了当天的奇遇,临了还不忘夸赞姑娘淡泊明志,开始老朽还不相信不想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杨槐儿听到这些只是淡淡说道:“莫老前辈严重了”之后便不再言语,弄得莫孤峰尴尬不已 姚双姝见势赶紧开口打破僵局道:“莫老前辈听三悬先生说,那赤焰之血集怨不少,我师妹年轻,道行微末难以驾驭所以这次才会弄得体内的经脉气息乱坐一团……您对兵器研究颇多也铸造了不少神兵宝器想来对着赤焰之血应该也有所耳闻还请前辈能够指点一二”说罢便对着杨槐儿不住的使眼色,示意她将长剑奉上 岂料那杨槐儿依旧不理不睬,她只得又笑道:“我师妹才刚醒来,时常意识涣散,槐儿” 听姚双姝喊道自己,杨槐儿扭过头去,只听她又说道:“快将你的佩剑交给莫老前辈啊!” 杨槐儿听罢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向莫孤峰走去,手中的剑佩“蹭”的冒出一团热流她双眼死死的盯住眼前头发花白的老者,牙关竟咬得“咯咯”作响 姚双姝看到杨槐儿那副模样,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莫名的狂跳起来 “就是他”杨槐儿耳边莫名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切祸乱之源就是他他为了得到所有的石符惹得天下大乱杀了他” 莫孤峰看着杨槐儿阴沉着脸一路走向自己,察觉出了一丝异样看她握剑的手紧攥着剑佩,青筋凸起,竟一时间坐立不安,于是暗暗凝神运气,只待万一有什么不测,好避闪抵御 离莫孤峰一尺,杨槐儿停下身子,定定站到原地 “还犹豫什么?如今他就在眼前机会失不再来下次若想靠近他就没这么容易了” 杨槐儿的呼吸渐渐急促,坐在身后的姚双姝不知不觉竟紧张的站起了身子,生怕她会有什么越轨之举 突然,杨槐儿将剑佩高高举起,紧张之余,她双手不住的乱颤 “……请前辈指点一二”她最终还是将长剑递到了莫孤峰面前 姚双姝这才舒了口气 “啊――” 不等姚双姝坐下,却听莫孤峰痛叫一声,惊得她急忙冲上前来查探究竟 “阁主――?”守在门外的莫剑臣闻声后带着一众轻甲兵卫破门而入 却见莫孤峰捂着手腕,直皱眉头,杨槐儿的长剑直直落在他脚底正下方 只见莫孤峰挣扎一番后,从牙尖挤出了几个字:“……没事……你们都……都退下”见莫剑臣一阵迟疑,不肯出去,他又大吼一声:“都给我出去” 众人见他动了怒气,这才慌忙退下 杨槐儿一阵惊慌:“……前辈您没事?……是晚辈的不是晚辈忘记莫大小姐曾经提醒过……这赤焰之血除了晚辈,外人是万万触碰不得的之前我师姐和莫大小姐就曾被它灼伤……晚辈昏睡了多时,竟忘记了这一茬……师姐”她转眼望向身旁的姚双姝:“莫大小姐之前给你的药膏呢?还不赶紧拿出来” 姚双姝此刻是又急又恼,只顾着带人过来接近莫老阁主,却忘记了旁人碰不得这剑,看到这一出,只觉自己手间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宣密寺 莫孤峰将手藏进袖口中,强忍了痛苦道出三个字:“不碍事” 他沉着面庞看着身前的白衣少女将掉落在地上的长剑默默拾起如今回顾起之前自己伸手取剑的那一刻,明显从她满是杀意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丝嘲弄 “她分明是存心戏弄我” 莫孤峰心中这么念叨着,嘴上却讪讪说道:“姑娘的剑还请收好,莫某只怕是无缘参详了”此刻,他不再掩饰自己脸上的倦容,起身谢客道:“年纪大了,才说一会儿话就觉得乏的很……姑娘伤势才刚大愈,也不宜太过劳累……至于这赤焰血剑日后若是找到化解其煞气之法,莫某一定派人前去空山相告”此话一出竟有送客之意,之后他再度将莫剑臣喊进屋中,自己则转身入到了内阁 姚双姝一番话语没找到时机问出,心中虽是憋屈却也不好强留,只得随了莫剑臣先行离开 才到百炼楼附近,迎面走来两人,待杨槐儿看清来者之后,心中一惊脱口喊出:“铁四爷?” “杨姑娘大好了?”只见那铁头四看到她后,神色中也是一片惊喜 “你们不是……?”杨槐儿转眼看向姚双姝,却听她淡淡道:“我们后来将他和他的弟兄们从沙土中挖出来后发现尚有一丝生机,第二日三悬先生一来,众人都被救起来了” 杨槐儿看她情绪低落,便知之前与莫孤峰见面时时没聊及要出,令她心中不悦 铁头四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却不想用劲过猛了些露出一丝苦态:“呜……也是咱们命大阎王爷不敢收呀” “那铜三爷呢?” 听杨槐儿一提起他,铁头四原本笑意满满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并没有吱声回答见他这副模样,杨槐儿便不再多问岔开话题得知沽水镇上的难民,好了大半,心中倒也佩服起这圣手三悬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送走铁头四后杨槐儿看着一旁久未言语的莫剑臣开口问道:“眼下沽水一事也有定论了,看来天兵阁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开坊铸兵了真可谓是大喜之事啊” 莫剑臣却面无喜色道:“分内之事而已” 杨槐儿紧接着又恭维道:“听闻当年单是修补神兵昊天塔莫老阁主就不眠不休了数日,想来打造神兵宝器实属不易之事呀”随后她面色一暗:“不然莫孤尘前辈也不至为此送了性命……听闻莫孤尘前辈是化入了熔炉之中,尸骨不剩?” 听她这么一问,却见莫剑臣神色严肃道:“但凡神兵降世,总归要有所牺牲的当年炽芒现世,解兵坊不也是被天火烧了几天,这其中的死伤又有谁细算过?”看他这番态度杨槐儿心知从他这里是套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收声 细想起昨日夜间撞到缦歌与人夜会时,她就推测出那人多半会是莫孤峰,故而才会以赤焰血剑为由引得他显身一见,方才从他谈话间的语气、音调落实了心中的推断 再看那莫孤峰今日强打起精神的模样便知他昨夜里自己被打昏之后定是与缦歌交过手,想来结果多半是谁也没占到便宜看来昨夜专程引自己去到那边听二人对话的白衣人,是有心相助,不然也不会在二人动手之际将自己打晕送回屋中,想来纠缠中若是被她们发现势必会被灭口 如今看来最后一块石符无疑是在此处,却不想那莫孤峰居然心怀叵测,与缦歌等人无异…… 想到缦歌,听她昨夜说话时的态度,仿佛宣密寺的石符势在必得但眼下她人与启泰都在这里,她哪里来的自信呢? 杨槐儿的心突然一收,想那启泰的双生姐姐至今还未曾显身,看她之前的功夫诡异阴狠,多半是凭借石符的力量,如今她们又得了一块石符,殊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想到这里,杨槐儿手间渗出一片冷汗,水气一触碰到滚热的天青乌金剑佩便瞬间挥散 “我姐妹二人在贵阁叨扰了数日,眼下也是时候离开了” 姚双姝压根没想过要走,见杨槐儿突然冒出此话,于是惊道:“何时说过要走?”莫剑臣看她二人意见相左,便也礼貌性的虚留了一番 僵持中,突然一轻甲卫匆匆赶来,不等他说话,莫剑臣先开口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禀莫掌事去宣密寺送经轮的人传话过来,说那三涂教在寺外的荒郊之处集结,不知所为何事” 姚双姝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呆住 只听那轻甲卫接着说道:“好在宣密寺的行默大师此前开坛讲经,请来了诸多道行高深的法师共同论法,如今他们全都没有离开,倘若三涂那边有所图谋,也不至于无力还击” 莫剑臣眉头一皱:“三涂教如今行事如此猖獗?光天化日就敢在人门前挑衅?派去之人还有什么话么?” “有的发信前说是空山的荀源掌门和翠桐的项庄主也要赶去助阵,所以他们问阁主的意思,是不是也要――” “我自会向阁主请示一番”莫剑臣匆匆打断他的话语,正要对杨槐儿二人请辞,却听姚双姝先一步开口道:“掌门既已去到了宣密寺,身为空山弟子,我们也没有道理不赶去还请莫管事替我二人向两位阁主此行我们这就动身” 见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杨槐儿也不欲多留,慌忙同师姐动身离去 宣密寺之事一时被闹得沸沸扬扬,杨槐儿与姚双姝一路南下之际也曾遇到许多正义直流,似是要赶向那里 然而这宣密寺,地处中土西南之境,路程距离这漠北之地也是极远的,二人一路心急赶路,行了竟有十数日,开始还能看见些山地人家,直到渐渐的脚下渐渐转化为了大片的雪域高峰,便再难见人迹 雪原之地,一片白雪皑皑,二人先是如同迷途的大雁一般,漫无天际的一通乱飞,后来发现地上不时冒出一批批的行者,他们每走一步都要跪倒在地,恭敬的叩上一番,如此三叩九拜的一路匍匐,二人心中这才稍安 这日,二人御剑行至一处村镇,却见小小的村子中集结了一大批人,跪倒在地冲着同一个方向叩拜,其虔诚不亚于之前在西凉城中看到的那波善神的信徒 姚双姝见杨槐儿伤势初愈体力明显不支,适才强行拉着她落下,一面为了稍作休息,另一面为了打探宣密寺的方位 二人才到茶栈,刚一坐稳,就见此处的茶博士端了茶壶与海碗殷勤地跑上前来 “请问这些人为何会再次聚集?”姚双姝看着门外之人好奇的问道 那茶博士看她二人的服饰不像本地之人,方才操着一口浓郁的西南话讲到:“拉些个人都是听说宣密的寺默大师开坛传经之后,奔着他去的噻……只是前段时间不知为啥子,那宣密寺不再接纳香客了他们好多人都是走一步磕一个头,磕来了这里,见不得大师,又不想离开,所以才都聚到了这里噻” “那宣密寺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介个倒是么得听说噻”茶博士看了又打量道她二人的佩剑,补充道:“不过这几日倒是有不少像二位这样会些武功的人来到这里他们问的问题也跟你们差不多噻” 听他这么一讲杨槐儿与姚双姝相视一望,心中倒是踏实不少,如今看来那三涂教应该还没有动手于是匆匆问清了宣密寺的方位,不多做一丝停留 青黑的山峦间点缀着团团晶莹的白雪碧空中,白云如絮,青空漫漫,如同山水画般洁净 广袤的雪原山峦之间蜿蜒着一条青黑色的石阶,石阶的尽头恢宏的宣密寺神圣而立,面向世人的近百根玉柱支撑起法堂不可侵犯的威严 千百年来,宣密寺想来被世人所推崇,香火鼎沸,常年不熄 二人行至山脚山门处,诵经之声便打远处传来,徐徐入耳 只见几个小沙弥立在阶前打坐,一看到有人连忙起身合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杨槐儿连忙还礼,却听他接着道:“二位施主,本寺如今一概不纳外客,还请施主离去” 姚双姝上前一步客气道:“我二人乃是空山弟子,听闻我派掌门如今就在贵寺,所以才会日夜兼程赶到此处” 众位沙弥听后方才让出条路来恭敬道:“既然是空山中人,我等就不加阻拦,二位施主请” 她二人不敢造次,沿着蜿蜒的石阶一步步向上而行 行路之际,但闻法钟暮鼓之声大作,每一下都仿佛敲打在了杨槐儿心中 天阶尽头,偌大的寺门紧紧闭起,二人只得拉起上面的青铜的门环轻叩了几下 不多会,寺门被缓缓拉开,颂文之声如潮水般哗然响起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聚 不知怎的,大门轻启的瞬间,杨槐儿仿佛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音轻柔至极,仿佛月夜下美人的哀婉 法门内,一位面色安祥的和尚独立于门厅正中 他一袭月白袈裟,眼梢嘴角微微上扬,纵是体态清瘦,却有这一股清修之人的正气,深深撼动了杨、姚二人 和尚看到门口的杨、姚二人双手合十,躬身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弯腰之际,头顶三只黄豆般大小的戒疤齐齐烙在头顶正中,清晰可见 二人不敢马虎赶忙还礼,却听他又问道:“敢问二位施主师承何派?” 姚双姝忙抢先一步说道:“空山弟子拜上” 一听是空山中人,那和尚方才转身让行,其身后不远处数丈高的的罗汉墙赫然入目,上面所雕的五百罗汉大小相同却形态各一,排列有秩且栩栩如生,只见石壁两旁书云: “色相本来空,想五百应真普救众生,幻出化身开觉路 菩提何有种,领十方善信皈依法界,同登宝筏渡迷津” 杨槐儿正看得出神,却听那和尚说道:“二位请随我来” 越过罗汉墙,便是宣密寺的主殿雷音殿 只听那引路僧一面走一面说着:“贵派中人如今正在后院的厢房中安歇眼下形势非比寻常,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包涵” 这宣密寺千年之前原是皇家寺院,建成初始,雕龙画栋恢宏异常只叹千百年间战火纷纷,朝代不断迭,这间皇家寺院最早的当家主人早已封入历史,无从查探原本镶金镀银的寺庙也被一波又一波的军阀搜刮了去,连雷音殿中佛祖的金身都没能幸免,故而也曾一度没落 直到千年之前,宣密寺的第九任主持大师一洐在寺中转经阁中悟道成佛后,开坛说法后云游四方,每到之处,与众佛学大家辩法而论,未尝一败,这才使得宣密寺重扬名天下后来也就成为了香客们常年往来祈福之地信徒们不仅重塑的佛祖金身,就连一洐悟佛的转经阁都被重修葺一 如今三涂教来此祸乱,为了避免多人被殃及,宣密寺住持行默大师关闭院门,谢绝了所有香客的往来即便如此,殿前的香龛与烛案依旧烟火缭绕 此刻雷音殿的几道红漆大门统统闭起里面隐隐传来了一阵人语 杨槐儿细听那说话之人言语声之激烈,闻之如当头棒喝般如梦初醒 引路僧问得此音,解释道:“这是律伽师兄在于藏传萨宁派的噶秋法王辩法如今已经到了尾声,实在不方便让二位进入到里面去”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有心辩法?”姚双姝听后惊得脱口而出却听那引路僧笑道:“佛祖涅槃前曾与诸位弟子曰:世皆无常,会必有难,勿怀忧也” 姚双姝向来不愿在这些经卷上面耗费时间,又听他的话如此晦涩难通,只得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三人沿着雷音殿右侧转入中院,穿过观音堂便行至了几处处浮屠金塔之前 但见最高的宝塔有十余层高,顶端有五方舍利金塔盖顶塔身均已琉璃金砖堆砌,其下三层转满了法华经文上三层则以梵文入字,看不出写了些什么,其间数层则雕满了数排鎏金小佛,诸佛身后还刻满了狮、象、大鹏金鸟、等华丽的图文 余下的几尊浮屠塔,则都是些实心塔塔身同样雕刻着图案 杨槐儿一眼认出雕刻着佛像与菩提的塔身寓意着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悟得大意在时的情景;余下的则是一些观音、飞天等佛家中的神明 姚双姝仰头而视中间那座最高的金身宝塔问道:“这莫非就是一洐大师悟法时的转经阁?” “正是此处一洐大师坐化之后的指骨舍利如今也存在上面的金塔盖顶之中” 杨槐儿心中素敬之际,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心下正在犯疑,却听那呼声再度响起,转脸之际却见是郭小义从一旁急急朝着二人奔来 “小义哥?”看到故人杨槐儿心中不觉感概万千,连忙迎上前去 那郭小义几步跑直身前,抑制着喘气高声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杨槐儿匆匆将在天兵阁得到消息的事情道出,只听郭小义又说道:“珧祯师父也来了如今她正和掌门与行默大师在商谈你这一走弦月坊的师弟师妹们常常念叨你呢今年他们试炼的时候……”说着说着,他急急收了声 原来想到了杨槐儿今年也可以参与试炼,只可惜人去到了外面,没能赶上,怕又惹她心中不自在,这才赶紧断了声音 “行了快带我们去见掌门师父我这里有要紧的事情要回禀”姚双姝看杨槐儿面色也有所不加,积极岔开了话题随即又马上对那引路僧谢道:“有劳师父带路了如今我们既然见到了师门师弟,就让他代劳引路了” 但见那引路僧拜别了众人之后,郭小义一面引了二人往空山弟子们住的院子去了,一面好奇的向她俩询问着:“你们都去了哪里呀?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杨槐儿一时也无法细细道明,只是匆匆说了些粗枝末节到院子中,居然发现这院子里居然架起了高高的火堆 看着眼前的情景,姚双姝不解道:“这火炉不烧在屋中,烧到了院子里是何用意?” 郭小义笑了笑方才解释了一番 原来,此番各大门派都有人来到了宣密寺中,即便宣密寺占山而立,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所以空山来的一些男弟子们都在庭院中打起了地铺而这山地势颇高,故此庭院中时常会有些积雪,所以才要在夜里点起火堆来取暖 “好在咱们都是练武之人,这苦寒天气就当是磨练了此时也是内功派上用处的时候了”郭小义虽是玩笑,可语气中却还有一丝无奈 ------------ 第一百四十章 伏击 “来了多少人?”姚双姝听到一间院子居然睡不下,还要住在屋外,忍不住发问道却见郭小义吞吞吐吐的答道:“来的人不算多只是……珧祯师父和穆棠师叔都来了” 二人听罢这才恍然大悟,若是她二人同时出现,自然是不能和平共处在同一间屋子内的再看这院子里统共就只有三间房屋,余下的一间自然就是荀源掌门住下了,即便里面能够多住上几人,少不得也要有弟子在外面将就一下 再看院落中空荡荡的,姚双姝又追问道:“人都去哪里了?” 郭小义正要回答,却听一阵暮鼓声急急作响,只见他脸上一暗,脱口而出:“三涂教的贼人有动静了” 话一出口,原本静悄悄的周围的外廊中响起一片踏水般的脚步声三人也赶忙跑出去,却见旁边院子中不少人纷纷向前院涌去 人群中宣密寺的弟子们全是列着队伍向前奔去,丝毫不见杂乱其间也有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或僧或俗、各占一半 未及前院,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翠桐山庄的项庄主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三涂贼人的伏击” 此言一处,如石子投入了静水一般,将原有的平静一下子统统打乱 众人无暇多想,匆匆施法起身,向山下冲去 相行之下却不知项景恒一干人等身在何处,只得分道扬镳 杨槐儿与姚双姝、郭小义二人也纷纷动身,两名不知何门何派的女弟子紧追其后一路同行杨槐儿见她二人衣着素净,头上全扎着白布扎成的女冠,俨然一副坤道的打扮,便知她俩定是槛外之人 青山远黛间白雪皑皑,四下里一片寂静 一行人没头绪的在半空中晃悠了几圈,依然寻不见任何人迹 正当众人想要转身返回之际,却听面前的山岭间传来一阵轰鸣 轰鸣处,芒光四起雪雾如同烟波般激荡在半空,想来定是有人在那边斗法 再看那凌厉的阵势,想来过招双方亦是不分伯仲,众人亦不敢迟疑,催起内力加快移动,一头钻入那片虚无的雾气之中 浩淼中,杨槐儿只见一个人影挥动着手臂,起伏间,身前芒光大作,似乎在与人争斗只是朦胧中分不清其是敌是友因此所有人不敢贸然出手只待悄悄离近,在细细观察 那人听到半空中似乎有所动静,转眼发现有人离近,不假思索就将攻击的势头转向迎面而来的杨槐儿等人众人不及多想,纷纷避让躲闪开来 两名坤道见目标暴露,想要隐藏已是不易,于是双双施展起符咒 一时间狂风肆虐,原本遮天蔽日的雪雾竟一下被风吹得四散开来 狂风中,却见三涂教的鬼面客手持杖刀立于风雪之中,银色的面具被雪渣掩去大半 突如其来的大风令杨槐儿忽的失去了平衡,一阵摇曳之后终是被迫落回地面之上,但见身前不少翠桐山庄的家丁躺倒在白雪之中他们或挣扎欲起,或昏迷不醒其间哀嚎声与咒骂声交互交织,嘈杂不已 “保护夫人” 混乱中,平先生的声音传入耳中,引得杨槐儿侧目 “……项夫人也来了?” 想到项乔氏那副病歪歪的模样居然跋山涉水来到了此处,她心中是一阵错愕,连忙四下里找寻起她的身影 顾盼之际,却听空中响起一阵兵刃相击之声,抬头望去,只见那两名坤道举着长剑一左一右夹攻起鬼面客 她们虽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可修为终究是比对手差了太多,况且鬼面客神兵在手是如有神助,没几招她二人便有了颓势鬼面客抡起杖刀先将身前之人的兵器打落,随后振开身后之人的伏击,在反手一劈,眼见那杖刀就要卸去面前之人大半个膀子 一片红影瞬间飘至身前,将他的攻势一把拦下 鬼面客看着面前持剑而立的姚双姝,眼光在她手中的长水剑上转了几转,顿时来了精神,冻铁的杖刀上是结出了一层霜气 姚双姝没有给鬼面客任何喘息的时机,凝神催动起流光浮影剑的心法,聚气向他攻去她一出手亮招,鬼面客就摇头道了声:“可惜”才攒起兴致就减去了大半,只是转身避开打来的攻势,不予在于众人纠缠 见他似有遁逃之意,姚双姝哪里肯依,正欲飞身去追,忽觉一道凌烈的劲气从天而降,擦着自己的发梢直直朝着鬼面客劈去 随即只听头顶不远处穿过一声乍响:“三涂贼子还不束手就擒?”两名坤道闻得此声,面色一喜 杨槐儿抬头只见一身着玄色道袍的道姑趁鬼面客避闪之际冲到他的身前,眨眼的功夫却见空中之人已过了十余招 争斗中,鬼面客冷哼道:“束手就擒?就怕你们没那个本事”语罢,他加轮动着手间的长兵,一时间刀风阵阵 面对强敌,那道姑也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挥动着手中的拂尘,避闪之余伺机寻找鬼面客的破绽 “夫人夫人” 观望中,杨槐儿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形小巧的女子在一旁奔走疾呼,却见是前日里在山庄中给她引路的小丫头 平先生看到那丫头之后将其一把揪住高声喝道:“夫人人呢?” 只听她哭哭啼啼道:“……刚才还在的……一阵风过后……就不见了” 众人听闻不见了项夫人,全都无暇顾及自身,四下里乱作一团的找寻起来 杨槐儿但见人群中非但片寻不到项夫人,就连项景恒也不见踪影,心急之下又同平先生追问道:“项庄主呢?” “三涂妖女阻碍我等去路,庄主捉拿此人去了” 闻得此话,杨槐儿心头一阵心惊肉跳,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项景恒的功夫,但缦歌的女儿手端阴险毒辣,如若落单想来不是什么好事正想着却见平先生吩咐了几波人往不同的方向去寻人 ------------ 第一百四十一 雪战 半路杀出的坤道将鬼面客牢牢的缠住,令他无暇顾及他人 纠缠中,只听鬼面客断喝一声,举着杖刀四处乱舞,寒意漫起,席卷了整片雪原,身下十丈内的所有树木全都凝上了一层冰霜,如冰雕一般 眼见那坤道催动起内劲,身前瞬间竖起了一道青色光壁,将自身牢牢护住,鬼面客刀风袭过,不多时,青壁上就接起了一层霜气 鬼面客卯足了劲朝那坤道身前死命劈去 “咔――咔、咔” 一阵细碎的破裂声后,但见青壁上裂出了几道细痕,坤道面色中露出一丝痛色,鬼面客看在眼中,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有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见那青光壁上再度平添了许多裂口,仿佛下一刻就会爆裂开来 观战之人同样面露急色,与杨槐儿同行而来的两名坤道心中一急,纷纷起身由两侧朝鬼面客刺去 “退下” 应战的坤道见二人此举,张口喝止却已然不及 鬼面客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嘴边一阵嗡动念出一道长咒,隔着青光壁,坤道忽觉得浑身泛冷,抬眼却瞧见自己指间已然接出了一层薄冰,她不容多想拼尽全力大喝一声,聚气将屏障打破,排山的冲力如海啸般并出 鬼面客仿佛算准了她会如此一搏,抢在她出招之前便急急撤开,迎面来的冲力没伤到分毫,倒是那两名坤道想要避开身子,却已然不及,一下子被弹开了老远,杨槐儿与姚双姝见状连忙起身分别将她二人接下 只见她俩才一落地,便纷纷口吐鲜血,原就惨白的脸孔是瞬间面无血色,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脑袋上的汗珠才一冒出,就凝结成了冰碴挂在额头上 “可恶” 空中的坤道见同门被自己误伤苍白的面容间泛起一阵潮红,瞪眼怒视着鬼面客 鬼面客冷冷一笑:“若不是她们偷袭在先,怎么可能受伤呢?我说过……想让我束手就擒,没那么简单” 正说着,四下里一阵热气忽然腾起,杨槐儿忽觉身子一震,手间的长剑突然躁动不安,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 坤道的手心也渗出了一层热汗,当即感到那股子气焰来的诡异,不似正道于是大声喝道:“什么人躲在暗处?给我出来” 话音将落一个黄袍道人随即显身嘴中大喝一声:“无量寿佛” 杨槐儿当即认出,这不是那日在沽水镇中一声不响就逃走了的九命么?怎么他也来了这里? 坤道一见九命甩手冷哼一声,九命闻声之后却面如常色,对她恭敬道:“妙真师姐别来无恙?” “莫要叫我师姐”只听那妙真斥声应道:“你早已被逐出师门多年我如今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师姐”言语中她见那鬼面客不怒反笑,大声喝道:“将死之人,还敢如此放肆?”语罢提起自己的拂尘冲身而起 岂料那鬼面客只是定定站在原地,丝毫不避闪,眼见那妙真的拂尘就要扫到自己的面庞,身前突然冒出一袭黄影,将她的攻势全全拦下 “九命你――?”妙真难以置信的瞪起双眼,见九命抖手将自己的拂尘甩到一旁后忽然反应过来,恨声道:“你居然自甘**到与贼人同伍” 九命反手将自己手中的拂尘一横并不做声 妙真见状,咬牙切齿道:“……好很好之前师叔念及往日的师徒情分饶你不死你不感恩也就罢了如今反而倒戈相向……我今天就替师叔清理门户亲手了解了你”她反手一转,甩出一道青芒,朝九命面门击去,那架势竟有搏命之意 杨槐儿看的不禁咋舌如此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作风,果然是闾山弟子的风格,怀中先前受伤的弟子,俨然是受了重创,连起身都要好一番挣扎,站在身旁的姚双姝红影一闪,朝半空的鬼面客冲去,再度与他争斗起来 “……小义哥去了哪里?”忙乱之际,杨槐儿忽的回过神来,四下里望去,独不见郭小义的身影又觉得眼前白光大作,天地间的热浪仿佛统统汇集于此,让人忘却了自己正身在雪原之中 抬眼望去,只见九命已然从腰际掏出了自己的天篷尺,尺端嵌了一个浑圆的东西在高空中不住的闪耀 那道光芒亮过了空中的明日,盖过天地间的所有光芒 杨槐儿印象中的九命却这不是这样想来之前他那柄天篷尺不过是件凡物,哪里会有那般强大的吞噬力? 正想着,却听妙真突然惨叫一声,从云层间直直的落下,杨槐儿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然来不及上前接应,眼见那坤道就要着地,幸得近处的平先生抢先一步,起身伸手虚扶了一把,那坤道才没有摔得那么重 “吓、吓、吓――” 九命刺耳的笑声响起在半空,杨槐儿抬眼,只见他眼眶一阵赤红,瞳孔不断扩充布,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人这会细看他手中的天篷尺,杨槐儿才发现,那尺端镶嵌的圆物,竟是赤焰火鸟的前颅 怪不得那日他一声不吭就走了原来是偷偷将掉落在自己脚下的赤焰之颅拣走了 想到三悬先生之前的叮嘱,杨槐儿心中一紧,之前自己使着长剑时,莫不是也变成了这副狰狞的样子? “闾山何曾将我视作弟子?”九命睁着血红的双眼高声喝道:“终有一日,我要将闾山门人统统斩尽” “槐儿?还愣着做什么?跟他们拼了”姚双姝一面招架着鬼面客,一面高声喝道 杨槐儿迟疑间,缓缓拔出手中的长剑,压抑了多时的气焰霎时喷张出来 九命感受到另一处赤焰之血的力量,缓缓转身朝这里看到 “我来会会这丫头”鬼面客几下就摆脱了纠缠在自己身侧的姚双姝,叫嚣着冲向杨槐儿 姚双姝哪里肯依,起身就追,半途却被九命硬生生拦截了下来 杨槐儿见鬼面客迎头劈向自己,慌忙举手将剑身横栏在自己身前 “铛――” 虎口处一阵酥麻,寒气逼人的杖刀才刚触及到炽热的剑身,竟被传的一阵滚烫 “果然是至纯至阳的上品”鬼面客大赞一声,高喝一声,再度出招 妙真稍作调息,见自己伤的不重,便再度起身朝那九命杀去,九命虽腹背受敌,却仗着神兵在手丝毫不畏惧,他余光中见鬼面客那边偶遇强兵来了兴致,似有恋战之嫌,于是高声喝道:“圣母命我来助你脱身,想来是有要事莫要恋战” 此言一出,杨槐儿心头一跳:“缦歌也赶到了这里?” 可鬼面客却丝毫不理会九命,自顾与杨槐儿继续拼杀,头也不回 平先生眼见战局愈发混乱,当即也加入进来,帮杨槐儿一同应对那鬼面客 九命见鬼面客如此一意孤行,心中一急,当即咬紧牙关,手中的天篷尺凶光盛,单单挑着妙真一人猛攻,时刻避闪着姚双姝手中的长水剑 突然山谷间风声大作,地上的浮雪遇风之后统统飘到半空,仿佛飘雪一般 鬼面客身子一紧,手上的攻势稍稍有所放缓 不多时,敕天远远从风雪中飘出,见鬼面客与九命都身陷于困战,于是甩起手间的长袖 一时间漫天雪舞,乱入人眼,雪粒子打在杨槐儿的脸上,刮的生疼 “你们先走”混乱中敕天发了话,鬼面客与九命听罢几下各自摆脱了纠缠一人,一个转身没入雪海 “别跑”妙真对着九命的背影高喝一声,提脚就追,姚双姝想要拦,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杨槐儿远远瞧着敕天,双手竟不住的颤抖起来 眼见他双袖左右摇曳一番之后,天地间响起了一阵隆隆声,之后他趁乱拂袖而去,没留下只言片语 姚双姝起身就要去追,却被杨槐儿当即拦下,她当即不满的喝道:“拦我做什么?你没听那九命说缦歌就在附近么” “咱们何苦费劲去找?那缦歌不多会儿就会自己寻到宣密寺来的” 姚双姝恨声道:“那照你的意思……就这么放走他们?” “即便是让咱们给追到了,你又有几分把握能斗过缦歌?” 听了杨槐儿的话,姚双姝不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贪生怕死了?” “杨姑娘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平先生在一旁圆场道:“倘若那些三涂贼子如此好对付,咱们大伙也不必千里迢迢特意赶来了” 姚双姝听完这话气恼的将手中的长水剑收回鞘内,却听一声巨响划破天际,众人循声望去,但觉不远处的山顶处翻滚起一道白雾,白雾席卷而下,如洪水一般侵泄而下 站在地上的众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脚底一阵发颤,竟有些站不住脚 “雪崩是雪崩啦”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动,随后众人叫嚣着纷纷向四处逃散开来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迎客 众人见大片的雪沫子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顺着高处的悬崖一路奔涌而下,呼啸间连根拔起了许多粗壮的树木 稍作迟疑,崩势转眼就到身前,平先生对众人嘶吼道:“快逃” 姚双姝拉起杨槐儿就要走,却被她一把挣脱,转身就跑 “槐儿?你要做什么?”看她此举,姚双姝急的大喊,却见杨槐儿头也不回直直冲向前去,无奈只得提步就追 但见混乱中,之前受伤的两名闾山派的坤道瘫倒在地,无人理会二人眼见雪崩之势来得如此凶猛,想要起身逃跑,无奈巨伤在身动弹不了分毫,只得眼睁睁等着自己被那道巨龙吞噬 杨槐儿加快脚下的步伐冲上前去将二人架起,身后的姚双姝见状连忙接过一人就飞身而起但见雪沙从众人脚下的穿流而过,片刻后方才止住,四下里重归宁静 杨槐儿与姚双姝在浮雪中找到了平先生,眼见部分翠桐山庄的弟子来不及避开,被掩在了雪中之后,平先生满脸愁色,当即对二人道:“我翠桐惨遭三涂妖人伏击,伤亡巨大,平自当留在此处主持救人,眼下庄主与夫人双双不知所踪,烦请二位姑娘先行回去通报”语罢匆忙动员起生还的弟子手忙脚乱的搜寻起被大雪掩埋的众人 “小义呢?”姚双姝四顾一圈,当即发现少了个人,皱起眉头问起 杨槐儿心中一阵纠结,方才与鬼面客恶斗之际,郭小义就早已没了踪影,不知他眼下是否平安,只得将其身形外貌一一阐述给了平先生,请他代为寻觅,与姚双姝携了两名受伤的坤道先行回了宣密寺 雷音殿内外,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堆人,一眼望去僧侣占了大半 主持大师行默如今半眯着眼,盘腿坐在大殿上,默默扣动着手间的檀木佛珠,不吭一声一百零八颗佛珠在他的指尖,颠来倒去的反复碾了好几轮 大厅内不少门派的重要人物同样端坐在厅内默默候着,除却空山的几名首座之外,殿中还坐着两名红衣喇嘛、几位天师模样的道家众人,檀香的气味在殿上不住游走,安抚着堵在众人心头的焦急之心 大殿上偶尔响起一阵钵盂的回声,除此之外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怎么这么久都没消息?”殿中一个碧装美妇眼角扫过对面坐着的两位红衣喇嘛后终于忍耐不住小声犯着嘀咕打破了殿上的平静 “穆棠师妹稍安勿躁”坐在碧装美妇身侧的一名素衣女子小声开口宽慰道 那穆棠听过却置若罔闻,理都不理她一下,却见一个小沙弥匆匆跑了进来,连忙冲着他问道:“怎么样?有什么音信么?” 只见那沙弥合手一拜恭敬道:“回禀主持大师律伽师叔派人回来传话他们一路上没有寻到翠桐山庄的人却巧遇了天兵奇巧阁的莫老阁主如今正引了人往寺中来呢” 穆棠听罢眼中一暗,仿佛泄气了一般 行默大师听罢不动声色的睁开双眼起身道:“阿弥陀佛莫施主远道而来,阖寺上下理当远迎” 杨槐儿与姚双姝扶着两位坤道一路蹒跚行走在宣密寺的天阶之下,起头却见原本紧闭大的大门统统开启,门口整整齐齐的站了几排僧侣 一名坤道见到如此阵仗,喘了口气笑道:“……看样子,又有大人物到了” 姚双姝听罢悄声问道:“都有大人物来了呢?” “除了我们闾山派,和你们空山的几位首座,来的还有解兵坊的张老前辈、金羽门的少门主、蕃国的两名高僧余下的就是一些云游来此听禅的僧侣” “解兵坊也有人来了?”杨槐儿听后怔了一下,印象中江南张家人是向来不掺合这些事情的,怎么大老远的也跑来了呢? 正想着,她们已然行至山门,迎宾的僧弥见有人受了重伤赶紧引了四人步入院中,闾山派的门人见状连忙迎了上来,却听其中一名受伤的弟子喊道:“……妙真师叔,追赶九命去了如今下落不明” 话一出口,整个前院如同炸了锅,那些闾山门人将她二人安顿好后,纷纷起身再度出门 杨槐儿对那引路僧双手合十拜道:“烦请师父引我姐妹去见主持大师翠桐门下的平先生如今需要人手增援” 那僧弥听罢,不敢耽误,连忙引了二人来到殿前 人群中看到珧祯亲切的面庞,杨槐儿心头一热,只是眼下却不是长叙的时候,与姚双姝对着首座上苍老的行默拜道:“空山弟子参见主持大师” 但见那行默身披金红袈裟,佛光照身,手中握着一串檀木佛珠,嘴角微微上扬,不笑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和色 姚双姝细讲翠桐山庄之事,杨槐儿在旁暗暗观测,在场的除了几位朝夕相见的空山前辈之外,还有几位僧人、几位道人,她眼光却落在了一个摇着扇子的青年身上,但见他眉眼中一片骄色,扇子上大鹏金鸟栩栩如生 见眼前的摇扇公子瞅着笑呵呵的瞅着她二人,杨槐儿心中料定:“这人想必就是金羽门的少门主了”可心中却还是泛起一丝疑惑,世人常说这金羽门的大公子身子孱弱,怎么眼前之人却精神的很,丝毫看不出病态之样? 疑惑中,但见一位龙钟老者从后院缓缓步出,那老者身着青黑色的软甲,一步一停,似乎走起路来十分的吃力,老者身后却跟着自己的同门大师兄张明溪,这下杨槐儿当即明白这老者便是解兵坊的当家之人张赟 行默大师听闻翠竹山庄在雪原之**险的事情之后,当即吩咐她二人引了一众僧弥前去帮衬,临行之际忽听寺门之外传来一阵爽朗的老人笑声,细听之下,声音竟然十分耳熟 杨槐儿心中正奇道:“佛门重地,谁敢在此喧哗?”正想着,却见一位星眉剑目的和尚领着莫孤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杨槐儿心中一惊:“他居然来了?” 那莫孤峰迎面见到杨槐儿与姚双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却马上开口道:“二位姑娘好快的脚力”不等二人回答,他加快步伐迎向殿中,嘴上笑道道:“一别数年,行默大师还是那么精神啊啊哈哈哈——” 杨槐儿本想留下来查看一番,却被姚双姝一把拉走 行默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后,恭敬道:“听闻莫老施主已经就不见客,如今为了鄙寺之事不惜赶来,老衲感激不尽” “多年之前我举事之时,行默大师不遗余力的支持老朽,这份恩情老朽是没齿难忘啊如今三涂祸害贵寺,我天兵阁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莫孤峰边说双目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张赟身上,原本笑着的脸庞又僵了一下 反倒是张赟看着莫孤峰连声笑道:“许久不见,莫兄还是跟多年前一样精神啊” “不敢当不敢当”莫孤峰打量着张赟身上的青黑软甲,皮笑肉不笑道:“张兄可比老朽印象中苍老了不少啊……当年三涂教发难之际,张兄似乎就大病一场,因此避过了一难啊这次是不是仗着夜琅神甲护身,因此才敢凑到这来见见世面啊?”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 这天兵奇巧阁与解兵坊之间的纠结想来已久,同为制兵世家双方一直在暗中较劲,当年若不是一向避世的莫孤峰率先抵御起三涂教的攻势,在世人面前博了一个好名声,恐怕解兵坊早已凌驾于天兵阁之上纵是后来解兵坊早已弃兵从甲,张、莫两家老一辈结下的心结却久久不能解开 “莫——”张明溪见莫孤峰如此不给自己祖父面子,心中不满,正欲开口却被张赟一把按下,转头见祖父对自己连连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出头,这才将嘴边的话语忍了下来 摇扇的公子见状却笑道:“如今世人求兵便去天兵奇巧阁,求甲便去解兵坊,这样的分工合情合理,谁都没压了对方一头,怎么二位老前辈的积怨还如此之深呢?” 荀源听得眼皮子一跳:“这黄口小儿是唯恐天下不乱啊说话这么无所顾忌?” 张明溪闻得此话白了他一眼奚落道:“听闻翠桐山庄的项庄主乃是少庄主的小舅子,怎么如今小舅子身陷险境,做姐夫的却在这里指手画脚的谈论他人的是非?” 此言一出,引得一片哗然,张赟当即出口喝道:“不得无礼” 张明溪却面无悔色,只是斜眼等着那摇扇的公子,但见他面对斥责不怒反笑 此人原来就是杨槐儿在翠桐山庄之际,躲在项悦华房中的平沫儒,只是当时他躲在了暗处,除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山庄中没人知道他曾经到过那里 片刻后,但见平沫儒“唰”的一下将手中的扇子收起,清了清嗓子,似是有话要说 ------------ 一百四十三 姚双姝见杨槐儿一路上心不在焉的跟在队伍的末尾,只道她是遇到了启泰心中不安,因此便没有搭理她莫孤峰的到来,是杨槐儿所没能料想到的,如今已他经跟缦歌撕破了脸,这样光明正大的来到宣密寺与缦歌对着干,难道不怕缦歌将他们之间的过往在世人面前揭开么?思来想去,她又放慢了脚下的度,却见不远处的落林上空惊起一片飞鸟 见同行之人早已离自己远去,杨槐儿把心一横独自转身朝那片树林飞去 入到林间,只觉耳旁的风声渐渐消失,但见这林中遍布了参天古木,树梢上皆挂满了厚厚的积雪,杨槐儿在林间游走了半天,但见林中遍布了成片的足迹,细细看去竟是马蹄的印记 果然有人在这里潜伏 正想着,耳旁听到一声马儿的嘶鸣,杨槐儿闻声急转了身子朝声源出奔走而去 但见前方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一群轻甲侍卫,从装束上看,是天兵奇巧阁的轻甲卫 “谁的马?”莫剑臣的声音从她脚下传来,声音中充满了责备之意 许久之后才有人小声答道:“……莫管事,这些跑平原的马到底是比不得咱们自家的马您也不是不知道它们个头大,脾气也不小动不动就尥蹶子” 莫剑臣听罢厉声喝道:“再尥蹶子就宰了一个畜生还能翻了天不成?”他随后在人群中中踱起步子冷声道:“都给我留神点老阁主之前吩咐咱们在这里埋伏,不等他老人家的讯号,绝对不能暴露” 话音才落,只听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抱怨道:“不是说来增援的么?躲在这里算个什么意思之前咱们都发现三涂贼人的踪迹了——” “还敢多嘴?”莫剑臣冲到抱怨之人身前喝道:“老阁主的决定自有他的用意无名小卒胆敢指手画脚,活得不耐烦了么?” 宣密寺的天阶前,两位小僧侣依旧在坐禅,一阵冷风吹过,一个年幼的小沙弥忍不住睁开了双眼他眨巴了几下清澈的双目,眼见天色渐晚,血色般的夕阳将大把的余晖洒落在通往宣密寺的天梯之上犹如连天之路,璀璨耀眼 沙弥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向往,久久凝望着那道天梯 这座宏伟的寺院屹立在茫茫的雪原之上,已有千年之久千年以来经历了多年的变故,依然屹立不倒,只是眼下,暗涌再度将宣密寺牢牢包围,伺机待发 沙弥凝视了许久,忽闻耳边响起“噗”的一声裂响,那声音像是钝物撞击身躯后造成的他奇怪之际转头而视 回头的瞬间却见坐在他身旁的师兄脖颈间绽开了一片猩红的血雾源源喷出的血液如同喷发了的龙泉一般,溅了他一脸,脚下顺势滚来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沙弥定睛一看却是师兄的头颅 那沙弥惊得张嘴正要喊叫,却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使劲撞了一下,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感到自己忽然变矮了好多,眼前正对着一个小小的背影,脖颈处如他师兄一般开出一朵红艳的花朵,此刻他再要喊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挣扎中但见自己眼前迈过一人,手举寒气逼人的杖刀徐徐迈上通往山门的阶梯 平沫儒脸上的笑容仿佛刻出来的一般,从没有消失过,可越是这样,众人反倒越觉得虚假,只见他不急不慢地将手上的折扇收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道:“在下才一听闻项庄主有难当即就亲自去寻找了一番,在场的所有人全都能给在下做个见证不知张少侠为何会有此问?” “小儿好逞口舌,冒犯了少庄主,还请少庄主不要往心里去” 见张赟出面为自己的幼孙说话,平沫儒自然不敢再咬定不放,于是恭敬道:“无妨无妨打从老先生来到宣密寺张兄就一直常伴左右,想来疏于留意身旁之事——”正说着他忽然收了声,原本笑意满满的脸上闪过一丝严肃 空气中漫起一股腥甜之息,在场众人全都提高了警惕 片刻后,寂静的苍穹忽得掀起一阵雷鸣般的狂啸,整个雷音殿都仿佛颤栗起来 厚重的山门仿佛遇到了什么重击,一下子被击得粉碎,站在门口的人群来不及躲避开来,被门后的冲力一下子震飞 鬼面客举着自己的冻铁杖刀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从空荡荡的山门前缓步进入宣密寺 所到之地,血腥之气弥散开来,身旁的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一步步的走进院子,迟迟没有人轻举妄动冲上前去 姚双姝领着众人回到了事发之地,项平见援兵赶来心中一阵激动,连忙上前道谢,之后却又皱眉道:“项某找了许久也不见杨姑娘之前所述的那名少侠……如今既然又来了这么多帮手,不如大家四处在寻觅一下,许是被之前的雪势冲到了其他地方” 听他这么一讲,姚双姝连连点头嘴中喊了几声却不见杨槐儿应声,疑惑之际,在人群中寻了一番却不见她的身影,脸上当即闪过一丝慌张 “槐儿?槐儿——” 姚双姝的娇声响彻在雪原的上空,一名宣密寺的僧人见状面露骇色,慌忙上前阻止道:“雪流之后且不可大声造次” 姚双姝不懂他是何用意,疑惑之际脚底再度传来了一阵微微的涌动,她转脸望去只见之前雪崩之后的山顶,再度掀起了一片白雾 在场的众人面色上全都露出一片惊慌,平先生当即大喝道:“快逃” 杨槐儿听到隆隆的声音再度响起,身前树木上的积雪被震得纷纷落下 “跟之前的声响差不多么”一个轻甲卫弹了弹掉落在身上的雪块,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小声道:“那边又滑坡了” “不知道翠桐那帮人怎么样了?”身旁的人小声附和着 一个人高马大的轻甲卫挺身而出道:“莫管事方才老阁主不让咱们对他们施以援手,如今阁主人不在,您还要拦着么?” 杨槐儿一眼认出他就是那日沽水镇上的带头之人,看样子他对莫孤峰的决策十分不满她一听是之前的翠桐出事之地又生了事端,心中不再多想,连忙起身离去 树林中的莫剑臣面对男子的质疑,沉下脸久久没有应声 那男子见他如此忧郁当即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大吼道:“敢跟我一起去救人的就一起走” 马儿使劲的踏动着四条长腿,扬起前蹄定定站到了地上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 “奇耀不得胡闹”莫剑臣终于忍耐不住,高声吼道 骑在马背上的奇耀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来回晃了几圈之后,看着脚下的众人冷笑一番,使劲挥动起马鞭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林子 “奇头领”留在原地的众人,一时间纷纷上马,呼啦啦的走了大半 “你们——反了都反了”莫剑臣见状气的胡子都横了起来,冷眼看着身边留下的一小撮人咬牙切齿道:“你们谁还想去?”话一出口,留下的众人都不在吭声,纷纷低下脑袋不再作声 杨槐儿一路飞驰,耳边风声呼啸,飘荡在半空中的雪粒子不住在脸边拍打 行了半晌,眼见着就要达到目的地,却见半空中飞过一人 看到那人的身影,杨槐儿浑身的血液就像是凝结一般,瞬间僵住 “等等——”杨槐儿冲着那道身影不顾一切的大声喊道 那人闻声之后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看得杨槐儿的呼吸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敕天对杨槐儿仿佛视而不见,转头正欲离去,却听她再度疾呼道:“你既然有心让我看到缦歌与莫孤峰的会面,为何不肯重回空山,与我们一同抗敌?” 面对杨槐儿的询问,敕天并不应答,转眼却笑道:“不明白你再说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杨槐儿不依不饶道:“你休要瞒我你原本可以杀光铁头四他们所有人可你没有痛下杀手你刚才原本也可以杀光翠桐山庄的所有人你还是没有” 敕天冷哼一声:“那是我不屑动手” “你撒谎启泰——!!” “我叫敕天”敕天冷哼一声不欲再多做停留 “你别走” 杨槐儿起身就追,却见敕天再度转过脸来冷声道:“东南方向再不过去,小义就没命了”话一出口,他双手一挥,转眼没入雪天之间,不见身影 杨槐儿听到这话,来不及多想,转身就照着他口中所述的方位急赶去,两只眼睛不断朝四周张望着,心中不断祈祷,只期望郭小义会平安无事 忽然,但见东南方刀气冲天,心中大喜,慌忙转身前行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情殇 杨槐儿小心地避开袭来的刀气,努力支撑着自己在空中急行 此刻天色已然渐黑,空中不知何时平添了许多厚厚的云彩,扣在雪原上方,仿佛伸手就能触及苍穹东南方的参天古树丛林,在刀气中不住地林间游走,枯枝霹雳巴拉的掉落一地,发出“潄潄”的低鸣声 如此霸道的气势,想来只有项景恒能够使出 杨槐儿在林子中一路穿行,偶尔被落下的树枝砸住,不远处黑影片片攒动,如同浓墨在淡淡的夜幕晕染开来 但见不远处,项景恒正与敕天的双生姐姐岚筱斗得不可开交,有那么一瞬间,杨槐儿竟一时恍惚,将她错认成了敕天 岚筱挥手不遗余力地朝项景恒的胸口拼去,又趁他护住心脉之际猛冲绕行至其身后,鹰爪般的双手使劲撑起,朝项景恒的后背抓去 杨槐儿见势不妙,嘴上高声提醒道:“小心”话音将落便将手中的长剑抽出,一时间白光大作直劈而下,虽说她是有心提醒项景恒避开,却也引起了岚筱的注意,剑芒未至她身前,就被轻易避开 “又来了一个送死的”杨槐儿见岚筱轻笑一声,挥手朝着自己攻来,那势头竟有拼命之嫌,倘若真被她得手打中,恐怕即便侥幸不死也要重伤 杨槐儿连忙转身避开,却见身后之人依旧对自己紧追不放,掌风就在脑后不远处呼扇,危机之际,还是项景恒冲上前来将其一把截下,只听他口中喝道:“快带着她们两个离开” 她们两个? 杨槐儿听罢心头一惊,连忙低头朝脚下望去,只见夜幕下,洁白的雪丛中簇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定睛一瞧却是面无血色的项夫人,她身边倒着的少年正是之前自己遍寻不到的郭小义 “快呀带她们先走”项景恒面如土色言语中焦急不安 只听岚筱娇喝道:“谁都别想走”语罢双手指着空中嘴中默默念动起玄咒,但见她身前的黑气越积越重“我忍到现在都没对宣密寺动手,就是为了等你们来此” 项景恒听她这么一讲,脸上黯然道:“你害的人已经不少了,还不肯收手么?” 岚筱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哑着声音说道:“我说过你不做翠桐山庄的少主,我就收手”正说着萦绕在她身前的黑雾似乎正渐渐散去 这话引得杨槐儿一阵愕然,莫非她二人之间……想到这里她回望项景恒,却见他面色中居然闪过一丝痛色,嘴巴抿得紧紧的再看项夫人一脸的凝重两只眼睛同样死死盯着空中的项景恒等待着他的应答 众目睽睽之下项景恒将目光转向杨槐儿,只见他张口吐出了一个字 杨槐儿回神之际,却见岚筱愤怒的将双手横横推出,顿时天际被铺天盖日的黑雾所笼罩将仅存了一丝微光遮蔽的严严实实 项景恒举起手中的矢炼冲着那团黑雾拼命斩去 杨槐儿趁机冲到项夫人身旁一把扶起昏迷不醒的郭小义,随后拉起项夫人,却见她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只是抬头痴痴凝视着半空 项景恒替地面上的人化解了不少岚筱的攻势,因此为她们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见大团的黑芒砸落在三人身旁,爆裂声不绝入耳,乍起的雪花伴着腥臭之气溅了杨槐儿一身 “项夫人还是随我先到宣密寺暂避” 面对杨槐儿的提议,项夫人只是回过神来静静凝望她笑道:“她的目标是我我能避到哪里呢?”一句话问得杨槐儿语塞,却听耳边传来郭小义痛楚的低哼声 “他被岚筱重创,好在没有中妖法,快带他回去——”项夫人正说着,忽听项景恒高呼声从半空传来:“躲开” 话闭二人抬头,眼见一团黑芒在她们的正上方急急落下,与此同时项景恒也被岚筱一掌击中,从半空直直摔下 眼见想要避开袭来的攻击依然不及,杨槐儿只得举起长剑,滚烫的剑身感应到了扑面而来的煞气后,仿佛受到了挑衅般的亮起了一阵赤金色的光芒 一时间热浪开始翻滚,身旁十丈内的积雪全部瞬间化作了蒸汽,消失不见,大地露出了原本的焦黑,树木褪去了身上的银装 杨槐儿完全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长剑并出这样的剑芒,如同赤焰金灿灿的身躯一般,光鲜夺目 “滋滋”的声音不住传入耳中,金光渐渐暗淡消散,岚筱的身影依然立于空中,满眼的惊愕,显然被之前的场景震住了,许久之后她口中喃喃自语道:“……你居然……破了我的阵法?” 项景恒趁她分心之际飞身而起,身到之处冷光既出,岚筱不及反应肩头中了一刀 岚筱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身前之人,随即长啸一声,提掌就朝项景恒的面门劈去,却见那项景恒丝毫不加躲闪,心中终是不忍,急急将掌风收回,以内劲抵开了身前之人 项景恒化开冲力落在地面,低头望着手中的刀身 “……你好……好好” 喘息间,从岚筱的齿间一连迸出了三个“好”字,秀发随着寒风在风中凌舞她捂紧了肩头恶狠狠的望向地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杨槐儿望向身旁的项夫人,而自己身侧孱弱的项夫人同样淡漠的看着空中那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岚筱 但见岚筱手指死命抠进自己的伤口中,暗红的鲜血不住顺着肩头哗哗留出,突然她血手一扬,血色、黑雾相互交织,如同一朵绽开在夜幕下也血色水莲 项景恒察觉到一股暗涌盘旋在自己的上空,举头看到诡异的血雾一路翻腾而下,空气降回了之前的冰点,血雾凝结成锥伴着黑雾朝他打来 杨槐儿见项景恒握刀的手臂不住的发颤,锃亮的刀身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庞,比起几年前,他娇美的面容间多出了些许英朗 透过密集的血雾,项景恒遥望着空中的岚筱,眼神仿佛穿过了年岁的光阴,回到了年少之时眼见他就要被那片血雾吞噬,岚筱摒出了呼吸,直直瞪着项景恒 杨槐儿见状连忙将郭小义从肩上卸下,挥动着自己的赤焰长剑奋不顾身冲上前去 霎时黑雾在金光的笼罩下全全褪去,不远处的项夫人见状长长舒了口气,回头再看空中的岚筱,竟然与自己同出同样的神情 “你宁愿死,也不愿跟我走么?”恍惚中,岚筱呆呆的低喃着,丝毫不顾及肩头的伤势 项景恒沉默半响之后才艰难道:“从你出手毒杀乔家大小姐的那时起,你我之间就早已泾渭分明” 杨槐儿心头一跳,忍不住抬眼向项夫人看去,听闻家姐惨遭毒手,项夫人单薄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原本恬静的眼帘透出一丝哀伤 “哈哈哈哈哈哈——”岚筱听到此话,忍不住仰天而笑,笑的脸庞的泪滴滚滚滑落,仍旧毫无所知,笑声过后,她捂着心口蹙眉道:“原来你一直介意的是她那么她呢?”语罢她伸手指向项夫人,摆出一副咄咄逼人之势 “岚筱”项景恒终于按耐不住大声喝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除掉项某未过门的夫人叫项某如何能够面对那些无辜之人?与你同流?” 这下杨槐儿突然明白了当年与他有过婚约的女子,为何都会一一死去,原来竟是这岚筱在其中做了些手脚正想着,心中突然一阵泛寒,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人? “是你爹太过顽固我明明早已警告过他的是他不听劝阻一次又一次给你定亲是他逼我动手的”岚筱眼中再次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这么些年来,她不断清除着面前的阻碍只为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却不想自己的执着竟在两人面前挖出了一道鸿沟,不可逾越 空中忽然响起一阵啸声,杨槐儿觉得浑身的血液为之一僵,举头望去,嬴鱼长龙般的身躯从不远处摇曳飞来,细听之下,它声音中充满了愤怒 岚筱闻得此声,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转头细细看去,却见那嬴鱼正在追赶一人,那人飞的及快,放佛逃命一般不顾一切的横冲直闯的闯入这片树林 嬴鱼庞大的身躯在密林中难以畅行,飞了几下浑身就被粗壮的枝桠划得遍体鳞伤吃痛后的嬴鱼不住的翻腾长啸,随即竟发出了一声婴啼 杨槐儿的神经一下子绷紧,生怕它会接着在哭惹来大水,在想之前杨家村众人都命丧于这畜生的手中,因此复仇的热血一下子在身子中引燃,手中的长剑白芒四溢,如同心脏般在手中不停的跳跃 身旁不远处的项景恒突然间察觉到杨槐儿的气场突然变了,一下子警觉起来,就连不远处的岚筱也开始上下打量起她手中的长剑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夺符 嬴鱼在树林子中没头脑的一通穿行,巨大的身躯不住撞击着身旁的树木,没多久就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眼见所追之人轻巧的穿过林子,就要逃走,它愤怒之下,高扬着脑袋一顿摇头摆尾,嘶吼咆哮之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纷纷掉落 杨槐儿燃烧的双目紧紧锁定了那只翻腾的巨兽,提起手中的长剑起身朝那只巨大的猛兽冲去 炽热的白芒将黑幕点得通亮 嬴鱼察觉到杀戮之息朝自己不断的步步逼近,瞪起浑浊的眼珠冲着杨槐儿凶猛的咆哮,张起大口朝她来的方向喷出一道黑烟 腥臭之气霎时蔓延在整个林子中,令人闻之欲吐黑烟所及之处,树皮如火烤般化作一坨焦炭,嗤嗤作响 杨槐儿轻转身子避开那道黑烟,嬴鱼趁势立起身子飞身而起跃到林子上方,在半空中不住盘旋,周身缭绕起一圈青紫色的雾气,两只巨翼上下呼扇,震动间仿佛能够听到骨骼相互碰撞的声音,血腥之息愈发浓郁 林子中的温度一点点降了下去,原先冰雪消融之地,重接上了一片冰霜,杨槐儿却觉得周身上下一股热浪在不住的翻腾,与源源袭来的寒气相互对抗,不由自主的举起手中的长剑,朝着比自己身躯大了数百倍的嬴鱼狠狠斩去 那畜生感应到炽热的剑气,急转身子压下沉重的头颅,长着大口就朝杨槐儿俯冲而来,那架势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噬 眼见二人就要碰击到一处,两股戾气相互压制不分高低,忽见空中升起一道卍字金轮 乍起的黄光刺得杨槐儿睁不开眼,不得不放弃此时的攻击,轻身一晃转变了跳跃的方向,转脸却见那道卍字金轮不住在空中盘旋、扩张,将嬴鱼巨大的身子笼罩其中,金灿灿的佛光一触及到它青黑色的皮鳞就会撞击出一道道金色的火花 巨型的在空中卍字不住的旋转,一阵诵经声音若有若无地游走在天际,那道声音沉静恬淡,直击众人脑海,原本杀意满满的杨槐儿闻得此声心中顿时觉得安宁了许多,手中的长剑时而暗淡、时而泛起炫光,身子的力气仿佛被一下抽空,毫不费力的浮在云端 被困在卍字阵法中的嬴鱼如同疯了似得痛苦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看那样子是想要逃脱可越是挣扎,它收到的伤害就越大天空中绽开一片金光如同节日里的烟花般绚烂 嬴鱼上下翻腾了好一阵终于渐渐蜷起了身子,猛兽般的高吼逐渐转为闷闷的啼哭之声,原本青黑的身子渐渐化作透明 杨槐儿淡漠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不悲不喜意识一点点的抽离,陷入了睡眠之中,高空中仿佛有人托举着她的身子,缓缓、缓缓的落下 “这莫非就是……戒定禅宗圣谛……?” 岚筱呆望着高空的玄阵,双眼燃起汹汹的复仇之焰当年她父亲无律被围剿之际,就是被这个戒定禅宗圣谛所重创,若不是他身上有往生石符傍身,只怕连尸身都不能剩下想到这里她要紧了牙关,双手紧紧攥起她正要起身却见被困在阵内的嬴鱼突然抖开自己十几丈宽的双翼,仰头一阵嘶吼,一扫之前的颓败之势 诵经声稍作停顿之后徒然变得高亢起来,空中的卍字阵精光乍现,整个天际映得如同白昼伴随着经声不时传来一串串木鱼的撞击声 “宣密寺的秃驴” 缦歌的声音如利器刺破了漫漫夜空,嬴鱼感应到了主人的气息之后精神振,甩动着尾巴长啸一声弓身冲破了自己身前的束缚 佛阵才一击破,诵经声也跟着突然消失,天地重回混沌 黑暗中,红影撕破天际从天而降,落在了嬴鱼的头顶,脱困之后的猛兽再度仰天而啸,声音中充满着重生后的喜悦 缦歌如同屹立在天际之巅的神明,俯视着众生 项景恒二话不说举起矢炼,刀锋斩过黑夜,直劈向高空中那抹艳红嬴鱼抖着双翼划出一道劲风,直直打向他瘦弱的身板,力道之强劲,竟生生将地上一株参天古树连根拔起 项景恒为斩妖人,顾不得避闪,一味向前横冲,怎奈单薄的身躯始终还是不能与那风力抗衡,被掀翻在地 缦歌对着岚筱高声问道:“被黑龙追击的人往哪里去了?” 岚筱之前的心思一直都在项景恒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于是闭口不答,缦歌皱起眉头正要发怒见她肩头一阵暗红,似是受了重伤,当即咬牙恨声道:“都是那小子都是那小子坏的事儿”她袖口甩出一道金芒,芒光以迅雷之势直击倒在地上的项景恒,眼见他就要被那道金芒打中,却被岚筱起身硬生生的截下 缦歌怒声道:“就因为他我们错失了抢夺石符的最佳时机你还敢护着他?” 听她这么一讲,岚筱怔了怔:“……你们动手了?你们不等我回去、就贸然动手了?” “等你?”缦歌冷哼一声,却听空中铮鸣之声大作,来不及将剩下的话说完就大喝道:“追兵来了走” 岚筱却赌气道:“东西既然还没有到手,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说罢起身就朝宣密寺的方向起身而去 缦歌见自己的女儿不听劝告飞身上前将其拉起,转而消失在黑幕之中 嬴鱼伸起脖子再度啼鸣,随她二人翩然离去,大地仿佛受到了它的感召,不住晃动起来 杨槐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身子骨一阵酸痛,仿佛被人拆开之后又重拼到了一处朦胧间忽闻屋外传来一阵鸟儿清脆的鸣叫之声,惊得她清醒过来:“……这是小铃铛的声音?”定神望着屋顶熟悉的青灰瓦片,她一下子坐起身来 “嘶——”起身着急了些,牵动着浑身的经脉痛得她忍不住皱眉,却听耳旁传来一个熟柔柔的声音:“你醒了?” “……淼儿”看着对面佳人满月般***的脸庞,杨槐儿忍不住激动的大喊一声,看到她脸上几块淡褐色的伤痕,不禁难过起来 孙淼见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后,也跟着黯然伤神 郭小义的到来才打破了僵局,他掀开帘子一瘸一拐的走进屋中一见杨槐儿就叹道:“你可算醒了” 孙淼一看到他就急道:“你不好好歇着,怎么下地了?师叔说你伤的可不轻呢” “没事儿汤药喂大的……”郭小义正将着突然将话硬生生的咽下 孙淼见屋中气氛越来越僵,连忙对杨槐儿笑道:“看你没病没伤的,怎么昏的比小义哥都久啊?” 杨槐儿干笑两声,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连忙问道:“……我们不是在宣密寺么?怎么会回到了这里?” 孙淼接口答道:“三涂妖人已尽数退回到了蛮疆,想来这段时日不会再犯,之后掌门师伯就施展四象神行诀将你们送回来了” “事情这么快就了解啦?”杨槐儿当即大骇,那日她被宣密寺的戒定禅宗圣谛洗净身上的戾气之后,当即就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一觉醒来听到这个消息,嘴上喃喃道:“……全都回去了么?……那石符呢?” 见二人谁都没有吭声,杨槐儿焦急道:“他们得到宣密寺的石符了?” 郭小义勉强的摇头道:“那倒没有……”杨槐儿才舒了口气,却听他接着道:“那块石符趁乱、被我师父夺走了……” 他讲话的时候面色中一片阴晦,师徒一场,自己始终无法改口直呼其名 杨槐儿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忍不住高声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是回来了之后,从别人那里打听道的”郭小义一脸黯然:“那日宣密寺遇袭后,三涂贼人一路长驱直入,在场之人奋起抵抗……不知为何转经阁那边突然起了内讧,结果居然被、被……” “被决明钻了空子”孙淼见他不忍再说,于是接口道:“之后三涂教与宣密寺的人都派人去追,可他潜伏在那里数日,对周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当时还是让他逃了” “……当时?”杨槐儿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余地 “前日夜里,有人夜闯空山禁地,掌门师叔赶去时,发现有人将罗师兄的肉身放到了灵台之上暂存” 消息一出,杨槐儿身子一颤,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大惊之后又大喜道:“如此说来……掌门师伯可以替他施展悟魂引回魂了么?” “……那悟魂引早已是残缺不全,掌门师伯先后试了几次都已失败告终……如今只能先暂且将师兄的肉身暂时存放于禁地的灵台,从长计议” 孙淼语气间满是惋惜,惹得杨槐儿心中也是唏嘘不已,又悄声问道:“那……姚师姐知道这事儿了么?” 却听孙淼摇头道:“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离开过桃源小坞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异举 孙淼语气间满是惋惜,杨槐儿喃喃自语道:“这也太过奇怪了除了空山众人,又有谁会知道那灵台能使人尸身不化?” 郭小义沉吟片刻,开口道:“而且我师父才刚得到石符,罗师兄的肉身就被送回了……这也实在太过巧合了”之后他一直紧锁眉头的重复着巧合二字 孙淼见郭小义愁眉不展,思想一番之后,开口安慰道:“罗师兄究竟是怎么回来的尚未有定论,眼下多想也是无益与其纠结与这些,倒不如想想怎么助其归魂” 这话倒也提点了杨槐儿,她赶忙问道:“姚师姐她……如今怎样?” 只听孙淼叹了口气:“还能怎样,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离开过桃源小坞了把自己关在屋里谁都不肯见呢” 果然还是多次一问这个答案跟杨槐儿预计没差多少多少年了,但凡姚双姝伤心难过就会独自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自斟自饮,敢去叨扰她的,放眼空山不过五人杨槐儿顿了顿,脑中闪过张明溪的身影,连忙问道:“……师姐连张师兄都不见么?” 话一出口,见在座的郭小义与孙淼都有些黯然,半晌孙淼终是接口道:“张师兄的祖父被三涂贼人所害,如今师兄他已经回解兵坊悼唁去了” 杨槐儿愣了片刻,嘴中叹道:“那日临行之际匆忙中只见过张老前辈一面,真想不到……” 郭小义也跟着叹道:“张老前辈平日里很少出门,难得他如此年迈还不惜辛苦赶来此处……听文昭师兄说那日鬼面客做先锋攻破了宣密寺的大门,之后便一直与身披夜琅神甲的张老前辈斗法,张师兄想要出手却被他祖父喝令退下……最终前辈还是力竭而亡” 唏嘘之余,杨槐儿想起孙淼之前的话语疑道:“怎么无缘无故会起了内讧?” 这下倒把他二人问住了,郭小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出:“那日最后在转经阁中力挽狂澜的只有行默大师、金羽门的少门主和莫孤峰三人……” 杨槐儿一听郭小义居然直呼莫孤峰的名字,心头一颤连忙追问道:“我在宣密寺外的林子里发现了天兵奇巧阁的兵马看样子是莫老阁主有意在那边埋伏下的一处暗兵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郭小义眼冒奇光:“居然有这种事?……看来他还真是有备而来” 这下杨槐儿笃定道:“莫非那莫孤峰进到了转经阁后有意强抢石符?” 只见郭小义颔首默认:“他一进入转经阁中就将行默大师打成重伤,若不是金羽门的少庄主在场极力护着,只怕那块石符早已落入他手” 一听行默受了重伤杨槐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这个老匹夫他人刚到宣密寺时我就应该将他与三涂教的勾当公之于众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与三涂教的人勾结的?”郭小义诧异的看着杨槐儿,孙淼见她情绪很是激动,连忙上前安慰道:“金羽门一早也打探到了这事,不也是等到他狐狸尾巴藏不住的时候才向众人吐露的么你有何必自责” “什么?”杨槐儿听后一阵惊讶,原想着自己会是独一个知晓此事的人,岂料事情却并非自己想象,一时间又觉得糊涂了,不知这其中究竟套了多少环,想要细细查问,却不知该从何处问起只得将话题重牵回到石符身上:“那决明之后又是怎么杀出来的?” 郭小义倒是乐得讲述这些不急不慢的答道:“金羽门的少门主平沫儒与莫孤峰相持之际缦歌所饲的畜生将转经阁生生撞塌了,众人不备之际我师父忽然现身将置于金顶舍利棺椁中的石符盗走了” “还真是便宜他了”孙淼忍不住冷哼一句,郭小义听后满脸潸然,不再吭声 “金羽门的消息还真灵通这么隐秘的事情居然都能打听道”杨槐儿虽是夸赞语调中却丝毫听不出称赞之意 “说来都是这平沫儒的功劳”郭小义轻哼一声,颇为不屑:“这人的耳线十分广泛金盟主想要知道的事情,他想方设法都会打听到,若非如此也不会将他的几个兄弟给挤下去不过啊这还不是他最本事的地方” 只听郭小义暗暗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宣密寺那几日啊,跟解兵坊的人相处了几日,居然让我打听道张明溪师兄和平沫儒的夫人从小就是青梅竹马可这平沫儒无端端的插进来一脚,将人给娶走了” “真的假的?”孙淼脸上摆出了一副不信的模样 “解兵坊的人亲口说的自然不会有假”郭小义信誓旦旦地说道:“说来平沫儒的夫人也不是别人,就是项庄主的姐姐不然你们以为张师兄为何会同项庄主关系匪浅?全是儿时的交情” “项庄主?”孙淼一时没反应过来 “项悦华翠桐山庄的大小姐”杨槐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不苟言笑将发髻高高梳起的冷面女子 郭小义连声附和道:“就是她你和姚师姐没到宣密寺之前,平夫人也曾在宣密寺助阵的,可后来一见张师兄来了,她就借口说门内有事先行回去了” 二人听他这么一说,算是完全信服了杨槐儿皱起眉头才说了个“可是”就再不往下说了,惹得孙淼一阵好奇,连番追问道:“可是什么?” 只见杨槐儿踌躇片刻又道:“那金羽门的少门主我也曾见过一面,平心而论那气度比起咱们的大师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平夫人怎么偏偏……” 郭小义轻笑道:“我起初也是弄不明白的那姓平的目空一切,讲起话来就招人烦,要说怎么也比不过咱们大师兄呀后来我算是明白了那平夫人据说未出阁的时候心就比天还要高,她练就的那一身刀法,比项庄主还要精妙,可惜身为女子……加上她母亲是天兵阁的人,所以在家中一直没有什么地位――” “项悦华的娘是天兵阁的人?”杨槐儿听到这里忍不住将郭小义的话打断 郭小义再度压低了声音道“是呀……不过这事翠桐山庄的人应该不会提及的据说翠桐山庄的姑太太这里……”说到这里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点问题项悦华的亲生母亲原是她从天兵阁带回来的下人,那姑太太年纪轻轻就死了夫君,情绪激动时常常大骂天兵阁的人,为此没少打骂身边的人最受罪的就是项悦华的亲娘可不知后来怎的,这人居然成了翠桐山庄的姨太太――” “你都是从哪里打听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杨槐儿终于听不下去打断了郭小义,孙淼却觉得意犹未尽,却不好意思让他接着说 郭小义没料到她会这样,愣了一下照实答道:“……还能从哪里啊解兵坊呗” “那平夫人究竟为什么要嫁给金羽门的少门主啊?”孙淼见杨槐儿一时没有吭声,瞅着郭小义又悄声问道 “因为平沫儒是金羽门的少门主呗”郭小义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虽说他只是个庶子,可他够聪明、最懂他家老爷子,再加上项盟主临世前,江湖中就属金羽门势头最劲,项悦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接手翠桐山庄,因此便只能依靠外力,可惜了咱们张师兄不过是个闲云野鹤,解兵坊虽有些名望,却没有什么实力……” 杨槐儿听着听着,心中突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既然那平沫儒如此聪明,不会搞不清自己的夫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般鼎力相助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助她接掌个翠桐山庄?况且金羽门一早就洞悉了缦歌与莫孤峰的交易,为何直到最后一刻才会道出? 交易? 杨槐儿一下子茅塞顿开,一早洞悉 这早到什么时候可就大有讲究了 众人之前知晓三涂教进犯宣密寺,这才纷纷前来救场,可三涂教究竟为何要去宣密寺,想来除了空山与翠桐,还有之后到来的莫孤峰,余下的门派应该是到了宣密寺后才听说往生石符之事,金羽门怎么偏偏能晓得了? 杨槐儿起身下地四处寻找起自己的佩剑,却遍寻不到 郭小义看她的架势疑惑道:“你要找什么?” “我的剑呢?我要去见掌门师叔” 听杨槐儿这么一说,郭小义连忙对孙淼挤挤眼,孙淼瞬间意会连忙抢答道:“你的佩剑……你回来的时候……宣密寺也起了大水小义哥如今伤势未愈,我带你去见掌门” “宣密寺起水?”杨槐儿先是惊愕,却当即猜到是嬴鱼那畜生所为,当即不再多问,细想片刻答道:“先带我去姚师姐那里” 这话一出,却见孙淼露出了一副苦相:“非要去碰钉子么?”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涌 见杨槐儿不留半分商量的余地,孙淼再不情愿也只得乖乖地上路,二人一路行至桃源小坞,郭小义自然不愿自讨没趣,于是没有同行 这个时节落英缤纷,桃花枝头已是叶多花少,粉白的花瓣散落一地,飞一吹打起一阵阵花卷 杨槐儿与孙淼信步行至姚双姝的屋前,只见门窗依旧紧闭,小瘸子雷打不动的卧睡在房檐之上,断了半截的尾巴耷拉在檐外,听到脚步声,它耳朵忽的竖起,睁起一只眼睛瞟了二人一下,随即又闭上,哼都不哼一声 桃源旧景,独不见当初花海中的几个少年,杨槐儿眼睛微涨,抬眼只见身旁的孙淼亦是如此 “自打他们走了以后,我也有许久不曾来这里了”孙淼忍不住伸手又去拉了拉小瘸子的断尾和从前一样,只见小瘸子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将短短的尾巴收了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杨槐儿站在石屋门口静静瞧着身前的藕衣少女,这里曾是那个白衣少年驻足之地,殊不知他此时若能看到满地的落花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轻抬脚尖,打碎了满地落红 杨槐儿行至石屋门户,双手用力将门推开,出乎她的意料,辛烈浓郁的酒气并没有随之而来,空室之中不见姚双姝的身影 忽闻不远处剑鸣声阵阵传来,杨槐儿急转出屋,朝染香台大步而去,孙淼紧追其后 多年前,依稀同样是这么一个落花的时节,红妆素裹的姚双姝趁兴而舞,只是如今的她少了一份娇媚,脸上多的一分杀意,一分果然 手中的长水剑气贯长空,流光浮影剑决招招精妙,看的杨槐儿眼前为之一亮 “你终于醒了”回望到来者,姚双姝扬起手中的剑冲杨槐儿喊道:“昏睡了这些日子赶送送筋骨陪我过两招早就听人说过你剑法精妙,同门这么些年竟没有同你过过几招” 杨槐儿苦笑一下:“难得师姐有兴致可惜我的佩剑遗失在了宣密寺……” “我怎么偏生忘了这一茬儿居然忘了你的剑……”姚双姝正说着突然急急收声,当下不再言语想来那日她再度引来了雪崩,所幸的是势头比之前小了许多,众人没有因此再受伤害,否则就是一死,她也难辞其咎之后又有天兵奇巧阁的轻甲卫团前来相助,他们很快就得以脱险 脱险只后见宣密寺那边似有异动,才刚赶到却发现一众三涂妖人早已尽数撤去,无奈之下只得偃旗息鼓 “……如此也好那柄剑终归诡异的很舍了就舍了”姚双姝连声安慰着杨槐儿将长水剑收入鞘内 看她神清气爽的样子,杨槐儿竟有些错愕,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开解之词,居然全都派不上用场词穷之下只得跟孙淼面面相觑孙淼倒乐见此景,看姚双姝神色大好,心情也比之前轻松了许多于是二人互通颜色迅达成协议,谁都不去提罗叙伦的事情 “我正好有话想等你醒之后对你讲的既然你来了,也省的我在走一趟了”姚双姝边说边示意众人坐到染香台去 三人坐定之后,姚双姝衣袖一挥,将台子上的花瓣悉数拂去,小心翼翼的把长水剑放置在石台之上 短短几月的光景,这柄长水剑却仿佛历经磨难锃亮的剑身出现了无数细小的刮痕,竟有上古神器的遗风 “之前我曾在那冒牌三悬的口中打探道悟魂引秘术源自蛮疆,等往生石符的事情一了,我要去那里” 孙淼听姚双姝道出此言面色一变,颤声道:“那蛮疆凶险之极其中猛兽异人数之不尽,况且那里许多地方沼气遍布,一个不小心误入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姚师姐三思啊” 姚双姝淡淡一笑:“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招”她虽是再笑,可眼中多的却是无奈 “我想过了若要去蛮疆,还是我一人独行为妙”姚双姝这话一出,孙淼正要开口阻拦却被她示意拦下,“之前我已经拖累了槐儿太多,加上之前在宣密寺的雪山前又差点害的翠桐山庄的众人一起涉险,这些事情每每想起我都会觉得内疚若是再有无辜之人被我牵涉,即便师兄再生,只怕他也不会原谅我的任性――” “师姐难道就没想过集齐往生石符来布阵施法么?” 杨槐儿无故横出一句,打断了她的话语,引得在坐的二人都为之一愣 “当然想过”姚双姝丝毫不加避讳,缺如再度自嘲道:“从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确有放手一搏的心思,那日大雪灭顶之际,竟将我打清醒了宣密寺还真是一个点醒世人的妙境……只可惜如今也糟了劫难” “也不尽然”张明溪的声音忽然入耳,引得三人纷纷为之侧目 “你回来了” 杨槐儿见姚双姝朱唇轻启,嘴角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些笑意似乎师姐每次久别之后再见到张明溪,第一句话永远都是这四个字,许多年来都没有变过 只是她面对罗师兄的时候,会说什么?面对启泰的时候又会说什么呢?? 绞尽脑汁,杨槐儿也没能想出,似乎师姐与他二人一直不曾别离,只是如今他们都以相继离去 眼前的张明一身素缟,俨然一副重孝在身的模样 看到他,杨槐儿就忍不住想起项悦华那张风华绝貌的容颜 想来他二人,一动一静、一个明朗豁达,一个不苟言笑,若非实证在前,真想象不出二人曾经会是一对儿 张明溪坐下之后当即侃侃道来:“大水只没到了寺前天阶的中段,如今出了雷音殿与转经阁被毁,余下内殿房屋的损毁都不是十分严重,如今香客们正在筹资以便重修葺,他日诚心礼佛者可以泛舟行至天阶之处,在一路步行而上,想来正应了佛家的那句‘普渡众生’” 三人听他这么一讲方才释怀 “你不是要到下个月才能回来么?怎么近日就着急赶回来了?” 张明溪只是淡淡道:“如今各派为着往生石符的事情,都十分上心,只怕日后还会再掀风波,想来祖父在世定会要我回来……此次宣密寺风波一过,往生石符一事却是再也瞒不住了真不知是福是祸……” “凭他是福是祸石符出自哪里,就定要收缴回来真要不成就是毁掉也不能落入奸邪之手”一向沉稳的孙淼道出此言时,情绪竟有些激动,双颊涨的通红 “话是不错……可空山的往生石符又出自何处?若原主寻来,东西是否应当交还?若原主就是你口中奸邪之人,如该如何?” 张明溪连番的追问,孙淼听后倒是愈发的沉静,见师兄收口,她只淡淡道出:“若当真是奸邪之流,自然销毁,以除后患” 此话一出,张明溪眼中透出一丝赞许,眼睛不由自主朝一方凝视,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空山应当销毁的却不单单仅是一块石头” 杨槐儿心头一跳,只见张明溪所望的方向却是主峰首云,那里有空山的揽胜之巅,有无讼子师尊留下的半生心血 细听这话道十分的耳熟,好像有人曾经在她面前提到过洞天福地留着倒不如毁了 是谁呢? ……项悦华 绞尽脑汁,那女子淡漠的神情再度出现,恰如此时此刻的张明溪 骄阳似火,笼罩着大漠中的滚滚黄沙,晒得沙海中直冒白烟 天兵阁的龙泉喷了几番,却没有一人在此汲水,四下里一片冷清,各大坊楼的门锁依旧高悬,似乎自关上那时起就没再开启过自打宣密寺的事情传到了圣手三悬的耳中,他便将沽水镇上的所有居民统统带走,包括被莫茹兮偷偷藏在暗处的一众少年 莫孤峰铁着脸横眉冷对着眼前的缦歌,如今东窗事发,他当年与三涂教私底下的交易早已是人尽皆知,再也没有必要偷偷摸摸的见面了 “你还敢来这里?” 缦歌面对他的怒吼却是嫣然一笑:“如今最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你实在是犯不着这样啊” 莫孤峰对她的调笑毫不理睬,手朝着身旁的桌椅重重拍道:“金羽门是如何得知你我之间的瓜葛?想来定是你们的人走漏了风声” 缦歌眯起细长的凤目,冷笑道:“怕是不能这样莫老爷子这事儿可当真不能懒在我们头上您老想来手长的很,不会连那少门主的夫人是谁都不清楚?” 莫孤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后连声道:“……阿萝到死的时候都在帮我盯着我大嫂不可能是她走漏了消息” “不可能?那她怎么就心甘情愿的做了那项晖天的小老婆呢?就是遭人白眼也在所不惜?还心甘情愿的给他生儿育女”缦歌的凤目划过莫孤峰冰块般的脸庞,肆意的笑着 “住口” 面对莫孤峰的斥责,缦歌笑得加放肆,随后又拿话激道:“女人这点心思莫老阁主不会捉摸不透?”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凶塔 莫孤峰面对缦歌的嘲弄,眼中闪过一丝急态,嘴中连连道:“……阿萝她、她不得已才会这样若不委身于那项晖天,她就会被人遣出翠桐……她一走,翠桐山庄的眼线就断了――” “当真是这样么?”缦歌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笑嘻嘻道:“自打她成了项晖天的女人,多久给你报一次信呢?一个月?两个月?” 莫孤峰站起身来,等着一双赤目大声喝道:“做丫头的时候自然没人拘束一朝成了夫人,身边伺候的人也就多了,行事当然有所顾忌”话里行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满脸的皱纹挤得如同深沟一般 “别再自欺欺人了”缦歌捋了捋散落在颈间的乱发,毫不客气地戳穿道:“即便行事不便,可她天天围着项晖天转悠,总能打听出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结果呢?许久没有音信,好容易盼来一封,却是千篇一律,跟之前没什么分别这其中的意思就不用我多说了” 莫孤峰脸色已然转为铁青,颤巍巍的伸手指着缦歌恨声道:“……住、住口”却见缦歌慢悠悠的向自己行来,在莫孤峰眼中,她就像一只红尾毒蛇,外表华丽却暗藏杀机,趁你不备之际就会突然咬你一口 只见缦歌伸出玉手轻轻将莫孤峰的手慢慢按下,涂满丹蔻的指尖像是被鲜血染过的一般,令人心惊胆寒,她脸庞渐渐逼向身前的老者,脸上一直挂着令他厌恶的微笑幽声道:“实话跟您说了我们闯进翠桐山庄的时候,可是费了老劲了而且他们似乎早已有所察觉若不是紧要关头,你大嫂又犯病了,我们还真不好得手” 缦歌讲到这里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要我说莫阁主,你才是最不值的当初让你按个暗钉找个信任的下人不就完事了……你倒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了过去啧啧啧” 莫孤峰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下眼皮突突直跳,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缦歌故作思索眉心一簇额间的赤金花钿闪了几闪,眼中闪过一丝狡诈,恍然大悟道:“……哦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她说罢捂起嘴巴仰天笑出了声 莫孤峰沉眼看着缦歌,耳畔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环佩声突然他爆喝一声,伸手就朝缦歌的脖子抓去 缦歌早有防备,当即回身向后遁走,嘴上连连说道:“这普天之下,除了她,你就再没有一个可信之人了么?” 莫孤峰脸色由铁青渐渐转为酱紫色双手化作掌风不顾一切朝缦歌劈去 缦歌灵巧的避闪开来继续拿话激他:“如今她死了这世上你还能信任谁?连儿子都不是你亲生的――” “住嘴住嘴”莫孤峰恼羞成怒,掌风所及之处,桌木尽碎 “赤手空拳能赢得了我么?”缦歌一味避闪,偶尔出手互博“请出你的昊天塔咱们今天索性都拼上性命” 莫剑臣一直在门外静待,得不到吩咐不敢贸然闯入听到缦歌的叫嚣之后他当即明白,她之所以处处针对莫孤峰的痛处,想尽法子逼他对自己动手,不过是为了那尊神兵昊天 莫孤峰咆哮道:“你也配?”话音才落,他双目当即充满血色,无论是眼珠还是眼白都被赤血之色所替代,皮肤上的血管根根暴起 看着莫孤峰脸上纵横交错的血管,缦歌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神情也比之前专注了许多,转眼反守为攻,翻手间金沙漫漫 莫孤峰面对缦歌的回击毫不避闪,虎躯一阵,漫天的金粉当即被纷纷弹开 “血……” 缦歌避闪间听到莫孤峰口中低喃出这个字眼,心头一颤,眼下是她一人孤军奋战,脑中犹豫着是走是留这西域之地酷热,她所豢养的黑龙无法再此间行走因此未能同来 宣密寺一役,三涂教元气大伤,岚筱受了重伤,敕天又要寻找决明的踪迹,原想带着鬼面一同前来,却又怕留守的九命生了反水之心;奈何九命眼下正被闾山一门上下追击,带在身边不仅帮不了忙还会惹祸上身 分心之际,莫孤峰已然出手,缦歌只觉排山倒海的热浪将自己团团包裹,身子里的血液加流动起来,仿佛想要找个出口并发出来她当即不再多想,起身破门而出 屋子外面依旧烈日当空,比起屋内却好了太多,缦歌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生怕莫孤峰会马上追击而来,当即加遁走而去 莫剑臣从门外冷眼望着屋内已然失去理智的莫孤峰,片刻后见莫孤峰眼中的红光尽数褪去,浑身无力仿佛瞬间被抽空,突然瘫坐在地上,他这才起身步入屋中 “……派人、派人去将项、项悦华给我活、活捉来活捉”莫孤峰费劲力气才道出这句话 莫剑臣犹豫不决,沉吟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说出:“阁主,轻甲卫都纷纷逃走了……” “逃了……?”莫孤峰瞪了大眼睛努力理解着这句话,随后喘息道:“……反、反了……我还没死呢……扶我去后院”见莫剑臣迟迟未动,他提声道:“连你也反了么?” “阁主是想把他放出来么?”莫剑臣骤起眉头,嘴巴抿得紧紧的 “不可”莫连祁突然冲进屋中,将莫孤峰与莫剑臣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不走?”看到自己的“儿子”贸然出现,莫孤峰十分不满,皱紧眉头怒声斥道 莫连祁焦急道:“被锁在昊天塔的妖孽一旦出世会有怎样的后果,父亲大人您比我清楚――” “谁是你父亲?”莫孤峰心中的隐痛再度被触及,怒声喝道,用力之猛引得呼吸再度紊乱,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若不是要参悟自己手上的往生石符,无暇打理这天兵阁,他才不会冒认个儿子 原本想养条狗来给自己看门,却不想这狗居然起了狼心,打起了天兵阁的注意这些年来这莫连祁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自己也不是不清楚,不过有莫剑臣在身旁,想来他也闹不出什么事 莫孤峰稍作调息,沉声道:“……剑臣将他拿下祭塔” 莫连祁身形一震:“……往生石符在你手上一天,天兵阁就永无宁日――” “剑臣还愣着做什么?”莫孤峰斜眼瞪着身旁的白须老者:“你不动手,是想亲自以身祭塔么?” 话一出口,莫剑臣喉中一紧身为天兵阁的权臣,他了解那昊天神塔,需要以鲜血催起,若是之前自己单独将他带劲后院,那祭塔之人岂不是……想到这里他后脊冒出一阵冷汗 莫孤峰催促的话语再度响起,莫剑臣再三权衡,将头默默转向莫连祁 揽胜峰在晴天的时候,峰峦间也浮着朵朵白云,在这里空山的一切景致赫然入眼 荀源站在这里,默默凝视眼前壮丽的波涛,多年前自己刚刚成为掌门的时候,也曾在这里夜观苍穹 海天依旧,只是绿林比先前繁茂了许多 杨槐儿立在荀源身后,双眼紧盯着自己的脚面,就在刚才,她已讲莫孤峰与三涂教的过往,以及对金羽门不轨之心的猜想据实道来 荀源听后却是久久不语 “……弟子知道如今再将这些道出,已是事后诸葛,只是如果烂在肚子里,万一今后再生事端,弟子只怕加后悔莫及” 荀源转过身来,颔首道:“我已然知晓,你先回去” 杨槐儿踌躇片刻,再度跪下回禀道:“弟子还有一事,还望掌门能够应允” “说罢” 得到许可,杨槐儿埋头讲道:“弟子拜入空山已有数年,期间各位师叔伯们对弟子关怀备至,弟子无以为报尤其是珧祯师父是守着弟子寸步不离,因此弟子斗胆,还望掌门免掉弟子的试炼,拜入珧祯师父门下” 荀源万万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来挑战空山的门规,双目一紧,正要一口回绝,脑海中却想到多年前,启泰入阵魔变时的场景 转念想到这丫头之前手上的那把赤焰血剑,心中有顿了一顿,虽然眼下那剑已然不在她手,可难保之前的戾气不会再度被激起,再加上她血脉中又有傀声虫布下的毒咒,进到试炼之境后,谁都不清楚到底会出现什么岔子 思索了一番,荀源点头道:“教引师父并非不可收徒,之前师父也曾身兼教引之职珧祯师姐门下除了你们的双姝师姐,还有之前灵枢洞天的几名弟子,的确是冷清了些,你既然有心,就去磕头拜师” 杨槐儿听后大喜,慌忙叩首一拜道:“弟子多谢掌门成全”当即转身离去 看着少女娇弱的身影,荀源心中一阵不安 莫孤峰以什么条件就能使得三涂为他所用?若只是那往生石符的力量,恐怕还不至于如此莫非正如传闻所述,那昊天塔中真的收押了三涂教的要紧人物? 想来莫孤峰此刻定不会坐以待毙 荀源打定了注意之后,起身而行,转眼行至洞天福地,只身进入到洞中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复生 炼炉的火光蔓延一室,熔炉前莫孤峰苍老的面庞被映衬的通红 他面前的熔炉中仿佛禁锢了一道灵魂,不住的在火中挣扎、反抗,汹汹的烈焰中不时乍起金色的火星,掀起一阵喧嚣,乱舞般直往上窜 喧嚣声在坊楼中来回盘踞,此起彼伏,仿佛远远的天际有人传来一道呐喊,喊住自己被压抑了千年的怨恨 莫孤峰闭目坐在炉子前,迎面飞来的点点星火未及近身,就瞬间湮灭潜心之际,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早晚回来求我……只是你够能忍得耗了这么久这把年纪还敢施展灵血咒,当真是嫌命长啊” 听到这番挖苦,莫孤峰眉间一皱,双眼依旧紧闭,许久之口才缓缓答道:“只要你能臣服于我,我就助你脱离苦海”他亮出了自己的筹码,道出自己的心声,说话之际,嘴巴依旧紧紧抿着未曾张启 火光在莫孤峰的脸上来回跳跃,烈焰中的灵魂仿佛在嘲笑他道:“哼哼哼……跟你打交道这么些年,我太了解你了不到万不得已你是不会走我这一步棋的放我出去后,我顶多助你收回所有石符,至于臣服……别痴人说梦了” 莫孤峰沉吟片刻,没有作声,低声的声音在他耳边又说道:“还在犹豫?哼哼哼……当真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真好奇当初你是怎么狠下心来杀掉你的大哥的?” 话语如同芒刺一般狠狠扎入莫孤峰的心中 莫剑臣站在三丈之外,沉潭般漆黑的双孔,目不转睛的盯着莫孤峰的背影,自打进到这坊楼中,莫孤峰就一直这样静坐在灶炉跟前,不言不语 “唔……” 一个痛苦的哼声就近传来,莫剑臣缓缓转过头去,一脸悲悯地看着身侧气息奄奄的莫连祁 红光之中,莫剑臣的眼光突然闪动了一下,嘴中的声音飘忽不定:“明明有机会走的……为什么还要留下?”这话似乎是在问莫连祁又好像是在反问自己 莫连祁的喘息声响起,满室的红光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不住的忽闪,节奏越来越慢 莫剑臣收回眼光,将视线转了回来,重落在了莫孤峰身上,自打刚才进入到这间石室之中,他就没有动过,一直这么僵坐在那里 “你这把年纪,也没几日的活头了,时间可不等人在犹豫下去你一蹬腿可就没人帮你了你手上的东西缦歌可是惦记许久了” 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莫孤峰听到这番话眉头又是一紧站在身后的莫剑臣,明显察觉到他的内息混成一片,毫无章法 “我死了你也没什么好处”莫孤峰冷冷的回应:“天兵阁到了这个份上,我一死就再没人知晓昊天塔的秘密你永世都只能留在这里受着烈火的煎熬” “吓唬谁呀?”说话之人冷哼一声:“镇在我身上的四道石符都已撤去,我脱离这苦海只是早晚的事情你是命不久矣,我可有的是时间不急” 莫孤峰气的浑身发抖,恨恨说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找上我?为什么要让我洞察道你的存在?” “哼哼哼……”那人冷笑道:“我说过不是我找上了你是你的**找上了我” 莫孤峰大声争辩道:“胡说” “你别生气啊”那声音紧接着又响起一阵瘆人的笑声:“有**并不是什么坏事那无讼子与项柯跟你一样是同路人不然怎么会趁鬼斧子不备将石符窃走呢?可惜啊……鬼斧子死的时候我还真舍不得毕竟她看守了我近千年……我也会怀念你的她死以后很久都没人能跟我说说话了天兵阁几百年来单单就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你死以后怕是又要寂寞上一段时间了” 莫孤峰久久不再言语,打从他能够独立打造兵器时起,就总能感觉有个声音的再不住的召唤着自己,直到哥哥莫孤尘带他来到这间坊楼,心中才了解多年来是什么搅得自己日夜不宁 千百年来,世人流传着许多有关昊天神塔的传说真正了解神塔秘密,又能够活到现在的人却是屈指可数这其中,亲眼见到昊天神塔的莫孤峰算是一个,只可惜如今的他也是黄沙入梗,命不久矣 从昊天塔被镇的怨灵口中莫孤峰得知了往生石符存在,那时解兵坊的势头已经远远盖过了天兵阁,石符的神力令他向往痴迷,只要重将失去的三块重找回,定能重振天兵门风,可惜哥哥莫孤尘对他的话却是半信半疑 莫孤峰突然睁眼,眼前愈燃愈旺的炉火渐渐勾勒出一个男子的面庞,吓得他再度闭上了双眼 杀掉莫孤尘真得只是个意外做梦都不曾想到的意外 争执中,固执己见的哥哥拔刀就向自己劈来,想要将自己斩醒,避闪之际,莫孤尘身子碰翻了封藏好的黄磷坊楼中常年不封炉,黄磷遇热既燃,莫孤峰稍有迟疑汹汹的火势顷刻间已将莫孤尘吞噬 莫孤尘一死,引得莫孤峰深思,之前与他争论石符之事,曾经被他大嫂撞到,之后大哥就要将她送回翠桐,他知道莫孤尘那时对自己就有了戒心,不得已只得让阿萝跟大嫂一起回去,想来想去真是失策 莫孤峰整理了思绪,轻声道:“我死了,缦歌就加肆无忌惮了,手上的石符多半会落到她手上,我当年就曾对他们说过,帮我弄到石符,我就将你放出来,一块才到手,他们就反水不顾你的死活,这笔账你难道不想跟他夫妻算了?” 炉中之人轻哼一声不屑道:“我说过我有的是时间” “等你出来,那四块石符只怕早已被他夫妻二人收入囊中,介时你单枪匹马、孤军作战怎么跟他们斗?别忘了你当年是怎么被降服的” “砰——” 熔炉里的火焰忽然高高窜起,精钢铸造的炉身在炙烤下滋滋作响,莫剑臣的手心冒了一层冷汗,胆颤之际却见莫孤峰渐渐站起身来,他转过脸来,面带得意地吩咐道:“把他带过来” 一声命下,莫剑臣转眼再度望着脚下的莫连祁 奄奄一息的莫连祁拼命挣扎,试图努力的张嘴说些什么,话却梗在喉间怎么也道不出来,能空望着眼前之人,默默无语 动手降服他前莫孤峰曾特意叮嘱过,要留活口只有活人的鲜血才能开启封尘的昊天神塔,倘若自己刚才一个失手将他弄死,祭塔之人只怕又要易主了 不得以,莫剑臣出手震断了他的经脉,令他毫无招架、也无法自尽 熔炉中的火势忽明忽暗,磷火燃烧的声音噗噗作响,如同心脏一般,跳动的强而有力 莫连祁目光投来一丝乞求,试图用自己最后的力量阻挡莫剑臣 “剑臣?怎么还不动手?”莫孤峰见他犹豫再三,心中不悦,大声唤道,言语中满是威严,双拳同时暗暗握紧,生怕眼前之人也会反水,误了自己的大事 莫剑臣心中一阵起伏,挣扎一番之后,最终还是避开脚下之人乞怜的目光,暗暗催动起内劲 莫连祁的身子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托起,慢慢朝熔炉飘去热浪一波又一波朝他全身袭来,之前练兵时穿戴的冰蚕衣衫早已被一一褪去,头发焦臭的气息在鼻息隐隐撩动做了那么些年的傀儡,何尝不晓得自己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天天在筹谋些什么 身下不到三尺,翻滚的岩熔突突冒泡,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自己的身躯一口吞噬,莫连祁绝望中他缓缓闭上双眼,他无力阻止的事情,只能交给一双儿女代为完成了 悬着的心忽然间向下**,莫连祁来不及呼喊,身子转眼间化作一团血水,被滚滚的熔浆吞噬 橙红的岩浆品嚐到鲜血的滋味,欣喜若狂,顷刻间沸腾起来,室内弥漫起浓浓的血腥之气,莫剑臣闻之欲呕,经不住屏起呼吸 莫孤峰冷眼瞧着,目无表情 坊楼中惊起一阵喧嚣,空中的云彩飞流走,不断聚集在天兵阁上空,嗜血的熔浆将整个天际染的猩红 狂风凄厉的嘶吼,久旱的阳关上空瞬间盘踞起一片血云 阳关镇上的镇民各个闻风丧胆, “哗啦——” 远在西凉城的麦莎心中一阵狂跳,不小心将手中的银盘打翻在地,她转身快步走到屋门口向西凝望,但见天际处冒着触目的血光 轰鸣声远远传来,原本明朗的上空荡起浓浓的沙尘,一时间天昏地暗 啸声冲击的麦莎的双耳,恍惚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高声咆哮:穆——媞——娅—— 伊索风风火火从前院闯来,一脸凝重,他一见麦莎就大声问道:“怎么办?” 麦莎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吩咐道:“将赤焰放出来” ------------ 第一百五十章 拜师 杨槐儿得了掌门荀源的恩典,马不停蹄地赶回弦月坊去找珧祯想来彼时,珧祯应该正在勤院之中督导一众弟子练习,因此便携了郭小义一同往勤院去 离开空山不过月余的时间,弦月坊中练功的弟子明显少了许多,年幼的弟子夹杂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想来是到空山的年轻弟子,脸上流露着初来驾到的生涩 孩子吃力地挥动着与之身高相仿的木剑,试图将自己所学的剑招施展标准,奈何年龄实在太小,剑到之处总是摇摇晃晃,他一见杨槐儿与郭小义一并远远走来,连忙收起木剑奶声奶气地恭敬道:“郭师兄好” 郭小义颔首问道:“珧祯师父人呢?” 那孩子挠头嗯了半天,才缓缓抬起手指着身后的屋子说道:“师父在屋子里……张师兄也在屋子里……红衣服的师姐也在屋里……”说着看他骤起了眉头,眼珠子不住的乱转,生怕自己漏说了什么人 二人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都乐出声来,只听郭小义笑道:“我知道了你接着练……好好练晚点我过来检查”后面的话,他特意放低了声音板起脸严肃地说出 眼前的小不点果然当了真,慌忙再度举起木剑,歪着身子有板有眼的比划起来 郭小义眼里满是笑意,同杨槐儿朝屋中边走边悄声说道:“这孩子是你们离开时,荀源掌门亲自带回来的……这段时间,大家伙下山在遇到孤儿时,都心有余悸,宁可寻户可靠的人家将其安顿好,也不愿将他们带回来……”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杨槐儿当即明白大家对神来阁如今忌惮的很,因此才会处处小心防范想来这孩子若不是荀源掌门遇上,只怕也不能如此顺利的进入空门 杨槐儿前脚踏进屋中嘴中同时喊了一声:“珧祯师父”抬眼果然见到珧祯、张明溪、姚双姝三人全在场不知怎的她觉得初见三人时,她们全是一副愁眉相对的模样,像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可一见到自己却全都换上了笑脸 张明溪最先开口问道:“我师父听了你的话后有何反应?” 杨槐儿想起荀源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摇摇头道:“掌门师叔只说他知道了,至于旁的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珧祯倒是十分理解,揣测道:“如今往生石符的事情已然捂不住了,空山今后改如何抉择,师弟的确要好好斟酌一番”杨槐儿见她讲话之际,不住的朝自己上下打量着那眼神看的杨槐儿心中一阵不安待珧祯将话讲话竟忘记接话 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平时话多的张明溪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僵局 珧祯察觉到杨槐儿的神色比之前紧张了许多,方才将目光收起 倒是郭小义主动说道:“掌门师叔许了槐儿的一个请求呢师父您快落座等着喝拜师茶” 话一出口,姚双姝最先反应过来,意外道:“掌门师叔同意你入师父门下了?” 杨槐儿悬起的心方才放下点头道:“师叔起初一阵犹豫,看样子他并不是很想答应的……只是后来不知因何原因居然又同意了我当时也很是意外呢” “那太好啦”这段时间,难得看姚双姝露出笑脸,即便偶而会笑,也只是勉强为止可这一次杨槐儿见她眼神间充满喜色,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只听姚双姝随后后欢欣道:“今后咱们俩就是真真正正的同枝了快给师父磕头……还有你” 正说着,姚双姝玉手一指伸向郭小义笑道:“成天师父长、师父短的连个入门头都没有给师父磕今日正好趁着槐儿入门一并都补了来”她当即又张罗道:“索性去把小天他们仨统统叫来都给补上” 珧祯看她这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只是笑嘻嘻的坐在一旁不言不语自打决明事发之后,身旁最贴心的两个徒弟为了寻找他的踪迹都纷纷下山,偌大的弦月坊一下子安静许多好容易今日热闹了些,也就由得她们嬉闹,不加以制止 不多时,郭小义就将他之前在灵枢洞天的师兄们带了过来决明将罗叙伦的身子给弄走之后荀源便将那灵枢洞天并着观灵岛一并布下了结界,他们师兄弟值得搬回到了弦月坊暂住 决明一走,灵枢洞天没了首座,加上罗叙伦不幸遇害,这首座之位还真没人能够接替,因此带郭小义在内留下的四名灵枢弟子便表态说要转头在珧祯师父门下珧祯倒也乐见其成,只是宣密寺突然横生枝节,珧祯忙于奔波,因此就将入门礼节免掉了 此刻,五位弟子齐刷刷的跪在珧祯身前,磕了三个头后算是正八儿经入了珧祯的门 珧祯原本就不喜欢拿架,和言嘱咐了五人一番,之后就将目光投到了杨槐儿身上轻声说道:“听说槐儿的佩剑在宣密寺遗失了?” 听师父这么一问,杨槐儿当即点头道:“的确是呢想来应该是找不到了” “那柄剑的过人之处,姝儿也同为师讲过了……大可不必为此难过” “是呢”姚双姝随即接口道:“这天底下的天下神兵多得是况且眼下咱们这里就有一位铸兵好手呢不愁得不到好的他要是懒得回去拿,就给他三五日的时间专门为你重打造一柄趁手的”说罢她嬉笑地望向张明溪,静等他的回答 “……你可别害我”张明溪一脸苦笑道:“让我铸造兵器,这不是挑唆我坏了解兵坊的规矩么?” “之前的兵器我也用习惯了若是换成的反而会不太适应反正剑冢那边还有许多一模一样的剑,我明日去挑上一把就可以了”说道顺手,杨槐儿反倒是怀念之前的兵器,毕竟自己是个念旧之人,对人、对物,都是如此 珧祯听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满意道:“这样就最好了挑剑的时候别忘了喊上你张师兄既然铸剑不行,帮忙挑拣一下就不能推脱了?” 张明溪这回拍着胸脯打起包票道:“师伯都开口了,弟子自当不能推脱要我说也不必师妹跟着去剑冢了我一人过去,跳出几把精良的带回来给她看,中意哪个就留下哪个” 姚双姝听罢双眸闪过一丝精光,坏笑道:“那你可要好好挑仔细了光你相中可不作数得要我们槐儿点头不然怎么拿来的就怎么给送回去再挑好的来” 只听张明溪嗤鼻道:“才当上大师姐就不教好了?我可没忘记你当年就是这么折腾我的害得我一连跑了七、八躺剑冢,你可倒好选来选去、最后还是挑了第一次送去的好在剑冢的师弟性子好如今撺掇着师妹也跟着折腾?杨师妹才没有你那么多事呢” 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掐,在场之人都乐呵呵的,杨槐儿觉得自己许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纵使嘴角咧得直抽抽也不想放下来,只希望这一刻时光能走得慢一些 笑闹之后,姚双姝带着杨槐儿回到了珧祯的千叶岛,才一落地,却见小铃铛与月鸾一唱一和的在岛上欢快的盘旋 “穆师叔怎么舍得放月鸾出来了?”杨槐儿惊讶的望着空中,目光始终不曾从那两只飞鸟身上离开见到这两个小东西终于没人阻拦,内心伸出却是的十分开心 “我之前也纳闷呢”姚双姝望着天空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杨槐儿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羡慕只听姚双姝不经间吐露道:“之前还听孙淼说,她师父不再像从前那样拘着月鸾的事,我还不信可后来却发现这月鸾竟然在弦月坊上安了家奇的是穆师叔居然没派人来寻这下我才是真的相信了” 听了这番话,杨槐儿沉眼思索片刻才笑道:“穆师叔也是个好面子的明明心底已经不那么怪责师父了,却始终不愿挑明自己的心意” “谁说不是呢”姚双姝挑了挑眉毛符合道:“大家都不是傻子,谁看不出其中的道理可偏偏穆师叔的嘴跟河蚌似的谁都撬不开啊……幸好咱们两个没有同时钟情与同一人不会因此而翻脸” 姚双姝不经意间道出的这句玩笑话惹得杨槐儿心中一沉,不过细细想来这话居然一点破绽都没有 自己与师姐的确各自情有所钟 师姐对启泰除了师门之谊,其他多余的想法是一概没有所以她不会跟自己翻脸 ……只是,自己呢?杨槐儿心中一颤,暗暗惊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会因为启泰而跟师姐闹翻? 杨槐儿想的出神,竟没听到姚双姝在一旁唤自己,等觉察道,却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问剑 “快进屋吧!好好休息,旁的无需多想!!”姚双姝再一次开口叮嘱道。 尽管杨槐儿从宣密寺回来之后,一连昏迷了数日,如今气色看起来精神抖擞,丝毫没有收了重伤的架势,可姚双姝心中仍旧放心不下,毕竟她忘不掉圣手三悬的叮嘱。赤焰血剑凶戾,若非紧要关头,还是不要随意动用为妙! “师姐进来坐坐吧!如今天色尚早!我断是睡不着的!!”杨槐儿看着姚双姝浮肿的眼泡下隐隐发黑,想来她这些日子定是难以安眠,却咬牙应在众人面前支撑起笑颜,心中很是难过,于是刻意咬定自己睡不好觉,请她一道进屋,总比放她一人回去胡思乱想强! 姚双姝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杨槐儿的提议,她心中何尝不知师妹是在为自己着想,感动之余伸手将面前的大门一把推开,正想伸脚迈入屋中,眼光一触即及屋内的茶桌,整个表情瞬间凝固。 屋内的桌子上赫安放着一柄乌青色的宝剑! 青黑相交的剑佩被打磨的锃亮,散出了寒光深深刺痛了姚双姝的双目,只见她目瞪口呆了许久,才指着桌子语无伦次道:“……这……这不是赤焰血剑么?!它不是丢了么?!……怎么自己又回来了?!” 杨槐儿心中同样也有这样的疑问,她皱着眉头缓步来到桌旁,伸出手朝青黑的剑佩抚去。 姚双姝当即支吾道:“槐儿!……我突想起来……我还有话想跟师父说呢!……我先走了啊!”话毕,她匆匆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看离去的架势竟有一丝慌乱,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禀给珧祯。 面对姚双姝如此异常的反应,杨槐儿心中虽有些不明所以,倒也没放在心上。 指尖划过剑身,诧异的觉察到一丝异样。这赤焰血剑并不像往日那般烫手!相反,剑身中竟透出一丝冰冷!前所未有的冰冷!! 杨槐儿心中暗暗称奇,顺手将宝剑一把“咻”得拔出。弱光中。长剑不见之前灼人的炽光,细看之下与普通宝剑相差无几。眼见长剑失而复得,杨槐儿只觉得不可思议,却怎么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姚双姝离开千叶岛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桃源小坞,先是往勤院去找了珧祯,却发现遍寻不到,问夜习弟子后,竟无人知晓她去了何处,无奈之下只得往首云峰的方向去了。 此时。夕阳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剑芒如流星划过夜空。倒映在水波上,如流萤般转瞬即逝。 首云峰的朝晖宝殿已空无一人,绚丽的琉璃瓦片在月光中闪着淡淡的微光。 姚双姝一路绕行,来到了首云峰男弟子们所居的晓阳岭。这晓阳峰的房屋整齐列成了几排。屋子也比弦月坊的宽敞,相应之下一间屋中也住了不少弟子。 她落地时,恰逢一个年轻的小弟子出屋,这空山中的弟子全是从弦月坊出来的,自会认得姚双姝,果那弟子见到夜幕中徐徐落下的红影佳人,先是愣了一下就上前开口问道:“姚师姐怎么来这里了?” “去帮我把你们大师兄喊出来!”姚双姝才一落地,想都不想就开口吩咐道。 那小弟子自不敢太慢,听命后转身就跑。不多时,张明溪就赶了出来,他一见姚双姝提了提眉头就惊讶道:“还真是少见呢!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姚双姝却无心同他玩笑,见四下里无人出没,便底下声音道:“那柄赤焰血剑回来了!” 此话一出。张明溪脸上的惊色更浓,嘴上呐呐重复道:“回来……是谁送回来的?!” “我哪里晓得?!”姚双姝气极反笑,将自己和杨槐儿回屋后就见宝剑原封不动放在桌子上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会不会是你眼花看错?!”张明溪迟疑之下,出口反问道。 “绝不可能!”姚双姝斩钉截铁道:“那剑佩时我亲眼见到莫家大小姐打造出来的!就算它化成的天青石灰我就能认出来!” 张明溪面色终是沉了下来:“我去看看!”正说着他起身就走,却被姚双姝生生拦下来。 “先不要着急!”只见姚双姝皱着眉头思虑道:“那孩子疑心重,凡事上矸子去问反而更能让她起疑!” 听她这么一说,张明溪心里倒没了主意,抱臂皱眉沉思起来。 空山的气候远远比宣密寺那边的温暖的多,此时正值初夏来临之际,虫鸣声在草丛中声声作响,吵得人心绪不宁。 许久之后,姚双姝低声问向张明溪道:“……你真能肯定是他从解兵坊盗走赤焰血剑的么?!” 张明溪听罢,斟酌再三开口答道:“那日夜里,父亲才将宝剑收入剑楼,后半夜就有人闯了进来,那人虽是蒙着脸,可月光下那身段、体型我是绝不会认错的!” 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追人之际,赶得紧逼他亮招,虽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套路,可他出招前挥手的动作我却是认得的!……想来才几个月而已,他的功夫居这么快就能有所转变……往生石符还真是不容小觑!!”最后那句话,张明溪说的又轻又柔,似乎是在暗暗反思。 “是呀!即便眼下无法开启集魂阵法将无律给弄醒,凭借两块石符的力量,也能惹出不少乱子!我之前还以为他不过是看重赤焰血剑的神力才会铤而走险的……想不到居是为了给槐儿送回来……糟了!!”姚双姝突惊慌呼道:“也许他现在人还在空山,并为离去呢!” 听她这么一讲,张明溪也跟着严肃起来,想来姚双姝的顾虑也不会有错,于是连忙喊出一众首阳峰的弟子,命他们去将空山各处山峦再仔细巡查上一遍。 经过之前有人夜闯空山将罗叙伦的身子送回的事情后,空山又将守备增强了许多,众弟子听得大师兄的吩咐后,谁也没有歧义、没有多问,各自奉命前往山头那边巡视去了。 “这事儿珧祯师父知道了么?”张明溪转脸又向姚双姝发问道。 只见姚双姝连连摇头奇怪道:“我找不到师父!想来还真是奇怪!平常这个时候她不是在勤院中静坐,就是在自己屋中休息……可偏偏今日不见了踪影!”说着说着,她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 “既这样,就先回禀我师父去吧!”张明溪起身引路,他边走边说道:“师父那日既能拜托我父亲务必将此剑带走镇入我们解兵坊的剑楼中去煞,想来对此事也十分上心的!因此剑一被盗走,我片刻不敢逗留就回来禀报了此事!赤焰血剑再现,也应该汇报他老人家的!” 姚双姝听他讲得的确有理,连忙起身同他一起向着揽胜峰草庐的方向走去。 自从长祁去世之后,荀源就将自己的居所搬至了草庐,只为能够在此镇住禁地,可惜日前还是出了事,幸亏来者没有恶意,反倒是暗中帮了空山一把,将罗叙伦的身子送回,想来若是心怀不轨,空山只怕又会再生劫难。 二人行至草庐,却见屋内漆黑一片,张明溪心中暗暗奇怪,想来此刻虽已是入夜,可按照师父的习性,断不会早早休息的!于是在门外小心的问道:“师父?您歇下了么?弟子有要紧事禀报!!” 许久,不见屋中有人回应,张明溪与姚双姝相互递了个眼神,道出各自的惊讶,之后又提高了些声音问道:“师父?……您歇下了么??” 依旧听不到回应。 张明溪想了想,建议道:“去朝晖殿看看吧!兴许他老人家在那里呢!” 才走了几步,姚双姝突回想到来时路上,那朝晖宝殿上连颗火星子都看不到,更不要说有人了,因此连忙说道:“那里同样没人的!” 张明溪不动神色的皱了皱眉,揣测道:“难不成……师父他去了洞天福地?!” 姚双姝听罢,倒觉得这个猜测也不是毫无道理的!这下二人倒也没了辙,总不能应为一个凭空的猜测,就置门规于不顾。 “兴许……是咱们想多了也说不定,泰儿没有将此剑据为己有,而是不着痕迹的送回来,就证明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的!不如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候着,等师父从洞天福地中出来就与他商议看,这赤焰血剑应该如何处置。” 姚双姝见天色已不早,在这里耗着也是无益,于是便应了张明溪的建议,起身离去。 莫孤峰强忍着鼻息间刺鼻的气息,冷眼瞧着身前这个刚从炉火中冒出的魁梧男子。刚毅的五官,棱角分明,嘴角边蓄着一圈短短的胡渣,虽被禁锢已有千年之久,可他浅碧色的眸子里却丝毫没有染上被困的颓废,相反四处透露着重获新生后细喜悦,喜悦的目光中混杂着强烈的嗜念,贪婪之欲、复仇之火、不加掩饰的夹杂在一起。 男子的目光令莫孤峰心中为止一惊,虽日夜聆听着他的声音,却始终没能够见上一面。原本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的,可惜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估,不得已才会将他放了出来。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共谋 莫孤峰不着痕迹地避开男子的凌厉目光,缓缓开口问道:“缦歌眼下不在教中,想来她独自行动断不会将两块石符随身携带!况且此刻三涂教不少人受了伤,正是兵微将乏之际,不如趁着眼下去到蛮疆将其一气拿下!!” “自不用你提醒!”男子沉沉的嗓音在黑暗中飘荡,脱离了束缚,声音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更多了一丝尖锐。 男子起身大步朝屋门走去,移动中张嘴说道:“许久没见到过阳光了!”经过莫剑臣的身侧,双眼投去了淡淡一瞥,那对淡蓝的眼珠不经意间划过莫剑臣苍老地面庞。 只一眼,莫剑臣就觉得浑身的寒毛直直立起,一室火光在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中褪去了所有热度。 男子伸手“吱嘎”一下将坊楼的大门推开。期待的阳光并没有如期而至,屋外已是夜幕时分,漫天的黑云像幕布一般将星月统统遮蔽,漆黑一团。 他面向东方,若有所思的望着天际,淡蓝的眼珠在黑暗中笼上一丝墨色。 巴秦,金门山涧。 这里东临江河天险、黄鹤飞之尚不能度,南有剑门山崎、天梯石栈纵横交错。 金羽门立派于此已有近百年的之久,其门中弟子专擅奇门暗器。 门派初成的几十年间,金羽门人甚少踏足门外,直至三涂祸世,门主平千浪率领金门弟子于天渊伏击三涂妖人,并以金锋刺击伤圣主无律,一时间名声大噪,为之后其问鼎武林盟主之位肃清了道路。 项悦华一身华服漫步望江楼,沉着脸庞双目远眺。看天际处水天一线,高山厉水如同天牢一般将自己困死在这里,心中顿起一阵悲凉,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来向身边人询问道:“少主此刻还在门主那儿请罪?” 随行之人从怀中取出一枚千里镜举在眼前眺视许久之后,躬身答道:“回禀少夫人。少门主与门主都在燕翎阁!!” “拿来!”项悦华伸出玉手,一把将千里镜要了过来,朝燕翎阁的方向远远望去。 但见平沫儒背对着自己纹丝不动的跪在大厅之中,平千浪端坐在他面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金色匣子,偶尔用余光睥一下身前之人。 项悦华耷拉着嘴角,心中愤愤念了一句:“成事不足!!”随后将千里镜交还回去,转身走下望江楼。 燕翎阁内。 平沫儒身前的地板已被自己额前冒出的汗水打湿了一片,面对父亲无声的指责,满脸愧色。双眼直直望着青石地板。抬都不敢抬一下。 平千浪对身前的儿子同样视若无睹。将手中的金匣子抚了又抚,直到将匣身上的指纹擦拭的一干二净,方才放到身侧的堂桌之上。只听他清清嗓子,斯条慢理的问道:“依你之言。若不是空山之人半路插手搅局,那石符已得手?” 见平千浪松口,平沫儒长长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低声回道:“正是如此!空山众人一口咬定那人是空山的叛教之徒……殊不知到底是真是假!说不定是那荀源小儿垂涎石符已久,串通起门人演绎出这场夺符闹剧也未尝不知!!” “叛教也罢!串通也罢!我只问你要石符!!”平千浪声音中露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眉眼间的皱纹统统拧到了一处,沉声说道:“我原先就不奢望你能将四块石符全数收入囊中,想来别说是你。就是你老子我都没有这样的本事!……想来那四块石符,半数被三涂教抢去,一块被那天兵老鬼藏得死死的,唯独宣密寺的这块最好得手,可如今也不知所踪!宣密寺一行毫无斩获。你不去追寻石符的下落,居还有面目回来?!”说道最后,平千浪一掌拍在了桌案子上,只听“哗啦”一声巨响,身侧的桌子碎掉半边,放置金匣子的一侧依旧稳健。 平沫儒的后襟已被汗水湿透,两只眼睛转了又转,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翻出来道:“孩儿原本是想马不停蹄的去追寻那盗符之人,奈何行默重伤,在场的除了我与他、空山的贼人之外就只有莫孤峰了!莫孤峰向来狡诈,转经阁中为了夺取石符还与行默大师动起手来,将其重创!……孩儿若那个时候一走了之,那莫孤峰定会将重伤行默的脏水泼在孩儿身上!!孩儿思虑再三,只得暂且隐忍留在了宣密寺中……想来孩儿还真没算错!否则如今被世人戳着脊梁骨不齿的定是咱们金羽门了!!” 平千浪听罢,眼中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异色,半晌后奇声道:“如今金羽门的面子算是拦住了,眼下你是不是该考虑如何寻找石符了?!”他不容平沫儒回答,徐徐起身从桌子上将那只金色匣子收入怀中,起身就走。临行前他看了眼地上的碎木,撂下句话:“让人过来把这里收拾了!” 平沫儒听罢嘴张了又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平千浪的背影,最终还是俯下身子磕头道:“……孩儿一定不会辜负父亲大人的众望!” 话音将落,仅存的半扇堂桌随之倾倒,噼里啪啦的到落在地,掀起一层细细的木屑沫子。平沫儒看着飞舞在空中的沫子,直到它们再度落下回归平静,方才起身离去。 回到住所的平沫儒,在屋中寻不见项悦华的身影,只得自己愣愣坐在屋子里,时间一刻又一刻的划过,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找?!天下之大,又该从何处寻起?! 平沫儒皱了皱眉头。想来自己的父亲跟那个狡诈的莫孤峰一样虚伪,明明自己想要,却又不愿亲自动手,只让旁人取来坐享其成。想到这里,他狠狠地朝桌子上重重砸了一圈,坑坑洼洼的黄杨木桌面上又多出了一个大坑。 “若真让我得到了石符!什么金羽门少门主!小爷我才不会稀罕!!”平沫儒咬紧了牙关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尽数宣泄了出来。 在金羽门忍辱负重了这么些年,费劲心思挤掉了一众弟兄,才以一名庶子的身份挤上了少门主的座位,可这个位子当真难做的很!况且二娘对自己上位的事情不吵不闹,以她的性格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真不知自己的老子是怎么安抚她的!! 看来悦华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保不齐自己的亲爹会在东西到手之后过河拆桥!! 平沫儒眉宇间渐渐汇成一个“川”字,心中一阵郁结,举手又要往桌面砸去,却听屋门被人一下推开,原想着是项悦华回来了,嘴中埋怨道:“不是说好了别走,等我回――”他转过身看向门外,那个“来”字,生生被吞了回去。 只见一名身材瘦瘦小小的少年立在门口,少年盯着一头褐色卷发,眉心处猩红的痣点诡异妖娆,苍白的双唇更显得皮肤泛着茶色,不似中土之人。 平沫儒刚想开口大喝问一声:“你是何人?!” 却见那少年一步迈入室中,身后的大门随后被内劲弹上。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珠,平沫儒狐疑道:“……你要做什么?!”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额头正心的红痣向虫子般动了几下,随后他轻声说道:“来找你共谋!” “共谋?!”见少年如此的异想天开,平沫儒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辈子娶到项悦华之前,他一向是单打独斗,如今有人跑上门来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合作,况且还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平沫儒强忍住嬉笑,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弄,**道:“你这个娃娃是哪里冒出来的?!凭白无故找我谈什么共谋?!” 少年笑脸依旧,轻启淡白色的嘴唇轻声呵道:“自是为了共谋那往生石符!” 此言一出,平沫儒脸上僵了一僵,笑得没有之前那么自了:“还请赎平某不明所指!那往生石符与我金羽门没有丝毫瓜葛!我派门人……”少年不急不缓的从袖子里亮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金钉,平沫儒一看到它脸色瞬时沉了下来,当即话锋一转严肃道:“你究竟是谁?!怎么手上会有金锋刺?!” “我手上暗器的出处,恐怕平少庄主比我更加清楚吧!” 看着少年脸上虚假的笑容,平沫儒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他的面具一把撕下,嘴上却连连否认道:“这话却不知要从何说起了!” “平少庄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想来那日行默大师才一冲进转经阁中就被三枚金锋刺伤到了暗处,我手上的便是其中的一枚!” 平沫儒额间的汗水蔓出了一片,心中最不想听到的话语被那少年一语道破,想来那日自己趁人多手杂之际想要将行默身上的金锋刺拔下,可寻来寻去只找到了两枚,原想着遗失的那枚在争斗之中掉落在地,可事后自己翻遍了转经阁废墟中的每一处断垣都未能寻见,原以为事情就这么过了,却不想今日被人寻上门来。 焦虑之际,却听那少年阴笑着,说出了句令平沫儒心惊肉跳的话语:“平少庄主分明出手伤人在前,却将始作俑者的帽子一头扣在了莫孤峰的身上,令其百口莫辩,真是佩服之极!!”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求救 少年笑脸盈盈地看着平沫儒,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幅山水画。 平沫儒弯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来。 正如那少年所言,那日进一到转经阁中,自己当时本想借莫孤峰的手出去行默,偏偏一看到盛放石符的棺椁之后,忍不住先动了手。那时候父亲的叮嘱、金羽门的声誉全都被抛到了脑后,只想将石符弄到手。 莫孤峰见他抢先出手了自不会坐视不理,行默虽身受重伤却不至于丧命,三人纠缠在一处,行默以一敌二,还手吃力,本想借着莫孤峰的手将他除去,争抢石符之际就被突杀出的空山弟子捡了个便宜。 之后众人行至转经阁中增援,自己若是先行离去就只能被莫孤峰卖出来,索性抢先一步将事情栽倒他的头上,再把他之前与三涂教共谋翠桐山庄的石符之事一应抖出,以求自保。 只是那天在场并没有几人,除了自己与百口莫辩的莫孤峰,余下的行默身受重伤,昨个还自己还收到信说他一直没有醒来,死不过是这几天的事儿,不会再有变数;再有就是盗走石符的那名空山中人,自己最先动手伤人的事情连他连自己的亲爹平千浪都没有告知,眼前这少年却是如何得知的?! 想到这里,平沫儒舒展了一下骤起的眉头,幽幽道:“你如何得知转经阁中的事情?!” 少年的笑意却是更浓,慢悠悠走到圆桌前坐下后微笑道:“这个你就不用了解了!你只需了解你我的目标一样,意在石符,我需要依靠四块石符的力量来集齐魂魄,之后咱们就可以平分了它!”语罢他拍了拍身前的桌子,示意平沫儒做下来说话。 平沫儒却迟迟没有动身,依旧斜眼瞧着他:“……我经营了多年,眼线遍布天下,夺得石符是早晚的事情,凭什么非要同你合作?!”无缘无故跑出来这么一个家伙。难免不令人怀疑。 “因为在你们争抢石符之际,是我出手将它抢了去!单凭这一点,你难道就不想跟我共事么?!”少年言语中充满了自信,见平沫儒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继而笑道:“现在咱们可以坐下来说话了么?!” 晨风微凉,地坤崖畔绿涛依旧,涨起的潮水不住冲唰着山崖之下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杨槐儿面朝山崖,迎风而立,闭着眼睛聆听着阵阵波涛之声,在她面前立着两座不大不小的土包。 “就知道你在这里!” 郭小义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她转过身去远远见他朝这边走来。只见他行至自己身侧闭眼做深呼吸状仰头惬意道:“这个季节也就清晨的时候还舒服些!太阳一出热的根本就没法在屋外呆!” “你经常来这里么?”杨槐儿也学着他的模样闭目深深呼吸了一口。慢慢地品味着鼻息间清新的空气。 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走,杨槐儿深有感触:到底还是自己家舒服!西域的空气热得令人焦躁,宣密寺又太过于苦寒,翠桐虽是不错但氛围却太过于压抑。 郭小义抱起手臂若有所思道:“偶尔会来这里练剑!想他们的时候也会过来发发呆……”随后他笑道:“淼儿来的比我勤!!” 杨槐儿望着土包上的嫩嫩的草尖。唏嘘道:“回来后我一直绕道不敢来这里。” 倒是郭小义豁达道:“不来也好!翠儿生气了一定会给你托梦的!” “但愿吧……”杨槐儿伤感之余感慨道:“我从来都没有梦到过他们呢……”视线转至身旁的郭小义问道:“你呢?” 只见他摸了摸鼻子,一番深思之后答道:“那日在宣密寺受伤昏迷之时,似乎梦到过……我梦到了咱们小时候一起去踏浪阁打山鸡,还梦到了长祁师公拿油手使劲敲我的头、罗师兄督促我练剑、师父……” 郭小义讲到这里突讲话收住,不再说下去。 杨槐儿也不多问,只是慢慢移回视线,合上双眼感慨道:“地坤崖的景色果很美!如论夜晚还是白天!!” 话音将落却听到远远一阵呼声传来,杨槐儿下意识转身望去,却见一个半大的弟子神色匆匆跑来道:“杨师姐!你快去看看……他们……他们从山下带回一个女、女子。那女子……说自己姓莫,自称是你和姚师姐的朋友!!” 那孩子上气不接下气总算将话讲清楚了,杨槐儿一听是个姓莫的女子,心下奇怪道:“莫茹兮怎么来了?!”嘴里却问道:“她人如今在哪里?!” “在姚师姐那里呢!” 杨槐儿当即不再多言,拉着郭小义就朝姚双姝的桃源小坞飞去。 石屋内。姚双姝面前的莫茹兮一脸倦容,半晌后她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被天兵阁禁锢了千年之久的前任三涂圣主……被你祖父放了出来?!” 莫茹兮点点头,提着嘶哑的声音解释道:“昊天塔之所以会是天兵阁的禁忌,其原因我就不多说了,想来你也应该打听道知道那往生石符就是镇塔的四道灵符,塔中被镇的就是前任三涂教圣主,鬼魄。我父亲苦心打探了多年才得以弄清,当年我祖父就是以放出鬼魄为条件,让无律与缦歌去盗取翠桐山庄的往生石符,只可惜她二人得手后对石符也起了贪欲,这才会背弃约定,将石符据为己有。” “禁锢了千年……那缦歌也活了千年?!”姚双姝连连咋舌,只觉得不可思议。 莫茹兮摇了摇头张口道出:“只怕比千年还要久远!” 姚双姝见其目光坚定,没有半分闪烁方才信了她话语。 只听莫茹兮接着道出:“我先祖鬼斧子之所以会避走漠北,其原因就是为了守卫昊天神塔,以备塔中所镇之物逃出升天祸害世人,同样因为石符庇佑,鬼斧子得到了永生之力,不老不死。” “……那鬼斧子前辈之所以会仙逝,是因为三块石符被取走了么?” 莫茹兮对姚双姝的猜测点头默认:“当时那四块石符被鬼斧子追回了两块,她原想将石符重新镶铸回昊天塔上,可见识到石符的威力之后却犹豫了,之后不知怎的其中一块石符就辗转到了宣密寺。” 姚双姝听得云里雾里,却见杨槐儿推门而入口中问道:“那昊天神塔究竟是何人所铸?鬼魄又是何人将其禁锢与塔内?若他此时重新祸害世人,又该有什么方法将其收服?” 莫茹兮一见到杨槐儿,神色中露出一丝笑颜,听到她连番的发问后,却再度僵了僵脸道:“我先祖鬼斧子以铸兵闻名于世,想来那昊天塔应该出自她手,至于收服之术应该就是再度将他封入其中,至于之前是何人将其降服,那就不得而知了……想来应该只有千年前活下来的人方才能够知晓吧!!” 郭小义踱到莫茹兮身前轻声道:“所以说你此番不辞辛苦来到空山,是为了让我们助你去将昊天神塔抢回么?!” “没错!想来那昊天塔应该还在祖父手中!!”莫茹兮不假思索的点头道:“我父亲曾经留话给我和舍弟,若他此番不能全身而退,就让我二人去搬救兵,那日我在珍宝滩外忽见阳关天地色变,想来定是妖孽出世,这才与舍弟双双离去,如今他人应该去到了宣密寺。” “此事关系甚大!”姚双姝咬了咬嘴唇皱眉道:“还是前去回禀师父吧!!”说罢起身就要走,却被杨槐儿喊住:“师傅如今人不在弦月坊!” 一语既出,惹得姚双姝侧目,杨槐儿于是再度解释道:“师父昨日彻夜未归!我原以为她在勤院中宿了**,早上去到那边才发现勤院也没有人!!” 姚双姝打定主意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既师父不在……那就直接带莫大小姐去见掌门师叔吧!” “……还是别再喊我莫大小姐了!”莫茹兮一脸愧色道:“之前在天兵阁中,大家看在先祖的几分薄面上尊我一声‘大小姐’……如今天兵阁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一些名门大派的影子!说来真替我父亲不值!!” 莫茹兮红着双眼,一脸悲愤到:“想来他早已洞悉祖父在练习邪门之术,不仅没有戳破,反而试图将其拉回正途,想来那位正牌的圣手三悬应该就是父亲大人出面寻回来的……若非如此,我只怕早已……”她讲着、讲着突收声,脸上露出一片惊讶之色,口中喃喃道:“怎么、怎么……忘了她呢?!” 杨槐儿看莫茹兮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连忙追问道:“忘了谁?”却听她斩钉截铁道:“麦莎!她一定能帮我的!!” “……麦莎?!”姚双姝面色中透着质疑:“……她看起来并不像习武之人啊。”她一面说一面朝杨槐儿与郭小义望去,却见杨槐儿起身道:“还是先去同掌门师叔商议后,再做定夺吧!” ------------ 第一百五十四章 蛮疆 云层低压压的浮在半空,如同灰雾一般笼罩在空中。淡薄的雾气翻越过一片绵长的山崖漫向脚下的山谷徒变得浓郁,仿佛注入了一阵妖气,经年不散。 瘴气绵延有出千里之远,无边无际。即便在阳光灿烂的天气中,瘴气也依旧如此厚重。住在当地的村民没人知道瘴气之下到底是什么,也许是条河流、也许是片森林、也许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虽人类的好奇心异常的强盛,可面对这片瘴气,当地人谁都不愿踏足其中,从这里再往南去,就是神鬼犯愁的蛮疆,自古以来多少道行匪浅的修行之人涉足其中,大都有去无回,因此普通百姓更是避而远之。 平沫儒在浓雾弥漫的林间游走,越深入瘴气,腐朽的气息就愈发浓郁,脚下的草木盘根错节,一路蜿蜒至身旁的树下,单单是一根树藤都向巨蟒般密密盘踞,无数的草木交互交织,组成了一座又一座的树墙。这里的草木散发着淡淡的腥臭之息,呼吸的久了平沫儒竟觉得胸口处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怎么喘怎么难受。于是抬头想要呼气一口新鲜空气,却发现头顶的浓雾如同蚕茧般将自己牢牢包裹,无处遁逃。 他心跳紊乱之际,却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想什么呢?!” 平沫儒闻声连忙收起紧张的神色转头望着身边之人,浓重的雾气之下,勉强能够看到一丈之外的瘦小身躯,他皱了皱眉连声抱怨道:“非要来这个鬼地方不可么?!”正说着忽觉脖间一阵刺痛,伸手就去抚,却从脖子上抓下一只三寸来长的软体虫子。 但见那虫子身形酷似毛虫,身子上的血管根根鲜明,一双蝉翼般得双翅不住的震动着,发出一阵嗡鸣,满身触角时而缩起、时而乍开,看的平沫儒浑身的寒毛随之立起,急忙将它摔倒脚下狠狠踩去。嘴中牢骚不断。 少年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边露出一抹笑意:“这里是三涂教的老巢,缦歌在宣密寺吃了暗亏且又损兵折将,想来一定会盘踞在此按兵不动!咱们不来这里取,难道指望那石符自己长翅膀飞到金羽门么?!” 平沫儒虽认同他的说法,只是常年生活在川蜀地区滋腻惯了,让他突面对眼前恶劣的环境,却一时难以适应。 正想着不远处突传来一阵尖啸声,像是什么猛兽在喧嚣。声落但觉头顶上方飞过大群鸟兽,只是浓烟弥漫。只能看到匆匆掠过的飞影。至于飞过之物的面貌却着实看不清楚。 来不及反应又听耳边传来“呯”的一阵巨响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一阵痛苦的嘶吼声随之响起,伴随着嘶吼,又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看不远处浮动着两团马车轮子般大小的磷火,绿油油的甚是吓人。磷火的光芒时隐时现。平沫儒额间渗出一团冷汗,脸色吓得唰白。 这哪里是磷火啊!分明一对眼睛!!什么怪物能长出这么一堆骇人的招子?! 想到这里,平沫儒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如此说来刚才那几声“嘎吱嘎吱”的声音应该……咀嚼声?! 耳边再度响起一阵哀鸣,临死前的哀鸣!! 空气中的腥臭之息越来越浓,平沫儒竭力忍住想吐的*,额头间的汗水如雨点般落下,滴在脚底的树藤上“呲呲”作响,冒出一阵青紫色的烟雾。 “我不要呆在这里!”面对未知的猛兽。平沫儒的神智紧紧绷起,转身要走却被少年拦下。 “来都来了!断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平沫儒将其却一把推开竖起脑门上的青筋爆喝道:“那两块归你了我不要了行不?!大不了我拼到西域去,从莫孤峰那个老贼手上去抢、去夺!!也好过在这里受这份煎熬!!” 这一嗓子吼出了自己内心的煎熬。 在平沫儒眼中最怕的并不是什么强敌,而是未知的危险!!所以才会尽可能的设置眼线,只为出手之前能够掌握先机。 之前。从短脚仙的口中得知,这里处处暗藏杀机!在这里面对的不单单是人,而是比人还要凶残上百倍的异兽!这些怪物的痛觉神经仿佛迟钝了一般,常年的争斗使得它们凶悍异常,一旦开战就不死不休。 “你不要命了么?!”少年一把将平沫儒的嘴堵上,小心观察着四周的局势,片刻后发现无恙,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想把那些畜生统统引来才甘心么?!” 语音将落,却听耳旁传来一阵潮浪般的啸声回荡,血腥味引来了一群凶兽,围绕在二人四周,却看不清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少年的眼中闪现出点点噩芒,平沫儒的已是气喘连连,仿佛下一刻就会忽窒息晕厥过去。 僵了片刻,那些凶兽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同时大吼咆哮,平沫儒只觉脚底一阵酥麻,身后树枝的长藤也跟着抖了几抖,随后排山倒海般的风力由四面八方喧嚣而来,但见雾色中数道黑影朝自己扑来。胆寒之际,忽觉身子一轻,自己被那少年一把提起,浮于半空之中。 “真想不到金羽门的少门主竟会是这等贪生怕死之徒!!”少年冷哼一声,将平沫儒扔到树杈上,自己却只身钻如到迷雾之中。 趴在树杈上的平沫儒但闻身下啸吼声此起彼伏,回荡在林子上空,不时有浓黑的腥臭汁液飞溅而来。更有大小不一的残驱不时从他面前飞过。 平沫儒牢牢抱紧树枝,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仿佛身下是那凶险的十八层地狱,生怕自己一个不当心就掉了下去, 片刻之后,树下渐渐安静了下来,直到少年的嬉笑声响起喊着平沫儒的名字示意他下来,平沫儒这才怯生生的朝地上落了下去。 双脚才一及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脚下一团血肉模糊,没有一块身躯是完整的,根本辩认不出那里是头、那里是手,漆黑的血肉铺满了树藤。那少年浑身上下仿佛从墨汁里打捞出来一般,连头发丝上都沾满了紫黑的兽血,唯一干净的地方,是他那双装满笑意的双目,眨眼间充斥着嗜血之后的喜悦。 少年一走进平沫儒,平沫儒就看到他牙齿间也冒着腥臭的黑血,顿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拧在了一处,喉中不住的泛起阵阵酸水,只见他扣了扣卡在自己指缝间的血渍,轻声道:“三涂教的总坛应该就在这附近了!运气好天黑之前能够赶到!” 转身之际却见平沫儒没有动静,于是转身诧异道:“少门主还不动身么?!”随后他嘴上浮起一丝笑意,原本洁白的牙齿被染的一团漆黑,嘴中幽幽道出:“……莫非少门主也想在此用个晚膳?” “疯子!你是个疯子!!”平沫儒终于抑制不住,指着身前的少年歇斯底里道:“决明!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答应你来这里就是个错误!”他仿佛失去了理智,失声控诉道:“我爹曾经告诫过我们永远不要跟疯子打交道!我现在才真正明白!!” 少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费好大唇舌才劝动了平沫儒同自己进到这片林子中,这时候打起了退堂鼓,哪里这么容易!!于是嬉笑道:“少庄主别那么认真嘛!一个玩笑而已……” 平沫儒突挥动袖口打出一排金芒,趁少年轻身跳起避闪之际自己赶忙转身遁走。少年却并不急于去追,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起一阵寒光。 离了我,那平沫儒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少年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太阳落下沙丘,微凉的北风吹起一地的黄沙,杨槐儿没料想自己会这么快回到这片沙海。 “想不到这里昼夜间的温差还蛮大的!”一身薄衫的郭小义搓搓双手,望着月色下的凉洲一片感概, “这里还算好的!再往西走到了恶曼沙海境内,差异更加明显!!若是往来的商旅不慎打翻了水袋,只要有匕首在身就不会渴死!到了半夜将匕首就会结出一层细霜,黎明前霜一划开就成了水珠……” 听莫茹兮滔滔不绝地讲着,杨槐儿转眼看向一旁面带纱巾的孙淼,却见她双目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姚双姝四下里目测一番后建议道:“咱们再歇一下脚就赶紧启程吧!这里离西凉城不算太远,能早一刻是一刻!倘若麦莎小姐帮不上咱们什么忙,咱们也可以尽快赶到天兵阁打探一番,只待掌门师叔的接应!!” 郭小义点点头符合道:“姚师姐说得没错!……只可惜咱们没人可以催动四象神行诀,不也不用浪费那么长时间!!” 姚双姝却摇头道:“我倒是觉得咱们这样走挺好的!自己的脾气自己清楚!我是个压不住事儿的主,到那边越早就越是容易冲动,反而坏了事!”她自嘲后低眉思索了一番,转而看向杨槐儿道:“……你们说师父、师叔他们五人闭关研习那四劫阵能将那鬼魄制住么?”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备战 洞天福地 月芒渗入岩缝,零碎的撒入石洞之中照耀在灵台之上,罗叙伦黯的睡在灵台之上,面色红润如初,仿佛下一刻他就能睁开眼来下地。 转角石壁的长廊亮起一道道奇异的光芒,渐明渐亮,石室内的气温突飙升,亮光将罗叙伦的睡颜照的透亮,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清晰可见。 沿着石壁的亮光一路追溯,热浪一波又一波地袭来,流水在热浪的作用下呲呲作响,洞中转眼弥漫起一层水雾。 荀源浮在半空之中,蒸腾的水气尚未及面就迎面化开,坐在他身旁的穆棠面色严肃,皓月般的脸庞在炽芒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荀源似是感应到身旁之人的痛苦,出口相劝道:“穆棠师妹,莫要勉强!量力而为!!” 话音将落,穆棠面色瞬间涨的通红,胸口仿佛什么东西不断向上涌动、翻腾。坐在她对面的珧祯抬起一丝眼缝,看到这幕连忙缓缓落下身子,一室的光芒瞬间泯灭。 光灭之时,穆棠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从半空直直摔了下来,面色难堪。珧祯急忙起身上前探视道:“不是说过不要勉强的么!”穆棠淡淡撇了她一眼,默默将嘴角的血迹擦去没有作声。 “茼妹?!” 姜曲成收起法术一睁眼就见葛茼直直瘫倒在地,疾呼一声将其扶起。 眼见她二人已是力竭,荀源长吁一声起身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穆棠勉强支起腰身,一脸固执道:“不是说那个鬼魄已经出世了么……既事态迫在眉睫,咱们更要赶紧将这阵法练成!……师兄你不是也说了么!越是熟识阵法咱们平安的概率就越大!!咱们谁都要平平安安的!……师姐你也回去坐好!!” 葛茼听了她的话语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同样默默起身端坐好身子,露出一副备阵的样子。 珧祯依旧立在穆棠身前,始终未曾离去。荀源度着步子来到二人面前,心思一片复杂。自打从宣密寺回来后,他每日出入洞天福地,一次又一次的目睹罗叙伦的肉身。脑海中总会想起决明从自己眼前逃脱时的情景。 如今往生石符的事情又广泛流传开来,想来日后定会有更大的风波,于是荀源将珧祯、穆棠与姜曲成夫妇集到一处,建议大家一同参悟四劫阵。 五人整整商议了一晚,起初只有穆棠一人赞同,姜曲成与葛茼双双反对,珧祯的态度确是**不明,商议的结果却是不欢而散。 直到莫茹兮道出鬼魄降世,局面恐怕难以遏制,珧祯这才表明了自己同意修炼。 “……这四劫阵法耗神耗力。原是要集七人之力共同施展。咱们眼下只有五人……是不是应在在找两名弟子一同来研习?”姜曲成思来想去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他话音才一落下。珧祯与穆棠异口同声呼道:“不可!”语罢,她两人都怔了一怔,又不作声,只能对方先说。 姜曲成见自己的提议被否。等了半晌,却没人能说出一个否定的原因出来,心中很是郁结,于是荀源出声开解道:“这阵法凶险,咱们的修为破了神意之境,还要打起万分精神小心应对,应将人数凑到七人,只怕会白白上了他二人的性命!……况且眼下以咱们无人之力催动阵法,似乎也还能够应对。不如再勤修个三五日……兴许能有全身而退!” 荀源最后一句话中透露出一丝勉强,听得在座之人心中一阵落寞。 “……也罢!”姜曲成叹了口气,转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只待荀源归位之后,重新施法布阵。 平沫儒一脚深、一脚浅的漫步在浓雾之中。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那团黑影,他恨得牙关直痒痒。 眼下已是天黑,原本见不到什么光亮的丛林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刻意跟走在前面带路的少年保持了一丈远,这个距离若前方突出了什么危险,自己也来得及逃命;若自己身后突冒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前面的人也好及时接应。 算计来算计去,平沫儒垂头叹了口气:自己那日怎么懵了心不顾项悦华的劝阻,就跟这人来到了这里?! 这片迷雾中不仅暗藏杀机,有些气体中竟会要人命!要不是矮脚仙曾经将一枚避毒珠赠与自己,自己方才早已那团五彩的霞光毙命! 一想到自己差点不明不白的丧命于此,平沫儒心中就觉得窝火!只是气恼归气恼,命悬一线之际令他突间想明白了,想他金羽门之所以能够立足于世,靠的不是他老子平千浪的武功,而是智谋! 当年若是让平千浪与那圣主无律一对一的正面对决,恐怕如今也不会有平沫儒的存在。 自己在这片陌生的地域中漫无边际的游逛,想要全身而退的困难度同他单凭一己之力从缦歌手上抢走石符的难度几乎不相上下!想来自己到最后即便不会被沼气毒死,也会成为那些恶兽盘中之餐,因此他只得原路返回,重新与这少年一同上路。 只是他拐回头来寻找那少年时,却发现那少年竟在原地候着自己!仿佛料准了自己一定回调转回头!!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使得平沫儒心中非常不舒服,总觉得那少年虽是只身走在前面,可注意力却始终在自己的身上,想要逃走却无处能够藏匿。 压抑之际,却见走在前面的黑影顿了顿身,平沫儒连忙跟着停下步子。 一阵腥浓之气扑面而来,不同于之前的腥臭味,这股腥味中包含了一股淡淡的甜意,闻着令人毛孔膨胀,整个人的心跳随之加速的跳跃起来。 ……这味道是……人血!! 平沫儒想到这里心头一颤,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总算有了人迹!看来咱们就快找到三涂教的老巢了!!”平沫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意,上前迈进一步,这蛮疆虽大,却人迹罕至,除了三涂教与神来阁不惧行走,余下的要么是些道行高深、为躲避仇家的亡命之徒;要么就是居住于此的住民。说是住民,可实际上进到蛮疆这么就,莫说是人影,鬼影子都瞅不见一个!全是瘆人的猛兽、怪虫。 平沫儒兴奋之余,主动超前走了两步,发现那少年还不动身,转身又催促道:“怎么还不走啊?!” 正说着,身后不远处掀起了一阵倒海般的喧鸣,却见少年布满血迹的脸庞上,闪过一丝骇色,目不转睛地望着喧鸣声传来的地方口中喃喃道:“……难道是迟了一步?!”少年口中默默念叨着,机械的迈动起两条腿,缓缓向前走去。 “哎——?!”平沫儒看他不搭理自己,心中颇为不满,原想将其喊住,却听身后又传来阵阵野兽的啸声,听那声响,这些畜生应该是集体朝着这边奔袭而来,八成是被那股腥甜的血腥气引过来的。 平沫儒吓得脸上褪去一层血色,连忙收起心中的疑问,起步就追。 越往前,繁密的雨林赫消失,二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场地,这场地四周的地面上画满了图腾,看那样子像是祭祀之地。 平沫儒一路飞奔至此,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脚下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之势,轰鸣声就在身后不远处想起,少年拉着平沫儒的衣角飞身越过那片祭坛。 突腾空而起,吓得平沫儒一阵胆寒,听闻方才的轰鸣声回想在自己之前站立的地方,回望只见大团的黑影在祭坛前翻滚流窜,却始终不再前行,看来他们对于这片地方颇为忌惮。 少年越过祭坛方才降到地面上,平沫儒见脚踩到了地上心中踏实了许多,见那些东西没再追上前来,心中安稳了不少。这里似是静了许多,放眼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少年黑沉的脸庞瞧不出半分情绪,他不理再会身旁的平沫儒,起身越过此处,头也不回的朝里面走去。 平沫儒看他独自离去,心中焦急到不行,生怕后面的那些怪物又突追来,于是不再多问,跟上前去。 这一路深入前行,眼见身旁零零碎碎地出现了一些死人的残骸,越往前,残骸愈来愈多,血腥之气也愈来愈浓。但见这些人死状狰狞,双目突出,临死前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更有甚者被肢解的零零散散,五脏六腑散落一地。 平沫儒面前的惨状,皱紧了眉头小心避闪着地上的东西,眼角的突闪过一丝寒光,面庞处也传来一丝凉意,连忙抬起头来,却见一柄杖刀贴在了自己脸前,情急之下他连连向后退闪,脚下却不当心滑了一跤坐倒在地。 手着地时抓到了一截湿乎乎的东西,平沫儒看都不敢看一眼就急忙将手收回,在衣服上蹭了又蹭,白净的衣服顿时染上了大团的血迹。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屠教 平沫儒定下心神,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看到之前拦在自己身前的那柄杖刀依稀眼熟,脑海中一个面带银质面具的男子一闪而过。他当即恍大悟,一手指着杖刀一边颤声说道:“……我忍得这刀!这是三涂教那个面具男的刀!!” 平沫儒掩饰不住面色中的喜悦,激动道:“……这里果是三涂教的老巢!!”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少年横了他一眼,看到这柄杖刀出现在这里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总所周知,那鬼面客爱兵成痴,以他的性格,除非身死,否则定不会弃刀苟活。 少年四处环视,试图找到那鬼面客的尸身,可惜脚下一片狼藉,怎么也找不出他在哪里,殊不知究竟有多少人躺倒在了这里。 是什么人居如此厉害?!鬼面客带领这么多人共同围剿都没能将这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拦截下来?! 难道是神来阁? 神来阁为了夺取往生石符,费劲心力混入空山,虽最终没能得手,但以他们处事的作风,看上的东西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况且这么久都没有神来阁的消息,想来他们在背后一定弄出了不少安排。 想到此处,少年的嘴角紧紧抿起,看来此番蛮疆之行多半是白走了!虽心中这么想,但他还是迈开步子继续深入。 平沫儒避开那柄寒气袭人的杖刀,跟随那少年一同离去。 空中忽闪过一丝电光,亮光中,刀身上细密的裂纹无处藏匿,云层上空翻起一声闷雷,却始终不见雨点落下。 “缦歌去了哪里?!” 鬼魄低沉的嗓音在大殿中悄蔓延开来,从他的语调中听不到一丝情绪,目无表情地俯视着脚下丝若游丝的岚筱,虽明知从她身上得不出什么答案,鬼魄还是静静等待着她开口说话。 不出所料。那岚筱果只是抬眼瞟了自己一眼,没有吱声,从她的杏目中找不出一丝对于生的渴望。 生无所恋!! 在眼前这个姑娘的眼中,鬼魄读出了这四个字。 他轻笑一声,徐徐说道:“你的怨气不比我少多少啊!” 岚筱依旧没有应答。 “既你不愿说出缦歌的下落,那就说说往生石符吧!石符在哪里?!”鬼魄恢复了严肃,湛蓝的双目在暗处闪闪发光,像极了匕首的芒刺。 岚筱没有犹豫,张嘴就答出:“在暗室里。” 鬼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他没有料到会如此轻易得知石符的下落。他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女子。回想到打从自己闯入大殿之后。这女子就没有做过多的反抗,比起刚才奋起抵御自己的鬼面,她倒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心疑之下,鬼魄反问道:“你不是在跟我耍什么花招吧?!”又见岚筱轻哼一声。将脸别到一旁不再看自己。于是自答道:“……想来你这个样子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说完,他撤过身子,转身退回到一处石壁之前,伸手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不急不慢地拍了几下,身前的石壁转眼化作一道石门,缓缓开启。 暗门之内的石**上,躺着一个瘦削的男子。 男子的皮肉软塌塌的,没有丝毫光泽,一看就是死去多年的样子。 鬼魄不急不慢走进石室之中。来到男子身前,俯下身子自己端详了石**之上的男子,伸手捋着他散落的头发感慨道:“无律啊无律!想不到咱们兄弟二人居会在这番情景之下重聚……”随后他抬起头来朝着躺在石屋外的岚筱望去,随后说道:“你长得和你父亲还是蛮像的!” 岚筱木地朝石室中的无律看去,从小人们都说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可岚筱眼中。那不过是一具死了过年,不会说、不会动的尸体而已!她甚至都没听他开口喊过自己的名字! 至于这个父亲,给了自己的生命,又留下一块破石头,束缚了自己多年,除此之外在没其他东西了。 “你就打算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将东西拿走,不做一点反抗么?!”对于岚筱的行为,鬼魄表示出了极大的不解,却见她依旧不理不睬,始终一副放任自流的样子,只得连连苦笑道:“鬼面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只怕是死都不会瞑目啊!!” 唱够了独角戏,鬼魄不再理睬她,伸手将平放在无律身前的两块石符拿起,脚下却忽一沉,整个石室连同大殿的地板一并朝崩塌。 这一下令鬼魄猝不及防,只见眼前的无律和不远处的岚筱全都顺着裂开的地缝直直摔了下去,没有一丝挣扎。 缦歌赶回到蛮疆时,不见黑龙过来接应自己,心中掀起一阵不安。 此刻正是三涂教势单力弱之际,莫不是神来阁的那个老不死的趁机来抢师父还真是得不偿失!原想着自己去到天兵阁那边将鬼魄救出来助阵,哪成想那莫孤峰居练就了这么一套邪门的功夫,使得自己的计划落了空。 正想着,缦歌听到一阵巨大的啸声在自家三涂教的上空惊奇,只穿云霄。心中一惊,连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经过祭坛上空,却见一堆畜生围堵在了下方的封印前。看着自己门前窝了这么一群东西,缦歌心中甚是恼火,挥手就将这些东西击毙与掌下。 再看主殿早已深深陷入底下,便知是外人擅动了暗室内的机关,才会引得暗室崩塌。 看到眼前这番场景,缦歌恨得几度想要呕血,残存地理智支撑着她高声大呼起来:“筱儿!敕天――?!”声音在废墟上空久久盘旋不散,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绝望之际,从暗处信步走出一人,沉重的脚步声顿挫有声。 听到这个声响,缦歌急转过头,看着男子的面庞渐渐从浓雾中一点点浮现出来,她的双目一点点瞪起,原本惊恐的目光绽放出一阵惊喜。 “……无律?”缦歌难以置信的望着面前男子熟悉的眼眉,下一刻就冲到男子的身旁将自己梦里人一把拥入怀中。双手捧起男子削瘦的脸庞,不住的摩挲着,口里喃喃道:“……真的是你么?!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如何醒过来的?这里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眼前的无律听到缦歌语无伦次的道出一连串的问题,哑一笑,神色中却满是嘲弄。 这副神情看的缦歌心里一紧,无律从不会这样笑的!这样的表情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丈夫的脸上!! 可……眼前这张脸庞分明是自己梦中朝思暮想的人呐! 谨慎期间还是警惕的试探道:“你……是谁?!” 只见无律开口笑道:“果还是瞒不过去!”话一出口,缦歌将其他推开,凤目一翘指着他怒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化成我夫君的模样?!毁我三涂圣地?!”语罢素手一扬,就朝“无律”攻去。 那“无律”轻闪开来,嬉笑道:“你下手可轻些……这具身子可是我借用你夫君的!你下狠手伤了我,我还能再换一具新身子!!” 这话如晴天霹雳般惊得缦歌收回了掌风,狐疑地端详起眼前之人。 无律死去已有十余年,若不是仰仗那块往生石符的维系,想来早已化作一碰飞灰。眼前这人肌肉略有些风干,不像是化妆能修饰出来的,想来他的话应该不假,如真是如此…… 细想下去,缦歌徒大怒:“大胆贼人!识相的赶紧从我夫君的身子里撤出!否则定不会轻饶你!!” “吓吓吓――!” “无律”喉间惊爆出一阵惊悚的笑声,之后一脸蔑视道:“贼人?!这可是别人素日里这么形容你们三涂贼子的!居也会让你搬出来用在别人身上?!……不会轻饶我?!如今你三涂教的人都死绝了!你还不自知么?!” “……死绝?!不会的、不会的!”缦歌气急之下转脸对着废墟中继续大喊道:“筱儿?!筱儿你在哪里?!” “别白费力气了!”只见“无律”转过脸去面朝陷落进去的废墟幽幽道:“你女儿就葬在这下面呢!若不是我借用了你夫君的身子,只怕他父女俩就能在这下面搭个伴了!……说来你还得感谢我吧!让你不费任何力气就能将自己的夫君给找回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听完“无律”的一席话,缦歌连连摇头,始终不愿相信,突她大喝一声:“将往生石符交出来!”声音一落,也不顾及眼之人到底是谁,再度挥动起衣袖就与之拼杀起来。 “我还真想要将那两块石符收入囊中……只可惜啊,我们来晚了!”那“无律”一边躲闪一边继续惊笑着。 缦歌一听他嘴中说了句“我们”,神经一下子绷紧,应对他的同时警惕的观察起四周,生怕会有人暗中偷袭,对自己不测。攻击的当口打了一声亮哨,想要将自己的恶兽嬴鱼招出。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赤焰再现 “你养的畜生如今只怕是已经躲到安全的地方呼呼大睡了!” 缦歌见眼前的“无律”根本不愿与自己做过多的纠缠,自己打到哪里,他就转身往相反的方向撤去,既不还手也不主动出击,仿佛只是在陪自己过招。 空气中的潮气越来越浓,蛮疆的黎明时分,是一日之中最寒冷的时刻,不远处的血迹遇冷后凝结成了一块块血浆。 平沫儒从坍塌的废墟中蹦出,见缦歌二人相互追逐、难分难舍,仰头高呼道:“石符不见了!当真是被人捷足先登了!!”他的话音入同惊天炸雷,将缦歌的精神一下子击垮。 三涂教、就这么被毁了?! 只是出了趟门就这么被人毁了。 石符丢了、女儿死了、丈夫的躯体还被这么一个无耻之人给夺了去!! 缦歌觉得心脏莫名一阵收缩,惊怒相交之下,尖啸着冲向“无律”,大团的金砂在那身前蔓延开来,金砂与重重迷雾相互交织,如同破晓前的晨曦。 平沫儒看缦歌那架势竟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急声喝道:“你难道就不想重新抢回往生石符么?!” 缦歌却如同魔障了般不闻不顾,眼中的目标只有“无律”一人无律”见势不妙转身就撤,穿越祭坛之际,金雾所及之处,之前的尸身草木皆化作黄土般的焦物。 “你们三涂教的东西多半落在了神来阁的手中!你如今势单力薄那什么跟娭婆斗?!我们对神来阁知之甚少,不如咱们联手将石符夺回来呀!”平沫儒起身追着缦歌,试图努力将她说服。 话语才落却见面前闪过一道金芒,他急急避开,金芒贴着他的右肩“噌”地划过,差点将平沫儒的半扇肩膀给削掉,吓得他一头冷汗,兢兢战战道:“……她疯了、完全疯了!” 见逃在最前面的人依旧只是逃避,平沫儒只得挥手摆出一排尖利的金针朝缦歌打去。 缦歌听到脑后生风,侧目而视却丝毫不加避闪。狠劲摆手一挥,内劲将偷袭自己的暗器抵开了大半,平沫儒趁机又连发了数枚金锋刺,缦歌避闪之际一时疏忽肩头重了一枚,她吃痛后一把将金锋刺拔出,刺身上的倒钩,从她肩头撕拉出一大片伤口,鲜血滴落在她猩红的外衣,如同绽开的花朵。 正当缦歌想要将那枚暗器打回去,余光中瞟道那枚金锋刺时。面色突顿住。 “……这……这是金羽门的暗器!哈哈哈……!金羽门的小子落在我手里了!!纳命来!!” 平沫儒见缦歌转眼又来纠缠自己。看到她这副疯癫模样。吓得转身就走,逃跑之际仍不忘向身后频频打出自己的独门暗器,嘴中向不远处的人高声喊道:“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吵嚷之际,但见身后的缦歌依旧是穷追不舍。只是不见同伴过来接应,心中难免气恼道:“等石符到手,有你好看!!”嘴中却大喊道:“还不动手么?!快阻止她!” 语罢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回头却见缦歌浑身上下包裹上了一层白光。 光芒将四处的浓雾驱散开来,只见缦歌头上的青筋爆出一片,痛苦的瞪起双眼,张大嘴却喊不出一丝声音,她僵硬的转过脖子。难以置信的望向身后。 片刻之后白芒散尽,缦歌的身子直直朝地下落去,白雾中绽开一片鲜红。 浓雾中,“无律”缓缓步出,斜眼看了看地上。叹息的摇摇头。 平沫儒擦擦脑门上的冷汗,长长舒了口气后皱眉道:“都说不让你借用这个身子!你偏不听!这下把她激怒了吧!!”见面前之人不吭声,他又接着说道:“咱们如今又不知道神来阁的居所,如今该怎么办?!” “先回金羽门吧!”从“无律”嘴中淡淡说出这句话,随后又念到:“你派出去的探子们应该打探到些消息了!听听他们怎么说在从长计议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平沫儒虽说不高兴,可一听说不用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连忙拔腿就走。经过缦歌身前时,看她双眼瞪着鼓鼓的,表情僵在脸上,模样甚是恐怖,心中打了个寒战,不忍在看。 再到西凉,风沙依旧。 一行人抵达这里时,恰逢众人在朝拜善神,伊索老爷的家门前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从街头道巷角蔓延了好几条街,人数竟比之前多出了许多,看样子应该是全城的百姓都集体出来朝拜,连插脚之地都没有了。无奈之下众人只得静候在一旁。 杨槐儿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雀娘的身影,她行为举止跟旁人大相径庭,只是一味的俯在地上瑟瑟发抖,虽是再朝拜善神却丝毫没有遵循应有的礼节。见她也来礼拜,杨槐儿只觉得不可思议,故而小心避开脚下之人,蹒跚行至她身前。 雀娘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到杨槐儿后先是怔了一下,只觉眼前的姑娘十分眼熟,似乎之前曾经见过,于是努力回想了半晌突眼前一亮,喜上眉梢道:“……是你啊!!” 雀娘激动之余嗓门吆喝起来,杨槐儿生怕惊动众人,连忙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只听那雀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娘回来了就好!你是不知道咳……前几日不知怎的,天上飘起了血红血红的云彩啊!那叫一个吓人!!想来定是有什么妖怪再次作祟呀!你不是会除妖么?!快救救大家伙吧!!” 杨槐儿心中当下明白其所指,想不到鬼魄降世煞气竟会如此之重!便开口询问道:“这几日西凉城可有什么异动?!” “眼下虽说一切如常……可保不齐日后会怎么样呀!我这院子里的长工、姑娘们连夜逃走了好些,拦都拦不住啊!!这生意往后该怎么做啊?!”雀娘说着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雀娘这辈子看得最重的除了钱就没别的了!这些姑娘纷纷出走,当真是生生断了她的财路!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杨槐儿了解了大概,默默退走,任由她独自哭嚎。 “看来这里的情况并不像咱们想想的那么糟糕!”杨槐儿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同众人道出,转而她看着莫茹兮推测道:“兴许你祖父只是尊敬麦莎姑娘而已,就像他到了佛寺、道观都会烧香是一个样子。” 莫茹兮眉关紧锁摇头道:“我之所以会被杖责其实是因为无意间闯入了一处暗室,隐约中我祖父在自言自语,他明明是再发问却没人应答,我隐隐约约听他讲到了麦莎的名字,之后我父亲告知我他是在同昊天神塔中的鬼魄在说话,二人无缘无故提起麦莎做什么?!想必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正说着,众人振臂高呼道:“上界善神至上!!” 想来这礼拜已结束了。 趁着这个档口,莫茹兮转身就走,马上就能知道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想来还真有些令人紧张,她攥了攥手心中的冷汗,小心的穿梭在人群之中。 天兵阁的余威毕竟还是在的,这莫茹兮常年在这一带出没,再加上她一身劲装轻甲十分打眼,西凉城中的百姓即便不晓得她是天兵奇巧阁的大小姐,也看得出她是天兵阁中之人,因此纷纷给她让开了条路。 杨槐儿众人见状也急忙跟她一并顺道向麦莎的善堂大步走去。 才到街口正欲转身,忽闻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鸣声,此声才一响起杨槐儿惊得举目朝空中四望,嘴中喃喃道:“……这是……赤焰火鸟的声音?!” “赤焰火鸟?!”莫茹兮之前虽曾见识过,却也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去。 但见空中飞来一只火红的幼雏,身形比起当日所见到的赤焰小了小几圈,想来是重生之后的赤焰还未成型。 赤焰在西凉城上空盘旋了几圈,引得路上众人纷纷叩头拜了又拜,嘴里连连呼喊着“穆媞娅”的名字。 只见赤焰惊呼一声俯身而下,冲进了善堂之中,杨槐儿再也站不住了,起身也一同冲了进去,迎面就撞上了伊索老爷,却找不见赤焰的身影。 伊索见到闯入之人面色中丝毫没有惊讶,见到人群中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将手放置胸口弯腰行礼,抬头时眼光在莫茹兮与杨槐儿二者之间打转道:“好久不见!请众位里间一叙!” 众人见他转身带路走进了内院之中,纷纷起身跟上。 郭小义见身前的孙淼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看起来很是不安,于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了?”他见孙淼竟吓得身型一僵。倒是走在自己身后的姚双姝连连纳闷道:“……之前的赤焰火鸟呢?!分明进到了这里!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众人带着疑问踏入了内院,发现这内院之中被布置成了一座祭坛的模样,麦莎身着一趟长袍立在祭坛当中,赤焰正立在她的肩头俯视众人,一脸傲。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圣女 伊索快步走到麦莎身前,庄重的弯下腰身抱手行礼。 杨槐儿对此却是颇为不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父亲会向自己女儿如此郑重的行礼,侧目却见自己的师姐姚双姝同样露出一脸困惑。 “圣女!莫姑娘回来了!!”伊索随后的话语更是惹得杨槐儿一阵咋舌。 但见麦莎一袭白净及脚的长袍,红艳的长发在白袍的映衬下如同烧的火焰,右肩头的赤焰火鸟,更摆出一副凌人的模样,不容侵犯。 郭小义与孙淼在此之前却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蕃人,纷纷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 麦莎微微颔首,迈步朝众人走来,长袍动身行走之际,如流云般飘逸。她在莫茹兮身前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出:“之前我命赤焰去天兵阁寻觅大小姐,得知大小姐已经离开,想来大小姐此番回来定是为了鬼魄现世的事情吧?!” 站在麦莎身前,莫茹兮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赤焰,她避开麦莎的问话,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道出:“……这赤焰不是漠神的守卫者么?!怎么会听命于你?!” 麦莎听了她的疑问,侧脸捋了捋赤焰的头颅。只见赤焰脖间的翎毛乍起之后又落了下去,收起了之前那副傲的神情。 不远处的伊索开口解释道:“这赤焰火鸟是善界上神索罗亚忠实的仆人,麦莎小姐是索罗亚神的转世,赤焰自会效忠于她!” 姚双姝瞪大了双眼不住在麦莎与伊索二人身上打量着,讶道:“……麦莎小姐不是伊索老爷您的女儿么?!” 伊索毕恭毕敬道:“我们夫妇自称是麦莎小姐的父母,无非是想隐瞒她的身份。” “难怪这善堂中除了你们一家三口之外,再没有旁人!”萦绕在杨槐儿心头的疑问总算是解开了,话音才落却又纳闷道:“既赤焰一直忠于索罗亚神,那穆媞娅是怎么回事?!” “穆媞娅也是索罗亚神的转世!”麦莎一语既出,在场之人除了郭小义与孙淼不明其所指,余下三人全是一脸哗。只见麦莎面带歉意道:“我不是有意隐瞒大家的!只是穆媞娅的遭遇令伊索大主教心有余悸,因此才不愿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 这下。杨槐儿彻底想透彻了,不假思索笃定道:“这么说穆媞娅当年收服的恶魔就是三涂的前任教主?!” 这话一出,赤焰当即乍起脖子长啸了一声,从它的啸声中,杨槐儿听出自己的推测准确无误。麦莎连忙伸手安抚住它,开口道出:“当年鬼魄为了赢穆媞娅,将人间变成了一片炼狱,穆媞娅为了救助世间百姓,不得已动用了法力与鬼魄开始对战。原本穆媞娅是可以活下来的,只可惜我们教内一名神官为了得到永恒的生命背弃了索罗亚神。” 赤焰放低了声音。专成了一阵呜咽。 众人谁都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听着麦莎的陈述:“那名神官一早就得知穆媞娅会用神兵昊天来收服鬼魄。于是他跟鬼魄做了一笔交易。神官将昊天塔打破,鬼魄帮那名神官从穆媞娅手中夺得永生之法。” “永生……?!”姚双姝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生老病死,乃是长律!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永生之术?!” “……有的!”莫茹兮忽弱弱的开口回应了姚双姝,杨槐儿见她的呼吸的频率乱到不行。仿佛遇到了什么想要逃避的事情,却不得不继续面对,满眼都是痛苦。 姚双姝见莫茹兮如此肯定,便转向她等待回答,岂料莫茹兮费劲的张了张嘴,却难以出声。 麦莎见她这副模样便替她答道:“穆媞娅发现神塔被损,眼见鬼魄就要将教内所有信徒杀尽,情急之下以身殉塔,又将续航自身的四块石符附在了昊天塔上才将鬼魄遏制。那个背弃了索罗亚的神官发现事情败露,只得逃往了蛮疆……还有一位神官,为了担心鬼魄会破塔而出,便寸步不离的镇守在昊天塔身侧。” 麦莎讲到这里抬眼看了看莫茹兮,接着说道:“那名守护昊天的神官。千百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丝毫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只可惜一日来了两名求兵之人,二人趁她不备将四道石符揭走后不告而别。神官奋起直追,只追回了两道,她原本是想将这两道石符重新归位……可惜却没经得起这石符的**。” 莫茹兮听到这里已是满头大汗,面色如纸般苍白。 “往生石符只有在心灵纯净的人手中才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神官深恨盗走石符的二人令自己蒙羞,所以她开始广收门徒,同时又不断苦心钻研石符中的奥决意欲将遗失的东西寻回,仇恨引得那名神官与索罗亚神越来越远,好在她最终还是幡醒悟,跑到我这里来寻求善神的原谅。可惜那个时候石符已经被仇恨玷污,以我的力量只能净化其一,因此我只得将另一块石符送到宣密寺中,希望依靠佛门中人的力量来化解上面的戾气。再后来——” “再后来那名神官带着石符回去,本想将那枚纯净的石符附在昊天塔的,只可惜尚未动手就辞世了。”莫茹兮打断了麦莎的话语,用她干涸的双唇轻轻道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讲话时,莫茹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去发抖,可杨槐儿却明显感觉道她的身子在不停的颤抖:“那名神官临世前叮嘱弟子的大弟子,要好好镇守昊天塔与往生石符,因此那名弟子的后人便秉承了这条遗嘱,历届历代不敢辱没。” 她讲完却见麦莎摇了摇头:“鬼斧子对你的祖辈们只说明了守护昊天神塔,至于那往生石符与塔内关押之人是谁却统统没有说出,想来她是害怕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心生不轨,便省去了众人的烦恼。可惜你祖父能够听到鬼魄的召唤,被其蛊惑之后才会变成这幅样子。” 讲到这里麦莎深深地叹了口气哀声道:“此前我曾不止一次提点过他,为此还亲自到了这里,原想着他会因此收敛一些,却不想……” 莫茹兮咬着嘴唇恍道:“来这里还真是对了!” 事情一旦变得清晰明了,自可以对症下药了,想那穆媞娅当年可以收服鬼魄,想来今日的麦莎也应该能够制服他。 “那名逃到了蛮疆的神官该不会是无律吧?”郭小义忽插嘴问道,如此详细的陈述,即便不晓得穆媞娅与鬼魄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耽误他了解最终的结果。 却见麦莎摇了摇头,张口道:“背弃了善神的那位神官只身逃到了蛮疆,一手建立了神来阁。” “是娭婆?!”姚双姝诧异道:“……可娭婆如今算来也有上千岁了吧!已经能活这么久了!为何还会奢望永生之力呢?!” “神官的力量虽是比凡人高出许多可终究会枯竭,而往生石符恰恰有着永生之力,想来她无法拒绝这股力量的**吧。”麦莎嘴中淡淡地道出这些。 赤焰却拍打着翅膀一跃而起,不住的在麦莎身前环绕,似乎是在表达着什么,倒是伊索突大喝一声,赤焰听到这个声响后吓得飞身而走,只留下一声又一声的长鸣。 可伊索却不知道杨槐儿从赤焰方才一系列的闹腾中听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蛮疆的白昼时间特别的短暂,似乎只有两顿饭的功夫,天色居就已经黑了下来。 繁茂的藤林似乎漫无边际,正如笼罩在敕天眼前的迷雾一般。 每当他在这片林间游走时,脑海中都会想起多年之前的一个梦境,在那个梦境之后,自己就被长祁收在了身旁。 这些日子自己依旧会做梦,梦到空山明朗的山海、梦到千叶岛的层层竹海、梦到首云峰的片片落槐、甚至梦到了自己从漫漫沙海中将一名白衣少女救起、只是曾经向往的那片桃花小坞却从未入过梦中。 穿过神坛时,敕天隐隐看到脚下一片漆黑,之前的图腾印记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 于是长袖挥出一阵强风,才将身前的浓雾吹散,就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 “这些畜生难道不怕这些图腾么?!居胆敢跑到这里!!”思索之际,远处一个明晃晃的东西一闪而过,敕天抬眼却见鬼面客的杖刀立在不远处,惹得他心中沉道:“出事了!!” 再往前行,看到不远处地上的那抹猩红的身影,敕天的心突揪了一下。 金羽门 一个劲装弟子行色匆匆地闯入平沫儒的院落,肆无忌惮的在院子中疾行,那副神情如临大敌。 “给我站住!”不远处回廊上的项悦华见到此人,一声将其喝住。 “……少、少夫人!”那弟子一看到她冷若冰霜的面庞,心中就暗暗发怵,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里面正揣着少门主的重要信函,若是弄丢了,只怕他吃不了兜着走! 项悦华将这人的举止一一收入眼中,冷冷命令道:“把东西给我!” “这……”那弟子为难的向后缩了缩身子,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项悦华眯起细长的凤眼怒喝道:“拿来!!”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分崩离析 面对项悦华的威胁,送信人吓得嗓子眼一阵发赌。 这信笺是上线那边千叮万嘱一定要亲自交到少门主手上的!况且少门主最近也在隔三差五的打探这边地消息,若是不能将信原封不动的送到他手中,只怕自己难以交差啊! 可是……少夫人这头自己也是开罪不起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送信人正想着,却见项悦华脚下如生风了一般,几步就从几丈远的地方飘到了自己身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明明白白地传达出一个讯息:不将手中的东西交出,你就别想活了!! 权衡利弊后,送信人颤悠悠的将手伸入衣襟,夹出了一张薄薄的信封,嘴中忍不住哀求道:“少夫人……少门主也很紧张这封信呢!少夫人您看完了信后能不能将它还……” 正说着,厚茧纸的信封才刚被他从衣兜中冒出了一半,却见项悦华玉手一闪,那送信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手中的东西早已被她一把夺去,下一刻信封中的信函就已被她展开。 项悦华的眼睛朝信纸匆匆上扫了一眼之后,拿起东西转身就走。 这下,送信人算是傻眼了,原想着少夫人看看就算,那成想她居不还了!自己有心拦截却没有那个胆子,当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拦不住她!! 暑热的天气,项悦华所到之处却散发着浓浓的寒意,她阴沉着脸将信纸死死抓在手中,蝉翼般透明的信笺承受不住这份力道,丝丝拉拉地作响。 面色中虽是寒意逼人,可她觉得自己手上却是一团炽热,仿佛攥了一直滚烫冒烟的煤球。如今她只想将这颗煤球生生砸在平沫儒的脸上,方才能解心中的恶气。 想到这里,项悦华快步回到屋前,抬脚就将面前的房门一下踢开。 正在屋中擦拭金锋刺的平沫儒被她这个架势吓得两手一颤。手指肚竟被自己手中的暗器狠狠扎伤。 吃痛后的平沫儒拧起眉宇,嘴中没好气道:“无缘无故的发什么神经?!”低头却见自己指尖的伤口处鲜血“突突”直往外冒。 他才想用嘴将血珠吮去,转眼又想到这些金锋刺在蛮疆的时候曾被自己用过,于是当即捡起块丝帕来将指头包裹的严严实实,之后又将那些金锋刺擦了又擦。脑海中却赫浮现出那少年唇齿间污血直流的模样,胃海中掀起一阵惊涛。 “你是不是瞒着我私自打探起石符的下落?!”项悦华“啪”的一下将手中的信笺拍在了桌子之上,摆放在桌上的茶盅被震得嗡嗡作响。 平沫儒斜眼瞅着桌子上那坨皱巴巴的信纸,上面的内容一览无余:人在空山。 短短的只言片语却传达了完整的信息,他就喜欢这样!! “原来躲到了空山!难过怎么都找不到人呢!!”平沫儒心中细细琢磨起来,可面对项悦华的时候却是波澜不惊。张嘴安慰着眼前之人道:“我怎么可能会背着你单独行事――” “那这信上的内容究竟是何意?!”项悦华冷冷打断他的话语。玉手使劲敲着信纸上的“空山”二字。高声质问道:“这上面分明写着人在空山!什么人在空山?!你背着我打探这些做什么?!” 连番的攻击逼得平沫儒张口结舌,他本以为项悦华听说项景恒在宣密寺收了重伤后,会快马加鞭的赶回翠桐去拦权,哪成想自己从蛮疆转悠一圈回来却发现这项悦华压根就没离开过金羽门! 看着项悦华咄咄逼人的眼神。平沫儒忽觉得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夫妻共处了这么些年,二人没有一刻不是相互依靠、却又相互提防的。 这样的关系实在是太过复杂,就那此前在翠桐山庄,自己就怀疑她没将项家老太太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说与他听。 而自己如今与人联手打探往生石符的事情的确是在背着她暗中进行的。 在此之前项悦华对往生石符的态度不过尔尔,在项老太婆的面前也很少替自己专程打听这些,可眼前为何她的态度会转变的如此之快?!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将自己关注的重心由翠桐山庄慢慢转移到了往生石符身上?! 看来纵是同**共枕,也难以真正看透一个人啊!! 眼前,项悦华还在等着自己的解释。平沫儒忽想喝一口茶水来润润,转眼看向桌子,却发现杯中早已是空空如也,无奈之下只得咽了咽口水。 什么时候自己居变得如被被动?! 僵持的当口,门外突响起一个声音:“门主请少门主去雁翎阁中议事!” 平沫儒从未向这一刻感谢自己的亲爹。听到这个消息,他看都不看项悦华一眼火速起身就随那人去了。 此举彻底将项悦华激怒,她几下便将手中的信笺撕得粉碎,心中连连后悔不该如此冲动的找平沫儒理论,愁眉不展之际,脑海中忽顿生了一个应对之策。 蛮疆的迷雾似乎终年都不会褪去,仿佛只为将这里不为人知的秘密统统隐匿其中。 鬼魄在迷雾中漫步行进,双脚踩在雨后的泥地之上,一步一个脚印。他在蛮疆中游荡了许多日子,他并不是迷失了方向,而是为了寻找蛮疆深处最为隐秘的一处存在。 走着走着,脚下乌黑的泥地被一片云海替代,鬼魄顿下身子,盯着浓雾思索半晌,驱起一阵清风将其吹散,却见眼前凭空出现了一道黑渊,乱石之下深不可测,倘若凡人大意一脚踩在了云海之上,定会坠入其中。鬼魄飞身而起,用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才横越过这道深渊。 落地时,发现自己已来到一处峭壁山隘,山隘之间以铁锁为桥,同前方数十丈远的峰峦相接。 他提气一跃,单脚轻点了面前的铁锁一下,借着这道寸劲朝对面飞去,起伏间眼见藏匿在对面云海峰头间的墙堡显出了一丝轮廓。 看到了目标,鬼魄绿波般的眼珠,洋溢出兴奋,就像月夜中的豺狼扑到了心仪已久的猎物那般兴奋。 “何人如此大胆?!”云海间突凭空冒出两个娇小的身影,挡在鬼魄身前。 二人一副童子的模样,看年纪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他们才一出声鬼魄就忽的闪现到了自己面前。 三人擦身而过之际,云端绽放出一大片的血雾,那场景仿佛冬日里盛放的红梅。 落红之后,回首云端,之余鬼魄一人独立其中。 他闭上双眼,举头深吸着空气中鲜血的余香,一脸的满足,狩猎的时刻又来临了!! 在昊天塔中压抑了那么些年,是时候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了! 那些曾经禁锢自己的人!统统都要去死!! 抬眼怒视着前方不远处,一想到自己的目标就在不远处的墙堡之内,他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碧蓝的双目泛起层层红光。 数百根参天的石柱支撑起墙堡厚重的顶梁,遮遮掩掩地躲在浓雾之中。 神来阁,千百年来在杀机重重的蛮疆,屹立不倒。 墙堡内同样弥漫着大片的雾气,殿内高大的墙壁上雕绘着诸多浮雕。石雕中的女子各个头戴面纱、男子则蓄着卷卷的胡子,众人纷纷面前神殿中的一座巨型神像虔诚礼拜。 神像眉目间透露着和善的目光,双手伸向两旁,似乎想要将世人拥入怀中。脚下拜道着一道渺小的身影,小小的身子还没有神像的脚趾高。 大殿内一片静谧,只能听到火坛中火苗的噼啪声。 拜道在神像脚下的人,匍匐着身子久久没有起身,就连门外的骚动也没能影响到他。 骚动过后,但闻大殿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引得神像前的人微微侧目,起身轻斥道:“何事如此惊慌?!”尖锐的声音如同匕首一般,刺破了神殿中的宁静。 报信的小丫头看到他严肃的模样后,心中又怕又急,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急声道:“回禀大神监!一个蓝眼睛的男子独自一人杀到了落神峰!教中信徒伤亡已是过半!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打到神殿了!” 神监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变得更加阴郁,拔腿就朝着殿外走去,嘴中厉声喝道:“人都到了落神峰,怎么现在才来回禀?!” 丫头紧随其后小心应对道:“那人的不知使得什么招数,杀人只要一招!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从索心桥攻到了离天涧!若不是收山的教众以死相护,只怕……婢子此刻早已毙命!”她讲话时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惧,耳旁似乎还能听到手足惨死之时身躯被撕裂的声音。 神监忽的顿住了脚步,脑海中想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盯着报信的丫头发问道:“你说那人长了一对蓝色的眼珠?!”眼见丫头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他面色褪去一层血色,转身举目仰视身前高大的神像,双手抱臂祈祷道:“善界上神至上,请庇佑我们!” ------------ 第一百六十章 情殇(上) 神殿外,远远传来众人临死前的凄嚎之声,殿中二人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火坛中的火苗一下子攒的老高,将二人的身影拖拽的修长。 “你去回禀娭婆,就说……是鬼魄从昊天塔中出来了!”神监盯着殿外的浓雾,想要努力将这迷雾背后的纷扰看得清清楚楚。 丫头得命后应声朝着神殿后面跑去,丝毫不敢马虎。冲那人攻来的架势,她隐隐觉得神来阁今日只怕是凶多吉少,能否回天就看善神究竟会不会眷顾她们神来阁了!奔跑之际心中不忘连连向善神祈祷。 传话的丫头行至后殿,望着不远处的石门,心中莫名的一阵狂跳。 想来自己拜入神来阁已有些年月了,却始终没有机会见到神来阁的主事人。娭婆常年呆在这神殿之后的石穴中不轻易见人,有什么吩咐想来都只是大神监代为传话,不少教众曾私下里议论说娭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如今的大神监是怕自己执掌神来阁后没人信服,因此才会以娭婆之名行事。 只是这个消息没传多久就平息了,因为那些好传闲话的人统统失踪了,没人晓得他们都去到了哪里,总之就是不见了。 所以经过此事,便在没有人敢背后议论这些事情。 丫头缓步行至石门,光滑的石壁上找不到任何机关,正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将石门弄开,却见石门自动“唰”的一下弹开了。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丫头吸入了石穴之中,她来不及惊呼,却见自己被带到了一处玉璧之前。迷茫之际,只见玉璧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少女的面孔。 “外面出了什么事?!”不等丫头开口,石壁上的少女抢先对其发问道,想来她无疑便是神来阁的当家之主。 丫头见石壁上的娭婆从面相上看已然是花信之年。五官长的同普通人不太一样,倒像是异族女子,一头月白色的头发银光闪闪。她心中不由觉得奇怪。但凡习得神来阁神技一怛刹那指的人,身骨都会慢慢萎缩重归孩童的模样。娭婆既是神来阁的主事,想来必定也会这门技艺,可为何她的模样却是成人之姿?! 迟疑中,丫头竟然忘记回答娭婆的提问,惹得她侧目怒声吼道:“小小婢子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擅闯石穴!” “……婢子……婢子不敢!”丫头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答道:“……婢子是奉了大神监的命令……过、过来给娭婆您传话的!”说话的当口,她忍不住又抬眼朝那石壁上打探一番。却发现那石壁上有的只是娭婆地虚影,想来此刻她的肉身应该藏在着石穴内的某个角落中。 只听娭婆“哦”了一声,表示出自己的惊讶,随后继续发问道:“神监他怎么说啊?!” 丫头的目光才与娭婆相触。就吓得俯下了身子不敢再看,努力让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子平静下来,声音最终还是不平静地说出:“大神监让婢子告诉您……鬼、鬼魄从昊天塔中出来了!!” 虽然她不晓得这鬼魄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是一想到他出手的架势那么恐怖,如此便不难看出此人与她们神来阁一定是积怨不小; !而且道行也颇为深厚!!否则也不会单枪匹马的跑来蛮疆血洗神来阁。 果然那娭婆一听到“鬼魄”的名字。当场喝问道:“当真是鬼魄?!” 这一嗓子听起来竟有几分沙哑,听得丫头顾不得答话,慌忙连连点头,只听娭婆一连道出好几声“他来了”语气中竟包含了几分激动,这下却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丫头疑惑之际。忽觉得身子一凉,仿佛有双无形的手臂将自己缓缓托起,想要尖叫,却觉得声音卡在嗓子眼中,怎么也喊不出来。 但见玉璧中的娭婆双手抱在胸前,凝气闭眼,似乎在暗暗催动着什么咒语。 又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隆隆的闷响,丫头费力扭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三尺高的矮小人形石偶,一步一顿得朝自己走来。 玉璧中突然响起一阵喧嚣,娭婆狰狞地眦开双目,两只手臂费力伸向前去,似乎想要破墙而出,那尊石偶也跟着伸起了手臂支向前方。 半空中的丫头,突然惨叫一声,血肉之躯一下子化作了枯骸,她脚下的石偶人如同饮血一般,干涸的石缝瞬间布上一层血色。 ∷∷∷∷∷ 鬼魄踏着血雾,一路拼杀到了墙堡之外,凝视眼前肃穆的神堂,嘴角浮现出讥笑。落地步入神殿穿梭在满是浮雕的长廊中,身后留下了一连串长长的血脚印。 大殿的尽头,他看到索罗亚伸面对自己,展开了双臂,似乎是在迎接自己的到来。 鬼魄的嘴角弯了又弯。 如此巨大的一尊石像,那帮身材小的如同孩童的教众如何将它立起,自己不得而知,只是如何将它毁掉,鬼魄还是清楚的。 他缓缓举起右手,将索罗亚的脸庞遮挡住,正要出手,神像脚下突然立起一道娇小的背影,将鬼魄深深吸引。 “……穆、穆媞娅?!”看到那个身影,鬼魄的手臂仿佛被火燎到了一般,急急收了回来,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超前迈了几步,随后加快了步伐冲到神像脚下。 面前的女子留着一头月白色的长发,火光将其晕染成了淡淡的橘色,她此刻正深深跪倒索罗亚神的脚下,不时朝着神像俯首叩拜。 “穆媞娅……?!是你么?!”汹汹的火光愈燃愈烈,将鬼魄碧蓝的眼珠也照成了金色,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颤声询问着身前的女子。 女子慢慢侧过身子,火光将她深邃的五官勾勒的一清二楚,倒影在鬼魄清澈的双目之中。 这一刻,时光仿佛凝结。 神殿重归宁静,只能听到火苗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鬼魄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这镜湖般清澈的双目,山峰般高耸的鼻梁,不正是穆媞娅么; “穆媞娅……”鬼魄的魂魄仿佛被瞬间抽离,忍不住伸手抚向女子白净的面颊,目光中尽是痴意。手指才一触及到她冰石般的肌肤,他眼中浮起一丝笑意。 看着女子恬静的双目,仿佛要溢出水来,鬼魄温柔的手掌突然抓向她的脖间,眼中的笑意却尚未褪去。 这一下虽令人猝不及防,女子却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脚底一晃朝后退出了一大步。 “娭婆!当初为何不告诉我穆媞娅失去石符的庇护就会丧命?!”鬼魄将眼中的笑容收起,厉声面斥道。 女子惨然一笑,目光中的水色转化成点点泪光:“……还是被你看穿了啊!”娭婆沙哑的声音搭配上女子的面容,却显得那么的突兀。 引得鬼魄痛心疾首道:“穆媞娅绝不会用这种目光注视我!” 沉寂的大殿上忽然响起一阵干涩的苦笑,娭婆眼中闪现出一丝痛色,祭坛中的火苗愈燃愈旺,将她的身影撕扯成好多道。笑声落地她恨声道:“若是我那时告诉了你,没有了往生石符的庇护,索罗亚的转世的阳寿不过千年!你还会帮我对付穆媞娅么?!” 鬼魄听到这个声音后,当即咬牙切齿道:“还不打算现身么?!你要躲在穆媞娅的皮囊之下一辈子么?!我可不会因为你那张脸手软的!!你害我失去了穆媞娅!又害得我被昊天塔禁锢了上千年!乖乖将悟魂引交出来,我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语罢,他大吼一声,晃身离近娭婆,出手的时候却还是留有几分余地,毕竟那道悟魂引还没有到手,眼下还不是杀掉她的最好时机。 娭婆自然看出鬼魄的犹豫,几下晃身躲过,口中恨恨道:“既然交与不交都是个死,我怎么可能遂了你的心意、成全了你?!” 鬼魄阴沉着脸,打出的攻势愈来愈猛。 娭婆招架的同时最里面惨笑着:“你纵是得到了悟魂引也没有用了!穆媞娅的身躯已经融入了昊天神塔,你拿什么替穆媞娅赎魂?!况且索罗亚如今早已再度转世,她的魂灵如今已经在别的女子身上活了将近千年!!你的穆媞娅早已回不来了!!” 被她三言两语这么一激,鬼魄心中的怒焰一下子被引爆,他长啸一声朝娭婆全力攻去,娭婆趁着这个当口,双手摆出结印,指尖并出几道劲气,只是她所攻击的却是无关之处,对鬼魄造成不了丝毫的威胁。倒是鬼魄处处狠下绝招,若不是娭婆的道行高深,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命丧于此。 几招之后,娭婆突然停下了手上的攻势,渐渐慢了下来,鬼魄见她放松了警惕更是不再手软,一个闪现冲到她身前,伸手就朝娭婆胸前掏去,似乎想要将她的心活活挖出来。 只听“噗”的一声,自己的手臂已然没入她的胸膛,手边上,他仿佛能感觉到指尖有个强健的东西强而有力的在跳动着。 鬼魄没想到自己如此轻易就能得手,微怔之下将手抽回,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娭婆白净的衣衫,她挣扎了几下身子一点点的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三尺来高的幼童模样。惹得鬼魄一阵惊愕:“……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殇(下) 火焰比起之前窜高了许多,借着那道火光,鬼魄但见娭婆原本光洁圆润的皮肤变得犹如枯木一般皱巴巴的,嘴角边的皱纹中渗满了鲜血,胸口前的伤口依旧鲜血直流,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自己印象中那个活色生香的女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心中的疑惑转瞬即逝,见娭婆已被自己重伤,此刻俨然是回天乏术,杀心也被她如今的憔悴样子消磨掉了许多,于是悄然开口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娭婆听到这番询问,面色中露出一番自嘲,幽声叹道:“……是啊、我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如今在听那道沙哑的声音从这苍老矮小的身体中发出,倒也觉得不那么突兀了。 她硬撑起松垮垮的眼皮努力地搜索着鬼魄的身影,浑浊的眼珠也不似方才那般清澈,费劲搜寻了半天终于在身前不远处寻到了一团人影,许久之后才颤悠悠地开口道:“鬼魄……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再后悔!当初要不是我奢望长生之力,穆媞娅就不会闯入你的心中!!” 字字句句如同钝器般敲打在鬼魄的心中,前尘过往历历在目。 从前这个笑面如花的女子为了同自己长相厮守,不惜背弃了自己所效忠的神明,与自己共同筹谋夺取往生石符。 只是当自己与那个幽淡的女子定下赌约之后,目睹着她一次又一次不惜耗损自己的元气也要将那些命如草芥的凡人救起,这个淡漠的女子竟渐渐地充实了自己要靠杀戮才能填补的空虚心灵。 看着眼前人的呼吸渐渐弱去,鬼魄叹息道:“若是你当时早早告诉我她失去了石符就会陨灭,我定会替你寻求其他长生之术的!” “……长生?!”娭婆拼着最后一口气息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愁苦与伤痛,浑浊的眼珠中也冒出了几行热泪。听得鬼魄心中浮起一丝哀愁。 “我一个人活那么长时间又有什么意思?!”娭婆阴测测地叹道:“穆媞娅死了那么些年……你如今活着开心么?!你开心么?!” 鬼魄面对她凄厉的训声,无言以对。 “……不过我的痛苦就要结束了、结束了……索罗亚上神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背叛、我死后,我的灵魂会被焰火吞噬……” 听着娭婆语无伦次的忏悔。鬼魄嬷嬷转过身子,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后。大殿重归宁静。 神殿上的火焰渐渐熄灭,索罗亚神明的脸庞黯淡了下来。 ∷∷∷∷∷ 平沫儒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今天一直在跳。 常言道:左眼跳灾、右眼跳福。只是他的眼睛却跳得蹊跷,两只眼睛同时在蹦,蹦的他心中一阵发慌,回首再看自己身后那个皮肤干巴巴的僵尸男,心绪就更是不安。 倒是身后的男子看到平沫儒左顾右盼的焦虑样,沉沉笑道:“你夫人不是回她的娘家翠桐山庄去了么?你怎么还是如此心绪不宁呢?; !” 平沫儒白了他一眼。却说不自己今日究竟是犯了哪门子的邪,再打量着男子的面庞冷笑道:“我说决明!你不是隔三差五就要换一具身子吧?!本来你我就毫无默契可言,你这样隔三差五的换身子,我可是总感觉自己在跟陌生人打交道啊!!” 决明轻笑一声。抬手看着自己干瘪的指头,眼神中却是笑意满满:“这副身子可是三涂圣主无律的!待我将他的精元融通,我的道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更进一步!!这段时日我断不会再换身子了!” 平沫儒听罢冷笑一声:“但愿见到过无律的人都死绝了!不然我堂堂金羽门的少门主若是被人看到同三涂教的妖孽混迹在一起,传扬出去,我们家老爷子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决明却嗤笑道:“平千浪自己想要往生石符碍着名声不愿动手。却将这些脏事交给自己的儿子来做,倘若东窗事发他倒是可以明哲保身,只是沫儒贤弟你呢?!” 一听决明唤自己“沫儒贤弟”,平沫儒浑身的冷汗突突直往外冒,合作就是合作。自己着实不想跟这人攀上任何关系,于是嗤鼻道:“这声贤弟我可不敢当!……倒是你这门换身子的功夫却是有趣儿得很呐!” 决明听了他的夸赞幽幽一笑,想起先前的一番遭遇,着实令自己胆颤。若不是之前有先见之明将自己残存的两魂六魄一分为二,转移到了兀合的身上,只怕自己此刻早已魂飞魄散!想到这里,他恨得咬牙切齿:“杨松儿!!你害得老夫如今只剩下了一魂三魄,这笔账我定会跟你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平沫儒见决明的脸色突然耷拉下来,还道他又在打什么歪主意,赶忙打岔道:“我只是觉得你那功夫有趣!只是看样子不像什么正道的玄术,你一个出自空山正道的行家弟子……怎么会习得如此戾人的法术?” 这下子决明心中更不痛快了,无律的面相原本就不怒自威,再加上决明相由心生的阴晦样,平沫儒连连后悔自己怎么会多次一问。 “那杨松儿却是躲在了空山么?!”半晌后,决明压了压火气,问出了这话。 平沫儒这才松口气道:“我的线报十有八九是不会出错的!即便这次不准,咱们去那边转一圈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你就不要露面了!毕竟……”他看了看决明那张脸。 这张脸要是出现在了空山,得掀起多大的乱子啊?! ∷∷∷∷∷ 天才蒙蒙亮,朝晖宝殿中的灯火就已经燃起。 张明溪在殿中坐立不安,一早接到金羽门的少夫人项悦华的登门拜帖后,他便早早在此间守候着。想来师父与师叔进入洞天福地之中研习密阵之后,自己奉师命执掌门派也已有些时日了,平夫人的突然造访却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要事。 正想着,张明溪察觉到似乎有人已然登上了石阶,正一步步地往上走着,他连忙屏息凝神,端坐好准备迎接贵客。 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出现。 这是第几次听错了?; !张明溪苦笑一声,连连摇头。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可今日再听到那个名字,心中还是掀起一阵波澜。 朝晖殿外的树海哗哗作响,张明溪忽然觉得眼前一刺,但见晨晓的日头从大殿的门槛上一跃而出,阳光一缕缕朝着自己的座椅出缓缓移来,直到将自己全身笼罩在暖洋洋的晨光中。 此时的阳光虽没有午后那般耀眼,却也晒得张明溪一阵眼晕。 闭目之际,他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灵动的身影,那道身影手持一柄金环短刀,在翠涛绿海之中,刀尖轻点着对自己的喉间娇斥道:“你是何人?!” 恍惚中,耳旁传来一阵“蹬蹬”的声响,想来这次没有听错了!张明溪赫然睁开双目,但见自己的师弟文昭出现在殿外。 文昭匆匆行至殿内,躬身道出:“师兄!金羽门的平夫人现在殿外!!” 听完这话,张明溪原本悸动不安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不似先前那般手足无措,只见他张嘴平声道出:“请夫人进来!” 文昭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首座上的张明溪。想来师兄与平夫人的过往之事前不久在空山中闹得人尽皆知,此刻这平夫人来此也不知是所谓何事,看张明溪面色平静,倒有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势头,因此便退出了殿外,请了访客进殿。 张明溪半睁开眼睛望着殿外的骄阳。 不多时,一位高髻束发的女子一点点升起在天阶的尽头,女子身披万丈金芒,身影长长的被拖拽在地上,一步一缓的朝朝晖宝殿款款行来。 项悦华想是早已知晓空山掌门眼下正在闭关,暂由大弟子张明溪代为掌教的事情,从进入到殿内的那一刻起,双目始终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去看那堂中之人。 “不知平夫人突然造访我空山,所为何事?” 张明溪最先开口打破了僵局,打从他见到项悦华的第一眼起,便深深察觉到眼前这位女子处处透露着世家夫人的气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端刀怒视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心中只是淡淡酸道:“回不去了!!” 项悦华闻声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身福了福身,从容道:“烦劳张少侠代妾身同荀源掌门通传一声,还请掌门能够亲自同妾身一叙。” 张明溪颔首沉思,半晌之后方才言明:“家师此刻正同几位师叔在闭关,平夫人若有什么要紧之事尚可对张某明说!若真是张某做不了主的事情,张某自当会想家师禀明。” 项悦华听完此话,依旧未曾抬一下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出:“妾身所言之事、事关往生石符!张少侠还是禀明荀源掌门之后,妾身再一一道来,也省得多费唇舌!!” 她言下之意已经非常地明确,张明溪也不再多问,起身安排到:“请夫人在此稍候!容张某回禀了家师,再来传话!” 项悦华当即转身行至身旁的座椅出竟自坐下,直到张明溪轻身走出了朝晖宝殿,她才怅怅地舒了口气,露出一阵疲色。想来若是刚才耽搁的时间再长一些,张明溪定会看到藏在自己衣袖中的手掌一直在微微颤抖。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旧识 时光一分一毫地流失,项悦华早已记不得身边的茶水续了多少盏,明澈的白茶,汤色清亮,习惯了巴蜀蒙顶山茶的香馨,再来品味这道清淡的白茶,嘴里如同饮了白水一般,尝不出什么味道; 早些年,时常听人在耳边念叨着空山的种种,这里的每一座高山、每一处碧波不止一次出现在项悦华的梦境中,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到此一游,只是年少时的意气却早已不再。 愣神之际,却见张明溪已然重新回到了大殿之中,项悦华连忙收起思绪起身颔首相迎,余光扫过迎面行来的男子,发现对面那张面孔同多年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心中轻叹道:“到底是修行之人不易老!” 张明溪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沉稳的步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上,项悦华竟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泡桐花开的季节,英姿飒飒的少年郎器宇轩昂,他前一刻能把自己气的跳脚、后一刻就能令人将烦恼抛到九霄云外。 只见张明溪在自己前方五尺之外便停下身来,客气道:“让夫人久等了!” 项悦华不卑不亢道:“是妾身不请自来唐突了!”声落不着声色地抬起眼帘:“……不知荀源掌门何时出关?” 凭着自己对张明溪的了解,项悦华想要从他的神色中寻觅出蛛丝马迹,可张明溪却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家师稍后晚点才能出关与夫人一叙,不周之处还望夫人能够见谅!” 从他说话的语气、语调来看,倒真像在与一位初次见面的世家夫人回禀事情,显然已再不是当初那个爽朗大方、藏不住事儿的冲动少年。 如此看来一个人成长与否,单凭相貌是看不出来的!! 项悦华心中顿生感慨,只觉唏嘘不已。见到张明溪之前。心中还曾忐忑,就怕自己当年将这个爱憎分明的少年伤得太深,如今看他这副模样。自己倒是乐见其成,暗暗遏制住心中莫名的怅然。直到张明溪的目光与之相对。她才反应过来忙应道:“听凭掌门吩咐!!” 寒暄过后,却是冷场。 山风偶尔吹入朝晖殿中,引得空旷的殿堂中呜呜作响,看到张明溪一袭热孝在身的,项悦华方才想起他的祖父之前在宣密寺中身亡。 对于这和和颜的老者,项悦华有着深刻的印象。 见到张赟之前,她不止一次听人称赞这位老者是何等的平易近人。可当她父亲项晖天重症弥留之际见到来访的张赟后,却发现这位带任何人都十分亲厚的老者,唯独对自己横眉冷目。 那时候的项悦华小心翼翼对其百般示好却处处碰壁,为此也曾困惑不已。 之后还是张明溪嘴快同项悦华道出他祖父张赟见了自己之后曾说:“此女小小年纪。双眸中却包含了太多的杂念!” 诚如张赟所言,幼时的重重无视,令项悦华早早学会了庶女在府院之中的生存法则。只因她的母亲出身天兵阁,翠桐山庄上下所有人对她母女二人的戒备之心是重之又重。 母亲究竟为何为在这翠桐山庄,项悦华并非一无所知。 不过就是莫孤峰当年与其兄长莫孤尘发生争执、势如水火; 。莫孤尘唯恐自己的手足心生反骨,做出有被伦常之事,才会将夫人送回娘家。 对于莫孤尘的死,莫孤峰生怕姑母会将自己的逆行公之于众,便想找个可靠之人安插到翠桐山庄监视自己的姑母的同时。替他打探翠桐山庄的那枚往生石符。 项老太太纵是怀疑莫孤峰害了自己的丈夫,却苦于无证,因此便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到了项悦华的母亲身上。母亲在这翠桐山庄孤立无援的煎熬了数年,终于忍受不足开始对姑母施药,可惜莫孤峰是个多心之人,姑母失心疯后却依旧将母亲留在这里,只为助其强取所需之物。 想来母亲亦是个痴人,当年在天兵阁中,她眼里心中只有一个莫孤峰,可来到了翠桐山庄朝夕与自己的父亲项晖天相处,眼里心中的人便渐渐被替代了。 从小项悦华眼睁睁看到嫡母与下人欺凌母亲,只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可以替自己的母亲出头。那时,她母亲就会抱着项悦华安慰她道嫡母无子,作为翠桐山庄的唯一血脉,她笃信只要嫡母生不出孩子,自己就会是这翠桐山庄的下一个主人。 只是项景恒的出生却打翻了她母女二人的算盘。 后来莫孤峰传信给母亲说三涂教的无律要去翠桐山庄夺符,他命母亲暗中相助,母亲斟酌再三,还是命人严守了翠桐。可惜一个遭人白眼的妾室说起话来哪个肯听!最终还是被那三涂贼人得了手。 项晖天对于往生石符的消息走漏一事甚为恼火,虽未明说却迁怒与项悦华的母亲,最终使得她郁郁寡终。 母亲的早逝对于项悦华的打击无意是巨大的,却也助涨了项悦华对于翠桐权柄的渴望。 那时她天真到以为只要有强力的后盾,就能拦住翠桐的权柄为所欲为。而金羽门恰巧就是自己眼中的那道强而有力的盾墙。 嫁过去前,面对张明溪的质问,项悦华毅然决然将心中的想法全然道出:“解兵坊的幺孙,非我良配!” 诚然如张赟所言,因为自己的杂念,多年的情谊也可以被自己狠心舍弃。 可叹一番筹谋、多年未果,而平沫儒眼下更是时时提防自己,这等“良配”在旁,却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知张明溪何时退了出去,项悦华独立在空落落的大厅中,心头的波澜久久不能退去。 ∷∷∷∷∷ 黑漆漆的乌云盘踞在夜空之中,这样阴沉的夜晚在大漠并不常见。 莫孤峰盘坐在屋子里闭目凝神,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这么些天了,除了莫剑臣就没有旁人在他耳边说过话,天兵奇巧阁中少了鬼魄在旁陪聊,莫孤峰竟觉得冷清了许多。 “噗——!” 面前的炼炉扑出一团火气,惊得莫孤峰身形一阵,回望门口半晌不见动静,他方才恢复了之前闭目养神的样子。 算算鬼魄也走了些日子,这比莫孤峰预计的时间明显要长出了许多,想来若不是之前对付缦歌的时候驱动了石符之术,他断然不会让鬼魄独自去到蛮疆那边的; !气愤之余又暗自后悔为何没让莫剑臣与他同去。 一想到这些,莫孤峰心口没来由的隐隐作痛,时刻担心那鬼魄会将两块石符据为己有。 炉火中的火势突然比之前有所减灭,站在炉子旁看护的莫剑臣连忙去到角落中,将角落里蜡封的白瓷瓦罐打开,从中取出了小块的黄磷。 磷块才一接触到空气,就掀起一阵呛鼻的气息。 莫剑臣用铁钳小心翼翼的将磷块丢入灶炉之中,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窜天的火苗从炉灶中呼啸而出,将莫剑臣花白的发须都撩去了大半。 刺鼻的硝石之息转而化作阵阵毛发的焦臭之味,莫剑臣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这等粗鄙的杂活已经许久不曾沾手,想到天兵阁萧条到只剩他主仆二人作伴,心中就愀然不已。 “……剑臣!”忽闻背后的莫孤峰默默开口唤起了自己的名字,莫剑臣连忙转过身去快走两步行至他的恭敬道:“阁主有何吩咐?!” 莫孤峰沉吟了半宿,微微睁开眼睛继续打量着身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久久没再作声。 又是打量!! 借着火光,莫剑臣偷偷地抬头瞟了一眼自己的主人。 跟了莫孤峰这么些年,莫剑臣自持对其还是十分的了解。 当年莫孤峰想要派人潜入翠桐山庄时,就曾用这样的目光在自己与阿萝身上来回打量,后来他再三斟酌还是选择了阿萝。 莫剑臣不止一次在暗地里庆幸莫孤峰的选择。 一个女人在夹缝中求存,尚可以耍些手段,委身以人。若是让他一个大老爷们去到那边,只怕如今早已是尸骨无存。 只是由此可见,自己当时在莫孤峰心中远没有阿萝可信啊!! 莫剑臣心里暗自嗤笑一番,只听莫孤峰幽幽开口问向自己:“……你跟着我有五十年了吧?” “回阁主的话!是五十三年了!” 见莫剑臣服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回答着自己的问题,莫孤峰一阵喃声:“……居然这么久了……时间过得还真快呢……”想来这个年过半百的老管事,从十几岁的时候就一直跟在自己身旁,自己煅烧,他便在旁拉动风箱;自己主锤锻打,他便在旁用小锤打下手。 主仆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莫剑臣的风箱拉得是又急又稳,呼呼的火苗在劲风的掌控下带着节奏欢跳着。待精铁烧红了之后,莫孤峰就会将其迅速的拿下,放在铸台之上不住的捶打,直至大功告成后,淬火完工。 那个时候莫孤峰还没有资格进到这座坊楼之中,他的坊楼在天兵阁的芸芸一角默默藏着,毫不起眼。 莫剑臣久久不见莫孤峰说话,正想转身回去重新查看炼炉,却听他继续发问道:“……你为何要留下来?不随众人离去?!” ------------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