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22:15,徐宁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明天9:30将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市长讲话稿里高新工业园的数据还没落实,她不得不继续在办公室里等着。 五年前刚从中政毕业时,徐宁过五关斩六将兴高采烈地考进浮流市政府办,以为能象网上形容的那样,一杯茶一张报纸过闲日子。谁知进了综合科,日子过得比高考时还紧张。 浮流市是县级市,这一级别的政府主要领导,按制不能配备秘书,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市长一样要开会要讲话,文稿的草拟自然落到了综合科的头上,所以,徐宁这个新进高材生,水道渠成地成了“主要劳动力”。 市长的讲稿,当然不能出一点纰漏,徐宁的日子,便从踏入综合科那一刻起,变得充实无比。 一晃五年,徐宁从小科员变成副科级科长,周围的各色朋友也多了起来,应酬更是目不暇接。可徐宁想过的却是下下厨、看看书这样的悠闲生活。 每年的休假都只存在于网上那些指责公务人员闲着没事干的人的嘴里。班级聚会时还频频遭到同学的无耻批判,徐宁觉得快要抓狂了。 甩了甩头发,徐宁拿起水杯,走向茶水间,准备泡杯茶醒醒脑。 “铃……”值班室电话铃声很突兀地响起,在静谧的深夜回荡在空旷的大楼里,让人感觉莫名的紧张。很快,徐宁就听见今日值班的法制科的老高有些紧张的声音急促地说着“好好好”,“哪里又有突发事件了。”徐宁猜测。 “嘀嘀嘀”,内网邮件提示声响起,徐宁精神一振,“终于可以收工了。”打开邮件,却是四张表格,徐宁顿时皱起了眉头。先前分明交待了要文字版的材料,怎么又弄来数据版,综合科又不是各单位的办公室,难不成还要天天为各单位整理数据文字?徐宁拿起电话拨通工业园主任的手机。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却听到话筒里一片嘈杂。 “你好,张主任,我是综合科徐宁。” “你好你好,徐副,刚刚给您发的材料您收到了吧。”张知周有点喘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收到了。不过怎么是没整理的数字?”徐宁有些不满。 “哎哟,徐副,您看,实在对不起,您交代过的,我制好表格准备整理文字,谁知道东亚这有个厂房烧起来,导致工业园这里电路出了大问题,我们全都在现场这里,实在没时间继续形成文字,所以就将数据先给您发过去,文字,您看我明天给您行吗?”张自周有些抱歉。 徐宁听到张自周的话,不禁有些过意不去,大半夜他闹得焦头烂额了,自己还为这些小事给他增加工作量,于是原本想催促他的话,到嘴边便变成:“没事没事,您处理您的事,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好的。”张自周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看来这材料只好自己做了。想到又要推迟下班,很可能凌晨才能到家,徐宁不禁烦躁起来。“你必须活得像一句广告,谁会有时间听你唠叨,把你复杂的个性全删掉,每张相片只看到你的微笑……”陈奕迅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徐宁拿起电话一看,郑北京三个字闪烁着。 “小徐”,电话里传出市长郑北京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哪里?” “市长,我还在办公室。”徐宁猜想一定是工业园失火的事惊动了郑北京。 “好,你去我办公室,把今天罗想华副市长拿来的园区规划图拣出来,稍后小宋会去办公室找你拿。我和黄书记通过气了,明天到工业园现场办公。市委常委会(扩大会)改期,时间再定。你通知一下温主任和值班室。” “好的。我这就去办。” “还有,小徐,这么迟了,先回去吧,让小车班安排个师傅来接你。” “哦,好的,谢谢市长。”徐宁有些感动。郑北京原是援疆干部,回来后在浮流市历任副市长、副书记,提拔为浮流市市长还不到一年。徐宁并不是在他手中提拔的,但他仍然信任有加。平日里还常常关心大家的生活情况,以致徐宁等为他工作的身边人,甚至敢和他开开玩笑,唠叨些家长里短什么的,他也乐于交流。 看来市长这一宿也别想睡觉了。徐宁摇了摇头,打开左手边上锁的抽屉,摸出一把钥匙,向郑北京的办公室走去。 徐宁很快找到了那份规划图,正要出门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办公桌边上的小冰箱。她忽然想到,自己昨天在华荣面包店diy的蛋糕,放在这小冰箱里,好像市长还没吃,不如拿来当夜宵好了。 郑北京平易近人,他们这些与他直接接触的干部,与他没什么距离感,有时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惮于与他分享。徐宁爱好简单,下厨做菜与手工蛋糕,因水平较高,得到众人的称赞。她也常常带到办公室分享,当然少不了郑北京的一份。 “叮。”电梯的声音在夜里分外清晰。随着啪啪的脚步声,市长驾驶员宋京出现在门口。熟悉的国字脸,圆圆的双眼笑意盈盈。 徐宁笑着将材料递给他,“这么晚,还麻烦你奔波,真不好意思。”心里暗暗鄙视自己的虚伪。“不麻烦,徐副你倒是辛苦了,这么晚还加班。”宋京说着接过了文件,殷勤道,“要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待会麻烦一下黄师傅,小宋你快去接市长吧。”徐宁笑着婉拒了宋京的好意思。 徐宁通知完温主任,便拿了一块蛋糕,往值班室走去。来到值班室门口,正看见老高在为刚才工业园打来报备事件的电话忙碌着。老高烦恼地表示完全没胃口,但强烈要求留下蛋糕,他后半夜有胃口。徐宁笑着鄙视了他,但也知道现在不能耽误事,于是放下蛋糕,交接他挨个通知常委们会议取消后,便转回办公室。 走在廊道上,徐宁忽然想起,前天在办公室闲坐聊天时,科里那几个手下玩笑着说希望大楼停电,这样就不用写材料,在座的机关事务局副局长余军就打破他们的幻想,强调大楼的电线与工业园是同一根线,基本不会停电,更何况大楼为了保障公文系统及保密系统的正常运行,早准备了大功率的备用电源。 徐宁看了看周围悄无声息的灯火通明,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转身又朝值班室走去,想提醒老高检查备用电源,免得因为工业园电路问题而影响了政府大楼用电。 “啪!”就在徐宁转身时,这五楼整整一层的灯光忽然关闭,周围一下陷入了黑暗。徐宁顿时有些紧张。她有轻微的黑暗恐惧症,当即高叫一声:“老高,快看看备用电源怎么了。”随后立刻转身紧靠墙壁蹲下,在黑暗中缩成一团。这是她应对黑暗恐惧症的标准姿势。 备用电源应该在断电后自动启动,现在还未启动显然出问题了。老高应了一声,说叫保安去,便听见老高啪啪地走下楼梯,电筒的光影摇摇晃晃。 一会功夫,周围又是一片幽暗。让徐宁更加紧张。她记起手机放办公室了,想回去,又不敢穿过一片黑暗的廊道。徐宁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周围,感觉仿佛有很多莫名可怕的东西藏在里面。 徐宁又一次用力睁大眼,不敢眨动,仿佛这样就能看见那些让她害怕的怪物,并抢先躲起来。 “徐副!你在哪儿?”就在徐宁度秒如年时,远处传来老高的声音,徐宁立刻大声说道,“在值班室边上。”老高应了一声。徐宁站了起来,扶着墙想沿着它慢慢走过去。 徐宁胆战心惊慢慢走着,蓦然感觉摸着的墙壁是柔软的,她楞了一下。 一直以来,徐宁都知道自己有轻微的黑暗恐惧症,也清楚的了解这只是心理问题,所以她虽然害怕,但是仍然能用理智不断强调,告诉自己害怕的东西只是想象出来的是不存在的,周围实际上仍是正常的。通过这样不断对自己强行提醒,徐宁能够勉强克服恐惧,在黑暗中保持一点镇定。 现在,强自镇定的徐宁又摸了一次墙壁,实实在在确定了那是柔软的墙壁,她本来就脆弱的理智霎时崩溃了。 “啊!”惊悚的徐宁反弹似地躲向另一边,却感觉撞上了另一堵柔软的墙,徐宁急忙往中间靠,慌乱中记起廊道并没有这么狭窄。 “快跑!”徐宁只有一个念头。她想逃离这里,往楼梯口狂奔去,却发现同样有堵柔软的墙在前面挡着。 徐宁害怕得想哭,忽然想起会不会是最近工作太紧张,恐惧症有所加重,于是停下来强自冷静,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这是幻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祈祷恢复灯光,慢慢睁开眼睛,仍然是沉默的黑暗。 徐宁再一次想冲出黑暗。脚下的楼板也开始柔软,徐宁觉得自己被四堵墙紧紧裹住,它们慢慢地又坚定地要将徐宁吞进去。徐宁彻底慌了。她用力挣扎想摆脱这种流沙陷落一般的恐惧感,但越挣扎陷落越快。她大声呼救,却发现声音像被吸进海绵中,只在她的耳边萦绕。 不知挣扎了多久,就在徐宁被恐惧折磨得精疲力尽时,包围着她的四堵墙瞬间消失了。她犹如挤过了一个小小的洞口一般,一下掉入了深深的狭长通道里,失重的刹那不适让她尖声惊叫起来。她的耳边充满了呼呼的风声。在失去知觉前,徐宁依稀听见值班室的时钟响起:北京时间二十三点整。 浮流市北面某小区,一个正在枫叶谷传说中疯狂刷怪的人,忽然停止敲击键盘,懒洋洋站起身,慢悠悠走到阳台,望向南面浮流市政府大楼方向,良久,轻轻叹了一声:“又是一对痴儿女。” ------------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徐宁醒了,觉得全身酸痛,昏昏沉沉中还残留着刚才的恐惧。她紧闭着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想镇定一下情绪。 “什么味道?”徐宁皱着眉头睁开眼。一片布满污水垢的天花板印入眼帘。徐宁的脑子还有些茫然,朦胧中看见周围昏暗不明,隐约有灯光在左前方。 “漏水的天花板!”徐宁倏然张大眼,认真看了看似乎还在滴水的天花板,确定这绝不是浮流市政府大楼任何地方的天花板。她吃了一惊,双手撑地想起身,谁知触手之处竟是潮湿的稻草!这是什么地方!她猛地坐起,发现身体后边是一堵厚实的夯土墙。 徐宁心一沉,有些惶恐地环顾四周。这是个差不多十五平方的斗室,弥漫着无法形容的臭味,没有任何家具,地面用稻草铺垫,三面墙,墙体斑驳,还乱划着不知什么污渍,另一面则用一排大木头栅栏式封住了出口,九根!大腿粗! 经典牢狱户型!还带精装修! 徐宁的心简直沉到了脚底!难道被绑架了?可是我只是个小科长,绑架我干什么? 徐宁扑到大腿木栅栏上,扒着木头向外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无人回应。徐宁又试图从大腿木的间隔中挤出,很快宣告失败。她只好继续大声疾呼:“有没有人?”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间来回晃荡着,幽幽地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吵什么吵!”一个男人操着不耐烦的语气从灯光处走来。有人!徐宁顾不得注意他的语气,“快放我出去!” 那人来到跟前,徐宁却愣住了。“cosplay?这是什么节奏?” 只见此人一身狱卒打扮,身材臃肿,满脸络腮胡,一把乌黑的腰刀悬在腰间。他瞪着豹环眼,凶神恶煞大喝一声:“小泼才!深夜无故喧哗做甚么!” 徐宁回过神来,不甘示弱地大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那狱卒一按腰刀,正要喝叱徐宁,却听得有人唤他:“黄牢头,又送到一个,过来交接!”他狠狠瞪了徐宁一眼,便回去接收“新人”。 徐宁见他不理人,正待说话,忽然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形制竟也是古装。衣衫褴褛,破旧不堪,光是袖口就打了四五个补丁,看不出颜色,显然补了很久。尤其是衣襟上的那两块污渍,仿佛还散发出臭味,十分逼真。完全细节帝! 徐宁倒知道这绝不是拍摄影视剧,因为既无摄像机也无导演,更没有传说中神奇的打板哥。那么身穿古装只能是cosplay了。究竟怎么回事?cosplay大型实验?徐宁看了看“斗室”,深深觉得这规模的cosplay是大手笔。 沉吟间,扮演黄牢头的人推搡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走过来。伸手解开牢门上的镣铐,将人用力推了进来。 “放我出去!我不玩cosplay。我不参加你们的游戏!” “闭嘴!”黄牢头猛地朝徐宁大喝。徐宁眼见和平抗议无效,便拉住牢门,想要夺门而出。黄牢头狞笑着伸手一推,徐宁只觉一股大力涌到,脚下一晃,往后踉跄几步,黄牢头顺势关上牢头,迅速落锁。 徐宁在陌生环境中本有些胆怯,但被关了许久,渐渐有些焦躁,如今被这么欺人太甚的一喝,怒气迸发,上前一步,喝斥道:“非法禁锢是犯罪!马上放了我!”她久在国家公权机关上班,又不是一般科员,说话间竟隐隐带出了一点森然威势。 黄牢头被她气势一压,不禁后退一步,但立即缓过神来,威胁道:“小泼才!竟如此无赖!待我明日禀告老爷,再关你几日!” “黄牢头,来吃酒。”有人招呼他吃酒,他恶狠狠地瞪着徐宁道:“待会收拾你!”便扬长而去。 徐宁不甘示弱继续大喊:“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这次却无人再理会。 徐宁叫了一阵,口干舌燥,不觉有些气馁。这时,她想起新加入的“小伙伴”,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决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进行反抗。 那年轻人一直未出声,很是沉静,坐在左首饶有兴味地看着徐宁“争取自由”。 徐宁走近他,发现他目光如矩,眼神清亮而深邃,带着薄薄的笑意,仿佛能洞悉你的一切。他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徐宁。在他的注视下,徐宁感到有一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心里的秘密几乎无处可藏,仿佛只要他开口,便会暴露在他的面前。这情形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徐宁觉得又回到了当年接待全国大老板时那种紧张又忐忑的景况。他是哪个大人物?徐宁在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刚才的行为也许有些过火,不符合淑女形象。不知怎么的,徐宁忽然注意起形象。不过,徐宁转念一想,当前可是非常时期,人身自由都无法保障,怎么能不全力以赴?于是,徐宁又理直气壮起来,对年轻人说:“现在轮到你叫他们了。” “明天便能出去了。”年轻人沉声道。 “明天?现在他们就无法无天,强迫我们在这里,怎知道明天他们准备什么新花样!” 徐宁觉得有必要和“敌人的敌人”谈谈,让他充分认识到目前“团队”(徐宁觉得他们两人应该是同一阵线,便自动将两人归为团队)所处的劣势环境,了解“敌人”的居心叵测。 那年轻人身着古代男子便装,神情轻松。此刻,他虽然坐在那儿,腰板却挺得很直,气质十分沉稳,让徐宁想起了浮流市驻扎的三炮部队里那些士官。难道是个军人?徐宁暗自揣测。 “大明律法严明,既判了明日能出去明日便能出去。”年轻人淡淡道。 “大明?朱元璋看见他们这样乱用私刑,会将他们都刮皮抽肠吧!”这是cosplay的明朝?徐宁觉得真有意思。 “大胆!”那年轻人霍然站起,厉声喝道,“不得直呼皇上名讳!” “额?皇上?”徐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原来是指朱元璋。徐宁看着那个怒目而视的年轻人,心中感叹现在的玩家比演员还敬业,不过是cosplay,连称呼都要求如此严格。 “好好好,我不叫他名字了。你叫什么名字?”徐宁问道。 年轻人见徐宁退让,复又坐下,“木隶,木叶的木,隶首的隶。” “隶首?你有他那么精明还会被抓进来啊?木头的奴隶还差不多。”徐宁忍俊不禁。隶首是《博物志》中一个善于筹算计划的人物。 木隶闻言俊脸顿时一僵。 “我叫徐宁,双人徐,宁静的宁。”徐宁忍着笑介绍自己,“希望我们好好合作,早点逃离这里。” 木隶不置可否,面前这个人身着男装却无喉结,显是女子。身材瘦弱,脚却不小,绝非大家闺秀。眉目清秀,却谈不上绝色,皮肤倒是细嫩。只是,她为何如此想逃离这里?听那牢头所言,明日她便可自行离去,为何此时便如此焦躁?而且,这个女子言辞古怪,似乎并非寻常百姓。 徐宁见他沉吟不语,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脑中忽然反应过来,“你在这里呆着甘之如饴,坐牢还顾得上我对皇上的称呼,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快放我出去!”徐宁大声指责。 “一伙?”木隶怔住了,摸了摸下巴,认真想了想,徐徐道,“要说一伙,也可以这么算。”他坦承了自己的立场。 “你快叫他们放我出去!”徐宁跨前抓住木隶的衣袖,触手处一片柔软舒适,衣料看似粗鄙,实为上乘。她实在不愿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多呆一秒钟。木隶神情淡漠地拨开徐宁的手,劝道:“稍安勿躁,你在这里思过反省,很快就到明日了。” “思过?”徐宁指着自己鼻子,不可思议地道:“我有什么过可思?莫名被你们抓进来,这也算过错吧?” 木隶见她在言辞咄咄逼人,不由道:“你是女子吧?”他见过众多女子,多是娴静优雅如花照水,如徐宁这般“直言不讳”的女子,尚未多见。 “废话!我当然是女人!”徐宁怒了,语气不善地道:不就是胸部长得随爸爸,至于这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吗!就因为这个体表特征,徐宁被大学无良室友关注了四年,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被木隶再次揭了伤疤,甚至还带着发现式的语气,无名火顿起。 木隶一愣,似乎没料到徐宁会如此直接毫不遮掩甚至有些不愤地承认。 “你既如此坦荡,为何还要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我不知道,一醒来就穿着这套衣服。这衣服制作得还挺精细。”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徐宁对于严谨的工作态度十分欣赏,忍不住夸奖了道具师。 木隶道:“姑娘谈吐斯文,似乎进过学?” “进学?”徐宁有些不解,继而恍然大悟,“问学历吧,真是文诌诌……好吧,我是国子监学生。”徐宁有些讥讽地配合道。心想,中国政法大学,也相当于国子监了吧。 “国子监不可能有女人当学。” “我女扮男装呢。” “国子监祭酒不是瞎子。” “那我从山里来,趴府学墙头听先生讲课的。” “府学可不会讲《博物志》这样的闲书。” “自学的,行不?!”徐宁没想到木隶思维如此敏捷周密,将她的每一项都立刻反驳,气结道,“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真的,大家心照不宣,追根究底可不是好习惯。” 木隶登时笑了,看着气急败坏地徐宁,竟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你说你年纪轻轻,怎么不干点正事?这样不务正业那可是浪费青春浪费生命。”徐宁在此路不通后,觉得应该转换思路,攻心为上,用语重心长的语气对木隶玩cosplay的行为表示不认同。 “哦?什么才是正业?”木隶颇有兴趣地询问。 “为人民服务。” ------------ 第三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徐宁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任她如何“花言巧语”,木隶就是不为所动。徐宁费尽唇舌,仍在原地打转。 算了,徐宁一屁股坐在稻草上,恨恨地道:“夏虫不可语冰!” 半晌,徐宁想起还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便问道:“你知道这是在哪儿吗?” “中都县狱。”木隶道。 “中都?什么中都?”徐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浮流市还有“中都县域”。 木隶凝视了她一眼,觉得她不似作伪,便淡淡道:“中都别名凤阳。” 徐宁转过弯来,“哈哈,你们真细心,连凤阳也想得到。” “这地儿可是朱……皇上的龙兴之地。”徐宁又要脱口而出对“皇上”不敬,转眼瞥见木隶不善的眼神,立刻兜了回来。 “别的不说,他可真是个勤勉的皇上。”徐宁感叹,“不管战事如何繁忙,也要抽空审定大明律例,若没有他,这大明律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面世,老百姓不知道要多受多少苦。” 徐宁上古典律法专业课时,教授对朱元璋佩服之极,对朱元璋大力支持并亲身推动大明律修订的行为推崇备至,让徐宁印象深刻。 “皇上心系天下黍黎,日夜勤政,是吾等之英范。”木隶感慨。 徐宁听出木隶言语中饱含崇敬里,甚至还有隐隐慕孺之情,内心至诚,暗暗佩服他的“演技逼真”。 “这皇上可不全是心系天下,他还想报复欺负过他的贪官污吏。”徐宁腹诽道,“收钱可要被剥皮的!” “收钱!”徐宁想起什么,喜形于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木隶看着本来无精打采的徐宁突然雀跃起来,不禁疑惑。 只见徐宁冲到栅栏门那儿,扒着大腿木朝外大声喊:“黄牢头,黄牢头!黄大叔!请过来说话!” 木隶原不知徐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及至听到她亲切招呼“黄大叔”,立时便明了,唇边不由挂了一丝冷笑。 “又干什么!”黄牢头对这个三番两次闹不停的人犯有些头疼,怒气冲天地快步过来,“小泼才!你这是不肯消停,是不是!” “不是不是。”徐宁连忙否认,“这不是想和黄大叔商量个事嘛!” “啥事?”黄牢头对徐宁忽然服软态度大变很不解。 “额,”徐宁斟酌一下,决定配合cosplay主题,毕竟熟悉的环境好说话。“黄大叔,你需要这牢里有人,我们现在有两个人,你放我出去,还有一个在这里充数呢!”考虑到木隶是对方的人,徐宁觉得自己不算出卖“团员”。 木隶见徐宁一眨眼间就将他卖了,不由苦笑。 “你放我出去,我一定重重有赏。”徐宁终于说到重点。 谁知话音未落,便见黄牢头脸色大变,怒吼:“小泼才使得好奸计,想害死老黄!”边说边打开牢门。 徐宁见他激动得双眼赤红,顿时害怕,大声说:“你想干吗?”立刻用手撑着木门不让他进来。 木隶见二人言语闹僵,转眼就要冲突,皱了皱眉,站起来准备阻止二人。 徐宁终究是女孩子,力气不足,黄牢头推开门闪身进来,一伸手便扭住了徐宁的右手腕,徐宁只觉剧痛无比,“啊!好痛!放手,手会断的!”徐宁痛呼出声,不敢挣动右手。 “放手!”木隶喝住黄牢头,冷冰冰的声音让黄牢头吓了一跳,瞬间松手。徐宁挣脱后立刻往前奔到墙角,紧紧靠着,全身轻轻发抖。 徐宁性子随和,生活中不与人争吵,工作后在政府环境里遇见的人更是多为斯文和蔼,现在这般赤裸裸的直接暴力行为基本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一时间被吓得有些呆住了。 黄牢头见徐宁逃脱,便踏前一步,想要继续“追杀”徐宁,木隶跨步挡住他的去路,他张嘴就要叱骂,却看见木隶冷冷的眼光,顿时心里一寒,不敢放肆,就此停步。指着徐宁不甘心地骂道:“小泼才,今日饶过你,再使毒计便禀告老爷将你发配边关!” “我,我没有使什么毒计!”徐宁虽然受到惊吓,但思路仍然清晰,抖抖嗦嗦为自己辩护。 黄牢头骂骂咧咧颇为不甘的离开牢房。 徐宁惊魂未定,紧紧靠墙瑟瑟发抖。想起前头黑暗里的惊恐万状,坠落时的无助踏空,如今又被非法禁锢,更是亲身经历暴力威胁,这都怎么了?! 徐宁靠着墙壁慢慢坐下,抚着红肿起来的手腕,压抑很久的委屈、恐惧终于一起爆发,泪水汹涌而出! 徐宁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中,轻轻地“嚎啕大哭”起来。伤心中也想到工作五年里受到的委屈,泪水更加停不下来。 木隶静静看着徐宁,任凭她尽情发泄,一言不发。直到徐宁情绪渐渐稳定,哭泣声变成低低抽泣时,他才开口道:“大明律制贪赃枉法六十贯当斩。” 徐宁抬起头,抹着眼泪委屈道:“又不是真的,而且我不是想害他!”只是cosplay,商量不了就算了,他怎么能动手打人! 木隶严肃地道:“是真的,既已明令,自当遵守。” 徐宁不与木隶争辩,哽咽地说:“我想回家,我不想呆在这里。” 木隶见徐宁委屈伤心的模样,心中一软,柔声说道:“明日便可出去。你先睡一觉,醒来便是出狱之时。” 徐宁受惊过度,哪里睡得着,抱着双膝怔怔地看着稻草,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木隶见徐宁毫无动静,便闭目养神,一时间牢房内静谧无声。 摇摇晃晃灯光中,徐宁发现自己再度被四面墙体紧紧包裹,怎么都冲不出黑暗。那个凶神恶煞地黄牢头狞笑着向她冲来,她登时大叫一声“别过来!”双手拼命挣扎。 “啪!”扭伤的右手腕打在墙上,徐宁痛醒,睁眼一看,原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刚才是做了恶梦。 木隶听见动静,转头望向徐宁,正看见徐宁惊恐慌乱的神色,知道她做了恶梦。便道:“不要害怕,他再来便是放你出去。” 徐宁咬着唇,忍着心慌,点点头。 木隶见徐宁仍是紧张,不由叹道:“若你早知此律条,不招惹他,也不必如此惊惧。” 他不知徐宁早已通晓该“远近闻名”的律条。当年教授上课时便公开说过,考试必考,因为现今官场太需要它。那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徐宁至今难忘。 徐宁只是觉得现在仅仅cosplay而已,打算从实际出发,来个糖衣炮弹,谁知惹出这样的争执。 “大明律颁行多年,知晓律条者还是不多,若万民知法,便不会误触刑律了。”木隶感慨。 徐宁看了他一眼道:“要扩大范围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愿闻其详。”木隶摆出求教的态度。 “入戏还真深。”徐宁佩服木隶的“敬业”,心想左右睡不着,找个人说话也好。 徐宁打起精神,开始装模作样道:“为什么老百姓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不识字。大明律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看不懂。要想他们看懂,就要用他们的方法。比如将触犯律条的案件,绘成图画,制成集子。老百姓不识字,还不会看图画不成?看了图自然就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再者,将其刊行天下,人手一本,还怕知道的人少了?” “如果怕老百姓不肯出钱买,那就由朝廷规定,家里有大明律或者图画集的人家,轻罪可免,重罪轻判。这样一来,全天下的人都会上赶着买书的!” “好法子。”木隶一听之下,立知这是可行之法,不由面露喜色。 “当然是好法子,这可是实践证明的。当年朱元璋就是用这种方法将大明律推而广之的。”徐宁心中暗暗偷笑。 “若要让百姓再深刻一些,还可由各个府县出面举办“普法系列活动”。例如律法灯迷会、律法说书赛、律法戏剧等等,只要参与的门槛低,赢了有奖励,隔三岔五开展一次,何愁无人知晓?“徐宁想起了上个月司法局上报的普法工作总结,随口就拣了几条她觉得可操作的建议。 木隶颇感意外。他料得徐宁有法子,却并未没料到徐宁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总之,只要肯沉下心想,办法总是有的。”徐宁最后顺口就拽出市长开会时常用的一句话。 木隶对徐宁这句话晗首赞同。 “不过,法治是好的,最重要的还是要安抚民心,让百姓丰衣足食,那就真正天下太平了。”徐宁补充一句。 木隶点点头:“前元横征暴敛,致百姓民不聊生。如今皇上大赦天下,轻徭薄赋,鼓励开荒,便是希望能重修国本,修养民生。” “嗯,农民最易满足,他们也最勤劳,给他们点时间,他们就能给你惊喜。皇上做得很对。”徐宁赞赏道。虽然朱元璋重法苛行,但对恢复经济确实有一套。 “无农不稳嘛。”徐宁继续说。 “无农不稳?”木隶若有所思。 “全国农民最多,稳住了农民,天下便无忧。农民不满了,天下就要变色。”徐宁笑道,童心忽起,神秘地说,“眼前就有个例子。” “哦?什么例子?”木隶好奇道。 徐宁忍着笑,凑近木隶身边,低声说:“你家皇上。” ------------ 第四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木隶是个很完美的聆听者。他总是一副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模样,仿佛你说的话他全都认真思考着。他总是准确地在关键的地方,问出一句宛如闸门钥匙般的问题,打开你的言语大闸,让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不给人高高在上的压迫感,也不让人觉得唯唯喏喏,徐宁感觉很轻松,不知时间已悄悄流过。 两人谈兴正浓时,黄牢头领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年走来。那少年满脸焦急。他远远认出木隶,飞扑到大腿木栅栏前,激动地说:“四哥,我回来了!” “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小胖子苦恼攥着双手。一连声催促黄牢头快些开门。 木隶眼中透出暖意,含笑轻拍小胖子的胖手,示意他无需自责。“自家兄弟,不必如此。” 说话间黄牢头已打开牢门,木隶矮身而出。他招呼徐宁一块出来。徐宁大喜,二话不说就要钻出。 谁知黄牢头将门一拉,却是不让徐宁出来。徐宁登时大急:“你干什么!昨日不是说今日便可出去吗?” “今日确可出去。但小泼才性子乖张,心机毒辣,要多关些时日,以免祸害乡里。” 徐宁气急败坏道:“那要到什么时候?” “大概亥时。”黄牢头狡?地说,“小泼才慢慢候着吧!” “你!”徐宁顿时气结,亥时是21点到23点。那时出去,不就等于又关了一天!这是报复! “黄牢头昨夜饮酒可尽兴?”木隶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黄牢头一惊,缩了缩头,眼珠一转,笑着对徐宁说:“适才和小哥闹着玩呢!出来吧。” 徐宁见黄牢头前倨后恭,心存疑惑,但此时脱困最重要,顾不得深究,迅速钻出牢门,紧紧跟在木隶两人后边。穿过牢房通道,路过狱卒守卫处时,徐宁看见三四个酒坛放在桌旁,恍然大悟。 大明律规定,狱卒可饮少许酒水夜间取暖,三人最多不可超过官制酒坛一坛。如今黄牢头喝了三坛显已超量。昨夜黄牢头满身酒气,木隶早已留意,还料定他已超过标准。徐宁想着黄牢头吃瘪,不由得开心。望向木隶背影,佩服他细致入微观察力和料事如神的判断力,也暗暗夸赞这个cosplay很有职业水准。 县狱外,蓝天下。 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徐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这就是传说中自由的味道。”徐宁喃喃自语。仰头极目了望,天空碧蓝如洗一望无垠,徐宁的好心情瞬间爆表,脱口而出:“自由啦!” 徐宁的呐喊,惊动了木隶他们,纷纷对徐宁行注目礼。徐宁有些不好意思,失态了。 “徐宁,你打算去哪儿?”“回家!” “你的朋友也来接你回去吧。”徐宁望向围着木隶的三男一女。这些人全都古装打扮,神情含蓄,颇有些古人意味。 木隶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来,大家认识认识。”说着便指向左首一个年约三十身穿粗布长衫有些腼腆的男子说道,“这是我二哥,木爽。” 木爽冲徐宁点点头。打量间忽然神色有些诧异,向木隶投去询问的目光,木隶含笑点头。木爽便神色如常。 “你好,我叫徐宁,双人徐,宁静的宁。”徐宁大方地自我介绍,伸出右手打算与木爽握手。手腕处还未消淤,红肿一片。 木爽却有些不知所措。迟疑地学着徐宁伸出右手。 徐宁以为他们囿于cosplay规则,不行握手礼,笑着说道:“都出狱了,应该结束了。”便主动握了握木爽的手。 木爽登时吃惊地看着徐宁,徐宁不解,旁边的另一位锦衣男子亦是目瞪口呆。转头想询问木隶,却见他也是一脸诧异。 “怎么了?”徐宁问道。 迎向徐宁清澈的目光,木隶顿时心中惭愧,“她本就是坦荡之人,不可以世俗之礼窥她。” 木隶笑着说:“无它,大概是有感于你的赤子之心。” “是吗?”徐宁狐疑地看了看木爽,心想:“可能他们还想继续表演。” “这位是曾寿。”木隶指着小胖子说道。 “真瘦!”徐宁笑了,忍俊不禁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十八九岁就有两个下巴的“真瘦”,实在敬仰给他取名的高人。 “是福寿绵年的寿。”“真瘦”忍不住对名字进行释疑。徐宁点点头。“阿寿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木隶也笑了。 曾寿边上的姑娘,是他的亲妹妹,名唤曾妙锦。徐宁一眼望去,只觉国色天香肌肤胜雪。她身形婀娜,风姿妖娆,淡雅的瓜子脸上,眉若远山,唇若樱桃,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仿佛仕女图中摘出的端庄美女。 “真美!”徐宁深深地由衷地赞美。这个cosplay集团真是人才辈出,这样深具古典风情的女子,只怕连海选也难挑得,不知他们上哪儿寻得。 曾妙锦羞红了脸,晰白的脸蛋上透出红晕,仿佛白玉染色一般。她低头弯腰敛衽一礼:“徐公子万福。” “额,公子?”徐宁恶作剧心理忽起,也不揭穿。直对曾妙锦没有什么垃圾化妆品的脸多看了几眼,秀色可餐。大学时她们寝室便乐于欣赏“流动的风景”。 曾妙锦面对徐宁“火辣辣”的目光,羞得抬不起头,偷眼向木隶望去。 小胖子曾寿却不乐意了。眼见漂亮的妹妹被徐宁一个少年男子这样盯着妹妹端详,实在有失体统,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却见木隶好笑地摆摆手,先道:“徐宁,这位是朱能。” “额?”徐宁这才将眼光从曾妙锦身上移到适才那个身着锦衣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身上。只见他浓眉斜插入鬓,双眼炯炯有神,显是个意志坚定忠贞不二之人。 “朱能也是我的兄弟。”木隶拍了拍朱能的肩膀。 “不敢。”朱能有些激动地躬身行礼。 “呵呵,男生就是兄弟多。”徐宁笑道。念大学时,班上的男生多数称兄道弟。工作后,酒桌上互称兄弟的朋友也不要太多。徐宁看多了对兄弟二字也没什么特别理解,见朱能如此激动有些不解。 木隶示意朱能不必多礼。向徐宁问道:“徐宁,不知你家住何处?我等是本地人氏,熟悉路向,不如送你一程吧。”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本地人带着,当然事半功倍。徐宁也不是矫情之人,自是十分欢迎。更何况,在徐宁看来,有木隶这个cosplay集团的“内线”带路,肯定能一路无阻。 于是,一行人离开县狱大门,朱能一马当先引路,木隶与木爽在中间低头细语,徐宁则好奇地跟着小胖子曾寿,陪着步履细碎的曾妙锦走在后头。徐宁发现,曾寿虽然胖却很矫健,步速不慢。曾妙锦则颇有古代闺秀的风范,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似风摆柳枝。 一路上曾寿不停自责让木隶入狱,引起徐宁好奇。 曾寿解释,原来他虽是本地人氏,但长居南京。昨日接到家中急报需要他立刻赶回。他即刻出发,心急如焚,不意踏坏农人庄稼,又苦于出来得急,忘带得银钱,无法赔偿,被农人扭住不放。幸得木隶打猎而归,替曾寿做“人质”进县狱,曾寿才得以脱身。今日一早,他匆匆赶回,通知了在家的木爽等人,偿还了农人庄稼银钱,便立刻来接木隶。小胖子一路上唉声叹气,埋怨自己不该连累木隶。 “有什么好自责的,兄弟就是用来背黑锅的嘛。”徐宁想起常听人说的这句话,便开玩笑般安慰曾寿。 曾寿一听顿时怒目相视,语带不满道:“你怎么如此说话!四哥身份尊贵,从未踏足过这等污秽之地。他对我此番大恩,我。我。。。”说话间眼又红了。 徐宁见曾寿如此激动,一时手足无措。“那个,他那么尊贵么?他干什么的?“徐宁呐呐地没话找话说。在她看来,即使扮演的角色十分尊贵,木隶也只是这场cosplay盛宴中的演员而已。如曾寿这般全情投入剧情,发自内心地尊重木隶,真是一个敬业的好演员。 曾寿一听却立刻住口不语,还给了徐宁一个大白眼。徐宁虽觉得他好生无礼,八卦之心却熊熊燃起,这个木隶,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和小胖之间有什么基情?直教小胖生死相许? 正在胡思乱想间,徐宁听到木隶清朗地声音:“徐宁,这里是凤阳大街,穿过这条街,就到南城门了。” 徐宁闻言定睛一看,只见眼前一条大街笔直在前方延伸,街道宽敞,地面用整齐的青条石铺设而成,两旁店铺林立,当铺、酒楼、茶馆,招牌飞扬。街道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街边一个放满新鲜蔬菜的小摊上,一个妇人正将摸出几个铜板放到菜贩手中。 徐宁看着眼前充满浓厚生活气息的场景,想着这全是cosplay杰作,只觉得简直就是绝世精品! 惊叹间,徐宁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 她忽然停住脚步,惊骇的念头慢慢浮上心头。疑问一个个闪电般划过脑海。 “要建成这样的街道,需要多强的财力?” “要找来这么多浑然天成的行人,需要多大的能力?” “他们耗巨资打造这些,目的是什么?” “哪里有这样的cosplay组织!” ------------ 第五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徐宁,怎么了?”木隶招呼徐宁后,半晌不见动静,转身看见徐宁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 “木隶,你们这是在玩cosplay吗?”徐宁有些虚弱地问道。 “玩什么?”木隶眼露迷惑。 “cosplay!”徐宁又一次重重地咬字清晰说出单词。 木隶看着徐宁充满期望的双眼,更加迷惑。 “那是什么?”曾寿却好奇地抢先发问。 “cosplay!”徐宁无力地说。 “求求你们,别玩了!”徐宁紧张地说。 “徐宁,你是不是有些误会?”木隶觉察到了徐宁的异常,关切询问。 “你们这是哪里?” “中都。” “现在是什么年月?” “洪武九年。” “给我电话,我要报警。。” 徐宁站在嘈杂的街市,却什么也没听见,耳朵里只有一个声音:“我要回家!” “徐宁!徐宁!”木隶见徐宁一脸呆滞完全不似平常情况,不由得提高嗓音。 徐宁只觉得遍体生凉,街市里车水马龙,与自己却全然无关。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与她宛如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回不去,进不了。 “从今往后,便是陌路。” 木隶见徐宁痴痴站在路口,望着面前的中都主街,宛如魔怔一般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 “徐宁,你先随我们返家再做打算如何?” …… “徐公子会不会高兴地傻了?”曾妙锦想起徐宁出狱后的兴奋,有些担忧地说。木爽等人亦是一头雾水满腹迷团。 “带她走吧。”木隶不知徐宁为何突然有如此变化,却知道徐宁思绪正混乱,于是,也不再征求徐宁的意见,迳直携她与众人一同返回。 徐宁便这样被众人强拉回家了。 木家大宅被数株大樟树环抱,巨大的树冠带来清凉的气息,宅院外墙全用厚厚地青砖砌成。大门边缘雕刻着缠绕地莲花状花饰,带着沉稳地威势。徐宁却无心欣赏,心里正在将大楼停电前后地情形进行全面梳理。 众人在门口停下。 “妙锦,今夜徐宁就与你同住吧。”木隶考虑了一下,对曾妙锦说道。 曾妙锦惊愕失色:“这如何使得……小妹怎可与男子同住?”说话间垂下了头,让人望而生怜。 “四哥,这不妥吧!”曾寿跳出来阻止。 “徐宁是女子。”木爽在旁忍不住补了一句,眼中露出惊悸,似乎又想起初见时徐宁的“大胆”。 “啊?”小胖子吃惊地看了看徐宁,徐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不理会曾寿。她真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停电后那紧裹着她的黑暗之墙从哪来的,那虚无的通道是怎么出现的。她又是怎么出现在这大明朝的。 曾妙锦也吃了一惊,忍不住又看了徐宁一眼,心想:“竟是个姑娘。”心念一转,想起徐宁与木隶昨晚在大牢同处一室,不禁又向木隶望去,“他与徐宁不知一夜聊些什么,竟会如此照顾于她?” 木隶不知曾妙锦已转过如此多心思,只对曾寿说:“阿寿,徐宁似乎别居甚久,生活习惯可能有异,你们多担待些。”昨夜徐宁并未确认自己从何而来,木隶自是不知,只能含糊地表示徐宁大概是隐世而居。 “好了,先回吧,午饭别做了,来这儿吃。”木隶见徐宁依旧思绪混乱,便也不多说。 “既是如此,那妙锦便与徐姑娘先行告退了。”曾妙锦轻轻一礼。曾寿也与木氏兄弟告辞。 “也许在那个牢房里有穿越的通道。”尽管昨夜那个牢房已被徐宁参观过一遍并无异样,但徐宁仍旧挣扎着想找出一星半点头绪。 徐宁一起念头,便立刻转身拔腿向县狱跑去。谁知却被木隶一把拉住。 木隶见徐宁一路上心不在焉,早已对她备加注意。此时见她有异动,立刻便阻止了她。 “徐宁,你要去哪里?” “去牢房!也许牢房里可以找到通道。” “牢房里有通道?”曾寿听得徐宁的推测惊呼。“不可能,若有通道那可是大罪。” “徐宁,别胡思乱想了。若牢房有异,昨夜你与黄牢头在牢房内起争执,早已发现通道了。牢房并不宽敞。”木隶冷静地给徐宁分析。 徐宁愣住了。木隶说得很有道理。如果那里有时空通道,昨夜她在那里躲闪腾挪,早发现了。 “会不会时通时不通?”徐宁又有新想法。 “时通时不通就意味着需要机缘,那么只有寸步不离地守株待兔,大概才能保证机缘巧合。那个牢房不知关过多少人,长久以来只有你觉得那有异样,你认为通的可能多大?”木隶再度打破徐宁的幻想。 徐宁第一次对木隶的周密思虑感到痛恨,虽然她曾经钦佩过。 “你先随妙锦同住吧。我就住在这儿。”木隶指了指大宅。又指了指边上另一方规模略小的庄院说,“那便是阿寿家。你若有何不惯,可与妙锦说。或有其它事也可直接过来找我商量。记得,不许去县狱。”木隶认真地嘱咐徐宁,强调不许去县狱闹事。 徐宁想想,任何朝代,妄图冲击政府机构都是死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木隶。 曾家与木家比邻而居。不同的是,曾家是小户型,不似木家那般宽阔。 “小姐回来啦!”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穿着粗布衣衫,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 “周嫂,这位是徐宁姑娘。你即刻去备好火盆、柚叶给徐姑娘除秽。”曾妙锦有条不紊地交待。 “额,好吧。”徐宁不知这除秽的历史竟是如此悠久。三人站在门前等候。不一会,周嫂便麻利地准备好所有物事,并从旁指导徐宁。徐宁乖巧地一一遵从。 结束“除秽”程序,徐宁跟随在曾妙锦身后,跨进门去,门内是一个四方小院,中间一道碎石小道直通厅堂。院内墙角边种了几株桃花,妩媚鲜丽,开得正欢。 “徐姑娘,请往这边走。”曾妙锦将徐宁引到了西厢房。西厢房内桌明几净,墙上挂了一幅她看不懂的草书,字形纵横中让人感觉张法有度。右墙角处摆了张黄花梨架子,徐宁目测大概两米,各床柱雕着细致的花草纹。窗户用透亮的竹蔑纸糊着,窗前一张小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 “这房间好。”徐宁喜欢干净整洁的地方。 “徐姑娘满意就好。”曾妙锦温柔地说。 “周嫂,去将我新做的那三套衣衫拿来给徐姑娘。”曾妙锦又吩咐周嫂为徐宁准备换洗衣服。徐宁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实在太臭了。顿时脸上一红,连忙说道:“谢谢曾姑娘。不知在哪里沐浴。” “周嫂会带你去的。”曾妙锦看着徐宁窘迫的样子,抿嘴微笑道。 “好的。那你忙你的吧,我在这等周嫂。” 另边厢,木隶也经过了除秽沐浴后,正与木爽在书房中叙事。 “真的?三哥下个月便回来?”木隶惊喜道。 “是的,我们又可以在一起饮酒了。”木爽含笑点头。 “三哥此次公差的时间可真长。”木隶皱着眉头道。 木爽接口道:“户部此案牵涉太广,郑大人亦曾上书,只是……”木爽叹了口气。 “不说这个了。对了,四弟,那个徐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平日并非如此孟浪之人,今日怎么地如此盛情? “二哥,此女能识文断字,胸藏锦绣,绝非普通女子。” “四弟的意思是?”木爽迟疑道。 “我们来此便是体察民间疾苦,识人间百态。这些奇人异士,亦能让我等开阔眼界。”木隶淡淡地说,“再说,只是一个小姑娘,二哥不必担心。” “唉。”木爽叹了一口气,“应天那边……。” 木隶却摆摆手,示意木爽不用忧虑。他笑着起身道,“走,看看张玉他们回来没有。下月便要入营了,多走动走动。” 木爽听到入营,更加愁眉苦脸,幽幽道:“可愁煞为兄了。” “哈哈……”木隶大笑,挽起木爽的手,“二哥,还有三哥和小弟了,别担心。” 徐宁花了一个小时才在原始地洗浴设备下完成了沐浴。可又花了半小时才弄清楚明女装从里到外的穿着方式,终于将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 徐宁穿过厅堂,坐在静悄悄的前院里,不禁又想起这莫名的穿越,不知要在这里呆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机缘巧合“地穿回去。并且,在沐浴时,她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这里,她要拿什么养活自己?做为一个平凡的现代人,她很了解金钱的重要性。 徐宁想起了大学时教授说的一个笑话:当年他上山下乡,接收的村干部给知青登记,询问文化水平,教授连珠串地说自己已经自学了大学的全部文学课程,结果人家高高举起印章在学历一栏“啪”的一下,重重地盖上了“识字”二字。现如今,徐宁觉得自己若是识字还好,怕只怕那些繁体字识得她,而她不识得它们。而且,国际经济法专业,在大明可以干什么?给朱元璋说你开海禁吧,我可以帮你拟定不平等条约吗?那应该是自残的节奏吧。认真想想,徐宁觉得自己在大明竟是个毫无作用的人。 木隶二人路过曾寿家,决定探访一下徐宁,踏进大门,正看见徐宁这副愁眉不展地模样。 “徐宁,又在胡思乱想?”木隶先声夺人。 “难道我的样子象在殚精竭虑思考大明国事吗?”徐宁没好气地回答。 “噗嗤!”听到木隶声音迅速迎出来的曾寿,忍不住笑出声。 木隶也笑了。会反驳,说明徐宁已不再纠缠于来去的问题。 “既来之,则安之,且乐之。”木隶微笑着对徐宁道。 ------------ 第六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曾寿与木隶、木爽一块去寻张玉。 曾妙锦换了件藕合色襦袄,袅袅婀婀地穿过厅堂向小院走来,身旁还跟了个娇小的十四、五岁的丫环,圆脸大眼,甚是可爱。徐宁向她伸手招了招,示意她过来坐。 曾妙锦坐下后,对丫环说:“玉如,去将四爷制的茶沏来。”玉如应了声便转身离开。 “木隶他还会制茶?”徐宁惊讶地问。她倒不知道木隶如此“多才多艺”。“是,四哥他聪明过人,什么都会。”曾妙锦对徐宁直呼木隶的名字有些不适,但显然对木隶颇为钦佩。曾妙锦的语气,在徐宁看来,多少有些追星族的花痴味。“那可真不简单。”徐宁大为佩服。曾妙锦见徐宁夸奖木隶,眼中尽是骄傲与喜悦。徐宁不由心中一动,“这曾姑娘对木隶可不同寻常。 “他确实很聪明。”虽然对木隶的近乎冷酷的冷静,徐宁很感冒,但仍不得不承认事实。 “曾小姐,多谢收留,要不,我今晚可没处留宿了。”徐宁向曾妙锦道谢。 “不必客气。出门在外常有不便之处。互相帮忙亦是人之常情。”曾妙锦安慰道。徐宁想到前途渺茫,不禁苦笑。 曾妙锦道:“徐姑娘不必介怀,就将此处当成自己的家吧。“徐宁点点头。 “我与徐姑娘甚是投缘,不如姐妹相称如何?”曾妙锦提议。 “好啊。”徐宁立刻答应,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今年26岁,不知妙锦芳龄多少?” 曾妙锦一脸惊愕,“26?姐姐青春貌美,看起来便如双十年华。” “双十?”徐宁登时笑了,“那是六年前了,哈哈。” 曾妙锦也笑了:“妙锦今年一十七。按序是妹妹。”说着便起身向徐宁行礼。 徐宁赶紧扶起曾妙锦,连声说不要客气。 寒喧一阵,徐宁便向曾妙锦咨询起这中都人事。得知这附近叫濠村,村里大户人家近十九户,其中十户人家已尽数迁往应天府,只是每年均有家中子弟前来居住并参加中都军营苦训。徐家与木家还有他们寻去的张玉家,均是如此。剩余几户才是世代居住中都的本地大户。 “原来是度假村。”徐宁低声道。 “什么?”曾妙锦没听清,追问道。 “没什么。”徐宁赶紧道,“对了,大街离这里远吗?”早上浑浑噩噩根本没注意到远近。 “不远,只有半里路。”曾妙锦道,“今日是集市,大街很是热闹呢。姐姐想去逛逛吗?” 徐宁盘算着去大街那转悠转悠,熟悉一下当地情况,看看有什么工作可以找。若实在找不着,再返回濠村寻觅诸如洗衣做饭的体力活,总之,一定要有收入。身无分文的感觉,让现代人徐宁觉得毫无底气非常不舒服。 “待会吃完饭就去好不好?就当散步消食。”徐宁建议道。 曾妙锦欣然同意。女子爱逛街,古今概莫能外。 玉如奉上清茶后便又退下。徐宁见茶汤清澈明亮不浑浊,有股清雅之气,便轻轻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只觉入口微涩,却迅速自舌根处回出一股甘味,忍不住赞道:“好茶。”曾妙锦点点头,“这是四哥去年和大伙一块制的茶。” 两人才说了一会子话,便见木隶三人转回。徐宁猜测,“你们没找着人?”曾寿点点头,大声道:“营里今日至凤凰山操练,张大哥明日才得转回。” 如玉此时又捧了三碟点心出来,每碟三块,看上去象是桂花糕之类。徐宁眼睛一亮。踏上明朝土地至今,十几个小时滴米未进,徐宁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加上茶水刮油越喝越饿,徐宁已几乎要“羞涩”地开口询问几时开饭了。现在有小点当前,十指大动。立刻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糕放入嘴中,感觉糕体细腻,入口便化,冰凉凉,甜丝丝,颇有冰淇淋的即味感。徐宁闭着眼睛体味着美妙的滋味,发自内心地赞美:“真好吃!” 木隶见她一副陶醉模样,忍着笑道:“徐宁,你多吃些,妙锦家的厨子最擅长糕点。” 徐宁闻言竖起大拇指道:“木隶,认识你以来,这句话最中听。”说着便又拈起一块貌似山楂糕,曾寿也不甘示弱,迅速将一块桂花糕丢入口中。几块糕点便在二人狼吞虎咽中被消灭了。 曾妙锦还待吩咐厨房再去准备,却被木隶阻止了:“快到午饭时分了。” 徐宁一听,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吃多了。脸一红,自辩道:“我昨晚和今早都还没吃东西,饿狠了,所以多吃了一点。” “四哥也还没吃呢!”曾寿鼓着胖腮帮子咽下水晶糕,含含糊糊地为木隶鸣不平。 “他和我能一样吗?他是男子汉大丈夫,需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样才能增益其所不能。”徐宁摆出大道理。 “什么?”曾寿瞠目结舌,不给吃还能这么解释吗? “这样说吧,如果你整日吃喝玩乐脑满肠肥,那么有一天,天上掉下好吃的蟠桃,你能跳得起来接住它吗?” 曾寿立刻摇头道,“不能,因为吃太多跳不动了。” “对啦,所以,平常不要吃太多,这样才能接住馅饼。”徐宁对吃货的反应感觉满意。对吃货只能用吃货的道理来教育。 “所以你就吃光了糕点,不给四哥留一块,是为了让四哥跳得更高?”曾寿想到了重点。 “额,”徐宁脸一红,“你不也出力了吗?”明确指出曾寿也对糕点下手了。 “好了好了,阿寿,徐宁说的也有道理。”木隶忍着笑道。 木爽却对徐宁的“歪理”十分赞赏,“徐姑娘所言极是。男子汉当如从磨砺出。皇上当年亦是艰辛困顿不自弃,方才有如今大明盛世。” “皇上?”徐宁点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木爽看了木隶一眼,心想:“四弟的这朋友果真异于常人。” 木隶插嘴道:“看这情势,我们中午还是不用饭了,感受一下饿体肤之悟,如何?” “不行!”曾寿与徐宁异口同声大叫。 “哈哈!”其余人等都被他们给逗乐了,连玉如也掩口偷笑。 曾寿和徐宁对视一眼,分别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吃货的惺惺相惜。 徐宁邀请道:“木隶,下午我和曾家妹妹要去逛凤阳街,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她考虑到若真遇上好工作,可以让木隶这个“地主”参谋参谋,免得被“萌芽中”的资本家给剥削了。 曾妙锦听得徐宁邀请木隶,双眼也满含期待地看着木隶,木隶温柔地看了曾妙锦一眼,点点头 ,转向木爽:“二哥,左右无事,不妨逛逛。”木爽点点头,曾寿起哄道:“好久没逛集市了!听说东头那家遇食斋新出了一味豆汁鱼,味道挺不错。”“哥!”曾妙锦娇嗔道,见自己哥哥眼里只有吃,似乎也不太好。“豆汁鱼?怎么做的?我知道一种水煮鱼很好吃。”徐宁忍不住推荐起自己的拿手好菜。当时凭着一手“好鱼”,徐宁可成功“控制”了全寝室的吃货们。“水煮鱼?”曾妙锦也眼露好奇。“有空做给你们吃就知道了!”“好啊,四哥家的马云昨日钓着一尾草鱼,正好拿来给徐姑娘试厨。” “你们就准备好溢美之词吧。”木隶随和的性子,曾寿等人热情的相助,让徐宁仿佛回到了现代那些朋友中,活泼的本性暴露无遗。 到了饭点,徐宁随木隶等人来到木府。只见进门便是一堵照壁,巨大福字很是喜庆。绕过照壁是天井。一条笔直地砖砌石道直通正首厅堂。厅堂中间两扇红木雕花门敞开着,可以望见里面摆着两排看起来很厚重的木质桌椅。中堂是一副孔子劝学图。“诗礼传家?”徐宁心里嘀咕着,“看起来不象啊。” 路遇朱能,木隶便让朱能一块吃饭,朱能却无论如何不肯答应。坚拒之下,木隶只好摆摆手让他自行退下。徐宁猜测,朱能也许是木隶的家仆?“万恶的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徐宁心里再次犯起嘀咕。 徐宁终于吃到喷香的米饭。大概是白粳米,蒸得久,吃进嘴里又粘又软,就着桌上的蛋花汤、粉蒸肉与清蒸鸡,徐宁顾不上说话。曾寿亦是筷影翻飞。其余几人都斯文有余,便是木隶亦是规规矩矩。三个男人间或还喝上几口酒。 “酒足饭饱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徐宁满足地叹道。曾寿大有知音之感。 “什么时候去集市?”徐宁想要散步消食。木隶却从徐宁的话中听出急迫之意,问道:“徐宁,你去凤阳街可有什么打算?” 徐宁立刻说:“想找份工。你们也帮忙看看。” “找份工?”曾妙锦吃了一惊,“姐姐为何有此打算?” “这是长久之计。”徐宁笑着说,“而且,不能总是叨扰妹妹一家。” “哪有女儿家抛头露面的?”曾妙锦反对。“你我已是姐妹,这打扰二字休再提起。” “好妹妹,姐姐闲不住嘛。”徐宁对曾妙锦的好意表示感谢。 “你会干什么呢?”曾寿已经认同徐宁的吃货资格,将她视为同伴,开始为徐宁出谋划策。 “会的可多了!”徐宁掰着指头数着,“代写书信、买东西、做衣服、煮饭、带小孩……”徐宁一样样想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挺厉害的。 “还可以学习当讼师!”徐宁始终忘不了专业。 “徐姑娘要三思。”木爽亦开口劝道。明初虽民风开放,但女子外出打工亦较少见。 “只是找份工作谋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徐宁深受“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教育,坚持要谋求经济地位。 木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徐宁,淡淡道:“到时再说。” ------------ 第七章 旧书不厌百回读 凤阳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一张张带着或喜悦或兴奋神情各异的脸庞,让置身其中的徐宁,仿佛回到了浮流市的步行街。 两旁店肆林立,众多挑出的店铺招牌旗幡迎风飘扬,无声地替商家招揽顾客。街边的小摊贩将货物陈列在各色货架上,争先恐后地向行人吆喝着。 一进入拥挤的人潮中,他们五人便被被挤散了。好在徐宁经验丰富,早在出发前就与众人约法三章,若走散,可以申时于凤阳大街入口处集合。 摸摸怀里厚厚的一摞大明宝钞,徐宁觉得底气十足。这是出门前木隶塞给她的。她不假辞色地便收下了。义正严辞地表示此乃借款。木隶戏谑道,若还不了便捉来当杂役。 “哼哼,杂役?……如果工资高的话,可以考虑。”徐宁很没骨气地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什么都要操心,这是要发疯的节奏呐。”徐宁自嘲。 徐宁东瞧瞧,西望望,古朴的建筑,丰富的物品,让徐宁眼花缭乱。 徐宁看见了一家书肆,信步踱进。只见书肆内颇为雅致。中堂挂着“开卷有益”四个古朴大字,下设一书桌,文房四宝齐备,显是为客人题字而用。四壁挂满大大小小的题字。 “小姐,请随便看。”一个伙计迎了上来。他见徐宁在端详那些字迹,便指着其中一幅向徐宁介绍,“小姐请看,此乃吴公伯宗题字。当年吴公三元及第,是我朝开科状元。此字乃吴公谪居中都惠临敝店所赐。” “吴伯宗?”徐宁对明朝历史不甚了了,只见那几个字写得笔力险峻,顿挫有致,几欲透纸而出一般,不由称赞,“好字,这位吴状元想来也应是不凡之人。”不过,大概也不怎么好相处。这句话徐宁在心里转一转。 “可不是!吴公当年刚正不阿,怒斥胡贼,可是天下皆知。”“胡贼?”“胡贼胡惟庸。”伙计不屑地说。胡惟庸案是明朝四大案,徐宁还是知道的,“原来这家伙也是个政治人物”。 “你这店家好不讲理!”一阵争执声引起徐宁注意。 一个青年揣着一本新书,指责掌柜。“不是我故意刁难客官,只是这宝钞实在太过残破了。”掌柜用三个指头小心翼翼地拈着一张软绵无型,毛边突出,折叠处几乎已看不清字迹的宝钞苦笑着。 “只有这一张了。” “那么请客官准备了新钞后敝店再将此书奉上。” “不行。你待我来回间定又售于他人。” 二人争执中,徐宁瞥见那青年买的书,心里顿时砰砰直跳。“三国演义”四个大字在徐宁眼前直晃。徐宁很喜欢看书,尤其喜欢四大名著,她认为四大名著简直就象中国文化宝库,珍藏了中国传统人文、社会、伦理、历史、地理、民俗等种种知识。每一次翻看都有新发现新惊喜。因为百看不厌,徐宁对四大名著内容也烂熟于胸。现时在这书肆里忽然见到昔日熟悉的事物,让徐宁大为高兴,大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请问还有此书吗?”徐宁询问身边已挽起衣袖准备上阵帮忙的伙计。“此书甚是好卖,如今只剩下这位客官手中这本了。” 徐宁想了想,趋前对年轻人说:“这位公子,不知可否将此书让给在下?” 年轻人警惕地将书往怀里一挪,“不让。此书我已买下。” “可是客官您的宝钞实在不能用。” “怎么不能用!” 见两人又要纠缠不清,徐宁赶快说:“公子只是想知道此书内容如何分解,如公子愿将此书让给在下,那么公子闲时可来舍下观看此书。”徐宁见此人既无多余宝钞可更换,便提出个两全其美之计。 年轻人轻蔑地冷笑道:“小姐似乎并非本地之人。”言下之意怕徐宁空口白牙卷书走人便无处可寻。徐宁哭笑不得,小样,警惕性还挺高啊。 “我暂住在濠村曾府。你到濠村一问便知。” “曾府?可是曾寿家?” “对,你认识他?”徐宁笑着问。年轻人狐疑地看了看徐宁。 徐宁笑道:“曾寿也来了,我们约好申时在路口集合,你若不相信,到时可一同前往。”年轻人见徐宁有恃无恐,心下对徐宁认识曾寿已相信大半,但仍有些犹豫。 “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下一册的内容。”徐宁又抛出另一个诱惑。 “什么?”掌柜与年轻人一起惊呼。因《三国演义》成书未久,卷帙浩繁,又适逢元末明初战乱连连,所以名声虽显却流传不广,基本是整理一册,刊印一册,目前仅刊行到第二册60卷。小说虽为正统文人所不齿,却不妨碍百姓对它的喜欢,的大有人在,甚至包括那些鄙视小说的人。因此,很多小说一经面市,便被抢光。 “实话告诉你吧,《三国演义》我已经通读过。我想买下此书,只因此书与我有些渊源。”徐宁微笑着说。 “那你且说说看此书内容。”年轻人扬了扬手中的《三国演义》第二册。 “好,你说说这册第一回目。”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揭开封皮,大声道:“第四十一回刘玄德携民渡江赵子龙单骑救主” 徐宁刚进单位时,参加过演讲培训,学习如何把平淡无奇的事物演绎得恰如其分,又在大学四年里,与宿舍那班“八卦小伙伴”日夜切磋八卦技术,融会贯通,虽然从未说过书,但讲起故事来竟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 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掌柜也很是投入,催促道:“曹孟德如何应对?”徐宁此时却闭口不语。“对对,快说啊,曹孟德可如何是好?”年轻人急得抓耳挠腮。徐宁不言语,只微笑着看着年轻人手中的书。 年轻人醒悟,立刻将书双手奉上,“姑娘,此书理当归你。” 徐宁毫不推辞地接过书,笑眯眯地说:“有空来窜窜。”说罢摸出宝钞问掌柜,“掌柜,把钱推给这位公子,此书我买了,多少钱呀?” 掌柜将年轻人的宝钞还于他后,却不接徐宁递过来的宝钞,“小姐对此书如此珍爱,敝店就将它送于小姐做个纪念吧。” 徐宁推辞道:“无功不受禄。掌柜还是收下书钱吧。”说着就将宝钞置于柜台上,举步便要离开。 掌柜见状急急道:“小姐,请稍留步。”“不知掌柜有何指教?”徐宁疑惑道。 “小姐怎可如此客气!适才小姐的精彩传述,已令老朽大开眼界。老朽冒昧,不知小姐可愿将这下册内容交予敝店代为刊刻?” “刊刻?”徐宁楞了一下,这位掌柜倒会抓住商机。徐宁默默在心里问,这算盗版不? “敝店会给予小姐酬金,定不让小姐失望。” “酬金?”徐宁眼睛一亮,心里默默向罗贯中忏悔,对不起,罗大叔,实在捉襟见肘,再不赚点小钱钱就难以为继了,请您宽宏大量。日后有机会定双倍奉还。 “不知酬金几何?” “二十贯可好?”掌柜开出价码? “二十贯?掌柜你也开得出!”那个年轻人自从让书给徐宁后,一直未走,这时听见掌柜开出价码,不由得大声叫道,“一本书三百文,掌柜才出二十贯,真是好算计!“ “小子你懂什么!这刻梓费昂贵,尚有纸张、还要加上送住南京制雕版的路费等,也不剩多少了。”掌柜涨红着脸解释。 “若小姐觉不妥,敝号可再加十贯,望小姐答允。”掌柜迅速加价欲挽留徐宁。 “我先考虑考虑吧。“徐宁斟酌片刻,打定主意,等会与众人会合时再做打算。 掌柜见徐宁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开口道:“此乃敝号与小姐第一次合作,敝号为表诚意,愿出五十贯买下。” “五十贯?”徐宁有些惊讶这加价的幅度。在现代见惯了漫天要价的商家,徐宁觉得对半砍价都算便宜对方了。于是仍不为所动。“我要回去商量,望掌柜见谅。” 掌柜见徐宁不肯松口,眼珠一转,要求徐宁商量妥当后定要联系他,一切都可以再谈。徐宁点头答应。年轻人在旁提醒徐宁:“商人重利狡诈,小姐切不可轻心。”徐宁点头,对年轻人说“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李景隆。”年轻人很有礼貌地躬身一礼,“亦在濠村居住。” “原来是邻居。”徐宁一喜,“多谢李兄提点。我叫徐宁,你有空来曾府坐客,我们可以聊聊三国。” 李景隆闻言大喜,连声称谢。“不知徐小姐欲前往何处?在下对这凤阳街还算了解,若徐小姐不嫌弃,在下可介绍一二。” “是吗?你知道哪里有比较有特色的酒楼吗?” “街东面有一“遇食斋”,在中都已传承过百年,七天推出三样新菜式,尤以鱼宴擅长。徐姑娘若有意,在下可陪同前往。“ “好啊,走吧。”徐宁一马当先跨出书肆。李景隆随后扬长而出。 掌柜狠狠瞪了李景隆一眼,奈何李景隆亦不是善主,掌柜只有徒然。 出得门来,两人顿时傻眼了。 ------------ 第八章 乐莫乐兮新相知 店前两个士兵,身披铠甲手执长矛,笔直地站着,冷冷的目光盯着二人。徐宁只觉心头一凛。 “李景隆,你违反军令,私自出营,将军命我等来擒你归营!” 徐宁吃惊地看着李景隆,他是逃兵? 李景隆大声申辩道:“我只是来书肆购书。将军亦说过,将不知书不为良将!” “有什么道理你和将军分说去!”俩士兵不理会李景隆的“辩词“,一步上前一左一右夹持李景隆而去。 李景隆被强行拖走,边走还边奋力挣扎着扭过头对徐宁大声喊道:“徐小姐,下次景隆再登门拜访。”徐宁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位狂热的小说爱好者。 逃营看书?徐宁忍不住想起了念书时逃课看电影的往事,嘴角浮起微笑。 木隶在人潮涌向他们那一刻,便迅速伸手拉住了曾妙锦的柔荑,将她拉至身后,不让她受到人潮的拥挤。两人象一叶小舟般在人海中顺势漂流着。 二人在一家名为“瑞华阁”的珠宝店停靠了下来。见多识广的掌柜见二人虽布衣裙衩,却男的丰神俊朗女的娇美动人,显非普通人,便入内端出几样并不在柜台内的名贵饰品供二人赏玩。 掌柜拿起一只珠钗,介绍道:“此乃金丝玉凤挂珠钗,用滇金丝串成玉凤模样,您看多精致呀。这珍珠可是东珠。” “您再看这白玉梅花簪,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的,簪梃就是是梅花的枝干。这花蕊红珠用最纯净的珊瑚珠串成,雪映红梅,质洁鲜丽,最合适这位小姐。” 木隶拿起白玉梅花簪,只觉触手生温,确是好玉,再看它的雕工精致细腻,一枝梅花瓣纹清晰,洁白晶莹,十分高雅。轻轻一抬手,将它插在了曾妙锦地发髻间。只见眼前人乌云堆顶如柳丝般轻柔地秀发间,一朵红梅轻轻盛开,衬着姣艳如花的容颜。“真美!”木隶不由轻轻叹道。曾妙锦红着脸垂下头,羞涩地依偎在木隶身边,紧紧拉着木隶的手。 徐宁正徜徉在吃食间。刚尝过朱二狗酿豆腐,便又要了一碗曾大有珍珠翡翠白玉汤,正宗的凤阳口味让徐宁大快朵颐。 徐宁正吃得不亦乐乎,“给我打!”一声怒喝惊雷般平地炸起。人群迅速分流。徐宁燃着熊熊的八卦之火在人群外探头探脑,奋力往里钻。 只见人群中一个蓬头乱发衣不蔽体的少年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护在胸前。两个小贩模样的男子围着他拳打脚踢。二人边踢边骂道:“臭小子,让你偷东西!”那少年却一言不发,咬着牙硬受着这些拳脚。“是个小贼……”“打死他,小贼汉!”“这么小就当偷贼,真是不知廉耻。”周边的人指指点点。不一会少年便被打得鼻青脸肿。 古时讲究礼义廉耻,尤忌手脚不净,加上明初经济复苏初期,百姓生活并不丰裕,所以对小偷尤其痛恨,抓到必狠狠折磨。兼之律法规定,小偷要黥面戌边,所以,折磨小偷不仅不犯法,还能大快人心。 徐宁眼见少年只忍痛挨打却毫不申辩,完全不似正常小偷那般一挨打便立刻高声求饶,只觉这少年别有异状,心里不忍。大声问道:“不知这小哥偷了两位什么东西?” 其中一人听得徐宁问话,头也不回地说:“这小贼混至我和张二的面食摊,说是帮个闲不拿工钱只要吃食,可抢了三个馒头逃走,你说,这不是小贼是什么!” “我没有!说好了干完活给吃食,你等却狡称我偷懒,翻脸赶人!”少年双眼赤红喘着粗气厉声道。 “小贼还敢扯谎!”那个叫张二的抬手又欲给少年一记。 “住手!”徐宁喝止他。她看了看少年,见他悲愤难抑,似乎不象作伪,便道,“就算他没干活,你们打了他这这许久,也足可抵换三个馒头了吧。” 围观百姓见这少年面黄肌瘦,已被打得头破血流,如今更听得他的分辨,只为了三个馒头,不禁也纷纷动了恻隐之心,起哄道:“算了算了,一个毛头孩子,挨了这许久打,就当施舍了。”李二两人欲待再打,但看群情激昂,又不敢下手,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你二人追出这么些时间,食摊无人看管,可如何是好?今日人多,不如快返回多做几个生意岂不更好?”徐宁想引开他俩。“好吧,今日且放过你!”张二两人又踢了少年一脚,骂着离开了。 少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站了起来。只见他衣襟突起,似乎藏了东西。他紧张地解开衣襟看了看,里面竟是三个完好的馒头。徐宁愣住了。听说少年偷馒头,她没什么吃惊,现在亲眼见到,小小心灵顿时被深深震撼。 徐宁生长的浮流市,虽然只是县级市,百姓却也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她从小到大只见过街道边要钱的乞丐,看过新闻中报道的“偷盗团伙”等等,从来没听说为了一点食物当小偷的事,也许其它地方有,但在徐宁的生活范围之内,她从未亲见。如今,这个少年竟然真的只是为了三个馒头挨了大半天的打,她心里的震撼自是无法言语。 “你要不要去看大夫?”徐宁怜悯之情大涨,上前关切地问。少年摇摇头,双手抱拳向徐宁深深鞠了一躬,仍旧一言不发,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徐宁看着少年蹒跚的背影,心下不忍,于是悄悄地尾随他来到凤阳街一个岔路口,想看看可以给予他什么帮助。 徐宁躲在墙后,远远只听见一个小姑娘的清脆声音欢呼道:“哥哥,你回来啦!”“嗯,给你馒头。还是热的,快吃。”“哥哥,你又和人打架了!”少女转为惊呼,“怎么伤得这样严重。”少女心痛地说。“我没和人打架。”少年闷闷地反驳道。“先吃吧,早上便没吃饭。。”“先看看伤口。擦擦干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间或少年因伤口被触碰感觉刺痛而发出的闷哼声。 徐宁摸了摸身上的宝钞,买书花了一些,吃东西花了一些,目前只剩下薄薄的三张。但木隶出手大方,这剩下的三张均是最大面额一贯。徐宁心想,刚才的酿豆腐也才十几文钱,这明初的物价应该不高吧,三贯钱带这少年看个医生或许还是足够的。 打定主意,徐宁便从墙后闪身而出。“谁!”那少年听到响声,立刻警惕地看向路口。见是徐宁,警戒的目光转为柔和。 “怎么是你?”少年疑惑地询问徐宁。 “我刚刚见你身上有伤,所以跟着过来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徐宁连忙解释。 “多谢小姐好意。”少年很有礼貌地道谢,全然不似刚才惜字如金的“硬汉”形象。也许在妹妹面前,石头般的哥哥也会变得柔软吧。 “你们是哪里人?”徐宁询问他们。 少年摇摇头不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呢?” “马三宝。这是我妹妹马丽苏。” “玛丽苏?!额,很好听的名字。” “你的伤还是找大夫看看吧,要不包扎一下也好,这样放任不管,很容易发炎的。” “不用了,它自己会愈合的。”马三宝不明白什么是“发炎”,但基于每次受伤自身会愈合的经验,再次拒绝了徐宁。 “哥哥,去看看大夫吧。”马丽苏才十一、二岁的,伸手抚摸了一下马三宝肿起的半边脸颊,十分心疼。 徐宁打量了一下,发现马丽苏虽然衣裳破旧,却干净整洁,面容姣好但脸有菜色,显然营养不良。 马三宝坚不就医,徐宁略一思忖,便明白他怕是因为无钱窘迫,她正待开口表示不用他担心诊费问题,忽又想起他干活得不到馒头,那便用挨打交换的行为,显然是一个骄傲的不愿不劳而获的品性。话到嘴边一转:“你会写字吗?” 马三宝不明所以,点头道:“会的。”“我哥哥字写得可好了!以前先生常常夸他。我也会写。”马丽苏骄傲地插嘴道。 “是吗?那正好呀。”徐宁微笑着说,“你可以帮我誊写书稿吗?我可以付你工钱。”“誊写书稿?”“嗯,我有一些故事要交给书肆去印制,但没有形成文字,我不怎么会写字,所以想找个人代为抄写。你愿意吗?”马三宝迟疑了一下。 “我可以先预付你工钱,这样你就可以去看大夫了。这是你自己赚的工钱。”徐宁再次劝说。 “哥哥,我们答应吧。”马丽苏扯了扯马三宝的衣袖。她年纪虽然小,却显然知道哥哥为了养活他们两个,常常付出极大的代价,挨骂挨打是家常便饭。 马三宝低头想了想,诚恳地说道:“多谢小姐美意。我是极愿意助小姐一臂之力。只是我和舍妹居无定所,只怕无法及时供小姐驱使。” “这……”徐宁也没辙了。她自己还寄居在曾家呢,若再带俩小家伙回去,未免有些太不客气了。 “住我家!” ------------ 第九章 琼楼玉宇不胜寒 徐宁转过身,只见墙边树下一人长身玉立,正是木隶。 “哈哈,你来了正好。”徐宁如遇救星,“你愿意让他们借住你家,真是太好了。” “不是他们,是他。”木隶指着马三宝淡淡地说,“舍下无妇人,小姑娘还是住到曾家去吧。” “那需要你出马。”徐宁打趣道,“只有你搞得定妙锦妹妹。” “搞得定?”木隶不解徐宁的用语。“说服的意思。”徐宁笑嘻嘻地双手一摊。 “……”木隶一阵无语。 “三宝,你看,你的问题这位大叔替你解决了,以后你就跟着他,他可是这一带的大土豪,绝对能罩着你,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徐宁中午在木府吃了一顿,已经深深了解了木隶绝非普通人家。 “我和妹妹要在一起。”马三宝断然拒绝。 “就在隔壁呢,是邻居。攀个墙头就能偷看到你妹妹了。”徐宁解释道。 马丽苏拉拉马三宝的衣袖,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好吧。大叔,谢谢你。”马三宝下了决定,向木隶鞠了一躬,感激地说道,“不知大叔高姓大名?” “大叔……”木隶被人叫过大哥、大爷,还从未被人叫过大叔,眉毛抽动了一下,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姓木。” “木大叔,如果府上需要干什么活,尽管叫我。我还有一点力气。”马三宝还是那样不愿占人便宜。徐宁捂嘴偷笑。 “我行四,你叫我四哥、四爷都行,大叔、四叔就免了吧。”木隶纠结着眉头,终于忍不住开口纠正徐宁给小朋友造成的恶劣习惯。 徐宁憋着笑满脸通红。“丽苏就和我一起在曾府住。我们和你哥哥是邻居。” “你俩就叫我徐宁或者徐姐姐吧。”徐宁地介绍自己。 徐宁掏出两贯宝钞,递给马三宝,说道:“这是我给你的预支工钱,你快去看看大夫,然后买套干净的衣服你俩换上,别给‘木四叔’丢脸哦。” 马三宝却不接,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么多。” “拿着吧。”徐宁拉过他的手,塞在他手里,“这是你的工钱,要是不好意思,就当借的,以后还给我。反正……这钱我也是借的。”徐宁笑眯眯地看着木隶,“木四叔可是我们俩的大债主。” “你……”木隶指着徐宁,无可奈何地笑了。 “濠村你知道吧?你办完后就直接去濠村找木府,村里人都知道在哪。”徐宁叮嘱马三宝。 很快,马三宝兄妹的背影就在路口转角消失。 “你不怕他们跑了吗?”冷眼旁观的木隶突然问道。 “不怕,”徐宁抬起眼,直视着木隶,“他只想让他妹妹过得好一些,不是吗?” 从徐宁的眼神里木隶看到了执拗的信任,木隶笑了,慢慢道:“现在有一个好机会能让她妹妹衣食无忧,所以,他不会逃的。” “不过,他们来历不明。”木隶冷静地指出徐宁的不妥。 “额,他们好像真的没有回答从哪来。”徐宁后知后觉,木隶很无语。 “不过没关系,马三宝这么小还带着妹妹,那表示应该不是逃犯,对吧?而且,你看,他对妹妹这样好,那就更加不是坏人了。”徐宁头头是道地分析,“最重要的是,英明神武的‘木大叔’也出手了,这我就更加放心了。哈哈”徐宁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徐宁,”木隶忽然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对徐宁说,“还钱。” “额……”徐宁傻眼了,立刻调整出一副温馨感动的表情,“你看,你的钱刚刚帮助了两个无助的孩子,你感受到温暖没有?这样和谐的氛围下,怎么能谈钱这种充满铜臭味的东西呢?那是会伤感情的。” …… “对了,妙锦妹妹呢?” “我嘱她在瑞华阁等候。”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老远看见你鬼鬼祟祟,便想看看你究竟意欲何为。” “……你什么时候到达的?” “在你鬼头鬼脑趴墙根偷听他俩说话时。” “木隶,你满口鬼话小心妙锦妹妹不喜欢。” “徐宁,你何时能还钱?” “你看,瑞华阁到了,妙锦妹妹在里面等我们,快走。” 遇食楼二楼,木爽坐在窗边,向下望着街道上的人们。买主讨价还价,商贩锱铢必较,凑热闹的人只看不卖。木爽认真看着他们真实的神情,不愿错过一个人。木爽很羡慕他们。如果有一天,他可以不用虚以委蛇,能象他们一样自由,哪怕是卖一天青菜,他也很满足,至少,我的菜价我做主。木爽叹了一口气,拿起酒杯,细细啜了一口,酒味有些冲喉。 “二哥!”有些气喘的曾寿神出鬼没,“啪”的一声,在木爽的对面空座上一屁股坐下,“今天出新品,可真热闹,人都挤这来了,才迟来了一会,伙计就说没座了。” “幸好二哥早据高位,便宜阿寿了。”曾寿用衣袖擦了擦小胖脸,抹了把汗。 “高处不胜寒。阿寿,要不要坐这里,你可想清楚了。”木爽幽幽地说道。 曾寿持壶正准备倒酒的手一顿,脸上转过阴晴,终于也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口道,“二哥,咱们从小一块长大,就算你不留座给我,别人也认为这是我的座,那就坐呗!” 木爽一怔,想不到曾寿竟是如此回答。 “四哥常说,要把事往简单处想。”曾寿满不在乎地说。 “阿寿,你长大了。”木爽嘉许地看着曾寿。 “阿寿可不愿意长大,费脑子。”曾寿咧了咧小嘴。 “我们去遇食楼吧。”徐宁提议,“听我的,你哥那爱吃的,肯定寻着味就奔那儿去了。” “姐姐倒挺了解我哥哥。”曾妙锦莞尔一笑,“四哥,咱们也过去吧。我听说今日遇食楼出新菜品。” “你俩这吃货!午饭才用完没多久,这么快就饿了。”木隶打趣徐宁。 徐宁理直气壮地说:“推陈出新最重要是有人欣赏,否则岂不是衣锦夜行!我们岂可让遇食楼厨师暗自垂泪啦?妙锦妹妹,我们出发!” 徐宁迳直挽了曾妙锦的胳膊走出瑞华阁。 “好好好,咱们共攘盛举去。”木隶被徐宁层出不穷的“歪理”传染,忍不住也玩笑一次。 ------------ 第十章 盘箸纷纷笑语中 三人刚行至楼底,便听见曾寿倚窗高声招呼众人。“他们果然在这里。”徐宁欢呼一声,拉着曾妙锦迅速奔入遇食楼,木隶则不紧不慢地跟着。 三人转过二楼,便来到窗边桌前。徐宁一眼瞧见桌上已摆了三碟菜肴,一荤两素,均是色泽艳丽,香气浓郁,卖相堪称一流,颇引人垂涎。 徐宁不待与木爽等人寒喧,迫不及待地挟起一筷子荤菜中的肉料,闭上眼细细品尝,只觉肉质肥而不腻,完全保留了肉质的鲜美,吞下后齿颊留香,让人回味无穷。“好功夫!好厨师!”徐宁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称赞。 曾寿见徐宁的陶醉模样,只觉英雄所见略同,拊掌道:“那是自然,听说这遇食楼的厨子可是从应天府的五味楼重金聘请而来的。” “五味楼?”曾妙锦失口道,“那可确有些本事。” “中都商贾真是大手笔。小小一个中都酒楼,竟也值得从应天府聘请厨子。”木爽摇摇头。 “可不是!要不哪有如此多的食客,每日不辍,风雨无阻呢。”曾寿一边不甘落后地从徐宁筷下抢食,一边忙着搭腔。 “这酒楼生意如此之好,东家想必已赚得盆满钵满。”木爽笑道。 “你们可知东家是谁?”一直没开口的木隶忽然说道。 “是谁?”曾寿这个八卦男迅速转移注意力。 “黄子澄。”木隶抿了口酒,淡淡道。 “黄书呆?!”曾寿顿时大叫一声,脸现厌恶之色。 木爽却愣住了,“黄先生?他不是一向最恨商贾之人吗?” “他恨商贾,可不恨银钱!”曾寿一脸讽刺道。 忙着往嘴里塞菜的徐宁,拨冗抬头询问道:“黄子澄?是谁?” “黄先生是四哥侄儿的先生,不知怎的,对四哥总是心有芥蒂,一直视四哥为眼中钉,总是针对四哥。”曾妙锦一脸不愉之色的解释。 “哦?”徐宁见连曾妙锦此等闺阁小姐都已知晓此事,可见二人已如何势同水火了。 曾寿更是义愤填膺,“那书呆,四哥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总是给四哥眼色,这便罢了,还常在皇……”“咳,咳”木爽咳嗽了两声,曾寿言语顿了一下,继续道,“木家老爷子那里进谗言,给四哥使绊子!” “哦?这么有趣?木隶,是不是因为你长得比他英俊,所以他嫉妒你,看你越来越不顺眼?”徐宁见众人心绪不佳,便出言打趣缓和气氛。 木隶本是面无表情,听得徐宁言语不禁摸了摸脸颊,苦笑道:“如此便好了。” “这次若不是黄书呆又找老爷子提议,我们哪用这么早就来中都受苦!”曾寿愤愤不平地叫嚷道。 “我看你们在中都可没受什么苦。”徐宁道。这两家人住的那是“豪宅”,吃得是“佳肴”,衣裳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哪方面也谈不上“受苦”。 “你不知道!过两日我们就要入军营跟随将军受训了!”曾寿愤愤道。 “军营?你们要当兵?”徐宁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就小胖这身材这牙口,与当兵可沾不上边。“现在好像不是募兵之时吧。”徐宁勉强还知道古代征兵也是讲季节的。 “只是随军训练,不过与当兵无异。”曾寿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胖脸。“入营之后,只能在军营中吃住,这可如何是好?听张玉说,每日只得大饼面汤呢!” “那可真是苦差。”徐宁听得伙食如此之差,有些讶异。她想起了浮流市驻扎的国家三炮部队的食堂。由于工作关系,徐宁在三炮部队食堂吃过几次饭,那伙食可不要太好!纯粹自养吃天然伙食的家猪,纯天然农家肥种出的绿色蔬菜,徐宁在外头根本吃不到!徐宁同情地看了一眼曾寿胖胖的小脸,想到不久曾寿就会因营养不良而变成“真瘦”,不由打了个寒颤。 “男儿自当保家卫国,阿寿,你在行伍中多呆些时日便会喜欢的。”木隶拍了拍阿寿的肩膀,安慰道。 “对呀,人生三大铁,一起扛过枪可是排第一哦。”徐宁也趁机安慰曾寿。 “三大铁?是什么?”木爽好奇地问道。 “嘻嘻,这个嘛,”徐宁笑着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是人生有三种关系象钢铁一样牢固,第一种便是一起扛枪当兵嘛!” “确然如此!”木隶大表赞同。“两军阵前,除了自己便只有袍泽可以托付生死了。同袍日夜同吃同住同生死,当得起钢铁关系之称。” “那还有两铁是什么?”木爽不耻下问。 “第二铁就是一起同过窗。同窗嘛,从小到大一起过,你什么缺点他都忍受,堪称一大铁。这第三铁嘛,就是……”徐宁忽然想起这一铁可是少女不宜,她瞟了曾妙锦一眼,吱吱唔唔道,“这第三铁忽然想不起来了。” “什么!”小胖曾寿不满地看着徐宁,“正听到乐处,竟是想不起来!徐宁,你要补补脑!”自从认同了徐宁吃货的同类身份,曾寿与徐宁变得极为熟稔起来,言语间自是不再疏离客气。 “嘿嘿……”徐宁挠挠头发,低头喝茶。木隶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宁一眼,也不再追问。 “一想到这是黄书呆的酒楼,这样好的菜肴顿时味同嚼腊。”曾寿三句不离他的永恒主题。 “你就别纠缠了。”徐宁劝道,“过几日你进了军营,连这腊味也吃不到了。” 曾寿想到军营中的苦处,再度陷入苦恼。“你们说,若是有一家酒楼与这遇食楼分庭搞礼,那多大快人心。”曾寿愤恨地想着找“罪魁祸首”黄子澄的乐子。 “这小地方,哪有那样庞大的食客群够两家酒楼分摊!肯定要亏本一间酒楼。” “我们如果开一家酒楼,抢了他的生意,你说黄书呆会不会气得暴跳如雷拽掉他的大胡子?”曾寿狡黠地恶意猜测。 “那有那么容易!”徐宁忍不住泼曾寿冷水,“开酒楼可要准备很多东西,首先你得有手艺过硬的厨子,还要有大量的前期资金,就是大量的银钱,要有强大的背景关系,就是官府和江湖关系,甚至要了解这中都居民的口味爱好……另外,你还要有一个可靠的管家替你总揽打点。” 曾寿闻言顿时泄气,唉声叹气道:“我可没有这样的管家。” “徐宁可以帮你。”木隶忽然眨了眨眼,微笑着向曾寿推荐。 ------------ 第十一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 徐宁无视木隶的“胡言乱语”,坚定地对曾寿表示,开酒楼打败黄子澄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脚踏实地的赚些小钱钱。闲聊中,徐宁记起水煮鱼,忙表示要脱离组织外出寻配料,曾寿自告奋勇带路。二人与众人相约各自返家。 暮色中,徐宁支使吃货同伴提着各色配料,哼着让他摸不着头脑却又觉得颇为顺耳的流行歌曲,快步走在回家路上。 厨房里,徐宁将鱼洗弄干净,细心地剔除鱼鳞,将鱼头与鱼身与鱼翅分开,沿着鱼头至鱼尾的方向一一片肉。不顾“君子远庖厨”的曾寿,站在灶台边上,好奇地询问为何要从尾向头片肉,徐宁得意的解释,这便是大师的高明,这样片肉,煮出来的鱼肉才不会散开。徐宁为了快点上菜,请木府厨师打下手,剪干辣椒,切葱花,剁蒜蓉等等,自是一番忙乱。 曾妙锦却回家梳洗去了,下午人潮中穿行,虽有木隶护着,却也出了一身香汗。女儿家自是爱美,得了空便要梳整一番,在情郎面前以最美的姿态出现。 木隶却没在意这些,径往书房看书,充分表现出“君子”风范。木爽一进门,便瞧见木隶手持《武经七书》正在沉吟。“看到第几册了?”木爽含笑问道。“正看《司马法》。”木隶忙起身招呼木爽,“此册详述古时的军制,古人之智,我读之犹为钦佩。”“汉代武帝时,置尚武之官,亦以《司马兵法》选,自是非比寻常。”木爽赞同,“四弟幼时常居军营,得思本表兄亲授,自有高见。” “此番来中都,尚未及告知表兄,不知表兄旧疾如今无恙否?”木隶有些思念。这位表兄长木隶11岁,年少从戎,骁勇善战为诸将之首。木隶时年尚小,不知害怕,也跟着这位表兄,多次辗转乱军之中,屡屡历险大败对手。小木隶视表兄如天神一般,同吃同睡,同进同出。木隶勇敢善学,深得表兄喜爱,视木隶如弟如侄,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感情之深自不可言喻。 “听闻大哥最近亦常往表兄处走动。前些日子,还寻了宋太祖亲手所书《三十二式长拳》拳谱送赠表兄。”木爽道,“大哥可真是有心。” 木隶面露讥笑,道:“大哥可出了昏招。” “哦?”木爽不解。 “此书乃宋太祖亲笔所书!宋太祖何以出身何以立国?”木隶冷冷道,“欺表兄一介武将,以此刺探固愚也!大哥那些先生何其蠢材。二哥,表兄定已心生芥蒂。” 木爽听闻木隶分析,当下赞同。但虑及应天府一日万变,他却远在千里中都,不禁心下默然。 “二哥勿虑。表兄沙场久战,杀伐果断,与大哥如此绵软心慈,绝无共通之处。他二人,只怕一见面便想着告辞。”木隶劝慰道。 木爽想起大哥平常的行径,再配以表兄铁血形容,登时笑出声来。 “表兄你当可放心。”木隶再次给木爽一颗定心丸。“此次匆忙,当修书一封给表兄以报平安。” 木爽见木隶愿给表兄修书,顿时心安,以木隶与表兄的过命交情,应天情势必可无恙。 “吃饭啦!”徐宁在外头大声招呼。“你俩只**神食粮管饱是不是?” “精神食粮?”木爽很疑惑。 “书呀!”徐宁指了指木隶手中的《司马法》,“这书里的知识,可不就象是粮食,让你们如饥似渴地拼命吃,就好像在抢吃大餐一般,脑子中吃饱了,肚子就不饿了。” “呵呵,此与书中自有黄金屋相通。”木爽一拍手掌举一反三。 “徐宁,你怎么总有这么多奇怪的说法。”木隶指着徐宁笑骂,“还??拢?攵龌嫡?髀穑俊?p>  徐宁吐吐舌头,弯腰做揖,嘴里恭敬道:“恭请木大叔。”木隶在木爽一脸莫名中施施然前行。 “咝……”曾寿一边吸着气一边央求徐宁,“明日再做一盆可好?” 徐宁对此情形早已见怪不怪,对自己的水煮鱼魅力之大信心满满。她扬起头,傲气地表示道,“视本大厨心情如何。再说,你也没鱼呀。” 木隶拿起水杯,漱了漱口,仍能感到口腔内那重重的麻辣感,舌尖上似乎还留有鱼片那软嫩爽滑的美妙滋味。真是太对味了,他心里暗赞。 “徐宁,凭此一味,你可于五味楼后厨占一席之地。”木隶终于还是恭维了徐宁一记。 “是呀,”曾妙锦拥护心上人的看法,“姐姐这手厨艺,可否教于妙锦?”她想着木隶如此爱吃,便想学着做。 “徐宁,你明日再做一次,小妹便能学习了。”曾寿趁机怂恿徐宁。 “这样啊?偶原本还想明日换一道菜。”徐宁摸摸头发昂首向天,摆出大师造型。 “什么菜?!”曾寿欣喜道。“若比今日的好吃,那便不做水煮鱼。” “是豆腐。”徐宁推荐道。 “豆腐?”曾寿大失所望,“豆腐有什么吃头,还是水煮鱼吧。” “豆腐怎么没吃头了?麻婆豆腐,你知道不?天下闻名。”徐宁瞪了曾寿一眼,她见木隶对辣麻口味似乎甚是受用,便想起这道同样是麻辣口味的著名川菜。 “天下闻名?”曾寿不服,“我怎么不知道?” “你净吃大鱼大肉,一点不会欣赏小家碧玉,自然不知道。”徐宁反驳道。 “那就有劳徐姑娘了。”木爽也很期待。 五人晒着月光在村里沿河散步。饭后散步是徐宁强烈要求的。“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徐宁觉得既然一起生活,那么很有必要端正这群人的生活态度。“今日我在书肆遇到一个叫李景隆的士卒,你们认识吗?” “李景隆?!”木隶吃了一惊,“今日军营并未休沐,你如何能见到他?” “他偷溜出来的!”徐宁便将事情前后讲述了一遍。 木隶苦笑道,“想不到他还是这样嗜书如命。” “你认识他?” “李景隆是四哥侄儿。”曾寿幸灾乐祸地介绍。 “侄儿?!”徐宁大叫,“你怎么有那么大的侄儿?!” “四哥辈份高。”曾妙锦软语解释。 “木四叔,你对侄儿可管教不严呀!”徐宁打趣道。 “景隆回营定遭斥罚。”木隶担忧道。 “别管他了,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嘻嘻。”徐宁凭大学逃课经验推测。“他自有办法应对的。” “不过,那宝钞……”徐宁皱了皱眉,忧虑地说道,“却是个心腹大患。” “什么?!”木爽吃惊问道。 ------------ 第十二章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宝钞确实破旧!”徐宁皱了皱眉,忧虑地说道,“听说朝廷不仅没有收回的计划,更打算继续增发。尤其是只允许以金银兑换宝钞,不许以宝钞兑换金银,迟早会出问题的!” “出什么问题?”木爽追根究底。 “阿寿,你先带妙锦回去看看如何安排马氏兄妹。”木隶不待徐宁开口,便高声交待曾寿。傍晚马氏兄妹坚持不与众人一同用餐,只肯在厨房与仆人一道进食,大家拗不过他们两人,只能随他们去。二人分别如计划中一般被安排在两家居住。马氏兄妹对此很感激,五人逛街未回时,马氏兄妹二人便已抢着干了许多活。 曾妙锦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木隶,木隶含笑示意她先回去。曾寿便带着曾妙锦返回。 做为政府人员的徐宁,对木隶此举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因此自是明白木隶用意:不欲在人多时谈论时政。“难道宝钞真有什么问题?”徐宁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宝钞破旧由宝钞提举司收费更换,百姓自然不愿更换,那么破钞便会增多。再加上朝廷继续增发宝钞,那么流传在民间的宝钞自然会越来越多。宝钞多了可就不值钱了。例如,如今一贯宝钞能买十个鸡蛋,宝钞若多了,那么以后可能十贯宝钞才能买到十个鸡蛋。朝廷只许用金银兑宝钞,金银便越来越集中到朝廷手里,百姓手里只剩下些可能完全不值钱的宝钞。”徐宁尽量用他们听得懂的言语,来解释贬值和通货膨胀的道理。“若有一日,百姓手里的宝钞完全买不起米粮,无米下锅,你猜会发生什么?” 三人站在河边,初春的微风轻拂,还带着料峭春寒,让徐宁觉得有些微凉。 “你为什么会想到宝钞有问题?”木隶反问徐宁。 月光清亮,柔和地洒在潺潺小溪上,粼粼波光闪闪发亮,映射着木隶黑亮的眼睛,深幽不可测。 “闲着也是闲着。”徐宁讪讪道。看着木隶认真的模样,徐宁很想大声告诉他,别说扯个经济问题,俺和小伙伴吃饱了的时候,还议论“当朝皇帝”的一脸福象和“当朝皇后”的美丽嗓音呢! “徐宁,以后别在人前谈论这个问题了。”木隶淡淡地道。 “为什么?我又没说大逆不道的话?“徐宁很不明白,没听说朱元璋弄过什么**。 “徐宁,很多时候有没有错并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木隶凝视着徐宁,缓缓说道。 徐宁瞬间打了个激灵,是啊,这是个皇权时代,上位者说了算,绝非当初那个虽然号称言论专制但几乎什么言论都能在网上看到的年代。木隶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象炸雷般回荡在徐宁耳边。“不能再口无遮拦了。”徐宁暗下决心。颇有些后怕地看了木隶一眼。木隶亦知道徐宁想明白了,对她的悟性很满意。尽管徐宁不象这个世间的人,但她学习得很快。 徐宁闷闷不乐,低头默然不语。 “百姓连年征战,如今好不容易能够安稳下来,百废待新,朝廷若要为民施利,便需要大量钱财。”木隶如解释一般轻轻道。 “可是这般手段却是饮鸩止渴,无益于国家经济发展。”“国家经济?”木隶不解。“百姓民生。”徐宁飞快地找了个近义词。“也只能这样了。”木隶苦笑。“待国库充盈了,宝钞自会退市。”“怎么就只能这样?要充实国库有的是法子。”徐宁反驳道。她想起了各式国有企业,那利润是哗哗的。操纵着国家机器的朱元璋,怎么就会黔驴技穷呢?不过,她转念一想,现在商人可是贱民,还是别提了。 “木隶,你们什么时候去军营?”徐宁转换话题,“你去了军营,那马三宝怎么办?” “初九。”木隶也不再提宝钞问题,“如果三宝愿意,也可以一同入伍。” “一定要鼓动他去,否则一辈子象小男孩。”徐宁充分肯定当兵的积极作用。这方面太多例子了,正如大学必须有军训一般。 木隶迅速扭头看了徐宁一眼,木爽却怔了一下,大声道,“咦,这话四弟以前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徐宁一愣,和木隶一起哈哈笑了起来,异口同声道:“英雄所见略同。” 三人又聊起了一些军营之事,徐宁完全不了解明朝的军制,悉心求教,却正挠到木隶痒处,一番酣谈下来,木隶对徐宁好感又增。 回到木府,已是露重时分。木隶送徐宁因到曾府门口,再次叮咛徐宁勿擅言。徐宁郑重地答应了,心里对木隶好感指数噌噌飚升,是个关心朋友的人。 徐宁踏着欢快地步子回房,正遇见推门而出的曾妙锦。 “姐姐回来了?”曾妙锦打了个招呼。 “是呀。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睡不着数绵羊呗,一只两只三四只,数到一百只你就睡着了。”徐宁热情地推荐催眠法宝。“数什么都行,不过绝对不能数宝钞,数得越多越开心,便越睡不着哦。” “噗嗤!”曾妙锦被逗笑了。 徐宁笑着摆摆手奔回房了。望着徐宁的远去的背影,曾妙锦咬着唇,心里翻腾,究竟他们三人在河边聊了些什么?徐宁怎么如此开心呢? 徐宁躺在床上,枕着硬硬的瓷枕,盖着精致的绝对的手工绣花被,身上暖暖,心中却飘忽。来到明朝这里第二天了。人还是中国人,却有些听不懂看不懂他们。 曾寿这个吃货,看似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但每一个吃货都有一颗敏感的心,否则怎么能体验出风味多变的美食? 曾妙锦,一个在现代属于初中生如今却是闺阁待嫁的小姑娘,看她刚才的眼神,分明想问在河边三人都谈了什么,却仍然还是没问出口。 木爽眼里总是满满的心事,心里却如此简单直率,毫无顾忌大声直问为什么的,总是他。 马三宝兄妹又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二人会流浪至此?为什么两个流浪儿会读书识字呢? 这几家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仆人不多却有如此大的宅院? 而木隶,这个最大的谜。看着似乎不言不语,却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抓住最重要的东西。那双有些温暖的眼睛,看着却犹如深深的海底,藏着许多秘密。 月光透过清亮的竹蔑窗纸,冷冷地照在床前,“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徐宁脑海中闪过这两句千古绝唱,渐渐遁入梦乡。 ------------ 第十三章 齐天大圣孙悟空 马三宝远远地站在廊下,看着场院里正在练武的木隶。没人注意到他眼里的灼灼热光。透过木隶的身影,少年的心似乎飞向了远方。 木隶又练过一遍枪法,满头大汗,一边擦着一边转身对场边朱能道:“可惜场院太小,无法练马。” “入了军营便又能看四爷再展马上雄风了。”朱能笑道。 “许久不曾骑马,只怕连缰绳都抓不好了。”木隶感叹道,深深地怀念纵马如风的日子。 “过两招?”木隶邀请朱能,朱能频频摆手,“我可不是四爷的对手,还没吃够苦吗。”“哈哈。”场上传来两人的笑声。 “练武要练心力、练手力、练足力、练身力,舞对相合方能成。能舞而不知对,能对而不知舞,虽精止作中。” 徐宁走进时正听见木隶在指点朱能。 “这是在练武吗?”徐宁很好奇地看着二人拆招。作为一个政府办小领导,徐宁一直不敢告诉同事,她是暴雷武侠剧的爱好者,对雷剧里动辄天摇地动的武功光波很是倾倒,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奇幻的一招定江山。如今身在古代,没有会吐槽她的同事,又有现成的准兵卒在前,徐宁自然不会放过。 “木隶,看起来好像挺厉害,能来一个飞檐走壁看看吗?”徐宁两眼冒着小星星,开始点菜。 木隶对于徐宁莫名其妙的想法哭笑不得,一本正经道:“我只能腾云驾雾。” 朱能有些讶异地看了木隶一眼,这还是以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四爷吗? 徐宁瞪了“没什么本事”的木隶一眼,向着马三宝招了招手,道:“三宝,吃过饭了吗?” 马三宝早见徐宁进来,此时一见她招手,便飞快跑到徐宁身边,点了点头,问道,“徐宁姐,我们要开工了吗?”“嗯,我们挖第一桶金去!”徐宁豪言壮语。 “徐宁,昨天你俩商议的是何书?”木隶有些好奇。 “是闲书《三国演义》,我猜,你应该也喜欢看,等我将它付梓便送你一本。”徐宁想起还不知道价格,便问道:“现在刊刻一册书要花多少钱?” “《三国演义》?”木隶点点头,“我确实喜欢。怎么,你要付刻?有全本?” “嗯,大概记得一些。凤阳街有家书肆,要收购第三册内容,我想,可以从中赚些小钱钱。”徐宁简略介绍了一下,“这样就能快些还上木四叔的债务了。”徐宁献媚道。 “他出价多少?”木隶抹了一把汗,问道。 “五十贯宝钞吧。”徐宁记得最后的价格。 “一百贯起价。徐宁,现在只有应天府朴本堂有全本待刊。据我所知,目前朴本堂也仅仅刊刻了两册,你若能抢先刊刻第三册,一百贯应是最少的。尚不计是否转手。” “……能换金子吗?”徐宁可怜地问。“你说呢?”木隶好笑地看着她。 “先赚再说吧!”徐宁一想到百贯宝钞在向她召唤,立刻充满力量,拉着马三宝呼啸而去。 “四爷,上次属下也看到第三册了……”朱能望着木隶,呐呐地欲说还休。 “在我房里,等会拿去看吧。”木隶同样好笑地看着眼巴巴的朱能。朱能欣喜道:“多谢四爷。” “你说徐姑娘有全本?”书房里,木爽疑惑地看向木隶,“怎么可能?唯一的真迹全本在宫里,便是应天府的朴本堂亦是从宫中依次借出才能刊刻。倘若尚有其它全本,多是辗转分散于民间,徐姑娘如此年纪怎可能看过全本?” “她究竟是什么人?”木隶沉思着。 曾府院内石桌旁,三人围坐。桌上摆好文房四宝。 “小宝,你的字可真不错。”徐宁佩服地看着俯首疾书的马三宝。 “我哥哥的字,先生称赞是范帖呢。”小小马丽苏骄傲地说道。 “太厉害了。”徐宁摸摸马丽苏的头,“苏苏也会写字吧。” “嗯,”马丽苏重重点了点头,“徐宁姐,我也能帮你抄书。”马丽苏看哥哥写得认真,也想掺一脚。 “苏苏乖,先给哥哥磨墨好不好?”徐宁不忍“奴役”这么小的童工。 “你们在干嘛?”吃过早饭的曾寿懒洋洋地过来探头探脑。 “《三国演义》?”曾寿奇异地看着徐宁:“四哥肯借出?”他翻了翻马三宝的手抄本,“不对,这不是四哥那册。” “怎么?木隶有吗?”徐宁瞪大了眼睛,“适才他怎么不说话!” “四哥家里有全本呢!”曾寿也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吗?” 徐宁无语地摇摇头。“可恶的木隶!”徐宁咬牙切齿,刚才谈论时,木隶一定如看笑话一般。“还建议一千贯出售!”徐宁恶狠狠地在心里将木隶问候了一次。 徐宁抬头对曾寿说道,“阿寿,听说过孙悟空吗?”“是谁?”曾寿摇摇头。“猪八戒、沙和尚呢?”“不认识。” 很好!徐宁在心里欢快地高呼一声。“阿宝,换一张纸,重新写过。” “你要写书?”曾寿被徐宁的举动引起好奇心。 “嗯,是一个老先生告诉我的。”徐宁在心里向吴承恩致敬,“一个很好听的故事,你绝对会喜欢的。我可是从小就爱听这个故事,每年听了又听,也完全不厌烦。”徐宁想起了上学时,中央电视台反复滚动播出《西游记》的日子。 徐宁开始复述那随着反复重播而深入脑海的一个个故事,或有趣或动人或感人肺腑。 日上三竿,静悄悄地院子里只有徐宁清脆的声音在回荡。没有人注意,曾妙锦与玉如何时也来到了院中,加入倾听的队伍中。 “啪!”曾寿猛地一拍石桌,大声怒斥道,“岂有此理!竟欺骗大圣,让大圣养马!真真欺人太甚!” “就是,大圣爷爷在花果山多好!有好多小猴儿,才不要养马!”马丽苏小小脑袋瓜晃了晃,竟也义愤填膺。便连马三宝也脸色愤怒。 徐宁拍了拍马丽苏的小脑袋,赞道:“苏苏是好样的!这样想就对了。” “姐姐说的故事可真好听。”曾妙锦柔和地声音响起。 “怎么都在这儿?”木隶和木爽走进曾家小院,便瞧见这几人正齐心协力讨伐“邪恶势力”。 “在听姐姐说故事呢。”曾妙锦立即袅袅婷婷地迎向木隶。 “哦?在讲三国?”木隶微笑着问道。 “不是,是《西游记》,可好听了。”马丽苏抢着说道。 “《西游记》?”木隶拿起桌上的书稿,飞快地浏览起来。 “确是有趣得很。”木隶称赞道,“此书老少咸宜,可比《三国演义》能赚钱。徐宁可有刊刻东家?” “还没定呢。这书可得和您藏的全本比一比?”徐宁白了木隶一眼,还在记恨。 木隶见徐宁已知悉他藏有《三国》之事,便笑着自认道:“好吧,适才确实是我不对。望徐大小姐大人有大量。” “哼哼。”徐宁表示恨犹未尽。 “徐宁,若你尚未寻着东家,可往一处印去,自是不会亏待你。”曾寿眼珠一转,忽然向徐宁推荐。 “哦?哪家?”熟人介绍,稿费从优吧,徐宁暗暗高兴。 “燕王府。”曾寿瞟了一眼木隶,继续大力推荐道,“王府有权自行刊刻书籍,书册质量远胜坊间。” 木隶不置可否,正在翻阅书稿的木爽却频频点头。 “燕王府?”徐宁吓了一跳,头摇得象拨浪鼓。站起身来,皱眉大声道,“这样不好,和王爷做生意,吃亏没处讲理去。” “哈哈……”众人顿时笑出声来,木爽大笑着有意无意地看向木隶。 “我去沏茶。”曾妙锦拉着玉如走开准备好茶相待心上人。 “三宝,上午不写了,你先整理整理这些书稿。”徐宁决定收工,这么多人,可没心思写。马三宝带着小马丽苏去了书房。木爽则要求曾寿带他前往赏鉴曾家私藏的书画。 小院中只剩下木隶。 木隶看着无所事事的徐宁,忽然开口道:“徐宁,为何不与燕王府刊刻?” 徐宁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在侧,唇角一勾,压低声音说道:“谁都印得,朱棣可绝对印不得,非但印不得,最好看也看不得。” “哦?”木隶挑了挑眉,“为何?” “朱棣可不是愿做弼马温的人!” “那是真正要翻天的齐天大圣!” ------------ 第十四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 徐宁很忙。每日都与马三宝奋战在“创作”第一线。不过徐宁具有现代精神,每日自觉地只让马三宝工作三个时辰,晚上也不加班,使得马三宝的工作相对书肆雇工而言,简直犹如天上地下。这一点让马三宝很是愧疚,心里不安,只觉占了徐宁便宜,便积极利用工余时间在木府可劲干活,仿佛如此便是报答徐宁,让徐宁很是不解。 现在,两府人大多养成了一个习惯,吃完晚饭便聚集到曾府,关心徐宁的生活起居,特别是关心徐宁的工作情况――西游四人组今日又发生了什么趣事。朱能、玉如等人站在廊下竖起耳朵围观。曾寿则每晚早早占据有利地形,听取徐宁“汇报”“进度”,态度也从同情大圣爷发展到了怒斥昏庸的唐三藏。木爽亦天天光临徐宁的“说书小铺”,成为孙猴子的铁粉,前几日醉心于孙猴子的自由自主,目前大师兄戴上了金箍,便让他煞是气闷,认为孙猴子被收服了,再也不是原来的齐天大圣美猴王了。马丽苏却成了猪八戒的拥护者,每日冲着曾寿二师兄叫个不停,弄得曾寿很有些苦恼。 奇怪的是,木隶却是不常来,有时即便“大驾光临”,也和曾妙锦到后花园窃窃私语去了,极少在徐宁的“说书专场”逗留。为此,徐宁很是郁闷,不知为什么,有种“没得到组织认可”的莫名挫败感。 经过十天“劳动人民”的辛勤工作,徐宁终于完成了前五十回,每十回一个分册。 “徐宁姐,这么好看的书,很值钱吧?是要买给街上的书肆吗?”马丽苏趴在书桌上,看着徐宁写下“吴承恩”三个字。到底徐宁还是无法做出剽窃的行迳,尤其是剽窃这本让她爱不释手的可称之为80后小伙伴们的集体回忆的神书。 “值钱,当然值钱。不过,咱们先不卖,咱们要等着那些书商上门来买。”徐宁吹了吹墨。 “苏苏,姐姐现在要去找人谈生意,等谈下来就有好多小钱钱给苏苏买好多好吃的。”徐宁将第一册小心地放入自制的棉布斜挎包。来到明朝,她虽然也见过曾妙锦上街携带女包,但那种仅能装下一条绸帕的淑女包,显然不是她这个见惯二十一世纪大挎包的女汉子可以接受的。所以,不久前她便画了图样,央求女工一流的周嫂为她缝制了这个极具现代风格的斜挎包,装下了她自制的便签册、手帕、木炭笔等等。 前日,木爽曾对她提起过街上的“雄辩社”,那是说书人的行会组织,他们在里面交流经验、切磋技术、传递信息等等。徐宁便盘算着通过雄辩社,为自己的书打个小广告。兴许是免费广告吧?徐宁摸了摸包里的九百文钱。从木隶那借的钱,本来还剩下一贯,结果那日逛街,见马丽苏对一个小小的玉石头饰恋恋不舍,便忍不住花了一百文买下送给她,让苏苏高兴了一整天,而徐宁却体验了一把痛并快乐着。 时至中午,徐宁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中都雄辩社”五个繁体大字,在牌匾中央俯视着人们。站在大门前,徐宁整了整衣装,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壮着胆走了进去。 “这位小姐,请留步。不知来此有何指教?”一位五十左右的大叔挡住了徐宁的步伐。 “额,我想找这里的负责人。”“?”“我想找社长。”“社长现在会客,只怕没有功夫。”“我有生意给他做。”“哦?不知小姐有什么惠顾?可否先告知老朽?”“我有一本书想和你们合作。请你们在各大书场或者茶馆什么的给宣传宣传。”“?”“我有一本书想请你们给说说。”“我们一般只收书会的本子。”“书会?是什么?”“……”“是专门给你们写本子的么?”“是的。”“我的书不比他们差,要不,你先看看?”徐宁想起了毕业时大伙一块去人才市场的情景。“姑娘还是请回吧。我们的本子也不少了。”“好吧。”徐宁也不纠缠,“那我在这里坐一下,行吗?”“这……”“放心,不影响你们的。”“好吧,姑娘请便。” “会客是吧?总有会完的时候。”徐宁打定主意要直取黄龙等待会长。 不一会,一个有些清瘦的中年人,弯着腰满面笑容地陪着一个穿着绸缎油光满面的胖子走了出来。“社长,你可要亲自费点心,把爷这事给办好了,一定重重有赏。”胖子的声音就象捏着鼻子一般又尖又细。徐宁不禁皱皱眉,真是好难听。“一定一定,朱总管你放心,绝误不了。”“嗯,那就好。”胖子又拖着重重的鼻音傲慢地点点头。 那社长将胖子送出门,转回头却看见徐宁站在那向他努力微笑,不由皱眉道:“你是何人?”徐宁立刻小步上前,万福道:“小女子来自濠村,今日特来与社长谈一桩买卖。”“买卖?”社长有些疑惑。徐宁很从容地掏出了书,递到社长面前。 …… “下一册呢?”社长急促地问道。 徐宁笑了,吴老先生的书,果然是古今通吃。“下一册尚在整理中。” “哦?那便速速整理了来。”社长快速说道,“明日我便可安排此书上中都各书场。” “当真?”徐宁惊喜了。“自然是当真。本社欲收下此书全本,不知小娘子出价几何?”社长一眼看出了它的价值,迫切地追问徐宁。 “额,先看看市场反映吧。”徐宁婉转地拒绝了。《三国演义》区区第三册售价一百贯,这《西游记》同为四大名著且受众更加广泛,应该至少值个四百贯吧。徐宁默默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市场反映?”“额,看看百姓喜欢不喜欢。”“自然喜欢!”社长拍胸脯打包票。“前些日子,本社收的本子《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可大受欢迎。这《西游记》只怕将更胜一筹。盼小娘子尽快整理出本子。” “这……”徐宁犹豫了一下,心道,只是拿一小部分内容借说书打响名号。若要整理出全本给你,还怎么赚小钱钱?“还是请贵社先说一说第一册,余下之事再商议吧。” 那社长却是长年与人打交道,看出了徐宁的心思,笑道:“小娘子若是愿将此本售予我们,本社必可保证让此书名扬天下。本社极看好此书,小娘子可开个价,本社一定让小娘子满意。” “我们先合作吧,若是合作愉快,市场反映好,额,你们将此书说得好,百姓很喜欢听,我也会考虑出售全本给你们的。不知这第一册社长愿出价几何?”徐宁不欲纠缠,使了个拖字诀。 “那是自然,此本极好,本社当会安排社中精锐来演说,绝不污了此书名头。至于价钱,为表诚意,小娘子看五十贯可好?”社长为了留住全本,下足了本。 “五十贯??”徐宁吃了一惊。虽说《三国演义》第三册便值一百贯,但那价格毕竟包括了人工、运输、纸张、版雕等费用,现在只是说书,只需扣除人工费便可,并且这次提供的《西游记》第一册仅仅只有十回,价格达五十贯,难免让徐宁吓一跳。 徐宁迅速做出了决定。“成交!” 徐宁赚到了她来到明朝后的第一桶金。 ------------ 第十五章 东风吹雨细于尘 雄辩社果然没有食言。他们组织了说唱水平最高的说书人,在中都各处书场卖力推出《西游记》,每一次出场,都赢得了满堂喝彩。凤阳大街的各式茶馆,茶客们点的最多的本子便是《西游记》。不过三天,得意洋洋的徐宁已在凤阳大街上看见售卖金箍棒的小贩了。连濠村里的小孩,在社学下学之后,也会来个腾云驾雾的姿势,呼啸着奔腾而过。 徐宁很满意。声势越浩大,待价而沽的资本便越雄厚。加班加点赶出全本后,心情大好的徐宁,拉着马丽苏在村中四处逛荡,寻找合适的住处。现代人对于买房有深深执念,压力耳濡目染的徐宁,在房价如此低靡的明朝初期,怎么能不欣喜若狂迅速下手呢?所以,虽然小钱钱尚未到手,但徐宁已对荷包做好了买房规划。 这一段时间,徐宁在曾府过得很开心。曾寿等人对她相待以诚,衣食住行都没有亏待她,她一文未花,那九百文至今还藏在包里。但曾家显然是个大家族,莫测深高的背景令人仰头难望,自觉渺小的徐宁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况且,近则不逊,太亲密的朋友之间反而容易产生罅隙。所以,徐宁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找一处靠近木府与曾府的小院子,既不离朋友太远,又能尽情地容下自己那些放纵的思念和自由的嘻笑。 “徐姑娘,有人寻你。二少爷正陪着在厅堂呢。”徐宁与马丽苏一回到曾府,管家周叔便迎了上来。“有人找?”自从来到明朝后,徐宁尚不习惯有人找。她带着疑惑来到厅堂。只见曾寿坐在厅堂正中的椅子上,正与坐在左首的一个穿着道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攀谈。 曾寿见徐宁入内,便向她介绍该男子是凤阳府书肆聚贤雅居的掌柜,想与她洽购《西游记》事宜。 徐宁当初与雄辩社交易时,曾表示著者吴承恩乃其师长,她受师长托付,出售书稿,现居濠村。而雄辩社对此书稿志在必得,对外均不透露此书来源,只称为中都文人吴承恩所作。但周嫂等人亲眼所见徐宁与马三宝编撰此书,自觉与有荣焉,大加宣扬,所以,嗅着商机闻风而动的各大书商们终于还是辗转找到了曾府。 一时间,曾府客如云集,徐宁恍惚回到了在浮流市政府办那种繁忙日子。 如今,徐宁很苦恼。她数着手中五张质地上佳的名刺,难以抉择。这五张名刺所代表的书商,均具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与完善的营销渠道,可承接刊印的却只能是一家书商。 徐宁决定找木隶商量。毕竟他勉强算得上明朝的地头蛇吧?徐宁在心里揣测。至于曾寿这个吃货与曾妙锦这个不食烟火的大小姐,不在徐宁的讨论对象之列。 徐宁来到木府时,正遇见木爽,便拉了木爽一同往书房寻木隶去。五张名刺依次平摊在书桌上,看着其中一张,木爽的心跳了一下。 “知雅斋?”木隶拣出第三张名刺,不动声色地端详了一下。“怎么?你喜欢这一家?”徐宁问道。“就这家吧。”木隶说着便将知雅斋名刺轻轻掷回原处,“这家书坊总店设于应天府,在中原也开有数家分店。书坊实力雄厚,东家仁厚谦和,无论价格还是质量,定能让你满意。” “是吗?”徐宁心中一喜,仁厚谦和?那意味着不怎么会砍价了?“如此甚好,就定下这一家吧。” 木爽却迟疑了一下,“四弟,这家合适吗?”“合适,徐宁不谙书行之道,正需要可以为她全面打点的书坊。”“对对对,最好是商家全包了,我坐等收钱便可。”徐宁喜孜孜地点着头,对木隶的考虑周全大加赞同。木爽便不再言语。 徐宁高兴地奔回曾府自去联系知雅斋。为了便于尽快得到消息,几家书商多在濠村找了户农家借居,徐宁联系起来倒很是方便。 这边书房内,木爽却一脸不快地质问木隶道:“为何将知雅斋推荐给徐姑娘?四弟难道不知知雅斋是谁的产业吗?” “知道。”木隶神色如常地拿起书架上的《司马法》,翻到适才看到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还推荐给徐姑娘?”木爽不满道。 “内举不避亲,二哥。”木隶合上书,正色对木爽说道,“知雅斋掌柜精明能干,童叟无欺,为什么不能推荐给徐宁?” “可那是大哥的产业!”木爽有些激动。 “大哥?大哥忙着学习为君之道,哪有功夫理会名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书肆在干什么?”木隶带着些嘲弄的语气。 “如此可好?”木爽听得木隶这般解释,虽不再与木隶争辩,但仍有些心下不安。 “如此甚好。”木隶一锤定音。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在名刺上形成了明暗交错的斑点,木隶看着“知雅斋”三个字,嘴角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很快,徐宁便与知雅斋达成一致,知雅斋以六百五十贯的价格,买下《西游记》全本,一次付清,徐宁则承诺于不再将此书售于别家。 徐宁带着马三宝作护卫,同知雅斋掌柜一同往县衙订约。知雅斋果然是应天府书行的实力企业,颇有气魄,在契约鉴证签订后,便当场付清所有书价,让徐宁喜不自胜。六百五十张宝钞将一个小木箱塞得满满,徐宁虽带了马三宝护驾,仍不放心,便出一贯钱请衙役一起护送回曾府。 下午,徐宁便带着马三宝在凤阳街上大肆采购一番,马丽苏的玩偶、马三宝的新衣、曾妙锦的发簪、曾寿的红豆糕等等,不一而足。傍晚时分,二人方才提着大包小包各色礼物,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回到了曾府。 为庆祝赚得第一笔工资,徐宁亲自下厨整了一桌古今结合的好菜,邀请众人共乐。斛筹交错间,曾寿方得知徐宁的合伙商家是知雅斋,不由楞了一下。 徐宁完全没注意,一整晚沉浸在跻身土豪的欢乐中。 ------------ 第十六章 无边光景一时新 马丽苏不吃猪肉,这是徐宁多天来的发现。她甚至曾做了香喷喷的猪肉松来引诱马丽苏,但遭到无情的失败。当她与木隶谈起时,木隶平淡地表示,马氏兄妹是**。马三宝更加身负武功,每每于夜深人静时,溜到河边练习。徐宁大为惊讶,木隶却表示谁都有秘密,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徐宁。徐宁顿时一缩脖子知趣地打住。 经过多番查探,徐宁终于选定宅院,准备择日搬迁。在曾家的日子,让徐宁很开心。但千好万好不如自己的猪窝好。 “你要搬走?”曾寿吃了一惊。“嗯。”徐宁点点头。“老在这里打扰你们也不方便。”“不打扰,”曾寿急忙挽留徐宁,“每天你还做一道菜,让我大饱口福。” 徐宁笑了,“你有空也可以来我家吃饭。”“你家?你找好宅子了?”曾寿再度惊讶,“是租房?还是典房?”“都不是,”徐宁得意地笑着说,“是买房。” “木爽将他们府边那个一进五间的小院让给我,只收三十贯。” “木府?!”曾寿的嘴却已张得象塞进了一个鸡蛋,大叫起来,“怎么可能!二哥怎么能将木府客宅院让给你!!” 徐宁笑得象占了大便宜的小狐狸,“为什么不能?只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你知道的,那个小院干净宽敞,以前做客院用的。我打听过了,凤阳街类似这样一座小院,要一百五十贯起呢。虽然濠村不是凤阳街,但房价只要五分之一,也赚翻了!你知道吗,那个小院可大了,我要用……”徐宁还在开心地叽叽喳喳房价的便宜,曾寿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四哥同意吗?”曾寿急急问道。 “我不同意!”木隶明确反对,“这是祖宅,不能转让。” “四弟,这虽是祖宅,但客院是前年我和五弟六弟来时,自行加盖的,让给徐姑娘当无妨。”木爽顺手从怀里掏出了契约,“况且,徐姑娘雷厉风行,已和我将契约在县衙签好了,将地契交予徐姑娘了。” “什么!你已签了契约?!”木隶吃惊地接过契约,“三十贯”的大字明晃晃地在眼前晃动。“二哥,你……。既如此,还不如赠予徐姑娘。”木隶感觉无力了,二哥历来优柔寡断,此次怎如此高效。 “是,我本想如此,但奈何徐姑娘不允。”木爽兀自佩服道,“徐姑娘坚持人情钱财两清。” “四弟,徐姑娘真是我从未见过的奇女子。” “确是奇女子,三十贯就能买到咱们家的客院。”木隶撇撇嘴。这要让应天府那班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木隶现在忽然觉得有些头痛。 徐宁欢天喜地搬进完全属于她的宅子。“咱也是有房一族了!”徐宁站在院子里,大声宣布。听众马丽苏站在她身后,笑得合不拢嘴。当徐宁问她愿意留在曾家还是跟她一块搬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决定跟着徐宁。一路艰辛跋涉,让年纪还小的马丽苏早早就学会分辨什么是客套,什么是真心。从徐宁一路尾随马三宝,用那两贯宝钞托辞雇佣马三宝那一天起,她便认准了徐宁的真心。 徐宁平日热情大方,心胸开朗,对木曾两府的下人也和善平易,人缘极好,所以搬迁时,尽管没什么东西,但各人都自发前来帮忙,便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曾妙锦,也替徐宁拿了一包衣物。徐宁很是开心。当晚便拉着众人在自家小院里搞了个乔迁之喜大聚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徐宁第一次在古代喝酒,第一次便喝得酩酊大醉。 “好像吐了木隶一身。”当徐宁在她的新被窝里醒来时,依稀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徐宁立刻翻身坐起,看了看窗外,日上三竿。 马丽苏已将房间收拾干净,此时正在院子里扫地。徐宁一推开门,便看见马丽苏瘦小的身影,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感动。不过是平日一些小小的礼物,一点点嘘寒问暖,这个小女孩便毫无保留的用一整颗心来信任她,依靠她。 “苏苏,从今天起,我们要好好生活!”徐宁对正在干活的马丽苏大声喊道。不仅为我!也为依靠我的人!徐宁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木府。木隶一脸玩味地看着手上那封来信。前些日子,木隶往表兄去信报平安,回信快马加鞭今日便到了。 “朱能,速请二爷过来。” “怎么了?”木爽赶来,便见木隶颇有深意的笑容。“监察御使袁大人,下狱了。”“什么!”木爽惊呼。 木隶扬了扬手中来信,“前段时间,皇上圈录死囚名单,着袁大人送予太子审核。太子仁慈,删减不少死囚。”木隶微笑道,“皇上询问袁大人,他与太子孰对。” “袁大人如何应答?”木爽一怔,觉得这是个两难问题,无论如何作答,都是错。 木隶笑道:“彼时袁大人自是无法因应,只得称皇上刑之者法之正,东宫释之者心之慈。” “如此亦是事实。”木爽心想,若换了他大概亦是如此回答吧。 “事实?吃君实禄担君忧,皇上尚在,便出此言,岂不为首鼠两端?显非忠臣所为。”木隶毫不犹豫将它一言否定。“皇上当庭大怒,立时便将袁大人下了大狱!”木爽目瞪口呆。 “二哥,皇上今次可真恼了。”木隶淡淡地对木爽说道,“昔日东宫如此行径,皇上虽不喜,却终归不言语。如今竟因此事将袁大人下狱,可知皇上对东宫心性已是倍感不安。” “大哥他……”木爽终究没有再说话。 木隶把玩着手上的信,开口道:“大哥的性子打小就这样,咱们全知道。所以,二哥也不必有所顾虑。”木爽眼里却无半点喜色,接口道:“大哥若是改了性子……”“那便不是大哥了。”木隶打断了木爽的话。 “二哥,你便好好候着吧。” ------------ 第十七章 立身以立学为先 “啪!”一本书被重重扔在地上。 “这个畜生!”朱元璋怒气冲冲地骂道,“每日只知道背诵经纶,不知国事民生,看得这都什么书!”朱元璋一张长脸,胀得通红,胸膛重重地一起一伏,显见气得不轻。马皇后急忙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劝道:“标儿从小心地善良,如此良性,日后亦定能宽待百姓,此乃国之福祉。” “连死囚都不忍处决,这不是心善,是糊涂!”朱元璋怒斥道。“善恶不分,一味懦弱,让朕如何放心!”此话一出,马皇后心下一惊,出言规劝:“当时孔博士授业初始,皇上尝言,己德既修,自然足以服人,贤者汇进而不肖者自去。能修德进贤,则天下国家未有不治。标儿如今宽厚仁德,日后自有福报。” 朱元璋叹道:“太子不同他人,身系一家之盛衰,天下之安危,若只知一味宽厚,不知明辨正邪,不知果决用忍,则宗庙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灵皆受其殃。”说罢又指着地上的书道,“成日念佛谈经,不务正业,不理政事,日后何以治国临天下?” “《西游记》?”马皇后捡起了地上的书,“此书臣妾也曾听说,说是唐僧人历经九九八十一磨难终得真经结善果。标儿必是意在教化百姓,方才刊印此书。” “若他只是偶涉佛事,以此明心养性便罢了,可他竟让知雅斋广刊此书,大加宣扬,显是沉迷此道,不思正事。”朱元璋余怒未消,狠狠拍了一下案几,怒道:“朕的太子竟醉心于佛!好!好的很!咳,咳……”说到后来竟是咬牙切齿气息不顺 马皇后见朱元璋怒气又起,甚至引致气短咳嗽,不由大为紧张,忙轻揉朱元璋前胸,替他理平气息,心下暗忖稍后实应找太子好好谈谈。 就在朱元璋为儿子的教育问题大发雷霆时,千里之外的徐宁,也在为青少年的教育问题大感头痛。 “苏苏,咱不上社学也能学好。”徐宁牵着马丽苏的手,愤愤的从社学走了出来。 社学先生那软硬不吃的傲慢态度,激怒了徐宁。“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公子在家学好《女德》便可。”其中一名先生更是一脸诚恳地规劝想让马丽苏上学的徐宁,无视徐宁手中那叠诱人的十贯宝钞。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现代社会,也还是有点好处的。”徐宁暗自腹诽,有些怀念一切向钱看的年代。 徐宁很是气闷,一抬脚踢飞了地上一枚小石头,“砰”的一声,小石头飞落小河中溅起几星水花。 “苏苏不上学了,不打紧的。”马丽苏乖巧的拉着徐宁的手,仰头对徐宁说,脆生生的声音中隐隐带着鼻音。昨晚徐宁边吃饭边漫不经心地表示苏苏你该上社学了。那时,她一下愣住了,一时间竟忘记了高兴,记忆中那仿佛很遥远的时光中,她似乎也曾上过学。饭后,她飞奔去木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马三宝,满头大汗的马三宝正在干活。他抿着嘴,握着妹妹的手,一句话也没说。跑去向木隶告了假,便拉着马丽苏飞快地跑回来,二话不说给徐宁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把徐宁惊得直躲闪。对于徐宁来说,她并不完全明白识文断字对于刚经过战乱的明初百姓,对于一个颠沛流离什么也没有的小女孩,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单纯地认为,马丽苏的年纪该上学了,就象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所有的小孩一般,到该学习的年纪了。 只是,徐宁没想到,一件她认为简单的事,竟遭到了巨大的阻力。社学中的先生,竟是没有一个愿意收下马丽苏,便是徐宁出动大杀器大明宝钞开路,也是徒劳。 “小孩都要上学,不上学以后连字也不会写。如果被人卖了,却连名字也不会签,那是很丢人的。”徐宁蹲下身,与马丽苏平等相视,坚持地说道。 “苏苏会写名字,被卖了也能签字。”马丽苏不服的反驳,徐宁哭笑不得。 “而且,姐姐也不会写字。”马丽苏吸着鼻子道。 “姐姐会写,只是不好看,姐姐可是中国政法大学的学生。” “中国政法大学是什么?” “额,是国子监,最好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得了喔。” “所以,苏苏,姐姐亲自来教你。”徐宁心想,自己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生,教一个小学生,还不致于力有不逮吧。 “姐姐能把苏苏的名字写出来吗?”马丽苏对徐宁的水平表现出明显质疑。“当然能。”徐宁红着脸反驳,心里默默地努力回忆着“苏”的繁体字怎么写来着。看着都知道啥字,怎么写出来这么难呢? “有没有社学的孩子学习的书?”徐宁安抚好马丽苏,便径直找到木爽。在她眼中,有些木讷的木爽,远比外表斯文的木隶更象文人。 “社学?”木爽不解地看着徐宁。 徐宁将打算为马丽苏亲自授课的计划告诉了木爽,木爽顿时也调整出了与马丽苏相同的态度,对徐宁的文化水平表示质疑。在真正的文人面前,徐宁没敢自吹,改为吹捧木爽一阵,便谦虚地表示,希望能就不明之处求教完木爽,再去教授马丽苏,以免误人子弟。 木爽对于徐宁的吹捧,表现出羞涩的受用,很快便答应了徐宁的要求,并热情地推荐并提供了徐宁需要的书籍。徐宁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了立身先立德的千古一书《论语》。四书五经中,徐宁也就能看懂《论语》、《孟子》等,她打算等马丽苏长大些,再教她《诗经》里那些颇让人费解诗篇。 徐宁本想请木隶给马三宝行个方便,若马三宝愿意来陪读,便让他参加学习。不过,木隶却不在府中。据木爽线报,木隶带着朱能、马三宝等人进山狩猎去了。 “打猎!”徐宁眼睛一亮,心中生出一丝热切来,下回一定要参加! 当晚,徐宁便带着马丽苏到木府蹭了一顿野味,软磨硬泡让木隶答应,下次进山一定得带上她。 ------------ 第十八章 花木成畦手自栽 “小姐,这香囊又是绣给木家四少爷的吧。”玉如端进茶水,看到曾妙锦一手拿着个花绷子,一手持针上下翻飞,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便猜测道。 “就你聪明。”曾妙锦红着脸,佯装啐道,“春日到了,邪寒暗滋,二哥和四少爷他们时常进山,保不齐就遇到些脏东西。身上带着个香囊,放些艾叶、雄黄、熏草,便能让虫蛇远遁,又能活络通筋,岂不方便。” “二少爷何曾进得山过?”玉如捂嘴偷笑道。 “多嘴。”曾妙锦也笑了,想起曾寿那性子,让他进山打猎便如同要他的命,是断然不可能的,不仅摇摇头。 玉如将茶斟好,放至桌上,闲话道:“自从徐小姐搬走,咱这里清静了不少。” 曾妙锦眼波一转,心下仔细思量,徐宁在曾府的那几日,因为烧得一手好菜,让曾寿围着团团转。她口齿伶俐,引得两府的人傍晚皆来捧场听《西游记》,一时间,曾府确实热闹非常。如今徐宁搬了,曾寿时不时中午便溜去徐宁的小院蹭饭,徐宁也不大讲究男女大防,有时便是曾寿与徐宁、马丽苏三人,也能一起用饭。曾府竟是冷清了不少。 “徐姐姐倒是个可人儿。便是木四哥也时常提起她。”曾妙锦张口应道,眼帘垂下,注视着花绷子上那藤花缠枝纹的花样,心里琢磨,究竟是从几时起,他竟也会提起女人了? 阳光明媚,照着小院暖洋洋。徐宁将小院的五间房,分别设计成主卧、客卧、小孩房、书房及客厅。装饰基本承袭木府旧制,只是增添了一些女性化的饰品和相应的家具。 徐宁正在书房里看书,马丽苏端端正正地坐在为她准备的小书桌边,拿着毛笔,在一张薄宣纸上,一笔一画认真地描摩着“永”字。这是徐宁请木爽写的,为的是让马丽苏能有个比较好的临摩物。 昨晚,徐宁已经开始给马丽苏讲《论语》的第一节“学而第一”,徐宁的教法很简单,完全学习当时初中老师的套路,先完整念一通,翻译一通,再举例说明,最后背诵默写。作为古人的马丽苏,在现代这种教育方式下,竟然也学得很快。 “徐小姐可在?”新宅院迎来第一个陌生人。徐宁听得拍门声音,走到门口一看,竟是雄辩社的社长。“ “不知社长有何贵干?”徐宁将他迎进客厅,笑眯眯地看着他。 “徐小姐,你这里可好找啊。”社长落坐后便先声夺人,有些嗔怪道,“上次你怎么把《西游记》给知雅斋了?” “那书本是要刊印的,贵社代为演说,广做宣传,小女子甚是感激。如今,书已刊印,雄辩社也一样能够据书演说嘛。”徐宁有些歉然,婉转解释道。 “话虽如此,但毕竟不是初手,演说内容难免滞后。《西游记》那可是难得的本子。”社长想起当时初次演说《西游记》时的盛况,仍有些挢舌。 “不知徐小姐可还有相似的话本,可以惠赐小社?”社长试探道。 原来是来谈生意的。徐宁暗忖,上次的话本原本便只是计划让雄辩社打开市场,一定程度上确实亏待了他们。 “本子还有,就是暂时还没成文。“徐宁一口肯定了社长的想法。“这次的本子,倒是适合贵社的演说模式。” “哦?”社长立即来了精神,“不知徐小姐可否透露一二。” “是关于前朝皇室的一些秘闻。”徐宁想起了《还珠格格》,这部雷剧在湖南台的刷新率也绝不下于《西游记》,一到暑假便疯狂重播,徐宁几乎连台词都背下了。 社长眼睛一亮。书场演说最吸引人的本子,除了奇闻神怪便是神秘的皇室野史。当朝的不敢说,前朝的可是传闻满天,老百姓们喜闻乐见。 “不知几时可以成稿?”社长追问。 “怎么也要一个月吧?”徐宁想起了抄书好助手马三宝。木隶曾说初九入营,允诺可带马三宝同去。如今距初九也没几天了。再找马三宝代笔写本子,显然时间不合。这样一来,只能自己动手,可自己的毛笔字不堪入目便罢了,关键是很多字还不会写。时间少不得要拖长些。 “一月便一月。”社长有鉴于《西游记》的火爆,十分相信徐宁的能力,立刻便应承了。“酬劳方面,请徐姑娘尽管放心,必不让你失望。”徐宁心想,你倒是说个具体数字呀。又考虑到大概这是要看货给价,于是也不言语,反正也没签订什么合同。 送社长出门,徐宁便立刻交待马丽苏乖乖在家写字,她则带上了昨晚编制好的课程表,往木府奔去。 徐宁很快便从木府的厨房中找到了大白鹅,请马三宝帮忙按着很是拔了几根漂亮的硬鹅毛。木隶在旁看着徐宁的莫名举动,已见怪不怪。直到徐宁用鹅毛管蘸着墨水,在宣纸上写下“徐宁”两个带着英气的繁体字后,一直默认徐宁为“半文盲”的木隶,终于承认徐宁确实会写字,而且写得挺不错。 徐宁却不放过木隶,要求木隶以教授骑马作为心灵伤害的补偿,马三宝亦两眼满含期待,木隶只好答应。徐宁立刻双手奉上课程表,要求木隶上体育课时前来教授。 木隶仔细看了看手中这张画上了九宫格的课表,发现课表七日一轮,每日分为上下午,在课程栏分别写着语文、数学、劳技、体育、思想品德、音乐、美术,交错分布。 木隶指着课表中一格内的“数学”问道:“这可是术数?”徐宁想了想,点头道:“勉强算得上。”“哦?那此科为何?”木隶又指着“美术”,“就是写字画画啦,”徐宁骄傲地介绍这门艺术类科目,“学习怎么欣赏美好的事物,提高自己创造美的技术。” “你会?”木隶疑惑地看向徐宁,两个字将徐宁打回原形,徐宁讷讷道,“这不还有你们嘛,你们可以来串串门呀。”木隶登时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主意是往这里打的。 “不久我就要入营了,三宝也跟着去,”三宝在边上大力点点头,那日入山狩猎,他便整个成了木隶的超级粉丝,“入营了只怕就不会象如今这般有空闲,所以,你要好好考虑。” 徐宁谄媚道:“不打紧,平时让苏苏多练字,欣赏课就放在你们休沐时,你们不会不来的,对吧。” 对于徐宁的要求,木隶无奈地点点头。他发现,认识徐宁后,无奈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 第十九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这些天,徐姑娘天天清早带着马丽苏绕小河跑步。”木爽笑着对正在整理入营衣物的木隶说道。 “徐宁闲不住,又爱折腾。真不知道马丽苏在她手上以后会变什么样。”木隶自从看过那张课表后,便对马丽苏的成长有些许期待。木隶顿了一下,继续道,“不过多动动确有好处,至少能增强体魄,不致弱不禁风。”说着又想起那日徐宁要求他教授她们骑马时,理直气壮地表示,这是一项生存技术,至少在逃跑时能比别人多一种方式,也就多一个机会。奇怪又聪明的女人,木隶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何不让徐宁邀请妙锦妹妹一块强身健体?”木爽打趣木隶。木隶不禁哂笑,暗自摇摇头,妙锦的三寸金莲娉婷生姿,哪禁得起徐宁那样上窜下跳的折腾。想到金莲,木隶这才发现,原来徐宁也如他的母亲一般,有一双当时妇女少有的“大脚”,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温暖的笑容,不知道母亲在应天府身体可安好。 “标儿,近来可好些?”马皇后坐在锦凳上,温柔地询问眼前的大儿子朱标的近况。朱标身形高大,本应气宇轩昂,但脸色却有些青白,双目偶有迷惘之色,精神显然不太健旺。马皇后见朱标萎靡之色,不由心中轻轻叹息,双手拉过朱标的手,让他坐在面前,“太医嘱咐的药,坚持喝着吗?” 朱标点点头,回道:“多谢母后挂念。儿臣一直遵照太医吩咐,按时进药,不敢有误。” “那就好。”马皇后抚摸着朱标有些嶙峋的腕骨,心疼的说道,“平日你父皇赏赐的补品,你便多吃些,也好将养的快些。” 朱标想说话,但想起这几日被朱元璋教训得脸面全无,张了张口,终究没出声。 “这几日母后常常想起往事。”马皇后柔声道,“你们小时哥儿几个都没有个享福的。”朱标默然。“但你父皇当年还是极疼你们。那时你父皇还是吴王,咱们与陈贼争战,你父皇怕你被陈贼所伤,便用自己的铠甲将你层层包裹了,让母后背着你随着大军四处奔走,不敢让你受一丝伤害。” 朱标从不知还有此段往事,心中大震,绝想不到平日声色具厉的父亲,还曾有这样细心的一面,登时眼眶泛红。 马皇后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案几上一幅纸色有些泛黄的画卷,轻轻说道:“这是当年你父皇登基时,母后命画师所做,名为《负子图》,以示不忘时艰。今日将它送于你,好教你们得知当年父皇何等不易。”说罢将画卷一展,只见画中千军万马奔腾混战,兵戟交错,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朱元璋,横眉怒对数敌,背中三箭仍顽强挺立,满脸煞气,横举红缨银枪,将一女子护在身后,那女子容貌形似马皇后,她胸腹间隆起,露出男子一角铠甲,铠甲内有一面容安详的小婴儿正在熟睡,依稀便是朱标的眉眼。画师功力了解,全画栩栩如生,一观之下,如同身临其境。 朱标脑子顿时轰的一响,儿时生活的艰辛困顿,如闪电般在脑海中一幕幕划过,劈得他眼热心酸,泪水霎时冲出双眼,“卟通”一声,他猛地双膝跪地,膝行至马皇后向前,痛哭道:“儿臣知错了,母后……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忧心,实在无用!” “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马皇后也泪眼婆娑,轻摩朱标头顶,哽咽道,“标儿,你父皇为这天下已用尽气力,你要好好看护,莫要负了你父皇的一番心血。” “儿臣知晓了。母后,儿臣定不让父皇母后失望。”心中悔恨的朱标抬起头,含着泪光望向他的母亲,坚定许下诺言。 由于没有马,徐宁不得不将学骑马这一项体育运动暂时搁置,因地制宜地用跑步来提高她与马丽苏的身体素质。初时二人只能小跑一阵,如今一连三天,她们已能够在半个小时内跑完全河道的长度,这令徐宁很满意。 前几日周嫂来串门,徐宁正给马丽苏上劳技课,教马丽苏怎么做蒜泥黄瓜。周嫂见在锅灶边忙碌的马丽苏未缠足,便向徐宁提出可代劳。徐宁以前在网上看过网友贴出的三寸金莲“玉照”,形如小船,可将徐宁吓坏了,她不明白这样畸形的脚掌,怎么会被男人视为“美丽”?!还能爱不释手地把玩?!受惊吓的徐宁自然不会让马丽苏受那样的苦,便以马丽苏年纪已大了,现在马上缠足也没什么效果为由,坚决拒绝了。 徐宁最头痛的数学课,马丽苏却最喜欢。她对数学的领悟之快,颇有些让徐宁惊讶。几个阿拉伯数字,马丽苏写一次便记全了,百位以内的运算,也很快能运用自如。如今的马丽苏已能进行简单的四则运算,这对数学不佳的徐宁来说,也算是一个惊喜。 徐宁白天给马丽苏授课,晚间则加紧时间赶稿。一出雷剧《还珠格格》改头换面成《还珠公主》,渐渐在她手中成形。虽然到了古代,但徐宁又从事上了文字工作,让她不禁有些宿命感。 徐宁搬迁后,曾妙锦常有上门来闲谈。近日却也不再登门,只让玉如来递个话,说是全心加紧缝制香囊、鞋袜等物,以备曾寿及木隶入营所用。 倒是曾寿数次来邀请徐宁同往凤阳大街吃喝。徐宁念着曾寿即将入营受苦,勉为其难答应了。凤阳街的大小酒楼几乎都留下两人吃喝的身影。曾寿对将来的军营苦日子十分恐惧,每每化忧愁为食量,壶坛并举,酒入愁肠愁更愁。 今日曾寿又喝得大醉,喋喋不休。徐宁不得不雇人一起将他送回濠村曾府。拍开曾府大门,曾妙锦忙令家仆扶过曾寿,对徐宁歉然道:“家兄有失礼仪了。”徐宁苦笑着摇摇头,表示理解曾寿的苦楚。 徐宁随后面色一端,正色对曾妙锦说道:“阿寿喝酒了便罢,只是醉后一路胡言乱语,未免惹人非议。待阿寿酒醒后,妙锦妹妹可须劝得一劝,免得祸从口出。”曾妙锦不解徐宁言下之意,前面忽传来曾寿的“豪言壮语”。 “我乃魏国公之子,岂敢坠门弟威名!武定侯郭英又如何?世子照样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 第二十章 行人弓箭各在腰 “三哥明日便可抵达!”木隶兴冲冲地走进花厅,对木爽大声道。 “哦?”木爽一听喜笑颜开。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小时一同生活,感情颇深。成年后因政事繁忙又分居三处,三人常常无法相聚。如今齐集中都,不由均心下甚喜。 “三哥这次卸了差事,可得好好休息。”木隶喜道,“我们兄弟三人又可一起并肩而战了。”三人中木隶年纪最轻,小时得兄长们看顾最多,如今又能聚首,自是最为高兴。 “呵呵。”木爽揽住木隶的肩膀,欣喜道,“到时当开怀痛饮一番,四弟可不许又溜了。” “哈哈。”木隶颇不好意思地笑了。每回兄弟们饮酒,木隶总是没醉的那个,没人知道他酒量如何,因为他总在喝得差不多时便找各种理由推托。 曾妙锦将曾寿的衣物打点好,便携了香囊等物前来寻木隶。木爽知趣地出门了。 木隶与曾妙锦来到后院,挑了一处花木阴翳处,并肩坐下,曾妙锦垂着头,小声问道:“后日便要入营,我缝制了几个香囊,能辟邪防湿,你带着吧,军中简陋,勿要着凉了。”木隶心下感动,伸手握住了曾妙锦那双莹白细嫩的柔荑轻轻抚摸,柔声道:“有劳你了。”曾妙锦被木隶握着双手,只觉双颊一热,白如温玉的脸庞如染上了一层红晕,竟连耳根处也轻轻颤动。木隶见曾妙锦满脸绯红,只觉软怜娇羞之态难以形容,一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曾妙锦脸上红晕更深,顺势将头慢慢靠在木隶的肩上。二人相互依偎的背影,凝固在偶尔的鸟雀清鸣中,阳光穿透密密的枝叶,在二人身上形成斑驳的阴影。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个娃……”马丽苏正兴高采烈地跟着徐宁哼哼《葫芦娃》的歌曲。这堂音乐课,马丽苏强烈要求学习《葫芦娃》的歌曲。每晚检查完马丽苏的当天作业后,徐宁都会给马丽苏讲一个故事。从五日前开始讲葫芦娃起,马丽苏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徐宁趁机将葫芦的知识一古脑的教给马丽苏。马丽苏毫无抵触愉快地接受了,甚至在劳技课上,跟着徐宁去村里的农户人家里看了一次往年收的大葫芦。一路上还不停地问,要多少年的葫芦才能长出葫芦娃来。兴趣产生动力,确是一句不错的总结。 曾寿自从闹了笑话后,便不敢再去饮酒。到徐宁小院蹭饭时很是被她笑话了一阵。徐宁允诺,曾寿入营后若伙食实不堪入口,休沐时可来徐宁这里开小灶。曾寿顿时高兴起来,只觉得军训似乎也没什么艰辛。 又过了一日,徐宁带着马丽苏往木府。木隶昨日告诉她,后日要入营了,马三宝也一并前往。徐宁便和马丽苏上凤阳大街给马三宝置了几身换洗衣物和鞋袜,今日拿包袱裹了上木府给马三宝送去。也想着让马丽苏再和哥哥见见面,否则要隔好久才能相见。 一入门,便见一个身着道袍常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站在院中,手中拿着一幅棋盘,往桌上正要布棋。徐宁一呆,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年轻人也疑惑地看着她,问道:“这是我家,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你家?”徐宁加重了语气,没听说木隶有其他兄弟。“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马丽苏也提出问。 “徐姑娘,你们来啦。”木爽从走了出来,见到徐宁便打了个招呼,介绍道:“这是我三弟木沾佑μ旃?矗?魅蘸臀颐且煌?胗?h?埽?馐切旃媚铮?牡艿呐笥眩?颐堑牧诰印!薄傲诰樱俊蹦??匀挥行┚?取!笆茄剑?易≡诟舯冢?锌绽赐妗!毙炷?阅??a诵Γ?安淮蛉拍忝窍缕辶恕k账眨?颐钦夷愀绺缛ァ!?p>  徐宁带着马丽苏来到场院,果然看见马三宝在练武。马丽苏欢呼一声,便跑向马三宝。“木隶呢?”徐宁问道。“四爷在书房。”马三宝喘着气回道。“三宝,这里是几身换洗的衣物和鞋袜,昨天和苏苏上街买的,不知道合身不合身,你你先带了入营吧,不合适下次再买。”徐宁顺手便将包袱递了过去。马三宝愣了一下,迟疑着伸手接过,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我去找木隶聊聊,你们好好玩,不许欺负妹妹。”徐宁说着便离开了。 马丽苏拉着马三宝做在场边,从随身携带的劳技课上做的小花篮里掏出块香甜的糕点,举到马三宝面前,“哥哥,给你这个,昨晚徐宁姐给我做的,叫提拉米苏蛋糕,可好吃了。”“嗯,哥哥尝尝。”“真好吃!”“下次上劳技课时我让徐宁姐教我,我就能天天做给哥哥吃了。”“徐宁姐对你真好。”“当然!徐宁姐是最好的好人。”“嗯,哥哥入营后,苏苏一个人在徐宁姐身边,一定要勤快些,别让徐宁姐操心了。”“嗯,那是当然……” 徐宁向书房走去。自从上次知道木隶藏有全套《三国演义》之后,徐宁便很想侵入木隶的书房。 木隶正在将一些常用的兵书打包,准备一同带入军营。看见徐宁进来,便招呼她坐下。 “你还带这么多书?”徐宁好奇地问道。“一整天操练下来,累得连骨头都要散了,你怎么还有时间和精力看书?” “谁说操练一整天?每日辰时至申时练兵,酉时便收。” “都练什么呀?” “练伍法、练胆气、练耳目、练手足、练营阵等等,不一而足。闲时便练武艺,我记得每季还有考校武艺,赏罚需连坐。” “要练队列吗?”徐宁想起大学军训被教官操练得晕头转向的时光,心里很是期待木隶也能拥有相同待遇。 “队列?是什么?”木隶奇道。 “就是行列队伍的整齐一致。” “哦,《司马法》中亦曾提及。不过现在多不操练了。” “为什么?”徐宁很不解。当年曾有人提议取消部队的队列训练,引起极大争议,最终队列训练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因为沙场临敌更重武艺与胆色。”木隶淡淡地说道。儿时在大军中穿梭遇见的那些血雨腥风以及那些惨痛教训,让木隶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可是队列可以训练军人的天职。”徐宁忍不住辩解道。 “哦?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 ------------ 第廿一章 千磨万击还坚劲 “每个人当兵之前都是自由身,行为散漫,不走队列怎么训练纪律性?”徐宁对木隶道,“士卒有条件反射式的纪律性,才能在残酷的沙场上彻底地执行将军的命令。” “条件反射?”木隶皱着眉问道。 “便是听见这个命令后,手足身体便自动做出反应。不需要思考和想像。比如,向右转,听到这三个字就会自动向右转,根本不需要考虑右是哪里。”徐宁尽量解释得通俗一点。 “便是千人如臂使,是么?”木隶理解徐宁的意思。徐宁点头称是。 “而且,队列训练是非常枯燥的,要消耗极大的体力和毅力,如果能坚持下来并做好它,对士卒的意志力将有非常大的提高。”徐宁继续补充道。 “我们单位,不,我们家乡曾有一位退役的将官,和我们一块……嗯,和我们一块干活。有一次,我们相约一起去漠河玩耍。”徐宁忽然说起旅游。 “可是黑龙江的漠河?”木隶脸色一变,出言问道。 “是的。当时时值冬日,我们为了看日出,半夜里就出门了。结果当晚就迷路在茫茫雪海中。你知道吗?那种一望无际完全见不到边找不到路的感觉,就如被冰水从头浇到脚一般。”徐宁沉浸在深刻的记忆中,没有发现木隶变了脸色,“我们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直到累得全身酸疼,大家坐在雪地里再也不愿起身。” “那位退役的将官,年纪比我们其他人都大,看起来也已筋疲力尽了,他嘱咐我们不要睡着了,然后背上装有几瓶水的背包,咬着牙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 “当时我们都觉得他在白费力气,那么大的一片雪海,根本不知道何时能走到边界。结果,过了很久,在大家几乎都快要变成雪人时,那个退役的将官领着一群人坐着车来,把我们都搭救了出来。” “绝处逢生,我们对他的感激无以言表。后来我曾经问他,为何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顽强的毅力坚持着独自前行。他笑着说,他只是将往前行当作在部队里走队列,就算是双腿毫无知觉,只要心里喊着‘一二一’的口号,也能机械地迈动它们一直前进。” “木隶,你知道吗?当他这样告诉我晚,我只觉得部队真是太强了,真真是一座巨大的熔炉,将各式各样的钢铁都炼成了精钢。”徐宁回味着往事,心情不能平静。 “木隶,你怎么了?”徐宁终于发现木隶的脸色有异。 “嗯?没什么,如此说来训练队列确实有些好处。”木隶神色恢复如常,笑道,“徐宁,你们怎么去的漠河?” “坐……车去的。”徐宁总算没把“飞机”两字说出口。 “坐车?”什么车能到达那里?木隶心里充满疑问,“那里现在仍是北元残部的势力所在。” “北元?”徐宁一头雾水,想了想,也许指的是元朝。“我们装成蒙古人。他们以为我们是同胞,对我们可热情了。”徐宁顺势胡诌了一个理由。 “哦?你会说蒙语?”木隶狐疑地看了看徐宁,显然不持肯定态度。 “不会。”徐宁否认,担心木隶让她来个即兴蒙语演说。“不过我的同伴们会呀。” 徐宁急忙说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训练队列对于一个军队的纪律性来说,是非常有帮助的。” “听你所言,队列确有大用。”木隶点点头,“如若可能,我也将尽力促成军中操练。” 徐宁欣喜地点点头,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木隶低头继续整理兵书,心里疑窦更甚。去漠河玩耍?漠河荒凉廖寂有何可玩之处?大明建国未久,边界仍烟火未定,徐宁一行怎地能有如此胆识前往残元地界?那退役军官能在残元地界找到人来救援,显然也非普通百姓。徐宁究竟是什么人? 徐宁懵然不知木隶心里的念头,在书架前左右转悠,想看看木隶阅读爱好。她发现,木隶真是个军事狂,一个书架有两层装满兵书,如《武经七书》、《风后八阵兵法图》等等,每一本几乎都有些折皱,显然看过不止一遍。 “这么多书,你全看过?”徐宁忍不住向木隶求证。 “多数都是随手翻了翻。”木隶应道。徐宁目瞪口呆,这是要当学霸的节奏呀。 “不过,尽信书不如无书,书上所言并非全然都是对的。”木隶坦承并非全然依赖书本。 “嗯,没错,理论指导实践,实事求是嘛。”徐宁想起了以前那些伟人说过的话。 “木隶,以后你当上将军可不可以赏小的一碗饭吃?”徐宁取笑着拍了拍木隶的肩膀。相处多时,木隶早已习惯徐宁的随性,戏谑回道:“徐小姐厨艺了得,火头一职必虚位以待。”徐宁顿时哈哈大笑。 一时间,书房内笑语晏晏。 二人谁也没注意,曾妙锦已到门前。她见二人欢笑盈盈,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伸手轻轻敲了一下敞开的门房。 二人这才发现了曾妙锦。 徐宁有些尴尬地笑着对曾妙锦说道:“妹妹怎么来了?刚才正和你的木隶打趣,他若当了将军可要提携咱们。”曾妙锦眼波一转,抿嘴笑道:“姐姐天资聪敏,哪需要人提携。” 木隶神色自若,招呼曾妙锦进屋。曾妙锦进得屋来,见木隶正在整理兵书,便去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归回原处,以便腾出空间让木隶放置书本。她动作轻柔,非常熟悉桌上各物方位,显见是书房常客。徐宁亦继续浏览书架藏书。一时间,书房里竟有寂静无声。 徐宁只觉氛围压抑,不愿当电灯泡,正要提出告辞。只听曾妙锦开口道:“四哥,今晚徐大人来家探望,置得酒宴,让我来请你和二哥过去一叙。” “徐大人今晚在家?”木隶喜道,“如此甚好。正想向徐大人请教一二。” “徐姑娘也一同来吧。”曾妙锦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对徐宁说道,“徐大人常听我哥哥提起徐姑娘,所以也想见见徐姑娘。” 徐宁疑惑道:“徐大人是哪位?” “魏国公徐达。” ------------ 第廿二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曾府内宅书房,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如满月,双目如炬,神采奕然,唯有两鬓略有斑白,留下了岁月磨砺的痕迹。此时,他正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下首站着的那名年轻人――曾寿。曾寿在这锐利的目光中,有些战战??,眼皮低垂双眼望着脚尖前的地面,仿佛要将尘埃细数分明一般,浑不似平常跳脱好动的模样,饱满圆润的额角亮闪闪,隐隐有汗珠闪现。 “寿儿,近日可读了什么书?”中年人和蔼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威严。 “近来习阅了《李卫公问对》。”曾寿低着头小声回答。 “哦?《李卫公问对》?”中年人眉宇间掠过惊异,“这可是有些长进了。” “好吧,那你说说,何谓‘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 曾寿额角的汗珠增多,似乎有流到鼻尖的趋势。他低着头搜尽枯肠,结结巴巴地说道:“意思便是,善于用兵之人,无处不是正,无处不是奇。怎样运用奇、正令敌不知虚实才是关键,只要运用得巧妙,用正兵也能胜,用奇兵也能胜。” “不错,不错,”中年人称赞道,“确有进步,知道‘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之意了。” 曾寿心中一松,总算过关,几欲伸手擦去额角汗珠。中年人继续温和地问道:“可是你玩耍时听燕王提起的?”“可不是嘛。”曾寿正庆幸过得关卡,听得询问,顺口便据实回答了。话一出口,顿知不妙,心头大呼糟糕,惊惶失措之际汗珠终滑落地面。 那中年人似早知如此一般,摇了摇头,叹道:“寿儿,从小你便不喜欢习武,喜爱口舌之欲更胜于文武之道,我已早知你非从军之料。” 曾寿听得中年人的深深叹息,心中大惭,渐渐升起一丝愧疚。“好在有你大哥承继祖业,当不致门中无人。”中年人话锋一转,平心静气地说道,“但你出身将门之家,岂可与那些手无缚鸡力之人相提并论?此次送你来中都讲武,便是此意,你可明白?” 曾寿心下歉然,听得这番语重心长的劝慰,自是频频点头称是,表示将铭记在心。 “这一月来,燕王殿下可还适应此地生活?”中年人见曾寿已有领悟,便问道。 “四哥对生活饮食不甚讲究,常与本地猎户一同入山打猎,还与老农一同在田间开地撒种。四哥对这些民间细事,几乎无不究知。”曾寿眼露钦佩之色。 “燕王殿下确是有心人,甘尝民间疾苦,此风最肖皇上。”中年人晗首称赞道。皇上的几名子女他都见过,有仁慈者、跋扈者、怯懦者,唯有此子,低调沉稳善于藏拙,又能当仁不让,与皇上的个性最为相似。 “不过,寿儿,你虽自小便与燕王殿下亲近,但‘四哥’这样的称呼有失尊仪,易于近而生狎,如今便宜行事便罢,日后返回应天,人前切莫再使用了。殿下始终是殿下,明白了吗?”中年人淡淡道。 “是,寿儿记下了。”曾寿喏喏答道。 “还有,寿儿,前次你所传语宝钞似有不妥之事,勿再提起,切记。”中年人又叮嘱道。 曾寿愣了一下,便低头答允了。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宝钞之事,皇上亦是迫不得已。 “寿儿记下了。”曾寿躬身答道。 “那徐宁是何等来历?”中年人问道。 “据她说是……”曾寿一怔,忽然想起徐宁似乎从未说过她是究竟是哪里人。 “你不知?燕王殿下也不知?”中年人追问道。 “应该不知。”曾寿面露迷惘。 “寿儿,以后多和燕王殿下亲近,遇事多向殿下请教。”中年人若有所思,再度细细叮咛。 “徐达!”徐宁脑袋还有些晕乎乎。是那个徐达吗?她不怎么敢相信,但“魏国公”听起来像是很大的封赏,能当得起这样大的封赏的人,应该不会有同名的吧?徐宁心里翻江倒海,徐达!这可是明朝的军区司令! 关于徐达彪炳春秋的赫赫战绩,徐宁作为文科生,不甚了了,但作为八卦女,徐宁不止一次听说过徐达的传说――著名的“蒸鹅”事件。传说朱元璋登上帝位后,准备鸟尽良弓藏,来个屠戮功臣。虽然徐达非常主动交出兵权,但朱元璋仍然如芒在背。有一次,徐达得了背疽,朱元璋便派人给他送了蒸鹅。徐达见到蒸鹅,泪流满面,让给他看病的大夫们赶快逃跑,然后坦然地将蒸鹅吃下赴死。为什么?因为背上长疮不能吃发物,这个蒸鹅正是发物,一吃这个东西,病毒发出来这个人就死了。徐达正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见蒸鹅,便明白了朱元璋还是不肯放过他。他让医生逃跑则是心地善良,不让朱元璋把他们杀了当替罪羊。 传说甚嚣尘上,徐宁却不怎么相信。朱元璋若要除掉徐达,大可通过类似于明初四大案的手法,还可以顺势除掉一大批旧将,何苦如此偷偷摸摸遮遮掩掩?这事可不符合朱元璋光明正大杀得血流成河的性格。 “他怎么来了?”徐宁甩了甩脑袋,将即将见到第一个历史著名人物的激动暂时平复,想起了这个问题。 “徐大人在此地练兵已有一段时日了。我等明日便是投往徐大人麾下”木隶解释道。“徐大人是我等两府的亲近长辈,知明日我等将赴营从军,应是特来勉励一番。” “你们的长辈?”徐宁吃了一惊,难道他们还真是高干子弟?!徐宁回想起相交以来种种,木曾两家的大宅高院资产雄厚、木隶镇定自若的从容、木爽谦谦君子之风、曾妙锦大家闺秀的举止,就连最不济的曾寿,也生就一副世家子的纨绔模样。他们究竟是谁? 徐宁心中惊惧未定,仿佛抓到了什么想法,又偏偏飘忽不定。不过,徐宁自觉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是以诚相见,彼此性格十分了解。他们便是高干子弟,也不会无端生事吧。 徐宁思前想后一,终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 第廿三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徐宁出得书房,百无聊赖,漫步走到院中,便见木氏兄弟二人还在围棋盘上厮杀,错落有致的布局,看得徐宁眼晕,只觉得围棋娱乐实在过于“阳春白雪”。她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件物事,立时喜孜孜地自去准备。一局终了,木爽小胜木浚??苏??乩矗?慵?炷?踝乓话阎脚票祭础p炷??脚频?敕胖檬?郎希?远?怂担骸拔颐抢赐娓鲂掠蜗啡绾危俊薄芭叮亢沃钟蜗罚俊蹦??涠悦媲罢飧雠?送耆?涣私猓??鲇诙酝胬值闹忧椋?匀皇?峙醭 ?p>  “这里有两副牌共108张,需要四人分两组捉对进行……”徐宁将八十分的规则向他们详细讲述了一遍。 木??酥录?撸?媸帜槠鹨徽胖脚品?矗?患?桓龃笤擦车男〕筮肿乓徽叛?璐罂谡?宰潘??鞘毕帕艘惶??罢庵脚圃跎??萌绱顺舐?俊?p>  徐宁顿时红了脸,她的笔迹不错,但画风“奔放”,所以基本不画画,如今不得已而为之,已极尽小心,不想仍然“震惊”了木??p炷?苦榈溃骸罢飧觥??奔涮?狭耍?姹慊??!?p>  “这游戏可有什么彩头?”木??实馈?p>  “彩头?什么都可以。不过我们不赌博,今天谁输了就贴纸条吧。”徐宁建议道。 “贴纸条?”木爽不明所以。“将纸撕成细条贴在面上,一次一条。”徐宁亮出一叠宣纸。 “啊!你如此浪费,小心被四弟责骂。”木??俅伪恍炷?摹氨挤拧毕抛x恕?p>  “不怕,他和妙锦妹妹正聊天呢,没空理我们。”徐宁给了木??豢哦ㄐ耐琛?p>  “可是我们只有三人。”木爽被新游戏吸引,也来了兴趣,跃跃欲试。 “再找一个呗,朱能怎么样?”徐宁提议,她适才弄纸牌时,看见朱能正在场院里练武。 “好。” 时近黄昏,曾妙锦告辞出门后,木隶也来到院中,只见两个贴了满脸纸条看不清面目的人,与木??托炷?e??啦恢?问拢套哉酒穑??种形锸旅偷刂赖阶郎希?鹊溃骸氨?〕允?郑?? 薄?p>  木隶近前一看,只见木爽等四人手持纸牌,各人面前都有一堆亮出的纸牌,牌面上书写着一、二、三等字样,间或有甲乙丙丁等字,原来徐宁将jqka改成了甲乙丙丁。木隶不知在四人在玩什么游戏,但觉四人贴满了纸条,十分荒唐。 “你等为何如此怪模怪样?”木隶皱了皱眉问道。 “打牌输了被罚。”徐宁顺口回答,正发愁主牌怎么如此少,这一局可要好好依靠木??c至恕?p>  “四弟,下局你来试试,挺有意思的。”木爽急忙邀请木隶下场,他与朱能搭档,已被木??胄炷?蛄肆酱喂馔罚?奂?忠?渑疲??ザ?尤玖ハ嘌猛仆迅?玖ァ?p>  “哦?”木隶趋前观察众人出牌规律,一局终了,徐宁又对木隶详加解说,木爽便换得木隶上场。 当马丽苏来找徐宁回家吃饭时,徐宁和木??秸帕骋盐薮o率痔?教趿恕b砝鏊斩宰判炷?醺勾笮Γ招叱膳?亟?涣持教跻话阉合拢?笊?邢??u稹p炷?i?酒??庠鹉玖ヅ破诽牛?院竺蝗嗽赣胨?蚺疲?舅?丛谂赞哉瞥瓶欤?蟪鸬帽ǎ??p>  木隶哼了一声,说道:“雕虫小技。”又补了一句:“敌手太差。”惹来木??托炷??慷?印?p>  临近饭点,徐宁将马丽苏安顿在木家吃晚饭,便与木氏兄弟一同前往曾府赴宴。 徐宁一路上惴惴不安,不知明朝的宴请礼仪如何,该如何应对才不失礼,最后决定留心注意木隶等人的举止,依样画葫芦好了。 到得曾府,方知白操心一场。原来女人不上宴席,曾府安排了曾妙锦在内院设宴款待徐宁。二人十分熟稔,徐宁在曾府借助过一段时日,搬走后又常邀请曾妙锦兄妹来家里吃饭,完全不必拘于礼节。 徐宁与曾妙锦品了餐前茶开胃后,主菜便陆续上桌。今日的饭菜却朴素平常,仅有四菜一汤,腌菜萝卜一道,一盘白斩鸡,一板蒸豆腐,一碗鲜鱼汤。 曾妙锦柔声道:“徐大人一贯节俭,所以今日菜式略为简单,请姐姐勿要介怀。” “啊,不会啦,很不错,我最喜欢喝鱼汤。”徐宁忙摆摆手,表示清淡一点也不错。 曾妙锦灿然一笑,灯光下很是亮丽,徐宁只觉得美丽万方,几乎无心饮食。心中悄悄赞叹,秀色可餐果然是真的。 “姐姐的厨艺众**赞,这几道菜,姐姐不要嫌弃才好。”曾妙锦轻声说道。 徐宁笑着挟起一筷子豆腐,说道:“怎么会,我在这里吃了好久,搬家之后,这许久不吃还想念得紧呢。” 曾妙锦抿嘴一笑,继续道:“姐姐和哥哥倒是志趣相投。“ 徐宁登时笑了,她和曾寿确是公认的吃货两个。“民以食为天嘛”徐宁为吃货们正名。 “姐姐真是妙人。”曾妙锦继续道,“连四哥也赞不绝口呢。” “嗯?木隶?哈哈,他才是聪明过人呢。”徐宁笑着反驳曾妙锦。 “木隶明日便离家投营了,妹妹可与他说完体己话了?”徐宁取笑曾妙锦。 曾妙锦俏脸登时红了,扭捏不依道:“姐姐又胡说了。”言语娇嗔,眼中却是盈满甜蜜。 看着曾妙锦含羞带怯,徐宁忍俊不禁,想起了大学时第一个叛变同男生谈恋爱的上铺,亦是被她们其余三人调戏得无地自容,顿时哈哈大笑,戏谑道:“不知姐姐何时能称呼妹妹为木夫人呢?” 曾妙锦闻言更是大羞,脸庞愈发红艳艳,扭了头,娇声道:“姐姐越发不正经了。” 徐宁忍着笑道:“哪有不正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是最正经的事啦,难道妙锦妹妹不想嫁给木隶那只狐狸吗?” 曾妙锦羞涩地垂着头,声音细如蚊呐:“这全由家中作主,我,我自是听凭父母之命。” “你家中可知你的心思?”徐宁问道。 曾妙锦几不可察地点点头,含羞道:“应该知道。我和四哥也是从小一块长大,常往一处玩耍。” “还是青梅竹马呀!”徐宁嘻嘻笑道,“那就更好办了。快些让木隶上门提亲吧。” “怎,怎可如此?”曾妙锦只觉得徐宁的提议实在太过大胆。如何有女子让男子上门提亲的道理。 “好东西要当仁不让嘛!” “这种男人可抢手得很。” ------------ 第廿四章 悄立市桥人不识 徐宁端起汤碗啜了一口汤,漱漱口,“噗”的一声吐在汤孟里。甘草淡淡的甜味,在茴香的气息中若隐若现。明朝人用汤来去除口臭。徐宁很是喜欢这一习惯。拿花椒、茴香、砂糖和甘草配料,放水锅里煮开,除臭卓有成效,还兼带清新口气,比口香糖更加环保。 “姐姐,我们去前院喝茶吧。徐大人他们也已经用完晚饭了。”曾妙锦热情地邀请徐宁。一顿饭的时间,曾妙锦对徐宁似乎更加亲热。 二人来到院中,只见茶桌等早已摆开,众人围坐一圈,有一徐宁不认识的小仆跪坐桌前,轻摇纸扇,正在聚精会神地煮水。木隶坐在左首,与坐在上首的一位精神矍烁的中年人相谈甚欢。木??蜓鲎?谝沃杏胝?笪w?哪舅??醋鸥詹糯蚺频哪骋痪峙评砣绾巍t?僭谝槐呙?嗣?歉梗?怨俗阅槠鹨豢樗?Ц馔?炖锶??p>  曾寿瞥见徐宁二人到了,便站起向中年人介绍道:“大人,这便是徐宁徐姑娘。” “徐宁,此乃魏国公。” 徐宁虽然早知此人必是徐达,但也忍不住心脏狂跳。现代的浮流市,因为地理和驻军的原因,每一任大boss上任伊始,都要亲临视察。徐宁因为工作关系,也曾参与接待工作,接触过大boss,也算得上见过大场面。但那时众星捧月,徐宁只能远远观看,远不及如今触手可及的真实。 徐宁向徐达蹲身行了个万福礼,口中称道:“徐将军万福。”徐达听得徐宁称他为徐将军,微一点头,他实是愿人称他为大将军胜于魏国公。徐宁如此称呼,他心中甚感舒服。 “徐姑娘请坐。”徐达摆手示意徐宁坐下说话。 “不知徐姑娘是何方人氏?” “我是福州人。” “哦?可是福建府的福州?” “正是。” “八闽福地,人杰辈出,徐姑娘亦是冰雪聪明。”徐达称赞道。 “多谢徐将军夸赞。” “前些日子,曾听寿儿提及,风靡中原的《西游记》乃徐姑娘妙笔生花之作,徐姑娘实是女诸生。” “徐将军谬赞了。《西游记》受人欢迎,我也很高兴。但《西游记》乃是师长所著,非我之功。” 徐达知道《西游记》著者为吴承恩,但吴承恩至今未见人影。并且,听曾寿所言,该书其实是徐宁口述,徐宁大可将其占为已有,但她于人前人后仍然坚称书非她所写,十分坦然诚实,令徐达不禁点头称赞。 “这个女诸生,对军中操练也颇有心得呢。”木隶笑着插了一句。 “哦?”徐达一怔,难道徐宁一个姑娘家还懂军旅之事? 徐宁脸上一红,瞪了木隶一眼,她哪有什么心得,只是随口将以前所见的部队之事转述而已,如今被木隶一说,若被徐达这样的军旅老将认真追问起来,她可无法自圆其说。 “没什么,就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和木隶讨论了一下,不是什么心得。”徐宁呐呐地道。 “老夫愿闻其详。”徐达说道。 徐宁说道:“真没什么,就是认为士卒应该加强队列训练。强烈的列队训练,能够让士卒养成不畏艰苦不怕牺牲的精神,形成威武、坚定、英勇顽强的军人气质,还能够提高服从意识,增强纪律观念。在沙场上坚决执行命令、令行禁止。” 徐达闻言若有所思,想起自己一生征战几为全胜,唯有洪武五年,与李文忠、冯胜等出征北元,当时所率5万骑,乃皇上从甘肃调入,并非自己驻守北平时常练之兵,全军号令不齐,前后不一,至岭北便遭北元军伏击,终致大败,平生首尝败绩。 徐达不禁长叹道:“徐姑娘言之有理,队列之严,实为重要,老夫亦有此感。” 木隶笑道:“徐将军屡统大军,持重有谋,治军严整,令出不二,自是深得此味。” 徐达摇头道:“老夫当不得贤侄此赞。洪武五年北元之败,实乃老夫心头大恨。他日有机会必一雪前耻。” 木隶眼睛一亮,附声道:“将军此言甚是!他日棣愿追随将军驱逐鞑虏,荡平北元,还我大明边疆安宁。” 徐达赞赏地看了木隶一眼,“贤侄一片赤心公忠体国,皇上得知,必感欣慰。” 徐宁看了木隶一眼,心想,这马屁拍得可真没水准,木隶平常可不是这性格。今日怕是酒喝多了,连名字也说不准了。 此时茶水三沸已过,精华大成,茶香四溢。小仆将茶汤倒出,分杯量入,依次奉茶。待到徐宁时,徐宁忙双手接过,低声道谢。那小仆一呆,多年奉茶,从未有人向他道过谢,他不禁抬头看了徐宁一眼,随即便恢复如常,继续奉茶。 木??妨艘豢冢?薜溃骸昂貌琛k牡埽?愕募家沼志??恕!?p>  “哪里哪里,论制茶,我可比不得十七弟。”木隶立时谦虚道。 “听说十七弟新研制了点花茶法。”木爽道。 “点花茶法?怎生个吃法?”曾寿好奇道。 “便是将梅花、桂花、茉莉花等花苞,过水洁净后,取数枚与末茶同置茶碗之中,径倒滚烫茶水,水气蒸腾中催花绽放,茶汤中可观花绽美景,又得花茶之香交融,色、香、味俱全,真真美不胜收。”曾妙锦忍不住插口道。 徐宁想像了一下,各花在水中自由舒展,确是赏心悦目。“这花茶必须用玻璃杯来盛,那才是相得益彰,天造地设呀。”徐宁忍不住建议道。她想起了办公室那个常用来泡绿茶的玻璃杯。晶莹剔透的杯中水光潋滟,绿茶在水中轻舒嫩芽,让人看了只觉得心旷神怡,不忍喝入。 “玻璃杯?”木??鞘贝笊?薜溃?靶旃媚锕?欢谰呋郏?瞬柚缓喜aП?喑摹!?p>  徐宁正为失言懊悔,明朝哪来的玻璃杯,见木??涌冢?胖?鞒??匆延胁ar耍?蟠蛭笞簿钩晒Γ??λ档溃骸岸远远裕?12鬯??酝?!?p>  正庆幸的徐宁并没发现,一旁的木隶与徐达,都向她投来了颇有深意的目光。明朝确有玻璃,但数量稀少,大多都深藏宫中内库。元末连年征战,普通百姓根本无从知晓此贵重之物?如徐宁这般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甚至想将之用以盛水,便是大富人家也不见得有此奢侈。 这徐宁究竟是何人?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了疑虑。 ------------ 第廿五章 暂时分手莫踌躇 “徐宁姐,醒醒!”马丽苏捏了捏徐宁的鼻子。徐宁憋着气醒了过来。惺忪睡眼茫然得很,她很困。昨晚的茶虽好,但喝了一宿,却让徐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到了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 “徐宁姐,哥哥他们要出发了,你快起来吧,我们去送送他们。”马丽苏焦急地说道。 “嗯……”徐宁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对对对,我都睡忘记了。” 当徐宁与马丽苏匆匆洗漱完毕,奔出小院赶到木府门前时,木氏三兄弟、朱能与马三宝等人已经整束完毕,齐集府门前的大樟树下。树旁栓了几匹高头大马,正低头蹶着蹄子,长鬃飞扬,顾盼生姿。 徐宁着实被吓了一跳。她见过的真马其实也不少,公园里拍照数十张,内蒙古草原上骑着颠簸得大腿内侧起水泡,但这样矫健俊美、别具风姿的雄壮大马,徐宁可从来没见过,更别提靠近。她牵着马丽苏,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们的马儿,迅速来到那些正待出发的男人们身旁。 “哥哥!”马丽苏奔向马三宝,抱着马三宝的胳膊,将头埋在马三宝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昨晚马丽苏尚且镇定得很,鼓励哥哥要好好当兵,争取升成军官。今天分离在即,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呜呜……”的哭声,象骊歌般轻轻敲打在各人心间。 马三宝抚摸着妹妹黑软的头发,眼睛发酸。自从被迫离家以来,虽然颠沛流离,饱受欺凌,至少他们兄妹不曾分离。如今这一别,却不知何时能见面。虽说军营也有休沐,但他初入军营,几时能轮休尚未可知。想到兄妹二人一路相依为命,他心里充满凄苦,竟也泪光莹然。 木隶等人见二人此等小儿女态,不觉好笑。他们幼年均在战乱中度过,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对此小小分离,早已习以为然,自不放在心上。 徐宁见马丽苏哭得伤心,也不禁眼眶发热。她上前拍拍马丽苏的背脊,柔声道:“苏苏,哥哥去当兵,很快就可以回来了。不用怕,姐姐会陪着你的。” 马三宝感激地望了徐宁一眼,轻轻推开马丽苏,伸手轻柔地擦掉了马丽苏挂在小脸蛋上的泪珠,哄道:“妹妹,乖,不哭了。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听徐宁姐的话,勤快些,等你将论语全本学完了,哥哥就回来了。”马丽苏乖巧地点点头,哽咽地说道:“哥哥我会听话的,你早些回来。” 须臾,徐达与曾氏兄妹也到来了。徐宁见他们三人从曾府走出,心中生出疑惑,徐达昨晚怎么歇在曾府?他是两府长辈,曾府又有女眷,按理还是按礼都应该宿在木府才对。 “徐姐姐,你也来啦。”曾妙锦亲热地与徐宁打招呼。徐宁抛去心中疑团,笑着对曾妙锦点点头,“是,来送送他们。” 曾妙锦一双妙目净望向木隶,满脸不舍。曾寿却愁眉苦脸,对徐宁道:“前日约定,徐宁你可不要爽约。”徐宁掩嘴笑道:“记得啦。”曾寿最记挂的仍旧是饮食问题。 徐达对木氏三兄弟说道:“你们都整理妥当了?”木隶点点头。木爽与木??词强嘧帕常?匀挥朐?僖话悖??磺樵浮?p>  “那便出发吧,天色不早了。此去营中快马需半个时辰。若紧着些,或许还能赶上晨操。”“什么?!”木爽木??肷??簦?朐?俣允右谎郏?挥砂?玖p>  朱能牵过马来,众人翻身上马,挥手出发。徐宁再度惊讶地发现,马三宝的骑术竟然也像模像样。看来木隶所说的马三宝身上有秘密,确非虚言。徐宁思量之下快抓狂了,这曾家木家有秘密,自己身上有秘密,便连马家兄妹也有秘密,真是一团乱,理还乱。 自从早上与马三宝分离后,马丽苏的情绪一直不高,独自一人坐在小院台阶上,沉闷着不愿开口。徐宁知道马丽苏虽然年纪尚小,但尝过世间冷暖,心思已很细腻,担心她无法开释心情,便提议前往凤阳大街,想着借逛街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临出门前,徐宁将几块自制的糕点包好放入斜挎包,早上赶得急,两人都没过早饭。 凤阳大街还是如此热闹,人声鼎沸。广场中央还有杂技艺人在表演。走索、骠骑、飞钱、抛钹等不一而足。马丽苏毕竟是小姑娘,注意力很快便被惊险的吞刀踢木吸引,频频惊呼,慢慢地从与马三宝的离别伤感中走出。 看了一会儿,将近午时,徐宁便拉着马丽苏来到了一家“庆丰”茶馆歇息。上了茶后,徐宁取出包中的糕点,玩得有些饥肠辘辘的马丽苏,双指拈起一块便一口咬下。 “慢点吃。”徐宁拿出包里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脸。徐宁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自从来到明朝后,与马丽苏日夜相处,经历过苦难的马丽苏又乖巧懂事,十分早熟,徐宁早已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打心底关心她。 “见过姑娘。”徐宁忽然听到有人与她打招呼。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人拱手站在桌旁。他大约五十岁左右,面目一团和气,头上戴着一顶一统山河巾,身着褐色棉布道袍,看起来似乎是个掌柜。 “敝人是庆丰馆掌柜张庆。请恕敝人唐突,姑娘现在所用茶点似乎并非本店所售?” “不是,这是我自己做的。”徐宁答道,“难道贵店不许外带食物?”徐宁想起了不许外带酒水的霸王条款。 “非也非也,”张庆立即否认,笑道,“本店开门迎客,旨在广纳宾朋,怎会如何不晓事。” “那有什么问题?”徐宁不解道。 “姑娘的糕点,与敝馆所制糕点相比,外形颇有不同,制作精细,色泽鲜丽,香味浓郁,似乎别有风味。”张庆夸奖了徐宁一番,终于提出要求,“不知姑娘可否赐我一尝?” “啊?”徐宁愣住了,掌柜来讨东西吃? ------------ 第廿六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徐宁迟疑了一下,将剩下没吃完的糕点往前一推,正欲说话,店门前猛然传出“?纭钡囊簧?尴欤?幼拧盎├怖病笔坪跏鞘裁炊?鞯粝隆5昴谛矶嗾?谝?杌虺缘阈牡氖晨停?惶?接幸煜欤?追子档矫徘疤娇础?p>  张掌柜也立时面色大变,向徐宁告了个罪,匆匆赶至门口。 不得不说,八卦实乃国人天性。一瞬间,窗户、门口便被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马丽苏拉拉徐宁的袖口,努努嘴,示意徐宁,咱们想去瞧瞧,正合徐宁心意。 二人奋力挤到窗边,就着窗棂往外看。只见两个泼皮样人物,嘻皮笑脸,正双手持着长杆,示威式的左右舞动,长杆打着屋檐,“啪啪啪”地直响。 刻有“庆丰茶馆”四字的红漆招牌,原本高悬店门之上,如今被扔在地下,缺了一角。 张庆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怒爆,胸口猛烈起伏,他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这不明摆着嘛!老子要拆了你的招牌!”说着,两个泼皮一鼓腮,“噗”的一声,竟齐齐向着“庆丰茶馆”的招牌上吐了口浓痰。 “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张庆见二人耍开无赖,不知如何是好,激怒得一时不知如何说好。 “张老儿,王法便是欠债还钱!”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慢慢踱出一个穿着绸缎曳撒的年轻男子,大冷天的竟还摇着把纸扇。“徐宁姐,这是不是就是纨绔子弟?”马丽苏皱着小眉毛转头问徐宁。徐宁前日才与她讲过纨绔子弟的故事,今日便有现成的演员。 店内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徐宁望去,原来是一个从内厨里冲出来的妇人,正用力拨开店内看热闹的人群,想要往外挤出。“是老板娘!”有老食客眼尖,认出此妇人是“庆丰茶馆”的老板娘乔氏。人群顿时分开一条道。“啊!”那乔氏刚到门口,便看见“庆丰茶馆”的招牌被俩泼皮狠狠踩上一脚。她心中一痛,立刻冲上前去,猛力拨开俩泼皮的脚,撩起比甲下方的布料,用力将浓痰和脚印擦去,又将“庆丰茶馆”的招牌紧紧抱在怀里。俩泼皮还待生事,那乔氏猛一抬头,双眼赤红,向泼皮怒目而视,咬牙切齿的凶狠状,顿时将二人吓了一跳。乔氏抱着招牌返到张庆身边。 “哟,这不是乔大虫嘛!”那绸缎男子轻佻地笑道,“这都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凶悍?” “张老儿,如此悍妇,你可吃得消?”“哈哈!可要我兄弟二人帮忙?”那俩泼皮适才被乔氏吓住,觉得脸上无光,便在言语上越发猖獗起来。 “徐宁姐,什么是大虫?”马丽苏不解道。“大虫就是老虎。这俩坏蛋在骂人。”徐宁小声说道。 张庆涨红着脸,全身哆嗦着,双手操起店前的一张板凳,想要打将出去。乔氏却一把拦住他,厉声道:“黄喻本!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叫黄喻本的年轻人,仍然不紧不慢,向着人群一抱拳,道:“众位乡亲,大家来评评理,这‘庆丰茶馆’欠了我一千贯钱已有大半月,至今一文未还。这欠债还钱,天经地理,大家说,是也不是?” 黄喻本虽非出身本地大族,但迁来此地已有数年,也算是高门大院家财众多。他平日仗着有些银钱,常常欺侮弱小,又兼且功名在身,游走在大明律法边缘,屡屡逃脱惩罚。围观人群多为当地居民,对黄喻本印象实在为不佳。今日见他上门砸坏“庆丰茶馆”的招牌,虽敢怒不敢言,但心中多为不满。如今听得他这么一说,原来“庆丰茶馆”欠债在前,不由得都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 “我当家的中了你的圈套,才写下了借条!”乔氏大声反驳道。 “我有借条在手,你说什么都是无用!欠债自当还钱!” “我夫妻二人并非如你这般泼赖!这一千贯我们自会还清!” “那便交出银钱吧!交不出,嘿嘿,你这店子抵个三五百贯也是值当的。我就马马虎虎收了。” “你!你休想!这店是我们夫妻辛苦半生所得,绝不会卖的!” “你们交不出银钱,又不愿卖店,那只好……给我砸!” 凤凰山下,旌旗猎猎。几骑骏马绝尘而入。在这里驻扎着大明帝国最精锐的士兵。 朱元璋登基后,十分重视儿女的教育。他认为,对儿女的教育,德业和学业一样重要。于是,在学业方面,他延请天下名师,在宫中建立大本堂供皇子皇女们学习。在德业方面,他要求儿女们能够体民间疾苦,甚至要接受严酷的军事训练,以便在将来能够独立守卫边疆与朱家王国。 为了他的皇子们不成为纸上谈兵的“赵括”,朱元璋简选了京军中的京营勇卫、地方卫所的凤阳卫以及直隶边卫三大卫中的精锐部分共一万余人,由徐达统领操练,调防至朱元璋的老家凤阳驻扎,形成如今的亲军卫。他每年将他的皇子们,轮流派往亲军卫,进行极为严格的军事训练,模拟作战,在这里,皇子们将学会如何管理协调军队、如何统筹安排粮草等等兵家之事。 进得营门,徐达等人下马落缰,一名身披铠甲,头戴铁帽,帽上红缨垂然的将官迎了上来。 “这是郭亮郭千总。今后贤侄三人有什么需要,可直接找他。” “寿儿,郭千总会带你们前往营房,并安排你们入列。” “贤侄请随我来。” “你们三人今后便住在此营,一人一帐。无亲兵无役仆,一切均自便。” 木隶环顾了一下营帐,耳边仿佛想起幼年时的呐喊厮杀,那熟悉感觉,时隔多年也不曾忘记。他掀开营窗,沙场上端着长柄枪的士兵,“嗬”的一声怒吼,将枪刺向远方。 木隶眯着眼,望了许久,心里有个声音在慢慢响起。 “我又回来了!” ------------ 第廿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谁敢!”泼皮们就要上前大打出手,张庆操着板凳挡在乔氏面前,目眦怒张,大吼一声。 “没人报官吗?”徐宁张望了一下四周,考虑怎么出去报官。对于这样的民间械斗,作为一个带着小孩的女子,徐宁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不自量力地上前劝解,她通常的作法都是报告警察叔叔。 “住手!”随着一道清亮的嗓音,一个人越众而出。他看起来象个儒生,大概二十岁左右,头戴方巾,背着一个蓝色粗布包袱,身着浅青色棉布道袍,风尘仆仆的模样,看起来赶了很长的路。 “你等在此胡作非为,就不怕官府追究吗?”他大声斥道。 “你是何人?”黄喻本斜眼瞪着他。“我乃陕西真宁举人景清!”年轻人答道。“你等威逼良民,凭恃刁泼,就不怕律法治罪吗?” “哈哈,律法?大明律规定,欠债违约不还者,二百五十贯以上,笞三十,杖六十,并追本利还主。这一千贯,可不知要笞几何呢?” “大明律规定,欠债不还三月以上者,方笞三十等。你适才所言,店家虽欠你银钱,但一月不足,自不需笞三十。” “他们这穷货守着这小破店,别说延三月,便是延一月也还不起!” “朝廷定律法,便是为万事有法而行。既有法定,自当依法。” “前些日我家掌柜找你商量,你也满口答应月底还钱亦可!如今翻脸不认上门打闹,好不知羞!”乔氏突然大声骂道。人群听得此言,顿时一阵骚动。 “既有口约,自当遵循。”那举人景清立刻接口道。 黄喻本阴鸷地看了景清一眼,“你一个外乡人,在此胡搅蛮缠什么!” “我乃濠村社学延请的西席!”景清朗声道。 “哦?”黄喻本眼睛转了转,冷哼一声,“也罢,今日看在景先生面上,便放过你等,月底必来追讨!” “我们走!”黄喻本狠狠瞪了张庆夫妇一眼,招呼两个泼皮离开。 众人见一场热闹已结束,也纷纷作鸟兽散。徐宁环顾周围,发现竟没有一个食客借机溜走不付账,心里大呼,明人食客真是业界良心! 张庆夫妇走到景清面前,感激地向景清道谢,乔氏吩咐伙计备好茶点,请景清入内相谈。三人围坐一桌,恰好正在徐宁桌边。徐宁八卦之火再度燃起,竖起耳朵极力收听。 景清道:“贤夫妇不必担心,他必不敢再上门。” 张庆愁眉苦脸,双手搓动,忐忑道:“此时距月底只有二十余天,可怎生是好?” 景清尴尬道:“清欲助贤夫妇一臂之力,奈何也两袖清风,真是惭愧。” 乔氏慌忙道:“岂敢劳动恩公大驾,此事愚夫妇当可自处。” 说虽如此,但他二人月初既已无力偿还,余下二十天仓促之间,又有何办法可想? “实在不行,清可向濠村社学预支束修,或可略尽绵薄之力。”景清道。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张庆夫妇急忙拒绝。 徐宁在旁偷偷围观,听得景清打算向濠村社学预支束修,心中忽然想到一个办法,眼前顿时一亮,转头对正吃糕点的马丽苏打了个响指,低声道:“苏苏,姐姐有办法让你进社学了。” 徐宁将两块糕点放进一个小碟,端着小碟挪到了张庆夫妇那一桌。 景清正在为张庆夫妇担心,不料对面却来了一人自顾自坐下。他抬头一看,只见是个女子,鹅蛋脸庞带着笑意,目光清澄,温暖和煦,身着嫩黄色花色袄裙,让人顿觉春天的气息转入店中。 三人愕然地看着徐宁。徐宁微笑着将小耍碟往中间一放,说道:“掌柜方才想要品尝,不知此时还有兴致否? 乔氏也狐疑地看了看张庆。张庆一愣,望了乔氏一眼,迟疑道:“多谢姑娘赐食。”随即伸手拈起一块金黄色半月形糕点,放入口中。他闭起双眼,细细品尝,只觉糕点入口即化,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和着南瓜的香甜味,弥漫口腔之中,味道棒极了。他年轻时四处拜师学做小点,从未尝过如此味道的糕点。 “不知此点何名?”张庆张开眼,急急追问道。 “奶香南瓜饼。”徐宁将南瓜派划入饼类。“再尝尝这个。”徐宁继续推荐剩下的那块黑芝麻戚风蛋糕。这次,却是乔氏伸了手。她见张庆神情,便知这糕点绝非普通,一时生出品尝之心。 乔氏张口咬下,只觉糕点细腻轻盈,弹性和韧性都很好,满嘴充盈着黑芝麻的香味。乔氏再看向徐宁,目中已含赞赏钦羡之意。 徐宁笑了。她并非糕点师傅,自知那几手在蛋糕作坊diy的三脚猫功夫,与张庆这样的老行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她所倚仗的,无非是几百年后对西点的认知而已。 “不知二位对此糕点有何意见?”徐宁谦虚地问道。 “好味道,好手艺。”张庆点点头,乔氏亦赞同。 徐宁笑道,“我还会做其它一些糕点,我觉得味道也不错。不知二位觉得凭此手艺,能否在此短时间内赚得大笔银钱?” 张庆夫妇一呆。景清却已明白,“不知姑娘可愿助店家于水火?” “我很愿意,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徐宁暗中欣喜,读书人便是读书人,脑子转得快。 “哦?不知姑娘有何难处?”景清继续问道。 徐宁笑了。“我乃濠村之民。与先生将事之社学为同一村落。” “哦?失礼了。原来是同村乡亲。”景清站起身揖了一礼。徐宁也站起回礼。 “此为舍妹。”徐宁指向马丽苏。“她虽年幼,但已到了入学之龄。前些日子,我携舍妹前往社学求学,但各位先生以舍妹为女子相拒。奈何如此,小女子只好在家自行教授舍妹学文。课业繁重,不敢耽误。因此,对掌柜夫妇的事,小女子实在爱莫能助。” “哦?清实眼拙,不知姑娘乃女诸生也,尚能教授启蒙,实令人钦佩,真真愧煞清也。”景清对徐宁能教马丽苏念书,不觉有些吃惊。 徐宁含笑摇了摇手,谦虚道:“哪里哪里,先生谬赞了。”心中暗暗呼叫,说重点,快说重点。 景清自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得徐宁的难处,心中雪亮。 “若姑娘不弃,清愿代为说项,定让令妹入读社学。” ------------ 第廿八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我军名为彰威。为昭武卫、昭勇卫、昭毅卫。此三卫共16800人,其中军士11200人,兵士5600人。每卫有前、后、左、右、中5个千户所,每千户所辖10个百户所,共1120人,每百户所辖2个总旗,共112人;每总旗辖5个小旗,每小旗领10人,共55人。”徐达站在案前,简要的介绍着他所率领的彰威军的军制。木氏三兄弟已简单收拾了一下营房,来到了徐达的中军营中。 “爽、幌椭度ツ暌言诰?胁倭罚?熘?飨罹?泄嬷疲?殉跽票?隆h缃窨筛髁煲晃酪孕∈耘5叮??芪抻恰!毙齑锒阅舅?肽??档馈d舅?20??肫牍?泶鹩Γ?髁炝苏延挛烙胝岩阄馈?p>  “隶贤侄今年初次入军,可随我领昭武军。老夫妄尊便为指挥使,贤侄屈才暂为指挥同知,一应事宜,皆由贤侄操办。” “徐将军过谦了。小侄愿追随将军前后,望徐将军指点一二。” “好说,好说。”徐达谦让道。 曾寿与朱能则分别被领到了昭勇卫与昭毅卫营房,与最低层的军士一般无二,住进一伍一房的通营。马三宝则被分到了昭武卫,成了木隶手下的一名军士。 曾寿苦着脸看着大通铺,在他年轻的前半生中,他连单人铺都没睡过,全是净一色的干净齐整的雕花床,更别提这五人大通铺了。他在想,剩下的日子他会不会因此而变得苗条些?朱能则无所谓,对他而言,再脏的地方他都睡过。他毫无压力的将包袱整理好,放在床头。 马三宝抱着包袱,站在通营的铺位前。五个铺盖卷得整整齐齐,搁在通铺床头,是不是每个军营的铺盖都一样?营房中混杂着汗臭的特殊气味充斥着马三宝的鼻间,他却仿佛早已习惯一般,毫不排斥。“三宝!今天教骑术呢!快走啊!”“三宝,你在磨蹭什么!”“三宝,快点嘛!”“好了,就好了!等等我!”马三宝听得同伴们招呼,咧嘴一笑,转身正待奔出,猛回头却发现营房中空无一人。马三宝一呆,笑容慢慢在脸上凝固。春日的阳光,照在房中,淡淡的没有热度。 不知何时,房门光亮处被一身影挡着,形成黑暗的阴影。“收拾好东西就到东校场集合。东校场由营房出右转便是。”郭亮来到马三宝营房前,匆匆交待了一声,便离开。 空荡荡的营房中,马三宝面无表情的缓缓转身,走到为他准备好的新铺位,将他的包袱也整整齐齐的端放在床头,转身便向校场跑去。 “陈江、二花,我又当兵了!” “我一定会为你们,为大家,为全村人报仇!”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徐宁的心情似阴天。为了马丽苏的教育问题,她一时头脑发热,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如今,景清已前往社学,他答允明日日落之时,将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可是徐宁如今却心乱如麻,解决张庆夫妇的问题的办法,她还没有完全想通,基本处于束手无策状态。她并没有金手指,也没有营销大师那样的金点子,单靠一两个糕点,想短期大幅度提高收入,有些痴人说梦了。该怎么办呢?徐宁揉了揉眉心。 马丽苏乖巧的给徐宁泡了一壶徐宁最喜欢的茉莉花茶,便静静地回书房练字去了。哥哥交待,要听徐宁姐的话,现在徐宁姐正烦恼,千万不要打扰她。 来到社学的景清受到了濠村乡亲的热情接待。很多乡亲拥堵在社学门口。有些人提着一篮家里母鸡刚生下的热乎乎的鸡蛋,想要给先生接接风;有些人刚从刚从田里赶来,卷着的裤脚还未及放下,鞋上还沾满了黄泥,怯怯的怕弄脏先生,又热切地想靠近;还有些大户人家,穿着礼服,正规规矩矩地站在社学门口望穿秋水的候着。大伙儿都想见识一下“新先生”。 “失礼失礼,不知先生今日到达,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领头的里长朱敦致满含歉意地向景清做了一个长揖。景清微笑着回礼,道:“里长客气了。在下也是从小在村里长大,这点路还走得。”朱敦致听得景清的回答,只觉这位先生真是平易近人。他赶忙伸手拉过景清的包袱,将他迎入社学。旁人不晓得,他可知道,这位“新先生”是中都提学使何知也亲自推荐的师儒,原本以为是走了裙带关系,谁家子弟来游历一番。谁知,新先生竟是正经的举人身份,在朱敦致眼中,景清的地位,俨然超越了仅是秀才的社长。 景清被安排在社学后的那幢新学舍。这幢新学舍宽敞透亮,阳光充足。这是村里人知道将有一位学识渊博的先生来教授本村子弟后,自发捐资新建的。自从朱元璋明令各府州县应延请师儒建立社学,并规定民间幼童年龄在15岁以下者,应送社学读书后,村里的人们对光宗耀祖便更加有了盼头。对所有来教授学问的先生都十分尊重,不仅在心头尊敬他们,更加体现在银钱支持上。 寒喧过后,景清便以赶路疲累为由,将众人劝回各家。各人还拉着景清的手,叮嘱景清不要生份,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少村民还表示,若小崽子不听话,让景清尽管出手,不用留情。景清都一一微笑着应了。 少了热情朴实的村民,屋内顿时冷清下来。景清关好门窗,确定周围无人后,便将包袱放在床上小心摊开。包袱中只有些衣服,需要的书籍他都装入书箱,早已托人送到。景清看也未看其中的绸缎衣物,迳从衣物中拎出一件?色棉布道袍,随即从怀里摸出一片锋利薄刃,细细的将里衬割开,小心抽出一张柔软的信纸,迎着窗台光亮展了开来。许久,他轻轻叹了一声,将书信撕成碎片,擦亮火折,将之焚毁。 密闭的房里,火舌轻燃,烟气袅袅不散,氤氲中,景清俊秀的脸庞忽明忽暗,竟有些不清。 ------------ 第廿九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站在凤阳府的古城门前,徐宁沿着坚如壁垒的城砖仰头望去,那高耸的巨大城墙给了徐宁深深的威压,让她产生一种万物为刍狗的卑微感。城门口待出入的百姓排成逶迤长蛇,士兵逐一认真斟验路引。人生总是在排队,无论古今中外。徐宁望着似曾相识的长龙,嘴角一弯。 “徐姑娘,他们会答应吗?”张庆忐忑不安。 “试试就知道了,不管答应不答应,咱们先尽量争取。”徐宁笑着说,“不过,不试肯定不答应。” “唉,敝店的事,真是太麻烦你和景先生了。”张庆惭愧的垂下头,幞头下有一缕白发散露出来。 徐宁看着张庆略有些驼的背脊,想到这个重农抑商的年代里,不知有多少商人被打压,背负着重重的心理包袱生活,张庆只是沧海一粟罢了。徐宁心中叹息,安慰张庆道:“不麻烦的,只是举手之劳。” 昨晚,徐宁茶饭不思,努力回忆浮流市面包店的营销手段,可绞尽脑汁只记得面包店在团购网上做活动,过节送优惠券等等。马丽苏端来了饭后甜点南瓜羹,徐宁顿时灵光一闪。现代大酒店的餐宴,在正餐上完后,往往还要上四小碟甜点以助消化。若能与大酒楼合作,为他们提供批量甜点,那么一定能打开销路,当然收取订金是必须的。 今日一早,徐宁便将马丽苏托给曾妙锦照顾,自己在家精心制作了几款拿手的糕点,用精致的纸盒装上,与张庆一同踏上了营销之路。这算招商引资吧?徐宁想起了风靡中国政坛的热词,有些自嘲地看了看手中的包裹。 “凤仪楼!”望着那硕大的金漆招牌,徐宁决定就从这一家酒楼开始试试。她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觉得自己象改革开放初期,四处跑供销的供销科长,只是当时人那是千里走单骑,自己还有个张庆做跟班,同时兼具壮胆之功效。 “客官,里面请。”店小二迎了上来。“不知客官要来些什么?” “请问掌柜在不在?”徐宁直接问道。 “掌柜?”小二往柜台张望了一下,徐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位五十开外的老者,低着头正在拨拉算盘。 “这位掌柜,不知如何称呼?”徐宁起身来到柜台前。 那老者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徐宁,见她穿着棉布袄裙简单朴素,脸上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心中顿时不屑。“免贵姓佟,有什么事?”他瞄了一眼做了初步判断后,便低下头再也不看徐宁。 “是这样的,我有一桩生意想与佟掌柜商量。”徐宁久在浮流市政府办,早已学会察言观色,更是见惯这些扒高踩低之事。一见佟掌柜低头不理,便知他心里瞧不上。奈何形势比人强,再如何看人脸色,也要将这桩生意给办下来。 “本店乃小本生意,无暇他顾。”佟掌柜不出意料的回绝了徐宁。 “掌柜不如先看看我们的货物再斟酌如何?”徐宁始终坚持有料走遍天下的想法。 佟掌柜不欲理睬,连眼皮也未抬。 冷场中,只听见一句“不好啦,佟掌柜!”一店小二慌慌张张从凤仪楼的二层楼梯上三步并两步的跑下来。“怎么说话的!”佟掌柜怒目而视,骂道,“做什么如此慌张?一点规矩没有!” 那店小二被骂得一呆,很快便反应过来,急道:“佟掌柜,你快上楼看看吧,朱家小娘子在发脾气呢!”“什么?那小祖宗又闹了?!唉!走吧!”佟掌柜急忙从柜台后跑出上了二楼。 徐宁心中一动,也跟着上了二楼。二楼是雅座,一共五张红木圆桌,均靠窗放置,便于饱览景色。徐宁尚未看清,便听得“?纾 钡囊簧?宕嘞焐??桓鎏劳氡凰ぴ诹说厣希?ㄌ浪慕Α?p>  “你们这破酒楼,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味菜,今儿更好,竟拿昨日才吃过的粉丝汤来糊弄本小姐!”一个双髻垂髫,瓜子脸的少女,据桌而立怒气冲冲的骂道。 “朱小姐,这是本店最好的鱼翅了,可是专程从金州运来的,在咱们凤阳可是独一份。”佟掌柜哈着腰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独一份?那便是本小姐没吃过,所以不识货了?”那朱小姐斜眼看了佟掌柜一眼,冷冷道。 “不是,不是,”佟掌柜擦了擦汗,道,“定是本店手艺不好,让朱小姐失望了。” “哼!”朱小姐拍了拍桌面,又大马金刀的坐下,开口道,“佟老儿,你如此善解人意,本小姐就给你一次机会,快去寻些新菜呈上,本小姐便不与你分说。” 佟掌柜一听,登时苦了一张脸。这酒楼菜式无一不是经过长期酝酿,多次试尝改进,哪有说新菜式便有新菜式?可这朱小姐又不能得罪,这可如何是好? 徐宁躲在一旁见佟掌柜吃瘪,心头一喜,这佟掌柜的危机可来了,狗眼看人低的报应可真快。危机?徐宁忽然一怔,“机遇分两种,解决不了便是危机,解决了便是良机。”参加市委中心组集体学习时,一位受邀而来的北大教授,曾经这样教育过他们这些政府官员。这句话如今又在徐宁耳边滚过。若能解决这佟掌柜的危机,我的良机可不就来了?徐宁顿时精神一振,摸了摸包裹,不知为何竟想起了传销人员的勇气,她镇定的迈出了一步。 “四哥,你可要搭救我。”曾寿午饭后偷偷溜到了木隶的营房中。木隶正在看书,对曾寿的来意,他心知肚明。昨日营饭是馒头,今日营饭是炊饼,皆是饱食之物,毫无花哨之味,配以躁肉末汤,正是军粮首选。木隶幼时常吃,年长后因家教甚严,也不曾放任口食之欲,所以倒也不觉不惯。可曾寿从小娇生惯养,这一日的伙食却已令他煎熬难耐。木隶看着曾寿一日未见已有些透黄的脸庞,他忍着笑不言语。作为兄弟,他愿意帮助曾寿,但作为军人,军规森严,他却不能对曾寿施以援手。 曾寿一屁股坐在椅中,拍了拍大腿,“我要出营去补充补充体力,否则不能坚持操练了。” “只怕不行。”木隶看着曾寿忍俊不禁。 “怎么不行,这太不让人省心了,吃都吃不下,这样下去,我可不能操练了。”曾寿无赖道。 忽然一道严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你这么胡闹,你家里人知道吗?” ------------ 第三十章 飒飒东风细雨来 曾寿听到熟悉的声音,面色一僵,呆滞地转过头,徐达站在门口,一脸怒气。“让你来营中操练,便是要将你训练成一个男子汉,你怎地如此不争气!” “孩儿知错了!”曾寿连忙站起来,诚惶诚恐地说。 “在军中没有什么孩儿,叫我徐将军。” “是,徐将军,小的告退。”曾寿一见情形不对,敲响了退堂鼓。 “哼!”徐达冷哼一声,盯着曾寿的背影,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徐将军,曾寿虽不擅军旅富,但心地纯善,日后定有他的缘法。”木隶宽慰道。 “朽木不可雕也!他若有他大哥一半才学,老夫也聊足心慰了。”徐达摇了摇头。 “不知将军来此寻标下何事?”木隶见徐达不快,便转换话题。 徐达微微一笑,“老夫想与木同知聊一聊这营中操练之事。” 木隶一怔。军中不成文规定,指挥同知负责屯田、司务等一应后勤之事,指挥佥事则负责操练等防务之事。徐达见木隶一愣,心知木隶从小在行伍中成长,知晓军旅之事,未免生疑。便解释道:“此事为皇上所定。皇上念及木同知在宗人府任左宗人令时,一应大小事宜均安排稳当,毫无瑕漏,甚是欣慰,是以特意嘱咐老夫,木同知可不必先习之司务、屯田之事,可先习操练,余事待操练熟知后再行学习。” 木隶听得此事为朱元璋亲自交待,心中大喜,看来朱元璋对他还是特殊看待。 “标下自当谨遵圣喻,奋勉当先。” “朱小姐,这一桌山珍海味虽名贵,但总有吃腻的时候,不知道朱小姐有没有兴趣试试新口味?”徐宁微笑道。 “哦?”朱姓少女眯着眼盯着徐宁,道:“什么新口味?” 徐宁一喜,想知道就好,就怕不上钩。徐宁立刻将包裹打开,取出一块蛋糕。为了保持蛋糕的造型和便于携带,徐宁设计的硬纸盒均是参照现代面包店的那种手拎盒,十分巧妙,上面还由马丽苏画了一些漂亮的花草等图案,看起来很是可爱精巧。那朱小姐见到纸盒便甚是好奇,待徐宁从中拿出一块圆形糕点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如此糕点,外表淡黄色,松松软软的模样,淡淡地逸出一股茶香,十分诱人。她伸过手想拿蛋糕,边上的侍者忽然道:“小姐,且慢。”说着便掏出一根银针,直接插入糕点中。 徐宁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这是什么情况?银针试毒?电视中的情节竟然是真的。“小姐,请慢用。”那侍者拔出银针对毫无异样,便对朱小姐道。 朱姓少女在一旁双目紧盯,似乎已迫不及待想尝尝这新奇的糕点,飞快地伸手捏起,轻轻咬下,只觉一口顺滑,绵软细密,有桂花的清香,吞下后反而生出一股甘甜的茶香。“这是什么?”她慢慢将糕点吃完,转头问徐宁。 “这是蛋糕,它的名字叫‘涟漪’,是用桂花与香茶制成。”徐宁回答道。包装是最重要的,徐宁想到了冠名。什么东西都要弄个精致的名字才能引起人的注意,就如翡翠白玉汤一般,虽然只是豆腐青菜汤,但这一个美丽的名字,不知让它赚了多少名头,吸引了多少食客。 “‘涟漪’?”朱姓少女歪着头,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滋味,初时乍闻丹桂清香,后来悠远的甘茶,确实如同涟漪一般连绵不断,拍掌道:“好名字,确实名符其实。” “还有其它糕点吗?” “有的。”徐宁立刻将包裹中的蛋糕又献上三种,那少女把玩着包装盒,逐一品尝。还欲再要时,徐宁却不予了。“朱小姐,凡事不可逾矩,吃食也是一样。吃多了就尝不到味道了。” “嗯?”那少女听得徐宁此语,鼓着的嘴一抿,笑道,“你这人真有趣,还怕人多吃,是不是担心我不给钱?” “侍书,”她转头吩咐道,“赏。” “是。”那侍者掏出一贯宝钞递给徐宁。 徐宁目瞪口呆,真正白富美。这一桌酒席不过一贯余,这小姐随意一赏便是一贯,若不是土豪便是月光族吧? “你可愿随我回府中专事点心烹制?”那朱小姐问道。她尝到了美味,依依不舍想将徐宁招揽府中,以便随时能吃到这新奇的糕点。 “额,看来小姐有所误会。此乃中都庆丰茶馆所制。我来此正欲以此糕点与掌柜商谈生意,并非专事烹制的厨人。” “中都?!”那少女听得中都,脸色一变,似乎不知想到了什么。须臾后方又问道,“你来商谈何事?” “此糕点量小精致,最适合宴请之后一块消腻。也适合富贵人家借此茶叙,以度午后悠闲时光。所以,我想与掌柜商谈,看看凤仪楼是否能在宴饮过后,提供敝店制作的糕点。”徐宁急忙回答,见这少女服饰华贵,她猜测这少女应是大户人家之后,所以又加上了茶叙一说,想多拓展一条销路。 “此想法甚佳。”朱姐姐拊掌笑道,对站在一旁的佟掌柜道,“你意下如何?” 佟掌柜适才见到徐宁拿出糕点之时,便已知此食若上桌,定可大热,正满心后悔前番未与徐宁商谈,如今得此机会,自是大表赞同。 徐宁的小院中,星光满天。 “徐宁姐,你在做什么?”马丽苏好奇看着徐宁。马丽苏刚才在屋内看书,遵照徐宁的要求,看了半个时辰得出来玩玩。她随意走到了厨房,便看见徐宁拿着个汤碗在使劲搅拌,垃圾桶里还扔了鸡蛋壳。 “我在做奶油。”徐宁用停下来抖了拌酸得麻木的手臂。做奶油需要淡奶油发泡,平时只需要到超市买上一盒,如今却无处可借力。虽然对淡奶油的制作方法一无所知,但徐宁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如何制做简易奶油的教学方法,制作者将鸡蛋、白糖、牛奶以适当比例混合,经过一定时间搅拌,也能做成合适的蛋糕奶油。徐宁今天便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侥幸成功。 徐宁奋力搅拌着奶油,又想起了那日在凤仪楼中的遭遇,那少女的话语一直回荡在她耳边。 “若你的糕点能保存得一日之功,我可推荐宫中采卖。” ------------ 第卅一章 一朝金多结豪贵 徐宁婉拒了朱小姐的提议。想一想当今皇帝朱元璋是穷苦孩子出生,当上皇帝后更是节俭成性。徐宁以前就曾听说,朱元璋的早餐只是青菜豆腐而已,甚至还命令宦官在皇宫里种菜自给自足。在他的领导下,徐达那样的开国功臣,招待客人也是四菜一汤,可见朱元璋平时如何强调节俭。而蛋糕与普通菜肴相比,显然不属于节俭范围,徐宁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自找不痛快,要知道,朱元璋除了节俭成性,杀起人来也是很爽快的。 那朱小姐虽被徐宁拒绝,却并不着恼,要求徐宁留下地址,方便日后登门拜访。 “我住在中都濠村木府边上,你到村中一问便知。”徐宁热情说道。出门在外,朋友多好办事,更何况这位朱小姐都能“推荐宫中用度”,想必更是达官贵人,多认识一些有好入。 “什么?!”朱小姐听得徐宁报出住址,不由惊呼出声。 “休得胡言!木府边上地势开阔,除却紧邻曾府外,绝无旁的人家。”侍书斥道。 “木府已将客院让于我,我都搬入十几日了。”徐宁心下一动,这朱家小姐又是谁?她在凤阳城中,怎么知道乡下人家的屋子边上有什么邻居? “什么?”朱小姐惊讶更甚,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说木家将客院卖于你了?这怎么可能?” “可事实便是如此呀。若朱小姐有空,大驾光临寒舍便知道了。到时我请你吃东西,我的手艺经过验证的哦。”徐宁笑着邀请。 “一言为定。”朱小姐看起来惊疑未定。心下也在猜测,这姑娘究竟是谁?竟能说动木府鬻院,这可得好好查一查。 徐宁为表诚意,将包裹中剩下的蛋糕全都送予朱小姐,朱小姐不由得对徐宁好感直线上升。 “好了,不妨碍你等谈生意。侍书,我们走吧。”朱小姐告辞,临行若有所思的又望了徐宁一眼。 徐宁却无暇他顾,与凤仪楼这样的大酒楼谈生意,别说徐宁,便是张庆也没什么经验。 出发之前,徐宁便与张庆商定,蛋糕定位于中产人家的消遣食品,每块定价100文。当时市价一贯宝钞折一石米,一户五口之家,一天大约要花60文钱买米,相对而言,蛋糕也不算贵得离谱,刨除工料包装费用约20文,庆丰茶馆从每块蛋糕中赚取约80文钱。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凤仪楼定下了3个月的分量,每日供应200块,三日一换新品。庆丰茶馆则以每块蛋糕80文的出货价供应,相当于每块蛋糕让利凤仪楼20文钱。凤仪楼下了定共720贯。徐宁又建议佟掌柜拿下这3个月的独家代理权,只需90贯。 佟掌柜不明所以,“何为独家代理权?” 徐宁微笑着解释道:“所谓独家代理权,便是所谓的只与你做这大宗生意。说得简单些,便是在这凤阳,若要想吃上蛋糕,便得从凤仪楼买进。除了凤仪楼,我们庆丰茶馆不再将蛋糕卖予其它酒楼。胡掌柜,这可是独一份。若非凤仪楼是我们庆丰首个惠主,敝店感念诚意,也不会有此优惠。” 佟掌柜眼珠一转,噼噼啪啪的打了一通算盘后,乐呵呵道:“如此甚好。” 张庆在一旁早已乐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一转眼便进账800余贯,如此好赚,何需担心黄喻本的1000贯还不了?他忍不住又看了徐宁一眼,心中嘀咕,便是陶朱公再世,也不过如此。 徐宁见事已谈妥,便要佟掌柜前往县衙签约,佟掌柜却以县衙现时正值处事高峰期,请徐宁坐下先饮壶茶歇息歇息。徐宁心存疑惑,但也没有反对。 两人刚坐定,便见一名伙计气喘吁吁地从店外跑进,趴在佟掌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徐宁隐约听见“县衙”“中都”“确有此店”“张庆”什么的,顿时心下明了,原来佟掌柜担心二人是“皮包公司”,派人去县衙查验商铺备案去了。 佟掌柜知道庆丰茶馆确有其店,便主动邀请张庆徐宁往县衙签了契约书。签毕,佟掌柜派三名伙计送张庆徐宁返回中都,一则因为携带了大笔银钱,有人护送安全些,二来也是为了实地勘察一下庆丰茶馆的实力。 到得茶馆,徐宁请三位伙计用过茶水,他们三人见茶馆位于凤阳大街闹市,在店中小坐片刻的时间,便已进出许多客人,均觉庆丰茶馆生意不错,便也满意返回自去禀报佟掌柜。 乔氏在旁陪着,虽一心想知道结果,但也不好马上发问。见三人返回,便立刻拉着二人进了后院房中,询问事情进行如何。张庆一回店便将装有810贯大明宝钞的箱子藏进房中,如今见乔氏发问,便欢天喜地的拉出钞箱打了开来。乔氏只见满眼明晃晃的一箱大明宝钞,好几百张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她一时喜出望外,欢喜道:“这真是老天有眼,这下可有救了!” 乔氏赶忙转过身拉着徐宁的手,感激地说道:“徐姑娘,你真是我们的大福星呀!” 徐宁不好意思的道:“哪里哪里,我就是出个主意,往后这蛋糕还要你们自己做呢。” “什么?”乔氏一听,呆住了。“你愿意让我们和你一起做蛋糕?”张庆也有些不敢相信。 “是呀,怎么了?难道我一个人能做完这200多个蛋糕啊?这不可能。”徐宁很明白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做几个蛋糕解解馋容易,成批量制作,还得靠张庆这样的老师傅。 “可是,可是这是徐姑娘的独门秘方,我们不太方便吧。”乔氏紧张的说道。 “不要紧,我教你们就成了。”徐宁大方道。 张庆夫妇十分激动,拉着徐宁的手不住的道谢。在古代,因为生计等各种原因,多数有手艺的师傅对自身技艺均是秘不外传,在传授徒弟时更是留有核心一手不教,所以很多古老的传统手艺,到了现代基本都已失传。而这次能轻易拉得一笔大生意,徐宁的蛋糕制作方法居功至伟。张庆夫妇本不奢望能得到这门赚钱的手艺,只是希望徐宁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没想到徐宁竟愿意将技艺传授给他们,这简直如天上掉下大元宝一般。 他们夫妇对望一眼,多年夫妻一眼便明白对方心意,乔氏于是开口道:“徐姑娘,咱们也不用生分了。你仗义出手帮了我们夫妇,又毫不藏私授予手艺,我们无以为报,便将这店算咱们两家合开如何?咱们两家各占一半,共同经营。” “使不得,使不得。”徐宁连连摆手,拒绝道,“只是举手之劳,受不起如此大礼。” 张庆夫妇却坚不收回,非要徐宁入股不可,三人正僵持不下,只听得有人笑道, “掌柜夫妇怎生不做生意,在后院玩起推手?” ------------ 第卅二章 若非人海忽一瞥 三人定睛看去,门外走入一人,青衣小帽姿容风流,正是景清。 “贤夫妇看起来气色不错。”景清笑道。 “景先生来啦!”乔氏笑逐颜开,夸奖道,“好教景先生知道,多亏了徐姑娘,我们已筹集到了800余贯了。”说着便让开身子,露出桌上的钞箱。 “哦?”景清吃了一惊,不过一上午,便筹得大半银钱了?这是怎生办成的?可一箱的宝钞在眼前,绝做不得假。 “这事全靠徐姑娘。今儿一大早,徐姑娘便与我前往凤阳府,想找找出路,结果在凤仪楼,徐姑娘便谈成了一桩生意。这800余贯便是凤仪楼予我等的定金。”张庆喜孜孜地说道。 “是呀!徐姑娘真是我们的大福星。还愿意教授我夫妻如何制作蛋糕。我们夫妻二人对徐姑娘真是感激不尽,想与徐姑娘一家一半共同经营庆丰茶馆。徐姑娘再三拒绝,景先生,您劝劝她吧。”乔氏伶牙俐齿地说了一通,拉上景清劝说徐宁。 景清听得今早便将事情解决了一大半,不由一怔,看了徐宁一眼,开口道:“徐姑娘,张掌柜夫妇盛情拳拳,你就不要推辞了。” 徐宁瞪了景清一眼,道:“不行,我只是动动嘴皮子,以后这蛋糕都得靠他们自己做呢,我怎么能坐享其成,拿人家半个店,这绝对不成的。” “你若不答应,张庆夫妇只怕也不敢要你的手艺呢,无功不受禄,是吧?”景清转向张庆夫妇,眨了眨眼。 “对,对,”乔氏接口道,“徐姑娘,如此我们也不敢受你大恩。” “你们,”徐宁不服的看着景清,他得意的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吧,不过说好了,我不能要半个店这么多,就占两成好了,再多就不能接受了。如果你们不答应,那下面的事我也不管了。” “可是……”张庆还待分说,景清张口截住了张庆的话,说道:“贤夫妇便由得徐姑娘吧,若再推让,怕徐姑娘要落荒而逃了。”三人不由得笑出声,徐宁则尴尬地瞪了景清一眼。 由于景清是举人,具有鉴证资格,所以三人便在景清的鉴证下,签下了分股协议,并由张庆送一份到县衙备案。从此,徐宁正式成为了庆丰茶馆的一名小股东。 从古到今,徐宁第一次成为“股东”,只觉得“钱”途无量,极是兴奋。她眼见天色将近晚饭时分,于是豪气大发,自告奋勇亲自下厨作菜,宴请张庆夫妇及景清,以庆祝荣升“股东”。 还是“四菜一汤”,徐宁“谨遵圣喻”不敢奢华。但每一道菜都别具心思,如其中的樱桃肉,肉酥樱桃香,余味无穷,荷包里脊,形如荷包,内藏猪里脊肉、香菇及蛋皮等物,甘甜爽口,当然还有徐宁的拿手好菜――酸菜鱼。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乔氏夸赞徐宁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连连叹息自家只有女儿,若有儿子,必要定下徐宁这门媳妇,让脸皮不薄的徐宁红晕满脸。景清坐在一边也对徐宁的厨艺赞不绝口。 饭后稍事休息,徐宁与景清便一同告辞。徐宁与张庆夫妇约定明日上门开工。 月光如水,清幽悠远。徐宁与景清慢慢走在回途中。 “徐姑娘,今日你似乎忘记什么事了吧。”景清开口道。 “什么事?”徐宁不解道。 景清轻笑道:“马丽苏的社学之事。” “对!差点忘记了,办得如何?景大先生。”徐宁笑问道。 “我先来问你,昨日我们约定今晚告知你事成与否,你怎生今早便与张庆寻出路去了?”景清偏头看着徐宁,认真问道。 “呵呵,你问得什么话嘛!难道不能让苏苏入学,便不帮他们不成?无论你成功与否,都要帮他们嘛!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逼着关门倒闭?”徐宁嗔怪道。 景清一怔,看着徐宁清秀的侧脸,不言语。 徐宁嫣然一笑,继续道,“再说了,你看,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没出什么大力气,就得了人家两成股份呢!”徐宁想起首次成了“股东”,心中又开心起来,兴奋得抬脚踢起路边一块小石头,小石头远远飞了出去。 缱绻星光下,徐宁笑靥如花。景清只觉得仿佛被那块小石头踢中般,心中怦然一动。 “那要恭喜徐掌柜了。”景清强自镇定,打趣徐宁道。 “哈哈!好说好说,下次来店里饮茶吃糕,本掌柜给你打折。”徐宁一挥手,做豪气状。 景清被徐宁的土豪模样逗得哈哈大笑,配合道:“徐掌柜怎生如此吝啬,当免费才是。” 二人一路笑语,很快便到了徐宁的小院。 站在院门前,景清只觉得今晚归途特别短暂,似乎只片刻便到得。 “明日送马丽苏来社学吧。”景清想起了还未给徐宁一个交待。 “好啊,谢谢你!”徐宁高兴的道谢。她并不太担心这件事,因为以景清在社学的影响,想来必是能够成功。 “那么小生告辞了。”景清虽然还想与徐宁再说会话,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再见。”徐宁挥挥手,转身进了院中。想起马丽苏还在曾府,徐宁便又出门去接她。 曾府书房内,曾妙锦正在安静的刺绣,针钱上下翻飞。马丽苏则在一旁认真描红。徐宁进房一看,便大声夸赞二人真乃大明的模范好闺秀,把面皮甚薄的曾妙锦羞得面红耳赤,马丽苏却因在家常被徐宁这样调侃,早已被训练得免疫力十足,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马丽苏扑上来抱住徐宁,“徐宁姐,一天不见,想死我了。你有没有想苏苏呀?”“可想了!苏苏今天有没有乖?”“当然乖了,不信问妙锦姐姐。”“苏苏确实很乖,吃完饭抢着洗了碗筷,沐浴后,自己把衣物都洗了。而且,今日课表上的课业也完成得很好。苏苏真是一个好孩子呢。”曾妙锦抿嘴笑道,着实把马丽苏好一通夸。 马丽苏在曾府时,以仆人自居,常常自觉地干些诸如洗碗、扫地之类力所能及的杂役活,曾妙锦不曾多想,便也不阻拦。后来马丽苏与徐宁搬出后,被徐宁视为妹妹一般,徐宁更为了让马丽苏能上社学读书习字大费周章。曾妙锦便知道再也不能将这个小姑娘看成仆役了。所以徐宁托付她今日代为照顾马丽苏,她便不肯让马丽苏再干洗碗筷这等杂役活。但是平日徐宁常常教育马丽苏要自食其力,上劳技课时更是要求马丽苏学习干好各种家务活,所以马丽苏并不娇气。今日在曾府,她坚持要自己的事自己做,并且干起来还颇为麻利,因此深得曾妙锦夸奖。 徐宁听后满意的摸了摸马丽苏头发,笑道:“如此便好,晚上有奖励。” “哦也!”马丽苏开心一笑,嘴里冒出一句徐宁的口头禅。 ------------ 第卅三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是什么?!”马丽苏发现她的床上多了一个粉红色绸缎缝制的书包。她飞快扑过去拿起来摸了摸,只觉触手柔软光滑舒适,包盖上面还绣着精致漂亮的人物画,是她最喜欢的葫芦娃。马丽苏开心的大叫一声,迫不及待地打开包盖,解开书包口防漏的蝴蝶结,发现里面有两面绸缎布作为隔层,将包分为三层,第一层略小些,可以放笔墨等,第二层大些,可以放书本,第三层可以放一些小杂物。第二面绸缎隔层的壁上还开有小口袋,用绊扣扣着,显然是放贵重物品用的。马丽苏抱着书包笑得合不拢嘴。她不停地翻来翻去察看,显然爱不释手。 “这是你的书包,你明天可要上学了。”徐宁笑着说道。 “上学!”马丽苏再次惊喜地大叫一声,“可以上学了?!” “是呀,景先生已经说服那些老头儿,明天你便可以去社学,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课了。” “太好了!”马丽苏双眼眯成一条缝,欢喜得跳了起来。虽然徐宁教得也很好,但是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在学。在马丽苏这个年龄段,她也很渴望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上课一起玩耍。 徐宁含笑看着她,伸手拿过书包,示意马丽苏过来试试。马丽苏跳到徐宁跟着,徐宁让她转过身,将书包给她背上。这是当初想让马丽苏上社学时,徐宁参照现代的小学生书包为她缝制的,双肩式,避免影响马丽苏长个,书包正面的葫芦娃是打了花样,请曾妙锦刺绣的,栩栩如生。只是当时社学不肯收马丽苏,所以也就没拿出来。如今马丽苏可以入社学了,徐宁便拿出来当作礼物奖励给马丽苏。 马丽苏背着书包,欢快的在房里不停转来转去,嘴里还不停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徐宁笑着看她象小猫一般打着转,心中充满温馨。 哄兴奋不已的马丽苏上床睡觉后,徐宁来到书房赶着完成今天的任务:《还珠公主》。还差一些章节这本书就要完工了。徐宁想着又有一笔进账,不由得更加努力。 天刚蒙蒙亮,还钻在被窝里做梦的徐宁便被马丽苏大力摇醒了。“快起来,徐宁姐,我已经洗好米煮着粥了。” “什么?现在才什么时候呀?”徐宁睡眼朦胧的看着马丽苏,有种人形闹钟入侵地球的感觉。 “我以前听村东头张玉叔叔家的张强说,巳时便要上课了,现在都辰时了,再不起来会迟到的。”马丽苏紧张地道。 “好吧,好吧。”9点上课,7点就要起床,学校还就在不到五百米的村里,以前我们班的学霸也没有这么积极的吧。徐宁心中哀嚎一声。 半个时辰后,梳洗停当的徐宁,坐在饭桌前,桌面上摆着马丽苏熬的香梗米粥,拌的青菜,还有两碟腌制的小萝卜、小虾米,外加两个鸡蛋、两块蛋糕。在徐宁的教导下,马丽苏基本能独立准备好早餐。 “苏苏,咱们以后不用这么早起来,反正学校挺近的。”徐宁咬了口蛋糕,含含糊糊的企图纠正马丽苏的早起习惯。 “不行,木四叔说过,凡事要未雨绸缪。”马丽苏皱着小眉头义正辞严地反驳道。 徐宁听了撇了撇嘴,但她不想沦为反面教材,只好捏着鼻子夸奖马丽苏真懂事,心里将木隶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木隶正在营房中奋笔疾书,编写军卫操练大纲,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并未觉得寒冷,不觉有些奇怪。 “到了!”马丽苏拉着徐宁的手,兴奋又紧张,指着社学的大门道。 “走吧。”徐宁一马当先迈进大门,马丽苏背着小书包紧跟着徐宁。 门房大爷奇怪的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有心拦下,却又怯步不前,徐宁那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能压倒一切“反动”势力。 徐宁进了社学,却不知往哪里走,她虽来找过社长,却没进过学堂。正在迷路中,忽听得天籁之音:“徐姑娘,早啊。” “景清!”徐宁犹如迷路羔羊,见到景清,顿时大喜过望,“苏苏,这是景清景先生,快叫先生好。” “先生好!”马丽苏恭恭敬敬地向景清鞠了个躬。 “好。”景清笑眯眯的回了声,便望向徐宁,“令妹恭敬有礼,徐姑娘教导有方。” “还好还好。”徐宁听得景清夸奖马丽苏,心中得意,但口中仍然谦虚道,“还望景先生好好教导。” “若苏苏顽劣不堪,景先生可狠狠责打,不必怜香惜玉。”徐宁想起了电视剧中那些大人们的话,便依样画葫芦,想树立优秀家长的形象,但模仿不到位,越说越小声。她视马丽苏如亲妹妹,可舍不得马丽苏挨打。 “看不出徐姑娘竟是如此严厉之人,哈哈。”景清忍俊不禁的着着徐宁,显然已看穿徐宁的色厉内荏。但他并未揭穿徐宁,只觉徐宁装模作样的神态,可爱之极。 徐宁见景清表情,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转口道:“苏苏是个乖孩子,很听话的,但有时也很调皮,还请景先生多加看顾。” “好说。”景清笑道,“那么请徐姑娘就此留步。我带苏苏进学堂吧。” “好的好的。”徐宁马上将马丽苏推向景清。但出人意料的是,徐宁松手后,马丽苏却紧紧拽着徐宁的衣袂,神色十分紧张。 “怎么了,苏苏?你不是很想上学吗?你一大早,才辰时就催我快来,怎么现在又不肯跟先生进学堂了?”徐宁蹲下,有些不解的看着眼睛发红的马丽苏。 马丽苏咬着唇摇了摇头,不肯说话。 景清笑了,他不是第一次当先生。在家乡苦读时,为了补贴家用,他曾经不止一次进社学教过孩子,他了解马丽苏现在的心情,类似于“近乡情怯”,想靠近又害怕。 “苏苏,别怕,学堂上有好些同窗,还有你认识的一些朋友。而且,酉时便下学了。到时候先生亲自送你回家,好不好?” 马丽苏看了看徐宁,徐宁坚定的朝她点点头,她知道无可退却,便转向景清,怯怯地点头应承。 景清带着马丽苏离开,转至走廊拐角处,马丽苏猛地扭过头,哽咽地大声道:“徐宁姐,下学你来接我,好不好?” “好!” ------------ 第卅四章 村庄儿女各当家 清晨的空气,带着新鲜的气息,穿过半开的窗户,涌进房内,让人精神振奋。 书桌前,木隶停下笔,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稿。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靠向椅背。应该没什么疏漏吧?木隶闭上双眼,将面前的昭武卫操练纲要,在脑海中又细细的梳理了一遍。 “六分习弓弩,两分习刀矛,还有两分……”木隶喃喃自语道,“习队列。”他慢慢睁开眼,徐宁认真执拗的模样不期然浮现在眼前。木隶不禁轻轻弯起嘴角,多日不见,这个闲不住的姑娘不知道折腾得如何了。他挂在唇边的微笑蔓延至双眼,这个神神秘秘的女孩,看起来大大咧咧象个男孩,常常异想天开,想法却又十分得用。她究竟是什么人?木隶又想起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忽然心中一动,难道是应天那边派来的人?木隶悚然一惊,坐直了身体,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会,终于还是放弃考虑这个暂时没有答案的问题。 “文护!”他提高声音,大声吩咐营房门口的传令兵,“速请五位千户来我营中议事。”“是!”门外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应声,传令兵何文护领命而去。木隶拿起操练纲要,起身往前堂走去。 这是木隶任昭武卫指挥同知以来,第一次召集高级军官开会。昨晚徐达组织了一个高级军官的内部洗尘宴。通过推杯换盏,木隶已对他手下的五名千户有了基本印象。一杯倒的郭亮、喝醉了说话仍然滴水不漏的宁忠,二人来自凤阳卫;豪爽的李坚、千杯不醉的谢贵则来自直隶边卫,而谨慎的顾成则是木隶熟识的朋友,来自京营勇卫。 木隶坐在上首的椅子上,静候他的五位千户属下。不一会,五人陆续到达。李坚一进前堂向木隶大声唱了个喏,便大马金刀地入坐左首。谢贵与宁忠则结伴而来,齐齐向木隶行了个便礼,一块坐在右侧。第四位到达的是顾成,他对木隶行了个全副军礼,躬身解释适才正在校场检查军兵弓弩,所以来迟了。木隶微笑着向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让他先行入座。他才再次行了个军礼,恭恭敬敬的倒退着行至左二席入座。 顾成对木隶执礼甚恭,一旁正在与谢贵低声交谈的宁忠,悄悄看在眼里,心中疑窦顿起,顾成平日里为人虽谨慎,但也是军中骁勇猛将,不乏傲气,怎地如此俯耳低眉?坐在左首的李坚却斜了顾成一眼,嘟囔了一句,被坐在对面的谢贵瞪了一眼。 “恕罪,恕罪,末将来迟了。”郭亮匆匆忙忙地闯进来,一只裤脚还卷着,“今日三个百户所屯田下种,末将也过去帮了把手。收到大人之令,便速赶来,想不到还是来迟了。请大人责罚。”郭亮说着便躬身行礼。 “无妨,郭千户身体力行,本官很是佩服。”昨日木隶已察觉郭亮应为徐达亲信,自是不会对他拿捏颜色,何况郭亮并非私事耽搁。郭亮也入座,恰在顾成身边。 “长话短说。徐指挥使令本官任昭武卫指挥同知,领操练一事。本官不敢懈怠,想听听各位对昭武卫如今的操练情势有何高见。” 五人互望一眼,李坚率先大声道:“军中操练,历来便是冬春屯田,夏秋讲武。讲武多是弓马及阵式,未曾有变。” 宁忠赞成道:“本千户所亦是如此,不敢懈怠。” “禀告大人,末将所领千户所,每日除却常行之弓马阵式外,亦习得武艺。弓马武艺五日考校一次。” 各千户七嘴八舌,木隶的同知议事堂顿时热闹起来。 徐宁不觉得热闹,只觉得很热。她在庆丰茶馆的烤房中,悉心教授张庆已有大半天了。张庆不愧是十几年的老师傅,徐宁详细的说了一遍烘焙方法,张庆便已有模有样的烤出第一个蛋糕。很多连徐宁自身都掌握不好的细节,张庆上手试验两次便能灵活运用了。很快,张庆便沉浸在各种蛋糕造型设计中。徐宁受不了烤房的热度,跑到前堂坐着喝茶。 “小娇,快来尝尝。”不一会,只见门帘一掀,张庆从后堂猛然冲了出来。他双手捧着一个青色小瓷碟,碟中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心形蛋糕。 小娇?徐宁绝倒,暗道,那日黄喻本称乔氏为母老虎,哪知道她竟有个如此娇柔的名字。 乔氏惊喜的看着张庆手中的心形蛋糕,双颊竟有些红晕,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 “一次可以烤100个,适才我试了两炉,大概半个时辰出炉的较为松软可口。”张庆很专业的向徐宁表示。 徐宁尴尬的点了点头,夸道:“还是张掌柜术业有专攻。”虽说是教授技艺,但徐宁仅仅知道一些diy的小技术和大致的蛋糕做法,远不如张庆了解糕点之道。 “凤仪楼的合约规定,我们从十一开始供货。今日我便去采买樱桃,我们第一炉便做个樱桃蛋糕吧。”张庆兴奋地说道。 徐宁却没有与张庆一同前往市场。她记得庆丰茶馆欠了黄喻本1000贯。昨日收了凤仪楼的定金及代理权费共810贯,虽说解决了大部分,但与1000贯还有近200贯的差距。如今庆丰茶馆也是徐宁的产业了,徐宁自是更加上心。 “还要想个什么方法赚它200贯呢?”徐宁托着腮望着茶馆内饮茶的食客们。 “韩大,耿府今日招仆役,你报名了吗?”隔壁桌有人在介绍工作。“ “真的吗?我现在就去领张荐书,让东头张先生帮我填上。” 可要填好些!我听说,耿府仆役做园工的,一月工钱可有一贯呢!” “这可是个好营生!不好!这样的好营生,怕是荐书人人抢着领呢!” “那你怎地还不快去!” 话音刚落,那个叫韩大的年轻后生便旋风般奔了出去。 “荐书是什么?”徐宁好奇地问乔氏。 “这荐书便是闲工往东家处寻找营生时,由东家发给的自荐文书,填写姓名、户籍、生辰、长处等,呈给东家拣选合适的帮工。” “荐书……”徐宁觉得似挠到了痒处,“姓名……” 忽然,“哈哈!我想到了!”徐宁跳了起来,笑嘻嘻的对着乔氏乐道,“这余下的200贯差额,我想到办法了!” ------------ 第卅五章 行到人家尽读书 乔氏听得徐宁又想到方法,喜不自胜,忙追问徐宁有何妙计,徐宁却不肯言明,神秘的表示明日便见分晓。说罢便与乔氏告辞,回家准备。乔氏拉着徐宁的手仔细叮咛,让徐宁路上小心些。二人相识时间虽短,但徐宁热情大方,愿意帮人的爽快性子,深得乔氏喜爱,早已将徐宁当成自家人一般。 日影西斜,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徐宁自早上返回后,便钻入书房,细细斟酌一番。想得仔细处,连午饭也不及准备,草草用蛋糕应付。 此时,徐宁已拟好计划,看着那三张用鹅毛笔写就的计划书,她心中充满成就感。“认真的女人最美!嘻嘻。”徐宁满心欢喜的夸奖了自己一句。“待会接马丽苏后,让景清看一看,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举人,含金量可比我这个大学生高吧?”主意一定,徐宁便出门接马丽苏去了。 社学门口却空无一人。徐宁先前想像中人山人海的家长毫无踪影。徐宁这才记起,如今是在明代,每户家中都有好些孩子,而且村里的孩子都很皮实,满山遍野都能自行乱蹿,哪需要家长来接送。 独自一人在社学门口等待,让徐宁有些尴尬。村里不时有人经过社学门口,见徐宁无所事事的站着,不明所以,都会忍不住盯着她看一眼。大概很快就会成为村里的风云人物吧?徐宁心里忍不住在心里哀叹。“马丽苏是女孩子,当然和那些男孩子不同,女生要富养,应该接送。”徐宁自言自语聊以自慰。 “徐宁姐!”正在徐宁默默回忆赚钱计划时,听到了马丽苏欣喜的喊声。只见马丽苏背着书包,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一起,走出社学大门,飞快地向徐宁跑来,景清跟在他们身后也向徐宁走来。 “徐宁姐,你真来啦!”马丽苏开心的拉着徐宁的手道。 “是呀,早上答应过你嘛。不过下不为例哦,苏苏上社学是大孩子了,要学着自己上学下学,好不好?”徐宁趁机教育马丽苏,不想再在社学门口被人行注目礼。 马丽苏还没说话,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小男孩便说道:“以后我上学时喊上苏苏吧。下学时也可以一起回家。” “好啊好啊!”马丽苏拍掌笑道,“以后我便和小强一块走。” 徐宁顿时笑了,摸了摸那个小男孩乌黑油亮的头发,笑道:“你是张强吧?苏苏常常提起你呢。你住在我们附近,是不是?” “是呀。”张强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就从你们院子往前走不到半里地呢。” “那么以后你要记得来叫苏苏哦。你们是好朋友了,对不对?” “当然啦!”马丽苏争着说道,“景先生说,同窗要友爱。” 徐宁抬头看了景清一眼,意示赞许,又转向苏苏笑道:“景先生说得很对呢。那么,你午时有没有和小强一同分享吃食呢?” “有呢,我分了小强一块蛋糕,是杏仁蛋糕哦。”马丽苏想到杏仁,不由舔了舔嘴角,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那很好啊。”徐宁笑着拍了拍马丽苏的小脑袋。 “徐宁姐,晚上我们请小强来家里吃饭好不好?”马丽苏仰起头恳切地望着徐宁。 “好呀。小强可以吗?”徐宁自然答应,这是马丽苏第一次邀请她的小朋友来家里玩。马丽苏未遇到徐宁之前,只和马三宝在一起,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敢和陌生人接触。来到濠村后,又因为是外乡人有些怯懦,兼且在家自己学习,所以和村里的小孩来往并不多。认识张强,不过因为张玉是曾寿的朋友,张玉家媳妇偶有串门,带着张强,方才认识的。徐宁希望马丽苏能尽快融入正常的孩童世界,自是很欢迎马丽苏带小朋友回家玩。 张强涨红着脸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要先回家和娘亲说一声。” “乖孩子。”徐宁赞道。 “我和你一起去。”马丽苏主动拉着张强的手,风一般地,跑了。 “路上小心些。”徐宁急忙喊道,可俩小孩显然充耳未闻。 徐宁目瞪口呆的看着两小的背影,这,这还是对她恋恋不舍的马丽苏吗?变心得好快呀。 徐宁叹了口气,转过身,作幽怨状,郁闷地对景清道:“看见了吧,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哈哈。”话未说完,徐宁便已忍不住笑出声。 “景先生也一起来吧。”徐宁热情地邀请景清也来凑热闹。她心中还记挂着那个“自主性”计划。请人参详,管一顿饭是应该的。 “乐意之至。”景清在旁良久,见俩小孩叽叽呱呱和徐宁抢着说话,他也插不上话,便含笑不语。见徐宁邀请张强来小院吃晚饭,心底忽隐隐升起一丝期盼,期待他也能被徐宁邀请。 虽只一日不见,他已开始想念徐宁的厨艺,或许,也有些想念许宁的笑靥吧,是不是呢?他心中轻轻问自己。 待得徐宁邀请,景清大喜,不加思索便立刻答应。话一出口,方觉不妥,如此毫不推辞似乎有些过于唐突,他慌忙解释道:“实在是徐姑娘的手艺,太令在下向往了。” “哪里哪里,不过景先生谦谦君子,实话实说,如此甚好,哈哈!”徐宁对赞赏可从来是来者不拒。 待二人到达,马丽苏和张强已从张家回来,在院子中玩开了。他们二人趴在石桌上,正在玩跳棋。为了锻炼马丽苏的思考能力,借着上劳技课的机会,徐宁还着马丽苏一起制作了一副简易跳棋,她们在河边拣了相应大小的小石子,涂上不同色彩,代替玻璃珠。马丽苏对这跳棋很是喜欢。今天张强来作客,她便搬出她喜欢的玩具,和张强一同玩耍。 “景先生好!”马丽苏和张强看见景清也一同进门,立刻尊敬的行了个礼。 “习作写完了吗?还没写就现在写,正好景先生在,帮你们看看。这些吃过饭再玩。”徐宁立刻摆出家长的架势。正好她要做饭烧菜,景清可以帮忙看看孩子。 马丽苏和张强在徐宁的强大气势下,顿时规规矩矩,拿出习作。 看着徐宁的颐指气使,景清顿时笑了,徐宁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听清,因为他的思绪已飘回到了陕西那个偏远的小山村,想起求学时,让他又敬又怕的嫂子, “不知嫂子在家乡可好?” ------------ 第卅六章 坐看风起云涌时 徐宁做的饭菜,汤浓汁香,令人垂涎三尺。众人上桌后食指大动,很快便风卷残云般将五菜一汤消灭干净,便连一向斯文的景清,也吃得不亦乐乎。徐宁很开心,做为煮妇,她最喜欢的,便是自己烧出的菜,得到食客的认同,而食客最好的认同,便是吃得淋漓尽致。 饭后,马丽苏拉着张强去玩她的拼图。徐宁曾请木爽在硬纸板上绘图,内容多是徐宁给马丽苏讲过的各种故事,然后将硬纸板割开,制作了几幅拼图,也甚得马丽苏喜欢。 景清则被徐宁安排到了书房,“检阅”她今日的成果。 “《庆丰茶馆馆牌规例》?”景清有些困惑,“第一,馆牌等级及折扣。本馆馆牌分为三等,一等牌名为金牌,存钞4贯,持牌享受会钞总数8成半优惠,用完为止;二等牌为银牌,存钞2贯,持牌享受会钞总数9成优惠,用完为止;三等牌为宝牌,持牌享受会钞总数9成半优惠,用完为止。第二,馆牌积票制度。会钞每满五百文计一票。积票根据数量不同,可兑换庆丰茶馆提供的相应茶品及糕点。同一人持不同馆牌积票可相累加至同一人名下……” “我去洗碗,你慢慢看。”徐宁狡黠一笑,想试试景清的才智,看看这位几百年前的大明举人,能不能理解现代的会员卡制度。 “好。”景清头也未抬,沉浸在新鲜事物中。 “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徐宁一面哼着歌,一面将洗好的碗沥干,放进橱柜。 当她端着一盘樱桃走进书房,景清已通读了一遍,他将计划书向徐宁一挥,笑道:“徐姑娘真乃天才。此规例将大大增加庆丰茶馆的存钞量,能够吸引大批食客持续光顾,真是一举多得。” 徐宁听得景清夸奖,成就感大增,只觉一天辛苦总算有所回馈。景清又道:“徐姑娘的奇思妙想可真多。马丽苏她和张强玩的跳棋,想必也是出自徐姑娘之手吧?” 徐宁被一再夸奖,心花怒放,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只是一时突发奇想罢了。” “景先生觉得该哪里还需要补充?”徐宁认真的求教道,“这馆牌规例,听起来已繁杂,实施起来估计也不简单。”没有现代的计算机工具,纯靠人工,徐宁觉得自己有些纸上谈兵了。 “比如这里,持馆牌者来店里,会钞时该如何识别他是否真是持馆牌者呢?我在这里采用了暗语方式,不知会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呢?”徐宁皱着眉头指着会钞登记条款说道。 “自然有可能,不过若加上手印,也许能减下些麻烦。”景清含笑道。他在阅读时已查觉此处不妥,若暗语泄露,必将引起庆丰馆与食客间的争执。 “好主意!”徐宁在生活中基本与手印无甚关联,一时竟没想到古代常用的防伪方法。 “景先生,吃樱桃吧。”徐宁热情地将樱桃推到景清面前。“徐姑娘的生活真是‘民以食为天’的绝佳体现。”景清笑道。 “哈哈,景先生说笑了。”徐宁拎起一颗樱桃扔进嘴里,乐道:“这些都是无污染绿色食品呢,多吃些有益健康。” “马丽苏跟着徐姑娘,倒是有口福了。”景清也笑道。 “每个孩子都应该有个幸福的童年,景先生你说呢?”徐宁道。 景清笑了笑,笑容中充满苦涩。他的童年,是否幸福呢?一家十口,一穷二白,贫贱也罢,偏偏兄弟还相阋于墙,闹得家宅不宁,让他宁愿在山上茅屋苦读,也不愿在家满眼纷争。千辛万苦凑得赴考盘缠,一朝得中后,各种攀附接踵而来,让他不胜其烦。若是没有黄大人垂青,只怕如今尚纠缠于家宅俗事中。 “景先生,景先生?”徐宁见景清不语,脸上神色变幻,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嗯?”景清回过神来,歉然一笑,“失礼了,徐姑娘。” “景先生怎么啦?”徐宁问道。作为朋友,徐宁觉得应尽一尽开解义务。 “没什么,想起了家中琐事。”景清轻轻叹气道 “景先生是陕西人吧,完全不似三秦大汉那般粗犷。”徐宁见过许多陕西人,多是彪形大汉,豪迈洒脱,像景清这样的斯文人物,倒是少见。 “哦?徐姑娘到过陕西?”景清好奇问道。 “是啊,去过长安。真是一座雄伟古都。” “长安?那确是万世恢典,风流人物不胜枚举,吾辈当仿效之。” “哈哈,那些妖娆前辈,哪是我们能模仿得了的?” “怎生无法模仿!?如今应天府中,可是名伶尽出,将上演玄武风云剧牌呢!”景清意有所指道。 “什么?”徐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道。 “嗯?没什么。”景清一愣,想到徐宁不过是中都小村的一个姑娘,如何知道应天府风云变化。 徐宁却明白了景清的话外音,想起即将波及全国的空印案,心头一惊。 “景先生在此担任西席,与天真无邪的孩童为伍,不必理会那些官场污秽。”徐宁含蓄的提醒景清。 “如今皇上整治吏制,只会愈加风清云净。只盼皇上能明辨秋毫,勿再发生玄武之变。”景清未听出徐宁的弦外之音,继续道。 徐宁听得景清提及玄武门,瞬间想起朱棣,背上惊出一层冷汗,难道朱棣的野心已到路人皆知的地步了? “哈哈,景先生说笑了。皇上圣心独断,不会出现不臣之事。”徐宁打了个哈哈。 “只怕皇上顾念亲情,且皇后心善,一时无法自持。”景清担忧道。 “不会的,皇上是极有主意之人,断不会受人蒙蔽。皇后娘娘仁慈自爱,从不干政,更何况几个藩王皆是皇后所出,手心手背皆是肉,皇后岂会不知轻重。”徐宁说道。 “皇后所出?他怎为皇后所出?他虽姓朱,终究不是皇上亲生。”景清讥讽道。 “什么?!”徐宁惊呼,朱棣不是朱元璋亲生子?真是个轰动的八卦。 景清奇怪的看了徐宁一眼, “靖江王朱守谦为皇上亲侄朱文正之子,天下皆知,自是非皇上所生。” ------------ 第卅七章 欲为圣明除弊事 “朱守谦?”徐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奈何毕业太久,又不修历史专业,仅有的那点高中历史知识,在徐宁脑海中,早已经净化得只剩下唐宗宋祖秦皇汉武等几个名词,便连空印案等一些明初大案,也是因为那本风靡全国的明史书大红时,同事买了放在办公室,她偶尔看看才知道的。具体到明初名人,她可完全摸不着头脑。 “皇上本着亲爱之情,对靖江王恩宠备至,分封靖江王的军政之权、官属规制、护卫甲兵、采禄赏赐、册宝仪仗等,全都与皇上所出的各藩王相同,毫无二致。靖江王府更是建于桂林独秀峰下,宫宇庙社数百间,外以高城周垣相护,所有用度一应俱全,气势非凡。便是如此,可靖江王尚不知足,至今不愿赴桂林就藩。” “靖江王?他不过是皇上的侄孙,竟也封了藩王??皇上那些亲孙都还候着吧?”徐宁觉得不可思议,朱元璋连官员的薪水也不愿多付,竟会如此大方的对外人赏出一个藩王之位? “皇上敦睦家人,靖江王先人官居从一品大都督,乃皇上兄长唯一骨血,对皇上忠心耿耿,立下从龙大功,所以皇上对靖江王厚爱有加。皇后又宽厚,对众皇子谆谆开释,令其等不得与靖江王相争或生隙,方才让靖江王终获皇上赏赐,成我大明开国以来唯一的非皇子藩王。” “真是想不到。”徐宁感叹道,原来传说中残暴的朱元璋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可是偏偏有人不知足,不愿离京赴藩,让皇上很是头痛。” “这是人家家务事,咱们小老百姓看看热闹就好了。”徐宁满不在乎地说道。 景清笑道:“徐姑娘自是不需关注此事,咱们先将庆丰茶馆打理好才是正事。” “言之有理。景先生,这里你看还需要什么改进么?”徐宁指着另一处没有什么把握的地方请教…… 景清与徐宁逐渐将馆牌规例完善起来,二人讨论得有声有色,景清越发觉得徐宁与普通女子不同,毫无扭捏,议事时思路清晰,也不作寻常妇人之态,心下不禁更加倾慕。 不知不觉,打过更漏,时至人定。 “告辞了。”景清带着张强,站在小院门口,向送客的徐宁与马丽苏做了个揖。“今晚多谢徐姑娘盛情款待。”他兴奋的笑道,“特别是徐姑娘的馆牌规例,让清大开眼界。” “哪里,我只是提了个大纲,多亏了景先生补充完善呢。”徐宁展颜一笑。 院门口分别挂着两个灯笼,光线氤氲,透过牛皮纸,淡淡的洒在徐宁脸庞上,将徐宁健康的肤色映衬得越发娇嫩。 景清只觉心中一荡,不敢直视徐宁,连忙转过头,对小强说道:“小强,我送你回家吧。”“谢谢先生。”小强点头答应,又向马丽苏告别。马丽苏送了小强一幅黑猫捕快的拼图,那是脱胎于黑猫警长的故事,小强刚才听了马丽苏讲述,很是喜欢,马丽苏便大方的将图送给了他。 徐宁待景清等离开后,便督促马丽苏继续写完晚饭前没做完的功课。她则来到厨房,试验一直想做出的奶油。徐宁机械地搅拌着奶油,想起昨日凤仪楼中那位朱姓少女,颐指气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似乎天生如此。是身份贵不可言吗?徐宁思量着。 “徐宁姐,这是什么?粘乎乎的。”马丽苏做完习作,便来找徐宁。 “啊?”徐宁低头一看,只见盆中的液体浓稠厚实,显然已在徐宁神游物外时已经试验成功。“哈哈,苏苏,以后你有奶油蛋糕吃了。” 就在徐宁与马丽苏欢庆成功时,几十里外的凤凰山军营中,马三宝却遭遇了麻烦。 木隶看着面前垂头的马三宝,和颜悦色地问道:“三宝,为何与人斗殴?” 原来木隶与众千户商定操练新纲后,便立时在昭武卫中展开。马三宝所在营伍也不例外。由于马三宝长期流浪,营养不良,身体素质并不很好。虽然到了木府后,生活条件有所改善,但短短三十天,也无法全面提高。因此,在操练中难免失误,常招致同室袍泽责骂,他尝过世间冷暖,自是知道忍耐的可贵,便默默受了,不与人口角。岂料今日下午,同室袍泽趁他出恭时,捉弄于他,发现了他的一个大秘密,遂到营房中宣扬,使得马三宝回房后招致众人围观耻笑。马三宝难以忍受,平日里的怨气全面爆发,于是便演变为营房斗殴。小旗以军法惩罚了五人,木隶恰好巡察到此,便将马三宝带回问话。 马三宝倔强的咬着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臂上更是红肿一片,显然斗殴情况甚是激烈。他心中早已将木隶视为偶像,不愿在他面前失去尊严,是以也不知如何开口。 “三宝,从那日在街口相遇,这近一月的时日,我从未将你视为仆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绝不是那些只知吃酒打闹的无知村夫。” “你爱护手足,不辞劳怨,从不主动与人争执,便是那日在街口,你宁愿被那些小贩殴打也不还手。这些,都是别人绝比不了你的。” “你从未说过你的过去。我也知道你背负了很重的包袱。但是,三宝,无论你想做什么,赢得同袍或朋友的真心,才是最好的助力。” 马三宝认真听着。自从那些梦魇一般,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发生后,他和马丽苏不得不相依为命辗转流浪,没有人如此温和又实心实意地教导过他。马三宝只觉得心中一热,眼眶内一片潮湿。 “四爷……”马三宝哽咽道,他抬起头,直视木隶深邃犀利的双眼,“对不起,我给您丢脸了。” 虽然木隶从未在各人面前提起过马三宝,但他一直关注着马三宝的训练情况。当日带马三宝投营,也是将他当成可造之材,想放入军营中锻炼以便日后使用。马三宝也知木隶对他寄望甚高,所以训练中虽然有时体力不支,仍顽强坚持。此时他听出了木隶话里话外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心中愧疚已极。 “三宝,今日之事为何?”木隶温言问道。 “他们……他们骂我。”马三宝咬紧牙根道。 “大丈夫问心无愧,何惧流言蜚语?”木隶道。 马三宝紧紧闭上双眼,痛苦地说道:“我不是大丈夫。” “我是一个太监!” ------------ 第卅八章 人生难得一知己 “小心,小心!”张庆叮嘱车夫手脚轻些。这是第一次为凤仪楼供货,为了有个好的开始,他花了很多心思在这第一批成品上。 “张老板,早啊。”佟掌柜一早便候着凤仪楼边门,等前收货。张庆陪着笑脸,将一个精美的纸盒递给佟掌柜。今日是庆丰茶馆第一次出货前,徐宁早早便到店帮忙。待张庆将出门时,特别交待他将一些制作较高档的糕点单独包装,赠送佟掌柜,免得他在收货过程中使绊子。 “佟掌柜,这些是一些样品,给您试试口,看看合不合味,有什么建议尽管提。” “好说,好说。”佟掌柜乐呵呵地伸手接过。心中暗道,这张掌柜还算上道。 打点好佟掌柜,第一次交接货品,十分顺利。张庆午时便返回了庆丰茶馆。 徐宁将昨日与景清商讨过的《馆牌规例》交于张庆过目。张庆粗粗一看,并未十分理解。徐宁便在旁详细说明了一番。张庆夫妇不禁大叹巧妙。乔氏心下暗喜,拉徐宁入股果然是个好法子,这一转眼便又赚得银钱。 三人分派了任务,徐宁写告示。乔氏找人制作三类不同的馆牌,徐宁想了想,又交待乔氏同时制作二十张免预存也享有优惠条件的锦牌。 张庆有些不解,徐宁解释道:“可以送给一些特别贵宾。有些贵宾若要他们事先存钱,未免有失他们的身份。”乔氏恍然大悟,连连夸赞徐宁聪明懂事。 三人商议三日内备妥各事物,于十五那日在中都推出新品与新制。议定之后三人各自行动。 返回濠村,徐宁拟好告示初稿,迳往景清处寻他。正好今日社学是另外一位先生讲课,景清正闲着无事,便拿了红色纸张,就着徐宁的初稿,挥毫泼墨,转眼间便写好一张告示。 “景先生,我还想制作一些宣传单。便是那些在街头巷尾发给百姓们看的。不知道哪里可以制作?”徐宁想起了现代超市、饭店的那些宣传单。 “宣传单?” “便是一张小纸片,告诉大家庆丰茶馆本月十五有优惠,三日内办馆牌免费等等。” “类似于小告示?有是有,但三日内要制成数百张,怕是赶不了工。”景清摇头道。“而且,多数百姓识字不多,只怕也看不懂文告内容。” “啊?!”徐宁一听顿时懊恼不已,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古代的文盲率可不比新中国。 景清见徐宁嘟起嘴,愁眉苦脸,轻轻一笑,道:“不如请两个说书人,到凤阳大街说上两句,应该能吸引不少人。” 徐宁眼睛一亮,对呀!怎么没想到用说书人呢,只要教会了说书的,四处宣传,顾客还不手到擒来呀?越想越顺溜,徐宁眉开眼笑,竖起大拇指,夸奖道:“景先生不愧是我的偶像!” 景清脸上一红,眼睛透出极亮的神采,笑道:“徐姑娘说笑了。” 徐宁正色道:“哪是说笑!且不说景先生在社学中诲人不倦,只说景先生你一介书生,当日尚且能挺身而出帮助庆丰茶馆,急公好义,真真是让人佩服不已!” “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真正如先生这般远居江湖,尚忧心庙堂之事的人,那是少之有少。象先生这样,才是大明真正的栋梁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景清听得这两句话,只觉如雷贯耳,喃喃反复,情不自禁大声赞道,“说得好!说得好!”他眼放光芒,定定地望向徐宁。 在景清认识的女子中,不是只识柴米油盐的村妇,便是只知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如徐宁这般能够了解他的人生抱负,懂得欣赏他的志向的女子,实是平生未遇。如今,他只觉徐宁真乃他平生红颜知己,心中如浪滔天,双手轻轻颤抖,几番挣扎,想要去握徐宁双手。 徐宁却未注意到景清异状,在书桌前认真的轻声读出公示,校对勘错。“景先生,这告示要不要写两张?馆门口贴一张,馆内贴一张?就别让大家都挤在门口不好出入?”徐宁转身向景清问道。她这才发现景清双颊有些红晕,不由奇道:“景先生,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景清尴尬地笑了笑,掩饰他心中的激动。“那我再写一张吧。” 徐宁带着两张告示,走在回庆丰的路上。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平平淡淡。徐宁只觉暮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景清怎么还能热得双颊染红?读书人身体可真弱,最后,徐宁得出了她的结论。 凤阳大街热闹依旧。 这几日忙于庆丰茶馆的事宜,《还珠公主》的本子还未完稿。徐宁站在雄辩社门口,想着该怎么向社长解释。最后,仍然凭着几块小小的糕点,徐宁从社长那里借出了三个最得力的说书人,约好从明日中午起,到庆丰茶馆听候差遣三日。 乔氏也已寻得匠人制作馆牌,只待十四那天收货。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朝的交通基本靠走。徐宁心中充满创业的热情,一日奔忙下来,竟也不觉得疲累,还能在夜晚静下心来将《还珠公主》话本更新。 中都县衙,知县何桂堂正在后堂查看去年的钱谷账目。中都钱谷书册已经户部审核,校出了几个不相符之数,发回重造。因中都距应天府路途尚不算太远,所以中都县便直接将书册拿回重造。今年年初,朝中便有消息传出,皇上对各地赴户部校验钱谷书册时,携带空印书册极为不满,已派出专员赴各地调查。莫要在此出了纰漏才好。几个同年听说都因此下了狱,可怜寒窗多年,竟因这无伤大雅之事丢官,“唉……”何桂堂摇了摇头。 “大人,大人……”衙役朱明当跑了进来,“庆丰茶馆派人送了礼品来。” “什么?”何桂堂气道,“混账东西!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放收礼的人进来!”皇上出身布衣,幼时受尽官吏欺压,最痛恨贪腐之事,此时又适逢龙心不悦之时,谁敢自讨没趣? “不是,大人,”朱明又道,“庆丰茶馆的人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什么!”何桂堂怒了,这是什么话?为这中都县他何桂堂殚精竭虑,庆丰茶馆竟如此诋毁他?“把他们带进来!本官倒要看看,这些泼才又生得什么事端!” ------------ 第卅九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何桂堂身着官袍,端坐上首太师椅,双目斜睨着下首那个穿布衣的商人。两股战战,无胆宵小,竟也有胆色让本官回家种红薯? “本官如何不为民做主?你且说来,若空口白牙,小心板子伺候!” 张庆一贯遵纪守法,别说见县官,连县衙都没进过,如今入得后堂,紧张得连见礼也忘记了。徐宁叮咛的话,他担心忘记一路背诵。只想趁着还有些记得,立刻说将出来。 此刻,张庆被何桂堂官威一压,顿时如竹筒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大老爷奉治中都,自应为中都百姓做主。若中都子民不习好坏,大老爷便应不吝赐教,以教化县治。” “哼,这是当然!此乃本官份内之事!” “敝店以茶饮糕点为营,颇得中都乡民赞誉。但敝店思虑应精益求精,以报乡民厚爱。近日新制糕点数盒,只觉未近完美,恳请大人试尝,品评建言,敝店亦可据此择善而定。” 何桂堂愣住了。他并非不知人情往来,但如此送礼,他实是第一次遇见,心下顿时又惊又喜。 大家都知道,在朱元璋手下当官,是需要极大勇气的。因为朱元璋认为,县官月薪7.5石米已是高薪,并且亲自规定,贪污60两银子以上,杀。洪武初期,7.5石米虽足够一家五口一月口粮,并吃上点好肉,但对于一个县官而言,要花费的却不仅仅是衣食住行。 古代的县官,不仅仅是一个县长,还兼任了公安局长、检察院长、财政局长、劳动局长、建设局长、卫生局长、统计局长、教育局长等等一系列头衔,手下有一帮打工的。除了县丞、主薄、典史是领财政工资外,其余的长随、计吏等,统统由县官出钱雇佣!而这些开支中,还不计人情往来等。明朝的官员,领这惨淡的薪资,怎能不有过人的勇气? 如今张庆送上门来,堪堪改善了一点县衙的清苦生活,一番说辞还将收礼转变为何桂堂不得不做的份内之事,怎能不让何桂堂喜出望外。 “这……”何桂堂虽正中下怀,但虑及威严,仍稍作推辞。 “请大老爷为民做主!”张庆再次大呼道。 “既如此,本官唯有顺应民意,为你择善而定。”何桂堂语带威严。 “敝店三日一换新,恳请大老爷拨冗品评。” 张庆松了一口气,心下佩服,又被徐姑娘说中了。 当张庆如履薄冰时,徐宁和乔氏已将准备好的各色馆牌分门别类放好。乔氏还在茶馆中专门辟出一角作为馆牌登记处,并将会写字的三个伙计调来充当临时记录员。 那三个说书人,在徐宁的反复说明下,已对馆牌规例了如指掌,不仅能够口齿伶俐的说明规例,还能够为不理解的人进行解答,让徐宁相当满意。 十五未到,便已有数人上门询问如何办理金牌,让乔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徐宁见一切已准备停当,嘱咐张庆按时送货给凤仪楼后,便回家做饭。太阳当空高照,徐宁兴高采烈。想着这是来明朝后的第一份产业,只觉欢欣鼓舞。尚未到家,便见周嫂在门口徘徊。 “周嫂!好久不见了。”徐宁热情的招呼道。 “徐姑娘,你可回来了,等你好久了。”周嫂笑道。“这是二少爷寄来的信,小姐吩咐我拿来给你。” “哦?曾寿来信了?就两三个时辰的路程还写信?”徐宁啼笑皆非。 “二少爷想必想念姑娘做的那些吃食了,所以给小姐写了一封,给姑娘也写了一封。”周嫂与徐宁相熟,又不在曾府内,所以也不讲什么礼数,打趣起主人来。 “哈哈,说得对。”徐宁也笑道,“进来坐坐吧。” “不了,小姐还等着我回话呢。”周嫂摇了摇手,自去回话了。 徐宁边进门边看信,信中果然充满着一个吃货最真诚的渴望,满篇皆是对美食的向往,以及对军中伙食的控诉。徐宁忍俊不禁,继续往下阅读,忽然,一行字跳入她眼帘,‘若再不捎些吃食来营救我,我很担心会饿晕在寻人的山路上,到时寻不着人,可别让苏苏怨我。’ 徐宁笑容一凝,寻人?和苏苏有什么相干?难道是……马三宝在山中迷路了?!徐宁吃了一惊,认真又重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看错。可是周嫂刚才没有提到,曾妙锦不会如此粗心。徐宁飞快地翻过信封,发现火漆完整,曾妙锦应该没有看过信,那么曾寿寄出的其它家信中应该也没有提到马三宝的事吧?这说明马三宝在难道是军中秘不外宣之事? 曾寿为什么要告诉我?只是迷路为什么需要专程写信来告知?徐宁有些迟疑,难道马三宝不仅仅是迷路这么简单?徐宁不是一个爱动脑筋的人,但自从进了政府办后,在上级与下级的熏陶下,她已经习惯性的喜欢绕一绕。 徐宁沉吟半晌,决定起程前往凤凰山军营一探究竟。不论如何,马三宝与马丽苏是她来到明朝相处最久的朋友,她不会弃他们而不顾。 徐宁整理好一些山中需要用到的物品,这些都是她熟知的事物,因为她所在的浮流县恰恰是个山区县,并且拥有全国林改发源地。徐宁当年为了撰写市长在闽省林业大会上发言的林改材料,跟随林业局的林产科人员,在浮流县的大山小山上转悠了整整一个月。 徐宁又奔到曾府,向曾妙锦表示,将前往军营给曾寿送些吃食,以拯救曾寿,惹得曾妙锦一阵娇笑,并别有用意的取笑了徐宁一番。徐宁却顾不得回话,只请曾妙锦代为照顾马丽苏。 徐宁随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社学,托小学僮将马丽苏叫出,同样交待了一番,并请景清待下学后将马丽苏送往曾府。明日的庆丰茶馆推出新品之事,也请景清代为看顾,并告知张庆夫妇一声。 景清对徐宁的匆忙很是不解,张口正待询问,徐宁已转身跑了老远。景清皱着眉担忧地看着徐宁的背影,究竟是何事?让平日很淡定的徐姑娘如此着急? 徐宁安排好马丽苏的食宿问题,便回家换上平日里买入的男装,背上整理好的包裹,来到木府。虽然平日徐宁不曾关注,但她却知道,木府里必有护院、武师之类的人物,当日朱能大概便是其中之一。如今她要去军营,走路肯定不得法,唯有寻得会骑马之人,带她前往方是上上之策。木府的管家叫朱礼,他对徐宁的要求,迟疑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于是,当木隶从徐达营房返回时,便看见营门前俏生生地立着一个人, “徐宁?!” ------------ 第四十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你怎么来了?”木隶惊愕地看着徐宁,这姑娘真如神兵天降一般。 “我来送吃的给你们。”徐宁晃了晃手中拎着的食袋,笑着道,“进去说吧。”徐宁指指木隶营房。 二人进得营房,木隶看了看徐宁风尘仆仆的模样,问道:“是阿寿给你通风报信的吧?” 徐宁一怔,忙道:“什么通风报信?你说什么?我是来给你们送吃食的。发生什么事了?”徐宁努力调整出一无所知的神情。 “别掩饰了!几日不见送什么吃食?”木隶白了徐宁一眼,“除了阿寿谁会整日记挂吃食。再说,若不是阿寿领你进来,你一个陌生人怎进得了军营?” 徐宁被揭穿行径,一阵气馁,曾寿与她费尽心思,想不到木隶一眼便已看穿。难怪阿寿甚至不敢领她到木隶营房,只是遥摇一指,便拿了吃食远远遁走。 “好吧,那你说三宝在哪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徐宁先声夺人。 “这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处理的。你快回去吧,。”木隶不愿徐宁在营中逗留,以免再生事端。 “不行。”徐宁双眉一竖,拒绝道,“我代表马丽苏来找她哥哥,找到才能回去。” “军中规定,女子不得停留。”木隶强调,表示并非他不近人情。“稍后我便派人送你回村。” “我是女扮男装,没人发现,刚才我就成功进来了。”徐宁不服道,她要用事实证明能够掩护自己。“而且,适才进来时,我看见有女人在军营,就在营寨左边那里。”徐宁觉得抓住了木隶言语的漏洞,得意之下甩出杀手锏。 “营左?”木隶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宁,“那是妓营所在。你愿与她们相提并论吗?” 徐宁顿觉尴尬,心道怎么古代驻军还配有营妓,明代士卒待遇竟如此高端?这应该是为将官准备的吧?思及此处,她忍不住暧昧地看了木隶一眼。 木隶正盯着徐宁,希望她能“幡然悔悟”,待见她眼神暧昧地瞟向他,立时明白其中的异样含义,好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快点返回濠村,别在这里添乱。” “我怎么添乱了,我可是从小在山里长大,在山中找人可比你在行!”徐宁理直气壮地反驳。说罢横了木隶一眼,“我可不象某些人,明明和三宝一同投营,却一点不担心他!好没人情味。”徐宁想着转移话题,不愿再纠缠留不留的问题。 “……”木隶一阵无语,“此事另有内情。适才我已与徐将军商议过了,不必惊动其他人,我带十人进山寻他们便可。” “我也去。”徐宁一听立刻要一同前往, “不行!”木隶毫不客气地回绝了徐宁。 “木隶,你答应过,再次进山会带着我的,你不会食言吧?”徐宁知道木隶极有主见,唯有拿约定来降他。 “……”木隶想起当日相约,只感头大如斗,无奈道,“山中情势复杂,可能有敌袭,你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与他们周旋?而且,夜间入山,很是危险。” “不怕,我会小心的。他们既是躲藏的敌人,想必不会明目张胆,我只要隐藏好,绝不会受伤。夜间也不怕,我们有火把。”徐宁想着只要离远些,那些冷兵器伤害不到她。 “火把并不能一直使用,我们是去查看敌情,越靠近越不能使用火把。”木隶道。 “而且,就算你躲得远,难道敌人就不会用弓箭吗?”木隶对徐宁的无知很是不解。 一番口舌,木隶仍然坚拒,徐宁见毫无可通融之处,当下心中有了计较,松口答应不参与进山寻人,但也不回濠村,她要在木隶房中等候他们的消息。 木隶迟疑了一下,考虑到徐宁的女子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便打消了将她送去木爽处的想法,叮嘱徐宁切勿外出,在房中等候便可。随后木隶便转身进内室收拾进山要带的东西。 徐宁望着木隶挺拔的背影,狡黠地笑了。 凤凰山在凤阳县城北,巍巍耸立。山林间树木幽深,遮天蔽日。此刻已过酉时,暮色弥漫,站在三岔路口,山风轻吹,阵阵凉意袭来。 “我们兵分三路,顾成,你们五人从右麓进入,谢贵,你们五人从左麓进入,我从中路登上。”木隶迅速分配任务。 “大人,末将愿随大人同往!久闻大人兵刀过人,请大人一路指点末将一二。”顾成委婉地表示这个方法并不妥当,他不希望木隶一人迎敌,若有什么差池,众人担当不起。 “顾成,本官一人轻身而行,可灵活制敌,不必担心。”木隶明白顾成担忧,解释道。 顾成还待再说,木隶一挥手,道:“就这样了。如今正当酉时,明日辰时在此会合。若在此等候半个时辰后,其余人等仍未返回,先到者便速归营回报将军,立增派大部来援。” “是!”顾成、谢贵等人齐齐躬身答应。 三组人分头行动。不一会便隐没在山林中。此时天色虽晚,但微霞漫天,林中还有些光亮。木隶穿过草丛往前行进。他每经过几棵大树,便会在其中一棵树身上留下记号。 朱元璋在凤凰山北兴建中都城,依山伴水,工程宏大。所需木材皆从云南深山运来,凤凰山上的树木反而严禁破坏。所以越往里走,林荫越密,加之夜色渐临,木隶一路行来脚步渐缓。不一会,他坐在树下小憩片刻,解下水囊喝了口水,便又起身往前。 转过一株参天大树,木隶的身影消失了。 “哎呦!”寂静的森林中,一声痛呼,惊起几只飞鸟。适才那棵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清冷月光映照着他的俊脸,正是木隶。 木隶一脸冰霜,冷冷地瞧着树下绊倒在地的黑影。他伸手一晃火折,点亮火把,想瞧瞧被捉住的敌人究竟是谁。 摇曳的火光下,正猛烈挣扎的黑影猛地抬起头,一张清秀的脸庞上充满了怒气。 “徐宁?!”木隶吃了一惊。 “木隶!你一定是故意的!” ------------ 第卌一章 山月不知心里事 木隶忍笑看着怒气冲冲的徐宁,道:“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让你在营房等着吗?” 他蹲下身,替徐宁除去牢牢缠绕在她脚背上的牛筋绊绳。徐宁用力揉了揉被绊绳勒得深陷的脚背皮肤,大声埋怨道:“木隶,你是不是早发现我了?” “也不是很早,在三岔路和他们分手后发现的。”木隶道。 “那还不是很早?!”徐宁气结道。 “我没想到是你。好在那时只是想找个带路的,为方便行走计,所以没下钢针。”木隶为自己辩护道。 “什么!”徐宁后怕地瞪了木隶一眼,小声指责道,“木隶,你怎么如此残忍!” “你在这里等着还是自己回去?”木隶无视徐宁的指责,问道。 “当然和你一起去找马三宝!”徐宁恨恨地说道,“现在脚被你设的陷阱弄伤了,回去或者等在这里,遇上敌人怎么办?” 木隶环顾四周,树影重重,摇曳阴森,心知徐宁一个女儿家断不敢在这幽暗中一人穿行树林返回营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不许离开我一丈之外。不要擅自呼喝以免惊扰敌军。” 徐宁迟疑地点点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低声道:“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是不是?” 木隶心中一紧,他确知马三宝等人的藏身之处,但因此事无意间涉及皇室一大隐秘,除他之外并无人知晓,便连徐达也不知内情,徐宁怎问出如此问题? 他转头凝视徐宁片刻,再度涌起疑窦,面前这姑娘,知大明律、识文墨,粗通军事,又能洞悉宝钞之秘,并且还到过漠河!若说她是普通女子,显无可能。莫非这真是应天府那位的手笔,徐宁真是来刺探二哥情资的细作?可初离县狱时,她慌乱无助的模样,又不似作伪,似乎确实未曾踏足尘世。或者,徐宁的作伪之术已臻化境,已能让人无从分辨?木隶眼神闪烁,疑心象水中的涟漪,慢慢地在心头泛开去。 “木隶?”徐宁见他半晌不答,推了推他的手臂。 木隶回过神来,泰然自若道:“略知一二。昨夜马三宝等人失踪,今晨已有军士入山察看,已探知山中有陈党余孽。” “陈党余孽?”徐宁讶异道,“什么陈党?” “陈党,你不晓得么?”木隶轻描淡写道,“陈贼陈友谅。” “啊!那不是很多年前的事么?”徐宁当然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元末起义者,具体英雄事迹如何,她不晓得,但tvb的《倚天屠龙记》陈友谅的扮演者陈荣峻,演过李寻欢、全冠清等等,让徐宁印象深刻。 “哼,总有些人不自量力。”木隶毫无感情地评价道。究竟是指陈友谅,还是另有所指,无从得知。只是,暮春夜晚,让徐宁觉得有些冷瑟。 两人沉默着往前行。火舌吞吐间,只照亮二人身旁丈余位置,显得四周更加幽深难测,徐宁心下惴惴,不禁加快脚步,紧紧追随木隶。 木隶忽然想起一事,当日木??档志烧?保??较露运?倒??抵卸记霸锵蚧噬辖恍睹孛芴讲榭沼≌瞬岵钍拢?噬咸?眯?照瞬嵬?p啃6郧?鹊难妹偶干嫒蠓16做??轮佳习欤??佑治?耸掠牖噬戏5?遄玻??没噬显诠?写舐睢u馐窃轮蟹5??拢?炷?n渝┐逡辉掠杏啵?饺詹辉?胪饨缌?担?羲?窍缸鳎?蠢碛Φ辈幌?每沼∫皇隆?p>  “徐宁,你与雄辩社的话本交易,有否往县衙备案?”木隶开口问道,寂静的山林中,他清朗的声音听起来竟隐隐有些冷意。 “有啊。雄辩社并非街头小摊,很规矩的。我原先不知道这些规条,都是他们主动承办的。”徐宁对雄辩社印象颇佳。 “最近县衙正处多事之秋,你们当更加仔细,别让人抓到错处,徒增麻烦。”木隶道。 “不会的。对了,县衙出什么事了?”徐宁急忙追问道,庆丰茶馆前日才往县衙打点,可别打水漂了。 “听闻户部对各地往校钱谷账册时,携带空印账册就地更改账目之事,颇有微词。”木隶淡淡道。 “是啊,这事可波及甚广呢。空印案,只怕皇上要对官场来一次大整顿了。”徐宁叹息道。想起中国幅员辽阔,往返有时甚至需要半年或者更多年时间,这些基层官员只是为了不耽误校对时间,携带空印账册,就地根据正确数字填写,想不到竟因此横遭无妄祸端,真是令人惋惜。 “你知道?”木隶脚下微顿,面上一冷,但几乎瞬间又恢复神色。 “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事都成约定俗成了,又不是什么意图谋反。那些偏远地方的官吏,若是不携带空印账册,只怕一年都要奔波在往返路途中,还怎么为皇上效力,怎么主政一方?他们如此无奈,也是为了国计民生!皇上小题大做,让人感觉很荒谬。”徐宁面露不忍,有些抵触地说道。 木隶霍然转头,疾言厉色喝道:“住口!皇上也是你编排的?” 徐宁被木隶一喝,有些不知所措,一时说不出话来。认识木隶以来,从未见木隶如此不假颜色。 曾寿等人常常对徐宁表现出畏惧木隶,但木隶却仿佛有种奇异的凝聚力,再加上他亲和的外貌,让曾寿等人又矛盾得如飞蛾扑火般喜欢围绕在他身边。在徐宁看来,木隶的睿智冷静,能够让人产生依赖心理。 在这些朋友中,木隶对徐宁从不追根究底,对事物看法,常常与徐宁殊途同归,所以,在木隶面前,徐宁甚至不必遮遮掩掩,常常提起一些现代的作法和观念。在徐宁心中,木隶几乎已经成为她来到明朝之后最好的朋友。 木隶瞪着徐宁,心下大悔,先前在徐宁面前过于随意,未加防备,不知有诸般错处已让她寻了去,单是平日放纵她肆意“诋毁圣行”,已可让应天府那位喜出望外了。 徐宁怔怔地看着木隶,平时也是这般说话,却不知道哪里说错了。她缓了一阵才从被骂的茫然中转出,想起往日二人友情,不觉心中大感委屈,眼睛竟有些湿意。 木隶见徐宁满脸委屈,不为所动,冷然道:“若再让我听见你对皇上语出不敬,休怪我不念朋友之情。” 夜鸟轻啼,一轮明月,在林梢间若隐若现,照得木隶的脸色忽明忽暗,徐宁竟有些神思恍惚。 ------------ 第卌二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徐宁和木隶穿行在森林中,踩着丛生的杂草,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两人各怀心事,没有说话,沉默着前行。 火把照着四周的树影悠长摇晃,徐宁的心思飘摇不定。木隶为什么忽然便翻脸了?徐宁暗自检讨自己先前的行为,似乎并无不妥。许是长期以来对朱元璋没有应有的敬畏,所以量变引起质变,触怒了视朱元璋为楷模的木隶? 徐宁侧头偷偷瞥了木隶一眼,见他双唇紧紧抿着,面沉如水,目不斜视专注地望着前方。火光飘忽间,映衬得他柔和的面部线条若隐若现。应该就是如此吧。徐宁在心里肯定。 木隶不知徐宁心中思绪万千,心下暗忖为何徐宁竟是应天府派往中都的细作?他如此相信于她,与她折节相交,甚至隐隐颇有引为知己之意,可想不到她竟是细作!细作!木隶一想到对徐宁的信任被轻易辜负,心中怒气大炽。 忆起二人初识,徐宁侃侃而谈,见识不凡,颇有男子之风,又懵懵然予人初涉尘世之感,让他惊为天人,为何她竟自甘屈辱受人驱使?夜风一吹,木隶渐渐冷静,复又计较一番,终于思定,徐宁,你既如此,那么你应知良禽当择木而栖。 木隶咬了咬牙,目光锐利望定徐宁,问道:“徐宁,你受人驱使为了什么?” “什么?”徐宁一呆,随即明白木隶问的是她的报酬。“当然是为了赚钱。有钱才能好好生活。不过,也不是驱使啦,这是劳动,有劳有得嘛!” “劳动?呵呵。”木隶笑了,虽然没有温度,“得钱几何?” “你想知道什么活呢?不同的活得到的报酬是不同的。” “你干的最好的。”木隶讥讽道。 “那个啊。”徐宁歪头想了想,干得最好的活当然是干了五年的综合科文字工作了,“大概9贯吧。”徐宁通过对比古今大米的价格,飞快地换算出了一个月工资4500元左右的软妹币,大概抵大明宝钞9贯。 “9贯?”木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奔忙只得9贯?他霍然转身,盯着徐宁,慢慢道,“徐宁,你如此人才,何必明珠暗投?我给你900贯,你愿意弃暗投明吗?” “什么弃暗投明?”徐宁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状态,“现在这样很好啊,小钱赚赚,又不辛苦。” “这么说你不愿意了?”木隶面色阴鸷,冷冷问道。 “当然不愿意啦,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不爱折腾。”徐宁不假思索道。 木隶沉默不语,久久地凝视了徐宁一阵,一言不发,转身继续往前走。徐宁一怔,这又是哪一出?又生气了么?她快步追了上去。 木隶不再理会徐宁,心中沉吟,这些时日朝夕相处,他们之间探讨的话题从律制、宝钞到军队,从经济到军事,这岂是他们应该谈论之事?若这些话传至皇上耳里,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这些年的经营岂非毁于一旦? 他脸色大变,越想越是心惊,只觉如芒在背。眼角余光扫过徐宁,见徐宁面色忐忑,似也有满腹心事。心道莫不是她发觉行事被我识破欲另行其事? 木隶心中一沉,此时正是寻人之际,若是她骤然发难,只怕会让此行功亏一篑,更遑论前往之处乃隐密之地,若再被她密报应天,那真是难以挽回了。 念及如此,木隶心中一冷,杀机顿起。徐宁,不要怪我,要怪,便怪你不识时务。木隶握紧了双拳,暗下决心。 时近午夜,月凉如水,寒意阵阵。徐宁追随着木隶的步伐,亦步亦趋。“好冷啊。”徐宁轻轻嘀咕一声。 “是吗?穿过这片林子,前面有一个山坡,坡对面有个山洞,到那里去避避寒吧。”木隶答道。 “会不会耽误时间?”徐宁想了想,虽然天气寒冷,但还能忍受。寻人却是不能拖延的。 “无妨,距可以在里面生火休息一会,也走了一段路了。”木隶回道。徐宁见木隶肯定便同意了。 二人匆匆赶路,徐宁低头紧跟着木隶。忽然,木隶站定不动,徐宁差点撞上他的后背。正要开口询问,木隶迅速摆了摆手,示意徐宁噤声,随即侧耳倾听。徐宁见木隶这番阵势,心眼一提,不由得靠向木隶一步。 火把发出滋滋的燃烧声,山风悄然无声地穿越林间,寂静的树林中,徐宁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沙沙声,象是有东西踩着树下轻草,向他们走来。 徐宁吓了一跳,是什么东西?心惊胆战地环顾四周,幽暗中什么却也没看见。她紧张的扯了扯木隶的衣袖,想要告诉他,却见木隶一脸凝重,低声道:“徐宁,上树。” “上树?”徐宁失声低呼,“我不会爬树。” “什么?”木隶一愣,心中生起一个念头,徐宁不会爬树,岂不天助我也?正可借此机会除去她! 徐宁对木隶心中念头一无所知,仍视他为坚实后盾,害怕之下不知所措,扯紧了木隶的衣袖,有些慌乱的说道:“木隶,那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是只大虫。”木隶镇定回答。“别动。”说着便提溜起徐宁后背衣衫,轻轻一跃,纵身上了左首一株约二人合围般的大树。徐宁只觉耳边风声响起时已到树桠上站着了。往下望去,五米左右,枝桠窄细,正好容得两人落脚并无余地,徐宁愈加紧张,除了仍然紧紧扯住木隶衣袖外,更是一手抱住树干。 “别出声。”木隶灭掉手中火把,远远丢出,只听“噗”的一声,火把落入草丛,余烟袅袅。几乎同时,一只躯体庞大的猛兽,矫健地从黑暗中跃出,迅捷扑向火把。月光下,划出两道绿幽幽的光线。 “啊!”徐宁吓得花容失色,惊呼出口。木隶反应奇速,一把捂住徐宁的嘴,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徐宁自知失措,心下歉然,眨了眨双眼示意不会再犯,木隶方放开手。 但森林幽静,野兽听觉灵敏,早已察觉。 “嗷呜!”它低低咆哮一声,迈步向树下走来。 ------------ 第卌三章 泉眼无声惜细流 徐宁在树上瑟瑟发抖。山风吹过,令人更加寒冷。她转头看向木隶,只见木隶望向树下,皱眉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借着月光,徐宁看清了那只猛兽。它确是一只吊睛猛虎,全身斑斓花纹,在昏暗的林中呈现灰暗色彩,充满肃杀严酷之感。它在树下转了几圈,猛力抽吸了几下鼻子,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咆声。 徐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这只猛虎忽然人立而起,两只前爪趴到了树干上,似乎准备爬上树。 眼见老虎已经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徐宁也顾不得禁声的要求,焦急地问道:“它在干嘛?老虎不是不会爬树吗?” “谁说不会?”木隶奇怪地看了徐宁一眼,“不过多是跳起,半丈有余还是可以的。” “什么?!”徐宁颤声道,“半丈有余?这棵树能支撑吗?”徐宁想起了动物保护法,心中哀叹人类也是动物,谁来保护? 木隶不答,复又望向树下。那虎摇动双爪在挠树,锋利的爪牙将树皮撕开一条条裂缝,继而低吼一声,用力往上一蹿,利爪猛地刺入树干,树身一阵摇晃。 两人站立不稳,木隶心中一动,借着树桠颤动,往旁稍移两分,徐宁登时失衡,左右摇晃,她惊叫一声,电光火石间松开木隶衣袖,双手紧紧抱住树干,一脸惊骇欲绝。 “怎么办?”徐宁声音发颤,用力地圈住树干,不敢有一丝放松。微风带来老虎大张的口里那一丝丝腥臭味,更加刺激了徐宁小小的心脏。 “我去引开它。”木隶道,“你在树上呆着别动。” 木隶伸手摸了摸后腰带上插着的喂毒暗箭,心道,若是我一人,离开便轻而易举,徐宁,你自求多福吧。 “引开?你怎么跑得过他!”徐宁一口反对。开什么玩笑,武松借酒壮胆也不敢与老虎赛跑,何况木隶连武松的哨棒也没有一根。 “在这里耗着也不是办法,会引来更多的野兽。”木隶警告道。 徐宁喘了一口气,看了眼随着树桠起伏的木隶,在心中飞快的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不用涉险。徐宁觉得双肩包越发沉重。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托了一下双肩包,手指触到了一个坚硬的圆柱体物品。 徐宁立刻想出了办法,向木隶欢喜道:“有办法了。”她不敢松开双手去取双肩包里的东西,示意身边的木隶动手取出 木隶从双肩包里摸出一个竹筒,一拿出便酒香四溢。徐宁高兴道:“幸好还没有漏出来。” 木隶凑近鼻端闻了闻,赞道:“真是好酒,酒香醇正深厚,似乎不是平常的米酒。” “那当然,是前些日子刚做出来的,后劲大,容易醉。”徐宁得意道,“现在先请老虎大人鉴赏鉴赏。”说罢还扮了一个鬼脸。 “给它喂食酒水?”木隶眼睛一亮,是个好主意。只是,浪费了一个除去徐宁的好机会。他心中暗叹可惜。 那猛虎的四爪都深入树干,虎躯紧贴树身。那双绿幽幽的虎眼,向上望着徐宁他们。那猛虎忽又大力摇晃了一下,全树也扑簌簌的抖了起来。 木隶手持竹筒,瞅准那猛虎大张的虎嘴,猛地将一筒烈酒迎头浇下。整筒烈酒尽数灌入它的嘴中。只听“嗷呜”一声大吼,那猛虎抱着树干,剧烈晃动起来。它在发酒疯吗?徐宁心中暗骂,紧紧闭上双眼,双手用力抱着树干,任凭那树桠如何晃动,也不敢松手。木隶也忙握紧另一枝树桠,随着晃动不停起伏。 不一会,徐宁觉得树身晃动渐息,慢慢睁开眼,发现猛虎已从树上滑下,硕大的虎躯盘踞成一座不小的肉山,嘴里发出浓烈的酒味,酣睡正香。 “它喝醉了!”徐宁小声的欢呼。 “我们下去吧。”木隶再次拎着徐宁一跃而下。 “你真的会飞檐走壁。看来轻功是真实存在的。”危险解除,徐宁心情轻松,注意力也开始转移。 木隶不答,拔出一把匕首,径向老虎走去。匕首毫无光华,暗哑朴素,但徐宁直觉那是一把十分有内涵的低调利器。 “你干什么?”徐宁吃了一惊,阻止道。 “解决它。”木隶干脆利落地回答。“否则它仍会跟上我们,这是个大麻烦。” “不会的。这是很烈的酒,而且是满满一筒,它会醉上两三天的。我保证。”徐宁连忙解释道。她不是一个喜欢杀生的人,而且她是一个动物爱好者。 “更何况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猛兽。”徐宁补充道。 木隶盯着徐宁看了一会,道:“你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我本来就是妇人嘛!”徐宁嫣然一笑,月光下神色格外柔和。 木隶垂眼不看她,转身道:“走吧。” 木隶满腹狐疑,究竟徐宁是真还是假?一个细作为何心慈手软?似乎当日她悄悄跟踪马三宝,也正是想出手相助?难道我想岔了,她又或想利用这只醉虎继续找麻烦? 徐宁却不出声,只想快些跟着木隶走出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 这一路却无惊无险,很快便穿过了山林。两人来到了凤凰山的落凤坡,木隶所说的山坡。 “那里便是山洞。但现在没有时间停留。徐宁,你若是觉得疲累,便上去休息一会,等我折返再来迎你,如何?”木隶指了指落凤坡对面山崖上的一个洞穴,向徐宁征求意见。他希望徐宁留在这里等候。 “不用了。我现在也不想休息,我们还是赶快赶路吧。”徐宁一口拒绝,刚才被老虎耽搁了许多时间,需要争分夺秒。 木隶见徐宁拒绝,也不再劝,便继续领着徐宁往前走。二人爬上山坡,便到了凤凰山山腰。 在山腰上,木隶停住了脚步。在他们面前高高耸立的,是一大块平整的山壁,突兀险峻,犹如一块插板一般,将山腰道路陡然提升。山壁上绿萝密布,盘根错节密密实实,象挂了一块绿色的帘布。若要翻过山壁,唯有从两旁的小道攀援而上。 徐宁见行至此处已无路可走,正要张口询问,却见木隶走到山壁脚下,竟然坐了下来。 ------------ 第卌四章 昨夜山风利如刀 “怎么不走了?”徐宁来到木隶面前,疑惑地问道。 木隶指了指山壁前一块石头,示意徐宁坐下。“稍安勿躁。等会才能走。” “为什么?”徐宁满腹疑问,习惯性的吹了吹石头表面,坐下。。 木隶不答,问道:“徐宁,你怎么带有酒水?” “我担心马三宝受伤,带上高度酒可以清洗伤口。”徐宁说道。木隶点点头,心道女人果然心细。 “我们要在这里等多久?”徐宁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尚未升上中天。 “不要着急。”木隶再次回道。 木隶将火把暂时熄灭,二人坐有月亮的清辉中。林间夜鸟不时轻啼,四周传来不知名的小虫呢喃声,一时间,徐宁竟也不觉得害怕。她仗着木隶在身旁,一时兴起,起身在四周转悠。一会在山壁下探头探脑,一会试图登上两侧小路。 木隶闭上双眼,凝神静气,似在养精蓄锐,心中想些什么不得而知 “木隶,你小时候为什么会进入军营生活?”徐宁左右无聊,开始八卦,浑然不记得先前受过的委屈。 木隶眼皮一跳,心道,装糊涂么?从应天府而来,竟会不知我的身世?只是,她既然知晓我的身世,为何平日又装出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木隶心中一动,张开眼,望向徐宁,道:“当时适逢乱世,征战连连,我自然只能随军辗转。” “徐宁,你是福州人氏,怎么到得应天?”木隶问道。 “应天?我没去过呀。”徐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记得自己曾说过。当时人事局组织高校专场招生,倒是去了南京,但她并未随行。 “你不曾去过?”木隶笑了,满眼竟是讥讽,“那么你怎会来中都?”木隶冷冷道。 “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徐宁一脸迷惑,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很想知道。如果有选择,我宁愿不来。” “不来?”徐宁言语中透出深深的无奈,木隶想起她的真实身份,只觉甚是虚伪,心中冷笑道,好个口是心非的女子。 “嗯,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地方,我完全没来过这里。我在家乡好好的,谁知一觉醒来,竟身在中都县狱!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陌生的生活!真是莫名其妙!” 都说月光下,黑夜中,人的情感更容易流露爆发,此时,徐宁有些压抑不住平常不愿去深思的念头。徐宁说到后来,语气不由自主带上了怨怼。 木隶见徐宁语带不满,忍不住答道:“既然不愿意来,你可以回去!”徐宁,朋友一场,我也不愿意与你刀兵相见。木隶凝视着徐宁,心中隐隐盼望徐宁说出他想听的话语。 “回去?”徐宁郁闷地说道,“我想回去呀!木隶,当日一出县狱我就想回去,可是找不着路!你自己也说,牢房那么小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通道,就算有,也要等时机!” 木隶经她一提,亦想起当日徐宁面对凤阳大街几近崩溃的神色。但他心中交锋,究竟徐宁所说是真是假呢?若徐宁不是细作,那么如何得知他知晓马三宝等人藏身之处?又如何得知空印案一事? “徐宁,你如何被捕入县狱?”木隶问道。当日出狱后,木隶亦曾悄悄派人查证过徐宁的身世,结果一无所获。木隶一直未提起此事,今日直问徐宁,便想知晓谁送徐宁入狱,命人彻查,便可知徐宁来历。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一醒来就在那里了。“徐宁痛苦地摇了摇头。 木隶注视着徐宁,心中思忖,能如此干净利落的掩盖一人来历,绝非个人能为,唯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作后盾,方能成行。若是东宫布局,自然便说得通了。 徐宁见木隶沉默不语,知他在心有所虑,便诚恳道:“木隶,虽然现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但在这里我认识了你、阿寿还有苏苏,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确实来历不明,但我不会害你们的。”“你看,这么久以来,我何曾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最多,便是有几次不让阿寿偷吃而已。”徐宁嘟囔道。 木隶听得徐宁肺腑之言,心有戚戚,又听得她说不曾对不起他,心火又起,冷言道:“是吗?若非有人告知,你如何知晓空印一案?又如何知晓我认得马三宝等藏身之所?”既然将这些秘事合盘托与你知,你必也有机密与之交换,在这小小濠村,还有什么更大的机密? 木隶见与徐宁交谈,绕来绕去终无个定论,便把心一横,直接问出,若事无可济便直接除去徐宁,深山峻岭,徐宁又毫无身份,谁能知晓?东宫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皇上最忌离间骨肉,他也绝不敢往皇上处诉苦。 “谁能告诉我!”徐宁一听,忍不住叫起撞天屈。“马三宝他们昨天便失踪了,你昨天不进山寻找,偏要今天晚上才来,而且又坚持要一个人走这条路,你这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又不是傻瓜,当然猜得到!”木隶一怔,难道反而是他露了破绽? “空印案我也是听县衙里的人说的。”徐宁提到空印案,有些心虚道,“前些日子,我和凤阳街的庆丰茶馆合着弄了些个小把戏,需要往县令处打点走动,自然便听他们说起嘛!” 木隶眼露不信之色,徐宁心知此刻若不一口咬定,只怕将来还会生出更多怀疑,便先声夺人道:“你若不相信,日后可往庆丰茶馆问问,我是不是让掌柜张庆往县衙走动了!”徐宁心道,反正走动是真,至于八卦空印案与否,谁也不知道,怎么查? 木隶见徐宁十分肯定,心知争论下去也无定论,便道:“这些也不是不能知晓,只你一个姑娘家,若在外人面前口无遮拦,让人拿了去,总归麻烦。” 徐宁见木隶这么一说,心知暂且过关,便嘻嘻一笑,道:“那是当然,除了你,我可没和别人说过。你不会告发我吧?” 木隶无奈,摇了摇头。他心中对徐宁的话将信将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暂时平复杀机,留观后效。 “木隶,前头你生气,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徐宁恍然大悟。 木隶闭口不语,沉默是金。 “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你看,猜来猜去,结果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吧?”徐宁嚷道。 “我们是患难之交,一起坐过牢,现在一起扛过枪(找人),虽然不能一起嫖过娼,但关系也够铁的,你怎么能这样阴暗!”徐宁得理不饶人地指责木隶。 “原来三大铁是这三铁。”木隶闻言,莞尔一笑。 徐宁一怔,顿时大窘,一顺口将嫖过娼说出,她登时满脸通红。 木隶笑着站起身,拍拍衣衫,道:“出发了。” ------------ 第卌五章 天阶月色凉如水 月光下,万物均现出阴柔的一面,将它们内心的黑暗投影在大地上,轻轻摇曳。 木隶仰头看了看中天之月,来到山壁左侧小路旁,仔细辨认了一番。他选中一块仿佛与地面长成一体的山石,那块山石徐宁适才也见过,斑驳粗糙,很是寻常。 山石呈圆锥状,在月光的照拂下,形成阴影,阴影中的尖顶恰好落在石壁右侧一块小石头上,木隶走了过去,在那小石头上比划了一下,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轻轻按了三下,只听见“嘎嘎”数声,山壁前的地面上,数块石头移了开去,露出一个地洞,黑乎乎不知深浅,微微有风逸出。 徐宁吓了一跳,壮着胆走到洞边探头探脑,却见木隶点燃火把,要往洞里走去。 “等一等,就算你知道这个洞,但关着这么久,总要等秽气都出了才能进。”徐宁好歹有些野外生存常识。 木隶道:“你随我进来便知。”抬脚便进入地洞中。他行走正常,原来地洞中砌有石阶。 徐宁只好跟入。虽有火把照明,但地洞地势未明,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紧紧拽着木隶衣袖,小心翼翼地踏入地洞。 他俩一进入地洞,木隶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摸,地面数块大石又合龙如初。徐宁笑道:“用来你等这么久,便是要利用月光来确定方位。这次记住开门石头,下次便是日间也能来得。” “不能。”木隶干脆地打击徐宁道,“它不是固定的,只要进入一次,下一次便会变换。包括外头那块锥石。今日是望日,方是锥石,若是朔日,便又是另一块石头了。” 徐宁矫舌道:“这么神奇?简直是自动化。这里是谁设计的?” “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它便存在了。”木隶边走边道。 二人走了片刻,在石阶尽处,徐宁只觉豁然开朗,眼前一个巨大的空间,仿佛来到了山腹中一般。穹顶距地面大概有一百多米,仰头极目了望,依稀还能看见天上的星星。夜风从穹顶处呼呼吹入,,难怪木隶不惧秽气。这里地面平整开阔,尽是细小砂石,与山体岩石完全不相同,简直是一个完美的沙场。 “哇!”徐宁被眼前的壮观景色震惊,雀跃欢呼。“若是下雨,这里还可形成一个巨大的雨帘,真是太美了!” 木隶似乎早已预料有此一景,微笑着环顾四周,眼中露出赞赏。但他却不作停留,从中间直取最短路线,继续往前行进, 徐宁边走边看,十分新奇,心中嘀咕,这么大的内洞,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木隶,你说这里拿来练兵怎么样?练得十万雄兵也没人发现呀!” “对了,木隶,你可千万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如果别人抢先占了这里,改了出入通道,那可是一夫当关万无莫开。”徐宁脑海中被政府办工作练出的保密弦又发出强音。 “目前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人,你是第五个,你说会不会有第六个?”木隶停住脚步,望向徐宁。 徐宁一怔,不超过五个?木隶竟如此信任自己?她心中一热,脱口而出道:“我自是绝不会告诉第二人。” 木隶微微一笑,道:“若是有人严刑逼问呢?” 徐宁想了想,反驳道:“那一定是你告诉他们我知道。你既然告诉他们了,他们怎会来严刑逼问我,直接问你便知晓了。” 木隶闻言哈哈笑道:“徐宁,你真是冰雪聪明,佩服佩服。” 徐宁也笑了。两人先前因争执而出现的一丝不愉快,似乎也已消失了。 二人行至沙场正中,木隶忽往右转继续前行,起了近半个时辰,便到了沙场右面边的山壁。山壁上杂草丛生,看不出原色。他伸手在山壁上细细摸索,仿佛握住了什么,用力一扳,只听见“哗啦”一声,从山壁上端忽然垂下一条又粗又长的绳索。木隶用力拉了拉绳索,觉得尚还安全,便迅速绳索绕在腰间打了个实结,然后转头望向徐宁,示意她到他背上。 徐宁吃惊地看着木隶,吃吃道:“你,你不会要这样爬上去吧?上面是山壁,没有路的。”徐宁不是没玩过攀岩,但那是身系安全带的情况下。现在这般原始冒险,可不是徐宁能够接受的。 “要不你留在这里等候。”木隶也不劝说。 徐宁转身看了看空旷无人寂静得象试验室的大沙场,吞了口口水,艰难道:“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徐宁万般不情愿的伏到木隶身上,双臂牢牢环抱着他的脖项,颤声道:“木隶,你可要抓牢了。”木隶轻笑一声,不再言语,拽着绳索,脚踩着岩壁,正待攀援而上。 “啪”一声,似乎有东西掉地上。二人低头一看,是一块玉牌。木隶急忙停下,俯身拾起玉牌,徐宁见那玉牌纹路粗糙,玉色浑浊,质地似乎并非上佳。她暗自八卦,应该不是曾妙锦送的,否则不会如此低端。 木隶见徐宁盯着玉牌,笑着道:“这是我三岁时,我爹托人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娘亲手给我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不过,习惯带着了。”那么多孩子,他还能记得送我这份生辰礼物,我永远都会带着。木隶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你的生日礼物么?你爹怎么还要托人送给你?他为什么不自己拿给你?”徐宁好奇道。 “当时在打战,我爹没回过家。我七岁时才第一次见他。”木隶笑道,垂下眼帘,不让徐宁看见他眼中的辛酸。 徐宁一愣,安慰道:“至少他还记得送你礼物。” “是啊。”木隶勉强笑道。他轻轻将玉牌放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拂净玉牌上沾染的土尘,又将它在身上衣物上擦了擦,方珍而重之的放进怀里。 徐宁拍了拍木隶的肩膀,柔声道:“好好孝顺你爹娘。你陪在他们身边,他们便会开心了。” 木隶听得徐宁言语,苦笑道:“他们可不希望我陪在身边,他们只希望我大哥随侍左右。” “嗯?”徐宁奇道,“怎么可能,老人家都希望儿孙绕膝。” 木隶看了看似乎一无所知的徐宁,终于喟然叹道:“也许吧。” ------------ 第卌六章 吾将上下而求索 徐宁抖抖索索滴趴上木隶滴背脊,还米停稳,木隶又让她下来,捞起绳索,也给她身上捆了几圈,笑道:“你这么害怕,捆上绳索,免得怕得松了手,我可没法拉住你。” 徐宁一翻白眼,骂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木隶哈哈一笑,双臂交互攀着绳索,稍一提气,往上一蹿,爬上了一丈有余,旋即双足往石壁上一蹬,又往上爬去。 徐宁双眼紧紧闭着,紧张得似乎连双臂都已僵硬,只是机械地搂着木隶的脖颈。她伏在木隶背上,觉得他的肩膀宽阔厚实,顿时有些心安,于是大着胆张开眼往下一看,只见下面空荡荡的,砂石越来越小,自己仿佛坐着一个没有外壳的电梯,快速往上升去,越来越高。徐宁吓得赶紧又闭起眼睛,一心只想快些到达垂下绳索的山洞。 正在徐宁在心里祈祷快些到达时,忽然感觉停住了,她心中一喜,以为到达山洞,立刻睁开眼,谁知竟然停在半空,距离山洞还有四五米的距离。徐宁花容失色,拉了拉木隶衣襟,正待责问,却见木隶摇了摇头,示意徐宁看向山洞下方的山壁。 徐宁顺着木隶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此处山壁并没有藤蔓,光溜溜的一片,布满一道一道的粘痕,似乎是什么粘稠的液体干涸了,还有一丝丝的腥味。徐宁觉得很是恶心。 “是什么?”她低声问道。 “不知道。徐宁,你要抱紧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千万别松手。”木隶提醒徐宁。 此刻她很想要求木隶就此做罢,滑下山壁。因为悬空的感觉,特别是没有安全带的悬空带来的惊悚感觉,让她紧绷的神经有些不堪重负。 听到木隶的郑重提醒,徐宁重重的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况,她只能也只有将自己托付给木隶,给予他百分之百的信任,这样连自己也不能依靠的感觉,让她很是战栗。 木隶又开始往上攀,只是速度降了下来,徐宁的心也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慢慢的,两人靠近了洞口。木隶一手拽着绳索,一手攀上岩洞边缘的凸出部分,就要翻上岩洞。 倏的一声,一个面盆大的蛇头,从洞中猛地探出,猩红的舌头,?甑匾簧?铝顺隼础k?换嵬?驴矗?晃兜刈笥野诙?派咄罚?钜旆浅!?p>  “啊!!”徐宁尖叫一声,双手不由一松,身子就往后躲。好在攀爬前,木隶早已将绳索往徐宁身上捆了几圈,徐宁才没有掉了下去。但因为她的惊吓动作,使得两人失去平衡,吊着绳索,在空中大幅度摇晃着。 徐宁更加恐惧,担心绳索不堪重负,但她却不敢再出声,只咬得牙齿得得作响。 此刻显出木隶胆色过人。他十分镇定,拔出携带的匕首,一手持着绳索,一手握紧匕首,在摇晃中接近山壁时,伺机狠狠往山壁上一插,那匕首锋利无匹,竟插入山壁甚深,借此机会,两人终于稳定下来,倚着山壁大口喘气。 木隶问道:“有没有吃食?” 徐宁惊魂未定,回道:“什么?” “吃食!”木隶加重语气。 “有!”徐宁听明白了,但吃食在背包里,此刻她可绝不愿意紧紧搂着木隶颈项的双手。 “拿给我。”木隶不得不直接要求。 徐宁咬着唇,小声道:“我,我不敢一只手抱着你,一只手拿东西。这里这么高……如果……” “放心,不会有事的。”木隶打断徐宁的话,连哄带吓道,“若再不拿出,只能一直在这里停着。” 徐宁想了想,与其这样耗着,不如拼一拼。她左手更加用力的搂着木隶,右手慢慢摸索着伸到背包,将它扯到身边,艰难的取出了一块蛋糕。 木隶放开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后腰带上的喂毒短箭拔出,示意徐宁将蛋糕抹到短箭上。 “要小心,有毒。”木隶警告徐宁。徐宁心惊胆战地将蛋糕抹在了短箭上。两人都是单手操作,高度紧张下,合作还算默契。 “徐宁,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松开手了。”木隶再一次提醒徐宁。适才徐宁的惊吓,让他俩很是麻烦的荡了许久。现在匕首插入山壁,暂时无法拔出,木隶身上再无兵器可以稳定平衡了。 徐宁咬紧牙关点头答应。木隶拽着绳索,再度慢慢靠近洞口。 两人到得洞口下方不到一米处,木隶一扬手,将裹着蛋糕的短箭,抛向山洞另一方。蛋糕的香甜,带起一道诱人的香风。 那大蛇被吸引着山洞另一方冲去,瞬间一张口,精准的将蛋糕吞入腹中。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木隶伸手攀着洞口石壁,猛地一翻,两人终于登上了石洞。 那大蛇吞下蛋糕短箭后,复又转头瞪着木隶与徐宁,两颗绿宝石般的眼睛,绿油油毫无热度,看起来很是渗人。 木隶仍然很镇定的迅速解开两人身上缠着的绳索。 “你的短箭上喂的是什么毒药,有用么?”徐宁盯着大蛇,忍不住小声问道。 话音未落,便看见那蛇一扭,看似十分痛苦,巨大的蛇身,砰砰的撞在洞口石壁上,两人头顶石壁上有不少碎石落下。徐宁吃了一惊,还未及反应,便被木隶用力拉着,退到了洞内。 洞内一片腥臭,木隶点燃火把,徐宁发现这个洞竟然是个通路。一路平坦,两人飞快地往洞里跑去。洞越走越窄小,两人转了个弯,只觉眼前一亮,有座石桥,飞架在一片水潭之上,桥下绿水幽幽,不知深浅。 木隶毫不犹豫,拉着徐宁迅速穿过石桥。那蛇却没有追来。桥对面仍是个洞,洞口处铺有石阶。 木隶对徐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熄灭火把,慢慢往里走。两人摸黑走了一段路后,徐宁隐约听见有人声。黑暗中,她拉住了木隶的衣袖,木隶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保持安静。 人声越来越大,徐宁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这是来到哪里了? ------------ 第卌七章 千岩万转路不定 徐宁跟在木隶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黑暗中也不知木隶做了什么动作,只听“咯”一声,前方有一丝光亮露出。徐宁屏气敛息,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微光,便与木隶一起往光亮处往去。他们发现外面树藤丛茏,影影绰绰。 两人蹑手蹑脚地从洞中走出。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徐宁转头发现石洞门已合上,石洞面上仍是藤萝密布,完全看不出是个活门。徐宁心中惊叹,再次对古代人民的智慧表示致敬。 二人躲藏之处是个小院落,粗木搭就,并不如何精致,房檐上茅草杂乱,堂前石敢当上也长满青苔,似乎年代久远。这个院落看起来是个中院,院里无人值守,院外则传来人声喧哗,猜拳声、劝酒声甚嚣尘上。 木隶拉着徐宁就往院内走去。他似乎对此处颇为熟悉,遇见走廊分岔处,毫不犹疑。徐宁是个路痴,更兼对古代院落无甚了解,跟着木隶左拐右弯,早已不辨东西。 行了一会,木隶忽停止脚步,示意徐宁噤声,指了指廊边一棵较茂密的果树,让她藏好。 徐宁藏身后,悄悄探头,定睛一看,左前方貌似有一柴房,门前站着两个大汉,斜对着他们,手持钢刀,懒洋洋靠在门上。 一人不满地骂道:“那些泼货,都聚在场院吃酒吃肉,我二人却要在此喝风看人,真真气煞人也!” 另一人尚未回话,木隶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悄无声息,一记手刀重重砍在他脖子上,他立时晕厥,往地上倒去。木隶顺手夺过钢刀,一反手架在另一人脖子上,另一人还未得及反应过来。 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躲在一旁的徐宁,早已看得呆了,暗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牌打手! 被钢刀架着的那人,身材魁梧,胆子却甚小,早吓得双腿发颤,木隶低声喝道:“前日抓来的人几人关在哪里?” “在……在里面。”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还不时用眼睛瞄向柴房。 木隶一脚踹开柴门,里面传出几声“唔唔唔”的声音,听起来象是有人被堵着嘴时发出的挣扎声。木隶查看了一下房内环境,便往徐宁处看了一眼,徐宁心领神会,飞快地跑进屋。 木隶一掌劈晕那人,便不再管他。屋内灯火晦暗,但仍能看清屋角横七竖八扔着几个绑得象粽子般的人。几人穿着均是军中打扮,显然是前日被抓的一伍人。 “三宝!”徐宁赫然发现马三宝也在其中,奔过去拔出他口里的脏布条,就要为他松绑。 “徐宁姐!你怎么来了!”马三宝也十分讶异徐宁的出现。 “四爷!您也来了?!”马三宝随后也看见木隶,大为惊喜,明显比初见徐宁更加有底气了。 徐宁就着灯光抓紧时间为他松绑。奈何绳索太粗,绑得太紧,半天也没解开。 那边厢另外几人在木隶的帮助下早已松开手脚,能够自行活动。木隶来到马三宝身边。 “让开!”木隶低声道。待徐宁让开,他便一晃钢刀,将马三宝手脚上的麻绳尽皆割开。 “你们五人伤势如何?”木隶见他们五人衣裳褴褛,血迹斑斑,有些担心。 “不打紧,四爷,我们还能走得动。”马三宝五人相互看了看,说道。 “好,三宝,你去门口将地上那人拖进来,剥了他俩的衣物。你们选两人换上,要体力较好的。”木隶指挥道。 “换好衣物在房里等我,不得乱跑。”木隶严肃地要求。 除了马三宝外,那四人不怎么认得木隶。虽然在木隶三人入营就职时,徐达曾召集全军,在军前宣布三人之职,但因校场上兵士人数众多,这几人又是最低阶的大头兵,站得远,根本看不清木隶面容。但是,木隶此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这险峻之地,早已让他们十分钦佩,便自觉地唯木隶马首是瞻。 “你去哪?”徐宁忍不住问道。 “我去让他们忙活一会。”木隶冷冷笑道。 “你也呆在房里,别走失了。”木隶随即毫不客气地特别交待徐宁。刚才在院中一路走来,他已彻底了解徐宁的路痴本事。 徐宁脸上一红,点头答应。 木隶便悄悄出了柴房。马三宝等迅即选定人选,开始自行换裳。 徐宁见马三宝等人神色委顿,显然受了不小的折磨,便安慰道:“你们再坚持一会,到了军营便没事了。” 马三宝他们均点头称是。马三宝问道:“徐宁姐,我妹妹……” “苏苏不知道你被抓了。我是自己来的。”徐宁知道马三宝牵挂马丽苏,善解人意地答道。 马三宝感激地看着徐宁,道:“谢谢你,徐宁姐!” 不一会,听见有人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徐宁紧张地奔到柴房窗前,往外望去,只见远处一边烟雾,不停有人奔走。 忽然,柴房门“哗啦”一声被人撞开,木隶灰头土脸地闯了进来,焦急催道:“快走。” 他又指着换裳后的两人道:“你们两人扮守卫,拿好刀,带着我们五人出去。路上若遇见敌人,只说因走水,为防我们逃走,要转移地方。” 七人便逶迤向前院门口走去。路上偶遇救火之人,也因匆忙间无暇查问,而蒙混过关。一路竟通顺异常。 渐近院门,各人心中暗自欢喜,只盼能顺利走出门口。院门口守卫不多,大概因为此处地势险要,大当家觉得易守难攻,便也放松守卫。此时,守卫也多去救火了。只剩下零星两三人。 “你们是谁?”忽听得有人喝问。 低头走路的马三宝无奈小声道:“后院走水,我等将这几名囚犯转至别处。” “哦?”那人迟疑了一下,问道,“我怎么没收到命令?” “你!抬起头来。”那人指着马三宝。 马三宝心中打鼓,抱着侥幸,慢慢抬起头来。其余人等都捏了一把汗。木隶更是握紧双拳,高度戒备。 那人只觉马三宝十分面生,正待继续查问。 忽听边上一人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敢偷跑!” ------------ 第卌八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那人是将马三宝等人抓至此处之人,一眼便识穿了马三宝等人的真面目。 马三宝等人大惊,易装的两人二话不说便舞刀与守卫战在一起,可惜他们被关押三日,滴米未进,饱受折磨,体力十分虚弱,以致五人齐上对付俩守卫,仍落于下风。 那识穿众人之人,持刀劈向木隶和徐宁。徐宁只觉被一股大力一推,不由自主向边上一跌,摔了个大屁蹲。她捂着屁股,抬头再看时,便见木隶与那人你来我往地在过招。原来适才木隶见那人来势不善,便抢先推开徐宁,以便她受伤。 徐宁见木隶赤手空拳,有些着急,忙四处寻找,看看有无趁手兵器,如木棍等,可以供木隶使用。可惜一无所获。 待徐宁转头再看向打斗的二人时,正见那守卫舞刀横画半圈,砍向木隶上身。她不由大惊,未及尖叫,便见千钧一发之际,木隶身子向后仰去,柔软身段拱成桥形,毫发未伤,但前襟已被刀锋割破。 木隶顺势往后翻去,双脚踢中那人手腕,那人钢刀脱手而出。徐宁不甘寂寞,急中生智,翻出背包中的胡椒粉,抓起满满一把,猛地向那人一撒。 “哎哟!”那人怒目圆睁,被洒个正着,不由痛呼一声,捂着双眼,往后踉跄几步,不停揉搓眼睛,疼痛忙乱间,竟忘记高声示警。 徐宁一把得手,迅速连滚带爬逃离现场,躲到木隶身后。木隶将一切尽收眼底,哭笑不得。 此时他也顾不上说什么,奔去拾了钢刀,便助五人收拾了其余两名守卫。 那五人身体虚弱,更兼斗了半晌,都有些脱力,木隶只好连拉带拽,将五人拖走。他回头低声招呼徐宁快走。徐宁应了一声,奔到他身后,匆忙间仍不忘回头看看,那被胡椒迷眼的人是否追出。 一瞥之下,徐宁看见那人面前地上有一事物。她转头看向木隶,却见木隶正勉力拽着五人前行,无暇他顾。 徐宁咬了咬唇,把心一横,又悄悄转身返回院中。她一直盯着那正乱抓双眼的守卫,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奔到他的面前,一矮身子,飞快地拾起地上物事,揣进怀里,便撒腿狂奔。 谁知院中正好走出两人,见门口一片狼藉,两人躺着,一人正捂着眼乱抓,心知有变,又见徐宁正飞快要穿过大门,便高声大喊:“来人啊!” 徐宁大惊失色,更是不敢停留。那两人飞奔过来抓徐宁,徐宁反手在背包中乱摸,想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对付他们。慌乱之间,徐宁背包中的油筒,掉落在地上,筒盖裂开,里面装的食用油,四处流溢,那两人追赶之间,踩在油面上,未及刹住脚,顿时双双滑翻在地。 徐宁马不停蹄地奔出门口,左右一看,正见门口挂着一盏马灯,便取了下来,转过身,用尽全力掷了出去,马灯正掉在油上。只听见“蓬”一声,幽蓝火苗猛地蹿起,那两人衣裤着火,登时大声呼痛,狼狈地在地上翻滚着,拼命扑打灭火。 徐宁趁机向木隶等人前进的方向奔去。 木隶适才偷放火,再加上徐宁在院门口补上一把,这院子登时火光冲天。正在寻人的另外两组,也寻着火光找了过来,正好看见木隶艰难地和五人相携前进。 木隶和众人汇合后,吩咐大家快走。此时,他心中疑惑,徐宁一路怎地如此安静,转头一看,才发现徐宁不见了。 木隶顿时又急又怒,正待返回寻找,便见徐宁满脸惊吓地赶来。他忍不住怒斥道:“徐宁!不识路便不要乱跑!若是身陷险境,我等又要返去救你!” 徐宁一愣,心中很是委屈。但此时不是分辩的时机,她只好忙不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走吧。他们要追来了。” 有了两队人接应,几人的脚程顿时快了不少。虽然此处并非木隶徐宁来时的那段路,但也艰险得很。也正因为如此,山顶院中诸人方有恃无恐。 天色微微泛出浅蓝时,众人终于到达军营。那五人一路支持,如今心中一松,纷纷昏厥了过去。顾成、谢贵连忙率队将五人送去营中医患处,让军医看看伤处,以便清理。 木隶则返回自己营中。徐宁见木隶不快,不敢争辩,只好乖乖地跟随在后。 曾寿、木??仍缫训醚叮?卦谀玖ビ?壳暗却??恕g淌字兄患?玖ズ谧帕匙吡斯?矗?炷?蘧?虿傻馗?谏砗蟆t?儆肽??杆俣允右谎郏??佣苑窖劾锟闯觯?员r?簦?鸸芩?送呱纤?囊馑迹?谑墙跃俨搅镒撸?髯栽谛闹谐圃薅苑绞妒蔽裾呶?堋?p>  回到营中,木隶转身看着低着头的徐宁,余怒未消,再次骂道:“徐宁,军中首重服从,这点你是知道的!你既然假扮军士,为何不遵军中号令,自行其事?” “若个个如你这般,那军中如何成事?”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四周无人,徐宁忍不住便出声辩解。 “你不是故意的?大家都走了,你还往里钻,那里是闲庭信步的地方吗?”木隶心火更旺。 当他背着徐宁安全到达山壁洞穴时,他已知徐宁并无恶意,否则在空中他双手皆要握绳时,徐宁只要从背上给他一刀,他根本无法抵抗。那时他便已不再怀疑徐宁。 而这一路他对徐宁的恶意揣测,也让他有些愧疚,如今他清楚地知道,徐宁只是一个怀有赤子之心的聪明姑娘,是一个值得交往的真心朋友。所以,当他发现徐宁竟然不见时,那又急又怒的心情,更多地是出于对徐宁的担心。 如今见徐宁仍不认错,还出言辩驳,自是更加恼火,只担心她日后仍然会如此自行其事。现在有他帮着,自然无事,若无他在身边,只怕徐宁便会闯出祸来。 徐宁自知理亏,又感木隶关切之情,便低头不语。木隶见她半晌无动静,冷冷哼了一声,示意她自去内室换衣服。 徐宁见木隶面色稍缓,便嘻皮笑脸道:“木四叔,别生气啦,我知错了,以后去哪都先向你报备,好不好?” 木隶瞪了她一眼。她也不以为忤,从怀里摸出一样事物,献宝一般递到木隶面前,开心道:“送你一样东西,将功折罪。” 翠绿满眼,正是木隶那块玉牌。 木隶急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衣襟早已残破,不能装下任何事物。 “你便是为了捡这块玉牌?”木隶此时才知,徐宁不顾危险,竟是为了捡它。 “看你那么宝贝它,丢了一定大发雷霆。我可不想挨你埋怨。”徐宁扮了个鬼脸道。 “我想告诉你来着,但是那时你拉着那么多人,根本没空嘛。所以我就自己去捡了。” 木隶接过玉牌,轻轻摩挲,一时百感交集。 ------------ 第卌九章 成王败寇漫相呼 “待会要和徐将军怎么说?你快说说,咱们对个稿。”徐宁坐在木隶对面,捧着腮。 木隶正在翻看昨夜巡视例行奏报,头也不抬地说道:“直接说。” “直接说?”徐宁盯着木隶,“你想让他成为第六个人吗?” “说后半部。包括你撒人胡椒粉那出。”木隶依旧低着头,拿笔在某张奏报上添了个注。 徐宁的脸顿时象染了朱砂的宣纸那般,透红透红。 她不服气地说道:“我还不是为了帮你!” “而且,谁规定不能撒人胡椒粉了!那是我的兵器还不行吗?”徐宁振振有词。 “你的兵器都来自庖厨吗?又是酒又是粉,还有油……”木隶抬头问道,忍俊不禁。 “能用就行了,你管我用什么!”徐宁听得木隶诘问,小脸更红了,继续辩解道。 徐宁与木隶在一起,真实面目常常暴露无遗。徐宁在政府办的工作中,形成了少说多做的习惯,让本性活泼,喜欢八卦的她,压抑得十分难受。如今有木隶这个冷静缜密又值得信任的朋友,她就象找到了一个金牌 树洞一般,什么话都想说。 徐宁早已忍不住将昨夜捡玉牌时的惊险,统统向木隶大肆渲染了一遍。因此,木隶也知晓徐宁“油烤人腿”的壮举。 “你说,那些东西是不是起作用了?”徐宁理直气壮地问道。据砖家研究,共同拥有一个秘密,会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自从昨夜,和木隶一起历险后,徐宁的胆子便大了许多,在木隶面前越发口无遮拦。 木隶也并未觉得徐宁的态度有何不敬。在他心里,共同面对艰险的徐宁,差不多也算是他同经生死的袍泽手足。更何况,徐宁善良纯净,与她交谈,常常让他紧绷的神经能够尽情放松。 “是,徐大将军的各种兵器都卓有成效,让本官实在佩服。”木隶面对徐宁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一本正经道。 徐宁这才放过木隶,得意地拍拍手道:“下回本将军再给你讲讲,如何做到手中无兵器,心中有兵器的道理。” 就在二人胡诌时,顾成和谢贵已率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凤凰山顶,趁残寇窝点大乱之际,扫荡一番。 马三宝也醒了来。原来当夜是他们一伍值勤。在巡视时,一人发现有外人窥探军营,立即示警追出,马三宝等人也尾随而去。可惜对山中不太熟悉,几番打斗之后,敌人借地势之便,几个转弯便将他们都给擒了去。马三宝在对敌中,英勇不屈,几度舍身相救同伴,经此一役,反倒消弥了他与同袍间的误会隔阂,增进了感情。 徐宁此时便坐在马三宝床边。木隶与她商定,还是暂不让徐达知晓徐宁也混迹其中,以免给曾寿带来“打击”,因此,木隶自行去见徐达了。 “三宝,现在伤口经过处理,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好好养伤就行了。过些天,等你休沐了,回家好好补一补。”徐宁道。 “好,谢谢徐大哥。”马三宝感激道。徐宁身着男装,营房中还有其他人,马三宝便不喊徐宁姐姐。 “给苏苏写封信吧,她很想念你。”徐宁又交待。“下午我再过来拿。” 马三宝欣喜地点点头。这么些天,他也很想念马丽苏,毕竟很少与她完全分开这么久。 徐宁昨夜一夜未睡,本应十分疲惫,但因为昨夜经历太过惊悚,神经兴奋不已,又错过了睡眠时间,竟也不觉得困顿。 徐宁在军营中四处转悠,想见识见识这座“真实”的古代军营。并且,也想看看曾寿的操练“英姿”,奈何这里军纪森严,不是操练的士兵竟不允许进入校场,让徐宁好生无聊,只好又重回木隶营房。 徐宁正百无聊赖间,忽听得营外有人喧哗,立刻推开窗户往外看,原来是顾成、谢贵他们凯旋。他们一举荡平凤凰山顶贼窝,押解了三十多名余寇归营。徐宁看着那一群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始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不一会,木隶便回来了,将那些贼人的供词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当时陈友谅兵行险着,围攻朱朱元璋之时,还派出了一小股嫡系部队约三十人左右,秘密调动到凤阳,想掘了朱元璋的祖宗风水,双管齐下。 谁知朱元璋赤贫出身,祖宗风水根本无处可寻,他们找来找去找不到,又听到前方传来陈友谅大败的消息,便只好就地扎营,以伺机作乱。 后来朱元璋越战越勇,竟推翻了元朝,统一了中国,重新建立起了汉人政权。这一来他们便远处可逃了。此时,正好这里的地主大户刘德,在朱元璋小时候曾肆意凌虐他全家,深知无法化解与朱元璋之间的盘剥虐打之仇,遂干脆勾结这些余党,领着他们找到了凤凰山顶,这一处只有当地人才知晓的绝佳防守地。 这一群人在山顶住下后,期间不时外出干些拦道劫财之事,以维持生计。为了更好的隐匿行踪,避免被朱元璋发现,他们绝不在凤阳境内作案,加上凤凰山山势险峻,猎户亦多在山腰活动,极少有人登顶,如此维持了十余年,无人发现。若非这次马三宝他们机灵,并且英勇追击,恐怕还难以发现。 “他们下来窥探什么?”徐宁听完觉得很不解。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下山? “妓营新收入一批犯妇,有一营妓被他们看中,想趁夜劫了去。”木隶答道。 营妓?徐宁灵光一闪,对,妇女儿童!为什么他们俘获的那么一大班人中,竟然没有一个妇女或儿童??徐宁想到这里,猛地站起来,急切对木隶道:“你有没有发现这次这些人中没有女人和孩子?他们在山上不是十余年了吗?” 木隶看着徐宁,眼里闪出一丝赞赏,笑道:“徐大将军真是聪明。一下便听出不妥。确实没有妇孺。现在正在拷问,很快便知道她们藏匿何处。” 徐宁点点头。忽又想到,这些妇人孩童并未参与任何违法之事,找出她们又如何?难道要他们连坐吗?徐宁心头一惊,明朝刑罚之严,不输酷秦,顿时心生不忍。 她连连望了木隶几眼,终于开口问道:“那些妇孺抓到后要如何处置?” ------------ 第五十章 操千曲而后晓声 木隶手中的笔一顿,又继续往下写,没有立刻回答徐宁。 徐宁见木隶不答,心知绝不会有什么好答案。她努力搜刮脑海中关于《大明律》的记忆,悚然记起谋逆似乎属于“十恶”之罪,依稀以某个年龄段为界,超龄男丁皆处斩,未及龄男丁及所有妇孺皆充为官奴,异常悲惨。 徐宁不禁设想,若他们所犯之罪不在“十恶”之内,应可获赦免。她试探道:“这些匪类啸聚山林,危害百姓,确该被朝廷严厉惩罚。” 木隶终于放下笔,他抬起头,面对徐宁,淡淡道:“是匪类还是敌患,应由皇上定夺,非你我在此可以决定的。” 徐宁顿感泄气,木隶没有在言语中在正面回答,说明这些人基本可以确定为敌患,敌患自然是谋逆,到了朱元璋手中,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徐宁一阵气闷。古代这些残酷的律法,真是难以想像的。木隶见徐宁闷闷不乐,知她心中所想,但事无可为,也无可奈何。 徐宁忽又想到中国特色,便又问道:“律法不过人情,若有重量级人物代为求情,你说皇上会不会赦免他们?” 木隶一听,心下明了,断然否定道:“徐宁,别打徐将军的主意。” “为什么?徐将军与皇上乃发小,又是生死之交,深得皇上器重……” “不可!”话还没说完,便被木隶打断。 木隶正色道:“近来皇上正因东宫仁慈过人而心生烦忧,要求众人严恪职守。更何况,他们是陈友谅余党。此时若让徐将军上书求情……” 木隶没有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徐宁,他相信徐宁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徐宁当然知道,非但知道,还吓出了冷汗。 硬汉子朱元璋,生了个软弱善良的皇太子,天天和他对着干,他要严惩罪行他偏要怀柔感化,这都还没上位呢,就要展开意识形态斗争,如今还如火如荼了。徐达这时候要上书求情,与响应太子无异,铁定被打上**标签。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公然勾搭“将来的皇帝”,让“现在的皇帝”情何以堪? 若如此也就罢了,求的这情却又不是什么普通的刑事罪,偏偏是“十恶”之“谋逆”!这是要翻了朱家老大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朱元璋可是个想像力丰富的天才,联想能力极强,徐达满门九族只怕都不够他想像的。 徐宁不敢再往下想,只觉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这求情中间不知关乎多少人,竟还想着去求徐达。她看了木隶一眼,有些后怕。 木隶见徐宁眼中的惊惧之色,便知她已知悉其中关节,终于放下心来。他先前很是担心,徐宁坚要找徐达求情,他只好透露一些朝廷现状,让徐宁理解并体谅徐达的苦衷,好让她彻底断绝这个念头,现在看来,徐宁并不是一个不解“风情”之人。 “没有法子可想了吗?”徐宁觉得一阵无力。 “徐宁,有些事是无法勉强的。何况,皇上如何处置亦是未知之数。我们何必杞人忧天?”木隶劝解道。 “说的也是。不过……他们这些年也未曾图谋造反,是不是?”徐宁看着木隶。 木隶不说话,只是看着徐宁。要说的他已经说清楚了。徐宁亦知再说也是徒然,颓然垂下头。 这就是斗争博弈的残酷吗?徐宁不愿再想。作为一个曾经奔走在仕途上的人,她深深知道其中的残忍,但在那个文明社会,斗争再激烈,终究还有一些或人道或权力制衡或舆论的约束。象古代这样动不动便因一个人而诛连九族、查抄满门的做法,让她十分反感,尤其作为法律专业的学生,直面这样一个真实的现状,更加令她难受。 木隶见她神情不愉,知她心中实为不忍,便道:“徐宁,大明开国多年,这些不成器的宵小之流,未必入得了皇上的法眼。” “嗯,皇上的法眼盯着那些有功之臣呢。”徐宁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 “徐宁!”木隶斥责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对皇上不敬!” 徐宁瞪了木隶一眼,左右看了一下空空的四周,神秘地说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锦衣卫!” “锦衣卫?什么卫所?”木隶有些迷惑。 “什么什么卫所呀!是锦!衣!卫!”徐宁加重了语气,“皇上直管的一个专门打探所有秘密的机构!” “徐宁!别胡说八道!”木隶再次斥责道,“我从来就没听说过什么锦衣卫!你别整天胡思乱想!” 轮到徐宁一脸迷惑,喃喃道:“难道锦衣卫还没成立?” 木隶还待驳斥徐宁,只听曾寿在外头敲门道:“同知大人在否?” 曾寿苦着脸对木隶道:“四哥,徐宁来了,咱们该尽尽地主之谊,招待招待她吧?我自荐坐陪行不?” “哈哈!”徐宁与木隶一齐笑了。 “你操练完了?”徐宁拍了拍曾寿的肩膀,发现他确实结实了一些。 “早练完了,剩下那些伙头们在操练呢。”曾寿不屑一顾道。 “伙头?”徐宁不解道,“厨房还要操练?都操练什么?难道是比比做饭谁更快?” “伙头军操练脚程。”木隶解释道,“大军在外,常有急行军之时。伙头军的脚程一定要快,才能在大战开打之际,让将士们吃上饱饭。” “急行军可以带干粮呀!”徐宁觉得真是太奇怪了。 “干粮可难吃了!”曾寿叫道,他来了没几天,便与伙头军上下混得极熟,曾吃过专门研制的干粮,硬邦邦象块石头,差点撂掉他的大门牙。 “干粮只是为了急行军时裹腹,滋味自不如菜肴。”木隶无奈地解释。 “那也不能象石头!”曾寿急道。 “若要保存,只能晒干。”木隶双手一摊道。如今全军皆如此,虽然官兵们怨声载道,但也无法可解。好吃的不好存,好存的不好吃。 徐宁见这两位大眼瞪小眼,不觉好笑。此时她真想象理科生那样,动手制作一个自发热装置,让他们都吃上单兵自热野战食品。当然,那经过科学配方的单兵食品,味道也绝好不到哪去。一次建军节,浮流市政府派代表前往三炮部队慰问。刚好三炮部队的一个分队要急行军到福州某地,徐宁便第一次尝到了所谓的单兵食品。 想起福州,徐宁眼睛一亮,大笑道:“阿寿,你可要感谢我!” “为何?”曾寿莫名其妙看着忽然得意洋洋的徐宁。 “我有一法,可让你不用再吃石头!” ------------ 第五十一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木隶还有公文要看,便着曾寿协助徐宁。他也想看看,究竟徐宁要玩什么花样。若确实可行,那自是军中一大好事。 不一会,顾成来木隶营中奏报,说是问出了那些妇孺的下落,原来便混居在修建中都城的民夫群落附近,顾成已亲自率军将他们拿至军中,现已下至狱中,只待木隶亲审。 木隶对顾成的办事效率大为赞赏。顾成虽一夜未眠,今日又连连奔走十分疲累,但得木隶赞赏,兴奋异常,心知终在这位“今日的同知大人”心中留下印象。 木隶在军中地牢见到那些妇孺。火光照耀下,木隶发现,这些人多达五六十人。他皱了皱眉,心知这些人数目越庞大,只怕越要惹怒朱元璋。 这些妇人见先前那些军士拥着一位身着不同服色的军官进来,纷纷吓得往后躲,有些母亲还伸手护着自己的孩童。几个少年性情倔强,拨开母亲们的双手,昂首往前站着。他们衣衫残破,面上还有些青肿,显然不甘束手就擒,与士兵起过冲突。 木隶视线扫过他们,心中忽然一跳,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位少年面上。他凝视着这个少年的面颊,似乎在少年的面上看到了什么。 那少年的母亲见木隶的视线停在少年身上,心中大急,伸手用力扯住少年,想将他拉至身后。少年挣扎不从,她惶急之下,奋力挤至少年身前,象母鸡护雏般挡在他面前。 木隶见她年纪虽长,衣衫破旧,却仍然风韵犹存。木隶似乎想到什么,便询问顾成道:“妓营满员了么?不够的话……”说着便往那少年的母亲身上扫了眼,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那少年听见。 那少年顿时大怒,指着木隶大骂,木隶皱了皱眉,顾成时刻注意着木隶,见他神色不愉,便命人上前捉那少年出来掌嘴。那母亲百般阻拦,争执中,那少年本已破烂的衣物,顿时被扯落,露出瘦弱的胸膛。 “啊!”那位母亲见少年衣物扯破,惊呼一声,立刻以身挡着。但电光火石间,木隶已看见了他想要验证的东西:那少年左乳下方五指处,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痣。 “哼!身为阶下囚尚不知悔改,竟还敢对本官出言不逊!顾成,将他锁至本官营房,本官要亲自问讯!” “不要!不要……”那母亲一听,惊恐万状,拼命将少年护在身后。木隶见状,冷冷道:“将她一起带走。” 徐达不知狱中发生诸事,正在查看朝廷发来的公文。忽然传令兵进来相报,说指挥同知木隶求见。木隶向徐达致军礼。徐达笑呵呵地请这位子侄快快就坐。 对于这位上任才几天的昭武卫指挥同知,徐达十分欣赏。在这短短数天里,木隶已经熟知营中运转规矩,对军中各项制度也颇为熟悉。更兼昭武卫几位千户均被木隶折服,便连最桀骜不训的李坚,也被木隶收服,让徐达大为惊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对木隶的赞赏也愈发真诚。 “不知徐同知所来何事?”徐达问道。 “侄儿有一事不明,想请徐世叔共同参详。”木隶却不答徐达的问话,退后一步,执晚辈礼向徐达谦恭请求。 徐达一愣,忙侧身只受半礼,口中急道:“贤侄不可!” 虽然在辈分上,他确属木隶前辈。但两人门第有别,若木隶年纪幼小也就罢了,如今已成人,他可受不起木隶全礼。 见木隶此举显然所请之事绝非公事。难道皇上有旨意?他面色一端,正色道:“贤侄,可是……” “不是,请徐世叔移步小侄营中便知。” 那两母子早已被拿至木隶营中。顾成亦遵照木隶吩咐,摒退所有人等。便连守卫也退后一丈之远,严禁窥视与探听。营房中只有那母子两人。少年兀自不服,口中咒骂,那母亲却心惊胆颤,张皇不已。两人各怀心事。 忽然营门一开,两人走了进来。那母亲抬头一看,顿时面色如土。 “是你!”徐达怒喝一声,他甫一见那母亲,便勃然色变,急步奔过,一把扯住她的衣襟,怒目横眉。 那少年见徐达出手伤害他的母亲,情急之下抓住他的手臂猛力拉扯,但力气甚弱,无法撼动半分。 木隶见此情状,心中仅存的一点疑惑也尽数消散。他抢过去掰开那少年的手,将少年拉至一边。那少年口中尚不停咒骂徐达。 徐达心中恼怒,但对一妇人如何打骂?便松开她的衣襟,转向木隶道:“贤侄,她确是当年的逃妇!”徐达已知木隶请他前来所为何事,他人老成精,如今已知木隶心意,感激不已,只抱拳向木隶一礼。 木隶谦逊摆摆手,表示无需多礼,温言对那少年说:“你且随我去内室换身衣物吧。” 那少年对木隶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十分惊愕,无措地望向他的母亲。那妇人看向他,温柔点头,目中含泪终连珠而下。 “你害得我好苦!”徐达咬牙切齿道。“当年为何欺骗于我?!” 那妇女只是泪如雨下,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徐达面前,哽咽道:“徐将军,贱婢知道罪不可恕,不敢求将军饶恕,只求将军将梓儿送回宫里,不要让皇上知道他的过去。梓儿是无辜的。他不是陈友谅余孽……” 徐达瞪着她,怒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妇人想起这些年的苦楚,不觉悲从中来,伏地痛哭,泪眼中当日情形仿佛历历在目。 当年徐达任中书右丞相,领大都督一职,奉命护送朱元璋第七子朱梓往朱氏祖庙拜谒。谁知朱梓生母?妃原为陈友谅之妾室,陈友谅兵败后,被朱元璋掳走为妃。她的侍婢陈达定曾被陈友所救,心怀不愤,一心想为其报仇。遂以?妃为名欺骗徐达,将襁褓中的朱梓带走。这一走,如鱼入大海,无法可寻。她抱着朱梓为躲避搜捕来到凤阳,机缘巧合下遇见了陈党旧友,从此便生活在一起。 徐达怒不可遏,喝道:“你可知你的胆大妄为,让多少人为你付出代价!” 朱元璋当年闻知此事,龙颜大怒,发下全国海捕,并赐死相关人等多达上百人。徐达自请死罪,但朱元璋念及其从龙之功,又兼同乡之情,终不忍怪罪,只下旨夺了徐达的右丞相之职,令其闭门思过。朱元璋感念旧情,令徐达更加内疚。这十数年来,他一直不曾停下搜索朱梓的行动,但均无下落。 幸得彼时木隶已十岁有余,兄弟情睦,曾亲手为朱梓沐浴,记得其右乳下方有一指甲盖红痣,今日方得认出已非婴孩模样的朱梓。 “梓儿确系皇上亲身骨血朱梓。”陈达定哭着道。 “噗哧!”两人闻身转头,只见那少年站在门前,目瞪口呆,地上掉落他的破旧衣物。木隶在他身边,淡然神色,似乎早已知悉。两人面容依稀相似,只是那少年身材尚未长成,并无木隶英挺之姿。 他双眼茫然,心中极度混乱,脚步蹒跚地来到陈达定身边,双目含泪,颤抖地问道: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 第五十二章 清风明月本无价 陈达定泪眼模糊,伸出双手,抖抖索索地捧着朱梓的脸,抽泣道:“孩子,对不起。” 朱梓没有说话,定定看着陈达定,看着她瘦削憔悴的脸,想起过去的日日夜夜,这个“亲人”与“仇人”为了让他好好长大,吃糠咽菜,委曲求全,受尽折磨,心中痛楚,忽然伸臂用力抱着陈达定,放声大哭,“娘!你就是我娘,我不要离开你!”陈达定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徐达、木隶看着眼前抱头痛哭的一对母子,两人均心中感慨。 “午饭后,本官送你们进京。”徐达说道。十余年的道德背负,让徐达急于解脱。 木隶送徐达出营,在营外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徐宁和曾寿。两人手上还端着一盘烤饼,看起来均是两寸大小,中间还奇怪地有个小孔。 徐达一愣,显然认出了徐宁。徐宁不好意思地笑了。躲在军营这大半天,也不见主官,似乎并不太礼貌。 两人见过礼后,徐达看向徐宁端着的托盘,又看了曾寿一眼,皱着眉叹了口气。徐宁忙道:“徐将军,你请尝尝。” 徐达摆了摆手,他现在并无吃东西的胃口。“尝尝吧。”徐宁殷勤推荐道。 徐达只好拿起一个饼,吃了一口,只觉满口酥脆,甚是美味。“这叫光饼,可以保存四五天不变硬哦。”徐宁得意道。 “此话当真?”徐达闻言一惊,又咬了一口。 “当然!”徐宁晗首道。这可是戚继光发明的干粮,十分利于保存,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当年戚家军便是携带这些干粮,将来犯的倭寇赶下海的。 木隶见状,伸手也拿起一个尝了尝,确实不错。他忽然想起一计,顿时笑容满面。木隶吩咐卫兵看好陈达定母子,便与徐宁一块去了徐达营中。曾寿自去归营。 “将军,若这些犯人能得到皇上赦免,那么陈达定他们便也不用担心被连累了。”木隶道。 “哦?你有什么想法?”徐达一喜,年轻人就是有头脑。 木隶却不答,转头问道:“徐宁,你不是想救那些老弱妇孺么?现在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当然!”徐宁毫不犹豫地回答。 “将你这光饼之法教给他们,让他们向皇上献出此法,将功折罪。”木隶满怀信心道,“皇上一定喜欢。兼之这些人也算照顾了朱梓,皇上必会考虑。” 徐达、徐宁均觉此计甚妙。三人议定,便依计行事。陈达定知道有法可解,自是喜不自胜,一口答应好好跟着徐宁学习。徐宁原定午饭后往马三宝处取信,结果要在军营中多留两天,便与马三宝改约。 当晚,徐宁便与陈达定住进一个营房,朱梓则与木隶同一营房。徐宁劳累一天,身心俱疲,一到营房便想倒头就睡。奈何陈达定十分紧张制作之法,不断在房中模拟贴饼技术,吵得徐宁几乎睡不着。 而朱梓亦紧张得睡不着,他觉得对木隶仿佛有种亲近感,但又不愿承认,拼命敌视木隶。但从陈达定那里获知,木隶使计可免除他们全部人的罪罚后,便也不再抗拒木隶。 木隶并未向他多说什么,只说自己是昭武卫指挥同知。他和颜悦色的问起朱梓的一些往事。在木隶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将这些年的经历都说了出来。说至动情处,竟又红了眼睛。 木隶轻轻叹了一口气。虽说他长大后日渐感到宫中斗争暗流涌动,步步惊心,处处需要如履薄冰,但终归是在家中成长,锦衣玉食,毫无后顾之忧。朱梓虽贵为龙子,却是远遁江湖,尝尽人间冷暖,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更遑论什么皇室教育。相比起来,木隶竟是幸运多了。 朱梓的一番掏心话,勾起了木隶的满腹感慨。他嘱咐朱梓好好休息,便起身来到营外,想四处走走,消化一下心事。 谁知刚来到校场,便见到徐宁小小的身影蹲在场边,头一顿一顿,似乎在打瞌睡。 他觉得十分好笑,童心忽起,悄声掩过去,重重在徐宁肩上一拍。 “啊!”徐宁吓得跳了起来,飞快地转头左右看,象只受惊的小兔子。 “哈哈!”木隶觉得甚是好玩,忍不住笑出声。 徐宁见是木隶,大加嗔怪,非要木隶道歉不可。木隶忍着笑赔了个不是。便问她如何半夜不睡跑到校场守卫。 徐宁被戳到痛处,大吐苦水。她不知陈达定身份,便实话实说,让木隶好是尴尬,只好安慰她,表示若过会陈达定还不入睡,他便安排新营房给徐宁入住。 徐宁亦好奇木隶怎会也睡不着。木隶学着徐宁模样,笑道:“思考如何出人头地又不伤人。” 徐宁听得没有出声,默默想了会,对木隶说,这是不可能的。 木隶一怔,又听徐宁道:“想要出人头地就要与人比试,得胜者才能出人头地。可比试有胜必有败,败者必伤心,你说呢?” 木隶默然。他算失败者么?只是比人晚出生了一些时候,便连比试的机会也没有了。 徐宁见木隶神色黯然,便安慰道:“你不错啦,年纪轻轻便是指挥同知了,别要求太高了。” “再说了,现在的皇上还未定性,那真是伴君如伴虎,你少在他面前出现也是好事呢。” 木隶怒目而视:“徐宁,你又来了!” 徐宁据理力争道:“本来就是嘛!现在天下初定,正是皇上鸟尽良弓藏的时候。” 木隶不语,李善长的案子就在不远之前,状况之烈,前所未有。 “所以,木隶,你少往朝廷里掺合,特别是不能和胡惟庸交往过密,这一点你可要记牢了!” 木隶奇道:“为何不能与胡丞相结交?胡丞相为人豪爽,甚是好交朋友。” “哼哼,他那是豪爽吗?那是居心叵测!这个人奢靡无度,脑后生反骨,日后定会作乱!”徐宁肯定道。 “徐宁,你还会看相?你这样编排胡大人,有何目的?” “目的就是让你不要和他来往!你到底记住没?”徐宁气道。 木隶笑了起来,徐宁对他无恶意,他明白。但胡惟庸是当朝中书右丞相,岂可不相往来?木隶对徐宁的提点不置可否,看得徐宁柳眉倒竖十分生气。 她不能告诉木隶,历史记载胡惟庸很快便会被朱元璋收拾,并光荣地成为明初四大案之一。但她又不愿朋友被牵涉其中,所以,她决定,一有机会,一定要打消木隶的念头。 “别蹲在这里了,会受寒的,走一走吧。”木隶提议。 两人沿着校场走了开去,远远还传来两人的争执声。 “怪不得你姓木!因为你长了个榆木脑袋嘛?”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木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有多老?徐宁,你几岁了!” “女人的年纪不能问,你不知道吗?你有没有礼貌?” …… 月亮斜挂在天空,笑盈盈地看着人间那些有情人。 ------------ 第五十三章 花到正开蜂蝶闹 徐宁终于可以返回濠村了。带着马三宝的家书、曾寿的寄托,还有在她的强迫下,木隶写给徐妙锦的“情书”,踏上了归途。 在军营的这两天里,徐宁教会了陈达定手艺,也让她想通了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徐达看在眼里,老怀甚慰,十年心结,一朝即将开解。 而这些,都不需要徐宁操心。她现在头痛的是,如何向兴师问罪的马丽苏说明,为何不带她一起探哥哥。 小姑娘知道徐宁回来了,连晚饭也没顾得吃,便独自从曾府奔回来。气乎乎地坐在书房中,嘟着嘴用眼神狠狠批判徐宁。 “你看,这是三宝给你的信。”徐宁赔着笑脸,送上了安慰奖。 “扑通!”马丽苏一下从椅子上跳起,飞快地从徐宁手中抽走薄薄的信纸,认真看了起来。 徐宁见成功转移了马丽苏的注意力,便立刻转移阵地到厨房做饭去了。 “徐宁姐,曾小姐那里来了客人呢。”马丽苏有了马三宝的信,便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徐宁这一回,跟到厨房来向徐宁打小报告。 “谁?男的女的?”徐宁一边洗碗一边八卦。曾府都是女眷,应该不会来男客吧?木隶远在军营,作为兄弟,可要帮他看着点,别闹出什么笑话。 “是个伯伯。刚来时还穿着盔甲呢,一摇一摆的,好生威武。”马丽苏伸手将徐宁洗好的小黄瓜摘了一根出来,一边嘎嘎地吃了起来,一边迈着方步,模仿武将走路的姿势。 “嗯?伯伯?叫什么名字?”徐宁一愣,竟是男客? “不知道,曾小姐叫他大哥。”马丽苏皱着小眉头答道。 “好啦,等会我要去曾家一趟,你好好在家温习。”徐宁打算吃完饭过去曾府,将木隶的“情书”送上,好“答谢”曾妙锦这两日帮她照顾马丽苏。 曾妙锦倾慕木隶,徐宁早已知晓。只是,如木隶这般优秀的男人,究竟会不会将心完全系在一个女人身上?历来婚姻便从不只是两个人的结合,那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的结合。曾妙锦身后的大家族,又会不会接纳如木隶这般强势的未来女婿? “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徐宁叹了口气。 只是,当徐宁将费尽心思弄来的“情书”双手递给曾妙锦时,她绝想不到曾妙锦竟是如此反应。“这封书信,暂由姐姐替我保管,不知可否?” 徐宁懵了,从今到古,从没有人向她提过这种要求。虽说爱情并不是几封情书,但至少可以让相爱着的两人,聊寄相思。可曾妙锦此话,竟是透着些隔绝之感。徐宁顿觉木隶的处境有些不妙。 “妙锦妹妹,这是木隶给你的书信,你不先看看吗?”徐宁有些为难。 曾妙锦秀眉微蹙,垂下眼,声如蚊蚋道:“下回去姐姐那里收读。” 徐宁顿时明白了。这节奏,分明是革命活动正如火如荼开展时,遭到了反动势力的疯狂镇压,不得不转入地下开展。徐宁对此情形很是熟悉,当年同室的南方女狼,看上了北方少年郎,被家里严厉反对,结果只好偷偷摸摸在北京买了房建设根据地,最后来个暗渡陈仓一举成功。看来,曾妙锦与木隶,也将成为地下活动组织的成员。 “暂时放我这里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来看都可以。”徐宁一口答应,成人之美是传统美德。 “只是,妙锦妹妹,你可要记好了,若不快些将它要回,以后就找不回来?? ?p>  曾妙锦垂下头,咬着唇,双手紧紧捏着淡紫色绸绢,用力绞来绞去,似乎正在心中激烈挣扎。 “我……姐姐,我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曾妙锦抬起头,一双妙目泪花闪动,神情竟是苦涩已极。 “怎么了?”徐宁见状关心地询问道。 “我大哥来了。他,他不喜欢木四哥,不让我再与木四哥有任何瓜葛。”曾妙锦终于落下珠泪,语声哽咽,神色凄苦,言辞间有说不出的不舍。青梅竹马,难道终是一场空? 古来棒打鸳鸯的好戏,总是如此的相似。 “你大哥难道以前不知道你的心思?怎么以前不说,现在反倒来生事了?”徐宁忍不住发问。 “小时我们一块玩耍,大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后来大哥领都督衔,往塞外镇守关隘,一去十年,近日才调防戍京。一到应天,结识新友,受人唆使,以为木四哥狼子野心,十分不喜。回府后,又听得下人乱嚼舌头,说什么木四哥对我,对我有非份之想,更是怒气难抑。他便趁着近日闲暇,来此警告于我。”曾妙锦满含幽怨地大致说了一遍原由。 徐宁只觉十分无厘头。一个远在天边的人,一不调查二不接触,便给一个久未见面不知长成什么模样的小时玩伴,下了定义,还依此要求别人规行矩步,难道这便是大明朝旺族的家规? 徐宁轻声问道:“那么妹妹觉得你大哥的话有没有道理呢?”管他东南西北风,只要咬定青山不放松,它又能如何? “我不知道……”曾妙锦再次垂下头,泪珠一滴一滴溅到绸绢上,那绸绢上绣着的并蒂莲,被泪水浸濡,竟象被雨水打湿了一般,透出一股萧瑟之意。 “妹妹,我小时候最喜欢玩拼图,特别喜欢一张名叫月野兔的美人拼图。”徐宁笑着说道。 曾妙锦不知徐宁为何说起这个,睁大了美目看着她。 “每天我都要将它放在床头,摸一摸,才肯睡觉。后来我的表妹来家里玩。她也很喜欢月野兔拼图。我家人便让我将它送给她。” “孔融让梨兄友弟恭,姐姐自是不会为难表妹的。”曾妙锦道。 徐宁笑了,她狡黠道:“我将月野兔拼图锁了起来,谁也不准动它。表妹大哭撒娇耍赖,结果还是空着手回去了。为此我还挨了打。但是,直到我成大成人,我还可以时时摸一摸我心爱的月野兔拼图。” “我的地盘我做主。” ------------ 第五十四章 江山代有人才出 徐达护送陈达定母子启程前往应天府了。这一路他走得很快,因为十年的重负,犹如一把干裂的柴,烧得他心急如焚。 木隶只希望他在解脱之余,不要忘记自己托他送往表兄处的书信。 徐宁关于胡惟庸的评价,并未让木隶的一贯政治主张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却提醒了他,巩固原有的根基。 历史上成就一番功业的人,大多都有那么一两个得力帮手。或是谋士,或是打手。诸如春秋时期,齐桓公得力于管仲,成为五霸之首;楚汉角逐时,刘邦大败项羽,萧何、张良的功不可没;就是当今皇上,龙兴而起,一举取得天下,也少不了徐达、刘基这些人物。木隶自然也有他的忠实小伙伴。 当然,这些小伙伴只是木隶的外部助力,他希望能够善加利用。而他这个被天才皇帝培养出来的孩子,更加知道打铁还需自身硬。 作为一个长期在宫廷复杂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木隶很早便学会了如何韬光养晦、审时度势,从杂乱纷繁的关系中找出有利之处,更加学会了如何揣摩人心,表现出他的忠孝本份。他能理解皇上的君心意图,此番将他们几个兄弟送来军营参加讲武,修备武事,为的便是“慎固边防、羽翼皇室”,好让皇上对付起那些日渐被他们兄弟们取代的权臣时,能够更加毫无顾虑。而在长期接触中,通过那些别人的自己的教训,他早已知晓,只有让皇上龙心大悦方能脱颖而出。 木隶还深深记得,那年冬天,自己随侍在皇上身边,当他们到得一处空地时,皇上指着那里对他们一群兄弟说,这里本来可以建亭台楼榭,以壮皇宫之色。但为什么不建?是因为不想劳民伤财!商纣王造琼宫瑶室引天下怨恨,而汉文帝熄修造露台之念,为痛惜百金之费,结果国泰民安。良苦用心,让木隶至今记忆犹新。 因此,当木隶再次提笔在信纸上写下对表兄的问候,汇报这一学期的学习生活情况时,当然不会忘记再添上重重一笔,用最诚挚的语气,要求这位即将负责为他督建府第的表兄,一切从俭。府第不用四处挠民另寻地址,直接在古人宫殿旧址上以旧翻新,家具什么的不用全换,还能继续用的尽量继续用,不能用的要尽量买合适的代替,但求最俭。 这一番表现,自是让朱元璋非常满意。当他从曹国公李文忠的手里拿过这封信时,眼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看看吧,这就是朕亲手教出来的国之栋梁。信中那自小看到大的熟悉字体,遒劲有力地在他面前捧出一颗拳拳之心。 徐宁自是不知木隶真假难辨的表演已完全俘获了大明的最高统治者,她仍在担心木隶的后院似乎已岌岌可危。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徐宁一直对这句词不感冒。在她看来,这名词完全便是阿q精神的翻版。但为了让曾妙锦鼓足勇气与“黑暗势力”作斗争,她不得不拿出来宽慰她。 只是,徐宁心里很不服气,古人明明也是崇尚自由的,从卓文君当垆卖酒到红拂女月夜出奔,再到崔莺莺自由选择,哪一样不是得到了文人推崇备至的欣赏?为什么到了曾妙锦这里,却变成了有辱门风? 不知道为什么,素来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徐宁,对曾氏大哥阻止木隶与曾妙锦来往这一件事,非常反感,竟一心想挫败这位素未谋面的曾氏大哥。也许因为她虽然不好言情,但终归也是女生,仍掩不住女生天生那份对发乎于心的纯粹爱情的美好向往吧?或许又因为木隶已成为她的在这个时代里唯一能够说说心里话的朋友吧? 所以,那日徐宁收好木隶亲手写就的“情书”,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为这一对有情人讨个公道,为木隶寻回一个幸福。 这件棒打鸳鸯的事,让徐宁很不高兴。以至她坐在庆丰茶馆品尝着张庆最精妙的手艺时,也毫无兴致,竟没有注意到再次见到她的景清,全身细胞都在雀跃。 “徐姑娘,你回来了!” “是啊。昨天到的。”徐宁听得这热烈语气中的欣喜,不得不打点回应。景清一颗悬了两三日的心,终于回到原本的位置。那日见徐宁匆匆忙忙,神色焦虑,竟连马丽苏也不及接送,便赶去了军营,心中不由打鼓。如今见她安然归来,心情顿时拨云见日。 “小宁真是个送财童子呢!”徐宁对这样的昵称并不排斥,但让她有些不适应的是乔氏见到她时那一股前所未有的热络劲。 “馆牌发放那日,你可知有多热门同?人多得的呀,差点把店铺门框给挤破了。”景清笑着补充道。 “那么多人么?!”徐宁听得自己的计划出了成果,不由提起了兴趣。 “人人都赛着来办这馆牌。若不是允诺第二批很快就得办,只怕连打烊时客人都还不肯散呢。”乔氏笑得合不拢嘴。 自从这个徐宁出现,庆丰茶馆的收入便噌噌地往上走,这半月以来,赚得比以前两个月都多!前些日那个馆牌规例,听着繁复,但细较起来,让利不过些许,可竟使得众人趋之若鹜,蜂拥而至。打烊后,一番计算下来,竟收了四百余贯钱。收来的欠下的1000贯债务,竟是可立刻便还上了。怎不让张庆夫妇当徐宁如珠如宝? “凤仪楼的佟掌柜那日说,想每日增加100块的供量。”张庆一撩门帘,从后院出来,搓着手喜孜孜地说道。“佟掌柜说,凤仪楼自推出这个‘蛋糕甜品’后,供不应求。甚而有人专门指定购买单品。城中大户也多有预订,数量众多,每日200块的货量,难免提前出清。” 徐宁当然不会反对凤仪楼再追加订单,但她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因此,让张庆只需答允50块的额度便可,多了则水满而溢了。张庆自是对徐宁言听计从。 ------------ 第五十五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徐宁近来常常想起以前为赶材料加班加点的日子。那时虽然辛苦劳累怨声载道,但如今往回看,却感到一颗心涨得满满,异常充实。大抵人都是如此,被现实折磨得整日追求利益,内心仍然会被沉甸甸的成就感轻易俘获。便是年轻的大学生,回顾高三生活时,也会幡然醒悟,那争分夺秒毫无浪费的备考时光,是这样让人着迷。 徐宁现在便觉得十分有成就感。她翻阅着案头那本《还珠公主》,虽然没有瞪着眼睛的薇薇、总是演少女的如如以及喜欢深情演绎的鼻孔哥,但那一纸墨香,仍让她爱不释手。 她已决定让曾妙锦成为它的第一个读者。在这样一个读书至高无上的年代,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博览群书是必需条件。况且,正在被禁锢在家族禁令中的曾妙锦,也应该了解,象公主格格那样的大家闺秀是如何追求爱情的。连蛮夷公主尚知道在爱情中越战越勇,何况曾妙锦的先人还吟唱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但是让徐宁没想到的是,当她揣着这本书,来曾家开展睦邻友好活动时,“敌人”竟已抢先一步,设下了空城记。 “大少爷带小姐回应天府了。”周嫂语气中有些萧瑟。这个院子本来只有两三个仆人看守,二少爷和小姐来了之后,热闹了许多,如今竟又冷清了。 徐宁很是无语,难道不知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吗?古人尚知道堵不如疏,这样粗暴简单的物理隔绝,能起作用吗?看来这位大少爷确是一位武勇大将,行事雷厉风行。本想着给曾妙锦普及一些正确的爱情观,想不到竟被曾家大哥占了先机,来个釜底抽薪。 就在徐宁被曾家大哥的抽刀断水式深深震撼时,远在应天的朱元璋却在经历着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 “好孩子。” 面前那个瘦弱的惨白少年,就是梦里牵挂了十几年的孩子吗?他的面容倔强冷酷,骄傲地抬着头,尽管小腿仍在轻轻颤抖,却仍然咬着唇抵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朱元璋伸出双手将少年拉进怀里,那瘦骨伶仃的身躯,僵硬紧绷的肌肉,硌应得已有些富态的朱元璋极不舒服。这肉体上的不适,引起了朱元璋内心深处极度的不适。若非吃尽苦楚,岂会如此嶙峋?若非流落民间,岂会生疏至此?朱元璋的怒火不可遏抑地从胸中熊熊燃起,他要用这把火,烧尽不公的过往,烧尽愧疚的悔恨,用姗姗来迟的爱,铸出一个美好的前程,让这失落少年从此万众瞩目。 因为,这是一个好孩子。 初初见面,朱元璋便立刻要陈达定付出鸠占鹊巢的十二分代价。在这个已经成功问鼎天下的放牛娃心中,当年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是他心底不能碰触的伤痕。虽然后来他又有了许多孩子,但唇边的米粒,又怎比得上胸口的朱砂?记忆中那呀呀的稚语,常常在梦里将他惊醒。如今始作俑者近在眼前,让他如何能不行霹雳手段? 可谁知眼前这孱弱少年竟奋不顾身,拼命护着陈达定,挣扎着向大明的开国帝王咆哮,誓言与母亲同生共死。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个女人割断了他与亲人的纽带,却又满足了他对亲人的一切期盼。在他们颠沛辗转的窘迫生活中,他得到了世间最深沉的爱。从这个女人紧紧攥着他的手中,他学会了为她遮风挡雨。 十年哺育,一朝得偿。 所以,这是一个好孩子。 自觉亏欠许多的朱元璋,很快便顺从了朱梓的要求,放弃了向陈达定讨要十年利息的想法。毕竟,什么也比不上欢聚的可贵。 “好,好,父皇答应你,好孩子!” 温情就象是冬日的阳光,哪怕你如何畏惧寒冷,站在阳光下,总能感到热度。 “父皇!”棱角少年被朱元璋抱在怀中,感受到那无法割断的血脉亲情时,终于张口喊出了这个十分生疏的称呼。 “好,好,好……”朱元璋听到这个魂牵梦萦的呼唤,老怀大慰,未语泪先流。 皆大欢喜。这是徐达对此事的评价。 如今的他无债一身轻,拔除一根卡了十年的鱼鲠,怎能不让他心旷神怡?更兼大儿子从前线调防回京,戍守京畿,可享天伦之乐,可谓双喜临门。可这个儿子却不怎么让他省心。 “父亲,您赴中都讲武,几位藩王皆入军听讲,不知燕王如何?”徐辉祖毫不掩饰赤裸裸的探听之意。 徐达皱起了眉头。久在边关的儿子,与外敌周旋深有经验,但对这朝堂之上天家内争,却是如同蒙童初进学,一知半解。他知道这些日子,徐辉祖结识了东宫侍读黄子澄,日日饮酒清谈,更是不辞辛苦远赴中都,亲自阻绝妹妹与心仪之人相交。让他很是头痛。东宫势大,如今皇上正双眼紧盯,儿子手握拱卫京师之权,却不避嫌疑,与东宫相交,这该让龙椅上的那位如何揣测? 徐辉祖见徐达不言语,心中着急,黄修撰的话,又在耳边萦绕。 “允恭,无论燕王如何,你始终是皇上钦点之人,不可有负圣恩。”徐达缓缓道。 徐辉祖一愣,徐达言下之意竟是让他不得再插手众人之争,一心替皇上看好京城便是。他亦不是榆木脑袋,只是近日因为关心家族安危,才方寸大乱。如今被徐达一言提点,顿时转过弯来。弓身向徐达行礼,表示牢记在心。他醍醐灌顶后,自去思虑如何行事。 徐达坐在宽敞的书房中,看着一袭旧战袍,默默深思。 自从当年那个郭家女婿,站上人间最高处之后,徐达便知道这一路同行,已到分道扬镳的时候。所以他默默收起峥嵘,低下头颅,恭敬神情,俯首称臣,似乎忘记了他们曾经携手拼杀的过往,将荣耀双手奉上。随着那些想要共享富贵的兄弟们,一个一个的从奉天殿消失后,他变得更加谦恭谨慎。只愿兄弟一场,能君臣相得,成就一段佳话。 “重八,我们还要并肩作战。” ------------ 第五十六章 相思相见知何日 庆丰茶馆的生意走上了正轨。每日来办馆牌的客人络绎不绝。徐宁与张庆夫妇商量,在茶馆中辟了块地方,做了个小型展台,联合雄辩社进行说书活动。雄辩社的社长自从验收了徐宁交出的《还珠公主》后,便决定与徐宁开展长期合作。对徐宁的要求,自是满口答应十分配合。 随后,庆丰茶馆又推出了票友活动。只要想在茶客面前展示个才华唱个仨俩戏码的,都可以提前一天在庆丰茶馆登记,第二天便可登台大展丰姿。原本张庆夫妇还担心客人腼腆,谁知此活动竟受到了追捧,不少平日里喜好听戏的票友,竞相登台,带动了茶馆生意蒸蒸日上。让张庆夫妇高兴得合不拢嘴,再次直夸徐宁聪明。 生活中没有完人,大多毁誉参半。徐宁也不例外。在张庆夫妇夸奖徐宁的同时,某些人则以徐宁为标的,发泄心中的怒火。 黄喻本就很是恼怒。对于庆丰茶馆,他已觊觎不少时日,眼见就要得手,半路跳出个景清来。景清也就罢了,一个举人,在如今这个文官当道武官自危的时代,还让人有些心存忌惮。可后来冒出的徐宁算个什么?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竟让这个庆丰茶馆莫名其妙地回复生机。 最可恨的是,那日张庆与乔氏来讨回欠条时,竟还带着县衙的文书,真是让他丢尽了脸面。这庆丰茶馆何时竟又与县衙打得火热了? “老子一定要让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界!”黄喻本惹不起景清,还教训不得外来户徐宁? 某日夜里,徐宁的小院外多了三个意图打黑棍的小混混。但让黄喻本始料不及的是,这三个混混很快便屁滚尿流的回来,哭嚎着再也不敢去招惹徐宁了。并且,任他如何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在莫名惊诧中,黄喻本只好暂且按兵不动。 而这个未遂事件的女主角还懵然未知,照旧从小院中奔赴学习课堂。 来到这个年代差不多两个月了,徐宁仍然不太习惯这里的服饰。可她生在现代,衣来伸手,卡来购物,根本没有自行裁剪衣物的本事,便连她心爱的月野兔,也是买了套装换上。所以,当她在中都的裁缝店里逛了一圈后,发现绝大多数服装都不合心意后,决定还是自力更生。 从此,周嫂便有了第一个徒弟。这让她很是开心了一阵。每日都拿蛋糕来孝敬,嘴甜又勤快,这样的徒弟怎不让人心花怒放? “妙锦妹妹什么时候能回来?”徐宁象往常一样,沿画粉处用剪刀铰开面料,漫不经心地问道。周嫂也盼望着曾妙锦快些回来。每日这样无所事事,对她而言却是无趣,这闲不住的人呐。 只是,主人家的安排自不是下人说了算,所以,她也只能是叹息,摇了摇头,唠叨着说道:“小姐自是十分愿意回来。只是大少爷担忧妹妹,说是二少爷从军了,大小姐独自一人在此,未免不妥。可惜了大小姐的那些绣品,都快完工了。原还想趁着木四爷寿辰送予他,现在,唉……” “是吗?什么时候是木四爷的寿辰?”徐宁问道。 “四月十七。” “周嫂!周嫂!快煮些吃的来!”正在徐宁心不在焉想着如何能让曾妙锦回来时,曾寿大大咧咧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厨房中,面食热气蒸腾。 “滋溜……”曾寿一口吸下面条,面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将军返京,四哥权知全营军务,此时不休沐,更待何时? 徐宁只觉十分好笑。但想起自己当年大学军训,众人回到宿舍后,更是集体狂吃海喝了一把,便对曾寿这被伤害了许久的胃口,表示出了极大理解。 都说酒足饭饱的人,容易被人影响。但当徐宁提出让曾寿写信召曾妙锦返回濠村后,他竟吓得将头摇成拨浪鼓。 “我大哥严厉端正,轻易不能招惹。他还未出镇边关时,便已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我和妙锦自小便不敢反对。徐宁,你这主意,还不如让我再回军营呆着。”曾寿心有余悸地说道。 徐宁只得叹口气,木隶呀木隶,并非我不愿助你一臂之力,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看出来了,在这个年代,家规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吃货的粗大神经,也经不起家规的威吓。 “不过,若是家父愿意带妙锦来,大哥应该不会反对。”曾寿舔了舔碗中剩余的汤汁,补充了一句。 徐宁眼睛一亮,和曾寿对视一眼,两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曾妙锦并不知道有人在为她与木隶的未来努力着。此刻的她,正坐在闺房中,捧着一本《女诫》,一目十行地翻着。她的心,早已飞到了凤凰山下木隶身边。自从被大哥强行带回后,曾妙锦便被禁了足。“连徐宁也不及通知,不知四哥知不知道我已返回应天了?”曾妙锦愁绪弥漫。绣架上,还有一幅绣品未完成。原本想着今年四哥在中都讲武,此次寿辰便不用回应天受众人庆贺。两人兴许可以在中都度过一个无人打扰的好时光。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哥竟从边关调防回京,更是与黄子澄相交甚深,连带着也视四哥为眼中钉。曾妙锦看着那几幅也许再也送不出去的绣品,心中一阵烦闷。这些天来,大哥不停对她说着四哥的不是。虽然她只是个姑娘家,却也知道大哥口中的那些话是如何耸人听闻。 曾妙锦明白,这些对木隶莫须有的指责,都是黄子澄那混帐的手笔。他从来便看四哥不顺眼,借着东宫侍读的身份,常常在太子面前挑拨离间。如今,才几日,更唆使得大哥行这断绝之计,只怕,今后想见木隶,更是难上加难。 “唉……”曾妙锦站起身,从绣楼窗阁往下去,只见园中百花绽放,自是一派青春好风光。相形之下,她更觉身锁楼阁,郁郁难解。 ------------ 第五十七章 常得君王带笑看 曾寿没想到,第一次溜岗休沐,便被徐达逮了个正着。 “这么快便休沐?”徐达语带疑惑。他记得曾寿入营似乎尚未盈月。 “我……求四哥让我先行休沐,待月后再补足实数。”曾寿嗫嚅道。他从小便娇生惯养,更因身为幼子,在家族中备受宠爱。虽然年少时常外出惹事,但因与木隶交好,在他的荫翳下,倒也不曾吃得什么亏。这一路成长,根本不知艰辛为何物。随着年岁渐长,他也暗自想过自己的将来,也想好好打磨,成为家族的荣光。当徐达提出让他陪伴木隶前来中都讲武时,他虽知军营生活必苦不堪言,但仍慨然允诺。而在这段时期的军营生活中,为了不让徐达失望,他咬牙坚持了许久,倒是磨砺出了一些男子汉的性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长期惫懒的人,便是短期琢磨,也难就堪堪彻底改变。因此,稍有机会躲避训练,他自是不会放弃。 如今被抓了现行,曾寿倒也光棍,心知对于一军主帅,没什么可隐瞒的,更何况返营后,木隶更加不会隐瞒什么。与其一时瞒天过海,不如乖乖投诚,先行承认。 徐达摇了摇头,对曾寿的畏苦之心略有些失望。这一段时期以来,曾寿的表现,徐宁也看在眼里。曾寿的条件确实不符合他眼中悍卒的标准。但曾寿能按捺下平日的飞扬跳脱,在军营中随各色人等一同上阵,颇让徐达另眼相看。如今看来,却又回去了一些。 “妹妹她怎地没来?……”曾寿小心翼翼地提起了曾妙锦。当日在徐宁的鼓动下,他难得勇猛了一回,义无反顾地拔笔相助,如今却只见徐达一人前来,曾妙锦则不见踪影,心中便有些惴惴。 “你妹妹被宁国公主唤去玩耍了。”徐达揉了揉眼睛,无奈道。 “什么?”曾寿听得宁国公主,只觉头大如斗,顿时缩了缩肩膀,不敢说话。那个活宝,是京城有名的魔头,偏偏与妹妹闺交甚密,让曾寿好不头疼,他可是在宁国公主手上吃过好几次瘪,便是召唤木隶前来解救,亦是伤筋动骨。如今一听得这个名字,自是皱眉拧手。 徐达想起当日情形,不觉苦笑连连。这宁国公主是朱元璋的第二个女儿,马皇后嫡女。年方十八,聪明伶俐,深受朱元璋宠爱。但也因此养成了娇蛮跋扈之性。她酷爱民间嬉乐,常常微服出宫,有时甚至远至凤阳街头,据说,在凤阳城内还购得有府第,让地方官胆战心惊。 正当两人不约而同对宁国公主打了个冷战的时候,前厅传来了徐宁的笑声。 “阿寿,阿寿,快出来,今天的甜点包你满意!” 徐达愕然望了曾寿一眼,徐宁怎么来了?这小子倒真会享受,几日不见,还多了一个厨子侍候。曾寿看得徐达眼里的诧异,不由又缩了缩肩膀,但听得徐宁的美食召唤,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徐达摆了摆手,“罢了,我同你一起去会会你的新‘厨子’!”那日徐宁献出光饼制法,由陈达定携带进京借以脱罪,让朱元璋欣喜若狂。他一世征战,自是知道干粮对于急行军的重要性,那是甚至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东西,人疲肚饿的士兵,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吗?这个常年征伐的马上皇帝,立即便挥手赦免了一众人犯,还既往不咎地将他们全都发回原籍添入军户。让陈达定等人好一通谢恩。 戎马一生的徐达,同样是从底层士兵做起,投军时摸爬滚打何尝少过,当然更加能体味到饱食对于士兵而言,是最为重要的事。因此,对徐宁的献饼,他深以为然。只是,当日事杂纷繁,兼之想到一朝得脱心结,无暇顾及。如今想起徐宁于此事中竟是人作嫁衣,她毫无所得亦不曾有所怨言,不觉心中大为赞赏。 当徐达与曾寿一同出现在曾家花厅时,徐宁正在将糕点一块一块地从食篮中搬出来。这是她近来试做的奶油花式蛋糕。那新研制出来的奶油,与在面包店里进行dif时所用的淡奶油有些不同,徐宁用得并不怎么顺手。只是现在找不到替代品,也只有多加练习,好熟能生巧。但那些废弃品让徐宁很是苦恼,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前日曾寿的出现,适时给徐宁的废弃品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归宿,让徐宁颇有些感激涕零。 “徐将军!”徐宁吃了一惊,忙躬身行礼。心里直嘀咕,为何徐达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回应天去见朱元璋了吗?徐宁却不知道,没有皇帝的命令,任何军中大员均不得私自离开守地。便连徐达此次护送陈达定母子进京,也是事先令人快马入京,请了朱元璋口喻方才行事。此事一了,徐达功成身退后,便思及军中不可一日无主,立刻返回凤阳。只是他有意考校木隶的行事能力,方才悄悄先行自返曾府,不曾直接入营。不料却撞见了及时开小差的曾寿,倒是一个不期之遇。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是今日我刚做的小甜点,徐将军尝尝吧。”徐宁热情地邀请徐达试吃糕点。自从在军营中住了两三天,徐宁早已对徐达的地位不再大惊小怪了。徐达性子本就平易近人,尽管后来长居高位,难免威势日重,但他遇事善用脑筋,近年又养成了韬光养晦的习惯,徐宁与他接触日久,竟是再也没有当日初见时那种战战??之感,生出了亲近之意。 “徐姑娘真是慧心巧思,竟将糕点制得如此精巧,实是前所未见。”徐达见那糕点色泽鲜艳,本不想贪口食之欲,也不觉有些意动。 “闲着也是闲着嘛!如此既可以飨乡亲,又可打发时间,何乐不为呢?”徐宁笑道。制作糕点确实是她的爱好。在现代时光里,她下班闲暇之余,常常与好友一同学习制作糕点,diy的糕点,有时甚至被面包店放上柜台售卖,让她甚有成就感。 徐达颔首赞同,女子无才便是德,有一手好厨艺,亦是值得称道。 ------------ 第五十八章 安得情怀似昔时 “徐姑娘,蒙你献出制粮之法,皇上龙颜大悦,已赦免一干人犯,实是大善之事。”徐达称赞道。若论龙颜大悦,朱元璋实是因为朱梓失而复得心情大好多过收获干粮之法。但天家秘事,又怎能四处宣扬,更何况徐达并非口无遮拦之人。 “是吗?”徐宁欣喜道。她虽来自现代,但在明代生活了不短的时间,自然已经对这时代天子权威有了相当了解,能够在朱元璋的手上挽回一些人的生命,她自然非常高兴。 “那就好。所谓成王败寇,大明都建国这么久了,皇上一定胸怀宽宥,不会再纠缠于这些根本毫无战力的所谓余党。” 徐达轻轻点了点头,自己的老兄弟虽然有些心狠手辣,但行事极具帝王之姿,尚不把这些不成事的残兵败将放在眼里。 曾寿拈着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有利军中,皇上自然也是欢喜的。徐宁,你什么时候能将这糕点也于军中推广?” 徐达听了摇头道,“你呀,除了口腹之欲,何时能象你大哥那样为君分忧?” 曾寿登时不敢言语。徐辉祖在边关带兵,数入元境,军功卓著,在他心中,根本无法望其项背。正因如此,他与这位大哥之间的感情,与其说亲慕,不如说畏惧。 徐宁却笑着说道:“徐将军,我觉得曾说得也有道理。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便是说得军中粮食十分重要。若是士兵吃得不好,身子不够健壮,如何上阵与敌搏杀?”徐宁想起了三炮部队那些营养丰富品种纯正的食物,不禁有些怀念。 曾寿听得大点其头,更欣然补充道:“吃得饱尚要吃得好,这样才能有好身手上阵为国分忧。” 徐达瞪了曾寿一眼,和颜悦色地对徐宁道:“徐姑娘有所不知,军中口粮多有不同。如平日驻防便配得有飨饭以及伴食物如粗布醋干、醋蒸饼、干豉等,虽谈不上美味佳肴,但也足供士卒食用。更遑论还有一些如牛、马、驴肉之类的额外配给之物。” “那醋蒸饼硬得象石头一般,根本让人吃不下咽嘛。”曾寿小声嘟囔了一声。他是受够了石头般的炊饼,几乎硼下他半颗牙。 徐宁对军中食物究竟如何确实不知,不由兴趣大起,仔细询问。 原来,这飨饭却是传说中的水泡饭。将米去壳完毕,用水淘净,炊熟后再放到水中曝晒干,把曝干的米再来一次。如此反复共十次后,得到五分之一的再制干米饭做为储备。要食用时,取一大盒的再制干米饭,用热水浸泡,待再制干米饭浸软时再煮熟成餐饭后就可食用。 徐宁听得徐达介绍,满脑子只想起了泡面两字。只是这“古法泡面”味道显然与现代泡面相去甚远。 而那粗布醋干更是让徐宁大开眼界。原来是将粗布,用醋浸泡后曝干,要吃的时候,剪下一寸用水煮,权当是调味料。而醋蒸饼也是大同小异,先把小麦面粉作的蒸饼一枚,浸泡在于一升的醋中,把醋曝晒干为止。至于豉干,同样是闻所未闻。方法是把三升的豉掺以五升的盐捣碎如泥状,捻作成饼状曝晒干。要食用时剥一块枣核大小来代替酱菜食用。 明白了当朝这些奇异的军中粮草后,徐宁打心底同情起曾寿来。对于一个平日里享受惯的吃货来说,能够忍受这样的食物,不得不说是一种成功。她更加深深佩服士卒的吃苦耐劳。 “这军粮制作之法与供给之制,古已有之,我朝亦只是沿用不辍罢了。”徐达解释道。 徐宁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旋即又好奇道:“徐将军,当日你率军狙击陈友谅等余党时,吃得也是如此的军粮吗?” 徐达沉默了一下,回想起当时大战的惨烈,念及那些在大战中消失的同袍,心下恻然。良久方才说道:“当日艰辛困顿,军中存粮甚少。”说话间,他的记忆飞回到那战火硝烟中,只觉人吼马嘶仿佛便在耳边。 “徐将军熟知兵法,运筹帷幄,自是化险为夷了。”徐宁见徐达面色不愉,送上一记马屁。 徐达苦笑了一番,什么熟知兵法,他从小贫苦,连字也不识得几个,谈什么兵法? “老夫幼时一贫如洗,目不识丁,何尝读得什么兵书,识得什么兵法。” “只是后来打得多了,自然也就晓得了。” “那时没有军师,只好礼聘博学的儒士,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讲解古代兵书。有时出征归朝,老夫甚至不及赶回家中,便要同那些儒士们讨论古代兵法。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三数年。”徐达感叹道。虽然这些日子很疲累,却让他掌握了许多古代兵法,每次临战之前,都能对分析是非得失,临阵指挥,莫不料敌如神,几致每战必胜。 徐宁看着面前这位老将,听着他有些絮叨的回忆,肃然起敬。能够为了得胜,为了进一步保全手下的儿郎将士,不辞辛劳自学成才,他值得让人心生敬意。 “咳,咳……”徐达说了半天话,忽觉气道有些不顺,轻轻咳了两声。曾寿忙扔下糕点,站起身来,急往徐达身后,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数下,为他顺气。 “老了,这点陈年旧伤,便开始欺负老夫了。”徐达笑道。他摆了摆手,命曾寿坐回原位,曾寿却一脸关切,不愿停手。 “如今暮春时节,乍暖还寒,将军还需保重身体才好。”徐宁劝道。 “若是老夫年轻时,这点寒气只是不在话下。”徐达自傲道,“只是,当年率军直趋湖州,大败张士祺时,受了太湖水气蒸腾,却伤了肺经。” “将军平日若多注意饮食,好好保养,当无妨。”徐宁宽慰道。面对眼前这个谈笑风生豪气不减的徐达,徐宁几乎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隔阂感,只觉得他象极了隔壁邻居的老人,忍不住出言关心。 徐达听得徐宁话中的关怀之意,脸现微笑,摆了摆手,表示他心中有数。 ------------ 第五十九章 合意友来情不厌 当徐宁从曾家告辞时,已是日暮时分。一下午的倾谈,让她对徐达的认识,从遥不可及的历史人物,变成了鲜活生动的睿智老人。她喜欢这样的对话,每每都让她感受到智慧的火花。 夕阳将温暖的余光撒在村边小河上,跳跃出粼粼波光,袅袅炊烟渐渐从村子里次第升起,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鸡鸣,交织出小村祥和宁静的傍晚时光。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徐宁轻轻哼起了邓丽君的名曲,想着那温柔的声音轻述着那幅如眼前这般寻常又真实的画面,忽然了解了为何这首歌能红遍大江南北。 “徐姑娘。”正当徐宁想着似乎已经有些陌生的邓丽君时,看见了木府管家朱礼挺直的站在她的小院前,恭谨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这是四少爷给徐姑娘的信,请姑娘亲收。” “徐姑娘与敝府敦睦为邻,四少爷曾属意交待,勿让姑娘受到惊扰。所以,姑娘请放心居住。”朱礼又恭敬地说了一句。 徐宁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前来骚扰?最近并未与人结怨。不过有人保护还不用交保护费,这等便宜事,徐宁也不会矫情推却。她诚心谢过了朱礼,接过那封信。 这是徐宁在这个时代收到的第一封信,几乎也算是两世收到的第一封手写信。她坐在院中,拆开信皮,轻轻抽出信笺,刚健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信中内容便象木隶的话语一样,简洁明了。朱元璋就献粮一事赏赐了许多金银,暂寄军营,两日后休沐时带回。 木隶终归是一个公平的人。虽然徐宁在此事中纯属无名贡献,他仍然保留了原本应属于徐宁的奖赏。徐宁无声地笑了。 她并不是无知少女,一入军营便担任指挥同知,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办到的,甚至不是一个普通的军人世家能办到的。对于在政府厮混了这么久,熟知官场盘根错节的徐宁,她深深了解,这样不同寻常的特权,代表着非同一般的深厚背景。何况,能与开国元老相谈甚欢至令青眼有加,又何尝不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徐宁一门心思想要在明代过上平平淡淡的殷实生活,本意不该与如木隶这般背景莫测的人物来往。但人总是追求心灵上的响应。徐宁自从来到之里,小心谨慎,几乎不敢与任何人透露出现代那些未可知的事物与想法,让她的心中很是有些苦闷,有话不能说的憋闷,便如入宝山而空手归一般。唯有与木隶在一起时,能让她有一个树洞般的渲泄渠道,他与她心照不宣地不强求出处。而那日在凤凰山中的奇遇,更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友情,让徐宁几乎将木隶视为在明朝的唯一知己。 正因为如此,徐宁如今很为木隶担心。都说事业得意情场失意,难道木隶也难逃这个窠臼吗?徐宁轻轻摇了摇头。 曾妙锦当日很是苦恼地表示,她的大哥受到了太子侍读黄子澄的影响,对木隶大加挞伐,十分不喜。由此显而易见,木隶卷入了政治斗争中。究竟是如何的对立,能令曾家的大哥,这样不顾一切也要反对呢?能令太子侍读敌视的人,木隶的家族背景又是如何可怕呢? 徐宁忽然有些警醒,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到。在朱元璋的年代中,危如累卵的应该是那些开国功臣吧?木隶是哪个功臣之后?她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协助朱元璋打下天下的名臣中,有哪个是姓木的。 “徐宁姐,我回来啦!”马丽苏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徐宁的沉思。她甩了甩手中的一串香肠,奔进院子,得意地说道,“看,这是小强下午带来的,说是她的娘亲亲手做了送给我们的。” 徐宁笑着接过那串香肠,只觉肉香扑鼻,便道:“咱们下次请小强一道来吃,好不好?” “那是自然。对了,还要请景先生一起来。徐宁姐,你去军营探我哥哥的那两日,景先生可担心你了,总是问起你何时归来。”马丽苏皱着小鼻子说道,一边将肩上的书包放在桌上。 “这是我哥哥的信吗?”马丽苏眼尖,看见了徐宁手中的信。 “不是的。苏苏,去洗手,咱们要做饭了。”徐宁嘱咐道。 夜色温柔地浸润了小院,房中的灯光亮如白昼。两个本来绝无可能凑在一起的女生,正在吃得不亦乐乎。墙画万年历上那裂着大嘴的胖大小子,正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对姐妹,下方清楚地印着红字“丙辰,四月十五”。 第二天,徐宁便回访了朱礼大管家。随同她一起到访的,还有那封她用毛笔写了许久的信。 好不容易收到一封手写信,对于长年通过电话短信等电子设备联络朋友的徐宁来说,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尽管在如今这个年代,想要打个电话才是真正不可能的机会。 只是,当木隶展开这封让徐宁费尽心思写的手信时,那几笔歪歪扭扭的字,还是让他很是乐了一番。徐宁已学着用毛笔写字,在毛笔为法定用具的日子里,总用鹅毛笔似乎也不是个事。 徐宁在信中叮嘱木隶,务必于两日后返回濠村。那正是他休沐的日子。“这个徐宁!对赏赐便这样渴望吗?”木隶笑着骂了一句。 远在庆丰茶馆的徐宁,忽然打了个喷嚏。她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什么刺鼻的气味,只觉莫名其妙。 今日张庆邀请徐宁前来试吃。自从学会了制作花式蛋糕后,张庆对这门手艺越发的喜爱。他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整日琢磨那些不同的造型与配料,一次又一次地试验出各种新款,而这些新款最终成为了馆牌成员的优惠产品。那些馆牌成员也对此乐此不彼,甚至时有炫耀自己又获得了独一无二的美食待遇。 庆丰茶馆与凤仪楼最终达成了新的协议,凤仪楼出手包下了整整一年的供应量。这让大家很是高兴了一番。 ------------ 第六十章 正是人间四月天 应天府,坤宁宫。雕梁画栋,流光异彩。不过,如今这座南京故宫中的坤宁宫,显然没有后世北京故宫里的坤宁宫那般华丽绝伦。无论是朱元璋,还是马秀英皇后,全都是起于微尘,从最贫苦的草莽之中,一路艰辛登上最高处。对他们而言,质朴节俭的传统早已被生活镌刻进他们的灵魂,所以,尽管这对夫妇贵为天下第一,仍然不太习惯将居住的地方弄得太过奢靡。 “母后,您尝尝,这叫慕思蛋糕,蛋糕中的极品,女儿可是等了好久才买到呢。”娇憨的声音,来自一位满头珠翠的少女。她生得一张娇好的瓜子脸,柳眉轻扬,杏眼微眯,笑意盈盈,仿佛一朵娇艳的玫瑰在春天迎风盛开。 “本宫的小柚儿,何时不是一马当先,什么时候学会等候了?”坐在桌边的马皇后笑着打趣道。 “母后……”宁国公主朱柚扭了一下身子,环?叮当作响,甚是好听,但却不及她声音清脆,她嘟着嘴娇嗔道,“母后好不讲理,女儿辛苦为母后求来美食,母后竟来编排女儿,我不依……” “好,好,好,母后不说了,知道你孝顺。”慈祥的马皇后也绽开了笑脸,满含慈爱的看了一眼假意委屈的爱女,用簪金象牙筷夹起一小块蛋糕,递入口中。蛋糕甫一入口,马皇后只觉芬芳荟萃,竟尝到了十数种滋味,清凉、甜蜜、悠远等纠缠难分,一时竟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果然是极品之物。”马皇后轻咂双唇,任曼妙滋味在口腔中蔓延,满足地轻叹一声。 “那是自然!女儿推荐的那还有差呀?”朱柚得意道。她想起了凤仪楼的佟掌柜,当日那任由她打包十块蛋糕时心疼的模样,忍不住面露得色。从佟掌柜口中得知,这蛋糕十分难制,为了追求变化丰富的外型,使色泽、结构、口味更加自然纯正,可是试验了数十次方成功。出炉后尚要冷藏一天,方能风味无穷。为了等候这难以速成的慕思蛋糕,她在凤阳府足足守候了五天。不过,如今能看到马皇后满足的笑容,她又觉得十分值得。 “这蛋糕的名字也很有讲究,慕思,倾慕思服,令人辗转难忘呢。”朱柚又介绍道。这都是徐宁弄出的营销手段,旨在钓起那些文人的胃口。任何时代,文艺青年都是消费大户。 “这,这蛋糕可是……”陪坐在下首的另一位美人,檀口微张,诧异地看着蛋糕。此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正是曾妙锦。 “妙锦妹妹也尝尝。”朱柚见曾妙锦面露讶色,以为她急待品尝,便推了一块蛋糕到她面前。 “不知公主从何处购得此物?”曾妙锦却未立刻持筷品尝,轻声问了一句。 “唔……”朱柚看了一眼含笑的马皇后,犹豫了一下,便道:“凤阳府的凤仪楼。” 马皇后一听立刻嗔怪的看了朱柚一眼,朱柚明白,那是怪责她又胡乱出京了。 “果然如此。”曾妙锦一听,便明白了这果然是徐宁所制的糕点。徐宁入股庆丰茶馆,与凤仪楼做生意的事,并未刻意加以掩饰,甚至还时常将制作的糕点带回濠村,赠给曾妙锦品尝。 “此点心为妙锦在濠村的妙邻所制,因此,妙锦一见便觉眼熟。”曾妙锦笑道。 “哦?可是一位姓徐的姑娘?”朱柚立即问道。 “确是姓徐名宁,公主竟知晓?” 朱柚笑了,花枝乱颤。若是徐宁在这里,便会发现,这位传说中的宁国公主朱柚,便是那日在凤仪楼上大展雌威的朱家小姐。 “妙锦何以说她是个妙邻呢?”马皇后见二人谈及同一人,便出语问道。 “只因为那徐宁不只做得一手好厨艺,便连书墨也精通呢。一时洛阳纸贵的《西游记》,便是出自是徐宁之手。”曾妙锦笑道。 马皇后闻言一愣,这部书可是令朱元璋大发雷霆,竟是出自一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之手? “还有呢,公主甚为喜欢的《还珠公主》,也是由徐宁所书呢。” “什么?《还珠公主》是徐宁所写?那真真是一个妙人呢!”朱柚不由大喜,拊掌大笑道。母后,下回女儿可要请雄辩馆的那些小倌儿,进宫来给母后说说这《还珠公主》,那真是一波三折,令人捧腹呢!“ “我二哥,最喜徐宁来访,每每到来,总让他回味三日。”曾妙锦想起了曾寿,不由抿嘴轻笑。 “如此有趣之人,妙锦妹妹定要带我认识与她!”朱柚也不顾马皇后还在身边,原形毕露。 曾妙锦看着朱柚如此欢喜,正待张口答应,忽然心中一动,开口道:“我与那徐宁相识日久,情同姐妹,她常有不凡之处,与时人不同,定与姐姐志趣相投。” “哦?”曾妙锦如此一说,撩拨得喜好交朋结友的朱柚,更加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立刻便下令将徐宁带至面前,好好倾谈一番。 马皇后闻言却似另有所悟,看了曾妙锦一眼,目中有些未尽之色。 “不如……我们今日午后便出发前往濠村,去会一会这个徐宁,如何?”朱柚终于按耐不住,出言相询。 曾妙锦却不答话,转头望向了马皇后。马皇后眼中一丝明悟,笑道:“柚儿胡闹,妙锦才回京,你便要闹她,担心你辉祖大哥前来找你理论。” 曾妙锦听得此话,心中一慌,只担心马皇后就此不允,慌忙道:“皇后娘娘多虑了。大哥一向疼爱妙锦,更加谨遵圣谕,若知妙锦是陪公主出游,定不会阻挡。” “母后,您就让女儿去会会她嘛。何况濠村祖宅,女儿也许久未曾前往拜谒了,您就让女儿回去看看吧。而且,四哥和二哥、三哥都在那儿,不用担心女儿的安全。”朱柚扯住了马皇后的衣袖,轻轻摇动,噘嘴哀求道,可爱的模样,令马皇后不忍拒绝。 因此,当徐宁从庆丰茶馆漫步走回濠村时,并不知道,一部豪华马车已驶出应天府,正快马加鞭地往濠村奔来。 人间四月天,将是如此热闹。 ------------ 第六十一章 水光潋滟晴方好 庆丰茶馆的生意蒸蒸日上,日日顾客盈门。尤其是适逢中都集会的日子,中都所辖的乡村及周边府县的人们,都涌入中都,常常一位难求,老顾客甚至需要提前一日预定座位。而馆牌规例,在乔氏的亲自操持下,也日益完善起来。每日前来兑换礼品的客人,都能得到满意的回馈。张庆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原来每日都要亲自往凤仪楼送货的差事,都因实在抽不出空,只得指派老伙计负责。 这样忙忙碌碌,又是一日结束了。结束了话本撰写的徐宁,闲来无事,便到店中帮忙,也体验了一把店主的瘾。 “宁宁,你看,这每日光堂食都能卖出5、60贯呢!”乔氏将今日的收入,细细地码了出来,点了点,喜孜孜地说道。“这一月下来,收入可是好几百贯了。”她一脸喜气,难以掩饰。 当日,庆丰被人逼上门来要债,乔氏虽勇而不退,但终究心中苦涩。如今,不仅还清了欠债,在中都,甚至凤阳,庆丰都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了,与当日情形可是天差地别。 “徐姑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刚忙完的张庆用犹豫了一下,与乔氏对视一眼,继续道,“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再请个伙计?” 店里原本有三名伙计,应付客人绰绰有余。但如今店里新辟了雄辩台,每日都有票友或喜好雄辩的客人,连轴般地登台。而糕点生意又红红火火起来,不时便全店满座。这样一来,店里人手便紧张起来,张庆很多时候都要兼职做跑堂伙计,他感觉,这非常影响他的“研究”工作。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多请几个人手。 “这些日子有劳张大哥和大嫂了。我成日偷懒,这庆丰全仗两位操持,才有今日盛况。”徐宁满怀愧疚。做为庆丰茶馆的股东,她除了动动嘴皮子,出几个在她看来很是普通的主意,几乎就没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出过什么劳动力。这个茶馆仍然被张庆夫妇视为命根子一般,竭尽全力地忙着忙后。 “再请伙计自是好事。昨日听大嫂说,馆牌已发放了五百多张,咱们这样也算有了稳定的客人了。是不是可以扩展了?店铺大一些,再招些人手,张大哥便可以专事生产了。这样既不怕技艺被别处店铺学走,也可以将蛋糕的做得更好更多。也不用担心客人因为无处可坐便去了别家。而且,咱们也可多赚些银钱,嘿嘿。”徐宁说道。她见庆丰茶馆每日顾客盈门,稳定客源又多,自是想着打响连锁品牌。 张庆夫妇听得心下大喜,与徐宁一拍即合。乔氏立刻欢喜地表示,明日她便去房铺牙人处问问看。徐宁乐得静观其成。张庆夫妇见事已谈毕,便邀请徐宁留下吃饭,但徐宁挂念马丽苏还未放学,便婉拒了他们的盛情邀请,匆匆赶回了濠村居所。 马丽苏正好下学,与张强一道到家。今晚马丽苏又邀请张强来家里吃饭。自从有一日马丽苏将徐宁为她准备的午饭,分给同窗品尝后,来马丽苏家吃饭便成了那些同龄小孩的热望。不过马丽苏却很有态度不曾松口。这一段时间的社学下来,只与张强俨然成了一对好朋友,成日称不离砣,砣不离称。徐宁曾取笑马丽苏与张强属于青梅竹马,遭到了已有些懂事的马丽苏强烈鄙视。 三人吃完后,两个小孩便凑在一块玩耍。徐宁则将下午放在灶上炖的一味汤,麻利地盛到了食罐中,拎着往曾家去了。 徐宁在曾家借住了一段时间,又与曾寿、曾妙锦交好,所以曾家的仆役看见徐宁登门,也不觉奇怪。 被惊讶侵袭的却是徐达徐将军。当徐宁将一钵养生汤端至他面前时,他正在阅读兵书,这是他多年不辍的习惯,哪怕是征战还营身心俱疲时,他也要学习半个时辰,方才休息。 “徐将军,这是三物排骨汤,您吃吃看,对养肺最有好处了。”徐宁笑道。昨日听得徐达说昔日曾伤及肺经,她便想到了这一个食补妙方。以前上班时,那些烟枪写不出文便狂吸烟,徐宁不愿当二手烟回收战,便从卫生局的那些老中医那里,拿了这个方子。 暮春天气虽然有些寒凉,但两家距离近,徐宁又步伐大,汤水竟还热气腾腾。 银耳、莲子、百合、排骨汤,因为炖煮的时间长,酥烂非常,看起来十分诱人。 徐达幼年家中贫苦,少小从军,只在粗鲁男人堆里打转,受伤了破布一裹自行痊愈,伤心了大碗喝酒一觉便忘。便是成亲之后,夫人谢氏也是巾帼女将,舞刀弄枪对他多有益助,对家人照顾却略输细心。几个儿女,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便是长年在外征战,要不便是少不更事,虽然也曾为徐达寻医问药,但终因各种原因都中途而废。因此,徐达在水战中伤了肺经,始终得不到对症的照料,导致如今上了年纪便全面反应起来。他早已习惯了如此折磨,虽然这病痛日渐加重。 他没有想到的是,昨日只是随口提起,徐宁今日便细心的煮好养生汤品送来。这般妥贴温暖,让他想起了曾妙锦小时刚学会刺绣时,为他送上所绣的第一个荷包时,一样那么舒心。 徐达盯着面前这罐汤,热气蒸腾,他双眼被水气一醺,心中一热,竟有些湿润。 “曾寿,这汤品我会教周嫂做,你以后要盯着徐将军,三日吃一次,假以时日,徐将军的肺伤便会康复的。不要忘记了!对了,稍后偶写一张方子给你,过几日徐将军回了军营,你让营中伙头做了给他吃。”窗外传来徐宁仔细叮嘱曾寿的声音。 “多谢你了。”曾寿诚心感谢,弯腰向徐宁行了一个大礼。 “谢什么,都是长辈,能帮忙就帮一把,又不是什么大事。”徐宁嗔怪道。在她看来,徐达只不过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老前辈而已。 徐宁返回小院,在门口却见有人逡巡。她心中一惊,想起了朱礼那日的话语,莫非真有小毛贼?徐宁胆战心惊打算悄悄溜去木府求助。一阵晚风吹来,小院门口的灯笼轻轻摇摆,那人正好转过身来,灯下看得正清楚。 “景清?!” ------------ 第六十二章 当时只记入山深 暮春时节,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万物,潜滋暗长。 不愿辜负这大好春光的徐宁,起了个大早。她细心地将一大块干净的蓝色碎花小棉布折好,放进一个木制小提篮里,篮子里还装了一小坛果酒,几块糕点。 果酒是用凤阳大街买回来的苹果酿的。苹果在明朝被称为柰,并未广泛种植,多产自当时尚被称为瓦剌的新疆,在江南等地,甚为稀少。因此,当徐宁惊喜的在凤阳大街发现苹果的身影时,她也惊喜地发现,那价格,堪比现代的苹果机。四十个苹果,便花费了徐宁三十贯宝钞,令她无比怀念水果随意吃的现代时光。 徐宁将吃剩下的苹果,用来酿果酒,足足一个月时间才完工,度数低、口感好、喝不醉。她原本想留着慢慢品尝这土豪酒,可是,在曾寿偶然尝过果酒滋味的某日后,十坛美酒,便有四坛不知所踪,让徐宁心痛不已。 徐宁将果酒小心挪了个安全位置,确保不会倾倒。一切整理停当后,徐宁想起了昨晚景清的话语。 “徐姑娘,近日正值春暖花开,天气晴好,韭山风景甚美正好寻芳。不知明日徐姑娘是否得闲,可否一同前往踏青?”不知是否因为灯笼的映照,景清的脸显得红彤彤。 徐宁认识景清时日并不短。初见时,张庆夫妇遭遇羞辱,他挺身而出,风骨铮铮。黄喻本诡辩刁难时,他用丰富学识堵住了黄喻本的嘴。而在马丽苏崇敬的眼神里,他更是为人师表的传道授业解惑者。对于没见过多少文人的徐宁来说,景清实在具备了古代文人的一切优点,风清气正,才具出众。所以,当景清怀着忐忑之心提出郊游踏春时,徐宁便答应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谁不愿意结交芝兰之友呢? 正当徐宁要出门时,曾寿一头撞了进来。“这是要去哪儿呀?”“韭山踏青。” 曾寿眼睛一亮,热切地说道:“带上我。韭山山青水秀,景色宜人。我许久不曾去了。”说着瞄了一眼徐宁手中的提篮,眼神顿时大热,继续道,“我可是去过的,可以当向导。” 徐宁哭笑不得,这究竟是踏青还是蹭吃? 天色大亮,村中农夫扛着锄头都匆匆下田去了,孩子们也欢快地奔向社学。景清在河边翘首以待。终于见到远远走来两人。 徐宁将曾寿介绍给景清,景清却心下不乐。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辗转反侧方想出同游踏春一计,欲待借此机会,表明心志,怎料天机难测,如今一双两好不得,竟成三人同行,不觉十分气闷。曾寿却不曾注意景清情绪,对景清的社学西席身份表示敬仰,不减游兴,催促两人速速动身。 韭山又名九山,是凤阳名山之一,因地气温暖,植被多为野韭而得名。曾寿带着两人从韭山的西南麓登上。一路上青峦叠翠,修竹茂林,风景确实不同寻常。 “从这里望去,可以望见凤凰山一角。”在一处山弯,曾寿指着前方说道。 徐宁趋前望去,只觉山峰连绵,根本分不清哪是凤凰山。但那满眼青绿,却令人心旷神怡。 景清的一丝不乐,也消散在山光水色中。山中盈盈绿野中夹杂着几树艳丽桃花,妖娆盛开,令景清十分惊喜,脱口而出道:“人间四月芳菲尽,韭山桃花始盛开。”这两句脱胎于白居易的诗,却是再应景不过。 三人游玩了一会,便找了个地方,铺上徐宁备好的蓝色棉布,饮酒赏景。一番倾谈,景清对曾寿却是再无芥蒂,颇有相见恨晚之感,皆因曾寿虽然不尚武功,却好文才,谈起朝中文事,头头是道,甚对景清胃口。徐宁偶尔掺杂几句后世笑话,一时倒也其乐融融。 转眼之间,便至午后,曾寿忽然神秘说道:“韭山尚有一仙人洞,相传有仙人在此修行,咱们也去探探吧。”徐宁猎奇心重,景清伺机表白,二人各怀心事,对曾寿提议一拍即合。 三人在曾寿的带领下,很快便到达了韭山仙人洞。徐宁站在洞口,往里探望,只见洞内幽静非常,隐隐透出光亮,她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那晚与木隶穿行在凤凰山山腹中,所历惊险印象深刻。 曾寿宽慰徐宁,此洞早有人进出,洞顶天光泄下,不愁光亮,应无危险。“何况,还有我和景清嘛!”曾寿拍了拍胸脯,景清更是用力点了点头。徐宁对两人的战斗力心存疑虑,却也不再言语。 一进入洞中,徐宁便知这是喀斯特溶洞。在浮流市,有一个天下闻名的景区――鳞隐石林,正是喀斯特地貌。景色千姿百态,各种石柱拟人状物,鬼斧神工。其中的石洞寒泉,便与这韭山仙人洞一般,钟乳悬挂,五彩缤纷。 洞内道路平坦,三人缓步徐行,不时东张西望,感叹老天的鬼斧神工。 “看,那块石头象不象只黑熊?”景清兴奋地指着右手边一处石柱喊两人观看。徐宁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见惟妙惟肖的一只黑熊。三人便这样缓步徐行。景清不时对洞中石笋的奇特造型发出惊叹。曾寿得意地看了徐宁一眼,却不知徐宁因为多次带人游玩石林,早已对此种溶洞见怪不怪了。 “一夫当关!”景清又看见了一处石刻,落款竟是唐朝宝应年间。 “想不到此处唐时便有人进入。一夫当关,真是恰如其分。”景清赞道。石刻下方尚有小字曰:圣武之乱,耻于蕃贼,一夫当关,宇内正气。 “此处险隘,便如我朝庙堂,匹夫更应勇担守卫。”景清触景生情,感慨道。 曾寿闻言,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眉,接口道:“勿谈国事,我等寄情山水之间岂不甚好?” 景清失笑道:“正该如此,方才是我俗气了,哈哈。” 洞中湿气甚重,一时间,三人均感凉意阵阵。 ------------ 第六十三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韭山洞又大又险,漫行其中,只觉其空廓宽广、莫测其深。三人且行且看,对洞中奇景,赞不绝口。 “看,上面有个洞。”。不一会,徐宁惊奇地发现了洞中更为奇特的现象。在一处斜壁上,有一个豁然大口,高2米许,可容五六人并排而入。在壁下往上张望,可见洞里幽暗阴森,不知几深。 “这是演兵场。”曾寿探了探头,说道,“皇上龙兴凤阳,当年聚民而起,为避暴元耳目,曾在此洞内陈兵而练。”他满眼兴奋,作势欲攀。 徐宁顿时大感兴趣,朱元璋在此练过兵?这么说这个洞里面应是极其宽敞了。她又想起了那晚木隶带着她穿行的凤凰山大沙场,里面亦是广袤无限,比起此洞不知如何? 景清兀自望着那深洞,一声叹息道:“当年烽鼓不息,那些忠勇之士,不避斧钺之诛,振臂而起,如今锋镝余生不知几何。” 徐宁见他一脸神伤,出言劝道:“战争总是不可避免伤亡的。皇上已经为那些英勇捐躯的英烈们建立了忠烈祠,并将其纳入祀典之中,也算尚可告慰这些。”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网上流传很很广的那句话,“何况,老兵未死,只是退隐。” 景清一怔,继而笑道,“徐姑娘说得极是,确是我矫情了。”他望向徐宁的眼神中,又多了一分丝赞赏,“徐姑娘果然不同于那些寻常妇孺,这份洒脱便是很多男儿也未必能有。” 洞下石阶,年久未修,长满苔藓,无法踏足,曾寿只得作罢。他听得徐宁话语,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老兵未死,只是退隐。”心中想起了小时曾抱过他的许多叔叔伯伯,那些跟随他的父亲东征西讨的亲卫们,如今虽都已年近不惑,却仍悍不畏死,常常叫嚣着要再披战袍荡平残元。老兵,老兵!曾寿忽然笑了,那群硬骨头!适才被景清的话弄得有些伤感的心,一时间充满了豪气。 可惜三人都未带火折,洞中又毫无光亮,自是无法进入,只好放弃进洞怀古的念头。 在徐宁估计大概四五十分钟时,三人走到了韭山洞的出口。面前一片水潭,潭水幽幽,深不可测。潭中数块石头,形状不一,露出水面,组成了梅花桩式的阶级,蜿蜒至对岸。 徐宁盯着石头上看起来很是湿滑的青苔,心下担忧。今日为了登山方便,徐宁特意舍弃了平日里常穿的高屐绣鞋,换上平底绣花布鞋,行走十分方便。只是,徐宁不能肯定自己有裘千仞那般水上漂的本事,能够踩着这些显然很危险的石头,顺利过河。 曾寿四处张望,想看看是否有旱路可通,结果一无所获。他苦笑着对徐宁和景清道:“看来咱们只能学习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了。” 景清无奈的摇一摇头。他虽然只是一介文弱书生,但这些年惯过贫苦生活,上山砍柴,下河捉鱼这些事,并未少做,区区淌水,对他而言,实在毫无压力。他倒是担心徐宁这弱质女流,不知能否渡过。 徐宁很有自知之明地要求排在第二个,这样的渡水阵式,前有人探路,后有人掩护,让她心里安心不少,自我安慰定能包过。 景清当即一马当先,撩起长衫小心翼翼地踩上第一块石头,站稳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前面的路,方果断跳上第二块石头。 徐宁在他身后看得胆战心惊。景清转身招呼她跟上,徐宁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沿着景清的路线,踏上了第一块石头。 甫一落脚,徐宁只觉湿滑难当,几欲滑倒,忙伸展双臂平衡身体,这般左支右绌了几下,方站稳脚跟。她见前方水波荡漾,转头又见曾寿在岸上距离甚远,心中觉得看来只能依靠自己了。 如此一来,徐宁反倒心神镇定,胆大心细起来。几步下来,稳扎稳打,竟也安然无恙的快到岸边了。 景清心里紧张徐宁,不时回头探看,见徐宁稳当跟着,心中大石落下一半。 反观曾寿,却是踌躇不前。三人中,原本他最有把握,因为幼时久在江南,惯于水戏。可他今日是不期而至的参加这次踏春,本无打算来韭山洞,因此穿了最为臭美的官靴,极难立足石上,只好放缓步履。 景清一步跨上岸边,旋即转身等候徐宁,徐宁也不负众望上了岸。如今只剩曾寿仍在潭中央挣扎前行。 望着距离甚远的曾寿,景清心中一动。今日踏春之意,本想探知徐宁心意,奈何多了曾寿这个中间人,三人偕行,一直寻不到机会,现在可不就是天赐良机? 景清一念及此,胸中砰砰乱跳,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频频望着徐宁,几度进退维谷。待他鼓足勇气欲开口时,却见徐宁面露讶色,探头水边,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咦,这是什么?”徐宁伸手向景清招了招。景清靠近一看,只见清澈潭水中,一群柔软的榆荚状东西,舒展着四处游戏。 徐宁见这些动物一敛一放,透明轻盈,觉得十分像水母。但是在她印象中,水母都是深海动物,怎么会出现在韭山这样的地方? 徐宁正自正大惑不解,景清却无心观赏,满脑子皆是如何开口。那些小东西在水中自在嬉戏,形似桃花,美不胜收。景清灵机一动,说道,“徐姑娘,此物成群结队,水边悠游,倒极似诗三百中的荇菜之状。”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徐宁凝视片刻,见水母聚集,在水中左右漫游,果然有些像菜叶浸在水中,不禁笑道,“景先生说得甚是。这些小东西真是太美了。” 景清见状,有些紧张地继续道:“诗三百言诗明志,多受赞誉。不知徐姑娘觉得‘关雎’此诗如何?” 徐宁一怔,这不是一首情诗吗?词句优美,情真意切,古来早已有定论了,景清一个举人,早应该烂熟于胸了,为何此时相问? 景清见徐宁迟疑,不禁更加紧张,上前一步正待说话,哪知恰好踩上几块小圆石,脚下一滑,直直往水中摔去! “啊!”徐宁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去拽景清衣袖。只是景清去势甚急,徐宁一手捞空。 潭水冷冽透骨,景清跌入潭中,全身瞬间彻寒,脸色立时煞白。 曾寿正踟躅难行,远远见景清落水,大吃一惊,心下着急,赶紧迅捷奔来,因速度极快,居然不曾被石头滑倒。到得景清附近,他猛地跃入水中,游近后伸臂用力托助景清,往岸边靠近。 曾寿身材本肥胖,近日在军中训练之后,渐为壮实,力气十足,又兼熟识水性,二人很快就攀上水岸边。 因落水不久,景清仅是喝了几口潭水,并无大碍。在旁提心吊胆的徐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二人全身湿透,躺坐地上,回想起刚才一幕都觉惊心动魄。刚才潭石湿滑,三人步履维艰都不曾落水,待到岸边却在水中一游,真是天意弄人。 三人环顾彼此,狼狈不堪,沉默片刻,同时爆出一阵哄笑,一时间暖意满身。 ------------ 第六十四章 纷纷扰扰几时休 三人“逃离”韭山洞后,曾寿便与景清找了个僻静又阳光充足的地方,双双将湿透的衣服拧干后,重又出发。这时三人都急着下山去,便也顾不得欣赏韭山洞前有名的“磨盘石道”,只听得曾寿寥寥数语介绍,这是朱元璋当年为了便于大军行走,令士兵将军中磨废的磨盘,劈开两半搭建而成。 景清无心他顾,一路上心中满是懊悔,数度偷眼察看徐宁神色,未觉异常,令他心下稍安。在徐宁面前未语先失足的尴尬,略微减轻了一些。 三人赶在日落前到达村口。因衣湿寒重,两个男人匆匆各自返家换衣,徐宁便独自回家了。时值学生下学,路上欢声笑语,令有些疲累的徐宁,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一路哼着歌踏进了家门。 在为自己与马丽苏准备爱心晚餐时,徐宁又想起景清掉入潭中的情形,忍俊不禁。但转念一想,景清全身湿透,湿气入体,不禁又有些担心。景清并不象曾寿,在此有人侍候,只怕未必能有心煮姜茶驱寒。于是,她又顺手煮了一大钵姜茶。茶沸之时,正逢马丽苏到家,徐宁便让马丽苏将热腾腾的姜茶送去给景清。 家大业大的曾寿,自不需要徐宁操心。他甫一入门,便惊到了周嫂,在周嫂狐疑的眼神下,很快喝到了滚烫的姜茶,还洗了个舒心的热水澡。当他正汗流浃背一身爽快时,徐达来了。 “今日为何如此狼狈?”徐达见曾寿披头散发,皱眉问道。 曾寿不敢隐瞒,急忙将韭山踏春尽数向徐达汇报。待听得徐宁老兵之语,徐达亦是感慨万分,瞥见曾寿肃立一旁,念及他百般不愿来中都讲武之事,心中不满,冷哼一声,说道:“徐宁一介女流尚知兵士乃国之栋梁,你一纠纠男儿,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不思进取。” 曾寿闻言不敢反驳,一身热汗转为冷汗。 “徐宁远比你们知进退懂礼节。见贤思齐,你当好好向徐宁学学。”徐达有些很铁不成钢地说道。 “是,孩儿谨记。”曾寿应声道。对他来说,徐宁便是志同道合的吃货联盟,向她学习那是一大乐事,至少比让他在军中学习更加有乐趣。 徐达又听得曾寿提及石刻圣武之乱,景清那一番当朝庙堂其险相似的言语时,微一皱眉,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寿儿,你且说说此人之言可有道理?” 曾寿摇了摇头,道:“孩儿不知他所言何意,应只是凭石怀古吧。” 徐达看了曾寿一眼,缓缓道:“寿儿,圣武之号,乃前唐东平郡王安禄山所自封。” “啊!”曾寿吃了一惊。其实他并非不习史书,只是小时常常在夫子面前偷懒使滑,以致学业中部分内容,并未印象深刻,如今徐达稍微提起,便立时想到。 “安禄山当日甚得玄宗倚信,后以藩镇之势叛乱起兵,割据前唐,历七年之久。” “如今皇上正大封诸位皇子,令其之藩国。景清所言,意指皇上分封太侈,日后当受其乱。” 徐达为让曾寿听得清楚,是以说得甚是直接。 “那便是说如燕王殿下等诸位藩王将会如安禄山一般……”曾寿不敢往下说了,尽管房中只有他与徐达两人。但一想到景清对燕王的猜忌,他又怒形于色,恨恨道:“竖子一派胡言!”心中不由有些后悔当时救上景清。 徐达见曾寿怒斥景清,便摇了摇头,轻声道:“寿儿,那日我曾对你大哥提及,他如今荣耀,皆自皇上恩赐。今日你亦要谨记,这天下仍是皇上的天下。” 曾寿一怔,这是让他与燕王划清界线?可是燕王待他甚厚,总角之交,又岂是说断便能断的?徐达见他怔忡,知他自小对燕王亲近,心中一时难以接受,便道:“寿儿,皇上天纵英才,一切自由皇上所定。你不必顾虑其它,只需谨记唯皇命是从便可。更何况,归根结底,这终是皇上自家的家事,不是外人能插手其间。” 曾寿低头喏喏,心中却颇不赞同。四哥雄才伟略,远胜东宫那个软弱废物。他日若是四哥想取而代之,我自是当助四哥一臂之力!想到这个可能,曾寿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徐达叹道:“寿儿,你想一想,这个景清虽是举人,但仍是一介布衣,若非有所倚仗,又如何敢在新友之前如此坦露不满?” “你亦读过诗书,难道不知自古嫡庶之争便是绝非两人之事,若无攀附其上的种种人事,岂能毕其功成其事?” 曾寿闻言心中一跳,难道景清来历不简单?他忽然想起景清的陕西口音,千里迢迢来此执一西席之位,若非另有所图,谁人相信?曾寿一时间只觉头大如斗,思绪混乱。 “日后见此人,你需慎言,可记下了?”徐达见曾寿发愣,知他心中纷乱,便为他定下了规矩,以免曾寿行差踏错,让人寻了去。 “孩儿记下了。”曾寿点头应承。心下却暗道,待见到四哥时,一定要提醒他防备此人。 此时的景清,却浑然不知他已被曾家的两个男人惦记上了。他此时根本无暇他顾,正对着面前的一钵姜茶欣喜若狂。当马丽苏将这钵姜茶捧到他面前,告诉他这是徐宁亲自煮的时,他便开始露出不同寻常的傻笑。古人以诗言志,徐姑娘这应该是以茶言志吧?若是徐姑娘无意于我,又岂会在意我是否受寒?又岂会为我素手做羹汤?景清乐得合不拢嘴的想道。 若不是马丽苏想要回钵罐,景清仍舍不得一饮而尽,还想着留下当个念想。 当然,当事人徐宁也绝对想不到,一钵普普通通的姜茶,能引起景清如此丰富的联想。对她而言,朋友间的相互照顾,本是理所当然。就如此刻,她便在想着另一个朋友。 “木隶明天便休沐了,不知他会带来什么样的奖赏?” ------------ 第六十五章 谁道君王行路难 朱元璋是一位饱受争议的皇帝。诟病他的人,斥责他屠戮功臣,苛待百官,严刑酷律,竟至洪武一朝终年官吏难满员。美化他的人,称赞他打击贪污,善待平民,使社会经济快速复苏。但无论是批评者还是颂扬者,皆无一例外地认为,朱元璋实是一个极其勤奋的人。在他执政的三十一年里,平均每天要批阅奏札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这样的光荣成绩,足以让他成为中国历代皇帝中的佼佼者。 朱元璋在他的执政期间,不遗余力不知疲倦地勤勉工作,集权中央、镇压贪官、清除权臣、分封藩王、制定法令、扫荡余孽、恢复民生,只要是他能想到的,他都尽量争取在任内解决。 因为,对于朱元璋来说,治大国真如烹小鲜。他这位大厨,尽全力做好一切,让食材净,油入锅,料拌匀,火候到,那么,他的继任者只需挥挥锅铲,便可轻松做出一道天下美味。 也正因为朱元璋使用了霹雳手段劈荆斩棘,他便需要一位仁善的儿子来继续挑起安定民生、巩固基业的重任。所以,即使如今的东宫善良得几乎有失于懦弱,总是让他恨铁不成钢,他似乎也不曾想过另作他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朱元璋眼里,藩王拱卫的版图最为理想。因此,对于众位藩王,朱元璋虽不如对待太子那样呵护备至,但也是青眼有佳。 今日,木隶刚整顿停当准备出营休沐,朱元璋派出的内使监赵成便到达了军中。他带来了朱元璋与马秀英皇后给木隶的庆生赏赐以及太子朱标的贺礼――童子玩乐图,还有一封家书。每年此时,木隶的寿辰总是共聚天伦之时,如今他人在凤阳又逢讲武,只得便宜行事。 信中有马皇后的嘘寒问暖,有朱元璋温言勉励,并特许他休沐五日以庆寿诞。 他们的赏赐,则是一柄象征吉祥的玉如意、一挂以金银丝织就的松鹤挂饰以及金银若干。这份寿礼,对于皇室来说看似十分寒酸,但在节俭成性的朱元璋手中,已是极为贵重。 就在不久前,朱元璋为马秀英皇后举办寿诞筵席,满朝文武皆来庆贺,宫中设筵十余席。但当众人举箸欲食时,方发现筵席的菜式让人瞠目结舌:萝卜韭菜葱花豆腐汤。朱元璋禁奢之意显而易见。自此之后,廉俭之风盛行。徐宁当日第一次赴徐达家宴,便吃得是四菜一汤。 木隶提起松鹤挂饰,只见金银丝流光内敛,十分精致。他将之系在腰带上,倒也相得益彰。木隶又从贴身衣物中,摸出那块尚带着他体温的玉佩,轻轻摩挲,眼中满是慕孺之情。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声,收起玉佩,自知再也回不到少年时那般无忧无虑。 朱标的那幅童子玩乐图,则是他亲手所绘,画中数个男孩在玩闹,一个男孩持长枪在旁练习,众人面貌皆相似。画中诗借用的是韦庄的旧诗,题曰:御沟西面朱门宅,记得当时好弟兄。晓傍柳阴骑竹马,夜隈灯影弄先生。巡街趁蝶衣裳破,上屋探雏手脚轻。今日相逢俱老大,忧家忧国尽公卿。 这幅画勾起了木隶的儿时回忆,那苦中作乐的童年时光,他忍不住面露柔色。虽然朱标生于太平陈迪家,与他的几个兄弟不同,并未经受戎马倥偬、生活磨难,但是却慈仁殷勤,对兄弟十分友爱。无论东宫幕僚如何猜忌他的几个兄弟,朱标始终如此友爱兄弟,不失兄长之风。 只是,多年前,奉先殿内,当他恭恭敬敬跪在陛下,向他的父亲和长兄磕头行礼,双手接过丞相递来的宝册时,便注定了他们永远不会再回到从前了。“朕惟帝王天子,居嫡长者则必正储位;其诸子当封以王爵,分茅胙土,以藩屏国家……”礼部尚书洪亮悠远的声音,响彻午门,响彻他的心间,从此,兄弟各自踏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 抚摸着这幅寄托了朱标情谊的画卷,木隶轻笑一声,喃喃道:“大哥,我自当和你共同守好这家国天下。” 同为兄弟,木爽与木??虮憷?枚啵ヌㄏ鹊迷拢?蛲肀阌肽玖ピ己茫?裢淼每找煌?鲇?导遥?肽玖ネ匆?环??p>  木隶骑着马,一路如风,奔向濠村。他平时性格随和,喜怒不形于色。但一骑上战马,那种风驰电掣的快意,能让他全身都升起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冲动。也许这就是他为何喜欢军营喜欢征战的原因,他天生就是一个战士。 当战士飞驰如电时,平民正在讨价还价。徐宁拎着菜篮子在凤阳大街的集市上四处逛荡,东挑挑,西选选,不时与商贩就看中的食材讨价还价。 自从张强的娘亲告诉她,村中农家时常出售自种蔬菜后,徐宁便很少来凤阳大街购买蔬菜,毕竟有些距离,比不得村中新鲜。不过,今日徐宁准备好好烧煮几道好菜,村中品种单调的菜品自然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只好舍近求远大采购。 “宁宁,今日准备这么多好菜,有什么喜事吗?”徐宁最近兢兢业业工作,日日都往庆丰茶馆跑,今日也不忘抽空到庆丰茶馆坐坐,顺便请个假。乔氏见徐宁买得一篮子好菜,便笑着问道。 “哈哈,哪有什么喜事呀,只是许久不曾大快朵颐,有些嘴馋而已。”徐宁不好意思地说道。认真说起来,她确实许久不曾多花心思在自家的吃食上面,每日只是从村中买些时令蔬菜和鲜肉,随意煮上几个家常菜。马丽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各种营养都需要均衡搭配,平日做的菜,虽然味美,却有些漫不经心。自己有些忽略了马丽苏,徐宁天马行空地想到马丽苏时,心中顿时有些愧疚。 “那就快回去吧,左右店中也没什么事。这些天你确是累了,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乔氏打断了徐宁的忏悔,主动给她放了假。 “为什么古代人都这样淳朴?”徐宁在踏出庆丰茶馆时,由衷地在心中默默点赞。 ------------ 第六十六章 见义不为无勇也 “孟子曰:责善,朋友之道也。”社师在堂上摇头晃脑地念着,堂下小小学生,每个人都捧着一本线装《小学》,认真的一板一眼地跟读。 “何谓责善?”社师念完此句,看着堂下自问自答,“诤诤谏言便为责,灼灼其华则为善。朋友之道,当见其不贤便出谏言,遇其荣行则溢美,不以昏言相蔽,适可而止,以诚相待,方为君子友朋之交……” “先生,先生……”房门处忽然传来小声呼唤打断了社师的解读。他十分不悦地快步走到门口。 “张强在吗?他家出了点事,我来带他回去。”声音虽小,但却让坐在门口的马丽苏听了个正着。听声音似乎是张强的邻居大老谢。大老谢说话时气喘吁吁,显然是跑着来的。马丽苏的小眉头拧成了麻花,转头看向后排的张强。 很快,社师便让张强先行退席。在快到门口时,早已快速整理好小书包的马丽苏,一个小箭步,跟上张强,紧紧拉着他的胳膊,非要和他一起回去。 这些天来,马丽苏与张强形影不离,俨然是一对好哥们。如今张强家似乎出了事,她怎么能坐视不理?她视葫芦娃为偶像,那可是勇于挑战恶势力的榜样,更何况她日日被徐宁那些惩恶扬善的故事熏陶,早已逐渐养成了除恶务尽的男子性格。 大老谢领着张强急步向外走去,撞见了要外出的景清。张强和马丽苏向景清躬身行礼。景清见二人中途退堂有些奇怪,便出言询问。 大老谢见景清这个全村人敬重的社学西席相问,顿时欢喜起来,恳求道:“景先生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吧,帮帮张玉家的。” 一路上,大老谢三言两语的说了原由。原来张玉虽在军营当值,濠村家中仅余张玉妻子及张强幼子二人,但远在应天府,张玉尚有老父母及兄弟姐妹四人务农。一家生计甚重,兄弟娶亲,姐妹出嫁,全靠张玉微薄俸禄支撑。 去年冬末,他的二哥犁田时为疯牛所踢,两只腿骨尽皆折断,卧床不起,至今未愈。汤药花费不少,劳动力又少了一个,本已左支右绌的景况,顿时雪上加霜。两位姐妹的夫家也是贫苦农家,无力扶持。 这样一来,张玉便陷入了极困难的窘境。而他生性好强,不愿向好友透露,因此不得不向凤阳县的抵当所典押值钱物事。那抵当所本是凤阳豪强所开,取利五分,甚是高昂,张玉无计可施之下,最后竟将房屋也抵当了出去。 今日已到还本累利之日,但张玉显然毫无准备。为了收回欠债,抵当所便派人来收屋。那催债之人岂是好相与之人?三言两语便与张玉妻子争执了起来。他们惯于蛮横,知道还不起债的人多为弱势草民,并无靠山,自是多有欺侮。张玉远在军中,张氏柔弱无依,立时便让人赶了出来,只得在门口哭号。好在张玉一家平时友善亲邻,左邻右舍虽然无力阻止,却能奔走相告,大老谢自发到学堂来喊了张家现在濠村唯一的男子张强。虽然只是个孩童,毕竟也是长子。 张强听后怒火中烧,迈开小短腿向家中狂奔。他虽年幼,但自小在父亲张玉的严格训练下,体格十分健壮。兼且久习武艺,这一飞速奔跑,一时竟将大老谢与景清给落在后面,更别说早已跑得喘不上气的马丽苏。 在经过徐家小院时,马丽苏本着人多势众的原则,拐了回去。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厨房找到了正在做蛋糕坯的徐宁。气愤着断断续续地将张强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徐宁听了也气不打一处来,又是高利贷!上次庆丰茶馆便被人使计欺诈,如今张强家又遇上了这档事。这一回可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些垃圾。她擦净双手,拍了拍马丽苏的头,豪气地说道:“走,咱也当一回侠客!” 张强奔到家门口时,却被家中的情景惊呆了。只见门前地上扔着一些家具,不成形状破破烂烂,仔细一看,全是平日父亲为他亲手所制的竹床、竹桌等物。围墙上还挂着一些被撕破的衣物,净是他家冬日棉袄夏日小褂等。他的母亲泪流满面,平日温柔的声音已极其沙哑,显然刚才已哭得声嘶力竭,此时正被邻居家谢婶扶着,那美丽的脸庞,现在又红又肿,数道指印清晰可见,不用说,肯定是被人狠狠抽击所致。 张强呆滞之间,只觉一股热血直往头上冲。他猛地俯身拾起地上一只破烂椅腿,大吼一声,便如发了疯的小老虎一般,猛然冲进门去。 后脚赶到的大老谢吓了一跳,他可是见识过那几个催债人的厉害,担心张强吃亏,便赶紧伸手去拉张强。谁知张强自小练武,气力非比寻常小童,此时怒气攻心,气壮血脉,大老谢一时竟没拉住。 屋内霎时传来乓乓乒乒的打斗声音,不时还有撞击墙体的沉闷响声,夹杂着各人的呼喝声,张强倒是沉默不语。张氏拼命挣开谢氏的搀扶,想要冲进屋去。正在挣扎间,却见两人押着张强出来了,后边跟着一人满头是血,捂着脑袋破口大骂。张强鼻青脸肿却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三人。 那受伤之人一腿踢向张强,骂道:“贼竖子敢偷袭你爷爷我,看我不打得你这龟孙子三日下不了床。”张强看着他的惨状,只觉心中舒服之极,忍不住咧嘴一笑,但是牵动受伤肌肉,疼得他脸部抽搐了一下。 张氏见张强受伤,惊呼一声扑了过去,却被那人推了开来,跌坐在地上。张强见母亲被推,大怒,奈何手脚被人押着,无法用力,便张口“呸”地吐出一口痰,正中那人脏脸。那人被浓痰覆面,只觉恶心无比,用袖猛力擦拭,急怒之下伸腿欲待再来一脚。 “住手!”一声怒喝在他后面响起,那人受惊,停脚空中,一时站立不稳,踉跄之下几欲摔倒,张强见他狼狈,又咧嘴讥笑。那人恨恨地再次抬腿,却见一书生跨到了他面前。 “快放了他。”景清横眉怒目道。“你等这样折磨一个孩童,可还有王法。”他见张强满面乌青手脚更是伤痕累累,顿时勃然变色。无论如何,张强都是他的学生,作为师长,他无法见学生被人殴打而无动于衷。而作为饱读诗书的圣人门徒,他更加无法对暴行坐视不理,孔曰见义不为无勇也,孟曰吾养吾之浩然正气,圣贤教诲早被景清奉为至真之理而镌刻进他的骨髓。 那男子见景清气势严正,又是一个读书人,看起来更象是有功名在身,也不敢造次,只辩解说是张强偷袭在先。 景清指着一地狼藉,斥责道,“你等若见家中遭此重创,可能冷静?”周遭邻里见景清义正严词,便也大着胆附和起来,纷纷指责催债人无理无德。 那三人见势不妙,也不再分说,从怀中掏出一张契约,向众人扬了扬,大声说道:“张玉将此屋抵押给本所,但逾期未归还本息,本所按约收屋,天经地义!” 景清见那抵当所开出的押票确属经官核查,一时语塞,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正思索中,耳中听见马丽苏的惊叫声。原来徐宁与马丽苏也到达了 马丽苏见张强被人挟持,奋勇冲过去踢打那三人。那押着张强的两人堪堪躲过,那正在和景清理论的人却未留意,被马丽苏踢了个正着。 他伸臂要推马丽苏,便见一圆脸女子,笑眯眯,手持一物往他脸上一喷,他的双眼一阵清凉,但瞬间便犹如火烧一般,熊熊热灼,其痛难忍。“啊!”他急忙双手往眼上一阵揉搓,力道之大,仿佛恨不得将眼抠出。 另外两人骇然看着那人,一不留神,便也被徐宁欺了过来,一个一下,喷了个十足十。两人痛楚之中,扔下了张强,捂着眼睛嗬嗬乱叫,不停找水。但诸人皆恨其等手段毒辣,均不言语也不取水。 张氏赶忙扶起张强,退到一边,马丽苏也跟过去小心照拂。那三人却乱成一团,徐宁也急忙后退,免得被误伤,谁知当先那人倒有些小聪明,吐了口水往眼中一阵抹擦,疼痛便减轻了些许。他勉力睁眼,见徐宁退避三舍,顿时恨意上涌,借着眼内微光,冲上前撩起一脚踢向徐宁。 景清大惊,奈何距离甚远,援救不及。徐宁吃惊之下,又待用辣椒水喷他,却已用完,只好急往后退,但仓促之间,终是慢了一步,被他脚尖踢到手肘。 徐宁觉得手臂一疼,整个人被力气掀得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徐宁心中大呼糟糕。在众人面前四脚朝天摔倒,可不是什么美事。 正当她以为此番定要在人前出丑了,却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一双强健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纤腰,阻止了她俯仰天地之间。 徐宁正莫名诧异间,只听得头顶有人轻轻一笑,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道:“这次怎不用胡椒粉了?” ------------ 第六十七章 恰似春风相欺得 徐宁闻言一呆,但脑子不知怎么转的,竟脱口而出道:“只选对的,不选贵的。”胡椒粉可比辣椒贵上一成呐!她旋即发觉失言,转头便看见了木隶那张熟悉的脸,双眼含笑,正看着她。 徐宁俏脸一红,尴尬地离开木隶的怀抱,敛衽一礼,恭敬道:“木同知别来无恙否。” 木隶听徐宁称呼他的官职,知她想借势压人,心中好笑,摆摆手道:“徐姑娘无需多礼。发生什么事了?” 他俩一番做作,却都未曾留意到,远处的景清,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 那三人听得木隶带有官身,顿时一凛,相互看了一眼,均在心中暗道麻烦。明朝初定,大明军士皆饱经战争之老兵,悍勇无匹,虽有朱元璋颁下的严厉军纪约束,但若觉得自己占理却被人欺负了,那么蛮横起来,连地方官也惹不起,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 这些催债人四处活动,惯会看人眼色,先前见景清似乎有功名在身,便略作收敛,但区区一文人,仍旧阻止不了他们为非作歹。可如今木隶却是实实在在的官身,指挥同知那可是军中实权高官,绝非他们可以开罪得起的。 那人便掏出先前那张契约,强调是张玉违约在先,他们只不过是据章办事。而《大明律》确实规定,典当财物逾期未赎还,可收归承当者所有,典当方不得有异议。 众人自是早就知晓此律条,此时人们又是淳朴善良,并不如现代这般,是非颠倒,欠债人反而成为老大。面对催债人的指责,无法反驳,一时竟全都陷入沉默。 那人见状,知众人无话可说,便吆喝一声,挥手招呼其余二人,准备继续接收张玉房屋。 徐宁见他们占了上风,不禁有些着急,暗恨平时自己偷懒,没有继续热爱专业,找本《大明律》来读读,如今竟不知有何规条可以制止这些恶霸。她又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有限的明代法律知识,只可惜也一无所获。张强见众人无计可施,便又挣扎着想要冲过去阻止。 “且慢!”木隶忽然出声,问道,“不知张玉何时向你们抵当所典当房屋?” 那人不明木隶用意,说道:“今年开春。” “哦?契约给我看看。”木隶淡淡地说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但见木隶凛然生威中隐隐透着贵气,心中倒也相信木隶应非那般耍无赖的小官吏,便将手中纸张递了过去。 徐宁连忙凑过去浏览一遍,字斟句酌想看看有什么空子可钻,奈何那契约是制式印刷,只需填上人名、典当物便可,连利率都是一成不变的制式比例,真是乏善可陈。她不由有些失望。 木隶仔细地看了一遍,着重看了其中一部分,立刻便露出冷笑。他抬手抖了抖这张契约,揶揄道:“每月取利五分,不知贵所竟有此担当,真是可敬可佩。” 徐宁听这话依稀是指责抵当所放高利贷,但具体常利几何并不得知。在旁的景清听得木隶此言,面露喜色,大声道:“《大明律》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脏,重者坐赃论。’” “哈哈!”徐宁登时笑出声来,“好大的胆子啊!五分利!你们抵当所这利率都快翻倍了,足够你们抵当所掌柜将凤阳县的牢底坐穿了吧!” 那人却硬着脖子说张玉是自愿签下的。徐宁大声道:“那便去凤阳府理论理论!”那人瞪了徐宁一眼,目露恶光。 徐宁吓了一跳,往木隶身后退了一步,胆色又壮,便又高声骂道:“你们这些高利贷,净会吸穷苦百姓的血,告到皇上那里都不怕!” 木隶冷冷道:“你们只抵出二百贯宝钞,一月时日便想要人房屋,未免欺人太甚。今日他在军中当差,未及得归,我先替他偿还。”说着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摸出几个金元宝,不容质疑地道,“这里有黄金六十两,你们拿了后便不得再来纠缠张家。”说罢便将几个金元宝掷给那三个催债人。 那三人面面相觑,只觉理想过于丰满,现实过于骨感。这一好好的一幢房屋,竟缩水成了黄金六十两。但捧着金元宝欲待拒绝时,又听徐宁威胁道:“拿了金子还不走?有银钱拿就算不错了,你们这样违律放高息,那是要坐监的!还没和你算打伤小强毁坏房屋的赔偿呢!” 那三人心头火起,但见木隶是硬茬绝不能惹,徐宁又嘴尖牙利“仗势欺人”,周围邻里也愤愤不平,心知今日之事已无法如愿,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只得愤愤地拿着金子回去覆命去了。 木隶将契约在手中轻轻一揉,便见它碎成纸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地上。他大踏步走向张氏,扶起张强,看了眼那凌乱狼藉的庭院,温言道:“张大嫂,这屋子只怕暂时无法歇息了。” 徐宁知他心意,开口道:“先来我家住吧。小强和苏苏是同窗,苏苏下学回来,也可以将当日先生所教的内容讲给小强听。” “对啊对啊!张大婶和小强可以到我们家住。”马丽苏拍手道。徐宁的院子原为木家客院,房间众多,倒是不嫌拥挤。而且,小强如今“落难”,“侠肝义胆”的马丽苏自不会袖手旁观。 木隶见徐宁邀请,便不再言语,在他看来,张氏母子住在徐宁家确实比住在他家好,毕竟他家并无女眷,张氏一人入住,虽带着孩子,但也多有不便。 介绍完大明律条便一直未出声的景清,此时也上前劝道:“张夫人便往徐姑娘家借宿几宿吧,待屋子收拾好了再行搬回便可。若担心小强学业有滞,清可亲往教授。” 张氏本不想麻烦徐宁,但听得景清可亲自前往教授小强,不觉有些意动,在她心里,小强的长进,可比她自己重要得多。周围邻里也纷纷劝说,张氏终于同意先搬至徐宁小院暂住。 她勉力站起,擦了擦脸,整了整衣衫,深深向木隶一礼,哽咽道:“木四少爷大德,小妇人无以为报,待张玉回来后,定如数奉还。” “张大嫂勿多挂虑。”木隶急忙接话,他脸色有些黯然,自责道,“若我平日与张大哥多些言语,也不致有此一事。” 张氏复又想起刚才那些狼狈不堪,心中酸楚,眼中不禁红了起来。 徐宁见气氛有些伤感,便笑着道:“好啦!屋子乱可以再收拾嘛,你看今天的小英雄张强受伤这许久,要赶快让大夫看看才行。” 张氏方收了泪,谢婶等邻居搀扶着这可怜的母子二人,齐往徐宁家去。 徐宁见事情圆满解决,十分高兴,竖起大拇指,笑嘻嘻地称赞道:“木同知好威风!” 木隶一阵无语,遂抱拳道:“徐姑娘好眼力。” 无论是借势压人还是提议暂住,二人均未发一言,却对彼此想法心领神会,还能配合无间,这种朋友间的默契,殊是难得。 “哈哈!”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景清有些郁闷地看着徐宁亮晶晶的笑眼,心中阴霾渐起。适才他一直悄悄关注着木隶。见木隶威逼利诱便赶走催债人,更三言两语将事情了结,手段十分干脆,这张家日后定会因此感恩戴德,成为他的死忠。景清念及于此,心中大为发愁,好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只怕忠厚老实的东宫,绝不是这位的对手。 徐宁见景清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拉了他向木隶介绍。木隶听得景清竟自陕西真宁前来,心下一怔,便问及景清恩师是哪一位,景清不亢不卑地以暂未参加天下大比有失恩师脸面为由,拒绝透露。他向二人行了个礼,借口社学还有事,便匆匆先行离开了。 “徐宁,你认识他多久了?”木隶忽然问道。 “两三个月了。”徐宁一愣,不知木隶为何发问,但还是老实地回答,“当时他才刚来濠村呢。” “哦?倒是我耳目闭塞了。社学怎么想起来聘请这位远在天边的西席?”木隶又问道。 “这个,不知道。”徐宁摇了摇头,社学那班封建老顽固,连苏苏都不让进学,怎么会愿意与她交谈。 “怎么啦?”徐宁有些狐疑,木隶怎么如此关心景清,难道他有断袖分桃之?y?要知道,在古代,龙阳之风并不鲜见,别说皇宫,便是高门大宅里也常豢养有娈童以供嬉戏,甚至各朝有些风流人士还大加赞颂。木隶似乎正是高门大户之家,若有此癖,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言之隐。虽说他已有曾妙锦,但左右逢源之人又不是没有。 徐宁也是只腐女,却只是轻量级,看书时幻想一下艺术美可以,若身边真有男子喜爱捡肥皂,她断不会觉得这是风雅之事。因此,她担忧地看向木隶,却见木隶望着景清且行且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别是真的吧? ------------ 第六十八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徐宁让马丽苏去请村里的大夫替张氏母子看伤势。又见张氏母子的衣物等已全被毁坏了,便给了张氏的邻居谢婶20贯钱,请她帮忙往成衣铺给张氏母子添置一些换洗的衣物。她自己则给张氏母子所住的客房换上新被褥等等。这些琐事木隶一个男人不便参与,便嘱咐徐宁好生安顿他们,稍后到木府寻他。 一番忙碌后,张氏母子终于可以安心地休息了。他俩经此一场风波,身心俱疲,有一个安稳的地方歇下,立刻便沉沉睡去了。 徐宁见暂时无事,便来到了木府。在这里她轻车熟路,迳往书房摸去。果然见木隶在那里,正将一幅裱好的画挂上墙。她好奇地张望着,发现是这幅画描绘的是少年儿童嬉戏的画面,形象生动,画风温暖,整幅画透出其乐融融之感。 “这是哪来的?军中还有画工?”徐宁盯着画上那个舞刀弄枪的孩童,竟觉得有些神似木隶。 木隶挂好画后,转头看见徐宁,便笑道:“我大哥画的。” “你大哥?”徐宁平日里只见过木爽和木苌偬??峒按蟾纾?皇本雇?橇擞卸?缱匀挥写蟾纭!澳愦蟾缯媸嵌嗖哦嘁眨?夥??雌鹄此坪跬Σ淮怼!?p>  “多才多艺?”木隶看着画中的少年,眼中神色有些飘忽,似乎喃喃自语地轻声说道,“集天下之大成者,全都是他的师傅,岂能不出类拔萃?” “什么?”徐宁正在欣赏画作,并未注意到木隶的低语。 “没什么,我大哥从小就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是上乘。”木隶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连便经世济国的大道理,他也潜心钻研呢。” “这么厉害?!”徐宁却敏感地从木隶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不禁有些疑问。 “呵呵,见到他的人都这么说。”木隶笑了笑,却不再与徐宁谈及他的大哥,转道:“徐宁,皇上对制饼甚是赞成,称你解决了军中一大难题,让将士们从此不必再受干粮之苦,实是一大善事。他老人家龙心大悦,特赏赐黄金一千两,你收着吧。”说着他便翻开了桌上一个小匣子。 金光顿时闪花了徐宁的眼,20个金元宝整整齐齐叠放在匣中。 徐宁并不是没见过金子。现代珠宝店里那些精致细小的黄金首饰,一两重已显现出霸道气势,现在这可是金元宝,实心的,足足一千两!一百斤呐!那已不是霸道可以形容的了!徐宁只觉得脑中晕乎乎的,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土豪金!这才是真正的土豪金!”徐宁喃喃道,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金元宝。她吞了口口水,抬起头,双眼冒着小火花,热切地看着木隶,艰难地说道,“这些,真的都是给我的吗?” 木隶看着徐宁一幅猪哥模样,嘴角边似乎还流出一丝口水,只得无力地点点头,肯定地说道:“都是皇上赏赐给你的!” 徐宁登时大呼一声:“发财啦!”她立刻伸手将匣子盖上,拽到自己面前,笑道:“多谢木同知美言。”好在她还没有忘记,这一匣子黄金中,也有木隶的一分力气。 木隶无奈地着着徐宁,不禁想抚额,在心中暗暗质问自己,当初在中都县狱怎么就鬼迷心窍地认为徐宁胸藏锦绣的?这分明是胸藏铜臭! “好了,说正事吧。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木隶发出了口头请帖。 “好吧。”徐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爽快地答应。她忽然想起上次曾家吃饭,因为徐达这个长辈在场,她只得作为妇女代表被安排进了后院,当时尚有曾妙锦坐陪,如今曾妙锦不在这里,难不成要她一个人在后院吃饭?便赶忙问道,“晚上还请了谁?” 木隶道:“没外人,就是二哥与三哥、还有阿寿和妙锦吧。这小子昨天本来该回营了。”他想起畏惧回营的曾寿,摇了摇头。 徐宁听得木隶提起曾妙锦,心中一紧,不知如何开口。曾妙锦被曾家大哥带回了应天府,还留下明确意思,绝不许二人交往,这可如何是好?徐宁偷眼看了木隶一眼,心中斟酌着该如何委婉地将残酷的事实告诉木隶。 木隶见徐宁神色有异,便问道:“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徐宁尴尬道:“什么嘛!我能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什么时候出过阴谋诡计了!就是想告诉你,徐大人也回来了。你看,晚上你要不要请他来呢?”徐宁还没想好怎么告诉木隶关于曾妙锦的事,见他发问,急中生智将徐达给供了出来。 木隶一怔:“徐大人回来了?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回营里?发生什么事了?” 徐宁见木隶一连串问题,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道:“徐将军前几日便回来了。他想历练历练你的单独指挥能力,所以便给他自己休沐了几天。” 木隶听闻徐宁此言,体会到徐达的殷殷栽培之情,心中一热,说道:“晚上也请徐大人移步前来赴宴。” 徐宁点点头,她对徐达不遗余力地提携后进也十分欣赏,当下表示赞同。忽又想起若徐达来了,她便要一个人在后院吃饭,前院欢声笑语,后院对影成三人,顿时愁眉苦脸。 “徐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木隶察言观色,见徐宁有些苦恼,似乎欲言又止,便逼问道。 “啊?”徐宁见木隶追问,有些迟疑,心道迟早他要知道,便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今晚妙锦妹妹不能参加你的宴请了。她被她的大哥带回南京去了。” “什么?”木隶吃了一惊,徐辉祖来濠村了?前些日子表兄来信说皇上调徐辉祖入京掌亲军都护府,负责京师守备。还打算过些日子找个时间往应天府走动走动,谁知徐辉祖竟自行前来濠村,并且还不曾知会与他。这便有些不同寻常了。在木隶看来,他们几人从小一块长大,徐辉祖又离家多年,本应兄弟情切才对,怎会如此情分生疏? 木隶皱起了眉头,细细思量,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寻常之事。 徐宁见木隶默然不语,以为他为曾妙锦之事心中不乐,便安慰他道:“不要紧,前些日子,阿寿已经写信给他父亲了,请他父亲来探望,顺便将妙锦妹妹一块带来,你们很快便又能见面了。” “徐宁,晚上还是不请徐将军过府了。”木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说道,“徐将军苦心孤诣,咱们也不便当面揭穿。”他在心中思索,徐辉祖此行,不知徐达是否知晓。若是徐达授意,那么显是力持中庸,既对他悉心栽培,又保持适当距离,对几人都不偏不倚。若非徐达授意,那么徐辉祖只怕另有打算了。这时情况未明,冒冒然将徐达请来赴宴,只怕会让徐达为难。 木隶所言也有道理,徐宁也不再有异议,毕竟是木隶请客,她客随主便好了。 “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木隶问道。 徐宁只道他被曾妙锦被带走的事实给气晕了,没听清自己的话,便又说了一遍。 “阿寿写信给……他父亲?”木隶听得这话,十分吃惊,但立刻摆出一脸了然的神色,说道,“这馊主意肯定是你出的吧?” 徐宁脸一红,尴尬道:“这个,这个我们也是一时着急嘛。”木隶盯着徐宁,越来越无法想像,她怎么有如此多不着边际的想法。 徐宁不敢直视木隶,低着头嗫嗫地继续道,“现在看来,好像是不太妥当。”催人家父亲带着女儿来会情郎,在这个大家闺秀都深藏不露的年代,岂止是不太妥当! 木隶叹了口气,道:“徐宁,再这样下去,阿寿一定被你带坏了。这种事阿寿以前是绝做不出来的。”曾寿对他父亲的敬畏,别说木隶,便是他们那一圈的人,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如今在徐宁的教唆下,竟也敢合伙哄骗他父亲了。 徐宁在木隶的叹息声中,自觉有些惭愧。但忽反应过来,这情况有些不对呀!此时明明应该是木隶听闻曾家辣手断情而伤心欲绝才对,怎么变成了对她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了?徐宁立时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大家还不是为了你和妙锦妹妹着想,你怎么不着急呢?” 木隶面对徐宁的质问,淡淡道:“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若都靠不住,还有什么靠得住?” “你就这么自信?”徐宁见木隶气定神闲,显然对自己在曾妙锦心中的分量颇有把握,不禁有些担心,劝道,“种得再好的花也需要时时浇水晒太阳,你这样放任自流,也会让妙锦妹妹觉得无所倚仗的。不要忘记,她家里还有个大哥呢!” “你没听过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哥哥若常常在她身边念叨,你又不殷勤侍候,让妙锦妹妹如何是好?” 木隶闻言一笑,淡然道:“若是木棒,能磨成针吗?”便在徐宁瞠目结舌中,施施然走了出去。 “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呸!呸!我才不是太监!”徐宁跺了跺脚,追了出去,她还要让木隶帮她将这一匣子金元宝扛回家呐! ------------ 第六十九章 若问闲情都几许 ps: 谢谢各位读者大大的厚爱,一路支持!虽然大家投票觉得偶的书象筛子一般,无从下手挑剔,但偶自觉筛子般的渔网也不错,能网住各位读者大大这样的大鱼,深感荣幸! 还要感谢一直以来,不停眷顾偶提点偶的主编大人。偶想说,正是主编大人的监督与关心,这需要长劲的写手之路,偶才能坚持下来。有时候,一个鼓励一个提醒甚至一个回应,都能让人信心倍增。真诚地对主编大人表示感谢!谢谢! 偶嘴笨,就这样吧,欢迎大家继续收看。 徐宁的厨房设计得颇有现代感,灶台用黄泥土坯砌成,设计了三个可自由关闭的灶膛,能让灶火的温度升到最高,达到爆炒效果。长长的料理台则是她亲自去中都工地挑选的大理石制成,光滑平整,远胜原先的木制台几,最大的特别是绝不油腻。洗菜池与沥水池则全都贴了淡黄色的瓷砖,干净整洁。而这个厨房因为没有抽油烟机,却让徐宁觉得不够爽利,正在考虑如何设计个替代品。当然,这是后话,现在她只需要好好给眼前这个做了三天的生日蛋糕,做好收尾工程——裱花就行了。 蛋糕所用的奶油,是徐宁试过多种方法精心调配而成的,口感几乎已与现代的淡奶油相差无几,让她颇感自得。但是蛋糕上的一些装饰水果难以保存,以致她不得不将这些水果装入瓶中沉入水井里“乘凉”,虽然效果比冰箱差远了,但聊胜于无。 就在徐宁紧张“赶工”,木府的大厨们也穿梭在厨房。做为木府老人,管家朱礼自是记得今日是木隶寿辰。更加记得往年今日皆是热闹非凡。前来庆贺并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车马水泄不通。今年却因自家公子在中都讲武,又逢皇上倡俭,不得不拒绝了所有往来贺礼,只在自家府内置办一桌宴席。请几个亲近亲友聚一聚便罢了。为此,朱礼很替自家公子感到委屈,所以。尽管木隶交待他不必大势声张,他仍然下了大力气整治这桌宴席。 身为吃货的曾寿,自然是众人中最早到达木府的一位。如今正清清爽爽在后院喝着木隶制的藤茶。这藤茶采自韭山,是用藤上嫩叶经烘干炒制而成,其味微苦,性微寒,时常饮用能疏风散热。当年朱元璋屯兵于此时,因军费捉襟见肘。军中供应无法正常。为化解军中将士长期营养不良而造成的各种症状。便命人采韭山野藤制茶。不用花费效果却奇佳,乃至他当了皇帝之后,竟要求凤阳必须年年上贡此物。木隶耳濡目染亦学会了炒制藤茶之法。 不过,当徐宁出现在后院时,曾寿的目光便完全被徐宁拎着的精致圆盒给吸引了。他与徐宁日渐亲近,自是知道徐宁掺股庆丰茶馆之事,庆丰茶馆因为糕点而声名大振更是凤阳人尽皆知之事。此时徐宁拎着东西上门吃饭。里面是什么吃食能让徐宁专门送来分享,自是引起了曾寿很大的兴趣。 “啪!”徐宁拍开了曾寿摸上蛋糕盖的胖手,瞪了他一眼,“不许动,这是送给木隶的寿礼。你想知道是什么,待会睁大眼睛便是了。” 曾寿揉了揉有些痛的手,奇怪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今日是四哥寿辰?”他似乎没和徐宁说过,木隶更加不会大加宣扬。 徐宁却不理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不是写信给令尊了吗?事情怎么样了?妙锦妹妹怎么还没有音讯?”今天木隶过生日,如果曾妙锦能出现,那真是最好的贺礼了。 曾寿见徐宁提起曾妙锦,叹了一口气,原本也想着让妹妹与四哥一见聊解相思,奈何天不遂人愿,过了徐达这一关,却又遇上了更加“威名显赫”的朱小姐。他不无叹息地道:“家父本想带妹妹前来,结果正好妹妹的好友寻上门来,不得不前往相聚,因此不得同归。” “什么嘛!非要赶在木隶寿辰时相聚?这好友怎么如此不识风景?”徐宁听得功亏一篑,顿时有些火大。对那个不识相的电灯泡咬牙切齿,也对曾妙锦不分缓急的作法也有些意见。好友什么时候不能见,非要赶在男朋友生日时见吗?要知道,为了让她出来,曾寿也冒了被父亲责骂的风险的。可机会就被她轻易给推了。 曾寿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有些惊惧地摸了摸脸,为曾妙锦辩解道:“这怪不得妹妹。那人在应天声名素著,别说妹妹,便连宫中皇室也多有避让,咱们还是别要惹事的好。只要家父属意四哥,那就不争一时,总是来日方长嘛!”当然,如果能离得那女人远远的,让她完全记不起来,那才是最好。 “哦?什么人这么厉害,能让曾寿公子闻名色变?”徐宁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眼放光芒地盯着曾寿,想听听应天府的高级八卦。应天府名臣云集,豪族众多,随便哪一位拎出来都能让人浮想联翩,更何况曾家似乎也绝不是小门庭,曾寿知道的高层八卦,那真实性自然远胜于来自普通百姓的猜测。 曾寿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看来那人着实令他的往事不堪回首。他急着转移徐宁注意力,张口道:“你家那个小跟班呢?你又将她一个留在府上?也不怕有歹人出没。” 徐宁来时早已煮好饭菜,让马丽苏叫上张氏母子一同用餐,自是不用担心。如今见曾寿发问,便道:“早安排好了,哪象你,只惦记着吃,今日有没有记得炖汤给徐将军补补?”曾寿点点头,他自是不敢忘记。见徐宁关心徐达,他心中也十分感动。 “阿寿,你家大哥为何不让妙锦妹妹与木隶来往?”徐宁好奇地问道。她能看得出,曾寿与曾妙锦都对木隶十分中意,现如今听得曾寿所言,他父亲对木隶虽然并未有明确表态,但能同意带曾妙锦前来。至少是不反对他们来往的。可为何曾家大哥却执意要横加干涉呢? 两人才说了一会话,便见木隶陪着木爽木岡两人从左院走出来。徐宁鼻子灵,依稀闻到三人身上带着一些香烛之味,有些奇怪。 “适才谒拜祖宗祈福,让两位久等了。”身为老二的木爽。仍然是那样一幅谦谦君子的模样。他与徐宁多日不见,徐宁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文人气息。这有些时日的军营生活,似乎不曾改变他。 木岡仍然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与徐宁只见过一面,那日徐达于众人临行前设宴壮行,他与徐宁玩了一会牌戏,之后便再无往来。当时只道此女是邻里乡亲,仅是与自家有所往来而已,如今四弟寿辰,竟又将她请来相聚。却有些不寻常。毕竟这只是一次私宴。与宴者除了他们俩兄弟便是从小玩到大的曾寿。徐宁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女子,并且是唯一的“插班生”,中途相识,来历不明,并非知根知底的老相识。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徐宁一眼,暗忖难道这是四弟的新宠?但是,依四弟的心性。又断不会让女人随意掺杂兄弟之间。 两个成为木岡八卦中心的男女主角,却没有任何自觉性,自顾自地在讨论张氏母子的情况。曾寿几个却是不曾听闻,徐宁便将事情如实述说了一遍,中间自然少不了眉飞色舞地将木同知的英雄事迹大肆赞扬,夸得木隶天上有地上无,听得木隶连连摇头,三人却齐齐称赞。 “想不到张玉竟如此困窘。”曾寿皱眉道。他在应天府时便已认识张玉。虽然二人往来并不多,但因张玉与木隶交好,曾寿自然将他视为朋友。 “此事是我疏忽了。”木隶自责道,“张玉自化外来归,不善经营也是有的,等他回来,我会好好与他倾谈一番。” “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入席吧。对了,怎地不见妙锦妹妹?”木岡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眼角余光却瞥向了徐宁。 徐宁闻言便瞟了木隶一眼,眼神中尽是嘲笑,向他示意,看看,你这个不着急的“皇帝”,还是有很多“太监”关心的。可这眼神落在木岡眼里,却另有一番意味。 木隶不动声色,淡淡道:“妙锦被曾大哥带回应天了。” “这么不巧?”木岡心思一转,继续道,“若是妙锦妹妹在此,当可更添欢乐。”他继续偷偷窥视徐宁,却见徐宁面现苦恼,当下自觉似乎已接近真相。 徐宁正想起刚才曾寿的一番解释,觉得曾妙锦阴差阳错中没来成木隶的生日宴,十分可惜。 “没办法,你们都知道我大哥的脾气,说一不二的。”曾寿苦恼地说道。对于他这个大哥,曾寿虽然已多年见面,但幼年时的记忆,仍然深刻难忘。 “呵呵,辉祖自小好勇,长成后便出镇边关,咱们已然多年未见了,有机会当好好聚一聚。”木爽笑着说道,“说起来,徐将军对四弟颇有看重,入营这些日子来,悉心教导,四弟应该得益匪浅吧。”三个男人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有徐将军出手,徐辉祖的问题不是问题。 “那是自然的!若是四弟能与妙锦妹妹结秦晋之好,那更是锦上添花了,哈哈!”木岡红果果地冒出了一句。如此还试不出你究竟是不是四弟新宠? 曾寿未出言表示,但脸上却笑意灿烂,显然是乐观其成。 他们三人各怀心事。木爽自是希望木隶与曾妙锦能联姻,背靠徐达这一朝中最强的军中要员,实力定会大涨。木岡却紧盯着徐宁,想要知晓她究竟是何身份。曾寿只盼着妹夫能是亲近之极的木隶,毕竟妹妹喜欢自己也放心。 徐宁想起木隶先前毫不紧张的无所谓态度,不禁心中为曾妙锦抱不平,脱口而出道:“那可要看木同知木大人是否有心了!” ------------ 第七十章 年年岁岁有今朝 徐宁不满之意,令木冈眼睛一亮,他唯恐天下不乱地出言道:“徐姑娘,你何出此意?” 木隶见曾寿在旁亦是疑惑不解,只得接话道:“若得妙锦妹妹垂青,自是求之不得。只是此事当从长计议。咱们还是先入席吧。”说着便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前往花厅,临行前还不着痕迹地瞪了徐宁一眼,徐宁明白这是在怪她给他惹麻烦,她才不管呢,男人就要有担当,不是?明明郎有情妹有意,还偏偏这样不咸不淡!她向木隶扮了个鬼脸,便也跟着进了花厅。 这一切却又落入了木冈眼中,让他再次燃起八卦之火。 今日的筵席让徐宁大开眼界,对她而言,可说是极尽丰富。有符离集烧鸡、凤阳酿豆腐、今尤其是以凤阳特色为主打,让徐宁垂涎三尺。要知道,来到濠村后,徐宁虽对凤阳特色美食已略知一二,但从未如此集中地尝过,当下不加客气,大快身材颐。 “这是什么鱼?真是好吃。”徐宁指着桌上一道酸菜小鱼问道。那鱼体形细长,并不肥大,吃起来却鲜嫩肥美,她忍不住又伸筷夹了一条。 曾寿碰了徐宁一肘子,不满道:“你都吃三条了。这是四哥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你可给他留一些。” 徐宁登时有些脸红,夹了一筷子进也不时退也不是。只觉得适才揶揄木隶的情形,很快报应便来了。木隶生日之际兴致甚高,笑道:“爱吃便多吃几条吧,下回你亲自下厨补给我们便是。”曾寿一听顿时拍手叫好,徐宁自是应承。区区一顿饭,对于徐宁而言,还不在话下。 木爽笑道:“如此我等真是颇有口福了。说起来好久不曾尝到徐姑娘的手艺了。” “此鱼产于凤阳。名梅鱼,有数寸小的,也有盈尺大的,肉质鲜嫩,很受欢迎。”曾寿对美食的通晓。远胜于对兵书的了解。“最有趣的是,渔夫持渔具捕捉它时,它竟毫不退却。昂首冲锋不断呢!” “这么有意思?”徐宁嚼着鲜美的鱼肉,想像起那捕鱼时的盛况,不禁心神向往。“下次咱们也去捕几只来吃吃。” 木冈却摇了摇头,解释道:“此鱼唯有四月时方才鲜美,错过了此季,便是味同嚼腊了。”徐宁听了只好作罢,心中却盘算着明日上街逛逛。若有渔夫出售便买几只回来解馋。 木隶也夹起一条梅鱼。细细品味。赞道:“此鱼战而不退,真是令人佩服。” 木爽晗首赞成:“若我大明军士皆如此鱼,那便能扫平北元固我大明边疆世代安康了。” 木冈举起酒杯,笑道:“为我大明江山山河永固,当浮一大白!” 五人齐齐举杯,欢宴中笑语不断。 明月半圆,高挂夜空。淡黄的笑脸,静静看着这群年轻人。 谈笑风生中已杯盘狼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木隶,也开始说笑了起来,众人皆有些醺然微醉。木冈便提议众人转移阵地,往后院饮茶去。兴致正高的众人自是哄然赞成。 曾寿醉中尚惦记着徐宁初来时提着的圆盒,便催促徐宁快拿出来。徐宁见众人酒足饭饱,正好吃块糕点,便笑嘻嘻地将圆盒放在茶桌正中,献宝般对木隶说:“木同知,今日是你寿辰大喜之日,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希望你喜欢。” 木隶甚是高兴,说道:“快打开!” 众人只觉甜香扑鼻,还有一股清淡的果味夹杂其中,在适才大鱼大肉映衬下,顿觉清新无比,精神也为之一振。再定睛一看,众人全都愣住了,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便连木隶在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也忍俊不禁。 只见茶桌中,一只黑白相间的老鼠形态可掬,可爱的蹲着,支棱着两只圆圆的大耳朵,胸前双爪抱着一个粉红寿桃,上面刻着生辰快乐,万事如意两行字。如果有个现代人在此,便会发现,这只老鼠,正是着名的米老鼠。 “徐宁,真有你的,怎么做出只老鼠啊!”木冈大笑着指着蛋糕道。 “咳,咳,徐宁你知道不知道四哥的属相是什么?”曾寿憋着笑捧着肚子瘫在椅子上。 徐宁见众人狂笑,又听见曾寿相询,哪里还不知道这一次竟歪打正着,做成了木隶的属相。 木爽笑道:“徐姑娘,四弟的生肖属鼠,你所制的这个‘生日蛋糕’十分应景呢。” 徐宁把心一横,不理他们的狂笑,谄媚地对正主说道:“木隶,你知道吧?在我们家乡,过生日的人都要把蛋糕给吃了。然后许个愿望,来年会实现哦。”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着木隶。 “有这个说法?”木冈大感兴趣,怂恿道,“四弟,你便入乡随俗一回罢了。” “何况这只老鼠看起来味道挺不错的。”曾寿舔了舔嘴角,看着奶油娇嫩的蛋糕说道。 木隶看着那只憨笑的老鼠,直想推却,这一大只老鼠吃下去,别撑着了才好。 徐宁又力劝道:“木隶,这蛋糕味道很好的,快吃吧。在你吃之前,我们大家来助助兴好不好?” “好!”木冈这个喜欢添乱的家伙,平日里总是在木隶手里吃瘪,如今徐宁带头整蛊木隶,他自是不肯放过机会。 “我们唱首歌来鼓励一下木隶吧!也是我们家乡的风俗,唱完歌可就要吃了哦!”徐宁笑意盈盈地看着木隶,在木隶眼里,却只觉得徐宁的头上长出了两只夜叉之角。 “恭喜你,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 恭喜你 恭喜你 祝福你生日有好事来 盼望你得鸿运 年年体魄康健 岁岁都有欢欣 恭喜你 多高兴 欢笑同贺你 与寿星你一起饮一杯……” 这首歌歌词简单,朗朗上口,徐宁声音又清脆甜美,领头唱来,很快曾寿与木冈便跟着应喝起来,便连斯文羞涩的木爽也跟着哼了起来。 ------------ 第七十一章 新交故知齐聚首 ps: 今天在这里要向各位订阅的大大们诚心致歉。 昨天晚上,因为偶的粗心大意,在复制文档时,只复制了1900多字,便粘贴到了发布栏,而且也未再次复核内容,便匆匆点了发布,结果第七十章的vip章节,内容不全。虽然发布后偶就发现了,也立刻进行了修改,补贴了剩余的内容,但仍然给大家造成了不便,非常抱歉! 偶会记住这个教训的并加以改正,影响各位了,十分抱歉! “嗒嗒嗒……”清晨的村道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一辆纯铜打制的马车,风一般驰进村中,丝毫没有因为路上有行人而减速。马蹄扬起的土尘,弥漫了一路,早起下地的农夫们不得不掩鼻而行。望着只剩下背影的马车,几个灰头土脸的人儿,恨恨地虚空踢了几脚,大声骂道:“哪个炮冲的六椰子,一觉拍翻你!”(凤阳方言:哪个可恶的白痴,一脚踢飞你!)农夫的叫骂声,远远落在车马后头,丝毫打扰不了车中的人。 “终究还是迟了!” 从应天府到凤阳濠村,三百余里路程,若纵马日夜兼程,一夜可到。若乘车入宿,却要慢上一倍,至少需两日一夜方能到达。这漫长路程,让大明的宁国公主朱柚,将急于想见到徐宁的迫切,变成了对大明江山的热爱,一路停停走走,竟是大有游戏山水间之势。这可急坏了一心想回村里与木隶共度寿诞的曾妙锦。 对于这位与众不同的闺蜜,曾妙锦无法直接催促,只得陪伴着四处游玩,直到最后眼见这架势只怕一月也到不了濠村,不得不吐露实情,这才让只顾玩乐的宁国公主,恍然想起自己的四哥马上就要过寿诞了。她慌忙在最后一日加紧赶路。不过。前头游玩的时间太多,后头便是奋起直追,也只能在四月十八日的卯时堪堪抵达濠村。终究迟了一天。 曾妙锦一脸憔悴,轻轻撩起车窗小帘。正看见窗外一闪而过的木府大门,紧紧关闭。她垂下螓首,轻声叹道。 “不要紧,四哥不会在意的。”宁国公主有些心虚地探头望着离马车远去的木府大门,决定今日在曾家住下,暂且不要自投罗网。要知道,兄友弟恭。历来是朱元璋对孩子们最看重的感情,若是让他知道朱柚只顾着玩乐,忘记了兄长的寿诞,只怕不仅仅是皱眉而已。 阳光灿烂。莺鸣婉转,徐宁便在这花香鸟语中醒来。她张开眼睛,看着帐顶的淡黄花边,想起昨晚和木隶几个人,喝得正好。又唱又闹,感觉又回到了现代与朋友们唱k一般,人间还是那般人间,只是换了人物罢了。 “嘿嘿……”徐宁自顾自地傻笑了起来。眼前又浮现出木隶吞下那只大老鼠的情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木隶会想法推脱。谁知竟轻易让她得逞。她也许永远都忘不了木隶那时艰难维坚地完成任务的苦涩模样。“他应该会喜欢我送的礼物吧,省得以后总担心那块破玉四处乱丢。”徐宁喃喃道,她仍然记得在山洞中,木隶对那块玉的紧张神态。 “唉……若是妙锦在就好了,那就齐美了。” “徐姐姐,徐姐姐在吗?” 就在徐宁正躺床上进行例行的起床前胡思乱想时,仿佛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曾妙锦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转头倾听,那声音由远及近。徐宁立刻从床上爬起,揉了揉耳朵,这时听见房门剥啄了几声,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徐姐姐在吗?” 笑容顿时从徐宁唇边蔓延开来,妙锦妹妹,你终于来了! 徐宁隔着门对曾妙锦道:“妙锦妹妹请稍等,待我换好衣服再与你相见。”说罢徐宁迅速换装。期间想到曾妙锦不知是如何进门的,后来才想起,家里如今已住进了另外两人。马丽苏与小强早已上学去了,自然是张氏给开的门。 “你可来啦!”徐宁给了曾妙锦一个大大的拥抱,让曾妙锦也感染了她的激动,双颊微红,含羞带怯。随后曾妙锦便指着走廊下站着的一个少女,向徐宁介绍道:“这位是朱柚姑娘。”曾妙锦与朱柚到达曾家时,徐达正自后院练完功走出来,见二人鱼贯而入,便知他的女儿终归还是放不下那个从小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女大不中留。对于朱柚想去拜访徐宁的想法,他却并未出言劝阻。虽然很多人在朱柚手中大吃苦头,但他相信,以徐宁的聪慧,一定能降服这位备受宠爱的天之娇女。于是,二人便在徐达不得暴露身份的谆谆教诲下,一早便来到了徐宁家。 “朱姑娘!”徐宁很是吃了一惊。这个笑容可掬的美丽姑娘,俨然便是那日在凤仪楼大发雷霆的朱小姐。那时她飞扬跋扈,使得老狐狸佟掌柜头痛不已,更拿走了徐宁带去的全部剩余糕点。当然,让徐宁印象深刻的还有她挥金如土的豪气,一块蛋糕便赏了一贯的宝钞,是个真正正的土豪白富美! 徐宁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还未从昨日的玩乐中清醒过来,便招呼她们在院中坐下,徐宁自己则飞奔去洗漱。 朱柚岂是个娴静如花照水的姑娘?她在院中东张西望,四处闲逛,曾妙锦则有些惴惴,生怕这小祖宗看上什么便要拿走,自己无法与徐宁交待。 “咦,那是什么?”朱柚忽然伸手指向墙角边一个斜坡式的木头架子,问道。 曾妙锦探头一看,便娇声笑道:“这是徐姐姐说的什么‘健身器材’吧,用来坐什么起坐的,她说每天都要做几个,才能让腰肢纤细又不无力。” “哦?怎么做?”朱柚顿时来了兴趣,兴致勃勃想要试试。奈何曾妙锦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哪对这些体育锻炼有兴趣?更别提徐宁每每总是起床后才锻炼一会,那时曾妙锦还在香闺床上美梦甜甜呢,怎么知道如何使用这个‘健身器材’? 朱柚见曾妙锦也不知,便自己躺上这个木头架子。左动动,右动动,却一直不晓得怎么用。正在她快要失去耐心陷入暴走中时。徐宁及时赶到了。 “徐姑娘,这究竟是什么?”朱柚见正主到来。心中的迷团很快就要解开了。 “这叫‘仰卧板’。是用来锻炼腰力和收缩小腹的。”徐宁比划了一上腰腹间,说道,“你知道吧?我们女子很少象男子那般运动,特别是一些大家闺秀,不用做家务,只需要练好女红,读些诗书。学好持家之道便罢了。每日里吃完饭便坐到绣架前不动,小腹很容易肥胖的。” 她注意到曾妙锦有些担忧的神色,笑道:“当然,象朱小姐与妙锦妹妹这样的曼妙身段。自然不需要如此。只有我这样的懒人,哈哈,才要不时锻炼。”徐宁注意到朱柚与曾妙锦虽然举止亲密,但却是绝然不同的两种人,活泼好动。显然是一个好强的姑娘。 徐宁继续道:“另外,腰部对我们女子来说也很重要,用这个‘仰卧板’做仰卧起坐,能让腰力显著提高,当然也能更加柔软纤细呢。” “哦?提高腰力?做什么用?我们又不需要骑马练功。”曾妙锦听了。不由吃吃笑道。 “么没用?”徐宁嘻嘻一笑,瞟了朱柚一眼,拿不定在这个认识时间并不长却显然是个尊贵之身的人面前,可不可以肆无忌惮说些女子间的闲话。 那朱柚见徐宁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她顾忌与自己交浅难言深,便催促道:“徐姑娘,那日在凤仪楼,你我一见如故,今日我可是奔着你来的。我与妙锦也是闺中好友,你不必有所顾忌,快说吧。我叫你徐宁可好?我姓朱,你便叫我朱柚吧。” 徐宁见朱柚如此做派,自是一口应承。如此一来,不必三人不必拘于礼数,姑娘来姑娘去,自是亲近了许多。 “徐宁,你快说腰力如何重要?”朱柚再次催促道。 徐宁抿嘴一笑,说道:“也没什么,我朝中医有曰:腰为肾之腑,主生产及葵水。若腰部受寒,则会引起气血运行不畅,导致葵水异常,严重者还会引起腹疼不已。而生产更是需要腰力支持。” 朱柚与曾妙锦均是闺阁少女,养尊处优,平日里接触的尽是些德容言工之类的贤淑之言,几曾有人和她们说过如何生孩子这样的事?如今听得徐宁一番简易解说,她们除了红晕满脸外,更是目瞪口呆。 “这块‘仰卧板’要怎么使用?”朱柚听罢在心中暗觉有理,立刻展开实际行动,准备锻炼出一个窈窕小纤腰。 徐宁很快应朱柚要求,示范了一个标准的仰卧起坐。朱柚爬上‘仰卧板’尝试,挣扎了一下,却不能如徐宁般轻松坐起。她生性好强,不愿在人前认输,便咬着牙,左扭右扭慢慢向上,终于完成了她平生第一个仰卧起坐。 “朱柚!你真厉害!”徐宁拍手赞道。朱柚的脸红通通的,徐宁知道这不是害羞,而是使出了大力才造成的,不由得在心里对不肯低头的朱柚生起一丝好感,便大力称赞。 朱柚被徐宁一赞,心花怒放,勾着双脚又躺了下去,万事开头难,第二个仰卧起坐,朱柚却做得轻松了许多。 很快,朱柚在第十个仰卧起坐上终于停止了。她抹了抹一头汗,喘着气道:“这比骑射还累!不过汗出得倒多,身子也宽松许多,确是个好法子。” 曾妙锦也怯怯地试了一下,但却因为平常不如朱柚那般四处走动,性子也不象朱柚那般坚韧,一个仰卧起坐也没做完,便退场了。遭到了朱、徐二人的嘲笑。 这一番运动下来,三人的距离倒也近了许多。 朱柚做完运动之后,便又在徐宁的陪同下四处逛逛。她忽又被一物吸引住了目光,拉着徐宁道:“那是什么?” 徐宁定睛一看,却登时满脸通红起来。 ------------ 第七十二章 今朝春比昨朝春 徐宁一脸通红的模样,让朱柚甚是好奇,更加想知道面前竹竿上晒着的勉强可称为衣物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用途?两个半圆形的罩布,上面还有背带,很是奇怪。莫非是眼罩?朱柚见过朱元璋在宫中练骑射时,曾经命人制眼罩蒙眼,以提高射箭的准头。只是,这眼罩未免也太大了。 “应该是内甲吧。”曾妙锦见过徐达的战袍,外面便曾有这样半圆造型的细软甲。她见徐宁晾晒的这件形状相似,不同处只是布料为棉布,便猜测应该是贴身穿着内甲。但她也不知道徐宁为何要贴身穿着内甲,同样是一头雾水。 徐宁心中痛悔怎么昨晚就能玩得那样尽兴,竟忘记将内衣给收了起来。她尴尬地说:“这没什么,咱们还是先回房吧,我房里有更有趣的东西。” 朱柚狐疑地看了徐宁一眼,大大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徐宁,这莫不是哪个男子之物?”她见徐宁年长,心道应该早有心仪之人,为其洗涮衣物,这也是正常。 徐宁听了只觉头大如斗,这位的想像力真是太厉害了。为了以示“清白”,徐宁认为还是告诉她们得好,免得越描越黑。 “这个,这个是贴身穿在里头的。”徐宁比划了一下,飞快地说道。 “贴身穿?这怎么穿?”曾妙锦被养在深闺,极少接触外面的世界,因此听得还是不太明白。朱柚惯戏尘俗,见过大俗大雅之事,见徐宁在胸前比划一下,便立时明白。她脸上一红,旋即又镇定道:“我还道是什么,不就是个肚兜嘛!” “这要怎么穿?”曾妙锦迟疑地问道。 徐宁见院中四周并无其他人,便将内衣从晾衣杆了扯了下来。用实物迅速比划了一下,让这两个好奇宝宝琢磨清楚。 “穿内衣是很有好处的!一来能让,嗯。这里,挺一些。而且因为比较集中,还能让这里看起来更大一些。”徐宁非常小声的悄悄说道。 想当年,徐宁和大学宿舍那些女狼们,为了塑造身段,尤其是徐宁,为了营造假象,早已将各种牌子的内衣研究殆尽。自然很了解内衣的好坏与用途。来到明朝后,徐宁过了一段穿肚兜的时间,让她颇为不习惯。因此,在从周嫂那里学会女红之后。她第一时间便将内衣做了出来。虽然只是无钢圈式内衣,但已让本就“平平无奇”的徐宁,很是满足了。 两女听得徐宁言语,登时都羞红了脸。朱柚虽然经过历练,已非面薄之人。但徐宁这番大胆之语,显然还是突破了她平日接触到的底线。徐宁见二人脸红心跳,只能徒呼奈何,谁让她们不会欣赏。就在徐宁以为她们无法接受时,忽听得朱柚细如蚊蚋的声音道:“穿这衣物真能看起来大一些?” 徐宁噗嗤一笑。接口道:“当然!”这可是现代美女们前仆后继验证出来的。“做得越小,显得越大,因为挤嘛!” 朱柚听了连脖子后面的肌肤都染上了红色。她咬着唇,抬头看着徐宁,坚定地说道:“给我做一件!” 徐宁如今不用眼镜,否则一定跌碎在地。她绝想不到朱柚的转变如此快,适才还不能接受,如今便要做一件穿穿。 曾妙锦却不敢开口,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如此羞人的穿着。这内衣穿在身上,岂不是连肩膀背腹的肌肤都露出来了吗?比起这种暴露无遗的内衣,她还是更喜欢稳当的肚兜。 徐宁正和朱柚研究内衣大小,正在目测朱柚的尺寸时,她们听见了木隶的声音。 “徐宁,徐宁……”木隶进来时却看见三女齐聚后院。 无论明代还是宋代,只要是古代,一户人家的后院,都不是男子可以轻易进出的。但是徐宁来自现代,对后院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概念。在她看来,房间才是秘密的个体。所以,徐家宅子的后院,常常便是喝酒玩乐的地方,木家人曾家人全都自由出入。今日木隶想来探望一下张氏,见徐宁家的大门开着,便走了进来,直入后院。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后院中竟然齐聚了三位姑娘。他日思夜想的曾妙锦,正一眼不眨地凝视着他,双眼雾气朦胧。他心中也难以平静。虽说他在众人面前,对曾妙锦被徐辉祖还走一事,淡然自若,甚至在徐宁面前坚称相信曾妙锦能守住青梅竹马之约,但心中终究有些忐忑。如今两人分离数日再度见面,又怎能不心潮澎湃? 徐宁见两人眉目传情,便对朱柚笑道:“走,咱们回房去吧。” 哪知木隶却是极有自制之人,立时便从其中抽身而出,见到朱柚在旁,却又愣住了。朱柚只得上前见礼,“见过四哥哥。” “嗯。”木隶点点头,爱怜地看着这个自小便跳脱无比的妹妹。 “你们?你们是亲戚?”徐宁有些迷惑了,怎么这凤阳如此小,到处都是木隶的亲戚?上次才知道个侄儿李景隆,这里又跑出个妹妹? “这是我的……嗯,表妹。”木隶停顿了一下,便向徐宁解释,“她久住应天府,不常来濠村走动,你不识得她也是正常。” 徐宁只好点点头,古代人多子多福的思想,衍生出众多的亲戚,这也是正常的。她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和妙锦妹妹多日不见,回家聊天去吧。我和朱柚在此随便走走便可。” 木隶点点头,他确有很多疑问想要曾妙锦回答,也有很多相思想要向曾妙锦倾吐,徐宁的安排,自是让他无比赞同。他转眼瞥见徐宁手中的物事,极似盔甲,便问道:“这是什么?” 一言既出,三女霎时全都红晕满脸。徐宁更是无法回答,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你,你还是快和你的妙锦妹妹回家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吧。”说罢便拉着朱柚,飞也似地逃回了房间。 木隶望着徐宁的背影,奇怪地向曾妙锦问道:“徐宁怎生了?那物事是什么?”哪知曾妙锦也面色如醺,还瞪了他一眼,娇嗔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先回家吧。” 木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愿多想,知道徐宁是个极有想法的女子,愿意说时自会与他说,不愿意说便是敲打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于是,他便不再纠结此物,拉着曾妙锦的柔荑,向木府走去。 房中,朱柚却借机参观了徐宁的几个款式,甚至提出要试穿。徐宁也兴致勃勃地向她灌输健康之道,两人相谈甚欢。朱柚试穿过后,只觉清爽紧致,完全不似肚兜那般憋气,登时十分喜欢。她要徐宁尽快赶制出一个适合她的尺寸,甚至妙想天开要开一间成衣铺来售卖内衣,让徐宁惊叹她的商贾天份。 那边厢,木隶与曾妙锦,坐在木府后院花丛中轻吐相思。木隶紧紧握着曾妙锦的柔荑,轻声问道:“这几日可好?我与你的信,可曾看了?” 曾妙锦倚在木隶怀中,轻轻摇头,皱眉忧虑道:“大哥不让我与你见面,如此怎生是好?”她见木隶提起那封信函,却有些不好开口,犹豫片刻,便婉转说道:“大哥禁止我与你互通信息,我只好将那封信暂时寄放在徐姐姐那里。”却是没有提起是否拆开看过。 木隶从小在宫中那般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察言观色之术更是不在话下,听得曾妙锦此语,立时便知她竟是看也没有看过一眼那封信。木隶的眉头有些轻皱。 木隶望着徐宁的背影,奇怪地向曾妙锦问道:“徐宁怎生了?那物事是什么?”哪知曾妙锦也面色如醺,还瞪了他一眼,娇嗔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咱们先回家吧。” 木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愿多想,知道徐宁是个极有想法的女子,愿意说时自会与他说,不愿意说便是敲打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于是,他便不再纠结此物,拉着曾妙锦的柔荑,向木府走去。 房中,朱柚却借机参观了徐宁的几个款式,甚至提出要试穿。徐宁也兴致勃勃地向她灌输健康之道,两人相谈甚欢。朱柚试穿过后,只觉清爽紧致,完全不似肚兜那般憋气,登时十分喜欢。她要徐宁尽快赶制出一个适合她的尺寸,甚至妙想天开要开一间成衣铺来售卖内衣,让徐宁惊叹她的商贾天份。 那边厢,木隶与曾妙锦,坐在木府后院花丛中轻吐相思。木隶紧紧握着曾妙锦的柔荑,轻声问道:“这几日可好?我与你的信,可曾看了?” 曾妙锦倚在木隶怀中,轻轻摇头,皱眉忧虑道:“大哥不让我与你见面,如此怎生是好?”她见木隶提起那封信函,却有些不好开口,犹豫片刻,便婉转说道:“大哥禁止我与你互通信息,我只好将那封信暂时寄放在徐姐姐那里。”却是没有提起是否拆开看过。 木隶从小在宫中那般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察言观色之术更是不在话下,听得曾妙锦此语,立时便知她竟是看也没有看过一眼那封信。木隶的眉头有些轻皱。 ------------ 第七十三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微微的阳光,正好明媚,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早晨。 徐达整好行装,准备出发归营。他已通过曾寿得知木隶休沐五日。军中虽仍有木爽与木岡主事,但徐达身为主帅,自觉应回营坐镇,免生事端。 曾寿携了一个大瓷罐进来,里面装满了削好皮的荸荠,说道:“这是徐宁昨日送来的荸荠,说是庐江县杨柳乡所产。清脆可口,味甜多汁,极是好吃。她让您日日吃十枚,能清热生津,将养肺气。”罐中的荸荠,个个肉质洁白,肥大结实,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她还交待,一定要密罐沉入井水中,方得新鲜。”荸荠一物,本易保存,但削皮后若不立即食用,则容易氧化变黄。但徐宁未免徐达因削皮麻烦而不食,却是先想出了放井水中冷藏的法子。 徐达自是明白徐宁用心,甚是感动,接过瓷罐,裹入厚厚的包裹中,便不言语。 二人出得门来,正见曾妙锦走入。适才她与木隶你侬我侬半晌情话,说起昨日寿诞,曾妙锦想起先前所绣的寿礼,便返回家中来取。木隶因徐达未曾告知已抵濠村,不便想陪,便在府中相候。 曾寿见曾妙锦现身,自是大奇。他昨日醉酒迟迟,今早酣睡至日上三竿,却是未曾遇见清晨入府的曾妙锦与朱柚。如今一见,便惊讶非常。曾妙锦见到曾寿,亦是不解,问道:“哥哥不是在军中讲武吗?” 曾寿道:“我今日休沐。你怎生回来了?”曾妙锦便将陪同宁国公主朱柚前来拜访徐宁一事和盘托出。 哪知曾寿听得朱柚也一同前来,顿时跳了起来,趋前一步,对徐达说:“孩儿休沐已足,今日便一同随您返回军营!”说罢便风一般刮回房去取了东西,便要出发。 徐达与曾妙锦相视一眼。记起曾寿与朱柚的纠葛,均是苦笑不已。而曾寿恨不得胁下生双翼,飞落军营中。远远离开这恶魔出没的小小濠村。于是,两骑快马很快便朝着凤凰山军营。绝尘而去。 与曾府不到半里只隔的徐家小院里,朱柚并不知道她的“赫赫威名”已将曾寿吓得落荒而逃,尚兴高采烈地在摆弄徐宁自制的百页窗帘。她在宫中所见帘幕,皆是富丽堂皇,有专人挽拉伺弄,从未见过此类窗帘,甚是好奇。频频牵引拉动帘边小绳。见那用软绳穿起的薄薄的竹片,开合有序,使房间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极是有趣。不由咯咯地笑出声来。 “咕噜……”房间里忽然冒出了一记怪声,在朱柚清脆的笑声中显得颇为“显著”。她歪着头看了徐宁一眼,徐宁不好意思地说道:“早上还没吃饭呢。” 朱柚虽在佟掌柜眼中极是可怕,但对徐宁来说,她不过便是个叛逆期的小姑娘。至少,从认识她到现在,她都未曾与向徐宁撒娇使赖,搬弄些大家小姐的架子。相反,求知欲还极为旺盛。象个好奇宝宝似的,想将徐宁院中的所有奇怪东西,都弄个清楚。如今,她又托着腮,看着徐宁饭桌上那盘堆着三四块红色小方块的佐餐。 “这是腐乳。来,尝一尝吧,配粥食用最是美味。”徐宁见她目不转睛在研究腐乳,便起身添了一副碗筷,盛了一小碗粳米粥,让朱柚亲自尝尝。朱柚一早赶路,仅在马车中胡乱用过几块糕点裹腹,如今自是早已消化一空,也有些饥肠辘辘,因此对徐宁的盛情邀请,便也不拒绝。 “腐乳?是什么?”朱柚啜了一口稀粥,一筷子夹向腐乳。 “一点点就好,佐粥最好了。”徐宁急忙阻止朱柚想一口一块的打算。 朱柚只觉腐乳一入口中,口感醇厚,鲜美奇香,似乎连唾液也多分泌了一些,食欲大增,几下里便将一碗粳米粥喝得干干净净。食罢,她抚着肚腹,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说道:“这般好味,徐宁,你可有方子?”她久在宫中,知道朱元璋甚是节俭,早餐常常只用蔬菜外加一道豆腐,虽然菜品繁多,但总脱不出这两样,便想将这腐乳的做法要了来,给朱元璋多备些花样。 徐宁笑了起来,说道:“这还用什么方子?普通人家都会做罢。”她却不知道,虽然早在公元5世纪魏代古籍中,就有腐乳生产工艺的记载“干豆腐加盐成熟后为腐乳”。但因腐乳发酵后,容易被微生物污染等种种原因,腐乳制作渐渐式微。又加上元末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百姓更加没有闲情逸致来做需要用到盐的佐餐小点,毕竟,食盐,对于战乱中的贫民,是极为贵重的物资。一来二去,腐乳便从餐桌上消失。 也许还有些富庶地方的人们还保留着食用腐乳的习惯,但对于穷苦人家出身连名字都取不起的朱元璋来说,能吃上口米饭就不错了,更别提什么佐餐小菜了。他当上皇帝后,虽然宫中御厨无一不精,但谁又敢拿这样极易变质的食物给皇帝食用?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岂不是自找麻烦?当然是呈上更加安全的豆腐为妙。所以,机缘难凑,朱元璋一家的早餐餐单上,竟是从未有腐乳出现过。 朱柚常常混迹民间,但饮宴皆在高级酒楼,更加不会遇上这等民间小食,竟也未曾吃过。这第一次亲密接触,便给她带来极大的新鲜感,坚持要求徐宁提供方子。徐宁见朱柚十分渴求,便将简易的腐乳制作方法告诉了她,一再叮嘱,腐乳未吃完一定要密封,免得因变质引起腹泄,朱柚自是一口答应。 徐宁见朱柚确是喜欢,便笑道:“我还有几瓶制好的,等会你带了去。记得别让阿寿瞧见了,否则便要‘不知所踪’了。”她以为朱柚与曾妙锦同归,又是挚友,应是同住曾家,便叮咛她要小心曾寿这个硕鼠。 “什么?”朱柚正欢快的笑靥突然一僵,“阿寿?你说的是曾寿?他在这里?他不是去了凤凰山军营吗?”朱柚早知曾寿等人来中都讲武,自是以为他们一定呆在军营之中苦练。 “前些日子他休沐呢。”徐宁正捧着碗喝粥,未曾注意到朱柚的神色,继续道:“昨晚你表哥请宴,我们还一块吃酒来着。” “他今日还在濠村?”朱柚跳了起来,抓着徐宁衣袖,大声问道。 “昨晚肯定还在濠村。”徐宁见朱柚神色大变,哪里还不知道这二人中必有故事,以她的性格,未明‘敌情’之前,自是不会乱说,便给了个废话般的答案,还补充道,“他已休沐多日了。” “啊!”朱柚捏着那张腐乳方子,转身便往外跑去。徐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留下一片烟尘背影,心中大肆揣测曾寿到底做了什么,让这样一位宁国公主念念不忘。 “阿寿,不知者无罪。何况我还替你补救了。”想起朱柚的风风火火,徐宁在心中默默为曾寿祈祷。 曾家的大门,第一次被人用力踹到一边,“哐当”一声,发出重重的痛呼声。“曾寿!曾寿!”几声喜悦又急切的女子,响彻曾家的院落。 曾妙正在整理她为木隶准备的绣品,听见前院传来朱柚的呼唤,便急忙迎了出来,将她接进闺房坐下歇息片刻。 朱柚有些不悦地对曾妙锦道:“阿寿呢?你怎地不告诉我阿寿在这里?” 曾妙锦苦笑道:“公主,我若知晓二哥在此,哪能不告诉你。你我一同回府,又一同出门,我哪有时间询问二哥是否在府中?何况,今早二哥休沐时限已到,早已返回军营了。” “什么?”朱柚霍地站起身来,有些恼火,说道:“怎地又跑了!” “二哥并不知公主来到,只是按期返回军营,公主切莫怪责于他。”曾妙锦连忙为曾寿辩解。 朱柚一听亦解有理,心气稍平,又道:“徐将军也一同返营了?”她与曾寿自幼相识,对曾寿的惧点自是一清二楚,若徐达并未在此,只怕曾寿也会找借口抵赖,多出几日休沐之期。 “是。二哥便是一同回营的。”曾妙锦点点头。 朱柚顿感大失所望,重重坐下,一脸不愉。想起几次都与曾寿失之交臂擦肩而过,心中很是痛惜。哪知道却是曾寿惧怕她纠缠,一旦知道她将出现,便闻风而逃退避三舍。 曾妙锦劝道:“公主,二哥如今入得军营,下一次休沐也不知何时,不如回到应天府再说吧。” 朱柚想到若回了应天府,曾寿一入旧友圈,如鱼入海,日日不见踪影,哪里还寻得着他?再者,如今两人都已长大,她虽在外头颇有豪名,但在应天府天子脚下,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怕更加无法与曾寿相见。此次一力促成来濠村见徐宁,便是打着主意想看看是否能再遇曾寿,哪知,本已近在眼前,如今却又远如天边,心头登时极其不甘。 “不行!我要去军营找他!” ------------ 第七十四章 谁家院落红花盛 曾妙锦听得朱柚的豪言壮语,只惊出一身冷汗。她虽是娇娇女,但在将门之家长大,父兄皆是军中精锐,自是知道女人非奉令不得入营的军令。但朱柚这个公主殿下,却是从来不拘律令,常常干出让人瞠目结舌之事,是否能将这条军令放在眼里,也未可得知。若她一时脑热,真就这样闯了军营,找到曾寿事小,给徐达带来麻烦事大。 曾妙锦赶忙劝阻道:“军营离此甚远,便是骑马得半个多时辰,路途不平,多有不便。更何况,公主应知,军中可比不得外面,女人不得擅入。” “骑马有何难处?妙锦你应知道,本宫自小便习得马术。前朝唐公主尚能率兵勒马娘子关,本宫连区区半个时辰的马都骑不得?”朱柚豪气地挥了挥手,肯定自己的马术。 “至于军中严令,我若奉皇后之命犒军,那便能自由出入军营了。”朱柚得意道。她极想念曾寿,又知皇后母亲心善,绝不会因此怪罪于她,便在顷刻间想出了两全齐美的法子。 曾妙锦却不敢附和,皇后虽仁厚,但绝非糊涂。若朱柚只是在民间生些事端,皇后自是能宽大体宥,念在她年幼无知,不会怪罪于她。但事涉军中,却绝不是可轻易揭过的小事。伪诏入营之罪,就算是皇家宗亲,只怕在宗人府中也要受些苦楚。皇上护着朱柚,自会对她小惩大戒,但总要拿出个人来顶罪,才能警示天下。谁最合适?莫过于陪同朱柚一同前往的人。曾妙锦一念及此,遍体生凉。她慌忙急急劝道:“公主,切莫行此下策。皇后仁慈,但兹事体大,传入宫中。未免引起皇上注意,那时可不好分说了。” 朱柚一听曾妙锦提起朱元璋,也是心中一颤。她是个女儿身的公主殿下。不需要如同她的几个兄弟一般去争权夺利揣摩朱元璋的种种心思,但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对朱元璋的性格还是十分了解,深知他的父亲极其忌讳旁人论及军中大权。此番冒名,若是马皇后能对得上口供尚好,若是对不上,只怕便是一场雷霆之怒。想到朱元璋的严厉,她缩了一下肩膀,又慢慢地坐下。放弃了冒马皇后之名犒军的想法。 朱柚怔怔地坐在桌边,只觉头痛之极,想不出有什么好法子能入营见到曾寿。曾妙锦陪她呆坐了片刻,见她魂不守舍。浑不似平日里的活泼开朗模样,有些心疼。但又知自家兄弟对她避如蛇蝎的想法,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得默默地陪着,一边将绣品打理妥当。以便稍后带给木隶。 大明公主的心事,徐宁并不太清楚,但她知道,曾寿现下要有麻烦了。她哼着小曲往城里去。已有两日未到庆丰茶馆了。那日本向乔氏言明只请一天假,今日虽已迟到。但上班还是必须的。路过曾家门口时,徐宁顿了一下,升起一股八卦之火。她抑制不住好奇,在门口探头探脑。 周嫂经过门院,正瞧见徐宁,以为她是来找曾妙锦的,便大声道:“徐姑娘,你来啦,快进来吧,我们小姐今日回来了,正在里间呢。” 徐宁见周嫂嗓音声振霄汉,不由有些尴尬,只好进门拉着周嫂,小声问道:“怎么样?刚才你们少爷有没有……”说着便捂嘴偷笑起来。 “什么?少爷早就和老爷一起出门回营了,小姐也没见着呢。”周嫂今早在后院打扫,只见曾寿出入,却不知曾妙锦已见过曾寿。 “回营了?”徐宁愣住了,咧嘴一笑,心道,曾寿,算你运气好。 “徐姑娘来找小姐吗?她在……”周嫂又待说,徐宁却急忙打断她道,“我不是来找妙锦妹妹的,我只是路过,知她回来了所以来探探,她在里间休息就算了,我正要去茶馆,晚上再来寻她。” 但现在徐宁坐在桌边,却不是在茶馆。她很是头疼地看着面前两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心中暗暗后悔,实在不该在人家门口探头探脑,以致惹来这样的麻烦事。又或者当初了解八卦后,就应该当机立断,果断的转身走人,不拖泥带水絮絮叨叨地和周嫂多说了几句话,便不会让曾妙锦派来请人的玉如给叫住,也不会听到朱柚是个公主,正打算闯入军营的好计划。 “徐姐姐,你可要劝劝公主殿下。”曾妙锦正在闺房中为朱柚烦恼,听见前院周嫂的大嗓门,顿时眼前一亮,仿如救星降临。“徐宁一向‘诡计多端’,你有什么事你可找徐宁商量。”当初木隶临去军营前,曾对曾妙锦叮嘱过,她一直不敢轻忘。如今听得徐宁来了,自是喜上眉梢。自己想不出主意,‘诡计多端’的徐姐姐,还想不出来?曾妙锦便连忙吩咐侍女玉如务必将徐宁带来,所以,徐宁便陷入了这进退两难中。 “这事可不好办。”徐宁盘算了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惹火目前这位皇亲国戚的好。“要看公主殿下的打算。” “打算?”朱柚不明。 尘土飞扬,马儿快跑。通往凤凰山军营的道路上,一匹骏马飞驰如电。徐宁拿手帕围住了口鼻,坐在马背上,抱着骑士,上下颠簸,极其难受。虽然马术极差,但骑士却心情大好,不时娇斥“驾!驾!”,催促马儿加快速度,恨不得立时便到达凤凰山军营。这骑士便是大明皇帝朱元璋的爱女宁国公主朱柚。 她想到很快便能再次见到曾寿,不由得心花怒放。适才讨论的情景,又在她眼前浮现。 “打算?自是与曾寿见面。”朱柚心直口快道。 “偷窥一眼还是见上一面?”徐宁要求提供结果目标。 “自是见上一面。”朱柚哪能满足于偷窥一眼。她从应天追到濠村,便是奔着曾寿而来。虽然说出口很不好意思,但对于豪迈的宁国公主而言,便不是什么问题。 徐宁并非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现代社会中更是见惯男女恋爱,见朱柚着急又羞涩的神色,哪里还能猜不出朱柚打的什么主意。但曾寿悄无声息地遁去军营,让熟知他性格的徐宁,知道这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游戏。不由暗暗叹息。但爱情本无对错,徐宁叹息之余,也希望朱柚能够从单相思中逃离出来。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若是不让她知道曾寿的真正想法,只怕这一世她都要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了。到时候,便是一人伤心两人受苦的局面。自然绝不是徐宁愿意见到的。 于是,她便决定助朱柚一臂之力,让她能够看清如今的情况,不要再痴缠于曾寿。 “我朝驻军,军属随行。凤凰山亲兵营里,那些军士的妻儿,都住在军营附近。我们先到得那里,寻个住处,住下来,慢慢打算。” 守株待兔!这一回,定要擒住这只肥兔子!疾风刮过朱柚的耳畔,她却只听见了心中这句誓言。 在心急如焚的朱柚驾驶下,来自木府的‘宝马’早已超速行驶,疲态尽显。在到达凤凰山脚下的村落后,朱柚与徐宁只得下马步行。 放眼望去,一片屋舍,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边,人们来来往往,十分热闹。“这里不比濠村差。”徐宁看着那片村落,由衷赞道。 “我们住哪?”朱柚急着见曾寿,便问徐宁。 徐宁前些日子曾在军中混迹,但从未到过军属之村,并不知这里何处可以借宿。但见此处似乎民风尚算淳朴,便笑道:“我们寻一良善人家入住吧。” “怎么知道那是良善人家?”朱柚不解道。难道人人还在脑门上刻着‘我是好人’吗?只听说过古时黥面,可没人自愿。 “看看谁家院落花草繁茂,绿树苁茏,哪家便很可能是良善之家。” “为什么?”朱柚更是不解。难道花草还能选择芝兰之室,辟开鲍鱼之肆? 徐宁笑道:“这里多是务农之家,男屯田女织布,便是有私产,那也是家中子女的农活。成日忙着农活与生计,还有闲心弄花养树的人,自是悠然自得者,又怎不会是良善之家?” 朱柚听得此番解释,心中亦是颇有同感,对徐宁笑道:“那就听你的,咱们看看谁家花草最盛,便住在谁家。” 两人在村中逛荡,东张西望,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已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不良行止’,引起了许多人的警惕,还乐此不彼地在评论着各家的院落布置。 “看!那户人家的花树好漂亮!”朱柚忽然惊喜地指着左前方一处小院,拉着徐宁直呼。 徐宁转头一看,只见那处小院绿蔓轻绕栅栏,院中一树红花拔地而起,犹如红色华盖般,遮阴蔽日,顿觉壮观无比。 两人牵马奔至门口,徐宁见院中无人,正在考虑是否在外等候,朱柚却因心中震撼,早已伸手用力推开门户,迳直入内。 一声轻喝,从两人背后传来:“果然是两个小贼!” ------------ 第七十五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二女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一个中年妇人手持耙犁,对着她们,眼神十分戒备。 徐宁连忙道:“大嫂别误会,我们是从应天府过来的。这位姑娘的兄长在军中任职,多时未归,家中亲人思念。所以我们过来寻他,想见上一面。 “是吗?”那妇人狐疑地看了朱柚一眼。 徐宁又道:“大嫂,你看,若是小贼,怎么会牵着如此高大的马匹四处转悠,显不够惹人注意吗?” 那妇人见徐宁这么一说,觉得有理,脸色稍缓,但仍然没有放下了耙犁,警惕地问道:“既非小贼,你二人为何不请自入,私闯我家庭院?” 徐宁赶忙道:“大嫂,我俩来此探望,并非一日之事,村中又无客栈,所以,我俩想寻个住处借宿几晚。适才在道上见到此处花草蓊盛,甚是喜欢,想走近观看,情不自禁便非请而入了,实在对不住此间主人。但我等绝非心存恶念,确非贼人,望大嫂不要误会。”徐宁言语间极尽诚恳,想尽量消除这个妇人的敌视之意。 那妇女听得徐宁这番解释,又见二人虽稍显疲累,但衣着整洁,谈吐有序,被她撞见后镇定自惹,应不是贼子之流。便放下耙犁,问道:“你等来军中寻谁?” 朱柚本是受不得委屈之人,但来之前徐宁已与她约法三章,让她应承绝不可声张真实身份,不可与人争执及动手,否则便立时回返濠村。一切作罢。她为了早日见到曾寿,均一一答应。如今被那妇人盘问再三,早已不耐烦。见那妇人又问,便不耐烦地回道:“我们来寻曾寿。” “曾寿?”那妇人皱眉,想了一会,摇头说道,“不曾听说有曾寿此人,难道只是士卒?若是士卒那可就难找了。” 徐宁见那妇人言下之意。对军中之事有所熟知,便问道:“不知大嫂可有法子教我?我等从应天而来,长途跋涉,岂能到得此处,却因对面不识,而无功而返?” 那妇人沉吟一下,说道:“这可不是一时之事。” 徐宁见她言语松动。心中一喜,暗道,有门。便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既然如此,不若我等二人在大嫂家中借宿,等打探了消息再行见面?” 妇人犹豫了一下,徐宁又奉上十贯钞。这数目便是在凤阳府最好的客栈也能连住上一个月了。于是,在暮色浸染之前,二人终于找到了落脚之处。 就在徐朱二人安顿好之时,远在濠村的木隶也知晓了徐宁带着朱柚往军营寻曾寿的消息。 “胡闹!”木隶斥道,“军营重地,岂是任人进出之所。但何况她们皆是女子,阿柚还是公主,一个不慎,被人发现身份,那真是极大麻烦!妙锦。她们是怎生商量的?” 木隶对朱柚的性格了如指掌,知她虽有些冲动,但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因此正常情况下,不必担心她能闹出什么大事端来。但如今加上一个徐宁,就让木隶头痛了,他知道。徐宁自来便是一个心无窠臼之人,不按规矩出牌是她的特长,冲动的朱柚与奇计众多的徐宁在一起,只怕没什么乱子惹不出来。 曾妙锦见木隶着急。只好将二女的计划全盘托出,说道:“徐姐姐计划先与公主在军营附近的亲眷村住下,再寻个由头入营见阿寿一面。”她顿了一下,想到朱柚对曾寿的长情,幽幽叹道:“真不知阿寿几世修来的福分,竟得到公主如此垂青。” 朱柚对曾寿穷追不舍多年,木府与曾府的人早已见惯不怪,曾妙锦知曾寿心思,也知如此纠缠不休终不是办法,因此对徐宁此番与朱柚同去军营,颇得心意,她也想着早些了解此事,免得兄长苦恼难解。 木隶双眉紧锁,此事关乎皇室声誉,一不小心出了纰漏,只怕将连累大批无辜之人,必须立刻阻止。他对曾妙锦道:“妙锦,你且先回府,我去寻她们,断不能让她们闯下大祸。” 朱柚却并非木隶想像中的行将闯祸,十分克制地跟随徐宁,走进了那名唤顾嫂的妇人为她们安排的厢房。 一入房中,朱柚便气鼓鼓地一坐,说道:“不如寻二哥和三哥去,让他们命曾寿来见我便可。” 徐宁急道:“不可。他们二人身兼指挥使,如何能知法犯法?只怕未待你开口,便要将你送回濠村了。再说,若让他们下令命曾寿来见你,曾寿心中也不会痛快吧?” 朱柚知徐宁所言非虚,她的二哥和三哥虽然平时待她极好,但也并非糊涂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如徐宁之言送她回去。她痴缠曾寿,自也不愿让曾寿心生委屈,想了想,便也作罢。 二人放好行李,顾嫂便来招呼二人用茶。 “两位姑娘,今晚村里有宴席,你们也一起来吧。”顾嫂笑道,“何贵家的姑娘出嫁三年,今日携夫婿回村探望,何家可是摆下酒席,请全村人同庆,十分热闹呢。” 朱柚皱了皱眉,她自小锦衣玉食,出得宫外也是极尽享受,对乡村宴席,并不大看得上眼。 徐宁问道:“都是村中邻里吗?军中可有人返家?” 顾嫂笑道:“姑娘心思还真快。何家是军户人家,代代皆从军,在军中朋友众多。如今设下席宴自是都来捧场。只怕今晚军中的晚食会剩将许多出来。不过,这人一多,打探消息便方便多了。姑娘今晚前往,自可多加探听。” 朱柚一听,顿时打起精神,拉着徐宁,便要前去。 “不过,两位姑娘可得有耐心。”顾嫂又说道,“因为军中训练并不定时,结束操练的时间不一而定,这席面却要等足客人方才开桌,所以两位姑娘若要探听消息,只怕要等上一等。” “无妨,左右无事,便与村里乡亲多亲近亲近也好。”徐宁笑道。 到得何家,早已人山人海。何家为方便客人进出,将酒宴摆在晒谷场,一眼望去,有数十桌之多。徐宁与朱柚在顾嫂的带领下,找了个方便观察进出之人的角落位置坐下。 “不知顾嫂家的今晚会不会回来?”徐宁笑着和顾嫂打趣。 “今日并非他休沐,只得来此吃一杯酒的时间。”顾嫂笑呵呵的说道,“军中事务繁多,他呀,一忙起来就不顾家了。” “呵呵,那家中可全靠顾嫂看顾呢,真是辛苦了。不知顾嫂家的如何称呼?”徐宁打探道。 “我家那口子,叫……”顾婶正要回答,却被一人从后背轻轻拍了一下,原来是她的亲戚,两人攀谈起何家的夫婿。 徐宁八卦心态作祟侧耳倾听,朱柚则兴趣缺缺地坐在一旁。她对于这样的宴席实非所好,何况,饮宴之中,一向只有别人候着她,哪有象今天这般,她候着别人,还是那些汗流浃背的大头兵?若不是可在此打探曾寿讯息,她绝不会再现在此。 很快,便陆续有士卒前来。徐宁也见到了顾婶家的当家人,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顾嫂在旁见此情形,便问道:“你们……相识?” 朱柚瞥了一眼,便道:“不认识。” 徐宁却尴尬地行了一礼,呼道:“顾大人,别来无恙?” 顾嫂的相公姓顾名成,当日便是他擒来了凤凰山众余党。徐宁在军中教授陈达定制饼之法时,顾成对她虽不熟识,但也打过好几个照面。顾成更加知道,眼前这女子,与木隶关系极好。 他当即回礼,笑道:“徐姑娘有礼了。当日你助我军大败敌匪,我等尚未及感谢,今日便借着何家这酒宴,与徐姑娘道谢了。”说罢便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徐宁见顾成诚意十足,只得端起酒水,掩袖饮尽。 “不知徐姑娘今日到此所为何事?”顾成知徐宁与何家无旧,在此出现,定有他事。他心中计较徐宁与木隶走得甚近,若能帮她一帮,日后木隶跟前也好交待。 朱柚听得顾成相问,心头一喜,大声道:“我来此寻曾寿。” 顾成听得曾寿之名,有些诧异,望向徐宁,目中大有询问之意。顾嫂却接口道:“这位姑娘是曾寿妹子,那曾寿在军中任职多年,久未返家,便来寻亲啦。”顾成听了更加不解。他身为千户,并非每个小兵都能记得。但曾寿虽是一个大头兵,顾成却知他常常出入木隶营房,关系匪浅,因此,对他印象深刻,记得他被分在木爽指挥使统领的昭勇营中。只是,曾寿前月方才入营,岂来外未返家之理? 他善察颜色,见对答间朱柚仍大马金刀坐着不动,神色高傲,徐宁却并未出言提点,心知她应也是身份贵重之人,便也不细究,只含糊说道:“曾寿,似乎有此一人,在木指挥使的昭勇营中。” “啊!”朱柚听得此言,顿时一喜,站起身来追问道:“是真的吗?你可否引见?” 徐宁见顾成知道曾寿,也很高兴,顾成是千户,要将曾寿带出,并非什么难事,这样一来便可省去很多麻烦。 “不知顾千户可否相助?”徐宁也问道。 顾成斟酌了一下道:“本官需回营确查一下曾寿是否在昭勇营中。若确实,后日午时本官便与曾寿一同前来。”他生性谨慎,不愿一口将话说满。 “多谢顾千户!”徐宁喜道。 事顺可成,二女欣喜非常,她们却不知道,木隶已在前来眷村的途中。 ------------ 第七十六章 月黑风高做贼夜 木隶一路奔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到得凤凰山军营,但因出发时较迟,抵达时已入夜。他匆匆找到曾寿,将朱柚来寻他的事告知,吓得曾寿在房中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木隶嘱他勿要外出,便换了便装往眷村寻朱徐二人。在营门外,木隶撞见了饮宴归来的顾成。 顾成见木隶行色匆匆,不敢有碍,便闪身一旁。他见木隶一脸焦急往眷村方向而去,心下一动,便高声招呼道:“木同知!” 木隶听得有人喊他,停步一瞧原来是顾成。顾成躬身行一军礼。想着木隶急切,不敢啰嗦,说道:“木同知,属下适才在眷村赴何家之宴,见到上次在营中教授制饼之法的徐姑娘。” “她们住在哪里?”木隶顿时大喜,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若他自去眷村寻找,偌大个村,只怕也要花费一两个时辰。如今顾成竟曾遇见二女,这可省了他不少功夫。 顾成见大隶神色欣喜,便知此番可算做对了。他上前道:“徐姑娘目前暂居属下家中。同行的还有一位朱姑娘。”他后来听得徐宁介绍朱柚,他虽不识得宁国公主,但知姓朱的定是皇亲国戚,此时也一并对木隶说了,同时还将二女前来寻曾寿的事也详细回了。 “好!很好!”木隶笑着拍了拍顾成的肩膀,“顾千户办事果然稳妥。”顾成受他夸赞,心下也十分高兴,知道日后必少不了一番奖赏。 木隶心想,顾成已稳住徐宁和朱柚。现下已近深夜,不便打扰,不如明日再行探看二女。有眷村中多有休沐士卒,甚是安全,又有徐宁在旁,他更不担心担心朱柚闯祸,便与顾成一同回营了。 徐宁与朱柚骑马奔波,今晚又身处嘈杂宴席之中。已觉身心俱疲,回到顾家,两人皆困意上涌,洗漱完毕后便上床休息。 徐宁不喜饮酒,与顾成饮了一杯后便不再喝。她在浮流市政府办时,除了陪同领导接待宾朋外,也常有相关单位邀请应酬。在酒精锻炼下,早已知道如何解酒。那杯老酒下肚后,她一晚上便喝下了好几碗肉汤,早已将酒冲淡到几至无味的地步了。 但饮汤过多的后果,却是频频起夜。顾家厢房中并无便桶,徐宁不得不前往院中另一侧的茅房。她迷迷糊糊地蹲着时,忽然听见后墙传来细碎声音。顿时吓了一跳,睡意全消。侧耳倾听之下,却是有人在密语。 “老五,怎地如此迟来?今日药量可下足?” “那娘们今晚没吃酒,我刚才好容易才哄得她几杯,便赶来了。药量那还用说,三包全下在何家的酒水之中。你看,今日连更夫也没出来呢!便是有三两条漏网之鱼,凭咱们的功夫,也不怕。” “老九怎么还不到?咱们去看看。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那两人不知隔墙有耳,只道全村人都被迷倒,说话也不太顾忌,一会便齐齐去寻那什么老九。 徐宁一听之下汗毛倒竖,不由庆幸自已今晚只喝了一杯酒,大概迷药份量并不重,又饮下大量汤水冲淡,所以不曾着了道。她不敢动弹。待听得二人声音似乎渐远,便赶紧溜回房中。 她推了推已酣睡的朱柚,小声道:“快醒来。”朱柚“唔”的一声,睁开惺松睡眼。含糊道:“怎么啦?”“有贼入村了。”徐宁贴在朱柚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朱柚不由一惊,登时清醒过来。她见徐宁坐在床边,一脸惊惧,急忙爬起,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她要点灯,却被徐宁阻止。全村都迷倒了,一户还点着灯,这不是引贼吗? “不知道。刚才我去上茅房,听到隔壁院里有两个贼人,说道今晚在何家的酒水中下了药,全村人都被迷倒了。你今晚没吃酒,我只喝了一杯又用汤水给冲淡了,所以咱们都没事。现在只怕村中只有我俩清醒着了。” “你,你可会武功?”徐宁有些不抱希望地问道。却不料朱柚点了点头,竟是表示会武功。徐宁见此大喜,觉得安全系数升高不少。朱元璋马上皇帝出身,深知武力的重要性,因此,对于几个儿女,全都要求文武双全,在宫中设大本堂,不仅学文,更兼武功。因此,朱柚也会一些武功。只是,徐宁大喜之下,忘记询问朱柚,她的武功究竟到什么程度。 两人在黑暗中穿好衣物,小心来到顾嫂房中,果然发现她已陷入沉睡,用力推搡也无察觉。徐宁便提来桌上茶水,摸了摸,发现已是凉水,便伸手捂住顾嫂的嘴,将茶水对准她的脸,用力一泼。 “唔!”顾嫂被凉水一激,立时醒来。她睁眼见两黑影在床着,吓得魂飞魄散,惊得喊出声,徐宁早已料到,手上加力捂着她的嘴,小声道:“是我们。不要出声。”顾嫂睁大了眼点了点头。徐宁便放开手。将邻家院中有贼人将全村人放倒的事说了一遍。 顾嫂骇然之下,不知如何是好。徐宁想了想,便问道:“军中离此可远?” 顾嫂道:“不远,一盏茶时分便到。” 徐宁道:“如今之计,唯有去军中求援,方能脱身。顾嫂你熟知路向,不知可否前往报讯?” 顾嫂点头答应。她是应天府武将之女,性情坚强,未嫁与顾成之前,也曾习枪弄棒,虽非高手,却也小通皮毛。今日见徐宁朱柚在门前徘徊,她独自持耙上前护卫,便是因为有技在身,不惧些许毛贼。现在见徐宁请求,自是一口应下。 徐宁与朱柚却是不敢外出,决定藏身顾家,静候佳音。顾嫂嘱咐二人千万小心,便摸黑沿着墙根出村去了。徐宁与朱柚正欲寻一隐秘处躲藏,忽听得院中落下两道黑影。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小心爬到窗角,缩至阴影中。 “人都到齐了?”一个男子粗豪的声音道。 “都到了。”另一个男声答道。徐宁听得是适才那个老五的声音。 “不是约好子时,怎地还不到?”一个细声细气地男声埋怨道。 “老九,别着急,反正村里人都着了道,他们便是再迟上一些也无妨。”那个唤作老五的人,笑道。老九却是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此处院落果然比刚才那家开阔,也能一眼望见村头出入之处,大哥真是好眼力。”老五又说话了。 “嗯,还算合适。对了,不知老十那里进行得如何了。”那个大哥问道。 老九声音响起:“老十适才派人来说,那些工匠今晚不必赶工,吃了酒早睡了。” “嗯,此次还算顺利。” 徐宁与朱柚听得迷糊,依稀是这伙人除了放倒眷村外,还放倒了另一处的人。徐宁听得他们提起工匠,思索了一下,心中一凛,莫不是中都城那些建筑工匠?难道是冲着朱元璋来的?她不禁有些害怕,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几个贼人聚在顾家院中,小声叙谈了一会,便听见村口处传来“隆隆”之声。那大哥喜道:“来了!大家快出去迎迎。”说罢几人便匆匆冲出了门。 徐宁与朱柚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轻轻推开门,也跟了出去。徐宁心下害怕,但想到朱柚也会武功,胆气稍壮。朱柚知道自己斤两,但想到徐宁‘诡计多端’,心下大定。两人便慢慢出了院门,隐在黑暗中偷看。村口的杂声甚大,一时间那些贼人竟也没听到有人跟踪。 远远的,数量大车鱼贯入村。车上用布盖住了物什。尾端露出一截木头。借着月光,徐宁发现那些木头均是空心,可空一人蜷身钻入。 这些人费了这么大的劲,要迷倒全村人,来遮掩这些木头入中都城,难道,想趁着中都城在建,设下什么长远圈套?徐宁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虽久在仕途,见惯政治手段,但那都是现代政治,象这样直接在建筑途中下套的事却未曾听说,因此想不太透亮,只是隐约觉得事情严重,不由紧张,双手微微出汗。 朱柚在旁也是不敢出声,但可见她鼻见已泌出汗水。徐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在此等候。徐宁决定跟着去瞧瞧,反正车轮之声较响,他们也发现不了有人跟着。徐宁本想叫上朱柚,但想到她贵为公主,若出什么事,朱元璋折磨起人可是十分有创意的。便让她在眷村等候,反正那伙人目的是将木头运入中都皇城,路过眷村便不会再回头,此处应是没有危险了。 徐宁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只觉得很是惊险,一路尾随,在车轮声和夜色的掩护下,竟也无人发现。 朱柚在路边觉得不甚安稳,便又摸黑进了顾家小院。不一会,便听见木隶声音在院中响起。她心志一松,想要奔出,只觉脚下发软,坐倒在地上。木隶听得声响,奔进屋来,一见之下,朱柚登时哭出声来。她从小被人保护,便是出游在外也是选择安全之所,从未如此近的面临危险。适才在徐宁面前表现坚强,实是强撑。如今见到亲人,自是再也无法坚持,放声大哭。 木隶轻拍她后背,柔声安慰。他见朱柚一人,便问道:“徐宁呢?” “徐宁追着那些贼人去了。”朱柚抽抽噎噎道,“你快去保护她。” “什么!”木隶登时大惊,徐宁完全不会武功,怎么如此鲁莽! 远处的徐宁,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 第七十七章 风吹草低夜遁逃 “什么人?”那个大哥蓦然大喝一声。因事关重大,他并未向其他兄弟那样,因为数度得手而放松警惕。 月黑风高下藏身草丛中的徐宁,适才被叶子撩了一下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知道定要糟了,转身想要逃跑。但一想到那些都是男人,又有武功,跑步无论如何是跑不赢他们的。于是,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藏在道旁的高高的草丛中,借着风吹草动,慢慢地往后移动。 在她的右后方有一棵榆树,虽然只得一人胳膊粗细,但总是棵树,让徐宁有强烈的依靠感。这时车队已出了眷村进入野径,一时半会,夜色笼罩下,敌明我暗,想来不会很快被发现。 徐宁很想偷偷张望一下是否有人过来查看,又觉得乱动会被人发现,只好尽量将身子蜷缩成一团。虽然周遭虫鸣不断,车轮又隆隆作响,但她仍能听见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老三,老九,你俩去看看。”很快,前方便传来踩在草丛上的脚步声,徐宁用力咬着牙关,努力不让牙齿打战。 顾嫂去叫人,怎么还不来?徐宁一边透过摇曳的草丛‘监视’那两人,一边在心中打着鼓召唤顾嫂那些后援。她如同躲迷藏一样,自觉隐秘地慢慢东挪西躲,惊险又刺激。她终于摸到了树边上。 透过草丛,徐宁发现老三与老九的速度也快,他们一左一右,相隔数步,拿着武器,象割麦子一般划出一个个圈子,查看草丛中有没有人躲藏。如此找法,非被打中不可。 徐宁心念电转,急中生智,将束腰的腰带解了下来,一端绕着树根打了个牢固的水手结。一端紧紧握在手里。慢慢地从树下挪到对面。今日徐宁穿了条浅绿色襦裙,藏在草丛中,不易被发现。她的腰封是一条深红色三指宽九尺长的棉布,在黑暗中与地上泥土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绝无法发现。 “你说大哥会不会听错了?”找了半天,老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刚才他在与老五说话,并未注意到徐宁的喷嚏声。“应该不会吧?”老九有些迟疑地说道。他刚才也没有听到,因为正与押车的熟人说起今晚在眷村得手之事。 “车队都走远了,要不。咱们……啊!”话音未落,老五便见眼前草丛中。一个黑影暴起,然后他的双眼,便仿佛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刺痛难耐。嘴里喉间也如火烧了一般,灼热无比,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痛得扔掉手中的钢刀,双手用力抓挠脸面。 徐宁偷袭得手。迅即蹲下。近旁的老九见老五遇袭,立刻挥刀飞步奔来。他在惊怒之下,并未细想,堪堪将到时,徐宁猛地抓起地上的腰带一端,使出全身力气将它紧紧绷住!那老九刹不住脚,被紧绷如铁的腰带绊了个正!一跤摔倒!说时迟那时快,徐宁咬着牙,一步上前。眼角余光紧盯着老九手中的钢刀,不管三七二十一,拿着辣椒水冲着他的脸上一通乱喷。老九也陷入了与老五同样的痛苦。 徐宁随即转身就跑。此时车队已远,竟无人发现老九老五栽了。而他两人嗓子被辣椒水呛入,无法发声,双眼也无法视物,一时间竟让徐宁得以成功逃脱。 月光下,四野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徐徐吹过。徐宁一人狂奔在路上,她的双手不停发抖,但仍紧紧地攥着辣椒水的瓶子不放。她在心中狂乱地对自己说,别怕!别怕!镇定点!镇定点!一时盯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个踩不好,扭了脚事倍功半,一时又转头看那两人有没有追来。 就在她再一次转头看向后面两人是否追来时,撞上了前面来人,她心中一慌,“啊!”的一声尖叫脱口而出,紧攥瓶子的手下意识地朝来人挥去,但她紧张之下,却没注意瓶子早已是空的。来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叫道:“徐宁!徐宁!” 徐宁定睛一看,却是徐达。后面更有数队军卒,高举火把列队而来。她心下一松,手中瓶子滑落地上,有些结巴地说道:“对……对不起,徐将军,我,知不知道是您。”徐达知她惊吓过度,拍了拍她后背,温言道:“不必害怕,老夫这便去将他们尽皆擒来。”徐宁点点头,又指了指来路,告诉徐达那边还有两个贼人,请他快派人收拾。 徐达往徐宁手指方向看去,却见亮光一闪,他心知有异,立刻伸手将徐宁往旁边一推。“咻!”的一声,一支箭夹着劲风,快如闪电般射到,正中徐达右臂。徐达闷哼一声,顷刻时,他的身边数名亲卫也拔箭回射,远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呼。 徐宁大惊,急忙趋前探看徐达伤势。只见箭入臂甚深,伤口处衣物破裂,有血渍正慢慢渗出。徐宁见此情况,心中难受,只觉是自己连累了徐达。若非徐达下马来阻止,也就不会被人瞄准。若非徐达伸手推开她,他也不会受伤。 徐宁红着双眼,说道:“徐将军,对不起,都怪我……”徐达摆摆手示意无妨,“前些年打战,比这更重的伤,老夫都不惧怕,何况这区区一箭。”说着他便用左手握着箭簇,用力一拗,将之掰断,仅剩下一段短短箭头杆插着。因为此次擒贼,徐达料想时间应不用花费甚多,并未传令军医随行,无药可敷,因此也就不能立时将箭头拔出。 他召来两名亲卫,令其送徐宁回营,随即上马继续前行。徐宁见无法阻止,只得先行转回,盼望徐达早些解决那些贼匪,回营救治伤口。 当他们到达时,徐宁看见朱柚正在大营中帐里坐着,脸上泪水未干。木隶则在一旁陪着,脸色不愉。想来是怪我们不问而来吧?徐宁心下揣测。她一进营,朱柚便向她快步跑来,破涕而笑道:“徐宁,你回来了!”言语间极是欢喜,显是真心为徐宁脱险而高兴。她拉起徐宁的手要往里走,徐宁只觉得钻心的疼痛,登时甩脱朱柚的手。 “怎么啦?”朱柚见徐宁有异,关切道。 帐中灯火通明,徐宁将手掌往上一翻,“啊!”两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掌中皮肤绽开,数道又宽又深的勒痕深陷其中,血迹斑斑。徐宁心下雪亮,一定是刚才慌乱中,绷紧那根腰带时,不知控制力道,使出全身力气,把手掌给拉伤了。 木隶见徐宁手伤,便传令军医速来医治。他本来心下有些怪责徐宁不曾阻止朱柚,任由她任性而为,眼下见徐宁受伤,便不好出口。一抬眼又见她衣衫不整,脸色难看,想到刚才她一人跟踪那些贼匪,心中一突,却不愿往下想了。本想问问关于那些贼匪的情况,现下也不愿开口。 徐宁盯着手中的伤口,想起刚才累及徐达受伤,心情不佳,闷闷不乐。朱柚见徐宁与木隶都不开口,便也不敢说话,一时帐内三人相对无言。 军医到后,立时为徐宁清洗伤口,痛得她眦牙裂嘴。终于包扎好后,手却成了一个大馒头,根本无法动弹。徐宁无奈地摇了摇头,早上她还坐在家里吃着馒头豆腐乳,晚上手就成了夹心大馒头。 那军医见徐宁已无大碍,转身欲走,却被徐宁叫住。徐宁告诉他徐达右臂受了箭伤,嘱他准备好箭伤药物,并速来此处等候。 “徐将军受伤了?”木隶听得徐达受伤,皱眉开口询问。只是一伙贼匪,已调了昭勇营半营官兵,难道还捉拿不住,令徐达受伤? 徐宁摇了摇头,脸上愧疚之色更甚,说道:“是我连累了徐将军。”她便将事情经过详细向二人说了一遍。 听得徐宁躲在草丛中,用辣椒水对付那两人时,朱柚倒吸了一口冷气,骇道:“徐宁,你不怕没喷准被他们躲过吗?” 徐宁一怔,当时她可没想到这种情况,一心只想着喷到他们后如何逃跑,在心里一遍一遍演练的都是成功的程序,可没想过喷不准怎么办!如今一想,却是极为可怕,心中不由害怕,脸上顿时变色。 “徐宁,你日后切不可再如此冒险!”木隶听完后,知徐宁衣衫零乱,是因为用腰带做绊马索,成功偷袭那二人,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正色说道,“你身为女子,又无自保之力,若不慎落入敌人之手,你知后果有多严重吗?”他并不想对徐宁说这些不堪之事,但今日徐宁与朱柚二人毫无顾忌的只身而来,完全没有安全意识。今晚遇袭更让他十分忧虑,因此,不得不将话说得如此直白。 徐宁垂下头,心中有些后悔。她以前并不是如此大胆之人,多年的仕途工作,更让她养成了谨慎谦逊的职业性格,大约是这一段时间太过顺利,有些忘乎所以了。 “对不起。”徐宁小声说道。她知道木隶真诚关心,才会开口说这一番话,便也诚心致歉。 朱柚却低头不语,她从小被人捧在手心,心中虽知错,却也不会开口。何况,若问她重来一次她是否还会选择来找曾寿,只怕她心中的答案仍然是再次前来。 ------------ 第七十八章 今日谁似关云长 中帐里灯火通明,军营内静谧无声。三人坐了一会,朱柚便觉得犯困。前头又惊又怕,现在安全了,又值深夜,睡意上涌。木隶便领她们二人前往营房休息。二人分别入住单人营房,一番洗漱后,立刻上床休息。 木隶返回中帐营房,坐等徐达等人回返。今日本应木爽领兵,但徐达顾及朱柚在此需要安抚,便令木隶等人在军中坐镇,以防对方调虎离山之计,他自己则亲自前往中都会会贼匪。夜深人静之际,木隶静心思虑,一时千头万绪。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营外响起。木隶抬眼一看,徐宁走了进来。 “你怎地还不休息?”木隶惊讶道。平日徐宁总是不愿熬夜,嚷嚷着说要睡什么‘美容觉’,今日倒是毫无困意。“是不是手疼?”木隶关切道。 “不是。”徐宁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夜里饮茶可不利入睡。”木隶皱眉道。 徐宁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就是不想睡着了。” “你有心事?怎么了?”木隶问道。 徐宁抬头看着木隶,咬着唇道:“我睡不着。适才洗漱时,又想起徐将军的手臂,全是血,我,我很害怕,心里难受。” 木隶听得徐宁言语,知她是因为第一次亲眼见到流血受伤,难以接受,就象很多新兵刚上沙场时,见到血腥有时会呕吐是一般道理。便开口道:“徐将军一世英雄,一点小伤岂会畏惧?你不必担心。” 徐宁仍是摇头,低声道:“不是的。如果我不那么害怕,徐将军便不会亲自下马来拦我,我们也不会站在那不动给人瞄准。”徐宁抬起头,看着木隶,说道:“我很后悔。如果不是那么轻率行事,自作主张来眷村,胡乱逞强去跟踪贼匪。徐将军也不会受伤了。”说到后头。徐宁有些哽咽。 她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虽然有时也会发脾气闹别扭,迁怒别人,但从来没有连累别人。象如今这般因为自作主张而造成别人受伤,而且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她心中早已愧疚到极点。再加上今晚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极度危险,让她情绪十分不稳定,因此心情激荡,根本无法入睡。 “徐宁。你记得教训便好。徐将军不会怪罪于你的。”木隶劝慰道,他知徐宁并不是蛮横无理之人。如今她又十分自责,自不便再说重话,反而好言相劝。“何况,今晚你们还立功了!若不是你机警,发现了贼匪,又让顾嫂来报信,只怕这次便让他们得逞了。” “什么功劳啊。还不是无意之间发现的。”徐宁并不觉得有何功劳,问道,“对了,顾嫂呢?” “在顾千户房里。她不敢回村,暂时便在营中过一夜。昭勇营其余人等已返村去救治那些被迷倒的村民。” “嗯。”徐宁听得顾嫂无恙,便也放心了。“那个,朱柚见到阿寿了吗?”徐宁有些忐忑的问道。 “没有。阿寿随徐将军去擒贼了。他在昭勇营,你忘记了吗?” “啊,阿寿。阿寿能行吗?”徐宁听得曾寿也去擒贼,不禁为他担心,那家伙除了对付美食厉害,对付人不知道行不行,虽然他在体重上很占优势。 “呵呵,别替他担心,他以前也是打架长大的。”木隶笑道。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见前边传来嘈杂声,原来是徐达他们回来了。木隶瞥了一眼滴漏,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不一会,徐达便走了进来,他大笑道:“徐姑娘,你今日可立了一大功了!”竟是和木隶同一言语。“这伙人是张士诚那老匹夫的余党。自张九四兵败之后,他在苏州勾结的仰、胡、洗几个家族尤为不甘,纠结一些江湖人士,妄图在中都皇城建造中谋下地道,以便日后刺杀皇上!” “啊!”徐宁惊呼一声,这些人真是‘忠心耿耿’,张士诚兵败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大明朝都进入洪武九年了,他们还念念不忘为张士诚报仇? “报仇?只怕是想江山易主吧?”木隶冷冷地一语揭穿光芒万丈表面下的利益之诱。 徐宁听了不禁一呆,说得也是有理。她转眼一瞧,徐达的手臂上仍然在冒血,显然刚才擒贼时,身先士卒,不顾伤势又与人动手了。便急忙叫过早在一旁候着的军医,让他为徐达疗伤。 徐宁在旁看着,见那军医立时便要动手拔出徐达臂中的箭头,顿时大急,阻道:“等等,你还没有上麻药。”那军医抬头看了徐宁一眼,有些不明所以,道:“姑娘,军中箭伤历来如此,并未有何麻药可用。麻水倒有,只是,麻水易影响目力,一般极少使用。”这军医来由太医院派遣,在军中任医人将已久,从未见过拔臂上箭头还需要用麻药的,一时多说了几句。 徐达知徐宁关心则乱,便笑着安慰道:“徐姑娘,不必担心,些许疼痛,老夫还能忍耐。”徐宁见客观条件如此,只得点头。心中暗恨怎么别人穿越什么都能做,自己却连麻药也弄不出来。 “当!”一个铁质箭头,被军医拔出,扔在医盘中,徐宁扭头不敢看。那军医又拿出一个小瓶,往徐达伤口上一洒,瓶中液体清洗了徐达的伤口。“啧……”徐达吸了一口冷气,刚才拔箭头时,徐达连眉头也未曾皱一下,如今却痛得直发抖。“末将冒犯了。”那军医陪罪道。徐达摇了摇另一只手,示意无无妨。那军医便又操起一把小刀,在另一宽口瓶中一浸,往徐达伤口中剜去。 徐宁立刻闭上双眼不敢观看,但又不放心,不觉有些别扭。木隶在旁注意到徐宁的异常,便坐到徐宁边上,轻声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好一会,听到那军医道:“好了,将军。这伤大致无碍了。但须每日午时换药。不得沾水。这一月来将军当避鱼鲜及辛辣之物。”徐达点头记下,伙房自会安排。 徐宁问道:“为何必须午时换药?”“午时血脉正旺,能使药物入体更快。”那军医解释道。 “还有,将军,半月之内,这条右臂切不可用力,否则将影响日后行动。”徐达的伤口在右手肩胛之上,是关节连结之处,自是不能随意动弹。那军医生怕徐达忽略,不得不强调一遍。 徐达表示会记得,那军医便回营去了。徐宁跟了出去,与那军医说了一会话又进来。 “那些贼匪已关入军中地牢,明日再行审问。今晚你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徐达下了逐客令。 徐宁与木隶出得营房,徐宁便问道:“我记得你们没有专门为军官司私务的兵士是不是?” 木隶点点头。“那徐将军待会怎么洗漱?”徐宁又问道。 木隶一怔,却未想到这个问题。此时被徐宁一问,便道:“徐将军此时不便,不如让曾寿去服侍一下。” “曾寿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哪会做这些家务活?你让曾寿来做帮忙倒是可以,其它的我来做吧。”徐宁建议道。木隶听她此言,便知徐宁心中有愧,想通过这样来弥补心中的歉意,便不再劝说,派人去将曾寿调来暂时充任徐达的亲兵。 曾寿只是士卒,跟着徐达去擒匪,只能远远地候着,并不知道徐达已受伤。听到来人所言,顿时拔腿就跑,十分紧张。 待见到徐达知道伤势无碍后,方才放下心来。这时徐宁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还拧好了毛巾。让曾寿为徐达擦脸。徐达见徐宁还未休息,过意不去,便让她先行回去。徐宁坚持要做完这些琐事才回去,曾寿知徐宁脾气执拗,只好依着她,赶快为徐达洗漱。待得曾寿服侍徐达洗完脸与手,徐宁稍后又吃力地提着一个大木桶进来,里面照样装着热腾腾的水。她知徐达今晚奔波劳累,必定手足酸软,泡泡脚可以放松肌肉。先前她跟着那军医出去,便是询问徐达是否可以洗浴,军医摇头否定,但又表示可以泡一下脚。因此徐宁便早早去安排烧水,此时正好可以使用。曾寿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发现徐宁早已将水兑得不冷不热。 徐达见徐宁忙里忙外,知她心中有结,不如此放不下,便也不再劝说。但看她的身影来回走动,提着那装满水的大木桶,只怕这一路都要费尽力气,心中不觉有些心疼。曾寿给徐达脱 去鞋袜,洗涤双脚时,徐宁便将徐达换下的那些沾血的衣物,装在一个大篮里提了出去。 不一会她又端着一小碗红枣芝麻糊进来,让徐达吃了,说是今晚来回奔波,累了一夜,应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红枣芝麻糊还能补血,一举两得。这馋得曾寿在旁直流口水,却被徐宁告知只有一碗,登时吹胡子瞪眼睛,惹得徐宁骂也不是笑也不是,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一时间,徐达房内,笑语不断,温馨暖人。 ------------ 第七十九章 水冷心热苦口药 “嗬!”随着一声齐整洪亮的大喊,操练场上的士兵们猛地将手中的长枪往着一挺,远远望去,千人一臂,煞是好看。 晨光初醒,万物正在朝阳中复苏。徐宁蹲在河边,将昨日徐达换下来的衣物,浸入冰凉清澈的河水中,抹上胰子,用力拍打。她不时抬起头,欣赏隔岸那难得一见的古代军人操练。虽然古代军士的方队,不如现代阅兵式那样威武整齐,却自有一股冷咧杀气,肃然生威。只是,此时的操练,动作略少,时间一长,外行看热闹的徐宁,便觉得索然无味。 满满一盆的衣物,徐宁洗了快一个时辰。因为白天士兵们都去操练了,这浣衣处空无一人,她一人在此劳动,感觉甚是无聊,便开始自娱自乐。 从沧海一声浪到卷珠帘,从我们都是好孩子到蜗牛与黄鹂鸟,徐宁一首接一首不停的哼哼,唱到高兴处,还自我伴奏,拿着槌衣棒,“砰砰”地应和着,浑然忘我,仿佛回到了大学时光,直觉还在宿舍的卫生间洗衣服。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辟天地为我理想去闯,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即是男儿当自强,昂首挺胸大家做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徐宁看了一眼对面的明代雄师,又唱起了这首让人热血沸腾的男儿当自强。 她自觉十分应景,不由自主地模仿着成龙的豪气,幻想自己站在中国好歌曲的舞台上,对面的威武雄师,恰如台下满满当当的观众,她正努力发挥出最棒的歌艺。 “啪啪啪!”一阵掌声,将她从幻想中拉回现象。徐宁转头一看,朱柚与木隶站在她背后,满脸笑容。朱柚上前赞道:“徐宁,这是什么歌?真是太好听了,让人激动得很!” 徐宁自知五音不全。应酬时从来不唱k。即使是被领导或客人盛情邀请,也只选唱那首练了很久,不需要太多起伏的莫斯科没有眼泪。只有在亲朋好友、同学之间聚会时,她才勇于暴露出真面目,用鬼哭狼嚎来庆祝。 刚才她以为周遭无人,便很是开心的乱唱一通。哪知竟被刚认识不久的朱柚听到,对方还是大明公主,受过良好的皇室教育,琴棋书画估计是无一不精。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徐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如今被她充满欣赏的语气一问。徐宁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这歌叫男儿当自强。” 木隶忍俊不禁。笑道:“徐宁,你的嗓音还真是……很特别。但入夜后千万不要振喉高歌,否则会引来凤凰山上的野狼。”一番红果果的‘表扬’,让徐宁更加面红耳赤,想反唇相讥,却又无话可说。 “不过,这歌的曲调甚是浅直。极易上口,词虽不太工整,却很是让人热血沸腾。你从哪里学来的?”木隶收起了戏谑语气,正色问道。 徐宁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推说是以前家乡小调,所以不够阳春白雪,完全是下里巴人的东西。“你家乡的歌都这样真是朗朗上口吗?昨日你唱的生辰快乐歌,似乎也是如此平直明快。”木隶狐疑道。徐宁只好嘿嘿笑着,并不接口。 在轮番高唱中。衣物早已洗净。徐宁弯腰将衣物码入盆内,随口说道:“怎么你俩一齐来找我?难道木大人想帮我浣洗衣物吗?”她不敢调侃大明朝的公主,只得拿木隶来说事。 “徐宁,咱们想想怎么和曾寿见面吧!”朱柚却不配合,上前拉住徐宁,央求道。原来,她一早便问得曾寿住营,摸了过去,想堵他个正着。岂知曾寿上场操练早已出发,令她扑了个空。一时无聊,得知徐宁来浣洗衣物,便寻徐宁来。可她不知浣洗处,只好拉了木隶一同前来,正好看了一场徐宁的“个人演唱会”。 徐宁登时有些头痛。这里是军营重地,若曾寿坚持不肯见朱柚,闹将起来,真不知如何收场。她只好哄道:“待我将衣物晒好,监督徐将军喝完药,再与你商量,好不好?反正曾寿一时半会也不会回营。”朱柚虽然不太情愿,但因徐达确实受伤需要照顾,也只能点头答应。 “这是什么?”朱柚忽然发现徐宁双手均套着一样肉色事物,形如皮状,好奇地问道。 徐宁脱了下来,在她面前扬了扬,得意地说道:“防水手套!” “防水手套?”“套着洗衣便不会弄湿手了。” “是什么做的?”木隶上前接了过来,发现这‘防水手套’五指形然,每指侧面均有细密的针线密密匝匝地缝着。他将手伸入手套中,试了试发现确实不漏水,顿时很有兴趣地问道。 徐宁眨了眨眼道:“你不想知道的。” 朱柚在旁跃跃欲试,从木隶手上抢了过来,一把套入。她的手掌与徐宁相差无几,倒也十分合适。徐宁见她玩得不亦乐夫,忽然恶作剧心起,摸着她的手答道:“这可是上好的猪尿泡做的。” “啊!”朱柚大叫一声,用力将手套从手中剥离,重重扔在地上,苦着脸,不停甩着手,一副嫌弃的模样。 徐宁哈哈大笑,拾起手套,拍了拍,笑道:“刚才人伙房里拿的,人家早就洗干净啦!你闻闻,没味道。”说着便拎着手套在朱柚面前晃了晃,朱柚迅速跳到一边,瞪了徐宁一眼。徐宁哈哈笑着将手套叠好,放在盆中,端起木盆,与两人一起往回走。 木隶见徐宁双手手背有些红肿,皱了下眉头,在旁劝道:“徐宁,你的手还是少下水为妙。这手套如此轻薄,总是隔不了寒气。”徐宁嘴角一弯,笑道:“那我多套几副,没事的。” 木隶摇头不语,心知徐宁实是为了减轻心里愧疚,便也不再劝,只让她多加小心。 军中事务繁忙,木隶将朱柚交给徐宁,迳直回营中理事去了。 徐宁晾完衣物,又到军中伙房,将小灶上炖着的伤药滤出,稍加降温后,便捧入徐达帐中。昨日军医给徐达敷了外伤药物,也留下了每日的内服汤药,嘱徐宁一日两次让徐达喝下。 徐达正在阅看昨晚擒回的那伙贼人的供词,见朱柚走了进来,忙放下手中供词,笑道:“公主,今日怎生起得如此早?昨夜劳累,应该多休息一会。徐姑娘,快放到桌上,小心烫手。”他这后一句,却是对跟着进来端着汤药的徐宁所说。 昨夜受伤以来,徐宁便一直在旁殷勤服侍,若不是曾寿在此,只怕为徐达洗脚的活,徐宁也会不加推辞。她这一番苦心,徐达全看在眼中。 自从军以来,徐达便一切事务亲力亲为,哪怕是他如今当上了大都督一职,一些细小私务,也从不假手于人,所以帐中从未设亲兵一职。如今得徐宁细心照顾,他自然心存感动,不知不觉中待徐宁更加亲切。 “不怕,已经不那么烫了。徐将军,快来喝了它。”徐宁招呼徐达。 “见过徐将军。”朱柚在徐达面前敛衽行礼。她虽贵为公主,但徐达身为魏国公,又是朱元璋最可靠的左膀右臂,从小看着她长大,自是没有太多的森严规条,甚至太子,在私下场合,也常以晚辈身份给徐达见礼。 “公主不必多礼。请坐。”徐达连忙摆手请朱柚入座。待他们寒喧后,徐宁又催着徐达快些喝药。她担心汤药变凉,会减弱药性。 徐达拿起汤药一饮而尽,良药苦口,让刮肉都不皱眉头的徐将军,叫苦不迭。徐宁笑着立刻递上早已备好的蜂蜜水,体贴之处,让徐达老怀大慰。 “徐将军,不知伤势如何?”朱柚坐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徐达对朱元璋的几个孩子甚好,时不时还会教授几人一些武艺,又兼曾寿的原因,朱柚对徐达也很是尊敬。眼下见他肩胛处高高隆起,不知他伤势如何,不由有些担心。 “承公主关心,老夫伤势并不严重,只是皮外伤而已。昨夜医人将已来看过,如今伤药已上,应无大碍。”徐达笑道。 “怎么不严重啊?”朱柚尚未回答,徐宁插话道,“徐将军的右臂如今不能动弹,一切事物均赖曾寿帮手呢。” “曾寿?”朱柚眼睛一亮,心中对徐宁大为感激,如此一个好机会,岂能放过?赶忙道,“如此说来曾寿也算孝顺,能事……将军至孝。不知他今日为何不与将军分忧?” “阿寿毕竟是士卒,岂能因老夫一点琐事,便耽误了操练?”徐宁摇头道,“老夫已命他不必时时在跟前侍候,只需下了操练再来陪伴便可。” 徐宁说出曾寿在此服侍后,心下正后悔,自觉话说得太急,一不留神将曾寿给卖了。听得徐达如此回答,方放下心来。徐达的话,无异于说曾寿来服侍他的时间并不多,如此一来,朱柚便不方便来缠着曾寿,毕竟曾寿在徐达跟前,服侍的都是一些不便他人在场的私务。 看来必须找个机会,让朱柚曾寿好好谈谈,免得滋生事端。徐宁在心中暗暗想到。 ------------ 第八十章 张驰有度纵马行 不一会,木爽等人便陆续前来与徐达议事。面对这些人的工作状态,徐宁职业敏感发作,想起刚到综合科工作时,政府办温主任谆谆教诲,不该听的不要听,便自觉地与朱柚起身离开。 军营之中,皆是男子,她俩无处可去,甚是无聊。徐宁有心劝说朱柚,给曾寿一点空间,让他好好理清自己的心思。便与朱柚一同回房。 “公主,这根头绳真是漂亮,松弛有度,一看便知很是好用。”徐宁在朱柚房中,拈起她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根红绳道。 “这是父皇赏赐的,用的是南海鲲鱼的鱼筋制的,十分得用。”朱柚笑道。 “嗯,可以拉这么长呢!”徐宁用力一拉,将头绳绷得极紧。 朱柚顿时心疼,出声道:“徐姑娘,不必这么用力。虽说鱼筋坚韧,但拉力过甚,仍然会坏的。” 徐宁笑了,狡黠地说道:“这样啊?那曾寿被逼得太紧,也会逃跑的。” 朱柚一怔,心想,可有逼得他太紧呢?往事历历浮现在目,年节时、休沐时她似乎时时都在寻找曾寿的身影,但是,比起前些年,次数似乎确实密了很多。 “以前曾寿也会与我同游踏青的。”朱柚喃喃道,现在似乎连他的人影也见不到了。越是见不到,便越是想见,从宫中到府中,从京城到濠村,她踏遍各处,却总是只身而回。 徐宁见她心情低落,便劝慰道:“公主精于骑射,应知如何控马而行,有时缰绳拉得过紧,马儿觉得不舒服,自然便会闹脾气,止步不前,更有甚者,还会蹶蹄子踢人呢!” “是吗?”朱柚听得徐宁言语,眼神低迷。望着根头绳。低声道,“他便是这样不想见我吗?” “我虽然认识阿寿时间不长,但也知他不喜被人圈固。公主何不试试放松缰绳,让他自由行走呢?也许,他会改变想法也未必?”徐宁说道。 “他会逃走吗?”朱柚抬头望着徐宁。那是她最心爱的,她渴望比翼双飞,却又害怕失去,所以一路紧紧相追,从未想过放手。 “还会有更糟的情况吗?现在他不也已经在逃跑之中?”徐宁忍下心,指出朱柚与曾寿的现状。果然见朱柚眼睛一红。低头不语。 徐宁心中一软,便笑道:“你不用害怕。他若是逃走,你也可以将他捉回来。” “捉回来?”朱柚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他被逼着回来。”她贵为公主,若真要为难曾寿,手段自是多如牛毛,但她对曾寿一片真心,只希望曾寿能回心转意。又岂肯用这些强硬手段来逼迫他? “我家乡有句话,拴住男人的胃,便拴住男人的心。你还怕他不回来?”徐宁轻笑道,曾寿是一个吃货,喜爱口腹之欲胜似一切,这是人尽皆知之事。徐宁肯定朱柚也必了解。 “你若投其所好,岂不胜过你四处围堵?说不定,到时他反要四处找寻你呢!”徐宁抿嘴笑道。 朱柚眼睛一亮,拍手道:“徐宁你说得对!阿寿确是爱吃。我怎么如此笨!早应该想到!”她高兴之下。连徐宁的称呼也改了,不再生疏地称呼徐姑娘,而是和木隶一般,直呼徐宁的名字。 徐宁见她一笑之下,眉目皆闪着亮光,十分动人,想起她一片痴情,登时有些心疼,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骂道,曾寿真是有眼无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倒追,还跑得没影! 朱柚在徐宁的劝说之下,决定改弦更张,变强硬政策为怀柔攻心,从今日起学习如何洗手做羹汤,好好拴住曾寿的胃。她想到曾寿将如影随形地在跟前晃动,不由得再次眉开眼笑。 “徐宁,我决定了,要和你学厨艺。”朱柚郑重地对徐宁说道。 徐宁一愣,难道宫中没有御厨吗?我这三脚猫的功夫,骗骗普通人也就罢了,想在公主眼中出类拔萃,还是算了。她赶紧劝道:“公主,我的手艺可差了,就只会些家常小菜,寻常百姓吃了也就罢了,可入不了您的法眼。曾寿那家伙更加挑剔,吃多了也会腻歪的。” “不,徐宁,我早听妙锦说过了,你的厨艺,连我四哥也说好。”朱柚坚定的摇了摇头,坚决要和徐宁学习,“再说了,这些日子,阿寿也和你们一块吃饭,你应该知道他的口味,你教我,一定能让阿寿喜欢。” 徐宁没想到另辟蹊径倒连累了自己,只得接下这烫手的山芋。但她却表示现在没时间教授,“徐将军受伤未愈,我要在此服侍。待他痊愈后,咱们再开始学习吧。” 朱柚点头同意。两人暂时解决了曾寿的问题,都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朱柚想着不能逼迫曾寿太紧,又碍于身份不能日日去徐达帐中问安,在军中左右无事,便生出回濠村的念头。 徐宁便请她先行转回,陪陪曾妙锦,免得徐辉祖又来横插一脚,顺便还可以与周嫂先学学如何辨别那些佐料与菜蔬。朱柚自是满口答应,如今,她可是全身充满热忱,为了能早日拴住曾寿的心,自是不放过一切机会。 这日午时,徐宁到伙房取了炖了大骨汤,端进帐中给徐达饮用。她并不知道如何进行食补,但她知道以形补形,所以一便将在伙房里搜刮出来的猪大骨,加入一些补药,放在小灶上慢火煎熬了一个早上,好让徐达增加些营养。至今,她还记得军中那些差点崩掉曾寿门牙的饭菜,是如何的‘美味’。 徐达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浓浓的大骨汤,那醇厚的滋味,从口中一直透到心中。浓郁的汤味,让曾寿在旁垂涎三尺,徐达忍俊不禁,想要分一碗给曾寿,却被徐宁阻止,引得曾寿大为不满。徐达在旁见二人嬉闹,不由得想起儿女小时的顽皮,看向二人的目光变得十分慈祥。 军中生活枯燥无味,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夜色朦胧。徐宁目视徐达将补肺益气的银耳红枣汤喝下后,便收拾好碗筷,自去洗漱。临行前,还叮嘱曾寿,不要让徐达过于操劳,早些休息。 曾寿取出洗好晒干的衣物,给徐达换上。徐达发现,前日手肘处有些磨损的地方,已被同色的布料补上,针脚细密,还设计了花样,左右手相同,完全看不出曾经磨损过。他抚摸着这方袖肘,知是徐宁所为,心中感动,沉吟道:“阿寿,徐宁这几日如此辛苦,可真难为她了。” 曾寿点点头,说道:“徐宁如此细心体贴,孩儿自愧不如。有时甚至觉得,她才是您的女儿!” 徐达一怔,想起近日徐宁看顾的种种妥贴,心中便如暖流淌过,一阵舒坦,也点头赞道:“你呀,确是不如徐宁。若你们几个都如徐宁这般孝顺,我也就心无所求喽。” 曾寿想起自己虽也是随侍在侧,平日却对徐达不甚关心,总是家人关心他多些,不由得惭愧得低下头,在心中暗道,日后定要‘改邪归正’。 徐宁在伙房将东西收拾齐整,便返回休息。路过木隶营房,见灯火通明,知他尚未休息,便敲门而入。 徐达受伤,一些事务便落到了木隶的肩上。今日他繁忙异常,虽然中间有前往探视徐达,但都行色匆匆,不一会便又回营理事。 “怎么?徐将军休息了?”木隶合上奏事文章,便笑着问道。他对徐达敬重有佳,自是十分关心。 “嗯。”徐宁点点头,说道,“今日换了药后,伤口开始愈合了。那军医还是有些本事的。” “那是自然,医人将均出自太医院,皆是国医圣手,岂能坠了名头?”木隶道。 徐宁看了一下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皱眉问道:“听说你好像还在休沐期间。”那日木隶告诉她,皇上赐了他五日休沐期。 “原本是这样。但是你看,这公文如山,我怎么能走开?徐将军伤势未愈,不可太过劳烦他,只好劳烦我自己了。”木隶摊了摊手,无奈道。 徐宁叹了口气,说道:“你如今也知道了,妙锦妹妹家的大哥,并不看好你。你实在应该回去陪陪妙锦妹妹,免得让人抢走了。” 木隶却不言语,走到窗前,看着窗上漆黑的夜空,点点星光,闪烁其间,仿如火光微微。“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忽然念了一句诗。 徐宁知道这是秦观的鹊桥仙,明白木隶仍然对他俩的青梅竹马抱有期望。“木隶,两个人在一起,并非只是两个人,而是两家联姻。妙锦妹妹与你再情比金坚,始终也只是个女儿家!”她忍不住提醒道。纵然木隶也是高门大户,但应天府并不是只有他一家豪门,而曾妙锦也只是个听从父母之命的弱质女流。 木隶点点头道:“确然并非两人之事。如今妙锦身在其中,进退维艰,我又岂可再为难于她?不若让她稍事休息,缓一缓。” 他望着徐宁略有嗔怪的眼神,忽然笑道:“不必担心。” “阿寿的姐夫,舍我其谁?” ------------ 第八十一章 分封太奢星有变 不知军中掌刑施了什么手段,那伙匪徒很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得一清二楚。 原来当年张士诚攻下苏州后,定都平江,自称诚王,割据江浙一带十三年之久。期间宽厚多仁,赋税轻敛,深得百姓爱戴。朱元璋派徐达攻陷苏州时,苏州百姓皆攘助守城,尤以城内仰、胡、沈三大家族为甚,令明军损失甚众。 张士诚兵败后,朱元璋清洗苏州,恨吴人为张士诚所用,对苏州等地加重赋税,以大地主沈万三家的租薄为依据,格外加赋,高达每亩实粮七斗五升。还将富户迁至京师、凤阳、苏北等地。这些举措,逼得苏州那些中小地主怨声载道。在这场战争中,仰、胡、沈三大家族更由名门旺族,雄踞一方,衰落成了三家小村。 因这些种种遏抑,三家村人心有不甘,遂暗中谋划,与被迫迁至凤阳的苏州富户相勾结,企图在中都皇城建构过程中,铺设暗道,用于行刺朱元璋,重立张士诚后人为帝。 徐达见此事重大,关乎谋逆,不敢擅自做主,下令由木爽亲自领兵,将一干人犯连夜押往京师刑部,由朱元璋定夺。 木隶、曾寿、徐宁等人在营门前送别木爽。正说话间,一干人犯押至。 “臭娘们!呸!”那老五已知当晚徐宁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还引来大队士兵,令这场几近成功的计划功亏一篑,心下极其痛恨。见徐宁现身在旁,便一口向徐宁啐来。他神色穷凶极恶,又经讯问,早已满面血污,十分骇人,登时把徐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木爽见那犯人恶极,顿时怒形于色,正要呵斥,忽然众士卒中响起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只见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乍现光明。一道刺目亮光,拉着长长的尾巴,曳天而过,犹如流火掠空,又如纤星飞坠。众人仰望天空,皆惊惧莫名。有胆小的士卒,甚至已跪地谒拜,口中念念有词。 “彗星!”徐宁低低惊叫一声。她从小便对这些天象奇观十分好奇,虽然长大后,知道那不过是陨石流星。但因为实在太过美丽灿烂,所以她仍然喜欢围观。现在自然一眼便认出这是传说中的彗星。 “哈哈!天意!这是天要亡朱重八这贼秃!哈哈!” 那老大忽然仰头大笑。声极凄厉。那些贼匪也跟着鼓噪起来,纷纷叫嚷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众士卒听得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语,尽皆哗然,多数人心惊胆战不敢言语,但仍有大胆之人纷纷小声议论。 木隶见状,立刻上前喝道:“住口!尔等逆贼自身难保。还敢胡言乱语!”说话间,他一掌劈在那老大脖项之间,那老大顿时昏了过去。木隶旋即扫了一眼群匪,冷冽的目光如刀一般刮过,“再有胡言乱语者,格杀无论。”他的语音毫无热度,如冰水灌入,那些余匪顿时噤若寒蝉。众士卒之间的议论也停了下来,一时间静谧无声。针落可闻。 徐达在中帐营房中处事,听得营门嘈杂,心知有异,立刻赶来,正好听见木隶痛下格杀令。木隶在军中职务仅为指挥同知,未经请示本无权对匪贼下此格杀令。但徐达知木隶另一身份,对他在此危急情况下严厉规行,倒也未觉僭越。 “徐将军!”徐宁发现了徐达。众人皆对徐达行礼。徐达拿捏了一下此时情况,便转头向木爽道:“木指挥使,此行关系重大,你便亲自押解犯人进京吧。”原本此行由千户顾成押解,但徐达见天现异象,只怕上京途中有异动,沉吟了一番,终于还是决定派出沉稳的昭勇营指挥使木爽押解,也能让朱元璋有所准备。 木爽接令,便点了人马,押着众人犯立刻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隐入夜色中。 “徐将军,你还是快回营吧。”徐宁看了眼徐达的手臂,皱着眉头催道。徐达摇了摇头,复又仰头望向重又月朗星稀的夜空,眉间忧色渐浓。 清晨,朝阳初升。山西平遥县学内,儒学训导叶伯巨正奋笔疾书。就在刚才,平遥知县韩炜送来了一道加急诏书。诏书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天现异象,诏求直言。”当时,伯巨捧着诏书,心中思潮起伏。天象有异,乃上天示警。诣国有大难。如今皇上登基日久,诸多纷繁曲直,皆现当下。正好趁此机会,对朝中的国政典宪的一些得失,一抒胸臆,劝谏皇上。 朝阳的光芒,透过前窗,照着伏案疾书的叶伯巨,使他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光之中,一时有些炫目。被他压在肘下的案头纸上,浓墨重笔地写着:奉诏陈言疏。 自从朱元璋下诏令天下人士上书朝廷,直言各种不当之处以及提出补足建议后,各种奏疏便在朱元璋的龙案上堆积如山。好在他虽然从小营养不良,但在那些需要强烈运动的战争中,锻炼出了强健的体魄,完全能够应付皇帝这一辛苦职业。每一本奏疏,他都亲自阅批。 这些奏疏中,有些指出星占当移大臣,有些大着胆说星象有变皇帝当罪已,还有一些拍马屁者,吹嘘星变用皇帝之福,当举国同庆。朱元璋虽然文化不高,但他通过日复一日的不辍学习,自能分辨这些良莠不齐的奏疏。 “皇上,怎么了?”马皇后走进奉天殿时,正见朱元璋一脸不愉。 “皇后,你来啦。朕的这些臣子,你看看,说的都是些什么!不是溜须拍马,便是花言巧语,洋洋洒洒万言文,竟皆言而无义,空无一物,让朕如何能放心将天下交与他们我牧守?如何能放心将百姓交于他们治理?”说着,“啪”的一声,将手中奏疏扔到一边。 “皇上,前元残害天下已久,早已将读书人整治得毫无生气。皇上开科大选也不过数年,岂得立刻就得参天大树?官吏经营还需长时,且不必生此闲气。”马皇后温柔地拍了拍朱元璋的后背,为他理顺一肚子气。 “嗯,皇后所言也有道理。”朱元璋平息了胸中闷气。又打开一本奏疏。 哪知,刚平复心气的他,在看了一会后,脸色突然大变,红胀面皮,双手捏着奏疏轻轻发抖。马皇后见此心下暗惊,复又坐到朱元璋身旁,柔声说道:“皇上,不若休息一会再看。” “好大的胆子!”朱元璋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脸皮抖了抖,继续道,“朕命天下士人直言,无非是想纳良谏进良行。此等图谋不轨之人,竟也敢趁机……”他嗓音发抖,竟是说不下去。 “皇上息怒。”马皇后见朱元璋连脖颈又红又粗起来,十分担心,立刻相劝。朱元璋却摆了摆手,继续往下看。 “啪!”他看完全文后,暴跳如雷,狠狠地将奏疏摔在地上,颤声道,“贼子存心不良!竟敢离间朕君臣骨肉!” “来人!”他大喝一声,殿外御前侍卫立刻冲了进来,“速将山西平遥县训导叶伯巨逮归,朕要亲手将他射杀!” 马皇后与朱元璋少年夫妻,熟知他心性,见他全身不住发抖,嗔目切齿,心知这位皇帝丈夫已怒不可遏,当下也不敢多言,只挽住了他的右臂,轻声道:“皇上,坐下说话,切莫为不值当的事,伤了龙体。” 朱元璋胸口不断起伏,口中怒骂道:“欺朕为无知小儿吗?一派胡言来离间朕骨肉之情,其心可诛!”马皇后拍着朱元璋的后背,助他平顺心气,又起身端过龙案上的清茶,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骂得口干舌躁,接过马皇后递来的茶水后,一饮而尽。哪知喝得过快,顿时呛着,猛烈咳嗽了几声,脸上倒更是通红了。 “皇上,休要再恼了。天下之大,岂能人人皆贤。若是个个都要气恼,哪得那些闲心。臣妾还记得诚意伯当年所言,清风明月不须惊。这天下万事,自有解决之道。皇上应当保重龙体,切莫以气伤身。”马皇后待朱元璋咳嗽平复后,又细声劝道。 这刘太师,便是被朱元璋称为“吾之子房”的刘基刘伯温。他自小聪慧过人,通经史、晓天文、精兵法,辅助朱元璋打下大明江山完成帝业,他的话,朱元璋一直能悉心听取。 马皇后见朱元璋怒气难平,于此时提起刘基,便是要朱元璋调整情绪,恢复心智,不要被怒气蒙住双眼,做出错误判断。 朱元璋听到马皇后提起刘基,猛然想起刘基一再提醒他,治国切勿意气用事,当行得据,治得所。想起这番话,朱元璋方镇定下来。他适才乍见奏疏,勃然大怒,如今得马皇后劝导,平息了一些怒气,静下心来思虑后,又觉叶伯巨此人殊为可恨,便定下心来思考要如何整治于他。 微风吹过,那奏疏在地上轻轻翻动,马皇后一瞥之间,只见那一笔工整楷书,端端正正地写着:“当今之事,所过者有三:分封太侈也 ,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 第八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上,彰威军昭勇营指挥使木爽有紧急军情呈报,现在殿外等候。” “快传!” 朱元璋放下手中奏疏,揉了揉因长久盯着奏疏看而有些疲倦的双眼。这一日一夜来,他看了不下五百份奏疏,千奇百怪的论调,已令他麻木不堪。 木爽进得奉天殿,跪下行礼后,见朱元璋一脸疲惫,不由关切地说道:“皇上,如此辛劳,切莫伤了龙体。”语气恳切,一片真心尽含其中。 朱元璋见到风尘仆仆的木爽,本已欢喜,听得他纯出肺腑的关切之语,更加开怀,直接从龙案后走了出来,亲手扶起木爽,仔细看了看他,又伸手在他臂膀上用力拍了拍,砰砰有声,肌肉强健,顿时哈哈大笑道:“又健壮了许多!天德果然有法子!” 木爽也笑了,低下头说道:“此番讲武,孩儿确是受益良多。”朱元璋含笑点头,对自己决定让皇子们参加中都讲武一举,甚是自得。 随即,朱元璋面色一敛,问道:“有何紧急军情,天德需要派你来亲自前来?” 木爽见朱元璋开始询问正事,便也收起天伦之情,将仰、胡、沈一干人等的阴谋细细说了一遍,还呈上了徐达写给朱元璋的奏折。 他以为朱元璋会龙颜大怒,岂知,朱元璋听罢只是愣了一下,脸上慢慢浮现出释然的笑容, “哈哈,天德啊天德,你不愧是朕的福将!又帮了朕一回!”笑声回荡在奉天殿中,显得那样空旷悠远。 次日,叶伯巨被解入京中。众臣闻讯皆感其忠勇耿直,有心相救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有人想到了丞相胡惟庸,便集体前往丞相府,请求胡惟庸对这位直言谏臣伸出援手。 时值胡惟庸新任丞相不久,正需寻找朝中助力,见众臣相请。虽知此事难以转圜。但仍想勉力一试。当即答应立刻进宫为他求情。 当胡惟庸在御书房得见朱元璋时,木爽正侍立在旁,两人笑语不断,气氛甚佳。胡惟庸见此良机,立刻小心翼翼地向朱元璋报告,叶伯巨已押解入京,是否应下于刑部狱候审? 胡惟庸知道朱元璋当日的原话,那可是要将叶伯巨亲手射杀。如今他所提的这个建议,却是要将叶伯巨改入刑部大狱,可说是变相地挽救叶伯巨。若朱元璋认真追究起来。只怕他这个丞相也当到头了。他在朱元璋面前躬下身体,有些紧张。觉得额头似乎出了层细汗。 “好,朕便准他下刑部狱,让有司审议,看看这个其心可诛的乱臣贼子如何翻覆!”朱元璋头也不抬地准了胡惟庸的提议。这番爽快,却让本以为要费尽唇舌的胡惟庸呆了一下。 “朕知道,你们这些臣子,对朕前番处置这叶伯巨颇有微词。朕如今便让他入得刑部,有司按律审议,也好教你们心服口服!朕的《大明律》并非束之高阁之物!”朱元璋看起来心情颇好,又多说了两句。 胡惟庸却是惊出一身冷汗,“颇有微词”这四个字从朱元璋口中说出,显然表明他虽未在现场,但早已掌握了这些大臣的种种举动,今日对他说出,是敲山震虎也罢。是意有所指也罢,以后,他都要更加谨慎了。胡惟庸立刻在心里决定,今后任何场合,都决不可论及帝非。 三日后,木爽自应天返回彰威军中。 同日,朱元璋诏告天下:洪武九年,星有变,占余寇未净。彰威军勇擒张党余寇,厘清宇内,论功行赏,军中所有官员,进级一品,赏金百两,士卒加银百两,家中田亩免徭赋三年。徐达加封太子少师。 邸报则重笔书告:平遥县儒学训导叶伯巨,妖言惑主,离间天家骨肉,罪至不赦,下刑部狱,永不开释。 徐达放下邸报,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皇帝好兄弟朱元璋,手脚甚快,早已将所有赏赐拨付到位,军中人人欢庆。大家都为朱元璋的英明神武呼喝万岁。 徐宁端着一碗汤药进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徐达的肩伤已日渐康复,这汤药,也已根据伤情换了方子。她见徐达面无喜色,猜测他定是为叶伯巨惋惜,便劝道:“徐将军,叶伯巨虽受苦,但心中未必后悔。笔秉其心正是他们这样士人的风骨。你一番叹息,岂非负了他们的付出?不若好好计较一下,如何能让他脱离苦海?” 当邸报抵达时,徐宁彻底被叶伯巨这样的诤诤风骨震惊了。在她以前生活的年代,仕途中人虽也有怀抱理想者,但在政治抱负遭遇种种南墙碰壁之后,不肯回头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她也曾听人说过,崖山之后无中华,有风骨的人,自崖山一役后,在元人的刀光下全都消失了。但是,叶伯巨的直言相谏,甚至不惜以身殉道,让徐宁完完全全打破了这些想法。叶伯巨那股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勇气,足以粉碎徐宁心中那些桎梏,她希望能够帮上他一把。 徐达摇了摇头,“皇上……唉。”他自然知道徐宁的心意,但他更知道朱元璋的想法。这个并肩战斗了几十年的兄弟,一生最恨便是家门惨淡。如今当上皇帝,子孙繁育,自然倍加珍惜,疼爱异常。叶伯巨却于此时呈上奏疏,指责他溺爱众子,大加抨击,更要他严规苛行,岂能不让他恼羞成怒?他又岂会轻易放过? “真的无法可想了吗?”徐宁不甘心地又问道。 “徐姑娘,此事休要再提了。皇上圣旨已下,君无戏言,断无更改之理。”徐达摆了摆手,再次叹息了一声。徐宁只好做罢,端起汤药,催促徐达用药。 “徐将军!”木隶禀告一声,进得帐来。徐达找人寻他,说是有事相商。徐宁待要回避,徐达示意无妨。 “昨日皇上有旨,中都皇城建造事涉重大,汤和将军一人于此督造,未免疏失。不日,将增派永昌侯蓝玉前来共督工程,并观查彰威军操演。”徐达说道。 木隶闻言,知朱元璋因前番三家村贼匪之事,担心汤和一人无法承担此重大工程,不惜抽调镇守边关的蓝玉前来攘助。可见中都皇城建造,对于热爱家乡的朱元璋来说,实是重中之重。 “永昌侯明日便到,你可先行布置一番,免得临时匆忙。”徐达吩咐道。 “是。”木隶接令。他看了一眼正将空汤碗收拾起来的徐宁,又道,“将军,你的伤大好了?” “木同知,老夫这伤,虽是皮外伤,若论起来,却也是伤筋动骨。放在以前,没有一月是断难大好。如今,才将养了这么些天,眼看着就可以脱痂了。哈哈!”徐达用左手轻轻拍了拍右肩胛,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才笑了两声,便被徐宁瞪了一眼,让他快停手,不要伤及患处,只好讪讪地收了左手。 木隶见徐宁瞪眼嗔怪徐达,徐达也不以为忤,反倒颇为受用,两人之间,仿如长幼嬉闹般洋溢着浓浓的亲近之情,感到甚为有趣,不由得笑了起来,徐宁也瞪了他一眼,他笑声一凝,也不知为何,竟也不敢出声。徐宁端起药碗,要求木隶少来烦徐达后,便快步走了出去。徐达与木隶面面相觑,忽然两人都大笑了起来。 “徐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严格了些。”徐达摸了摸伤处,笑道,“每日按时前来监督老夫喝药,老夫若多看些军中琐务,她便要出言相责。”看起来是轻轻责怪,木隶却听出了满满的暖意。 很快,蓝玉便到了。永昌侯蓝玉,并非随朱元璋一起打江山的从龙之臣。他久在开平王常遇春手下效力,每战皆胜,因军功累及,最后,官拜大将军,封永昌侯。因他战绩显赫,又是常遇春的妻弟,因此,常遇春常常在朱元璋面前称赞于他,朱元璋也对他信任有加。这一次,便派他前来督造中都皇城。 “怎敢有劳木同知相迎?”蓝玉一见面,便对木隶再三谦让。木隶却正色道:“将军远来,下官自当出迎,何来不敢之说?”蓝玉一怔,知他以军中官职论高低,便也不再推辞,但他却不敢走在木隶之前,只与他并肩而行。 “快请,快请!”徐达听得蓝玉到来,热情相请。蓝玉不敢托大,急忙上前行礼相见。徐达贵为魏国公,又与朱元璋性命相交,更官拜大都督,无论哪一样,都不是他永昌侯蓝玉能相提并论的,他自然不敢轻僈,一见面便立刻行了大礼。 徐达为人谦逊,自是不太在意,随即命人上茶。不一会,便有兵卒奉上热茶三盏,香气四溢,甚是诱人。 “好茶!”蓝玉托起茶盏,揭开茶盖,轻轻嗅了一下香气,不由赞道。 “此乃本地韭山藤茶,可消积化滞,十分适合军中饮用。”徐达笑道。 蓝玉轻啜了一口,品茗了一番,复又重重地吸了一口,道:“果然是好茶。清醇和美,饮入喉中,犹有回甘。”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依先前安排,木隶便请蓝玉移步校场,观赏操练。 蓝玉笑道:“有徐将军在此坐镇,彰威军自是大势雄兵。”说着便起身离座,欲随木隶前往。他忽感脚下一软,身形轻晃,顿时坐倒在椅上。一时间,血气上涌,难以遏制,“呕”的一声,竟吐出一了口血! ------------ 第八十三章 不堪回首伤心处 “蓝将军!”木隶大惊失色,抢上前扶住了蓝玉。徐达也吓了一跳,立刻近前察看蓝玉。只见蓝玉脸色苍白,双唇已变绛紫色,牙齿紧紧咬着,胸口一起一伏十分急促,片刻之间已晕倒在椅中。 “来人,速请医人将何大人来此。” 何军医带着药箱赶来查看一番后,脸色凝重,从药箱最里层掏出一个小瓶,倒出颗黑色药丸,欲塞进蓝玉的嘴中,但蓝玉牙关紧闭无法吞咽。他立刻命人取来清水,将药丸化于水中,然后从随身药箱中中取出一个长流银匜,用又长又尖的喙端,从蓝玉的上下牙之间撬开一道缝,将药从银匜另一端入口处倒入,药水通过长流银匜便灌入蓝玉腹中。 不一会,蓝玉喉间便嗬嗬有声,呕出了一小滩黑色污血,脸色渐渐回复正常,但仍未苏醒。 何军医见他情状已缓,松了一口气,便起身对徐达禀告:“将军,这位大人实是中毒所致。” “中毒?!”木隶与徐达齐声惊呼。木隶疾言厉色道:“何大人,如此大事不可轻率!你可有把握?”蓝玉来时神色正常,进了彰威军却中毒倒地,若有心人刻意渲染,那么徐达怕是如跳进黄河有口也说不清了。 何军医点了点头,肯定道:“千真万确。下官少时曾游历云南,机缘巧合下,在当地见过中毒之人,情况与这位大人完全相同。下官当时多方查问,得知此毒源自云南棍花。那棍花被云南当地人称为含笑半步花,其花本身无毒,晒干后油炸可食,芳香美味。但若浸入水中,其水则剧毒无比。完肤触之无害,有伤口则立时溃烂,食之则即刻毒发,若移动半步,便可取人性命。” “含笑半步花?”木隶皱起了眉头。蓝玉进得军营,并未四处走动。只来到徐达营中,这毒,只怕便是下在这茶中。他上前端起蓝玉喝剩下的半盏茶,递给何军医,问道:“何大人,这茶中是否可下得花毒?” 何军医摇了摇头。说道:“此花之毒,无色无味,溶于水中更是无从查看,下官也看不出此茶水之中是否有毒。” “好,你下去吧。且不要声张。”木隶挥了挥手。何军医躬身答应后离开。 木隶与徐达两人对视了一眼,木隶便大声命门口的传令兵去寻一只土狗来。那土狗带到时,狂吠不已,暴躁凶狠。木隶命人将茶水强灌入狗嘴里,一滴不剩。那狗饮茶后,汪汪叫了两声,才跑了一步,便倒地不起。 徐达眼见木隶用狗试出茶中花毒,知蓝玉确系中毒所致。立刻命人将上茶士卒擒来。那士卒得知蓝玉饮下他泡制的藤茶中毒后,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地以头抢地,直喊冤枉。木隶见他将痛哭流涕,似乎并未有假,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中军帐中闹得如此大事,徐宁完全不知道。在军中这些日子,徐宁觉得自己是个女子,虽然得徐达同意暂留,但始终与规制不合,还应低调行事。因此能少露面便少露面,活动范围差不多便是浣洗处、伙房、中军营帐三点一线。平日里连马三宝也很少见到她。 昨天木隶告诉她,蓝玉今天要来营中观察军士操练,她便自觉地躲在房中,避免被蓝玉看见,免得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此时,她正无聊地在房中练习女红。 “三宝?”徐宁无意间看见马三宝从窗前经过,立刻叫住了马三宝。马三宝神色恍惚,徐宁连叫了三声,他才听见。徐宁许久未曾见他,今日正巧他经过,便将他拉进房中,笑着说道:“三宝,最近过得如何?” 马三宝敷衍道:“比以前好多了。” “是吗?和同旗兄弟处得如何?”徐宁知道马三宝以前与其他士卒相处并不融洽,后来经过凤凰山贼匪一役,隔阂渐消,不知现在如何了。 “兄弟们都很照顾我。”马三宝定了定神,笑道:“前些日子,隔壁另一旗的士卒欺负了我们同房的兄弟,我们还一块为他出了气。” “嗬!很讲义气啊!都知道帮兄弟出头打群架了!有出息!”徐宁拍了拍马三宝的肩膀,笑着赞道。受《还珠格格》影响,她也认为,少年时不打几场架,那简直是不完美的人生。何况还是为兄弟出气。军中士卒之间的斗殴本就寻常,若没出大乱子,一般都不加管束。 “前几天你休沐也没回家?怎么,不想回去看看苏苏?”徐宁又问道。她从曾寿那里得知,马三宝放弃休沐时间,替同室兄弟值守。 马三宝低头不语,一会才有些羞赧地说道:“不休沐便会有值守银钱。” “我想多赚些银钱,虽然不多,但积攒起来,以后苏苏也可以过得好一些。”他声音很小,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营里好些人也这么做。”他又呐呐地补充道,想掩饰自己的困窘。 他只是一个新兵,平日里除了抢着干些脏活累活,便也只有这个渠道可以赚到些银钱。 可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也有着这个年龄段男孩子的小小面子,这些小念头,他本不愿意对人说,但相识以来,徐宁待他与苏苏如亲人一般,他很自然地就在徐宁面前说开了。 听到他这些心里话,徐宁登时怔住了。她曾猜测马三宝留营是为了多加训练好跟上别人的步伐,哪知却是这个原因。当日遇见马三宝时的情景霎时又浮现心头,这个面黄肌瘦的男孩,为了给妹妹带三个馒头,宁愿一声不吭地忍受别人拳脚相交。 徐宁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她眨了眨眼睛,勉强笑道:“以后多回家看看苏苏,别在这里值守了,你是她唯一的哥哥,她看见你比什么都高兴,你陪着她,比给她买什么东西都好。” “还有,我在庆丰茶馆掺了股,你知道的,以后休沐时你便去庆丰茶馆帮帮忙,可比你值守赚得钱多,到时候让苏苏陪你一块,不比在这里值守强?” “真的?”马三宝眼睛一亮,又能陪着妹妹又能积攒些银钱,徐宁的提议一举两得,岂能不让他心动?但他忽然神色一黯,又低头不语。 “怎么了?”徐宁见马三宝乍喜还忧,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便问道。 马三宝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徐宁心中隐隐生起一丝忧虑。她柔声说道:“三宝,我们相识也有段时日了。你和苏苏都象我的弟弟妹妹一般。咱们生活在一起,便要象一家人一般,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给个主意,是不是?” 马三宝听了沉默了一会,霍然抬起头,颤声对徐宁说:“徐宁姐,我,我杀人了。” “啊?!”徐宁惊愕失色,她绝想不到马三宝说出的话是这样惊人。“你,你开玩笑吧?” “没有。”马三宝说出后,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我一直就想要杀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你杀了谁?”徐宁严厉地问道。无论如何,对于受过现代教育的徐宁来说,这都是难以接受的。她更不想刚走出生活困境的马三宝,再次陷入旋涡之中。 “蓝玉!”马三宝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名字。 “永昌侯蓝玉?!”徐宁低声惊呼,今日蓝玉才到营中视查军士操练,与马三宝应是第一次见面,怎么竟是马三宝的仇人? 马三宝点点头,恨声道:“就是他!” “我和苏苏,是云南府宝山乡知代村人。那年当今圣上劝降元梁王未果,便派颍川侯傅友德出兵攻打,在他们的进攻下,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早已溃不成军,逃离昆明,进了罗佐山。圣上最终统一了云南府。” “当时,蓝玉是明军副统帅。他率军剿灭途经我们村的元梁王残部。哪知他杀得性起,非说村里的乡亲都是梁王余党,不由分说便进行屠村。那时,村里的男人都被傅侯爷的军队抓去补充兵丁,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他,他竟也下得了手!” 马三宝哽咽道:“陈江、二花拼了命把苏苏救出来,我们躲在河里,才逃过了这个恶魔的屠刀!我还记得,河里,河里的水全是红的!” 马三宝说到此处,悲愤难抑,终于双手掩面痛哭起来。徐宁早已骇得说不出话来。“屠村”是多么遥远的一个词,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日军侵华时?法西斯肆虐时? “我们偷偷逃了出来,一路流浪。但想不到的是,在快逃出昆明时,竟又碰上了这个恶魔!他要把我们三个男丁都带走补充兵源,但是苏苏大哭着不放。她才五岁,离了我们怎么能活下去?他便要杀了苏苏。我们拼命反抗,结果陈江和二花,被那个恶魔给,给杀了!他们,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马三宝哽咽得几乎无法再往下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快又开口道,“我们都在梁王的军营里受过训。”徐宁点点头,她记得木隶说过,马三宝会武功,想来便是在元梁王的军营中学会的。 “那个恶魔杀了陈江和二花后,也不再逼迫我,只是冷笑着看了一眼,便叫来军中医人将,将我,将我……”马三宝抿了抿嘴唇,闭上双眼,痛苦仿佛如幽灵般又噬咬着他的心。 “变成了太监!” ------------ 第八十四章 偷龙转凤千金得 “太监!”徐宁低低惊呼,立刻又伸手捂住了嘴。她无论如何想不到,与大家相处了这许久的马三宝竟是个太监。她想同情马三宝,又不愿伤害他的自尊心,想劝慰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时之间,房里陷入了沉默之中。 马三宝忽然自嘲地笑了笑,萧索地说道:“徐宁姐,我就是个太监!”徐宁望着他悲苦又微笑的少年脸庞,心中难过异常,喉间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又郑重地对徐宁说道:“徐宁姐,我只有苏苏这一个妹妹。我求求你,以后帮我好好照顾她。她很乖,不用你多费心。我也存了些银钱,等会全都拿给你。” 徐宁听得马三宝这般郑重交待,不由一呆,说道:“我一直把苏苏当作妹妹,不会亏待她的。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马三宝见徐宁应承,面上一松,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徐宁见他这样,感觉有些不对,急忙追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找徐将军投狱,用棍花毒杀蓝玉恶魔的是我,不是别人。”马三宝笑着说道。他最放心不下马丽苏,如今徐宁答应替他照顾马丽苏,他便再无牵挂了。他聪明过人,自然知道蓝玉中毒之后,那上茶之人必成嫌犯。而他又并非一个狠毒的人,让人替罪这种事,他干不出来。适才因为紧张而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向徐宁倾吐了这些年来一直苦苦压抑心头的种种往事,只觉浑身轻松,一心坦荡无愧,这便准备去向徐达自首。 徐宁还未说话,房门便砰砰的响了起来。一人在外喊道:“马三宝!马三宝可在此处?”两人一听,都知马三宝投毒只怕已事发。徐宁紧张地看了马三宝一眼,又迅速环视房内,想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躲藏。哪知马三宝突然向徐宁双膝跪倒,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徐宁慌忙拉他起来,他诚挚地说道:“徐宁姐。以后苏苏便托给你了。”说完便甩开徐宁的手,走过去一把拉开房门。 马三宝终于还是被四个兵士带走了。原来,先前的上茶士卒隶属与马三宝同室兄弟有隙的那一旗。上次殴斗过后,两旗人常常看对方不顺眼,都盯着对方日常行事,想再寻事端。当他听得蓝玉是吃了被棍花浸过的水才中毒时。立刻想起了在盯梢中曾经看见马三宝收藏此花,毫无压力地便供出了马三宝。 徐达不识马三宝,当即命人去将马三宝擒来问讯。木隶却迟疑未定,他知马三宝心性,绝非如此歹毒之人。谁知马三宝押到之时。竟一口承认了确是他在茶中下毒! 木隶厉声喝道:“三宝,不可乱说。军中投毒,可是重罪!你好好想清楚,究竟是不是你干的!”他知道马三宝为了赚取银钱曾替人值守,但他为了马三宝的颜面,从未揭破。现在,他担心马三宝又是为了银钱替人顶罪。 “多谢木大人。我,我确是亲自投毒!”马三宝不敢看木隶失望的眼神,低着头肯定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达见平常严苛不苟的木隶,竟出声提醒这个叫马三宝的嫌犯。只觉十分奇怪。 马三宝跪着将他投毒的过程细细说了一遍。当时他正在营中打扫,正好看见蓝玉走进中帐大营。便转回营房取了棍花,借故进入伙房,趁上茶之人不备,将棍花浸入在茶盏之中,意图毒杀蓝玉。但因时间甚短,毒性尚未尽数融入,终究功亏一篑,让蓝玉侥幸逃过一劫。马三宝知道木隶与徐达均有专用的杯盏,倒也不担心会误毒二人。 “你为何要毒杀永昌侯?”木隶追问道。他刚才甫一听马三宝自认投毒。便有些疑惑。如今听了马三宝的话,更觉得不尽不实。马三宝从未在众人面前提起过蓝玉,两人素不相识,以他对马三宝的认识,岂会无缘无故干出投毒杀人之事? 马三宝却不肯再说,低头一声不吭。 事情已水落石出,但徐达仍未开口下令如何处置马三宝。他知道,在未弄明白马三宝的苦衷之前,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木隶一定会有所阻拦。那么再等一等,又何妨?反正蓝玉也还未清醒,他们还有时间。 徐达在静静地等候,徐宁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中走来走去。她是一个知法守法的好公民,她还是一个法律专业的毕业生,深深知道有法必依的重要性。但如今马三宝的遭遇,又实在让她无法回避自己的良心。远在天边的叶伯巨已经让她感到明朝现实的无奈,这近在眼前的马三宝,更让她发自内心地想要救出他。更何况,这么长时间的共同生活,无论马丽苏还是马三宝,都已成为她在明朝最亲近的人,她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想起马丽苏纯真的笑脸,她拉着马三宝那依依不舍的模样,徐宁心中一痛,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帮助这一对苦难的兄妹。 中军帐中,徐达转头看了看似乎正要苏醒的蓝玉,沉吟一下,准备开口提醒木隶是时候做决定了。此时营门一推,徐宁走了进来。她来到马三宝身边,坚定地看了马三宝一眼,示意他不要担心。 徐宁突然跪了下来,对徐达说道:“徐将军,永昌侯中毒,全是因为我。” “什么?!”徐达和木隶同时吃了一惊。 “徐宁!不要胡说八道。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木隶疾声喝道。他知道徐宁喜欢嬉闹,但他更知道徐宁绝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连陈达定那样的匪患都想帮助的人,岂会下毒害人? 徐达也急忙劝道:“徐姑娘,慎言。”这些日子的朝夕相伴,早已成为人精的徐达,怎么会看不透徐宁的性格?他当然知道徐宁绝不会下毒害人。 马三宝更是焦急,他大声说道:“徐宁姐!这事和你毫无关系,就是我一个人干的。” 徐宁看了三人一眼。知道他们都在关心她,虽然她正豁出去干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她镇定地说道:“确是因为我。大家都知道我平常喜欢做饭烧菜,还常常自己琢磨些各地的特色小食。那天我去寻三宝聊些家常,在他那里看到云南棍花,便自作主张取了来。刚才拿了花,在伙房准备试试制作云南小点,寻器皿时不小心将棍花掉入永昌侯的茶盏之中。我立刻便将花捞了起来,本想倒了茶水重沏,但上茶那士卒很快便前来端茶,我见时间紧迫。便作罢了。我实在不知此花入水如此剧毒,竟害得永昌侯遭此大难。” 徐宁继续道:“我将此事告之三宝,正说话间,恰逢将军着人拿他,他便想替我担下责任。所以才一口承认。但是,投下棍花之人确实是我。只是,我与永昌侯素不相识,实是无意伤害永昌侯,望将军明鉴!” 徐达将信将疑地看着徐宁,木隶则不发一言。徐宁见二人仍不太相信,便反问道:“若非如此,三宝为何要毒害永昌侯?” 二人无话可答,马三宝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要毒害永昌侯。徐达沉吟了一下,只觉此事甚是麻烦。永昌侯并非心胸宽广之人。徐宁就算是无心之失,但害得他如此受难,只怕也要受一番苦楚。他当下不再言语,皱眉细细思索。 “将军,三宝适才被我从演练场中叫出,只向总旗告了一会假。这事情已明了,你看是否准他先行回转操练?”徐宁向徐达请求道。她担心蓝玉醒转后看见马三宝,他们曾经见面,马三宝虽说已长大了,但仍然能看出当年的模样。虽说蓝玉未必还记得当初的马三宝。但为谨慎起见,她还是想支开马三宝。 马三宝不愿徐宁为他顶罪,张口便要自陈,被徐宁一眼瞪住。徐宁左手按住马三宝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道:“三宝,这几天我只怕还要呆在营中,你这个哥哥自来军中,便不曾回去看过苏苏,哪象个亲哥哥?苏苏每天都盼着她的亲哥哥陪着她呢。你现下休沐了便快点回去吧。”你是马丽苏的亲哥哥,你去照顾她,才是她最想要的。我们两个不能都陷在这里面。徐宁的意思,马三宝完全明白。他眼眶一红,咬着唇不再说话。 徐达见事情已然如此,便准了徐宁的请求。在徐宁的催促下,马三宝一步三回头地返回了操练场。木隶冷眼看着徐宁,徐宁在他清冽的目光下,只觉心里的秘密好像也被他看穿,赶快低下头,不敢望向他。 “徐将军!”蓝玉终于悠悠醒来。徐达与木隶赶忙上前扶起蓝玉。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侯怎么会吐血晕倒?”蓝玉身体仍较虚弱,但质问的语气却十分强硬。 “这……”徐达一时语塞。虽说徐宁是误投棍花,但仍难辞其咎。他与徐宁相识以来,知徐宁为人良善,这些天又蒙她不辞劳苦的细心照顾,感情上早已将她视为亲眷一般,哪里肯将徐宁推向火坑,但蓝玉疑问,又不得不作答,真让他进退两难。 木隶见徐达进退维谷,瞟了徐宁一眼,接口道:“蓝将军,这事实是误会。” “误会?”蓝玉一听,瞪圆了眼,“不知有何误会?”他受到重创,好不容易救了回来竟是误会?他实在是心有不甘,顿时竖起耳朵想要听木隶如何分说。 木隶便将徐宁那一套如数搬出。蓝玉听得自己中毒竟是手误,顿时想要发火,便说道:“岂知此人不是有意想谋害本侯?” 一直未说话的徐达,此时忽然说道:“老夫可担保她对将军绝无相害之意!” “哦?”蓝玉见向来老成持重的徐达如此肯定,心下不解。 徐达一脸歉意地说道:“说来惭愧。老夫平日忙于军务,对小女疏于管教,才使她如此顽劣粗心,以致累得蓝将军受此一劫。老夫实是心存愧疚。” 此话一出,如雷炸起。不仅蓝玉吃了一惊,木隶与徐宁更是目瞪口呆。 “令千金?!” ------------ 第八十五章 雾里看花意真切 蓝玉狐疑看了一眼徐宁,见她跪在堂上,年约二十左右,面容清秀,泫然欲泣,面上尽是悔恨之意。但举止并不瑟缩畏怯,落落大方,显是受过良好家教。 宁国公主与徐达之女闺交甚密,常常相携出游,京师知之甚众。但二女往来之地多半是后宫私院,蓝玉这个外臣却是无从进入,再加上大家闺秀在众人面前很少公开露面,因此,蓝玉虽知徐达有一个女儿,正值妙龄,却从未一睹芳容。 徐宁生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平常又注重饮食,尽管已工作五年,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这样一来,在年龄上又得以契合。蓝玉不由得有些相信了。 “蓝将军,徐小姐确无相害之意,下官也可以担保。”木隶见蓝玉犹豫,便也朗声说道。 他一开口,蓝玉便想起了京中盛传木隶与徐达之女情投意合,颇有秦晋之意。适才在陈述经过时,木隶言语之间又对此女颇多回护,看来,堂上人确系徐达之女无疑。 徐达的女儿,自然绝不会故意投毒想要害他,退一步来说,即使她要投毒,也绝不会在徐达军中进行,那岂不是给徐达找麻烦? 蓝玉当下疑虑尽去,笑道:“无心之失,人皆有之。徐小姐不必过于自责。” “徐将军,快请徐小姐起来吧,地上寒凉,莫要伤了身体。”蓝玉毒素刚去,身体还是比较虚弱,但脑子却不受影响。徐达深受朱元璋信任,新近又立了大功铲除三家村逆党,圣眷正隆,自是不能轻易得罪。现下卖出一个人情,日后必有回报。更何况这个人情还有木隶这尊大神加持,效果绝佳。他的心里禁不住有些生出一个念头:今日此毒中得太真是值得。 一番将要肆虐的风暴,在徐宁的冒险、徐达木隶的支持之下,波澜不惊地消弥了。因为蓝玉受伤,这军士操练只得押后。蓝玉自觉不便在徐达营中养伤,也托辞要尽早赶赴中都皇城,不顾徐达的挽留。当日在士卒的护卫下。坐轿赶赴中都皇城。 望着蓝玉部属远远而去的背影,徐宁松了一口气。转头间看见木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徐宁问道:“怎么了?他回去了你不高兴?” 木隶瞟了一眼徐宁,说道:“今日被他得了个大好处,我有何可高兴之处?” “好处?”徐宁有些不解。事情顺利解决。并未有什么矛盾纠纷,蓝玉有何好处可得? “看在徐将军的面上,他故做糊涂放过了你。徐将军来日要还的人情只怕不小。” “这一次徐将军的大恩,我感激不尽,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徐宁想起刚才徐达毫不犹豫地保护自己,自己还累及他欠下如此一个大人情,心中又惭愧又感动。 自来到明朝之后,徐宁虽常有朋友相伴,但从来没有人象徐达这样关心爱护她。今日之事。让她暗自下定决心,今后要将徐达视为亲长,好好孝顺。 但木隶说蓝玉故作糊涂,徐宁却很不解。蓝玉先前的表现,分明通情达理。如何能说是故作糊涂? 木隶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徐达营中走去,边走边扔出一句话。 “棍花入水,完肤无损,伤者立溃。” “啊!” 官轿中,蓝玉无力的身体斜倚着轿厢,随着官轿的晃悠而轻轻摇晃。“棍花……棍花……”他反复念着这个花名,那年收复云南可没少遇到。往事轻烟般在蓝玉脑中升起。他眯着双眼,在陷入回忆之前,徐宁那双伤口深陷的莹白玉手,再一次闪过。蓝玉闭目养神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丝阴险的笑容。 “徐将军,我……”来到徐达营中,徐宁刚刚平复的心情又再次激动起来。她不知如何表达对徐达的感激,期期艾艾间说不出话。 木隶在旁笑道:“徐宁,你若真感激徐将军,便当真做了徐将军的义女,让徐将军多一人承欢膝下也好。” 徐宁心中自然百般愿意。来到大明后,总是她一人做主,遇到疑惑不解,能倾诉的也只有木隶这个朋友。后来得见徐达,虽然来往并不多,但徐达总是和蔼亲切得令人如沐春风,如今更是在生死关头,冒着被人揭穿的危险,也要保得徐宁平安。这些种种,都让徐宁一再感到温暖。若能与他成为结义父女,徐宁当然乐意之至。 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徐宁愿意,也得徐达同意才行。徐宁一脸期待地望向徐达,正看见徐达笑容满面。这温暖微笑,正表示了徐达心中也非常乐意收下徐宁这个义女。 徐宁大喜过望,高兴得欢呼不已。“好像需要什么仪式?”她虽然没经历过,但也看过电视上的各种排场。只是不知道明朝需要什么仪式,徐宁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求救般看向木隶。 木隶好笑地摇了摇头,转头对徐达说道:“徐将军,军中从简,今日不若便让徐宁给您磕头拜礼吧。”徐达点头笑道:“呵呵,老夫长居军中,也不喜繁文缛节。如此,便请木同知做个见证吧。” 徐宁立刻在徐达面前跪下,欢欢喜喜地磕了三个头。这是她来到明朝后,第一次磕头。她一向对古代的磕头礼十分不感冒,如今却磕得心甘情愿。木隶走到桌边倒了一盏热茶,递给徐宁,徐宁福至心灵,接了茶恭恭敬敬地敬给徐达,诚挚地说道:“请义父喝茶。” “好,好!”徐达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乖孩子,从今而后,你便是为父的女儿,是一家人了。日后有什么委屈,为父一定为你做主。”他对徐宁十分满意,知冷知热又知进退。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殷勤照顾,他都看在眼里。所以,当蓝玉对徐宁起了疑心将要痛下杀手时,他便挺身而出,将徐宁保护在羽翼之下。收下这个义女,他也十分欣喜。 徐宁听得徐达说有什么委屈一定为她做主时,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在穿越到明朝后,她总是告诉自己要坚强一些,因为在这里,也无权势也无财,她只能靠自己。这一路走来,委屈有伤心有,她只能默默地收藏起来。只是,这些低头折腰的事,夜深人静之际,在脑海中总是驱赶不掉。如今徐达温和的语气,坚定地告诉她,从此不让她再受委屈。平日里压抑下的那些酸楚,顿时全都冲上心头,徐宁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好孩子,不哭,不哭了。”徐达知道徐宁心中激动,伸手拉起还跪着的徐宁,让她坐到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哪知他越是关爱,徐宁哭得越是伤心,一时之间,木隶和徐达都慌了手脚。 “将军,我听说……”就在这时,营门忽啦一下被人推开,曾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但他立刻傻眼了。只见徐达和木隶围着徐宁,徐宁还哭得稀里哗啦。他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木隶尴尬地说道:“没什么,徐将军认下了徐宁为义女,徐宁喜极而泣呢。” “什么?”曾寿张大了嘴巴,足足可以直接吞下一个蛋。 徐宁见曾寿进来,有些不好意思,抽抽噎噎地停止了哭泣。徐达见徐宁不哭了,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曾寿说:“寿儿,快来见过你的新妹妹。” “是姐姐。”徐宁擦着眼泪,哽咽之中不忘纠正徐达的称呼。 “什么!”曾寿再次重复了一遍,多了一个姐妹便罢了,对于徐宁这个吃货同盟兼死党,,曾寿早已从心里接受她,当然不会排斥与她成为亲人。但是成为“姐姐”!这可绝对不行。 “是姐姐。”徐宁也重复了一遍。她知道徐达是木、曾两家的长辈,对于曾寿与她是什么关系的亲戚,虽有些好奇但也不忙着知晓,不过,辈份的问题却要先确定下来。 曾寿瞪着徐宁,大声道:“我今年二十有二了!” 徐宁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今年都26岁了!” “你少骗人了,四哥,你看看,她哪里有26岁?分明双十年华!” “我说26岁就是26岁,骗你作什么?” “好,我且问你,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我是……”新历自然没问题,但要说到明朝的农历年,那可真真不知晓。 “说不出来吧?哼哼!分明是胡闹!” “我就是姐姐!” “是妹妹!” 曾寿忘记了来营中问询今日蓝玉之事的目的,徐宁也忘记了刚才的心伤,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在徐达帐中斗起口来,吵吵闹闹,让徐达的头顿时一个变得两个大。他抚着额头,无奈地看了木隶一眼,头疼地说道:“木同知,快点将他们俩弄走!” 结果当然是:两人被轰出了中帐。 “就是姐姐!”“就是妹妹!”两人边走还不忘继续争辩。木隶瞪了两人一眼,献计说道:“要不要打一架定胜负?” 两人顿时停了下来,互视一眼,齐齐转头对着木隶道:“野蛮人!” ------------ 第八十六章 青春作伴好还家 马三宝终究还是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即使是用照顾马丽苏做借口。他将自己关在房中,挣扎着与自己的心魔拔河,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私心,决定一人做事一人担。 他再一次来到中帐时,徐达正伏案处理军务。徐达当即令人将木隶找来。木隶对马三宝异常关注,想必也非常想知道,为何马三宝要毒害蓝玉。 匆匆赶到的木隶,对马三宝的二次自首,似乎并不意外。马三宝是如何一个少年,他了如指掌。 在两人面前,马三宝将前尘往事中的血色伤痕,再度剜了开来。那一片凄楚,让徐达与木隶这样看惯战争残酷的人,也不禁感伤,为马三宝的悲惨遭遇叹息。 述说中,马三宝想起拉着他的手软声叫他哥哥的马丽苏,想起共同退敌的刘江、二花,想起全村人,一时悲从中来,伏在地上大哭不已。逃生途中,他想着妹妹全靠着他,只能咬着牙硬撑。可他再如何坚强,终归还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当往事再次历历在目时,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木隶这才知道,原来马三宝竟是当年那场统一战争的牺牲品。怜悯之下,便向徐达说道:“徐将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徐达叹了一声,说道:“木同知,可是想让老夫宽恕于他,不再追究投毒之事?” “正是!”木隶点点头,继续说道,“马三宝投毒一事虽行径恶劣,但其情可悯。当日一战,蓝将军之行确非得当。何况当年他已对马三宝施以宫刑,令马三宝从此绝后。种因得果,今日应是蓝将军自食其果。望将军念在马三宝已无后人。其妹甚幼的份上,网开一面,令其得以忘掉过去,重新为人。” 徐达看着案前堂上那名几近崩溃的少年,不由想起,自己年少时,多少一同并肩作战的兄弟。不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乡邻亲朋被元兵残杀殆尽。才揭竿而起的?那少年经历的,不也正是当年一般的惨剧?他心中对马三宝的悲惨遭遇实是感慨万分。 “马三宝,且收声。男儿汉怎可哭哭啼啼作此女儿相?”徐达劝道。他忽又想马三宝身受宫刑,心中只怕对此敏感。立刻转问道:“此事你可还向谁透露过?” 马三宝听得徐宁喝斥,也知道他实是失态,当下忍住了泪,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脸颊,答道:“只和徐宁姑娘说过。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便是妹妹,也因当年幼小,如今已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徐达点了点头道:“马三宝,你所遭遇。老夫也十分同情。但过往不可究。以后你休再提起!若再泄于他人知晓,不仅你和你妹妹,便是徐宁,也将被你连累。你要切记!”说到后来,徐达声色俱厉。 马三宝见徐达郑而重之的交待。虽不甚解,但事涉安危,更牵连徐宁,他连连点头,发誓绝不再向他人提起。 “好,你且去吧。”徐达挥挥手,让马三宝离开。 “多谢将军宽宏。”木隶躬身向徐达行礼。徐达摆了摆手,道:“蓝将军于此事所为虽有令人诟病之处,但那时情势危急,人如蝼蚁,唉……” 木隶亦不说话,两人都陷入了各自那一段战火纷飞的回忆之中。 中帐营外,徐宁与曾寿却是讨论起了女人。徐宁与朱柚相处时间虽短,但朱柚对曾寿的一片真心,她却是看在眼里。如今她在这里所结识的两个女子,皆陷入情感纠葛中。一个被家庭所迫,要与心爱的人分开,一个被心爱的人拒绝,锲而不舍地步步紧逼。 “你怎么对宁国公主这般抗拒,说给姐姐听听。”徐宁摆出姐姐的姿态,要曾寿坦白从宽。 曾寿不满地看了徐宁一眼,反驳道:“你分明是妹妹。我与宁国公主八字不合,确系不合适。” “她怎么和你不合了?快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让你一劳永逸。”徐宁听得曾寿所言,什么八字不合的鬼话,只透露出一件事,他们之间有事! 徐宁趴在桌上,催促曾寿快些说来听听,并如同大灰狼向小白兔保证那样,绝不告诉别人。曾寿半信半疑,犹豫了着是否要向徐宁倾吐这些年的苦水。自从宁国公主朱柚追着他这件事,闹得京城满城风雨之后,曾寿便不再向人说起这些事,一来不好意思,被一个女人追得四处躲藏,本就不是光荣的事。二来大男人心理作祟,觉得女人的事根本没什么好提。因此这些年来,他从不曾向人谈及原因,包括他最佩服的木隶。大家也仅仅知道,曾寿不愿意见宁国公主,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年复一年,这些芥蒂积压在曾寿心中,无从疏解,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小刺变大刺,让他也十分难受。难得徐宁愿意听他倾吐并出出主意,他也有些意动。 徐宁见他还在犹豫,便知他在顾虑什么,假意说道:“快点快点!我脸皮薄,可是难得当个树洞,如果被人拒绝,可不好意思当第二次哦!”说罢作势便要起身。 曾寿连忙按住徐宁的肩膀,咬咬牙,说道:“你要答应不告诉别人。” “那还用说!”徐宁早已坐定,泡好茶,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随着徐达伤势的康复,徐宁也到了返回濠村的日子。在军中的这段时日,徐宁常常开小灶,为徐达、木隶、曾寿等送上美味饮食,让能够返回眷村休沐的顾成也羡慕不已。徐达的固定养肺汤,徐宁亲自示范炖煮后,也已督促曾寿形成习惯,三日必让徐达饮下。在她的照顾下,徐达的脸色日渐红润,不再如以那般瘦削。木隶、木爽等人,更是纷纷感叹养惯了嘴,若徐宁离开军营,以后军中食粮怕都难以下咽。此番言论得到了曾寿的大力支持。 临行前,徐宁又切切叮嘱马三宝,休沐时务必要返回濠村陪伴马丽苏。得到了马三宝的保证,徐宁才放心地离开了军营。 经过一路奔波,徐宁终于到家了。 “苏苏!张嫂!小强!我回来啦!”徐宁欢呼着推开徐家小院的门板时,正值晚饭时分。在军中这一段时间,徐宁并不曾遇见过张玉,甚至木隶也不曾提起过他。徐宁感到颇为奇怪,问起过木隶,木隶却顾左右而言他。办公室出身的徐宁,一看就知道这其中必有不可为外人道之事,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她本想让张玉带封家书给张嫂,也只得作罢。 “徐宁姐!”马丽苏小小的身影从厨房中快步奔出,忽然又呆呆地站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徐宁。她站了一会,“哇”地一声哭,迈开小腿旋风般向徐宁跑了过来,扑到徐宁身上,两只小手臂紧紧抱着徐宁腰间,放声大哭起来。 徐宁轻轻拍着马丽苏的背,安慰道:“怎么啦,苏苏,不哭,不哭。”张嫂和小强此时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张嫂笑道:“徐姑娘,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来,苏苏总以为你不要她了。” “啊?”徐宁一呆,这些天来,她在军营中忙着照顾徐达,确实不曾往家里写过家书。但出发前,她向张嫂嘱咐过,不日即回,请她代为照顾苏苏。 “我和苏苏说了你只是去军营中待些时日,很快就回来。可是,你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苏苏起初还老实呆着,后来每天下学后都不肯吃晚饭,说是你可能就回来了,要和你一块吃。每回晚饭都凉了又热才吃。”张嫂叹气道。 徐宁听到张嫂说的话,看着抱着她哭得天昏地暗的马丽苏,心中不知高兴好还是酸楚好。她忍着眼泪,蹲下身子,抱住马丽苏,说道:“苏苏,你怎么不乖,不肯按时吃饭?” 马丽苏将头搁在徐宁肩上,呜咽着嗓子,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想徐宁姐。”说着更加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说道,“苏苏会很乖的,徐宁姐不要不要苏苏,呜呜……”她自幼便与马三宝相依为命四处流浪,后来马三宝去了军营,又从不休沐回来,她本已心中忧惧,担心马三宝抛弃了她。如今一直对她十分疼爱的徐宁,不曾亲口向她交待,也一声不吭地去了军营,大半个月不通音讯,让她更加害怕,以为他们都不要她了。她小小年纪,心思单纯,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惊惧万分,日日盼着徐宁和马三宝突然出现。待到徐宁真的出现时,她紧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便放声大哭起来。 徐宁听得马丽苏带着哭音的保证,心中感动已极,用力抱着她,说道:“苏苏很乖!是我不好,不该不记得给苏苏写信。下次一定不会了。”马丽苏含泪点了点头,原谅了徐宁。她这样好说话,让心中本已后悔的徐宁,更加自责,觉得对不起她。 这一晚,马丽苏很是开心,吃了满满一大碗饭,也不与小强玩耍,在完成作习后,便一直缠着徐宁,甚至要求和徐宁一块睡觉。徐宁自然不会拒绝她。睡前还拣了马三宝在军中的一些趣事说给她听,乐得她哈哈大笑。马丽苏今晚又哭又笑,年纪尚小,一会就倦极睡着了。徐宁摸了摸她苹果般的脸颊,便也睡下了。 ------------ 第八十七章 青梅竹马相识斗 ps: 庆祝国际三八节!今日放假半日。 希望各位读者大大也一同庆祝,给眼睛放半天假,休息休息,一章即可。 明日三更,祝各位大大吃好玩好,女生快乐男生同乐! “徐宁!你回来啦?”朱柚看见登门的徐宁,惊喜地说道,一脸的“油头粉面”,令徐宁愕然。这公主还真的来后厨认真地学习起如何做出美味的食物。徐宁心里不禁对她的坚持感到钦佩。 曾寿与朱柚的纠葛,令她捧腹大笑。至今还记得曾寿说出往事时,那尴尬郁闷的神情。 当日,营房前,阳光温暖。 “你不知道,这事说来话长。”曾寿叹了一口气。 “小时候,我娘怕我长不大,所以把我扮成姑娘。”曾寿紧盯着徐宁的眼,不许她发笑。徐宁努力憋着,双颊通红,强忍着笑意摇了摇头,示意曾寿继续说。 “那时皇后娘娘还是吴王王后。我娘进宫朝见王后,常常把我也带上。她和王后说话,我便在附近玩耍。那时,我还小,虽然爹娘和我说过宫中规矩,但我记不太多,总是哪里好玩往哪里钻。” “有一次,我在御花园揪下一朵漂亮的玫瑰花时,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我看见小姑娘双手插腰,如泼妇般在责骂宫女,那宫女瑟缩于地,不敢回嘴,可怜得很。” “我觉得那小姑娘极其可恶,欺负弱小,便冲上前不许她再骂人。哪知她说从来没人敢骂她,说我真是大逆不道。我不服气,她便和我对骂了起来。我俩骂着骂着便扭打在一块,将御花园的美丽花儿压坏了好多。” 徐宁听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这大明后宫也不比我们大院里好多少。徐宁暗暗寻思。皇家小孩也照样在地上打滚。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和我打架的小姑娘,便是如今的宁国公主朱柚。” “从那以后,宁国公主便常常来找我麻烦――打架。我俩谁也不服谁,虽然她长得和我差不多高,但多半被我打成猪头。”曾寿想起小时候的朱柚。肿着一张脸哭着回宫的情形。不由得笑了起来,“我俩都怕挨骂,每次都寻了僻静的地方才打闹。那时我还不知道,打女孩子是不好的。” “有一次。我俩在宫中又打闹了起来,一不小心她被我推下了太液池。”曾寿想到这里,虽然时间久远,但眼中仍露出惊惧的神色,“她拼命挣扎,双手在水上乱拍,后来竟沉了下去。原来她不会水。我吓得立刻跳下水,将她捞了起来。” “她紧闭着双眼,头发湿漉漉的。一动不动。我很害怕。赶快学着以前大哥的模样,压着她的肚子,用力拍打。还把她抱在怀里,拍打她的背,她吐出了好些水。醒来后。她便呆呆地看着我,半晌后忽然就哭了,说我怎么不是小姑娘。” “我,我当然不是小姑娘!”曾寿自觉有些理亏地小声说道。 “她说王后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她要嫁给我。要我一辈子陪着她打打闹闹。” “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嫁娶,又不想她一直哭闹,就,就答应了她。”曾寿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他相信,若再回到从前,他一定不会如此轻率,许下这样让他头疼的诺言。 “原来你都答应别人了,你怎么能始乱终弃?”徐宁捂着嘴憋着笑。 “那只是年幼无知!怎么可以作数。”曾寿登时气道。 “那次落水后,宫女报告了王后,娘亲也责骂了我,从那以后,我便没再和她见面了。” 徐宁忍不住追问:“她就是因为你小时候的承诺,才这样追着你?应该不会如此幼稚吧?” 曾寿抓了抓脑袋,懊悔地说道:“后来我们又见面了。” “那日我陪四哥为大宗正院拣选杂物,四哥进了书画铺,我不喜这些,便在五味楼里坐着。遇上了恶霸欺侮两个女子。我自然看不下眼,出手教训了他。哪知同时也有另一个男子仗义执言。”曾寿苦着脸说道,“原来那男子竟是宁国公主朱柚装扮。她说,公子是真英雄。” “后来,四哥也来了,她终于知道,我便是小时一块打闹的曾寿。” 曾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从那时起,她便常常借口来找我妹妹玩耍,在我家中厮混。我如今长得大了,怎么能象小时那般,总陪着她做打打闹闹之事?何况,她是公主之身,我更加不可胡作非为。可谁知,她还认理不饶人,处处围堵我。我知道她想报小时推她下水的一箭之仇。可是,我都和她说了,任她打骂之后,一笔勾销,她反而更加生气。” “徐宁,我真不知道公主她到底想如何!”曾寿苦恼地说道。他望了一眼徐宁,询问道:“是不是女人都这样蛮不讲理?” “徐宁?徐宁!”徐宁的耳边传来一阵呼唤。她猛地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朱柚一双沾满面粉的手,在她面前挥动着。徐宁笑着压下她的手,说道:“公主,怎么如此勤劳?” 朱柚嘟着嘴道:“我听周嫂说,阿寿最喜欢吃你做的甜点,所以想试试怎么做蛋糕。” “蛋糕很容易做的。你这几日都住在这里吗?妙锦妹妹呢?”徐宁见曾妙锦并未在厨房内,周嫂也在外头忙着洗衣,这里就是朱柚一个人在折腾。 朱柚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呐呐道:“我让她们别跟着。”徐宁不解,朱柚的脸上浮现一丝羞赧的神色,低声说出了原由。原来,前几日她向周嫂学如何升火,却导致厨房差点着火,累及曾妙锦烫伤了手。朱柚于心不忍,便让她们全都别跟着,由得她自己琢磨。 徐宁一听差点笑出声来,是不是每一个初学者都要闹一出火烧厨房才算正式入厨?但在这闹剧中,朱柚的执着却让她有些感动。 “阿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拉起朱柚的双手,觉察到这双本应柔嫩细腻的玉手,如今竟有些粗糙,细细一看,还有些小小的伤痕,显然是被刀锋或竹木所伤。徐宁心中不由一阵疼惜,柔声说道,“公主,你且歇一歇吧,忙了这几日,可辛苦了。阿寿也还没休沐,不急在这一时。” 朱柚却不同意,急道:“便是他还没休沐,才要加紧学习如何做出他喜欢的东西。若等他休沐了再学,便不及给他吃了。” “公主,阿寿那家伙就记得吃,究竟什么地方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徐宁忍不住问道。 朱柚脸上一红,忸怩道:“也没什么,反正,就是忘不了。”徐宁不接话,只是笑着望着她。 她被徐宁看了一会,心下有些慌张,脸色更是红扑扑一片,捏住了衣角,直直地扯着。 不一会,她又勇敢地抬头说道:“其实阿寿并不是只记得吃。” “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和阿寿认识了。那时他,他还象个小姑娘。”朱柚犹豫了一下说道。 徐宁听得“他还象个小姑娘”,想起曾寿的自陈,对朱柚替曾寿遮掩的话语,不由好笑。 “当时宫中象我一般大的孩童,并没有几个。很长的时间里,我都是一个人玩。后来,我遇到了阿寿。他一点也不象宫里的那些人。她们总让着我,无论我做什么,都说好。阿寿他却骂我,还打了我。只要我做得不对,他便不服气地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我,我气极了。可是,也奇怪极了,他那样无礼,却老想找他玩。”朱柚一脸温柔,想起了那些珍藏的往事。 “有一次,我们在太液池玩耍,我不小心掉下了池。阿寿立刻不顾一切地跟着跳了下来,拼命地将我往池边拉,他人小体弱,快支持不住了也不肯松开手。” “我终于被他救了回来。我趴在他怀里,想起掉在水里,害怕得直哭。他紧紧抱着我,细声细气地安慰我,不停拍着我的背,让我别哭,别害怕。”朱柚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那一直不能忘却的感动又浮上心头。彼时朱元璋还是吴王,忙于战事,马皇后还是王后,整日周旋于将军眷属之间。对于年纪尚幼的朱柚,实无暇管教,只交于宫女每日看顾。所以,深宫之中,朱柚常常只是一个人玩耍,一个人打架,一个人骂人。 “我好开心,终于有人这样关心我,不想让我难过。”朱柚笑了。“我,我便要他娶我。他,他也答应了。”朱柚红着脸但很坚定地说道。阿寿确实答应了要娶我的。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虽然那时他只有十岁。 “可是,后来母后便不让我再出宫玩耍了。也不再召阿寿进宫来。我好难受,一直闷闷不乐,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理母后。” “长大后,我又可以出宫玩耍了。在五味楼,我终于又见到了他。当时有人欺侮两个外地来的小女孩。我上前理论,哪知那人又想要对我动手。我正想差人将那人拿下时,有一个少侠便抢先将那恶人打得满地找牙。那时我早已记不得阿寿了。只觉得这少侠真是英雄。” “后来,四哥也来了。原来,原来那少侠便是阿寿!” “徐宁,阿寿他救了我两次!”朱柚欢喜地说道。 阳光照在灶头上,厨房前树影的星星点点,落在朱柚亮晶晶的眼中。 ------------ 第八十八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徐宁见到曾妙锦时,她正在轻挥画笔,泼墨作画。画案上,朱色鲜红,碧绿如蓝。各种色彩缤纷繁杂,令人眼花缭乱。 “徐姐姐,你回来啦?”曾妙锦乍见徐宁出现在门口,惊喜万分地说道。自打那日朱柚与徐宁去了军营找曾寿后,她原本以为,自己与木隶能够清净地待几天。哪知木隶知晓后为防她们惹出事端,竟也立刻动身去了军营。 千里迢迢赶赴濠村,谁想料一人独守空楼,曾妙锦难免心中郁结。好不容易等到了归来的人,虽不是木隶,但好歹也是闺蜜,哪知朱柚又二话不说拉了周嫂进庖厨,学习如何素手做羹汤。若如此也就罢了,可宁国公主做什么都如此轰轰烈烈,自打厨房第一次差点起火开始,曾妙锦便知道,自己还是在房中呆着比较安全。所以,这一段时间来,她颇为形单影只。 如今徐宁回来,这是唯一能和她说说心里话,吐吐苦水的人,如何能不叫她欣喜异常? 徐宁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都许多时日了,在那都是男人呆的地方,再不回来我都快要变成汉子了。” 曾妙锦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姐姐就会说笑。”说罢便将画笔搁下,走了过去,拉着徐宁的手,到窗边坐下。侍立在旁的玉如,连忙去沏了茶进来。 “这画得什么?”徐宁探头向画案上一瞥。只见画中挑出一幡酒旗,一女子美目巧笑,正执壶倒酒,边上卓立一雍容闲雅男子含笑相望,柜边还放置着一盘古琴。一股琴瑟和谐之感,跃然纸上。 曾妙锦娇柔地说道:“小妹信手涂鸦。这是就着卓文君司马相如之事而作。” “当垆卖酒?”徐宁笑道。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流传了上千年。她自然知道。古代富商卓王孙宴请当地县长和资深作家司马相如。酒足饭饱之际,预谋已久的司马相如,当众发表原创歌曲《凤求凰》,夺得了文艺青年卓文君的芳心,双双私奔。只是,司马相如虽是资深作家,却不事生产。一贫如洗。两人为谋生计不得不以卖酒为生。卓王孙引以为耻,只好出钱资助。由此,一场屌丝逆席白富美的爱情战役,一举成功。 曾妙锦轻抚着画卷。说道:“姐姐上次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这卓文君,不顾风仪夜奔而出,虽说弃了荣华挨苦受饥,但能与心仪之人相守在一起,却着实令人好生羡慕。” 她忽然转过头,双眼放光的看着徐宁,有些意动地说道:“何况,那卓王孙。最终仍是接受了司马相如。是不是,姐姐?” 徐宁一怔,曾妙锦难道想学卓文君星夜出奔木隶,生米煮成熟饭,逼迫她家里同意她与木隶的亲事?她望着曾妙锦期冀的眼神。心里想到,那卓王孙虽是商人位列末等,却是富户,就凭司马相如家徒四壁的状况,卓王孙撂定他只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司马相如凭着士人身份,才得以在这场拉锯战中占有一点优势,否则,这酒卖不卖得成,还真难说。 如今曾家与木家,徐宁虽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但也知道这两家却绝非当年的卓王孙与司马相如,若因此事互相争斗,牵累的人,只怕绝不仅仅是卖酒人家。 徐宁斟酌了一下,组织了语言,小心翼翼地说道:“若非到山穷水尽之时,卓文君也不会行此下策吧?” 曾妙锦听了,秀眉微蹙,显然有些失望。这些天来,她总想着若大哥仍然坚阻,自己便效仿那卓文君,出奔木隶,最终必能两全齐美。虽然其间有诸多不当之处,她却不愿多想,一心想着皆大欢喜。如今见到徐宁,借着画将心事隐约说了出来,便是想得徐宁的肯定,以抹平她心中那些惴惴之处。可是,徐宁一句委婉的话语,却将很加清晰的现实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有些怏怏不乐,低头着着那画,眼中净是郁结。徐宁心下不忍,想要开口安慰,但又有些疑惑,便问道:“妙锦妹妹,当日你大哥坚拒你与木隶往来,如今你能得回濠村,岂非表示你大哥已回心转意?你何以还如此不乐?” 曾妙锦摇了摇头,眼睛仍不离开那卓文君的画像,轻轻地说道:“大哥虽然没有言明要继续阻我与四哥来往,但家书中言语灼灼,仍是劝阻之意。我知他心意,只怕将来……”她的声音充满苦涩,伸指抚向卓文君的脸庞,来回逡巡,显是心中混乱难定。 徐宁对曾妙锦充满了同情。她想了想,问道:“妙锦妹妹,你家中又你大哥说了算,何必如此忧虑?” “爹爹也不持赞同之意。”说完后,曾妙锦垂头不语,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如此欣赏木隶,却对他们的婚事不加表态。她是女儿家,不知朝中政事,只觉家中除了曾寿外,似乎都不赞成她与木隶婚事,不由得心头沉甸难以疏解。 徐宁心中一沉,古代这婚事皆由家中作主,若两个主要人物都反对,那么只怕希望渺茫,曾妙锦真有可能要上演卓文君之奔。可是,卓文君……徐宁望着曾妙锦柔和的侧脸曲线,忽然想起,卓文君出奔之后,当垆卖酒,与司马相如相濡以沫,但司马相如功成名就得偿官愿后,却妄图休妻。木隶虽绝非司马相如可比,但若让曾妙锦赌上一切来换取,徐宁同样身为女子,自然忍不住为曾妙锦担心。 “妙锦妹妹,令尊亲口告诉你,他不赞成吗?”徐宁想了想,又向曾妙锦确认一次。 曾妙锦摇了摇头,说道:“爹爹并未言明,只是,他知道大哥所为却未加以阻止,显是不赞成我,我们。”曾妙锦想起那日在厅上无意中听得徐达对徐辉祖所言,知道徐达在她与木隶的婚事上,虽然不会刻意阻止,但也绝不会顺水推舟。如此一来,便凭得徐辉祖之意了。 徐宁眼睛一亮,没阻止曾家大哥,不也没反对曾妙锦嘛!这不就是顺其自然的意思?她高兴地对曾妙锦说:“妙锦妹妹,令尊此举并非不赞成之意,只是不加推动,静观其事罢了。如今你家中只有大哥一人反对,况且,他也非公然反对,只是弦外之音罢了。你大可不必在意,令尊不加阻止,那便是表示,你和木隶的事,还是大有所为的!别泄气!咱们好好谋划一下。” 曾妙锦听得徐宁的鼓励,愁容微收,眼里已有喜色乍现,但复又暗淡,怅然道:“便是我这般殷切,可不知四哥如何打算。这些时日总也不见人影。我知他军务繁忙,但如何一点时间也抽不出?” 早些年,木隶也曾随军出征,虽不是深入元地,但也在边关镇守,长期未归,曾妙锦常常思念无比。如今,木隶得脱征战,来濠村讲武,她却没想到也如此繁忙,两人一月竟见不到一次面。这次她费尽心机方得以再见,哪知木隶未曾与她温存片刻,便又结束休沐。每想到此,她心中难免有些怨怼。 “妙锦妹妹,你错怪木隶了。他此次实是不得已,前一段时日,徐将军受伤,不便行动,因此,很多军务便压到了木隶身上,他分身乏术,才不得不提前结束休沐。”徐宁赶忙解释道。可别前院才刚熄火,后院便又起火。 “什么!徐将军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曾妙锦闻言吃了一惊,神情惶急地问道。 徐宁知徐达是曾木二家长辈,曾妙锦关心他,也是常事,便自责道:“都是我不好,累及徐将军肩臂处受了箭伤。不过,妹妹放心,如今徐将军已恢复如常,完全无碍。” 曾妙锦听得徐达已痊愈,方松了一口气,面色恢复如常。原来,徐达为免家人担心,便命曾寿不得向家中透露他受伤之事。朱柚返回曾家后,一心求学,也未与曾妙锦多说,是以曾妙锦并不知晓徐达受伤之事。 “姐姐必是无心之失,不用自责。”曾妙锦安慰道。接着又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才令徐将军受伤?” 徐宁便将那日发生的惊险之历细细向曾妙锦说了一遍,听得她张口结舌,连呼可怕。“所以,木隶其实并非不想来见你,只是军务实是繁忙。”徐宁笑着为木隶辩解道。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在曾妙锦面前晃了晃,故意说道,“不过呢,有人为表歉意,专门写了一封道歉信,不知道曾小姐愿意不愿意赏脸一观呢?” 曾妙锦知道这是木隶写给她的信,脸上一红,不依道:“姐姐又来捉弄人家!”说着便伸出柔荑要拿下书信。 徐宁却将书信一撇,歪着头笑道:“这我月老如此奔波,不知可有供奉啊?” 曾妙锦把脚一顿,娇嗔道:“姐姐!你怎地如此!快给我!” “哈哈!”闺阁间欢声一片,两个娇影闹成一团。 窗外本已有些阴霾的天空,渐渐放晴。 ------------ 第八十九章 斜光到晓穿朱户 “殿下,据前些时日安插下的探子密报,燕王在濠村亲近百姓,言必有信,对军中兵士多有收买,只怕意有所图。”东宫之中,一名老者身穿盘领右衽官袍,弯腰说道。 太子朱标坐在黄花梨交椅之中,神色淡然,似乎未加重视。在他看来,二弟三弟四弟,受父皇之命,到濠村本就是体察民间乡情,亲近百姓更是题中之意。何况四弟那人本就喜欢究物细致,当年担任左宗正令时,便多有细察之举,到了濠村,公体民意,何来不轨之图? 他又想起了前不久燕王的来信,信中提及所赠之童子玩乐图十分喜欢,勾起儿时趣事,只觉时光荏苒兄弟们都已各奔东西,只盼有朝一日,能再度聚首,共叙亲伦。燕王更在信中提及朱标身体孱弱,嘱他勿过于辛劳,当适时休息,也对他与朱元璋之间的争执隐晦相劝,笔下诚挚,显是纯出肺腑,拳拳兄弟之情,让朱标颇为感动。因此,今日黄子澄虽又对燕王大加捭挞,但朱标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黄子澄见朱标又是这样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不由有些光火。他身为东宫侍读,毫无疑问地成为太子一系。作为正宗的夫子门生,他当然忠于儒家学说,立嫡立长。所以,他对一切觊觎朱标权位的人与事,皆十分警惕。奈何侍奉的东宫却慈善宽厚,毫无防人之心,岂不让他徒呼奈何? 他不知,朱标只是善良却非痴傻,当然知道黄子澄所为,皆是尽忠职守。但是,他们兄弟几人同父所出,他心中只觉手足情深不作他想。燕王又侍他甚恭,隔三岔五来信问安。不仅向他叙说中都讲武所得,还讲起种种民间趣事,又常常托人送上亲手所制的茶叶、脯干等物,虽样样事物都细小不显,但却让朱标感念到他的的一番心意,自然觉得黄子澄等人所言实在危言耸听不予采信。 黄子澄叹了一口气,只得退下。他心中郁闷已极。不知对太子殿下的宽厚是欣赏好。还是诟病好。他不知道此时有一个人比他更加郁闷。 蓝玉坐在他的侯府书房里,有些阴鸩地看着手中的书信。前日他被皇上召回朝中询问中都皇城构建进度。对答之后,伺机去了一趟东宫。 东宫皇太子妃乃是常遇春之女,他又是常遇春妻弟。自是互相扶持。 在东宫隐秘之地,他对太子进言,燕王阴有不臣之心,他所遭遇的云南棍花之毒十分蹊跷,为防徐达与燕王联手做大,太子应及早防范。哪知太子天性孝友,全然不信。他情急之下,漏嘴说出找人看过燕王的气,看出燕王有天子之气。要太子不可不防。结果太子怒起。斥他胡作非为,要他以后不可再狂妄行事,以免事漏惹得燕王不喜。 蓝玉只好答应,但仍表示,他与太子有亲。又受太子优待,所以才将这件事秘密告之。希望这件事不要灵验才好。朱标听了,却不再言语,究竟是否留心,终不得而知。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快乐。 凤阳街上,热闹非凡。小贩摊前为一文钱相互讨价还价,两旁店铺则争相招揽往来客人。 “掌柜,来一壶碧螺春,再来两块梅子蛋糕。”一位客人进得店来,大声向掌柜招呼道,甫又转头对同伴夸道,“这里的蛋糕最为正宗。每日花样翻新,口味多变。凤仪楼的那些,可都是由这庆丰茶供应。” 经过细心的经营,庆丰茶馆在凤阳一带声名卓著,分店众多。与凤仪楼的合作早已进入全新阶段,那些早前签就的倾向于凤仪楼的一些条约,早已被各种补充条约给改得面目全非,两家店铺已站在对等的地位上,已非当日吴下阿蒙。 “徐宁姐!徐宁姐!我哥哥呢?”马丽苏与小强在景清的带领下,欢快地跑进了茶馆里。徐宁抱住马丽苏,爱怜地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说道:“三宝在后院烤房呢,那里可热得很,你不要待太久。” “知道了,景先生待会还要带我和小强去看杂耍呢!”马丽苏耸了耸小鼻子,开心地向后院跑去。马三宝自从投毒事件之后,觉得很是对不起徐宁,便于休沐时常常来帮忙,不肯收下工钱,让徐宁很是头痛。 张强和徐宁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往柜台跑去。原来,张氏也在这里做事。张氏本以针线活在村中过活,徐宁见她略通笔墨,便介绍她来庆丰茶馆管理馆牌之务。她心思灵巧,做事井井有条,让张庆夫妇乐得合不拢嘴,当场便定下了一月五贯宝钞的工钱。张氏从未有过如此之高的收入,当时便情绪激动,泪洒茶馆。 徐宁含笑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奔向亲人,便猛地站起身来,哪知一阵晕眩,几乎站立不稳。她急忙抓住桌角,闭上眼睛。 景清见徐宁身子晃动,连忙伸手虚扶,关切道:“徐姑娘,你怎么了?” 徐宁摆了摆手,知道可能有些贫血,急剧站起,才导致头晕。便说道:“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不打紧。” 景清在旁见徐宁面色有些苍白,忧虑道:“徐姑娘,你每日清晨便在此帮忙,晚上又要看顾苏苏做功课,可别太过劳累了。” 徐宁知他关心,笑着说道:“不会的,我皮粗肉厚,可经挨了!哈哈”说着便抬起右臂,做了个显示肌肉的动作,惹得景清笑逐颜开,但细细一看,眼中的关怀之意仍未消退。 “过一会,我带苏苏和小强去逛逛,徐姑娘,你也一起走走吧。”比起当日在徐宁家门口徘徊不定,景清如今胆色壮了许多,邀约起徐宁也十分顺口。 徐宁扭头看了看店里,却正好看见乔氏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和景清,还不停舞着手,让她快和景清出去逛逛。自打徐宁来了之后,她的各种主意,让这店子越来越有起色。乔氏早已将她当成自家闺女般,疼爱不已。她自然早就看出景清对徐宁有意,心下也期望徐宁能够与景清结成连理,毕竟景清这样有胆量又有常识的人,前途十分光明。 “好吧,反正人手也够了,我在这里也只是添乱。”徐宁笑着对景清说道。她知道景清因时间问题,比较少来凤阳,她作为朋友,又作为庆丰茶馆的股东,是半个“地主”,陪景清四处逛逛,自然是义不容辞之事。 于是,两大两小很快便出发了。一路上,张强与马丽苏不停地对沿途小吃大加垂涎,不一会便在一个卖蒸豆腐的摊位上,吃得肚子圆鼓鼓。徐宁笑着看着这两个小家伙,耳边听到景清说道:“徐姑娘,你且稍坐一会。” 不一会,景清便端着一碗甜汤过来。徐宁这才发现左前方有家甜水铺。“徐姑娘,你喜欢喝的莲子银耳汤。”他把甜汤往徐宁面前一放,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徐宁一怔,笑道:“景先生真细心,我确是爱喝莲子银耳汤,多谢啦!”便端起碗来啜了一口。 前些日子她生理期疼痛,窝在院子里不肯出门。曾妙锦想着她,便拉着木隶一同前来探望。她不好意思说原因,只推说生病了。结果二人离开时,木隶凉凉地扔下一句话:别成日喝莲子银耳汤,早晚喝得寒透体。徐宁找大夫看了后,才知她体质寒凉,莲子此类性寒之物,确是不宜多食。原来木隶早发现她爱喝这些凉性甜食,才出言警告。不过,她没想到景清也如此细心。 “木四叔和老大夫先生,都警告徐宁姐,不许她再喝,徐宁姐已经很久没喝啦!”马丽苏在旁声音清脆地说道。 景清一楞,看向正在喝汤的徐宁。徐宁有些尴尬,端着碗说道:“偶尔喝一喝,也没什么。”那日看了大夫之后,胆小的徐宁,便断了喝凉汤这爱好。不过,现下景清热情买来,若当面拒绝,那不是让他难堪?徐宁自然不会如此不识趣,便二话不说拿过来喝了。 “徐姑娘,若不喜欢,不如换一种?”景清建议道。他知徐宁性格,也不多说。徐宁拒绝道:“不会,挺好喝的,而且都喝完了,你看!”说着便举起碗,向下一翻,涓滴不剩。 景清不禁心中有些感动。他笑着说道:“即如此,便罢了。下次记得不再卖就好了。”徐宁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小家伙还在和豆腐做斗争,“甜味的好吃!”“才不是呢,咸味的味道才好”…… “起来起来!你们四个!”忽然一个粗糙的声音在四人耳边响起。徐宁还没抬起头,便被人猛力一推,几乎快摔到地上。 “干什么!”景清怒喝道,立刻伸手扶稳徐宁。徐宁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大摇大摆地走来,用鼻孔对着四人颐指气使。 “大爷要坐你们这一桌,没看见啊?还不赶快滚!” ------------ 第九十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为什么要让你们,我们还没吃完呢!”马丽苏不服地说道。她见那人大力推搡徐宁,心中气愤异常,忍不住出言顶撞。 那人欺她年幼,便一掌拍去,徐宁惊呼一声,迅速将马丽苏拉至身后。那人却不罢休,继续追打,张强和景清立刻挡在了她们面前。哪知那人还有两个同伴,堵住了张景二人,他便人狞笑继续向徐宁走去。 景清见状,急道:“住手!”那人哪里理会,哈哈笑着脚下不停。景清心急如焚,便不顾一切想要冲过去。那些人平日里做威惯了,岂容景清逃脱。两人争斗起来,景清一介书生,哪里这些粗人的对手,不一会便手脚受伤。张强倒好一些,身有武功,虽然年幼,还能对付一会。 景清见徐宁危急,便不管那些落在身上的拳头,拼命往徐宁身边跑去,挡在她的面前。那人怒道:“把他们都扔出去。”景清急忙将徐宁护在身后,为她挡着那些人。他突然间痛哼一声,徐宁一看,一根木棍砸在了景清手臂上。登时大急,尖声叫道:“官差来了!官差来了!”她知道,这样的集会之中,县衙定会派官差在街市巡逻,大声叫嚷,一定能引得他们前来。 一人从后漫步走上,笑道:“小娘子可不要胡说。” 徐宁和景清定睛一看,登时肺都要气炸了,原来是老熟人:黄喻本!那黄喻本也是一愣,没想到被打的人竟是景清与徐宁。他深恨景清搅了他的好事,但因他有功名在身,不敢如何妄动。那日去寻徐宁晦气,却没想到更是铩羽而归,让他不禁对徐宁的背景有些莫测深高,因此也就对二人避之不及。哪知今日偏又遇上了。 “黄喻本!”徐宁气愤地骂道。“你好大的架子,真比县衙老爷还威风!不仅出巡有人开道,还想强抢民座!听说你也有功名,这便是良家子弟的风范吗?” “你也不怕有辱斯文!”徐宁见景清脸上手上皆有红肿,知他受伤不轻,心中对黄喻本气愤难当。 黄喻本正待回话,却见人群中挤过几个官差。高声问道:“谁在此处喧哗?”黄喻本的手下赶忙上前道:“捕快大人。我家大爷在此取用小点,哪知那女子见我家大爷是富家子弟,貌比潘安,便过来出言相挑。想骗钱财。” “什么!”徐宁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先前伸手推他的家丁。他颠倒是非也就罢了,可能说出黄喻本貌比潘安这等话,真是让人全身发麻。 那官差却认得徐宁。张庆每日定时送去糕点供县衙众人“提建议”时,有时徐宁陪同在侧。他知道徐宁是庆丰茶馆的股东之一。如今庆丰茶馆生意兴隆,分店一家接一家的开,只怕这徐宁的身家比这黄喻本还要多,哪会骗取他的钱财。更何况吃人嘴软,庆丰茶馆日日孝敬,这也是他回报的时候。他便将脸放下。怒斥道:“谁是谁非自有大人定夺。岂是你一张嘴能拨弄得?随我回衙门把事情讲清楚!”说着便将铁链往那家丁身上一套。 黄喻本顿时慌了,他原以为还如从前那般,塞上些银钱便罢,哪知今天这捕快却不假辞色。他焦急了一番,忽见徐宁搀景清站在一旁。便质问道:“他们也动手打人,怎么不用上铁链回堂?”捕快瞪了他一眼,喝道:“人家是苦主!待回县衙大老爷好好审一审,看你们怎么敢对功名举人动手!真是好大的胆子!” 当下便依律法程序走了一遍。那县老爷十分明理,依律严惩了黄喻本,让众多围堂观看的百姓心下大快,纷纷暗自拍手称赞。 本想陪景清四处逛逛,哪知却累得他受伤而归。徐宁心中过意不去。她陪着景清看完大夫后,便带着两个小家伙,拎着药包,回了濠村。 “景先生,今日蒙你相救,累及你受伤,我真是,对不起。”徐宁轻轻吹了吹滚烫的汤药,将它端到景清面前。先前大夫说,景清的手臂虽未伤及骨头,但皮肉之伤却是跑不了,只怕半个月也无法自由活动。这让徐宁心中歉意满满。 景清看着徐宁关切眼神,心中一暖,笑道:“小事一桩。只可惜我身无武功,若象小强那样,倒也不怕他们。真是,唉,百无一用是书生。”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有武功,那可就能护得徐姑娘。 徐宁嗔怪道:“你便是有武功也不能象适才那般,拼命挡着。现在只伤了皮肉还好,若是伤了筋骨,那可如何是好?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徐姑娘担心在下?”景清屏住气息,紧张地看着徐宁。 “当然!你为了保护我才受伤,我怎么能不担心!”徐宁脱口而出。 景清喜色流露,怕徐宁看见,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汤药苦涩,他竟毫无所觉,反倒在心中感到一丝丝甜蜜。 在这纷繁琐事中,日月如梭,转眼一年已过。 “四哥!叫我干嘛?”曾寿一把推开木隶的营门,大大咧咧地问道。木隶休沐才归,便命人传来曾寿。 “这是公主给你的东西。”木隶啪一声,将一袋东西放在桌上。曾寿顿时愁眉苦脸。这并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徐宁劝告朱柚,要拴住男人的心便先拴住男人胃之后,朱柚便痛下苦功,誓要将曾寿擒于马下。于是,木隶便成了最好的往来鸿雁,每次休沐回来,都带着一堆朱柚的制成品,敬送曾寿。 可朱柚作为初学者,哪能一步踏入殿堂,自然是失败多多。送给曾寿的这些东西中,各种味道都有,就是没有预定的味道。木隶送来的,曾寿自然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吃下,甚至有一次还上吐下泻了一番。 “四哥,究竟是谁建议公主下庖厨的?”曾寿抱着肚子盯着木隶,狠狠地说道,“我要将它扔下油锅!” 木隶忍俊不禁,他自是不会告诉曾寿,那可是你亲爱的姐姐出的馊主意。他笑着对曾寿说道:“阿寿,不用如此泄气,很快便要好转了。” “怎么?”曾寿拎着那包东西,问道。 “皇上已来旨,下月初便可结束讲武,回转应天了。”木隶笑道。 “啊!这么快!太好了!”曾寿高兴地说道,他原以为,要象上一次秦王在此的讲武那样,呆上三年。哪知如今一年便结束了。一想到能回到应天府那真正呆人的地方,心里便欢呼皇上万岁。 木隶看着曾寿如此鹊跃,忍不住摇头。这一年的讲武下来,曾寿的心还是不曾完全收敛。看着面前这张脸,他不由得想起了曾妙锦。同胞兄妹,曾妙锦便娴静斯文,完全不似曾寿这般跳脱。他伸手摸了摸腰间悬着的如意结,不由得心中生出温柔之意。这些日子以来,曾妙锦也不再幽怨地责怪他不多陪陪他,反而时时体谅他的繁忙,让他愈发珍惜起曾妙锦,这个从小便让他心动的美人儿。 “对了,我家妹妹还没去过应天府呢!”曾寿忽然想起徐宁,打断了木隶对曾妙锦的温柔想念。木隶脸色一端,没好气地说道:“她可不承认是你妹妹。这次回去,便带上她吧。留她一人在此,我也不放心。”他早已得知,几个月前徐宁与马丽苏等人在凤阳街上遇险,让曾寿与马三宝怒气难平,二人还蒙了脸去将黄喻本打了一顿。 “这是公主给你的东西。”木隶啪一声,将一袋东西放在桌上。曾寿顿时愁眉苦脸。这并不是第一次了。自从徐宁劝告朱柚,要拴住男人的心便先拴住男人胃之后,朱柚便痛下苦功,誓要将曾寿擒于马下。于是,木隶便成了最好的往来鸿雁,每次休沐回来,都带着一堆朱柚的制成品,敬送曾寿。 可朱柚作为初学者,哪能一步踏入殿堂,自然是失败多多。送给曾寿的这些东西中,各种味道都有,就是没有预定的味道。木隶送来的,曾寿自然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吃下,甚至有一次还上吐下泻了一番。 “四哥,究竟是谁建议公主下庖厨的?”曾寿抱着肚子盯着木隶,狠狠地说道,“我要将它扔下油锅!” 木隶忍俊不禁,他自是不会告诉曾寿,那可是你亲爱的姐姐出的馊主意。他笑着对曾寿说道:“阿寿,不用如此泄气,很快便要好转了。” “怎么?”曾寿拎着那包东西,问道。 “皇上已来旨,下月初便可结束讲武,回转应天了。”木隶笑道。 木隶看着曾寿如此鹊跃,忍不住摇头。这一年的讲武下来,曾寿的心还是不曾完全收敛。看着面前这张脸,他不由得想起了曾妙锦。同胞兄妹,曾妙锦便娴静斯文,完全不似曾寿这般跳脱。他伸手摸了摸腰间悬着的如意结,不由得心中生出温柔之意。这些日子以来,曾妙锦也不再幽怨地责怪他不多陪陪他,反而时时体谅他的繁忙,让他愈发珍惜起曾妙锦,这个从小便让他心动的美人儿。。 ------------ 第一章 去留意 姓名:朱棣,性别:男,民族:汉,籍贯:安徽凤阳,职业:皇帝,曾用名:明太宗、明成祖。这份简单的人事档案,就算是历史差不多忘光的人,也不会陌生。 而作为《明朝那些八卦》的粉丝,徐宁当然知道,这位史称明成祖的永乐皇帝,还干了许多中国历史上值得一提的大事,诸如迁都北京,疏通大运河,派遣郑和七下西洋,御驾亲征铲除外患,编撰《永乐大典》、建立内阁雏形等等,无论哪一件,都是一个皇帝彪炳春秋的光鲜业绩,也是后人津津乐道的猛料。 但是徐宁目前没空去仰望朱棣那么些伟大的历史功绩。因为,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她还知道朱棣的另一个爱好:创新杀人方式。著名的瓜蔓抄、诛十族等等,各色刑罚,朱棣可没少拥有发明专利。想到那些剥皮充草的酷刑,在这灯火通明的宴厅中,徐宁没的来打了一个寒战。 她立刻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该言行,发现在濠村生活的时光里,自己可没少调侃、戏弄朱棣,好像还欠着他一百多贯钱没还……徐宁突然脸色一白,猛然想起,自己还曾数次在朱棣面前“诋毁”朱元璋!她顿时觉得脊背阵阵发凉,再也没胃口吃下东西 “徐宁姐,你怎么不吃呀?”马丽苏夹起碗里的鲜虾,这虾个头之大在濠村几乎难以遇见,细心剥了壳放到徐宁盘中。她知徐宁喜爱海鲜,见徐宁半天不动筷子,便将自己碗里的大虾给徐宁吃。 “是呀,姐姐,来,吃一块鱼。”曾妙锦夹了一块鱼,放到徐宁碗中。 “这是东平湖鳜鱼。水中珍品,难得一见哦。”曾寿也立刻夹了一块,提醒道。虽然在濠村,他常常到徐宁家中蹭饭,但限于地域,食材通常都较普通,很少吃到极好的鱼。如今返回应天。自是大饱口福。 “是啊。宁儿,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不必拘束。”徐达的夫人谢氏温柔地说道。前些日子接到徐达家书,说是认下了一个义女。不日便将一同返回。她便早早收拾了单独跨院,一应待遇,俱照女儿类比。今日徐宁抵达之时因为晕车,并未同她说上一句话,但她与两个儿女共叙别情时,他们将在濠村的大小趣事拣了出来,与谢氏说上好一会,很大一部分都与徐宁有关,谢氏在心中早已对徐宁接受认可。因此。席上见徐宁甚是安静。以为她不惯新家,便出言宽慰。 徐宁勉强笑道:“谢谢……”她转头看向徐达,不知该如何称呼谢氏,徐达微笑道:“叫娘亲吧,和妙锦一样。” “嗯。多谢娘亲关心。大概是坐车久了,还没恢复过来,所以,吃得少了。”徐宁对关心她的谢氏答道。她说完,忽又一楞,什么叫“和妙锦一样?”她看向曾寿,曾寿却笑嘻嘻向她眨眨眼,又低头和碗中的佳肴作战,徐宁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疑问。 朱棣坐在上首,轻轻嚼着鲜美排肉,脑中却在飞速转动。今晚徐宁举止拘谨,美食当前却完全不似往常反应,令他心中生疑。朱棣自然不会相信徐宁所说的什么晕车鬼话,唯一的可能便是徐宁发现他的身份后那奇怪的眼神,似乎夹杂着一丝……恐惧?朱棣不能肯定,但眼下徐宁大失常态的表现,却似乎在验证着他的猜测。 朱棣轻轻一笑,张口道:“国公府的厨子可非寻常人等,徐宁,你可以尝一尝他们的手艺。不过,你若有空闲,倒可以上我府中指点一二!” 徐宁正惴惴不安中,听到朱棣提到她的名字,又请她到府中,登时一个激灵,手中一松,牙筷掉落盘中,发出清脆的丁当声。她赶快大声说道:“不不不,我不会做菜,我,我那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打小闹,哪比得上燕王府中的高厨。”开什么玩笑,燕王府中侍卫森严,若事有不谐,想跑都没处跑,岂能自投罗网。 徐宁这般紧张的回答,让朱棣心下更是雪亮,徐宁确是对他心有惧意。只是 ,这惧意因何而来?他平日里虽严厉一些,但从未苛责过下人,更是不曾肆意欺侮过普通平民,为何徐宁知晓他的身份后,竟会畏惧如此?若说没见过世面,当日她得知徐达身份后,不也谈笑自如吗?朱棣心中疑惑更甚。 自打认识徐宁以来,徐宁常常因为“无知”胡乱开解朱棣,令他心头压力时有减轻,也能常带笑容,实已成为朱棣缓解心绪的一大助力。更何况,徐宁虽然来历不明,但常有惊人之语,见识非浅,绝非朱棣想放弃之人。因此,今晚徐宁的畏缩,让朱棣百思不解又难以释怀。 除此之外,徐达的长子徐辉祖也在观察徐宁。他知道曾寿与徐宁交好,但心头难解为何时徐达会收徐宁为义女。而徐达的三子徐膺绪因为正当值,不曾归家。其余两女则因已经出嫁而未在府中。今日宴席,徐家人并齐全。但人数众多,气氛十分热络。 只是,如此盛宴之中,一人战战競競,一人费尽思量,竟都食不甘味。 随着夜色浓郁,徐国公府的灯火渐次熄灭。初来乍到的徐宁,心情难以平静,怎么也睡不着。 适才宴罢,朱棣打道回府,临行前,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徐宁一眼,正巧被偷眼查看朱棣的徐宁碰了个正着。她汗毛倒竖,心道这样可不行,太危险了。虽说伴君才如伴虎,但这未来之君也不好伴呀。若是平常稍有不慎,被他记恨,将来登基之后,随便给个小鞋,那都是有创意的死法。徐宁当机立断,立刻打道回府返回濠村,远远离开这个政治旋涡,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她急中生智向大家表示马丽苏年纪尚幼又入学较迟,恐怕无法跟上应天府这里的教学进度,想要送马丽苏回乡。哪知曾寿却撇撇嘴说道,徐国公府这一整条街方圆十里内,就没有人上社学,大家都是延请先生到府中一对一教学。让徐宁闹了个大红脸。 谢氏见状笑着嗔怪了曾寿一句,贴心地表示,徐辉祖的大儿子正好十岁,已请先生入府教了几年,马丽苏可一并听课。如此一来,这借口便只得作罢。 “唉,这可如何是好?”徐宁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群星。皱眉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徐宁姐。怎么还不睡呀?”马丽苏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徐宁还睁着眼睛。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马丽苏不敢自己睡觉,便钻到徐宁的被窝里。 “苏苏。你喜欢这里吗?”徐宁看着马丽苏的小脸,说道。 “喜欢。”马丽苏飞快地答道。马三宝也随朱棣来到了应天府,被朱棣补充到了他的王府亲卫里。马丽苏隐约知道,在这里,哥哥只要好好干,一定会有大出息,心里很是高兴。而且,她从小流浪,虽到过很多大地方。但都躲躲藏藏。如今能够在这里安稳度日,哥哥又能出人头地,导致她对应天这个城市,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徐宁一问,她便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徐宁摸了摸她的头。沉默了一会,柔声说道:“嗯,姐姐知道了,快睡吧。” 今日一早,便有丫环来叫门,徐宁记得那是昨天谢氏分配了来服侍她的,叫玉妍。十九岁,凤阳人,瓜子脸,笑起来很甜。她请徐宁洗漱后到后院宴厅用早餐。 早餐时因为朱棣不在,徐宁活泼了许多。吃完饭还和谢氏说了一会话,逗得谢氏合不拢嘴。徐宁如今已知道曾寿与曾妙锦其实便是徐达子女,真名分别为徐增寿、徐妙锦。曾寿原本想好好吓一吓徐宁,可是徐宁在朱棣这个重磅炸弹的轰炸下,早已波澜不惊了。 徐增寿提议带徐宁上街逛逛,徐妙锦自是应好。只是谢氏今日要入宫见马皇后,徐妙锦只得相陪。 “这里最有名的便是夫子庙的小吃。徐宁,咱们去看看。”徐增寿兴致勃勃地说道。徐宁只得点点头。 才走了半道,便听见徐增寿奇道:“那不是四哥的亲卫吗?今日他怎么在此?不是要进宫面圣的吗?”说着便拉着徐宁快步跑到一间名为“得意斋”的书画铺前。那亲卫认识徐增寿,自是不加阻挡。 徐宁听了徐增寿说朱棣在此,顿时大惊失色,不愿入内,奈何徐增寿紧紧拉着,挣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进入店铺。徐增寿一撩门帘,自顾自地进入了后院,“这家得意斋可是南京最有名的书画斋,老板可是有干货的哟。” 朱棣正与老板亲谈,见曾寿二人走入,便招呼他们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徐宁道:“徐宁,今日怎地有兴致来见我?”弦外之音,昨日不是还怕着吗?今日便大好了? 徐宁不敢看朱棣,垂着头低声道:“我陪阿寿,不不,阿寿陪我来逛街。”慌张之下,说话有些不利索。 “何老板,听说你这里藏有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拿出来给小爷我看看!”徐增寿兴奋地对何老板说道。那老板却苦着脸,抬眼向朱棣那儿瞄了瞄,说道:“早被四爷搜刮了去。如今在画室里正裱着呢。” “哦?四哥,你的手可真快。”徐增寿转向朱棣道,双眼放光,言下之意人尽皆知。 “呵呵,你若想看,让何兄领你一观便是,少得如此言语。”朱棣笑着回了一句。徐增寿正指着这句话,立刻随何老板入内观赏。 徐宁见徐增寿要离开,顿时急了,连忙道:“我也去看看,哈哈,名家大作,值得欣赏。” 朱棣凉凉道:“你不是说山水画尤其莫名,还不如画些小人吗?如今怎么会欣赏了?”徐宁被他言语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在濠村时,徐宁确实对朱棣书房中的山水画大放厥词,说什么不如人物画有神形。 她搓了搓手,嗫嚅道:“大概,大概是因为我常与燕王您在一起,所以欣赏水平有所提高。” 朱棣正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听得徐宁此语,噗哧一声,忍不住喷了出来。周边侍卫连忙别过头,平日从不失态的燕王,今日怎么把持不住了? 朱棣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徐宁,咳嗽着说道:“徐宁,你快赶上国子监那些生员了。”徐宁连忙端起茶盏,掩饰自己的尴尬。 “徐宁,你怎么啦?昨日你就很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徐宁赶忙摆手矢口否认。 “那为何如此惧怕燕王?”朱棣说的是“燕王”,而非“我”。徐宁自然分辨得出其中差别。可要怎么对他说呢?难道说,我知道你以后会是明成祖,爱好翻着花样杀人? 她沉默不语,耳边又听朱棣说道:“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强迫。不过,咱们为何不能还象以前那样?” “怎么可能象以前那样,我连直呼你名字都是大逆不道!”徐宁听了觉得朱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忍不住低声反驳道。 “好,那你以后便直呼我名字好了。”朱棣毫不在乎地说道。一个称呼而已,他并非如此拘泥之人。“以后还准你可随意进出燕王府,可好?一切照旧。” 徐宁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朱棣,这还是那传说中的冷血皇帝吗?朱棣不假思索的答应,让徐宁想起了濠村那个可以和她一起喝酒唱歌,爬山逃命的木隶。她忽然觉得阳光还是挺明媚的,照得人身上暖洋洋。 “真的吗?可不可以赐我一面免死金牌?”徐宁记起了电视中的常用道具,试探地问道。 朱棣见徐宁终于有点反应,不禁哑然失笑。 “一面金牌不够你使吧?。”他戏谑地说道,徐宁可不只闯一次祸。 “那我还是回濠村吧!” “你好像还欠着债。” “朱棣,你看,天气这样好,提钱多煞风景。” “……” ------------ 第二章 君前对 “韦公公!多日不见,左腿的风湿可大好了?”朱棣正往勤政殿去,却见朱元璋的内侍太监韦贯迎面而来,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韦贯上次见到朱棣,是去年初,当时他左腿风湿发作,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很是不便。那时朱棣入宫晋见皇上,见他行动不便,便上前探问原因,出宫后还托人给他带来了上好的祛风湿药,他服用之后,竟颇有奇效。后来朱棣去了中都讲武,还不忘嘱人按时给他送药,这一年以来,他的风湿竟不曾再发作。一番苦心,让他感激不尽。 现在他又得见朱棣,顿时心中激动,立刻上前跪下行礼。朱棣笑着扶起了他,退后一步看了看他的腿,满意地点了点头。“韦公公这是去哪儿?一脸愁容,莫非有什么烦心事?”朱棣见韦贯愁眉紧锁,出声探问。 “唉,燕王殿下,您还是先去别处转转吧。”韦贯扭头四下张望见左右无人,便悄声劝道。他亲近朱棣,自然不加隐瞒,继续说道,“皇上又与太子殿下置气了。命老奴去搬些纸张来。” “哦?可是讨论国事?那本王确是不便入内。”朱棣眼神闪烁。 “不是,后宫有人与宫女对食,早先皇后便发现了,打了板子后,命二人悔过自新。哪知他们故态复萌,又对食而成。皇上今日正在后宫,当庭便下令将二人剥皮充草以儆效尤。可赶巧太子来给皇后请安,说了几句,皇上便龙颜大怒,着太子于勤政殿抄写大明律呢。”韦贯承朱棣的情,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地将这皇宫纷争告诉了朱棣。 朱棣听了。脸现担忧之色,说道:“如此本王还需劝上一劝,免得伤了皇上与太子殿下的和气。” 韦贯见朱棣明知此行不利,为了兄弟仍然坚持不退,心中不由佩服,大赞燕王友爱,躬身由衷地赞道:“燕王宽厚。” “燕王晋见……”勤政殿的大门吱呀呀地被推开。朱棣英挺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殿前。 “见过皇上!”朱棣跪下向朱元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朱元璋连忙让朱棣起身。一年未见。眼前的第四子。似乎成熟了许多,眼角眉梢间尽时英气勃发。 “见过太子殿下!”朱棣复又向朱标行礼。朱标点了点头,却是不敢停下手中抄写的笔。 在这些儿子当中,朱元璋私心也曾经计较过。若不论嫡长。唯有朱棣最为出色。兄弟之间恭友甚厚,私下不结交大臣不攀附内廷,便连给那几个太监的赏赐,也是知会了他这个皇帝君父。前些年,更随同大军出征,虽然不是深入残元之境,但也十分艰辛。听得领军的傅友德言,他果断勇决,与士兵同吃同住。毫无二致。确是一个能担重责之人。 为了提高他的军事素质,去年点了他往中都讲武,徐达那小子最会琢磨人,如今看来,确然有一手。朱元璋上下打量着朱棣日渐成熟的军人气质。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笑了。 “如何?”朱元璋言简意赅地问道。 “受益匪浅!”朱棣也简洁有力地回答道。 “哈哈!好!好!”朱元璋大笑道,“且说与朕听听,如何受益匪浅。” 朱棣便将这一年来军中所得与朱元璋细细说来。 “哦,军中队列?”朱元璋听了朱棣所言,不由陷入深思。他是一个马上皇帝,除了敏锐的判断力之外,对军队的临阵操控能力也非常强。他当然知道,军队最基本也最艰难的,便是直面敌人时,是勇往直前还是临阵退败。 当他还是吴王时,一路征讨,兵源不足,也常常沿途补充兵员。而那些军中生员,在面对敌军时,常常便吓得腿抖手颤,根本无法形成战斗力,甚至还会被敌军轻易收割。 那时形势所迫,根本无法集中练兵,因此,这些新兵只能在战场上却磨炼意志,伤亡比例非常大,让朱元璋很是头痛。 这些年来,虽然常有边疆之战,但深入元地险境则多半不会调用新兵,原因也是如此。新兵只能在边关对战些小型战役,历时数年方得允许进入精锐边军。这让讲求效率的朱元璋也很是不满意。 如今朱棣提出“恢复队列操练”,用以形成士兵的服从意识,使其面对强敌时能悍无惧心,千臂如一指。这却是极利于使新兵快速形成战斗力,正中朱元璋下怀。 “报徐将军知晓后,儿臣已在彰威军的昭武营率先展开队列训练。” “哦?效果如何?” “全营士兵如今令行禁止。先前一人有错,全营皆罚,后来全营官兵无不竭尽所能,避免同袍受累,反倒十分团结。初时全营官兵尚不耐久站,异声颇高,但三月之后,全都沉静如水,动若脱兔,心性极佳。行进时,若不鸣金,皆整齐向前绝无退缩。” 朱元璋闭上眼睛默默设想了一下自己身在其中的感受,荣誉、凝聚、军纪等等感受,扑面而来。 “好!”他猛地张开双眼,高声赞道。“棣儿,你这个建议不错。稍后你且拟了具体详章,交 大都督府审议后,便着手实施吧。” “是,父皇!”朱棣兴奋地答道。他见朱元璋颇为欣赏,自是欢喜。回去要好好犒劳一下徐宁。朱棣在心中暗暗道。 “棣儿,你所提建议,实是良策,当有赏。说,你想要什么?”朱元璋得了好建议,龙颜大悦,竟破天荒地大方了一次。 朱棣瞥了一眼还在苦抄大明律的朱标,向朱元璋问道:“父皇,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于此抄写?” 朱元璋见朱棣发问,想起适才的争执,不由又心头火起,冷冷哼了一声道:“宫人不明律法,你这好大哥也不知赏罚,一味施恩,岂非助长歪风!” 朱棣听得朱元璋口气不善,沉吟了一下,说道:“父皇,你问儿臣要什么赏赐,如今儿臣想得了。” “哦?说吧。”朱元璋平复了一下心情,让朱棣提要求。 朱棣跪了下来,仰头诚挚地对朱元璋恳求道:“求父皇莫因政事与大哥伤了父子和气。” 朱元璋一楞,看到朱棣眼中的哀求之色,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精于人心,自然清清楚楚地听得朱棣刚才所求是为“大哥”而非为“太子”,那是纯出一片兄弟之情,并无君臣之分。 朱元璋这个贫民出身的皇帝,虽然对外人心狠手辣,但却极其注重天伦之情,见不得人离间他的骨肉。叶伯巨忠心国家,只不过上书提醒他“分封太奢”要小心藩王作乱,便被他怒极下狱,可见他对家庭亲伦十分看重。 如今听得朱棣所求的赏赐竟是勿伤了父子和气,非但不觉得朱棣无礼,反而十分欢喜。这几个儿子未因为皇权而争斗,团结一心要守好大明江山,真是他朱门大幸。 他扶起朱棣,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朕并非要与你大哥生气,实是此事过于激烈。宫中对食本已有伤风化,你大哥竟说二人不识律法,不知者无罪,实在令朕太失望了。” 朱标感激地望了望为他求情的朱棣,却听得朱元璋的斥骂,不敢作声,继续抄写。 朱棣沉吟了一下,便说道:“父皇,若是要让后宫之人识得律法,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棣儿你可有良策?”朱元璋问道。《大明律》自编撰以来,便是朱元璋的得意之作,但因百姓多不识字,于《大明律》多有不知,令朱元璋颇有衣锦夜行之感。如今听得朱棣似乎有办法推广,不由得急急追问。 “百姓贫苦,不得其学。父皇如今开得社学教化孩童,他年必功效卓越。”朱棣先小小称赞了一下朱元璋的功绩。此举确令天下教化之风大开,也是朱元璋之功,他听得朱棣一说,心中也是颇为舒服。 “但当务之急,是令那些不识字之人也能初通大明律,遵行其法,规行矩步。儿臣认为,不识字之人只是未得教化,但若将《大明律》绘画以示,岂能不晓?设若拣选些多犯之案,着画工以画示意,那么便是目不识丁之人,也能读懂《大明律》。” 朱元璋听了之后,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好!好!好!我儿果然颇有智计!哈哈!” “父皇,若是犯有轻罪之人,持律可免其所罚,那么,《大明律》亦不愁人尽皆知了。”朱棣又补充道。徐宁当日在牢中无聊之言,朱棣却留了个心,如今适逢其会,便尽数说出,令朱元璋欣喜若狂。 “朕今日便着刑部议定细则,立刻加以草拟。哈哈!棣儿,你真是朕的福星!一来便为朕解决了两大困扰!好!好!好!哈哈!”朱元璋喜不自胜地说道。 朱棣也躬声谦逊地说道:“全仗父皇平日教诲!”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的种当然好! “那便请父皇饶了大哥这一回吧。”朱棣不失时机地再次请求道。 朱元璋瞥了朱标一眼,道:“既然你如此再三为你大哥求恳,那便遂了你的愿吧。” 朱棣喜道:“谢父皇恩典。” 他快步走到朱标面前,拉起朱标抄写了半日有些僵硬的手,用力揉了揉,为他活血。 “阿棣,谢谢你。”朱标没再言语,反手紧紧握住朱棣的手。 这一声儿时的称呼,令朱棣一怔,他望着朱标满是欢喜的眼神,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 第三章 淫巧技 昨日因遇见朱棣,徐宁并未去成夫子庙。今日本打算再拉上曾寿前往,奈何他被徐达调往大都督府,据说要为他拟个职位,省得他成日在家厮混,越发不长进。 徐宁百无聊赖,看玉妍在院中拿针线缝制个花绷。“这是什么?”徐宁凑了进前问道。 玉妍笑道:“夏日快到了,午后阳光便会直射院子里。咱们院中的房门虽然皆有门帘子,但是颜色单一难以入眼。趁现今有些功夫,便绣些花绷子,到时缝了上去,岂不漂亮?” 徐宁咋了咋舌,暗道自己真是土包子。门上有帘便已经很满足了,竟然不知进一步考虑到美观的问题?看来,这高大上的生活,自己还需要进一步适应。看着玉妍针走如飞的速度,这一院十几间房的门帘,估计几天就能武装起来了。 “玉妍,这绣活最费功夫,你绣得一会,便歇歇吧,别累坏眼睛了。”徐宁忍不住道。那细若毛发的针线,若让她长时间盯着,只怕对眼指日可待了。 “不如,咱们上街逛逛吧。” 南京,这个六朝古都,充满着厚重的文化气息。它如同一个贵族世家,钟鸣鼎盛中,处处透着风景。对于徐宁来说,这个城市是沧桑的,它将那段沉重而痛苦的记忆镌刻在每一个中国人心中。 眼前的南京,却是这样充满着生机,人声鼎沸,车马辚辚,熙熙攘攘中掩不住它的庄重。 “小姐,你看,那便是桃叶渡。”玉妍虽是凤阳人,却是自小生长在南京,对南京各处极为熟悉,今日陪徐宁逛街,倒不失为一个好向导。 徐宁向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青石板平铺延伸至一个临河渡口,渡头上数棵柳树,枝茂叶繁,将阳光筛蔽成星星点点,洒在船工与船客身上。河面上河舫竞立。灯船萧鼓。热闹非凡。 “这里为什么叫桃叶渡?并没有种桃花呀。”徐宁不解道。 “据说前朝这里确是桃花夭夭,但是因为年年打战,桃树都被焚毁了。”玉妍有些伤感地说道。徐宁也轻轻叹了一声。望着那渡口,想像那桃花缤纷的绚丽场景,不禁有些心醉。她忽然想起,不知多少年后,朱棣将发起的那场著名的靖难之役,这里不知又将会遭遇到怎样的战火,心头不由一阵厌烦。 二人下了桃叶渡,搭上一艘乌篷船,在清冽的水面上。晃晃悠悠地向对岸荡去。“玉妍,这里为什么叫金陵?”徐宁望着船来船往的宽阔河面,天马行空地问道。 玉妍还未回答,却听那船工笑道:“小姐是外来人吧?金陵之称可是有典故的。” “哦?大叔,请说说看,我洗耳恭听。”徐宁好奇道。 “呵呵。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们应天府,原是一方王者宝地。后来秦时始皇帝来此,见此地王气大盛,为防作乱,便命人铸下金人埋藏于此。以镇王气。故而,应天府又称金陵。” “哈哈,有趣!”徐宁听了顿时拍掌,笑道:“若真如此,那金人早被人挖出了。” “都这么说,咱们这的老人常说,秦人在埋藏金人之处还曾立下一碑,写着什么‘不在山前,不在山后,不在山南,不在山北,有人获得,富了一国’。” “哈哈!有趣,太有趣了!那么我有空也要多出门转转,说不定哪天便寻得这秦金人,哈哈。”徐宁打趣道。那船工也知传说无稽,唯一笑耳。 徐宁与玉妍上了岸,便沿着绿杨河堤慢慢往前走。不一会便见到一个巍巍的牌坊,高耸于街,上书“道冠古今”。往牌坊里走,街边一片飞檐建筑,高挂“江南贡院”之牌。 “这里是贡院。那些举子们便在此会试。”玉妍尊崇地说道。 考场么?徐宁抬头看着那威势的四个大字,想起高考时那严厉的防弊举措,不禁心有戚戚。据说,古时的考房比监狱还不如。徐宁探头向里面望了望,却一无所获。 越过贡院,徐宁终于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南京夫子庙。那一片繁杂热闹之声,令她想起了北京的城隍庙。“夫子庙在后头,这前头都是些小食摊和杂物摊,人多得很。小姐……小姐!”玉妍还待请示徐宁是否先浏览夫子庙,却见徐宁早已如鱼得水般游入那密密的人群,她不得不紧紧跟随在后。这位小姐,可真真不同。三小姐妙锦莲步轻动婀娜生姿,这位小姐可好,跑得比兔子还快! “来呀,看一看呀,这可是正宗的秦地泡馍,味重汤浓馍精韧了啊!” “这位小姐,看您身娇态逸,貌美如花,最得我家胭粉配适。您看啊,这粉色泽明快……” “江南小蜜桔,不甜不要钱啦!” …… 吆喝声此起彼落,无论在哪个时代,中国人的生意,总是这样欢腾热情。徐宁好奇地这边看看那边摸摸,此情此景,既熟悉又遥远。 当玉妍找到她家小姐时,徐宁正捧着一袋油炸臭豆腐,叉起一块往嘴里扔。“啊!”玉妍慌忙捂着鼻子,“来一块吗?”徐宁笑嘻嘻地将臭豆腐往玉妍面前一递,惊得她往旁猛力一跳。 “哎呦!”一声不满的声音从两人身旁冒了出来。原来玉妍闪躲之间撞倒了路边的一个小摊。 “小姐没有伤着吧?”一个三十左右的文弱男子,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衫,一边忙着将散落一地的货物收拢,一边关切地向玉妍问道。 玉妍颇为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徐宁见恰有几个滚落脚边,便蹲下拾起那些货物。她一见这货物,竟怔往了。这玩意和当年玩的拼字板可真像啊。不过变了形态成为方块形罢了。 徐宁将这些拼图都交给那个商贩,忍不住问道:“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那摊主看起来十分斯文,拿起一个方块,有些腼腆地对徐宁说道:“回小姐话,这是九宫活字拼。您看,此物的六面均由九格构成,九格内有八木块,可移动,拼成后便是一句夫子教诲。” 他将那个九宫活字拼的一面里向徐宁展示了一下,那数个小木块杂乱无序,那摊主随手便将那小木块移动了几下,便组成了一句:有朋至远方来。 “真是太精巧了。”玉妍看得目瞪口呆。徐宁接过他手中的活字拼,将另一面翻转过来,摆弄了一下,很快便也拼出了一句:学而时习之。 “小姐心灵手巧,在下深感佩服。”那摊贩见徐宁手法娴熟,心下不由赞叹。他却不知,这拼字板,在徐宁那个年代,便连小学生也能熟练地拼出几个来回。 徐宁笑着说道:“哪是什么手巧,纯粹是玩得多了便会了。”不待玉妍取钱,她便掏出宝钞买下了两个。 那摊贩见徐宁将宝钞放入随身袋中,那一叠甚厚,估摸着徐宁应是富贵人家。他双手互握,犹豫着用力摩挲。见徐宁正要转身离开,便狠下心来,大声唤道,“小姐,在下还有一个小物事,请小姐看看,定能让小姐喜欢。” 徐宁一听还有好东西,便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着那摊贩,不知他要拿出什么稀奇事物。只见他转身取出一个小木箱,木色陈旧,边角皆呈灰色。 那摊贩不知如何双手在木箱上一按,箱盖竟自动弹起,徐宁吃了一惊,不由想到了自动弹簧。她的目光便聚焦到这木箱上,但见它精雕细琢,花纹古朴,不知是何年代之物。那摊贩从中取出一样布裹着的物事,在开合之间可见箱子里隔竟有数层之多。 那摊贩又将一小缸水搬至桌边,取出一根管子,一端放入管子,一端插入那物事之中,随后便将包裹着的布扯了开去。 “啊!”徐宁只觉眼前一亮,一座半尺高的假山出现在眼前。山上松柏俨然,还有流水倾泄,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最妙的是,亭台前一排小人执萧围地而坐,活灵活现。那摊贩在假山后某处用力一扳,便见那流水演成瀑布,飞泄而下,那排小人的乐器竟发出了叮咚之声,韵律和谐,十分好听。 “是风过野!”玉妍惊喜地说道。这是南京一带颇有些年头的乡间小调,曲调悠扬,韵味十足。徐宁在那清脆的音乐声中,只盯着那一排小人,还有那忽大忽小的水流,在心中惊呼,这,这不就是音乐盒?! 那名摊贩也看着这精巧的假山音乐盒,眼神中有一丝伤感。一曲奏罢,他强笑着问道:“小姐,可还满意?” 徐宁早已看得心摇神驰,自是狂点其头,玉妍更是眼放光芒。“不知此物作价几何?”徐宁终于开口问道。如此宝物,自当收入。 那摊贩见徐宁问价,突又感无法开口,在心中挣扎了一会,又看了一眼那假山,握着拳,咬牙道:“愿值百贯。” 徐宁还没说话,旁边突然冲过一名女子,蓦地一伸手将那假山抱入怀中,紧紧不松,睁圆了眼瞪着那摊贩,咬牙切齿道:“你,你竟如此狠心!” ------------ 第四章 禄山爪 徐宁愕然地看着突兀而出的女子。只见她清雅秀丽,但一脸菜色,衣襟与手肘处均打着厚厚的补丁,抱着那假山犹如抱着一座金山一般,紧紧地贴在胸前,不顾那管中流出的水湿透她的衣物。 “你,你快放下!”那摊贩急道,上前扯住那女子。那女子任由那摊贩拉扯,不肯松手,一言不发地泪流满面。那摊贩见状,心中一软,放开了她,眼里终也落下了泪。 “阿齐,这,这东西终究留不住了。你还是放下吧。”那摊贩擦干了泪水,劝道。“便是留着,小琪也不会回来了。”言语之中,苦涩已极。 那女子听得那摊贩所言,呆了一下,忽又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假山,固执地和那摊贩对峙。那摊贩无奈地看着她,眼神悲伤。片刻之间,那女子眼中又流下泪来,渐渐声起啜泣不已。 徐宁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如何出言相劝,只好左右四顾。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个摊子的位置,与刚才夫子庙前热闹之处相比,显得有些僻静。而看那摊贩的存货,只有十数个拼字板和一些小竹器,均放在这张面上沆洼的残破桌子上,生意似乎非常萧条。说不定,徐宁买下的这两个拼字板,是他的第一宗开张生意。 “阿齐,若将听风给了这位小姐,她家里如此富贵,听风必可保留。若是留在咱们手里,被那禽兽夺去,只怕听风会落得个石消风失。”那摊贩只感心中难受,但为了保全此物,又不得不硬起心肠相劝。 那名唤阿齐的女子听得那摊贩所说,呆了半晌,将那假山小心放在桌上,轻轻抚摸那些小人偶,眼含泪光。极其不舍。 徐宁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会夺人所好。眼见那叫阿齐的女子,对这个应该叫听风的音乐盒珍爱异常,她自然不会做那强抢豪夺的事。她正待开口表示不要了,忽听见一个声音很嚣张地说道:“哟!这块石头不错。给小爷拿上!” 为什么每次想说话都有人插嘴?徐宁在心中默默地恨道。 “啊!”那摊贩见了来人。却慌张起来,连忙将假山搬起欲放入先前那个木盒中。哪知那人身旁的家丁倏地蹿出,一把按住了那假山。不许他动弹。 徐宁看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摇着折扇,从簇拥着他的家丁中走了走出,得意洋洋地笑道:“嘿嘿!莫问!你偷了我家东西还在此招摇撞骗?” “我没有!”莫问见躲避无了,愤恨地说道。那名叫阿齐的女子,见了公子哥,顿时双眼喷火地盯着他,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你还我家小琪!”她终于忍耐不住,冲上前去想要厮打那公子哥。前头那家丁急忙用手推挡阿齐。她站立不稳,便要摔倒。徐宁连忙伸手扶住她。 “哼!你家莫琪偷了我家东西,人赃俱获,有何话说!”那公子哥阴冷地看了一眼阿齐,又向莫问道,“小爷我仁慈。宽限你们一段时日,你们还不曾赔出银钱来,现下倒咬上小爷了!” “我们家小琪绝不会偷东西!如今她已经不见了,你还想要如何!”阿齐愤怒地瞪着那公子哥,大约触及伤心事。眼中又流下泪来。 “哦?莫琪畏罪潜逃了吗?如此说来,你们便将此石头给了小爷,稍微弥补一些小爷的损失!”他张狂地笑着,将手伸向听风。他的手从绸缎衣袖中伸出,肉白肤细,在听风的映衬之下,十分肥腻。 莫问与阿齐见状,不约而同扑上面,用身体护住听风,不让他靠近。 那公子哥见两人阻挡,一怒之下,便大声呼喝家丁,快将听风抢出。 “且慢!”徐宁见场面混乱,似乎没人记起她才是第一个买主,忍不住大声提醒在场的各位,“适才莫老板好像已经将此物卖给我了。” 各人均是一怔,莫问连忙点头道:“是,在下已将听风售予这位小姐,现在,它已经是这位小姐的了。” 那公子哥本目中无人,一心只看向听见。如今听得徐宁清悦的声音,心中一荡,便色眯眯地看向她,只见眼前佳人清秀可人,身姿绰约,肌肤白里透红,细腻柔和,不由得双眼放光,淫笑着上前,手指向前一伸,想要摸一摸徐宁可爱的脸庞。 “你要干什么!”玉妍见状立刻挺身上前护主,挡在徐宁面前,不让那公子哥靠近。 “没什么,在下只是见小娘子肌滑细嫩,想要看看用得什么胭粉,哈哈!好买些回去,若小娘子来府上玩耍,便可使用。”那公子哥轻佻地说道,“是不是啊?小娘子?哈哈!” 徐宁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转身从包中掏出一叠宝钞,也没怎么数,便塞给了莫问,说道:“莫老板,这是货款,你收好了。”她从适才言语中,听出这莫家似乎也颇困顿,便也不在乎是否多给,多出的便当是帮人一把。 那公子哥见徐宁不加理会,更是心痒难搔,向家丁使了个眼色,那些家丁便一涌而上,玉妍挡得了这边挡不了这边,很快那公子哥便趁机绕过玉妍来得徐宁面前。 “小娘子,你若喜欢这石头,哥哥买了送你,如何?”他狞笑着又伸手摸向徐宁的脸颊。 徐宁在现代时,生活圈中多数是斯文朋友。来到明代后,所交结的虽然并非文人,但也绝无非礼之举。她两辈子没遇见过这样的人物,一气之下,不顾一切,伸手扭住那只魔爪的食指,狠力向下一扳。 军训时,教官曾经说过,若想以弱甚强,一定要以点带面。女子力弱,男子力强。与男子相抗时,绝对不可乱打乱击分散力量。一定要集中所有力量,攻其一点。 “哎呦!”那公子哥疼得大叫一声,不出徐宁所料,立刻挣扎着用力缩回了手,徐宁也不纠缠,立时放开,他便捂着手不停揉搓,舒缓疼痛。徐宁在旁冷眼看着他。 他抬头瞪了徐宁一眼,忽又笑道,“嘿嘿,还是只小野猫啊!” 那些家丁见他吃瘪,纷纷围上来要为他助阵。他用力一摆手,狂笑道:“都退下。小爷就喜欢驯服小野猫。哈哈!今天小爷就来教教你们!可学着些!”说话间甩了甩手,又大步走了上前,想要拉扯徐宁。 玉妍在一旁见了大惊失色,焦急地叫道:“住手!快住手!”这位新小姐刚来府中不久,才与她第一次出门,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只怕从此在府中便无法立足了,说不定还会被卖了。 那公子哥色眯眯的盯着徐宁,一双手再度袭向徐宁。只是,这一次已不是脸庞,而是胸前。徐宁顿时大怒,手下再不留情,趁他分心之际,狠狠一脚飞踹而出。 以点带面,是这样吧,教官?徐宁在心里默默地向教官报告。 “啊……!”一脚中的,那公子哥惨叫一声,顿时脸色煞白,疼得汗出如浆,不一会便颓然倒在地上,象虾米一样弯起了腰,不停翻滚,说不出话来。 那些家丁见他受伤,吓得赶快围了过去,不停察看伤势,还有几个机灵的,盯着徐宁防止她逃跑。 徐宁踹完之后,见他倒地翻滚不起,心中也有些害怕。她转头想问问该怎么办,却正看见不远处,徐增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徐增寿快步来到徐宁身旁,看着地上翻滚的那公子哥,心惊胆战地问道:“徐宁,你这飞腿,不会再用了吧?” 徐宁见到徐增寿,心下大定,胆色又壮了起来,笑道:“这叫佛山无影腿,哼哼,专门对付这些色狼狂魔!”她见徐增寿听得有些傻眼,便又嘻嘻一笑,被那公子哥搅坏的心情顿时大好。 莫问见那公子哥倒地不起,连忙将听风装好,与阿齐一齐上前,将听风递给玉妍,请她拿好。两人转身对徐宁说道:“这位小姐,你快离开吧。这禽兽在这一带可是臭名远扬,犯不着与他牵连。”他们倒是好心,担心徐宁被这公子哥纠缠,委婉地劝她快跑。 徐增寿斜眼看了一眼正哀嚎不断的公子哥,忽然笑道,““不打紧。一只倒地胡狗,有何畏惧?” 徐宁觉得徐增寿话里有话,看了他一眼,却不知有何深意。如今还有外人,她不好相问,只得暂时按下疑问。 莫问又掏出徐宁刚才给他的一叠宝钞,想要拣出多余的金额还给徐宁,却被徐宁拒绝了。阿齐想了想,便说道:“这位姑娘,舍下还有些小玩意,当可抵得这多出的银钱。不如你随我们返家,拣选一些如何?”她甚有骨气,不愿无功受人之禄。徐宁心下赞赏,满含笑意地看了她一眼,又问了徐增寿的意见,便一同替莫问收了摊位往他家而去。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家丁围着的公子哥,从人群间隙里,忍着锥心的的疼痛,恶狠狠地瞪着徐宁等人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 第五章 奇巧术 莫问带着徐宁等人,穿过贡院街,左转方向,在贡院街与奇望街的交汇处,有一处小小的里弄。他的家,便在这狭窄的巷子里。 此时,徐增寿发现公子哥的一名家丁远远地尾随他们而来,冷冷一笑也不放在心上。堂堂魏国公府,自然不必怕这些宵小之辈。 徐宁打量了一下这条小巷弄,发现它夹杂在两条街之间,被两旁大户人家的高楼遮蔽了阳光,光线比较晦暗。大概是排水通道堵塞,巷中人家倾倒的污水未得及时泄出,满溢上涌,使得小巷路面湿漉漉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臭味。 锦衣玉食长大的徐增寿,从未来到过这样污秽的地方,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阿齐注意到了徐增寿的不适,有些歉意地看了看徐宁他们,忐忑地说道:“地方有些污糟,要不,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和我当家的进去取了出来,在这里供两位赏玩。” 徐宁曾多次随政府领导下乡镇慰问,偏远村落里比这更加困窘的地方,都曾经踏足,对这巷子的不堪环境倒也并不太在意。听得阿齐腆然的话语,微微一笑,说道:“不打紧,我陪你一同进去看看。这些精巧的物事,拿出来甚是费事,若是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弄坏了,岂不可惜?”阿齐有些感激地看了徐宁一眼,点点头,便当前带路。徐宁向徐增寿做了一个鬼脸,徐增寿无奈,只得抬脚跟上。 推开斑驳的房门。屋内收拾得很是干净。虽然只有桌椅等几件家具,俱都陈旧不堪,不过毫无污渍,纤尘不沾,看得出,女主人手脚很勤快。 “两位请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取了来。”莫问说完径去内室取东西。门帘一挑间。隐约传来一声“回来了”的问候,听声音似乎有些虚弱,模糊不清。 阿齐到厨间取了三个碗,用开水烫了,将茶水倒入。端出给徐宁等人饮用。她见玉妍诧异地看着那飘荡着茶叶杆的茶汤,脸色有些发红。徐宁见她尴尬,便端起茶来轻轻泯了一口,觉得茶水甘甜,倒也不失滋味。 徐增寿四下张望,忽然看见墙角放着一只木头狗。尺把长,双耳树立,毛发俨然。活灵活现。他心中好奇,便起身走过去,仔细端详。 阿齐见徐增寿对木狗感兴趣,在旁介绍道:“这是小黄。给我家阿疾小时玩耍的。”说着便伸手在木狗背上轻轻一拍,那狗咔的一声,竟撒开四肢,在地上转了起来。 徐增寿一惊之下,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这只不停转圈的木狗。脸上神色不知是吃惊还是好笑。 阿齐又拉了拉木狗尾巴,便听见木狗“汪汪”地叫了两声。徐增寿更是惊讶得张大了嘴,指着这木狗,说不出话来。 徐宁也陷入了震惊之中。自动走路的玩具小狗她当然见过。在她的年代,大街小巷都有人在兜售这样的自动玩具,有小狗的有小兔的还有小青蛙的,小孩们常常买上一个,任它在地上乱走乱跳,逗趣玩乐。但是,那些全靠电池驱动。 眼前这只木狗,却完全是木制!她也耐不住走过去,摸了摸那只木狗,只觉触手坚硬,确是木头。“这只木狗真的是木头做的吗?”徐宁吃惊之下问出一个傻乎乎的问题。 阿齐笑了,脸上带出些骄傲的神色,“不瞒小姐,小黄确实是木头所制。是我家阿琪和当家的一块做的。” 徐宁满脸惊叹的神情,不由对莫问这一家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靠电池等现代科技,能做出这样的活动玩具,那不是能工巧匠是什么?她忽然很想看看,莫问还能拿出什么宝贝? 徐增寿看着这只还在转圈的小狗,突然问道:“传说中诸葛先生能制木牛流马,不知道是不是如小黄这般?” 阿齐摇了摇头道:“这却不知道了。小黄是我家阿琪看了祖传下来的残编断简,自己琢磨出来的小玩意,给他弟弟解闷的。”她的脸忽又红了一红,“咱们穷人家,卖不起那些贵重物事,只能自己做些玩意。” 徐增寿摇了摇头,说道:“此言差矣。玩具一物贵在精巧。那些贵重之物,贵是贵些,无非是些金银玉器,远不及此狗深蕴机理。若是我,必是喜欢此狗胜于金银玩物。”那阿齐见徐增寿夸赞小黄,心下高兴,虽然不是她所制,却仍然觉得与有荣焉。 “让两位久等了。”门帘一撩,莫问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木鸟和一个小木盒。那只木鸟雕刻的十分古朴,双翅合起,昂首而立。 阿齐上前将木鸟接过,放在桌上,伸手到木鸟的尾部,轻轻一扳,那鸟便扑啦啦地展开双翅,在屋中飞了起来。徐增寿惊得立时站起,目不转睛地瞪着那只在屋里盘旋着的木鸟。 徐宁看着那只鸟,扑打着翅膀,毫无阻碍地在屋内飞着,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传说中鲁班制木鸢,翱翔天际三日三夜不落。 “这是鲁班那能飞三天三夜的木鸢吗?”徐宁终于忍不住问道,双眼仍紧紧盯着那只木鸟。 莫问连忙摇头说道:“不不,这只是一只机关小鸟,盘旋两三圈便无力再飞了。”说话间那只木鸟果然落了下来,妙的是,竟然又合上了双翅,双爪着地。“我怎么能与公输相提并论呢。”莫问满脸通红,双手乱摆,坚决地否认了徐宁的想法。 徐增寿不理他们说话,见那鸟落地,立刻上前捧了起来细细观察,却一无所获。他学着阿齐的动作,在鸟的尾部摸索了一下,发现有一个暗卡,使力一扳,那鸟便又飞了起来,他乐得咧嘴大笑。 徐宁看了一会徐增寿遛鸟,便又望向桌上的小木盒。莫问打开木盒,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红绸解开,露出包裹其中的一个水晶片,用红绸捏着水晶片的下摆,取了出来。那晶片如枣核一般,两端薄,中间厚,晶莹透明。 “凸透镜!”徐宁惊呼道。这完全就是一面凸透镜!莫问思索了一下,笑道:“小姐的形容真形象,以前我称它为水晶枣镜,如今便叫它凸透镜吧!” “你,你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徐宁惊叹于莫问的手艺,又有些疑惑,水晶不便宜,怎么莫问有水晶,家里却拮据成这样? 莫问也不答话,只问徐宁,这两样物品是否合心意。 徐宁沉吟着不答,心里有了一番计较。若是只有这只木鸟,玩物而已,无论值不值,徐宁都会说值,不会再要回多余的钱。但有了这块水晶凸透镜,那便又是不同情况了。要知道,能制出水晶凸透镜,凹透镜自然手到擒来。有了这两种镜片,望远镜就一定能制出来!望远镜,这对于徐达这样的军中大将,那是如虎添翼的好东西! “莫先生,这两样东西我非常喜欢。尤其是这块水晶枣镜,晶莹剔透可爱极了。只是,不知先生如何得到的?”徐宁问道。 “这……”莫问有些为难。他尚未出声,在教徐增寿如何更好的掌控木鸟的阿齐,转头见到莫问拿出这块水晶,顿时脸色一变,颤声问道:“当家的,你,你怎好将这祖传之物给卖了!” 莫问轻轻抚摸了一下这块水晶枣镜,鼻头酸涩,说道:“如今那狗贼处处逼迫,我们接不到活计,又不能带着阿疾一走了之。城里的当铺被那狗贼一通恶言,不敢收当。咱们,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疾没药喝继续病下去。如今这位姑娘肯收下它,好生保存,咱们又能给阿疾继续买药,就算是列祖列宗知道,也不会怪我们的。”阿齐听了,眼睛一红,脸上悲色闪过,不再言语。 徐宁听得这是他们的祖传之物,不禁一楞,这是闹哪样?但是,无论如何,她不愿趁人之危。“莫先生,若此物是贵府的传家之宝,还是不用给我了。我觉得那只木鸟很是可爱,已经很好了!绝对物超所值!”徐宁笑道。 莫问正要开口说话,内室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阿齐慌忙掀开门帘,跑了进去。莫问也紧张地看着内室,一副很想入内照顾的神色。 “莫先生,这是……”徐宁见状,便问道。 莫问也不隐瞒,点点头,黯然道:“那是小犬。他自出生后便心有竭力,不得辛劳,每天只得静养度日。” 玉妍在旁听得,同情地说道:“我听徐管家说过,他老家的表兄弟好像也得了这样的病,听说只能卧床不起,每日以补物将养。” 看现象这莫问的儿子得的好像是心脏病?徐宁暗暗揣测。 “莫先生,恕我唐突,你这等神乎其技,应光宗耀祖,怎会受制于那不入流的恶人?”徐宁又问道。 莫问想起这些年的困窘,感伤异常,摇了摇头,说道:“一言难尽。” ------------ 第六章 墨家子 ps: 紧赶慢赶,还是超过时间,唉。给各位添麻烦了,对不起。 阿齐愁眉苦脸从内室出来,“阿疾的药又快用完了。这次只怕要到江宁县才能买到了。” “江宁县?”徐增寿奇道,“都用些什么药?南京城里没有吗?竟要舍近求远到江宁县购买?” 莫问摇了摇头,恨道:“全是那狗贼!他逼迫京里的药店,不可将药配给我家。为了买得药,我只好到京郊购买,如今京郊药铺也难以购得,所以,这次药用完了,只怕便只能到江宁县买了。唉!若不是阿疾身体经不起长途奔波,我们早就合家搬出这是非之地了。” 阿齐红着眼睛,将木鸟和凸透镜收拾好,递给了徐宁。 “真是欺人太甚!”徐增寿听了,怒火中烧,“那只胡狗竟敢如此仗势欺人!” “你认识那个色胚?”徐宁听了徐增寿的言语,好像认得那个色狼。 徐增寿点点头,说道:“那是胡惟庸的儿子胡绩德。哼,一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胡惟庸!右丞相!”徐宁倒吸了一口冷气。丞相大人!怪不得如此气焰嚣张,原来是光二代!徐宁转念一想,胡惟庸在朱元璋手下,也长久不到哪儿去,很快便会倒台了,这只色狼,看他能嚣张多长时间! 莫问听得胡惟庸的名号,按压不住,尖声骂道:“丞相便可鱼肉百姓吗?丞相便可肆意胡为吗!”阿齐更啜泣起来,“我家……阿琪,便被他给逼得不知走到哪处去了。”说着说着便悲声大起。 徐宁见她伤心已极。赶快从包里掏出丝帕,替她拭去不断流下的泪珠。“莫先生,你与这胡德绩,究竟有何嫌隙?不若说将出来,大家合计合计,若能帮得上忙,我们一定会相助的。”徐宁看了一眼徐增寿。徐增寿也点头称是,如此鱼肉之行,他也看不下眼。 在他们的功勋子弟圈里,相互角力斗气自是不少,但拿普通百姓出气的却是几乎没有。象胡绩德这样的败类。在他们圈子也很是不得人心。徐达对几个子女管教严厉,家风甚健,绝不允许他们出去祸害百姓。因此,徐增寿虽然平日贪好美食四处品尝,但都依价付钱,绝不拖欠。更没有什么霸王餐之说。他自然很是痛恨这些仗着权势欺压百姓的人。 莫问看了徐宁和徐增寿一眼,长叹一声,说道:“此事都是我一人的错。” “我家原是山东人氏。先祖擅长机关制作,代代相传。到了曾祖父那一辈,被元军强征入伍,从事军械制作。曾祖父平日亲自教授祖父几个兄弟机关之术。他对我祖父最是疼爱。常常多加指点,还传了一本祖传密技。这枚凸透镜,便是曾祖父在军中制械有功,得元将赏赐的水晶所制。有一年,曾祖父随元军远征花赤国,祖父几个兄弟久候未归,便争相要继续曾祖父的衣钵。争执起来。一家人便伤了和气,从此天南地北相隔不见。” “祖父带了我父亲一人,浪迹天涯,四处讨生活。他们二人回到山东,我父亲娶了亲便生下了我。后来,在连年征战中,我流浪到江宁县,在一家大户人家做木匠活。” “那户人家便是阿齐的娘家。不久,城内叛军作乱,四处抢夺未婚女子。阿齐的娘家便匆匆将阿齐配给了我,让我带着阿齐出城。那夜城里四处都是哭声。我带着阿齐趁夜逃出了江宁县,来到了南京城。” “阿齐在南京城为我生下了阿琪与阿疾两个孩子。那时我们生活得很幸福。可是,千错万错,我不该贪图银钱上胡家应工!” “阿疾的病,需要银钱买药将养着。那时胡家招工,我看工钱挺高,便应工了。阿琪平日随着我干活,手艺不输于我,便求着我带她一同进胡家,好赚得半个工多添些银钱给阿疾看病。哪知有一日,那狗贼撞见阿琪,见阿琪貌美,竟诬她偷盗想逼阿琪就范,否则便要将阿琪送官。” “阿琪愤怒之下,用手凿打伤了他,逃出了胡家。我,我们竟从此再未见面了。” 莫问触及伤心之事,泪落如雨。阿齐更是悲伤得无法言语,靠在徐宁身上,泪水纵横。 “啪!”徐增寿重重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三碗茶水扑扑直响。“真是太过分了!如此横行霸道,当真以为南京城没有王法了吗!” “没用的。我们也上南京府告过,结果反被衙役叉了出来!”莫问愤愤地骂道,“那些狗官,全是沆瀣一气!” “那胡绩德知道我去告他之后,反而得意洋洋地来告诉我,他已让城里当铺不得收我的抵当,全城的药店也不得买出药物给我,竟是想逼死阿疾!”莫问双拳紧紧握住,眼睛赤红,恨声说道。 徐宁听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这色胚好狠毒!下次让我看到,一定再踢他两脚!这种人就该被送去流放边疆!” “莫先生,你不用怕,你要买什么药,告诉我,我去替你买了来!我还不相信了,这朱家的天下,他胡惟庸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莫问感激地看着徐宁,摇了摇头道:“不成的,小姐,那胡家势力很大,不要拖累了你。” 徐增寿傲然道:“他便是势力再大,也不敢上我们那闹腾!” 莫问不明所以地看着徐增寿,对他如此的口气有些不明。徐宁笑道:“好教先生知道,这位是魏国公府的公子。那胡丞相,嘿嘿,可不敢对他们上下其手。你放心吧!” “真的?”莫问当然知道魏国公徐达。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徐增寿。 徐增寿向他点点头道:“是真的。你们不用害怕,这件事若是真如你所言,那便是他不对!你大可往官府告官去,若官府再将你叉将出来,你便来寻我,我一定陪你去讨个公道!” 徐增寿刚从中都讲武归来,满身是劲,正愁没地方发泄。以前生事打架,都会被徐达教训,如今义助他人又可以打个痛快架,想必徐达不会怪罪于他吧? 徐宁也大为赞成。她宽慰阿齐道:“阿齐,就听阿寿的话吧。若那狗贼再为难你们,你们便告他们去。如若还不成,便来魏国公府找阿寿或者我。别再发愁了,以后会好起来的。”她轻轻地替阿齐拭掉泪水。阿齐感激地握着徐宁的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徐宁知她心中激动,为让她稍微平复一下心情,便转头指着这些机关,对莫问说道:“你这些东西如此精巧,我很喜欢,全都要了。不知莫先生可还有时间能制作其他东西?” 莫问对徐增寿的仗义执言感激不尽。听得徐宁问话,便答道:“如今无工可做,自然有的是时间。不知小姐想要做什么?” 徐宁听得他有闲时,眼睛一亮,指着那水晶镜片道:“不知道先生可能再制得一片如此镜片?” 莫问听了顿时一笑,有些自傲地说道:“这技艺自我曾祖父辈传至我,早已娴熟无比,若不是没有水晶,”他尴尬地笑了笑,继续道,“早已磨制数片出来了。” “哦?”徐宁听得他技术娴熟,顿时大喜,“水晶我可以提供。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磨制相反方向的?” “相反方向?”莫问楞了一下,“如何相反?中间薄两边厚么?” “是的!”徐宁拍手道。 “自然可以!不过,却要费些时日。因为往日磨制工具皆是为这凸透镜准备的。若要磨制相反方向的,便中重新制作打磨工具,要多花费些时日。” “不要紧,你慢慢准备。只要做得出来,那便好了。”徐宁听得他能打磨得出来,正高兴着,自然不会在意这时间,反正他迟早能打磨出来。 “莫先生,不知打磨这一块镜片,工钱多少?”徐宁问道。 “不用不用!”莫问连忙摇手拒绝。才收下了徐宁一叠宝钞,怎么好再收她银钱。 徐宁却不答应,她从包里又掏出一叠宝钞,塞给阿齐,说道:“这算是订金。你们先制作打磨工具。稍后我寻了水晶再给你们送来。”阿齐急忙推辞,徐宁却用力按着她的手,笑道:“有劳有得,咱们不能坏了规矩。” 徐增寿不知徐宁为何如此想要凸透镜,但见她十分喜欢,便也插嘴道:“莫先生,你就收下吧,反正她是个小财主,不要多浪费!” 徐宁听了哭笑不得,瞪了徐增寿一眼,这怎么说话的嘛!徐增寿也向她做了个鬼脸,扯平! 莫问见盛情难却,只好收下这些宝钞,向徐增寿与徐宁躬身行礼,说道:“多谢二位!” 四人又说了一会话,莫问夫妇挂念着内室的儿子,时不时地偷眼观看。徐宁见此便与徐增寿起身告辞。她让玉妍抱着听风,自己想拿那只木鸟,谁知徐增寿快如闪电般地一把将木鸟抢在怀中,嘻笑道:“宁宁,这木鸟哥哥便替你收了。” 徐宁见他爱不释手,只怕是企图已久了,知道这只鸟是无法从他手中要回,便向他挥了挥拳头示威。徐增寿自然不在意这小拳头,自顾自地在调戏木鸟。 徐宁小心地将凸透镜放入小盒中装好。红绸翻舞间,忽然见盒底用玄色丝线绣着一个篆体小字。 “墨”。 ------------ 第七章 风乍起 “胡三!快去请妙春堂的张大夫!胡有!你去报夫人,说少爷受了重伤!请她速来少爷房里探看。” 胡府的管家胡尤今日刚从乡下探亲回来。这些天他虽人不在府中,但已将手头一切事务交托给他信任有加的副总管赖何晖。这赖何晖自小在他眼皮子下长大,办事稳妥,他很是放心。今日,他前脚才踏进胡府,赖何晖后脚便立刻前来汇报,虽然有些着意了,但这份忠心却让他感觉很舒服。听了赖何晖的汇报,他亦觉得这府中一切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赖何晖果然没让他看走眼。 哪知这才刚刚放下心来,大门处却起了乱子。众家丁抬着胡府的大少爷胡绩德哄乱地闯了进来。胡绩德那满脸汗水和惨白的脸色,将胡尤吓了一跳。而当他看见胡绩德的伤处竟是宝贝子孙根时,更加魂飞魄散,立刻令家丁快去将南京城最好的妙春堂大夫请来。这事,拖不得,如果有什么差池,他可担当不起老爷的怒火。老成持重的他,当然马上命人将夫人请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胡绩德抬回他的房间。“啊!”一个家丁手下不知轻重,将胡绩德的腿往上一抬,方便将他平放于床上,哪知这轻微的一动,便让胡绩德疼得如杀猪般叫了起来。 “狗东西!滚一边去!”胡尤赶快上前接手。胡惟庸生性畏妻,在老婆周氏面前一直低声下气,不敢有违,更加别提娶妾了。因此,年过五十了,才只得一个儿子,全家视若珍宝。胡尤自然不敢大意。 胡绩德仍是吸着冷气面青唇白,象虾米一般躬身缩在柔软的床锦之上。嘴唇哆嗦着,疼得说不出话来。“大夫怎么还不来!胡有!你再去请!”胡尤见胡绩德疼痛难当,不由皱起了眉头。 “绩德!绩德。你怎么了!”那胡有还未出门,胡惟庸的夫人周氏便焦急地冲了进来。她四十左右。面敷脂粉,保养得宜,看起来竟仿如三十几许的人。今日周氏进宫与皇后叙家常,刚返回府里,便听得仆人奉胡尤之命来禀告胡绩德受了重伤。她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急匆匆地赶了来。 “娘……”胡绩德忍着疼,微弱地喊了一声。周氏扑到床前。见胡绩德双手捂着裆部,痛苦的紧缩着双腿,不由得一阵心疼。转头对胡尤斥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胡尤赶忙上前说道:“已经着人去请了两次了,妙春堂的妙手张应该马上就到了。” 周氏知道胡尤办事老成。便也不再言语。拿出帕巾为胡绩德擦去满脸汗水,连声安慰道:“绩德,你忍耐些,大夫很快便到了。” 周氏见胡绩德仍是疼得发抖,心中更加如刀割一般。又疼又急一股火气无处发泄。她看到那群畏缩的家丁。顿时心头火起,咬着银牙怒道:“你们这群废物!让你们保护少爷,你们竟让他受了如此重伤!来人!每人拉下去重笞三十!” 那群家丁顿时扑通扑通全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娘……不关他们的事。”胡绩德见周氏要责罚那些家丁,便忍着痛说道。 “绩德……”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周氏见胡绩德疼得青筋暴露,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绩德,是谁打伤你的!你告诉娘,娘给你作主!” 胡绩德轻微地摇了摇头道:“娘,是一个女魔头。”“女人?”周氏楞了一下。知子莫若母。胡绩德的花花德性,周氏自然最清楚。如今听得竟是被一个女人打伤,这里头究竟发生什么,她自然能想得到。 “孩儿没有胡作非为。只是为了讨回被人拖欠的银钱。哪知那女魔头突然暴起伤人,孩子猝不及防才会被她踢伤。”胡绩德说了这几句话,脸色更加煞白了。 “那女魔头现在何处!”周氏听了柳眉一竖,平日无理也要三分闹,如今自家儿子并无出格之举,竟遭此无妄之灾,如何能罢休! “少爷!少爷!”那跟踪徐增寿一行的家丁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呼小叫什么!”周氏正怒火攻心,听了便骂道。那家丁被责骂顿时不敢出声,偷眼看了一下床上的胡绩德,小声道:“夫人,小的尾随踢伤少爷的那伙人,发现他们进了其方巷。” “其方巷?”周氏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便是那莫问一家所在。”胡绩德哼哼道。“又是他们!”周氏怒道,“上回他家女儿偷了咱们府中的东西,还没和他计较,如今竟敢勾结别人来打伤你?!” 周氏又指着那群家丁喝骂道:“你们这群废物!少爷受伤时就应该奋勇擒拿恶人!如今竟连一个女人也抓不住!还任由她四处乱跑!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将她抓了来!” “不成的……”胡绩德又忍痛说道。“为何?”周氏疑惑道。 “她,她和徐家那四混子在一起。”胡绩德恨恨地说道。他何尝不想当场将徐宁抓住,好好折磨一番,但他从小与徐增寿相遇争斗,从来都是输得清洁溜溜。如今徐增寿再次在旁虎视眈眈,他岂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增寿带着徐宁等人扬长而去。 “徐增寿?!”周氏听了咬了咬下唇,恨声道,“魏国公府又如何?难道便能欺压良善无故作恶吗?我这便去为你讨个说法!”她看着宝贝儿子不住捂着裆间的痛苦模样,更加难受,激动之下,便要去魏国公府讨个公道。 “娘……”胡绩德急忙阻止。 “夫人……三思啊!”胡尤也扑通一声跪下,大声劝阻。 “还是等爹爹回来再作打算吧。”胡绩德艰难地说道。他虽是花花公子,但也知道徐达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是朱元璋眼里的红人。如此冒冒然打上府去,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只怕连累到他在朝中为官的父亲。 “是啊,夫人,如今老爷尚在朝中,您一人前往魏国公府,怕是不便啊。”胡尤也劝道。 周氏听了也觉有理,只好再次坐下,在床边温言抚慰胡绩德。 “张大夫,这里,快。”窗外传来胡有的声音。张妙手常常来府中出诊,对这里轻车熟路,很快便见到了胡绩德。 他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胡尤及周氏。随后便从药箱中取出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胡绩德的裤子,将伤处观察了一下。只见那伤处鸡飞蛋打,红肿得犹如成熟的小蜜桃,在枝桠间摇摇欲坠。 “啊!”周氏见状脑中一晕,身子轻晃几欲晕倒。胡绩德这子孙根如此受虐,不知还不能能传宗接代。这胡家,可就这一根独苗!胡尤赶快上前扶住周氏,将她引至椅中坐下。 “张大夫!张大夫,你可要好好看看,一定要救救绩德。”周氏紧紧抓着椅靠急道。 “夫人稍安勿躁,老夫自当尽力。”张妙手答道。 经过长长的一段诊治后,张妙手终于吁了一口气。周氏连忙上前探问情况。张妙手笑道:“夫人放心。胡少爷这伤暂时已无大碍。将养些时日,应能恢复。” 周氏悬着的一颗心此时终于放下。张妙手又神色郑重地交待道:“不过,将养之时,绝不可近女色,还请胡少爷忍耐。” “若近女色会如何?”胡尤问道,自家少爷他知根知底,让他不近女色,不若让他自宫。 “将养之期若近女色,便会皮开肉绽无回天之力了。”张妙手摇了摇头说道。 “啊!”周氏听了顿时点头,“张大夫放心,我定会令小儿节制!” 胡绩德躺在床上,听了禁忌之说,只觉苦闷之极,眉头紧锁。 当胡惟庸知道胡绩德受伤时,已是酉时。今日散朝后,朱元璋特意将他留下,取出刑部关于《大明律》的一些推广建议,包括三册一套的《大诰》。《大诰》纯是图画,内容依《大明律》而起,画风简单明快,让人一目了然。朱元璋对《大诰》很是看重,就一些细节与作为中书省右丞相的胡惟庸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所以,当胡尤派去通知胡惟庸的家丁,在宫门口快被风吹成冰棍时,才见到加完班的胡惟庸。 胡惟庸一听家中独苗被人伤了最重要的部位,心急如焚,不断催促轿夫加快脚步,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时间内,见到了胡绩德。 胡绩德上过药后,疼痛已减轻,脸色好了许多。胡惟庸揪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松了些。很快,他便想到了始作俑者。 “什么?这事还牵扯了魏国公府?”胡惟庸在听了周氏怒气冲冲地“哭诉”后,皱起了眉头。 “怎么?和徐达那老小子有关,你就不敢为咱们儿子做主?”周氏见胡绩德沉默下来,便讥讽道。“你若不敢去找他,我自己去!横竖要他家给个说法!” “夫人!”胡惟庸见周氏急躁不已,便拉住了她,慢言细语道,“夫人,那徐增寿既无出言又无出手,你说,咱们上魏国公府讨什么说法?没得让他家看了笑话!” “再者,那女子前往莫问家,焉知不是莫问同伙?” 周氏被胡惟庸两句问得说不出话来。但又心疼胡绩德,只好恨恨地说道:“我不理这些,反正,你要给绩德作主。此番他可受了大苦。”说罢又嘤嘤哭了起来。 “这是自然。绩德是咱们的儿子,老夫岂能看着他受难?” 胡惟庸为胡绩德掖了掖被角,眼里闪过一丝狠辣, “惟今之计,唯有先将那女子和莫问一家抓了来,方是正事!” ------------ 第八章 水之晶 徐宁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别人的猎物。此刻,她正与徐增寿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 “阿寿,那胡惟庸是如何一个人?”徐宁问道。她虽知道胡惟庸会倒台,但并不知道是因何事由而起。《明朝那些八卦》,她主要盘旋在成化年间的故事,对于朱家两个大牛人,倒是关注不多,只知道大概事件,似是而非。 徐增寿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伤脑子的事,我一向懒得想。你若要知道,问燕王去吧。”前些日子的洗尘宴上,他一时口快,仍叫朱棣作四哥,虽然朱棣当时不以为忤的应了,但宴后徐增寿却被徐达给教训了一顿,让他牢牢记得,如今朱棣是燕王了,不得再以狎犯禁。是以现在徐增寿,说到朱棣,言必称燕王。 他见徐宁神色有一丝忧虑,便笑道:“不必担心,那胡绩德早已臭名远扬了。便是我爹也十分不喜。何况此事本就错不在你。你不必担忧。咳咳,若你肯继续下厨,我当为你作证!” 徐宁正想着,虽然踢伤了胡绩德,但胡绩德有错在先,还屡阻不止,自己这怎么也得算是正当防卫吧?胡惟庸虽然不知品性如何,但是身为丞相,必能明辨是非。此事理应无需担心。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壮胆,大不了回濠村去,胡惟庸一个右丞相,虽然一人之下,但那手还能伸到皇帝故里去?莫问一家若一同往回濠村,说不定还能成为大发明家呢! 徐宁做了计较便心情大好,耳边听得徐增寿的劝慰,不由感叹他兄妹情深,哪知徐增寿最后却暴露了真面目。徐宁哈哈一笑,双手作势欲夺回徐增寿怀里的木鸟,惊得他怪叫一声。跑了开来。徐宁大声笑着追了上去。两人嬉笑打闹,长长的一段回府路充满了欢笑。 “徐宁姐!”刚回到院子,玉妍将听风放到徐宁房中。马丽苏便从房里跑出来,一把抱住徐宁的胳膊。委屈地看着她。 “怎么啦?我们的小苏苏,今天上课被先生罚了?”徐宁刮了一下马丽苏光滑的小鼻子。 “才不是!先生说的课业,景先生早就教过了。”马丽苏扭了一下身子,嘟着嘴道,“刚才下学回来,都不见你在房中,又出去玩不带上我!” 徐宁听了哭笑不得。对着马丽苏说道:“苏苏,你这不是要上学吗?” “现在下学了。”马丽苏反驳道,“而且,先生上午还教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徐宁一阵无语。马丽苏上学后长了知识,徐宁又常常待她如妹妹如朋友,亲密无间,使得她心性越发活泼。不象这个时代的孩子,规行矩步。比起一年前刚认识徐宁时,有了天翻地覆地改变。 “好吧好吧,趁现在还没开晚饭,咱们就出去逛逛。不过说好了。要回来吃晚饭哦。”在濠村时,马丽苏有时放假,徐宁也会带她去逛街,累了便在街上吃饭,并不象很多女子那样,夜晚便不出门。但如今来到南京,住进徐达家中,徐宁自觉应尊重徐家的习惯,便和马丽苏约法三章。 马丽苏自然一口答应。徐宁进房取了钱物,便拉着马丽苏的手又要出门。玉妍见不禁苦笑,这位新小姐真是闲不住,才回来又要出门。她自然不敢让徐宁单独出门,今日那可怕的胡家公子便已让她至今惊魂未定。 于是,逛街三人组,又出发了。 “玉妍,你知道哪里有买大块的水晶吗?”徐宁问道。她急于想将望远镜制作出来,毕竟这一熟悉的事物,也能让她勾起一点点现代的思乡感。 玉妍想了想,便说道:“三山街便有很多珠宝商铺。多售各色珠翠,小姐若有兴趣,不妨前往看看。”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马丽苏仰起小脸问道。 玉妍笑着说道:“有的。三山街是城里很热闹的街道,除了小吃外还有很多小铺买些新奇的蕃邦玩物,对了,还有杂耍。那里离咱们府很近,出去后,穿过大功坊,向左拐,便是三山街了。” 马丽苏急不可待地说道:“好啊好啊,那我们去三山街吧。徐宁姐,快走吧!不然呆会赶不及回来吃晚饭了!” 三山街上,人头攒动,百货杂呈,竟是一个小集市一般。街的东北角前有一个小广场,上面各色杂耍正热闹开演。马丽苏看着一个艺人,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吞进肚子,惊得大叫了起来。还有那小猴,顶着一个红鼓,在场上游走,拱手作揖,十分可爱。马丽苏被逗得捧腹大笑,不肯离开。她在中都也曾观看杂耍,但远不如南京的品类丰富,如今自是看得津津有味。徐宁好说歹说,保证还会再带她来观看后,马丽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去看徐宁想要的水晶片。 “小姐,你看,无尘斋,这是三山街最大的珠宝铺,咱们去看看吧。”玉妍指着一家门面堂皇的珠宝廊说道。 时值傍晚,店中并无多少客人。三人甫一进门,掌柜便迎了上来,热情说道:“小姐,欢迎光临敝号。不知想看些什么?” “有没有无色透明的水晶片?”徐宁问道。 “有,有!小姐,您要水晶,那可找对地方了!咱们店里的水晶,那可是南京独一份!您请稍坐片刻,饮杯热茶,我这就去取来给您赏玩。”那掌柜忙不迭地说道。徐宁喜穿棉质袄裙,又不爱施脂粉,完全不是白富美之人。但那掌柜精于察人,眼光极毒,见徐宁落落大方,毫无怯意,侍立在旁的玉妍,又服色雅致,质地上佳,显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便知徐宁定非寒酸之人,连忙去捧最佳的水晶出来。 当那一盘晶莹剔透的水晶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徐宁便知,这掌柜所言非虚。一块块莹洁晶光如水之精华的水晶,用最闪亮的光芒,傲然向观赏的人们显示着它们不凡的价值。 “多少钱?”徐宁终于问道。她两眼放光地看着这些充满灵秀之气的水晶,觉得用钱来衡量它们,似乎有一丝俗气。 夜色清凉,三人返程途中。徐宁压了压小挎包里那三片水晶,心里既高兴又郁闷。高兴的是,这水晶的质量真是不错,毫无杂质,一定能磨出毫无色差的镜片。郁闷的是,这三片水晶足足花了她四百贯,就这还是玉妍施展砍价技能的结果。 徐宁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小资产,这才发现,到南京没几天,这一年积攒下来的银钱,就哗哗地花出去了好多,顿时心疼不已。 “得想个法子赚些钱!”徐宁头也开始疼,绝不能让它演变成坐吃山空的节奏。可是这偌大的南京城,有什么地方可以供她赚钱呢?徐宁看深深的夜空,在心中呐喊! 徐宁三人回到徐府时,正赶上开饭。徐妙锦笑着问徐宁,今日可遇到什么趣事?她听得徐增寿说与徐宁出门玩耍,便十分后悔没有同行。 “没什么,便是遇到一个很有趣的人。设计得机关能自行操动,令人大开眼界。对了,妙锦妹妹,阿寿还带了一只木鸟回来呢,能自动飞旋,可好玩了!”徐宁向徐妙锦推荐道。 因此,吃过饭,马丽苏与徐妙锦便闹着徐宁要看那只神奇的鸟。于是,徐增寿窝藏起来的鸟儿,便开始了不知疲倦的飞翔。 “这是什么?”就在四人看着那只鸟儿哈哈大笑时,徐达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小院中有只木鸟在不停飞翔。 徐增寿赶忙收起嘻笑的神情,说道:“爹,这是木鸟。”徐宁听了,噗嗤一笑。木头制的,自然叫木鸟。徐达难道不知道这是木鸟吗?徐增寿这回答,可真如没回答一般。 “宁儿,你来说说。”徐达瞪了徐增寿一眼,这不是木头鸟难道还是纸鸢? “义父,这是木制的机关鸟。可自行在空中飞翔。”徐宁恭敬地回答道,说着还向徐增寿挤了挤眼睛。徐增寿向她呲了一下嘴,以示抗议。 “机关鸟?”徐达惊诧问道,“能自行飞翔?” “嗯,爹爹,刚才我们都见识过了,很是有趣。”徐妙锦也说道。刚才笑着开心,她的脸上还有着一丝红晕,在灯光下很是漂亮。 “哦?果然机巧。”徐达将那木鸟拿在手中,抚摸了一遍,发现鸟尾的机关,便用力一扳,那鸟便自动飞了起来。徐达看着在黑夜中盘旋的木鸟,若有所思。 徐宁也看着那只鸟儿,双翅展开,转圈飞翔。她竟想起了《射雕英雄传》中,郭靖随铁木真攻打花赤子模国时,用了类似滑翔翼降落城头。 “啊!”徐宁想到现在正处在古代,这鸟,说不定真能启示徐达,创出新的攻城方式。 “怎么了?”徐达看向她。徐宁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这鸟儿的飞翔。若是人能象它一样,那便好了。” “像这鸟儿?”徐增寿奇道,“咱们哪有翅膀。” 徐宁盯着那木鸟,喃喃道:“做大些不就行了?而且,若是涂成黑色,晚上城里的人也看不怎么清。” 徐达的眼睛一亮,看着那木鸟,嘴边露出一丝笑容。 ------------ 第九章 耻后勇 翌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缕一缕,细细密密的雨丝,交织在天地之间,让万物蒙上了一层又薄又透的丝幔,叫人看得不真切。徐宁包好水晶片,撑起了油布伞,匆匆行走在雨帘间。 莫问虽然并未将来历说得详细,但那一手漂亮的机关术,却让徐宁隐隐约约猜到了他的出处——墨家。 抬起脚小心躲过地上一处积水浅洼,徐宁回忆着墨家的历史。墨家起自战国,以机关术闻名于世,曾制作出辘轳、滑车和云梯等生产和军事用品,深谙工巧之道。看过的一些小说,更将墨家的神秘大肆渲染。耳濡目染之下,徐宁对莫问能否研制出望远镜,异常期待。所以,虽然天有雨地湿滑,徐宁也满怀热情地带着水晶片,跋涉在雨中,奔向莫家。 雨中的其方巷,仿佛水上小城。因为下水道堵塞,排水不便,雨水在地面泄不出去,倒灌回巷中,飘浮起各色垃圾。徐宁看着这小巷水路,叫苦不迭。只好轻轻撩起裙摆,跳跃式前进。 “下雨天还开着门?”远远看去,莫问的家门敞开着。徐宁疑惑地快步奔近,大声呼道,“莫先生!阿齐!我来看……”她的声音忽然停下,像电脑停了电一般,迅速无声。 徐宁不敢相信地瞪着莫问的小屋。房门的一扇,歪歪扭扭地斜挂在门框上。原本干干净净的桌椅,被砸得破烂不堪。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瓷片,一摊黄色的药渍倾倒在地面,快要风干了。一地狼藉向她清清楚楚地说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严重的冲突。 “怎么会这样!”徐宁喃喃道。她旋即想到了胡绩德。可是,徐宁无法相信,在严苛的大明律约束下,有人敢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犯事。她脑中一片混乱。怔怔地走进屋里,绣鞋踩进门前的小水洼,湿透了棉袜。也毫无感觉。 徐宁看着如狂风肆虐过的房间,一颗心慢慢沉到了脚底。要多么激烈的争斗。才能将这间本已简陋的小屋毁成如此不堪?她的眼睛有些涩然,左右环顾,忽然看见了那只木狗。 “小黄!”徐宁低呼一声,向墙角奔去。昨天才玩耍抚摸过的木狗小黄,不知被谁踢成了参差三段,正静静躺在角落里。她咬着唇,将木头捡了起来。用力将它们拼在一起,可颤抖的手,却无论如何不能将小黄恢复原状。 “这是我家阿琪和当家的做的!”阿齐骄傲的脸庞仿佛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啪!”徐宁的手一颤,小黄摔在了地上。她的泪水终于滚落。是的。是她!是她不分轻重惹事生非,是她毫无警觉让莫问一家身处险境,是她自以为想当然地认为能借势退敌! 是我害了他们!徐宁几乎不能承受这重重的悔意,抱着双臂,慢慢蹲了下来。一任泪水在脸上纵横。那些年在政府办的工作经历都变成垃圾扔掉了吗?是认识了朱棣徐达,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也能成为靠山了?是以穿越者的姿态俯视古代人,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还是来到明朝之后,实在太过顺利?顺利到几乎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李某某! 泪眼模糊中。徐宁痛苦地反思了自己的得意忘形。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只不过是这大时代中的一个普通小人物。不是皇亲也不是国戚,无权无势也无财,不过是交得几个好朋友,如何便能轻佻自大?如何便能将一切不放在眼里?到头来,只伤害了无辜的人! 她想明白了自己的错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泪水,暗暗决定重拾工作时的谦虚谨慎,再不可任意胡来。因为,这是一个人治的社会,也是一个豪强的时代。 脑子清醒了,徐宁的思维也变得清晰起来。她想到,与其在这里后悔,不如立刻行动。早些将莫问一家救出来,才是正理。于是,她果断转身奔出了莫家。冷冷的风,刮在徐宁脸上,轻微的刺痛,让她觉得雨中的风是如此清新。 “阿寿呢?”徐宁奔进了徐增寿的院子。可院子里一路空房,不见徐增寿人影。徐宁转身逮住一个仆役焦急地询问。 “老爷带四少爷前往江宁县了。听说是为了下月的皇上校检做准备。”那仆役恭恭敬敬地说道。 江宁县!徐宁顿觉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急需帮忙,偏偏助力又远在天边。虽说江宁县距离南京并不远,但一来一去至少需要四、五个时辰,徐宁等得,莫问一家却等不得。从胡惟庸如此凶悍的行事来看,莫问一家此刻绝对享受不到什么正常待遇。 徐宁左思右想,最后一咬牙,决定还是找朱棣去。她奔回房里,取出昨天得的小木盒,将几片水晶片一齐放入,然后给小盒裹上几层油布以防进水,把它装进包里,匆匆出了府去。 雨越下越大,滂沱之间,油布伞如风中小花,摇曳不停,徐宁半身的衣裳几乎都湿了。她顾不上躲雨,一路向东奔着。朱棣的燕王府,便在兴圣宫迤南的中正街上。 在徐宁的私心里,她不愿找朱棣求助。作为一名后来者,她深深的知道,帝王是没有朋友的,或者说,帝王没有纯粹的朋友。当一切处于无知时,真心相交能换来毫无杂质的友情。但当一切揭开头巾,那么,各种方向的明涛暗涌,便会不住的拍打着原本坚定的友谊。能坚持多久?滴水尚能穿石,何况人心?便是如小玄子与韦小宝,不打不相识而来的深厚情谊,到最后不也成了大炮围堵、奸细监视的凉薄之意?因此,徐宁虽然愿意继续与朱棣作朋友,但也不愿多有攀附,担心过多的要求,会伤害了他们之间的友谊。 可如今形势逼人,若不找他帮忙,这偌大的南京城,徐宁也不知道能找谁了。谢氏虽待她如已出。徐妙锦也与她交好,但她两人毕竟皆是女子,不便出头。朱木爽、朱木岡虽也是藩王。但却已各自去了分封的属地。当然,徐家还有两个义兄。但是徐辉祖严肃生疏,徐宁又反感他阻碍徐妙锦与朱棣好事,另一个徐膺绪至今未见过面,都不是能求恳的人。算来算去,竟只能往朱棣处求救。 在心中细数了一下人脉资源,徐宁发现自己竟总在依靠别人。不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声。再次为自己以前不知所谓的自以为是感到荒谬。 “干什么!”燕王府的门卫拦下了徐宁,冷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徐宁。 “我是燕王的朋友,找燕王有急事!请立刻代为通传。”徐宁急忙说道。 “可有名刺?”那门卫问道。 徐宁一呆,名刺?她哪里有什么名片。摇了摇头。但立刻说道:“我真是燕王朋友,麻烦你告诉他,徐宁来找他。” 那门卫见徐宁撑着一把油布伞,浑身衣物有的地方干有的地方湿,脚下的鞋更是污浊不堪。显是走着来的。顿时对她所说是燕王的朋友之言起了疑心,摇头道:“请回吧。燕王不在府中。” “什么?”徐宁一呆,怎么也不在府里?这大下雨天的,怎么人人都往外跑?她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知府中管家朱礼可在?”若是朱棣不在府中。那么由朱礼出面应该可以暂时缓解一下吧。徐府的管家,徐宁并不太熟悉,自然把主意打到了在濠村曾经相处过一段时日的朱礼身上。但她却不知,若无朱棣命令,朱礼又怎敢擅自代表燕王府出面? “朱管家也不在府中。”那门卫再次给徐宁端出了一盆冷水。徐宁只觉得比雨水还要冷! 徐宁此刻不知如何是好,两大助力都不在线!她想了想又问道:“不知燕王去了何处?” 那门卫盯着她,沉默了一会,说道:“宫中。”你若不怕,便自己去寻吧!若是假充燕王之友,想必也会知难而退。 皇宫!徐宁只觉一阵晕眩,朱棣竟入宫了。怎么办?徐宁思前想后,探头看了看一片灰蒙蒙的天色,算了算也快到闭宫之时,若此刻赶去宫门口候着,应该能马上见到出宫的朱棣吧? “轰隆隆!”天边滚过一阵震耳的雷声,一道闪电劈开黯淡的天空,照亮了倾盆大雨。徐宁伸手摸了摸包里的小木盒,想到莫问一家,想到躲在角落的小黄,咬了咬牙,撑开油布伞,一脚踏入风雨中。 坤宁宫中,香烟氤氲。 “棣儿,这玉绦可还喜欢?”马皇后看着朱棣腰间系着的松鹤玉绦,问道。 朱棣笑着将玉绦拿起,摩挲了一下,说道:“父皇与母后送的礼物,儿臣自然喜欢。这随身系着,也能不忘父皇母后的慈爱。不过,母后,太子送的童子行乐图,儿臣更加爱不释手。” 马皇后听朱棣如此言语,知他们兄弟和睦,心中大为安慰。她转头见窗外雨越下越大,担心朱棣返回时路途不便,便催他快些回府。朱棣恭敬又充满温情地向马皇后告辞了。 坐在轿中,雨水重重地打在轿顶,朱棣看着腰间的玉绦,伸手从脖颈间拽出一条红绳,看着坠袋中的玉牌,轻轻一笑,喃喃道:“最喜欢的还是你。” “朱棣!朱棣!”风中似乎传来他的名字。朱棣一楞,很久没被人这样直呼全名了。他掀开轿帘,一眼望去,只见宫门东角处,亲卫正斥责拦阻一个拼命想向他奔来的小小人影。 他目力极好,穿过雨帘,看见那人发髻凌乱,被雨打湿,一绺绺粘在额间鬓角。衣物全部湿透贴在身上,脚下的绣鞋根本看不出颜色,沾满了泥浆。那张小脸,全是雨水,正焦急地看向他的轿鸾。 “徐宁?!” ------------ 第十一章 解铃人 ps: 章节数弄错了,真是不好意思,这一章,实际上是第十章。 燕王府中。 “怎么如此狼狈!”朱棣皱眉看着一身湿透的徐宁。刚才在宫外城门处,他几乎认不出徐宁。徐宁顾不上回答,连忙想要将事情向朱棣说明,请他出手帮忙。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徐宁,先不忙说话,快去将衣物换了,免得受了寒。”语气坚定不容拒绝。徐宁只好随丫环去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物。在燕王府中,各房各院人口众多,倒也不象濠村那样,完全男性化。否则,徐宁便没有合适的女子衣物更换了。 朱棣再度在书房见到徐宁时,她已穿了一身浅粉色衣物,是府中高级丫环的服装,不由笑道:“徐宁,你这是投了我府中做火头吗?”他还记得当日应允给徐宁一个火头之职的戏语。 徐宁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想到眼前可不是以前的木隶,而是未来的永乐大帝,何况自己还有求于他。便立刻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情,说道:“燕王,不如更改一个允诺如何?” “当然不行!”朱棣随意地坐在书房中的锦椅上,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懒懒的说道,“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他与徐宁相交已久,早已对徐宁的性格了如指掌。平日里徐宁古灵精怪,如今低眉顺眼,便知她必有所求。而徐宁性情梗直,若不是与人起了争执,惹出了她解决不了的祸端,只怕也不会求到他这里。当日他与徐增寿商定,将徐宁一块带进京,便是担心她会在濠村惹出事端。哪知,到了南京,徐宁这个闲不住的主,仍然是不走寻常路。终于还是折腾出事端了。 徐宁见朱棣在她面前毫无身为藩王的自觉,不顾仪态地斜倚在有暖暖靠垫的锦椅中,登时没有了疏远感,只觉得面前这人,仍是在山中背着她登高的木隶,仍是为她不顾危险而恼人的木隶。她心中忽然一松,暗责自己真是思虑过度。 徐宁上前将包中的小木盒掏了出来。擦净木盒上的湿意,小心掏出其中的水晶片。在朱棣面前一晃,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朱棣不答,但无语的眼神已明明白白告诉徐宁:说重点。徐宁尴尬地自答道:“这是水晶制成的凸透镜。”“凸透镜?”朱棣没听过这名词。“是制作一个军事器物的重要部件。”徐宁郑重地对朱棣说道:“朱棣,这个器物,一定能让我大明军队的侦察能力大幅度提高。” “哦?什么器物?”朱棣登时有了兴趣,从椅中坐起,端正了身子。他知道徐宁虽不是军人,但对军队还是有着一定了解的,她提出的队列建议,对大明军的战力有很大帮助。因此。此时徐宁如此重视这个器物,必是不凡之物。 他拿过徐宁手中的凸透镜,向着灯火处细细察看了一番,除了发现它中间厚两端薄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还没制成呢。这只是其中一个部件。若制成了。能察数里外之物。”徐宁解释道。 “数里之外?!千里眼?”朱棣一惊。他自身上过战场,知道掌握敌情的重要性。若能先一步知道敌军布置,这占敌先机便能大大的提高制胜机会。 “嗯,这是最低估计,若有好的材料,数十里之外也有可能。”徐宁又添了一把火。朱棣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不过……” 徐宁停下了介绍。“不过什么?”朱棣接口问道?难道徐宁今日来寻他,是为了这器物制作? “不过能制作这器物的工匠现在被人抓走了。”徐宁想起莫问一家,有些愤怒。 朱棣听了心下明悟,原来是拿这器物来引我上钩。若是别人,对他耍这小心眼,朱棣只怕要让他后悔。不过这人是徐宁,他却没有什么怒气。他早知徐宁心无杂念,两人在濠村时,徐宁对他更加不敬的时候都有过,他又何曾将她治过罪?何况刚才徐宁那样焦急,奔波风雨中在宫门处相候,显见此事对于徐宁而言,十分重要,他自是不会在意徐宁的小花招。 “怎么一回事?”朱棣想要知道具体情况。便是没有这凸透镜,他也不会对徐宁的处境置之不理。自徐宁从凤凰山顶将那枚玉牌拾回来之后,对他而言,徐宁便已不再是个陌生人。 徐宁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向朱棣说了一遍。说到莫问一家的经历时,朱棣听得很是仔细。 “胡惟庸?”朱棣听得这当朝丞相的名字,立刻想起徐宁曾警告过他,不要太接近胡惟庸。今日她竟惹上了胡惟庸,难道是天意? “胡丞相教子无方,早已远近闻名。”朱棣淡淡地说道。少不更事时,他还帮着徐增寿明里暗里地教训过胡绩德。因此,当徐宁提到事起胡绩德时,心中不由起了厌恶。 “是我踢伤胡绩德的!但是他无礼在先。当然,如果我不那么激烈地反应,也许,莫问一家便不会被他们抓走了。而且,都怪我,如果当时我能想到胡家人这样蛮横,提醒莫问一家躲避,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徐宁几乎又要流下泪来,刚才匆忙间并未察觉,如今再提起,自责便如影随形地噬咬着她的心。 “朱棣,你知道吗?他们还有个儿子叫阿疾,可能有心病,不能惊吓。不知道胡家那些狗腿,会不会伤了他。我,我真是对不起他们。”徐宁终于流下泪来。这一次的轻率,让她得了深刻的教训。想到自己的错误,伤害了莫问一家,心里难受极了。 “徐宁,别伤心,那胡绩德是个斯文败类,你不必自责。”朱棣见徐宁流泪,忙出言相劝。他对胡绩德毫无好感,直接便斥责了起来。 朱棣当然相信徐宁的话。若是今日被抓的是徐宁,只怕他已在胡府中摆明车马要人了。但是如今换了别人,自然又另当别论。 徐宁当然看得出朱棣对自己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也看得出他在斟酌是否要为了莫问而和胡惟庸交换人情。她知道。朱棣不愿和胡惟庸产生裂痕。当日在濠村时,她已经劝过木隶远离胡惟庸,被他无视了。如今要他向胡惟庸要人,确是有些为难他了。 “朱棣,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带我去找胡惟庸,我把莫问一家换出来。”徐宁说道。她心中内疚,久而不解。郁结之下便想一了百了,挺身而出换得莫问一家自由。但她担心胡惟庸言而无信。便想让朱棣做中间人,也好防范未然。 “徐宁,别傻了,你怎么能去换那工匠!”朱棣瞪了她一眼,为她的不顾一切感到可笑。 “这样吧,你随我去一趟胡府,与他解释一下误会。那莫问一家,便由我来开口。”朱棣沉吟了一下,说道。 “真的?太好了!”徐宁等的便是朱棣这句话,顿时高兴地笑了。脸上的泪珠还挂在腮边,煞是有趣。 朱棣看着徐宁如孩子般又哭又笑,摇了摇头,头痛地说道:“你呀,下次可要三思而行。” 徐宁自然点头应承。这也是她今日反省了自己后的决定。 “朱棣,你千万别告诉胡惟庸那莫问能制千里眼。”徐宁想了想,动了花花肠子,不愿让胡惟庸知晓,免得他不放人,或者将千里眼据为已有。 朱棣无语地看了徐宁一眼,不屑回答她这浅显的问题。徐宁顿知自己又自以为是了,如此重要的军械,朱棣作为一个藩王,岂会拱手让人? “对了,徐宁,你从哪学来的无影腿?” “自学的。朱棣,要试试吗?” “……” 胡府,大门洞开,胡惟庸亲自出门将贵宾迎至堂中上首坐下。 “胡丞相,本王听闻令公子有疾,心中挂念,前来探望一番,唐突之处,还望勿怪。”朱棣开门见山地说道。 “哪里,哪里!燕王殿下亲自前来,蓬荜生辉,老夫甚是感激,犬儿得燕王殿下挂心,多谢了。”胡惟庸谢道。“只是,犬儿被恶人所伤甚重,不便出迎,还望燕王殿下恕罪。” “胡丞相说哪里话,令公子如今养伤要紧,不必多礼。不过,胡丞相,据我所知,令公子为人所伤,此中似乎另有隐情。”朱棣端起香茶品茗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 胡惟庸心下一动,难道燕王今日前来竟是为了此事?“徐宁,你且将事情原由向胡丞相说一说。胡丞相心胸宽大,通情达理,必不会为难于你。”朱棣吩咐徐宁道。 徐宁自是一番言语。她自知今日是来低头的,因此言语之中很是自责,末了还诚心自陈,任由胡惟庸处置。这听得胡惟庸心中冒火,若真任由他处置,还跟着燕王前来干嘛?自绑了来负荆请罪啊!此时碍于燕王之面,他只能强行按捺。强颜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徐姑娘确是与小犬有误会。既然如今徐姑娘已诚心认错,那么,此事……便作罢吧。”胡惟庸咬碎了一口钢牙,心中万般不愿。但朱棣如今携了徐宁前来,摆明了要替徐宁出头,他新任丞相不久,岂能立刻便得罪了皇亲? 朱棣笑着说道:“胡丞相果然肚里能撑船。这是皇上赏赐的一些灵药,如今令公子受伤,不若转赠给贵府,祝愿令公子早日康复。” “多谢燕王殿下。”胡惟庸只得收下了这苦涩的礼物。 “对了,既然胡丞相已既往不咎,那么蒙贵府相请的工匠莫问等人,是否可以归还本王?”朱棣看似不经意地提出了要人的要求。 “归还?莫问等人竟是燕王殿下府中之人?”胡惟庸诧异道。 “胡丞相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本王府中的暖榻有些摇动,招了这莫问来修。如今暖榻已拆了开来,修了一半,不好便搁在那里。所以,还请丞相体谅。”朱棣含笑道。徐宁在旁听得朱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胡说八道,心下暗暗佩服。 “如此,便请燕王殿下稍待,老夫命人将他们请来。”胡惟庸送了一个人情,如今剩下这无干系的莫问,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也送了朱棣。 徐宁在旁,趁胡惟庸不注意,向朱棣竖起了大拇指。 做一个好的政治家,首先要成一个好演员。当年教授的话,又在徐宁耳边响起。 ------------ 第十一章 立身计 ps: 3.14圆周节,祝各位玩得尽兴! 顺便求粉红票……话说回来,粉红票究竟是干嘛用的! “乒乓!”随着一声巨响,原本静立在博古架上的景德镇官窑青花瓷瓶,被周氏扫落在地上。 “你说!你堂堂一个丞相,儿子被人打成重伤,竟只能忍气吞声,还拿不住人犯,这日子该怎么过啊!”周氏怒吼道,脸皮涨得通红,胸口一起一伏,显是气得不轻。 胡惟庸被朱棣将人给带走,正郁闷难舒,又不敢与周氏顶撞,只得用手狠狠地一遍一遍抓着椅圈,几乎要将它捏碎! 莫问那贱民!竟然胡扯那女子是徐府小姐!自家还盘算着如何到徐达那里兴师问罪,哪知原来竟是燕王府之人!胡惟庸恨恨地想到。朱棣并未交待徐宁来历,但语气上颇为亲近,徐宁也毫不避讳地跟在朱棣身后,胡惟庸便自然地将她归为燕王府之人。否则朱棣岂会随便因为 一个女子而登门说情? 胡惟庸又想到了与朱棣走得颇近的徐达。难怪徐家那四混子当日在场一言不发!想来也早知这女子的身份!可恨绩德被她踢成重伤,如今还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这仇,眼看着竟是无法报了! “你说呀!你说呀!怎么办?难道咱们绩德,就这么被白踢了?”周氏见胡惟庸不言语,怒气更炽,上前狠狠扯住他的衣袖,大声斥骂道。 “夫人!今日你也看见了,燕王亲自登门为那女子说情,老夫岂能驳了他的面子?”胡惟庸无奈地说道。 “咱们绩德这可是被踢成重伤!那女子心狠手辣,既是罪魁祸首,燕王还包庇于她!真真糊涂透顶!皇上怎么会生出如此不明事理之人!”周氏护子心切,对朱棣的不满脱口而出。 “住口!”胡惟庸顿时大惊,走至窗前探头看了看,方放下心来。转头对周氏说道:“不可胡言乱语!”当日他受群臣所托为叶伯巨求情时,便曾被朱元璋一语惊醒,知道皇帝早已将他们纳入监视之中,从此谨言慎行。 那周氏虽凶悍,但也不是无脑之人,见胡惟庸此举,顿时知道失言。便闭口不语,但脸色终究难看。 “夫人放心。绩德的仇,老夫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终是要那女子为踢伤绩德付出代价!”胡惟庸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就在胡惟庸惦记上徐宁的时候,莫问一家也被朱棣带回了府。因为徐宁担心莫问一家若再回其方巷居住,只怕会遭到胡惟庸的继续报复。而燕王府中门客众多,不愁住的地方,更加不用担心胡惟庸报复。当她向朱棣提出这个建议时,朱棣欣然同意,毕竟千里眼研制的一事,需要保密。在燕王府中自然最是安全。 “莫先生,阿齐,对不住你们,我拖累你们了。”徐宁看着莫问和阿齐衣衫褴褛,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心中难过之极,眼中忍不住泛起雾气。 这一日之间,胡惟庸为了给胡绩德出气,没少折磨莫问和阿齐,那叫阿疾的孩子更是一日都未进食,被救出时,已奄奄一息。先前在胡家,徐宁强忍着没有出声。现下安顿了下来,心中的愧疚如潮水般涌上,梗在心头,化成了泪水。她上前握住了阿齐那瘦棱棱的双手,哽咽地诚心忏悔。 莫问与阿齐一齐摇了摇头。莫问脸部肿胀,勉力扯了一下嘴角,艰难道:“徐姑娘,你不必自责。便是没有昨日之事,这禽兽也会寻来的。他早就想谋夺我家传之物。”阿齐也点了点头,抱着阿疾只是垂泪。 对莫问的所说的话,徐宁只道是劝慰。她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从今之后,你们不必再担心胡家了。这里是燕王府,他们不敢来骚扰的。这位便是燕王殿下。今日便是他将你们从胡家救了出来。” “燕王!”莫问和阿齐大吃一惊,互视了一眼,均十分惊喜。莫问忙拉着阿齐,挣扎着要向朱棣下跪道谢。朱棣伸手扶住了他们,温言道:“你俩都有伤在身,就不用多礼了。本王已命人去延请大夫,你们便先在本王府中住下,将伤势好好将养一番,待痊愈了再作打算。” “多谢燕王殿下!”二人自是感激不尽,连连向朱棣道谢。朱棣颔首道:“稍后你们本王府中管家会安排你等住处。你等便先换上干净衣物,好好休息一下。”莫问夫妇满口答应。 徐宁与朱棣先行离开,朱棣见徐宁双目通红,仍是愁眉泪眼,心中不忍,便邀她一同前往书房饮茶,待心情平复后再行回府。 “徐宁,听莫问所言,胡绩德是冲着他家传之物而去,无论你是否伤了他,事情都一样会发生。你不用这么自责了。”朱棣说道。他并未有劝慰女子的经验,徐妙锦从小接受大家族的教育,在他面前向来温婉可人,从不哭闹,自不需要他费心慰藉。因此,虽然朱棣充满了关切之意,但开解的言语,却是有些硬生生。 徐宁抱着热气腾腾的茶壶,任由水汽在眼间弥漫。 “不是的。若不是我鲁莽妄为,胡绩德便是要抢夺莫问家的宝贝,也不会用这样激烈的手法。他们被害得如此凄惨,确实是因为我太不克制了。”徐宁吸了吸鼻子,说道,“朱棣,你能不能找最好的医生替他们治伤?还有阿疾,莫问和阿齐的儿子,他有很严重的心病,你可不可以帮忙找找看有没有国医圣手可以治好他的病?”她又飞快地补充道,“费用我会全部承担的。” 朱棣摇了摇头道:“徐宁,难道这点钱我燕王府还承担不起吗?这些事你不用操心了。他们如今留在府里,自然有人照顾他们。你还是先操心自己吧。” “我?”徐宁楞了一下,“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你如今是魏国公的义女,一言一行皆有《女范》可遵,你大概还没读过吧?”朱棣戏谑地看着徐宁。 “《女范》?”徐宁瞪大了眼,“那是什么?” “是让你如何养成良好品行与风仪,成为真正的名门闺秀。” “象妙锦妹妹那样?”徐宁心中开始担忧了起来。 “是的。”朱棣忍着笑看着徐宁吃惊的神色。他知道,这话题已成功引走了徐宁的心思。只要她不再把心思放在对莫问的愧疚上,也就不会继续那样难过吧?朱棣很满意地看着徐宁认真思考她的淑女范。 “我,我做不到象妙锦妹妹那样。”徐宁终于还是肯定地摇了摇头。徐妙锦是个真正的白富美,蕙质兰心、温文尔雅。最令徐宁佩服的是,徐妙锦还能成日足不出户地呆在绣楼中学习琴棋书画。徐宁自忖是绝对无法办到的。一日不出门逛逛,只怕全身都会发霉吧?她在心里暗暗想道。 “你既无法如妙锦般闺中侍学,那么,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朱棣这才认真的问道。他自然早知徐宁绝不是那种会乖乖呆在府中混吃的人,那么便要她尽早筹谋一样事来做,免得成日无所事事,一来懒了她的心性,二来也容易惹出各种祸端,便如昨日胡绩德一事。 徐宁怔了一下,朱棣所提的问题,她确实没有认真打算过。来到南京这些天,在府中一日三餐后,便是完全休闲时间,有时与谢氏聊聊天,有时与妙锦学学女红,多数时间是四处闲逛,竟是一事无成。嗯,成了一事,闲逛时惹了纨绔子弟连累了无辜好人。 “我,我也不知道。”徐宁想了半晌,颓然说道。初到明朝时,她还想着能凭借着专业知识当个讼师,可如今自然早已知道,若无功名在身,讼师是别想了,更何况从无女子当讼师的先例。而写书只是复制之事,照搬现代那些有趣的故事。若真要徐宁正儿八经地以著书为生,她自认无此本领,更何况现代的书也未必能适合明代的风情,否则,徐宁也不会至今还欠着雄辩社好些本子。 朱棣看着徐宁垂头丧气的模样,笑道:“徐宁,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什么主意?”徐宁听到朱棣有想法,猛地抬头看着他。 “还记得当日在凤阳五味楼时,阿寿的提议吗?”朱棣微笑着看着她。 “开酒楼?”徐宁想起了徐增寿那日想要开酒楼斗垮黄子澄的提议,当时她将此提议批为幼稚不堪。哪知朱棣今日竟又提起了。 徐宁摇了摇头道:“不成。我给出了主意可以,让我当个大掌柜我可没这本事。便是庆丰茶馆那样的火热,也全靠张庆夫妇的全力经营。我不能据为已功。“ 朱棣笑道:“徐宁,你怎么又忘记了,如今你已是徐府的大小姐了,怎可做那下人之事。这些俗务自有人张罗,你要做的,便是出出主意而已。” 徐宁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让我做个董事长?” “懂事长?”朱棣一怔,又晒笑道,“不错,懂事便成了。” “好吧,既然如此,那么本董事长决定任命你为董事。”徐宁狡黠地笑道。 “什么?”朱棣看着徐宁,眼里满是疑惑。 “你既出了主意,自然也是董事!而且,你适才也说了,‘董事便成了’,如今便是给你董事一职呀。”徐宁理直气壮地说道。 说来说去竟将自己绕了进去,朱棣目瞪口呆,望着眼前徐宁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只得在心中暗暗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第十二章 经营计 徐宁回到徐府时,已是傍晚时分。今日出门时大雨滂沱,她只向玉妍交待了要往莫问家送水晶,但却未有提及中午不返回用饭。午时谢氏遣人来相召,玉妍只得推说小姐去了友人家,不回来用饭。这一下午她都忐忑地在等待徐宁。焦急中又不敢去莫问家寻徐宁,担心谢氏来院中,无人应答。 如今徐宁一踏入小院,便被她拉着进了屋,听着她略有不满地说道:“小姐!今日雨急路滑,您这一出门就是一天,真是令人担心。中午夫人来召您一起用饭,苏苏也满口子问您去了哪儿,我只好说你在莫问家用饭,这才没让夫人起了疑心。”玉妍是徐府的家生子,对谢氏的作风了如指掌。 谢氏为朱元璋在淮西时的旧将谢再兴之女。出身军人世家。与徐达成亲后,成为徐达的贤内助。她豪迈大方的作风,在那颠沛的征战途中,与众人并不如何格格不入。但朱元璋立国后,封了徐达作魏国公,赐她诰命夫人,在众多仪态万方的夫人中间,便显得尤为突出。虽无人敢当面调笑于她,但她自知所短,便勤习女范,以期重塑风仪。 她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子女便更为严格。曾妙锦便是在她全心调教之下,方养成如今的温婉风仪。因此,徐府中大小人等,皆知她最不喜欢女儿家抛头露面,认为并非大家闺秀所为,更别提四处乱跑了。 徐宁见玉妍嗔怪,知她担心自己,只得陪着笑道:“今日出了点急事,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近午时我还回来找过四少爷。但那时没回院子,所以也就没通知你了。” “小姐,下回你可一定要记得说一声,也好让玉妍做好接应,省得象今日这般措手不及。” “知道啦!” 待徐宁陪着谢氏与徐妙锦等一同用过晚饭后,徐达与徐增寿也回来了。两人并未谈及今日往江宁县的事情。一回来便各自洗漱去了。 苏苏回房便忙着写先生留堂的作习。书房中的薰香炉中悠悠升起一道青烟,带出一股醒脑的清香。徐宁托着腮,呆呆望着窗外雨后清新的世界,脑中思绪万千。 朱棣说得没错,如今应该好好思量一下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自己现在虽然已是徐达的义女,吃穿不愁生活无忧,但当日徐达为自己付出良多。如今岂可便这般做只米虫早早啃着徐达的老?徐宁摇了摇头,坚决地拒绝了当米虫的念头。 若是如同朱棣所说那般。找个事来做做,既能为府中添些收入,也不至于一事无成,确是一举两得。何况,当日拜在徐达膝下时,便已决定要好好孝顺徐达。若能做出一番成绩,当也能让徐达脸上有光。徐宁心中思忖着,觉得自己既然不能走淑女范给徐达争光,只能在女强人方面给徐达长长脸了。 只是,这酒楼之计。徐宁却没有什么把握。听朱棣的意思,便是连楼带人一起买下,自己在幕后策划便可。可即使是幕后策划,也要知道酒楼的运营流程,知道酒楼的优劣之处。不说别的。单是挑选个招牌菜,也是大有讲究的。徐宁掂量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虽然会做几个菜,但全是家常菜式。别说满汉全席,便是八大菜系也没吃全过,如何能拣选出合适的菜肴做酒楼的招牌?更何况自己完全没做过酒楼经营,根本不知道如何着手! 徐宁苦恼地揪着鬓边垂髫,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姐,玉妍想向您告个假。”玉妍打扮得齐齐整整的走了进来。 “可以啊,我这里没什么事,你歇息去吧。”今日玉妍为她担心了一天,徐宁心中感动,听得玉妍请假,自然无有不可。 “呵呵,小姐,现在才什么时辰呢,哪有这么早歇息。今日玉妍乡下有亲戚来,住在前头的客栈里,玉妍想去叙叙旧。”玉妍笑着说道,脸上满是期待。 “哦?那你快去吧。天色已晚,你早些回来。”徐宁便催促道,她知道晚上徐府是有门禁的,担心玉妍误了时间。玉妍答应了一声便转身要出门。 “等等,”徐宁又叫道,转身从包里掏出了10贯宝钞,递给玉妍,说道,“玉妍,亲戚上来走动,这可是好事。你带他们四处逛逛,别委屈了人家。”玉妍一楞,不敢接手,徐宁不由分说便将宝钞塞进她的衣袋,说道,“快去吧,晚上可有门禁。” 玉妍感激地看了一眼徐宁,点点头出门了。徐宁望着她苗条的背影,想到今日她在此担心不已,心中油然生出歉意。 不一会,徐宁便转身要重回书桌前,思考成功大计。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酒楼不成,难道客栈还不成吗?客栈只需要整好客房,雇好伙计,岂不就万事大吉了?便是客栈中的酒菜,也只需要普通级别,客人根本不会挑剔。徐宁越想越是高兴,只觉自己想得了一个好主意。 她在房中兴奋地走来走去,极想找个人来谈谈这不吐不快的想法。便估摸了一下徐增寿估计还未曾睡下,便想往徐增寿处与他商量。 哪知徐宁刚来到小院门口,便撞见了来探她的徐增寿。 “听说你上午曾来找我?”徐增寿院中的家丁如实地向他汇报了来访客人。 “嗯!”徐宁点点头,想起还未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徐增寿,便按下了想要告诉他关于客栈一事的念头,先将莫问一家被胡惟庸抓走的事,向徐增寿细细说了一遍。 徐增寿听了大怒,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桌,将薰香炉也震了一震。“胡惟庸竟大胆至此?!大明律中早有明文,不得私刑百姓。胡惟庸岂可如此草菅律法!” “那胡绩德平日欺软怕硬,早被四哥和我收拾过,竟还不知悔改!” “阿寿,左右如今莫问一家已在朱棣府中,安全应是无碍了,咱们就别管这些垃圾小人了。他这样的品性,皇上尽早会收拾他的。”徐宁说道。 徐增寿恨恨道:“早知如此,当日就应该狠狠打那登徒子一顿!” 徐宁笑道:“嗯,我已用无影脚教训过他了,想必他从此不敢再放肆了。” 徐增寿想到胡绩德当日被徐宁一脚踢成虾米的丑态,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阿寿,咱们不说那两个讨厌的人了,免得坏了心情。”徐宁拉着徐增寿坐下。“我刚才也想去找你呢。在朱棣那里,我们计较了一下,想要做点事。” “做些事?什么事?找美食么?”徐增寿听得眼睛一亮。徐宁摇了摇头。 “那是打架么?是不是找胡绩德算账?加上我一份。”徐增寿又冒出了暴力的念头,一手抱拳在另一手掌中拍打,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呀!不是吃就是打!就不能想点好的,干点实在的事吗!”徐宁拿手指戳了一下徐增寿的额头。上次徐宁在凤阳大街被黄喻本拦阻推搡受了气,他与马三宝知道后,便悄悄结伴将黄喻本教训了一顿,打得那家伙满地招牙。这事原本徐宁并不知晓,后来朱棣在来南京的途中,为了减轻徐宁的晕车症状,便拿出来悄悄告诉了她,让徐宁心里很是温暖了一阵。如今徐增寿在徐宁心中,便像是一个爱玩闹的弟弟。 “那四哥和你想做些什么?”徐增寿一急,便又将朱棣喊成了四哥。 “朱棣说,可以开个酒楼,免得我无所事事。”徐宁慢条斯理地说道。 “好啊!”徐增寿一听是酒楼,自然双手赞成。他早前便已怂恿徐宁开酒楼,如今听得朱棣再度提起,更是大叹英雄所见略同。 徐宁摇了摇头,说道:“阿寿,对于这酒楼,我可是一窍不通。你有相熟的人可以经营吗?” 徐增寿一怔,也摇了摇头说道:“相熟的食友,我倒是认识不少,但若论经营酒楼,那可一个也没有。”他出身世家,相识之人自然皆是权贵后代,俗称富二代。哪里便认识得有商贾之人?因此被徐宁一问,便自陈无人了。 徐宁见彼此均无合适人选得以经营酒楼,便觉得酒楼一事确实难以为继。于是,她开口道:“阿寿,酒楼咱们做不了,你觉得客栈能成吗?” “客栈?”徐增寿楞了一下。他只对酒楼感兴趣,对客栈却没什么认识。 “对啊。南京是天下京师,每日往京师里来的人不计其数。难道人人都有故旧可寄宿?大部分还不是得住客栈?而且难道只住一天吗?京师如此之大,光是从南走到北便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你想想看,若是一人住上两天,那花销可不比酒楼来得多?” “而且,酒楼有时还得应允人赊欠,客栈便不同了,离店便要结账,可没有赊欠的道理。” “听起来好像是这个理。”徐增寿点了点头。 “客栈还不需要如酒楼那般日日发愁出些什么招牌菜,只需备好房便可。”徐宁继续蛊惑道。 “嗯,经营客栈确实比酒楼好。”徐增寿象一个被怪叔叔用棒棒糖引诱了的小姑娘,同意了徐宁的建议。 “那么,你觉得客栈叫什么名字好呢?”徐增寿挠了挠头继续问道。 徐宁忽然笑了,慢慢地说道:“有间客栈。” ------------ 第十三章 暖复生 ps: 今晚修整了一下细纲,实在来不及写第二更,对不起各位了。明天三更补上! 今日一早,阳光明媚。南门大街上早已人声鼎沸。每日此时,城门一开,来自全国各地的药商,便押着品类繁多的药材,穿过聚宝门,进入了南门大街。作为南京最大的药材集散地,这里除了有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不同等级的药材,还有着众多精于制药的药剂师。 徐宁此刻便走进了南门大街最大的药铺一品堂。昨日被朱棣早早赶回家,还没来得及得知大夫如何诊断,今日徐宁便想去燕王府探望莫问和阿齐。她记起银杏对心脏病有改善作用,因此一大早便赶来南门大街寻找,想买了一并带去。 “请问,这里有没有买银杏叶?”徐宁在店铺内逛了逛,只觉眼花缭乱,只得求助于伙计。 “银杏叶?”伙计有些不明白,迷惑地说道,“什么银杏叶?从未听说过。” “嗯,叶片象一把小蒲扇一般。”徐宁比划了一下银杏叶的形状。 “哦,你说的是白果叶吧。有的,小姐请稍候。”药铺伙计恍然大悟,自去提了银杏叶过来。 这家店铺不亏为南门大街首屈一指的商家,拣选打包手法娴熟快速,徐宁很快便拎着一大包银杏叶,愉快地踏出了店门。 “徐小姐!”燕王府的门卫恭敬地向徐宁打了个招呼,便让徐宁进门了。那日徐宁来找朱棣求救被拒绝在门外后。朱棣便已吩咐下来,以后徐宁来,可以随意进出。 徐宁带着银杏叶,直奔莫问夫妇的跨院而去。为了方便他们日后的工艺制作,燕王府管家朱礼。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院。 “瑞甘!”徐宁正巧看见那天领着她去换衣物的丫环。瑞甘见是徐宁,便停下了脚步,向徐宁作了一个福。“你怎么在这里?”徐宁问道。 “朱管家说,莫先生夫妇是燕王的重要客人,所以将我调来服侍。燕王房里的瑞祥也一并来了,现下出外去买东西了。” “那便有劳你了。”徐宁微笑着说道。那日瑞甘带她前往更衣,一应事宜俱都安排得稳稳当当,十分有条理。让徐宁很是佩服。因此,朱礼将她调来照顾莫问,倒是很合适。 徐宁与瑞甘一同进屋,便看见阿齐已在屋里忙活。“阿齐!”徐宁赶忙上前,接过阿齐手中的茶水,关切地说道:“阿齐,你受了伤。应该好好休息,怎可这就开始操劳。”徐宁边说边细细端详了一下阿齐。发现她虽然仍虚弱,但比起刚被带回燕王府时,脸色已隐隐透出一些红润,显然护理得当,加上安稳歇息,已让她渐渐恢复。 “徐姑娘,你来啦。”阿齐高兴地向徐宁打了个招呼。前一段时间因为与黄子澄的事,整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她的心中没有一刻是安稳的。如今。有了燕王的庇护,可以不再受黄子澄的纠缠,她只觉得连日头都更加晴朗起来。 “我只是皮肉之伤,不碍事的。昨日大夫给看了,擦上外用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阿齐虽然未嫁时也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但跟随莫问一路饱经沧桑。适应能力也变得极强了。 “一夜之间怎么能好得这么快?阿齐,不许逞强,快好好休息去。这些事,瑞甘会做的。”徐宁忙拉着阿齐坐在桌边,不许她再忙活。“阿齐,昨日我匆忙间没等大夫给你们诊治,今日来便想听听大夫是怎么说的。”徐宁问道。 “大夫说我只是皮外伤。我家当家的伤及了腿骨,怕是要将养些时日,但也不是大碍。咱们手艺人,皮粗肉厚,很快便好了。只是阿疾,本就虚弱,被胡家那些畜牲一吓,更加严重,大夫说怕是要长久将养着。”阿齐快人快语地说道。她本以为要被胡家逼迫,哪晓得竟得朱棣相助逃出来,心里的大石放下了,对于这些伤势反倒看得极轻了。 徐宁听了阿齐搞乱,心中忍不住有些难过。但她知道此时表达后悔也无济于事,只有日后好好善待这一家三口,给他们带来一个富贵安定的生活,才是真正的补偿。 “阿齐,这是白果叶,我听说泡水喝,对于心疾的人有好处。你拿去泡水给阿疾喝吧。”徐宁将手边的一大包银杏叶给了阿齐。“白果叶?”阿齐疑惑地看着徐宁,她从来没听说过白果叶泡水能治心疾。 “嗯,白果叶,你给阿疾天天喝,对阿疾的心病会有好处的。是我家乡一位老先生说的,据说是古书里的方子。”徐宁怕阿齐不相信,便胡诌了古书的证据。半信半疑的阿齐,听了方子来自古书,果然便相信了。她接过银杏叶包,感激地对徐宁说道:“谢谢你,徐姑娘。” 徐宁不好意思地说道:“阿齐,你太见外了。况且,如今这事全因我鲁莽而起,你们不责怪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在房中叙了一会话,瑞甘便扶着莫问慢慢地从卧房内走出。“小心些!”徐宁赶忙站了起来,想过去扶莫问,但转念一想,阿齐在这里,若引起误会可不好。她还牢牢记得当日在濠村木府书房里,兴起时拍了一下木隶的肩膀,让徐妙锦瞧见,似乎有些不快。于是,徐宁便停住了手,让阿齐抢上前去扶住莫问。 莫问见徐宁也在,向她笑道:“徐姑娘,快坐吧。”徐宁点点头,关心地问道:“怎么出来了?伤了腿不是应当卧床静养么?” 阿齐笑道:“确是应当卧床静养,但是大夫说,当家的这伤,要多在通风处将养,所以适才我和瑞甘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他搬至这窗前卧榻休息。” 徐宁看了一下,见那卧榻便在窗左之处,空气流通、光线良好,便也十分赞同。她也细细看了莫问脸色,发现他也和阿齐一般,透出了初见时没有的精气神。徐宁替他们逐渐恢复生活的朝气而感到高兴。 “莫先生,那日我们本议定请你磨制凹透镜,哪知后来竟出了这些事。这里是我前日去三山街无尘斋购得的三块水晶,如今先交给您。”徐宁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了水晶片。那日匆匆忙忙,她将这些水晶给朱棣看了后,便收了起来,也忘记交给莫问。如今便带了来。“您先不忙着打磨,一切等您伤好了再说。”徐宁怕莫问心急,连忙补充道。虽然她很渴望早日见到望远镜问世,但如今莫问有伤在身,她绝不愿意让他带伤操劳。 “无尘水晶!”莫问见到徐宁拿出来的水晶,惊呼了一声。作为一个机关术传人,他当然知道哪里的水晶最好。无尘斋是三山街最大最好的宝石斋,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南京最好的宝石斋,出品的水晶,更是名声远扬。莫问很早便想得到,但限于财力,只能一声叹息。哪知今日徐宁竟又将这水晶放到了他面前。 莫问两眼放光的将那水晶轻轻拈起,放在眼前左右晃动,任由阳光穿透水晶照射在身上。他眯着眼睛,追逐着那些明亮的光线,脸上慢慢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当年我爹爹用的也是无尘水晶。他教了我两三次,我才学会了如何打磨。”莫问微笑着回忆起往事。看了一会,他忽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那些水晶都被当了。” 阿齐也垂下了头,小声道:“咱们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否则,阿疾的病……” 莫问转头看向阿齐,露出了笑容,伸手握住阿齐的手,说道:“阿齐,不用紧,咱们现在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以后,我一定能再磨一块送给你。”阿齐望着莫问充满信心的眼睛,鼻子一酸,眼睛不由有些发红。 阿齐赶忙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地对徐宁说道:“徐姑娘,让您见笑了。当家的就是这样,一想起这些活计,便忘记了其它。” 徐宁连忙摇头,称赞道:“莫先生是性情中人。他如此手艺,日后一定能扬名天下的。那时,别说一块水晶,一百块也随便给。” “哈哈……”莫问和阿齐都被徐宁的话给逗笑了。 莫问仍拿着那块水晶,轻轻抚摸,心中喜爱已极。徐宁见状,便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将它递给莫问,说道:“莫先生,这是我家乡一个老先生曾提起过的器物,我记得不太清楚,所以画了个大概,您看日后有没有可能做出来?” 莫问将那纸张张开,只见画中用细墨画了一个圆筒型事物,两端圆口处分别镶嵌着凸透镜与凹透镜,怪模怪样的,十分不成比例。“这是什么?”他疑惑道。 徐宁尴尬地扭了扭头发,红着脸说道:“这个,莫先生,我画得不太象,其实就是一个镜筒,中间可以拉升,两边分别用凸透镜与凹透镜镶嵌。镜筒有一定的长度。” 莫问没有理会徐宁的尴尬,他仔细咀嚼着徐宁的话,认真琢磨的这张图上丑陋的图样,忽然想起将珍藏的那枚凸透水晶迎着光线时,看到的光景,心中忽然一动,慢慢地,他的眼睛越来越亮。 “莫先生?”徐宁见莫问脸色越来越红,有些担心,小声的唤了一声。 “徐姑娘,这物事,我做了!” ------------ 第十四章 画中楼 徐宁在房外看了眼阿疾后,便与莫问一家告辞。她还有经营计划要向朱棣汇报呢。 这燕王府与濠村木府的构造大致相同,不同的只是占地面积远远胜过木府,共有三进三出。除了前庭后院外,还有一个宽敞的练武场。 在朱元璋看来,他的儿子们都必须能文能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因此他除了在宫中设立大本堂外,还强令开府的儿子们必须在府邸后院置一个练武场,宽可跑马,以便练习骑射,习武不辍。毕竟,太子只能有一个,他还需要这些藩王们给他选定的接班人去镇守朱家的江山,岂能变成文弱书生?更何况,即便如朱元璋这样日理万机的皇帝,在政务繁忙之际,尚且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训练骑射武技,老子如此儿子岂敢不仿肖? 徐宁沿着廊路来到书房,没有发现朱棣,根据在濠村木府的经验,便摸到了后院,果然瞧见朱棣。他正与一人在相互较量武技。二人赤手空拳你来我往,腾挪跳跃间劲风不断,令徐宁眼花缭乱。 朱棣的武功,徐宁见识过。上次在凤凰山顶,他便数次将徐宁从匪贼的手下救出,令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今日朱棣似乎并未尽全力,手下处处留情。甚至在对手失误后,还特意将原招式重新演练一遍,以让对手好另行思索新招式破解。“这是在指点吧?”徐宁暗自在心里想到。 在拳来脚往的间隙间,徐宁发现那与朱棣拆招的男子,面容竟然与朱棣甚是相似。均是朗目剑眉,五官深刻。所不同的是,他的气质显然与朱棣那种沉稳内敛不同,有着年轻人的青涩。 “停!停!停!”又拆了一会儿招。那人忍不住叫停,气喘吁吁地跳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哥!不打了,左右不是你的对手!从小到大你老是赢我!就不能输给我一次吗?”他有些孩子气地不满道。 “呵呵!阿橚,你就是没个长性。习练不知多少次了,你若是记住一次。便是不能赢我,说不定也能打个平手!”朱棣抹了抹额角的汗,笑着指出这个年轻人的缺点。 那年轻人不服气地喘着气反驳道:“这些招式全都不同,我可记不住,还不如阿寿教得简单!” “你还敢提阿寿!现在你多大了!还惦记着和阿寿四处打架?如今你若再敢和人打架,哥哥可没法保着你,父皇绝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兴许想起了过往那些少年事,朱棣哈哈大笑起来。徐宁从未见朱棣如此轻松开朗,平日觉得他象老头子一样城府极深,此刻开怀大笑下。竟忽然觉得他象个十几岁的少年。 “你还说!”那少年不满地瞪了朱棣一眼。朱棣更加笑得欢快了。两个说话间看见了站在场边的徐宁,便一同走了过来。 “几时来的?去看过莫问一家了?”朱棣笑着问道。他见徐宁心情似乎不错,便知她必是已探过莫问一家,知道他们的伤势暂时没有大碍。否则以她昨日那般自责的沉重心情,今日断不会欣然在此。 徐宁点点头,欣慰地说道:“早来了。刚才已经往听尘院探望过莫问和阿齐了。他们的伤都处理好了。虽然伤势刚开始康复,但是精神都挺不错的。我想,只要好好将养,假以时日,一定能变得比从前更好。”她顿了一下,感激地看了朱棣一眼,继续道,“谢谢你。” 若不是朱棣及时带着她去胡府将莫问一家救出,只怕时至今日莫问一家还在胡府受着非人的折磨。徐宁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朱棣一定明白她的心意。朋友之间,本就不需要太多言语。 朱棣也没有多说,只是笑着说道:“你呀,真要谢我,下回就别再惹事了!”徐宁红着脸点了点头。 “阿橚。这是徐宁,魏国公徐达的义女。”那年轻人正好奇地盯着徐宁,听得朱棣的介绍,轻轻“啊!”了一声,笑道:“原来你就是徐宁!久仰了!我常听三哥说起过你。” 朱棣在旁听得他如此说,登时又笑出声来,转向徐宁介绍道:“徐宁,这是我同胞兄弟朱橚,封藩吴地。”他停了停,又补充道,“他在三哥手下输过好几次牌,对你自然久仰了。” “噗嗤!”徐宁也忍不住笑了。不过她很快捂住了嘴,因为朱橚的脸已有向猴屁股发展的趋势。她赶忙敛衽一礼,恭敬地说道:“小女子见过吴王殿下。” 朱橚瞪了他哥哥一眼,便让徐宁不必多礼。同时在心里暗自揣测,这位魏国公的义女刚才直呼朱棣的名讳,朱棣也未有不满,不知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徐宁,今日来是不是有好消息相告?”朱棣拿过场边架上的湿巾,擦了擦脸。徐宁点了点头。她本来心下踌躇,有其他人在场,要不要谈这些商贾之事,毕竟在这个年代,这些并非正业。现下朱棣毫不避讳他这个同胞弟弟,徐宁自然也就不再刻意回避。 “嗯,昨日我与阿寿商谈过了,我们一致决定,不开酒楼,改为经营客栈。”徐宁笑着说道。 “哦?客栈?”朱棣一楞,沉吟了一下,说道:“客栈确系良选。南京一城为天下之首,每日进京之人不计其数,客栈之事,当可为之。” 徐宁笑道:“嗯,我们到书房好好商榷一下吧。”她摸了摸小挎包,那里有昨晚她与徐增寿反复探讨研究出来的计划,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朱棣好好看看,做个评价。 朱棣与朱橚洗漱一番后,来到书房。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徐宁,立刻引着他们来到书桌前。 书桌上平铺着一张一尺见方的图纸。图纸上画了毗连一片的房屋。当中一幢最为宏伟,分为外里内三进,徐宁指着它说道:“这便是咱们的客栈。这一幢暂时叫贵宾楼,是为身份贵重或大富豪准备的。第一进的第一层厅堂,专为那些到店客人提供休息,等候办理客房之用。二层是酒楼,为那些投宿之人提供早、中、晚饭食。第三层可设些精致雅间,专门提供给特别需要的客人。” “第二进咱们可设些茶室或雅间,给那些投宿的客人提供一些朋友会面聚谈的场所,你们身为皇亲,大概没住过店,你不晓得,有时候将客人带进屋里谈事,挺不方便的。”徐宁想起了每年九月八日去鹭岛参加国际贸易会时,常常有客商来浮流招商团访问。有一次因房源紧张,安排了一间非商务间,没有会客区,直接就在卧房内接待客商,睡床、行李一览无余,十分尴尬。朱棣听了没有说话,他虽然并非象徐宁所想像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但他成年后外出民间所住的客栈,多半是单人上房,有相识旧友来访时,确实也不太方便。因此对徐宁的设计,也颇为赞同。 “后面一进则为宿处,咱们可根据投宿人的身份分为不同等级,提供不同的房室与专人服侍。房室的设计,咱们可以再规划规划,我想待莫问伤好了后,再与他好好参详一下。另外,这一进要有专人守卫,出入必须凭咱们客栈的铭牌,绝对保证那些客人的财物安全。” 朱棣还未说话,朱橚便抢着说道:“照徐小姐的计划,这客栈若建成,只怕便是南京城内最大的客栈了。”徐宁点了点头道:“南京是天子之都,来往皆是天下大才,若没有个配得上他们身份的住处,岂非让他们心有所憾?” “当然,”徐宁很快又狡黠地补充道,“这价钱自然也得配得上他们的身份。”朱橚听了一呆,大概是从来没人在他面前如此市侩,半晌才笑出声来,心道,徐家这小姐,还真有趣。 朱棣又看了看图纸,方笑道:“徐宁,想法确实不错。你这客栈与如今南京城内的客栈与驿馆皆不相同,若建成,应该有些生意。”他生性稳重,虽然已看出这客栈有些意思,但仍不愿讲话说满。 徐宁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按照现代酒店设计的,能不出色嘛!她又指向客栈对面的另一间房屋,说道,“这是相对贵宾楼的高朋楼,为那些暂时囊中羞涩的客人准备的。设施相对略差一些,但也比普通客栈要好。因为,咱们的伙计提供的服务必须是一样的。” “何谓服务?”朱橚又问道。“服务嘛,简单的说,便是以服从为任务,满足客人的一切需要。”徐宁想了想,说道。 “咱们要让来咱们客栈的客人宾至如归,当然需要有最佳的服务。”徐宁强调。这些都是后续之事,当下的任务是先将计划向朱棣介绍清楚。 “客栈边上这几间房屋呢,我们打算用来做相应的商铺。这一间想做成成衣铺。来投宿的客人虽然并非差这几件衣物,但咱们大明疆域辽阔,天南地北差异极大。很多客人准备的衣物多为他们当地行装。可南京未必流行嘛!那些有身份的客人也不愿意被人看出是个土包子,是不是?所以,咱们弄个成衣铺,提供咱们南京的流行服饰以备他们选择,岂不是好?”朱棣听了亦觉得徐宁说得有理。 “这一间呢,我们想做成医馆。”徐宁指着衣铺边上的房屋说道。 “什么!医馆?”朱橚惊呼道。 ------------ 第十五章 此中意 徐宁听出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喜悦,不由有些疑惑。她点点头说道:“是的。因为往来的客人中,必有水土不服者。他们在南京人生地不熟,若病了也不知往哪里投医去。咱们客栈要做全京城最好的客栈,当然要考虑来客人的需要。” “另外,我还有个小建议,若是客人能够提供出医馆里没有的验方,咱们可以适当减少诊费,或者干脆不收诊费。这样可以提升医馆坐堂大夫的医术。各地的方子也可以救治各地的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徐宁继续说道。 朱棣听了却笑了笑,说道:“嗯,也许还能找到救治莫先生公子的方子。”徐宁想出这个方法时,确实有这个小私心。莫问一家虽然竭尽所能为阿疾治病,但因为财力所限,接触的大夫并不多。若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所提供的各种方子,说不定能从中寻得治疗阿疾的方法也未知。可谁知刚说出来,便被朱棣揭破,不由得脸上一红,在心里暗道朱棣真是只狐狸。 朱棣见徐宁脸红,便打趣道:“徐宁,莫先生知道你如此尽心尽力地为阿疾打算,水晶片一定能日磨三片吧!”莫问曾表示因为磨制水晶很考校功夫,所以慢工细活,一日只能磨制一片。 徐宁还没说话,便听见朱橚强自压抑的有些激动的声音道:“徐小姐,不知道这间医馆,可否交予本王打理?” “啊?”徐宁一楞,有些不明所以。这是要入股吗?但刚才介绍客栈时,朱橚并未有什么兴趣,怎么如今一提起医馆便如此兴奋?徐宁迟疑了一下,望向朱棣。 朱棣笑道:“徐宁。你有所不知,吴王自小便不喜刀兵,反而对医书极感兴趣,对各种药草也了如指掌。适才所说能集天下之方,定是勾起了他心中的馋虫了。” 朱橚屏着气息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满怀期待的看着徐宁。仿佛忐忑地等待着成绩的孩子。徐宁见朱棣未有阻止之意,自然也不会有何反对,大方地说道:“吴王若是能担此重任,自是求之不得呢!以吴王的聪慧,定能扶危济困救病人于水火。” “真的?太好了!”朱橚听得徐宁同意,大喜过望,也不想再往下听,便要回返府中去准备。徐宁忙道:“吴王,这房子还没找好呢,不知道店面有多大。如何设计等,您还是待一切寻妥再做定夺。” 朱橚摇摇头道:“这些都无妨,本王要先回府置备些药材,准备些方子。”说罢便向朱棣告了声罪,飞一般跑了。 徐宁目瞪口呆地看着说干就干的行动派象龙卷风般迅速奔出朱棣的书房,呆滞地转过头对朱棣说道:“朱棣。你和吴王真是同胞兄弟吗?” 朱棣笑骂道:“徐宁,少说混话,知道你这话可是大逆不道吗!” “可是他和你也忒不像呢,你象块木头,他就象只猴子……”徐宁说着说着自己便笑出声了。 “嗯,本王用紫檀木做个木头笼子,专门关你们这两只猴子。”朱棣一本正经地说道。徐宁瞪了他一眼,他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你继续介绍你的宏伟计划,让本王好好参详一下。”朱棣忍俊不禁地说道。 徐宁收回心思。又指着画中的客栈另一边一间极大的房屋介绍道:“这里想弄成个集合商廊。里面卖些南京土特产、珠宝等物。那些客人来南京一趟,肯定想带些南京的特色之物作为礼物,送给家乡的朋友吧?他们不一定知道哪里的最正宗,咱们便先替他们想好,你说可好?”她想着将三山街等地的一些南京最有名的商铺。集合起来,商廊中设立类似专柜的柜台,“而且,凭咱们客栈的铭牌可以优惠。”徐宁补充道。 “还有这里,徐宁指着客栈附近的一大块空地,我想弄个车马行,既给客人停放车马,又可以出租车马,当然,这要有专人管理。” 徐宁继续向朱棣介绍着,不知不觉间已日近当中。 “徐宁,如此客栈,来此的客人,只怕都想住着不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将客栈开成宅院了。”听完了徐宁与徐增寿的宏伟计划,朱棣笑着打趣道。 徐宁理直气壮地说道:“大不了再继续开分店呗!反正咱们不怕,有燕王这个大户顶着呢!” 朱棣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这些事你都打算怎么办?”朱棣问道。“你一个人应该无法成事吧。”朱棣很了解徐宁的懒散个性。 徐宁被朱棣看穿了关键之处,有些尴尬,呐呐地说道:“这不是来找你嘛!”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朱棣摇了摇头道,“我还道你今次奋发了,想做成一番大事业。” “一个好汉两个帮嘛!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徐宁又理直气壮地说道。 朱棣见她理所当然的神情,只觉好笑,却也没有拒绝,说道:“你和阿寿商量一下,若找不到人再来寻我。” “为什么那么麻烦,你直接把人找出来便成了。你府中那么些门客,不会一个也不懂经营之术吧?”徐宁看着朱棣,直接要求道。 朱棣只好道:“有是有,但你也应该听听阿寿的意见。徐宁,现在你已是魏国公的义女了,不可任意妄为。”他见徐宁没反应过来,便直接点醒她。反正他与徐宁之间,并没有什么心机算计。 徐宁摇了摇头道:“朱棣,这总管之人,还是由你府中拣选吧。一来徐府中未必有合适人选,因为没有那么多门客,若是挑选卫士,估计还更有挑头。二来……”她顿了一下,偷眼看了一下朱棣,说道,“朱棣,你在南京城里开府已久,估计皇上再过上一两年,也要令你之国了吧?” 朱棣一楞,他确是已考虑就藩之事,但没想到徐宁也在考虑。他点点头道:“父皇近来虽不曾提起,但我相信,应该就是这一两年之事。” “嗯,”徐宁也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所以,你在府中门客里,挑选一位精于经营之道的来咱们这当总管,岂不甚好?” “朱棣,我家乡有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呢。”徐宁看着朱棣说道。 朱棣一怔,咀嚼了一下徐宁的话,想起府中与朝中种种事端,只觉甚有道理。 此刻,他对徐宁一再坚持要用他府中门人做总管,已然心下明悟,便是想让他们积累一些经营商贾之道的实际经验,日后随他一块就藩时,能够不走偏路,很快为他经营起雄厚家业。 一经想通,朱棣便知徐宁确是在为他将来就藩之事做打算。如今的建议,纯出一片真心。他看了一眼徐宁,心中有一丝感动,真真正正在心里重视起徐宁。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应下了。”朱棣笑着说道。 徐宁点了点头,这样最好,朱棣能有机会锻炼手下的人,客栈也能因为他而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还有呢,咱们客栈的服务人员是至关重要的。咱们一定要早做安排。挑选一些身家清白又手脚勤快的人,最重要的是,头脑一定要灵活,别象木头似的。”徐宁说到这里,想起自己给朱棣起的木头外号,又吃吃地笑起来。 朱棣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瞪了她一眼,说道:“这些人到时候掌柜会负责挑选,你只要最后去验验便好了。” 徐宁问道:“可以挑女子做伙计么?”朱棣不由笑道:“客栈可不是青楼。” 徐宁撇撇嘴道:“你这都什么思想,谁说女子只能呆在青楼了?咱们客栈的服务要细致周到,女子才能更加适应。” 朱棣也觉有些道理,便说道:“那由得你吧。不过,那些客人能不能象你这样想,那可不一定。”徐宁听了却是头痛,古代可不是现代,对女子从业只怕还不是那么能接受,误以为是客栈提供的特殊服务业,也有可能。嗯,一定要教会这些女服务生防狼术。 “你先前说的那些卫士什么的,阿寿便可找全了,你自找阿寿去吧。”朱棣又说道。 徐宁点点头,说道:“这些人都要提早训练,到时候我要亲自当教官。”徐宁很想看看,现代的训练方法,由古代人来执行,便生出什么奇妙的化学效应。 两人商量了大半天,已近午饭时分。朱棣让徐宁在府中用饭,徐宁想起今日出来之时并未向玉妍说不回家吃饭,昨天才被玉妍说了一回,今日哪敢再犯,连忙表示要回家。 朱棣知道谢氏规矩,也不多留。徐宁才走到书房门前,忽然想起一事,又停住了脚步,转头对朱棣说道:“那些伙计或者卫士,你也帮着寻一些可靠之人吧。” 朱棣笑道:“怎么?阿寿找些人还不够?” 徐宁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朱棣,意味深长地说道:“朱棣,投栈的客人来自大明各地,他们的消息可是最新最快的。” 朱棣听了,笑容慢慢退却,看着徐宁的眼睛,忽然说道:“徐宁,为何有时你鲁莽不堪,有时竟又如此剔透?” ------------ 第十六章 姑且试 计划得到朱棣的赞成,徐宁与徐增寿信心大增,两人今日一早便出发前往奇望街,想在那里觅得一块好地盘。 奇望街毗邻人中街,与贡院街成犄角之势,中间夹着贡院及南京最繁华的夫子庙,每年都有大批学子在此住宿。并且与通济门相距不远,便于出入。可说是客栈选址的最佳之处。 徐宁看着这一条繁华的街道,心中突然有些打起了小鼓,她问道:“阿寿,这样热闹之地,一家小客栈需要多少银钱才能买下?” 徐增寿楞住了。他出身国公之家,自小不需要为生计奔忙,对银钱的概念不十分敏感,如今徐宁问起,并未立即作答,迟疑地说道:“大概要个几十贯吧!” “几十贯?!”徐宁惊愕道,“阿寿,你确定吗?”徐宁根本无法想像在南京这样的大都市,竟然房价如此便宜? 徐增寿被徐宁一问,登时也有些犹疑,最终还是放弃道:“咱们先问问再说吧。” 两人在这奇望街上四处探看,不曾见到有盘结的店铺。走了半个时辰,尚无任何收获,不觉均有些气馁。徐增寿见前面有一家酒楼甚是巍峨,便对徐宁说道:“走了这许久,不如进去歇歇,反正今日不回家用午饭,咱们不如先吃了再看吧。” 徐宁点了点头。徐增寿今日休沐,她早已与谢氏说了同徐增寿一去逛逛南京城,中午便不回去吃饭。因为有徐增寿陪伴,谢氏自然欣然答应。 两人进了这家名叫“快聚楼”的酒楼。外头看十分堂皇。哪知里头竟没两个伙计。两人等了一会还没有伙计来招呼,徐寿寿早已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徐宁好奇地四周望了望,发现客人也不多,包括他们在内只有五人!柜台也没有掌柜把守。再一看,后堂转出一人来,端着好些菜肴,看服饰竟然是掌柜打扮! 徐宁碰了碰徐增寿,好奇地说道:“你看,这掌柜怎么亲自在端盘子?”徐增寿一见。也甚是好奇。他高声招呼道:“掌柜的,怎地没人招呼?” 那掌柜见有人相招,顿时陪着笑脸道:“马上来,马上来!”说着便将菜肴放在另一桌客人面前,迅速过来服侍。 徐宁忍不住问道:“您是这里的掌柜吧?”那掌柜点头称是。“您这可真是稀奇,掌柜干着伙计的活。”那掌柜叹了一声,说道:“这不也是没法子,伙计都叫那五味楼给挖走了。” “五味楼?”徐增寿一听,顿时竖起耳朵。徐宁也提起了精神。五味道是南京有名的食肆酒楼,徐增寿便曾经十分喜欢光顾。但在濠村时。朱棣曾经说过,这五味楼是太子侍读黄子澄的产业。这便令两人心生厌恶了。如今听得五味楼挖人墙角,不觉都想知道内里真情。 “怎么回事呀?”徐宁问道。那掌柜却不愿多说,再次询问徐宁二人吃些什么。 徐增寿点了几道自己和徐宁都爱吃的菜后,便问掌柜有没有什么招牌菜,哪知那掌柜连连陪着笑道:“两位的菜其实已足够多了。再点其它菜只怕吃不完呢。”徐增寿从未见过如此劝人少点菜的掌柜,正待开口,却被徐宁暗中推了一下,便不再言语。那掌柜的见菜已点完,便很快奔到后厨准备去了。 “阿寿,你看这连伙计也没有,这大厨,说不定便是这掌柜本人,他哪会做什么招牌菜呀!”徐宁工作多年,在她的那个岗位上。有些时候对于别人的问题,是不能回答的。因此,她有很深的委婉拒绝的经验。今日见那掌柜的言语,便知他必是没有招牌菜,否则也不会如此好心。 “这五味楼究竟想干什么?”徐增寿好奇心更加被挑起。要说五味楼。徐增寿是去过的,气势恢宏,这家快聚楼,论气势远远无法比肩。论人气,五味楼在南京最繁华的三山街上,而快聚楼在这奇望街上,虽然也热闹,但还是没法与三山街相提并论。按理五味楼根本不需要对它进行打压,根本威胁不到如日中天的五味楼。 徐宁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也很想八卦一下五味楼的题中之意。奈何她对五味楼的认识全部来自徐增寿,根本没去过,也不了解它的历史,想八卦也没有资料。 等了一段时间,就在徐增寿因为饥火上扬想要发作时,掌柜的端着两盘菜肴终于上桌了。 “掌柜的!你这上菜时间,便是跑到五味楼买了再送回来,都足够了吧?”徐增寿没好气地说道。那掌柜的尴尬地将菜肴放下,连声道歉,又飞快地奔入后厨将剩下的菜肴也一并端出。 吃了一会,那一桌客人忽然喧哗起来,大声叫道:“掌柜的!掌柜的!这菜里怎么有东西!” 那掌柜飞快地从后厨跑了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徐增寿与徐宁对视一眼,均知道刚才徐宁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家酒楼,竟是连大厨也没有。 “客官,有何吩咐?”那掌柜恭敬地问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那伙人将一样物事扔在桌上。那掌柜的一见,脸色顿时煞白,一阵变幻。 徐宁伸长了脖子望去,只见一只小虫子躺在桌上。徐宁登时想笑,这不是电视剧中常见的桥段吗?那些吃霸王餐的,随身不都常着苍蝇小强和虫虫么?想不到,今日竟然上演了现实版。看来艺术来源于真实,确是不错的。 “是什么?”徐增寿问道。他被徐宁挡着,却是看不到。徐宁不屑地小声说道:“是虫子,来吃霸王餐的。” “这,这,绝不是本店的。本店的饮食是干净的。”那掌柜的急忙双手乱摆,表示这绝非他们酒楼出产。徐宁与徐增寿坐了这许久,确实也未曾见这酒楼有虫子出现。 “混帐!不是你们店的,难道还不许外边飞进来?”那伙人见掌柜否认,干脆便强词夺理起来。 那掌柜虽极力否认,但势单力薄,后厨跑出来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身材瘦弱,斯文模样。他细声细气地笑着说道:“客官请勿着恼,本店虽人手不足,但却极讲究干净,这不是什么虫子,只是只黑豆而已。”说着便拎起那只虫子,便不改色地吞了下去。 徐宁看得瞠目结舌,这,这也太敬业了吧。那伙人呆住了,醒悟后自然不肯罢休,便嚷嚷着要掌柜免去菜钱。掌柜的想息事宁人,正要答应,那男子却拦着掌柜,仍旧是低声细语地说道:“各位客官,这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本店的吃食也如此干净美味,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呢?” “饭菜不干净,有虫子!”“虫子在哪儿呢?”“这……”证据在人家肚子里呢!这伙人没有证据,只得悻悻然扔下一张宝钞,灰溜溜地跑了。那男子竟然还微笑着向那伙人道别,大声说道:“欢迎下次光临。” 徐宁看着他,眼里放出光芒,这不就是现代那些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忍辱负重的大堂经理吗?她看了一眼徐增寿,热切地说道:“阿寿,这人咱们要了。” 徐增寿莫名其妙地说道:“这人看起来是个厨子吧?你看,这几盘菜,虽然马马虎虎过得去,但都是家常菜式,哪能上得了酒楼的台面。从这便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是个好厨子!不,根本就不是厨子!咱们要来干嘛?” 徐宁低声道:“咱们的客栈又不是只要厨子!前天不是对你说了,咱们的客栈,是全南京最舒服的客栈。要有最好的服务!” “那些住店的大老爷们,最喜欢发脾气指挥人,你愿受他们的气啊?只有找一个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连指着鼻子骂都能唾面自干的人,才能当好咱们客栈的伙计。你看他,被骂成那样还能笑着送客人出门,多么优秀的人才啊!” “而且,为了收到饭钱,连吃虫子这样的勾当,都能眼睛也不眨的便做了,你说,还有谁能比他更好?” 徐增寿被徐宁一说,也觉得此人忍辱负重真是可堪大用,便也赞成徐宁的观点。“咱们和他谈谈,看他愿意不愿意到咱们客栈干。反正这间酒楼也未必有什么前途,连伙计都没有。” 徐增寿点点头,说道:“好,叫他出来,再试他一试。”待那掌柜再出来时,他便喊住了掌柜,假意说菜肴不错,想要与厨子谈谈。 那掌柜显然没见过这种另类的客人,呆了片刻,便陪着笑答应了。很快便到后厨将那男子叫出来。 那男子自己介绍说道:“我叫曾置,是这家酒楼的厨子。适才听掌柜的说,客官您有话想问我?” “嗯,是的。”徐增寿点了点头,指着空位说道,“坐下说话吧。” 那男子却不坐下,仍旧微笑着对着徐增寿客气地说道:“多谢客官美意。不过,我哪能与客官同坐。如此站着便好。客官您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你这菜做得真难吃,每一道都令人难以下咽,我想问问,你是如何做出来的?”徐增寿忽然变脸,又声喝斥道。 那人面不改色地弯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真是难为客官了。小的可马上为您更换菜式。” “我不喜欢,全部退了!”徐增寿又无理取闹地说道。 徐宁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未来的客栈大堂经理将应对。 ------------ 第十七章 道原由 “客官,小店的菜肴没能让您满意,小人真是愧疚。若客官能加以指点,小人必定感激不尽。”曾置一脸期待地对徐增寿说道。脸上还洋溢着谦恭的神情。徐增寿对于吃食一向颇有研究,作为吃货更加乐于与人分享。如今见曾置谦恭有礼地虚心求教,不由得便想指点一二。 他指着面前那盘仅剩下一片茄子的菜肴,说道:“你看,这盘鱼香茄子。它原是川菜,滋味尚重,但你这一道却滋味平淡,必是在翻炒时没有使用大火,而是用小火慢炒,失却了原本的妙处。” 曾置恍然大悟,喜道:“原来如此。难怪小人每次炒鱼香茄子时,总是觉得不够滋味,原来却是火候的问题。”徐增寿点了点头,曾置歪着头想了一会,又进一步说道:“客官,若是我先用大火将炒锅预先烧热,再行翻炒,您看滋味会不会更好?” 徐增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若先将锅烧热,再行下油,滋味便能发挥到最妙!” 曾置喜不自胜地点点头。徐宁在旁略有所悟地看着曾置,嘴角微微弯起。 二人就着桌上的几盘菜肴慢慢谈了起来。曾置十分好学,还不时就不明处提出意见,徐增寿被挠到痒处,越说越高兴,衍生出了许多菜系的不同做法。曾置频频点头称是。渐渐地两人越说越投机。这时有客人进来,曾置便为难地说道:“客官,您请稍坐一会。我招呼了客人再向您请教。” 徐增寿心下虽想继续与他攀谈,但见他生意上门,也不好意思耽误,便笑道:“不打紧,你且自去忙,我今日也吃得尽兴了。”说着便伸手招呼掌柜前来结账。他从怀里掏出宝钞时,抬眼看见徐宁似笑非笑地眼神,登时醒悟。一阵惭愧,双肩耷拉,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徐宁。本想闹事将他人一军,结果却被人给侃晕了,昏头昏脑地便掏出了宝钞。 徐宁笑眯眯地小声说道:“阿寿,怎么样?此人值得虚位以待吧?”徐增寿听了猛地抬起头。象啄米鸡般点了几下,也小声说道:“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必能将咱们的客人服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两人小声商议,想要即刻挖下墙角。 待曾置忙活停当,徐增寿又向他招了招手。他恭敬地来到徐增寿身边,说道:“这位客官,您刚才的指点令在下茅塞顿开。希望还能向您请教。”此时徐宁与徐增寿的桌上早已盘清杯空,已然结账了。但二人仍坐着不走,曾置也没有现出丝毫不耐烦之色,对徐增寿的招呼也客客气气地回应。徐宁心里十分满意。她对曾置笑道:“有些疑问相询,不知可否坐下说话?” 曾置疑惑地看了一眼,坚持不肯与客人同坐,站在一旁,等候两人问话。徐宁与徐增寿对视一眼,均觉此人态度绝佳。徐宁和气地问道:“请恕在下唐突,不知阁下在此店做何活计?” 曾置笑道:“小娘子多礼了。您看在下这身打扮。显然是个厨子。”徐宁点点头表示明白,又道:“曾小哥,我看这酒楼宽敞宏大,本应生意兴隆才对,怎么这上座似乎并不相匹配?” 曾置听了却没有回答,只是和那掌柜一般,叹了一口气。徐增寿说道:“你但说无妨,我们都是本地人。也不怕什么是非。”曾置却只是摇头。 此时方才进来的那位客人猛地拍了一下酒桌,大声道:“小曾,你便是说与他们听又如何?难道他们做得,你便说不得?” 徐宁与徐增寿皆吓了一跳。没想到后来进来的这客人原来与这曾置却是相熟之人。曾置摇了摇头道:“鲁兄弟切莫胡乱攀扯了别人。”他这话里显然有内情。更加让徐宁两人好奇。徐宁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你且说说看,也许我们能帮助你也未可说。” 那掌柜挑了帘从后厨走出来,他打量了一下徐宁二人。发现徐增寿穿着皆为绸缎,显是富贵人家,毕竟当时阶级森严,农民与商户皆不得穿着绸缎的。而徐宁虽身着棉布小袄裙,但气质淡定大方,看起来也绝非小门小户之人。不由心下有些活络起来。 他上前拉了拉曾置的衣袖,低声说道:“阿置,不若咱们就与两位贵客说一说,也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曾置见掌柜的如此说话,犹豫了一下,便也不再闭口不言。 徐增寿请他们二人坐下,此时他们也不再推辞,便坐在空位上,向徐宁二人说起了此中原由。 “客官,你有所不知,此楼虽然今日门可罗雀,但去年之时仍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掌柜的唏嘘地说道,脸上神色十分落寞。 “老朽本是浙江宁海人氏,姓叶名伯远。”那掌柜介绍道。徐宁听得他的姓名,心头一跳,这名字与那个因为星变上谏批评朱元璋“分封太奢”的叶伯巨,可像的很,上次听朱棣提起过叶伯巨也是浙江人,难道他们是亲戚? 果不其然,叶伯远下一句便说道:“老朽与前些日子下了狱的叶学导是同族人。虽然老朽在京里已数十年,不曾回得家乡,与他只是远房亲戚,往来甚少。但如今他被皇上捉拿下狱了,老朽岂能置亲族而不顾?” “于是便备了酒菜,使银钱通了些门路,悄悄往狱中去探望了那叶伯巨。那叶伯巨托老朽往他宁海家中寄些书信,老朽念着亲族一声,自是一口应承。” “哪知此事被奸人所知,竟串通老朽店中不忠之人,诬陷老朽与那叶伯巨有染,共谋离间天家骨肉!” “老朽真是冤枉!在南京数年经营,老朽连藩王也未见过一个,何谈什么离间天家骨肉!老朽只是一个老实的生意人!“ “后来官府来人捉拿了老朽下狱,将这店也查封了。”叶伯远说着便伸手抚摸了一下方桌,颇为辛酸。 “老朽在狱中一时万念俱灰。亏得还有小曾忠心,不时来探老朽。后来太子殿下仁慈,在最后御前签批时,认为老朽并非有心谋间,那书信证据实不足为信,便将老朽给放出来了。”叶伯巨眼中泛红,念叨了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善心人。 徐宁看了一眼曾置,心中暗暗点头,对曾置的忠诚颇为佩服。刚才曾置对客人的无理取闹如此恭顺,徐宁以为他必擅长见风转舵,哪知听这掌柜所言,曾置竟是一个坚贞正义之人。 “只是,这酒楼的生意,却因为老朽身陷囹圄而一落千丈。唉!”他环视了一下店内,继续说道,“这若不是小曾勉力支持,老朽真不知道如何还能支撑下去。” “哼!全是那贼子贪婪成性!若不是他想谋夺叶老伯你的酒楼,岂会有这一番做作!”那客人义愤填膺地骂道。 “贼子?此中不知有何隐情?”徐宁皱眉问道。她心中隐隐觉得那奸人也许会是朝堂之人,否则不会如此敏锐地利用叶伯巨的政治事件来达到目的。若是普通商户,最多通过一些商业竞争手段来打击对手,叶伯远在此经营数十年从未发生过下狱之事,可见他也有些商业资本。如今被逼得入狱,那便肯定不是普通商户所为。 叶伯远尚未说话,曾置便抢着开口道:“还不是那五味楼!年前他们想要将分店开到这奇望街来,便来寻叶掌柜,想要将买下酒楼。叶掌柜在这经营数十年,也想叶落归根,便同意与他们商谈。哪知他们竟出了一个连个小门面也不及的低价,想从叶掌柜手中抢得这酒楼。” “老朽拒绝了他们之后,哪知他们竟心狠手辣,想将老朽从此下狱灭口。” “哦?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是五味楼所为?”徐宁心中了然。若不是五味楼背后有太子侍读黄子澄,哪能想到利用这叶伯巨的关系来栽赃陷害叶伯远? “证据?先前谁也不知道叶掌柜与那叶伯巨有亲族关系。只有那日陪了叶掌柜一同探监的小武才知晓!哼!探监第二日叶掌柜便被官府拿了下狱!咱们再往酒楼时,因为没有银钱发薪酬,伙计们都作鸟兽散了,只有小武,得意洋洋地往五味楼当掌堂伙计去了!”那客人愤慨地说道。 “后来,咱们一打听,原来小武竟是五味楼管家的第三子!因为养在江宁县多年,咱们完全不知,竟引狼入室了!”曾置惨然笑道。他与小武同日入酒楼当伙计,两人相处甚睦,叶伯远入狱当日,他还担心小武出路,前去寻找,哪知小武早已在五味楼得居高位了。 “你们收伙计也忒不小心了,难道不看官府出具的户贴么?”徐增寿不解地问道。明朝的户口管理相当严格,每个家庭都有“户帖”,相当于全家的户口本,知县盖章后老百姓保存,以后交税、子女上学等都得用。 “阿寿,若是他们有心隐藏,只怕会找各种理由推脱不让叶掌柜查看户贴。”徐宁解释道。 叶伯远叹了口气,说道:“如今那五味楼也不前来,只是使计逼迫。店中又招伙计时,他们便出更高工钱将伙计挖走,使得如今酒楼中竟无人可用。只怕,这酒楼也开不了几天了。” 叶伯远看了看这心血所建,忍不住眼中发红。 “啪!若依老子说,但去擒了那五味楼的掌柜,打他一顿,也好出出气!”那客人大骂道。 徐宁看了徐增寿一眼,徐增寿点点头。徐宁便开口道:“打他一顿只是出一时之气,若是能令他常年气饱,那才是真正解气。” “不知叶掌柜可愿相谈?” ------------ 第十八章 正当时 “哦?”那客人听得有更为解气之法,甚是好奇,抢在叶伯远之前问道,“请小姐快说。” 徐宁笑而不语,看向叶伯远,毕竟那叶伯远才是这酒楼掌柜,作主之人。 叶伯远沉默了片刻,说道:“若是伤人太过,于已也有害。”他品性宽厚,虽遭五味楼陷害,但仍不愿过火报复。徐增寿说道:“叶掌柜,你若不教训他们,焉知他们不再对下一个人行此毒计?” 叶伯远一楞,仍是摇头道:“老朽一把年纪了,再经不起折腾了。”他担心徐宁所说的解气之事若不成功,只怕还会连累于他。他一门心思想回宁海养老,自是不愿多生事端。徐宁对叶伯远的宽恕之心很是佩服。她听出了叶伯远的言外之意,便也不再相劝。 “难道叶掌柜不愿经营这酒楼了吗?”徐宁问道。刚才叶伯远的语气十分萧索,似乎有将酒楼脱手之意。 叶伯远长叹一声,转头看了看堂中的柜台,说道:“老朽在此数十年,经营之事已不堪其扰。如今年岁已长,早有回乡之意。若不是那五味楼开价实在太低,老朽早已售了这酒楼还乡了。” 徐宁与徐增寿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色。 徐宁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叶掌柜心中合适的价格是几许银钱呢?” 叶伯远一楞,没想到徐宁竟问出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却没有开价,只是对徐宁说道:“这位姑娘。如今这酒楼被五味楼看上了,日后他们定会不断使坏。小则如今日这般令酒楼中无人可用,大则,老朽也不能胡说,但老朽才经历的一番苦楚,自是明鉴。若是他人卖了这酒楼去,在这样的强敌面前,只怕也经营不下去。老朽。实不知这酒楼还能不能售出。” 徐宁听了心中感慨,这年代的商人,竟是这般实诚。一个亏本的产业,若是放到了现代,早被象甩垃圾一般,见到机会就甩出了,哪有时间替接手人考虑?而这叶伯远竟心地善良如此。还担心买下酒楼的人会继续被五味楼骚扰,品德之佳,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看来,这酒楼当年的兴旺,也绝非侥幸。徐宁更加坚定了想帮助他的念头。 “叶掌柜,您看,您一心想着叶落归根。这宁海肯定是要回的。快聚楼这样经营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若您思量思量,若合适的话,咱们这位徐少爷便遣人来与您商谈。那五味楼您不用往心里去,总有法子能治得了他们。” “嗯,叶掌柜,你放心吧,咱们也不是他们随意便能拿捏的。”徐增寿给徐宁的话打上了补丁。 叶伯远听了他们两人的话,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徐宁,颤颤地说道:“两位客官,说得可是真的?老朽如今做梦都想回宁海去。”他过往在这南京。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小康商户。而前些日子他的那一场牢狱之灾,却让他意识到,在南京这样的大地方,他只不过是一只小蝼蚁罢了。只要别人高兴,随时能让他上上下下折腾。因此,他不想再在南京呆下去了,急于想回到熟悉地家乡去。只是这酒楼如此大的一件产业。却是无法脱手,令他一度很发愁,心里甚至想到,若五味楼再来问价。便答应算了。没想到今日又遇到了徐宁与徐增寿这一对土豪兄妹。 “若是两位贵客能够不惧艰险,老朽自是欢迎之至。”他颤声答应道。徐宁点点头,与徐增寿都笑容满面。徐宁更在心中大呼,这宏伟大计的第一步,总算迈开了! 在一旁的曾置,与徐增寿谈了一会菜肴,从徐增寿的语气中也听出他并非歹人,心中也替叶伯远高兴。那客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连声向叶伯远恭喜。 叶伯远高兴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对徐宁和徐增寿说道:“两位贵客,老朽这酒楼若能入两位的法眼,承二位接手的话,老朽还想提一个条件。” “哦?什么条件?”徐宁问道。 “老朽回了宁海,小曾便无事可做了。若两位贵客接收了酒楼,老朽希望两位能继续让小曾留在店中。若两位不答应,老朽只怕不能应承两位这售让之事。”叶伯远坚定地说道。 曾置听了热泪盈眶,他上前一把拉住叶伯远的手,说道:“掌柜!谢谢您!”他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不过,小曾不用掌柜的操心,凭小曾的本事,一定能再找到活干的。大不了到码头卖力气去。您切不可因为小曾,弃了这好主顾。” 叶伯远只是摇头,坚决地看着徐宁和徐增寿。这情形,若是两人拒绝曾置,他便也会拒绝出售。徐增寿见状,笑道:“叶掌柜大可放心,小曾如此上进之人,我很是喜欢,定不会亏待了他。” 徐宁也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叶掌柜,您也太小看小曾了。就凭他这舌绽莲花的本事,那可是走遍天下也不怕。” “哈哈!你们可说对了,小曾的本事,就是能说会道,连骗子也甘拜下风。”那客人在旁起哄道。曾置尴尬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向徐宁和徐增寿说道:“两位贵客,别听阿弯胡说。我,我口拙舌笨,哪里说得上舌绽莲花。 “小曾,你别谦虚了。”徐增寿有些埋怨地说道,“若不是被你一番说辞给搅得我头都晕了,今日哪能如此便宜你便结了账?”他还记恨着刚才被曾置一顿乱侃,结果糊里糊涂便结了账,被徐宁暗暗好是一番嘲笑。 徐宁正色对曾置说道:“小曾,你如此天赋确是非常人能及。你应该好好珍惜,以此为傲才对。巧言令色并非过错,能导人向善又能助益自身,何乐而不为呢?” 曾置听了徐宁的话,面上一怔,很快会释然了,笑着说道:“这位小姐教训得是,曾置过于执著了。”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不知叶掌柜明日可有空闲?”徐增寿见事情差不多定了,便开口约时间进行具体操作。 叶伯远自然同意。他正恨不得今日便能将酒楼脱手,他好登上返乡之路。那阿弯也很替他们高兴,在一旁与曾置庆贺。徐宁见他块头甚大,与曾置神情密切,心里不由猜测他们的关系。若是这阿弯没什么问题,招来当大堂保安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嗯,等这买楼大事先定了再说。徐宁在心中暗暗给阿弯挂了个号。 两人兴高采烈地从快聚楼中走出。办妥了纠结一上午的事,俱都心情轻松。“去找燕王告诉一下,如何?”徐增寿有几日没见朱棣,心中有些挂念。徐宁自是赞同。明日去与叶伯远谈判之人,只怕便是日后这有间客栈的大总管,朱棣的门客了。她也想早日见见,好商谈计划。 两人来到燕王府,不仅见到朱棣,还见到了朱橚。朱棣正被朱橚拉着看一张图纸。见到徐宁与徐增寿,便大呼正好,拉着二人一同观赏。 原来那图纸是朱橚听了徐宁的计划后,连夜设计出来的。徐宁近前一看,纸上画着比较规则的各色装饰,俨然与昨日徐宁给朱棣的图纸是同一风格。她看了徐增寿一眼,昨日的图纸原本由徐宁亲画。但她画工实在不堪入目,于是改为徐宁口述,徐增寿执笔。朱橚见如此画风十分严谨,便心生喜欢,昨夜让人赶出了设计,便依样画葫芦地使用徐宁与徐增寿的方法。 “这图是吴王想开设的医馆?”徐增寿昨日听得徐宁说了医馆尚未购买店面,便被人给认购了。他与朱橚自小相识,还常常一块结伴前去“教育”别的王孙子弟,自是知道朱橚的爱好。因此一见便知这图肯定是朱橚的设计图。 朱橚点了点头,得意地说道:“这是府中画师亲画。我十分喜欢。你们也来共赏,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徐宁探头见那医馆与普通医馆大致相仿,前堂是药铺,后堂则是医生坐诊。但有一处完全不同,增设了一个空闲之处,上面画了很多架子。她有些不懂,便指着那地方,问道:“吴王,这处是做何用途?” 朱橚笑道:“昨日你不是曾说,求诊者可以未见之方抵诊费么?此处便是放置验方的。” 徐宁登时瞠目结舌,说道:“哪需要如此之大的地方?”朱橚却摇了摇头,说道:“还要放置一些其它药方。毕竟是否验方,也要检验的。” 徐宁一怔,知道是自己想得不够周到,不由得对这位身在藩王之位,却心在医学之道的吴王有些佩服,虽然不务正业,但这副业搞得确实专业。所谓术业有专攻便是如此吧?徐宁见他很是兴奋地在那图纸上指指点点,不时向朱棣与徐增寿解释着什么,心里忽然早出一个念头: 难怪朱家有那么多奇葩皇帝,木匠、商贾、将军,原来这源头在这里…… ------------ 第十九章 计安出? “如何?本王的设想不错吧?”朱橚阐述完他的计划后,颇有些自鸣得意地问道。若说起政事,他并不如何感兴趣,可这医药之事,却很有兴趣。当年他尚年幼时,朱元璋还在打战,战乱中他见过不少百姓生活环境极差,因缺医少药而痛苦不堪。因此,在他幼小的心中,认为医药可以救死扶伤。延年益寿。便立下了要收集天下医方,救治患病百姓的宏愿。 这些年来,朱橚通过藩王的特殊身份,开拓各种渠道,已收集了许多医方,甚至还组织人编写诸如《保生余录》等方书。因他无心政事但又醉心医学,令朱元璋心中又爱又恨。他将朱橚分封至吴地这个富庶之地,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朱橚沉迷医药,不善经营的缘故,希望这个富庶之地能让朱橚的日子好过一些。 徐增寿与朱橚从小厮混,自然知道朱橚的爱好,也知道他的深浅。如今见他对这医馆设计如此自负,想来定是好的。便抢先说道:“吴王,这医药之事,由你担起,自是不容旁人置喙,你的手笔必是最好的。” 徐宁无语地看了一眼正在挤眉弄眼拍马屁的徐增寿,说道:“阿寿,你有没有认真看嘛,虽说吴王擅长此道,但既他拿出来给大家看,便是让大家参详参详的吧。” “对对对,大家参详一下。你们有觉得如何?”他热切地看了一眼三人。朱棣看着那图纸,想了想,说道:“阿橚,如此一来,这医馆大有可能仅为兴趣所起。盈余可未必,你要想清楚。”这医馆可以凭验方换诊费,估计盈利不高。朱棣知道朱橚并不善于理财,几乎仅凭藩王禄米支持,因此不得不出言提醒。 朱橚毫不在乎地说道:“不打紧,还不至于指着这医馆赚钱。”朱棣见他不在意便也不说话了。朱橚得到三人一致赞同,不由大是高兴,捧着图纸又奔回府去仔细研究具体陈设去了。 “怎么?你们俩今日来此可是选址有眉目了?”朱棣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 “我们不仅找到了合适的酒楼。还找好了伙计。”徐增寿不无得意地说道。 “哦?这么快?”朱棣狐疑地看了一眼徐增寿,对着徐宁说道,“你可见过了?”他有些不放心徐增寿的判断,毕竟他甚少处理这些琐碎事宜。而徐宁有过经营庆丰茶馆的经验,看起来似乎可靠一些。 “嗯,那酒楼在奇望街。伙计便是酒楼里的厨子。”徐宁对徐增寿的话进行了肯定。 “如此甚好。明日便让领何保去见见他们。把事情都谈了吧。” 何保便是朱棣府中的一名门客。他从山西而来,本是山西大户之家的总管,长袖善舞。擅长经营。那山西大户后来因李善长一案牵连,欲将他作为替罪羊抛出。他惊悉之下,带着那大户之家与李善长通利的账薄一路奔逃,背井离乡来到南京想寻些出路。哪知盘缠用尽也未寻得助力。当日被客栈当街赶出时,又逢追踪的刺客杀到,十分危急。当时适逢朱棣成年刚从宫中搬出,燕王府管家朱礼亲自往来采购,便救下了他。他得燕王府庇护终逃过一劫,对朱棣救命之恩感激涕零,发誓从此追随朱棣绝无二心。而他作为朱礼的助手。在燕王府日常事务中展现出的圆滑周到的手腕,也令朱棣眼前一亮。便收在府中留以大用。 那日经徐宁提醒,朱棣便想起了何保,决定将放手让他练一练,不再局限于王府之中。“不过他今日不在府中,明日我让他带上银两到徐府寻你们去。另外,明日我也不在府中。你们尽管前去商谈,合适的话便即刻下定。”朱棣吩咐道。 徐宁听了,犹豫了一下说道:“朱棣,这定金全都由你出,那怎么行。上次皇上才赏了我黄金一百两,就先用着吧。反正,我可不比你们两人,都是大明大富豪。” 徐增寿撇撇嘴道:“什么都是,只有燕王才是!反正我只有九千贯,你们可不能撇下我!” 朱棣见这两人都抢着掀底,不觉有些好笑,指着他们笑骂道:“我还差你们这些银两吗?都留着吧。省得你们到时怪我欺压你俩。徐宁,你那百两黄金还是留着当嫁妆吧。阿寿,我可不敢动用你那些钱财,若被阿柚知道了,还不来我这燕王府上房揭瓦了?” 徐增寿听了朱柚的名字,有些尴尬,但旋又反应过来,叫道:“我的钱财和阿柚什么关系!” 徐宁也反对道:“不行,少归少,但咱们是三人同行,不能让你一人独大!咱们出了钱财,要牵制你这大富豪可就方便多了。”说罢忽然想起朱元璋如今已在牵制藩王,顿觉自己有些失言。 朱棣并未过多计较,见二人坚持要出份子钱,也就由得他们,毕竟这是他们三人的主意。徐宁作为法律专业的学生,提出要写契约,让朱棣和徐增寿好一阵鄙视,最后只得最罢。但她坚持商定分红的比例,朱棣无可无不可的由得他们商量去。 可徐宁计划中的那些周边区域的配套商铺,却仍然没有着落。朱棣也不着急,让她与何保商量着办。如此一来,三人便初步定好了明日再行探看。 徐宁见朱棣拿着茶盏盖轻轻磨着盏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朱棣,在想什么呢?” 朱棣正沉思间,被徐宁问话给惊醒,苦笑道:“没什么。昨日皇上与众臣商谈户部尚书人选,所提的几个人选皆不合适,明日进宫,只怕又要再提。” “户部?难道以前没尚书吗?”徐宁不解道。户部相当于现代的财政部、民政部等,掌管全国钱粮民生,岂能一日无主? 徐增寿却知道一二,说道:“前段时间的空印案,皇上龙颜大怒。斩杀了众多官吏。如今虽已风波初定,但仍对户部未恪尽职守疏于督导而不满,将原户部尚书周斌降为书吏使用以示警效。如今,户部尚书一职可就空缺出来了。这可是个肥缺,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呢。” “原来是空印案余波。”徐宁心下明了,但想起那些无辜官吏,不免有些恻然。“朱棣,难道你并无中意之人?”徐宁有些不相信朱棣在朝中竟无布局。 朱棣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安徽承宣布政使司于范。掌一省之政,于民生之道颇有建树,本是极佳人选,奈何是浙江人氏。” “浙江人?怎么了?浙江人不能当户部尚书吗?”徐宁有些不懂了,怎么这官职还有地域歧视? “皇上严令禁止江浙一带人氏入户部当值。皆因江浙一带民生富庶,百业兴旺。而其余行省多有困窘之处,两者相差甚远。皇上担忧江浙人氏入户部,若私心一起。将助强抑弱,使得江浙益富而贫弱之地更加困苦。”徐增寿解释道。 徐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竟是为了缩小贫富差距而不让浙江人担当户部重任,这江浙一带的能人怕要将朱元璋恨到骨子里去了。 朱棣又说道:“这于范苦于祖籍,那中书省左丞沈立本其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稳妥踏实。但他并未在户部担任过职位,若冒然提出,只怕皇上会因其并无特别建树,而有所保留。” “那你替他想几个法子呀?不管能不能施行。先引起皇上注意再说嘛!皇上注意了就有盼头了。”徐宁想起了当年政府办的一条国际惯例,常在领导身边晃。提拔起来不用愁。毕竟领导也需要能干实事的人,若领导连你这个人都不认识,你做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还谈什么提拔? 朱棣摇了摇头道:“徐宁,皇上的性子是容不得偏差的。沈立本虽办事老成,但并不曾献计于户部。皇上若问起来,无以为答,只会适得其反。” 徐宁听了也觉得朱棣此言有道理,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帮助他,只好作罢。 时近傍晚,两人便向朱棣告辞回府了。徐增寿望了一眼朱棣的书房,对徐宁说道:“若我只是个富家子就好了,那就不用寻思这些麻烦了。” 徐宁对徐增寿的有感而发表示理解,因为徐增寿很快便要去大都督府上班去了。这让他很是痛苦不堪。正因为如此,这些天他才抓紧时间与徐宁为这客栈之事奔忙,以免到时根本分身乏术。 因为这身世与工作的感叹,两人一时有些闷闷不乐,一路无语地回到了徐府。 “徐宁姐!”马丽苏一日未见到徐宁,扑了上来,抱住徐宁。徐宁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怎么啦?今天如此高兴?” “徐宁姐,今天先生教我们写信笺了。”马丽苏高兴地说道,还将手里捏着的一角信纸向徐宁展示了一下。 徐宁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写给凤阳濠村的张强。马丽苏的字写得工工整整,向张强介绍了她来到南京后的生活,字里行间带着对张强这个小伙伴的思念,信末还邀请他前来南京游玩。 徐宁笑道:“苏苏,这信写得好。回头咱们托人将它捎给张强。” “那小强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呀?”马丽苏嘟着嘴问道,她刚写就这封书信,心中成就感高涨,只想立时便让小强知晓。 “可是现在还不知道谁人将回濠村。有人回去才能将信捎回去呢。”徐宁笑着解释道。 她说着便抬手想摸摸马丽苏失望的小脸,忽然手一僵,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渐渐扩大成了一个满满的笑脸。 “苏苏,你可帮了你木四叔一个大忙。” ------------ 第二十章 殿上议 “有事奏来,无事退朝。”奏天殿上,司礼太监高喊道。群臣肃然无声。适才廷议户部尚书人选,中书省提了几个均被否决,气氛十分不妙,朱元璋见一个人选商讨多日仍无定论,颇为不耐,着众人三日内必须将此事议定,否则全部以未尽建言之由,罚俸三月,令众人心下惴惴。 “皇上,臣有本奏。”中书省左丞沈立本突然出列,举着玉芴牌高声叫道。 “奏来。”司礼太监又喊道。 “皇上,臣为川人,得蒙圣宠,擢甘肃卫经历,后进中书省左丞。常惮于精虑,遂每日兢兢业业以补不足,实不敢有负圣恩。于任中十五载,未曾有归乡探视亲朋。” “为解乡思,微臣常寄家书以慰乡里。奈何道途遥远,归人难寻,家书寄达之日,时有竟年之久。家人来信,亦常言: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令微臣心酸难抑。” “微臣身居官位,寄封家书尚且如此艰阻,况寻常百姓乎?古时尚有‘误付洪乔’者,中途抛却乡人所托家书,令寄者空望其归,实乃人神共愤。” “古时曾有家书抵万金之说,望皇上垂怜百姓骨肉相思之苦,于各地设立民信局,以利南北之家互通音讯,一解艰苦。” 朱元璋听罢,不由陷入深思。官方通信古已有之,什么烽火台、驿马站,各朝各代均花样翻新,随着马匹耐力的提高,时效越来越快。但官邮发展迅速,私邮却停滞不前。不论南北百姓,来往通信皆只能靠熟人托带。若遇人不淑,象晋朝的洪乔那样,答应时毫不犹疑,一转过山头,便将别人托付的信件全都扔到水里,任其沉浮,那便只能空叹息了。 朱元璋虽被人诟病为嗜杀成性,但认真探究。便会发现那都只是针对官吏而起,对于普通百姓,朱元璋却十分爱护。他设立了养济院等社会保障体系,强令各县府不得有流浪之人,使得明朝社会底层百姓的福利,竟成为中国历史之最。如今这能造福百姓的设立民信局之举。他一经细想,便十分赞同。 若是发展了这民信局,民间有什么风吹草动。朝廷掌握起来也很便捷吧。朱元璋心头忽然起了这个监督的念头。他抬眼看了看侍立的沈立本,想到他平日勤于朝廷事务,还能想到为民设想,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心中生起一丝欣赏之意。 “沈左丞所言甚是。此事朕便准了。不知你可有具体举措?”朱元璋问道。 “微臣认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应择一合适之地先行试行,累积经验后再予全国推广。民邮通路亦可借助官驿而行,可收取一定费用,以补足供养支出。”沈立本恭恭敬敬地应对。 “哦?”朱元璋此时正发愁于民生经济。一应事业皆因国库空虚而不得不缓行。如今听得这民信局还可对国库进行补充,登时喜上眉梢。立刻道:“好,此事便交由你操办。” 沈立本躬身答应。但立刻有人跳了出来,反对道:“沈左丞于中书省供职,事务繁忙,恐怕分身乏术,不利行进。不若另议人选。以专此事。” 民信局之设立,其中必将牵涉巨大利益,无论是传递所用的方式、途经何处等皆有讲究,岂能不让人眼红?朱元璋并非傻瓜,自然清楚其中关节。但如今沈立本当先提出,又有节有据,岂能让旁人接了手去?他略一思索,便说道:“所言也有道理。此事理应归户部总属。沈左丞便卸现职,往户部暂领左侍郎一职,统领民信局一事。如此便可名正言顺。” 朱棣与一干未就国的藩王一起肃立在旁,一言未出。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眼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殿上的尘埃落定,令他心中大喜。此刻,他正想着昨夜徐宁来访之事。 昨日徐宁与徐增寿从燕王府回来,遇见马丽苏要托人捎信,徐宁顿时福至心灵。 “阿寿,阿寿!”徐宁气喘吁吁地奔到徐增寿的院落,拉着正要换下外衣的徐增寿,要他立刻与她一同前往燕王府。 “又去?才刚回来呢!”徐增寿老大不愿意。虽然他对朱棣亲近得很,但时近饭点,又刚回来,他还真有些不愿意再出门。 “我想到法子替那个沈什么出头了。咱们快去告诉朱棣。他明天可是要上朝去讨论人选的。若今夜不将此事搞定,那么明日便会失去先机了。”徐宁小声地焦急说道。 徐增寿知道朱棣的大事可耽误不得,只好与徐宁再次出门,他们对谢氏谎称被朱棣邀请过府吃晚饭,叙叙家常,徐妙锦在旁听了也想一同前往,却被谢氏拉住,只得作罢。 两人匆匆赶往燕王府,徐宁一路上将想法好好梳理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差错时,正好到达燕王府。 “你俩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还想在我府上蹭饭?”朱棣笑道。他虽心中有事未解,但心性极佳,不因此事而大乱,仍是说笑如常。 “你问宁宁吧。她非拉我来不可。”徐增寿气道。“我还没吃饭呢,现在可是戌时了!” 徐宁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这可没法子,我这可是一心为燕王殿下办事呢。事成之后,你大可让燕王殿下赐你个饱食终日。” 朱棣登时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别说笑了,徐宁,你来此何意?” 徐宁狡黠地说道:“我想到一个法子让那沈什么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朱棣一楞,立刻追问道:“是何方法?快快说来。” 三人来到朱棣的书房,徐宁便将那邮局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朱棣听了只觉大妙,此事既符合朱元璋关心民生的心思,可操作性又很强,拿来做政绩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朱棣大喜过望之下,仍然心思缜密,将徐宁所说的又细细想过了一遍,就其中一些细节与徐宁进行了探讨。徐宁根据现代邮局的模式,套用古代的一些客观条件,与朱棣说了起来。两人相互推演,终于成就了民信局这一妙计。 随后朱棣便命人将沈立本秘密请入府中,安排了今日廷议的这一出好戏。最后,他一言未发,沈立本却被推上了户部侍郎之位,如此收获,实在是大获全胜,完全避开了沈立本从未在户部相关事务上有所建树的这一最艰难的一步。何况户部目前又暂无尚书,沈立本到了户部侍郎之位,只要谨言慎行,略加操作,将沈立本推上尚书之位,实是不难。 昨日徐宁与徐增寿从燕王府回来,遇见马丽苏要托人捎信,徐宁顿时福至心灵。 “阿寿,阿寿!”徐宁气喘吁吁地奔到徐增寿的院落,拉着正要换下外衣的徐增寿,要他立刻与她一同前往燕王府。 “又去?才刚回来呢!”徐增寿老大不愿意。虽然他对朱棣亲近得很,但时近饭点,又刚回来,他还真有些不愿意再出门。 “我想到法子替那个沈什么出头了。咱们快去告诉朱棣。他明天可是要上朝去讨论人选的。若今夜不将此事搞定,那么明日便会失去先机了。”徐宁小声地焦急说道。 徐增寿知道朱棣的大事可耽误不得,只好与徐宁再次出门,他们对谢氏谎称被朱棣邀请过府吃晚饭,叙叙家常,徐妙锦在旁听了也想一同前往,却被谢氏拉住,只得作罢。 两人匆匆赶往燕王府,徐宁一路上将想法好好梳理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差错时,正好到达燕王府。 “你俩怎么又折回来了?难道还想在我府上蹭饭?”朱棣笑道。他虽心中有事未解,但心性极佳,不因此事而大乱,仍是说笑如常。 “你问宁宁吧。她非拉我来不可。”徐增寿气道。“我还没吃饭呢,现在可是戌时了!” 徐宁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这可没法子,我这可是一心为燕王殿下办事呢。事成之后,你大可让燕王殿下赐你个饱食终日。” 朱棣登时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别说笑了,徐宁,你来此何意?” 徐宁狡黠地说道:“我想到一个法子让那沈什么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朱棣一楞,立刻追问道:“是何方法?快快说来。” 三人来到朱棣的书房,徐宁便将那邮局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朱棣听了只觉大妙,此事既符合朱元璋关心民生的心思,可操作性又很强,拿来做政绩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朱棣大喜过望之下,仍然心思缜密,将徐宁所说的又细细想过了一遍,就其中一些细节与徐宁进行了探讨。徐宁根据现代邮局的模式,套用古代的一些客观条件,与朱棣说了起来。两人相互推演,终于成就了民信局这一妙计。 随后朱棣便命人将沈立本秘密请入府中,安排了今日廷议的这一出好戏。最后,他一言未发,沈立本却被推上了户部侍郎之位,如此收获,实在是大获全胜,完全避开了沈立本从未在户部相关事务上有所建树的这一最艰难的一步。何况户部目前又暂无尚书,沈立本到了户部侍郎之位,只要谨言慎行,略加操作,将沈立本推上尚书之位,实是不难。。。。。。 ------------ 第二十一章 闲话长 “小姐,门外有人自称何保求见。”门房前来向徐宁通报。 “哦?四少爷在院子里吗?” “在的。” “让何保到四少爷院子里相候,我这就过去。” “是。” 两人第一次见到这何保,只见他长得眉目俊雅,脸庞线条柔和,流露出浓浓的书卷气,眼中完全没有总管应有的精明与市侩,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何保恭敬地向他们表示,朱棣已给他看过客栈的图纸,他已大致了解三人的想法,徐宁和徐增寿只需带他去找快聚楼的老板便可,剩下一应事宜他会一一办好。并且,他会定时将进展情况向三人告知。 两人顿时心花怒放,毕竟与人谈价钱之类的琐碎事,绝不是他们擅长的。徐宁和徐增寿乐得放手。于是带了何保迳去找快聚楼老板叶伯远,便由得他们商谈了。 徐增寿今日要到大都督府点卯,便不与徐宁同行,徐宁自行回府。在门房处遇见了正进门的谢氏,便笑着搀了她一同进屋。 “宁儿,前些天你送来的那叫什么……”谢氏笑着皱眉想了一下,说道,“对,叫什么蜂蜜蛋清来着,为娘涂了之后,这几日,脸上皮肤很是舒适。以往春暮夏临时,常常感觉脸皮绷紧,如今竟完全不似从前,颇为滋润。这叫什么的还真不错。” 徐宁也笑了,说道:“义母。这叫面膜。您若觉得用得好,宁儿今天就再给您做一个。这面膜啊,每日都要敷,对皮肤尤其好。特别是这蜂蜜蛋清面膜,用的佐料是土鸡蛋的蛋清和冬蜜,蛋清能保护您的脸面。蜂蜜能润肤除皱。虽然都不是什么贵价东西,但若长期使用的话,一定能滋养您的皮肤,连皱纹都可以减少呢!” 谢氏听了,十分心动。她虽然出身武将之家,自小舞刀弄棍,但毕竟仍是女子。天性爱美。年轻时陪伴徐达,征战连连,没有时间收拾她自己。如今生活富贵了,却又没有人来指点她,只知将昂贵的东西全都用上,完全没有针对性和系统性,这一来二去。浪费不说。效果还不显著。如今听得徐宁这么一说,惊喜非常,说道:“真的?你可没有骗为娘吧?这什么面膜连皱纹也能除去?” “那是自然,不过要长期使用呢。”徐宁说着便拉过谢氏的手,端详着她的脸,发现她的皮肤。较先前初见时,细腻光滑了许多。完全不象上了年纪的人。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义母,您这些天用了这面膜,看起来还真有效呢。脸上白晰了好多,眼角皮肤紧致得很呢。” “是吗?”谢氏喜孜孜说道。 “宁儿,今早为娘去了宫中看望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赞誉有佳。”她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眼角,笑意漫出了双眼,想起了今日往宫中请安的情景。 “见过谢夫人。”一群公侯夫人在坤宁宫门前遇到了谢氏,纷纷上前行礼。这群出身富贵的夫人们,平日总爱谈些风仪修饰什么的,来自武学之家的谢氏,常常插不上话,只有聆听的份。因此,她常拣那些人少的日子前往拜见马皇后。 哪知今日竟如此不巧,又遇见她们,避无可避。谢氏心中正感无趣,哪知她们瞧见了她后,却一反常态,忽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细细察看她的脸,惊奇地连连追问她使了什么好粉。谢氏惊讶之余几乎有些不好意思了。后来到了宫中,马皇后也称赞不已。令谢氏只觉扬眉吐气,大为得意! “义母,皇后娘娘也称赞您,那便是真真改善了呢。您自己摸摸看,好光滑啊,比起二八不姑娘也不逊色呢。”徐宁夸张地赞道。她对老人家一向嘴甜,将谢氏哄得笑容不断。 “不过,这可要坚持使用。保养便是要日日不辍。若义母不嫌弃,宁儿便天天给义母制新鲜的面膜送来。”徐宁殷勤说道。 “难得你有心了。”谢氏慈爱地看了一眼徐宁,又说道,“不过这可要累着你了。为娘这一把年纪,于这保养一道,也没什么好苛求的了。打扮得再漂亮,难道还能真比得那二八姑娘啊!”谢氏难得乐呵呵地开了一个玩笑。 “义母,您这样想可有失偏颇。”徐宁娇嗔地反对,她振振有词地说道,“爱美是人之天性。把自己打扮美了,见到他人心里也有些底气。再说了,咱们也不用打扮成二八小姑娘,便只要在这般年纪,能有这般年纪的雅致和气度,那便是最美的了。要我说呀,小姑娘还没义母这分英气雍容呢!” “你呀,这小嘴就是甜。哄得为娘都找不着边了。”谢氏听了只觉徐宁的话还真有道理。她性格要强,不愿服输。如今年纪大了,颜容渐驰,虽然在心中仍觉得她自己不输他人,但论美貌却实实在在已比不得别人的青春靓丽,每每甚是郁结。今日听得徐宁这一剖析,只觉得所谓不同年龄有不同的美这一说法,真真是落入了她的心坎,立时觉得自己以往那些想法太迂腐,自己的美自成一分,哪是别人比得了的?顿时茅塞顿开,一时欢喜的很。 “义母,您若打扮得漂亮了,义父看了也美滋滋的不是?”徐宁入府多日,已知谢氏性情不拘小节,如男子般不太计较。此时见谢氏高兴,便搂着她的胳膊,大胆地拿徐达开了一个玩笑。 谢氏听了脸色一红,轻轻拍了一下徐宁的手臂,责道:“宁儿!又得胡说了!还敢拿你义父说笑,也没个大小!”她嘴里虽在责怪徐宁,但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心里不知是不是也在想,徐达喜欢不喜欢呢? 徐宁更加笑道:“义母与义父相敬如宾,早就羡煞旁人了!年轻时定是一对璧人。”徐宁见过徐达,虽然年纪已大,但仍相貌堂堂,可见年轻时必也是英俊少年。 谢氏想起徐达,两人数十年夫妻深情,心里忍不住甜蜜,笑容爬上脸颊,唏嘘道:“老喽,连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 “大哥几个都功业卓越,妙锦妹妹也被义母调教得如此知书达理,这可都是大成就呢。义母应该高兴才对。”徐宁见她有些伤感,便笑着开解道。 “唉,宁儿,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你几个兄弟看着威风,但在这皇上手下做事,哪有个松懈的时候?日日当差,为娘想见他们一面都难。”谢氏轻轻叹了一口气。以前嫌儿子吵闹,如今想见儿子一面却难。 “还有妙锦妹妹和我呢,我们都陪着您。”徐宁握着谢氏的手,温言道。 “妙锦是极乖的。”谢氏点点头,说道,“如今她也到了婚嫁之龄,前些日子,卫国公邓愈携其子邓镇前访,于后花园见得妙锦,赞不绝口。他数度以言语试探老爷,可不知为何,老爷也未曾明示。为娘悄悄与妙锦说起,妙锦却也不愿意。唉,如今她年纪渐长,上门来求亲的公侯世子也不少,可她都看不上眼,为娘想起真是焦急得很。” 难道谢氏不知道徐妙锦早已心仪朱棣?两人从小不是青梅竹马吗?徐宁狐疑地看了谢氏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义母,妙锦妹妹丽质难掩,必能觅得如意郎君。您不用太着急了。她对邓世子无意,也许是因为并未相识。妙锦妹妹大家闺秀,岂会对不相识之人假以辞色?若是自小相熟的,也许便托以芳心呢。” 谢氏摇了摇头道:“妙锦从小便不喜与外人玩耍,只与阿寿他几个哥哥一同。” 徐宁心中一动,试探道:“我见阿寿与燕王也交情甚笃呢。” “呵呵,阿寿便是自小与燕王亲近。妙锦小时常跟着他们一块玩,便是大了才不怎么往来了。” “听说皇上还未给燕王指婚呢。”徐宁又说道。 谢氏一怔,说道:“燕王亦是为娘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少时活泼武勇,如今沉稳睿智,确是不凡。” “那么义母为何不考虑考虑燕王呢?义母适才不是也说,妙锦妹妹与燕王从小一处玩吗?” 徐宁终于暴露出了真面目,抛出了真正的问题。 谢氏却不说话,只是拍了拍徐宁的手,说道:“宁儿,为娘也知道燕王确是人中龙凤,但他的婚事定由皇上做主,非是咱们可以妄言的。况且,你大哥前些日子也悄悄说过,燕王绝非池中之物,怕是齐大非偶。” “可是……”徐宁还待再说,谢氏却阻住了她,说道,“宁儿,你才到得京城不久,很多事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能想得通的。这些烦恼事,留给老爷他们操心去吧。” 她笑着点了点徐宁的额头,戏道:“便是你呀,也早到了适婚之龄了吧?看来为娘应该早为你斟酌一下各家的年轻才俊。” “义母……”徐宁忸怩道,“我才不嫁呢。” “傻孩子,哪能不嫁呢,女子啊,便是要找个好夫君……” ------------ 第二十二章 寄相思 徐妙锦并不知道,这院子的另一边,有两个人正在讨论着她的婚姻大事。她此刻正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些盛放的花儿,心中思绪翩然。 前些天,卫国公邓愈携子邓镇前来,隐隐约约透露出了联姻之意。虽然徐达没有明确拒绝,却也没有执意反对。卫国公临出门时,笑着要两家多走动走动,徐达一口应允。 “唉……”徐妙锦想到这件事,秀眉一颦,心中波澜渐起。那邓镇看着虽也英武不凡,是个纠纠雄伟之人,可是……不及他多矣!徐妙锦美目流转,一颗芳心又想到朱棣,嘴角边不知不觉地噙起一丝笑意。 自打回京洗尘那日后,朱棣便不曾再来徐府。朱元璋打算让他就藩,为提高他的政见水平,以便管理好属国,命他每日均需上朝听政。而吏部因为空印案而突然出缺众多官职,各人均想收入囊中,日日往他府上奔忙的人,络绎不绝,令朱棣更加没有闲暇来顾及徐妙锦。 “何时才能再见面呢?”徐妙锦轻轻叹道。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楼下经过,“姐姐!”徐妙锦高兴地叫道。 徐宁从谢氏房中出来,正准备回屋去研究如何调教出五星级宾馆服务员的方法。听见有人招呼,抬头一看,见到徐妙锦兴奋的笑靥,伸着纤纤玉手向着她直挥。她笑着回了一声,便上楼来寻徐妙锦。 “谁家姑娘芳心动。脉脉含情思念谁呢?”徐宁适才见徐妙锦站在窗前,愁容淡起,心知她必是因为朱棣一事烦恼,为了减轻她的愁绪,便打趣道。 徐妙锦秀目一瞪,上前拉着她的手。不依地说道:“姐姐又来取笑我!”她与徐宁早已熟稔。如今徐宁是徐达义女,便是她的姐姐,她自然不再维持大家闺秀的矜持,露出了活泼的一面。 徐宁也拉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左右观看了一下,啧啧有声,故作惊讶地说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徐妙锦被揭破心事,登时大羞,闹着徐宁不许她再说下去,两人嬉笑成一团,徐妙锦的忧思便被笑声给抛却了。 “好姐姐,不闹了,不闹了!”徐妙锦她是闺中小姐。怎么能比得过在宿舍中经常与女狼们过招的徐宁。很快便喘着气笑着讨饶了。 “好吧,念在你家朱棣是我债主的份上,今日且饶了你。”徐宁眨眨眼半开玩笑地说道。徐妙锦听了羞红了一张脸,却没有反对,只垂着头低声说道:“什么我家你家的,他是燕王。姐姐别胡说。让人听了去,要上刑的。” “怎么就胡说了!”徐宁坐正了身子。认真说道,“妙锦,你是大家闺秀,他是皇子藩王,你俩门当户对,便是天生一对呢。” 徐妙锦听了却没有露出笑脸,反而紧锁愁眉,说道:“姐姐就会说好听的。想着如此,但也不易呢。大哥虽然近来没有明着反对,但却以男女有别为由,要娘不再让我前往燕王府探望了。”徐妙锦心下不喜,嘟起了嘴。 “男女有别?又不是孤男寡女!我和阿寿也不知去过几次了。”徐宁立刻反驳道。 “不一样的,姐姐。大哥他不会阻你,但是对我……”徐妙锦不再说话了。 “这么说你俩除了那次洗尘之后,便再没见过面了?”徐宁也知道自己只是义女,与徐妙锦这般真正的徐府千金不同。但是她仍无法想像,这一对热恋男女近在咫尺竟没有相见。她知道徐妙锦被禁止一人外出,但她陪伴谢氏也出入许多公众之地,诸如庙宇、皇宫之类,难道朱棣没有伺机与她相见吗? 徐妙锦摇了摇头,低落地说道:“没有。许久也不曾见到他了。”正因为相思难耐,所以那日徐宁拉着曾寿去燕王府时,她也想去,但却被谢氏阻止了。 “明日我要去燕王府有些俗务,不如你也和我一块去吧。叫上阿寿,有他带着,你大哥总不至于还要挑剔吧?”徐宁仗义地说道。当时在濠村时,她并不知道朱棣与徐妙锦的身份,因此一心想撮合这一对男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但来到南京后,她才知道,这一对小情人的身份,竟是如此的显赫!其中一人更是彪炳千秋的永乐大帝。 徐宁重新审视了徐妙锦的爱情,对于她嫁给朱棣究竟有没有幸福可言,徐宁也没有把握。只是,这些日子她亲眼所见徐妙锦的相思,因此,在谢氏面前,忍不住便想替徐妙锦争上一争。现下直面徐妙锦的愁容,她除了伸出援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毕竟,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徐妙锦觉得快乐,那对于她而言便是幸福。 徐妙锦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不成,娘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徐宁不解地问道。 “娘说过,不是她与大哥陪伴,都不许我出门。”徐妙锦烦恼地拧住了手中的丝帕。 “这,这怎么办?”徐宁也不禁束手无策。她适才听了谢氏的话,知道谢氏最担心的莫过于齐大非偶之事。可是,徐宁想不通,这徐达也绝非小门小户,在他们的眼里,配上一个藩王,怎么就齐大非偶了?也许,还是不愿和皇室联姻吧? 徐宁忽然恶作剧地想到,若是告诉他们,朱棣日后确会如徐辉祖所想,对他的侄儿下手,但最终登上皇帝宝座的仍然是朱棣,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吓得‘花容失色’?抑或许会立刻把握住徐家出皇后的机会? “姐姐?姐姐!你可有法子?”徐妙锦推了推有些失神的徐宁。徐宁尴尬地笑了一下,在内心里鄙视了自己的无聊,很快便笑着说道:“容我想一想。” 她很快考虑了一下二人见面的可能性,让朱棣登门那是不太现实的。徐妙锦进出又都有谢氏相陪。他们若要相见,便需借助第三地。 “妙锦,你常陪着义母往宫里去么?”徐宁问道。她想起了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句名言。 “嗯,娘常有让我一同进宫见皇后娘娘。”徐妙锦点头道,眼中露出疑惑,她不知徐宁为何提起此事。 “那便好办了。下次让燕王也入宫见他母后,你们不就能见面了?”徐宁笑道。 徐妙锦抿了嘴,没说话,过一会才有些不乐地说道:“如此也好,能见上一面总比不见的好。” “妙锦,明日我要去燕王府,你需要带些什么给朱棣吗?”徐宁不知如何能帮到她,便想到了力所能及的传递职能。 “真的?姐姐稍待,我去取了来。”徐妙锦听得徐宁又将去燕王府,心中叹息为何她不能如此自由出入。但叹息归叹息,如今徐宁肯帮忙传递东西,虽仍无法见面但也聊胜于无。 很快,徐妙锦便取来了一袭腰封及三双鞋垫。徐宁接过鞋垫,看见那底纳得厚厚实实,怕有三四层之多,针脚细密无缝,显是手艺十分精湛。腰封也很是牢固,用金线绣着四爪金龙,质量绝佳。 “姐姐便将这些给了他吧。”徐妙锦轻声道。她每日无法自由行动,便是通过绣品打发时光。徐宁见这每一样都精致无比,知她在其中寄托了对朱棣的深深思念,心下感动,接了过来,保证道:“放心吧,妙锦,我一定将它们交给朱棣。” 次日,正值月末休沐,徐增寿便也和徐宁一块赴燕王府,想听听他第一次创业的进展情况。 朱棣照例在演武场习武,还拉了徐增寿上场,徐增寿这吃货哪是朱棣的对手,一下便被打趴下了。徐宁起哄要惩罚不事锻炼的徐增寿,提议让他做五十个俯卧撑。朱棣不明所以,徐宁便就着武器架摆了个姿势示范给两位武夫观看。徐增寿见此动作简单,便夸口一百个也拿得下,结果只做了六十个,便直接趴在场地上,再也不肯起身了。 朱棣却对这个俯卧撑很感兴趣,试了几个,立刻发现它能够最大程度的强壮臂力,登时大喜。他心里琢磨,用这个方便简单不需要任何外部工具随时可以进行的训练方式,也许能在这个骑兵横行的年代里,调教出一大批臂力过人的弓箭手。 随后,两人同住沐浴。徐增寿出于洁癖小爱好,仍然赖着不肯出来。朱棣则早已清爽地在书房中了。 “朱棣,这是妙锦妹妹给你的东西。”徐宁见周围无人,便迅速将徐妙锦相托的东西取了出来,交给朱棣。 朱棣接了过来,并没有打开包裹,转身拉开墙边柜子的一扇门,将包裹放了进去。 徐宁看着他的动作,惊讶地说道:“朱棣,你不看一看吗?这些东西妙锦妹妹花了很多心思。” “嗯,我会看的。不过,现下咱们先商讨客栈的事。何保已从客栈那过来了。”朱棣精神抖擞地说道。 徐宁看着他精干的目光扫视着桌上的图纸,心里不禁对徐妙锦的爱情,升起了一丝隐隐的忧虑。 ------------ 第二十三章 风波定 随着何保的努力,客栈的基建工作开始慢慢进入正轨,客栈附近的几家商铺也正在商谈中。站在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看着那场地一点一点扩大,徐宁的心越来越期盼。 “徐小姐,这工地实在太杂乱了,您其实不必前来。有何不妥自处,我会向去您讨主意的。”何保在旁说道。工程改造毕竟是一个危险的活,他担心徐宁这个大小姐不谙工事,四处乱走,若是出什么乱子受了伤,他实在担当不起。 “没关系,何总管,我会小心的。”徐宁知道他的好意,笑着说道,“这里日新月异,每日来看看,亲眼见证图纸上的设想慢慢变成事实,是非常开心的。” 何保看着那高楼渐渐拔起,心里也有一股成就感。自从来到燕王府后,虽然他总是积极地想寻些事来做,展现一下他自己的才华,但因为有朱礼的存在,再加上燕王府内务并非何等大事业,因此他虽努力实干,得到了朱棣的欣赏,对他的忠诚进行了肯定,但就他个人感受而言,成就其实并不显著。 现在朱棣让他来全权负责有间客栈这项宏大的经营计划,他的心很是激动和兴奋,连日来都极尽心思地周旋于各处,想将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能看着自己的努力变成现实一点一点呈现出来,他的成就感不言而喻。因此,此刻听了徐宁的话,心中颇感英雄所见略同。赞同,也就不再劝阻了。 就在两个目视着眼前的火热场面时,从街东面走来一群人,吵吵嚷嚷,直向客栈所在地而来。徐宁与何保听得声音,皆转头望去。发现他们大约二十人左右,皆是披发刺青者,有人手里还拿着棍棒。一人当先领路。满脸横肉,气势汹汹地大喝道:“哪来的东西!成日在这里乓乓乒乒,扰了小爷们的清梦!”说着用手里的手臂粗的大棒,狠狠地砸了一下路边的石块。 虽然此时情形有些紧张,但徐宁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想发笑。如今早已过了辰时。谁还在睡觉?哪来的扰人清梦?此人的骂辞如此粗糙,显然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怎么找了这么一帮人,连找个借口也找得如此漏洞百出。 徐宁为了给客栈日后的经营做好铺垫,早已交待何保,宁愿工程进度慢一些,也尽量不要打扰附近百姓的正常生活或者邻近商家的正常营业,毕竟有一个良好的接地气的商业环境,对客栈的后续发展是很重要的。否则客栈起来了,周边的商家或百姓却怨声载道心怀不满,对客栈十分不利。 何保见这群人来者不善。急忙对徐宁说道:“徐小姐,请先避让一下吧。若是误伤了小姐,在下难辞其咎。” 徐宁自知武力值与那些人相差太远,何保让她先行避让是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但面前这有间客栈是她一手策划,于她便如自己的珍宝一般,让她袖手旁观实在难以接受。便说道:“何总管。不如先问问他们想要如何,再行打算?你放心,若时机不对,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打不过还逃不了吗?她可不是那些三寸金莲的纤弱女子。 何保见徐宁坚持,也不再劝。挺身上前,对来寻衅的众人施了一礼,朗声问道:“在下是这里的管事。不知各位来此有何指教?” “***的,你们这整天叮叮当当的吵个不停,老子不用睡觉了?”当头那人再次骂道。 何保不急不徐地回道:“小店为免影响周遭睦邻,已尽量选在白日施工,晚间绝无声响。不知这位大哥是否弄错了?” 那领头的把手中大棒一挥,狠狠地盯着何保,说道:“除了你们还有谁?老子今日便让你们响得更厉害些!来啊!大家齐上,给我砸!”说着便吆喝后面那些混混动手。那些混混人多势重,鼓噪起来,声势有些惊人。 徐宁吓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止,何保已抢先出声道:“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说什么?你扰得我们晚上睡不好觉,还能如何?要不,你给咱们兄弟赔些银钱?”那大哥听得何保的话,手一挥,让那些混混先停住,对何保提出了要求。 何保听了眼里露出了然的神情,继续道:“不知大哥认为所值几何?” 那人眼珠一转,狡猾地说道:“咱们这么些弟兄,个个都被你们的店子扰得日夜难眠,你说该如何?不过,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又是邻里邻居的,你若愿出个五千贯,咱们就此作罢。” “五千贯?!”徐宁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那狮子大开口的黑道大哥。这快聚楼被盘下,也没花五千贯呢!分明是讹诈!她只觉得怒气上涌,脚一踏便要上前斥骂,这时,脑中忽然想起朱棣那日的嘱咐,让她日后遇事要三思而行,顿时冷静了下来。 那混混的这般讹诈,何保自然不会答应,但他不动声色,仍然斯文有礼地对着那大哥说道:“这位大哥,小店目前还在筹备,尚未开张,哪有如此多的银钱?不若开张后,请各位大哥来吃个饭认识认识,您看如何?” “什么!没钱?”那大哥见何保拒绝了他的要求,登时面目色变,大吼一声,“兄弟们,给我砸!” “啊!”徐宁见那些混混立刻便要上前打砸,登时吃了一惊,焦急地对何保说道:“何总管,你快派人去官府报案。咱们先组织那些小工们抵抗一下。” 何保却丝毫也不慌张,温文地对徐宁说道:“徐小姐,不要紧,咱们有防范。不过,您千金之躯,还请先行避让。在下恐怕棍棒无眼,一不小心会伤了小姐。” 徐宁听得他说早有防范,心中便安定了下来,但又不知他如何防范。何保已是第二次劝她避让,她记着朱棣的话,不敢逞强惹祸,便随着何保躲进了客栈边的安全之地。 徐宁透过窗户,见那些混混扬着木棍、木棒等的兵器,纷纷拣建好的设施奔去,只觉得很是心疼,那都是建筑小工们的心血和时间。若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一定要想法子“礼尚往来”!徐宁在心中恨恨地决定。 正当徐宁以为那些设施都要毁于一旦时,场上的情形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队二十人左右的官兵,他们穿着武牟制服,腰悬制式刀具,赤手空拳地迎向了那群混混。 这些官兵孔武有力,训练有素,迅速便将那群混混阻在了客栈外围,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打得鸡飞狗跳,抱着头在场上乱蹿。先前骂人那个领头者,更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大叫饶命!官兵擒住了闹事的领头者,那群混混群龙无首,很快便个个伏地求饶不敢反抗了。 徐宁惊喜地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终于明白了何保所谓的早有防范是什么。她转头看向何保,抑制不住欣喜,兴奋地夸奖道:“何总管,你未雨绸缪,真是立了一大功!燕王赞你办事稳妥周到,果然不虚此言!” 何保听得朱棣曾肯定他的办事能力,心底有些激动,说道:“这都是在府中学得的,要说起功劳,当归燕王与朱总管。” 徐宁见他眼中明明有激动之色,但仍能记得恭谦低调,不由得对他的暗暗点头,心道朱棣果然识人如矩。 那些混混都被制服后,官兵中当先一人向徐宁与何保走来。当他来到跟前,徐宁愣住了。眼前这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正是老熟人顾成。顾成笑着向徐宁行了一礼,大声道:“徐小姐,别来无恙?” 徐宁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连忙敛衽回了一礼,微笑着说道:“见过顾大人。这一别许久,不知顾大人已调回京中任职,未曾前往祝贺,真是有失礼数。” 顾成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徐小姐说哪里话!咱们当兵的,听任上级调派,身不由己,今日这里明日那里,自己都无法预知,更别说徐小姐您不知了。” 徐宁笑道:“顾大人好心胸。对了,不知顾大嫂可曾随您一同入京?有空当前往府中相叙。说来也有好一段时间未见了。说起来,当日全仗顾大嫂报讯,将军们才来得如此迅捷,那些叛贼才得以迅速伏诛。” 顾成听得徐宁夸奖他的妻子,心中只觉妥帖舒服,高兴地说道:“她也来了,成日还念叨着小姐呢。” 两人叙了一会旧,徐宁从中得知,原来何保在与叶伯远的商谈中,得知五味楼也窥视快聚楼产业,为防后患,他留了个心眼,往燕王府寻求保卫力量。朱棣便让顾成前来协助,以防宵小闹事。今日果然遇到了这些混混。好在依仗官兵的力量,避过一劫。 顾成表示要将这些混混提回审问,徐宁嘱咐他务必要问出幕后主使,顾成一口答应。他在彰武军中数度见过徐宁,知她与朱棣关系密切,更得徐达收为义女,因此,对她的要求无不答应。片刻之后,施工场地又恢复了正常秩序。那些工人们见东家与官兵如此熟悉,便也放下心来,不再存有顾虑,放开了膀子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徐宁望着顾成的背影,赫然发现他的服饰似乎有所不同了。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得何保说道:“顾大人可真是官运亨通。先前才是正五品的千户,如今一进京,便连升两级,成了正三品的京营都指挥佥事,真是羡煞旁人!” “这么快?”徐宁讶异地说道,她忽又想起在军营里时,顾成的种种表现,不由陷入了深思。 ------------ 第二十四章 千里眼 “咚咚咚!”徐宁拿着个小药槌,将洗净削了皮的荸荠,放入研钵中,慢慢地砸着。待荸荠出了汁水后,便用细密轻薄的纱网严严实实地罩着研钵,将汁液滤出,倒入干净的碗中。这是她为徐达准备的润肺清汁。 “姐姐!”徐妙锦推门走了进来。“今日要出去吗?”她红着脸问道。 徐宁闻声知道徐妙锦来了,也不抬头,仍专心地将荸荠汁液倒满瓷碗。她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笑着说道:“妙锦,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难道不用学习‘绣’术了吗?”她故意重重地咬住了‘绣’字发音,意指徐妙锦瞒着其他人为朱棣刺绣生活用品传递爱意。 徐妙锦心思聪慧,听了自然知道徐宁在笑话她,顿时羞红了脸,用力一跺嘴,噘嘴说道:“姐姐总笑话人!” “哈哈!”徐宁见徐妙锦被逗得面红耳赤,如玉般的面皮染上了胭脂的红艳,很是好看,顿时心中大乐。她将荸荠汁从瓷碗里小心地倒入另一个大口瓷瓶,随后用木塞封好瓶口放在桌上,然后将双手浸入盛满净水的水盆洗净,拿架上的帕巾擦了擦,笑着说道,“好啦好啦!不说笑了。你今日来寻我何事?莫不是又要我充当青鸟使者?”青鸟是传说中西王母的信使。 徐妙锦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小妹想请姐姐一同赴个诗文会。” “诗文会?和我?”徐宁听了心下奇怪,徐妙锦的生活一向很有规律,除了学习女范外便是琴棋书画之类。从未听说过她会参加什么诗文会。 “姐姐才来南京不久。可能有所不知。在京的几家世家子弟,每逢季末皆会举办一个诗文会,以文会友,也通达音讯。”徐妙锦介绍道。 “哦!原来是这样。”徐宁明白了。这是一个联谊会,诸如现代的北大管理班之类,学习是方式,结交人脉才是正题。以文会友也只是个载体,重要的是‘通达音讯’。 只是,徐宁有些不解,“怎么让我陪你去?义母和大哥同意吗?”徐宁还记得徐妙锦曾说过,她外出有严格限制,只能在谢氏或徐辉祖陪伴下。 “文会已成我们京中几家人的共识。规模宏大,他们自是不用担心我。而且,我们府里每次都参加。此次若缺席,难免引人揣测。”徐妙锦轻声说道,“而且,此次文会,听说太子殿下也会参加,防守严密,他们更加不用担心。”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徐宁点点头。答应了。“不过,先声明,姐姐我可不会写什么诗词。”徐宁赶快先打个预防针,免得徐妙锦到时候让她也做首诗,她便要在众多富二代面前出大丑了。丢她的脸不要紧,若丢了魏国公府的面子,徐宁便心中有愧了。 徐妙锦捂着嘴吃吃笑道:“姐姐刊书付刻已久,岂能不通诗词。到时定有很多人久仰姐姐的文才,姐姐可跑不了呢!”徐宁见徐妙锦拿她取笑。也笑了起来。扬手作势欲打,徐妙锦便笑着逃开了。 两人才在房中嬉笑打闹。便听得门房前来通报,说是门口有一叫阿齐的妇人求见。徐宁连忙让门房将她领进来。徐妙锦见徐宁来了客人,便迳回她自己的院中。 阿齐进了院子。一脸喜色地对徐宁说道:“徐小姐,快和我一道去看看吧!我家当家的,把您说的那个什么镜给做出来啦!” “什么!”徐宁大吃一惊,强忍激动,镇定地问道,“真的吗?可试过了?”阿齐点点头,再次肯定。徐宁大喜过望,立刻便与阿齐动身出门往燕王府奔去。她实在太兴奋了。望远镜!我来啦! “莫先生!”徐宁甩开阿齐,风一般冲进莫齐的跨院。瑞甘正弯腰持勺给院中的一丛茉莉浇水,她被徐宁吓了一跳。“莫先生在房中了。”她拿着勺子的手指了指左边第三间房。徐宁点了点头便掀帘入内。 因为莫问的特殊职业,朱礼给他安排的跨院采光绝佳、房间众多。莫问便将其中数间拿来当成工坊,所有工具等一应事宜皆陈列其中。瑞甘所指的房间,正是工坊中的一间。 徐宁才进房便被吓了一跳。这房中一片凌乱,随处放着各种奇怪的工具,地上还丢弃了一些切割后的余料。其中制物桌上,还放着四、五个圆筒。 莫问正坐在桌边,拿着其中一个圆筒,放于目前,手舞足蹈,脸上露出嘿嘿的傻笑。 徐宁一眼认出,那货绝对是望远镜!她激动得扑上前,取了一个,放在眼前,往窗外望去。 只见阿齐的脸突然在眼前出现,每个毛孔都清楚异常,“啊!”徐宁吓了一跳,慌忙移开望远镜。 “莫先生!恭喜你,可做出了这千里眼!”徐宁喜上眉梢地对莫问说道。 莫问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听得徐宁的贺喜,更加雀跃,激动地站起身来,高兴地说道:“徐姑娘!你可知道,我这半辈子制物无数,从没想过今日能做出这千里眼来!” “先生太谦虚了!”徐宁也是眉飞色舞,十分兴奋,“我当日见了先生所制的那听风,便知道先生有一双巧手,定能巧夺天工,果然不出所料,哈哈!” 莫问激动得红了眼睛,他颤抖地抚摸着桌上的望远镜,哽咽道:“先祖一生制巧,以数年之功寻法磨得这水晶枣镜相传。今日我得小姐相助,终得以制成千里眼。日后,日后我也有面目见先祖于泉下了。”说着说着他心情大为激荡,竟呜呜地哭出声来。 徐宁见他情绪不稳,忙说道:“莫先生,你今日之神作。足以名传千古。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别伤心了。”她想要上前相劝,却又碍于男女有别,忙隔窗向阿齐狂招手。 在和瑞甘一块整理花草的阿齐。见到徐宁招呼,便进了屋,登时也吓了一跳,忙上前轻拍莫问的后背,柔声相劝。 莫问擦了一把眼睛,摇头说道:“我不是伤心,我,我实是太高兴了。这千里眼,花了我好多心思。先前还用废了一些小姐带来的水晶。朱管家又着我去账房支取银钱自行购买。试了不知多少次,终于还是做成了!今日这一乐,往日那些苦处便也值得了!” 徐宁点了点头,劝道:“嗯,莫先生的心情我理解。但您伤势初愈,心绪不宜大起大落,还望您保重身体。何况,日后还有很多新奇之物等待先生去制作呢。” “此话当真?”莫问一听登时精神一振,还有更多的新奇之物?这徐姑娘,才拿出了一个千里眼制作之法。便有此惊人效果,若还有其它新奇之物,不知更有何惊人效果!莫问顿时心痒难骚,恨不得立刻便让徐宁交出各种新奇之物的制法。 徐宁笑嘻嘻地将望远镜往莫问怀里一塞,说道:“莫先生,您还是先安心养好身体吧。这千里眼制作得如此之快,您一定又废寝忘食了吧?” 莫问一家初受伤时,徐宁隔三岔五都会上门来探望,还带了许多贵重的补品。在她的监督下。莫问规矩的养着伤。并未动手开工制作。后来他的伤日渐康复,大致无恙了。有间客栈的建造也开始了。徐宁虽然仍然常常来探望他们,但已没有象以前那般长时间地陪着他们一家。因此,莫问便开始了小动作。 当时他得了望远镜的图纸。尽管只是徐宁画的粗糙外壳,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事物,他很想立刻将千里眼付诸现实。以前徐宁牢牢盯着他们时,他只能在脑海中琢磨琢磨望远镜的大致制作方法。待徐宁放松监督后,他便成了行动派,动手钻研起来,有时沉迷进去,更是废寝忘食。 如今被徐宁揭破,莫问很是不好意思,呐呐地说道:“我的伤都好全了,如今身体比以前可更好了,一点也不累。”话音刚落,便被阿齐狠狠地瞪了一眼,说道:“怎么不累?那时眼睛都成天红着!” “呵呵!你看,莫先生,阿齐都看不下去了。您呀,可一定要注意身体!您可是这大明的宝贝呢!若是您再这样不爱惜您的身体,那些新奇之物,我看,也不用交给您了,我找其他身体强健的手艺人做去。”徐宁故意皱眉说道。 “啊!不可!徐小姐!”莫问听得徐宁要另寻他人制作的话,登时大急,连忙阻止,“徐小姐!大不了以后我每日饮食有序早些歇息,您那些新奇之物,可一定要交由我来制作。” “噗嗤!”徐宁见了这技术人员的痴迷,忍不住笑出声来,宽慰道,“既如此,那么莫先生可一定要遵守诺言,阿齐要监督哦。”阿齐自是坚决点头赞成。 “听说莫先生大功告成了?”门外传来朱棣清朗的声音。今日朝中无事,早早散朝。他才刚到府中,便听得朱礼通报,于是上门来看看。 “别动!”徐宁让朱棣站在门口,然后拿起刚才她看的那只望远镜,递给朱棣,不怀好意地示意道,“你往莫先生处观看。” 朱棣见徐宁面色狡黠,心中疑惑,但仍接过望远镜,凑至目前,往莫问那一瞧,顿时“啊!”地一声,连忙移开了望远镜。他瞪了徐宁一眼,正要骂她,忽然又楞住了,转身大步来到院中,拿起望远镜往院外望去,只见重重回廊,雕梁画栋,远方的细微之处无一不精! “哈哈!”朱棣大喜过望,心头忍不住砰砰直跳,军中若备得此物,何愁敌情不悉? 徐宁见他胸口起伏,知道他定是想到了望远镜的军事用途,便来到他的身边,微笑地说道:“朱棣,献了此物,皇上定会对你更加欣赏!” 朱棣沉默了一下,将望远镜从眼前挪开,平静地望向徐宁,缓缓说道:“此物还需改进,暂时不用呈父皇知晓。” ------------ 第二十五章 行与踪 连日阴雨连绵,天地间仿佛充斥着一层灰色的薄雾。徐宁站在窗前,看着那一串串的雨珠,滴落院子中,在积水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朱棣想来还是有些不甘吧?那日暂时不让朱元璋知道望远镜的决定又浮现在徐宁的脑海中。这是为日后兵戎相见留得一些资本吗?徐宁不愿多想这些政治手段,但又忍不住猜测。 不论如何,这望远镜能瞭望敌情,抢先一分料敌先机,对胜利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吧? 那透明的雨珠,前仆后继地接连落下,徐宁心里的思绪也联翩不断。她又想起了调入京中的顾成。一个地方军卫的二品军官,连提两级,便如同现代中一个副科级干部,直接提拔成正处级干部,快得难以想像。并且,还进了拱卫京城最重要的武装力量京营的都指挥佥事,这当中,除了勇擒凤凰山匪患以及中都皇城反贼外,只怕更多的是朱棣的力量在起作用。 还有如今已暂权户部尚书的沈立本。他为官多年,雷厉风行。甫一入户部,便调集13个清吏司,将民信局的事务层层分派,集思广益,行霹雳手段,破除阻碍,终于在短短一月之内,在宁波与凤阳两地建立起了至少五十个民信局,深入乡野,多受民誉。 在这样的大力推广下,民信局很快便在两地运转起来。前日,当朱元璋收到了第一封来自濠州的老乡亲诉说乡思的信件时,惊喜异常。第二日便龙颜大悦地在朝中一口气给户部所有司吏多发了三个月的俸禄以示嘉奖,并当廷宣布。民信局将在全国推广,并由沈立本权知户部尚书。 沈立本便这样轻而易举地简在帝心,让朱元璋记住了他。同时,还收获了户部众人的支持。若说这里面没有朱棣的影子。别人也许相信,可对于从第一晚便一起商讨民信局事宜的徐宁来说,却心如明镜。 这么早便开始布局了吗?徐宁轻轻叹了一声,端起桌前温补的红枣枸杞汤,轻啜了一口。这还是当日朱棣出言提醒,她才弃莲子而选红枣。无论如何,朱棣对我总是不错的。徐宁在心中默默回忆着濠村种种,对自己肯定地说道。 玉妍拿了拧干的帕巾进来,开始擦拭桌椅。她一边干着活。一边与徐宁说道:“今日老爷和几位少爷都不在府里,这院子时都清净了许多。”徐增寿在家时,常常来骚扰徐宁,缠着她下厨,或是听徐宁讲些改动过的现代故事。让玉妍对二人的兄妹情深很是感动。 “皇上去了江宁府检校,义父与几个哥哥身为朝廷重臣,跟着去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几天府里倒真是冷清多了。”徐宁也开始相信徐增寿来闹腾的时候。 雨中轻轻吹过一阵凉风,徐宁只觉身上一寒,缩了缩肩膀,便去衣柜里取了衣物添上。吩咐玉妍稍后拿件衣物给正在上课的苏苏送去,玉妍答应了一声。 徐宁觉得在家中左右也是无聊,便又想着去工地看看。前些日子,她叮嘱何保打造一批薄铁空心圆管,打算用来做下水管道使用,不知道何保办得如何了?徐宁拿起书案上一张图纸,准备顺道去朱棣府上,将图纸交给莫问。莫问自从做出了千里眼之后,闲了多日。已很是心急地催了徐宁多次。让她捎来新物件。她交待了玉妍一声,说是去燕王府。便出门了。 徐宁撑着浅绿色的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热闹的奇望街,并未因为下雨而减少行人。摊贩们顶着蓑笠与蓑衣,仍旧高声吆喝着,两旁的店面也门户大开,迎接着四面八方的商客。 有间客栈的工人们仍然在热火朝天地干着。在现场负责调度的何保,告诉徐宁,已经联系好工匠,那批空心圆管大概七天便可制出了。徐宁很听了很是满意。如今她越来越欣赏何保的办事能力了,对朱棣的识人眼光不禁暗自佩服。转了一圈后,徐宁便告辞离开了。 就在徐宁转过有间客栈前方那人潮汹涌的那个路口时,眼角余光看见岔路小弄里,有人在哭泣。徐宁恻隐之心顿生,走了过去,只见那是个年幼的小姑娘,正哭得花了脸。徐宁伸手在包里掏摸,想拿帕巾给她擦擦脸,结果被图纸挡住了。她伸手将图纸拿出,正欲再寻,哪知,眼前忽然一黑,被人蒙住双眼,脖颈后猛地一痛,顿时失去了知觉。手中那炭笔勾画的图纸,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细雨纷飞,入地无声,淋湿了一切,也朦胧了风景。玉妍却无心欣赏这雨景,如今已近午时,徐宁还没有回来。自从那次她与徐宁提过谢氏的规矩之后,徐宁出外均有交待,从未例外。可是今日临近午时了,徐宁仍不见踪影。玉妍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去燕王府寻她。 雨中的燕王府,显得那样干净清晰。玉妍陪伴着徐宁来过几次,门卫自然认得,很快便领着她见到了朱棣。 因朱元璋如今着重锻炼朱棣日后就藩的政务处理能力,因而这五日的江宁检校便没有让朱棣随行,让他得以偷闲数日。可没想到,才第一日,玉妍便带来了一个令他吃惊的问题。 “徐宁不见了?”朱棣皱起了眉,有些诧异地问道,“会不会是在哪家食肆流连忘返?” “不会的!小姐知道府里的规矩,她一次也没有违逆过。小姐早上出门便说了来燕王府,决不会流连食肆的。何况,小姐答应了苏苏小姐回家吃饭的。”玉妍焦急地说道。 朱棣听得徐宁答应了苏苏,心中喀登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知道徐宁极疼爱苏苏,对她的教育历来以身作则,若答应了她便不会食言而肥。她究竟去哪里了? 朱棣修长有力的手指,在坐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会不会去了有间客栈?可是,如今这个时辰,便是去了有间客栈,也该回府了。 “瑞吉,”朱棣吩咐身边一个仆役,“你去奇望街寻何保回来,说本王有事问他。” “是。”瑞吉答应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出。可还没出门,便看见何保进了府,连忙领着他去见朱棣。 “何保?”朱棣没想到何保这么快就到了。 “燕王,小人刚回府,便听瑞吉说您找我?”何保顾不得擦掉脸上的雨水,恭敬地问道。 “何保,你今日可见过徐家小姐?”朱棣问道。 “见过呀。”何保肯定地答道。他见房中还有另一位姑娘,他曾经见过,似乎便是徐宁的贴身丫环,不由有些疑惑起来,“早上徐小姐还来过工地,看了一会,便说要来府中给莫师傅送图纸,一早便离开了。对了,她还将图纸给我看了,是客栈所用之物。” 朱棣的心一沉,他知道徐宁是个急性子,若是得了新物事,肯定会直奔莫问处。如今却毫无踪影,也没回府,不能不让人担心。 “对!昨日四少爷没有空闲,小姐只好自己画了一晚的图纸。这,这可怎么办,小姐去了哪里?燕王?”玉妍听得何保的话,连连点头,她如今哪能不知徐宁肯定出了什么事,心中大急,转向朱棣求救,惊惧之下,声音中还带了一丝哭音。 朱棣沉吟了一下,便对玉妍说道:“你随本王一同往工地走一趟吧。”朱棣想沿着徐宁走过的路,看看是否有什么发现。何保立刻趋前为他们带路。 奇望街的往来商客,还是如此拥挤,便是绵绵的细雨也浇不熄他们逛街的热切。朱棣与玉妍在何保的带领下,正穿行人潮里。朱棣走得很慢,仔细地想着徐宁平日的性子与喜好,期望能从中猜测出她的行进路线,目光四处张望,不放过一丝异样。 玉妍看着两旁令人眼花缭乱的商铺,咬着嘴唇,希望徐宁忽然从商铺中走出来,开心地对他们说,只是与他们开了个大玩笑。只是,快走到有间客栈了,仍然毫无头绪。 何保也在回忆着早上与徐宁见面时的场景,一切都那样自然,根本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徐姑娘离开了工地后,还能去哪儿?他心里也在猜测着。从第一天与徐宁见面,他便对这爽快的少女十分欣赏。两人合作的这段时间里,徐宁对他高度信任,在众多事务中,放手让他自由裁量。便是两人有分歧时,徐宁也能与他有商有量,据理而定,从未以势压人。这一切早已赢得了他的尊重与信任。如今徐宁竟然不见了,他也同样关心与焦急。 三人在雨中渐渐靠近有间客栈。何保伸手指向前方,正要告诉朱棣早上徐宁便是站在那处与他说话,可朱棣忽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处萧瑟的路口。 落雨在路口处积出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污浊的草梗与尘土漂浮其上,洼底浸着一张湿透的糊纸。朱棣抬脚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那一团污糟的糊纸从洼中捞了出来。 那纸在朱棣的细心铺平中,展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四方的箱形下连出一根管道。 “啊!”何保惊叫一声,“就是它!” ------------ 第二十六章 心思转 “唔……”徐宁醒了过来,恍惚中觉得头有些痛,轻轻摇了摇,一股锐利的痛感直戳脑壳,依稀记起昏晕前似乎被人敲了脑袋。她伸手想摸摸后脑,赫然发现双手被紧紧反缚在背后,大概用的是粗绳,稍微一动便勒得手腕生痛。 “这是什么地方?”徐宁暂时不理会双手被缚的情况,眯着眼环顾四周,发现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因为雨天而显得有些潮湿,飘出一股霉味。墙角还堆放着一些木柴,显然这是一个柴房。 徐宁想将双手解脱出来,便挣扎着象那堆柴禾挪去,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她伸脚踢了踢木柴,那些木柴散乱地掉了一地,但其中并不柴刀等物,想必早已被人收走,徐宁一无所获。 她只得把目光投向柴房中的其它地方,结果发现这间柴房竟然大的很,足有二十多平方米,四周墙上的油粉干净清洁,不见任何水渍,半墙上的窗户一点也不破旧,打在窗户间的木头窗棂,一根根光滑得很,毫不起皮,竟然是一间新柴房!徐宁打量着这间柴房,心里揣测,这房人家估计是个土豪。 外面是什么地方?徐宁挪到窗户下,踮起脚努力从窗户往外看,结果因为窗户实在太高了,在半墙之上,最低处也已到了徐宁的肩膀,所以她只能看见窗外上半截,那是一片高耸的楼宇。每一座楼宇的檐脊上都耸立着雕刻精美的木质龙子,色泽浑厚。这不是普通人家。徐宁心里嘀咕道。 “难道是胡惟庸那家伙绑架了我?”徐宁忽然一惊,冒出了这个念头。她来南京的时间并不长。唯一得罪的达官贵人便是大明的左丞相胡惟庸,若说报复,只有他才有动机。 “可是,胡惟庸不是答应了朱棣不再计较了吗?”徐宁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即使胡惟庸心存不甘,想要报复于徐宁,也不会挑在这相差不远的时间。要知道,朱棣才刚在两人之间加以转圜。若转头便抓了徐宁报复,那便意味着不给朱棣面子。 毕竟朱棣的身份摆在那里,他若想搞什么小动作,至少也该等风平浪静时日已远的时候,再寻个由头找徐宁麻烦,这样明目张胆地绑架徐宁,直接便是与朱棣针锋相对了。 若要如此,当初胡惟庸便不会当面应下朱棣的要求,让朱棣承他一个人情。事后绑架徐宁。实属多此一举。胡惟庸能当上丞相。自然不会做这等自相矛盾之事。毁了双方之间的心照不宣又徒树了一个劲敌。 不是胡惟庸又会是谁呢?徐宁觉得茫无头绪。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又向柴门处挪去。趴在门缝里向外望去,徐宁看见门外似乎有人守卫。她立刻大力在门上拍击。叫道:“来人啊!放我出去!”徐宁想着与其在房里一筹莫展,不如接触一下。也许能谈谈条件,知道他们有什么诉求。 门外的人听到了徐宁的呼喊,十分不耐烦,大声骂道:“臭娘们,吵什么吵!滚去好好呆着!免得惹老子发火!” 徐宁也不与他一般见识,见他并不开门,便继续叫道:“你们将我绑了来,究竟想干什么?”说着便伸脚在房门上重重一踢。那守门人更加不耐,骂道:“臭娘们!给老子安静些!再吵嚷老子可就不客气了。” “妈的!老子本来每日好好的活,就因为要看守你这臭娘们,让人给替了!今日的进账又要少了些!真是霉气!” 徐宁听得他的话,暂时停下了踢门,他的言下之意,似乎原本在干每日都要做的活计,并且还是有工钱的,结果今日被调来干这守卫的活,让他大大损失了一笔。 干什么活还有利可图?并且守个门还需要调人来?看来这里肯定不是官宦人家或者大户之家的家宅内院。因为这两者皆养有护院家丁,根本不需要从别处调人来防守。 不是家宅内院,那会是哪里才有这么大的柴房?调来的人还在干着什么活,有工钱的,难道是个商户?徐宁灵光一现。商户的铺后有柴房是正常的,调个把伙计来守门更是家常便饭,如此一来,那守门人的话,便能说得通了。他原本在干伙计的营生,拿着工钱,今日徐宁被绑了来,他要来守门,那岗位自然让人替了,别人干活,银钱自然也归入别人囊中。 徐宁靠在墙上,努力加快着自己曾打过交道的商家。想来想去只有快聚楼一家,但自己与快聚楼老板叶伯远,非但并未结仇,相反还有着相当不错的交情。不仅给了他相当公道的交易价格,还按他的意愿留下了曾置。而且,依徐宁对叶伯远性格的判断,他是干不出这样绑架的事。 究竟是谁呢?徐宁晃了晃还有些昏沉沉的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她闭上双眼养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平复一下纷乱的思绪。 快聚楼!徐宁忽然感觉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眼睛猛地睁开。“叶伯远当日为什么要卖快聚楼?”她喃喃道,不就是有人觊觎这酒楼,使了些阴险手段逼迫叶伯远? “五味楼!”徐宁眼睛一亮,吐出了这三个字。五味楼对叶伯远的快聚楼可是志在必得,不惜利用政治手段迫害他,如今叶伯远将这酒楼售出,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徐宁一下清醒了过来,想起前些天来闹事的那些小混混,若没有顾成相助,只怕工地便会不可收拾,她与何保也难以自保。难道那些人也是五味道楼派来的? 凭顾成的手段,估计早已从那些混混的嘴里换出了背后主谋,可徐宁这两天因为忙着准备养生补品,让徐达赴江宁县检校时饮用,并未去朱棣那里了解进度。因此并不知晓究竟是谁,她心里忍不住暗道可惜。 想明白了是谁绑架了她,徐宁便开始考虑他们的意图。估计与快聚楼有关,难道凭借绑了我想要强抢?徐宁思忖道。 快聚楼易手一事。全由何保一人与叶伯远商谈,并未由他人经手。何保常年在燕王府协助朱礼操持内务,很少在外露面,基本无人相识。近来。为了方便随时处理工地事宜,朱礼还为他在奇望街工地附近买下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并未时常出入燕王府。如此一来,外人很少知道他来自燕王府。 而在官府留下的交易契约上,只有徐宁一人之名。朱棣与徐增寿限于身份,并未以他们本人或本府之名参与。三人股份分配协议乃是私下签订。对此协议,朱棣与徐增寿本不置可否,但是徐宁基于专业习惯以及工作经验,坚持要立下契约。两人便随了她的意。 因此。在外人眼里。并不知道买下快聚楼的,其实是三个人。 徐宁想了一通,越发觉得可能。五味楼久在本地。根深蒂固,大概在官府也有眼线。看了交易契约,以为所有者只是徐宁一人。徐宁并非南京人氏,又初来乍到,毫无根基,五味楼自然便欺软而上,先派出小混混来捣乱,哪知被心思缜密的何保给搅了局,现在便又伺机绑了徐宁,想逼迫她让何保将快聚楼二度易手。 徐宁揣测,估计他们也未将此事向背后的黄子澄告知。否则以黄子澄久经官场的政治敏感性,若知道有人敢于接手叶伯远的快聚楼,自然会想到其后的势力并不惧怕沾染叶伯巨之事,那么便会好好调查一番再行出手,不会这般粗糙地行此绑架下策。 徐宁挣扎了一下手腕,觉得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脱出绳索。便继续在柴里东翻西找,期望找到些利器。可是这柴房虽大,但绑架者似乎有所预备,除了木柴外,毫无他物。 天空中还在飘着细细的雨丝。徐宁有些颓唐地倚在墙上。怎么办?什么都没有。她不禁觉得泄气,双眼漫无目的地向窗外望去,这雨一直下,行人烦得很,农夫们可高兴了吧,庄稼可都得有水了。徐宁无聊地看着那雨飘飘洒洒,心里想到。 水?徐宁忽然站直了身体,嘿嘿笑了起来。 “渴死啦!”徐宁趴在门上冲着外头大喊道。“快给我一碗水喝!” 门外人喝道:“臭娘们!再乱喊我可就不客气了!”徐宁不甘示弱地反驳道:“我若有什么差池,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到时候你家大人必要责罚于你!哼哼!” “砰!”那守门人猛地拉开柴门,闪身进来,恶声恶气地说道:“臭娘们少拿掌柜要胁我!” 徐宁心下暗喜,掌柜?你还不是五味楼的?不是酒楼哪来的掌柜!她镇定了一下心神,继续说道:“只是拿一碗水,你怕什么?又不是让你放了我!何况,如今你们掌柜有求于我,你若苛待我,稍后掌柜与我商谈时,我便大大的说上你的不是,看他会不会惩罚你!” 那人瞪了徐宁一眼,哼了一声,反手重重地关上门。徐宁趴在门缝上,看着他走开,心里暗暗高兴。 很快,他便拿来了水,开了门,将碗往地上猛地一放,水都溢了出来。“臭娘们,喝了水便老实些!” 徐宁忙说道:“大哥,大哥,你看我的手给绑着,怎么喝水呢?”那人犹豫了一下,却没动, “大哥,这柴房无处可逃,你又在门口把守,我一个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徐宁说着,脸上便露出不屑的神情,“莫非,你还怕了我一个女子不成?”那人被徐宁一激,便上前将缚住她双手的绳索解开,骂骂咧咧道:“料你也逃不出去。”说罢便用力将门摔上。 徐宁用力甩了甩双手,减轻麻痹感,然后迅速捧起那碗水,用力往地下一扔。 只听“乒乓”一声巨响!水碗碎成了数片。 ------------ 第二十七章 波澜惊 雨水轻轻滴落朱棣的鬓间,他恍若未觉,只用力将那图纸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中。 徐宁,你究竟去了哪里? 他站在那路口往巷子里望去,只见里面冷冷清清,无人居住。很显然,这只是两座楼宇的夹弄,藏不了人。 “我们回去吧。”他转过身吩咐道。 “回去?”玉妍登时急了,“燕王,小姐她现在还不知道身在哪里。这图纸是小姐最宝贝的,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绝不会将图纸随意丢在街头的!小姐她,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玉妍急得带上了些哭腔。她打心眼里喜欢徐宁。 自从她跟了徐宁之后,生活上得到了很大改善。一来徐宁并不是个吝啬的主人,二来徐宁常常亲力亲为,不需要人服伺,三来徐宁又对她十分体贴关心拿她当朋友对待,以致这段时间以来,是她作为丫环最轻松的日子。那种从心里上完全轻松的感觉,很快便让她将徐宁当成了好姐妹。所以徐宁这一失踪,她心里的惶急不言而喻,那是纯属出于真心的关心与紧张。 “我知道。先回府吧。”朱棣说完,便当先往回走。 雨中的燕王府,仿佛蒙上了一层细细的薄纱,朦胧不清。 “何保,你先送玉妍回府吧。”朱棣吩咐何保。 玉妍想要开口,却见朱棣摆了摆手,阻止了她。 “玉妍,回府后先别告诉你家夫人,免得她担心。如今徐将军不在府中。这事便由本王担下了,今晚保管让你家小姐好好回返。”朱棣淡淡地对玉妍说道。 玉妍见朱棣答应并保证一定在今晚将徐宁送回,心中虽然仍旧担心着徐宁的安危,但也只能如此。便向朱棣福了一福,回府想法子先暂时应对谢氏。 朱棣看着手中被握得有些软糊的图纸,想起了那日顾成的奏报。 “燕王,经过严密审讯。那帮闹事者皆吐露了实情。他们全都由五味楼所请。意在阻断工地工程行进。与他们交易的是五味楼的一个掌堂伙计。出了五贯钱,雇了他们前来滋事。说是有人打人,有物砸物,越重越好,只要不出人命,所有责任五味楼全担了。”顾成恭敬地对朱棣说道。 “全担了?一个商贾竟也能夸下海口?”朱棣坐直了身体,冷冷笑道,“五味楼!如此大的营生,手段却如此下作。这格局。还真配不上南京首味之称!”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黄子澄,你也就是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顾成见朱棣不满,便趋前小声道:“燕王。五味楼能遣这些小喽啰滋事,必然不太干净。要不要卑职……”他没有说完,看着朱棣。 朱棣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先不忙。不过,你可以派些人盯着。这些人暂且押下,另有用处。”顾成自然无不应允。 五味楼,难道还不死心? “哼!”朱棣再次用力握紧手中的图纸,水珠滴嗒从他拳间落下。 “瑞福,去叫朱义来!” 很快,一个四十出头,一脸和蔼的中年人,便匆匆来到朱棣面前。他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象人们常常见到的掌柜一般,笑起来很是热情。“殿下!”他躬身请安。 “你去查查,五味楼今日可有何异样?一个时辰之后来报。”朱棣低沉着声音问道。 “是。” 朱棣在房里轻轻踱着步,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眼光不经意间扫过桌面,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各色磁罐上,想起这些磁罐原本盛着的,都是徐宁平时带来的一些糕点小食。他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徐宁,你可不许出事! 徐宁很小心,瞅准了最小最锋利的那块碎片,弯腰捡了起来。她的随身小挎包被搜走了,她只好冒着被割伤的危险,飞快将这利器藏进手袖里。 就在她刚藏好碎片时,那柴门又被猛地打开。 “臭娘们,你有完没完!”那人怒气冲冲地踏步走了进来。徐宁立刻怯生生地说道:“大哥,这碗太湿滑了,我一个没抓牢,就给掉地上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人被徐宁三番四次的折腾磨掉了耐心,上前挥拳便向徐宁打来。徐宁惊呼一声,转身向柴房里逃去。那人却不依不饶,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教训教训徐宁,继续追了过去,又扬起了拳头。 “住手!”一个声音喝止了他。两人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穿着棉布袿子,站在门口,一脸公式化的笑容。 “徐小姐,在此可安好?下人粗鄙不知礼数,请勿怪罪。”他皮笑肉不笑地对徐宁说道。 “你怎么认识我?”徐宁盯着他,开口问道。 他呵呵笑了一声,说道:“徐小姐如此大手笔地买下了快聚楼。在这奇望街上,还有谁不知小姐的大名?在下也早已久仰了。” 徐宁心头一惊,看来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快聚楼来的。她质问道:“你是谁?” “在下黄纯晖。” “黄纯晖?”徐宁没有太深印象,但似乎曾听何保提起过这个名字。 黄纯晖见徐宁有些茫然,便提醒道:“在下是五味楼账房总管,久慕小姐盛名,数次相约,想与徐小姐商谈快聚楼之事。” 徐宁这才想起,何保确实提起过五味楼派了个叫黄纯晖,想要向他们买下快聚楼。但这快聚楼是徐宁等人计划中的一个重要主体部分,岂能出手?自然加以拒绝。 “你们想买下快聚楼?”徐宁想要知道他们的背后主使,便装出害怕的模样,明知故问道。 黄纯晖见徐宁一副弱女子的模样,心下一喜,只道若吓她一吓,这酒楼只怕便能得手,便说道:“徐小姐果然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快聚楼,咱们东家志在必得。奈何何总管似乎对在下有些误会,屡屡借辞推托,使在下不得其门而入。无奈之下,在下只得冒险相请,有得罪之处,还望徐小姐海涵。” “可是快聚楼我不想买。”徐宁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他。 “徐小姐,你能买下快聚楼已足让我等佩服。但论到经营之道,还是男人之事。何况商道上讨生活,难免遇上各色人等,吃拿打要,你一弱质女流,能应付得了吗?到时若遇上什么棘手的人物,只怕连小命也堪忧!”黄纯晖见徐宁不同意,便拿一番说辞吓唬她。 徐宁装着被吓到了,瑟缩了一下。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又说道:“不怕,还有何保当总管,他能应付。” “何保?”黄纯晖轻蔑地一笑,说道,“徐小姐,这南京城乃天下之都,你可知道,在此地若没有几分根基,想要摆平各方人物,岂能容易?何保根本不是南京人氏又眼生,无人相识,别说在南京,便是在奇望街这地头上,他要想站住脚,还得咱们五味楼说了算!” “为什么?”徐宁装出好奇的神色,问道。 “嘿嘿,因为咱们五味楼可有贵人支持!”黄纯晖得意地说道。 “贵人?”徐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摇头不说话。 “徐小姐,你莫要不相信,咱们的贵人,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黄纯晖再度透露道。他本想直接逼迫徐宁签下转让合约,但又想到徐宁能买下快聚楼,资本雄厚,也不愿将她往死里得罪,便想透露出背景,让她害怕之时自行退让,拱手将快聚楼献上。 徐宁听了心里砰砰直跳,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那岂不是皇太子朱标?她眼里露出惊惧的神色,抖着声音说道:“不会吧?黄总管,你可别胡说。皇亲国戚,可容不得你乱攀附。” 黄纯晖见徐宁不相信,登时急道:“岂能胡说!我便是太子侍读黄大人的亲侄儿!这是奇望街人尽皆知的,你若不相信,尽可去问来。” “太子侍读黄大人?!”徐宁这回真吃惊了。听得朱棣说是一回事,听黄纯晖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若这五味楼真是黄子澄的手笔,那么会不会真有朱标的影子?朱标不是一向宽厚仁慈么?与民争利的商家之事,他会干吗?徐宁不禁有些疑惑。 “黄总管,你可别吓唬我!太子侍读岂会在乎这一些营头小利?咱们这商贾之人,便算是赚得一些花销,又岂能比得上太子殿下的禄米供奉。”徐宁决定再一次试探。 “禄米供奉?哼!”那黄纯晖一听登时露出鄙夷的神色,“徐小姐,你有所不知,皇上以俭行事,太子殿下那点禄米供奉,别说他整个东宫的花销,便是他一人也不够!” “什么?”徐宁这回真吃了一惊。她知道朱元璋勤俭持国,对下较严苛,很多县官的俸禄都入不敷出,但她不知道连朱标也惨受连累。可是为什么朱棣看起来却好像很有钱的样子,还能养得起许多门客。 徐宁心里翻起了波澜,朱棣,你可知道,这五味楼的背后之人,可不是小小的黄子澄! ------------ 第二十八章 曾相识 徐宁看了一眼黄纯晖,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太子殿下便是靠这五味楼贴补用度了?” “徐小姐,这些事可不是咱们管得了的。只是,这酒楼你还是买了好!”黄纯晖觉得他似乎说得太多了,便不再谈论太子的事情,转回正题催促徐宁。 徐宁假意叹了一口气,说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么,这快聚楼,我还真得重新考虑考虑。” “黄总管,不若你放我回去,待我细细考虑了,再与你商谈?” 黄纯晖哈哈一笑,却不上当,说道:“徐小姐,回府还需费时奔波,不若便在此斟酌,若有什么决定,也好立刻通知在下。” 说罢便退出柴房,又上了锁,径去五味楼。 徐宁独自在柴房里,望着高窗外的天空,想起朱标掺杂其中,心中不由乱成一团。眼前一会儿浮现出朱棣说起儿时与朱标一块玩耍的微笑,一会又浮现出朱棣暂时不将千里眼交给朱元璋的决绝。 她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是好,右手无意间碰到手袖里的碎片,被锋利的边缘一刮,皮肤有些刺痛,登时清醒了过来。眼下还被关在柴房里了,先逃出去才是正经事。这些千丝万缕的事,以后再说也不急。 徐宁借着门缝往外张望,紧张地盯着那个守门人,小心地用碎片,在门栓处轻轻地磨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朱义再度出现在朱棣的面前。 他躬身向朱棣说道:“殿下,据手下人报,五味楼今日铺面无事。但早上有几个伙计忽然换了班。他们带着一个小丫头从后门行出。往奇望街去了。半个时辰后回返,多出一个穿着风衣风帽的人。门子上前询问,那些伙计只说是五味楼账房总管黄纯晖受了风的乡下亲戚,来京里看病。无处可去,暂时先住在五味楼里。”朱义说起这些情报时,眉目严肃,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哼!”朱棣重重拍了一下座椅扶手。冷冷说道,“黄子澄,你可真不知悔改!”他一听即知这蒙面受风之人,必是徐宁! 朱棣想到徐宁那跳脱的性子,岂能乖乖随陌生人而去?想必是受了伤能以反抗,或者干脆昏迷,他们才能顺利将她挟走。一念及此,他的心里更加烦躁,有些着急地问道:“可知那人被困在何处?” 朱义回道:“据安插在五味楼的伙计回报。那人被送进后院便无踪迹了。不过。他还说起一件不寻常之事。原本应在堂中当班的李大嗓。忽然被调入后院守柴房,不多会还奔了出来寻了一碗水去。那李大嗓一路骂骂咧咧,说什么倒霉。什么臭娘们。那伙计因在堂中当班,不便离开。因此也没听太清楚。” “哦?柴房吗?”朱棣听了皱起了眉头。“好了,你且下去吧,命人再看着那五味楼,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雨中的夜色,是那样深沉。五味楼前仍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便是下雨,也要吃饭不是? 徐宁费了老大的功夫,终于将那根三指粗的木栓,磨至仅剩下一层外皮。她拍了拍胸口,镇定地对自己无声地说道:“稳住!” “啪啪啪!”徐宁用力地拍了拍柴门,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想饿死人吗?!”那李大嗓隔着柴门骂道:“你这臭娘们整天不消停!饿上一饿,方能清净!” 徐宁不理他,一直拍个不停,嘴里说道:“你方才也看见了,黄总管对我可是礼遇有加!他可没说不给我饭吃!” 那李大嗓想了想,似乎刚才黄纯晖也没有说不给她吃饭。他摸了摸肚子,恨恨地想到他也还没吃饭,都是这小娘皮害的!不若自己先去吃了晚饭,再来收拾这小娘皮!反正黄总管既没说要给她吃饭,也没说不能饿着这小娘皮。主意一定,他便不理会徐宁,径直往厨房行去。 徐宁从门缝里看着李大嗓走开,直到转过了走廊,完全看不见这柴房时,立刻用力将门栓一拉,便听见“喀嚓”一声,那门栓应手而断。 徐宁紧张地探出头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无人,便迅速转身虚掩好门,拿小碎片往门底下一塞,使门卡着,不致于因为门栓断裂而自然敞开。然后她便飞快地往李大嗓相反的方向奔去。 虽然走廊两旁皆有灯笼,但黑夜之中,灯火摇曳,徐宁这个路痴又心下害怕,慌不择路间,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她没进过多少古代大酒楼,不知道布局如何。一路躲闪中拼命回忆着凤阳凤仪楼的格局,想从中得到通路的布置。结果越是想记起,便越是记不起。她象只无头苍蝇般在后院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到一扇门,却发现是锁着的。 此时徐宁早已将自己痛骂了几十遍,为什么连个路也找不到。她转过身想重新出发,猛然发现有人站在对面看着她。黑夜里,眼睛闪闪发亮。“啊!”徐宁被吓得低声尖叫,拼命往后退。 那人快步走上前,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借着微弱的灯火,徐宁终于看得清楚,这是早上诱她上当的那个小女孩。这小女孩的手原是背在身后,此时转了出来,手上有一块小字板,她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徐宁定睛一看,却是莫问做的活字板,便快速说道:“原来我的包是被你拿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的。” “你的朋友?”小女孩盯着她,问道,“叫什么名字?” 徐宁有些奇怪她的追根究底,但想到此时紧急,若不回答她,只怕她恼羞成怒要喊人,只好说道:“他姓莫。他一家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今日正要去寻他研究物事呢。” “什么?”那小女孩听了。眼里闪出一丝激动,“你,你今日要去寻他?他们在哪里?你快说!”她忍不住拉住了徐宁的衣袖,神情激荡之下声音不觉抬高了许多。 徐宁顿时捂住她的嘴。紧张地往四周看了看,怕引来其他人。那小女孩见徐宁模样,知道她怕被人发现,便拉了拉她。往一处走去。 两人来到了一间小屋,屋内堆满了奇怪的石头,桌上还放着一尊小小的假山。“啊!”徐宁见了那小一号但却熟悉无比的假山,小声说道,“听风!” 那女孩听了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盯着徐宁。徐宁就着窗外灯火处,仔细端详了她一番,心中已有数。 “你怎么知道听风?” “你是什么人?” 两人同时问出声。 “听风是我替人暂时保管的。” “我叫莫琪。” “你是莫先生和阿齐的女儿阿琪?!”徐宁虽然已猜到。但听到她亲口承认。仍免不了吃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去找你爹娘?你知道他们有多担心你吗?”徐宁急急说道。与其说是问话。不如说是催促。莫问阿齐思念女儿的痛苦,全燕王府的人都知道了。徐宁自然更加想替他们找回阿琪。如今见了阿琪,见她在此悠然生活。对比起莫问夫妻的思念,不由得对阿琪有些不满。 阿琪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正要分辩,却听到院中响起了呼喝声,似乎便是寻徐宁而来。徐宁脸色一变,转头向房中看去,只见这房间除了床外便是桌椅衣柜,根本无处可躲。 阿琪咬了咬嘴唇,对徐宁说道:“我认得路,带你出去!”说着便拉开门,与徐宁一同奔出。她们要赶在那些伙计来到此处之前逃出去。 阿琪带着徐宁左转右转,在徐宁快晕了之前,忽然与她一起躲进一个小花丛边。徐宁心知有异,不敢作声。只听见前方回廊走来两个人,打着灯笼,一人嘴里骂道:“那个臭娘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让老子找到,非要好好收拾不可!”正是李大嗓。另一人却语带怒气地说道:“李大嗓,要不是你看门却贪吃,以致让她逃了出来,咱们哪用这般费力气四处搜寻?” 李大嗓也不服气,便回嘴与他争辩起来,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了。徐宁与阿琪对望了一眼,猫着腰从花丛边往回廊外溜去。 “站住!”远处一声暴喝!却是那李大嗓不愤同僚相讥,想转头另处搜寻,正好看见徐宁的身影!徐宁哪能听他的,立刻往前狂奔。阿琪在前头带路,两个女孩便在这回廊之中发足狂奔。李大嗓在后追逐着,还大声吼叫,招呼其他伙计前来围堵。 徐宁心里暗暗叫苦。阿琪一言不发地狂奔,面无喜色。徐宁看出来了,只怕这里离出口还远着呢,否则阿琪早已出声提醒了。 “砰!”李大嗓见快要追到两人,便将手中的棍棒往前一扔,砸中了阿琪,她登时摔倒。徐宁大惊,俯下身搀起阿琪,想要扶她一起跑。阿琪猛地把她一推,忍着痛说道:“在这条回廊的尽头,往左拐便可到出口了。你,你快逃吧!” 徐宁哪里肯抛下她自行逃走,尽全力拽住她的手臂,想要拉着她往前走。阿琪摇了摇头,说道:“两人逃不了的。你快逃吧!见了我爹娘和阿弟,告诉他们,阿琪想他们!” 说话间李大嗓便赶到,捡起那木棍猛地朝两人打来。阿琪掩身挡在了徐宁前面,右臂挨了一棍,痛得叫出声来。徐宁一脚朝李大嗓重要部位踢去,心想这不算鲁莽吧?李大嗓却灵活避过,挥棒向徐宁砸来,徐宁躲闪不及,被打中小腿,只觉一股钻心般的痛漫延开来,她几乎要跪了下来。 李大嗓又朝徐宁砸来,阿琪扑到徐宁身上,替她挡下了几棍。这几下夹杂着李大嗓的怒气,颇为沉重,阿琪已痛得说不出话了,只是用眼睛深深地看着徐宁,示意她快逃。徐宁咬着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低声说道:“这些人四处搜查,在门口肯定都设了岗,咱们逃也逃不了的。” 那李大嗓又举起棍子,竟朝阿琪头部砸去,他见到徐宁,怒气高涨,又看阿琪还带着徐宁逃命,更加愤怒,失去理智之下,便四处乱砸。徐宁抱着已经没有力气躲闪的阿琪,用力翻了过来,那一棒重重落在徐宁背上,痛得徐宁连呼痛的声音都出不来。她想踢那李大嗓,但是小腿根本不听使唤。 眼看着李大嗓的棍子又要落下,这次却是冲着徐宁的头。徐宁瞪着他,吓了他一跳,骂了一声,又打了下来。徐宁闭上双眼,以为这次肯定完蛋了。哪知听到李大嗓的痛呼起。 徐宁立刻睁开眼,见到面前一个蒙面人一手擒住李大嗓持棍的手,一脚便将他踢出丈许。徐宁吃了一惊,看向那蒙面人。只见黑布之上一双熟悉的眼睛,正露出关切的眼神朝她看来。 从濠村到南京,这双眼睛里的笑意,一直带给她温暖。 徐宁认出了这双眼睛,心下一松,登时晕了过去。 ------------ 第二十九章 暗涌起 “小姐,小姐……”徐宁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呼唤她。于是她奋力向着声音处跑去。回廊似乎长得望不到头,徐宁不时惊恐的往后察看李大嗓是否追上来。不知绕过了几个弯口,砰的一声撞上了人,她定睛一看,李大嗓狞笑着站在她的面前,用力挥着大铁棒向她扑来。徐宁双手向上格挡,却霍然发现动弹不了,眼见那铁棒就要当头打下,她惊骇欲绝,拼命想要躲开,“啊!”的一声,惊醒过了来。原来却是在发梦魇。 “小姐,你终于醒了!”玉妍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徐宁。她拿了一条棉巾轻轻为徐宁拭去额头密密的汗珠。 徐宁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有些失神地看了一眼玉妍,迷糊地问道:“玉妍,咱们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燕王府。小姐,您从前晚到现在,已经整整昏迷一天了!”玉妍忍不住红了眼睛,有些哽咽地说道。她想起了前晚刚见到徐宁时,徐宁的模样凄惨极了。脸上毫无血色,脚上绑着绷带,双眼紧紧闭着,一动不动,把她吓得六神无主。好在朱棣早已让候着的大夫给徐宁看过伤势,知道除了皮外伤之外,肺腑并无大碍,服了伤药后会消肿。只是右手手骨、左腿腿骨受到重击,伤得颇重,虽然并未折断,但这半个月只怕不能下床了。 “昏迷一天了?”徐宁吃了一惊,心想李大嗓这恶人下手可真重,她记起莫琪,挣扎着坐了起来。问道,“燕王还救了一个姑娘回来吧?那个姑娘呢?莫先生一家知道吗?还有,这两天我没回府,义母那里你怎么交待?燕王呢?”徐宁神智清醒过来之后。种种迷团涌上心头,连珠价式地向玉妍发问。 玉妍擦了擦泪水,将徐宁复按下平躺,吸着鼻子说道:“那小姑娘伤势更重。都咯了血。大夫已经给她服了药,说是这两天要挪动。朱礼将她安置在了莫先生家中养着了。小姐,原来那姑娘是莫先生失散的女儿!这可可好了,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玉妍双手合什,做了个佛祖保祐的手势。 徐宁听到莫琪受了内伤,心中大急,撩起被子又要坐起来,想去看看阿琪。哪知小腿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哎呦!”徐宁忍不住大声呼痛。登时不敢动弹。 “小姐。你就安稳些吧!燕王交待了。让你老实养伤!大夫也说了,你这腿,差点可就折了!”玉妍心疼徐宁。很是不满地说道。 徐宁尴尬地笑道:“这不是没折嘛!好好的呢!刚刚就是想试试腿感。你看,腿没力气。手的力气可大了!”她见玉妍眼睛又有些发红,连忙调整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笑眯眯神色,还整了一个大力水手的造型,夸张地显示肱二头肌,把山雨欲来的玉妍,逗得破涕为笑,嗔怪道:“你就是爱逞强!” “呵呵。玉妍,”徐宁嬉皮笑脸道,“你看,我这都没事了。你就去莫先生那里瞧瞧,看看阿琪如何了。她受的那些伤,都是为了保护我。若不能知道她的情况,我一定心思焦虑,哪能安心养伤?”徐宁又调整出另一副哀求的神色,眨了眨眼睛。她伤重之下,脸色不佳,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玉妍心中一软,便答应了她,起身去莫问的跨院探望。 徐宁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依稀记得那晚最后的意识似乎是见到了朱棣。她微微一笑,又想起两人在凤凰山顶面对那些余匪时的情境,数次千钧一发之间,都是被他给挽回了,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可徐宁转念一想,黄纯晖说的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的笑容登时又凝结了,若这背后之人真是朱标,朱棣会作何打算?徐宁不愿意往下想,因为她还记得朱棣将那幅童子行乐图挂上墙时的笑脸。 “吱呀!”就在徐宁心烦意乱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她转头一看,进来的竟是朱柚。徐宁的神情有些惊讶。朱柚笑嘻嘻地来到徐宁床前,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头道:“这两日的休息,让你恢复得不错,脸色可好多了。” “公主,你怎么来了?”徐宁又挣扎着想要坐起,朱柚也伸手按住她,笑着说道:“好了,你受了伤,就别多礼了。” 她笑靥如花,得意地说道:“徐宁,本公主这一回可帮了你一个大忙呢!” “哦?”徐宁不解地看着朱柚。难道与徐增寿有关?可徐增寿不是去江宁县了吗? 朱柚娓娓说道:“前晚,四皇兄命人拿了腰牌,进宫来找我。让我遣人往魏国公府告知,留你在宫中一宿,次日复与你一同外出游玩,数日才得回,让徐夫人勿要挂念。往日我常找妙锦玩耍,徐夫人早已习惯,昨日听了我遣人传话,便欣然应允了。所以,这几日,你便放心在此养伤吧!” 徐宁一听,不由大喜。她最担心的便是让谢氏知道她受了伤。若被谢氏知晓,只怕日后徐宁的日子便将如同徐妙锦一般,成为金丝笼中鸟了。如今朱棣周到细心地为她找到朱柚,解决了这个让她头痛的大难题,岂能不叫徐宁高兴万分? 她放下了心头大石,心情轻松了许多,便与朱柚开起了玩笑:“公主最近手艺可有进展?近来似乎也没见阿寿叫苦了。” 朱柚脸上一红,想起了前日才招惹过徐增寿。她听说徐增寿也将共赴江宁检校,便央了马皇后想一同前往,结果马皇后以阅兵检校女子不宜同往为理由,拒绝了她。她只好在宫中做了小点,派人给徐增寿送去。结果据回来的宫人报告,徐增寿勉强吃了几口后,面色不善。 她尴尬又不解地说道:“徐宁,阿寿不是喜食糕点吗?怎么我做了,他反倒不领情?” 徐宁便让她将过程好好说来。朱柚因想着亲手为徐增寿制食,将御厨清空,一切不假手于人,结果,却将盐、糖弄错,吃得徐增寿一嘴苦涩。 这一下描述,惹得徐宁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一边小心地不震到伤处,一边笑着喘不了气。朱柚听了徐宁指出的错误,自然知道那日徐增寿有多痛苦,登时一张小脸,红得如同火烧了一般。 朱棣上朝归来,甫一进门,便看见了这一幕。“何事如此高兴?说来让本王也乐一乐。”他笑着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前。 “徐宁,小心你的手。笑成这样,也不怕震了骨头。”他有些担心徐宁的手。 徐宁还没说话,朱柚便大叫道:“不准说!”把徐宁乐得再次哈哈大笑。 朱柚见徐宁停不下来,恨恨地说道:“再笑便歪了嘴啦!我不和一般见识,四皇兄,借你的庖厨用用。”说罢便慌里慌张地逃出了房间。 朱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落荒而逃,饶有兴趣地问道:“徐宁,你把宁国公主怎么了?吓得她逃得如此之快。” “没什么,除了阿寿还有谁治得了她!”徐宁笑嘻嘻地说道。“这么早就散朝了?今天没干正事?” 朱棣见徐宁开始插科打诨,便知她已经没事了,至少心情已经恢复了许多,不再如第一天晚上那般一直发恶梦。便笑骂道:“朝野无事表明天下安定!你以为这天下象你一般,成天生事!” 但他随后面色一端,正色说道:“徐宁,这回苦头可吃足了吧?下次出门长个心眼,带上个人,别总是一个人在外乱走,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话里的关切之情不言而喻。 徐宁被朱棣一通教训,不觉脸红了起来,呐呐地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敢在大街上动手。这次多谢你出手相救。” 朱棣看了看她,摇着头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反正也习惯了。”徐宁脸更加红了,算了算朱棣确实救过自己好多次了。她嗫嚅道:“朱棣,反正习惯成自然,望你以后更上一层楼。”她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的节奏,朱棣听了简直无法直视她。 徐宁又飞快地说道:“不过我会好好报答你的。”朱棣更加无语,盯着她,琢磨徐宁是不是被敲坏了脑袋。若论报答,能报答得完吗? 朱棣见徐宁又开始天马行空,连忙将话题扯回来,说起那天的绑架之事,问询徐宁在五味楼有何发现。徐宁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告诉朱棣关于黄纯晖所说的那些话。 “我在柴房醒过来的。后来有个自称黄纯晖的家伙来见我,要我好好考虑一下将快聚楼再转手给他们。他毫无避讳地说是五味楼的账房总管。他为了让我答应,还拿背后之人来威胁我。说是……说是有贵人相助。”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哦?贵人?黄子澄吗?”朱棣问道。 徐宁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看向朱棣,说道:“他说是……” “朱标!” ------------ 第三十章 手足情 ps: 今天终于能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下,在晚上12前上床睡觉。 这个月第一次做到! 真是太高兴了! 各位大大,晚安!祝大家都有个好梦! 今日玉妍又奉徐宁的指示,将一些贵重滋补药材送去给莫琪。这些天,徐宁记挂着莫琪,要玉妍天天去探望,并报告莫琪伤势康复进展如何。 如今房中只得徐宁一个,她百无聊赖的遵医嘱躺床上发呆。忽然门房猛地一开,一人冲进房里,带着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嚷了起来:“徐宁!你怎么了?” 徐宁向徐增寿咧嘴一笑,说道:“许久不见了,阿寿,你怎么出差这么久!” 徐增寿盯着面色已红润了许多的徐宁,只觉得那绑着绷带的手很是刺眼。 “五味楼竟然如此歹毒!”他怒道。今日从江宁回来,玉妍便悄悄地告诉他,徐宁出事了,如今在燕王府躲着。他连行李也顾不得放下便匆匆赶来。 徐宁虽不是他亲血缘的姐妹,却与他情同手足,感情深厚。如今他见徐宁这一副重伤员的模样,怎能不怒火攻心?立时便想去那五味楼闹个天翻地覆。 “阿寿!没事了。”徐宁嘻嘻笑道,“大夫昨日来看过,说我明日便可动手出腿下床乱走了。” 那日朱棣听了徐宁的话,沉默了良久,后来便再也没提起。徐宁知他心里不好受,也不愿此事再深究。因此,今日徐增寿想要找五味楼麻烦。她便立刻转了话题。 徐增寿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痛心疾首,说道:“徐宁,他们欺人太甚。咱们可不能示弱。你受了委屈,一定要讨回个公道。” 徐宁见他还在纠缠此事,便做了个鬼脸,说道:“打他们一顿太便宜他们了。咱们要釜底抽薪。待咱们的有间客栈开起来,抢光他们的生意,让他们悔不当初!” 徐增寿听得徐宁的计划,顿时来了兴趣,连连点头。徐宁见他不再纠缠要找五味楼麻烦,也松了一口气,开始神侃起有间客栈的宏伟计划。 朱棣推门进来时,便看见徐增寿坐在床头,一手扶着徐宁的肩膀助她坐着。一手端着茶盏给她喂水。徐宁侃多了口渴。 朱棣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咳了一声。两人看见朱棣进来,都笑着打了个招呼。朱棣走了过去,不着痕迹地从徐增寿手里拿过茶盏。放到桌上,说道:“徐宁。大夫嘱你多躺着,你怎么又坐起来了?”徐宁听了只好乖乖又躺了下来。 徐增寿见朱棣站着,便起身去搬了张椅子过来,让朱棣坐下。他又待坐到徐宁床头时,朱棣却指了指身边的圆桌,说道:“阿寿,你取了纸笔来,坐在这里。”徐增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遵照朱棣的指示拿了文房四宝坐在桌边。 “朱棣,今天朝中可有趣事?”自从徐宁闲着无聊,将现代日本议会开会打架骂战的丑态,变化了一下当成笑话说了之后,她便天天追问朱棣大明是否也有这样的赏心乐事?使得朱棣如今一上了朝,便忍不住想起徐宁口中的脚盆国。 “我大明岂是化外蛮夷可比?你少胡思乱想。有空应付一下莫先生才是正事。”朱棣笑着斥道。莫问自从找回了莫琪后,天天乐呵呵地围着莫琪转,但又帮不上什么忙,有时他那双能作出巧夺天工之物的妙手,还常常翻了药罐,倒了糖水。阿齐忍了几天后,终于忍无可忍,催促他快去寻徐宁找新活干。 徐宁撇撇嘴道:“不是我不愿意给莫先生新图纸。现在手不能动,你说咋办?”徐增寿这时才明白了朱棣先前的意思,便自告奋勇地帮徐宁画图纸,“反正以前那些图纸也是我画的,小事一桩。” “徐宁,先前丢落街口的那幅图,是什么东西?”朱棣记起那奇怪的四方箱子,便问道。 “嗯,嘻嘻。”徐宁忽然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给客栈房间用的。” “你让何保采购的空管,以及选址建的那个什么水塔,都与此有关?”朱棣问道。 徐宁点点头,肯定了朱棣的猜想。她之前已经设计好地下管道的铺陈,并将管道图纸交给了朱棣,让他找相熟的工部人员看看是否需要修改。如今已经开挖了,只待圆管一到,便可铺开。 “是什么东西?”徐增寿好奇地问道。当时他在执拾赴江宁的行装,并未参与绘制这张图纸因此,并不知道徐宁究竟画了什么。 徐宁忽然脸一红,说道:“这个东西,其实是恭桶。”朱棣与徐增寿听了,脸色古怪地看着徐宁。徐增寿更是忍着笑,将脸憋得通红。朱棣说道:“那四方小箱子怎么看也不象吧?” 徐宁不觉有些尴尬,掩饰道:“你们知道什么呀!我家乡的人家都用这样的恭桶。用了之后,只需要按一下开关,流水便会自动冲入,可干净了!”两人还是不吭声,徐宁抚额大叹,复又恨恨地说道:“你们这什么态度!到时候可别争着用!” 徐增寿挤眉弄眼地对朱棣说道:“看在她这般用心地考虑,咱们到时候就赏脸用一用吧!” “好了,徐宁,你觉得得用就行。当时便说了你来出主意。你要不要再一张给莫先生?”朱棣见徐宁有些恼羞成怒地趋势,便打起了圆场。 徐宁恨恨地看了一眼兀自偷笑的徐增寿,恼道:“现在不画,阿寿他根本画不来!哼哼!” “那么现在画什么?”徐增寿见徐宁着恼,也赶快收起戏谑之心,正色问道。 “嗯,画个车吧。”徐宁歪着头想到。有多久没骑自行车了?骑着车穿过风中的感觉真是有些小言剧的浪漫呢。她记得在网上曾看到过全木制的自行车。此刻便想怂恿着莫问去研究研究。若是莫问有足够本事,抽水马桶也能制出全木的,因为网上也曾有过记载。 “先画两个轮……”徐宁开始向徐增寿描绘心中的公主车。 两人十分投入,朱棣便不再打扰。悄悄退出房。经过窗口时,正见徐增寿拿着图纸问徐宁一处细节该如何处理,两人相距虽近,但徐增寿毕竟未再坐到徐宁的床头。朱棣想起刚才自己那有些莫名的举动。暗暗对自己解释道:“徐宁与阿寿并非亲生兄妹,太过亲昵终究不好。” 待玉妍从莫问院中返回时,徐增寿已遵照徐宁的说话,将这自行车的雏形画了出来。他虽不好工程,但生在国公之家,眼力还是有的,图成之时,一眼便看出这自行车的好用之处。 徐增寿立刻站了起来,说道:“我去请莫先生过来说话。”他知道莫问必须亲自听徐宁解释。才能彻底了解徐宁的意图。以便更好的灵活制作。 玉妍立刻阻止了他:“四少爷!不可!”徐增寿不解地看着她 “小姐是千金之躯。如今卧病在床,岂可让陌生男子随意进出闺房?”玉妍有些嗔怪徐增寿的粗心大意。 “啊!”徐增寿立刻同意了玉妍的说法。他与徐宁份属兄妹,担忧徐宁之下进房探望。本也没什么不对。但若是非亲非故的男人,那便是大大的不妥了。徐增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嘟囔道:“心一急就糊涂!”不过,他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燕王不是也来房里探了徐宁? 徐宁倒是没什么心理障碍。她只当这里是病房。在现代,谁还不许异性探病?那年温主任生病,办公室的女生们还集体去探望他呢!但是如今是在明代,这个封建礼教的时代,徐宁觉得自己应该入乡随俗,便也附和了一声,让徐增寿缓行。 徐增寿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我也了解了你的意思,我这就将图纸送过去给莫先生,若他有什么问题,我便据我的想法解释。若我还不明,再回来问你。”徐宁颔首同意。 莫问看到徐增寿带来的新图纸时,兴奋异常,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不停地在他的工坊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道:“徐姑娘真乃天人!这每一样宝贝都如此让人惊喜!” 徐增寿很理解他的心情,适才他边听徐宁解说,边画出来时,也是如此这般震惊。他想待莫问心情平静下,再与他商讨制作的可能性。但徐增寿还是低估了莫问的天才。 莫问看着那张图纸,用手在图纸上自行车各处比比划划,在那嘀嘀咕咕了一会,便自顾自地画起了另一张图。他画了一会,抬手想要取东西,看见徐增寿还站在那里,诧异道:“徐少爷怎么还在这?” 徐增寿哭笑不得,心想这不正等着给你传达徐宁交办的事嘛!哪知莫问根本不需要他指导,挥了挥手,不客气地说道:“徐少爷,您贵人事忙,我就不打扰了。”说着便低下头继续摆弄他手中的图纸,不再理会徐增寿。 徐增寿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甚是无趣,便道了声告辞,自行离开了。 一想到徐宁在五味楼受的委屈,徐增寿心里的火又噌噌往上冒。他直奔朱棣的书房,对朱棣说道:“燕王,这口气我忍不下!” 朱棣自然知道徐增寿想替徐宁出头,但事涉朱标,不可不察。他拍了拍徐增寿的肩膀,温言道:“阿寿,我知道你关心徐宁,不愿她被人欺负。但此事复杂,时机未到,咱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可徐宁的苦头就这么白吃了?”徐增寿不服气地说道。 朱棣没有说话,冷冷的眼神,穿过窗户,望向五味楼的方向。 徐增寿与徐宁并不知道,那一晚,五味楼参与绑架徐宁的五个伙计以及李大嗓,永远地消失了。 ------------ 第三十一章 兵家物 “莫先生!”徐宁热情地向莫问打了个招呼。“阿琪好些了吗?” 莫问笑着点点头,脸上的喜色透露了他的心情。“多谢徐姑娘关心。大夫前些日子交待,阿琪不能挪动。昨儿个又来复诊,说是好得快,可以扶着走两步了。” “是吗?”徐宁听了也替他们高兴,往莫琪房间走去,“我去瞧瞧她。” 莫问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自行车那结构,还有个链条的问题得想一想。我就不陪你进去了。”作为一个古代技术人员,对于徐宁拿出的各种现代发明,莫问如获珍宝,非同一般地沉迷其中。徐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往内院走去。因为受伤比莫琪轻,平日又一直很注意营养均衡,身体素质比起莫琪来说,好得太多,徐宁已经能自由走动时,莫琪才刚刚能下床。 “阿齐!”徐宁甫一进门,便见阿齐搀着莫琪在床前挪动。 “徐姑娘!”阿齐和莫琪同时叫了一声。尤其是莫琪,满脸欣喜。自从被朱棣从五味楼带回来后,她又重新回到了家中与父母亲人团聚,心中自然对朱棣和徐宁感激万分。 徐宁笑眯眯的走了过去,说道:“阿琪,多走动走动,伤势好得快些。” 阿齐笑着接口道:“徐姑娘说得是。大夫昨日也让阿琪要多下床走一走,活动一下身上的经络。特别是要多到院中走走,说是心情好些伤好得也快些。”自打阿琪失踪后。阿齐便十分自责,以往虽然莫问一家生活比较困窘,但有儿有女也算齐全。遭到黄绩德诬陷致使阿琪走失后,他们全家便陷入痛苦之中。如今莫琪终于又找回来了,可算是大喜之事。阿齐每日都笑个不停,从心里感激朱棣与徐宁。 徐宁看着莫琪搂着阿齐胳膊,面上的笑意仿佛从心底蔓延出来一般,便知道她已迎来了新生活。徐宁并没打听阿琪为什么失踪。她猜想也许其中涉及莫问家中的一些私事。莫问一家没有说,徐宁也没有问。如今莫问一家能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何必还要追究那些过往的伤痛? 三人亲热地说了一会话,徐宁便去探看阿疾,发现他的脸色比起以前也好了很多。阿齐喜色满脸地说道:“徐姑娘,上次你带来的白果叶,确有功效。阿疾每日饮上一杯,晚上也不常常喊难受了。” “是吗?”徐宁听到阿齐反映这银杏叶的效果,惊喜异常。她只是听说银杏对此症有效。但从来没见人用过,如今竟真能缓解阿疾的病痛,徐宁不由十分高兴。“下回我再带些来。”她立刻说道。 “多谢徐姑娘了。不过不好让您破费了。您这些天每日都让人带来那些贵重补品。阿琪吃都吃不完呢!”阿齐红着脸说道。 “吃不完留着慢慢吃。伤筋动骨一百天呢!阿琪要好好将养着。”徐宁笑着说道。 “对了。明日我便要回家了。在这呆了十多天,再不回家,家里就要报失踪了。”徐宁俏皮地说道。 “回家好,回家好!”阿齐现在有女万事足,说道,“别让家里人担心!您还象以往那样。有空就过来走动走动,我们当家的,还有很多问题要请教您呢。” “呵呵,不敢说请教,莫先生这技术学问。若说是天下第二,估计没人敢说第一。” “哈哈。承蒙徐姑娘夸奖了。”说曹操,曹操到。莫问走了进来,向徐宁说道,“若论天马行空,谁也比不上徐姑娘!您送来的那自行车,堪称奇思妙想之极!” 徐宁哪敢称功,这自行车若真研制出来,莫问可是首功,毕竟全靠他一手制作。这木头产品,比起现代那些流水线的钢铁产品,含金量不可同日而喻。 “徐姑娘,我有一些地方尚不太明白,不知可否请您移步工坊指点指点?”莫问说道。原来他难得从工坊出来,还是因为研究问题。徐宁自然答应,反正她也不会操作,只能将自己对自行车的记忆全部照搬出来告诉莫问,该怎么修改设计得更加合理,不依靠现代工艺,那都是莫问的本事了。 两人在工坊里就自行车问题讨论了许久。徐宁详细地向莫问讲述了自行车的刹车与轮轴问题。莫问苦恼地表示,目前炼制可用于轮链的细铁片,质量没有问题,但数量上便有些困难了,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徐宁很外行地问能不能用硬木代替,被莫问以虽可成行但易磨损而驳回了。 徐宁也无计可施,她纯属文科生,对此一窍不通。于是,在莫问挠头苦思时,她便在这工坊里转了转。工坊里工具随意摆放,大概是方便莫问取用。徐宁拍了拍一个墨斗,好奇地想拿起来试试。谁知压在下面的一个物事滚了出来,“啪”的一声,掉落地上。 那物事尺把长短,呈棒状,如一根长筷子般浑圆,三指粗细,全物由纯钢制成,黑黝黝暗哑无光,尾部极其锋利,顶端还有个把手。 莫问听得声音转头一看,吓了一跳,急忙走来捡起那东西,放在桌上,焦急地对徐宁说道:“徐姑娘,没有弄伤你吧?” 徐宁盯着那物事的锋利尖端,只觉得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听得莫问询问,摇了摇头,示意并没受伤。可是,莫问怎么会研制这种东西?徐宁心头生起一个疑问,看着还在抚摸那事物的莫问,慢慢地说道:“莫先生,我不知你还研究兵器。” 这事物如此锋锐,若说不是兵器,只怕谁也不相信。 莫问笑了笑,说道:“徐姑娘,这是厹,古时便有的兵器。燕王日后就国,兵士如羽,我想制几件兵器送给他。如今多数人认为它失传了。但是我家残谱里还记得有一些制作方法。”原来莫问家传有制兵之法。他又数次受朱棣大恩,因此就琢磨着打造几件合用的兵器,以便朱棣日后的藩国军士们使用。 “这是上阵用的兵器?”徐宁明白了莫问想要报答朱棣的心情,便不再追问,只是对那事物感到好奇,上阵应该用长矛比较方便吧?在徐宁的印象中,两军对垒,一般都用长兵器。 莫问摇了摇头,说道:“非也。诗经有云:厹矛鋈錞。可表此物乃短兵相接所用。”刺杀敌方主将更为好用,一击便无忧。莫问默默在心里补充道。不过徐宁是个女子,他不愿在她面前谈起战争的血腥之处。 “短兵相接?这个,更加适合暗杀吧?”徐宁越看越觉得此物眼熟。 “莫先生!给您换花喽。”燕王府的花匠管事朱义,亲自搬着三盆兰花走了进来。莫问地工坊摆放杂乱,长时间呆在里面,容易让人心情烦躁,特别是对某些研究的关键步骤百思不得其解时,更加容易诱发莫问的不耐。阿齐担心莫问的身体,便上廊坊买了些花草放置在工坊里,赏心悦目,让莫问的心情能舒缓一些。后来朱礼得知后,便让府里的花匠每日送花过来,以供莫问使用。 莫问向朱义点了点头,道:“有劳朱管事了。”朱义也笑着说道:“不麻烦,哪及得上莫先生这般劳心劳智。”两人默契的一笑,似乎颇为熟识。 “这棍身若是改成三棱形,岂不就是三棱刺?”徐宁盯着这个兵器,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当年与三炮部队联欢时,参观过他们的军械博物馆,见识过大名鼎鼎的名刀三棱刺。和眼前这长筷状的刺刀何其相似! “三棱刺?”莫问脱口问道,“何谓三棱刺?” “便是将这棍身打制成棱型,三面血槽。”徐宁在那长刺上比划了一下。莫问楞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要打制成棱型。他悄眼向花匠朱义看去,却见朱义的眼里短暂迷惘了一下,便放出了极度热切的光。 徐宁见莫问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是女子,对兵器之类完全没有兴趣。当年那个解说员很是自豪地将三棱军刺的各种优点介绍一通,说是我国的军工技术等等。徐宁记不太全,但印象深刻的是,这简单明快的军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军刀之一。 “据说,效果很快?”徐宁回忆着当初那个军事解说员的话,“打成三棱形,好像刺入后不容易被卡住,能快速进行下一步动作,比如转一转什么的。”徐宁想像了一下,只觉双腿有些发软,她停了停,又犹豫地说道,“好像,伤口还不容易包扎?”她完全不能肯定这些是不是三棱军刺的效果,只是根据回忆所说。 徐宁说话间,莫问也在思考,他只是工匠,并不是军人。他们谁也没注意到,朱义已经快掩饰不住兴奋。 “在下先告辞了,不打扰两位探讨。”朱义飞快地躬身一礼,便要离开。莫问正听得不甚了了,见朱义要离开,不由一急,想留住他一同听听徐宁的见解,但张了张口,终于还是作罢。 ------------ 第三十二章 记账法 “徐宁,回去后可别忘记服药了。”朱棣斜倚在窗前的锦榻上,看着徐宁拾执行李。徐宁今日便要离开燕王府,回徐府去了。这些天借着陪朱杞外出的借口,徐宁在燕王府养了一阵的伤,如今能下床自由行走,自然要搬回徐府去了。 在燕王府养伤的这一段日子里,徐宁过得挺“腐败”的。一来谢氏定下的那些淑女路线的条条框框,在这里完全不必遵守;二来她可以自在的和朋友来往。比如莫问、比如朱棣。这些在徐府之中,限于身份,徐宁并不能如此自由。因此,她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记得了。玉妍昨天还说了。”徐宁嗔怪道,“你们俩真是好啰嗦。” 朱棣笑道:“好吧,不啰嗦地问一句,你怎么想起了三棱制?”玩笑的话语,严肃的语气。 徐宁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模棱两可地说道:“以前见过,也记不太清楚。你喜欢的话,让莫问给你多打造几把呀。” “还有什么主意吗?”朱棣懒洋洋地问道。今日休沐,不用上朝,所以他才能有时间来与徐宁告别。对于面前这个已看穿曾看穿他扶持客栈的心思的女孩,朱棣现在也不加掩饰了。 徐宁愣了一下,“什么主意?” “什么主意都行。”朱棣并不苛求徐宁立刻回答,从初识时夜狱谈律法,到日后军中操练、私人通信、千里眼等等,她已给了他太多惊喜。他不知道眼前这座恍如宝藏的人。还会带给他什么宝贝。 徐宁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想不起来,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对了,那个三棱刺好像可以装在长枪上,不用时折起来。”她想起了抗日战争时的刺刀,便提醒了一句。 朱棣点点头,笑道:“已经让莫先生去制作环扣了,到时候直接套枪尖上。不用时折起。”徐宁吃了一惊,已经制作了?“原来你早就想到了。”徐宁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男人难道对武器就这样有天赋吗? “对了,这里有你一封信。”朱棣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徐宁。 “我的信?谁会给我写信?”徐宁好奇地说道。来到大明虽然一年有余,但是她所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来到了南京。难道是张庆夫妇?她顿时喜上眉梢,立时接了过来。 一抽出信纸徐宁便急急往落款处看去,只见字迹端正清瘦。正正签了景清二字。“是他?”徐宁虽感奇怪,但也并未如何吃惊,毕竟相识年余。朋友之间书信往来也正常。 景清在信中向徐宁询问了近况。还关心了马丽苏的课业,说到张强和其他同窗都很想念马丽苏。徐宁看着书信上清如溪流的语言,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景清正直清秀的面容。她嘴角一弯,脸颊便爬上了一个熟悉的微笑。 “怎么?谁的来信让你如此开怀?”朱棣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是景清。你也认识的。”徐宁回了一句,又低头继续看信。在末尾,景清说了他因为将备考明年的春闱,已辞去了社学西席之位,近期内准备前来南京。 朱棣听得是景清来信,眉头微微一皱。又见徐宁欣然之色,便咳了一声。说道:“此人来历不明,你日后少与他来往。” “来历不明?”徐宁抬起头,错愕地看了朱棣一眼,“他是举人啊。怎么会来历不明?应该都是在案学子啊。” “徐宁,我记得他是陕西人吧?为何千里迢迢来濠村任一小西席?他不是举人么?便是在南京,想找个私塾教教,应也不是难事。为何他要去到濠村这个小村庄当个西席?”朱棣一直对景清的背景比较上心,甚至遣人打探过,只知他是陕西人氏,由中都提学使何知也亲自举荐之人,其它一概不知。 “大概是为了赚点学费吧?”徐宁想到了最简单的理由。她也曾怀疑过景清在濠村任教的动机。但与景清接触日久,徐宁便深知他性情正直,遇上不法事如鲠喉不吐不快,这样性子的人,若说有什么不轨目的,徐宁倒是有些不太相信。 朱棣见她脸上神情,便知她对景清深信不疑,心中不由有些气恼,说道:“徐宁,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怎么这回却想不通呢?若无目地,何须舍近求远?” 徐宁见朱棣坚持看法,便摇了摇头,说道:“管他呢,反正我认识的景清是个好人,他也没有对不起咱们。而且,当日在凤阳大街,他还救过我呢!” 朱棣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徐宁,难道在她眼中,好人便是对她好就行了?朱棣却没有想过,在他的思想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标准? “对了,这民信局大张旗鼓地在各地建了起来,确实于民有利。那位沈大人应该得到皇上的赏识了吧?”徐宁见朱棣似乎不喜景清,便转移话题,不想再讨论景清。 “嗯,前些日子,父皇让他权知户部尚书。若无风波,再帮帮他,他很快便能真正执掌户部了。”在徐宁面前,朱棣也不再故作谦虚,直接便说出结果。但他同时也有些担忧,“沈大人最近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政务推进慢了些。” 朱棣看起来虽然神情并未变化,但显然对此事也有些不愉。 “棘手事?”徐宁听得朱棣声音有异,便停下了手中的事,转过头问道,“什么事?能让你也如此烦恼?” “还不是户部那些个烂账。”朱棣叹了一口气。他向徐宁解释道,“去年出了空印案。各省地官吏重又制了钱粮账册送入户部审验。但户部官吏之位,因为空印案牵连,十人倒出空了四人,使得审验这些账册的人手,严重不足。沈大人如今正头痛,不知如何能赶在上巳节之前,将账目清出。” “难道你府里就没有精于计算之人?先借几个给他用用啊。”徐宁奇怪地说道。这几日在燕王府养伤,朱棣又不刻意瞒着她,她几乎就将燕王府摸了个遍,早已知道燕王府后院里可有很多能人异士。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我府里的人早已借了给他,但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大明如此之大,各省市的账册更是堆积如山,岂是户部各司百十个人能看完的?” 徐宁也皱起了眉头。朱棣说的确是实情。明朝这么大的疆域,有些省市连进京都要走个把年,天南地北的,这些账册自然是不可胜数。 “若看完一遍还好说,但还要碪校其中错处,这便费了户部官吏的大部精力了。即使他们多数记性不错,但终究不能过目不忘,单论翻看账册前后对校,便让他们徒呼痛苦了。”朱棣虽然能理解那些户部官吏的苦处,但也无法可想。谁让这检校账册便必须如此细致呢? 徐宁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或许有一法可减轻他们的压力。” “哦?”朱棣听得徐宁所言,不由有些期待,毕竟每一次徐宁所出的主意,都给他带来了不错的效果。 “嗯,前些日子,父皇让他权知户部尚书。若无风波,再帮帮他,他很快便能真正执掌户部了。”在徐宁面前,朱棣也不再故作谦虚,直接便说出结果。但他同时也有些担忧,“沈大人最近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政务推进慢了些。” 朱棣看起来虽然神情并未变化,但显然对此事也有些不愉。 “棘手事?”徐宁听得朱棣声音有异,便停下了手中的事,转过头问道,“什么事?能让你也如此烦恼?” “还不是户部那些个烂账。”朱棣叹了一口气。他向徐宁解释道,“去年出了空印案。各省地官吏重又制了钱粮账册送入户部审验。但户部官吏之位,因为空印案牵连,十人倒出空了四人,使得审验这些账册的人手,严重不足。沈大人如今正头痛,不知如何能赶在上巳节之前,将账目清出。” “难道你府里就没有精于计算之人?先借几个给他用用啊。”徐宁奇怪地说道。这几日在燕王府养伤,朱棣又不刻意瞒着她,她几乎就将燕王府摸了个遍,早已知道燕王府后院里可有很多能人异士。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我府里的人早已借了给他,但仍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大明如此之大,各省市的账册更是堆积如山,岂是户部各司百十个人能看完的?” 徐宁也皱起了眉头。朱棣说的确是实情。明朝这么大的疆域,有些省市连进京都要走个把年,天南地北的,这些账册自然是不可胜数。 “若看完一遍还好说,但还要碪校其中错处,这便费了户部官吏的大部精力了。即使他们多数记性不错,但终究不能过目不忘,单论翻看账册前后对校,便让他们徒呼痛苦了。”朱棣虽然能理解那些户部官吏的苦处,但也无法可想。谁让这检校账册便必须如此细致呢? 徐宁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或许有一法可减轻他们的压力。” ------------ 第三十三章 道不同 徐宁踏进徐府时,已近饭点。马丽苏嘟着嘴在小院里看着她。这大半个月不见人影,让马丽苏觉得有些落单了。马三宝初时还偶尔来探探马丽苏,但后来不知燕王府亲卫有何安排,他渐渐行踪不定。便是徐宁在燕王府这些日子,也没见到过马三宝。 “徐宁姐,你又丢下苏苏了。”马丽苏气愤地指控徐宁的劣行。徐宁无法告诉她真相,只好陪着笑脸,拉着马丽苏的小手,说道:“苏苏,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嘛!公主的话不敢不听。下回先生给你们放假时,我带你一起出去玩玩,好不好?” 马丽苏将信将疑地看了徐宁一眼,迟疑道:“你说的是真的?”徐宁肯定地点点头。马丽苏面上的神情方才多云转晴,拉着徐宁一起往房里走去。 她欢快地说道:“徐宁姐,今天玉妍姐姐给我们换了新被褥,中午睡着可香了。你陪了公主这么多天,今晚可以好好休息了。”徐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心里默默对被拿来当了挡箭牌的朱柚感到抱歉。 “徐宁姐,这几天老爷好像不太高兴。”马丽苏爬到徐宁房中贵妃榻上坐着,两只小脚一荡一荡,看着正在整理行装的徐宁,略有些忐忑地说道。 “哦?”徐宁正将行李包裹打开,一件件整理好放到柜子里。听到马丽苏的话,顿时停下了动作,转过头,认真问道,“苏苏。老爷怎么不高兴了?” “以前下学前,老爷常常会来看我和阿钦学书,还笑眯眯夸我们聪明。有时还带好吃的小食给我们食用呢。可是前些日子他便不怎么来了,有时来看我们,神色也不似从前那般。前天我和阿钦拿了先生夸赞的大字去给老爷瞧,老爷都没怎么理我们,只摸了摸我和阿钦的头,便让我们回院里玩去了。” “苏苏。老爷才从江宁县回来,陪了皇上好几天呢!老爷大概累了,所以没怎么理会你们。等他休息过后缓过精神,便又会如从前一般了。”徐宁安慰苏苏道。但是她的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忧虑,难道江宁检校不顺利? 马丽苏黑宝石般的眼珠转了转,说道:“徐宁姐,要不我和阿钦一块做些点心给老爷,让他吃了赶快恢复精神,还象从前一般。好不好?” 她年纪幼小,但经历坎坷,心思颇为敏感。身边熟识的人。一有些异常。便立刻能感觉到。因此,对徐达的反常,马丽苏有些担心,小小的心灵深处产生了自卑,以为徐达不喜欢她了。加之徐宁不在身边,她心里更加彷徨。如今听得徐宁的解释。信以为真,便想着徐宁不高兴时常说化气愤为食量,以为徐达也如此,才想到和徐达最疼爱的嫡长孙徐钦一起,做些糕点。讨徐达喜欢。 “当然好啊!不过,苏苏。若阿钦不愿进庖厨,你便自己做好了,拿出来与阿钦一起送给老爷。”徐宁知道古代男人不愿近庖厨,虽然徐钦还小,但不知是否也受过这样的教育,所以提前给马丽苏打了预防针。马丽苏点点头,只要能让徐达开心,她不吝于与人分享她的功劳。 晚饭时分,谢氏与徐妙锦见到了久违的徐宁,都欣喜得很。特别是谢氏,拉着徐宁的手嘘寒问暖,惹得徐妙锦都大发娇嗔,也挤过来靠着谢氏。 徐宁在慈爱的谢氏与温柔的徐妙锦包围下,眼角余光又瞥见马丽苏正乖巧地为众人布碗筷,室内温馨和谐,一幅其乐融融的热闹,只觉得一整颗心满满的都是温暖。 徐妙锦问起她与朱柚的行程,她便将早已与朱柚一起对好的台词,煞有介事地向众人说出,描绘得所到之处充满乐趣,引得众人一阵阵欢笑。 谢氏笑着说道:“宁儿,你所说的风俗,在那些地方确是如此。为娘早些年也曾见到过,只是不知此风俗仍延续至今。” 徐宁刚才说了某地斗牛的风俗,她口才甚好,讲得让人如临其境,引得徐妙锦一阵紧张一阵惊呼,直喊徐宁胡说。但谢氏却表示真有其事,年轻时还曾亲眼所见,越发衬得徐宁似乎真同朱柚一块游历四方。 众女便在一片欢笑声里吃完了晚饭。徐妙锦还意犹未尽地要到徐宁的小院里和她长谈,谢氏却认为徐宁陪了公主这些天,才刚回来,身心俱疲,应该好好休息,便拉住了徐妙锦。 徐宁回到小院后却没有歇着,她将徐达每日要吃的补养肺气的滋补汤放上灶头。她没在府里的这些天,都交托给了玉妍来进行。如今她重归府第,自然便又亲手做了起来。 趁着汤头还没开,徐宁将朱棣为她准备的一些地方特色礼物,分别送到了各人手中,以便坐实她陪朱柚外出的借口。 当她将礼物送到谢氏处时,却从她嘴里得知,徐达还在书房里。早已被工作锻炼得火眼金睛的徐宁,敏锐地捕捉到了谢氏眼中夹杂着的一丝忧虑。难道徐达真遇到麻烦了? 徐宁在府中转了一圈后,滋补汤也可以出炉了。她提着汤水,敲响了书房的门。 徐达很是欣慰的看着眼前这个半路认来的义女。众多子女中,只有她能坚持不懈地为他和谢氏忙这忙那。不说每日必到的滋补汤,便是看着谢氏在那些花样繁多的面膜滋润下,越来越有精神头,也能体会到徐宁的一片孝心。 “宁儿,前段时间你陪公主出游,今日才得回返。该早早休息才是。不必如此费心了。为父少食一日这汤药,也不会如何。”徐达慈祥地看着徐宁,温言说道。 “那怎么行!”徐宁的头象拨浪鼓一般,用力摇了摇,说道,“这汤水便象川上流一般,要细细滋润才行,岂得时短时续?那样岂不功效大折? 徐达本是心疼徐宁,见徐宁反对,忍不住笑道:“你呀,就是太认真。” “认真有什么不好?义父不也很认真么?”徐宁嘟着嘴说道。 “义父认真?呵呵!”徐达长叹了一口气,面色一黯,说道,“如今义父想认真也不成了。” “怎么了?是朝中出了什么问题吗?咱们可以想想法子。”徐宁关切地问道。她知道朱元璋对老伙伴可没心软过,可徐达如今一门荣宠,父子皆掌握着京中大军,接理不应该有烦心事才对。 “宁儿,我知你聪明伶俐,但这朝中之事瞬息万变,非你我可左右。”徐达说着想到了朱元璋的模样,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圈椅背靠上。“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他有些自嘲地喃喃道。 “皇上……皇上可是对您有误会了?”徐宁迟疑地说道。她知道朱元璋目前绝不会对徐达出手,应为据她的印象,徐达似乎是赋闲在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被朱元璋赐“蒸鹅”。因此,她认为此次大概只是朱元璋与徐达产生了误会,应该是朱元璋申斥了徐达。 “义父,伴君如伴虎,您多加小心呀。”徐宁见徐达未答话,便忍不住劝道。朱元璋可是想象力丰富之人,一不小心被他惦记上,那可不是开玩笑。 徐达笑着说道:“你这是什么话!皇上无论严苛还是宽仁,皆是为天下臣民盘算。哪能比成大虫!” 徐宁嘟着嘴道:“真这么好,还能给您这个老兄弟脸色看?”她对徐达视若亲长,自然对他所受的委屈十分在意,心中对朱元璋也不觉有些怨念。 徐达摇头道:“此事,原也怪不得皇上。”他终于还是对徐宁说了。在这个家里,他本常与几个儿子谈论政事,如今他们都当值未归,他今日所受的苦闷便无处倾吐。现在被徐宁问起,又想到徐宁心思灵活颇有主见,并非普通女子,便忍不住将苦水倒了出来。 原来,前些时日中书省收到了来自中都的奏折。奏折中直斥胡惟庸专横跋扈,不守朝廷法纪,不宜委以重任。落款是吴伯宗。 徐宁觉得这名字很是耳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刚到凤阳时,在一个书肆里见过他的墨宝。当时书肆的伙计还大大夸奖了他一番。 “此人真是大胆。”徐宁不由惊道。敢上书直议当朝左丞相风仪,而且这奏折还要经过左丞相本人批转。别的暂且不说,便是这般坦荡荡的风骨,已是让人佩服。 徐达点了点头,赞道:“那吴伯宗确是个不附权势,不屈奸邪的硬骨头。” 听话听音,徐达这一番赞赏,里面又是权势,又是奸邪的,让徐宁明白了,原来徐达对胡惟庸的观感,也实在不怎么样。 “胡丞相看到这奏折,一定怒火中烧吧?”徐宁几乎可以想像出胡惟庸气得涨红面皮的神情。当日在胡府,他被朱棣软言相逼不得不作罢时,那脸色便让徐宁印象深刻。 “岂止怒火中烧,便是那奏折,也要一并烧了!真是肆意妄为!” ------------ 第三十四章 家国事 “啊!”徐宁惊讶地张大了嘴。这是要欺上瞒下么? “为父当时因事寻人,恰在旁边,立刻出言阻止了他。哪知他怀恨在心,隔日便向皇上进言,诬称为父身为大都督却妄议中书省政务,欲图谋不轨!”徐达目中闪过怒火。 “什么?图谋不轨这事怎么能胡说!这胡惟庸真是个小人!”徐宁恨恨地说道。 徐达点头道:“宁儿说得不错。此人便是个小人!皇上当日虽未曾受他蛊惑,但此后却对为父心生猜疑了。此事令为父……唉”他想起这些天朱元璋对他的种种试探,心中不由得有些苍凉。 “义父,您不必为此担心。皇上与您情同手足,对您的心性最是了解,此时虽心怀疑惑,但日久见人心,他必会知晓您真正的心意。”徐宁温言安慰道。 朱元璋这些天的脸色又在徐达眼前闪现,他虽然愿意相信徐宁的说法,仍心下不愉。 徐宁如今知道徐达与胡惟庸已生龃龉,心里便琢磨着,应该将与胡惟庸的恩怨告诉徐达,以免他一时不察,被胡惟庸暗算了去。反正此事已被朱棣摆平,也不怕胡惟庸再行滋事。 于是,徐宁便详细地将当日路遇黄绩德,如何与他发生争执的事,告诉了徐达。 徐达听得那黄绩德对徐宁欲行非礼时,一股怒火从胸中燃起,猛地用力拍了一下坐椅扶手,喝道:“小子敢尔!”徐宁见他勃然大怒。忙上前劝慰,笑着对徐达道:“义父,休要为这等禽兽发怒!我岂会让他得逞!”便将余下事宜一一告知。 徐达听得徐宁竟踢伤那黄绩德,使其无法下床,不由得抚掌大笑,连连说道:“好!好!不愧是为父的女儿,颇有巾帼之风!” 徐宁得他夸奖,心中原本有些惶恐。担心累及徐达,如今终于放下心来。只是,徐宁最后隐下了莫问在燕王府栖身之事,她心里隐隐觉得,朱棣应该不太愿意让人知道。 徐达得知最后竟是找了朱棣出面,不由楞了一下。他知朱棣对徐宁颇为亲厚,但也想不到,一向不愿结党朝臣的朱棣,竟然肯为了徐宁登门游说。他皱了一下眉头。斟酌后说道:“宁儿,燕王大才,你与几个哥哥可多向燕王请教。” 徐宁点点头道:“我知道呢。燕王平日常常也对阿寿加以指点。”她知道朱棣时常提点徐增寿兵书阵法。 徐达又道:“宁儿。皇上如今已立得太子。太子也贤良宽厚。燕王虽是大才,也须以太子为马首是瞻,明白吗?”他担心徐宁并非官场中人,听不懂晦涩隐音,便直接告诫徐宁不可与朱棣过从甚密。 徐宁楞住了,她当然知道徐达不结党、尊皇权的意思。但是在徐达的话中。显然有另一层意思。若非他也认为朱棣将来也许会有不臣之心,又岂会强调朱棣也必须团结在朱标的身边? 要不要告诉他,朱棣当然会有不臣之心,但他并非空有野心,而是将这野心扎扎实实地贯彻到底了。形成事实了。 徐达端起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见徐宁仍然有些茫然之色。只道她还没有转过弯来,便和蔼地说道:“宁儿,义父也不是不许你与燕王来往,只是要注意分寸,免得徒增是非。” 徐宁缓过神来,有些不服地说道:“义父,燕王并非志大才疏之人。他日若不甘人下,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这天下能者居之,皇上自己不也是起于贫贱吗?他岂会不愿意看见他的天下兴盛发达?”她与朱棣从陌生到相识,之间一直惺惺相惜,朱棣甚至多次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令她心中的天秤早已不知不觉地偏向了“造反者”朱棣。 徐宁这番已近大逆不道,徐达听了猛然一惊,喝道:“宁儿,不得胡说!”他与朱元璋发小相交,自然知道朱元璋的脾气,绝无后悔,也绝不许人顶撞反抗的。他既然安排了朱标作为他的太子,甚至还给予了他临时监国的权力,当然就意味着他将力挺朱标到底。不论朱棣如何出色,只怕也改变不了这事实。 不过,究竟是大明的天下兴旺发达重要,还是朱家嫡子长孙的血脉重要,对于徐达来说,就不得而知了。虽然他在内心里希望,和他一起从百姓中走来的兄弟,能够将天下黎民看得重一些。 徐宁颇有些不以为然的看着徐达。朱元璋的例子还不够显著吗?这世界将是能者居之。若朱元璋也如他所说,不敢冒头不愿挑起重担,那么,还会有今天的大明么?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义父,您在军中对燕王不也很是欣赏吗?” “傻孩子。义父欣赏燕王的才华不假,但义父也并未与他结党营私。”徐达摇头说道,“咱们军功之家,与蕃王相识,还是应当谨慎一些。便是太子,也不可太过私媚于他。皇上虽然度量宽大,但难免有小人献谗其前,容易引起误会。” 徐宁点头称是。但是,她仍然想提醒徐达,不要低估了朱棣的决心。“义父,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宁儿的话吧。我也认为燕王绝非屈居人下之人。假以时日,说不定能一鸣惊人。” “宁儿,这世间并非怀才便能得遇良师。不少千里马便是终日在槽中食豆。有皇上在,燕王绝无可能。若他强行发动,那天下不知要绝了多少百姓人家!” “可是,可是……”可是朱棣就是发动了并成功了!徐宁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但脸上的神情显然不服。 徐达慈祥地目光落在徐宁的脸上,知她仍是不服,便说道:“宁儿,有些事情你并不知晓,因此想得不通透也是有的。 “义父,皇上虽然英明,但也是个人。他所选的太子,未必就能令大明江山永固。”徐宁终于忍不住又一次‘诋毁’了朱元璋。这话差点惊掉徐达的下巴。 徐达立刻说道:“宁儿,不可妄议皇上!”面上神情十分紧张。 “义父,宁儿对朝政一无所知,但宁儿却知识人。这燕王,日后定非池中之物。”徐宁肯定地说道。 徐达看了看,见她一脸坚定不移的神色,便笑道:“宁儿,义父也知燕王出类拔萃,但规矩定在那里,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义父,若燕王能改变呢?”徐宁试探地说道。 徐达脸色一变,斥道:“休得胡言乱语!”他少时征战,知道这战争一起,百姓必颠沛辗转,生活困苦。而大明鼎定之后,百姓民生开始慢慢恢复,徐达自然不愿意再看到生灵涂炭。 但徐宁的话,却如同一个针般扎进他的心房。 他虽然一直对朱棣欣赏有加,也知道朱棣在各方面的才华,早已高居朱元璋各子之首。可朱元璋却仍然立了心性软弱的朱标为太子,这其中的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好吧,既然义父不认为燕王将起,那么他便是安稳蕃王。他有禄米,有军队,有蕃国,为何要阻止妙锦妹妹呢?”徐宁就着徐达的话头,继续说道,“若妙锦妹妹嫁得了燕王,必是衣食无忧,更何况,还是一国之王妃呢,于义父与诸位哥哥也有助益。” 徐宁见无法说动徐达全面交好朱棣,只好曲线进攻,提起她念念不忘的,一心想要促成的,徐妙锦与朱棣的婚事。只要朱棣娶了徐妙锦,那么徐达便成了朱棣的岳父,还有什么不支持呢?何况此事一举两得,朱棣与徐妙锦不也相互倾心吗? 徐达笑道:“宁儿,你才多大,便考虑起你妹妹的婚事了。你自个儿还没找到人家呢。嗯,如此说来,义父当在南京的青年才俊中好好寻觅一番。” 徐宁娇嗔道:“义父,我才不要嫁人。再说了,如今说的是妙锦妹妹的婚事呢!” 徐达呵呵一笑,说道:“妙锦的婚事,顺其自然吧。” “义父,若是顺其自然,为何又安排了邓国公的世子前来府中?”徐宁理直气壮地指出。 “这是你义母的安排。我并不知晓。”徐达雅不欲将徐妙锦的婚事当成政治交换筹码,对徐妙锦倾心朱棣的事,也心知肚明。因此,在徐妙锦的婚事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阻止邓愈携子来访,也不阻止徐妙锦偷偷给朱棣做荷包。 徐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呆了好久,才说道:“那么邓世子还会再来拜访?” 徐达点头说道:“那是自然。只是妙锦愿意不愿意见,却是她自个的意思了。”徐达并未强制徐妙锦接受邓愈的儿子,在他心中,自然知道徐妙锦心系朱棣,而朱棣也是最好的托付人选。但基于各种原因,他目前并不能答应此事,实属左右为难。 对于这个话题,徐宁只好暂时打住,毕竟徐达打定主意顺其自然,徐宁也不能再违拗。更何况,朱棣的婚事也需要朱元璋来指定,徐达说了也不算。 ------------ 第三十五章 且绸缪 这一日,天气晴好。徐宁拥着暖暖的被子,不愿起床。徐妙锦却不让她如愿。一大早便来到徐宁的小院里,将她拉了起来。 “姐姐,前些日子和你说的诗文会,后日便要在凝香园举行了。你到时候可别安排了其它事。”徐妙锦仔细地叮咛徐宁。徐宁与徐增寿、朱棣合作开酒楼的事,她也知道一些,见徐宁很是上心,几乎每日都前往工地查看,担心到时候撞了期,因此提前来向徐宁订下日子。 徐宁似乎还在梦中,惺忪着睡眼,懵懂地说道:“知道了,茶话会嘛!让机关事务局安排好会议服务人员,准备好茶水就行了。” “什么?”徐妙锦没听清楚,又问了一句,什么机关事物局? 徐宁猛地清醒过来,尴尬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想到了一个朋友。他最擅长机关术。妙锦妹妹,上次送你的九宫活字拼,便是他的杰作。”徐妙锦并不认识莫问,莫问又涉及了一些朱棣的秘密,虽然徐宁并能肯定,但她出于谨慎,还是没有对徐妙锦全盘托出莫问的事情。 “哦。”徐妙锦似懂非懂地听了,虽然仍然不明白,但她重点却不在此,仍然提醒徐宁千万不要忘记了。随后她又说道,“这次诗文会,轮到咱们府里负责一应事宜。所以,今日大哥和我要前往凝香园,布置一应事宜,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原来这诗文会由应天府各大公侯世家轮流作东。 徐宁惦记着工地,自然不假思索便拒绝了。但她话才出口,便看见徐妙锦有些低落的神色,忽然想起数日未曾与她相见,她一人在府中甚是无趣,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趟门,应该很想找个人陪吧。当然这个人肯定不是徐辉祖。 “妙锦妹妹,诗文会要准备些什么?”徐宁问道。 “便是用的桌椅、吃食什么的。这事大哥已交待了凝香园的老板娘,咱们这便是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了。”徐妙锦说道。 “那我便和你一同去吧。大家一起看看。人多力量大!这可是咱们徐府的脸面!”徐宁笑着说道。 “好!”徐妙锦听得徐宁答应一同前往,笑容立刻爬上面颊。 凝香园位于朱雀街的西侧。占地颇大,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园设下雅致小间,供人品茶听琴、谈经论道,后园则有一个依地势而建的大池塘,种植了大片荷花,每逢夏季便吸引了众多赏花人,号称应天第一塘。 徐辉祖一行三人。下了马车,刚到门口,便见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从门内迎了出来,满脸笑容。热情地向三人道:“哟,徐都护,您今儿可来得真早。这两位是……” “这两位皆是舍妹。”徐辉祖笑道,他转向徐宁二人说道:“这位便是凝香园的老板娘温暖温姑娘。温姑娘可是兵部侍郎温大人的亲妹妹。” 那温暖轻扬了一下手中的绢帕,轻笑道:“徐都护可别提这些啦!看您的两位妹妹。一位天生丽质娉婷生姿,另一位清秀可人甜美娇俏,这次诗文会,可要独占头名了。”说着便上前拉住了徐妙锦和徐宁的手,笑着往园里走去。 徐宁只得放慢了脚步。配合着一同往前走。边走边听那温暖又说道:“徐都护,此番诗文会,我命人将后院的荷塘整饬了一番,属意将场地放在后院。各位贵人可以边赏花,边品茗,起个诗文什么的,也有些意头,您看如何?” 徐辉祖却不是文人。他对文人这些做派其实并不在意。只是,徐府历来都曾参加诗文会,往年常由徐增寿这个吃货和徐妙锦一同前往,徐辉祖却是毫无兴趣从未参加。本来应由参加过数次已有经验的徐增寿前来,但由于徐增寿在大都督府上任才没几天,休沐早已用光,实在无法调出时间,只得由徐辉祖前来。正因为如此,徐辉祖才让徐妙锦一块前来,毕竟有一个曾经参加过的人,指点一下现场,也不致于太过粗糙,丢了徐府的脸。 徐妙锦听了温暖的介绍,频频点头。前次由开平王府主办的诗文会,便放在了西苑,大家坐在莫愁湖畔,欣赏莫愁烟雨,那一派景色,令众人沉醉其中。如今温暖建议在荷塘边开设场地,那自是深得徐妙锦之心,顿时大为赞赏。 温暖见徐妙锦已点头,便看向徐宁。徐宁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诗文会是在白日还是夜间举行?” 温暖还未回答,徐妙锦便笑道:“自是白日便开始,晚上用过了晚饭方结束。” “晚饭也是在荷塘边上吃吗?”徐宁又问道。 徐妙锦便转头看向温暖。温暖点点头,说道:“正是,时值伏月,天气火热,所以放在荷塘边上,吹吹荷风,也能让众位舒爽一些。” 徐宁却摇头道:“这荷花终是水中之物,一入夜,难免引来蚊虫。更兼夏日,只怕会将各位才子佳人盯成佛祖,满头都是包哦。” “噗嗤!”温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徐家小姐说话还真风趣。徐辉祖却一脸黑线。徐妙锦早已熟悉了徐宁时而语惊四座的技能,倒也没有失态。 “徐小姐说得甚是。”温暖笑过后,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那么将晚饭移至前厅施用,如何?” “前厅?”徐辉祖想起曾经饮过酒的前厅,皱眉道,“温掌柜,前厅看起来并不甚大,可放得下酒桌?”这一次诗文会,因为传说太子殿下将参加,因此吸引了大批的王孙贵族,尤其是名门闺秀,纷纷想借此机会,入得太子的眼,跻身东宫之中。 温暖笑着说道:“这倒不劳徐都护操心。前厅设了两层上下,包括雅间,共可摆得五十桌呢!” 一桌10人,怎么也不超过500人吧? 徐宁听了,想起了在濠村吃饭时的遭遇,便问道:“这诗文会,用饭时要男女分开吗?若是男女分开,只怕便不止50桌了。”因为有些桌次可能坐不满,无法搭桌。 徐妙锦忙解释道:“不用的。前些年原本是男子们自去海阔天空倾谈,女子们便在一起闲话家常。前年皇上曾临幸过诗文会,对诗文会的盛况很是欣赏,特许我们不用过于避忌,只需守礼便可。” “哦。原来如此。”徐宁默默地在心中想到,原来朱元璋还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那么这一次太子前来,会不会朱元璋也正盯着这里呢?徐宁忽然心下一惊。 她转眼向徐辉祖望去,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他,让那些王孙贵族,在诗文会上注意言辞?以免给徐府惹出莫须有的事端。 众人说话间便到了前厅。站在前厅中央,徐宁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厅非常精致。壁上挂着水墨花枝图以及仕女图等,看起来仿佛是名家之作。地上铺着猩红地毯,柔软厚实,踩上去十分舒服。周遭的灯火支挂全是铜器,特别是迎面的梅花枝灯火支挂,细长曲折,风韵十足。 “不知这里防卫可好?”徐辉祖本能地问道。温暖见他发问,快人快语地说道:“听得太子殿下也将前来,我早已命人将这园子上上下下打扫个干净。还与威远镖局签了契约,下了单子,让他们在当日要派出镖师前来护卫。若徐都护仍觉不妥,不知可否请您标下的勇士也一并前来?这银钱自是好说。”温暖滴水不漏地向徐辉祖递出了橄榄枝。 徐辉祖刚才前来时,便查看过四周,已知这凝香园为了清静幽雅,着意选择了四周并无太多住户的街道,又与应天府衙只隔着三条街,安全倒也没有太大问题。但事关皇室,他也不得不重视。如今听得温暖提议,便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他想着,太子出游,所带的侍卫必不会少。到时候他亲自领兵镇守,应万无一失。 徐宁见二人谈妥安全问题,也就没有插口。反正她对于这些有着鲜明时代特点的东西,一般都不太了解,也就无法置喙。她本着在浮流市政府办时的开会经验,一一对照了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地方缺失。 徐妙锦却对这些不甚在意,迳往后院荷塘走去。她推开门,便欣喜地“啊!”了一声。 徐宁听得徐妙锦的惊喜之声,也奔了过去,从门中望了出去,只见那一片绿色的荷叶,真如绿浪一般遮天蔽日。点缀其中的红花,犹如绿浪中跳跃的红火,在明晃晃的日头下,显得那般生机勃勃。 “果然是好风景。”徐辉祖也走到了门前,忍不住赞叹道。他久居边关,回京时间不长,对于这些江南风物并不曾见过。如今乍一入眼,便被它折服,就算他是一个武将,面对此等大自然的美景,也不禁感叹。 “三位都喜欢吧?”温暖站在其后,甚是骄傲地说道。这荷塘是她一手打造,能养成今日的盛势,也绝非一日之功。 “温掌柜真是令人佩服!”徐宁翘起大拇指,由衷夸奖道。温暖却没有太过谦虚,坦然地接受了赞誉。 徐妙锦痴痴地看着这一片荷花,喃喃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古人诚不欺我!” ------------ 第三十六章 自助餐 徐宁看着眼前壮观的荷塘,心里一阵惊叹。一眼望去,那满池的荷叶,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挤挤挨挨。象极了一大块绿色的宝玉。荷叶之间的缝隙,犹如宝玉上的细致纹路,慢慢地蜿蜒无边。还有那一朵朵深红间浅红的花朵,在一池绿色中敞开着心胸,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天地时光。中间夹杂着一枝枝挺拔秀气的花苞,如同模特般舒展身躯,在绿色的t台上怡然摇曳,展现出纤瘦有形的身姿。 “姐姐,你看!”徐妙锦猛然拉住徐宁的手,激动地指着荷塘边上扑楞着双翅的一只禽鸟,惊喜道:“那边有只鸭子!真是漂亮!” 徐宁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浮在水面嬉戏的鸟儿,黑色身影,暗红扁喙,脖颈修长,怡然自得的游着,形似水鸭,却姿态优雅。 “黑天鹅!”徐宁惊呼道。她不由自主地向着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楚那只黑天鹅,结果惊吓了它,张开了硕大的翅膀,嘎嘎地发出两声嘹亮的叫声,便游走了。 “徐小姐真是见识广博!”温暖在一旁赞道。“这黑天鹅产自番邦,前些日子我花了大价钱才从一个番邦商人手中买得。原以为无人能识,想不到徐小姐竟一眼便认出了。自从将它放养在这池中,您可是第一个认出它的人呐。” 徐宁笑道:“温老板谬赞了。我只是以前曾经见过,因此才认得出来。这黑天鹅喜食绿萍、水葫芦、水花生等浮水植物,温老板将它们养在这荷塘之中,一方面能增添美丽风景,一方面又能除去妨碍荷花生长的杂物,真是一举两得。比起温老板熟知各物习性,让它们相得益彰,我这区区一点小见识,哪值得一提。” 温暖听了徐宁的话。顿时高兴起来,脸上如开出一朵花一般,笑道:“徐小姐这小嘴可真甜!我哪有徐小姐说的这般聪明,只不过是顺手便养在荷塘中罢了。如今得徐小姐这一说,倒显得珠联璧合一般了。” 徐辉祖左右察看了一番地势。见两人说笑着。便道:“两位都不必过谦了,都是一般玲珑剔透!这诗文会,宁儿你也出出主意。有你们两人。咱们也不怕露怯了。” “就是嘛!”徐妙锦娇笑着上前挽起徐宁的手,笑道:“姐姐,可不许推脱。”徐宁被他两人合力劝说,心知还是没法视而不见,只得苦笑着摊手道:“你们看,我可不就在这里捣乱吗?” “哈哈!”徐辉祖、徐妙锦及温暖被徐宁自嘲的话语逗得齐齐大笑。 三人在荷塘边上信步走着,徐辉祖不时抬头瞭望四周的地势。虽然凝香园周遭并不制高点可供人躲藏,但他仍是小心翼翼。 “温老板,不知这人手是否都齐全了?”徐宁问道。 温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厨子们倒也足够,只是若开足五十桌,那么上菜的伙计只怕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哦?温老板,这人手可得保证绝对身家绝对干净。不可往那人市中去租借。”徐辉祖听了温暖的困难后,立刻想到了安全问题,掐掉了她想雇佣人手的想法。要知道。到时候来的都是些世家子弟,不乏将来的世子郡主,若是有什么好歹,还不给徐家树起一排敌人?更何况其中还有太子殿下。 “可是……”温暖美丽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一时之间,却是到哪里去寻得如此多的人手?” 徐辉祖也皱起了眉头,温暖所面临的也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总不能让她承接一次诗文会,便买下大批家丁吧?何况就算是她愿意出这笔钱买下大批新人,也不能保证这些新人能及时得到训练,毕竟只剩下短短的三天时间了。并且,这些新人,同样不能保证身家清白。 “要不,将咱们府上和庄里的人调些过来?”徐辉祖斟酌了片刻,犹豫着说道。 徐府的仆役自然是政治过硬靠得住,服务水平也绝对高。只是这些仆役均各司其职,在各行各业里自然是顶尖人才,但若让他们端盘子,只怕未必能让人满意。更何况,如今是农忙时节,调动徐府在乡下的农庄里的仆役前来,耽误了农时也有不妥。 徐妙锦睁大了美眸,看着低头沉思的徐辉祖,再瞧瞧无可奈何的温暖,心知他们二人均有些为难,便笑道:“不若慢些上菜,索性让他们等着便是,大家讨论诗文,未必便一心求食。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上次开平王府承办时,也是等了许多才吃上热饭菜呢!” “我再想想吧。”徐辉祖心道,开平王府办不到的事,难道咱们徐府也办不到?还是好好想想法子,总不能让人笑话了去。这一回,太子殿下可是亲自前来参加,无论如何不能让徐府丢了脸面。 这样一来,三人都沉默不语。徐宁在旁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让那些大明朝的光二代们及时吃到热饭菜,又能使仆役数量尽量少。 盛夏之中,连风也带着热气。但三人漫步荷塘,在荷花的阵阵清香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暑气。那一叶叶平整的荷叶,便象一张张大蒲扇一般,摇曳起一习习轻风。 徐宁盯着那绿叶,忽然眼前一亮,这绿叶又平又大,多象一个个的餐盘呀!自!助!餐!徐宁的脑海中猛地跳出了这个现代的商务餐饮习惯。 五十桌的人,虽然全是王孙贵族,但其中也分个三六九等吧。国公世子等,大概有六七十人左右,自然全都安排在二楼雅间。除去这些人,便只剩下四百多号的普通光二代,那么他们在一楼用餐,便可以采取自助餐的形式。这样一来,温暖这凝香园里的伙计,不就绰绰有余了吗? 徐宁想得这个法子,喜上眉梢。很是雀跃地对徐辉祖三人说道:“我有个法子,不知两人觉得如何。” “愿闻其详。”温暖现在是愁上心头,虽然徐辉祖已下了定,但若她无法提供合适的条件,徐辉祖若要毁约,她自然也无法指责。因此,现在任何人只要有法子能解决这个问题,她都愿意倾听。 “适才前厅的二楼有雅间,咱们可以让太子等一干人等往雅间用膳。一楼宽敞开阔,咱们可以摆下桌椅,招待另外的那些世家公子。”徐宁介绍了一下具体分布情况。 “这个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人手不足。”温暖苦恼地说道。 “温老板,小妹是这样想的。若在前厅一楼,摆放一个大长台。将各种食物先行煮好,分别装入精致的锅皿器具之中,放在大长台上,任由那些世家公子取用,这不就解决了人手问题了吗?当然这个大长台必须特别制作,应在台底镶上些保温器具,用以盛装炉火等物,以便保持食物的热度。您看,如何?” “啊?!”温暖从未听过这样的法子,一时有些惊讶。 “这法子还有个好处。您看呀,咱们原先的围桌菜肴,都定好了菜式。但俗话说,众口难调。那些公子哥们,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未尽就能对咱们的菜式满意。若是采取这等自由取用的方式,他们浅尝过后,可自行选取喜爱之物食用,岂不正好遂了他们精食美食的念头?” “我看这个法子好!”徐辉祖听了徐宁的解释,喜不自胜地点点头。如此一来,也不必调动徐府仆役。 “只是,这里小妹还有个问题。”徐宁谨慎地说道,“不知让这些王孙公子,自取食物,会不会让他们觉得被人轻视了?”徐宁担心他们自视甚高,完全不愿过自己动手的日子,如此自助餐,若激起他们的反感,便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徐妙锦抿嘴笑道。“姐姐与他们尚未接触,不晓得他们在诗文会时,最是乐意自行其事了。皇上前些年驾临时,还鼓励过众人应深入民间,行农人之事呢。否则,也不会让四……燕王等,往凤阳讲武了。”徐妙锦说得朱棣,悄然往徐辉祖那里一瞥,见他面无异色,方才放下心来。 “既如此,那便好了。”徐宁高兴地说道。 温暖低头思忖了一会,越想越觉得徐宁这个法子真是妙极。那些王孙子弟自行取食,不仅能减少仆役的使用,避免了她的困局,而且能减少食物的浪费。她为了办好这个诗文会,也曾向前几次承办的店家进行取经,结果最大的苦楚就是浪费太大,那些贵宾们,根本就不在乎吃的什么东西,多在高谈阔论,以致花费了店家心血的精致美食,大部分都浪费了。如今这自行取食的方法,让他们自行选择想吃的食物,便不会产生大量浪费。 她喜不自胜地说道:“徐小姐,此法甚妙。不知该如何称呼。” 徐宁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自助餐。” ------------ 第三十七章 亭中坐 徐宁献计打破了温暖的困局,让她很是感激。在此之余,她也暗暗思量着,这徐府的三小姐,还真有些手段,原先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先前在门口,清秀可人的徐宁,站在风姿绰约的徐妙锦身边,被徐妙锦绝美容颜一衬,显得有些平淡。哪知这不拘言笑的徐宁,竟能想出这什么自助餐的法子,一举解决了她的困难,岂能不让她暗自惊奇。 心中虽有存疑,但温暖面上不动声色,仍然悠闲地带着三人逛了小半圈荷塘。见日头渐毒,她便殷勤地邀请三人往荷塘边上的凉亭小坐片刻。 三人坐定后,很快便上起了茶点。原来,这茶点,也是今日要查看之物。虽说是谈诗论文,但大家都知道,说着说着便口渴了肚饿了,此时茶点可是重中之重。 因此,徐辉祖早前下定时,便郑重地叮嘱过温暖,绝对不能在茶点上出纰漏,千万不能因小失大。要保证糕点师傅完全可靠。若是在茶点上出了点问题,还不让各个世家围堵在徐府门前要说法? 得了徐辉祖的交待,温暖对于茶点的计划,决定从稳妥出发,制些传统糕点。凝香园本来做的全是文人雅客的生意,这饮食重点便是糕点茶水。糕点师傅久在凝香园,温暖也早就知根知底,当然绝对可靠。 只是,温暖还有些忧虑。 那些王孙贵族们,锦衣玉食,什么美食没见过?想在凝香园的糕点中挑出些缺点毛病来,还不是轻而易举?若是这挑剔之言传了出去,对凝香园如今的卓著声誉可没什么好处。 这糕点可还是得花些心思,莫要丢了凝香园的名头。温暖用帕巾拭掉额上细密的汗珠,暗暗想到。 “今日便要试吃糕点么?”徐妙锦知晓内容后,妙目一转,望向徐宁,巧笑嫣然地说道。“姐姐,这试糕点,你可要认真喽。” “怎么了?”徐辉祖见徐妙锦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宁,心知有异,便问道。 徐宁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妙锦这般说。大概是因为我和阿寿都是饕餮之人吧。只是,若说这糕点,还是地道些好。咱们南京的各种糕点。做得地道的,那真是咬一口,便让人回味无穷。” “那是自然!”徐辉祖笑道。他虽从军已久,但自小在南京生长,对当地的小吃小食,自是了如指掌,也十分喜爱。 温暖却心细如发,见徐妙锦神情有异,便知这徐宁定然还有古怪。但她见徐宁似乎并不想多说。便笑道:“徐都护、两位徐小姐,咱们凝香园的糕点师傅,手艺说不敢说南京第一,但制出的糕点,保证能让你们意犹未尽。” “哈哈!那就拭目以待吧!”徐辉祖豪爽地笑道。 很快,糕点便流水价地送了上来。因为只是品尝滋味。又加之种类众多,为免徐氏兄妹三人吃撑,温暖吩咐了厨房,每种只上三块。她自己则只是喝着清茶,在旁等待。 徐宁不得不承认。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这每一样糕点,虽然只是普普通通地样式,但无论香气还是色泽,都令人垂涎三尺,每一块,不是入口即化,便是颇有嚼劲,各有风味。因此,这不断呈上的糕点,虽让他们有些饱涨之感,但仍想吃上一口。 “怎么样?”温暖颇有些自豪地问道。 “太棒了!”徐宁不吝美言地赞叹道。她竖起大拇指,大声说道:“温老板这凝香园,以后别说其它产业,光是靠出售这糕点,便大有所为!” “呵呵!徐小姐谬赞了!”温暖嘴里虽然谦虚,但却笑靥如花,对徐宁的赞赏,显然十分受用。 徐辉祖与徐妙锦也大点其头,对徐宁的看法表示完全赞同。温暖自然高兴非常。但她想起美中不足的一点,美眸中闪过一丝可惜。 “若是咱们的师傅能做得那庆丰蛋糕,便可让这茶点更加锦上添花了!” “咳咳咳!”徐宁顿时被呛到,一口蛋糕堵在喉间,连忙端起清茶,咕噜噜地喝了下去。 “怎么了?徐小姐?您慢些呀!”温暖急忙劝道,想伸手替徐宁拍拍背顺气,徐宁忙摇头表示没事。 徐妙锦却拿帕巾捂了嘴,面上尽是笑意盎然。徐辉祖笑道:“宁儿,我知道你与阿寿都是好吃之人,但这糕点虽好,也不必急躁嘛。你若实在喜欢,待会让温老板往府里送些便可。” 徐宁窘得脸颊通红,便连脖子也染上了红晕。温暖忙替徐宁解围,说道:“徐都护,徐小姐欣赏凝香园的糕点,那是凝香园的福气呢!” “温老板,姐姐喜欢糕点是不错,但她可不仅是喜欢吃呢。”徐妙锦掩着嘴,吃吃笑道。 “哦?难道徐小姐精于此道?”温暖这时真的怔住了。若说徐宁刚才出了主意解决了她的困难,可以说是徐宁奇思妙想。但徐妙锦的话,显然暗示了徐宁还精通厨艺。大家闺秀哪会常入厨房? 虽说女范要求好女子必须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但如今大多世家之女,都往掌管府务方面调教,极少在厨房等具体细务上琢磨。毕竟世家之间多有联姻,世家女嫁人后,通常都得掌管一府的府务,人事物事繁杂,若不自小调教,哪能调和好世家庭院那些微妙的人际关系?将一个世家门庭经营得兴盛旺达?因此,若说徐宁知书达礼长袖善舞,温暖倒也不觉奇怪,但听得徐府大小姐竟然还精通厨艺,这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是吗?”温暖还没问出口,徐辉祖便抢先一步问道,“宁儿,你真会制作糕点?”他回京之后,又被调往亲军督护府,每日政务繁忙,加之他又不曾细问徐宁来历,结果竟不知晓徐宁在濠村的往事,更加不知道那已经如火如荼卖得火热的庆丰糕点,竟是徐宁的杰作。 徐宁有些窘迫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本事,便是一时手痒,胡乱做了几块糕点而已。” “姐姐莫要谦虚了。胡乱做的几块糕点,也惊动了皇后呢!”徐妙锦笑道。 “什么?”徐宁吃惊地问道。难道马皇后也吃过?但她忽然又醒悟过来,朱柚买过几次糕点,想必是送给马皇后品尝的。 徐辉祖与温暖却不曾知道朱柚买过糕点之事,都惊讶地看着徐妙锦。徐妙锦便将那日与马皇后及朱柚共同品尝庆丰糕点的事说了出来。她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娓娓说来,虽不及徐宁那般引人入胜,却也让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庆丰糕点便是徐小姐创下的?!”温暖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宁。 徐辉祖也是惊疑不定!父亲当日带回这小姑娘,说是义女,他还道是义父大发慈悲,想不到她来历如此不凡,竟是赫赫有名的庆丰糕点的创始人! 在他们两人灼灼注视下,徐宁不知道说什么好。转头瞪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徐妙锦一眼,便尴尬地说道:“其实并非我一人之功。那都是庆丰茶馆的掌柜张庆的功劳。若不是他辛苦制作,今日这糕点还不知在何处呢!” “姐姐真是太谦虚了。我早就吃过姐姐自己制的糕点,比起庆丰里卖的,可好吃多了。”徐妙锦抿嘴笑道。当年徐宁为了满足口腹之余,常常自行研究一些好吃的蛋糕做法,这些试验品除了流入徐增寿的肚中,徐妙锦也没落下。 虽然徐宁在言语中否认了庆丰糕点是她独创,但温暖仍然激动异常。徐宁否认是她独创,但并未否认她能做出!何况徐妙锦的话,也证实了徐宁确实手艺不凡。 想到此处,温暖再也坐不住了。她霍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徐宁座位旁,很诚恳地说道:“徐小姐,此次文会,请您务必要助我一臂之力。” 徐宁想推辞,但徐辉祖也满含期待地看着她,让她不由头痛。她能拒绝素不相识的温暖,但又怎么能拒绝徐辉祖?何况,这一次诗文会,关乎徐府的颜面,她再如何不想自找麻烦,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好苦笑道:“如此,到时我便做些糕点现个丑吧。” “谢谢啦!”温暖听得徐宁答应,登时大喜,拉起徐宁的手,说道,“徐小姐这次全靠你啦!”她自知凝香园这些糕点,虽做得色香味俱全,但全是传统糕点,难讨那些猴精猴精的贵族子弟的欢心。若有徐宁做的蛋糕加入,那便能异军突起,至少不会让那些贵族子弟们嫌弃毫无新意。 “此举甚好!”徐辉祖也抚掌赞同。他虽没有亲口尝过徐宁做的糕点,但他知道徐增寿是个挑剔之人,若徐增寿赞不绝口天天食用,那么这糕点,必然是不错的。 徐宁见他们两人对自己颇有信心,不由有些忐忑,虽然在现代她曾经偷偷将自制糕点放在柜台上售卖,十分受欢迎,但那些消费者毕竟是普通人。如今要面对这些见多食广的大明顶尖贵族们,真不知该如何出手! ------------ 第三十八章 冰淇淋 徐宁等人在温暖的陪同下,终于将一应事宜全都检查完了,还敲定了诗文会的一些现场细节。诸如桌椅如何摆放等等。徐宁见徐辉祖郑而重之的频频交待温暖一些注意事项,显见十分重视此次诗文会。加上徐妙锦在一旁不时说些前几届诗文会的趣事,使得徐宁对诗文会的兴趣,一时大增。 “若是此时有间客栈商圈已经建成,借此盛大的文会做个宣传,那真是个免费的大广告!”徐宁心里暗暗叹息。她又惦记起莫问的自行车,不知道做好了没有? “徐小姐?”在徐宁走神的时候,温暖已经将众人送到了门口,想与徐宁告辞。 “啊!”徐宁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温老板,失礼了。此行知晓了温老板筹划得如此详细周到,我等自是不用再担心了。有温老板在,这诗文会定能轰动京城!” “特别是荷塘,真是太美了。”徐妙锦也感叹道。她虽是大家闺秀,但甚少出门,便是出门也只是在家人陪同之下,最远便到过濠村。今日,乍见这荷塘美景,顿时惊艳异常。因此,连告辞时还念念不忘。 温暖笑道:“若是徐小姐喜欢,便是文会过后,也可常来观赏。这荷花可开足三月呢!” “真的?”徐妙锦眼睛一亮,转向徐辉祖,目露恳求之色。 徐辉祖爱怜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若喜欢,下次大哥再陪你来吧。”徐妙锦顿时喜上眉梢。徐宁也高兴地看着她。有机会出来走走,自然就有机会见到特别的人。 三人坐着马车离开了凝香园。温暖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马车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徐宁……” 夏日的午后,蒸腾着炎热的暑气,仿佛在天地之间燃起一炉火,炙烤着万物。 徐宁与玉妍躲在房中不愿出门。本想趁着下午有时间,去工地看看进展。但这万恶的天气,却让徐宁认真考虑起了皮肤问题。 “玉妍,夏日这般酷热,难道没有降温之物么?”徐宁穿着单薄的棉质小衫,挥汗如雨地说道。 “降温之物?小姐不是正用着吗?”玉妍怪异地看了徐宁手中的团扇一眼。 “嘿嘿。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冰镇西瓜之类的?”徐宁想念起哈根达斯。去年的夏日在濠村度过。徐宁曾经想做个冰淇淋吃吃,奈何在濠夺寻不到合适的冰块,不得不作罢。 “冰镇西瓜?西瓜还要半旬才能上市呢!”玉妍咂了咂嘴。也有些思念甜甜的西瓜。 “那么这市面上还有什么消暑之物?”徐宁对这大明朝的消暑美食起了兴趣,追问到。 “可多了!有冰晶!便是用刨子把冰刨成冰屑,拌上糖与香料,可好吃了!”玉妍飞快地说道。这冰晶一份虽然要十文钱,但那冰凉香甜的滋味,真是令人难忘。 “冰晶?”徐宁吃了一惊。听玉妍的描述,这冰晶分时就是现代的刨冰嘛!加些糖和香料,在现代被替换成水果、奶油等,万变不离其宗。徐宁想不到大明朝的百姓。已经如此会享受了。 “还有冰酪,那味道,夏日里吃上一口,保管暑意全消!”玉妍摇头晃脑,回味无穷地说道。 “冰酪?”徐宁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不禁有些奇怪。难道是奶酪加冰之类的东西? 玉妍舔了舔嘴。无限向往地说道:“冰酪便是往冰中掺入牛奶、果汁等物制成的。味道可好了!”她双眼放出亮亮的光芒。“只是价钱实在太贵了,一个要两、三贯呢!” 玉妍又想起了去年夏时,为了消暑,谢氏命管家徐争去坊廊买回了一些冰酪,分给各院解暑。那时玉妍还陪着徐辉祖的长子徐钦。那小子护短。对自己院里的人很是照顾,分了那么一小块给玉妍,让第一次吃到冰酪的玉妍,至今念念不忘。 “这样好吃?”徐宁看着玉妍的痴心模样,登时有些好笑。“那你快去市面上买些回来,让我来鉴定一下这让咱们玉妍朝思暮想地冰酪!” 玉妍见徐宁吩咐,顿时高兴地拍掌,笑道:“小姐,我这便去。”徐宁每月都按时给足月用,甚至还多给了10%的浮动,所以今日这买冰酪,却不需要再向徐宁申领钱物。 徐宁见玉妍动作颇快,连忙追上去喊道:“多买些,分给其他院子。” “知道啦!”玉妍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回应声,瞬间跑得连背影也不见了。徐宁张大了嘴,看着院子的门,被玉妍开启的神行太保模式给惊呆了。 玉妍很快不辱使命地带着满满一包冰酪回来了。为融化,徐宁让她赶快给各院送去。 徐宁自己则盯着眼前这块冰酪发呆。透明的奶色冰砖里,带着一丝淡淡的黄色。中间冰冻着数个新鲜可爱,色泽艳丽的樱桃果。这就是玉妍口里最美味的冰酪?徐宁看着它硬朗的身影,很想大声狂呼出它的现代名字:“水果牛奶冰棒!” “小姐!”玉妍气喘吁吁出现了。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冰酪速递到位,便狂奔回来享受属于她的冰酪。 可是当她满足地将冰酪含在嘴里,感受那一丝丝甜入心的冰凉时,看见徐宁仍然呆呆地着着这冰酪,一口未动。她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徐宁的额头,莫不是发烧了?连这最美味的冰酪也不想吃? 玉妍的手因为抱着冰酪而变得有些冰凉,徐宁被她一摸之下,登时清醒过来。笑着拍掉了玉妍的手,将冰酪往她面前一推,笑道:“这份也给你吃。” 玉妍张大了嘴,吃吃道:“这,这也给我?”去年只是吃到了一小块冰酪,便让她回味至今。如今遇到对手下很是大方的徐宁,得以尝到一整块冰酪,已让她欢喜异常。哪知徐宁竟将她的那份也让给她,怎么能不让她喜得有些呆了。 “嗯,给你。”徐宁笑道。刚才盯着冰棒发呆的时候,徐宁已经决定要将她的心头好带回大明。她看着玉妍欢喜地吃着冰酪,默默地在心里召唤着:冰淇淋,快来吧! “玉妍,你知道哪里有卖硝石吗?”徐宁问道。她虽是文科生,不擅长理工,但是当年化学课老师很是有趣,让她们做了许多生活化的试验,令这般文科生增长了许多见识。其中一例便有硝石取冰。 玉妍咬着冰酪,含含糊糊地说道:“硝石?不用出外去卖,府里库房里便有。” “库房里有?”徐宁今日第三次被惊住了。“府里藏硝石做什么?”她连忙问道,难道徐达想私下制炸药? “制冰用啊!”玉妍用看呆子的眼神看着徐宁。这大明连孩子都知道硝石用来制冰吧!偏生咱们一向聪明的小姐,竟然问这样的呆问题。 “制冰?!”徐宁这次真的呆住了。难道大明朝就已经知道用硝石作致冷剂制冰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什么时候又小看了古人? “好吧。那我去领些硝石来。”徐宁复又精神抖擞地说道。府里有硝石,那真是最方便不过。随时要用随时有,要用多少就有多少。 很快,徐宁便带着一堆硝石,搜刮了院子里的一些时令水果,神秘地钻入了厨房之中,大肆钻研起来。 “我来啦!”徐增寿推开院门大踏步走进来。他从大都督府下值出来,拐去了奇望街上的有间客栈工地察看,发现工程进度甚快,地基打好,各种管线也都在何保的监督下,一丝不苟地铺好。眼见着就要起地上的部分了,这样一来,落成便指日可待了。 “四少爷,您来啦!”玉妍从房中迎了出来,向徐增寿福了一福,便飞也似的奔回了房里。徐增寿诧异地看了玉妍一眼,这丫头在徐宁的影响下,难道也开始大大咧咧毫无礼数了?他怀着悲叹徐宁强大破坏感染力的同时,撩开门帘,进了徐宁的房间。 但他立刻被惊呆了。只见圆桌上摆着数个瓷碗。每个碗里都有一个色彩各异的球状泥糕。说是糕,却又不太象,带着些沙质感,还早着烟。玉妍正捧着其中一碗,手持小勺,珍爱地挖着那泥糕,完全不理会徐增寿,沉浸在她的美味世界里。 “这是什么?”徐增寿向坐在桌边观察的徐宁问道。徐宁还没答话,徐增寿便自觉地端起其中一碗,拿起一个小勺,吃了起来。 他见那泥糕还冒着烟,为防烫嘴,便吹了吹,惹来徐宁一阵乱笑。他迟疑了一下,学着玉妍的模样,用小勺挖了一勺。哪知勺子落处,绵乱轻盈,瞬间便挖起一块。他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入口即化,一股甜丝丝冷冰冰的樱桃滋味,象烟花般瞬间绽放开来,将他的舌头给包裹起来,直达喉间,沁入心田,将一日的炎热都给消解了! “啊!”徐增寿痛快地喊了一声,迅速又挖了两勺塞入嘴里,任由它慢慢在舌上融化,这才舒爽地吐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笑着看着他们的徐宁问道,“快老实说来,这是何物?” 徐宁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梦幻之冰!” ------------ 第三十九章 恍然悟 在徐增寿的强烈要求下,徐宁做出了一大桶口味各异的冰淇淋,除了徐增寿强行掠夺走了半桶外,她往谢氏、徐妙锦以及徐氏兄弟等院子里各送了一份,让他们好一阵惊喜。 燕王府当然也没被落下。徐宁的冰淇淋送到时,正好浇熄了朱棣的怒火。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沈立本,正坐在朱棣的对面,默默地看着朱棣。他是导火索的点燃者。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数本应天府的钱粮账册。里面记载了洪武九年一整年来,应天府的各类收支。此时已经过新颖的记账法的统一梳理,形成了清晰明了的数据汇总。 沈立本很快便从卷秩浩繁的账册里,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商业税。 在应天府账册的记载中,五味楼一年来共向府衙缴纳的商业税,统共只有一百贯! “哼!一百贯!”朱棣啪地一声将账册扔到桌上,怒道,“为了使百姓免受商人转嫁之苦,父皇将商税设为三十取一,已是大为宽松,这些奸商还要得寸进尺!五味楼这一年的收入,难道竟只有三千贯!” 沈立本低眉敛目,轻声说道:“燕王息怒!五味楼盈余如何,便是应天百姓,也能大致猜测,何况府衙乎?今钱粮账册却只收得一百贯,显见五味楼所经营的人脉,已渗透进应天府衙了。” 朱棣闻言点头,旋又说道:“应是如此。五味楼欺行霸市也非一日之功可竞。他们胆敢公然以百贯入账,显见有恃无恐。你看这轮值采办之役,五味楼更是毫无记录,真是胆大妄为之极!” “正源,此账册须好好保存,勿要落入旁人之手。”朱棣郑重地叮嘱沈立本。 沈立本自是一口应承。作为从基层爬上六部的草根派代表,沈立本早已在仕途上摸爬滚打了一路,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在众多皇子中。独独看中了朱棣的将来,不声不响毫不犹豫地追随其后。如今朱棣所提的之事,他自然也看得出其中的关键,便是朱棣不提,他也将小心保存。 “这小点心你带回去吧。”朱棣将徐宁送来的冰淇淋送给了沈立本。他知道,沈立本家中育有四子一女,最小的孩子才十岁。应该正是喜欢口舌之欲的年龄。 “多谢燕王。”沈立本刚才被朱棣赐了一杯尝尝,虽然他极之稳重。也觉得此物甚是清甜爽口,非常喜爱。若不是刚才徐府来送这冰之梦幻的丫头说了,是他们家小姐亲手所制,他还真打算去市面上买上一些,带回家给家中那四个小猴儿解解馋。如今燕王直接将余下的全都送给他了,顿时令他喜出望外。 莫问却不暇享受徐宁送来的美味。他正进入自行车链轴的攻坚阶段。试用了多种材料,均告无果,这几日,他的一头黑发,颇有些欲搔更短的趋势。 莫琪与阿齐却非常中意这冰丝丝的消暑佳品。用碗盛了一大块。两人坐在窗前榻下,细细地品尝着,谈论着莫问的痴狂,不时爆出一阵轰笑。但笑过之后,莫琪忧虑地望着工坊的门。担心莫问的身体。 阿齐温柔地替莫琪撩起了垂落颊畔的一绺秀发,说道:“你爹爹就是这样,一琢磨起这些器物,便不管不顾。你又不是没见过。若不让他研制出来,他便是吃饭也不甘,睡觉也不香呢。” “阿娘,那自行车究竟是何东西?”莫琪好奇地问道。因为行动不便,她虽成日听二人说起自行车,却从未听见自行车的图纸。“莫不是如小黄一般,通过机关,能够自行开动的车?” “不是呢。”阿齐笑道,她看过图纸,也听得徐宁解释过,便向阿琪介绍道,“是那种象马匹一般的工具,需要人骑在上面,踏动双脚踏,带动前后轮旋转,进而自行前进的车。” 莫琪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不是如水车轮一般?” “差不多。”阿齐笑道。“便是繁杂了一些。你爹爹这几日,正想着用何种材质,才能制出能够带动这前后轮的链轴。” 阿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阿娘,我可以去看看爹爹的工坊吗?我也想看看那自行车究竟是如何神奇。”她每日养伤间,都听见莫问与阿齐讨论自行车,更看得出莫问对徐宁的崇拜,那一个个他从未想像过的事物,看起来神奇,却毫无违合,制作出来便让人用得得心应手,令他大为佩服。特别是千里眼,由远及近的震撼,让莫问至今难忘。 这些天,莫问正尽全力来研究这木制链轴。徐宁能有如此奇思妙想,他莫问身为名门之后,岂能无法将之付诸实现,令先祖面上无光?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门帘一撩,阿齐挽着还有些行动不便的莫琪走了进来。 “爹爹,你在干什么?”莫琪好奇地看了看这工坊里杂乱的堆砌,又见莫奇伏在案前,一副搜尽枯肠的模样。 “阿琪,你怎么来了,快坐下。”莫问连忙搬来了一张椅子,让莫琪坐下。莫琪拿过桌上的图纸,凝视着图纸上那怪模怪样从未见过的车子,好奇地问道:“这便是自行车么?” 莫问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阿琪,这车很有讲究,若研制而成,便能大大减少出行的时间。可惜爹爹愚钝,一直未能参破其中决窍。徐小姐曾经说过,这双轮带动,纯靠这间这链轴。可爹爹试了很多种硬木,均不成功!”说着又唉声叹气起来。 莫琪听得莫问的一番苦水,不由笑了。她自小跟在莫问身边,对这些机关机巧之术,耳濡目染之下,早已运用自如。当她和莫问一块做出小狗阿黄时,莫问便知道,莫琪在机关术上的天份,绝对不下于他。 此刻莫琪也在沉思着,究竟该如何才能让这链轴能带动双轮。她盯着这图纸,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仿佛想从中发现一些不曾被注意的地方。 不一会,她便看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地方。“爹爹,你看这里。”她指着徐增寿所画的自行车那双轮之间的链轴起始之地,有一个圆形的东西,链轴正裹着它。 “怎么了?”莫问又看了一眼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图纸。 “徐姑娘为何在此处画上个圆盘呢?”莫琪不解地问道。 莫问端详了一下,便说道:“会不会是辘轳般的东西?”他再一次认真看了起来,但是仍然不得其解。 “不若问问徐姑娘?”莫琪说道。她虽然没和徐宁谈起过机关术,但这图纸为徐宁所描述,她认为,徐宁应该能知晓一二。 莫问摇头说道:“徐姑娘并非咱们这般的手艺人。她几乎完全不懂机关制作。这些图纸,几乎都来自她的奇思妙想,若说到具体细节,她确是毫不知晓。” 但这一次,莫问却错了。说到望远镜、马桶等物,徐宁或许不太清楚其中的关节。但作为一个有从初中骑车上学直到高中毕业的6年骑车党,徐宁对自行车有着非一般的了解。这图纸含糊不清,却是由于徐增寿的理解不清,以及徐宁想当然地以为莫问能独立研制出望远镜,必然对自行车也能举一反三,才没有进行更加详细的描述。 这一莫名其妙的差错,导致了自行车迟迟未能现世。 当徐宁知道这一啼笑皆非地原由后,已是傍晚时分。因为莫琪见莫问仍然困扰不堪,便央求阿齐将此事向朱棣禀告,以期能获得支持。朱棣听了阿齐的说法,当机立断派人前往徐府,请徐宁过府一叙,当然名义上邀请徐增寿共进晚餐,顺带请徐宁前来教授梦幻之冰的做法。 徐宁瞠目结舌地看着整整瘦了一圈地莫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讪地说道:“莫先生,那日我来你这里赏玩军刀,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莫问亦无语问苍天。 “这里是个齿轮呢!”徐宁连忙解惑道。 “齿轮?”莫问与莫琪一齐不解地问道。 “嗯。”徐宁点了点头。用笔在图纸空白处画上了一个比较端正的齿轮。“可以用铁质铸就。链条由木片一片片勾锲,正好契合在这一个个齿缝之间,便能将链条紧紧锁住,引出大力带动双轮。若这链条也能由铁质制成,那便是再牢固不过了。” “啊!”莫问与莫琪俱是恍然大悟。莫问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后悔道:“我只想着链轴如何牢固,却没想到可以借此物巧拨千金,真是太笨了!” 徐宁连忙劝道:“主要是我们画得太粗糙了,让莫先生费思量,真是该打!” 莫问没说话,只是一味地喜滋滋地看着图纸,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大声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宁见他醍醐灌顶般状若疯癫,知道这是技术人员被当头棒喝,想通关节时的痛快心理,自然不会加以干涉。而莫问更加自顾自地顺着这解开的关节,一路直捣黄龙! 徐宁见事已解决,便悄悄退了出来,往书房走去! ------------ 第四十章 会期至 在徐增寿的强烈要求下,徐宁做出了一大桶口味各异的冰淇淋,除了徐增寿强行掠夺走了半桶外,她往谢氏、徐妙锦以及徐氏兄弟等院子里各送了一份,让他们好一阵惊喜。 燕王府当然也没被落下。徐宁的冰淇淋送到时,正好浇熄了朱棣的怒火。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沈立本,正坐在朱棣的对面,默默地看着朱棣。他是导火索的点燃者。在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数本应天府的钱粮账册。里面记载了洪武九年一整年来,应天府的各类收支。此时已经过新颖的记账法的统一梳理,形成了清晰明了的数据汇总。 沈立本很快便从卷秩浩繁的账册里,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商业税。 在应天府账册的记载中,五味楼一年来共向府衙缴纳的商业税,统共只有一百贯! “哼!一百贯!”朱棣啪地一声将账册扔到桌上,怒道,“为了使百姓免受商人转嫁之苦,父皇将商税设为三十取一,已是大为宽松,这些奸商还要得寸进尺!五味楼这一年的收入,难道竟只有三千贯!” 沈立本低眉敛目,轻声说道:“燕王息怒!五味楼盈余如何,便是应天百姓,也能大致猜测,何况府衙乎?今钱粮账册却只收得一百贯,显见五味楼所经营的人脉,已渗透进应天府衙了。” 朱棣闻言点头,旋又说道:“应是如此。五味楼欺行霸市也非一日之功可竞。他们胆敢公然以百贯入账,显见有恃无恐。你看这轮值采办之役,五味楼更是毫无记录,真是胆大妄为之极!” “正源,此账册须好好保存,勿要落入旁人之手。”朱棣郑重地叮嘱沈立本。 沈立本自是一口应承。作为从基层爬上六部的草根派代表,沈立本早已在仕途上摸爬滚打了一路,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在众多皇子中。独独看中了朱棣的将来,不声不响毫不犹豫地追随其后。如今朱棣所提的之事,他自然也看得出其中的关键,便是朱棣不提,他也将小心保存。 “这小点心你带回去吧。”朱棣将徐宁送来的冰淇淋送给了沈立本。他知道,沈立本家中育有四子一女,最小的孩子才十岁。应该正是喜欢口舌之欲的年龄。 “多谢燕王。”沈立本刚才被朱棣赐了一杯尝尝,虽然他极之稳重。也觉得此物甚是清甜爽口,非常喜爱。若不是刚才徐府来送这冰之梦幻的丫头说了,是他们家小姐亲手所制,他还真打算去市面上买上一些,带回家给家中那四个小猴儿解解馋。如今燕王直接将余下的全都送给他了,顿时令他喜出望外。 莫问却不暇享受徐宁送来的美味。他正进入自行车链轴的攻坚阶段。试用了多种材料,均告无果,这几日,他的一头黑发,颇有些欲搔更短的趋势。 莫琪与阿齐却非常中意这冰丝丝的消暑佳品。用碗盛了一大块。两人坐在窗前榻下,细细地品尝着,谈论着莫问的痴狂,不时爆出一阵轰笑。但笑过之后,莫琪忧虑地望着工坊的门。担心莫问的身体。 阿齐温柔地替莫琪撩起了垂落颊畔的一绺秀发,说道:“你爹爹就是这样,一琢磨起这些器物,便不管不顾。你又不是没见过。若不让他研制出来,他便是吃饭也不甘,睡觉也不香呢。” “阿娘,那自行车究竟是何东西?”莫琪好奇地问道。因为行动不便,她虽成日听二人说起自行车,却从未听见自行车的图纸。“莫不是如小黄一般,通过机关,能够自行开动的车?” “不是呢。”阿齐笑道,她看过图纸,也听得徐宁解释过,便向阿琪介绍道,“是那种象马匹一般的工具,需要人骑在上面,踏动双脚踏,带动前后轮旋转,进而自行前进的车。” 莫琪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不是如水车轮一般?” “差不多。”阿齐笑道。“便是繁杂了一些。你爹爹这几日,正想着用何种材质,才能制出能够带动这前后轮的链轴。” 阿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阿娘,我可以去看看爹爹的工坊吗?我也想看看那自行车究竟是如何神奇。”她每日养伤间,都听见莫问与阿齐讨论自行车,更看得出莫问对徐宁的崇拜,那一个个他从未想像过的事物,看起来神奇,却毫无违合,制作出来便让人用得得心应手,令他大为佩服。特别是千里眼,由远及近的震撼,让莫问至今难忘。 这些天,莫问正尽全力来研究这木制链轴。徐宁能有如此奇思妙想,他莫问身为名门之后,岂能无法将之付诸实现,令先祖面上无光?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门帘一撩,阿齐挽着还有些行动不便的莫琪走了进来。 “爹爹,你在干什么?”莫琪好奇地看了看这工坊里杂乱的堆砌,又见莫奇伏在案前,一副搜尽枯肠的模样。 “阿琪,你怎么来了,快坐下。”莫问连忙搬来了一张椅子,让莫琪坐下。莫琪拿过桌上的图纸,凝视着图纸上那怪模怪样从未见过的车子,好奇地问道:“这便是自行车么?” 莫问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阿琪,这车很有讲究,若研制而成,便能大大减少出行的时间。可惜爹爹愚钝,一直未能参破其中决窍。徐小姐曾经说过,这双轮带动,纯靠这间这链轴。可爹爹试了很多种硬木,均不成功!”说着又唉声叹气起来。 莫琪听得莫问的一番苦水,不由笑了。她自小跟在莫问身边,对这些机关机巧之术,耳濡目染之下,早已运用自如。当她和莫问一块做出小狗阿黄时,莫问便知道,莫琪在机关术上的天份,绝对不下于他。 此刻莫琪也在沉思着,究竟该如何才能让这链轴能带动双轮。她盯着这图纸,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仿佛想从中发现一些不曾被注意的地方。 不一会,她便看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小地方。“爹爹,你看这里。”她指着徐增寿所画的自行车那双轮之间的链轴起始之地,有一个圆形的东西,链轴正裹着它。 “怎么了?”莫问又看了一眼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图纸。 “徐姑娘为何在此处画上个圆盘呢?”莫琪不解地问道。 莫问端详了一下,便说道:“会不会是辘轳般的东西?”他再一次认真看了起来,但是仍然不得其解。 “不若问问徐姑娘?”莫琪说道。她虽然没和徐宁谈起过机关术,但这图纸为徐宁所描述,她认为,徐宁应该能知晓一二。 莫问摇头说道:“徐姑娘并非咱们这般的手艺人。她几乎完全不懂机关制作。这些图纸,几乎都来自她的奇思妙想,若说到具体细节,她确是毫不知晓。” 但这一次,莫问却错了。说到望远镜、马桶等物,徐宁或许不太清楚其中的关节。但作为一个有从初中骑车上学直到高中毕业的6年骑车党,徐宁对自行车有着非一般的了解。这图纸含糊不清,却是由于徐增寿的理解不清,以及徐宁想当然地以为莫问能独立研制出望远镜,必然对自行车也能举一反三,才没有进行更加详细的描述。 这一莫名其妙的差错,导致了自行车迟迟未能现世。 当徐宁知道这一啼笑皆非地原由后,已是傍晚时分。因为莫琪见莫问仍然困扰不堪,便央求阿齐将此事向朱棣禀告,以期能获得支持。朱棣听了阿齐的说法,当机立断派人前往徐府,请徐宁过府一叙,当然名义上邀请徐增寿共进晚餐,顺带请徐宁前来教授梦幻之冰的做法。 徐宁瞠目结舌地看着整整瘦了一圈地莫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讪讪地说道:“莫先生,那日我来你这里赏玩军刀,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莫问亦无语问苍天。 “这里是个齿轮呢!”徐宁连忙解惑道。 “齿轮?”莫问与莫琪一齐不解地问道。 “嗯。”徐宁点了点头。用笔在图纸空白处画上了一个比较端正的齿轮。“可以用铁质铸就。链条由木片一片片勾锲,正好契合在这一个个齿缝之间,便能将链条紧紧锁住,引出大力带动双轮。若这链条也能由铁质制成,那便是再牢固不过了。” “啊!”莫问与莫琪俱是恍然大悟。莫问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后悔道:“我只想着链轴如何牢固,却没想到可以借此物巧拨千金,真是太笨了!” 徐宁连忙劝道:“主要是我们画得太粗糙了,让莫先生费思量,真是该打!” 莫问没说话,只是一味地喜滋滋地看着图纸,越看越是欢喜,忍不住大声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宁见他醍醐灌顶般状若疯癫,知道这是技术人员被当头棒喝,想通关节时的痛快心理,自然不会加以干涉。而莫问更加自顾自地顺着这解开的关节,一路直捣黄龙! 徐宁见事已解决,便悄悄退了出来,往书房走去! ------------ 第四十一章 三美会 风和日丽,碧空如洗。夏日的艳阳带着蒸腾的暑气,笑看凡间。 凝香园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大大的红色灯笼,高挂在房前檐下,迎着灼热的夏日炎风轻轻摇摆。如此炎热的天气,却挡不住人们火热的心。不时有铜马车停留门口,从马车中走出平时完全见不着的达官贵人。想要一睹风采的百姓,都被守卫的士兵给远远地挡在了外面。 “徐贤弟!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呀?”迎客僮靠着车辕将一位贵公子迎了下来。只见这位公子穿着暗红刺绣绸缎团花直身,腰间系着一条浅绿丝绦,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富贵。但一身富贵,也掩饰不住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军人气质。 “汤世兄,真是稀客呀!”徐辉祖一见此人下车,便立刻迎了上,笑着拱手说道:“边关一别,已是年余。想不到今日竟又在此见到,此番可要好好聚聚!汤世兄不许又胡赖。” “哈哈!徐贤弟说得哪里话?愚兄岂是如此胡赖的浑人!”那男子面露笑容,也拱手答应道,“若说聚会自当如此,徐贤弟稍后可不要推托哦!” “一定,一定!”徐辉祖笑着与他把臂入园,领着他来到了前厅请他入座。 前厅早已布置得花团锦簇,各色新鲜花卉被放在行道两旁。数百张用绵缎蒙面扎就的矮凳,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前厅中间,毫无杂乱感,看来是供宾客们休息所用。前厅中堂处,还设了一个小高台。若是有个现代人在此,一定会认出这便是用来演说的礼台。 不少已经到场的宾客们,自发地找着自己的熟人朋友,相互寒喧着,不时有仆役为他们端上一杯清茶以润喉。 徐妙锦自然也没闲着。她的闺中蜜友朱柚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热闹的聚会,因此。早早便来到凝香园中。可惜徐增寿因当值,只能在晚上方能赶来。 朱柚近来因为厨艺终于有了突破,令徐增寿得以脱离了痛苦的实验小白鼠的生涯,使得徐增寿对她的畏惧渐渐转为了感激,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 当朱柚含羞带怯地向徐宁提起这个好现象时,徐宁教唆她,此时除了要拴住徐增寿的胃之外。还应该拴住徐增寿的眼睛,让他的胃与眼都只能看到她一人。朱柚受了徐宁蛊惑。开始注重形象重塑,一时之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轻声细语,便是宫女做错了事,也再听不到以前的打骂声了。这一转变,着实让朱元璋夫妇频频侧目。 今日一早,朱柚便溜出宫来到凝香园。徐妙锦将她引上二楼雅间。上了楼刚要转过楼梯,便听见楼下有一个惊喜的声音乍然喊道:“宁国公主!” 朱柚转过身定睛一看,顿时眉飞色舞。双手一扬,欢呼了起来。她立刻人楼上奔了下来,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一楼楼梯口站着的一位姑娘,亲热地说道:“柔柔。几时来的南京?前些日子温大人调任兵部,我以为你也一块来了呢!结果温大人说,你暂且不会前来,让我好一阵失望!” 徐妙锦见那姑娘长得娇柔嫩白,五官让人感觉楚楚可怜,但眉宇眼角却流露出一种勃勃英气,乌黑浓密的秀发,拿一根发簪高高挽起一个少女发髻,发髻上还斜斜插了一朵金丝绞成的玉版花,身上穿着简单的浅黄色比甲,整个人看起来干练清爽,虽然未施粉黛,却散发出一股吸引人的率真之感。 徐妙锦正在疑惑这是哪位贵人,听得朱柚的话,才知道原来这位姑娘是兵部侍郎温度的女儿温柔。但她有些不明,今日的诗文会仅限于南京的国公侯爵之家,不曾邀请官宦世家,温度的官职虽高,但并不在邀请之列,这位温小姐怎么也来了?看着温柔娇好的面容,十分眼熟,她心思一转,便想起这凝香园是温方的妹妹温暖所开,顿时恍然大悟。 只是,这姑娘的名字,和她这一身的英姿飒爽的打扮,可不怎么相符。不知道温大人如何起名字的。徐妙锦面上不由露出莞尔笑容。 “她的名字可不是名副其实!”朱柚见徐妙锦听了温柔的名字,微怔之下便嘴角含笑的模样,便知她对温柔的名字有误解,欢快地笑道:“当年我第一次遇见温柔时,还以为她是莲步纤纤的娇小姐!”她拉起温柔的小手,做了个鬼脸,补上了一句,“可温柔却是一个温柔的打手,替我打发了好多的登徒浪子呢!” 徐妙锦听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她知道不少世家女子会武术,谢氏便能舞刀弄枪。但定国之后,很少有官宦世家还让女子近武,便是将门世家,也很少听说女子练武了。如今温柔竟然不仅会武,还能打发掉好多登徒子,登时让徐妙锦刮目相看。 她由衷地感叹道:“如此说来,温小姐还真是女中豪杰呢!” 温柔听得徐妙锦夸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什么女中豪杰,只是看不过眼罢了。咱们姑娘家,哪容得那些臭男人近身,那些心怀不轨的色狼,咱们绝不能让他们占了便宜去!” “说得对!”三女齐齐掩口轻笑。 “柔柔,这位是魏国公府的徐妙锦徐小姐。”朱柚向温柔介绍道。 温柔却早已知道徐妙锦,她上前作了一礼,口中说道:“见过徐小姐。” 徐妙锦连忙回了一礼。虽说魏国公府的声望,比起区区兵部侍郎家,不知高上多少,但是徐妙锦却从来没有一些公侯子弟那般睥睨一切的傲慢。 “对了,柔柔,你还没说怎么来京城了呢!”朱柚想起了前面的话题,又追问道,“上次见你还在江南呢。”她往江南游历,有时任性甩开侍卫,惹上了街边小痞子,曾得温柔所救。两人年龄又相仿,相谈之下甚为合契,便由温柔带着在江南四处逛逛,因此感情很是亲厚。 “这可要感谢你们了!特别是要谢谢徐小姐。”温柔启唇一笑,露出漂亮的编贝齿,向徐妙锦福了一福。 “这话如何解?你怎么感谢妙锦?”朱柚露出迷惑的神情,徐妙锦却已猜到一二,眼里闪过笑意。 “公主!”徐妙锦含笑看了一眼温柔,便解释道,“凝香园的老板可是温侍朗的妹妹温暖呢!” “啊!”朱柚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你家开的!柔柔,你不厚道,隐藏得真深!” “哪里,这是姑姑自行开设的园子,和家里没关系。我只是担心姑姑一个人忙不过来,才自作主张前来帮忙的。”温柔马上撇开关系。 “温小姐独力支撑?”朱柚与徐妙锦听了,惊讶地张大了眼睛,看着温柔。如今男子在市面上做生意,也是件不容易的事,何况女子?所面临的困难有多无少。温暖竟然能在这商贾之道中杀出一条路,将这凝香园做得尽人皆知,可见其人才华之盛。 “是呀!这里可是姑姑的所有心血凝结而成呢!徐小姐适才说我是女中豪杰,我哪里敢当。如我姑姑这般,能和男子一同较量,还能打败他们成为胜利者,这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呢!”温柔自豪地说道,眼里透露出向往的光芒。她是温度的独生女儿,自小被他当成男子教养,加上天性豪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这娇美面容下藏着一颗侠义之心的反差性格。 “柔柔说得对!咱们女子哪里不如男子了!”朱柚重重点了一下头,为温柔喝彩。 徐妙锦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俩便是一对活宝!哪有女子象男子的,那不成了不男不女了?!” 三人听得徐妙锦此言,霎时想起不男不女的太监,面面相觑了一会,都哈哈大笑起来。 “三位笑得如此开怀,不知有何喜事?可否分享一番?”后面传来一个男子彬彬有礼的声音。 三人闻声齐齐转身,衣裙带风,俱都明艳动人,如花儿轻摇,甚是美丽,让周遭一干人等都有些心醉神驰。 “这位是?”温柔作为凝香园老板的助手,率先招呼客人。徐妙锦却极小心地皱了一下眉,在心中暗暗道个麻烦。 “在下卫国公世子邓镇。”那男子微笑的躬身一礼。“见过宁国公主,两位小姐。” 朱柚见他剑眉虎目,气宇不凡,身板挺直,昂然模样颇有精神,暗中点了点头,心道,卫国公的世子果然与众不同。 “世子不必多礼,此为诗文会,大家以文论交,不必拘于身份。”朱柚微笑着说道。虽然她平日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多是打闹嬉戏,但在官宦及陌生人面前,还是很能自持的。 “是呀,世子今日可以好好参观一下咱们的凝香园。”温柔也趁机给自家买卖打了个宣传。 朱柚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作为这次诗文会的承办者,主人家的徐妙锦,却一直未曾说话,也不曾与邓愈打招呼,不由心生不解,转头望向徐宁,却见她脸上一片红晕,敛衽一礼,慢慢地说道:“见过世子!” ------------ 第四十二章 初相识 “今日诗文会,世子可准备好了诗文?”朱柚笑道。她见徐妙锦面上发红,心知有异,忙张口插话。 邓镇朗声说道:“镇出身将门,岂会舞文弄墨?若是寻常文章便罢了,说到诗文,今日凝香园中自有高才,镇愧不敢现丑。” 温柔听得此语,拍手笑道:“世子真是爽快!” 邓镇复又躬身一礼,以谢赞辞。徐妙锦面上更红,她小声说道:“世子岂可如此自轻。妙锦知道世子一身武艺,跟随卫国公保家卫国,实是人中之龙。” 邓镇听了徐妙锦的夸奖,欣喜异常,连声笑道:“多谢徐小姐谬赞!镇今晚只怕连睡也睡不着了!”他久在军营,说话便不如文人那般斯文,只知高兴便说了出口,让徐妙锦更加尴尬红脸。 这时,朱柚才看出了一点意思,转了转眼珠,说道:“妙锦,怎么不见徐宁?” 徐妙锦见朱柚伸出援手,顿时感激涕零,赶忙回道:“是呀,适才还见得她在这里摆弄花草,怎么转眼便不见了。不过,大概在后院吧,咱们去看看。”说着便要前往后院。 温柔歉意地看了邓镇一眼,便随同两人一并往后院走去。邓镇看着徐妙锦婀娜生姿的背影,脸上露出温柔的神情。 徐宁正在厨房里忙着完成冰淇淋的最后一道工具:装盆。为了营造冰柜效果,她别出心裁地令人找来了足够大的冰块,将中间凿空,以冷藏冰淇淋。 “徐宁!你果然这里!”朱柚欢呼一声,当先冲了进去。温柔咋舌地看着朱柚,暗暗思忖,在江南同游时,就没见朱柚进过庖厨,说是厌恶油烟,如今怎么毫不避忌了? 徐妙锦也紧跟其后。为徐宁捋了捋因为繁忙而无暇整理的鬓边秀发,疼惜地说道:“还没弄完?怎么让玉妍帮帮你。” “玉妍没空呢,今日咱们都这里了,我让她留在家里照顾苏苏呢。”徐宁笑着说道。她转头又对朱柚诱惑道,“要不要来试试?” 朱柚盯着那些从未见过的奇异彩团,心里万分想试,但她终究是个公主。在宫中私下进进御厨,不加外传便罢了。如今在这诗文会的大庭广众之下。她却是要维护皇室的尊严。只能摇头拒绝了徐宁的诱惑。 温柔在旁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徐宁,发现她的发髻简单地用一根绿色的玉簪盘了起来,身上穿着棉布制的浅绿色袄裙,双手戴着一双似皮非皮的薄套,上面沾满了那些彩团的碎屑, 一副正在干活的模样。 徐妙锦指着温柔说道:“姐姐,这位是兵部温侍郎家的千金温柔,与公主是旧识呢。温小姐,这位是家姊徐宁。” “哦?温侍郎家的千金?真是美若天仙!”徐宁夸张地赞道。听到温柔的名字,她便知道温柔应该是温暖的亲戚。此时过来帮帮忙。 “徐小姐过奖了!”温柔听了不禁有些困惑。徐府的小姐怎么在厨房干活?温柔今天来得匆忙,温暖并不曾告诉她关于徐宁的事,因此,她忍不住心生疑惑。 “妙锦,你怎么不去前厅招呼?”今日宾客众多。徐府原本只拟由徐辉祖一人接待客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得不临时让徐妙锦出面接待女客,以分流徐辉祖的压力。 “快去前厅待客呀。若是那些皇亲国戚来了,没人迎接可不好。你以为人人都象宁国公主这般平易近人?”说着便看了朱柚一眼,朱柚听了夸赞,大为得意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知道的,燕王可不好侍候!”徐宁说到朱棣,故意眨了眨眼睛,徐妙锦才退了潮的脸,登时又涨上了潮红。 徐妙锦卡顿了一下,红晕未褪,嚅嚅地说道:“好吧,我这便去。”说着拉着朱柚出门了。朱柚嘻嘻笑着,对徐宁猛摆手,小声轻喊道:“徐宁,别听她的!卫国公世子在前院呢!妙锦见了人家便跑得没影了,这才来你这里避难的!” “哦!”徐宁故意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说道,“妙锦做得对呢!下次见到他便邀请他吃大蒜,说你很喜欢,他会被吓跑的。他逃跑,比起你逃跑,可好多了吧!。” “呵呵,徐小姐真会说笑!”温柔笑看徐妙锦与公主的背影,看她们那一副毅然决然出门奔向前厅的模样,不由得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徐小姐,需要不需要帮忙呢?反正我也正闲着呢。”温柔问道。她见徐宁忙得如此分身乏术,便想替她帮把手。 徐宁看了一眼温柔,对她干练的打扮十分欣赏,自觉与她的品味有些类似,笑着说道:“温小姐若不麻烦,可否替我往西厢房取件绸带过来?就放在左厢房的桌上。” “不麻烦。”温柔立刻一口答应,转身奔出了厨房,快步往西厢房走去。 徐宁制作的小糕点与冷饮,今晨便已经全部运抵凝香园。为了保持良好的口感,温暖听取了徐宁的意见,将它们全都放入地窑之中。而徐宁赶制这些糕点,时间紧迫,并未同时进行包装设计。如今她见还有些时间,便请温柔往西厢房去取了缎带,将这些糕点包装起来。 温柔直奔西厢房而去,快到房门时,见一男子在厢房门口徘徊,不是还探头查看了一下。 莫非是混进来的偷儿?!温柔发达的思维开始运动起来。这人应该不是王侯世家,否则不会在后院的西厢房门口徘徊。西厢房是女眷之所,难道他是个登徒子? 想到这里,温柔心中生出警惕,悄悄地掩了上去,扬起左手狠狠往那男子颈上砍去。她想先发制人,快速制住对方,才能让他说出实话!这是她在江南时对付登徒子常用的手法。 哪知手还没近到对方的身,那人闻得风声,迅速转过身来,准备地抓住了她想要砍向他的手。说时迟那时快,温柔玉手被这男人抓住,立刻飞起一脚踢向那男人腰间。他松开玉手,向后一退。温柔如影随形地跟上,双拳齐出,连环打向他的胸口。那男人迅捷避过,仍是在温柔面前,突然出手,闪电般地格住她的双手。 温柔纤腰一扭,突然脚下伸腿一勾,想将那男人勾倒。哪知那男人下盘功夫甚扎实,稳稳当当地站着,没被她得逞。 温柔见此招不通便又急速变招,将全身力量放在这双手上,借着那男人的支撑,翻过他的背后,想要从后袭击。 哪知那男人蓦然松手,温柔跃起之时,全身力量一瞬间失去支撑,整个人便摔了下来,眼见就要在这个男人面前摔倒。那男人面现不忍之色,伸出双手,轻轻揽住了温柔的纤腰,止住了她后坠的势头。 温柔只觉一双有力的手臂围着她的腰部,完全不必担心会摔倒。她向上一看,只见那男人朗目剑眉,目光清澈,完全不是她刚才想像中的登徒子。 徐宁看了一眼温柔,对她干练的打扮十分欣赏,自觉与她的品味有些类似,笑着说道:“温小姐若不麻烦,可否替我往西厢房取件绸带过来?就放在左厢房的桌上。” “不麻烦。”温柔立刻一口答应,转身奔出了厨房,快步往西厢房走去。 徐宁制作的小糕点与冷饮,今晨便已经全部运抵凝香园。为了保持良好的口感,温暖听取了徐宁的意见,将它们全都放入地窑之中。而徐宁赶制这些糕点,时间紧迫,并未同时进行包装设计。如今她见还有些时间,便请温柔往西厢房去取了缎带,将这些糕点包装起来。 温柔直奔西厢房而去,快到房门时,见一男子在厢房门口徘徊,不是还探头查看了一下。 莫非是混进来的偷儿?!温柔发达的思维开始运动起来。这人应该不是王侯世家,否则不会在后院的西厢房门口徘徊。西厢房是女眷之所,难道他是个登徒子? 想到这里,温柔心中生出警惕,悄悄地掩了上去,扬起左手狠狠往那男子颈上砍去。她想先发制人,快速制住对方,才能让他说出实话!这是她在江南时对付登徒子常用的手法。 哪知手还没近到对方的身,那人闻得风声,迅速转过身来,准备地抓住了她想要砍向他的手。说时迟那时快,温柔玉手被这男人抓住,立刻飞起一脚踢向那男人腰间。他松开玉手,向后一退。温柔如影随形地跟上,双拳齐出,连环打向他的胸口。那男人迅捷避过,仍是在温柔面前,突然出手,闪电般地格住她的双手。 温柔纤腰一扭,突然脚下伸腿一勾,想将那男人勾倒。哪知那男人下盘功夫甚扎实,稳稳当当地站着,没被她得逞。 温柔见此招不通便又急速变招,将全身力量放在这双手上,借着那男人的支撑,翻过他的背后,想要从后袭击。 哪知那男人蓦然松手,温柔跃起之时,全身力量一瞬间失去支撑,整个人便摔了下来,眼见就要在这个男人面前摔倒。那男人面现不忍之色,伸出双手,轻轻揽住了温柔的纤腰,止住了她后坠的势头。。 ------------ 第四十三章 人与物 “你怎么来了?”徐宁看了朱棣一眼,便又低头匆匆忙忙地将冰淇淋装入冰盆中。她见朱棣出现在这里,很是诧异。此次诗文会中,做为皇室家族尊序仅次于朱标的人,他不是应该众星捧月地被包围在前厅吗? 朱棣看着她忙得不可开交,童心忽起,神秘一笑,用若无其事地口吻说道:“我受人所托,所以只得前来报信。若你不愿听,我也不勉强。” 徐宁闻言又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朱棣一眼,撇撇嘴,正想要笑骂他故弄玄虚,忽然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对劲。朱棣平日在王府中为图方便舒适,常常穿着常服。但他所有的常服,都绣有金龙,以标志他皇子藩王的身份。可今日这身常服,却仅仅绣以缠枝莲暗花,虽然仍是富贵难掩,却完全看不出皇族身份。 “有何紧急军情,速速报来,否则本将军可要赐你冰冻之刑啦!”徐宁从盆中捏起一小块红色樱桃冰淇淋,迎向朱棣,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哈哈!”朱棣登时笑了出来,双手一拱,假意胆怯地回道:“启禀将军,军械自行神车已制作完毕,众将士恭迎徐大将军拨冗赏玩!” “什么?!真的?!”徐宁登时张大了嘴,惊喜地看着朱棣,兴奋地说道,“前日莫先生才弄明白了关键之处,今日便做出来了?这,这真是太好了!哈哈!”她忍不住抚掌大笑,可是忘记了手中还捏着冰淇淋球,用力拍击之下,冰汁飞溅,两人躲闪不及,被溅了满脸满头! “徐宁!”朱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藏青色常服上,星星点点的斑汁。怒气冲冲地吼道。 徐宁今日为了方便干活,未曾带有小挎包,因此也没有带帕巾。只得一边用袖子抹了抹脸。一边尴尬地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太高兴了!” 朱棣毫不谅解,仍然怒目而视。徐宁的脸连忙调整出谄媚神情,讨好道:“虽说人靠衣装,但燕王殿下气宇轩昂,众人皆拜服,完全不会注意到你的衣服干净不干净。” 这番极其没水平的阿谀奉承。让朱棣瞠目结舌。徐宁见朱棣仍然没反应,只得从客观出发,又说道:“其实没关系的。你看,你这是暗色衣服。这冰淇淋又是红色的,汁液干了看不太出来的。”她说着还伸出另一只手臂,想用袖子也替他擦擦汁液。 朱棣看着那只同样已经斑点多多的袖子,惊醒过来,急退了一步。嫌恶地说道:“别过来!” 徐宁只好站着不动,盯着朱棣那花样脸庞嘿嘿地笑着。朱棣瞪了她一眼,自行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巾,将头脸上的汁液擦干净,又擦了擦衣襟。徐宁眼尖。发现帕巾边角用金线绣着一个锦字,便打趣道:“朱棣,这帕巾的手艺真不错啊!” 朱棣一边擦着一边讥讽道:“与你的手艺相比,谁的手艺都不错!” 徐宁不敢反驳,嘻嘻笑道:“是是是,朱大爷说的是。” 朱棣瞪了她一眼,见她秀发上沾染的汁液仍未擦去,知她未带帕巾,便将手中帕巾翻到干净的那一面,往前一递,没好气地说道:“拿去擦擦。连帕巾也不带一条,胡乱用袖子擦脸!怎么会有女人象你这般!” 徐宁自觉理亏,被他数落着,不敢回嘴,嗯嗯地含糊应着。她想接过帕巾擦擦,却发现手上还有双手套,这手套用猪尿泡所制,比较透薄,使用时间较短,她已经用来捏拿冰淇淋时间较久,只怕一脱下便破了。可是若不脱下,用手套接过擦拭,可能会让帕巾更脏。徐宁只得尴尬一笑,摇了摇头,没有伸手。 朱棣见她看了看手套又摇头,便明白了,无奈地说道:“徐宁,你一个女孩子家,怎地如此不讲究!真不知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朋友!”说着便拿着帕巾,伸手到她的头上脸上,替她擦去污渍。朱棣嘴上虽然不停数落着徐宁,手上力道却轻柔地很,只是擦去污渍,丝毫没有弄痛徐宁。 徐宁笑嘻嘻地说道:“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朱棣听了一脸黑线,无语凝咽。 当温柔抱着绸带一脚踏进庖厨时,看到的便是朱棣伸手在徐宁脸上擦拭的情形。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两人。 两人也同时发现了温柔。朱棣落落大方地说道:“这位姑娘,咱们又见面了。”徐宁发间脸上的污渍也擦得差不多了,衣襟上的污渍他却不好触碰,便将帕巾收了回来,叠好放入怀中。 温柔恍如未听,仍是惊讶地看着他们。徐宁见状,知道她想多了,便解释道:“刚才我不小心将冰淇淋弄到发间脸上。我手上有手套,无法擦拭。为免我失礼人前,朱……咳咳,燕王好心替我擦掉了污渍。” 温柔这才注意到,徐宁的衣襟之上,还有被冰淇淋飞溅的点点汁渍,心知徐宁说的确是真话,这才心头一松。可是,适才见他俩举止亲密,为何心头一紧?温柔转念思及,脸上不由一红,慌忙说道:“哦,徐小姐可要小心了。” 徐宁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会小心的。免得又脏了衣物,我可不想那么‘不讲究’!”她故意重重地咬音说道,结果被朱棣赏赐了一个白果眼。 朱棣笑道:“两位正忙着,不敢打扰,我先行告退了,告辞。”徐宁本想问他今日怎么穿得如此‘亲民’,但温柔在此,又不方便说话,只好作罢,摆了摆手,说道:“快走吧,前厅的人估计等你等得心急火燎了。” 温柔和徐宁继续干活,将绸带扎上冰盆四角。温柔想着刚才的情形,思绪万千,有些心不在焉。她摆弄着手中的绸带,扎着扎着,忽然一顿,绸带滑到了地上。徐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中露出一片惊骇之色。 温柔猛地转过头,对着徐宁,一字一顿地说道:“适才那人是燕王?” 徐宁点了点头,有些莫名的看着温柔。刚才徐宁已经明明白白说了朱棣便是燕王,温柔怎么这才反应过来?再看向温柔时,却发现她的一张俏脸,已如火烧一般,涨到了通红! 刚才我和燕王动手了!我,我竟然还想偷袭燕王!温柔的心里如山呼海啸一般,乱成一团。爹爹若知我和燕王打斗,不知会如何责骂我!可是,可是燕王并未怪罪于我。刚才他还微笑着问候我!嗯,燕王应该知道不知者无罪。所以适才打斗时没有还手,还在危急时扶了我一把!爹爹常说皇室宗亲皆高傲。可是,可是他看起来并不象傲慢之人,适才还亲手为徐小姐擦拭污渍!如此谦和平易,怪不得人常说,燕王和善。 朱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琢磨了一番。此时,他正面带恭谦,上身微微前倾,微笑地聆听着眼前一位老者的教诲。“燕王不必过谦。老夫亦常听得太子言说,燕王事他甚恭,手足之情尽在不言中。” “宋师谬赞了。太子为我众人之兄,份属长者,又宅心仁厚,对我等兄弟关爱有加,棣感激自当尊从,更应以太子为范,善待手足。”朱棣一番言辞,发自肺腑恳切之极。 宋濂听了,赞赏地点了点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对朱棣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宋濂乃明朝大儒,一生刻苦学习,“自少至老,未尝一日去书卷,于学无所不通”。早年被朱元璋礼聘为“五经”师,在大明皇宫的大本堂中,为太子讲解经史书籍。朱棣等兄弟也曾受益不浅,因此尊称他为宋师。他因年长,早已告老还乡。这次诗文会,因太子将参加,徐辉祖专程往浦江请动他,这位太子的启蒙老师,以助添花。宋濂一生文德无双,别说是区区南京的诗文会,便是天下文人面前,他也当得一个师字。所以,当徐府将这个消息传扬出去时,南京文坛便轰然而动,很多人都想借此机会一睹大师风范。此举使得这次的诗文会,前所未有的吸引人。 朱棣与宋濂交谈,众人不敢失礼围上,纷纷在旁用尊崇的目光看着他们。 “听说宋大师阅书无数。他的‘青萝山房’中,已藏书数万。”一人语带羡慕地说道。 “何止于此?宋大师不仅文才了得,为人更是心胸宽广。”另一人神秘地说道。 “哦?愿闻其详。”有人好奇地问道。 “监察御史茹太素,曾经在廷上向皇上举称宋大师以势压人,逼迫平民取得藏本。皇上命人查证后方知是误会。后来茹太素因为奏章写得太长,被皇上斥责,群臣无人敢辩。唯有宋大师仗义执言,辩说茹太素此举乃是对皇上尽忠,劝喻皇上广开言路,不可重责茹太素呢!” “果然是一代大儒,圣人风范!”听者们皆由衷地赞道。 前厅正热闹时,门外终于传来了一句高声奏报:“太子殿下驾到!” ------------ 第四十四章 箭如风 太子朱标,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赤色圆盘领窄袖常服,前后及两肩各以金线织就蟠龙一条;腰缠玉带,脚登皮靴,在众侍卫簇拥之下,进入了前厅。 众人皆欢呼着行礼,高唱道:恭迎太子殿下。 人群中,朱棣望着这位比他早出生了几年便注定前途各异的兄长,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宋濂也正激动地注视着他的得意门生,心情激昂之下,仍然留意到了太子的面色大不如前。看来太子的身体似乎每况愈下。 在大本堂中教授唯一的学生朱标时,宋濂便早已提醒大家长朱元璋,应好好保养朱标的身体。奈何朱元璋与朱标,在执政理念上背道而驰,诸事烦心。两人之间心结难结,使朱标情郁于中,导致皇宫中虽药石无数,仍难以使朱标的身体恢复。 “四弟!”朱标眼睛一亮,看见了卓立人群中的朱棣。他正要迎上,随即又看见了朱棣身边花白头发的宋濂,一股惊喜之意油然而生,快步走了过去,向宋濂躬身一礼,口称师傅。 宋濂一脸欣慰地看着朱标,眼前这位仍如小时候一般谦逊有礼的太子,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臂,扶住了他。“太子,老夫进京这几日,听得众人对你交口相赞,夸你仁德贤明。如今见你佳材有成,老夫……老怀堪慰!”宋濂眼中泛红,有些哽咽。 朱标听得宋濂这一番发自内心的真诚关怀,又见他一头白发,浑不似当年大本堂中的意气风发,心中涌起一股酸楚,眼中几欲流出泪水,反手扶着宋濂的臂膀,动情地说道:“师傅。孤,孤永远都是您的学生!” 朱棣见二人情辞恳切激动难抑,厅中其他人等皆开始面露诧异。赶忙上前解围,笑着说道:“太子。宋师久候于此,不若先请他入席,如何?” “对对对,师傅,您请入席。”朱标听得朱棣的建议,连连点头,伸手搀起宋濂。便要扶他入席。朱棣拍了拍他的手,指了指那高台。朱标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这是要请宋濂训示。于是。便扶着宋濂往高台上走去。 在温柔的协助之下,徐宁终于完成了冰淇淋的妆扮。但她先不将装有冰淇淋的冰盆搬出,以免晒化。温柔在装饰时,已好奇地尝了一口冰淇淋,感觉很是惊艳。徐宁答应以后教她如何制作。她欢欢喜喜地答应,以教授徐宁简单拳脚以做交换。 因为太过投入,徐宁一身衣物均已弄脏。好在她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事,带了一套衣物,同样放在西厢房中。此时。便嘱咐温柔在此看住冰淇淋,她自行前往西厢房更换衣物。 徐宁带来的衣物仍然是棉质袄裙。作为注重实用超过视觉效果的人,徐宁十分喜欢全棉的衣物。因此,即便谢氏已为她做了好几套新的绸缎衣衫,她也不怎么喜欢穿。但谢氏一片心意,徐宁很是感激,因此,要见谢氏时,她都会特意挑选出来穿上。不过,平日出行游玩或者前往工地时,徐宁仍然选择喜欢的棉质袄裙。 徐宁换好衣物,出得门来,却遇见了徐妙锦。“妹妹怎么跑出来了?难道不需要恭迎各人了?”徐宁诧异地问道。 “太子殿下来了。宋师正在训示各人如何行文做人呢。”徐妙锦嫣然一笑。 “那你怎么不去聆听教诲?”徐宁故意把脸一扳,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不过,她眼里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意。 “姐姐又捉弄人!”徐妙锦把嘴一嘟,扭了一下徐宁的手臂。徐宁憋不住,终于笑出声来。看来,不喜欢听人说教,从古至今都一样!徐宁想起了大学时,校长训示,自己也常常偷偷溜走的往事,忍俊不禁。 “妙锦妹妹,来此何事?不知燕王可批准?”徐宁正了正神色,又一本正经地取笑道。 徐妙锦小嘴一撇,有些不满又有些幽怨地说道:“今日燕王根本没有理会我。”片刻又自行为朱棣辩解道,“想与他攀谈的人实在太多了,唉!” 她幽幽轻叹,但说话间眼角眉梢却有一丝喜色。徐宁知她与朱棣久别重逢,心中欢喜。便笑道:“今日这么长时间,还有的是机会。不用担心。” 徐妙锦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在徐宁面前,她已不再矜持着保持大小姐的架式,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心态。 “不过,朱棣今天很是低调,混在人群中,你认得出来吗?”徐宁想起朱棣那一身藏青色常服,皱眉说道,“不知道为何,他今日竟穿了件平民常服。” 徐妙锦却没有说话,低下了头。徐宁觉得不对劲,向她望去,只见她嘴角弯弯,脸上一片红晕,喜不自胜的模样。 “妙锦,你怎么了?”徐宁问道。 徐妙锦摇了摇头,声音细如蚊蚋,咬着唇说道:“那衣服是年前我为他准备的寿礼。” “啊!”徐宁恍然大悟,难怪朱棣要在今日穿着这套衣服,原来和她在谢氏面前穿绸缎衣裳一般,都是为了讨得眼前人喜欢。 “可是你为什么不绣上金龙呢?”徐宁还有个疑问。 徐妙锦解释道:“平日他穿着的衣裳,都是宫中御制。那金龙皆以宫中的特殊金线刺绣而成。宫外是没有这种金线的。而且,他平日外出体察民情时,也未必就能穿着藩王服饰。所以……” “所以你就做一套普通的衣服给他?”徐宁笑着说道。 朱棣见二人情辞恳切激动难抑,厅中其他人等皆开始面露诧异,赶忙上前解围,笑着说道:“太子,宋师久候于此,不若先请他入席,如何?” “对对对,师傅,您请入席。”朱标听得朱棣的建议,连连点头,伸手搀起宋濂,便要扶他入席。朱棣拍了拍他的手,指了指那高台。朱标怔了一下,旋即明白,这是要请宋濂训示。于是,便扶着宋濂往高台上走去。 在温柔的协助之下,徐宁终于完成了冰淇淋的妆扮。但她先不将装有冰淇淋的冰盆搬出,以免晒化。温柔在装饰时,已好奇地尝了一口冰淇淋,感觉很是惊艳。徐宁答应以后教她如何制作,她欢欢喜喜地答应,以教授徐宁简单拳脚以做交换。 因为太过投入,徐宁一身衣物均已弄脏。好在她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事,带了一套衣物,同样放在西厢房中。此时,便嘱咐温柔在此看住冰淇淋,她自行前往西厢房更换衣物。 徐宁带来的衣物仍然是棉质袄裙。作为注重实用超过视觉效果的人,徐宁十分喜欢全棉的衣物。因此,即便谢氏已为她做了好几套新的绸缎衣衫,她也不怎么喜欢穿。但谢氏一片心意,徐宁很是感激,因此,要见谢氏时,她都会特意挑选出来穿上。不过,平日出行游玩或者前往工地时,徐宁仍然选择喜欢的棉质袄裙。 徐宁换好衣物,出得门来,却遇见了徐妙锦。“妹妹怎么跑出来了?难道不需要恭迎各人了?”徐宁诧异地问道。 “太子殿下来了。宋师正在训示各人如何行文做人呢。”徐妙锦嫣然一笑。 “那你怎么不去聆听教诲?”徐宁故意把脸一扳,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不过,她眼里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意。 “姐姐又捉弄人!”徐妙锦把嘴一嘟,扭了一下徐宁的手臂。徐宁憋不住,终于笑出声来。看来,不喜欢听人说教,从古至今都一样!徐宁想起了大学时,校长训示,自己也常常偷偷溜走的往事,忍俊不禁。 “妙锦妹妹,来此何事?不知燕王可批准?”徐宁正了正神色,又一本正经地取笑道。 徐妙锦小嘴一撇,有些不满又有些幽怨地说道:“今日燕王根本没有理会我。”片刻又自行为朱棣辩解道,“想与他攀谈的人实在太多了,唉!” 她幽幽轻叹,但说话间眼角眉梢却有一丝喜色。徐宁知她与朱棣久别重逢,心中欢喜。便笑道:“今日这么长时间,还有的是机会。不用担心。” 徐妙锦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在徐宁面前,她已不再矜持着保持大小姐的架式,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心态。 “不过,朱棣今天很是低调,混在人群中,你认得出来吗?”徐宁想起朱棣那一身藏青色常服,皱眉说道,“不知道为何,他今日竟穿了件平民常服。” 徐妙锦却没有说话,低下了头。徐宁觉得不对劲,向她望去,只见她嘴角弯弯,脸上一片红晕,喜不自胜的模样。 “妙锦,你怎么了?”徐宁问道。 徐妙锦摇了摇头,声音细如蚊蚋,咬着唇说道:“那衣服是年前我为他准备的寿礼。” “啊!”徐宁恍然大悟,难怪朱棣要在今日穿着这套衣服,原来和她在谢氏面前穿绸缎衣裳一般,都是为了讨得眼前人喜欢。 “可是你为什么不绣上金龙呢?”徐宁还有个疑问。 徐妙锦解释道:“平日他穿着的衣裳,都是宫中御制。那金龙皆以宫中的特殊金线刺绣而成。宫外是没有这种金线的。而且,他平日外出体察民情时,也未必就能穿着藩王服饰。所以……” “所以你就做一套普通的衣服给他?”徐宁笑着说道。 ------------ 第四十五章 定人心 徐宁吃了一惊,连忙蹲下身,伸手在她胸口轻轻揉了揉,希望能替她顺顺气。嘴里还轻轻唤道:“妙锦!妙锦!” “温小姐,麻烦你倒些冷水来。”徐宁这时也顾不得客气,请温柔这位兵部侍郎家的千金大小姐,干上丫环活。温柔毫不介意,赶忙奔去厨房端了水来。 徐宁将水轻轻洒在徐妙锦的额头。在阵阵冷意的刺激下,徐妙锦悠悠地醒了过来。 “唔……”她甫张开眼,便看见了徐宁担忧的双眼。 徐妙锦迷茫中没有意识,只想到朱棣遇刺了,还有丫环那骇人的形容不停在耳边回响。她猛地抓住徐宁的手臂,哀求道:“姐姐,咱们快回去吧!”徐宁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同意。 徐宁与温柔搀着徐妙锦向门外走去。只见园中早已布满的兵士,还有一队队的兵士不停涌入,跨过后园围墙,往四边散开搜寻刺客。 徐辉祖正在厅中指挥参加诗文会的人员有序疏散。但是卫国公世子邓镇却坚持不肯离去,表示可以留下来协助徐辉祖维持秩序。徐辉祖明了他心中真正担心的是徐妙锦,便也不再多说。 此时,正好徐妙锦三人出来。两人见徐妙锦面色苍白,均十分。徐辉祖心知她挂念朱棣,而邓镇却以为是此番行刺吓着了她。虽然两人想法不同,但都希望徐妙锦能立刻回府休养。于是,邓镇自动请缨,表示愿意护送徐妙锦回府。此举正中徐辉祖下怀,很快便安排了兵士,由邓镇率领,护送徐妙锦与徐宁返回。 温柔留在园内陪伴温暖。温暖乍历此变,虽然心中恐惧,但仍然镇定不乱,配合徐辉祖做各种检查。 徐宁与徐妙锦坐在马车内。一路颠簸。徐妙锦愁眉不展,十指紧紧扭在一起,双唇不停发抖,面色十分难看。她左思又想,心中越来越害怕。立时捉着徐宁的手臂。颤声说道:“姐姐,燕王他……他不会有事吧!”说着眼中便流下两行清泪。 “不会的!燕王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徐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妙锦,你不需要太过担心。不如先行回府歇歇。” 徐宁本想趁着徐辉祖不在旁边的时候,带同徐妙锦一同前往探望朱棣。但是据那丫环所说,朱棣受了重伤,燕王府里一定忙成一团不说,朱元璋得了消息肯定也会前来探望。徐妙锦情绪又十分不稳定,此时前往燕王府,只怕会乱成一团。若一个不巧遇见朱元璋,这位大人物心疼爱子之下。只怕会迁怒他人,给徐达、徐妙锦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因此,徐宁当机立断改变了主意,劝徐妙锦回府再作打算。 “可是我想去看看他!”徐妙锦哭着哽咽道,泪珠连串的滑下。徐宁赶快拿徐妙锦的帕巾替她擦拭掉泪水,柔声劝道。“妙锦,相信我,燕王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可以保证,他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 适才凝香园丫环前来报信,说朱棣遇刺受重任。徐宁也被吓了一跳,一时心神不定。但她意志力极强,立刻便镇定了下来。想着朱棣日后将成为大明朝最有成就的皇帝之一,怎么会在此时有什么危险? 只是,在徐宁心底隐隐有个念头,也许她的穿越,将会引起一些历史的变化,究竟朱棣会不会熬过此关,只怕难说。但徐宁那因为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而磨炼出来的强韧神经,很快便成功强迫她抛弃了这个念头,坚定地告诉自己,朱棣,还是那个朱棣! “真的吗?”徐妙锦泪水婆娑地看着徐宁,有些将信将疑。 徐宁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坚定地看着她,不容置疑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燕王?他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吗?” 徐妙锦想起了小时朱棣永远不让她失望的笑容,想起那双坚强的臂膀,咬着唇,点点头。 徐宁见她神情已恢复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邓镇骑马随行在二人的马车左侧,虽然听不太清楚马车内的谈话,但他也知道徐宁必定在安慰徐妙锦。徐妙锦刚才面色苍白地走出来,让他很是担心。如今暗暗思忖,是不是稍后回家送些滋补品过来给徐府。虽然他也知道魏国公府绝对不缺少这些东西,但这一番心意却能够让徐妙锦知晓。 徐妙锦与徐宁抵达徐府。两女下车后,邓镇见徐妙锦面色虽然比刚才好了些,但依然不太好看,心想她受的惊吓只怕不小,便宽言慰藉道:“徐小姐勿要多虑,一切自有徐大人。” 徐妙锦见邓镇好言相劝,也知他心意,便轻声答应了下来。邓镇见她心神未宁,便匆匆告辞回家,看看有什么药石能压惊镇神。 徐宁担心徐妙锦多想,便陪着她回房。一路上不停与她说话,但她总是不在焉,心中有些忧虑。 很快,徐增寿便风一般卷了进来。“宁儿!宁儿!发生什么事了?听说燕王遇刺了!”徐宁听了立刻看向徐妙锦,只见她脸色倏然变了变,便瞪了徐增寿一眼,嗔道:“小声些,让义母听见了,还不得担心大哥了!” 徐增寿缩了缩肩,细声细气地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宁便将今日她所知道的事说了一遍。徐妙锦听着听着便又掉下泪来。徐宁与徐增寿双双为她送上了帕巾。 待她情绪稳定后,徐增寿又挠了挠头,说道:“这么说,你们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徐宁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好言好语对徐妙锦说道:“妙锦,咱们都在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根本不严重,燕王只是擦伤而已。这种皮外伤,在军中很常见的,很快就好了!是不是,阿寿?”徐宁向徐增寿使了个眼色。 徐增寿心领神会,立刻补充道:“是啊是啊,妹妹,我在凤阳讲武时,不也常常受伤嘛!” 徐妙锦见两人都信誓旦旦,那颗一直摇摆不定吊着的心,方才有些安定。 本以为今日能与朱棣小别重聚甜蜜相会,心里正憧憬着,哪知忽然便听见了朱棣遇刺重伤的大变,这情势突变,令徐妙锦难以适应。经过这番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她整个人都疲惫了。 徐宁便劝她上床休息,表示若稍后得到了燕王的确切消息,一定立刻来通知她。徐妙锦也正自困乏,于是很快便入睡了。 徐增寿与徐宁退出了徐妙锦的闺房,来到徐宁的小院。一踏入院子,徐增寿立刻紧张地问道:“宁儿,究竟如何了?刚才妙锦那样,我也不好追问。” 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确实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见凝香园的丫环跑来报信,说是燕王遇刺。还说了是箭伤,鲜血直流。” “啊!”徐增寿面色一变,十分担心。“适才我正在府里当值,听得回来的同僚说道,那凝香园里发生了大混乱,有人想刺杀太子殿下,结果被燕王给以身相代了。吓得我心惊胆战,立刻便请了假奔了回来。原想去的凝香园,但想到发生了这大事,凝香园必然被重重包围,却了也是徒劳。” “如此,咱们都不知晓什么事,不若去问问大哥吧。”徐增寿提了个建议。发生刺杀时,徐辉祖一定在场相陪,因此问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徐宁否定了徐增寿的建议,她才从那里过来,知道徐辉祖现在忙着搜寻刺客,绝没有心情理会八卦的徐增寿。何况,徐辉祖现在只怕还要考虑一个问题,如何面对朱元璋的怒火!毕竟这次诗文会由徐府承办! 想到此处,徐宁也不禁焦急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一下心神。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目前还是先去探探朱棣的伤情,视情况而定。虽然理论上知道朱棣此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无论如何,朱棣都是她的至交好友!于情于理,徐宁都想前往探望。 徐增寿也正有此意。两人便悄悄前往燕王府。一路上,徐宁要徐增寿保证,若朱元璋来了,要立刻回避,千万不要让他瞧见,以免被误伤。 燕王府此刻重兵把守,个个手执刀兵,森然而立,对闲杂人等一律驱离,气氛十分凝重,令人压抑。好在其中尚有人认得徐增寿与徐宁,于是代为通报。在经过朱礼大管家的同意下,将两人放行。 两人早已熟悉燕王府地形,一路狂奔着来到朱礼口中已被辟为病房的东厢房。此时东厢房门口也守着许多卫兵。一群大夫正在房门口的院中坐着,商议着伤情。 徐宁心急想入内查看,结果被卫兵拦住了。朱礼随后赶来,于是两人方得以入内。 房中弥漫着一股中药的苦味。朱礼苦笑道:“徐公子、徐小姐,燕王回来时,全身都是血,老夫,从来没见过燕王受如此重的伤。”声音带了些哽咽。他是朱元璋从凤阳带出来的老人。一路跟着朱元璋厮杀而来,也看着朱棣从襁褓待哺长成英武军人。后来被朱元璋指定给了朱棣做管家。长期相处,他在内心深处几乎已视朱棣为亲子。如今看着朱棣健康出门,却重伤而回,怎能不心疼酸楚。 徐宁、徐增寿听了此话,心中更是忧虑,立刻便往床边走去。 终于见到了受伤的朱棣,两人都被骇住了! ------------ 第四十六章 君王家 徐宁吃了一惊,连忙蹲下身,伸手在她胸口轻轻揉了揉,希望能替她顺顺气。嘴里还轻轻唤道:“妙锦!妙锦!” “温小姐,麻烦你倒些冷水来。”徐宁这时也顾不得客气,请温柔这位兵部侍郎家的千金大小姐,干上丫环活。温柔毫不介意,赶忙奔去厨房端了水来。 徐宁将水轻轻洒在徐妙锦的额头。在阵阵冷意的刺激下,徐妙锦悠悠地醒了过来。 “唔……”她甫张开眼,便看见了徐宁担忧的双眼。 徐妙锦迷茫中没有意识,只想到朱棣遇刺了,还有丫环那骇人的形容不停在耳边回响。她猛地抓住徐宁的手臂,哀求道:“姐姐,咱们快回去吧!”徐宁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同意。 徐宁与温柔搀着徐妙锦向门外走去。只见园中早已布满的兵士,还有一队队的兵士不停涌入,跨过后园围墙,往四边散开搜寻刺客。 徐辉祖正在厅中指挥参加诗文会的人员有序疏散。但是卫国公世子邓镇却坚持不肯离去,表示可以留下来协助徐辉祖维持秩序。徐辉祖明了他心中真正担心的是徐妙锦,便也不再多说。 此时,正好徐妙锦三人出来。两人见徐妙锦面色苍白,均十分。徐辉祖心知她挂念朱棣,而邓镇却以为是此番行刺吓着了她。虽然两人想法不同,但都希望徐妙锦能立刻回府休养。于是,邓镇自动请缨,表示愿意护送徐妙锦回府。此举正中徐辉祖下怀,很快便安排了兵士,由邓镇率领,护送徐妙锦与徐宁返回。 温柔留在园内陪伴温暖。温暖乍历此变,虽然心中恐惧,但仍然镇定不乱,配合徐辉祖做各种检查。 徐宁与徐妙锦坐在马车内。一路颠簸。徐妙锦愁眉不展,十指紧紧扭在一起,双唇不停发抖,面色十分难看。她左思又想,心中越来越害怕。立时捉着徐宁的手臂。颤声说道:“姐姐,燕王他……他不会有事吧!”说着眼中便流下两行清泪。 “不会的!燕王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徐宁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妙锦,你不需要太过担心。不如先行回府歇歇。” 徐宁本想趁着徐辉祖不在旁边的时候,带同徐妙锦一同前往探望朱棣。但是据那丫环所说,朱棣受了重伤,燕王府里一定忙成一团不说,朱元璋得了消息肯定也会前来探望。徐妙锦情绪又十分不稳定,此时前往燕王府,只怕会乱成一团。若一个不巧遇见朱元璋,这位大人物心疼爱子之下。只怕会迁怒他人,给徐达、徐妙锦都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因此,徐宁当机立断改变了主意,劝徐妙锦回府再作打算。 “可是我想去看看他!”徐妙锦哭着哽咽道,泪珠连串的滑下。徐宁赶快拿徐妙锦的帕巾替她擦拭掉泪水,柔声劝道。“妙锦,相信我,燕王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可以保证,他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 适才凝香园丫环前来报信,说朱棣遇刺受重任。徐宁也被吓了一跳,一时心神不定。但她意志力极强,立刻便镇定了下来。想着朱棣日后将成为大明朝最有成就的皇帝之一,怎么会在此时有什么危险? 只是,在徐宁心底隐隐有个念头,也许她的穿越,将会引起一些历史的变化,究竟朱棣会不会熬过此关,只怕难说。但徐宁那因为轻微的幽闭恐惧症而磨炼出来的强韧神经,很快便成功强迫她抛弃了这个念头,坚定地告诉自己,朱棣,还是那个朱棣! “真的吗?”徐妙锦泪水婆娑地看着徐宁,有些将信将疑。 徐宁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坚定地看着她,不容置疑地说道:“当然是真的。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燕王?他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吗?” 徐妙锦想起了小时朱棣永远不让她失望的笑容,想起那双坚强的臂膀,咬着唇,点点头。 徐宁见她神情已恢复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邓镇骑马随行在二人的马车左侧,虽然听不太清楚马车内的谈话,但他也知道徐宁必定在安慰徐妙锦。徐妙锦刚才面色苍白地走出来,让他很是担心。如今暗暗思忖,是不是稍后回家送些滋补品过来给徐府。虽然他也知道魏国公府绝对不缺少这些东西,但这一番心意却能够让徐妙锦知晓。 徐妙锦与徐宁抵达徐府。两女下车后,邓镇见徐妙锦面色虽然比刚才好了些,但依然不太好看,心想她受的惊吓只怕不小,便宽言慰藉道:“徐小姐勿要多虑,一切自有徐大人。” 徐妙锦见邓镇好言相劝,也知他心意,便轻声答应了下来。邓镇见她心神未宁,便匆匆告辞回家,看看有什么药石能压惊镇神。 徐宁担心徐妙锦多想,便陪着她回房。一路上不停与她说话,但她总是不在焉,心中有些忧虑。 很快,徐增寿便风一般卷了进来。“宁儿!宁儿!发生什么事了?听说燕王遇刺了!”徐宁听了立刻看向徐妙锦,只见她脸色倏然变了变,便瞪了徐增寿一眼,嗔道:“小声些,让义母听见了,还不得担心大哥了!” 徐增寿缩了缩肩,细声细气地说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宁便将今日她所知道的事说了一遍。徐妙锦听着听着便又掉下泪来。徐宁与徐增寿双双为她送上了帕巾。 待她情绪稳定后,徐增寿又挠了挠头,说道:“这么说,你们也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徐宁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好言好语对徐妙锦说道:“妙锦,咱们都在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根本不严重,燕王只是擦伤而已。这种皮外伤,在军中很常见的,很快就好了!是不是,阿寿?”徐宁向徐增寿使了个眼色。 徐增寿心领神会,立刻补充道:“是啊是啊,妹妹,我在凤阳讲武时,不也常常受伤嘛!” 徐妙锦见两人都信誓旦旦,那颗一直摇摆不定吊着的心,方才有些安定。 本以为今日能与朱棣小别重聚甜蜜相会,心里正憧憬着,哪知忽然便听见了朱棣遇刺重伤的大变,这情势突变,令徐妙锦难以适应。经过这番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她整个人都疲惫了。 徐宁便劝她上床休息,表示若稍后得到了燕王的确切消息,一定立刻来通知她。徐妙锦也正自困乏,于是很快便入睡了。 徐增寿与徐宁退出了徐妙锦的闺房,来到徐宁的小院。一踏入院子,徐增寿立刻紧张地问道:“宁儿,究竟如何了?刚才妙锦那样,我也不好追问。” 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确实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见凝香园的丫环跑来报信,说是燕王遇刺。还说了是箭伤,鲜血直流。” “啊!”徐增寿面色一变,十分担心。“适才我正在府里当值,听得回来的同僚说道,那凝香园里发生了大混乱,有人想刺杀太子殿下,结果被燕王给以身相代了。吓得我心惊胆战,立刻便请了假奔了回来。原想去的凝香园,但想到发生了这大事,凝香园必然被重重包围,却了也是徒劳。” “如此,咱们都不知晓什么事,不若去问问大哥吧。”徐增寿提了个建议。发生刺杀时,徐辉祖一定在场相陪,因此问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徐宁否定了徐增寿的建议,她才从那里过来,知道徐辉祖现在忙着搜寻刺客,绝没有心情理会八卦的徐增寿。何况,徐辉祖现在只怕还要考虑一个问题,如何面对朱元璋的怒火!毕竟这次诗文会由徐府承办! 想到此处,徐宁也不禁焦急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一下心神。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目前还是先去探探朱棣的伤情,视情况而定。虽然理论上知道朱棣此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无论如何,朱棣都是她的至交好友!于情于理,徐宁都想前往探望。 徐增寿也正有此意。两人便悄悄前往燕王府。一路上,徐宁要徐增寿保证,若朱元璋来了,要立刻回避,千万不要让他瞧见,以免被误伤。 燕王府此刻重兵把守,个个手执刀兵,森然而立,对闲杂人等一律驱离,气氛十分凝重,令人压抑。好在其中尚有人认得徐增寿与徐宁,于是代为通报。在经过朱礼大管家的同意下,将两人放行。 两人早已熟悉燕王府地形,一路狂奔着来到朱礼口中已被辟为病房的东厢房。此时东厢房门口也守着许多卫兵。一群大夫正在房门口的院中坐着,商议着伤情。 徐宁心急想入内查看,结果被卫兵拦住了。朱礼随后赶来,于是两人方得以入内。 房中弥漫着一股中药的苦味。朱礼苦笑道:“徐公子、徐小姐,燕王回来时,全身都是血,老夫,从来没见过燕王受如此重的伤。”声音带了些哽咽。他是朱元璋从凤阳带出来的老人。 ------------ 第四十七章 父子情 朱元璋冷不防被徐宁一把扯住衣袖,登时脸色一变,又听得徐宁如此义愤填膺的当面指责,心头火起,森然盯着徐宁,冷冷道:“好大的胆子!” 虽说徐宁在现代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吏,但如今所处的可不是现代法制时代,皇帝一手掌握生杀大权,面前的人又是杀人如麻的朱元璋,若说她不害怕,那绝不可能。 当利如刀剑的目光瞪着她时,徐宁打了个寒战,忍不住想要松手躲避这锐利的目光。可一想到朱棣如今昏迷未醒,朱元璋竟然便要回宫去陪毫发无损的朱标,这对本来便觉得有些不公的朱棣来说,是如何的无奈和心酸。想到这里,她心中怒火顿时更加高炽,一时勇气大增,毫不退让,咬着牙又瞪了回去,眼中闪烁着不法遏抑的怒火。 朱元璋一楞,这女子倒还颇有胆色。他不欲在朱棣府中处置他的下人,以免失了朱棣的威严,便再次忍着怒气,说道:“朕的家事,岂是你一个小小婢女能胡乱置喙的!” 徐宁梗直了脖子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有何不对?” “好!好!好一个路见不平!”朱元璋怒急而笑,用力一挥手,甩脱徐宁的牵扯,“朕还成了不平之源了?你一个小小婢女既有此胆色在朕面前拔刀,朕今天便让你说个明白!也免得你领了罚还怨朕不公!” 徐宁毫不畏惧地说道:“不用你罚,你对燕王稍加辞色便可!你是他的父亲,却又视他如蒲草,需要时便浇浇水,不需要时,便将他扔到角落,毫不过问。你可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放肆!”朱元璋斥道,“朕待各皇子个个如珠如宝,岂容你诬称!” “如珠如宝?”徐宁霍然指向床上毫无知觉的朱棣。冷笑道,“面前便有个人,为了你捧在手心的长子,受了重伤,血流不止,到了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你却只看了他一眼,连陪他说说话都不愿意,还谈得上什么如珠如宝?” “满口胡言!”朱元璋越听越气,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憋着气。呵斥道。“太子将来身肩天下重任,自当多加关注。燕王知礼懂节,孝悌有加,朕亦视他如心中珍宝。岂如你胡言乱语,离间朕与燕王的骨肉之情!” “我胡言乱语?皇上,燕王孝悌,你便可心安理得地忽视他吗?你自己扪心自问,这些年,你可曾关心过他?不说别的,便是这多么年的生辰,你可曾陪他度过?”徐宁讥讽道。 朱元璋愤懑地说道:“朕每年都有赏赐宝物给燕王做为贺礼,祝贺他的生辰!” “东西?赏些东西就打发燕王了?他是你的儿子!他只想见上你一面。和你说说话,好好在你的膝下共享天伦而已!”徐宁想起朱棣不时维护朱元璋而斥责她的情景,想起他视若珍宝的玉牌,心中更加酸楚,忍不住说道。“你所有的礼物,还不如一句关切的话!” 徐宁越说越激愤,话中的酸楚之意,令朱元璋一怔。他自幼贫苦,年长时纵横沙场,刀光剑影中从未有过细腻情感。便是与马皇后相恋成婚,也是相敬如宾,从未花心思细细琢磨。在他看来,每年的赏赐便足以表达他的慈爱之心,可从不曾想过朱棣的想法。 徐宁只觉胸中垒块不吐不快,便又继续道:“你所赏赐的所有礼物,他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只因为你是皇帝吗?只因为那些是御赐之物吗?他只是记着你是他的父亲,所以保留着所有的礼物,好提醒他自己,你这位根本不在意他的父亲,有那么一时间曾经想起过他的!” 朱元璋完全没有想过,朱棣竟会有如此心思。他被徐宁顶撞而起的火气,在听得徐宁揭破朱棣心意后,不知如何渲泄,在胸中翻腾,十分烦恼,焦躁之下,武人性子发作,一脚踢翻了锦凳,恼羞成怒道:“他要见朕,自管来宫中便可,朕可没有不准过!朕赏赐给燕王的礼物也不知多少,又几时计较他存与不存!” 徐宁听得朱元璋这番毫不负责任的推卸之辞,使劲咽着唾沫,把窜到喉咙眼的火苗硬压下去,平静地说道:“你将太子殿下捧在手心中,全心全意地看顾着他,旁人岂敢自讨没趣成日在你面前晃悠,只怕到时你便要治他一个庸碌无为之名!燕王至孝,知所进退,但凡你想要的,他无不竭尽全力相助!这些年来,他勤思极虑,每每有所建言,哪一件不是给皇上您涨了脸面?” 朱元璋不语,想起了朱棣各种建言献策,每一样都给他带来了极大收获。 “至于礼物,皇上,你可真真看轻了燕王对您的一片慕孺之心!” 徐宁面露讥笑,瞪着朱元璋那张已经从铁青涨为通红的大长脸,快步走到床边,用力掀开蚕丝锦被,小心翼翼地从朱棣的衣襟里,拽出了一个红丝绳绞成的挂袋,掏出里面的玉牌,重重地递到朱元璋面前,冷冷地说道:“皇上,或许您已经不认得此物了吧!” 朱元璋接了过来,伸手在玉牌上擦了擦,那古朴粗鄙的刻饰,一下子唤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马皇后年轻的面容,朱棣欢快的童声,奋勇厮杀的呐喊声,一幕幕在他眼前纷迭踏来。他早已被钢铁化的神经,不知不觉中软化了下来。 朱元璋轻轻抚着那久违了的玉牌,喃喃道:“朕岂会不记得,这是朕在攻下苏州第一天时,在城中的玉器铺里寻得的。当年适逢棣儿生辰,朕便将此作为礼物,托人送了给他。那时,棣儿才七岁。”朱元璋没想到,这个已经淹没在他记忆深处的礼物,竟被朱棣如此珍而重之的贴身带着。他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的儿子,床上那个昏迷未醒的男子,眼中不禁有些泛红。 “皇上,您就再陪陪燕王吧。他如今身受重伤,一人支撑着,您若能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他心中感知,一定能早日醒转。”徐宁语带真诚的恳求道。 朱元璋正要说话,忽然想到,这女子如何能得知这玉牌的来历?以他对朱棣的了解,朱棣绝不是口无遮拦之人。必是极其信任,才会倾心相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宁,发现徐宁的服饰似乎并不象丫环,心中一沉,缓缓说道:“你不是燕王府的婢女!说,你是何人!” 徐宁一楞,难道被他看破了?徐宁刚才凭着一股为朱棣鸣不平的勇气,才敢在朱元璋面前仗义执言。可身份却与朱棣无关,一被朱元璋喝破,便觉得心虚,登时有些胆怯,往后退了一步。 朱元璋见她不答,心知有异,冷笑道:“既非府中婢女,如何得以在此出现?莫非你对燕王意图不轨?”经过刚才徐宁的一番力争,他心中对朱棣的感情,实已产生巨大变化,爱护疼惜之情剧涨。眼见徐宁的身份不明,便立刻想到可能对朱棣不利。 徐宁尴尬道:“我,我……”她本想说是徐达的义女,但转念一想,徐达的义女单独出现在燕王的房中,这似乎不是给徐达挣脸而,只怕还会给徐达抹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说辞。 朱元璋见她吞吞吐吐,更加怀疑,便大声喝道:“你究竟有何居心?若不从实招来,朕便叫你尝尝大明天牢的滋味!” “啊!”徐宁惊呼一声,天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可没有免费去天牢旅游的兴趣。她将心一横,据实而言算了。 “唔……”床上的朱棣忽然发出一声呻吟。 “啊!”“棣儿!”徐宁与朱元璋同时听见,两人都惊喜地看见朱棣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朱元璋立刻快步走到床前,握起朱棣的手,感受着朱棣的苏醒。 徐宁静静站在朱元璋边上,看着朱棣眼皮颤动,心中激动万分。朱棣,你终于不负众望,快点醒来!有很多功业等着你去成就!有很多人等着你醒来! 朱棣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的眼帘的,是朱元璋布满关切的脸,徐宁含着泪花的眼。他迅速又闭上眼睛,似乎久醒的双眼,还没适应突来的光亮。或许,于他还有些梦幻的感觉,朱元璋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片刻之后,他又睁开了眼,这一次,定定地将两人都纳入了眼中。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眼中有不争气的水汽。 “父皇……”他喃喃道,“这是真的吗?” 朱元璋抿着唇,用力握着朱棣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棣儿,是父皇。父皇来看你了。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的!要好好保重自己!” 朱棣的嘴微微张开,看着慈爱的朱元璋,听着那发自肺腑的关切之语,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父皇,孩儿一定会好起来,到时候还要好好聆听父皇教诲!”朱棣艰难地说道,语气却十分坚决。 朱元璋听了,连声称好,拍拍他的手,豪气地笑道:“这才是朕的好儿子!” 朱棣也笑了,坚定地看向朱元璋。 在他的充满笑意的眼中,隐隐还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 第四十八章 谁家事 ps: 刚写完作业,太困了,还欠的字数,明天补上。 向各位大大抱歉了! “以凝香园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六十丈内,每个旗负责十户人家,细细询问与搜查,不可放过任何蛛丝蚂迹!”徐辉祖严厉地吼道。 “得令!”四个总旗同样铿锵有力地回应道。不一会,四组人便如潮水般漫延了出去。 徐辉祖有些焦躁地在凝香园大堂走来走去。这一次燕王遇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附近的人家都在前园之外,暗杀的箭矢是从后园射入,这说明与前园之外的百姓毫无关系。凝香园四周他曾经不止一次堪察过。后园外的地势皆开阔平坦,毫无可藏身之处。远方虽有起伏的山峦,但都在一里开外,不可能有弓箭可以达到如此远的射程。 那么,射向太子却被燕王挡下的那枝暗箭,究竟从哪里射出的呢?徐辉祖推开前后两园间的档门,望向远方的山峦,一时间,毫无头绪。 他的四弟徐增寿,此时却目标清晰。狂奔返家翻出了徐府的家传秘药后,又直奔燕王府。当他匆匆推开朱棣的房门时,发现朱棣已经醒了。 此时,朱元璋早已回宫了。当朱棣清醒时,朱元璋的心中欣喜若狂。不得不说,徐宁的一番话,打开了他的心门,而那块质地粗劣的玉牌,却象一道闪电一般,直接击中了他心门内最柔软的部分。一直以来,他都在考虑着儿子们的好处,谁能镇守边关,谁能经略各地。这些天生就是大明骄傲的一群孩子,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株株栋梁之木。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儿子也是个人,也是一群需要父母关爱的孩子。 当朱元璋看见清醒过来的朱棣,勉力睁大那一双充满惊喜的眼睛时,他知道自己以前至少做得不够好,才让眼前这个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十分出色的儿子,这样内敛含蓄,默默付出着他的孝悌恭,却不敢奢求他的恩宠。 所以,当他再一次看见那仍然在不断渗血的伤口时,他的心真正地疼到难以忍受!心中发出最强烈的怒吼!因此,他安抚了朱棣后,便匆匆回宫去了。他要让伤害他儿子的人,受到天底下最严厉的惩罚! 朱棣看着他的父亲怒气冲冲地回宫去了,虚弱的脸上,透出了一丝嫣红。 “你别这么激动,心绪不宁更不容易凝固伤口。”徐宁忍不住提醒朱棣,她知道,朱棣也并非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他激动之下,无暇顾及罢了。 朱棣凝视着她,微微一笑,问道:“徐宁,你和我父皇说了什么?” 徐宁心有余悸地回想着刚才与朱元璋的针锋相对,后怕不已,猛地摇头否认道:“没说什么,只是说了让他以后多关照你。” 朱棣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徐宁一眼,便静静地闭上了双眼,似乎在想什么。 徐宁想起朱元璋临回宫前,又一次问起她是谁,朱棣介绍她是濠村的邻居,绝口不提她是徐达的义女。徐宁知道朱棣如此作答,是为了给徐达避免许多麻烦。 “朱棣,这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说刺杀太子,你怎么会受伤了?”徐宁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 朱棣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有些虚弱,但语语中的语气却不容置疑。“无论是刺杀太子还是我,结果都一样,这是刺杀大明皇室,绝不可姑息。”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宁继续问道。 朱棣艰难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天亮光晃了一下,觉得有异常,想也没想便扑到太子身上了。一般来说,暗杀者一般对准太子殿下。 “可是……”徐宁话音未落,徐增寿便奔了进来。他躯体较肥大,一路心急火燎地奔来,不间停下休息,此时已是气喘吁吁。他双手捧着一大包伤药,嘴里大喊道:“燕王,燕王,快扶燕王起来,试试我府中的伤药。 ------------ 第四十九章 谁家事(2) 朱棣虚弱地看了徐增寿一眼,勉强笑道:“阿寿,你怎么也来了,今日不是当值么?” 徐增寿望着朱棣越发透红的纱布,忧心忡忡地说道:“燕王,先别说那么多话了。这是我家特制的伤药,你快试试吧。”说着便从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里,掏出了一瓶伤药。那药瓶由一整块玉挖空而成,徐宁接了过来,只觉得温润生暖,十分舒服。 “不若叫外面的大夫进来,帮着换一下药吧?”徐宁迟疑道。她觉得自己与徐增寿都并非专业人员,朱棣的伤口又不稳定,担心引起其它反应。 “不必了。”朱棣与徐增寿齐声道。徐宁愕然看着他们。 徐增寿解释道:“无非是上药,这些我可熟练了。小时候常挨打,没少干上药这些事。谁也没我熟练。”徐宁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生起恶趣味,难道真是老挨朱柚的打? 朱棣艰难地笑了笑,说道:“只是小伤,不用劳动他们。徐宁,你去让他们都散了吧。” 徐宁听了眉头一皱,否决了朱棣的提议:“现在你的伤完全不稳定,怎么能让大夫都散了?” 朱棣还待说话,徐宁阻止了他,吩咐徐增寿快点给朱棣上药。 很快,徐增寿便小心地揭开了伤口上的纱布。朱棣紧紧抿着嘴,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伤口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除。 随着纱布的揭去,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慢慢展现在空气中。徐宁张大了眼睛,看得小脸煞白。她发现,那伤口的形状并非常见的圆钝形或者撕裂形,反而有些类似于菱形。她想起了朱礼先前说过的话“伤口有些奇怪,血就象热泉一般。直喷了出来”,想再看得仔细些,朱棣的鲜血却又慢慢溢了出来。很快便淹过了伤口。 徐增寿眼疾手快,迅速将瓶口对准伤处。猛然抖动几下,将瓶内的药粉全都撒了下去,在伤口处象堆了一座小粉山一般。 伤口被粉末压住,一时之间,鲜血的出口被堵着,流速顿时减缓,慢慢就停了下来。徐宁见这药粉立刻见效。面上露出了喜色,笑道:“阿寿,这药粉好像管用了!” 徐增寿也喜形于色地说道:“正是!燕王,看来这伤可痊愈了。” 朱棣只觉得伤口处一阵清凉。先前鲜血涌出时的灼热感被压了下去,象三伏天饮到了冰沏的井水,舒服极了。便笑道:“阿寿,看来徐将军的伤药,果然是名不虚传!” 徐增寿有感于朱棣的伤终于可以缓解了。又听得朱棣夸奖,心里十分得意,高兴地说道:“这伤药可是当年我爹爹常常带在身上所用,出征时可立过数次大功呢!” 徐宁笑道:“真是太厉害了。想不到义父还有这样的好宝贝!”她见朱棣不再流血,便站起身到桌边拿了干净的新纱布。要为朱棣包扎。 哪知当她拿着纱布刚回到床前,便见那原本高高堆着的粉末,慢慢陷了下去,仿佛溶化了一般,渐渐透出了鲜红色!徐宁大惊,慌忙推了推正与朱棣说话的徐增寿,急道:“阿寿,快看,这药性挡不住啊,朱棣又出血了!” “什么?”徐增寿也慌了,立刻细细查看朱棣的伤口,果然看见那粉末正迅速地被鲜血溶化,渐渐消失无踪。“怎么会这样!”徐增寿焦急地问着,这伤药一贯灵验,徐增寿少年时常与人争斗打架,但凡有破皮流血,谢氏都会拿这伤药给他敷治,万试万灵,而且没有伤痕留下。可不知为何,今日用在朱棣的伤口上,竟然毫无作用。 朱棣倒不怎么慌张,嘱咐徐宁立刻用纱布将他的伤口处扎紧。他有经验,有时候扎得紧些,能阻止血流。徐宁犹豫了一下,想起卫生局曾经开过讲座,说是流血伤口不宜紧扎,以免血管损坏。 正在她不知所措时,房门砰地一声,猛地被人打开,朱橚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四哥!”他一下扑到了床前,朱棣那苍白的脸色映入他的眼帘,令他本来就悬着的心,登时抽紧了。 “这是怎么回事?”朱橚语音颤抖着问道。朱棣摇了摇头,还未说话,便听见徐宁紧张地声音问道:“吴王,且莫说它事。咱们现在要赶快看看燕王的伤,如何能让他的伤处不再流血!” 朱橚也看见了那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渗血,鲜红的颜色,刺激了三人的眼睛,也刺痛了三人的心。他马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快速打开,顿时,一股浓重的胡椒粉味弥漫了出来。 纸包里面是一撮白色粉末,朱橚将粉末尽数撒在了朱棣的伤口上。先前撒在朱棣伤口处的徐氏伤药已全部溶化。如今这粉末并不多,一撒上去,便看见星星点点地浮在血水上。朱棣觉得伤口处一阵灼热,血液涌出的速度似乎有所减缓。 原本以为会被鲜血冲掉的粉末,顽强地漂浮在伤口上,慢慢溶化不见。神奇的是,朱棣的伤口,随着粉末的溶化,竟然也慢慢停止了流血,片刻之间,便慢慢凝固了。 徐宁与徐增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两人都忍不住发问:“这是什么药?” 朱橚得意地笑道:“这是本王新研制的一种伤药,对止血有奇效!”原来,刚才朱礼匆匆去请吴王过府时,便对他说了朱棣的伤势,朱橚立刻便想到了他新研制的配方。这才让朱棣化解了困境,转危为安。 朱棣的血止住了,大家的心也放到了原处。在心理作用下,都觉得朱棣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朱棣精神似乎也好了些,打趣道:“阿橚,原来你才是深藏不露的神医!” 朱橚在朱棣的夸奖下,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其次,这也不算是本王独家秘药,是在云南姚家的方子上,配伍而来的。” “云南?!”徐宁听了惊呼一声。难道是云南白药?!不可能呀!云南白药是一百多年前才由名医曲焕章研制而成。怎么可能几百年前的大明就出现呢? “嗯,前些年,本王随表兄游历云南时。机缘巧合救了当地名医世家姚氏之子。那姚氏心怀感激,便将手中的古方赠于本王。本王在此基础上加以配制。经过数度尝试,方制成此方。药效尚算合意。” “里面是不是含有草乌?”徐宁记得当年云南白药虽然配方绝密,但曾经有美国机构研究过,发现里面有草乌成分,草乌也就是断肠草,这在社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还有人号召要抵制云南白药。 对此。徐宁心里很不以为然。云南白药的效果,人尽皆知,就算里面含有草乌,但能治病救人便可。何必纠缠其中一味配药?难道国人不知道中药里的各味药都是相辅相成君臣相佐的吗?何况中药中,以毒药入药的,也不在少数。徐宁倒是觉得,这是国际制药大鳄,通过国内的代理人。利用社会舆论,在逼迫官府公开绝密的云南白药药方,以便他们获利。 资本真是穷尽一切手段来获利。徐宁想起现代的一切,暗暗在心中感叹。 “啊!徐姑娘如何得知?”朱橚惊道。这个配方里的草乌,是他经过多方试验。又结合了一些古方里的配伍经验,才决定加入的。原本以为无人知晓,哪知徐宁竟一口道破。 “……我,我的家乡有一户姓曲的人家,他们也会制作这样神奇的药粉,疗效非常好。里面的配药便有草乌。所以我随便问问的。希望吴王莫怪。”徐宁赶忙解释道。经过这一证实,徐宁知道这药粉很有可能便是云南白药的前身。 想起了云南白药一系列的神奇功效,徐宁期待着吴王朱橚这个医药狂,能够继续下本研制出正宗的云南白药,那么,在这医疗条件并不太好的大明朝,老百姓可以多一些治疗的药物,免除一些病痛。 朱橚很有兴趣地继续追问云南白药的配方,但徐宁对此一无所知,连草乌也是看新闻才知道的,对朱橚也就爱莫能助了。 朱橚见问不到什么,便将目标转向了朱棣。朱橚虽然志不在权,但他身为皇子,也知道官场险恶。今天这一出暗杀之事,矛头显然对准了东宫太子。 朱棣便轻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都沉默不语,各怀心事。朱橚脸色不愉,大概也替太子担忧。徐宁听得那箭速度极快劲道极大,又想起了刚才朱棣的伤口,究竟是什么形状。 “事情便是如此。”朱棣轻轻咳了一声,说道。“如今徐大人应该已派人大肆搜捕刺客,大概还会实行宵禁。你们还是早些回府吧,也免得惹人嫌疑。 朱橚闻言低头不语。徐增寿一怔,茫然不解道:“什么惹人嫌疑?” 徐宁心思电转,已明白朱棣的意思,便道:“阿寿,燕王舍身为太子殿下挡箭,这可是大功一件,皇上不日便将就此事封赏燕王。群臣也只会夸赞燕王孝悌无双,百姓更加佩服燕王的忠勇之志。这声誉日隆,只怕对太子殿下可不太好。如此一来,东宫幕僚便又要搞什么分封太奢之类的把戏了。所以,现在还是低调些好,韬光养晦总比风头浪尖强。”她见朱棣待同胞兄弟朱橚毫不见外,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地说话。 徐宁话音刚落,朱棣眼中便露出了赞赏之色。朱橚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因为朱橚同样生在帝王家,对这些争斗的弯弯绕绕心知肚明。徐宁只是个外来者,可却总是能最快明白他的心思。只是,有时朱棣仍然看不懂,为什么徐宁常常又傻得如同初入世间一般? 徐增寿听了徐宁的解释,一楞之下,便又大怒道:“那般酸儒只会背后使些阴招,他们若敢对燕王不利,咱们便打上门去,也不让他们好过!” 徐宁抿嘴一笑,说道:“难道你以为这是江湖草莽呀?不服气就打上门找人麻烦?阿寿,莫要说你找上门,便是你刚出门,皇上便会给你一道结党营私的圣旨,连同燕王也被斥责呢!” 徐增寿知道徐宁并非危言耸听,只感一阵颓唐。肩头一垮,跌坐在椅子中,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么如何是好?难道看着那班酸儒得寸进尺地欺侮咱们?燕王不知道礼让了多少回呢!佛祖也有火吧?” 徐宁见徐增寿如此护着朱棣,便笑着说道:“狮子吼也分时机。如今还不是好时候。你还是听燕王的,好好在大都督府当差,多与同僚亲近,多些朋友多条路!也可以长长见识嘛!” “何况……”徐宁眨眨眼睛,说道,“你若大器有成,成了燕王的助益。日后将那班酸儒治得服服帖帖也未得知呀!” “噗嗤!”朱棣忍不住笑出声来,“徐宁,我不知道你还能如此舌绽莲花!” “难道我说错了?”徐宁斜睨了朱棣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本来便是如此,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呵呵,徐姑娘言之有理。阿寿,你便好好在大都督府当差吧!”朱橚也笑道。他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也不怎么计较身份尊卑等级。所以朱橚才坦率地对徐增寿说出看法。 徐增寿见大家都如此众口一词。便只得捏着鼻子,少数服从多数了。 徐宁坐得久了,站起身来在室内走了走,忽然促狭地说道:“你看,大家可都知道避嫌。除了咱们,都没人来看望燕王殿下。” 朱橚见徐宁打趣朱棣,便笑着为朱棣解围,说道:“适才从府里过来,看见府外马车众多,想必都是得了信儿的,来探望四哥吧。” “嗯,我已让朱礼将他们全都婉拒了。免得将来麻烦,还要徒费口舌。”朱棣淡淡地说道。 就在燕王府的几位好友在聚首时,黄子澄等人也急匆匆地来到了东宫。 “太子!您没事吧!”黄子澄心急如火,一踏入东宫大门,便不顾礼仪地高喊了起来。 他一路小跑,终于来到东宫内殿。太子殿下正坐在殿中与一人倾谈。那人满头白发,声音温厚,黄子澄定睛一看,竟然便是前大儒宋濂! 宋濂的地位自然勿庸置疑,当年他在教授太子四书五级时,黄子澄还是一个连功名也没有的娃娃。所以,当他发现殿中的人是宋濂时,立刻吞下了一百分贝的声音,快步来到朱标身边,低声问安。 朱标经过一下午的休息,精神很是健旺,笑着与黄子澄打了个招呼,便邀请他加入倾谈。 黄子澄听得竟是朱棣替朱标挡下了致命的一箭,惊得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只是那满眼的不相信也明明白白地写着。 朱标用力点头道:“是的,当时若不是四弟扑上来,替孤挡了一挡,只怕这一箭便会要孤的性命了。”他并未胡说。以他现在的体质,他很明白,绝对受不了那追风逐月的一箭。他可不是朱棣那样的健硕身体。 虽然朱标再一次肯定了朱棣的表现。但黄子澄出于对朱棣的一惯印象,仍然有些将信将疑。他还没说话,心中忽然又生起了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莫非此事是燕王安排的?” 朱标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黄修撰,燕王今日兄弟情深,不惜替孤挡箭。若是他所安排,何必自讨苦处?” 黄子澄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是没被斥责过,但当着第三人的面被斥责,这还是第一次。尽管第三人只是朱标的授业启蒙老师。 “黄修撰,老夫当时也在场,自忖还是有资格说上一句。当时,燕王确是毫无迟疑立刻扑到了太子身上,替太子挡下了一箭。这护卫之功,是不可抹煞的。”宋濂毕竟是个学者,虽然心向着朱标,但也绝不肯出卖风骨,抹黑朱棣。 “是,宋大人说得有理。”黄子澄连忙躬身,不停同意宋濂的看法。宋濂对黄子澄的“想通”心中甚是满意,很快便与他交谈甚欢。 宋濂年事已高,加上今日又遇到了惊险的刺杀一事,精神有些不济,聊了一会便露出疲惫模样。朱标于是命人将他送回府去。只剩下黄子澄一人在宫中伴驾。 “太子殿下!”黄子澄郁闷地说道,“适才我只是做个设想,未必便是燕王府安排。但燕王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黄修撰,孤知道你一心为孤着想。但孤本非无情之人,燕王从小与孤手足情深,前些日子你让孤告诉皇上的事,孤已觉得对他不住,如今燕王又奋不顾身地为孤挡箭,你让孤如何还能相信你的话?” 黄子澄听了,气急败坏地说道:“殿下,您就是心太软!古今能成大事者莫拘小节!” “燕王他一贯心狠手辣,若有十足把握,便是射中他自己又如何?始终只是皮肉之伤,养养便好,可以此却能换得皇上的信任与太子您的真心,何其有利?!” 朱标瞪了他一眼,口气有些生硬地说道:“黄修撰,孤从小与燕王相识成长,燕王虽好勇斗狠,但绝非如此辣手之人!你勿再多说了!”说罢便转身往内殿里面走去。 黄子澄看着朱棣弱不禁风的背影,跺了跺脚,恨恨地说道:“殿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朱标脚下一顿,温和地声音飘了过来:“燕王是孤的兄弟,便是吃亏,也就吃些吧!” ------------ 第五十章 迷团乱 太子遇刺,燕王受伤。此事如风一般传遍全城。当徐宁与徐增寿被朱棣“赶回”徐府时,连小小的马丽苏,也冲了过来,抱着徐宁的手用力摇晃着,焦急地问道:“徐宁姐,燕王的伤如何了?” 徐宁摸了摸马丽苏的头,疲惫地点了点头,说道:“他没事了。好好将养着,很快便又象以前那般生龙活虎了。” “燕王真是仁孝。为了太子竟然奋不顾身!”玉妍唏嘘道。 “嗯。玉妍,你去放桶水,我要沐浴。”徐宁吩咐道。今日她做冰淇淋弄脏了衣物,夏日炎热,她又来回奔波在徐府与燕王府之间,难免汗湿浃背。适才心系朱棣的伤势,没有什么在意,如今朱棣伤势稳住,她松了口气,顿时便觉得全身粘乎乎的极其难受。 “要快些,免得赶不上晚饭。”徐宁叮嘱道。 玉妍向院外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小姐,今晚晚饭可能没那么早开呢。” “哦?为什么?”徐宁奇怪地问道。“啊!是不是因为大哥会迟些回来?”徐辉祖此次承担护卫之职,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估计一直要坚持到晚上,不会那么早回来吃饭。 “不是,”玉妍摇了摇头,神秘地说道,“府里来了客人,夫人正在接待呢。” “客人?这时候有什么客人?”徐宁更加摸不着头脑。徐辉祖此次显然失职,惊吓了太子,还导致燕王性命垂危,最轻也要得个皇上训斥,谁还敢上门攀附? 马丽苏凑过小脑袋,也学着玉妍小声地说道:“是一个世子叔叔,上次来过的。送了好多药材来。说是给妙锦姐姐压惊呢!” “邓镇?!”徐宁吃了一惊,只觉啼笑皆非。这个邓镇,看起来象个粗人。只知道习武打战,没想到还挺能见缝插针的。这样嘘寒问暖。极易俘获芳心。但在徐宁看来,时机却不太对。此时朱棣受了伤,徐妙锦一颗芳心全系在朱棣身上,正紧张之时,哪有空去理会邓镇献殷勤。 果然,玉妍很快就说道:“二小姐一点也没给邓世子好脸色呢,躲在房中不肯出来。说是吓到了,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呵呵。” “噗嗤!”徐宁忍不住笑了。心道徐妙锦也是个妙人,知道如何顺势而为又不伤人。 徐宁看了看天色。不敢再耽误,让玉妍提了水快些沐浴。 浸泡在体温般的水里,夏日中尤其舒适。徐宁闭着眼睛舒服地吐了一口气。在氤氲的水中,她又想起了今日这一场纷乱。究竟是何人想要暗杀太子?除掉太子谁人又得利?徐宁忽然想起了朱允炆,难道他要上位了?可是时间似乎不太对。此时朱允炆也不过十二三岁。 “唉……”徐宁轻轻叹了一口气。无论这一声暗杀谁主谋。徐家,准确的说,徐辉祖一定至少降一级官阶了。若是朱元璋余怒难消,只怕徐辉祖又会被踢到边关去喝西北风了。徐宁想起了徐辉祖总是与朱棣做对,如今却因为朱棣与太子而降级。不知道算不算吃力不讨好? 徐宁轻轻搓着皮肤,又想起了温暖。这位凝香园的老板娘,只怕将是这一声风波中最无辜的人。因为,事情总要有人承担。徐辉祖背后站着徐达,朱元璋不会拿他下手。可温暖背后却无人可依靠。尽管有个哥哥在兵部做侍郎,但兵部又何止一个侍郎? “啪!”徐宁想到那热情骄傲的女子,将要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成为此次风波的替罪者,心里便不舒服,狠狠拍了一下水花。 温暖并不知道有人正在为她抱不平。她正面对着黑着一张脸的徐辉祖。 徐辉祖的心情坏透了。从各路总旗的回报来看,这里并没有找到任何绳索。这与他最早的猜测完全相符。毕竟,可供杀手藏身的地方太少了。人烟稀少,又山远水高,怎么可能藏得住人?可是,燕王遇袭一事又摆在面前。他亲眼看着那枝箭穿入燕王的背臂,所以,这个人一定存在。 想到这里,徐辉祖就开始烦躁。因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不知道他藏在哪里,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是不舒服。他下了严命,若四个时辰内还没有找出绳索,这批人便自行往督军衙门,每人领二十板子。 这时,凝香园的大门外忽然起进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军人,向着徐辉祖唱了个诺,声称自己是京营都指挥佥事顾成,前来协助徐辉助搜查。说着便出去了兵部令牌。徐辉祖将信将疑的接过令牌,发现是个真货。便也不多说,抱了下拳表示礼貌,便自顾自地坐着。 顾成轻轻咳了一下,要求所带诸人立即参与全力搜寻。那些人全由他调教多时,行动迅速,很快便撒网般从凝香园为中心出发,犹如鱼入大海般,迅速融入了周边。 原来,朱元璋回到皇宫后,往坤宁宫见了马皇后,告诉了她朱棣为保护朱标,受了重伤。马皇后一听,嗔怪朱元璋不带她同去。朱元璋无奈地表示,宫中不可一日无主。他出得门了,她便得在家中守候。随即朱棣的伤势情况细细向马皇后说了一遍。马皇后听得朱棣伤口止不住血,便要朱元璋将宫中圣药相赐。朱元璋自然无有不允,今日之后,他也时常记得朱棣的好,不再象从前那般淡漠了。 就在朱元璋觉得自己很是温情的时候,忽听得派出监督徐辉祖的太监来报,这搜寻工作仍然毫无头绪。气得他火冒三丈,立刻下令,调动京营都营中的一个总旗的兵来协助徐辉祖,以期最快的找出犯人。 顾成劝徐辉祖先回府歇歇,有他在场督办,一定不会有问题。徐辉祖累了一天,本欲回家休息,但如今却被风波所累,在此不敢离开。如今有了顾成接手,他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感激地向顾成抱拳做揖,便匆匆回府了。 徐达也刚从宫中回来。他早已得知此事,心知爱子这次算遇见麻烦了。但他却不想伸手替他解决。在南京这样集政治、经济、文化于一身的首都,若没有几分心思,是很难在天子画出的官场中生存下去的。因此,徐达有意通过此事的磨炼,使徐辉祖的情商达到最理想的状态,也让他知道,在南京城,究竟谁在做主。 徐辉祖很快便被徐达叫到了书房。俩父子关起了门,说着悄悄话。 “究竟是谁要暗杀太子殿下?找了这么久,竟一点头绪也没有。真不知道那杀手是如何办到的。”徐辉祖苦恼地说道。今日他搜遍了凝香园周围,就是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完全摸不着暗杀者的衣角。这样的痛苦,远远胜过他在战场上一次搏杀。 “允恭,”徐达看着儿子急躁的模样,缓缓说道,“这事不能这么想。你若一心想要找出那杀手,难道那杀手便不是一心想要逃离京城?你可曾下令封锁城门?” “啊!”徐辉祖惊叫道,“孩儿不曾叫人封锁城门,那杀手只怕要逃出城去了。” 徐达摇了摇头,叹道:“允恭,你还是太单纯了。消息一传入宫中,皇上便命人将城门全部关闭,那人是绝逃不出城的。” “皇上下令的?”徐辉祖吃了一惊。徐达点了点头,强调了是朱元璋亲自下令。 “所以,允恭,这个杀手肯定还在城里。你要好好搜搜。” “是,父亲。” “允恭,此事不可蛮来。咱们要好好想想,这杀手的行径,究竟是他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指使?” 徐达也刚从宫中回来。他早已得知此事,心知爱子这次算遇见麻烦了。但他却不想伸手替他解决。在南京这样集政治、经济、文化于一身的首都,若没有几分心思,是很难在天子画出的官场中生存下去的。因此,徐达有意通过此事的磨炼,使徐辉祖的情商达到最理想的状态,也让他知道,在南京城,究竟谁在做主。 徐辉祖很快便被徐达叫到了书房。俩父子关起了门,说着悄悄话。 “究竟是谁要暗杀太子殿下?找了这么久,竟一点头绪也没有。真不知道那杀手是如何办到的。”徐辉祖苦恼地说道。今日他搜遍了凝香园周围,就是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完全摸不着暗杀者的衣角。这样的痛苦,远远胜过他在战场上一次搏杀。 “允恭,”徐达看着儿子急躁的模样,缓缓说道,“这事不能这么想。你若一心想要找出那杀手,难道那杀手便不是一心想要逃离京城?你可曾下令封锁城门?” “啊!”徐辉祖惊叫道,“孩儿不曾叫人封锁城门,那杀手只怕要逃出城去了。” 徐达摇了摇头,叹道:“允恭,你还是太单纯了。消息一传入宫中,皇上便命人将城门全部关闭,那人是绝逃不出城的。” “皇上下令的?”徐辉祖吃了一惊。徐达点了点头,强调了是朱元璋亲自下令。 “所以,允恭,这个杀手肯定还在城里。你要好好搜搜。” “是,父亲。” “允恭,此事不可蛮来。咱们要好好想想,这杀手的行径,究竟是他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指 ------------ 第五十章 言外音 “哈哈!真是天理昭彰!”南京城里一座宅院的秘室里,胡惟庸得意地大笑着。他的夫人周氏,在一旁白了他一眼,面色也同样喜气洋洋。 “哼!燕王上次拉偏架,偏帮那贱女人,令她毫无损伤,踢伤咱们绩德后还能逍遥法外!如今,他遇刺伤重,这便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周氏恶狠狠地诅咒道。 这里是胡惟庸在南京城里的另外一座宅子,以胡府大管家胡尤今的名义买下,建造了秘密的内室,以便避开朱元璋的耳目。平日里,这座宅子由周氏掌管。 当胡惟庸听到朱棣受伤的消息后,匆匆赶来此地告诉周氏,两人在秘室中得幸灾乐祸地对朱棣大加鞭挞了一番。周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会,意犹未尽,忽然露出狠毒之色,对胡惟庸说道:“既然有人想要除去他,咱们索性顺水推舟,给他来个了断!” “什么!”胡惟庸听了吓了一跳,面色煞白,双手乱摆,急道,“不可,不可!夫人,这可要诛九族!” 周氏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有何不可?燕王受了箭伤,谁知道箭中有无毒素?当日他不顾咱们绩德伤得如此严重,竟然包庇那贱女人,这是想让咱们绩德断子绝孙!此仇不报,怎生对得起绩德这一番痛楚?”胡惟庸被他一瞪,登时不敢说话。又想起胡绩德当日痛得在床上不住打颤,至今仍不能下床正常活动,心中不由一痛。顿时也恶向胆边生,竟有些赞成周氏的做法。 正在这一对夫妇合计着如何对付朱棣时,另一对夫妇也却在关心着朱棣。 马皇后听了朱元璋的话后,不顾尚未查明情况,也许刺客正环伺周边。坚持要出宫去探望朱棣。对于这个从小就不用她操心的第四子,她心中很是愧疚。因为朱棣并非长子也并非幼子,处于爹不亲娘不爱的夹心老二位置。因此,小时候常常被她忽略。待定都南京后。朱棣年纪又大了,在宫中没住几年,便赶鸭子般被赶出了皇宫,自建府邸而居。朱元璋还要操练他,将他派去了中都讲武。可以说,这些年,朱棣基本没有怎么享受过来自这一对大明最尊贵的父母的关爱。 如今朱棣受了重伤。她这个亲娘自然心神不宁,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怎么能不心痛?朱元璋见马皇后决心已定,又确实心疼朱棣。便也不再阻止,派出了宫中最好的内侍护送马皇后出宫。临行前,朱元璋沉吟了一下,又交待马皇后先往徐达府中询问情况。知夫莫若妻,马皇后明白了朱元璋的苦心。点头应允了。 “母后!我也要去看望四皇兄!”就在马皇后将出宫门时,宁国公主朱柚忽然从宫门边跳了出来,拦在了轿前。 为了不引人注意,马皇后此行穿着常服,轻车简从。只带了最精锐的护卫。朱柚一跳出来,便被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给擒住了。待发现是宁国公主时,她已被扭住了胳膊。 朱柚委屈地向马皇后诉苦,马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手,想着她如此关心朱棣,心下欣慰,便也带上了她。 邓镇前脚才踏出徐府,马皇后后脚便来到府前。她将一物交于护卫,命他前往门房处报说故人来访。门房半信半疑地拿着它,匆匆去向徐达汇报。 徐达正与谢氏相谈,对徐辉祖将来的道路忧心忡忡。当门房将那物事递到他眼前时,他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催促门房道:“还不快去打开中门迎接贵客!” 门房惊讶之下,不敢迟疑,转身便要去开中门。但又被徐达叫住,徐达略一思索,便道:“还是我亲自前往开门。”谢氏也不敢怠慢,跟随徐达一同前往。 经过考虑,徐达并未大张旗鼓地中门大开,只是低调地开了侧门,将马皇后与朱柚迎了进来。马皇后不让门房通报名号,只拿了这老物事来,显然不愿被人知晓,那么大开中门迎接,岂不是等于召告天下皇后来访?以目前徐达的地位,能够让他大开中门迎接的,也只有皇室中人了。 将马皇后让到中堂上首后,众人坐定。徐达将那物事递还给马皇后,感慨道:“岁月如梭,转眼都几十年了。想不到皇后还保留着这半方墨条。” 原来,那充当敲门砖的,竟是半方墨条。 马皇后抚摸着这半方墨条,眼里露出愉快的神情,说道:“天德,若非拜你这半方墨条所赐,皇上当年岂能痛下决心,识字习文?若非写光了另半方墨条,天德你又如何肯与皇上相见?” “臣惶恐!”徐达急忙起身恭敬地说道,眼里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马皇后与谢氏对视一眼,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原来,当年朱元璋只是个和尚,投奔郭子仪时,还不怎么识字。后来在军中重遇徐达,便起意要与他结拜兄弟,想拉着他一块干。徐达见他大字不识几个,便苦苦相劝。当时朱元璋还年轻,对此不屑一顾。徐达为了激励他,假意发怒,使计让他答应要写光一方墨条,否则不相见也不结拜。朱元璋咬牙写光了半方墨条时,陈友谅来犯,徐达不顾危险率军救了他。后来,连连战火,两人便再也没有机会提起这半方墨条的赌约了。当然,朱元璋后期也认识到了知识的重要,自觉地开始了漫长的自学生涯,倒成了中国历史上最刻苦的一位自考皇帝。 如今,马皇后旧事重提,又拿出这半方墨条,其中有何深意,自然只有他俩心中明白。这是朱元璋在向徐达表示,他还珍藏着这方墨条,想要继续这个赌约,仍然想要徐达做他的兄弟。 徐达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马皇后此举,也意表明,这次暗杀,朱元璋相信不是徐府所为。“天德,此番风波。难以预料。有你家大儿坐镇,皇上与本宫也就放心了。本宫还要前往燕王府,便不打扰你休息了。”马皇后办妥了安定徐达的事。便想要转道去探望朱棣,毕竟。伤在儿身疼在母心。 朱柚坐在一旁,听得马皇后之言,正要起身,忽然看见屏风后有一人正对她晃手。她定睛一看,正是徐宁。徐宁对她挤眉弄眼,似乎要说什么。 朱柚不明所以,徐宁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朱柚,用中指与食指做出了两脚走路的姿势。朱柚恍然大悟,这是想和她一块前往燕王府。可是一时之间,该怎么提出要求呢?朱柚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朱柚随着马皇后已走至门口。徐宁大急,便从屏风后闪身出来,悄然向送客的徐达和谢氏表示要一同随皇后前往探视朱棣。 徐达略一沉吟便答应了。他知道徐宁与朱棣在濠村比邻而居,相互之间甚是照顾。如今朱棣受了伤,徐宁想前往探望也是人之常情。徐宁敛衽一礼表示感谢。便匆匆赶回小院,要带上一些自制补品给朱棣。 马皇后在门外与徐达等人作别。徐宁很快便拿了东西出来。因为怕初夏夜里受凉,玉妍给她准备了斗篷,穿在身上包得严实,一点也不怕寒。朱柚拉过她一同坐车。她垂着头不敢在马皇后面前胡言乱语,一路很是安静。 燕王府门前如今重兵把守,为了防范刺客再次出现,朱元璋也派了很多亲信来保护儿子。马皇后的护卫自然认识这些人,出示了令牌之后,众人顺利通过。 有了朱橚的伤科圣药,才过了一两个时辰,朱棣的伤口便已经有所好转,不再象之前那般碰不得摸不得。如今,他正用没有受伤的手,拿着一本兵书在看着。 马皇后推门而入时,便看见了朱棣正在用功。她心疼地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夺下他手中的书,嗔怪道:“几时不能用功,偏要受伤时来费眼力!” 朱棣惊觉是马皇后,心中一股暖流滚过,眼中露出笑意,小声驳道:“母后,孩儿只是无趣得很!” “无趣也不能如此伤身!”马皇后故意板起了脸,将那本书扔到了桌上,告诫道,“下次不许这样!好好养着伤,早些好起来,什么书不能看?” “孩儿知道了!”朱棣笑道。他喜欢马皇后这样嗔怪他,因为这一句句的责怪中,满满的都是关心与爱护,让他的心充满了温暖。有多久没有被马皇后这样宠爱着了?往日进了宫探望马皇后,总是面对面地坐着,说着恭敬有礼的话,几时有这样宛如回到儿时般的宠溺?朱棣对现在的情形很是满足,一时竟觉得受了伤还是有些好处的。 马皇后看了看朱棣受伤的手臂,见那处伤口高高隆起,用干净的布包得严严实实,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疼惜道:“棣儿,这伤还疼吗?” 朱棣笑着摇摇头,安慰马皇后道:“母后,不疼的。这一次多亏了阿橚呢。他平日不务正业,攒了好些方子,这才让我这不争气的哥哥安然无恙。” 马皇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还贫嘴!你大好后可要好好感谢橚儿!不过,橚儿这一次还算立了大功了!你父皇回宫本要召了太医前来,听了朱礼前来禀告,这才放下心来!” 朱棣听得朱元璋仍然记挂着他,心里又是了阵感动。母子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话。 朱柚拉着徐宁在门外等候,待马皇后与朱棣说完话后,她们才能入内。 朱柚笑着对徐宁说道:“徐宁,你刚才胆子真大,躲在屏风后面,不怕被发现吗?” 徐宁低头不语,伸出一只晶莹白腻的纤纤玉手,握住了朱柚的手,轻轻撩开斗篷的头罩。 灯火下,朱柚看见了一张娇艳憔悴的脸。她低低惊呼了一声:“妙锦!” ------------ 第五十一章 诉衷情 “母后,今晚我想留在这里照顾四皇兄。”朱柚拉着马皇后的手,撒娇道。 “母后知道你舍不得你四皇兄。不过你四皇兄若被你照顾,只怕伤得更重了。”马皇后知道朱棣的伤势并无大碍后,心情好了很多,打趣起朱柚。 朱柚嘟起小嘴,不依地说道:“母后小看人!柚儿最会照顾人了。小时候徐增寿可不是被我照顾得好好的!” “噗嗤”其余三人都笑出声来。徐增寿小时候被朱柚欺负,常常鼻青脸肿,马皇后也有所耳闻,只是小孩子打闹,她并不曾制止。如今听得朱柚夸口,也不禁好笑。 朱柚跺了跺脚,恨声道:“不许笑!” “好啦好啦!柚儿,乖,和你的好姐妹一同去看看四皇兄,稍后便和母后回宫吧!”马皇后忍着笑嘱咐道。 朱柚垂下眼帘,心思一动,“母后,柚儿想留下照顾皇兄嘛!而且,柚儿还想和这位姐且一同返回徐府,探一探妙锦妹妹!听说妙锦妹妹近来身体一直不好,我有些挂念她了。”朱柚摇了摇马皇后的手,娇声哀求。 “哦?妙锦身体有恙?”马皇后不禁问道。“适才并未听得徐将军提起。” “刚才匆忙之间,他们怎么会说起这些嘛!母后,您就让我去探探妙锦吧。”朱柚用力摇了摇马皇后的手,再次恳求。 马皇后慈爱地拍了拍朱柚的手,转头对朱棣说道:“既如此,棣儿,你可要派人将你妹妹和你这位旧友安全送到徐府才好。”刚才徐达正要向马皇后说明徐宁是他的义女,也是朱棣的邻里,想一同前往探望时,便被朱柚欢快的招呼声打断。朱柚向马皇后表示徐宁是她的好友兼朱棣在濠村的旧友。 朱棣自然毫不推辞地答应了。马皇后得了朱棣的允诺。便辞别回宫了。临出门前,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徐妙锦。徐妙锦感觉马皇后那如水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溜,顿时瑟缩了一下。更加不敢抬头。 马皇后的坐轿,在夜里的西安门外大街上快速行进着。因为白天的刺客事件。南京全城实行了宵禁,不时有一队队的卫兵巡逻,前来查问。马皇后的侍卫们正在应付这些卫兵,她的心里却思潮起伏。 她记得,前番在徐府门口,那位想要去探望朱棣的姑娘,分明是闽越口音。而朱柚拉着她上了车轿后。虽然她紧裹斗篷,但在两人偶尔交谈的片言只语中,可以听出,竟然是徐妙锦的声音! 为什么那位姑娘要偷梁换柱。让徐妙锦前往探望?这一点,马皇后心里隐约可以猜到。徐达似乎并不知情,更加可以印证了马皇后心里的猜测,徐家似乎并不愿意结下朱家这门亲事!上一次在宫中,徐妙锦费尽心思。隐晦地借着朱柚前往濠村,也证实了马皇后的想法。若非徐家不同意,何须徐妙锦如此煞费苦心? “唉!”马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多年的兄弟情分,难道真不能共富贵吗?她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形。因此,当朱柚借口要留下时,她便给了徐家一个机会,也给徐妙锦一个机会。 想到裹着斗篷有些紧张的徐妙锦,马皇后不由想起了往事。当年她刚成亲没多久,朱元璋便得罪了她的义父郭子仪,被下令关在了监狱之中,每日只给一个馒头,从肉体上折磨他。为了让朱元璋能吃上口热食,她不顾滚烫的热油,将刚出锅的饼,藏在怀里,偷偷摸摸地送到监狱。久而久之,胸口被烫得通红。但情之所至,哪里理会得上身体的痛楚。 这些陈年旧事,马皇后每每想起,都觉得那痛苦中的甜蜜,仿佛仍在昨日。因此,当徐妙锦冒着风险夜探朱棣,马皇后非但没有觉得她唐突无礼,相反,对她的这一番情意,反而十分欣赏,想要好好撮合这一对。 朱柚并不知道她的小小伎俩早已被马皇后看破,她早已躲到朱棣的书房,留下徐妙锦与朱棣单独相处。 徐妙锦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马皇后的肯定,她现在正两眼含泪地看着朱棣,轻轻抚摸他的伤处。徐宁的手艺十分差劲,将朱棣的伤口包扎得象个大馒头,虽然干干净净,看着却十分骇人。 “为什么这样不慎!”徐妙锦哽咽地责怪道。她与朱棣青梅竹马,从来就没见过他受如此重的伤,心疼之余,忍不住出言责备朱棣不好好保护自己。 朱棣见她真情流露,哭得如梨花带雨般,心中疼惜,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轻轻为她擦去泪珠,柔声说道:“别哭了,妙锦,我没事的。你这般流泪,我的心倒比伤口还疼了。” 徐妙锦任凭朱棣为她擦去泪水,温热的手指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轻轻擦拭,透露着太多的不舍与不舍与心疼。她伸手捉住这只宽厚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两手之间,喃喃道:“不许你再受伤了!我,我好害怕。” 朱棣用力握了握徐妙锦的手,温柔说道:“不会有下次了。” 两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一时之间,房内静谧无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了,你怎么随母后来了?”朱棣打破了沉默,好奇地问道。刚才徐妙锦一言不发,马皇后也未叫出她的名字,显然马皇后并不知道内情。而朱棣了解徐妙锦,她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绝不会离经叛道。偷偷来看他,还是瞒着马皇后,这样的事,徐妙锦一人是绝对干不出来,甚至,想也想不出来。 但是他一转念,脑海中便隐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恶魔身影,站在徐妙锦的背后哈哈大笑。朱棣头痛地闭上了双眼。 徐妙锦轻笑了一声,证实了朱棣的猜测,“是姐姐想的法子。她适才匆匆忙忙来寻我,将这件斗篷给我披上,然后嘱咐我千万小心说话,便让我冒充她前来。” “姐姐可聪明极了。先是向父亲要求前来探望,又借口回院子里拿东西,换了我出来。你看,这样一来,天衣无缝,连皇后也不晓得!”徐妙锦欢欣地说道。她与朱棣分别已久,虽同在南京城里,却几乎无缘得见。徐宁本安排他俩在今日的诗文会上相会,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竟出了刺杀一事。她原本以为再无机会见面,哪知正长吁短叹之间,徐宁又匆匆闯了进来,三言两语之间,换了她前来。终于,让她见到了魂牵梦萦的心上人。 朱棣叹了口气,暗暗腹诽徐宁,也只有她这样毫无礼法拘心的大胆之人,才想得出这样的险计。他想到刚才马皇后出门前那一眼,想来也已经发现了姐妹易人之事。 “说来也要谢谢公主,若非她机智,事情也没有这般顺利。”徐妙锦抿嘴笑道。虽然家里的人不太同意她与朱棣的来往,但现在有徐宁与公主两人大力支持,让她觉得她自己并不是孤军奋战。 朱棣望着徐妙锦美丽的双眼,轻轻说道:“只是苦了你。”眼中露出爱怜之意,反手握住徐妙锦的一只手,拉至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徐妙锦只觉手背上酥酥麻麻,心中一荡,脸上登时如火烧般蔓延出了一片红晕。她垂下了头,想将手拉回来,又不愿这般驳了朱棣的心意,一时间,两人便这样僵持着。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徐妙锦吓得飞快地将手从朱棣的唇边抽离,紧张地双手交握,不敢看朱棣。 朱棣正享受着这脉脉含情的时刻,甜蜜得很,想不到这么快便被人打断,心中有些着恼,没好气地说道:“进来!” 朱柚的俏生生的身影便闪进房里,她笑着说道:“夜深了,妙锦咱们该回去了。” 徐妙锦连忙答应,声音中带着些紧张。朱柚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局促不安,脸上还有红晕未退,心里嘀咕难道四皇兄做了什么坏事?朱柚又向朱棣看去,却被朱棣瞪了一眼,顿时缩了缩脑袋,陪笑道:“四皇兄,我们就不打扰你静养了。” 朱棣摆摆手,说道:“好了,你便送妙锦回去吧。”他又提高声音叫道:“朱礼!” 待朱礼到后,朱棣便吩咐他派王府侍卫送朱柚两人回徐府,并叮嘱她们一路上务必小心。 徐宁正躲在徐妙锦的房中,如坐针毡,生怕谢氏上来探看。她也不知道朱柚能不能顺顺当当地将事情办妥。只能在徐府里暗暗为朱棣与徐妙锦祈祷。当她第三十遍晃到窗前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姐姐!”徐妙锦小声地叫道。原来朱柚的车轿已到达徐府,徐妙锦趁门房通报时,抢先一步溜进院中,将斗逢还给徐宁,两人对换。当徐达与谢氏收拾好,出门迎接朱柚时,徐宁早已做好了准备。 朱柚得意洋洋地向徐宁眨了眨眼睛,徐宁心领神会,趁众人不备,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悄悄帮了四皇兄一个忙,明日又能见到徐增寿,朱柚高兴得脸上象开出了一朵花。 今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 第五十三章 闺中语 因为朱棣受了伤需要静养,关于有间客栈工程进度,何保便转向徐宁报告。目前客栈的主体楼宇已基本落成,各种管道设施也已铺设完毕,开始进行内部装修。而有间客栈附近已有数家商铺愿意将铺子买给有间客栈,目前正在进行价格上的商谈。另一家不愿意出让商铺的店家,根据早前徐宁的意思,何保也游说他们根据有间客栈的商业链进行一些转行营业。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徐宁对何保的工作能力相当满意,她不禁暗暗羡慕,朱棣真有好运,能捡到这么一个宝贝。 在徐宁的小院里,两人就着图纸谈了一会。设计之初,徐宁便提议将有间客栈左边那间面积最大的商铺,改作一个综合性商场。今日何保表示,这间商铺的业权已经到手了,但是由于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商场,因此,不知道该怎么展开具体施工。 徐宁便将现代商场的一些细节向他说了。并强调,这个商场不只面向有间客栈,还要辐射周边坊区,因此,商场一定要做成雅俗共赏的格调。同时,她还提了一些现代设计的理念,诸如人性化服务,配上干净的茅厕、儿童的休息玩乐区等等。这些都让何保听得目瞪口呆。渐渐的,何保被徐宁倡导的顾客为上的理念一通灌输,思维也开阔了起来,根据明代目前的人情风物,提了好些合理化建议,让徐宁大开眼界。 任何时候都不要小觑古代人的智慧。徐宁在心里大为感叹! 两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时,谁也没注意朱柚和徐妙锦已经走了进来。朱柚听了一会。激动地拍手道:“好一个超级商场!” 徐宁这才发现,这两位天之娇女已经到来多时了。何保连忙起身行礼,他在燕王府曾见过朱柚,自然知道她是宁国公主。朱柚摆摆手示意何保平身,随即指着桌上平铺着的图纸,很有兴趣地说道:“徐宁,本宫也想建个超级商场玩玩,你替本宫想想法子吧!” 徐宁看着她兴奋的双眼。有些头痛,便婉转地劝道:“公主,这超级商场只是设想,其中还有很多具体问题需要解决。比如游说商家入驻,打开售卖渠道,收取商场租金等等,诸般繁琐事。我听了也都头疼呢!” 朱柚一听,顿时有些退缩。除了对于徐增寿的问题,她基本上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若能立刻有的玩,她自然感兴趣,若是让她花大力气在这些前期筹备上,那么她便有些犹豫了。 徐宁见机又强调道:“这些事不仅繁琐,而且极花时间。要与那些商人周旋,费时又费力!到时候,只怕公主没有闲时练习厨艺了。” 朱柚听得要耽搁她练习厨艺,登时敲响退堂鼓。在她心里,首要之事,自然是降服徐增寿,任何干扰此事的闲杂事宜,均可放置一边。于是,她转变想法,拉着徐宁的手。笑眯眯地说道:“那么本宫便等徐宁你的超级商场建成了,前往玩耍一番好了!” 徐宁心中松了一口气,欢快地说道:“欢迎欢迎!到时候一定请公主凤驾光临,公主可别食言而肥哦!” 何保见三位小姐都在这院中,他一个男人多有不便,便起身告辞了,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办呢。 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个姑娘。徐宁吩咐玉妍取了冰镇的红豆汤来,三人边喝边聊天。 徐妙锦红着脸向徐宁道谢。徐宁笑着推了推朱柚。说道:“还是谢谢公主殿下吧!若不是她机灵,咱们哪能这么容易成功!” 朱柚笑嘻嘻地看了看徐妙锦,转头对徐宁挤眉弄眼地说道:“徐宁,若说感谢。可要四皇兄感谢咱们!你没见昨晚四皇兄有多开心!见到妙锦,他的伤都好了大半呢!” “公主!”徐妙锦羞得连脖子也红了起来。“才没有呢!他,他的伤还是老样子!” “哈哈!”徐宁见徐妙锦害羞,故意挑挑眉,对朱柚说道,“公主,妙锦妹妹这般说法,可是不希望燕王殿下的伤好得快一些呀!这可是欺君之罪,不如禀告皇上,罚她去燕王府侍候燕王,以罪立功吧!” “好!好!好!”徐宁的一番话,逗得朱柚哈哈大笑,立刻同意。“回宫之后,本宫立刻回禀父皇,让妙锦好好给四皇兄陪个不是!” 徐妙锦的一张俏脸,真是象一个红透了的苹果,仿佛要滴出水来。她含羞带怯,又羞又恼,大声道:“姐姐!你也和公主一块来欺负我!你们,好没羞!” “哈哈!”两个不良女生相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 徐妙锦瞪了她们一眼,却又拿她们没法子。她想起昨晚朱棣的温柔,心里甜蜜难抑,一时也不与徐宁她们计较。 两人笑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徐妙锦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不笑了!也不怕噎着!” 徐宁眨了眨眼睛,故意深思道:“我们停下来是想为燕王府打算打算。” “为燕王府打算?打算什么?”徐妙锦果然好奇地追问道。 徐宁故作忧虑,摇头晃脑地说道:“燕王如今受了重伤,无暇他顾。燕王府这么大的一间王府,没人主持事务可不成!” “嗯,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朱柚不知道徐宁想说什么,但看见徐宁促狭的神情,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公主真是一语中的!”徐宁笑嘻嘻地点头,然后对着徐妙锦说道,“所以,燕王府也不可一日无主!我们停下来,便是想替燕王想想,该如何让妙锦妹妹早些入府主持事务!哈哈!”朱柚听了,登时也笑了起来。 “姐姐!你们!”徐妙锦又羞又急,跺了跺脚,气恼地说道,“你们净知道欺负我!” “那你快向四皇兄告状!这样四皇兄又能见到你,伤便会快些好起来了!”朱柚笑得弯下了腰。 徐妙锦虽然恼怒,但眼里仍然藏不住甜蜜与笑意。徐宁的话虽然看似玩笑,但在徐妙锦的心里,又何尝不想早些入主燕王府,成为朱棣的正妃?只是这些心思,平日里深藏在她的心里,无人可诉。如今被徐宁开玩笑似的说出来,怎么能不让她芳心鹿撞?她为免被人笑话,只好假装着恼,心里却甜蜜异常。 徐宁早已知晓徐妙锦心思,如今这一番玩笑,一来打趣徐妙锦,二来要想看看朱柚是否能在此事上加以助力。 果然,朱柚笑了一会,便捂着肚子,说道:“四皇兄府中都是男人,确实需要一个女主人!有机会,本宫一定向母后提及此事!” 徐妙锦听了顿时大羞,正要向朱柚抗议,徐宁却立刻笑道:“多谢公主美意。只是,公主若能促成此事,日后只怕有一样事麻烦!” “哦?什么麻烦?”朱柚一楞,徐妙锦也竖起了耳朵,想知道原由。 徐宁见她两人认真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作认真地说道:“日后,公主究竟是称呼妙锦妹妹为嫂子呢,还是称呼妙锦妹妹为小姑?” 徐妙锦若嫁给了朱棣,那么朱柚要称徐妙锦为四嫂,若朱柚嫁给了徐增寿,那么她便要称呼徐妙锦为小姑了。这样一来,两人在称呼上确实有些麻烦。 朱柚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徐宁的意思,双颊登时也涨上了红晕,本来娇蛮不惧的她,想到日后若能遂了心愿,真嫁得徐增寿,心里开心已极,羞涩着说道:“自然随阿寿啦!” “哈哈!”徐宁看着她面红耳赤,想到当日初见时,朱柚还被凤仪楼的掌柜形容成小祖宗,如今却一副小儿女态,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暗道爱情果然是改变人的一副良药。 徐妙锦听了徐宁的话,也皱眉想着该如何称呼,如今见徐宁发笑,顿时醒悟她又拿两人开玩笑,便瞪了她一眼。徐宁赶忙端起碗,喝起了红豆汤。 徐妙锦与朱柚,想着心上人,眼角眉梢都是情意。一时之间,小院里充满着愉快的静谧。 不一会,玉妍便来收了红豆汤碗。 徐宁想起了邓镇,便笑着对徐妙锦说道:“妙锦妹妹,昨日邓世子送的药村,可都合意?” “邓世子?”朱柚好奇问道,“难道是卫国公的世子邓镇?昨日他不也参加了诗文会?”诗文会上有人行刺,机警的宋濂很快便命侍卫护送太子回宫,朱柚也一道被保护着回到宫中。所以,她并不知道诗文会后来如何。 徐宁便将徐妙锦听闻朱棣受伤而晕倒,邓镇因为担心徐妙锦的安危,坚持留下守卫之事告之朱柚,同时还将邓镇贴心送上药材给徐妙锦压惊的事,也一并说了。 朱柚听得这一番言语,不由咋舌于邓镇的雷厉风行。“妙锦,看来邓世子对你志在必得呀!” 徐妙锦却叹了一口气,有些头痛地说道:“邓世子英勇果敢,自然是一方人杰。但妙锦对他只有钦佩之意,视若好友,再无他意。” “邓世子可不这么想!”徐宁摇了摇头,但却并未多说。不是有句话:情敌是爱情的催化剂。 徐宁的嘴角爬上了一丝狡黠的微笑:“朱棣,你的情敌来了!” ------------ 第五十四章 自行车 朱柚很快便回宫去了。徐妙锦挂念着朱棣的伤,坐在徐宁的院子里心事重重。 时至午时,徐宁让玉妍榨了杯葡萄汁给徐妙锦端来。自从莫琪回到莫家后,徐宁的很多食品小工具便多了一个神奇的制造师。当莫琪根据徐宁的要求,将榨汁机做出来后,徐府的饭后甜品便由小糕点变成了各色果汁。 徐妙锦用绿色干净的芦管,慢慢吸着果汁。这也是徐宁抽空在南京城的夫子庙那里搜刮来的。她认为,果汁的绝配毫无疑问是吸管。 “姐姐,不知道燕王的伤势好了一些没有。”徐妙锦忧虑地说道。 徐宁好笑地看着她,撇嘴说道:“昨天才受伤,今天能好到哪里去?” 徐妙锦皱了皱眉,幽幽道:“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也许下次见到他时,他的伤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 徐宁见她如此悲观,便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道:“下次再让公主带你去!义母不会驳公主的面子。何况,公主已经答应了向皇后娘娘进言,也许,你俩好事将近呢!” 徐妙锦脸一红,垂下头,不再说话。此时只有徐宁在旁,再无一个外人,徐妙锦自然也不必矜持。 “不如姐姐下午再去看看他吧!”不一会,徐妙锦便忍不住恳求徐宁。朱棣肩头那厚重的纱布确实吓着了她,让她觉得伤势极重。 徐宁一口答应,便是徐妙锦不求她,她也要去燕王府一趟。何保报告的工程进度。已经迫切要求将抽水马桶的工艺制作提上日程了。徐宁打算下午将画好的图纸,送给莫问,反正莫问目前也无事可作,日日在进行自行车的后期调试。 “下午应该可以骑上一把吧?”徐宁在心底暗暗期盼着。 午后的阳光,灿烂火热,烤得人心头暖洋洋的。莫问一家正满怀欣喜地围坐在一起,欣赏着眼前这辆美轮美奂的自行车。 车头是木制的,雕刻着简单古朴的云纹。链盘盒上盘踞着一只胁生双翼的飞马,两块脚踏是莫问自行设计的,将磨得溜滑的木块穿在一根铁棍上,与现代的设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座垫则用了硬木制作,外面包上了一整块牛皮。整辆车,便如一件艺术品般,端庄大方。 当徐宁艰难地提着一个大箱子。走进莫家小院时,看见的便是众星捧月般的情形。 “徐宁姐姐!”莫琪欢呼一声,跑了过来。她见徐宁提着箱子很是沉重,便伸手接了过来。她从小干着粗活,力气不小,不怎么费力便将箱子提上了。 “这是什么?给我爹爹的图纸么?”莫琪好奇地问道。 “不是,是送给你的。”徐宁神秘一笑。 “给我的?”莫琪一楞。她没想到徐宁竟大老远亲手提着个箱子送给她。 徐宁却不想和她多说,摆摆手让她自去打开箱子查看。徐宁的注意力,早就被那架看起来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行车给吸引了。她端详着车身各处那极具艺术气息的雕刻,不由深深地沉醉在古代高超的艺术技巧里。 “阿宁,这要怎么用?”阿齐忍不住问道。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相处与合作,徐宁与莫问一家早已熟稔了,不知何时起,阿齐便已经改口叫徐宁为阿宁了,透着一股自然的亲热。 她很好奇自行车如何使用。因为面前这架车自打做出来,就没人敢骑。一来不会骑。二来担心操作不得法,将车给弄坏了,毕竟目前只有这一辆,饱含了莫问的一番心血。 徐宁愕然地看着他们:“难道你们没有试骑过?”莫问一家齐刷刷摇了摇头。这让徐宁心花怒放。看来,大明自行车第一人,非我莫属! 徐宁高兴地拍了拍厚实的坐垫,意气风发地说道:“那我就不客气啦!”多年的中学生涯,徐宁练就了飞车技术及瞬间不握车头技术。还有那人见人爱的缝纫技术——在学校那如海般的自行车篷中见缝插针。 “啊!”忽然,正在查看礼物的莫齐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叫声。众人转头一看,只见她面前的木箱开着盖子,一座小假山正坐落其中。 “听风!”阿齐也欢呼道。她立刻看向徐宁。眼里闪烁着感激的泪光。那日,为了给阿疾治病,莫问忍痛卖掉了听风——这座寄寓了他与阿琪深厚父女情谊的音乐盒,让阿齐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释怀。阿琪重回莫家后,也曾问起听风的去向,想要找回来。当知道被徐宁买走后,便半晌默不作声。她无法忘却亲手制成的听风,但也无法向徐宁开口讨回。 想不到徐宁今天竟然将听风又还给了他们!这让莫琪何等兴奋,让阿齐何等感激!便是莫问,也心情激昂,红了脸颊。 “谢谢!”莫问感激地向徐宁道谢。说着便要将当日徐宁所付的银钱还给她。如今莫问在燕王府当入幕之宾,每月都有例银可领。并且,朱棣看重他的能力,对他的一应要求无所不允,在生活上也嘱咐朱礼要妥善照顾,常常送来名贵药材赠给莫问用以医治阿疾。因此,莫问的月银平日根本无处可用,积攒起来也已不少。 徐宁笑着拒绝了他,打趣道:“我又不商人!这是我的听风,现在只是转赠给阿琪嘛!又不是卖给她!那三十取一的税,我可交不起哦!” “哈哈!”几人齐齐笑了起来,便再不提这银钱交易之事。莫琪抱着听风,笑得合不拢嘴。徐宁的好意,让四人的关系又进一步贴近了一些。莫琪更是在心中暗暗发誓,日后若徐宁有所要求,一定无所不允。 “好啦!我来试试莫大师的手艺啦!”徐宁拍了拍手,郑重地将自行车牵到了面前。推动自行车时,一点也没有沉重感。徐宁好奇地问道,“莫先生,这车怎么这么轻?木头做的车不是很重么?” 莫问笑着解释道:“这车看起来重,实际车内全是空心的,并非实木车,所以不怎么重。” “哦!”徐宁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若重得象铁板,那可麻烦了。她正要上车,忽又想起,这空心的车,载重量不知道多少,莫不要才刚上车,车便被体重给压垮了,那可真要出丑于人前了。为谨慎起见,她赶忙问道,“莫先生,这车,能承受多大的重量呀?” “呵呵!阿宁,你尽管骑吧,绝对没问题。我家当家的,在上面放了石垅都没问题呢!”阿齐笑着鼓励徐宁。石垅便是明代战士用来锻炼臂力的石块,类似于现代的哑铃,都是力量型的夯货。 “嘿嘿!”徐宁尴尬地摸了摸头发,她当然没有石垅那近两百斤的重量。众人屏息静气睁大了眼睛,看徐宁如何“驱使”这辆神奇的自行车。 徐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暗道:“大明,我骑着自行车来啦!” 她双手把着车头,左脚轻轻虚踩在同侧的脚踏板上,将它微微向上提起一些,又猛地踩了下去,自行车的轮子被链条带动,缓缓地转动了起来。车子向前驰去,徐宁左脚继续踩在踏板上,整个人站在车的左侧,右脚借势抬起从前方斜杠处穿了过去,踩在了右侧踏板上,人便坐在了自行车的坐垫上。随着徐宁的双脚一阵有力踩蹬,自行车飞快地绕着莫家小院转了起来,徐宁找回了过往中学时代的回忆,同时也仿佛有些回到现代的感觉,一时快乐极了,不停地在院子里骑着。 莫问一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自行车载着徐宁打转。当日他们看着只有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很是担心如何能稳定平衡,没想到,如今这车竟被徐宁骑得如此稳当飞快!那两个轮子旋风般转着,看起来这样轻盈有力,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摇摆不定。 “嗞!”徐宁捏了捏左手的刹车,稳稳地将车停要了三人面前。她由衷地赞道:“莫先生,您的手艺,真是……”她狠狠地竖起了大拇指!可不是嘛,这车绝不比现代的流水线作业产品差!甚至大有过之,莫先生这还兼具艺术品气息呢! “阿宁,你能教教我吗?”还是孩子的阿琪,立刻被自行车如风般的速度给吸引了,忍不住开口恳求。 徐宁自然高兴地答应了,嘱咐莫琪将注意力放在车把上,先坐上车,然后握着车把感受一下平衡状态,再试着踩着脚踏慢慢前进。徐宁强调,她正扶着自行车的后座,让莫琪不用害怕,大胆地蹬车前进。这架自行车的高度并不突兀,身材已经十分修长的莫琪,骑上车后,脚也能够着地面。徐宁告诉了她这一点,莫琪点头称是。 “哈哈!真的能动!好快呀!”莫琪慢慢地上手了,她知道徐宁在后头扶着,不用担心自行车失衡,便放心大胆地骑着。两三圈后,当她骑经莫问面前时,见他面色有些古怪,便转头看了车后方,竟然空无一人!徐宁躲在树荫下远远看着她。 莫琪心中一慌,车头顿时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倒下,徐宁大喊一声,“脚!脚踩地!”莫琪惊慌之下,只能机械地随着徐宁的叫声而动,双脚一落动,便支撑住了车的重量,稳稳当当地停住了。她心中大喜,望向徐宁,徐宁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莫琪信心倍增,再次将脚放上踏板,又飞快地骑了起来。 新奇的事物总是能让人沉迷其中。莫琪此时便仿佛长在自行车上一般,不愿下来。 徐宁笑着看着莫琪与欢乐围观的莫问夫妇,悄悄地退出了小院,不打扰他们的天伦之乐,缓步向朱棣的房间走去。 ------------ 第五十五章 难言苦 “……还有沈尚书送来的上好疏盏燕窝、冬虫夏草以及一只健壮长白山野鹿,说是热鹿血调血脉最佳。”朱礼拿着一叠礼单,恭恭敬敬地将这两天来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却被阻在门外的宾客名单,悉数向朱棣汇报。 朱橚带来的伤药极其有效,不过一天时间,伤口已经愈合,虽然因失血过多,朱棣的身体仍然比较虚弱,但已可坐起身来说话了。 他才听到沈立本的礼品,苦笑道:“这个沈立本,在户部算账都算傻了!如此天气,竟要本王饮鹿血!”鹿血活血生精,但性极燥热,宜冬令进补,若夏日饮了,则热力爆表,令人难以承受。 “噗嗤!”徐宁正走了进来,听见朱棣的怨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想让燕王在南京城活蹦乱跳地跑上一圈,让老百姓们瞧瞧燕王生龙活虎的英姿呢!” 朱棣也忍俊不禁,笑道:“徐宁,本王赐你代劳。” 徐宁也不反驳,笑眯眯地说道:“若骑着自行车,代劳整个南京城也没问题。” “哦?自行车做好了?” “我刚才还试骑了呢!现在莫先生一家还在玩着呢!” 朱棣惊讶于莫问的进度。先前还因为一个关键部位想不通而停滞许久,没想到这么快便成功了。朱棣挣扎着想下床去看看实物。 “待你好了,你想试骑多远都没问题!现在先好好休养!”徐宁伸手按着他,不让他下床。 朱礼继续将剩余的礼贴一一念完。徐宁奇怪地发现,胡惟庸也送了礼。还是份重礼:五百年的长白野山参! 她好奇地说道:“胡惟庸送的野山参,竟然这么大的年份!不知道有多贵重呢!我还没见如此大年份的野山参,有机会可要看看!” 朱棣瞥了她一眼,看她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便向朱礼说道:“一会你去取了胡丞相的礼盒送给徐小姐。” “啊!不要!不要!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模样!”徐宁慌忙拒绝。她虽没见过猪跑,但知道猪肉价格。这么大年份的野山参,绝对价格不菲。 朱棣也不和她废话,向朱礼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徐宁,你就收下吧!就当多谢你昨日相助!”朱棣笑着说道。 “昨日相助?”徐宁狡黠地笑了笑,说道,“相助什么?若你想见妙锦妹妹,还不是时时刻刻的事?” 朱棣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说道:“其实也并非如此。徐夫人严守女范,对妙锦教导苛严。相见不易。” 徐宁撇撇嘴,立刻指责道:“那是你不思进取!你若早些向皇上求亲,皇上岂会坐视不理?你也不需要象现在这般,连妙锦妹妹的面都难见上。” 朱棣叹了口气,自嘲道:“徐宁,我们这些皇子,怎么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徐宁闻言一楞。她一直以为朱棣是雄才大略的强势君主,认为只要朱棣想做,便一定能成功。因此,对于他与徐妙锦相恋却进展缓慢一事,便固执地认为他没有尽全力周旋。再加上平时朱棣事务繁忙,常常无暇顾及徐妙锦,徐宁心中颇有微词。可她从来没想过,朱棣也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 朱棣见徐宁小嘴微张着发楞,不由好笑道:“嘴张这么大,金蛄子飞进去了!”徐宁这才反应过来。猛地闭上嘴,红着脸瞪了一眼在旁满脸好笑的朱棣。 她有些不甘心地说道:“只要你提了,皇上总该尊重你的意见吧!早些提,选择的余地也多,也许皇上便同意了!”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没用的。父皇他有自己的主意。前些年,二哥与信国公之女情投意合,求父皇许亲。可是父皇坚不允诺。后来,为了招降元将王保保,便将王保保之妹许给了二哥。可怜二哥连这个胡女的面都没见过,便多了一位主妃。” “想不到朱樉这么可怜!”徐宁听了也不禁一声叹息。眼前浮现起了那位坐在闹市酒楼上。却仿佛游离在人间之外的寂寞身影。“为什么皇上不同意将信国公之女许配给朱樉呢?这样对他掌握兵权不也大有益助吗?”徐宁仍然不解如此双赢的事,为什么朱元璋要拒绝。 朱棣看了徐宁一眼,淡淡地说道:“信国公功高盖世,二哥当日又初封了秦王,若他们联姻,岂非火上烹油?便是为了信国公好,父皇也绝不能将她的女儿许给二哥!” “秦王?这有什么讲究吗?”徐宁有些奇怪,秦地应该是陕西一带,与汤和有什么关系? “秦人勇悍,战力强悍!”朱棣轻轻补充了一句。 徐宁登时明白了,朱元璋坚决反对朱樉娶信国公之女,只怕是担心他们强强联合,势力大涨。若朱樉坐拥八百里秦川及悍勇三军,再加上汤和手上的兵权,朱元璋的龙椅能坐得稳才怪呢! 一想通这关节,徐宁便默然不语,心中觉得实在腻外。有情总被无情误,生在帝王家,真是有得有失。 “难怪朱樉看起来总是落寞忧郁。”徐宁再次轻轻叹息。朱棣不言语,大概想起了自己与徐妙锦的婚事,心中也有些苦涩。 徐宁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朱棣,按照朱元璋的想法,他与徐妙锦要想有个好结果,只怕道路很曲折。论军功,徐达与汤和相比不分上下,如今还屡建奇功,找回了朱元璋失散已久的儿子,声望更加如日中天。而朱棣比起朱樉,那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人要结合了,那么朱元璋是要连夜里也睡不着觉的! 徐宁见朱棣闷闷不乐,心里很是自责。觉得自己真是无知,如此浅显的道理却想不通,还屡屡错怪朱棣,今日更挑起这个话题让他心烦。她正想说些轻松的,忽然想起刚才朱棣话中提到的王保保!那不是赵敏郡主的哥哥吗? 徐宁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朱樉娶的是赵敏?!虽说小说人物难以当真,但是金庸小说多以史实为佐资,究竟存在不存在赵敏,实难判断。 朱棣见徐宁面色一变,不知她在想什么,正要发问,却听得徐宁抢先说道:“朱樉的王妃叫什么名字?”她屏住气息,紧张地等待着朱棣的答案。 朱棣见徐宁大气也不敢喘地望着他,有些惊讶道:“二哥的王妃就叫王氏!王保保的妹妹不就是王氏吗?” 徐宁无语地握了握拳头,想明白了问题。王保保本身便是胡人,她的妹妹更加没有名字。在这个古代,连长孙皇后也没有名字流传下来,更何况一个胡女!连名字也没有,更遑论是古灵精怪的敏敏特穆尔了! 朱棣见她面色怪异,便说道:“你若想见她,有机会上二哥的秦国去玩玩便好了!” 徐宁摇摇头,忽然没有了兴趣。一个女子连名字也没有,还嫁给了完全不爱她的男人,便是成了王妃,便是有个赫赫有名的兄长,又如何能快乐?她不由想起了《琵琶行》中那个教坊头牌歌伎,虽说嫁作商人妇,衣食无忧,却日日梦啼妆泪红阑干!也许王氏在秦国,夜里忽然想起在草原上策马奔腾时,也会泪湿青衫吧?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它没有第二个武则天,却有着无数如紫藤花般攀附着男子的女子。徐宁忽然很想念自己的时代。虽说男女还不能完全平等,但却能自由成长,做大树还是成藤蔓,悉听尊便。 朱棣见徐宁的情绪忽然变得很低落,以为她还在为自己与徐妙锦的事发愁,便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让妙锦安心等着,一定会有办法的。” 徐宁正觉得王氏可怜,又听得朱棣如此敷衍的论调,登时怒道:“为什么还要妙锦等着?她等了你不知多久了!你几时才肯认真想一想怎么才能给她一个幸福的将来?”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徐宁第一次对朱棣发怒。朱棣看着她横眉怒目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待他缓过神来,便解释道:“有些事急不得。” “怎么不着急!”徐宁想起了一日三顾的邓镇,急道,“妙锦妹妹国色天香,又不止你一人能发现她的好处。人家可是天天登门拜访,嘘寒问暖!哪象你这般不闻不问,一副吃定妙锦妹妹的模样!” “哦?是谁?”朱棣皱了皱眉,第一次听说有人要与他争抢。 “卫国公世子邓镇!”徐宁没好气地说道,“你再不积极一些,妙锦妹妹可就要被人抢走了!” 徐家并不看好朱棣,偏偏朱棣还不着急,总是慢条斯理地模样,让徐宁很是上火。 “妙锦不会理他的。”朱棣笃定地说道。他对徐妙锦的了解,便如对自己的了解一般。 又是这一套理论,徐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知该赞赏他的自信还是唾弃他的自大。 但想起徐妙锦担忧的模样,徐宁心中一酸,轻轻说道:“你不知道妙锦妹妹心中的苦。家里义母和大哥,都希望她与邓世子多多来往。她便是不理他,又能如何?妙锦妹妹终究只是个女儿家,尽早要嫁人的!” ------------ 第五十六章 相谈欢 徐宁为了让朱棣不那么烦闷,便与他说起笑话。她知道朱棣不屑于那些低端的笑话,便搜尽枯肠,将以前听过的那些政治人物的趣事,化了前朝逸事说将出来,果然引得朱棣兴趣盎然,不多时便全然没有了适才的苦闷,心情十分轻快。 两人正说得兴起时,有侍女端来了汤药。那侍女长得眉清目秀,很是灵动,声音如珠玉落盘般轻轻而出:“殿下,药好了。” 朱棣“嗯”了一声,“放桌上吧,稍后本王自会饮用。”他还想着刚才徐宁说的那个化外之国米国的皇帝萧布什。“若说萧布什决定出兵阿扶汗,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高明的决策。虽然可以暂时转移国内百姓们的不满,但依你所说那阿扶汗的人十分好斗,十有八九会将他们拖入僵持之中。” 徐宁说道:“可是米国有极其强大的兵器!是阿扶汗人所不具备的。” 朱棣摇了摇头,不赞成徐宁的唯武器论,缓缓说道:“徐宁,再好的精金,只有在干将莫邪手中才能铸出千古名剑。米国人好逸恶劳,军中操练多有惫懒,他们的武器即使再强韧,阿扶汗百姓若奋起反抗,只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得胜的。米军长途奔袭,日久则生惰,极易引起兵哗,将士们也无法恪守军纪。况且还有粮草问题。大军一日开拔在外,这粮草的耗费便多得一日。也许最后能占下阿富汗,但代价必然不适。依我看,还是尽早撤军的好。” 徐宁听了朱棣的一席话。有些发怔,他说的与现实几乎差不多。美国被拖入阿富汗战争,引起国内国外的种种抨击,耗费了大量公帑,最终还是从阿富汗撤军了,却没有达成原定的目标。并且,在阿富汗驻军时,因为美国军人心理问题严重。还屡屡发生严重的违纪事件。 “马上皇帝果然眼光毒辣。”徐宁在心中暗暗佩服朱棣。虽然他没有亲见所谓的阿富汗战争,但猜测的也八九不离十。 朱棣见她双眼呆滞似乎正在神游物外,便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三魂归位!” 徐宁回过神来,正看见朱棣满脸戏谑的神情,不由有些尴尬。她一转眼看见桌上放着的汤药,便催促道:“快些吃药。” 朱棣神情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说道:“徐宁,你适才不是说要去与莫先生商量新物事?怎么还不去?” 徐宁察言观色发现朱棣不对劲,自然不肯离开。她眼睛一转,便来到书桌边上端起汤药碗,要朱棣喝下。 朱棣苦着脸,一副不愿意的模样,徐宁登时哈哈笑出声来。“朱棣呀朱棣!你不是堂堂英雄好汉嘛!竟然怕喝药!” 朱棣咬着牙道:“我只是觉得不需要喝药!四弟的那副伤科圣药已经让我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 “外用内服双管齐下才能好得快!”徐宁立刻反驳道,振振有词地说着,“而且,才不过一日,你昨日还流了这许多血!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但也需要用汤药补补精神气,这是最好不过的!” “快点!喝了它!”徐宁笑逐颜开地看着朱棣的愁眉苦脸,毫不留情地将药碗端至朱棣面前,作势欲灌下。 朱棣拗她不过,眼见无法逃脱。只得张口喝下。他的一张俊脸皱成了老妪,双目紧闭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徐宁好笑地看着他,绝想不到这样一位以铁腕著称于世的皇帝,竟然害怕喝中药! “咝……”硬挺着一饮而尽后,朱棣咬着牙不停吸着冷气,那幅可怜的小模样,完全没有睥睨群雄的傲气。徐宁看着他不停龇牙裂嘴十分难受,心中忽然一软。连忙将桌上的温水倒了一杯,递给他。 朱棣如获至宝般接过水盏,将水猛地倒入口中。徐宁忙在旁边一迭声要他慢些,提醒他要含在口中荡涤一下口腔。将苦味涮去。她又到床尾提了水瓯来,服侍朱棣将漱口水吐出。 朱棣漱口后,又饮了一口温水,将苦味彻底除去,只觉得喉中完全清爽,舒服得呻吟了一声。徐宁看着他摇头晃脑的高兴模样,觉得面前的朱棣,简直就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因为喝水太急,朱棣的嘴角还挂着水珠。徐宁忍俊不禁,从袖袋里取出丝帕,轻轻将他嘴角的水渍拭去,边擦边好笑地说道:“这么大的人,竟然还怕喝药,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朱棣看着徐宁笑意满满的双眼,任由她为他擦拭,嘴里却不闲着,不服气地说道:“难道你不怕喝苦药?再说了,现在本王只知道你晓得此事,若又有他人知晓,唯你是问!”他轻轻巧巧一句话,便将责任压在了徐宁的肩上。 徐宁替他擦干净水渍,端详了一下,这才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喝药。这王府上下谁人不知道?若他们说了出去,难道也是我的责任?” 朱棣撇撇嘴,说道:“自然是你的责任!我府里的人,没有一个多嘴的。” 徐宁对于这一点,倒是深信不疑。无论是跟随了朱棣多年的老管家朱礼,还是曾经将徐宁挡在门外的守卫,都让徐宁吃过瘪。 “你呀!堂堂燕王殿下,让府里的人替你掩饰这种事,真是能干呀!以后干脆叫掩王算了!”徐宁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掩王!”朱棣失笑道,他听了徐宁的话,也觉得自己太过孩子气,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还边喃喃着“掩王”,乐不可支。 两人嘻笑了一会,徐宁笑语晏晏的模样,让朱棣没来由的心中一阵轻松,他忽然觉得受伤似乎也不那么痛苦。 “好了,不和你胡说了!咱们说说正事吧!”徐宁收敛了笑意,认真地问道,“你知道究竟是谁要刺杀太子殿下吗?” 朱棣听得徐宁问起这件事,眼神一黯,默默摇了摇头,说道:“此事不好说。天下之大,哪能事事都清楚。” 徐宁迟疑地说道:“总有几个嫌犯吧?”刺杀这种事,总有得利者。想想谁得利,不就知道谁最有可能下手? 朱棣见徐宁追问,只得苦笑道:“徐宁,若不是我因缘际会,恰好替太子殿下挡下这一箭,只怕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我了!你说我还如何指责别人是嫌犯? 徐宁一怔,朱棣这话可说得诛心。虽然黄子澄一直以来都针对朱棣,处处针锋相对,甚至还发动包围路线,将徐辉祖拉进太子党的圈子。但是,从来没有人公开说过朱棣会是太子的敌对者。叶伯巨那样毫无特定针对性地提出“分封太奢”的论调,也遭遇了朱元璋的强力弹压。 可是,不说并不代表不这么想。朱棣自身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一直以来都极其低调,很少与朝中大臣公开来往。这次为了保护太子殿下,受了重伤,也将来探望的群臣挡于门外,用实际行动向朱元璋表明,他是一个合格的知礼守法的藩王。 徐宁相信,经过这一次的刺杀事件,朱元璋对朱棣的观感,一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忽然想起朱棣未就藩前,曾经数次亲自率大军深入漠北。这么说来,如今毫无兵权的朱棣,很快便将手握重兵了!难道便是这次刺杀事件的余波效应?若这么说来,朱棣很可能是最大的得利者!若说得利者便有嫌疑,那么朱棣很可能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朱棣见徐宁脸色变幻不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开口说道:“徐宁,这件事已由你大哥处理,我相信他是公正的。而且,在黄子澄那些有意找事的人眼里,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会有言语。不如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徐宁被他的话拉回神来,点点头,赞成朱棣的做法,“以不变应万变,咱们反正问心无愧。” 朱棣被她理直气壮的神态感染,笑道:“看来你比我自己还要信任我。” “那当然!咱们是好兄弟嘛!”徐宁豪气地挥了挥手,宣布好基友诞生。 朱棣看着她纯净的双眼,听到她毫不犹豫的言语,心中也是一阵激动,不由伸出手,紧紧握住徐宁的柔荑,坚定地说道:“好兄弟!” “你们俩在干吗?”房门一开,徐增寿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紧紧握着的双手。 两人刚才那豪情万丈的激昂心绪,被徐增寿一问,顿时冷场,尴尬无比。两人都慌忙缩回了手,徐宁有些心虚地说道:“没什么,我们想要桃园三结义。” “桃园三结义?谁是刘关张?”徐增寿更加莫名其妙。 “便是咱们三人呀!”徐宁笑嘻嘻地说道,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安排自己成为刘备,朱棣则堪比关羽,徐增寿便只能成为张飞了! 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越说越高兴的徐宁,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王府里的人,都听得燕王养伤的厢房中,传出一声大吼。 “凭什么我是张飞?本公子可不是大黑炭!” ------------ 第五十七章 余波荡 徐宁将抽水马桶的图纸给了莫问后,便与徐增寿一同回府了。结果在燕王府门口被朱礼硬塞了一个礼盒,说是朱棣命拿来给徐宁的。徐增寿隔着礼盒盖往里瞅了瞅,发现是株五百年人参,大呼朱棣偏心,相识这么多年,就不曾见过他赠送什么昂贵之物,令徐宁颇不好意思。 两人走在路上,徐宁问起案情进展如何,徐增寿却一无所知,原来今日他被安排到了武备库,在库房里清点了一整日的兵械,根本就没有机会外出打探消息。 “唉,越早查清,对大哥越有利。”徐宁叹了一口气。发生了刺杀太子的大事,当时还是亲军都督府都督亲自把守的现场,徐辉祖无论如何都难逃罪责。若是能早些找出刺客,那么朱元璋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再加上徐达的面子,应该能减轻些处罚。 徐增寿听了也黯然不语。这次的诗文会,本来是一个相聚甚欢的场面,到头来竟如此收场,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希望皇上念在爹爹的情面上,给大哥一个机会。”徐增寿满怀希望地说道。 徐宁却摇了摇头,心里暗暗想,徐达掌管大都督府,总理天下兵马。徐辉祖又是亲军都督府都督。这两父子掌握了朱元璋大半个军队,岂能让朱元璋放心?这次肯定要借机敲打徐家。她又想到,上次徐达曾说起胡惟庸在朱元璋面前进谗言,令朱元璋对徐达心有所忌,如今有了机会,只怕更要下重手了。 两人一路交谈着走到了徐府,正看见徐辉祖从马上下来。徐增寿与徐宁立刻迎了上去。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找到刺客了吗?”徐增寿焦急地问道。昨天徐辉祖回家吃完了饭,便被徐达赶去了凝香园现场。命他未找到刺客之前,不得再行返回府第。如今他回来了,那么说明刺客应该找到了。 徐宁没有立刻说话。她见徐辉祖满身疲惫,脸上尽是倦意和失落。似乎非常不得志的模样。徐宁的心里生出一股隐忧,她上前悄悄拉了拉徐增寿的衣袖,不动声色地说道:“大哥,快进府吧,这两天您太受累了,咱们先吃完饭再说吧。” 徐辉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进当先走进了府门。 大家都心怀惴惴,不知道徐辉祖的案子查得如何了。他偏偏又如闷嘴葫芦一般,不肯吐露只言片语,谢氏真是急得团团转。徐辉祖的夫人宋氏也心急如焚。 徐宁好言相劝,让谢氏稍安勿躁,说道徐达回府后自会处理,这才让两人安静了下来。 待徐达从宫中回来,已是戌时。他被朱元璋留下一同用膳。因此很晚才回到府中。 徐辉祖见到了徐达,眼中露出惭愧的神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徐达面前。 “孩儿无能,没能先行找到刺杀太子殿下的刺客!”他十分颓唐地说道。 “哦?是顾成找到了?”徐达露出惊讶的神情。 徐宁在旁也吃了一惊。顾成才回京城没多久。难道就已经对南京了如指掌了?这找刺客便象是现代的网格化管理,需要一户一户的排查,从细节中发现线索。对南京城不熟悉,是绝对无法顺利进行了。而相对顾成今年才调入南京城,徐辉祖在南京可是经年老将了。想不到竟让顾成拔了头筹。 “顾成?是顾千户?”徐才寿讶异地叫道,“难道他进京了?没听说呀!” “顾成现在已经是京营都指挥佥事了。”徐宁解释道。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顾成对朱棣的种种臣服之举。在她心里,下意识地不愿意将这些告诉别人。也许她觉得这些也只是她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未免对朱棣不太公平。 “指挥佥事!”徐增寿再次惊讶地惊呼,“连升两级?这个顾成有什么本事?”他心里颇不服气。自从徐达将他调进大都督府后,他便从最底层做起,每日辛劳,完全比不上顾成进京还升两级的速度。 “他的本事便是能抢先找到刺客。”徐达淡淡地说道。顾成在他的手下担任千户已久,他对顾成的能力有所了解,知道顾成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能吏,完全有可能通过非常的手段,迅速掌握京营重权。寻找个把人,确是轻而易举。 徐达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想到他回京后的种种行为,与黄子澄结交,阻止徐妙锦与朱棣往来,身陷党争之中,对亲军都督府的布防疏于管理,业务不精,以致被有心的顾成抢了先,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找到就好了。大家都是为同一件案子出力,顾成也是在大哥搜寻的基础上,才能更快地发现刺客。这都是大哥与顾成齐心协力的结果,皇上一定会明察秋毫的。”徐宁见徐辉祖跪在地上黯然神伤,谢氏又心疼儿子直望着徐达,宋氏更是只会流泪,徐增寿不敢说话,只得站出来打个圆场,安慰一下徐辉祖。 徐辉祖摇头道:“找到了便是找到了,那是顾成的本事。我……我愧对皇上,愧对家门。”说着垂下了头,连话也不愿意说了。 徐宁见他整个人犹如抽去了力气一般,软绵无力,没有精神头。心里也不由得感伤,若是被他找到就好了。 “刺客都是些什么人?”徐增寿问道。 “是一些被元人收买的混混。”徐辉祖有气无力地回道。 “混混?!”徐宁与谢氏等人齐声惊呼。怎么会是混混,混混和太子有什么仇恨,更何况,一个混混,哪来得如此精准的眼力和强悍的手力,大老远射中朱棣?“不可能吧?混混怎么会是刺客?” “就是那些人。嫌犯亲口承认了所有事情,还画了花押。”徐辉祖说起结果,更加心气低落。 “老夫在宫中已经听得皇上所言。允恭,皇上对你还是寄以重望的。这一次的风波,你可要好好牢记,不要再犯错了。” 徐辉祖麻木地点点头。这一次的风波,让他终于知道了。在这个南京城里,并不是只有武勇便能成事的。若是当日有人通风报信,那么便完全可以杜绝刺杀事件。 他又想起了下午那个街坊。他前来向顾成报告有刺客藏身他家附近的街巷。顾成立刻率人前往抓捕。果然被他擒获了数名刺客。 徐辉祖心里虽然仍有些不服,但也禁不住佩服顾成。这样短的时间里,便发展出一个又一个的公开“暗线”,让街坊们为他京营站岗。 徐达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允恭,你起来吧。这一次,皇上宽大为怀。不再追究失职之事,只将你右迁至大都督府司马事以观后效。” “司马事?岂非闲职?”徐增寿脱口而出,面上立时显出愤愤不平之色。 徐宁不知道这“司马事”是个什么职务,但看徐增寿的愤怒之色。也就明了这个“司马事”这个职务多半不是什么好位置。徐辉祖此前掌管亲军都督府,皇帝亲卫,实权在手,令多少人眼红羡慕。如今竟要去大都督府任个闲职,这中间的落差。只怕徐辉祖会接受不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朋友兄弟,如何面对? 徐辉祖听得徐达的消息,面上一片失望之色,但也只得忍痛吞下苦果。事实是当日确是他当值。太子也确实遇刺了。依朱元璋的性格,本来要行斩,如今仅仅是轻轻一放,令他到大都督府任闲职,已是给了徐达极大的面子。他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膝盖跪久了酸麻,还是心中难受,晃了两下,差点摔倒。徐增寿赶忙上前扶住他,搀至圈椅中坐下。 “好了,允恭,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是大鹏,终有展翅之机。日后的机会还很多。不过,你此后一定要牢记,千万勿要再行差踏错了。”徐达缓缓说道,眼里一片慈爱。 徐辉祖心情低落,点头称是。紧张的谢氏松了一口气,大儿子终于可以逃过一劫了,她别提有多高兴了。什么实职闲职,她倒也不在乎,只要儿子安全了就好。宋氏也暗自心中庆幸,还好有这么一位面子极大的公公。 徐宁见徐辉祖面色极其难看,神情更是疲惫已极,猜想这两日他定是费尽心思,劳心劳力,将身体透支得十分严重。正巧看见手边的人参,五百年的功效应该很强劲。便将人参礼盒递给了宋氏,柔声说道:“大嫂,今日我刚巧得了一株人参,你拿去切些炖给大哥喝吧。这两日,大哥心力交瘁,要注意身子。” “这怎么使得!”宋氏连忙推辞。徐宁虽然来到徐府已有一段时间,但因为与徐辉祖观念不同,与宋氏等人来往相对较少,因此两院人并不太熟稔。此时送出一株人参,虽说并不知道功效,却也是一份厚礼了。宋氏如何敢收? 徐宁却不容她分说,硬塞进了她手里,轻声道:“大嫂您就收下吧!这株人参,左右都是要用的,谁用不是一样吗?”徐增寿也在一旁相劝,宋氏见拗不过徐宁,只得收下了。 徐达与谢氏,见徐宁与徐辉祖友爱,目露欢喜之色,心下甚慰。 又坐了一会,时至亥时,众人便各自回院子里休息了。 徐宁躺在床上,心里仍然疑惑,刺客怎么可能是混混呢?混混究竟如何能做得到这般狙击手似的功夫?想了一会,徐宁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砰!砰!砰!”正熟睡的徐宁被敲门声惊醒。 “小姐!小姐!快起身!出大事了!”门外传来玉妍惊慌的声音。 “怎么了?”徐宁睡眼惺松地问道,她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大少爷吐了好大一盆血!” ------------ 第五十八章 怀璧罪 “什么!”徐宁一下被惊醒了,猛然从床上坐起。傍晚时徐辉祖还好好的,虽然有些精神不振,但身体还是没有大碍的,怎么夜里忽然就吐血了? 徐宁立刻换好了衣服,拉开门,住徐辉祖住的院子里奔去。 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宋氏抽泣的声音:“官人晚上只饮用了一小盅参汤,其它什么也没有吃。不知道怎么便会这样。”徐宁心里一惊,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参汤?莫不是傍晚她塞给宋氏的那株五百年野山参? 徐宁快步走进房里,只见徐达和谢氏都在这里,徐达一脸忧色,谢氏满目担心,宋氏坐在床尾,正在用一方绸帕轻轻擦拭已经哭得红肿的双眼。房内还有两个老中医,正在给徐辉祖把着脉。 “大哥怎么了?”徐宁心下一沉,赶忙走上前去查看。只见徐辉祖面无血色,双目紧闭,牙关紧牙,嘴角还有丝丝血迹。 宋氏见徐宁进门,登时双眉一竖,斥道:“徐宁,你,你还敢来!” 徐宁刚才的隐忧登时变成现实,难道真是那株人参有问题?“大嫂,你怎么这么说?”徐宁连忙问道。 宋氏猛地从床边站起,抖抖索索地指着徐宁,颤声道:“你的心肠好狠毒啊!”这话如惊雷滚地,徐宁登时呆住了。 “住口!”宋氏还待再说,徐达便沉着声喝斥道,“不要胡说。宁儿绝不会害允恭。”徐宁虽然不是徐达的亲生女儿,但她的品性如何,在濠村相处的时日里,徐达早已清清楚楚。何况徐宁根本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 谢氏沉着脸不说话。徐辉祖受伤,她这做母亲的自然心中痛楚,想尽快找出罪魁祸首。但是宋氏将矛头指向徐宁,她却有些不以为然。 徐宁来了府中一段时日。平日里对徐达与她孝顺有加,虽然不象别的孩子那般规规矩矩,但不拘小节亲昵大方。不时送上贴心的关怀,让徐达与她都感觉很是温暖。她早已扫除了初见时的生疏。渐渐对这个义女生出了关爱之心。 谢氏也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虽是妇道人家,但有一定的识人眼力。凭着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若说徐宁会下毒害徐辉祖,她并不太相信。但大儿子毕竟危在旦夕,她心里不免难受,判断也不禁动摇起来。 “就是她!”宋氏被徐达轻轻一喝。原本不敢再说,但一转头看见躺在床上的丈夫,心中一痛,她又忍不住说道。 “今晚她假意拿了那株人参相送。我见官人疲惫,便剪了一小根,切成片,拿井水炖了,想给官人补一补。哪知他喝后。才半个时辰,便……便口吐鲜血。”宋氏说着终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是她还有谁!”宋氏嘶声道。徐辉祖适才吐血不止,将她吓得魂飞魄散,至今仍是胆战心惊。如今见到徐宁,想到这一切全拜她送的人参所赐。心中恨极,不由得有些难以控制。 “大嫂!阿宁不会害大哥的!”徐增寿的声音传来,他匆匆也踏进了房里。刚才仆人来报徐辉祖出事时,他酣睡正香,睡意朦胧中吓出了一声冷汗。此时听到宋氏指责徐宁,他便出口为徐宁辩解。 “怎么不会!”宋氏哽咽着拿绸帕捂着嘴,“平日里她总和妙锦一块,对官人阻止妙锦前往濠村颇有微词。她又与燕王交好,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替燕王出气,便对官人下此毒手!” “住口!”徐达听了怒喝道,“一派胡言!”他原本以为宋氏伤心过度,有些思虑恍惚,没想到竟是越说越离谱。 “大嫂!”徐妙锦站在门口,满眼泪光,颤抖着双唇轻声说道:“我,我和姐姐从来没想过要害大哥!”说着盈眶泪水便满面而下,抽泣着转身跑了回去。 “妙锦!”徐增寿担心地叫道,想要追出去,但终究担心徐辉祖,又停下了脚步。 徐宁见他们为自己争执,心中难受得很。徐达待她亲厚,谢氏也已接受了她,俩夫妇平日里便拿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如今两人为了徐辉祖一事身心俱疲,怎能不让徐宁心疼?宋氏一番气恼之语,还让徐妙锦无故躺枪受了委屈,这让徐宁更加愧疚。 看来要想解决此事,一定要向宋氏说清楚才好。于是,徐宁向宋氏诚恳地解释道:“大嫂,我绝对没想过要害大哥!我也绝没有有人参中下毒!义父义母待我如此,我岂会令他们伤心?更何况,我与大哥虽然平常往来较少,但前几日诗文会的筹备,我已与大哥熟悉了许多,岂会因为过往的些许小误会,便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说得好听!可官人分明就是喝了用你的人参熬的汤,才发作的!你竟然还花言巧语不承认!”宋氏再度掉下眼泪。 “大嫂,阿宁确实没有在人参中下毒。”徐增寿忍不住分辩道,“我同阿宁一同回到家,这人参装在礼盒中,她一直拿在手中并不曾取出。而且,到了家中,咱们一同坐在堂中等爹爹回来,阿宁不也没打开过礼盒吗?” 谢氏立刻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当时虽然大家都在担忧徐辉祖,但徐宁的一举一动,大还是看在眼里的。仔细想来,当时确实如徐增寿所说,徐宁将礼盒放在了桌上,便再未动过。只在徐辉祖要回房时,徐宁才拿起礼盒塞给了宋氏。 宋氏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又想到当时没下毒,怎知这人参拿回来时有没有下过毒?她哽着声反驳道:“谁知她哪里得来的人参,岂知人参原本有没有毒!” 徐宁听了觉得更加冤枉,急忙说道:“这人参不是在街边小贩处胡乱购得的。” “这人参是燕王送的。”徐增寿也证明这人参并非徐宁随手购得。 “燕王?”宋氏听了,心中更加证实猜想,“果然是燕王!徐宁!你竟勾结燕王来害官人!” “不是的,不是的!”徐宁慌忙否认,她连忙说道,“燕王自己身受重伤,岂有功夫来害大哥!这人参,是胡惟庸送给燕王补身的礼品。燕王见我孤陋寡闻,便将人参送给我了。他伤重不能下床,连碰也没碰过这人参!” “大嫂,阿宁说的是真的!当时我也在燕王房中,这人参确是胡惟庸所送,燕王转赠给阿宁。” 徐达听了眉头一皱,他自然相信徐宁与徐增寿所言。胡惟庸送给朱棣的人参,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胡惟庸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在人参中下毒,去毒害一个藩王。 那么,徐辉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两位老大夫轮流给徐辉祖把过脉观过相后,沉吟了半晌,又让人将人参拿来查看。过了一会,人参便被送来。两人细细查看了一会,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启禀魏国公,这问题,便是出在这人参上。” “什么!”徐宁惊呼一声。难道这人参真有问题?宋氏听了更是哭出声来。刚才她怀疑徐宁的人参时,不说徐达不相信,连徐增寿也在为徐宁说话,她心里憋屈的很。如今大夫确定了这人参确实有问题,令她有一种沉冤得雪的感觉。 “哦?陈大夫请讲。”徐达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地说道。虽然大夫说这人参有问题,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徐宁会做出伤害徐辉祖的行为,想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魏国公请看,此参并非人参,实乃寒人参。” “寒人参?”众人不明所以。 那大夫捋了一下胡子,解释道:“寒人参与人参皆为上好补物,均以长白山野参为最佳。两者外形几乎相同,唯一区别只在于内里的纹路。不过,两者形同性异。人参性凉补气最佳,而寒人参顾名思义性极寒,以泄气为主。如今进食了一碗寒参,并且还在深夜阴寒犹甚之时,两相叠加,寒气尖锐,便刺破了血气。大人若身体强健也应无碍,但他连日疲劳,机理疏怠,便受不得如此冲撞,方才吐血不止。” “寒人参!”宋氏听了更加愤怒,双目圆睁,向徐宁喝道,“你竟说是人参!” 徐宁呆若木鸡,人参还有这样的区别?她完全不知道。而且,在燕王府时,朱礼报的礼单分明就是五百年人参一株,绝不是什么寒人参! 这时徐增寿也无法言语,因为报礼单时,他并未在场,并不知道究竟是寒人参还是人参。 宋氏冲上前去,拉扯住徐宁的衣襟,扬起手便要打向徐宁。徐增寿赶快阻止了她的激动。 “我,我不知道这是寒人参!”徐宁喃喃地说道,“我若知道,绝不会拿给大哥食用的!”她迎向宋氏的双眼,泪水滑落面颊。原来问题真的出在人参上。虽然她并不是有心要害徐辉祖,但终究还是因她而起。徐宁原本问心无愧,但明白了原因后,她的心中十分自责。 “宁儿,你和阿寿一同去燕王府问个清楚!”徐达毫无波澜地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 第五十九章 辩分明 徐达并不打算亲自前往燕王府向朱棣询问此事。毕竟马皇后才刚刚来到徐府向他示好。何况,就此事而言,处处透着蹊跷。徐辉祖对朱棣与徐妙锦一事多加阻挠,徐达知道此事朱棣也知晓一二。但若说仅因此事便要毒害徐辉祖,徐达完全不相信。 如今宋氏一口咬定,他作公公的也不好反驳,为了安抚宋氏,也为了事情能够水落石出,他命徐增寿作为徐家的代表,前往燕王府问个究竟。一来徐增寿与朱棣交好,不会显得过于唐突,二来徐增寿与徐宁感情最好,也不至于颠倒是非。宋氏见徐达如此处理,便也不再言语。 徐宁做为当事人,自然也跟前前往。 徐增寿与徐宁一路上默默无语。他担忧的看了一眼徐宁,只见她面色平静,心中稍安。他却不知徐宁心中早已翻起巨浪。 徐宁清清楚楚地记得,朱礼所说的是五百年野山参一株。绝对不是什么寒人参!可是为什么这株人参到了她手中,却变成了性质迥异的寒人参了? “难道……”徐宁心头忽然一颤,一个巨大的恐惧隐隐生起,难道真是朱棣利用她来毒害徐辉祖?毕竟徐辉祖与他显然不是一条道的人。朱棣显然也非善男信女。否则也不会有传说中令人闻风而惧的锦衣卫,更不会有传说中的一户入一村空的瓜蔓抄。 想到这里,徐宁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她与朱棣萍水相逢,虽然感觉和他很是投机,但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陌生人。正如一次性筷子,用时甚好,没有什么隐患。用完还可以弃如敝履。 “阿宁,你怎么了?”徐增寿见徐宁的脸色变幻,由茫然又变为惊惧。似乎想到了什么令她害怕的事,忍不住出言关心。 徐宁摇了摇头。面色极为难看,如今她已觉得这件事的可能性极大。想到可能被朱棣利用,那种被出卖的感觉,使徐宁心中堵得慌,十分很难受,甚至超过了可能要面对徐家报复的恐惧。她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欲坠。 “要不,你先回家去吧。我一个人去找燕王就行了。”徐增寿见徐宁似乎有些异常,担心她受不住刺激,便劝道。 徐宁咬着牙一声不吭,紧紧跟着徐增寿的脚步。徐增寿也知道她的性格看起来大大咧咧。但若有了主意,并不轻易改变。当时她在濠村还人生地不熟时,打定了主意要搬出徐府,结果果真悄悄地便置办了小院。因此,她不肯说话。徐增寿知道再劝也无益。两人便闷声赶路。 当朱礼前来禀告,徐宁与徐增寿来访时,朱棣心下一惊。此时已入深夜,若非出了大事,徐府不会派人前来打扰受伤需要静养的朱棣。特别是来的不仅仅是徐增寿,还有徐宁。要知道女子深夜拜访,更加不同寻常。 “朱棣,今日你送我的人参,是五百年长白山野山参么?”两人进得房来,徐宁什么弯也没绕,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朱棣的眼睛。 徐增寿一言不发,也看着朱棣。今日之事令他充满疑惑。他自然相信徐宁与朱棣的为人,但是如今事实又是这般诡异,他也很想知道真相。 朱棣不明所以,但仍承认道:“是。朱礼当时所报礼之名便是如此,乃胡惟庸所送礼单中所列之物。”徐宁见他目光坦然毫无闪烁,心中不由迟疑,也许朱棣并不知晓? 徐增寿也皱起了眉头。朱棣承认是野山参,也说了是胡惟庸所赠,说明徐宁刚才在徐府所说的话,并非撒谎。那么这野山参怎么会变成了寒人参呢? 朱棣见徐宁问起这株人参,便提声吩咐在外面守候的朱礼,去将胡惟庸的礼单提来。他知道无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先看看礼单再说。 “发生什么事了?”趁朱礼去提礼单时,朱棣正色问道。徐增寿与徐宁来时,面色凝重,显是徐府发生了大事。尤其是徐宁,眼中还有一丝的疑虑,令他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 徐宁咬着唇不言语。她见朱棣毫不犹豫地便承认了是株野山参,心中也在激烈斗争,难道自己多心了?朱棣并不想利用她?否则为何大方承认?若想利用她,大可一口咬定当时说的就是寒人参,这样所有的错,便由徐宁一人承担,与燕王府毫无关系了。 如今朱棣一坦承,徐宁便立刻为他找了诸多借口。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在她心底深处,隐隐在盼着朱棣与此事完全无关,即使明知道若朱棣与此事无关,那么所有的后果便将由她一人承担了。 徐增寿看了一眼徐宁,便将事情说了一遍。从大家在等徐辉祖,徐宁将野山参送给了徐辉祖,徐辉祖饮下参汤吐血不止,徐宁被宋氏指责的事情,他毫无隐瞒。 朱棣听得大夫的判断,眉头皱起,细细思索了一下,便说道:“朱礼所说确是野山参,徐宁并未说错。”他终于明白了徐宁刚才眼中的一丝疑虑,原来她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利用了她。 想明白这一点,朱棣便明明白白地告诉徐增寿,徐宁并未撒谎,为徐宁洗清嫌疑。他也不知为何会着急着想为徐分辩,毕竟只有礼单才能做准。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看见徐宁眼中对他的疑虑,这才立刻为徐宁正名。 “不过,朱礼虽是行伍出身,但多年来早已习文识字。礼单绝不会看错的。”朱棣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朱礼是朱家老人,他的忠诚度如何,朱棣自然知晓。他此番说辞,自然是让徐增寿与徐宁知道,朱礼绝不会有意说错。 徐宁没撒谎,朱礼没看错,那究竟怎么回事?三人一时陷入思索之中。 徐增寿想了想,便说道:“燕王,既然阿宁没有撒谎,可否将礼单让我带回?也好让大嫂信服。”朱棣自然答应。 “燕王,这是礼单。”朱礼很快便提来了一叠礼单。将胡惟庸的礼单单独抽了出来,递给了朱棣。 这礼单下角落款胡惟庸三字,确实为胡惟庸所赠。朱棣翻开礼单,细细查看了一下。脸色忽然一变,将礼单再次认真看了一遍,然后便皱着眉不言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徐宁见他神色有异,心知礼单有问题,便飞快地来到床着,将礼单从朱棣手中用力接过。双眼一瞥之下,只见两行楷书工工整整,第一行写着“五百年长白山野”七字,第二行写着“寒山参”三字。 “轰!”徐宁只觉得脑中一下迷糊了起来,怎么回事?礼单上怎么写着野寒山参?难道自己听错了?朱礼说的是野山参?如果朱礼说的是野寒山参,没道理连朱棣也听错呀?朱棣先前可是承认了是野山参! “难道真是我们都听错了?”徐宁喃喃道。她知道朱棣所言非虚,朱礼做为燕王府的管家,绝对不是目不识丁之人,看错礼单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何况这名称分为两行,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寒山参”三字,看漏成“山参”两字。 徐宁盯着手中礼单,怔怔地发愣。 “五百年长白山野寒山参?”徐增寿见徐宁也呆呆的看着礼单,便上前将礼单从徐宁手中拿过,展开一看,也发现礼单上白纸黑字地写着野寒山参。他不禁一楞,难道竟真是徐宁听岔了?他自然绝不相信徐宁会偷换野参下毒。但这礼单的出现,却证明了这确是寒参。既然如此,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徐宁听错了。想到大哥因为这一听之差而大吐心血,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徐大人,不是野寒山参,是野山参。寒参与山参虽象,但可不能用混了。”朱礼听得徐增寿的念念有词,忍不住出言纠正。 “什么?”三人听了朱礼所说,同时一呆。 “这礼单上写的分明就是野寒山参!”徐增寿将礼单递到了朱礼面前。他也不相信朱礼大字不识。但想到此事会给徐宁带来极大麻烦,忍不住心中有些着恼,语气便有些生硬。 朱礼接过礼单一看,惊呼一声,又将礼单对准烛灯认真看了看,摇头道:“燕王,老仆肯定,这礼单先前绝非野寒山参!” “什么?”徐宁与徐增寿同时惊道。 “这礼单是胡丞相府所送,是以老仆亲手所接,印象深刻。当时清清楚楚地看着是‘野山参’,绝非‘野寒山参’!”朱礼十分肯定地说道。 “可是礼单上……”徐宁有些迟疑地说道。她自然希望能证实她没有听错。但这礼单却不容好置疑。 朱礼躬身道:“徐小姐,老仆不知这礼单上为何是野寒山参,但老仆可以性命担保,老仆先前所见确为野山参。” “朱礼,拿来本王瞧瞧。”一直没有说话的朱棣忽然开口道。 朱棣拿着礼单,认真对比了一下两行字,又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寒字,不多时便冷笑一声,便将礼单放下,森然说了一句, “胡惟庸,这狗胆还真是不小!” ------------ 第六十章 险恶心 “怎么?”徐宁本来呆滞的心,又萌生了一些希望。 朱棣招手将她与徐增寿唤至床前,指着礼单的“寒”字,说道:“你们摸一摸。” 徐宁有些不解,但听得朱棣语气十分坚定,便依言伸手在寒字上摸了一下。她只觉得纸张纹理厚实舒服,其余并未发现什么。 徐增寿也伸手一试,细细摸了一番,正在琢磨间,忽然手指停顿了一下,立刻又重回“寒”字上摸了摸,又将手指放到鼻端下闻了闻,惊讶地失声道:“是明灭水!” “什么水?”徐宁见徐增寿的表情,显然发现了什么问题,急急追问道。 “明灭水是我大明用来传递紧急军情的一种军事用品。”朱棣回答了徐宁的疑问。 “皇上龙兴之时,为防细作之乱,使用了多种方式传递军情。后来诚意伯献出了明灭水的方子,将书信涂抹上明灭水,字迹将全数消失。待收到书信后,涂抹上明灭水的解药,方得显现。”徐增寿详细地为徐宁解答。 徐增寿对军中之事本无甚兴趣,但他小时顽劣,常常四处蹦跶,徐达的书房也没有逃过他的魔掌,书房中那些军中之物,自然也落入他的囊中。当时他对其中的明灭水最为好奇,还曾用它捉弄过朱柚,因此印象深刻。 徐宁听了张大了嘴,这和中学时化学老师说的那些隐形字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以前他们用米汤,用牛奶,如今却改了名字,叫明灭水。 “若是明灭水,没有解药,怎么显现得出字来?这个寒字可是后来显现出来的。”徐宁摇了摇头,指出他们逻辑中的漏洞。 朱棣对徐宁的细心竖了一下拇指表示赞赏。嘴里很快说道:“只须再涂上无根水,明灭水便可长时不显。若什么也不涂,那么两个时辰之后。字迹便清楚如常。 徐宁默然无语。若真是这样,那么胡惟庸用明灭水在礼单上写了这个“寒”字。再不需要做什么,这个字便会在两个时辰后,自行显示出来。虽然礼单上忽然多出一个字,过程比较惊悚,但那时候礼单早已被叠在一块搁置了起来,谁又会盯着一份礼单两个时辰呢?这样一来,便再无对证。若朱棣用这人参出了什么差池,胡惟庸便可将过错推到朱礼身上,推说是朱礼没看清礼单,以致用错了药。徐宁心中暗惊。 “明灭水晾干之后会在纸上留下很细小的微末。若不细察,便完全看不出来。而且还有极淡的酸味,你闻闻……”徐增寿边说边将礼单放至徐宁鼻子下方。 徐宁轻轻一嗅,果然吸到了非常微弱的一丝酸味。 “看来真是胡惟庸!”徐宁同意了两人的看法。她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了。朱棣看着徐宁似乎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心里也放下了大石头。他原本极担心此事会令徐宁陷入困境,如今找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徐宁便可以脱身了。 他并不知道,徐宁如此不假思索便肯定是胡惟庸所为,未尝不是害怕知道真是朱棣所为呢? “燕王。咱们与他并未结仇,为什么胡惟庸要害咱们?”徐增寿看见那寒人参后,便对什么事都产生了疑惑。 “阿寿,此事上次也曾与你说过,你可还记得胡绩德?”朱棣并不了解事情真相,但他猜测胡惟庸定是还记恨着当日的事情。那时朱棣力保徐宁,拿藩王之势硬将胡惟庸逼退,以致他无法为胡绩德报仇。 “所以他便拿寒人参冒充人参来敬献?大家都知道燕王你受伤损到了筋脉与血气,肯定要进补。此时便需要用到人参。那么他适时进献的山参,必定将取而用之。”徐增寿恍然大悟道。 因为保护太子而受伤,身体本已大亏的朱棣,若再被寒人参一逼,那么去见朱家老祖宗的机会便大大增加。若朱棣真有什么事,即使追查到他的身上,他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朱礼拿出那份礼单来证实,而礼单上确实写着“长白山五百年野寒山参”。 “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徐增寿叹了一声。他最佩服那些用脑子便能甩开普通人一大截的人物。 徐宁为解开谜团还没高兴多久,便又垂下了头。本来可以证明是野山参,如今这物证却相当于自动销毁了,那么她便再无东西可以证明清白了。 朱棣见徐宁面上露出欢欣鼓舞的神色,忽然又是一黯,心中明了,便说道:“徐宁,不必担心,这山参是我送予你的。一切由我来承担。你只需要告诉他们是我看错野山参好了。” 徐宁一怔,抬起头看向朱棣,正巧看见他关切的目光正看着他。他这么说,那便是决定替徐宁担下这个罪责。要知道,虽然并非有意,但这疏忽之意,不大不小也是一个罪责。若徐达要追究起来,也有一点牵连。但如今朱棣却一力担下罪责,将徐宁排除在外,显然不愿徐宁受责。想到这,徐宁心中一暖,只觉得心里本已摇摇欲坠的东西,忽又坚实了起来。 “阿寿,“朱棣将手中的礼单递给徐增寿,交待道,“你将这礼单给徐将军送去,让他也看看胡惟庸的歹毒心思。”若非阴差阳错,朱棣将野山参送给了徐宁,那么此时,吐血不止的便不是徐辉祖,而是朱棣了。朱棣自然明白,因此言语间对胡惟庸也不再客气。 徐增寿点点头,接过礼单,说道:“这是自然。不过爹爹本就不相信阿宁会害大哥!否则也不会让我前来询问了。”若是徐达让徐增寿陪同宋氏前来,那只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徐宁早已想到了徐达如此安排的用意,心里不禁生出感激之情。 “好了,阿宁,咱们回家吧。如今也是深夜,燕王受伤也需要静养。”徐增寿见礼单已在手,为了早些让徐达等人知晓,便起意告辞了。朱棣也不挽留,他知道,徐宁得知真相后也归心似箭,毕竟她还背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岂能不早早洗涮。 “你身上有伤,快些休息,别再想胡惟庸了。”徐宁跟着徐增寿回府,在踏出房门之际,扭头对朱棣说道。朱棣还坐着看着他俩,听得徐宁之语,便微笑地点点头。徐宁这才离开了。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路,却与来时不太相同。徐增寿原本沉重的心思,变得轻快起来。徐宁仍然沉默着。她仍在想着胡惟庸这个人,奈何历史还给老师太快,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徐府的大堂上,灯火通明,徐增寿将礼单之事详细地向徐达禀告了一遍。 徐达坐在上首,皱眉细听着。待徐增寿说得告一段落,他便说道:“将礼单拿给老夫看看。” 如此大事,徐达自然不会轻率。 徐增寿将礼单递给了徐达。徐达轻轻摩挲着寒字,果然发现了细微不同之处。他久居营中,更是征战无数,经手的紧急或秘密军情无数,对明灭水自然熟悉得很。一上手便知晓这是明灭水之痕。看来徐宁确实不知这是寒山参。但是宋氏……想起大儿媳妇对徐宁的偏见,徐达不由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宁儿,适才错怪你了。”徐达温和地对徐宁说道。刚才在徐辉祖房中,徐宁被宋氏责骂,他并未及时出言阻止,心中有些歉然。 徐宁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道:“义父不必担心宁儿。当务之急是赶快将大哥的伤势止住。” 徐达听了暗暗晗首,对自己认的这个义女颇为欣赏。先前才被人冤枉,仍然记挂着受伤的大哥。“你大哥已经好了些。刚才那两个大夫已给他喂过汤药,如今他已熟睡了。”徐达温言道。 徐宁知晓徐辉祖已脱离危险,因为自责而揪起的心终于放回到了原处。 这时,宋氏服侍完徐辉祖,待他睡熟后,便陪着谢氏来到了大堂。徐增寿又将燕王府所得知的事情向谢氏两人叙述了一遍。 宋氏听完后,面色一变,转头向谢氏哭道:“婆婆,这只怕是那燕王与徐宁合谋的诡计!把事情都栽赃给胡丞相,明知胡丞相不会前来辩明。” “大嫂,您相信我吧,燕王确实没有与阿宁合谋,当时我在呢,看得清清楚楚。”徐增寿忍不住将当时的情形告诉了宋氏。他自然也希望宋氏不要再为难徐宁,毕竟徐宁确实不知道这是寒山参。 徐宁咬了咬牙,上前又陪着笑,说道:“大嫂,阿寿说得是,我怎么会和燕王串通来害大哥呢!虽说平常我与大哥在一些事上有些不同看法,但大哥毕竟是咱们的大哥,我怎么会如此狠毒呢!” “哼!”宋氏冷冷笑了一声,瞪着徐宁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谁知道你从哪来的!” “住口!”徐达登时怒道,大声打断了宋氏的话。谢氏也瞪了宋氏一眼,觉得她越来越口不择言了。徐宁是徐达亲自认下的义女,若宋氏指责徐宁来历不明,岂非指责徐达识人不明? 宋氏见徐达及谢氏都而露不愉之色,便悻悻然闭口,但仍对徐宁怒目而视。 徐达冷冷地环视了众人一眼,威严地说道:“宁儿是我的义女,便是徐府之人。老夫不想再听到任何人再拿此事嚼舌根!” “若再有发现者,家法伺候!” ------------ 第六十一章 不堪忧 听到徐达的话,徐宁的眼眶顿时红了。 在这样一个纷乱的夜里,她饱受了重重压力。因为自己的好意,徐辉祖受了内伤。宋氏心忧徐辉祖伤势,不断当着众人的面指责痛斥。真相未明前,甚至连一向亲善的朱棣,也似乎模糊了起来。自责与隐忍,象两座重重的大山,压在徐宁的心头,令她难以喘息。虽然徐辉祖已脱离了危险,但是宋氏的敌视,令徐宁知道,就算自己已洗清了故意的嫌疑,但此事终究因自己而起,从此与徐辉祖一家估计难以善处。 一想到这些,徐宁便觉得烦恼无数。面对宋氏不依不饶的责骂,她几乎没有力气来反驳。 哪知徐达竟在此时给了她最强有力的坚定支持。这些话,便如冬日暖阳一般,给徐宁带来了晴朗的天空,令她心烦意乱中感动一点安慰。 徐宁感激的看着徐达,虽然鼻子发酸,双眼含泪,但仍笑着说道:“义父,夜已深了,您与义母还是先行休息吧。” 徐达看了宋氏一眼,点点头,温言道:“大家都去歇着吧,时间也不早了。允恭这里命人守着,醒来后立刻回报。” 谢氏也对宋氏好言相劝,令她无需担忧,如今徐辉祖伤情已稳定,好生调养,一定能恢复如前,此事与徐宁无关,勿要多想。宋氏抽泣着点着头,只字不提徐宁。谢氏只得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对自己的大儿子很是关心,但也并非不讲理之人,明白此事怪不得徐宁。如今见宋氏只是一味敷衍答应,怕是日后与徐宁终是难以相处,只得另想他法调和二人矛盾了。 于是众人都离开了徐辉祖的院子。徐宁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是此事的导火索,便想留下来照顾徐辉祖。以弥补心中的愧疚。但她正想开口,便被徐增寿拉了拉衣袖,转头见他轻轻摇头。便随他一同走了出来。 “阿寿,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照顾大哥?”徐宁愁眉不展地说道。“这事终究还是我引起的。我留下来照顾大哥,说不定能让大嫂心里好过一些。” “大嫂如今正在气头上,如何能让你留下来?你去说只会自讨没趣。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今晚你也够累了。大哥服了药,明早才会醒来呢!”徐增寿劝道。 徐宁一怔,心知徐增寿说得也有一番道理,踌躇了一会,便不再坚持。 纷纷扬扬的一夜。众人各怀心思,回到各自的住处,是否都能安然入睡,却不得而知。至少。徐宁便无法入睡,辗转反侧了一夜。 一大早,徐宁便前往徐辉祖的院里探视。她琢磨着过了一夜,宋氏应该能想通,不再记恨她了。哪知才走到院子门口。便被宋氏的丫环玉妆给拦住了。 “大小姐,我家夫人吩咐了,大小姐贵人事忙,不敢有劳,请回吧。”玉妆冷冷地说道。宋氏嫁入徐府已久。玉妆从两人成亲之日起便服侍她夫妻二人,感情甚深。如今见徐辉祖的伤因徐宁而起,宋氏又对徐宁记恨在心,想着徐宁也不过是个义女身份,一时态度冷漠了许多。 徐宁听得玉妆的冷言冷语,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将带来的一些补品拿出,想托玉妆转交,玉妆再次冷笑道:“我家夫人说,从今而后,大小姐送来的东西,咱们可不敢再收,大少爷还要多活几年呢!” “你!”这话极其刺耳,徐宁想要反驳,但想到徐辉祖的伤,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话,只是重重地咬着唇,忍着气,默默离开了。玉妆看着她的背影,意犹未尽地小声骂了一句:“不知哪来的小贱人!” 徐宁回到院中,还未将东西放下,便看见马丽苏哭着跑了回来。 “苏苏!怎么了?”徐宁吃了一惊,连忙问道。 马丽苏抹了一把眼睛,哽咽地说道:“刚才在学堂上,阿钦不理我。我和他说话,他便骂我最毒妇人心!徐宁姐,他为什么胡乱骂人……” 徐宁看着受了委屈的马丽苏,心中难过,一把抱着她,轻声说道:“对不起,苏苏,都是姐姐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她想到刚才玉妆的冷言嘲讽和宋氏的不谅解,只觉得烦躁象重重的气压一般,压得人想爆发。但徐宁又想到徐达宽厚和霭的话语,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憋屈得很。 “徐宁姐,我想小强和张信叔叔他们了。”马丽苏抬着泪眼,抽抽噎噎地说道。小姑娘在徐府生活了这些时间,总觉得不如在濠村自由,又常常见不到马三宝,心中不免有些惶惑。 徐宁拍了拍她的背,蹲下身来,柔声说道:“我也想他们。不过,这里也是咱们的家。家人有时也会吵架不开心。小钦他爹爹昨天受伤了,小钦只是太记挂了,所以说话不好听,苏苏不要和他计较。这一次是姐姐不好,让苏苏受委屈了。下次姐姐一定不会了。” “徐宁姐,我知道了。”马丽苏把头靠在徐宁的肩上,含泪点头答应。长久以来,在她心里,徐宁早已成了她最亲的人之一。对于徐宁的软言相求,自然绝不会拒绝。 玉妍正好进来,昨日之事,她也知晓,正为徐宁所受的委屈不满,见两人抱着心酸,便上前劝慰。 徐宁擦了擦眼睛,笑着说道:“好了,咱们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苏苏!上课不能半途而废,知道吗?玉妍,带苏苏回去吧。” 马丽苏抹着泪点点头,很乖巧地拉着玉妍的手。玉妍担心地看了一眼强自欢笑的徐宁,送马丽苏回了学堂。 徐宁自顾自地在院子里坐下。太阳还未出来,石凳冰冷,徐宁却毫无察觉。她的心中,乱成一团,不知今后要如何在这徐府中自处。 眼前的花树开得一树繁华,徐宁却只盯着树下的一片细草。触景生情,她不由想起在这徐府里,她虽背靠大树,却同样柔弱。 “往后该怎么办?”徐宁皱着眉想到。 ------------ 第六十二章 解忧愁 今日的早饭,桌边只得谢氏与宋氏两人。早点摆了满满一桌,却无人伸筷。谢氏看着空空的座位,想到徐宁和徐妙锦,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又想起昨晚回房后,徐达罕见的发了脾气,冷冷地表示,胡惟庸大逆不道,竟要谋害皇室,今后必将要胡惟庸为此代出代价。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谢氏记得,那已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李善长还在担任着左丞相。 此时,谢氏的贴身丫环玉好悄悄走了进来,俯耳告诉她,徐宁正前往徐辉祖处示好。这令她心中有些讶异。陪着徐达经历过种种政治斗争的谢氏,心里很清楚,越到与敌针锋相对之时,自家内部越是不能慌乱。因此,宋氏昨晚毫无顾忌的指责,令她已有些不喜。 但她没有想到,平日喜欢闹腾的徐宁,竟也能看出关键之处,能够委曲求全,以全府安定为上,低下头再次前往徐辉祖处,修补两人之间的龃龉伤痕。谢氏不由暗暗点头,开始有些理解徐达为何总是如此厚爱徐宁。 正在谢氏为一家人用早点只剩下两人对坐伤脑筋时,徐妙锦正倚着窗,看着楼前姹紫嫣红的花朵。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妙目挂上了黑眼圈。昨晚她一夜未睡,脑海中都是宋氏的话。那些语句象利剑一般刺伤了她的心。她从来没想过,一块长大兄妹情深的徐辉祖和他的妻子,竟会如此看她。 那满园花朵,争芳夺艳,没有一枝吸引到她的眼神。早已神游物外的她,满腹愁思,只想着:“难道,大哥与他之间。便无法子能够化解心结吗?如此下去,真要为了他与大哥一家闹翻吗?” 徐妙锦惆怅地拧着手中的丝帕,根本没有在意是否到了吃早点的时间。玉如进来催了两次。但看见徐妙锦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只好叹口气。径自前往庖厨端来早点,搁在房中,以便徐妙锦取用。 徐宁却没有令玉妍去取早点,只是在自家院中的小厨房中,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匆匆出门去了。她已经想定了,仍然是初到明朝时那一个想法。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无论如何,还是先将酒楼建起来,有了坚实的经济基础。才能有牢靠的个人地位。 “打铁还需自身硬。”想通了的徐宁,自嘲地说了一句本朝武宗的名言。 徐宁匆匆赶往工地。在路过燕王府时,徐宁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探望一下朱棣。昨晚她在彷徨中曾经怀疑了朱棣,结果朱棣竟然坚定地为她洗清了冤屈。甚至愿意一力承担罪责,让徐宁尽可将过失推至他的身上。虽然后来在他的细心查看下,真相大白,找出罪魁祸首胡惟庸,也取得了徐达的谅解。大家都不需要承担过错责任。但朱棣果断而真诚的友情,在两相对比之下,让徐宁羞愧不已。 昨晚上床休息后,徐宁将事情全都梳理了一遍,想到朱棣的坚定的表现时,她觉得自己原先的想象是错误的。她才是阻碍这段友情的拌脚石,而不是想像中应该残忍狡猾利用人心的朱棣。 “看来我真的错了。”徐宁喃喃地说道。想到自己三番四次以小人之心猜度朱棣,结果他却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徐宁的脸红了。 当徐宁来到朱棣房前,却见朱棣竟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自行站立房中,并且已收拾停当,身着藩王常服,似乎准备出门。只是,他有伤在身,虽然痊愈甚快,但面色仍然有些苍白。 “你来啦!正要去你府中探望呢!”朱棣笑着说道。 “探望我大哥吗?”徐宁想起早上自己的遭遇,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是别去了,现在不太合适。” “哦?看来你已经吃了闭门羹了?”朱棣看了有些闷闷不乐的徐宁一眼,很快垂下眼皮,颇为玩味地说道:“怎么?徐辉祖仍然执迷不悟?” 徐宁听了这一句,不由一怔。朱棣为什么要用“执迷不悟”这个词?是指徐辉祖仍然不思悔改要阻止他与徐妙锦来往?还是指徐辉祖仍然不相信害他的是胡惟庸,坚持要将帽子扣到朱棣和徐宁头上?若是前者,还是小事,尚可通过朱元璋徐达甚至朱棣的努力来调和,但若是后者,那么日后的朝野之中,这两人将不可能再有互信了。 想到此处,徐宁悚然一惊,若朱棣当上皇帝,却不再信任将继续魏国公之位的徐达嫡长子,那么这对徐府将是一个致命的沉重打击。徐宁敬爱徐达,她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于是,徐宁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大哥他昨晚昏迷不醒,也许还不知道胡惟庸这件事。我,我早上虽然吃了闭门羹,但那是因为大嫂记挂着大哥的伤势,心中紧张,所以有些进退失据了,何必与心烦意乱的人争执呢?若大哥醒转,知晓此事,定然能够通情达理,大嫂心情好了,必也不会再计较的。” “最重要的是,义父完全没有怪你,也没有怪我。他知道不能上了胡惟庸的大当!”徐宁又将徐达抬了出来,向朱棣表示了徐达坚定的支持之意。 “而且,义父昨晚还严令众人不得欺侮我。”徐宁慢慢地说道。想起昨晚徐达坚定的神情,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朱棣,有义父在,再大的困难都能解决的。你相信义父,好吗?”徐宁诚恳地对朱棣说道。 “是吗?”朱棣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右肩的伤口,垂下的眼眸中目光闪动。“好了,那便依你吧。” “嗯!”徐宁见朱棣不再纠缠于徐辉祖之事,高兴得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有些人却不能轻易放过。”朱棣冷冷地说道。 徐宁想起胡惟庸这般阴险的手段,忍不住有些后怕。“朱棣,胡惟庸不是丞相吗?怎么便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徐宁真的不明白,做为一个丞相,后世总理级的人物。竟然会在礼品之中暗下圈套?她总觉得,能够坐到总理位置的人,谋的应该是阳算。而不是下三滥的阴算。因此,至今她仍然无法理解胡惟庸的做法。 在现代。她虽然只是官员品级中最小的科级,但因为身在政府办,又处在比较特殊的浮流市,所以也曾接触过一些外国宾客。甚至最令国人厌恶的倭人,作为商人前来时,她也曾见过。但无论是书记市长以政府名义还是私人名义,送出的礼品。都是合意美好的,从来没听说过会在里面下陷阱。而在中国历朝历代的开国之初,都是稳定盛世的开端,从来没听过丞相给皇室送礼。还能意在毒杀皇室! 正因为如此,徐宁才毫无防备地将人参接了过来,终于导致徐辉祖身受内伤。 “哼!”朱棣冷笑一声,“此举可见胡惟庸此人真是一个狭器小人!如此心胸,必无法长久。” 徐宁看着朱棣面若寒冰。忽然打了个寒战,心中想到,莫非胡惟庸的倒台,来自朱棣的推波助澜? “不过,此事也有好处。”朱棣忽然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对徐宁说道,“今后你便多长个心眼吧。别总以为他人都是好人。” 徐宁笑道:“谁说我没长心眼!我早知胡惟庸不是好人!原以为他会有些诸如易经筋之类,听起来玄妙的招式,哪想到竟会是这下三滥的招数!完全不符合他的身份!” 朱棣摇了摇头,说道:“徐宁,能够克敌致胜的招数,便是好招数。” 徐宁一楞,想起了本朝太宗的话,便笑着说道:“嗯,我家乡有个老人家说过,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便是好猫!和你说的是一个理。” 朱棣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徐宁登时无语,忽然想起韦小宝和小玄子,这俩人一块打鳌拜,拿香炉灰撒鳌拜眼睛,又岂是合乎帝皇身份所为?看来,这实用胜过形式的道理,早已深入了高端人士的心中。 “怎么了?”朱棣见徐宁发楞,关切地问道。 徐宁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想起了家乡的一些逸事。有空再说给你听。” “你家乡的逸事可真多。左右无事,不如现在说说看?”朱棣颇有兴趣地坐下。他早已发现,每每徐宁提起家乡的趣事,都藏着一些精烁的道理,无论是人生还是政治,都能让他反复回味。因此,今日徐宁又提起了家乡逸事,他自然喜闻乐见。 徐宁计划着前往工地查看,本想推辞,但见朱棣期盼的眼神,想到他受了伤无处可去,每日只得在房中或园中走一走,很是可怜,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在房中一坐便是两个时辰。徐宁拣着康熙初时的一些做法简单地说了说,多半内容是脱胎于《鹿鼎记》。对此,徐宁也无可奈何,因为她对清朝的历史不甚了了,又对辫子戏不感兴趣,因此,只能囫囵吞枣地来个简易版。 但朱棣却很是专注。当徐宁说到富家小地主小玄子暗中布置了摔跤手小伙伴们,想要除掉家中最强壮的管家鳌拜时,朱棣皱着眉摇头,但复又点头。徐宁奇怪地追问为何。朱棣表示,摇头是因为小玄子此举太过冒险,完全没有正确评估过双方实力,极其危险。但又因为鳌拜势大,再不除去便势必尾大不掉,因此,只能冒险行事。 “有此时候,无法握有十成把握,看运气吧。”朱棣笑道。 “如果是你,会怎么办?”徐宁好奇地问道。 朱棣想了想,说道:“我的做法与之亦相似。必与鳌拜交好,顺其心事,麻痹其意。再遣些摔跤手奉之为师,日日相较,探得其实力,再行其事。关键便要得其实力,不可冒然行事。否则恐难再起。” 徐宁点点头,极其赞成。朱棣又笑着说道:“你看,这小玄子的书僮,拿香灰撒眼,不正是那实用之人吗?若是我,只怕也毫无顾忌,哈哈!”言语之中,对韦小宝的行径十分欣赏。徐宁无语,难道两代名帝,口味都如此相同? “还有什么?”朱棣意犹未尽地问道。这小玄子的神勇性格,与他的心性相近,激起了他的兴趣,便又继续追问。 徐宁迟疑了一下,心中想到,少年康熙的事迹,还有一件最著名,便是平定三藩。可是,面对同是藩王的朱棣,她又如何说得出口?登时吞吞吐吐了起来。 朱棣心知有异,便笑着说道:“徐宁,你几时这般不爽快?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有何担心?” “我担心你会不开心!”徐宁低头说道,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快说!”朱棣再次催促她。 “好吧!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后,你别生气,也不许多想。”徐宁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康熙削藩之事说出来。早些说出来,朱棣日后也好有个准备。徐宁并不希望朱棣在日后的战争中败北。在她的心中,经过朱棣那一次一次的加码,天平早已彻底倾斜向了朱棣。 “好了,徐宁,别磨蹭了!”朱棣笑着说道。 于是,徐宁便将尚可喜假意请辞,康熙坐实此举,同时明令裁撤三藩,终于导致三藩皆反之事,娓娓道来。在她的描述中,富家小地主小玄子,智勇双全地斗败了三个大佃户。 朱棣听罢,面沉如水,久久没有说话。徐宁不敢出声,她知道,朱棣一定听得懂其中的言外之意。 稍顷,朱棣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徐宁,淡淡地说道:“看来无论何时,这佃户,总是让地主们不安心呐。” “人之常情嘛!”徐宁说道。心里暗想,朱棣当上了皇帝,不也在两三年便将这藩王撤得干净?所不同的是,他的手段干净老道,绝非朱允炆那般简单粗暴。 “哼!人之常情?如此说来佃户便不要生活了?”朱棣不满地看了徐宁一眼。 徐宁缩了缩肩膀,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就是矛盾!自古以来难以解决。” “是吗?”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的没法子解决吗?” 徐宁一怔,看着他的眼睛,鬼迷心窍地冒出了一句话。 “佃户逼急了可以自己当地主!” ------------ 第六十三章 功过抵 “佃户逼急了可以自己做地主!”当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徐宁立刻清醒了过来。她讪讪地看了一眼朱棣,尴尬地说道:“我……我只是一时胡说而已。” 朱棣不发一言,一双清亮的眼睛,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目光中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徐宁咬了咬下唇,不敢直视他的眼眸,慌忙垂下头,呐呐地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去看看何保。好多天没见他了,也不见工程进度如何了。” 前一段时间,徐宁忙着协助徐辉祖与徐妙锦筹备诗文会,便嘱咐何保过些时日再行汇报,哪知近来发生了一大堆事,结果汇报时间一推再推。 朱棣轻笑一声,说道:“这都午时了,还是吃过饭再去吧。” 徐宁一惊,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艳阳高挂空中,热力四射,再看房中的沙漏,确已近午时,登时“呀”的一声,神色慌张,急道:“糟了!都午时了,现在回去肯定赶不及吃饭了。”她心中担心,早上未与谢氏一同吃饭,中午再缺席,只怕谢氏要心生不快了。昨天才发生那些事,为修复关系,徐宁心知应与谢氏等人好好相处。可这才一天时间便两次缺席,风头浪尖的,颇有些不合时宜。 “不打紧,徐夫人此时必不在府中。”朱棣端起了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徐宁有些迷糊。谢氏虽时有进宫,但通常会回府用饭,极少留膳宫中。 朱棣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徐宁,无奈地说道:“徐宁,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徐将军既然知晓了此事,岂会善罢甘休?” “你说。义母进向皇后娘娘告状去了?”徐宁吃了一惊。她原以来此事将成为糊涂案。因为胡惟庸这事做得隐密又毫无破绽,如今更是没有任何证据。马皇后凭什么相信? 徐宁忽然想起,徐辉祖还背着个守卫不利的罪名。这缉拿案犯的头功又被顾成给抢了,朱元璋就是想给徐达面子。放过徐辉祖,也很难寻出借口。如今胡惟庸这寒参一出,原本志在朱棣,却被徐辉祖给以身相代了,免除了朱棣的危险。这救护皇室,岂不是大功一件? “啊!”徐宁掩住了嘴,面上神色变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徐达很快便轻轻揭过此事。也知道了谢氏为何一早便进了宫。这都是为了让徐辉祖能够将功折罪。 “明灭水的痕迹,十二个时辰内便会消失,若不早早进宫,岂不浪费了?”朱棣淡淡地说道。他见徐宁神色一变。心知她已想通此事,便补充了一下小细节。 徐宁怔忡间又想到,即使没有这明灭水写就的礼单,单论胡惟庸送寒参作为礼品,便可看出他居心险恶。马皇后起自草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她在农村及民间成长,岂能不知失血之际,尤禁寒物之理? “希望皇后开恩,能看在大哥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徐宁满怀期望。望了朱棣一眼,见他衣下右肩略高显见还包扎着伤口,便又飞快地补充道:“也希望燕王殿下早日康复!” 朱棣听了笑骂道:“行了!你这话说得真是太没诚意了!”徐宁也笑弯了双眼,立刻双手合什,一副谄媚的小模样。 朱棣微微一笑,“好了,你大哥他受了这些苦楚,母后也不会坐视不理。” “这么说来,为了安抚义母,皇后娘娘可能会请义母留膳宫中了?”徐宁有些不太肯定地问道。 “不是可能,是一定。他们如今想必已经在用膳了。”朱棣肯定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徐宁狐疑地看了朱棣一眼,见他胸有成竹,登时恍然大悟,哪个佃户在地主家没个眼线?朱棣如此确信,想来早有宫中之人向他通风报信了。 得了准信,徐宁心里轻松了许多。两人一块在王府用了午饭。徐宁便将昨晚徐妙锦受了委屈之事也告诉了朱棣,希望朱棣能早日扫平障碍,将徐妙锦娶过门,免得在家里又生事端。 朱棣点头应承。对于徐妙锦的处境,朱棣也很心疼,但是如今情势逼人,他也无可奈何。徐宁知道他的压力很大,便不再催促于他,只是嘱他有空多想想法子见见徐妙锦以慰相思。 两人边吃边聊时,却不知道坤宁宫中,两位大明朝尊贵的女性,也在吃着简单的食物。两人自朱元璋起事之时便已相识,共同进餐时,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偶尔说个话。 谢氏记挂着徐辉祖之事,面容略显忧愁。她鼓起勇气,对马皇后说道:“皇后,辉祖他……”马皇后摆了摆手,笑道:“长英,咱们先吃着。”原来谢氏的闺名叫长英,倒是符合她英气勃发的性格。 “来,尝尝这鱼。”她命人将清蒸鲑鱼端至谢氏面前,谢氏只得挟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 马皇后笑道:“这鱼肉清甜爽口,长英,你可喜欢?” 谢氏尝了后只觉鱼肉坚韧,口感极好,立刻点头赞道:“确是好味。”但她又皱了下眉,说道:“只是这鱼刺多了些。” 马皇后笑道:“长英,这鱼儿要游水,有些鱼刺亦是常理。鱼刺再多,也阻不住肉味鲜美。何况,若无这鱼骨鱼刺的支撑,鱼儿便无法欢快周游,这鱼肉,也未必便如此肥美了。” 谢氏正要称是,忽然心中一动,有刺亦无阻味美,言外之意,徐辉祖虽然守卫不利,但仍是一片忠心难掩?她激动地看向马皇后,正好对上马皇后笑意盈盈的双眼。 马皇后见谢氏眼中愁云消散充满了感激,心知她已领悟,便笑着点点头。谢氏心中大喜,立刻起身,向马皇后行礼。要知道,明初法制严苛,朱元璋又十分严酷。想要法外开恩,是极难成行的。如今马皇后应承下来,那么对马皇后极为尊重的朱元璋。必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这样一来,徐辉祖几乎可以说已经免除罪责了。谢氏岂能不激动异常? 马皇后扶起了行礼的谢氏。安慰道:“长英,这些天让辉祖好好在家养伤,也好让徐将军安心武事。”谢氏用力地点点头。 这些天来,谢氏的心里总是悬着一块石头。担心朱元璋追究徐辉祖失职之罪。担心徐辉祖在朱元璋的怒火之下,要承担极重的罪责。哪知阴差阳错之下,徐宁带回了原本属于朱棣的寒参,让徐辉祖得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现在她终于放下心来。甚至在心里隐隐觉得徐宁也算是福星,让徐辉祖脱了险。 虽然徐辉祖吐了血,但是伤势不重,可以通过调养恢复。比起因守卫不利而带来的贬官赐酒等可强上太多了。她沾沾自喜地暗想着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自从刺杀事件出来后,谢氏担忧徐辉祖,几乎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 待谢氏出宫后,坤宁宫中便再无他人。马皇后看着桌上谢氏似乎无意中留下的礼单,伸手拉了过来。她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抚着那个寒字。感受着明灭水淡淡的粗糙粒感,心里的愤怒也形诸于色。 “胡惟庸!你当真狗胆包天!”马皇后心中愤恨,用力捏住了礼单一角,手指狠狠地掐了下去,指节显出淡淡的白色。“你以为写个寒字便能逃脱吗?本宫的孩子。岂容你染指!” “陈司彩!”马皇后高声唤道。 “见过皇后娘娘!”一名风韵绰约的中年妇女站在马皇后前面,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福礼。 “你去库中领些野山参,年份要久些,送去给燕王。”马皇后嘱咐道。 “皇后,皇上与您均赏了燕王数次天材地宝,足够燕王使用。若再赏赐,只怕过犹不及。”她躬身劝谏道,声音不亢不卑,道理出自《女范》。 马皇后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于这名女宫时不时的劝谏,只得应下。 原来,这名女官名叫陈瑞贞,来自增城。大明定国之初洪武元年,便入宫当了女官。她 擅长剌绣,对《孝经》融会贯通,执掌负责皇族生活事务的六局,行事公正,毫无私心,在宫女与太监中享有很高声威,多数女官都拜在她的门下。马皇后对她也十分喜爱,常常赞赏她的公心无私。 “既如此,那么便算了。但是,本宫对燕王挂念得很,想知晓他的近况。陈司彩,你便替本宫往燕王府跑一趟吧!” “是!”陈瑞贞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记得告诉燕王,好好安心养伤。礼尚往来,本宫会为他回礼。”马皇后看着手中的礼单,微微一笑。若非朱棣相赠,徐府怎么会有胡惟庸送上的礼单。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朱棣既然将礼单送给徐府,便是想要替徐辉祖减了这罪名,也是想要给胡惟庸一个警告。既如此,何不遂了他的心意?反正朱元璋前日也有意安抚徐达。正因为如此,马皇后才应承下了谢氏的请求,给了徐辉祖一个机会。 徐宁不知道马皇后的想法,她此刻正在发愁酒楼盖起来后,服务员从哪来?原来,刚才朱棣与徐宁两人边吃边谈,说到了酒楼的小二伙计,徐宁才想起这服务员还未招聘!要知道,徐宁要求的服务水平,可不是普通的等级。为了达到目标,需要对招聘而来的人,进行一番训练。如今酒楼具体工程进度虽然不知晓,但从上一次察看的情况来看,竣工已近在眼前了。现在是时候该招聘些人员了。 徐宁从来没做过这事,问了朱棣,他也只知道可以往人市买去,这却不是徐宁想听到的答案。此时忽然听到门房来报:“宫中陈司彩大人来访!” 徐宁正要问什么叫司彩,便见朱棣剑眉一挑,如释重负地笑道:“徐宁,解决问题的人来了!” ------------ 第六十四章 宫中女 不一会,仆人便引着一位女官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着宫中女宫常服,面容和霭,不笑时自有一股威严气势,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超然气息。徐宁来到明朝后,从未遇见过这般之人,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好感来。 陈瑞贞为人亲和,在朱棣小时便与他熟识,因此朱家对她并无太分明的等级制度,马皇后直接便命她代为探看朱棣,朱棣也直接让她进房来说话,而非公事公办般请到大堂去讲话。 “陈姑姑,许久不见了!”朱棣起身笑着打了个招呼。徐宁见他如此礼遇,不敢托大,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陈瑞贞向朱棣行了一个大礼,笑着问道:“燕王殿下,皇后娘娘命我来探视殿下。不知殿下伤势可好些了?” 朱棣笑着让人布了锦凳,请陈瑞贞坐下,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伤,倒让母后挂念了。这两日已好多了,你看,本王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陈瑞贞看着朱棣灿烂的笑脸,点头喜道:“如此甚好。皇后娘娘也可放心了。殿下,皇后娘娘还让我给您带个话,说是会替您回礼,让您不用操心,好生养着。” 徐宁在旁听了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旋即便想到,谢氏大概将礼单已交给了马皇后,这话是在暗示替朱棣教训一下胡惟庸?徐宁正自胡乱猜测,耳边听到朱棣清朗的笑声,他恭敬地说道:“些许小事还烦劳母后,本王真是不孝甚矣!” 陈瑞贞接口道:“殿下事皇后娘娘恭敬孝顺,不可妄自菲薄。”她慈爱地看着眼前这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想起当年在宫中的那个青涩少年,如今已落落大方又沉稳大气。禁不住在心中暗自赞叹,岁月催人,江山代有人才出。 朱棣与她寒喧了几句。见陈瑞贞不时望向徐宁,便笑着说道:“陈姑姑。这位是本王在中都讲武时认识的旧友,徐宁。”朱棣知道徐宁目前不宜太过张扬,因此也没有提起她是徐达义女之事。 陈瑞贞端详着徐宁,见她只是眉清目秀而已,长相并非如何出众。但身上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与当下女子十分不同,不禁有些讶异。 朱棣又转头对徐宁介绍道:“徐宁。陈瑞贞姑姑久在宫中,被宫中众人尊为名师,执掌司彩一职,负责宫中事务。从小看着我和几位皇兄弟长大,是母后最信任的女官。” 徐宁心头一惊,从朱棣的话中听出了意思,这女官,是马皇后的心腹。她连忙敛衽一礼。笑着说道:“民女徐宁,见过陈姑姑。” 陈瑞贞闪过神来,微微一笑,和气地说道:“徐姑娘多礼了。” “陈姑姑,徐姑娘身为晚辈。见到姑姑自当尊行恪礼。不过,俗语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姑姑受了她的礼,若她有所请托,姑姑可不能推辞!”朱棣笑着插话道。他复又对徐宁说道,“徐宁,陈姑姑在宫中多年,对宫内各人知之甚详,你有什么想问的,尽可相询。” “哦?不知徐姑娘有何教我?”陈瑞贞眼中闪过疑惑。她在心中暗暗揣测,朱棣如此直言相告,并未拐弯抹角,看来与徐宁的关系甚好,不知这位姑娘是怎生获得朱棣的信任? 徐宁听得朱棣的话,却是一楞。她不知道朱棣要自己请教陈瑞贞什么?正迷糊间,她忽然想起朱棣先前所说,解决服务人员的问题,要着落在这陈瑞贞身上。 当时谈到这个问题时,朱棣与徐宁还没来得及沟通,陈瑞贞便到了。因此,徐宁并未了解朱棣的想法。此时,听得朱棣提起,这陈瑞贞对宫中各人十分了解,徐宁心中灵光一现,莫非朱棣想要用宫女? 徐宁望了朱棣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陈姑姑,不知道宫中侍女多久轮替一次?”她一想到宫女,便想起了曾经看过的经典港剧《金枝欲孽》。她对宫女的认识大概都来源于电视剧。徐宁估计这明朝的宫女,大概也象安茜那般,到了一定年龄便要轮替出宫。 朱棣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徐宁的心这才放下来。看来,两人再一次心有灵犀了。 这个问题,对于陈瑞贞来说,自是再简单不过。她笑着说道:“徐姑娘,宫女轮替者,多为在宫中服侍十数年以上的宫女。每年开宫门一次,婚嫁本地或还乡,皆听其所意。女官则要快些,数年以上者便可轮替。年后才放过一批女官出宫。” “女官?”徐宁好奇地问道,“女官不是终身在宫中服侍吗?”她想起了连续剧《陆贞》,印象中好像陆贞当上女官后,便终身未离开皇宫。 陈瑞贞笑道:“并非如此。女官因女官为宫中内职,不备后宫之选,所以五六载之后,便可还家。归家之后,一切听其自由。年事比较高的女官也可以归家,但若愿留在宫中也可以。因为授职的女官,家中可享受朝廷俸禄,所以选择留宫的女官也不在少数。” 徐宁吃了一惊,想不到古代女性知识分子,享受的待遇还不低。她又问道:“那么请问陈姑姑,女官如何拣选?”既然是女官,那么素质应该不错吧?素质越高,培训起来越方便,用起来也顺手。 陈瑞贞说道:“女官多从民间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无夫者中选拔。须能读书写字,并谙晓算法。” 听得陈瑞贞此说,徐宁惊喜异常。无夫便是没有家庭负担,又能读会写,还会计算,这活脱脱不是现代的白领阶层吗?她连忙问道:“适才听陈姑姑所言,年后才放了一批女官出宫,不知陈姑姑可知晓她们的去处?” 陈瑞贞心中疑惑,不知道徐宁询问这些女官去处所为何事,不动声色地说道:“约略知道一些。” 徐宁大喜,又站起身来,福了一福,欣喜道:“请陈姑姑告知。民女寻她们有事相商。” “哦?”陈瑞贞皱眉道,“徐姑娘,请恕我多言。这些女官在宫中操劳日久,积攒多年俸禄,出宫后一心想过些平常的日子,若无太大事端,请勿相扰。”她在宫中受人尊重,也源于她善待众人,即使那些人已经出宫了,不再受她管制,她也希望这些人有一个好的结局,不要被人骚扰。要知道,官场之中,为讨得皇帝欢心,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出宫的女官,都来自最接近皇帝的后宫,所知晓的秘密绝不少,自然是那些有心人的争抢之物。若被人知晓去处,只怕便永无宁日了。 徐宁听了陈瑞贞的话,立刻觉得自己太过糊涂,什么也没说便要别人帮忙。若是自己,将心比心,在未了解情况之下,自然也不会帮这个糊涂忙。于是她笑着解释道:“都怪我太心急,陈姑姑,请听我一言。” 朱棣笑而不语,任由徐宁发挥。他知道此事不宜过多插手,免得引人注目,便失却了初衷。 “陈姑姑,民女欲在南京城内开设一客栈,规制较大,目前尚缺些人手,因此,想请那些女官们,共攘盛举。当然,酬劳绝不会少,必让众前辈们满意。”徐宁很是诚恳地介绍道。 “客栈?”陈瑞贞狐疑地看了徐宁一眼,迟疑道,“客栈伙计不都是男子吗?女子如何做得了伙计?”她心中忽然想道,莫非徐宁所谓的客栈其实是青楼?登时脸色一变。但复又想到,那些女官都已年过三十,便是青楼也不会属意如此年纪的女子。一念及此,对徐宁所说的客栈,更加好奇了。 “陈姑姑,这客栈绝非什么不洁之地。”徐宁见她面色大变,心知她想岔了,连忙解释道,“这客栈与寻常客栈不太相同,虽然也以投宿为主,兼有酒席,但管理不同。咱们的女官,到了客栈,是要做些,嗯,相当于掌柜之类的事。因为客栈中会有不同的分堂,便象宫中的六局一般,分管各处事务。并非跑堂的伙计们。” “哦?”如此一说,陈瑞贞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她问道,“有些什么分堂?” 徐宁笑着说道:“例如尚修堂,专管客栈客房等一应事宜,诸如大堂是否干净,客房是否整洁之类。尚食堂,专管客栈中的一应饮食事宜,诸如为客人提供的饮食是否合适等。” 陈瑞贞听了徐宁的介绍,立时说道:“这些岂非与宫中六局相应?这尚修堂,可与宫中的尚寝堂无异,均为负责床帐、席子、被褥的清洗、打扫和收拾的之事。” 徐宁笑着点头道:“陈姑姑所言甚是,两者确是相似。只是,这客栈中的尚修堂,却没有宫中那般讲究,呵呵。” 陈瑞贞明白了徐宁的用意,若有所思。徐宁趁热打铁地说道:“陈姑姑,那些女官出宫后,虽想过些平淡日子,但以她们的年纪,想找个好人家,估计不是易事。但若到客栈中,以劳动赚得银钱,积攒起了身家,对日后的出路,也有些更好的选择。” 这一番话,令陈瑞贞心中一动。 ------------ 第六十五章 楼渐成 “徐姑娘,你所言极好,但宫中轮替女官并不多。若是宫女,倒较常见。”陈瑞贞想了想,提出了人员问题。 徐宁笑道:“若是再添宫女,便更好不过了。毕竟铺床叠被打理清洁之事,谁也没有宫女做得好。只是,这件事也需要有劳陈姑姑了。到时必不会亏待了她们。” 陈瑞贞又一一向徐宁打听了这些轮替出宫的女宫与宫女们,若到客栈之后具体该做些什么。徐宁便将五星级酒店的服务员管理计划参照着大致说了一下,令陈瑞贞大喜过望。 照徐宁的说法,轮替出宫的宫女们,到客栈后只需要做些打扫清洁之的服务之事,这些都是她们在宫中做惯之事,况且民间客栈,要求比之宫中更加低,自然绝难不倒她们。至于女官,听徐宁所言,只需要负责宫女的管理以及与解决投宿客人的一些要求,与宫中严苛的要求相距甚远。并且无论宫女还是女官,报酬均不低,不由令她很是高兴。 “徐姑娘,若真如此,那么我替她们谢谢你了。”陈瑞贞高兴地说道。她并非只盯着眼前之人,胸中自有沟壑。听徐宁的描述,再加上朱棣虽无明言但显然支持的无声态度,她知道,这个客栈日后绝对能在南京占有一席之地。那么那些到店打工的女官及宫女们,前途自然不需要担心。 更何况,在陈瑞贞的心中,还有个私心的想法。那些女官与宫女们,都是她的晚辈。这些年她看多了她们出宫后的惨淡生活,多数不是梳起不嫁便是嫁作填房,再好些的,象《琵琶记》中的歌女一般,嫁作商人妇。寂寞无处诉。这些都令她心中极为悲悯。因此,在她私心里里,希望她们能够通过在客栈劳作。多接触些天南地北的人,至少不会被困在一处。寻个好出路的机会能大大增加, 徐宁见陈瑞贞一口答应,心下大喜。但她目前还不知道客栈工程的进度,便与陈瑞贞约定了一个大致时间,一个月内将人员找齐。陈瑞贞自然满口答应。如今有望解决那些轮替出宫的女官及宫女们的出路,在她眼里,徐宁已由陌生人变成了一个颇有善心的姑娘。越看越是喜欢。 朱棣见两人相谈甚欢,不一会便将人员问题谈妥,心中也很满意。至少出自宫的宫女们绝对比招聘民间妇人来得专业。他也不希望客栈日后因为雇工问题有什么不妥,宫中之人至少能让大家都省事一些。 谈论了一会。陈瑞贞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很快便从燕王府中告辞,立刻回宫去收集整理这些年出宫的女官及宫女的资料去了。早一些成事,这些轮替出宫的女子们,便早些脱离苦海。 徐宁与朱棣相视一笑,均为此次的商谈十分满意。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员安排妥。并且,这些宫女和女官,她们在宫中服侍皇室,早已具备将顾客当成上帝的觉悟。培训难度大大减轻,令徐宁心中窃喜不已。 两人相谈了一会,徐宁便起身去了莫问院子。莫问潜心造马桶,这两天朱棣受伤,他只在第一天来探望了一下,便继续用功去了。倒是阿齐与莫琪,常常带些吃食来探望朱棣,聊表关心。 徐宁一进小院,便看见莫琪又骑在了车上。徐宁定睛一看,觉得这车似乎有些不同。她赫然发现,莫琪无师自通的在车头装上了一个小篮子,与现代自行车前的篮子简直一模一样。徐宁不得不感叹,这莫问一家,都是变态的天才。 莫问对于徐宁的来访,欣然自得。他向徐宁出示了研制成功的抽水马桶。徐宁瞪大了眼,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这神奇的速度。莫问见徐宁一副惊诧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好教徐姑娘知晓,这马桶技术含量其实不太高,与先祖所言的辕杆之理相似,所以才得以快速成功。”自从徐宁有一次不经意的提到技术含量这个词,莫问便牢牢记住了,深深喜欢,数次都和徐宁用上这个他觉得十分贴切的词。 徐宁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天才,迟缓地点点头,说道:“莫先生,不知造五十个马桶需要多长时间?”客栈的房间有五十个,因为尚未划分等级,马桶便先制作一样的。待划分各等级客房之后,再根据不同等级将马桶装饰出差距来。 莫问听了徐宁的打算,低头想了想,说道:“若有阿齐与小琪一同帮手,大约需要三十天左右。”他还记得当时徐宁曾说过一个新词:专利权,便是不要失密。因此,对于产权,莫问也有了新的想法。此时徐宁问起,他考虑到保密问题,便只想找阿齐与小琪帮忙,不愿找外人。 徐宁点点头,说道:“左右一个月时间客栈的建造也还未完成,那么莫先生你就多费些心吧。回头让何保派人来,五天取一次货,咱们分批次将这些马桶先装上,也好节省些时间。”如此一说,莫问自然无异议。 徐宁与莫问敲定时间与交货方法后,便怂恿小琪有空自己做辆漂亮的公主车。要知道,当时为了赶制这辆车,莫问几乎没有时间思考美观问题,虽然雕刻了一些花纹,但远远没有考虑到形体美观。此时莫琪闲着无事,大可以施展巧手,加以改进。听了“公主”二字,莫琪的眼睛一亮,盯着眼前的自行车,开始陷入沉思之中。 徐宁便不打扰她,自去向朱棣说了一声,便出府往工地去了。 烈日炎炎下,徐宁看见了在楼中监工的何保。比起前些日子,何保更黑些也更瘦些了,但人看起来却精明强干了许多。 “徐小姐,你来啦!”何保看见无所顾忌直奔楼中的徐宁,连忙打了个招呼。徐宁点点头,目光转向了客栈各处已建好的设施。 在何保的带领下,徐宁逐层参观了已竣工的客栈主体,也就是当日设计的客栈第三进区域――客房部。这楼分三层,共计四十五间房。第一、二层每层约有二十间房,第三层一共五间房。徐宁上楼转了转,只见每层的地板铺设极为精细,墙体构建非常密实。为了察看是否有按她的要求建筑隔音墙,徐宁甚至跑到了一间客房中大喊几声试了试,隔壁的何保完全没有听到,效果竟然颇好。客房内的装修也正在进行中,徐宁对此十分满意,对何保不吝赞美,弄得何保颇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谦称是他的本份。 徐宁从客房窗口中望出,见一些工人正趴在外墙上描绘彩图。便转头对何保说道:“何先生,这些工人可要让他们好生小心,画得慢些不打紧,最重要是要注意安全!” 何保一怔,心中有些感动。从来东家只赶质量和速度,不见有关心这些下人安全的。如今徐宁竟然愿意用速度来换取这些工人安全,如何能不令他心生佩服。他立刻高声答应,表示一定会命人盯紧这些工人,若他们有什么异样,一定会提醒。 徐宁又和两人在楼中转了一会,便又往后院走去。设计图中,这里曾有一个美丽的池塘。如今已挖出了个轮廓来,只需要灌上水,放上些浮水植物,便大功告成了。徐宁在干涸的池塘边转悠时,计划着放些什么漂亮的水生植物时,忽然想起凝香园的那一大片接天莲叶。 不知道温暖现在如何了?徐宁皱眉想到。当日在凝香园中发生了刺杀事件,无论如何温暖都逃不脱一定罪责,并且,只怕那凝香园也要从此关闭了。想到这里,徐宁暗暗叹息一声。想到温暖能独力将凝香园做成那般规模,能力必然出众。徐宁心中忽发奇想,若是温暖无处可去,来客栈里担任个经理也不错。 “徐小姐,请看这里。”何保指着楼前一个比较小的房间,说道,“当日计划中此处要有专人看守,凭牌入内。所以,这里将会建成一个守卫室。” 徐宁打量了一下房间,只见三面通窗,视野非常良好,可以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与当日所设计完全相符,不由对何保的领悟能力再一次拍手称赞。 第三进的客房部大致参观完后,徐宁便与何保来到了第二进的所谓商务区。徐宁并不知道在古代这样的区域应该叫什么,便在心中使用了现代名词,寻思着日后建成后,再寻些文人改造一下这些名字,令它们听起来能够低调奢华上档次。 这里的楼层便没有客房部的高,只有两层。二层房间分别用作茶室与雅间。房间大小不一,各具用途。大的极其宽敞、透亮,适合双方大队人马商谈,小的则透着密闭严实,适合两三人相约密谈。一层则只做两种用途,便是书屋与武室。书屋提供众多书籍供投宿的客人阅读,并将摆放一些书案及文房四宝,类似于现代的商务中心。武室则较书屋宽敞得多,几乎占据了大半个一层空间,将来将放置一些武人用具,强身健体。 徐宁对第二进的房间只简单看了一下,反正这些房间到时候主要看装修设计。第二进与第三进之间,日后将种植一些大型树木与花卉,以免惊扰了客房部的休息。 两人看罢此处又向第一进走去。 ------------ 第六十六章 如尘埃 第一进共三层,一层是大堂,徐宁先前进来时已经看过。两人正上二层时,有一男子匆匆而来,叫住了何保。那人身材不高,长得甚是喜庆,臃肿身材圆圆的脸,一双小眼笑意盈盈,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倒是个做商人的好模样。”徐宁暗暗想到。 “何总管,何总管!”他边笑着打招呼边走了过来。 “田庆?”何保叫了一声。待他行到跟前,何保对徐宁解释道,“徐小姐,这是田庆。前些日子有些忙不过来。小人想与徐小姐相商,奈何小姐当时忙于诗文会筹备,无暇他顾,所以燕王便加派了一些人手。”何保生怕徐宁不满他自作主张找朱棣添人,连忙委婉地解释了一番。 徐宁对于这些倒不太在意。在她心中,若信任一个人,便应当放权让他作主。当日她在政府办,升任综合科科长后,政府办温主任也不再管综合科相关事宜,全由徐宁一人作主。当然,如今这却是人事问题,按理应该经由徐宁同意。但先前徐宁也与朱棣说过,请他自派人手参加。何况,朱棣派来的人,素质肯定不差,忠诚也毫无疑问,倒省了徐宁许多麻烦。如今何保既然表示这是朱棣派过来的人,徐宁自然没有异议。 何保小心地偷看了徐宁一眼,发现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他忙为田庆介绍这是东家徐宁,田庆慌忙做揖行礼。两人寒喧了一下。 徐宁这才知道,田庆原先在燕王府是负责洽购杂物的。如今他的工作是帮助询价,收集南京各种商品市价,并先期与要入驻综合商廊的商铺进行洽谈。这个综合商廊便是先前徐宁与何保商讨的超级市场。 田庆将这段时间商谈的一些成果,向徐宁和何保报告。他喜上眉梢地说道:“徐小姐,这此天来,虽然有一些商铺正在观望。但象无尘斋、四味铺、流光阁等大家商铺,都已初步应承来商廊中开设铺位。” “是吗?这成绩可真不错!田庆,辛苦你了。”徐宁听了也喜不自胜。这几家都是同行中的翘楚。若能入驻商廊,自然能提高商廊档次。也符合有间客栈的商业圈定位。 “这都是咱们应该做的,哪当得上徐小姐称赞。”田庆听了徐宁夸奖,心中很是高兴,连忙谦称道。他话锋一转,复又皱眉说道,“便是有一些具体事宜还待徐小姐拿定主意。”原来是关于引进哪些类型商品的问题。 这些问题却需要熟知本地风俗的人才能回答。因为只有对本地风土人情有一定了解,才能规划出尽可能辐射较大范围的商品类型。何保自然是首选之人。徐宁毫不犹豫地让田庆以后直接向何保请示。由何保拿主意。这样大方的放权,让何保心中着实感动了一番。 徐宁见他们二人急于讨论这些问题,自己对此完全是个外行,便也不再打扰。说了两句后便自行离开了。 这一番查看,让徐宁对何保的能力大加佩服,对于客栈有这么一个人盯着,十分放心。她正信步要回徐府,却见街上人流忽然拥挤了起来。一些人还快步向前跑着,匆匆忙忙,似乎想赶去何方。徐宁好奇心起,正想找人问问,便听得前方有人议论。 一人急促说道:“快些快些。马上到时辰了!再不快些就赶不上观刑了!” 另一人则慢攸攸地回复道:“急什么!听说有好些反贼呢!一个个拉上刑场,还需要些时辰呢!” “是反贼?!” “可不是!前些日子不是传说有人刺杀皇太子!” “啊!那些贼子胆子可真大!” “胆子再大还不是功亏一篑?听说他们行刺之时,被燕王发现,燕王为了保护太子,还受了重伤!” “燕王真是仁心友爱! “是呀!听说皇上震怒,命刑部会同京营三日内查出这些贼子呢!他们可不下死劲查呀?” “难怪今日便押赴刑场!咱们快些赶去瞧瞧,这些反贼究竟是怎生个三头六臂!” 徐宁听了不由发怔,这么快就结案了,好像捉到那些人也不过两天时间?这么快就定案了?她心中一阵狐疑。但是,人潮汹涌,推着人群往刑场方向涌去。徐宁也夹杂其中。 他们这一股人潮尚算先前部队,徐宁等人比较靠前,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邢台上的事物。但是,不一会儿,刑场中便已人山人海,挤得人连转个身都难。徐宁不由在心里感叹,中国人的围观传统,果然强大无比。 稍后,监斩官及刽子手均已就位,但犯人还未押上。徐宁心中忐忑不已,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如今被人潮裹挟着前来观刑,半是害怕半是好奇。胡乱想到,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带着馒头前来? 在等候时,徐宁又听得众人议论纷纷。 “我家小姨夫在刑当差,听他说这些贼子原要判秋后行刑,但是因为太过凶残又坚不吐露指使之人,还重创燕王,皇上龙颜大怒,当廷发判斩立决呢!” “阿弥陀佛,希望佛祖保佑燕王。听说燕王常常布施穷人,宽厚仁善,可千万别有什么事!” …… 这些议论几乎多是对反贼的批判,以及对朱棣的关心,对于主角皇太子,反倒没有什么人关心。徐宁不禁对朱棣在民间的好声望感到吃惊。平常怎么没看出他是个善人?她在心中嘀咕。 正百无聊赖时,忽听有人大喊:“带人犯!”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一干人等被脚铐锁链拴着,推推搡搡地上了台。 监斩官大喝道:“有司验明正身!”几个小吏模样的人,便匆匆上台,揪住犯人的头发往后一拉,看了看脸面。只见那些犯人皆污糟满面,但仍掩不住恶形恶状。 徐宁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掂起脚尖往前看。 左首那人犯被小吏拉得头往后仰,一张面孔在阳光下尤其清晰。徐宁正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些人。见到这张面孔,忽然一楞,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犯因面孔后仰。双眼不禁向人群中斜视,也正好瞧见探头探脑的徐宁。他麻木的面容上忽然现出激动之色。嘴里登时嗬嗬地叫了起来。围观众人见人犯忽然激动起来,都吃了一惊,有些波动起来。 徐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人犯,心里快速回忆着究竟他是谁。奈何这人犯形容可怕,又面沾血污,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那人犯不住扭动身体,似乎想挣扎站起。刽子手用力踹了他一脚。他一时失衡,上身栽向台面。为减少一些冲力,他本能地侧身着地,手臂上的刺青登时显露出来。 见到那刺青。徐宁登时想起,这个人犯,便是当日客栈兴建之时,前来勒索的那个领头混混! 徐宁有些不敢相信,再次凝目望去。认真打量一番,终于确定,此人确实是那个混混。再看向其他几个人犯,越看越觉得象那日被顾成带走的一群混混。 那混混头领望着徐宁,面色狰狞。口里不住嗬嗬有声,但不知为何,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他们?他们不是小混混吗?”徐宁心中疑团大起。这些常年在街上敲榨邻里,收取保护费的混混们,确实可恶。但在她看来,这些混混不过是欺善怕恶的乌合之众。行刺皇太子需要的可是严密的计划与精勇的武力。这些混混能够“担当重任”? 并且,这些人当日已被顾成抓走,怎么可能会现身凝香园策划刺杀一事?徐宁正疑惑间,忽然想起,徐辉祖曾说,此案人犯皆是顾成所擒! 徐宁悚然一惊,一颗心怦怦急速跳了起来。难道这是顾成偷梁换柱,用先前擒获的人犯,来冒充刺杀皇太子的人犯?! 她按捺住紧张,快速思索。这些混混被顾成抓了许久,失踪不见定已引起街坊注意。这段时间便可被说成藏匿起来暗中策划刺杀一事。而他们在顾成手中必然要吃大苦头,看这人犯口不能言,便知一二,绝望之际被屈打成招,在古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些人早已被折磨得面目全非,顾成若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丢出,那些刑部官员平日高高在上,必无法相识。只要当堂不被认出,那么顾成说他们是刺客,只怕那些人便也相信他们是刺客!如此一来,顾成这偷梁换柱之计,简直毫无破绽。 更何况,朱元璋龙颜大怒,这些官员哪个不是想着早些结案,平复风波?顾成及时送上人犯,岂不让他们如获至宝?哪还有心思认真调查?匆匆结案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结案之后,京营顾成获得了头功,刑部也迅速侦办了案件,双方均能得到朱元璋称赏,更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幸事,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那些人犯,当然罪有应得杀无赦。 徐宁想到这里,大致解开了谜团,心情却变得更为沉重。她抬头望向那仍然挣扎不休的混混,知道他心有不甘。可是,不甘又能如何呢? 徐宁很想冲上前去解开他们的绳索,但是现实象冰块一样冻住她的手脚。她自己也不过是如草芥般的人物,如何能与这庞大的官场利益集团相抗?便是大叫大嚷冲上前去,揭发了顾成的阴谋与刑部的草菅人命,又有谁会相信?只怕还没走到台前便被人绑了,好一些坐会牢,严重一些被当成同党也未可知! “时辰已到!”监斩官中气十足的喊道。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刽子手举起了雪亮的钢刀,那混混跪在台上,双目圆睁,怒盯着徐宁。 徐宁在他的瞪视之下,心头象被压了块大铅石一般。若完全不知晓此事也就算了,可知晓了却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含冤被杀,这样的愧疚,徐宁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时,监斩官拔起桌上签筒中的令箭,猛地朝桌上一扔,喝道,“斩!”刽子手的钢刀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光芒。 徐宁心头一颤,什么也不想了,顺着心意,用尽全力大声喊道:“住手!他们是冤……唔……”话音未落,便被人捂住了嘴,发不出声来! ------------ 第六十七章 悄然惊 “唔……”徐宁嗓子里想要发出声音,苦于被捂得很紧,到了嘴边便变成了唔唔声。她用力扭了扭头,想要挣脱这禁锢。 可那人见徐宁挣扎,便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请勿担心。小人是徐府茶仆。小姐若答应不再高声叫嚷,小仆便放开小姐。”徐宁惊疑未定,但想着早些挣脱,便点了点头。 憋闷的口鼻再次接触到新鲜空气,徐宁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迅速转头看了看,发现边上站着的那人,面相极其普通,毫无特色,平日在街上随便都能见上十个八个,当然见过之后,也记不起来。 “真是干间谍的好材料。”徐宁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样的人若去当间谍,相信见过他的普通人,谁也记不得他究竟长什么样吧? 两人身旁的人群,刚才见徐宁高声呼喊,纷纷侧目。又见这人掩住徐宁口鼻,更是大为紧张,如今见他二人似乎认识,便也不再注意,继续围观台上行刑。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徐宁见众人不再看着他们,便小声问道。 那人恭敬地回答:“小仆乃府中茶仆祝三,在濠村曾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徐宁吃了一惊,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但旋即想到他的长相实在太过大众化,不记得也属正常,并无不妥。 “当日老爷邀请小姐赴宴,为少爷和燕王等赴军营饯别。饮宴过后,在院中小憩饮茶,正是小仆奉茶。”祝三说道。 “啊!”经他一提醒,徐宁登时记起,当日确实有一仆人在场奉茶。“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一直跟着我吗?”徐宁心下警惕,自己与他虽见过面,但他竟能悄无声息地跟踪到此,不知是否别有用心。 祝三见徐宁眼中露出警戒之色,心知她有所误会。赶快说道:“小人是奉命来保护小姐的。”“保护我?”徐宁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想继续发问,他又低声说道:“小姐,这些闲杂之事不宜插手,小仆适才心急,冒犯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 徐宁听得他说到闲杂之事,不由低声惊呼,猛然转头望向刑台。 此时刑台之上一片狼藉,有小吏正在一一清扫,显见早已行刑完毕! 徐宁咬住了唇。盯着那台上。一时之间。悔恨、不甘、愤懑、愧疚……百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忽啦一下全涌上心头。台上的刽子手、司吏等人来人往。徐宁却全然没有看清,只觉得那一道道人影,象这官场上的一股股利益之绳,交织成了无法突破的大网,牢牢地罩在了众人之上。恍惚之间,竟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着,徐宁想要大声骂人,却又不知应该骂些什么,从古到今。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如此?憋闷与无奈令徐宁越来越难受,一颗心几乎像要爆炸了。 徐宁的面色变幻不定,祝三知她怒急攻心,连忙伸手在她的颈上一处穴道,轻轻揉按一下。徐宁正被强大的黑暗刺激得头昏脑胀。忽觉一股清凉之意从颈部渗出,蔓延向脑部、全身,一丝丝如夏日冷饮般,浇灭了她内心如火如荼的怒气,十分舒服,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祝三见徐宁眼中露出清明之色,方才放下心来,将手收了回来。 “谢谢。”徐宁清醒过来,便已想到,若非祝三出手,她一味愤慨下去,钻入牛角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因此诚意向祝三道谢。 祝三连忙推却,说保护徐宁原本就是他的责任。 徐宁不由想起了刚才想问又忘记问的事:“祝三,是义父命你来保护我吗?”徐宁见祝三自称是徐府茶仆,便认定是徐达派他前来。毕竟徐辉祖绝无可能这般关心他,徐增寿更是粗枝大叶,哪会如此细心?最重要的是,徐宁根本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还需要人保护。 不过,虽然不知为何需要人保护,但当听得祝三说奉命来保护自己时,徐宁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不是。老爷未曾吩咐过。”祝三沉吟了一下,还是否定了徐宁的想法。 徐宁一怔,不是徐达?难道是祝三自己自愿前来?徐宁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花见花开人见人爱。 “是燕王所命。燕王月前担忧小姐安危,寻人守卫。恰好小奴久在徐府,方便一些,燕王便命小奴就近护卫小姐。”祝三说道。 “燕王?!”徐宁茫然道。为什么朱棣要派人保护自己?徐宁正琢磨不定,听得祝三提到这已是月前之事,猛然记起月前不正是自己被五味楼抓走之时? 她顿时明白,朱棣是担心她再次受到五味楼伤害,所以找人保护她。朱棣熟知她的心性,知道她喜欢自由,不乐意被人跟着,所以才命人暗中保护。 想到这里,徐宁心中象被艳阳妥贴地晒过一遍,暖和极了,令到她的眼眶都有些发热。刚才因为愤怒无奈而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因为朱棣无声的默默关心,而变得有些雀跃起来。毕竟,无论这明朝的世道多黑暗,身边有真心关怀的人陪伴左右,这一路便不再令人恐惧。 “祝三,谢谢你这么久来一直保护我。”徐宁真心诚意地向祝三表示感谢,深深地朝他弯腰鞠躬。她知道,祝三为了隐匿行踪来保护她,所受的苦累是难以言表的。她在轻松自如地四处晃荡时,祝三很可能要辛苦地蹲在街角或污漕之地,她在大快朵颐时,祝三很可能在挨饿。 祝三见徐宁行了大礼,有些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赶忙扶起徐宁,嘴里不停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姐,你这是要愧煞小奴!小奴深受燕王大恩,又在徐府为仆,岂能不奋勇守卫小姐?” 徐宁正待再谢,听得他言语,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祝三说起徐府时自称为仆,说到朱棣却甘称为奴。徐宁搞文字工作出身,对文字差异的敏感性极高。刚才心绪激动,未加留意,如今心神大定,登时便觉察出了这两字的不同之处。 徐宁并不知道,在明代,为奴者,未得主人许可,终身不得脱离。而为仆者,若非签下卖身契,到了一定年限,是可以自行脱藉而去的。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徐宁本能地意识到,为奴与为仆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她顾名思义地觉得,为奴远远比为仆忠诚性要高。 “这个祝三,是朱棣插入徐府的一个暗桩。”想通了奴仆的差异,对于祝三的身份,徐宁心下雪亮。 想不到朱棣心思如此深远,与徐达交好的同时,已经将人渗透进了徐府。徐宁心中有些骇然。但转念一想,看这祝三似乎并非多嘴之人,否则哪能耐得住性子,坚持了一个月默默跟踪保护?他大方言明是受了朱棣嘱托,想来朱棣也曾吩咐过他,若被察觉便坦承。只是,这么一来,祝三在徐宁面前暴露身份几乎是必然的。可即使如此,朱棣仍然不曾要求祝三欺骗徐宁。 “就这么信任我?笃定我不会向义父揭发吗?”徐宁对于自己的想法被朱棣看透,很有些无力。她确实不打算向徐达揭发。因为祝三在徐府中虽然潜伏已久,但就这些日子以来,徐宁根本没发现他做过什么不利于徐府之事,甚至于连他这个人,徐宁也未曾注意过。 若徐朱两家交好,他也许永远也不会被人记起吧?徐宁心中想道。在历史上,她知道徐达与朱家关系很好,因此也就不担心徐达会为此受损,自然也就不必揭发祝三。 祝三尚不知徐宁心思已转过数转,正斟酌着如何请徐宁回府,耳边便听得徐宁温言说道:“祝三,这么久了,都没什么事,应该不用再担心了。这一个月辛苦你了,今日起,你便不要再这样辛苦费心了。回头我会向燕王说明的。” “这……”祝三犹豫了一下,虽然朱棣没有言明要保护徐宁到什么时候,但显然不止一个月。 徐宁见他犹疑,便笑道:“好了,我现在去燕王府,你不必相随。我这就去禀明燕王。” “那么小姐保重。”祝三听了,点头答应,随即便闪身离开。 刚才两人说话之时,人群早已散去,徐宁便一个人慢慢向燕王府走去。 徐宁知道,祝三肯定还在远远地跟着她。没有朱棣的命令,祝三是不会离开的。但她刚才心情大起大落,正自整理检讨,也就无心在意。 “朱棣日后能当上皇帝,果然手段非常。”徐宁还在想着祝三竟是朱棣安插的暗桩之事。“唉,看来他身边的人个个都不简单。”徐宁叹了一口气。 顾成也是主动靠向朱棣的一员。能从军中小千户一年内直升京营佥事,这手段……手段?徐宁顿住了脚步。这般手段的人物,会为了抢个区区头功而冒险偷梁换柱? 徐宁发现自己漏掉了一个重要问题,如果顾成将人犯偷梁换柱,那么真的人犯去哪里了?想到这里,她又皱起眉头,说顾成偷梁换柱似乎并不准确,因为至今没有抓到过真人犯,无“柱”可换,难道……根本没有犯人?这些混混只是用来滥竽充数而已? 徐宁心中怦怦直跳,飞快地将当时各人所说的话回忆一遍。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她心中无法遏制地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烈日炎炎下,徐宁的后背忽然生起一阵凉意。 ------------ 第六十八章 冷暖异 徐宁沿着街市慢慢地向燕王府行去。双脚似乎拴上了重重的铅石,每一步都那样沉重。街市中人来人往,叫卖声连绵不断,徐宁却充耳不闻,一颗心乱成一团。既想早些抵达燕王府,揪住朱棣问个清楚,又害怕听到不愿意听的话语,打破彼此的默契。 这样一路恍恍忽忽,不知不觉便到了燕王府门前。 “徐小姐!”一声叫唤惊醒了心神不定的徐宁。她抬头一看,只见朱橚正满面春风地站在燕王府的牌匾之下,显然也是刚刚抵达。 “吴王?”徐宁上前,迟疑地问道,“也是前来探望燕王吗?” “呵呵,徐小姐,本王不仅仅是来探望四皇兄,本王可是来向四皇兄贺喜,并讨赏的!”朱橚笑道。 “贺喜?讨赏?”徐宁有些疑惑,朱棣正受着伤,喜从何来? “徐小姐还不知道吧?这一次四皇兄护驾有功,皇上感念他与太子殿下手足情深,不仅赏他每年增加三成禄米及护卫,还命他权制直隶兵马!” “权制直隶兵马?!”徐宁吃了一惊,瞪大双眼,只觉得喉咙之中有些干涩。 虽然她对明朝军事并不了解,但家中的徐达、徐辉祖、徐增寿等人均是军人,与朱棣又相熟,在众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徐宁也大致了解,这直隶的兵马,从根本上决定了南京的安全,完全是掌握了南京的军事生命线。这条线,历来都由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人把握,从来都不曾落在藩王的手中,原因很简单,防止藩王借机造反。 “皇上竟然让燕王节制直隶兵马?”徐宁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是权制。待四皇兄之国后,便解除此务。但皇上许四皇兄在之国之时。于其中挑选千人守卫北平。”说到这里,吴王朱橚眼里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徐宁咬着下唇,说道:“这可真是天大的赏赐!看来燕王这伤受得可真值!” 朱橚听了。正色道:“徐小姐,若能选择。本王还是希望四皇兄能安康和顺。再大的赏赐也及不上四皇兄的平安。” 徐宁一怔,她看向朱橚双眼,只见他眼中清澈,毫不矫情,又想起他平日里喜好医书,心中不由相信,他这一番话确实纯出真心。 “吴王心地善良。与燕王手足情深至斯,真令人羡慕。燕王有吴王这样的兄弟,也是天大的福分!”徐宁嘴角一弯,露出诚心的笑容。 想到这里。徐宁心中一动,又说道:“当日若非吴王及时献上伤科圣药,燕王的伤只怕难以救治。” 朱橚听了,微笑道:“那是四皇兄福泽深厚呢!” “哦?怎么说?”徐宁试探道。 “当日此药研制而出,药效绝佳。四皇兄见了。力劝本王将此药收入军中使用,以救治那些受伤兵士。本王原想尽数献出,后来想着留下些以待改进,哪知竟遇上四皇兄被刺,正好用上!你说。这可不是四皇兄福泽深厚吗?”朱橚拊掌笑道。 “燕王早知吴王你有此药?”徐宁追问道。 “正是,第一次调制出时,四皇兄恰好在本王府中,自然得知此事。”朱橚说道。 “哦。那真是燕王福泽绵长了。”徐宁听了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两人说了一会话,便一起进得府中。徐宁不愿在朱橚面前将疑问证实,便借口找莫问,先行避开。 莫问一家正在赶制马桶,见到徐宁进来,相继打了个招呼,便继续热火朝天地干着。徐宁自行拖了把凳子,坐在院中,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人,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阿齐心细,见徐宁魂不守舍地模样,便碰了碰莫问,向徐宁处努了努嘴。莫问也发现了徐宁异样,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活,向徐宁走去。 “徐姑娘,是否还有事物想交我打制?”莫问小心地问道。 “啊?没有没有,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徐宁缓过神来,连忙否定。 “哦。”莫问心道午时才刚过来看过,怎么现在又过来看看?他现在能肯定徐宁一定有心事。看徐宁这模样,似乎不愿多说。 “徐姑娘,前些日子闲着时,弄了些新事物,在工坊里放着,你给提提意见?”他想了想,记起房中新制了一些小事物,便打算让徐宁去看看,解解闷,也能缓解一下心事。 “啊,好啊,我看看去。”徐宁连忙起身,向工坊走去。她现在也发现,在这里呆呆的坐着也不是回事。不如看看工坊里的新鲜玩意,能早些打发时间,待朱橚离开后便能早些见到朱棣。 徐宁自行进了工坊,只见房内仍然是一片狼藉,东西到处乱放。徐宁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这莫问完全理工科生的典型作风。 徐宁发现桌上放着几个铜制物事,似乎很是眼熟。她顿时眼睛一亮,飞快奔了过去。她将那物事拿起一看,发现果然是老相识。那物事前头弯曲,雕刻成一只鲤鱼,上头的背鳍内含阀门,竟然就是一个水龙头!徐宁欣喜地摸了摸这打磨光滑的龙头表面,心里再一次对莫问的天赋惊叹起来!他竟然通过研制马桶,自行琢磨出了水龙头!这还是人类的大脑吗?徐宁在心中感叹。 铜制的龙头,在灯下泛出厚重的光芒,有些刺眼,徐宁便伸手去将烛灯移开一些。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桌角也有样铜制的东西,闪着淡淡的光。 徐宁伸手将它拿起,发现这个东西竟是个箭头。在彰威军中时,徐宁见过兵士们的箭头,多是圆盾形,为的是射出时增加稳定性。可这个箭头却十分奇怪,竟是三棱形。徐宁觉得很是眼熟,多看了两眼,终于想起这箭头竟与三棱刺很相似。 上一次来工坊时,徐宁便已经知道莫问在为朱棣制造兵器。如今见到这个箭头。徐宁也不觉得奇怪,便想将它放回原处。 但是,徐宁的手才伸到半途。便停住了。她想起了朱棣受伤当日,朱礼焦急地说。伤到朱棣的箭头有些奇怪,朱棣的血仿佛止不住一般喷出来。她自己所见朱棣的伤口隐呈菱形。 徐宁慢慢地将那个箭头又拿到面前,灯光下,箭头的光芒锐利而刺眼。 “这三棱刺伤人,伤口还不容易包扎呢!”徐宁似乎又听到了当日自己的话语。 “徐姑娘,可看见了这出水关?”莫问推门进来,大声问道。 徐宁捏着那个箭头。若无其事地问道:“莫先生,可是这个?” 莫问一愣,有些紧张,伸手拿过徐宁手中的箭头。掩饰道:“不是这个,这只是个小玩意。出水关在这里呢!”说道便拿起刚刚那个形象的鲤鱼水龙头。 徐宁见他神色慌张,心下雪亮,这箭头,多半便是射中朱棣那个箭头。而且,十有*是在这里制作而成的。她心中不由有些泄气,想到距离解开这谜团又近了一步,不禁惴惴不安。 “莫先生这出水关制作得真是精致。若您有闲暇,可以同马桶一般。再制五十个出来。”徐宁装作不在意那箭头,拿起出水关看了一会,说道。 “这合用吗?”莫问惊喜道。他不知道徐宁其实下一步便想制水龙头,没想到歪打正着。 “当然合用!先生大才,令小女子佩服不已。”徐宁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莫问自然连声谦虚。徐宁说了一会话,便匆匆往朱棣房间走去。她已经想通了,无论猜测的是对是错,答案总在那里,迟早都要知道。 “哥,我去煎药,这药虽是外敷,但也需要用水蒸一蒸。那些仆役没蒸过,我不放心。”房里传来朱橚的声音,说着便听到房门一响,从里打开,朱橚正要迈出门来。他见徐宁站在门前,便招呼徐宁入内。 房中只剩下朱棣与徐宁两人。 “怎么又来了?”朱棣笑着问道。他随意地斜倚在床上,完全不避讳徐宁在场。 徐宁一言不发地看着朱棣。面前这个人,虽然受了重伤,但眼中的生机仍然那样蓬勃,浑身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徐宁便是被这样的神采所吸引,只想着他的友善与温暖,完全没有想到,或者下意识地不去想,太阳照不到的背面,那阴冷的肃杀之意。 “我刚刚无意中去看了行刑,那些人,曾经被顾成抓走。”徐宁盯着朱棣的眼睛,慢慢地说道。她不说被顾成抓到,只说曾经被顾成抓走,她相信,朱棣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 朱棣果然听懂了,他的笑容也慢慢凝固。 “你发现了?”朱棣淡淡地说道,言语中不带一丝风。 “为什么?”徐宁咬着唇反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朱棣看着她,平静地说道:“更好的法子?有什么法子比用对手的人来替罪更好?” 徐宁瞪着朱棣,第一次发现,他的心也是如此坚硬冷酷。她不在乎朱棣将望远镜挡下不报,不在乎朱棣派人学习经营之道,也不在乎朱棣将来在客栈之中安插眼线获取信息,但是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被当成牺牲品,她没法不在乎。 “徐宁,有时候,想得太多,是自寻烦恼。”朱棣慢条斯理地说道。 徐宁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想责骂朱棣草菅人命,但是想到忽然想到历朝历代的皇帝们,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李世民为了皇位连亲兄弟也一一铲除,朱棣这一手,还算是轻风徐徐了。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徐宁却感到十分压抑。 ------------ 第六十九章 意料中 朱棣静静地看着徐宁,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房中陷入了沉默。无声的压力默默地在两人的心头默默增加。 徐宁不愿直视朱棣,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她虽无语,心中却难以平静。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纠缠。在她眼里,朱棣虽然精于权谋,但对于她却是一个温暖和煦的存在,每每遇到困难时,总有他在身边伸出援手,令得在明朝的日子增添了许多欢乐。而如今,在她已从心底接受了这个朋友时,竟忽然真切地发现,原来他的手,也有冷如钢铁的时候。 徐宁很难接受这般辣手的朱棣。她恨恨地在心中想道,若朱棣从来没有对她这般好,那么她翻起脸来便能潇洒自如,心里不会如此难受,反正她早已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现在,她已拥有了朱棣带来的深厚友情,深受朱棣大恩,视他为明朝第一密友,又如何能割舍得下? 徐宁面上神色变幻,一时抿嘴愤慨一时皱眉叹息。朱棣仍然一言不发,默然地看着徐宁心中交战。他知道,这是考验他们情谊的时候。“这样聪明的人,往哪里再寻一个呢?”朱棣心中暗自下了决定。不论徐宁做出何等结论,他都不会放弃徐宁。除去徐宁自身的各种价值,在朱棣的内心深处,也许也渴望着一个人来了解他,明白他。徐宁感受着朱棣的善意时,朱棣同样也接纳着徐宁的真诚。 徐宁内心纠结了许久,仍然没有定论。她很希望自己能从未发现这个事实,那样她仍然可以欢欢喜喜地和朱棣做一对狐朋狗友。可现实中她没有办法回避,一次可以不在乎,两次呢?三次呢?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事,绝不会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也许下一次,她便成了朱棣计谋中的一员。成为共同伤害无辜百姓的黑影。这是徐宁无法接受的。 她叹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便看见朱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捧着一个玉色瓷碗,碗中盛着一小块黑色膏药,兀自冒着烟气。 “四皇兄,这药膏热气蒸腾,药力正好,来,快些敷上!”朱橚连声说道,急步走到床前。伸手便要为朱棣除去肩膀衣物。 徐宁见朱棣的肩上布条缠绕。想到三棱刺的伤口特别。不易愈合,那日虽有朱橚的伤药相救,但这几日过去,不知恢复如何。眼里露出担心的神情,脚上不由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伤势究竟如何了。 朱棣正协同朱橚解下肩上布条,眼角余光瞥见徐宁一脸关切,知她关心自己的伤势,心中不由一暖,更加笃定自己绝不会看错徐宁,对徐宁的决定更加有把握,嘴角不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不得不说。王府的药材很是给力,朱棣的伤口已经结上了痂皮,假以时日,很快便能毫无痕迹。朱橚见了十分满意,对自己贡献出的伤科圣药很是得意。徐宁不禁也挢舌称异。这可是箭伤,不是小小的刮伤,恢复得如此之快,着实让人惊讶。 上完膏药并包扎完毕,已时近黄昏。朱橚没有离开,他要与朱棣共进晚餐,两兄弟似乎还有不少事情要说。徐宁不知要与朱棣说什么,决定还是先行回家,冷静冷静再说。 在她将要跨出房门时,朱棣忽然叫住她,笑道:“徐宁,有空带些蛋糕来,都被阿寿给吃光了!”徐宁身形一顿,轻轻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朱橚看着徐宁的背影,若有所思,疑惑地说道:“徐姑娘今天有些异样。” 朱棣嘴角一弯,淡定地说道:“总有歇息的时候,哪能天天闹腾。” 徐宁到得徐府时,正好是晚饭时分。她领着马丽苏一同前往食厅。在食厅里,她遇见了先行到达的宋氏。宋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去,自顾自地与玉妆说话。 那晚徐达宣布谁敢欺负徐宁便家法伺候之后,府里的人便再无一个敢当面对徐宁说三道四。今日一早徐宁去向宋氏示好被拒后,谢氏也意有所指地要宋氏息事宁人,使得宋氏收敛了不三。因此,今晚她便不再冷言冷语地对待徐宁,但仍然不愿意理会。 徐宁见了也不多话,便抱着马丽苏坐在一旁,认真听她小声说着今日先生教的功课。 不一会,谢氏与徐妙锦便到了。众女围坐桌边。仆役们很快便将饭菜端上了来。虽然徐达家规食不言,但是这一餐却气氛压抑。谢氏知各人心事各异,暂时也无从劝说,只得留待日后劝解。众人匆匆吃完便各自回院中。 若是平日,饭后徐宁定会与徐妙锦一同散步游览花园。她还想着劝徐妙锦多去看看朱棣,加强联络。可今天徐宁仍然想着着白天发生的事,心情压抑,便不愿多说话,拉着马丽苏慢慢走回院中。 “徐宁姐,你不高兴?”马丽苏仰起头,睁着大眼睛问道,黑宝石般的眼珠,扑闪着关心。 徐宁强颜欢笑道:“我没有不高兴。可能是刚才吃得太多了,所以有些积滞!” “骗人!我刚才看着你呢!你才吃了小半碗饭,桌上有你最喜欢的大虾,你一只都没动!”马丽苏立刻撅起嘴,不满徐宁忽悠她,指出了徐宁的胡言乱语。 徐宁愕然,想不到马丽苏竟然这样细心,在餐桌上便发现了她的异样。她只得勉强笑道:“大概是暑气大,所以胃口不好。” “是吗?”马丽苏将信将疑,但是很快又说道,“徐宁姐,你不是说凉茶可以消暑吗?呆会让玉妍姐姐给你煮些。” 徐宁拍了拍马丽苏的脑袋,欣慰地说道:“谢谢苏苏。不过现在我还不想喝茶,想回房躺一会。” 马丽苏一愣,伸出小小的手掌,想要摸徐宁的额头。她记得她不舒服时,哥哥与徐宁常常摸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因此,她现在也想摸一摸徐宁的额头。平常贪吃的徐宁,总是强调夏日里的凉茶是黄金宝贝,这时竟然不想喝凉茶。她肯定,徐宁一定是生病了。 徐宁看见马丽苏幼稚又认真的动作,哑然失笑,但很快又心生感动。她蹲下身来,平等着看着马丽苏,柔声说道:“姐姐没有生病。下午太阳好大,姐姐出去可能有些晒得累了。” “哦!”马丽苏懂事地点点头,说道,“那徐宁姐快去睡觉觉吧!”她印象中不舒服时,哥哥与徐宁也常让她睡觉。 徐宁笑着摸了摸马丽苏的脸,说道:“没事的,我走一走,很快便会好了。” “嗯!”马丽苏乖乖地答应,然后说道,“那么我去写课业了。徐宁姐,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或者玉妍姐姐。” 徐宁看着马丽苏小大人般安排事宜,不由笑容满面,学着她的样子,乖乖点头答应。 待马丽苏小小的身影闪进书房后,徐宁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地自嘲道:“自寻烦恼!”一句话之间,又想起了朱棣。下午朱棣也让她不要自寻烦恼。可这岂是一句不要自寻烦恼就可以解决得? 看那些现代拍摄的宫廷戏剧,斗争越激烈越匪夷所思,徐宁都只当它是雷剧,笑笑便罢。可如今这激烈的斗争却明显的摆在了眼前,而且以极其血腥的方式,展现着它的残忍,又让徐宁如何能视而不见,掩耳盗铃? 徐宁越想心头越是沉重,长长叹了一口气,坐在院中石凳上,呆呆地出神。 “阿宁!”一声呼唤将徐宁拉回到现实中。徐增寿一张胖脸,在徐宁面前晃着。 “你吃完饭了?”徐宁随手一摆将他的胖脸拨到一边,没好气地问道。 “刚吃完。”徐增寿被她一拨,顺势便坐下了。“怎么了?今天去燕王没有?我这几日值守,都没空去探望燕王。” 徐宁嘴边挑起一抹苦笑,说道:“去了。他的伤好得很快,大概不出七天,应该可以生龙活虎,象从前一般了。” “那可真是大好!”徐增寿高兴地说道。 “大哥伤势怎么样了?”徐宁忽然想起徐辉祖,连忙问道。宋氏不让她见徐辉祖,她也没有法子,只得旁敲侧击来打探。 “好多了!阿宁,燕王待我们真是太好了。他担心大哥的伤势,一早便命人送来了吴王给他的伤药。那伤药果真很神奇,大哥才服了一小撮,脸色便立刻缓了,比昨日精神多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徐宁由衷地欣慰道。她一直很自责,自己粗心大意导致了徐辉祖受伤,心中期盼着徐辉祖能早日康复。如今听得徐辉祖不过一天时间,便精神许多,自然很高兴。 “嗯。”徐增寿也高兴地点点头,虔诚地说道,“希望大哥早日康复!”他笑着看向徐宁,发现徐宁精神萎靡,以为她还为宋氏一事烦恼,便笑道,“阿宁,别担心,待大哥伤好后,一定能尽释前嫌的。大哥不是那样理不清事的人。” 徐宁见他误会,也不愿点破,隐隐觉得,朱棣的另一面,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她没有发觉,不知不觉间,她心中的天秤已经开始向着朱棣倾斜了。 ------------ 第七十章 再相逢 “不如咱们出去玩玩?”徐增寿见徐宁情绪不高,便提议道。徐宁来南京日久,他还没带徐宁四处走走,如今正好可以一解忧愁。 “出去玩玩?”徐宁犹豫了一下。南京城目前尚无宵禁,因此晚间也是热门非常。只是徐宁不清楚谢氏是否会同意。“好是好,但是义母……” “就是我娘让我来的!”徐增寿笑道,他想起刚才谢氏的提点,“我娘说你吃饭前后言语不多,似乎有心事,怕你受不了气,闷在心中生出病来,让我来陪你说话解闷,还让我带你出去走一走,开解开解。” “真的?义母对我真是太好了!”徐宁心中一酸,体会到谢氏与徐达的关爱,眼中不禁有些泛红。 徐增寿见她激动,便又笑道:“你若想回报娘亲,那便快些敞开心怀,别再想那些事了。” 徐宁用力点点头,说道:“嗯!我一定!咱们这就出去玩玩吧。听说秦淮河上桨声灯影很是美丽,咱们去看看?我还没去过呢!” “好!” 秦淮河由南京通济门九龙桥的东水关入南京,在南京境内全长10公里,是最繁华之地,被称为“十里秦淮”。 两人选择了骑马前往,毕竟秦淮河距离魏国公府可不是一里两里的路程。 到达秦淮河畔,徐宁顿时眼花缭乱。只见河道两岸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桨声灯影。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还燃着小灯不计其数,在两岸及画舫上的灯火映衬下,煞是好看。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将马匹寄在店家。”徐增寿见徐宁张大了嘴看着这一切,呆若木鸡,不觉好笑。叫了一声她没反应,便自行从她手里取过缰绳。再次大声嘱咐道。 徐宁这才有了点反应,点点头,说道:“好!” “这便是南京城!” “六朝古都!” 徐宁的心里大声地感叹着,贪婪地看着这四周的如梦似幻的瑰丽人间。正在她沉醉其中时,忽然肩上有人一拍。 “你回来啦!咱们快去那里看看!”徐宁以为是徐增寿寄马回来,便指着河上的游船说道。可是她的耳边却传来两声轻佻的笑声。 徐宁一惊,猛然转身,只见一个獐头鼠目的年轻公子,正向着她嘿嘿直笑。徐宁吓了一跳,往后一退。瞪着他喝道:“你是谁?” 那年轻公子向着一步。欺近徐宁身旁。色眯眯地说道:“本公子是谁?你随我一同逛逛,便能知道本公了是谁了,哈哈……”说罢仰头哈哈大笑。 徐宁厌恶地看着他猖狂的模样,很想给他一记耳光。但是心中记起朱棣的话,凡事不要冲动,便撇了撇嘴,不愿理他,转身想往徐增寿去寄马的方向走去,离开这个似乎有些麻烦的地方。 哪知那个年轻公子以踏前一步,张开双臂,拦住了徐宁的去路,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再度说道:“姑娘,如此良宵,你一人在此,与在下月下相会,岂非天意?不如……” “让开!”他还没说完。便被徐宁的话给打断。他自然不会轻易退却,眼中的银邪的神色更加露骨,抚掌笑道:“小娘子还有些脾气!” 适才他在后方观望,见到徐宁清秀可人,站在人群中风姿甚佳。不禁两眼放光,想上次搭讪,心想此女与寻常那些艳丽无俦的女人不同,若能骗得到手,必是别有一番滋味。如今见徐宁面沉如水,自有一番气度,更加心痒难骚,便上前拦阻。 徐宁往右一闪,想要离开,他飞快地也闪身向右挡着,徐宁往左转,他又扭向左边挡着,完全没有放走徐宁的意愿。 徐宁渐渐有些火气。此时,她特别希望跟着她的祝三能出现,将这些色狼揍得满地找牙。不过奇怪的是,祝三仍然没有出现。 两人闪躲了几次,徐宁仍然没有逃脱。她停了下来,看着面前正在得意的年轻公子,眉头一皱,抢上一步,抬脚狠狠一踩,正中他的脚尖。 “啊!”他痛呼一声,弯下腰来。徐宁记着朱棣的话,没有过于肆虐这个凭空冒出的色狼,只是略施薄惩给他个教训,见他痛楚得抱着脚,便赶快绕过他身边,想要离开。哪知她还没有迈出步伐,那公子便挥了挥手,忍着痛叫道:“给我把她拦下!”他的身后忽然闪出两个仆人打扮的人,朝徐宁冲来。 徐宁镇定自若,伸手摸向腰间的小挎包,那里放着一瓶辣椒水。自从上次与黄绩德冲突后,为了避免再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徐宁时刻记得将防狼武器随身携带。 那两人堪堪冲到徐宁身边,徐宁的手也摸在了辣椒水的瓶身上,正要挥手扬出时,便听得有人娇喝道:“住手!”随后一道红影插入两人与徐宁之间,啪啪两声,不知用何物打在那两人的手臂之上,令他们抱着手臂鬼哭狼嚎起来。 徐宁见有人出手相救,心中大喜,正要感谢来人,定睛一看,竟是熟人!只见对面的姑娘长得楚楚动人,月色下娇弱可人,比她不知美上多少倍,正是凝香园的温柔! 被徐宁踩了一脚的公子,也正自抬头望来,见到娇美动人的温柔,顿时忘却了先前看中的徐宁,心下狂喜,又打起了主意。 “温柔!”徐宁喜道,走上前拉住了她的双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姑姑可好?”徐宁见到温柔,便想起了温暖,那个在南京城里独力创业的坚强女子。 温柔神色一黯,欲言又止。徐宁见她如此神色,顿时明白,看来温暖仍然受到了牵连。不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 那公子又欲命仆人上前拉扯,温柔柳眉一竖,怒喝道:“还不快滚,想继续讨打吗!”那两个仆人被温柔的娇声喝斥吓了一跳,犹豫着看向那公子。那公子还待说话,猛地听到一声呵斥“哪来的混账!” 只见徐增寿满脸怒气大踏步而来,拦在了徐宁身前,怒视着那公子!那轻狂公子见来了男人,又横眉怒目似乎有些真正土豪的气息,顿时心中一颤,强言道:“谁是混账!明明是那小娘皮踩了本公子的脚!” 徐宁懒得与他分辩,又不欲惹事,见他已经色厉内荏,便嗤笑一声,一左一右拉着徐增寿与温柔往前走。那公子不敢追上,只在后面大声叫骂。三人只当是狗呔,不加理会,越行越远。 徐宁三人来到一处画舫,徐增寿前去与舫主相商要包船游河。徐宁在后面拉着温柔,再次问道:“温柔姑娘,不知令姑现下如何?” ------------ 第七十一章 复焕新 温柔闻言脸上神色一变,咬着唇,摇了摇头。徐宁见她神情低落,顿时心中明了,温柔只怕受到的惩戒不小。这一次刺杀事件,虽然已查明并非温暖所策划,但事情毕竟发生在温暖的凝香园,无论如何,她都逃不掉罪责。而且,这事终究需要有人出来负责,徐辉祖因为有了寒参事件,又倚仗着徐达的旧情,逃过一劫,可温暖显然无从逃脱。徐宁隐隐觉得温家这一次,会因此而惹上大麻烦。但她见温柔如今心情郁结,知道她心中难过,忍不住出言劝慰。 徐宁伸手握住温柔的柔荑,柔声说道:“温柔,这件事已水落石出,与你家无关,皇上应会明察秋毫的。你不必过于担心。” 温柔摇了摇头,惨然一笑,低声道:“徐姑娘,皇上已经下旨了。” “下旨了?”徐宁有些惊讶,这效率可真快,但转念一想,那些混混今日下午都已行刑,相关人等亦被下旨奖罚也属正常。 “皇上怪责我爹对姑姑没有严加管教,以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已下令将我爹爹降为千户,迁往直隶卫。”温柔落寞的说道,“很快我便要随爹爹往直隶就任了。” “连降三级?!”徐宁有些发楞,对于刺杀太子守卫不利这样的罪名来说,连降三级的惩罚应该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毕竟温家在所倚仗的便是温度这个兵部侍郎,再往上便无靠山。在朱元璋这样一个雷厉风行只看自己脸色又极端护子的皇帝面前,这样的处罚简直算得上是格外开恩了。徐宁刚听到时差点为她高兴起来,但想到温柔从此便从中央机构侍郎家的小姐直接变成千户之女,便又极力忍住了。 徐宁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别担心,先上任,你爹爹正值盛年,以后还有机会呢。” “闲暇时,我会和公主还有妙锦妹妹一同去寻你玩耍的。对了。那么温老板呢?”徐宁追问道。不知道朱元璋会怎么对付这个凝香园的老板。 温柔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悲伤的神情,“我姑姑……皇上将她贬籍入教坊,侍唱一月。” “什么!”徐宁吃了一惊,入籍教坊,这是要断了温暖日后的路。一个姑娘家,若在教坊呆过,别说是一月,就是一天,脱籍后也会受到各种眼光的照看。 “姑姑心高气傲,没法接受。进了教坊这两天。一点东西也不肯吃。我便来与她说说话解闷。”温柔低声解释道。今晚她苦口婆心地劝告温暖,仍是毫无进展,只得返家。哪知出来时,正遇上徐宁被人调戏。便挺身而出。 “怎么会进教坊?皇上这是怎么想的?”徐宁忍不住对朱元璋的做法大放厥词。 “徐姑娘,燕王的伤康复得如何了?”温柔没有接徐宁的话头,突然问起了朱棣的伤势。 徐宁想起两人下午的一些不愉快,眉头轻轻一皱,很快又说道:“燕王福泽深厚,伤势已日渐康复,照此下去,应无大碍。” “那就好!”温柔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据宫中的消息,皇上原本打算将我一家削为平民。流放边陲,姑姑罚入妓籍,多亏了燕王上书力陈,皇上念在燕王之面,方才大发慈悲减轻了罪责。” “是吗?”徐宁一楞。她没想到朱棣竟然上书为温家开脱。在她一想通这个局之后,满脑子都是对朱棣的疑惑与惧怕,根本没想到朱棣竟然会为温家求情。徐宁心中对朱棣的看法又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们去看看你温老板吧。”徐宁想到当日那个高朋满座的凝香园,想到那个骄傲又自负的女子,心里忍不住想再见一见他。 温柔一呆,没想到徐宁听了他们家受了皇上贬斥的事之后,不禁没有闪避,反而还要去见温暖,心中感激,便点头答应。她也希望多一些人劝劝温暖,好让她走出阴影。 这时,徐增寿走了过来,愁眉苦脸地说道:“咱们来迟了,这艘画舫被人包了。” “那正好。阿寿,咱们去看看温柔的姑姑吧。她是凝香园的老板,这次因为刺杀事件牵连,被贬入籍一月,如今正在教坊之中。”徐宁说道。 “凝香园?”徐增寿一怔,这不就是当日要承办诗文会的园子吗?心道当日若非自家找上了凝香园来承办,那么这次事件就不会牵连到温家,温柔的姑姑也不必被贬入籍,不由有些愧疚,当即一口答应。 三人便在温柔的带领下,住官家教坊行去。那坊口的守卫,见温柔又带着两人前来,不禁皱眉,口气不善地说道:“这位小姐,那些犯官家眷初到教坊时,也是如此不肯用食,饿上几日自己便会寻食了,你不必担心,请回吧。” “这位小哥,饿上几日对教坊的生意也有影响,是不是?咱们若能早些劝服她,岂不是好?”徐宁上前笑着说道。 那守卫看了徐宁一眼,撇嘴道:“若能劝服,这位小姐也不必一日三顾了。”他见温柔衣着不差,也不敢直斥。 “今次我们三人前来,定能说服于她。还望小哥行个方便。”徐宁再次笑道。那守卫看了一眼徐增寿,又看了看徐宁,犹豫了一下。他虽只是个守卫,但守着这官坊,见过的达官贵人多不胜数,眼力自然不差。见徐增寿与徐宁虽然衣着款式普通,但布料似乎皆为上乘,因此也不愿得罪,思索了片刻,便又放三人进入了教坊。 徐宁从来没有来过教坊,一进门,便被这里的热闹给吸引了。一楼宽敞的大厅错落有致地摆着十数张小圆桌,每张小桌旁都坐着人,有不同的女子相陪,弹琵琶者,拨弦琴者,不一而足。有些女子甚至已坐到客人的大腿上,正搂搂抱抱的做着一些不宜公开的事。 徐宁脸上一红,扭过头去,正看见徐增寿盯着一桌正仔细观看,徐宁不由低声骂道:“色狼!”徐增寿听得徐宁的骂声。尴尬地收回眼光,说道:“少冤枉人,我刚刚看到一个熟人了。” 徐宁给了他一个白眼,这样的借口,电视剧里早就用烂了。 温柔带着两人匆匆穿过了大堂,来到后院。这里有一栋小楼,建造得很是精致。温柔指了指二楼的一个窗户,说道:“姑姑就住在那间。” 温暖正无力地倚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茶壶。这两天她滴米未进,全身早已虚脱。毫无力气。面色腊黄。毫无神彩。 徐宁等人敲门进屋,温暖的眼睛转了一下,看见是徐宁等人,神情毫无波动。仍是一派呆滞模样。温柔痛心地上前扶住了温暖,想让她躺下,她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温柔。 这个当日笑容满面的古代女强人,在徐宁的眼中,早已憔悴得不成样了。丰腴的脸颊变得消瘦,波光四溢的眼睛也深深陷了下去,毫无神采。 “温老板!”徐宁见到她这样颓唐的模样,也不禁痛心。快步走到她的跟前,轻声相唤。 徐增寿一言不发,悄悄站在门前。他久居南京,早已见惯了这些犯官家眷被发配来教坊。如温暖这般只是入籍一月,算极轻的刑罚。多数是入籍终生不得脱。他现在在心里盘算,日后如何托人照顾于她,免受苦楚,毕竟,凝香园卷入这场事件,也有徐家委托的原因。 “温老板,你如此轻贱自己的身体,岂非仇者快,亲者痛?”徐宁轻轻为温暖撩起垂脸庞的落发,柔声劝道。 “呵呵,轻贱?入得贱籍,还能更轻贱吗?”温暖自嘲地说道,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容。 徐宁叹道:“温老板,一月时间很快便得过。” 温暖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讥讽之色,冷冷道:“很快过吗?这一个月一辈子也过不完!” 温柔红了眼睛,拉住温暖的手,恨声道:“姑姑,都是那些行刺太子殿下的贼子太过可恶!害得您为他们背罪责!” 温暖原则上露出苦涩的笑容,说道:“柔儿,他们虽可恶,但此事姑姑终归没有认真查访。”她自暴自弃地扯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若当日姑姑能警醒些,在墙外布置些高障,这些人便不会得逞!” “姑姑,这事已经过去了。一月后您还是能与我们一块生活!爹爹和娘亲都还盼着您回来呢!” 温暖痛苦地说道:“此事连累了你爹爹降职,姑姑真是没用!” 徐增寿突然插嘴道:“听说燕王节制直隶兵马,温侍郎若前往直隶任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什么?燕王节制直隶兵马?”温暖对这些不了解还未有何反应,温柔却已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生性活泼,善武好勇,对于军中之事最为关心。自然知道藩王节制直隶兵马的严重性。再想到父亲将调往直隶,在素有贤名的燕王手下做事,不禁有些掩饰不住喜色,雀跃起来。 她高兴地转过头,对温暖说道:“姑姑,爹爹迁往直隶,若在燕王手下做事,日后重回京城便不是难事了!” “真的?”温暖一晚上默然的双眼,第一次焕发出了神采。 “真的!”徐增寿忍不住再一次插嘴道。对于温暖,他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因此也就多说了几句。如果能挽回他们的失落,自然是好的。 温暖听得徐增寿的肯定答复,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当听到圣旨所下的处罚之时,她几乎濒于崩溃。辛辛苦苦创立的凝香园,被强制封存抵作官产不说,她自己竟被发配入籍,虽然只有一个月,但日后令她如何抬头做人?而令她最为羞愧的是,她还连累了在兵部任职的哥哥兵部侍郎温度。这些年来,温度为了她这个未曾出嫁的妹妹操碎了心,温暖全都记在心中,常常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赚得银子来回哺哥哥。哪知银子没赚到,却赚到了降职。这让她从心底感到难受。正因为这些原因,入得教坊后,温暖开始了放弃自己的绝食。 如今徐增寿的话,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这个错误还能够弥补,岂能不让她喜极而泣? 徐宁握住她的手,温言说道:“温老板,你不必担心,燕王素来善待下属,温侍郎跟着燕王,一定能够再度笑傲朝堂的。” “是啊,姑姑,你不必担心我爹爹,有燕王在,爹爹一定能够重振雄风的!”温柔鼓励道。“倒是姑姑,你该多为自己着想。”相比起来,温柔更加担心温暖。 “我还能想什么?”温暖自嘲道,“日后脱籍了去教人礼乐吗?一日入籍,终生难脱!”温暖想到当日自己还发下宏愿,想将凝香园做成南京最大的园子,如今却坐在了教坊之中,心情不由又低落起来。 这一次徐增寿却没有什么办法,他一个可以帮温度一些忙,对于女子便无法可想了。 温柔显然知道温暖的宏愿,这时也叹了一口气,但她立刻又蛮横道:“脱籍了便是脱籍了,谁敢对姑姑不敬?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温暖听得温柔毫无犹豫地护着她,心里一阵暖意,说道:“柔儿,女孩儿家,怎生如此粗鲁。”她说着便伸手摸了摸温柔的头发。 “我才不管呢,反正谁也不能欺负您!”温柔倔强地一扬头,说道,“姑姑是凝香园的老板呢!绝不能让人欺负!” 低头思考的徐宁,眼睛一亮,凝香园被收归官产,可是温暖这个人才可没有被收归国有!她能将凝香园治理得这样出色,绝对有一流的商业头脑,若挖来经营有间客栈,岂会省了徐宁很多事?想到这里,徐宁不禁有些欢喜,若此事能成,温暖日后成就定不可限量,也就不必再受到别人嘲笑,即使有人再拿入籍一事来取笑她,她也能用不凡的成绩来说服别人。 于是,徐宁小心翼翼地问道:“温老板,脱籍之后,你有些什么打算吗?” 温暖一怔,苦笑道:“如今方入籍,哪想得到脱籍之后的事?更何况,便是脱籍了,也摆脱不了曾经入籍的事情,终究是让人看不起了!” “温老板何须自怨自艾!您如此大才,断不会被掩没的。”徐宁笑道。 “呵呵,徐姑娘你多誉了。”温暖摇头叹道,“便是大才,有了入籍之事,谁还敢再接纳我?”温暖摇头道,她很清楚,在百姓的眼里,入了伎籍了,便是再也回不了良籍了,哪怕已经脱籍。 徐宁心中大喜,决定必须囊括这个商业人才,十分诚恳地说道 “温老板,若您不嫌弃,我想请您来我的客栈执掌一方。” ------------ 第七十二章 前路渺 徐宁与徐增寿走在回家的路上。夜幕低垂,星光点点,就象徐宁的心情,一日的沉重后闪烁着丝丝的雀跃。 温暖终于答应脱籍后前往有间客栈打工。她自觉入过籍,日后再想重振雄风也有困难,何况连凝香园也给官府收走了,要想再积攒起一大笔钱来发展产业,确实有困难。再加上徐宁许诺与幻画出的一大片梦想,令她心中也忍不住燃起跃跃欲试的希望。 温柔在旁听得咋舌不已,连连表示也想加入。但是徐宁考虑到她的父亲温度已调任直隶,她一人在京确属不便,只得婉言谢绝。 两人送温柔回到住处时,温柔瞅了个空,小声问徐宁,是否可以带她前往燕王府向燕王致谢,毕竟在他的大力帮忙下,温家才得以脱离严惩。 徐宁听了温柔的求助,心中不知作何感想,看着她那双真诚的眼睛,暗自苦笑。温柔心意甚坚,徐宁只得同意。两人约定了明日午后在燕王府门口相聚。 因为抓住了犯人,南京城中的宵禁已经解除。徐增寿与徐宁悠悠地往回走着。一路上,各色铺面仍开张营业,内里顾客尚络绎不绝。徐增寿感慨地说道:“阿宁,咱们的客栈开起来后,一定也能这般兴盛。 徐宁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的客栈是南京城里独一无二的!阿寿,相信我,咱们一定可以做得最好!”语气坚定,信心十足。 徐增寿转过头,看着徐宁,见她眼中神采奕奕,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似乎受到了徐宁的感染,徐增寿用力点点头,肯定地说道:“那当然!咱们可是客栈三结义!” 徐宁想到那日在房中的戏言,登时哈哈大笑起来,徐增寿跟着笑了起来。炎热的夜晚,似乎也不那么恼人了。 回到府里。徐宁记起祝三,张口欲向徐增寿打听打听,但是又想到祝三是朱棣安插的暗线,无论这一次是否打听出什么,都会让徐增寿留下个印象,似乎对祝三的初衷有影响,于是她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放弃了打听的念头。 一夜无波。徐宁清晨照例与谢氏等人一起用了早餐。对于同桌的宋氏,徐宁仍然执礼甚恭,但宋氏的回应甚是冷淡。徐宁但求无愧。自然也不在意。 徐宁与徐妙锦相携回到她的小院中。徐妙锦愁眉不展。一双妙目看着徐宁,脸上写满了担忧。 “怎么啦?”徐宁从院子里的小厨房里端出两杯鲜果汁,笑着问道。 “姐姐,我昨日去探过大哥。他的伤势已稳定。”徐妙锦拿起果汁杯,双手摩挲着杯子,说道。 “那很好!”徐宁喜道。自从那夜见过徐辉祖以来,徐宁便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徐辉祖。对此她有些愧疚,毕竟这人参是她拿给徐辉祖的。如今听得徐妙锦所言,徐辉祖的伤已经康复中,心中自然高兴。 “可是,大哥对他的偏见更深了。”徐妙锦长长叹了一口气,拿起芦管吸管。深深地吸了一口果汁,皱着眉说道。 “偏见?什么偏见?大哥难道认为这人参是朱棣用来害他的?”徐宁一楞。 “大哥原本虽然也这么想,但心中仍然犹疑。可是大嫂她总是冷言冷语,大哥如今也开始这般想了。”徐妙锦苦恼道。“昨日我去探大哥时,大哥还交待。以后绝不可再与他见面了。” “大哥终究还是信了大嫂!”徐宁扁了扁嘴,脑海里想起当日宋氏的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有些头疼。 “姐姐,以后我该怎么办……”徐妙锦茫然地看着徐宁,只感觉杯中冰丝丝的果汁,通过手心,一直冷到了心中。 徐宁看着徐妙锦惘然的神情,心中一痛。在她眼里,徐妙锦是单纯的闺中少女,为了爱情已经做出了极其大胆与坚定的努力,奈何时机无论怎样都不对,令得她与朱棣的路走得如此艰难。此刻徐辉祖又被来自燕王府的寒参伤了根本,若要说一点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自然毫无可能。 “也许以后可以慢慢弥补吧。”徐宁声音有些微弱,这一次,连她自己也不敢确定,徐妙锦与朱棣,是否还有出路。在她心中,朱棣已经不再是原先单一的哥们形象了。自从发生了刺杀这件事后,徐宁终于清醒地意识到,朱棣,始终是一个帝王,绝不是仅仅只有自己想看到的那一面。 这样的朱棣,适合这样的徐妙锦吗?徐宁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她愣愣地看着徐妙锦,涌起无限烦恼,往后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姐姐,我真想再见见他。”徐妙锦眼眶一红,垂下头。 徐宁伸手握住她柔软的手,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徐妙锦猛地抬起头,满怀希望地看着徐宁,说道:“真的吗?” 徐宁点点头,咬着唇,沉默了一会,便说道:“等过几日他的伤再好一些,找个机会,咱们一块出门见见。” “好!一言为定。”徐妙锦听得徐宁许诺,眼里闪出喜悦的光芒。在这个家里,大部分人都不太支持她与朱棣的婚事,令她在茫然中隐隐有了些其它的想法。但在犹疑时,总是有徐宁与徐增寿坚定地支持,让她一再地看到希望的曙光,迸发出勇气。徐妙锦不知道她自己能坚持多久,但她很希望能在无助时得到朱棣的慰藉。 徐宁见她如此欢喜,知她心中深爱朱棣,不由暗自轻叹,默默期待日后徐妙锦能得到朱棣真心的爱,成为燕王府真正的王妃。 徐妙锦得到了徐宁承诺,想到不久便可以再见情郎,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与徐宁开起了玩笑。徐宁见她心情转好,便挑着与朱棣有关的笑话说了起来,逗得徐妙锦前仰后合,十分高兴。 “姐姐,你可还记得诗文会那日,他穿的那件玄色常服?我见了可真大吃一惊呢!那件常服制了许久,从未见他穿过,我原以为他不喜欢,哪知,他是想在诗文会中穿出让我瞧瞧……”徐妙锦说着便红了脸。那日她见到朱棣身着自己亲手缝制的衣物,心中不知有多高兴。更何况是如此盛大的场合,情郎穿着自己送的衣物,那么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如此感受怎不让徐妙锦心中窃喜。 徐宁看着她含羞带怯地说着心中的甜蜜,不禁暗暗苦笑。徐宁已经想到了,当日朱棣穿上这么一件深色衣物,显然是想与朱标那金光闪闪的太子常服想区别,以免干扰到真正的射手。可却让徐妙锦产生了误会。徐宁见徐妙锦红晕上颊,喜色满脸,不愿揭破,便将错就错,称赞了朱棣几句,令得徐妙锦更加高兴。 就在两人聊得开心时,徐府门房前来通报:“小姐,邓世子前来拜访。” “邓世子?他来干什么?”徐妙锦问道。 门房尴尬地说道:“邓世子未向小人言明。” 徐宁摆手示意知道了,“请邓世子在花厅相候。”那门房便退下。 “姐姐!为什么让他进来?”徐妙锦皱眉道。 “妙锦妹妹,邓世子那日多有出力,又对你甚是关心,送来了大量补品,咱们如何能冷脸相对?”徐宁说道。 徐妙锦叹了一口气,苦恼地说道:“姐姐,邓世子的心思,我,我不是不知。可是,我的意思,姐姐必也想到吧。” 徐宁看着她,苦笑道:“知道又如何,如今咱们府里就看好了邓世子,何况邓世子也不是什么坏人,你见见他也好。不要寒了两家的心。若实在不愿,不妨与他言明。” “姐姐可教我?”徐妙锦拉着徐宁的手,嘟着嘴说道。她的心中只有朱棣,对于其他男人自然不想假以辞色。 徐宁再一次苦笑道:“我能教你什么?反正,若是他想约你出去,你便找借口推托吧。只要不给他机会,想来他就明白你的意思啦!”徐宁并未谈过恋爱,对于男女朋友之间的攻防战,也多是来源于身边朋友的实践与雷剧中的桥段,所以只能就此提出一些正常想法。 徐妙锦点点头,拉着徐宁便要前往花厅。徐宁赶忙摇手拒绝,表示邓镇找的是徐妙锦,可不是她,若一同出面,只会让邓镇觉得尴尬,更何况,徐妙锦是要去拒绝邓镇的,多一人在场,他的颜面便多几分难堪。徐妙锦只得一人前往,徐宁看着她的婀娜的背影,忽然觉得邓镇也许并不会就此退却。 徐妙锦前去相会邓镇,院中便只剩下徐宁一人。她拿起果汁吸溜了几口,忍不住又想起了昨天下午与朱棣的对质。朱棣承认时的坦然神情深深印在了徐宁的脑海中。她不知道朱棣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但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帝王之家斗争的残酷。她不愿意卷入帝王争斗,因为那将会是山河变色,身处其中必受其累。可她也不愿就此离开朱棣,因为那是她在明朝唯一的精神好友,真正了解她的人。 “唉……”徐宁双手捧颐,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朱棣,我该拿你怎么办?” ------------ 第七十三章 再相会 徐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起身往厨房走去,她记得朱棣说过蛋糕吃完了。徐宁取出面粉,想着朱棣受了伤还吃着中药,不能吃太油腻及上火气的东西,便决定做几个戚风蛋糕,口感好又营养。 近午时,玉妍进得厨房,便看见徐宁满头大汗地在忙着。这时没有空调,厨房里虽然被徐宁改造得通风了许多,但炎炎夏日中仍然十分闷热。 “小姐,你在厨房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做吧。这里太热了。”玉妍连忙拉了拉徐宁,示意她去院子里凉快一会。 徐宁擦了把汗,说道:“没事,做几个蛋糕,很快就好。”一边说着,一边手底不停。 “做蛋糕?咱们井中还套放着几个呢,拿出来吃便好了。”玉妍奇怪地说道。昨日还有马丽苏没吃完的几个芝士蛋糕,放入了井中冰镇。 “那是芝士蛋糕,太油腻了。我做几个戚风蛋糕,等下送去燕王府。他们府里的吃完了。”徐宁头也不回地说道。 “燕王府?小姐!”玉妍怪异地看着徐宁的背影,喃喃道,“昨日从燕王府回来,你不是说以后不想去燕王府了吗?” 声音虽然小,但近在耳边,徐宁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脸上一红。昨日回府后,徐宁监督马丽苏写完作业。两人闲聊时,马丽苏说起马三宝,向徐宁表示想去燕王府见见哥哥,徐宁还在纠结朱棣的“不知悔改”,没好气地说以后再也不去燕王府了。 “那还做什么蛋糕啊?”玉妍继续感到奇怪。 徐宁的脸更加红了,讷讷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说道:“这个,马三宝还在燕王府呢,咱们总不能与他们疏于往来,免得马三宝夹在当中难以自处。” “哦。”玉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宁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面粉的手,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呢? 昨天躺在床上,辗转半宿。徐宁早已想通了。无论古今,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各色食物链串连起了整个世界,只是如今更加真实地展现在面前而已。回头看看,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难道有和平的夺位之路吗?自己根本无力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与一个操纵权术的帝王,争辩如何不伤害他的绊脚石和拦路虎,又有什么意义和成果呢?最终谁也不能说服谁。与其喋喋不休,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这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 想通了这些。徐宁已经理解了朱棣。可是让她立刻便与朱棣和谈。她却有些拉不下脸来。本来想至少冷战几天。可现在却忍不住为朱棣做起了蛋糕。 “唉……”徐宁再次为自己“没骨气”叹气。 午饭后,徐宁装好了蛋糕,匆匆赶往燕王府。她与温柔约好了在燕王府门前相会。大老远,她便看见温柔一人在燕王府门前徘徊。今日的温柔。身穿一袭粉红色襦裙,发髻轻挽,仍用簪子轻轻插起,显得十分清爽娇艳。 “温柔!”徐宁打了个招呼。温柔转过身来,眉目如画,轻轻抿嘴一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灿烂。徐宁一呆,心中也不禁赞叹,好美! “怎么啦?”温柔微笑着将五指在徐宁面前晃了晃。这才唤回了失神的徐宁。 “嘿嘿,温柔,你太美了。这样进去,燕王一定被你迷翻了!”徐宁打趣道。 温柔脸上登时染上红晕,咬着唇。大声说道 徐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起身往厨房走去,她记得朱棣说过蛋糕吃完了。徐宁取出面粉,想着朱棣受了伤还吃着中药,不能吃太油腻及上火气的东西,便决定做几个戚风蛋糕,口感好又营养。 近午时,玉妍进得厨房,便看见徐宁满头大汗地在忙着。这时没有空调,厨房里虽然被徐宁改造得通风了许多,但炎炎夏日中仍然十分闷热。 “小姐,你在厨房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做吧。这里太热了。”玉妍连忙拉了拉徐宁,示意她去院子里凉快一会。 徐宁擦了把汗,说道:“没事,做几个蛋糕,很快就好。”一边说着,一边手底不停。 “做蛋糕?咱们井中还套放着几个呢,拿出来吃便好了。”玉妍奇怪地说道。昨日还有马丽苏没吃完的几个芝士蛋糕,放入了井中冰镇。 “那是芝士蛋糕,太油腻了。我做几个戚风蛋糕,等下送去燕王府。他们府里的吃完了。”徐宁头也不回地说道。 “燕王府?小姐!”玉妍怪异地看着徐宁的背影,喃喃道,“昨日从燕王府回来,你不是说以后不想去燕王府了吗?” 声音虽然小,但近在耳边,徐宁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脸上一红。昨日回府后,徐宁监督马丽苏写完作业。两人闲聊时,马丽苏说起马三宝,向徐宁表示想去燕王府见见哥哥,徐宁还在纠结朱棣的“不知悔改”,没好气地说以后再也不去燕王府了。 “那还做什么蛋糕啊?”玉妍继续感到奇怪。 徐宁的脸更加红了,讷讷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说道:“这个,马三宝还在燕王府呢,咱们总不能与他们疏于往来,免得马三宝夹在当中难以自处。” “哦。”玉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宁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面粉的手,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呢? 昨天躺在床上,辗转半宿,徐宁早已想通了。无论古今,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各色食物链串连起了整个世界,只是如今更加真实地展现在面前而已。回头看看,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历史,难道有和平的夺位之路吗?自己根本无力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与一个操纵权术的帝王,争辩如何不伤害他的绊脚石和拦路虎,又有什么意义和成果呢?最终谁也不能说服谁。与其喋喋不休,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为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帮助,这才是她力所能及的事。 想通了这些,徐宁已经理解了朱棣。可是让她立刻便与朱棣和谈,她却有些拉不下脸来。本来想至少冷战几天,可现在却忍不住为朱棣做起了蛋糕。 “唉……”徐宁再次为自己“没骨气”叹气。 午饭后,徐宁装好了蛋糕,匆匆赶往燕王府。她与温柔约好了在燕王府门前相会。大老远,她便看见温柔一人在燕王府门前徘徊。今日的温柔,身穿一袭粉红色襦裙,发髻轻挽,仍用簪子轻轻插起,显得十分清爽娇艳。 “温柔!”徐宁打了个招呼。温柔转过身来,眉目如画,轻轻抿嘴一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灿烂。徐宁一呆,心中也不禁赞叹,好美! “怎么啦?”温柔微笑着将五指在徐宁面前晃了晃,这才唤回了失神的徐宁。 “嘿嘿,温柔,你太美了。这样进去,燕王一定被你迷翻了!”徐宁打趣道。 温柔脸上登时染上红晕,咬着唇,大声说道 徐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得起身往厨房走去,她记得朱棣说过蛋糕吃完了。徐宁取出面粉,想着朱棣受了伤还吃着中药,不能吃太油腻及上火气的东西,便决定做几个戚风蛋糕,口感好又营养。 近午时,玉妍进得厨房,便看见徐宁满头大汗地在忙着。这时没有空调,厨房里虽然被徐宁改造得通风了许多,但炎炎夏日中仍然十分闷热。 “小姐,你在厨房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做吧。这里太热了。”玉妍连忙拉了拉徐宁,示意她去院子里凉快一会。 徐宁擦了把汗,说道:“没事,做几个蛋糕,很快就好。”一边说着,一边手底不停。 “做蛋糕?咱们井中还套放着几个呢,拿出来吃便好了。”玉妍奇怪地说道。昨日还有马丽苏没吃完的几个芝士蛋糕,放入了井中冰镇。 “那是芝士蛋糕,太油腻了。我做几个戚风蛋糕,等下送去燕王府。他们府里的吃完了。”徐宁头也不回地说道。 “燕王府?小姐!”玉妍怪异地看着徐宁的背影,喃喃道,“昨日从燕王府回来,你不是说以后不想去燕王府了吗?” 声音虽然小,但近在耳边,徐宁当然听得清清楚楚,不由脸上一红。昨日回府后,徐宁监督马丽苏写完作业。两人闲聊时,马丽苏说起马三宝,向徐宁表示想去燕王府见见哥哥,徐宁还在纠结朱棣的“不知悔改”,没好气地说以后再也不去燕王府了。 “那还做什么蛋糕啊?”玉妍继续感到奇怪。 徐宁的脸更加红了,讷讷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说道:“这个,马三宝还在燕王府呢,咱们总不能与他们疏于往来,免得马三宝夹在当中难以自处。” “哦。”玉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宁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面粉的手,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呢? 徐宁的脸更加红了,讷讷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说道:“这个,马三宝还在燕王府呢,咱们总不能与他们疏于往来,免得马三宝夹在当中难以自处。” “哦。”玉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第七十四章 人员聚 两人说上话之后,彼此都明白了不再纠缠过往,那隔阂便如同春日下的冰霜,自然的融化了。徐宁不时就着温柔的话开上些玩笑,闹得温柔常常红了脸。徐宁看着她害羞的双颊,忽然心中一动,温柔平日里说话直爽大方,颇有男子英气,今日对着朱棣怎么就总是害羞?她看向温柔那双剪水双瞳,蓦然发现,里面盈着甜甜的笑意,仿佛能漫出这花厅。 看着与朱棣聊得欢喜的温柔,徐宁默默地垂下头,在心中想起了徐妙锦。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这时有仆人从外面进来低声向朱棣禀告。朱棣点头示意知晓了。温柔见状,心知朱棣还有别事,只得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她与朱棣约好,回直隶后,有空便登门拜访。徐宁将蛋糕放在桌上,叮嘱朱棣勿要贪食,朱棣笑着答应了。 出得燕王府,温柔要前往教坊探视温暖,徐宁便只身往工地找何保。 渐入三伏天,日头极其毒辣,可为了赶工,这有间客栈的工人仍然在不停干活。但何保也他们增加了一些防晒设备,诸如草帽、长衫等,还备下了酸梅汤等防暑降温之物,做足准备工作,以免那些工人受伤。 徐宁到达时,何保正在廊坊查看货架。这些货架皆是仿制的旧时国营店的模式,前面一排柜子封闭了柜台,货架全都摆在后头。因为古时没有摄像头,又不能加派太多人手,无奈之下,徐宁只好采取了折衷的方法,实行封闭式的货架。但与明代柜台有所不同的是,守着这些货架的不再是掌柜或者店铺老板,而是店小二,专门拿货与人观看,若想购买,则需要由店小二开出单据。到廊坊总柜处付款,再凭票取货。这流程已于大型商场无异。全场统一最优价格,不讲价,缩短了大量的时间。 何保已根据他的理解,将廊坊分为各个不同的区域。上层是贵重物品的专柜,下层则是普通物品以及一些家常日用品,确保这里能够让不同层次的人员得到满足。特别是周边百姓也能够在此找到需要的东西。 何保指着右边隔开的一块地方,说是小孩休息处。徐宁在这里见到了莫琪再度制作出的阿黄等物,还有徐宁曾提议制作的一些滑梯等小孩的玩耍物品。通过那日两人详细讨论了图纸,互相印证及补充了这个廊坊的概念。何保已经充分掌握了徐宁的想法。让徐宁大为惊喜。 “徐姑娘。上次田庆说的几个尚未与我们商谈的商铺,也已答应前来设柜,想来不久,这里必然是整个南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何保眼中充满着热切的期盼。从头到尾他一人跟了下来,最清楚这些事物最终能引起怎样的轰动,面上不由闪现出激动的神色。 徐宁微微一笑,说道:“地方再好也要人来做。何保,我们要考虑一下人手的问题了。” 何保一楞,“人手?”他记得徐宁曾说过,人手她来解决。 徐宁将陈瑞贞答应引荐出宫宫女前来的事,向何保说了一遍,何保登时一拍大腿。高兴地蹦了起来。 “徐姑娘,这宫女做惯了侍应之事,来咱们客栈当个店小二,是绝对没问题的!你怎么就想到这么妙的主意!”他从未想到过这些,不由得佩服徐宁。 徐宁连忙摇头。谦虚道:“我可不敢邀功。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呵呵!” “不管是谁出的,总之是个绝妙之法!”何保高兴地说道,“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来呢?” 徐宁转过头,望向南京故宫的方向,悠悠地说道:“快了。” 江宁县乡下的一个小院里,陈瑞贞拉着一个三十五左右的女人之手,含着泪轻轻拍了拍,有些哽咽地说道:“知画!你如今在这里受气,让姑姑我怎么放心!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准你出宫!” 那女人肌肤胜雪,五官明艳动人,但面容憔悴,似乎过得很不如意。她见陈瑞贞伤心,更加想起当年在宫中身居高位,一呼百应,众女皆听从指挥的盛况,再想想如今云英未嫁寄居哥嫂之家,成日受人白眼的酸楚日子,几乎也要流下泪来。但想及陈瑞贞大老远来探她,怎可如此失态,只得勉强笑道:“姑姑说哪里话?这里虽然不如人意,但终归有个自己的家。” 陈瑞贞看着她言不由衷,知她在强忍心中苦楚,更加想令她早些离开这里。陈瑞贞抿了抿嘴,说道:“知画,你如今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有个去处,能让你重现旧日之位,工钱也多,你可愿意前往?” 知画愣了一下,满面疑惑,不知陈瑞贞所指何事。陈瑞贞便将有间客栈招聘之事一一言明。 知画如今虽处境困窘,但她并非犹疑之人。一听得陈瑞贞之言,凭借着往日的果断精明,她很快便判断出了此事有利各方。她在心中稍加盘算后,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陈瑞贞。 随着陈瑞贞的足迹,这一幕在南京城附近的很多地方渐次上演着。很快,她便召集了65位宫女及女官。其中女官5位,而宫女则有60位。 除了女服务员们,徐宁知道客栈还需要保安及男服务员。这些,她都交给了何保去安排,并命挑选人员之前,务必要向朱棣请示。她将这人事之权放给何保,令何保对徐宁给予的信任甚是感激。他并不知道,徐宁在几年的小领导生涯中,早已通过各种实践弄懂了这个事实,一项事物要顺利快捷地展开,合作之人必须要同心同德。正因为她了解这个道理,所以才大胆放手将人事权交给何保,让他选出对他而言真正得心应手的人,日后做起事来,才能事半功倍。 “徐姑娘,曾署这几日也在廊坊中帮忙,我今日让他随田庆一同去问价了。不知这人手齐集后,是否可让曾署也一同参加?”这些日子来,曾署的能说会道以及循循善诱,已经让何保及田庆五体投体。如今徐宁提起人员之事,何保自然想起了曾署。 “哈哈!何保,你果然慧眼如矩呀!”徐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曾署,便是我准备留给你用的!本来还想让你试试他的能耐,但现在看来,他已经得到你的认可了!” 何保一怔,继而大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这个曾署,真是块好料呢!”他登时高兴地在心中暗暗盘算,日后该如何最大限度施展出曾署的才华。 一日后,何保便向朱棣汇报了人员的问题。朱棣想了想,要让何保可寻顾成要些人去。他知顾成军中有些募兵已近解期,正好招来充任客栈的保镖。这些募兵久被顾成训练,忠心程度远胜普通百姓,是担任客栈保镖的最佳人选。至于男服务员,朱棣则让何保自行招聘,但必须保证身家一定要清白。何保听得朱棣提点,心下警醒,想起了徐宁上次被五味楼劫走之事,暗暗提醒自己,人员筛选时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朱棣忽然轻笑一声,对何保说道:“若是人手还是不够,不妨往五味楼寻些去。五味楼那些伙计,早被训练得一呼百应,一定能达到徐姑娘的要求。” 何保听得朱棣的话,眼中一亮,心中更加佩服朱棣,这训练已久的人手,若被客栈挖来,那五味楼一时去哪里寻那么些熟练的人手来补充?这样一来,生意岂不大受影响? 次日,徐宁又寻了何保,两人商讨了一下,这些即将到来的男女伙计们应该在哪里训练。两人在南京的地图上比划了大半个早上,终于决定租用南京国子监边上的一所大屋。这样不需要花大钱购买训练场地,而且也方便封闭式训练。同时还能引起国子监中众监生的注意。要知道,在明朝,书生们的八卦传播能力可绝不亚于如今的大婶们。徐宁暗自在心中为节省了部分广告费而高兴。敲定了租用的方向后,何保立刻行动了起来。一天后便迅速在国子监边上寻得了大概占地五百多平方米的大院子,并包下了二十天的租用期。何保毫不拖欠地立刻下了五贯的定金,令房东对他的大方十分咋舌。 包下了场地之后,何保更是雷厉风行的立刻在牙行张贴出了招聘人手的广告。将各项待遇一亮出,顿时引起了牙行牙人们的啧啧称奇,很快便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 一时之间,何保定下的应征之处――他的小院,顿时挤满了各色人等。何保根本穷于应付,只得将曾署与田庆等人也拖来,才暂时得以稳住场面。 这样匆匆又过了数日,陈瑞贞便约了徐宁见面。两人在何保租住的小院里,再次谈到了宫女的问题。这一次,陈瑞贞已将宫女等全都整理为一本清册,包括了她们的姓名、年龄、籍贯、出宫前的职位、擅长什么等等一应写在其中,令徐宁大为惊喜。 陈瑞贞将这本清册交给徐宁时,郑重地要求徐宁务必要好生照看这些人。徐宁自然一口答应。随后陈瑞贞便与徐宁约定,三日后,亲自带着这些人在租地处见面。 ------------ 第七十五章 规矩成 在王府受到重点照顾的朱棣,箭伤已好得差不多。期间朱标多次命人送来各种贵重滋补品,若非朱元璋坚持不允许他出宫,他便要亲自来探望朱棣了。 而另一位病人胡绩德,则仍然在养伤之中。他的伤在男子身体最柔弱之处,将养起来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周氏坐在他的床着,小心地将煲了许久的参汤喂入他的口中。胡惟庸在旁坐着,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胡绩德看了一眼碗中的人参,不满地说道:“爹,燕王受了伤咱们犯得着送上那么好的人参吗?您看您给儿子吃得都没那么好!” “你懂什么!”胡惟庸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周氏,疑惑地说道:“怎么没动静?” 周氏却给了他一个白眼,冷冷地说道:“八成是宫中给了更多的珍品,没用上咱们送的人参!这次算他走运!” 胡惟庸有些惴惴不安,但想到过了这些时日,那礼单上的明灭水早已失效,寒参几个字是明明白白地写在礼单上,不用担心被人抓了小辫子,因此自行安慰朱棣应该并未发现此中猫腻。 他却不知道,这礼单早已落入了马皇后之手。此事前因后果,朱元璋自然已经知道,否则也不会对徐辉祖高举轻放。而对于始作俑者胡惟庸,朱元璋暂时并未想做出何等惩罚。毕竟认真说起来,胡惟庸只是送了一单不合时宜的礼品,这礼品本身并非毒药。真要计较起来,却是不好定罪。最多是不懂如何送礼罢了,要以此定一个二品大员的罪,却是无稽之谈。 朱棣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也不向朱元璋那去诉苦。每日只是抓紧恢复身体,争取尽早前往直隶视兵。这是他第一次独力节制一地兵马,费了很大一番周折才争取到手,自然是首要之事。 徐宁则坐在家中准备着“服务守则”。她先是在房中琢磨了半天,努力加回忆着那些五星级酒店服务员们的各种软服务。诸如客人到店应该如何迎接,客人的要求应该如何处理等等。好一会,又觉得在房中憋闷,便移到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的树木已经长成,烈日下绿荫袭人,仿佛有阵阵凉风轻掠,令人很是舒服。徐宁便坐在这树下,咬着毛笔在低头沉思。玉妍并未伺候在旁,一来徐宁仍然保持着现代人的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二来徐宁也不喜欢到哪都被人跟着。 如今宋氏对她不理不睬。徐宁为了维持正常关系。常常命玉妍去探问徐辉祖的伤势,前几次还被玉好给冷言冷语地呵退了,但去得勤了,玉好也就不那么排斥了。这几天也与玉妍说起了话,透露了一些徐辉祖的近况,内伤也渐渐康复,令徐宁欣喜不已。 因为这些烦恼的事渐渐都平复了,徐宁才得以专心开始研究客栈之事。 徐宁 “嗯,还要寻人画一批示意图。”徐宁写着“服务守则”,忽然想起了客栈房间里的各种设施,那些土豪们未必能够使用。她立刻将这事项写在了手边的备忘录里。这也是她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领导总是随时随地有新的想法,若不记在备忘录中。一转头便忘记了。 知了在树上声声叫着,徐宁俯案疾书,涂涂改改,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将初稿写了出来。 “明天让曾署和何保看看。”徐宁琢磨着这两人是最关于服务他人的典范。若能让他们觉得满意了,应该就能顺利通过,毕竟他们才是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地明朝人”。 这时,徐增寿匆匆跑了进来,大喊道:“渴煞我也!”说罢便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鲜果汁拿起猛吸了一口。 徐宁好笑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徐大爷,今天怎么如此匆忙?” 徐增寿咕噜一声吞下了一口果汁,抹了把嘴,舒服地打了个嗝,然后说道:“别提了!今天晒了一天的毒日头!” “怎么了?”徐宁奇道。“难道你们大都督府不是总领天下兵马吗?难道还要亲自上阵?” “可不是!可是不知皇上怎么想的,忽然便下令要大都督府全体官兵,必须合同各营卫一同训练!你说,这可不是找我麻烦吗!”徐增寿苦恼地说道,随后又灌了两大口果汁。 徐宁一楞,低头想道,“难道朱元璋这么快便想彻底收回军权了?”徐宁虽然不知道这大都督府现在势力如何庞大,但却知道以后大都督府可是会被拆分成左右前后中五个都督府,权力被兵部架空,有名不实的。这知识来源于电视剧《郑和下西洋》,徐宁相信早些年的历史剧还是靠谱的。 “阿宁,明日你还替你去寻吴王要些防暑药方吧,再这么天天晒着,三伏天里,谁受得了啊?”徐增寿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徐宁还没说话,徐增寿又问道:“咦,这是什么?”说着便拿起了徐宁刚涂画完的《服务守则》。随便翻了一下,他便立刻被徐宁的一笔“好字”给惊呆了。徐宁红着脸提醒他着重看内容。 “阿宁,这便是客栈伙计要遵守的规定吗?”徐增寿好奇地问道。 “嗯,这是大纲,具体地还要由曾署他们定。”徐宁说道。她从未接触过服务业,写出的这些守则也不过是在外出旅游或公干时,所接触到的一些服务。若要说到具体如何实施,还要靠真正的服务人员,诸如曾署等,只有他们的累积经验,才能更好地做到服务顾客。 “阿寿,你看看,还有哪些补充?明日我想拿去给曾署他们看看。”徐宁说道。 徐增寿翻了一下,点点头,怪笑着赞道:“写了好多!阿宁,若是你来服侍人,还真是周到呀!你也参加这个客栈的服务吗?我可以预订你来做丫环吗?” 徐宁也不反驳,笑嘻嘻地说道:“没问题!薪酬100贯,曾大爷!” 徐增寿听了瞪大了眼睛,喊道:“你这是黑店啊!我要报官!”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会,徐增寿正色说道:“阿宁,若要这份守则完善一些,我觉得应该拿给燕王看看。” 徐宁一怔,张口问道:“为什么?” “这服务服务,便是让客人感觉舒服嘛!”徐增寿摇头晃脑地说道,“燕王成日让人服务着,不是最应该知道哪里需要服务吗?你不是说顾客要象那个什么上帝吗?燕王那平时的待遇,可不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上帝?” 徐增寿的话如冰淇淋般让徐宁热络的心灌入了一泓甘水。“对呀!对待顾客象对待上帝一样 徐宁一楞,低头想道,“难道朱元璋这么快便想彻底收回军权了?”徐宁虽然不知道这大都督府现在势力如何庞大,但却知道以后大都督府可是会被拆分成左右前后中五个都督府,权力被兵部架空,有名不实的。这知识来源于电视剧《郑和下西洋》,徐宁相信早些年的历史剧还是靠谱的。 “阿宁,明日你还替你去寻吴王要些防暑药方吧,再这么天天晒着,三伏天里,谁受得了啊?”徐增寿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徐宁还没说话,徐增寿又问道:“咦,这是什么?”说着便拿起了徐宁刚涂画完的《服务守则》。随便翻了一下,他便立刻被徐宁的一笔“好字”给惊呆了。徐宁红着脸提醒他着重看内容。 “阿宁,这便是客栈伙计要遵守的规定吗?”徐增寿好奇地问道。 “嗯,这是大纲,具体地还要由曾署他们定。”徐宁说道。她从未接触过服务业,写出的这些守则也不过是在外出旅游或公干时,所接触到的一些服务。若要说到具体如何实施,还要靠真正的服务人员,诸如曾署等,只有他们的累积经验,才能更好地做到服务顾客。 “阿寿,你看看,还有哪些补充?明日我想拿去给曾署他们看看。”徐宁说道。 徐增寿翻了一下,点点头,怪笑着赞道:“写了好多!阿宁,若是你来服侍人,还真是周到呀!你也参加这个客栈的服务吗?我可以预订你来做丫环吗?” 徐宁也不反驳,笑嘻嘻地说道:“没问题!薪酬100贯,曾大爷!” 徐增寿听了瞪大了眼睛,喊道:“你这是黑店啊!我要报官!”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会,徐增寿正色说道:“阿宁,若要这份守则完善一些,我觉得应该拿给燕王看看。” 徐宁一怔,张口问道:“为什么?” “这服务服务,便是让客人感觉舒服嘛!”徐增寿摇头晃脑地说道,“燕王成日让人服务着,不是最应该知道哪里需要服务吗?你不是说顾客要象那个什么上帝吗?燕王那平时的待遇,可不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上帝?” 徐增寿的话如冰淇淋般让徐宁热络的心灌入了一泓甘水。“对呀!对待顾客象对待上帝 ------------ 第七十六章 美女集 次日一早,徐宁便带着玉妍一同前往国子监租屋。这一个大院原是一个镖局用来做训练场地用的。因为每日训练时呼呼喝喝,引起国子监监生们的不满,交涉无果的情况下,便日日一早在镖局门门口念书。走镖之人讲究个吉利,若一开门便见到有人念“输”,岂不头痛。因此,这样与国子监的监生们僵持了几天后,便着手寻找另外的合适地点躲避这般“瘟生”。 徐宁第一次来到这里便喜欢上这里。环境清幽,又在所谓的“古代大学”边上,若是住在这里,大概也能沾点书香味。 租屋里早已有一些妇人与男子在进行清洁工作。他们有些人在打扫地上脏物,有些人在擦拭廊椅,有些人在摆置桌椅,都在忙着劳动。这群人是由何保所雇。因为明日便是挑人之日,到时人员众多,难免需要些落脚之地,所以雇些人来清扫一下,置办一下桌椅茶几等物,也方便拣选人员。 徐宁逛了一圈,见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便与玉妍各自挑了一把扫帚,天井处打扫起来。刚开始,玉妍无论如何不愿意让徐宁动手。但徐宁根本不是古代那种眼看手勿动的千金小姐。在现代时,即使她已经成为一个小领导,每天仍然坚持与科员一同轮流打扫办公室卫生。本朝太祖教育广大子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金玉良言,已经深深刻在了他们这一代人心中。 徐宁拿着扫帚慢慢扫着,见众人也都干得热火朝天,便加快进度。正扫着时,徐宁忽然想起了一个老掉牙的招聘故事,登时心花怒放,决定试上一试,看看这旧把戏放在古代是否能行得通。 不一会,何保也来了。他笑着向徐宁打了个招呼,便督促众人加紧时间。何保向徐宁提议,剩余的人手也放在此处招聘。徐宁自然毫无异议。只待何保手上还需要的人都招聘完毕。便统一进行训练。 这一天便匆匆地在劳动中度过。一日下来,在众人的努力下,这间好几百平方米的大院子,终于焕然一新了。大伙虽然累得汗流浃背,但看到阳光下展露新颜的劳动成果,不由都有些欣慰。给那些工人发了工钱后,何保便与徐宁商量明日的招聘事宜。徐宁便将一些招聘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交待了。两人还就一些细节进行了探讨。 徐宁寻思着明日先来的一批是女官和宫女,训练场地在这里,住宿也在这里,应该加强保安措施。便让何保明日寻些人来作保安。何保也深表赞同。自然满口答应。 两人商量完毕,已经薄暮时分了。因为事先与谢氏说过今日不在家用饭,因此徐宁便与玉妍沿着国子监这条路,慢慢闲逛着。玉妍带着徐宁穿过了大石桥。来到丹凤街上。这里四处都是卖胭脂水粉的,其中花千色最为著名。作为一名穿越人士,见过了许多现代神奇的化妆品,可在这间闻名南京的古代化妆品店前,徐宁还是没忍住一脚踏了进去,充分证明,无论是美娇娘还是女汉纸,化妆品都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即使不买。看看也好。 琳琅满目的商品很快俘虏了徐宁与玉妍两人。不一会,她们便两手提着大包小包走出了花千色。徐宁其实并非如何喜欢这些脂粉之物,但那包装的金贵与精致,深深打动了徐宁,抱着买椟还珠的心理。徐宁扫了一大批货。并与玉妍约好,这些装脂粉的盒子归她,脂粉归玉妍,令玉妍惊喜得半刻钟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丹凤街上找了一处小吃店,吃了一些饭食。徐宁至今仍然不习惯吃包子馒头,点了饭粥就着一些伴菜便打发了晚餐。 吃饭时,徐宁想起了昨日朱棣吃饭时被自己的字给呛得连连咳嗽,不由狠狠地咬了一口伴菜,仿佛咬得是朱棣的手。 时光悄然流过,招聘之日终于到来了。这一日,天气尚好,骄阳初升时还带着薄薄的热气,晒得人只是微微发热。 徐宁早已搬了把椅子坐在租屋院子的树荫下。她怀着好奇又激动的心情,想看看传说中的宫女究竟如何出类拔萃。这些在宫中待过的女子们,都成功度过了伴君如伴虎的时光,手段及性格自然不在话下,细想之下,令徐宁很是佩服。 “来啦!来啦!”一个从朱棣府中借来的仆人,飞奔着进来告诉徐宁,陈瑞贞带着人来了。 因为今日需要收集这些女子的资料,徐宁便从朱棣府中借来一些识字并会写字的仆人,将预先制好的表格分发给他们,嘱咐他们按照内容,询问被选中的女子,并将回答填写进表格中。 徐宁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这群一水儿高度相当的古典美女时,还是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陈瑞贞好笑地看着象没见过世面的徐宁,根本没想到徐宁正在心里大骂朱元璋暴殄天物,竟将这些温婉动人的女子们深锁在宫中。 不过,见到这些各具风姿的美女,徐宁产生了一丝忧虑。正如朱棣当日所说,那些顾客能不能在如此美色之下固守节操呢?看来还是要教导她们一些防身术。徐宁在心中暗暗思忖。 “徐姑娘,人我可都给你带到了,你数数看,一共65人。”陈瑞贞笑盈盈地对徐宁说道。 徐宁事先曾收下了陈瑞贞造的人员名单清册,闲暇时也浏览了一遍,对这65人已经有了初步认识。本想今日再当面验一验,现在看来,根本没这个必要。她们的素质远远超过了徐宁的想象。 “陈姑姑,你真是太令人惊喜了!这些人,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们的。你放心吧!”徐宁微笑着打了个包票。 陈瑞贞拉过一个梳着螺髻的美妇人,对徐宁笑着说道:“这位是司礼陈知画,我的小乡亲,这些人便暂时由她统领。你若有什么需要知道的,直接向知画说吧。”她又转过头对知画说道,“知画,这是徐宁徐姑娘,有间客栈的东家。” 徐宁见陈知画长相柔美,婉约婀娜,但眉目间透着一股坚定,便知道她应该是那种女强人,于是笑着对她行了一个福礼,说道:“那就有劳知画姐姐了。” 陈知画知道徐宁两人在丹凤街上找了一处小吃店,吃了一些饭食。徐宁至今仍然不习惯吃包子馒头,点了饭粥就着一些伴菜便打发了晚餐。 吃饭时,徐宁想起了昨日朱棣吃饭时被自己的字给呛得连连咳嗽,不由狠狠地咬了一口伴菜,仿佛咬得是朱棣的手。 时光悄然流过,招聘之日终于到来了。这一日,天气尚好,骄阳初升时还带着薄薄的热气,晒得人只是微微发热。 徐宁早已搬了把椅子坐在租屋院子的树荫下。她怀着好奇又激动的心情,想看看传说中的宫女究竟如何出类拔萃。这些在宫中待过的女子们,都成功度过了伴君如伴虎的时光,手段及性格自然不在话下,细想之下,令徐宁很是佩服。 “来啦!来啦!”一个从朱棣府中借来的仆人,飞奔着进来告诉徐宁,陈瑞贞带着人来了。 因为今日需要收集这些女子的资料,徐宁便从朱棣府中借来一些识字并会写字的仆人,将预先制好的表格分发给他们,嘱咐他们按照内容,询问被选中的女子,并将回答填写进表格中。 徐宁自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这群一水儿高度相当的古典美女时,还是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陈瑞贞好笑地看着象没见过世面的徐宁,根本没想到徐宁正在心里大骂朱元璋暴殄天物,竟将这些温婉动人的女子们深锁在宫中。 不过,见到这些各具风姿的美女,徐宁产生了一丝忧虑。正如朱棣当日所说,那些顾客能不能在如此美色之下固守节操呢?看来还是要教导她们一些防身术。徐宁在心中暗暗思忖。 “徐姑娘,人我可都给你带到了,你数数看,一共65人。”陈瑞贞笑盈盈地对徐宁说道。 徐宁事先曾收下了陈瑞贞造的人员名单清册,闲暇时也浏览了一遍,对这65人已经有了初步认识。本想今日再当面验一验,现在看来,根本没这个必要。她们的素质远远超过了徐宁的想象。 “陈姑姑,你真是太令人惊喜了!这些人,我一定会照顾好她们的。你放心吧!”徐宁微笑着打了个包票。 陈瑞贞拉过一个梳着螺髻的美妇人,对徐宁笑着说道:“这位是司礼陈知画,我的小乡亲,这些人便暂时由她统领。你若有什么需要知道的,直接向知画说吧。”她又转过头对知画说道,“知画,这是徐宁徐姑娘,有间客栈的东家。” 徐宁见陈知画长相柔美,婉约婀娜,但眉目间透着一股坚定,便知道她应该是那种女强人,于是笑着对她行了一个福礼,说道:“那就有劳知画姐姐了。” 陈知画知道徐宁 ------------ 第七十七章 携手游? 徐宁与陈知画又聊了一会,听她说了些宫中之事,很是好奇。但徐宁也知道现在不是聊八卦的好时候,便领着陈瑞贞来到后院。后院极大,中间是一块大大的平地,以前镖师将它用作练武场。 围着这练武场周边的是一圈厢房,里面是通铺。昨日已命人打扫过了。窗明几净,被褥什么的都换成了新的。靠墙放着两个橱柜,是用来放置衣物等私人用品的。若不是因为时间有些赶,徐宁本想找木匠制作象大学宿舍那样的上下床。但因为这场院前几天才找到,所以只能暂时将就。等何保招收的那批人员也到位后,再计算人数去订制。这样一算,待这些人训练完毕,床也制好了,也算有个齐整的员工宿舍了。 “我们住在这里?”陈知画倒也不惊讶。在宫中时,普通宫女们多数也是居住在这样的通铺里,没有自己专门的房间。女官的待遇要好些,可以单独一间。 “嗯。你们暂时先这样住着。迟一些时间,我会让人打造上下两层的木床,每间屋里放两张。 “有劳徐姑娘了。”陈知画躬身谢道。她对这些住宿条件倒没有太高要求,只要干净便可。因为出宫后在民间也居住了许久,知道外头终究是比不得宫里的,早已放低了眼光。况且,此刻她也没有心思。适才徐宁允她可以将契约留着慢慢看,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大家再商量。她的心里已然想的都是契约上的那些条件,急着想慢慢琢磨一下。 徐宁交待了一些日常的问题之后,便与陈知画一同回到了前院。这些女官和宫女们的资料也差不多登记完毕了。女官自不必说,宫女们也是粗通文字,并非文盲,因此签字画押起来速度也比较快。 一番折腾下来,时间也近午了。徐宁便招呼大家到后院吃饭。昨日何保已请了三个妇人前来做厨娘,此时早已将饭备下了。 徐宁交待了何保一番,便与玉妍回府去了。这两天,这些女子们便自由活动。待何保将人手招够了,方统一开始训练。 午后时光,徐宁慵懒地靠在窗前,看着树下花丛中躲着的小虫,想到过几日便要开始员工训练了。心里便有些紧张,毕竟从来没有训练过古代的宫女,若等级换算,这些女子便是中楠海国家级护理员。徐宁心里也有些期待,毕竟筹备了这么久,楼台仍是在一点点完成。而这批人却是真真实实触摸得到的。有了这批人。就意味着这客栈。终于要开始运转了! “小姐!小姐!有一个叫景清的人来寻你,说是旧识,现在在门口候着呢。”玉妍走了进来,对徐宁说道。 “景先生!”徐宁惊喜地站了起来。“快请他进来!” “不不不。我去接他吧。”徐宁又改变了主意,飞快地向门口跑去。 正午灿烂的阳光下,景清白衣常服笔直地站在其间,仰头望着魏国公府的门匾,一脸肃然,令人有一股莫可逼视之感。 “景先生!”徐宁叫道。景清转头,只见徐宁穿着一袭葱绿色袄裙,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正满面笑容地向他招手。 景清也笑了。见到徐宁的一瞬间,他的心中立刻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自从徐宁从濠村前来南京城后,已有数月不见了。当他每每路过那空空的小院,心里也象小院那般空荡荡的。从那时起,他才明白。自己对徐宁有多么的想念。而今一见,佳人依旧,仿佛又回到了去年今日相识之时。 “别来无恙?”景清小心收起了心中的渴望,热切地对徐宁说道。 “还好。”徐宁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在南京城生活的这段时间,遇到的那些风风雨雨,徐宁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化为这两字。“景先生,别在门口站着,快进来吧!” 徐宁没有将景清带到花厅相谈。对于景清,徐宁觉得这是一个正直的朋友,除了友情之外,更多的是尊敬。何况,景清还是马丽苏的老师。不必象陌生人一般留在花厅相谈。在濠村时,景清便已在徐宁的小院里吃过饭聊过天了。 玉妍有些惊讶地看着和小姐聊得热络的这个年轻男子。徐宁向她介绍,这是马丽苏的启蒙夫子,可他看起来却如此年轻,一身书卷气息,与徐府里尚武氛围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就算景清在这徐府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也完全不影响玉妍对他的好感。一个如此斯文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子,又怎么会令人心生恶感呢? 玉妍很快便端上了消暑饮品鲜果冰沙,放在了景清面前。 “徐姑娘,又制新品啦?这新款式可比庆丰茶馆的看着好多了!”景清看着似曾相识地冰品,忍不住赞道。 徐宁抿嘴一笑,说道:“你觉着好的话,便尝尝吧!” 两人便这样坐在树荫下,说着一些濠村的旧事,品着又甜又清爽的冰沙,景清觉着心都快甜化了。 “对了,景先生,你来到南京后,在何处落脚之处?”徐宁问道。她不知道景清是否来过南京,若无处落脚,她倒可以帮忙找找合适的房子。怎么说她也算早到一步。 “有劳徐姑娘挂心了。我在南京还有几个朋友。目前借住在一个朋友家中。”景清笑着说道。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徐宁关切地嘱咐道。 “一定。我不会客气了。”景清说道。他的心中有些感动,笑道,“多谢徐姑娘关心。” 徐宁俏皮地说道,“应该的,怎么说咱们也是濠村的‘乡亲’!” 徐宁又问起景清来南京的打算。景清却说除了潜心读书应考外,还想游历南京山水。徐宁也知道古代读书人的爱好,便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因此对景清的打算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想到自己就没有景清这般自由,只得羡慕地叹了口气。 “若是我也能象景先生这样饱览大明山水,那便太好了!” 景清拿着冰碗的手一颤,心头如鹿跳,屏着气息,试探道说了一句。 “若徐姑娘有意,清愿携手同游!” ------------ 第七十八章 训练期 “同游?”徐宁心里不由有些期待,但转念一想,有间客栈的建设正进入收尾阶段,还有一群员工正在等着培训,只能抿了抿嘴,万分不舍地拒绝了他。“只怕目前暂时没有时间。” 徐宁没有往深里想景清的言外之意,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徐宁从来都在八卦别人,对于自己的事,却总是后知后觉。何况,在她所处的环境中,男男女女一同外出自由行,并非什么新鲜事,因此对景清的提议也没有多想。 景清听得徐宁拒绝,脸上神色登时一垮,有些失望,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再行相劝时,徐宁说道:“不过,以后空闲了,我倒真想到各处走走呢!到时候景先生若有空,还望不吝赐教。” 短短的两句话,对景清来说,几乎如闻天籁。他喜不自胜地连忙应道:“徐姑娘,若能相伴而游,清正求之不得呢!遑论赐教!” 徐宁也笑了,走遍古代中国,饱览壮丽山川,结交明朝英雄,这样的生活,光是想像一下,都已令徐宁十分向往。她端起冷饮喝了一口,叹息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况你我升斗小米?” 景清一楞,喃喃地将徐宁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激动地说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徐姑娘,此言大妙!我辈虽如草芥,但也应全力守护!方不负这多娇江山!” 徐宁见景清心情激昂,不由笑道:“景先生志向宏大,才高八斗,日后庙堂之上定有先生的一席之地。他日居高位时,勿忘今日之言!” 景清一脸坚毅地点头道:“若清侥幸能得入朝堂,自当做个顶天立地之人,为皇上尽上这守土本份。” 徐宁端起冰碗,笑着说道:“先生壮举!当浮一大白!如今便以冰代酒,祝愿先生早日得偿所愿!” “好!”景清也笑了,爽快地答应了。 “呯!”两只冰碗在空中重重地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阳光的照射下焕发出异样的美丽光彩! 何保却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他正在为招聘伙计而奔忙着。徐宁放手让他去做,这份信任令他感动之余,也掂量出了肩膀上沉甸甸的责任。因此,这些天,他除了收拢了些过去的老手下之外,还去牙行张贴了布告。当待遇一开出时,牙行的牙人们都被震惊了。先别说工钱高昂,便是每年的各项福利也让他们合不拢嘴。如此一来,若不是被何保开出的人员条件要求也很高。牙人们自己都想应征了。 果不其然。当消息散播开来之后。一群人便将临时招聘场地挤得水泄不通。好在何保早有预料,不仅调了曾署、田庆来帮忙,还向朱棣发出了救援请求,从燕王府朱礼那里暂时借了数名能干的家仆。这才稳住了场面。可仍然有许多人涌入院中,前来问讯。 他们第一句话通常都是“这布告上的条件可是真的?”对此,曾署等人已经回答得口干舌燥。后来,为了不再重复,干脆写了张告示牌,贴在门前,上书“东家一诺千金,请勿复问。复问者不予征聘。”反正要招聘的人员条件之一便是初识文字,定能看懂。如此一来。方稍微减轻了一些压力。 初次海招之时,只要符合条件即可,并无太多技巧性。因此,现场只留下曾署等人初选,何保只细细将各色条件交待了一下。便又外出了。他要去各大酒楼挖一下墙角。他就不相信,凭徐宁许下的这些高薪厚酬,那些有经验的伙计会不动心。经过何保的苦心绸缪,竟然也挖得了几名资深伙计,令他很是得意。 徐宁原计划招收男服务员大概五十名左右。初选之时便暂时招了一百名。复选时何保便在场细细斟酌了。通过各种比对,以及与曾署等人之间的商量,终于选定了五十名。 经过这一番筛选,男女服务员终于全都招集齐了。何保向徐宁汇报时,着实让徐宁好生佩服了一把他的高效率。何保表示,征招来的这些男子,不仅粗通文字,更加能言善辩,最重要的是,面相看着都是老实之人。 徐宁暗自点头,这面相确实顶顶重要。若一个服务生长得过于精明,难免会让顾客产生油滑之感,要知道,绝大部分的顾客,通常都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将心比心,徐宁以前公干住酒店时,便希望服务生是诚实可靠的人。 这员工们都选定了,那么培训就迫在眉睫了。两人正商量着培训之事,忽然何保一拍脑袋,懊悔地说道:“糟了,这几日忙着招人,意忘记将训则拿去付印了!这眼看就要开训了,书却还没印。”说罢连连摇摇头,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这训则便是从前一段时间商量好的服务守则中脱胎而来的。 “不打紧。前些日子咱们议定了训则之后,我见你事忙,便交待了燕王府的印坊去印制了。昨日他们派人来说,训则已经印制好了一百零九本,明日便可送到院中。”徐宁微笑着说道。 “是吗?真是太好了!您看我这脑袋,还是徐姑娘您上着心哪!”何保知道徐宁已经不声不响地办好了此事,担忧的心才放也下来。 “明日咱们便一同前往吧。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何保,你久在燕王府,做惯管事,对此一定驾轻就熟,到时还请你多多照看。”徐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何保说道。 何保自然一口答应,他对于训则的内容已五体投地,对于占大头出主意的徐宁,更加佩服,心里就没觉得自己能够照看什么,但也很愿意将经验与徐宁分享,毕竟这有间客栈的建设一路而来,徐宁对他确是信任有加。 清晨,培训的院子里,一群姑娘已经梳洗完毕,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叽叽喳喳了起来。她们有些人在宫中本已相识,便是不相识的,经过这两三日共住的磨合,也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蜜友,令人感叹。女人的友谊总是这样单纯。 而何保新招来的伙计,则安排到了相邻的另一边宿舍。原本这两个宿舍是连通的,后来何保考虑到男女有别,便着人修起了一道隔墙,将这宿舍一分为二。这些伙计们也早已起床。做为劳动人民,丝毫没有赖床的觉悟。 “走吧,东家来了!”陈知画在女院中淡淡地喊了一声。这些正在聊天的女子们便跟在她的后面,一齐向前院走去。 “你说,这东家到底是个怎生模样?”有个好奇地声音响起。 “大概是个顶能干的妇人吧!”一个声音接声道。 “听说是个姑娘家呢!”另一个人反驳道。 “据说陈姑姑领咱们来的那天,这东家可是亲自来迎的呢!” “唉。你说这人比人。可怎么比呢?咱们从宫里出来。竟比不上宫外之人。你看人家还是姑娘,便置下了这大产业,那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呢!” 陈知画听着后边影影绰绰的议论,想到那天徐宁开朗活泼的笑容。心里不觉暗自比较,自己究竟哪点比不上徐宁?为何徐宁便能如此自在,自己却只得落寞? 由于这一百多名男女,皆是精挑细选之人,因此素质也较高,很快便齐齐在前院排好了队伍,集合齐整了。 印坊的人正巧此时将书送到。何保忙命人将书分发至众人手中。众人好奇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对内容皆是瞪大了眼睛。“客人便是玉帝!”“态度要热情诚恳,严禁卑躬谄媚。”诸如此类的语句。令他们大感新鲜。 “客人怎么会是玉帝呢?” “对啊,客人上门便是照顾生意,咱们不就是要顺着他们嘛!谄媚又如何了?” 对于这新式的教材,众人登时交头结耳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何保上前双手扬起向下压了一压,大声说道。“现在大家已经是有间客栈的伙计了。这训则便是咱们在这一个月的训练期里要使用的书本。大家都要遵守里面的规定,尽力去做。做不到的,咱们客栈是不收的。” 因为还只是培训阶段,正式人员要待培训结果而定。因此这些人还没有签定合同。他们听得何保如此一说,登时议论声便小了下去。谁也不想挤过千军万马才进来,便折在这培训阶段。 这时,何保说道:“大家稍后可以好好看看训则。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很多东西要学。咱们的东家徐宁徐姑娘,也会亲自来教导大家。”说罢便躬身请出了徐宁。徐宁暗自点头,这面相确实顶顶重要。若一个服务生长得过于精明,难免会让顾客产生油滑之感,要知道,绝大部分的顾客,通常都是外貌协会的成员。将心比心,徐宁以前公干住酒店时,便希望服务生是诚实可靠的人。 这员工们都选定了,那么培训就迫在眉睫了。两人正商量着培训之事,忽然何保一拍脑袋,懊悔地说道:“糟了,这几日忙着招人,意忘记将训则拿去付印了!这眼看就要开训了,书却还没印。”说罢连连摇摇头,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这训则便是从前一段时间商量好的服务守则中脱胎而来的。 “不打紧。前些日子咱们议定了训则之后,我见你事忙,便交待了燕王府的印坊去印制了。昨日他们派人来说,训则已经印制好了一百零九本,明日便可送到院中。”徐宁微笑着说道。 “是吗?真是太好了!您看我这脑袋,还是徐姑娘您上着心哪!”何保知道徐宁已经不声不响地办好了此事,担忧的心才放也下来。 “明日咱们便一同前往吧。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何保,你久在燕王府,做惯管事,对此一定驾轻就熟,到时还请你多多照看。”徐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何保说道。 何保自然一口答应,他对于训则的内容已五体投地,对于占大头出主意的徐宁,更加佩服,心里就没觉得自己能够照看什么,但也很愿意将经验与徐宁分享,毕竟这有间客栈的建设一路而来,徐宁对他确是信任有加。 清晨,培训的院子里,一群姑娘已经梳洗完毕,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叽叽喳喳了起来。她们有些人在宫中本已相识,便是不相识的,经过这两三日共住的磨合,也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蜜友,令人感叹,女人的友谊总是这样单纯。 而何保新招来的伙计,则安排到了相邻的另一边宿舍。原本这两个宿舍是连通的,后来何保考虑到男女有别,便着人修起了一道隔墙,将这宿舍一分为二。这些伙计们也早已起床。做为劳动人民,丝毫没有赖床的觉悟。 “走吧,东家来了!”陈知画在女院中淡淡地喊了一声。这些正在聊天的女子们便跟在她的后面,一齐向前院走去。 “你说,这东家到底是个怎生模样?”有个好奇地声音响起。 “大概是个顶能干的妇人吧!”一个声音接声道。 “听说是个姑娘家呢!”另一个人反驳道。 “据说陈姑姑领咱们来的那天,这东家可是亲自来迎的呢!” “唉,你说这人比人,可怎么比呢?咱们从宫里出来,竟比不上宫外之人。你看人家还是姑娘,便置下了这大产业,那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呢!” 陈知画听着后边影影绰绰的议论,想到那天徐宁开朗活泼的笑容,心里不觉暗自比较,自己究竟哪点比不上徐宁?为何徐宁便能如此自在,自己却只得落寞? 由于这一百多名男女,皆是精挑细选之人,因此素质也较高,很快便齐齐在前院排好了队伍,集合齐整了。 印坊的人正巧此时将书送到。何保忙命人将书分发至众人手中。众人好奇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册,对内容皆是瞪大了眼睛。“客人便是玉帝!”“态度要热情诚恳,严禁卑躬谄媚。”诸如此类的语句,令他们大感新鲜。 “客人怎么会是玉帝呢?” “对啊,客人上门便是照顾生意,咱们不就是要顺着他们嘛!谄媚又如何了?” 对于这新式的教材,众人登时交头结耳起来。 “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何保上前双手扬起向下压了一压,大声说道。“现在大家已经是有间客栈的伙计了,这训则便是咱们在这一个月的训练期里要使用的书本。大家都要遵守里面的规定,尽力去做。做不到的,咱们客栈是不收的。” 因为还只是培训阶段,正式人员要待培训结果而定。因此这些人还没有签定合同。他们听得何保如此一说,登时议论声便小了下去。谁也不想挤过千军万马才进来,便折在这培训阶段。 这时,何保说道:“大家稍后可以好好看看训则。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很多东西要学。咱们的东家徐宁徐姑娘,也会亲自来教导大家。”说罢便躬身请出了徐宁。 ------------ 第七十九章 大不同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章 庆功宴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一章 酒醉耶?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二章 夜轻语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三章 难得礼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四章 锦衣行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五章 狭路遇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六章 少年心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七章 游乐间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八章 患难交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八十九章 亲友间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章 同道聚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一章 客栈来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二章 三王聚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三章 君有意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四章 相见难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五章 订鸳盟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六章 金口定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七章 险恶心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八章 其事败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九十九章 举善行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章 胡郑伯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一章 流水意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二章 女医至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三章 双宝聚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四章 来者谁?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五章 可有困?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六章 解忧困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七章 惶或意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八章 喜忧半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零九章 故人变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章 将欲行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车马新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有思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相行远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归来时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游记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备车马 function redirecttohost{ var host = ; = "" + host; } var errormsgdata = { "400":"请求出现语法错误", "401":"没有访问权限", "403":"服务器拒绝执行该请求", "404":"指定的页面不存在", "405":"请求方法对指定的资源不适用", "406":"客户端无法接受相应数据", "408":"等待请求时服务器超时", "409":"请求与当前资源的状态冲突,导致请求无法完成", "410":"请求的资源已不存在,并且没有转接地址", "500":"服务器尝试执行请求时遇到了意外情况", "501":"服务器不具备执行该请求所需的功能", "502":"网关或代理服务器从上游服务器收到的响应无效", "503":"服务器暂时无法处理该请求", "504":"在等待上游服务器响应时,网关或代理服务器超时", "505":"服务器不支持请求中所用的 http 版本", "1":"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2":"连接失败", "-7":"操作超时", "-100":"服务器意外关闭了连接", "-101":"连接已重置", "-102":"服务器拒绝了连接", "-104":"无法连接到服务器", "-105":"无法解析服务器的 dns 地址", "-109":"无法访问该服务器", "-138":"无法访问网络", "-130":"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 "-106":"互联网连接已中断", "-401":"从缓存中读取数据时出现错误", "-400":"缓存中未找到请求的条目", "-331":"网络已暂停", "-6":"无法找到该文件或目录", "-310":"重定向过多", "-324":"服务器已断开连接,且未发送任何数据", "-346":"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49":"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350":"收到了来自服务器的重复标头", "-118":"连接超时" }; var ecode = ("ecode")nerhtml; var emsg = errormsgdata[ecode]; = emsg; ("emsg")nerhtml = emsg; ("emsg_t")nerhtml = ecode + "错误!";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细语间 时隔经年,景清再一次见到了朱棣。在他面前的燕王,比起当日在濠村初见时,威势更盛,显见在南京非但未受挫折,反而羽冀更丰,已令人无法逼视。 只是现在的燕王,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明显已破功。他瞪了徐宁一眼,蹲下身子,便要察看一下徐宁的右腿伤势如何。 景清见状,急忙伸手挡住了朱棣的手,认真地说道:“燕王,男女授受不亲。” 朱棣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道:“滚出去。” “什么?”景清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便问了一句。 朱棣拨开他的手,捏了捏徐宁的右腿,确定了没有伤到骨头后,便好整以暇地转头对景清说道:“滚出去!” 这时便连徐宁也听清了,朱棣虽然是藩王,却甚是平易近人,极少对人如此不客气。如今对景清却一再出言不逊,徐宁心中不由存了疑惑。 景清登时胀红了脸颊,指着朱棣说道:“你……凭什么口出恶语?此处并非你的王府,凭什么由你定夺?” 何保赶忙上前,拉起景清,劝道:“景先生,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先行回府吧。” 景清看向徐宁的腿,摇了摇头说道:“徐姑娘的脚受伤了,我要送她回府。” “来人……”朱棣淡淡地吩咐了一声,立刻从门外走进两个毫不起眼的人。两人行走时步履悄无声息,慢慢靠近。徐宁心中一凛。这两人看似普通。但走近时却让她产生畏惧感,就象当年与部队联欢时,见到那些参加过西南边陲缉毒的特警一般,铁血特质让人隐隐生畏。这两人显然也是如此。 徐宁急忙抓着朱棣的手袖,勉强笑道,“景先生是我的朋友,他只是一介书生,你别为难他。” 说罢。徐宁又转头对景清说道:“景先生,今日咱们也学了许久了,不如改天再学。我的腿不碍事,一会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放心吧。” 景清还待再说,徐宁求恳地看着他,他只得拱手向何保做了个揖,又对徐宁说道:“徐姑娘,那么今日清便先行告辞,改日再向姑娘请教。” 徐宁点点头。向景清挥了挥手,景清便昂首走了出去。笔直的身影,衬着月白色的儒衫。在暮色中显得十分清晰。 “哼。”朱棣冷冷哼了一声。对何保说道,“何保,温小姐要寻她姑姑,你领她去吧。”何保躬身答应。温柔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朱棣适才毫无顾忌地言语,令她惊讶。此时她才想起应该上前看看徐宁的伤势。但何保已走到她身边。她此行的目的只要是寻温暖叙亲,所以,只得向两人告了个罪,便随何保出门了。 那如同暗夜隐狼一般的两人,也随之退出了门外。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 “朱棣,你刚才要干嘛?景清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如今只剩下徐宁与朱棣两人。徐宁再也不需要在别人面前顾及朱棣的身份,立刻大声质问道。 “不叫燕王了吗?”朱棣轻笑一声,毫不理会徐宁的质问,猿臂轻舒,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往树荫下的凉座走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徐宁听得朱棣戏谑的笑声,咬着唇用力拍了拍朱棣的肩膀。 “砰!”朱棣将徐宁不重不轻地丢在凉凳上,徐宁感到一阵肉痛,抚着屁股瞪了朱棣一眼。 “刚才干什么这么对景清?他是我的朋友,在濠村你也见过的!”徐宁再一次仰头质问。 “徐宁,你的朋友?你对他了解多少?”朱棣坐在徐宁对面,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掂了掂,估摸了重量和热度,便递了给徐宁,“放在伤处压一压,你扭了筋。” 徐宁瞪了朱棣一眼,伸手接过茶壶,依朱棣的办法舒缓筋络,嘴里嘟囔道:“我怎么不了解他了?他是陕西人,是个举人,好不容易考上的!在濠村当了社学先生,现在进京是为了考试!” “是吗?你就没想过他为何到濠村当社学先生?既是举子,何处不能谋生?为何不远千里远赴濠村?”朱棣问道。 徐宁一呆,以前她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想通,最后认为也许景清便是践行万里路的宏愿,才到得濠村。但她没想过,为何到了濠村景清便不再出行,反而成了社学先生。 “徐宁,以后你别再和他来往了。”朱棣直截了当地说道,语气满满地不容置疑。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陕西人在濠村?”徐宁无法答应,皱眉道,“就算他的来濠村的行为很奇怪,也不能说明什么。至少,他并未伤害我们,对不对?” “是吗?那么当初五味楼抓的是谁?”朱棣问道。 “五味楼?景清只是一介书生,断不会和五味楼有什么牵扯。若真有牵扯,他也不会到濠村当社学先生了。”徐宁摇了摇头。 “你呀!”朱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徐宁一眼,说道,“五味楼背后是黄子澄,黄子澄与景清便是师生关系!” “什么?”徐宁低低惊呼一声,掩住了口。景清竟是黄子澄的学生?“不会吧?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他来濠村便是受了黄子澄之托,嘿嘿,来监视我的。”朱棣再一次抛出了让徐宁惊讶的重磅消息。 “景清……景清看起来不象是个奸细。”徐宁有些不敢相信的反驳,虽然声音有些弱。 “难道奸细还能长一般模样,让你一眼认出来?”朱棣觉得徐宁的想法难以理解。 “前些时日,你的好大哥,还与黄子澄、景清一道相聚,你想必也不知道吧?”朱棣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说道。就快与徐辉祖成一家人了,朱棣不知道将来徐辉祖会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很期待。 “大哥还在和黄子澄来往?!”徐宁却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徐达曾经反对徐辉祖的政治倾向,徐辉祖也纠正了。“大哥还在和黄子澄来往?!”徐宁却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徐达曾经反对徐辉祖的政治倾向,徐辉祖也纠正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细语间〔2〕 徐宁看了朱棣一眼,咬着唇坐直身子,探头从朱棣肩上往外望了望,见何保与温柔尚未回来,便对朱棣正色说道:“温暖就在有间客栈做事呢; 。温柔找到了她之后,是不是就搬出去?” 朱棣正等着徐宁的回答,在他看来,徐宁知晓景清身份后必然便不再出游。哪知她竟莫名其妙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与景清同游的严重性。在朱棣看来,徐宁这一出未免有些转移话题之嫌。 “大概是吧。”朱棣不由有些气闷,但仍回答了徐宁的问题。 “什么是‘大概是’?”徐宁听了大为不满,双手撑着桌子,不快地说道,“妙锦入宫见礼去了,很快就要成为你的王妃。你却带了个女人放在家里,这成什么样?” 朱棣见徐宁又重提两人争执的问题,雅不欲与她争吵,便摆手道:“好了好了,那么你想怎么样?” 徐宁扁了扁嘴,说道:“还能怎么样?该如何便如何。温暖也不是没有宽敞地方。上个月有间客栈分了花红,温暖早就买了小院了,住个温柔绝对不成问题。” “你怎么知道温暖买了小院?连大小都知道?”朱棣不由问道。 “今天听人说的。”徐宁昂首答道,这消息绝对正确。今天早上她可是迂回了好久才不着痕迹地从何保嘴里套出的话。 朱棣本来并不介意温柔是否挪出,但徐宁如此坚持,甚至还花费了功夫做好后续安排,不由令他又好气又好笑。看着她微微红肿的小腿,不忍再对她发火,只得点头道:“好吧,明日再与温柔说吧。” “为什么明日?今日便可以说。温暖那儿的被褥什么都是现成的,肯定有备下客用的被褥。拎着行李便可入住了,哪需要什么准备啊?”徐宁立刻打铁趁热地追问。 朱棣忍不住抚额苦笑道:“徐宁,这与赶人离开有什么差别?在江浙时,温都督对我倾力相助,很多事皆卓有成效,认识了不少良朋好友。他的女儿只是借住府上也不行,我已是愧对温都督了。如今还要即刻让她离开,你让我如何对她说?” “昨晚她已经住过一晚了呀。”徐宁理直气壮地辩驳道,“你今日还陪她去逛了衣锦阁,送了她不少东西吗?你已经尽了地主之谊了,为什么还要拖泥带水?” 朱棣头痛地说道:“徐宁……” 徐宁扭过头不看他,坚定地说道:“朱棣,妙锦妹妹很快就要嫁过门了,这个时候你就别再横生枝桠了。” “……”朱棣一阵无语。他知道再说下去,两人必又会再生龃龉,便退了一步,答应了下来。 徐宁见他退让,心里一喜,笑着说道:“这样甚好,妙锦妹妹也能放心嫁给你。” 朱棣见她终于展颜欢笑,心头也松了一把,戏谑道:“我看不放心的是你!妙锦必不会如此多事。” 徐宁撇了撇嘴,掩饰道:“你若不多事,谁会多事!” 夕阳下,徐宁的脸被映照得红通通一片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狭路逢 自从朱元璋赞过了徐达的神行车后,宫中内务便与徐达联系,订制了好几辆类似的车。工作量的大增,使得莫问分身无术,不得不再一次采取了类似于后世的分包方法一般,将神行车的各个部件,分出去给其它工匠打制。他则腾出了时间,专门为朱棣打制了一辆内敛又舒适的好车。 这辆车的车辆是精钢打制,包着厚厚的棉絮,在行走时,无论是乡间小道不是广阳大道,绝无半点声息。他还专门研制了避震措施,使得在车中饮酒,杯中酒亦绝不会溢出。 就如同现在,朱棣端着一方茶盏正低头轻啜,也毫不颠簸。 如今尚是卯时,朱棣已很久没有上早朝,更何况是在早朝之前的细谈,因此甚是困倦。好在徐宁昨日得知朱棣有此一行时,便在徐府的茶库里,拣了一包最苦的茶,让玉妍送给朱棣。 “丝……”朱棣被这苦味一激,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困倦的睡意被彻底赶出了身子。 今日朱元璋相召,朱棣早已准备。当日他匆匆被召回,便是因为此事。他品茗着这茶水苦涩之后的回甘,想到终于有机会一偿所愿,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如今离早朝尚有半个时辰,朱元璋便在离奉天殿不远的勤政殿处理一些中书省转来的春意,静静等候着朱棣的到来。 当朱棣踏入勤政殿时,朱元璋正好批完所有的奏章。 “哈哈!好!棣儿。你终于回来了!”头戴山河巾,穿着皇帝便服的朱元璋,见到朱棣时满脸欣喜,大笑着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一下朱棣。 “父皇,孩儿前来复旨 。” 自从朱元璋赞过了徐达的神行车后,宫中内务便与徐达联系,订制了好几辆类似的车。工作量的大增。使得莫问分身无术,不得不再一次采取了类似于后世的分包方法一般,将神行车的各个部件,分出去给其它工匠打制。他则腾出了时间,专门为朱棣打制了一辆内敛又舒适的好车。 这辆车的车辆是精钢打制,包着厚厚的棉絮,在行走时,无论是乡间小道不是广阳大道,绝无半点声息。他还专门研制了避震措施。使得在车中饮酒,杯中酒亦绝不会溢出。 就如同现在,朱棣端着一方茶盏正低头轻啜。也毫不颠簸。 如今尚是卯时。朱棣已很久没有上早朝,更何况是在早朝之前的细谈,因此甚是困倦。好在徐宁昨日得知朱棣有此一行时,便在徐府的茶库里,拣了一包最苦的茶,让玉妍送给朱棣。 “丝……”朱棣被这苦味一激。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困倦的睡意被彻底赶出了身子。 今日朱元璋相召,朱棣早已准备。当日他匆匆被召回,便是因为此事。他品茗着这茶水苦涩之后的回甘,想到终于有机会一偿所愿。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如今离早朝尚有半个时辰,朱元璋便在离奉天殿不远的勤政殿处理一些中书省转来的春意。静静等候着朱棣的到来。 当朱棣踏入勤政殿时,朱元璋正好批完所有的奏章。 “哈哈; !好!棣儿,你终于回来了!”头戴山河巾,穿着皇帝便服的朱元璋,见到朱棣时满脸欣喜,大笑着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一下朱棣。 “父皇,孩儿前来复旨 。”两 自从朱元璋赞过了徐达的神行车后,宫中内务便与徐达联系,订制了好几辆类似的车。工作量的大增,使得莫问分身无术,不得不再一次采取了类似于后世的分包方法一般,将神行车的各个部件,分出去给其它工匠打制。他则腾出了时间,专门为朱棣打制了一辆内敛又舒适的好车。 这辆车的车辆是精钢打制,包着厚厚的棉絮,在行走时,无论是乡间小道不是广阳大道,绝无半点声息。他还专门研制了避震措施,使得在车中饮酒,杯中酒亦绝不会溢出。 就如同现在,朱棣端着一方茶盏正低头轻啜,也毫不颠簸。 如今尚是卯时,朱棣已很久没有上早朝,更何况是在早朝之前的细谈,因此甚是困倦。好在徐宁昨日得知朱棣有此一行时,便在徐府的茶库里,拣了一包最苦的茶,让玉妍送给朱棣。 “丝……”朱棣被这苦味一激,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困倦的睡意被彻底赶出了身子。 今日朱元璋相召,朱棣早已准备。当日他匆匆被召回,便是因为此事。他品茗着这茶水苦涩之后的回甘,想到终于有机会一偿所愿,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如今离早朝尚有半个时辰,朱元璋便在离奉天殿不远的勤政殿处理一些中书省转来的春意,静静等候着朱棣的到来。 当朱棣踏入勤政殿时,朱元璋正好批完所有的奏章。 “哈哈!好!棣儿,你终于回来了!”头戴山河巾,穿着皇帝便服的朱元璋,见到朱棣时满脸欣喜,大笑着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一下朱棣。 “父皇,孩儿前来复旨 。”两 自从朱元璋赞过了徐达的神行车后,宫中内务便与徐达联系,订制了好几辆类似的车。工作量的大增,使得莫问分身无术,不得不再一次采取了类似于后世的分包方法一般,将神行车的各个部件,分出去给其它工匠打制。他则腾出了时间,专门为朱棣打制了一辆内敛又舒适的好车。 这辆车的车辆是精钢打制,包着厚厚的棉絮,在行走时,无论是乡间小道不是广阳大道,绝无半点声息。他还专门研制了避震措施,使得在车中饮酒,杯中酒亦绝不会溢出。 就如同现在,朱棣端着一方茶盏正低头轻啜,也毫不颠簸。 如今尚是卯时,朱棣已很久没有上早朝,更何况是在早朝之前的细谈,因此甚是困倦。好在徐宁昨日得知朱棣有此一行时,便在徐府的茶库里,拣了一包最苦的茶,让玉妍送给朱棣。 “丝……”朱棣被这苦味一激,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困倦的睡意被彻底赶出了身子。 今日朱元璋相召,朱棣早已准备。当日他匆匆被召回,便是因为此事。他品茗着这茶水苦涩之后的回甘,想到终于有机会一偿所愿,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如今离早朝尚有半个时辰,朱元璋便在离奉天殿不远的勤政殿处理一些中书省转来的春意,静静等候着朱棣的到来; 当朱棣踏入勤政殿时,朱元璋正好批完所有的奏章。 “哈哈!好!棣儿,你终于回来了!”头戴山河巾,穿着皇帝便服的朱元璋,见到朱棣时满脸欣喜,大笑着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一下朱棣。 “父皇,孩儿前来复旨 。”两 自从朱元璋赞过了徐达的神行车后,宫中内务便与徐达联系,订制了好几辆类似的车。工作量的大增,使得莫问分身无术,不得不再一次采取了类似于后世的分包方法一般,将神行车的各个部件,分出去给其它工匠打制。他则腾出了时间,专门为朱棣打制了一辆内敛又舒适的好车。 这辆车的车辆是精钢打制,包着厚厚的棉絮,在行走时,无论是乡间小道不是广阳大道,绝无半点声息。他还专门研制了避震措施,使得在车中饮酒,杯中酒亦绝不会溢出。 就如同现在,朱棣端着一方茶盏正低头轻啜,也毫不颠簸。 如今尚是卯时,朱棣已很久没有上早朝,更何况是在早朝之前的细谈,因此甚是困倦。好在徐宁昨日得知朱棣有此一行时,便在徐府的茶库里,拣了一包最苦的茶,让玉妍送给朱棣。 “丝……”朱棣被这苦味一激,整个人都快跳了起来,困倦的睡意被彻底赶出了身子。 今日朱元璋相召,朱棣早已准备。当日他匆匆被召回,便是因为此事。他品茗着这茶水苦涩之后的回甘,想到终于有机会一偿所愿,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翘。 如今离早朝尚有半个时辰,朱元璋便在离奉天殿不远的勤政殿处理一些中书省转来的春意,静静等候着朱棣的到来。 当朱棣踏入勤政殿时,朱元璋正好批完所有的奏章。 “哈哈!好!棣儿,你终于回来了!”头戴山河巾,穿着皇帝便服的朱元璋,见到朱棣时满脸欣喜,大笑着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一下朱棣。 “父皇,孩儿前来复旨 。”两 如今离早朝尚有半个时辰,朱元璋便在离奉天殿不远的勤政殿处理一些中书省转来的春意,静静等候着朱棣的到来。 当朱棣踏入勤政殿时,朱元璋正好批完所有的奏章。 “哈哈!好!棣儿,你终于回来了!”头戴山河巾,穿着皇帝便服的朱元璋,见到朱棣时满脸欣喜,大笑着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一下朱棣。 “父皇,孩儿前来复旨 。”两 当朱棣踏入勤政殿时,朱元璋正好批完所有的奏章。 “哈哈!好!棣儿,你终于回来了!”头戴山河巾,穿着皇帝便服的朱元璋,见到朱棣时满脸欣喜,大笑着张开双臂,狠狠拥抱了一下朱棣。 “父皇,孩儿前来复旨 。” ------------ 第一百二十章 不远游 玉妍坐在徐宁房里,手中拿着针线,正按照徐宁画的图样,缝制一个双肩包。 “小姐,您真要出游啊?”玉妍皱着眉问道。当徐宁拿着这图样让她做个包,并告诉她,即将出游时,她吓了一跳。忍了一会,终于还是问了出口。 “是啊。这时间到扬州走走,听说风景不错呢。”徐宁顺口答道。 徐宁正将一幅地图铺陈在书桌上。地图上方写着“扬州地舆图”几个大字。玉妍并不识字,但看着那大大的地图,想着小姐竟然想自个出游,眼里不由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放心吧,还有景先生呢。上回你见过的。”徐宁一边捉摸着古法绘制的地图如何查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景先生也去吗?”玉妍脸上忽然露出惊喜的神色,但又飞快低下了头,藏起小小的心思。 “嗯。”徐宁点了点头。当日朱棣将景清太渍党的身份告诉她后,令她大为震惊。她也曾私心想过,是不是就此与景清划清界线。但当马丽苏背着书包下学回到家时,徐宁看着她,想起了景清对学生的无私教诲,也想起了在庆丰茶馆前,景清勇敢地挺身而出时的无畏。那一刻,徐宁顿然觉得自己太狭隘了。 难道政见不同,便做不成朋友吗?徐宁自嘲地笑了笑,想起了惺惺相惜的曲洋刘正风。她发觉,来到古代后,自己似乎已经渐渐被此时的风气所同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本心。 “小姐,要不要为景先生也做一个背包?”玉妍打断了徐宁的沉思。 “做一个吧。想来他也不会这些针线活。虽然他有褡裢包裹什么的,但我觉得还是双肩包好用呢。”徐宁笑道。 “好!做完小姐的,我便替景先生做一个。”玉妍高兴地答道。过了一会,玉妍又抬起头,怯怯地问道,“小姐,我能不能给自己也做一个。我想到时候一定很多东西,若背着可以多带些。” 徐宁看着玉妍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俊不禁点点头。房中两主仆便满怀憧憬地为着出游做打算。这美好的心情,一直维持到谢氏进门, “怎么了?宁儿,好端端地怎么看起了舆图?”谢氏看见了桌上的扬州地图,不解地问道。 徐宁没想到谢氏会来,赶忙将谢氏让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给谢氏,这才说道:“义母,女儿听闻扬州,风光无限,所以想寻个时机去扬州见识一下。” “哦?扬州风景秀美,确值得一看。当年,义母也曾经踏足扬州,还曾在瘦西湖边吃过你义父亲手做的葱饼呢!”谢氏想起往事,不由露出笑容。 “义母如此夸赞,必是好地方。宁儿真是迫不及待想要骑鹤下扬州了。”徐宁眼睛放光说道。 “傻孩子,要去扬州可要暮春时节去方好。那时杨柳满城,青青一色,最美不过了。”谢氏疼爱地看了徐宁一眼,又补充道,“何况,乞巧节就到了,你如何能出门?”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远游(2) “乞巧节?”徐宁完全没想到这一出。乞巧节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之日。在现代时,这一日常常被商家经营成中国的情人节,鼓励情侣们大肆消费。她从未听说不让出门。 “对!”谢氏点头说道。在大明,乞巧节是女子向织女神乞求心灵手巧的节日,自战国时流传至今,便是偏远小山村,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见徐宁似乎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 “义母,宁儿的家乡对于乞巧节并不太知晓,不知这乞巧节要做些什么?”徐宁只得胡诌了乡居闭塞的借口,打探乞巧节的活动内容。 “既然宁儿不曾过乞巧节,这一次,便更要在家过了。”谢氏含笑拉着徐宁的手,慢慢介绍道,“这乞巧节便是咱们女子向织女神乞智的节日。第一便是要准备好净水,在当日向织女求卜巧拙。第二便是在洒扫庭院,备好果蔬,祀奉织女神。第三便是在织女神前穿针引线,最早穿过七孔针的女子,便是心思最巧之人。” 徐宁听得咋舌不已。以前只知道这七月初七是商家大乐的日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古代传统。 “宁儿,这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是咱们女子最隆重的节日。过往你不曾向织女神求乞便罢了,如今既来了咱们府上,可就不能随意了。这乞巧节可一定得好好过过。咱们徐府的女儿,可都要做这南京城里最有智巧的女子。”谢氏轻轻在徐宁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徐宁在谢氏的话里听出了真切的关心和浓浓的舐犊之情。心中感动,伸出另一只手握住谢氏,柔声说道:“义母,宁儿知晓了。这些日子便好好在家中,向义母请教穿针之法,到时好让织女神好好考校一番。” “呵呵!你这丫头!平日里就不喜女工,这几日倒想让我给你临时抱佛脚!你以为这女工便如你义父的长枪,临时磨磨便又光亮如镜么?”谢氏笑着骂了一句。 徐宁哈哈笑了起来。玉妍也抿着嘴在旁偷笑。 “宁儿,今日义母来寻你,却是有件事要烦你。”笑过一阵后,谢氏说到了来意。 “义母!您让我做事,还不是天经地义呀?宁儿可不爱听什么烦字。”徐宁扁扁嘴表示不满。 这句话听得谢氏心中暖洋洋的,打心底喜欢这个义女。“好好好,义母依你便是。今儿过来,是想让宁儿给制些妙锦平日里喜欢的汤水,让人送进宫去。” “怎么了?妙锦妹妹在宫里膳食不好么?”徐宁皱起了眉头。 “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宫中的膳食,妙锦吃来极不适应。每食必吐。这些日子以来,只得喝些清粥吃些小菜; 。可她这见礼的时日,虽然因为皇后开恩减为五十日,但也需要每日练习,如今食不下咽,身子如何能承受得了?”谢氏担忧地说道。 前日谢氏相熟的宫中女官前来透露。徐妙锦在宫中饮食不佳,日减消瘦,令她这个做母亲的极为心疼。想了一日,便决定让徐宁制些平日里徐妙锦喜欢的汤水,合适着徐妙锦的口味。必不会再吐出,当可好补一补身子。 “想来是水土不服吗?”徐宁胡乱猜测。但想到徐宁锦那娇弱的身影。徐宁也挺心疼。便一口答应下来。谢氏又坐了一会,便起身回院去了。 徐宁看着缝制中的双肩包,又看了看玉妍,耸耸肩,两手一摊,无奈地坐了下来。如谢氏这么一说,徐宁已完全脱不开身了。汤水将养非一日之功。若要给徐妙锦补身子,那自然是必须日日持续,徐宁又如何能出游?若说将方子交于下人,让下人代办,徐宁又绝做不出。毕竟徐妙锦姐妹一场,她又即将出阁,岂能不尽些心意?更何况,谢氏又亲自来说,徐宁更无将照顾徐妙锦之事假手于人的道理。 玉妍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已成型的双肩包,嘟囔了一下,便继续缝制起来。很快,一个湛蓝色棉布制成的双肩包,便完工了。 徐宁见出游已泡汤,便决定早些与景清说清。她心中很是愧疚。早前定下计划时,激动地拉了景清相陪。如今万事俱备,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得不再次爽约。 一路上,徐宁斟酌再三,也不知如何开口方能弥补。可是当她站在景清面前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敢于面对燕王怒火的读书人,竟完全没有介意她的爽约。 “这并不怪徐姑娘你。”景清笑了起来,眼间的亮光干干净净让人十分舒服。“清一时也忘记了,再过数日,便是乞巧节了。这对女子可是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自不可远游。” 徐宁心中感动,将双肩包拿了出来,递给景清,笑着说道:“景先生,这个包本是为此次出游准备的包裹,现下用不着了,您先拿着。此次虽难成行,但下次还有机会。我相信,咱们一定有机会能用上它。” 景清大为惊喜,他完全没想到徐宁已经准备得如此周到。他欣喜地接过蓝色双肩包,发现内外袋皆牢固且数多,十分适合远游使用。不由高兴地说道:“徐姑娘,谢谢你的一番心意。这个包清很喜欢。便是不远游,也用得着!” 徐宁见他喜欢,心中也略微减轻了一些愧疚。 “对了,徐姑娘,你知道三山街口有家茶馆也叫庆丰吗?”景清忽然说道。 “是吗?我很少去三山街,倒不知道那里开了家庆丰茶馆。”徐宁摇了摇头。 “若徐姑娘此时有闲,咱们一块去看看?”景清略有些紧张地问道,眉间藏了一丝忐忑。 “庆丰茶馆……不知和咱们在中都的茶馆有何不同?我倒也有些想念张大哥他们!咱们便去瞧瞧也好!”徐宁勾起了一丝对中都生活的怀念,便爽快地答应了。 徐宁的话,让景清紧张的面皮松了下来。“那咱们走吧。从这里过去,大概要一刻时光呢。” 两人便尚着蜿蜒入城的秦淮河,慢慢走向三山街。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外来客 有间客栈、苏宁商铺、有间医馆及衣锦阁,在众人的努力下,盈利蒸蒸日上。徐宁乐得做个甩手掌柜,专心完成给莫问的下一件产品图纸。这一次的工作,源于徐达。 那日胡惟庸当街被刺的事情发生后,徐宁回到家便立刻告诉了徐达,徐达听了连连冷笑。 当徐宁说到那辆马车被拉得翻覆后,徐达急忙追问是否伤到了拉车的驽马。徐宁回忆了一下,当时胡惟庸的马车侧翻,前面拉车的马似乎力所不支,被巨大的车厢拽得扭摔在地,悲嘶不断。徐达听了,面上登时露出心痛的神情。 “怎么了?义父?”徐宁关切地问道。 徐达长叹了一声,语气中有些萧瑟:“没什么。这马如此扭摔,伤了腿脚,只怕再不能用了。可惜!” 徐宁一怔,不能用了便再买一匹呗。胡惟庸府上可不缺这点马钱。 “宁儿,你有所不知,皇上龙兴之前,暴元连年混战,对马匹狂征暴敛,使得咱们大明的马力几近衰竭。建国后,皇上虽然大力兴牧,但这畜牧之道岂是一朝一夕可建?如今咱们大明,这马,可比黄金金贵多了。”徐达感慨地说道。 “这驾车的马与征战的马,应该有所不同吧?”徐宁犹豫了一下,提出了疑问。 “傻孩子,驾车的马虽然不能上沙场与敌周旋,但可用作弓马骑射训练呀!咱们大明的战马如此稀少,岂能耗费在训练场上?”徐达慈爱地看了徐宁一眼。耐心地解释。 “啊!”徐宁恍然大悟,确实如此。训练用的马若也用战马,那么被新兵折磨了一番后,只怕也上不得战场了。 “卫所中,只有常备军中的骑兵,才拥有自己的战马。那些新兵,是没有战马的。”徐达笑道。自从认了徐宁为义女后,他俩有时也聊起军中之事。通过交谈。他已知道徐宁只是对军队有些似是而非的认识,对于具体的官制及流程,却是完全不懂。因此,徐达也就不厌其烦地将这些极其浅显的事,向她解释一遍。 “原来如此。可是,义父,既然马匹如此珍贵,为何文官出行还要乘坐马车?”徐宁有些不解。难道坐轿子不成吗? 徐达苦笑道:“这倒怪不得胡惟庸; 。皇上极其勤勉,五更天便要早朝。那些文官若不乘坐马车。只是坐轿,根本赶不上早朝之时。” 徐宁吐了吐舌头,五更天可是5点!若是现代。晨练的人们都还没起床吧!难怪有人说。古代的皇帝与大臣,都是全能铁人,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猪还晚。周扒皮比起他们,可算是仁慈了。 自从知道了徐达心疼马力,但又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每天坐马车上朝后,徐宁便将眼光投向了交通工具。徐宁记得在一些游览区,除了观光电瓶车外,还有一种多人骑的自行车。若是将这样的车改装一下,加上了车厢。那么同样是四个人骑踩,速度可比轿子快多了。 于是。几经修改后,轻量级六轮自行车便诞生了。徐宁想了个草图,便将图纸扔给了莫问。至于里面涉及到结构学、力学等明晃晃的物理学的东西,徐宁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去思考。她一向认为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必须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徐宁解决了图纸问题后,无事一身轻,便施施然往有间客栈走去。这时正值辰时,正好是有间客栈退房的高峰时段,因为与现代酒店一样,过了午时,便要多算一日的房费了。 看着那些退房的土豪们干脆利落地要求办理贵宾卡,以便下次来投宿时享受更多优惠,徐宁的心就美滋滋的向外冒泡。 当徐宁转到休息区时,却看见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位男子,正东张西望细看客栈的各个角落,还不忘转头观察众人,似乎正在全面检测着这个地方。徐宁好奇地走上前,发现他面白无须,神色傲然,似乎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一杯罗汉果茶水。这男子先是轻蔑地看了一眼,似乎是不屑饮用。但又多瞧了一眼,见那茶盏质地细腻,剔透干净,便又拿了起来,抿了一小口,神情一怔,便又大大地再饮了一口,方放下茶盏。 徐宁见他拿着茶盏的手白白胖胖,小指微翘,颇象兰花造型,不由心中一动,莫非是个太监?她想起了前些日子朱棣所示的表笺,难道这是朱元璋派来摸底的眼线? 对于弹劾有间客栈的奏章,徐宁并不怎么担心。因为她与陈瑞贞仍保持着联系。自从大量使用宫女,并实实在在地将薪酬福利落实到位后,陈瑞贞对徐宁的喜爱已经深入心底。徐宁相信,若是有间客栈遭人攻击,陈瑞贞一定会在马皇后面前加以辩解与美言。 但是,徐宁知道,无论别人如何巧言令色,生性多疑的朱元璋仍然只会相信他自己的眼睛。再说,与其只将希望寄托在陈瑞贞身上,不如釜底抽薪搞定朱元璋。 想到这里,徐宁决定,无论这人是不是朱元璋的眼线,这一次都必须好好招待。 “这位客官,您好!这茶水可还入得了尊口?”徐宁微笑着走上前,向他行了一个福礼。 那男子抬起眼皮看了徐宁一眼,鼻腔中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道:“这茶水倒还有些真材实料。不过,这伙计可怎么是个女人?”他的声音虽然刻意压着嗓,仍然听得出有些尖利细薄。这样一来,徐宁心下更加肯定。 “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这有间客栈里的伙计,可都是第一等的。您别看这大堂里的几位伙计都是女人,但她们可都是来自宫中。” “宫中?不可能; !”那男子脸色一变,看了一眼那些年轻漂亮的服务员,旋即说道,“宫中规律森严,她们可出不了宫。况且,咱家……里的关系,可认识宫中大部分侍女,你这里的,可没有一个相熟的。” “客官,这里的全都是在宫中只呆了一两年便被遣返出宫的,年轻甚轻,所以您可能有些眼生。那些年长的姑姑,可都是咱们客栈的宝贝呢,都是掌柜级的,全都在中庭的掌柜房里处理事务呢。有位陈知画姑姑,不知道您认识不?”徐宁微笑着说道。 “知画?”那男子面上喜色一闪,但又立刻摇头否认,“不认识。算了,咱……咱认识的也都是现在还在宫中的宫女,这些,不相识也罢。” 徐宁见他不愿再谈陈知画,便知他一定与她相识,更加肯定了这人是朱元璋的眼线,不愿被陈知画撞破,所以不敢相认。 “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客官如何称呼呢?”徐宁笑盈盈地问道。 “免贵姓赵。”那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如今在安徽朱府忝任管家一职。“ “原来是赵总管,失敬失敬。不知此来是投宿呢,还是宴请?或者是闲暇玩乐?”徐宁试探地问道。 “咱是来……”赵总管还没说完,徐宁便看见何保匆匆地跑了进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东家,东家,快去看看那些给孩子们的衣物,都卸在仓库了!” 徐宁登时露出喜色,“这么快?做得好!我这就来。”说罢转头歉然地对赵总管说道,“真是失礼,赵总管,临时有一些琐事要办,这便告辞了。您在这慢慢享用,好好休息。”说着便起身要离开。 “请留步!”那赵总管急忙叫道,“原来姑娘竟是这里的东家!咱可真是眼拙了。适才听得什么孩子们的衣物,不知可否有幸得见?” 徐宁心中飞速地考虑了一下,便热情地说道:“若是赵总管不嫌仓库污脏,有何不可?” 三人便一起到得仓库。才一打开门,便见数以百件的衣物,分别用精致的衣袋装了,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摞一摞,很是惹眼。 徐宁抽出了最上面的一件,打开衣袋,拿出衣物,轻轻一抖,是件青色的棉布儒衫,看大小,是孩童身形。 “这么多都是孩童儒衫?”赵总管有些发楞。 “是的。”在来时路上,何保已从徐宁嘴里得知,这位安徽朱府的总管,并且,在赵总管没有注意的时候,徐宁还暗示了何保,这是宫中要人,让他务必小心伺候。 “你们做这么多的孩童儒衫所为何用?”赵总管皱眉道。 “赵总管,咱们客栈在京郊兴建了一座社学,名为有间私学,免费提供食宿给那些上不了学的穷苦孩童,这些儒衫便是给他们准备的。一人三套,便于换洗。”徐宁笑吟吟地说道。 “什么?兴建私学?!”赵总管大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宁,心中惊讶不已。如今才是洪武十三年,在朱元璋的苦心经营下,社会经济都有所发展,涌现了许多富豪之家。但兴建私学,在这里却仍然从未有过的。。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入宫探 三山街的庆丰茶馆,开在了街口拐角处。门面不大,上下两层,十分热闹。这里地处交汇,又多是商铺,落脚歇息吃点东西的地方不多,那些逛累了的客人们,纷纷拥进了庆丰茶馆,使得小小一间店面,座无虚客。 景清与徐宁到达时,恰好有一倚窗雅座结账,两人顺利地占到了座。在伙计热情万分的推荐下,两人点了这里的招牌糕点和一壶碧螺春。 看着店里吃喝的客人,徐宁笑道:“若说这热闹,倒也不输咱们中都。不过,它却占着地利之势,待会咱们可要好好尝尝糕点,看看是否能与张大哥的手艺一较高下。” 景清笑吟吟地说道:“徐姑娘,若说这糕点,自上次在濠村品尝之后,清便知无人能及徐姑娘的巧手了。那清甜而不腻味的滋味,让清至今难以忘怀。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再尝到徐姑娘亲手所制的糕点。” 徐宁脸上一红,甚是不好意思。虽然平日里她有时搞怪,但仍有自知之明。张氏夫妇的手艺,带着二十多年的沉淀,略加指导之后,早已超过了她。景清的溢美之辞,虽然受用,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景先生过奖了。徐宁的雕虫小技,哪比得上那些真正的厨艺高手。不过,糕点些许小物,若景先生喜欢,徐宁可以奉上,只盼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当真?”景清当下大喜,便与徐宁约定了时日。徐宁计算着马丽苏的闲余时间便应了。她想带马丽苏见见景清。毕竟两人在濠村有半年的师徒之缘。 “徐姑娘,前日一别,不知你的脚伤可好了?”景清关切的问道。 “没事的。有劳景先生挂念了。”那日只是被自行车的重量压了一下,加上景清尽力避开自己的重量,徐宁的腿只是积了些淤青,回到徐府让玉妍用热水敷了药,散淤活血,很快便没事了。 “无事便好。都是清太愚笨了,不仅没学会,还累得徐姑娘你受伤。”景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呵呵,没什么。第一次学骑车都是这样!我小时候第一次骑时,还摔了好几次呢!”徐宁笑着说道。小学毕业那年,徐宁第一次学骑车,在江滨小道上,晃晃悠悠地不知多害怕,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有趣得紧。 “小时候第一次骑?这车不是前些日子才盛行起来?听闻似乎是一间客栈请工匠为来往客人专门打制,用来欣赏南京美景的; 。徐姑娘小时候便骑过这神行车了?”景清不由好奇地问道。 “啊……”徐宁这才发觉说漏了嘴。当时为了隐瞒莫问的存在,徐宁与何保商量着。以商家秘密为由。不对外透露这神行车的真正制作人,只托辞是找高人工匠打制而成的。如今回忆起青葱年少,不注意却说漏了嘴。 “景先生听岔了,适才我说的是,我知晓之后第一次骑,不是小时候。呵呵。”徐宁连接掩饰道。 景清疑惑地看了徐宁一眼,正待再想想适才究竟有没有听错,这时伙计便将两人点的碧螺春与茶点都端上来了。徐宁担心景清再问,自己便不知该如何胡诌了,急忙挟起一块碗豆黄。放在景清面前的食碟里,笑着说道:“景先生。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碗豆黄,且试试这里的水准。” “你记得?”景清眼睛一亮,透出欣喜的神色,果然不再纠结前番的话题。 徐宁点点头,肯定地说道:“记得。那时你第一次来家里给苏苏讲学,那时我刚学会做豌豆黄,手艺不太好,可是景先生还是把一碟都吃了,说是最喜欢吃碗豆黄了!” 景清摸了摸后脖子,尴尬地笑了。他也记得,自己虽然爱吃碗豆黄,但当时却是咬着牙硬吞完一碟试验品。 “徐姑娘,你也吃吧。这是千层油糕,这里有名的招牌品式。”景清挟了一块千层油糕放在徐宁的食碟里。 徐宁笑了笑,便拿起店家配送的小勺,轻轻挖了一勺吃了起来,她并不喜欢吃太过甜腻的东西。 景清见徐宁还记得自己的喜好,心里甚是高兴,不知不觉间便迅速将一块碗豆黄消灭了。 “徐姑娘,这里的碗豆黄松软不腻,入口香甜,很是好吃。你也尝尝吧!”景清微笑着说道,拿起茶馆提供的手巾擦了擦。 景清看着徐宁低头品尝,犹豫一下,又鼓起勇气说道:“徐姑娘如此细心体察,待清如亲朋好友,清铭感五内,不知何以为报。” 徐宁挖糕点的勺子顿了一下,抬头说道:“景先生,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景清摇了摇头,冁然一笑,“便是这小事,方足以彰显重视。若非全心关切,岂会连细微之处也不放过?”他望着徐宁脸上一红,终于还是隐隐约约说出了爱慕之意。 徐宁一怔,景清的话在她的脑中又重复了一遍。她忽然想起了庆祝苏宁商铺开业大吉的那天晚上。大家在朱棣府上欢聚,自己半夜酒醒后觅食被朱棣撞见,想就着凉水吃糕点。 直到今日,徐宁还清晰的记得,当她的手伸向装着凉茶的壶时,朱棣想也没想便拍开了她的手,斥责她身为寒底之人却不知收敛,大半夜还想喝凉水。那种自然而然的举动,那样张口便道的语气,是全心关切吗? 徐宁心中一动,忽然有些慌乱起来。她的脑中忍不住想要回忆一些朱棣“粗心大意”之事,来平复心中莫名的紧张。可是,越是审视两人共同走来的路,却越发让她的心慢慢跳得失速。 景清的异样和言外这意,徐宁却完全没有发觉。 “徐姑娘,你看如何?”耳边传来景清的话语,将徐宁从慌张中拉了回来; 。她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轻轻说道,“景先生是苏苏的先生,关心景先生是我应行之举。” 景清愕然地看着她,适才他见徐宁半天没反应,脸上神色慌乱,以为她已听懂自己的意思,却碍于颜面不如当面拒绝,只得强忍心中酸楚,不愿徐宁尴尬,指着窗外那难得一见的蒙古族商贩,让徐宁开开眼界,缓和一下气氛。哪知徐宁竟答非所问。他心下疑惑不已,只得又指着蒙古人让徐宁看,问徐宁可知他所贩之物为何? 徐宁听了景清的话,知道自己刚才走神的厉害,不由尴尬极了。这时,她赶忙顺着景清的指向,望向了窗外。 那蒙古人摆了在街对面摆了一个小摊,用一块大毡布铺在地上,将一摞摞的奶砖摆在毡布之上。有些微黄的奶砖,码得甚是整齐,令人忍不住想掂在手中看看。 “这是奶豆腐吧!”徐宁一见便认出了这个在掏宝网上很是风行了一阵的蒙古食品。 “奶豆腐?”景清不解地再次看了一眼那一块块的淡黄色砖块,完全无法将之与豆腐联系起来。 “奶豆腐便是元人用牛乳制成的一种食物,香浓可口。你看它现在是块砖,但是切开成了豆腐状,薄有薄的香甜,厚有厚的柔软,很好吃的。”徐宁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没想到在大明竟可以见到奶豆腐。在她看来,朱元璋对蒙古人一向是毫不手软,本以为不可能接触到蒙古人,更别想吃到蒙古人的食物。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庆丰茶馆遇见了。 “景先生,我去买些来,你且尝尝这异域风味。”徐宁说着便转身要走。景清连忙说一块去。反正两人也已经将茶点消耗完了。景清结完账后,两人便来到了蒙古人小摊前。 “徐姑娘,你看如何?”耳边传来景清的话语,将徐宁从慌张中拉了回来。她尴尬地扯了下嘴角,轻轻说道,“景先生是苏苏的先生,关心景先生是我应行之举。” 景清愕然地看着她,适才他见徐宁半天没反应,脸上神色慌乱,以为她已听懂自己的意思,却碍于颜面不如当面拒绝,只得强忍心中酸楚,不愿徐宁尴尬,指着窗外那难得一见的蒙古族商贩,让徐宁开开眼界,缓和一下气氛。哪知徐宁竟答非所问。他心下疑惑不已,只得又指着蒙古人让徐宁看,问徐宁可知他所贩之物为何? 徐宁听了景清的话,知道自己刚才走神的厉害,不由尴尬极了。这时,她赶忙顺着景清的指向,望向了窗外。 那蒙古人摆了在街对面摆了一个小摊,用一块大毡布铺在地上,将一摞摞的奶砖摆在毡布之上。有些微黄的奶砖,码得甚是整齐,令人忍不住想掂在手中看看。 “这是奶豆腐吧!”徐宁一见便认出了这个在掏宝网上很是风行了一阵的蒙古食品。 “奶豆腐?”景清不解地再次看了一眼那一块块的淡黄色砖块,完全无法将之与豆腐联系起来。 “这是奶豆腐吧!”徐宁一见便认出了这个在掏宝网上很是风行了一阵的蒙古食品。 “奶豆腐?”景清不解地再次看了一眼那一块块的淡黄色砖块,完全无法将之与豆腐联系起来。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宵小论 真抱歉,今天有点不舒服,更新还有一点点没写完,所以先传了以前的,马上就写好传上来,请各位大大稍待。。。 早已垂涎三尺的徐宁,自动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美味奶砖,并没有发觉这个鞑靼人的异样。 景清又说道:“七月初五,当今圣上将在三山门外的京营举行阅兵大典,亲自检校,奖励贤能,惩处怠惰。听闻邀请了鞑靼、瓦剌、兀良哈等部落以及安南国、真腊国、朝鲜国等藩属国前来共赏,你是跟随使臣前来的吗?” “是的。”那鞑靼人的汉语有些生硬,但他不住地点头,表示正如景清所说,他是前来观礼的使团从员。 “这位大叔,这些奶豆腐我要了。麻烦你帮忙包好。要打三个包裹。这一块麻烦您切开,要切薄片的。”徐宁完全不知道两人已在危险边缘晃了一圈。她迳自拣了一些色香味具全的奶砖,问价后掏出宝钞递给鞑靼人,便要他打包。另外又拿了一块出来,迫不及待地准备切开了当零食先尝尝。 那鞑靼人见徐宁买了许多,十分高兴,也顾不得警惕景清这一在他看来实属无用的文弱书生,依言快速地包了三个包裹,递给徐宁。随后又抽出了一把细刀,熟练地将奶砖切开成细条状,盛在一个小盆里。 徐宁将其中一个包裹递给景清,请他笑纳。景清推辞不掉只好收下,很是不好意思。徐宁拍了拍另外两个包裹,笑着说道:“景先生一定要尝尝哟。别有风味。这些全拿回家,给阿寿和朱棣他们尝尝。” 听得朱棣的名字。景清脸上神色一凝,在黄子澄的影响下,朱棣两个字对他而言便是不臣之人的同义词。徐宁也是一楞,心又怦怦加速了起来,不知自己为何给家里人买东西。还不忘要给朱棣也准备一份? 徐宁不敢深想,正好那鞑靼人切好奶豆腐,便伸手拿了过来,挑了一块递给景清。景清接过后一口咬下,顿时满嘴充斥着香甜浓厚的牛奶味。这奶豆腐甚对他的胃口,欢喜地多尝了几块。徐宁笑嘻嘻地看着景清吃得一嘴沾满了奶屑,仍不时大赞香浓美味。 那鞑靼人见景清和徐宁喜欢他们的食物,并且大为赞赏。心下高兴不已,见到景清嘴外沾着奶屑,便伸手在自己嘴上比划了一下。景清弄懂了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想掏出手巾擦拭,哪知却发现丢在了庆丰茶馆里。大概是和庆丰茶馆提供的手巾混放一块,后来忘记取回了。庆丰茶馆座无虚席,两人出来好一会,台面不知翻过多少次了。想寻回一条手巾,怕是极难。 徐宁便掏出自己的帕巾,递给了景清; 。景清一怔。咧嘴一笑,欢喜地伸手要接过。此时,三人同时瞧见,景清洁白文秀的手上,同样沾满了奶屑,象个嗜食的孩童用手抓食一般。鞑靼人和徐宁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景清尴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是好。让那鞑靼人为他擦试嘴角,显然不合适,若是徐宁……他又有些不敢奢求。 这一日是七月初三,距离阅兵的日子还有两天。各路官兵都为这次检校奔忙着。顾成如今是京营的都指挥佥事,掌操演之职。因此,随同朱棣巡视直隶兵马的他,便被匆匆找了回来,安排各项事宜。朱棣作为藩王,也同样被朱元璋委以重任,希望他能在各方面都多加历练,日后就藩之国时,能成长为一个全面的优秀将领。 今日,顾成请了朱棣前来进行典阅,希望朱棣能针对目前的弊病提出改进意见。两人探讨了许久,定下了一套细致全面的方案及两套备用方案,这才放下心来。 朱棣出得大营,来到城内,便弃了车马,漫步闲行,想要看看这平日里京中的货物价格及买卖兑换,以便日后到北京就藩时,能够掌握全国经济,不致一无所知。 “哈哈!”当朱棣来到三山街路口时,便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可当他寻声望去时,登时面色一沉,眉头不觉拧了起来。 只见徐宁正举着一块淡黄色的丝帕,伸到一个男子的嘴边,为他擦拭着什么。两人还不时发出清脆笑声。 待朱棣看清徐宁对面的男子竟是老熟人景清时,他的心,登时沉入了寒潭一般,冷得无法遏抑! 正在给景清擦拭奶屑的徐宁,忽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仿佛有人看着她。她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在望向路口时,顿时楞住了。 朱棣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化为利刃一般霍霍扫过两人。 往日徐宁最常与朱棣打闹嬉笑,不象常人那般碍于朱棣的身份及权势,颇有距离感。但适才徐宁正胡思乱想,如今忽然一下便见到了正主,心里难免慌乱成一锅粥,一时不敢面对。 朱棣不知道徐宁的心思,见她仍呆呆地举着手中的帕巾没有放下,心中更是恚怒。 徐宁与朱棣相熟以来,对朱棣那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的冷酷眼神早已免疫,百看不惧。但是今日,朱棣眼神里竟夹杂着的一丝淡淡的疏离,象一根细小而又锋利的针,狠狠扎在徐宁的心口,让她十分难受。 这时,徐宁忘记了景清,忘记了刚才的胡思乱想,下意识地往朱棣这里跑来。 “这是我刚刚买的奶豆腐,你尝尝,可好吃了!”徐宁将手中切开的奶豆腐,献宝一般举到朱棣面前。 朱棣不理会她,只是一言不发,远远看着景清。景清这时才发现,来人竟是朱棣。他心中一紧,勉强镇定一下心神,便朝朱棣走来。上次两人在何保家相遇,想不到这一次这么快便又重逢了。 景清拱手向朱棣行了一个礼,朗声说道:“见过燕王。” 朱棣面无表情,仍是冷冷地看着他。景清只觉得极不舒服,仿佛被猛兽盯着一般,勉强笑道:“燕王好兴致,微服私访,这是与民同乐吗?” 朱棣今日为了便于出入军营,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繁琐礼节,便穿了普通人的便服,看起来就是个英俊的富家子弟; 徐宁见朱棣不理会她,心知朱棣确是气得狠了。她不知为何竟感到一阵心虚与担忧,赶忙便将手中包裹也递了过去,带着讨好的语气,呐呐地说道:“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别再纠缠她。”朱棣没有看徐宁,仍旧盯着景清,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 朱棣冷漠的语气,带着隐隐的威胁,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令景清的心控制不住地发抖。但他想到徐宁跟朱棣走得如此亲近,日后不知会否受牵连时,顿时生出一股勇气,向朱棣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燕王,徐姑娘与我份属故友,又无嫌隙,岂可生分了?” “好!”朱棣冷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瞥了徐宁手中的包裹一眼,扭头便走。 “朱棣!”徐宁这时也顾不上景清了,抱着两个包裹,跑着追向了朱棣。 “徐姑娘!”景清想拉住她,却又顾忌男女授受不亲,一眨眼功夫,徐宁便跑出了几丈开外。景清跺跺脚,怪自己优柔寡断,没拉住徐宁。 徐宁心里哪还记得景清,跑步追上朱棣后,正想着说话,朱棣却不停步,仍然大踏步前行。徐宁为了跟上他,只得三步并两步。她偷眼从侧面窥视朱棣,见他双唇紧抿,面色不愉。心里不禁有些惴惴。 “朱棣,我没有和景清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其实我们一句也没提到你,真的。”徐宁边走边解释着。她认为,朱棣反对她接触景清,可能是担心她泄露了他们的一些秘密。毕竟燕王府里藏着一些不足外人道哉的东西和事物。 朱棣听得徐宁又气又急的解释,猛地停下了脚步。徐宁怕他又跑了,便一步跳到他的前面,阻住了他的去路。 “徐宁,你以为我会认为你是细作吗?”朱棣淡然说道。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嘛!”徐宁连忙说道。朱棣虽然没有明说过什么,但他从来也没有要求徐宁回避过什么。徐宁想到这些,不禁有些赧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朱棣的君子之腹了。 朱棣不再说什么,抬脚继续前行。徐宁只得连跑带走的跟着他。两人很快便到了燕王府。徐宁很自然地继续跟着朱棣往里走。燕王府,她不知进出过多少回。 哪知今日到了门房处,朱棣忽然停下来,对徐宁说道:“天色已晚,就不留你了。”说罢朱棣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走,没有再看徐宁一眼。 徐宁怔怔地站在房门外,双手抱着送给朱棣的包裹,望着朱棣的身影消失在空荡荡的回廊尽头,委屈忽然涌上心头,眼泪一滴滴流了下来。 当徐宁难过地回到徐府时,已是晚饭时分。她快步回到房里,赶忙打水洗漱,用脂粉掩饰了一下红红的眼睛,让人看起来仿佛一如平常。 玉妍提着一大堆食物进得院子。徐宁见了恍然想起,今晚本要熬汤,明日便要入宫探视徐妙锦。想到入宫见礼的徐妙锦,再念及适才那一番胡思乱想,徐宁心中登时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七夕愿 七月流火,酷暑渐退,天气转凉。 到了七月初六这一日,府里请的先生便放了马丽苏一天假,据说是让马丽苏准备七夕事宜; 不管徐宁对此能不能理解,但是马丽苏却很是高兴。一天都跟在徐宁后头,晃来晃去,颇为兴奋。 宫中传信今年的七夕乞巧,徐妙锦无法回来。对此,徐达不置可否,但谢氏心里却颇有微词。徐宁从她心疼徐妙锦的话语中,听出了究竟。 在大明洪武年间,藩王的权势非常强大,不仅能在藩国之中设有相应数量的自有军队,并且掌管国度之中所有子民的生杀大权,使得藩国形同大明中的一个国中国。而藩王的王妃,除了处理好王府事务,尚要对藩国之内的女子妇人负有教诲善导之责,绝非普通大家庭内部事务可比。民间戏称王妃为“小皇后”了。 这般复杂的职责与权力,哪怕是一个从小就开始为成为大家族主母做准备的大家闺秀,也不可能轻易胜任。所以,皇室择为王妃的女子,通常都要进宫接受后宫司礼局的专门培训,称为见礼。因为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复杂,时间通常为半年左右,过往如朱樉、朱棡等藩王的王妃便是如此。但这一次,不知为何,徐妙锦仅得一月时间。 时间紧迫,所以这一年的七夕乞巧,徐妙锦便无法得空回家了。 好在徐府颇大,徐妙锦虽无法归家,但尚有宋氏等一干女眷。还不致于冷冷清清。 玉妍一大清早便匆匆出去了。徐宁扒着自家的窗户看着她踏出院门的背影,心中颇为好奇。但是很快她的疑惑便更加浓重了。因为不多时,玉妍竟提着一大桶水进来。徐宁飞快地从房中跑出来,帮着玉妍将水提到了厨房前。徐宁探头看了看,发现这水虽然清澈,却漂浮着一些水草。显然并非井水。 “这是什么水?”徐宁忍不住问道。 “这是莫愁湖的湖水呢!管家今早派马车去拉回来的,每个院子里的女眷,按人头更分一盆。”玉妍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又进厨房拿了三个盆出来,分装了这桶水。 “湖水?提湖水来干嘛?”徐宁好奇地问道。 玉妍又提了水桶,往厨房边的井口走去,很快又打上了一桶清冽的井水。她将井水也分别倒入了适才的三个盆,使之与湖水相混。 “这水是明日七夕用的。”玉妍擦了把汗。直起腰来说道。对于自家小姐缺乏常识,玉妍已经习以为常了。 “明日还要用到井水?不是穿针就行了吗?”徐宁上回曾听谢氏提过,要在七夕夜里向着织女星穿九孔针,乞求心灵手巧。为此,她已开始练习了好几日。 玉妍笑道:“织女神垂怜咱们女子,许问卜或求恳一次。七夕问卜求恳最是灵验。而问卜便要用这湖水与井水。将它混淆后放在日头下晒上一日,净净俗气,更是神验。” 徐宁从来没听过这般风俗。但见玉妍做得甚是熟练,想来应该是年年如此,心中不由也开始期待明日的问卜。暗暗思忖,明晚自己要问些什么。 伺弄完问卜的水后,玉妍一刻也没有停下,又开始洒扫庭院,不仅将院前大树下的阴暗小角落掏得干干净净,还将走廊的扶栏都擦得光亮可鉴; 。甚至连门框上方也擦得一尘不染。 在玉妍的带动下,徐宁颇感不好意思地也将自己的卧房与书房打扫了一遍。放了假的马丽苏,无课一身轻,也跟在两人后面,挥舞着小手,把她自己的房间抹拭了一遍,够不着的地方才由徐宁或玉妍帮忙着擦干净。 劳动便象是写作业,只要克服了最初的百般不情愿,拿起笔写上几道题后,慢慢便会沉浸到解决问题收获成果的充实中去。所以,这两大一小跨过了最初怕脏怕累的门槛后,便越干越起劲,不擦干净不罢休,收工时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整个院子虽然没有显著变化,在她们的审视下,却仿佛焕然一新。 由于错过了午饭时间,又为了庆祝劳动成果,徐宁提议往外头大餐一顿,得到了马丽苏的热烈拥护,但遭到了玉妍的强烈反对。在她看来,外头的吃食无论如何比不了自家的干净美味。结果徐宁与马丽苏通过两票对一票的优势,“裹挟”了玉妍的民意,一同往有间客栈吃了顿美味的自助餐。 吃干抹净之后,三人还雇用了有间客栈门口的神行车,将她们直接送到了徐府门口。 在三人准备倒头睡午觉时,玉妍随口问的一句话,令徐宁睡意全无。 “什么!还要献上礼品?” 玉妍奇怪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当然要!否则如何表达对织女神的尊敬?而且这礼品必须亲手所制。” 徐宁完全陷入呆滞。如果早些知道要献礼品,自己便早些动手。虽然绣工低劣,但是以时间弥补质量,质量应该也还是差强人意的。如今明日便是七夕了,让她如何“赶工”? 马丽苏见徐宁呆滞的模样,想起了徐宁那一手绣工水平堪比她的烂毛笔字,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说到绣工,马丽苏虽然年纪比徐宁幼小,但却已经能将简单的花样绣得针脚细密绵长,颇得好评了。 玉妍见状,连忙安慰徐宁,“也并非一定要绣品。小姐的糕点做得好,献上糕点亦是一般无差。心意到了便好。” 于是,在这一下午,两人在绣花样,剩下的一人,便无所事事地在旁观看,毕竟糕点现做的才好。 到了七夕这一日,全府的女眷都换上了新衣裳。马丽苏虽然年幼,但玉妍也给她准备了一套鹅黄的小袄裙,穿起来很是可爱。 中午时。徐宁与玉妍便开始准备吃食,各种精致的糕点。做出后都被放在一个食盒里,密封后坠入井水之中保存,以便晚上拿出来摆放敬献。 傍晚吃过饭后,在谢氏的召集下,全府的女眷都集中在了花园中。花园里早已摆由于错过了午饭时间。又为了庆祝劳动成果,徐宁提议往外头大餐一顿,得到了马丽苏的热烈拥护,但遭到了玉妍的强烈反对。在她看来,外头的吃食无论如何比不了自家的干净美味。结果徐宁与马丽苏通过两票对一票的优势,“裹挟”了玉妍的民意,一同往有间客栈吃了顿美味的自助餐。 吃干抹净之后,三人还雇用了有间客栈门口的神行车。将她们直接送到了徐府门口。 在三人准备倒头睡午觉时,玉妍随口问的一句话,令徐宁睡意全无。 “什么; !还要献上礼品?” 玉妍奇怪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当然要!否则如何表达对织女神的尊敬?而且这礼品必须亲手所制。” 徐宁完全陷入呆滞。如果早些知道要献礼品,自己便早些动手。虽然绣工低劣,但是以时间弥补质量,质量应该也还是差强人意的。如今明日便是七夕了,让她如何“赶工”? 马丽苏见徐宁呆滞的模样。想起了徐宁那一手绣工水平堪比她的烂毛笔字,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说到绣工,马丽苏虽然年纪比徐宁幼小。但却已经能将简单的花样绣得针脚细密绵长,颇得好评了。 玉妍见状,连忙安慰徐宁,“也并非一定要绣品。小姐的糕点做得好,献上糕点亦是一般无差。心意到了便好。” 于是,在这一下午。两人在绣花样,剩下的一人,便无所事事地在旁观看,毕竟糕点现做的才好。 到了七夕这一日,全府的女眷都换上了新衣裳。马丽苏虽然年幼,但玉妍也给她准备了一套鹅黄的小袄裙,穿起来很是可爱。 中午时,徐宁与玉妍便开始准备吃食,各种精致的糕点,做出后都被放在一个食盒里,密封后坠入井水之中保存,以便晚上拿出来摆放敬献。 傍晚吃过饭后,在谢氏的召集下,全府的女眷都集中在了花园中。花园里早已摆 吃干抹净之后,三人还雇用了有间客栈门口的神行车,将她们直接送到了徐府门口。 在三人准备倒头睡午觉时,玉妍随口问的一句话,令徐宁睡意全无。 “什么!还要献上礼品?” 玉妍奇怪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当然要!否则如何表达对织女神的尊敬?而且这礼品必须亲手所制。” 徐宁完全陷入呆滞。如果早些知道要献礼品,自己便早些动手。虽然绣工低劣,但是以时间弥补质量,质量应该也还是差强人意的。如今明日便是七夕了,让她如何“赶工”? 马丽苏见徐宁呆滞的模样,想起了徐宁那一手绣工水平堪比她的烂毛笔字,不禁噗哧笑出声来。说到绣工,马丽苏虽然年纪比徐宁幼小,但却已经能将简单的花样绣得针脚细密绵长,颇得好评了。 玉妍见状,连忙安慰徐宁,“也并非一定要绣品。小姐的糕点做得好,献上糕点亦是一般无差。心意到了便好。” 于是,在这一下午,两人在绣花样,剩下的一人,便无所事事地在旁观看,毕竟糕点现做的才好。 到了七夕这一日,全府的女眷都换上了新衣裳。马丽苏虽然年幼,但玉妍也给她准备了一套鹅黄的小袄裙,穿起来很是可爱。 中午时,徐宁与玉妍便开始准备吃食,各种精致的糕点,做出后都被放在一个食盒里,密封后坠入井水之中保存,以便晚上拿出来摆放敬献。 傍晚吃过饭后,在谢氏的召集下,全府的女眷都集中在了花园中。花园里早已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将欲行 每一年的乞巧节,很多大户人家的晚膳都配有大量的“巧果”,毕竟就女性数量而言,不仅在现代是“半边天”,在古代,也不遑多让。这么多双手做出来的东西,数量更是庞大,自然需要全府上下共同努力才能消灭; 。更何况,吃了“巧果”,不仅能给制糕点的人带来“灵巧”,也能沾上“织女神”的福气,何乐而不为? 朱棣的府上虽然暂时没有女主人,但却仍然难以免俗。不仅马皇后及一干公主,没有忘记这个四皇子燕王棣,便是相熟的官员,也送来了家中女眷所制的“巧果”,这其中还包括了温柔的一份。 如今这些“巧果”,已在厨房堆成小山。根据过往经验,朱礼指挥厨工捡着马皇后送来的“巧果”,再各拣上一个那些公主们的送的,合拼成一份,作为朱棣晚膳的茶点。 当拼盘完成时,朱礼亲自端起欲送入膳厅。但经过食桌时,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从温柔送来的“巧果”中也拣了一个出来,放在盘中。 朱橚因比朱棣年幼,也尚未婚配,但府中同样有也有很多“巧果”。可爽直的朱橚比不得朱棣。朱棣虽然对这些成山成海的面点同样惊悚,但仍然能勉强自己,赏光将马皇后等直系亲属的所送的吃完,余下的赏赐给各人。朱橚则完全没法接受,因此,便借口寻朱棣有事,将那些“巧果”全赏给了府里的大管家,令大管家苦笑连连。 可是在朱棣这里,朱橚也没避过吃“巧果”的“美好时光”。当朱礼端着由厨工精心摆盘的“巧果”走进时。朱橚的眉眼顿时苦了起来。 “本王可不吃这玩意。”朱橚大声道。 朱棣没理会他,正听着朱礼简单介绍了一下“巧果拼盘”的来源。朱礼指着各色“巧果”。一一将主人介绍给朱棣。说罢便将果盘放到了膳桌上。 “这里便是母后及公主们的‘巧果’?”朱棣问道。 “除了娘娘和公主之外,还有温小姐的。”朱礼垂着眼指向一个梨状“巧果”。 朱棣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呢?” “还有些平日里常走动的一些大人们送来的。都在庖厨。殿下若要,老奴可即时取来。”说罢朱礼便闭口不言,垂手立在一旁。 朱棣眉头轻轻皱起。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 朱橚听得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丝失望,不由望向他,朱棣却没有再说什么。 在“巧果拼盘”中,马皇后制作的“巧果”,面呈金色,成仙桃状,音为桃之夭夭。意喻大明繁盛长绵。在朱棣的威压下,朱橚终于还是拣了马皇后的“巧果”吃了一个。 待两人用完马皇后制作的“巧果”后,朱橚便再也不肯张嘴,朱棣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致,便让朱礼将之端走。 朱礼看着自家殿下脸上兴趣缺缺的表情,暗忖不知是否马皇后的手艺退步了。往年,燕王对于马皇后的“巧果”尚能一扫而空,今年却只浅尝了一个。 朱礼端着“巧果拼盘”还未起步。便见门口走进一个女子,却是莫琪。她拎着一个浅黄色小布袋,一脸歉意的说道:“燕王殿下。约莫申时,徐姑娘送了‘巧果’来,让我转交给殿下。可是下午我忙着制献给织女神的礼品,一时不得空,便给忘记了。请燕王勿怪。”说着便将那个浅黄袋子递给了朱礼。 “是吗?不打紧,拿过来吧; 。”朱棣表示无所谓。但命朱礼拿过来。朱橚忽然感觉身边的兄长,兴致似乎又高了起来。 朱礼打开用红丝绳扎紧的袋口,轻轻一扯,便看见袋里放着三个纸盒。朱礼将纸盒取了出来,打开一看,每个纸盒里装着一个寿桃状糕点,大小约莫是女子的半个拳头那么大。寿桃蒸成浅色的面皮,用红色的食染沾上了淡淡的桃晕,每个桃上还用红色奶油各写了“寿”、“福”、“禄”三字,看着煞是诱人。朱棣忽然便想起了去年庆祝生辰时,与徐宁瓜分生日蛋糕的情景,那个被徐宁吞下的寿桃,似乎也是这模样。 “好漂亮!”朱橚眼睛一亮,立刻向其中一颗寿桃伸出了魔爪。只听“啪”的一声,才挨了一下朱橚抱着手腕,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朱棣。 “为什么不让本王吃?” “适才是谁说吃不下了?”朱棣斜睨了他一眼。 “可是徐姑娘这‘巧果’,制的知情识趣,就那么小一块,本王还是能吃得下的。”朱橚笑嘻嘻的辩驳道。 “是吗?朱礼,将巧果拼盘送给吴王。阿橚,既然你喜欢吃,那么全给你。”朱棣笑眯眯地说道。 “……” 月色如水,夜色微凉。 徐妙锦披着外衣,倚坐在窗前,望着那朦胧的明月。手边是每一年的乞巧节,很多大户人家的晚膳都配有大量的“巧果”,毕竟就女性数量而言,不仅在现代是“半边天”,在古代,也不遑多让。这么多双手做出来的东西,数量更是庞大,自然需要全府上下共同努力才能消灭。更何况,吃了“巧果”,不仅能给制糕点的人带来“灵巧”,也能沾上“织女神”的福气,何乐而不为? 朱棣的府上虽然暂时没有女主人,但却仍然难以免俗。不仅马皇后及一干公主,没有忘记这个四皇子燕王棣,便是相熟的官员,也送来了家中女眷所制的“巧果”,这其中还包括了温柔的一份。 如今这些“巧果”,已在厨房堆成小山。根据过往经验,朱礼指挥厨工捡着马皇后送来的“巧果”,再各拣上一个那些公主们的送的,合拼成一份。作为朱棣晚膳的茶点。 当拼盘完成时,朱礼亲自端起欲送入膳厅。但经过食桌时。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从温柔送来的“巧果”中也拣了一个出来,放在盘中。 朱橚因比朱棣年幼,也尚未婚配,但府中同样有也有很多“巧果”。可爽直的朱橚比不得朱棣。朱棣虽然对这些成山成海的面点同样惊悚。但仍然能勉强自己,赏光将马皇后等直系亲属的所送的吃完,余下的赏赐给各人。朱橚则完全没法接受,因此,便借口寻朱棣有事,将那些“巧果”全赏给了府里的大管家,令大管家苦笑连连。 可是在朱棣这里,朱橚也没避过吃“巧果”的“美好时光”。当朱礼端着由厨工精心摆盘的“巧果”走进时。朱橚的眉眼顿时苦了起来。 “本王可不吃这玩意。”朱橚大声道。 朱棣没理会他,正听着朱礼简单介绍了一下“巧果拼盘”的来源。朱礼指着各色“巧果”,一一将主人介绍给朱棣。说罢便将果盘放到了膳桌上; “这里便是母后及公主们的‘巧果’?”朱棣问道。 “除了娘娘和公主之外,还有温小姐的。”朱礼垂着眼指向一个梨状“巧果”。 朱棣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呢?” “还有些平日里常走动的一些大人们送来的。都在庖厨。殿下若要,老奴可即时取来。”说罢朱礼便闭口不言,垂手立在一旁。 朱棣眉头轻轻皱起,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 朱橚听得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丝失望,不由望向他,朱棣却没有再说什么。 在“巧果拼盘”中。马皇后制作的“巧果”,面呈金色,成仙桃状,音为桃之夭夭,意喻大明繁盛长绵。在朱棣的威压下,朱橚终于还是拣了马皇后的“巧果”吃了一个。 待两人用完马皇后制作的“巧果”后。朱橚便再也不肯张嘴,朱棣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致,便让朱礼将之端走。 朱礼看着自家殿下脸上兴趣缺缺的表情,暗忖不知是否马皇后的手艺退步了。往年,燕王对于马皇后的“巧果”尚能一扫而空,今年却只浅尝了一个。 朱礼端着“巧果拼盘”还未起步,便见门口走进一个女子,却是莫琪。她拎着一个浅黄色小布袋,一脸歉意的说道:“燕王殿下,约莫申时,徐姑娘送了‘巧果’来,让我转交给殿下。可是下午我忙着制献给织女神的礼品,一时不得空,便给忘记了。请燕王勿怪。”说着便将那个浅黄袋子递给了朱礼。 “是吗?不打紧,拿过来吧。”朱棣表示无所谓,但命朱礼拿过来。朱橚忽然感觉身边的兄长,兴致似乎又高了起来。 朱礼打开用红丝绳扎紧的袋口,轻轻一扯,便看见袋里放着三个纸盒。朱礼将纸盒取了出来,打开一看,每个纸盒里装着一个寿桃状糕点,大小约莫是女子的半个拳头那么大。寿桃蒸成浅色的面皮,用红色的食染沾上了淡淡的桃晕,每个桃上还用红色奶油各写了“寿”、“福”、“禄”三字,看着煞是诱人。朱棣忽然便想起了去年庆祝生辰时,与徐宁瓜分生日蛋糕的情景,那个被徐宁吞下的寿桃,似乎也是这模样。 “好漂亮!”朱橚眼睛一亮,立刻向其中一颗寿桃伸出了魔爪。只听“啪”的一声,才挨了一下朱橚抱着手腕,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朱棣。 “为什么不让本王吃?” “适才是谁说吃不下了?”朱棣斜睨了他一眼。 “可是徐姑娘这‘巧果’,制的知情识趣,就那么小一块,本王还是能吃得下的。”朱橚笑嘻嘻的辩驳道。 “是吗?朱礼,将巧果拼盘送给吴王。阿橚,既然你喜欢吃,那么全给你。”朱棣笑眯眯地说道。 “……” 月色如水,夜色微凉。 徐妙锦披着外衣,倚坐在窗前,望着那朦胧的明月。手边是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鸭先知 南京是一个对鸭情有独钟的城市。“鸭血粉丝”、“盐水桂花鸭”等等,便连烧饼,也要裹了鸭油弄出个“鸭油烧饼”。在当地,甚至有一句老话,“无鸭不成席”。 位于朝天门附近的“小水鸭馔”食铺,是一家百年老铺。据说早在宋末,这食铺的祖宗便在便已挑着担子,穿行在南京的大街小巷,贩卖鸭四件。后来积攒了足够银钱后,便买下了朝天门附近这家门面,代代传承,做成了这南京闻名的鸭食铺。 今日一早,门板方一卸下,便象往常一般涌进了许多客人。多数食客的早膳便是鸭血粉丝汤加鸭油烧饼,这些人喝一口老鸭汤,吸一口粉丝,咬一口鸭血,嚼一口烧饼,便觉得这清晨的大好时光更加明媚了起来; 董三三才送了一个食客出门,便看见两个姑娘走了进来。一个穿着月色小比甲,系着葱绿襦裙,圆圆的脸上五官清秀,一双弯弯的眼睛满是笑意。另一个身材略高些,穿着淡红色袄裙,手中提着个小包裹,有些好奇地往店中东张西望。 “客官,请问您几位?若是两位的话,请跟小的往这边来。”董三三迎了上去。他最喜欢这类食客,看起来既不会对伙计百般挑剔也比较容易满足。 哪知那圆脸少女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我想找你们东家。不知小哥可能引见?” 董三三一怔,这大清早的,不来吃饭却寻东家?难道是来寻晦气的?他搔了搔头,近来没听掌柜说起过店里有什么纠葛呀? 那少女见董三三迟疑,又笑道:“小哥别多心,我此番前来,是想与你们东家做个买卖。” 董三三见她语气诚恳,又笑意盈盈,自觉她不会胡说,便引着两人往后院走去。 很快,徐宁与玉妍,便见到了“小水鸭馔”的东家水茅。董三三嘀咕着走了出去,继续他的跑堂工作。但他不时瞟向通往后院的门房,心里揣摩着这两个谈不上漂亮的娘子,找东家究竟有什么买卖可做? 不一会,徐宁与玉妍便在水茅的陪伴下,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徐宁向着水茅福了一福,清脆的声音说道:“那便有劳水东家了。” “好说好说!”水茅连忙虚扶一把,笑得连眉眼都瞧不见了。 待店里比较忙的早膳时分结束后,水茅便将众人喊一块,取出一个小包裹。董三三眼尖,一眼认出那是先前两个女子之物。 水茅解开包裹,取出里面的一把羽毛,分给众人。众人每日经手的鸭子不知多少,自然早已对这包裹里的毛一目了然。但碍于水茅分发,只得一人拿了一根。 水茅也拿了一根,在众人面前一亮,说道:“大家每日经办这鸭子,可知这是哪个部分的毛类?” 众人围了上前一看,不一会便纷纷指出,这是鸭子腹部的羽毛。水茅点点头,对自家伙计的“业务水平”还算比较满意。接着,他又指着这腹羽羽梗部分的细小绒毛,让各人观看各自手中羽毛的相应部分。 “这是处毛羽较为微细,摸着十分软柔。”水茅示范着轻轻摸了一下,众人也感受到了那份细腻。“这叫鸭绒。” 接下来,东家水茅便宣布了一个消息,从今日起,“小水鸭馔”除了收鸭子外,还必须收鸭羽。不当值的伙计,必须全部投入对鸭羽进行“集绒”的工作。当然,水茅也不会亏待伙计,集得五两轻绒,便赏钞100文。若是能将羽根处的绒毛整朵完整拔下,集得一两,加赏50文。 谁会要这没用的鸭毛?不过,也没有谁会和银钱过不去!所以,伙计们在目瞪口呆之后,便抛却疑问,以无比踊跃的姿态投入了集绒工作。毕竟只在动动手指,便可得百文宝钞,简直比跑堂运动舒服太多了!以致跑堂伙计都削尖了脑袋想往这后院来集绒。 很快,在南京城里,流传开了一件“怪事”:家家户户的鸭,都变成了天体主义者。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鸭先知(2) 经过了半年的发展,如今衣锦阁已成功占据了南京上层社会的衣香风尚,并且不时有邻近省份的富商前来订购,品牌效益越发显著。甚至于前些日子皇上阅兵大检校时,户部还指定了衣锦阁为那些前来共赏的蕃邦来宾,量身制作了出席阅兵的盛装。精致的衣物令那些化外之民甚为倾倒,纷纷赞不绝口,也令大明长了一回脸。此事之后,衣锦阁的名声,在大明更是如日中天,生意益加兴盛。 衣锦阁后院有一个很大的仓库,平日里分门别类堆放着各色绫罗绸缎,一匹一匹整齐地码着,看起来煞是壮观。 “吱呀!”今日,它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徐宁带着玉妍,走了进来。两人来到仓库中新隔开的一间小房间前,里面堆满了一袋一袋的东西。徐宁拎起一个袋子,用手掂了掂,感觉并不太重,便拎了两袋交给玉妍,自己也拿了两袋。 回到徐府,徐宁将两袋物事放在院中树下。让玉妍寻仆役搬了两口大锅置在院中阴凉处。取了温水注满,然后便将四个袋子解开口,倒向锅里。 霎时,羽绒纷飞。 “小姐,这么多鸭羽究竟要做什么?”玉妍好奇地问道。从自家小姐花大价钱搜罗南京全城的鸭羽开始,玉妍就充满了不解。每每询问,小姐总是神秘地不告诉她。如今竟又将这些鸭羽倒入水中,行径让人更加充满疑惑。 “先把它们洗干净吧。”徐宁笑嘻嘻地说道。 这些全是最细密柔软的鸭绒。但未经处理时,还粘着一些杂物。如今倒入水中。轻飘飘地浮在水上,一团一团,象极了棉絮乱飞。 两人一人手持一把大推勺,推着锅里温水上浮着的鸭羽左右洗涤。很快。锅中的水便变得混浊起来。两人小心翼翼地将鸭绒拢至一块,用推勺按压着,将脏水倒入院中的排水沟渠之中。倒出的混水里,夹杂了许多沙石、细土、污物,很是污浊。 玉妍得了徐宁的交待,在厨房里继续烧着热水。这时。一待水温变凉,立刻便又让仆役从厨房里将热水提了出来,掺杂成温水,再次注入四口锅内。两人又将先前的动作重复一遍。细绒在这一遍又一遍的清洗下,渐渐干净了起来。 洗到第五遍时,洗绒水已经非常清澈,完全没有污浊之物,令早已腰酸背痛的两人十分欣慰。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惊讶的声音,出现在她们上方。 徐宁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汗,抬头一看。竟是朱柚。只见她穿着百姓家少女的袄裙,一双妙目盯着四口大锅,充满着疑问。 徐宁没空招待她,便指了指树荫下的凉座,示意她去避暑。 朱柚的性子却是百折不挠,见徐宁没回答。继续追问。徐宁只得双手一摊,表示朱柚所见即所得。 徐宁吩咐玉妍去将早已准备好的细草香席取出,展开了铺在院子当中。因为院中没有遮阳处,阳光毫无差别地直射入地,烤得院子中间的地十分炎热。 朱柚见徐宁手持捞勺,将那些鸭绒慢慢捞出,只觉十分有趣,便不顾烈日当头,跑了过来,拿起另一把捞勺; 。在锅里捞得不亦乐乎。 两人将清洗干净的鸭绒全都平铺在细草香席上,鸭绒细软洁净,一大片看起来煞是好看。朱柚欣赏了一阵,便又问了与玉妍同样的问题。 徐宁笑而不答,只请公主到时一看便知。令得朱柚颇有一阵怏怏不乐。 入秋的阳光虽不热烈。但也抓住了暮夏的尾巴,冷冷地在天空中放射出他的威力。徐宁看着这些鸭绒,忽然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在现代时,徐宁所居住的浮流村,便有一个鸭绒厂,徐宁曾陪着客商参观过。那个厂对于鸭绒清理加工的工艺流程,徐宁不止一次地在报告中看到过。虽然记不得详细步骤,但大致原理与流程却是清楚。可如今,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盯着那几席鸭绒,正思前想后,搜尽肚肠。 “想什么呢?”朱柚挪了过来,好奇地问道。今日徐增寿不在府中,朱柚便来寻徐宁开心,哪知徐宁却蹲在这里弄这些莫名的羽毛,令她很是惊讶。 徐宁仍然想不起来,只得苦着脸转过头,对着朱柚说道:“我也想知道呢。” 朱柚掏出帕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你打算开鸭羽店?”也许是太热吧,朱柚说完还拿帕巾扇了扇,想制造些凉风降温。 徐宁看着她的帕巾,忽然嘴角一咧,笑成一朵花:“多谢公主指点。” 很快,这一地鸭绒也盖上了一块有网洞的幔帐,便是微风再起,也绝不会吹走。 做好这一切后,徐宁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喝一杯清茶。玉妍将水端出后,便想继续干活,哪知被徐宁拦下,让她也休息休息,目前除了曝晒外,不需要做额外的事。 “你究竟要做什么?”朱柚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她对于这些举动完全弄不明白,令她很有些疑惑。 “没什么,过些天公主就知道了。如今,还请公主稍安勿躁。对了,公主,咱们南京城冬天冷不冷?”徐宁忽然问道。 “冷啊。”朱柚点点头说道。她忽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对徐宁说道,“有一年,冷得大家的手都在哆嗦,连阶梯上都长了冰块。那时候阿寿躲着我,哪知脚下太冷,一滑便摔进了别人怀里,把阿寿吓得目瞪口呆。” “哈哈!阿寿这么胆小吗?”徐宁忍不住捧腹大笑。 “可不是!我爹爹都不曾害怕呢!”朱柚得意地说道。 徐宁无语地看着她。朱元璋作为父亲,自然对子女和霭可亲,对阿寿,可不怎么样。 “公主,咱们做的就是御寒之物!”徐宁笑着说道。 “玉妍!待会去街口那家杂货店,买些草木灰和胰子!”徐宁说道。 “要那些做什么?府里便有。” “府里的可不够咱们用的。咱们要十几斤呢!”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易装人? 请大家暂勿订阅,正在更新中。 早已垂涎三尺的徐宁,自动将目光投向了那些美味奶砖,并没有发觉这个鞑靼人的异样。 景清又说道:“七月初五,当今圣上将在三山门外的京营举行阅兵大典,亲自检校,奖励贤能,惩处怠惰。听闻邀请了鞑靼、瓦剌、兀良哈等部落以及安南国、真腊国、朝鲜国等藩属国前来共赏,你是跟随使臣前来的吗?” “是的。”那鞑靼人的汉语有些生硬,但他不住地点头,表示正如景清所说,他是前来观礼的使团从员。 “这位大叔,这些奶豆腐我要了。麻烦你帮忙包好。要打三个包裹。这一块麻烦您切开,要切薄片的。”徐宁完全不知道两人已在危险边缘晃了一圈。她迳自拣了一些色香味具全的奶砖,问价后掏出宝钞递给鞑靼人,便要他打包。另外又拿了一块出来,迫不及待地准备切开了当零食先尝尝。 那鞑靼人见徐宁买了许多,十分高兴,也顾不得警惕景清这一在他看来实属无用的文弱书生,依言快速地包了三个包裹,递给徐宁。随后又抽出了一把细刀,熟练地将奶砖切开成细条状,盛在一个小盆里。 徐宁将其中一个包裹递给景清,请他笑纳。景清推辞不掉只好收下,很是不好意思。徐宁拍了拍另外两个包裹,笑着说道:“景先生一定要尝尝哟,别有风味。这些全拿回家,给阿寿和朱棣他们尝尝。” 听得朱棣的名字。景清脸上神色一凝,在黄子澄的影响下,朱棣两个字对他而言便是不臣之人的同义词。徐宁也是一楞,心又怦怦加速了起来。不知自己为何给家里人买东西,还不忘要给朱棣也准备一份? 徐宁不敢深想,正好那鞑靼人切好奶豆腐,便伸手拿了过来,挑了一块递给景清。景清接过后一口咬下,顿时满嘴充斥着香甜浓厚的牛奶味。这奶豆腐甚对他的胃口。欢喜地多尝了几块。徐宁笑嘻嘻地看着景清吃得一嘴沾满了奶屑,仍不时大赞香浓美味。 那鞑靼人见景清和徐宁喜欢他们的食物,并且大为赞赏,心下高兴不已,见到景清嘴外沾着奶屑,便伸手在自己嘴上比划了一下。景清弄懂了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想掏出手巾擦拭,哪知却发现丢在了庆丰茶馆里。大概是和庆丰茶馆提供的手巾混放一块,后来忘记取回了。庆丰茶馆座无虚席,两人出来好一会。台面不知翻过多少次了,想寻回一条手巾,怕是极难。 徐宁便掏出自己的帕巾,递给了景清。景清一怔,咧嘴一笑,欢喜地伸手要接过。此时。三人同时瞧见,景清洁白文秀的手上,同样沾满了奶屑,象个嗜食的孩童用手抓食一般。鞑靼人和徐宁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景清尴尬地笑了笑,不知如何是好。让那鞑靼人为他擦试嘴角,显然不合适,若是徐宁……他又有些不敢奢求; 这一日是七月初三,距离阅兵的日子还有两天。各路官兵都为这次检校奔忙着。顾成如今是京营的都指挥佥事,掌操演之职。因此,随同朱棣巡视直隶兵马的他。便被匆匆找了回来,安排各项事宜。朱棣作为藩王,也同样被朱元璋委以重任,希望他能在各方面都多加历练,日后就藩之国时。能成长为一个全面的优秀将领 今日,顾成请了朱棣前来进行典阅,希望朱棣能针对目前的弊病提出改进意见。两人探讨了许久,定下了一套细致全面的方案及两套备用方案,这才放下心来。 朱棣出得大营,来到城内,便弃了车马,漫步闲行,想要看看这平日里京中的货物价格及买卖兑换,以便日后到北京就藩时,能够掌握全国经济,不致一无所知。 “哈哈!”当朱棣来到三山街路口时,便听到了熟悉的笑声。可当他寻声望去时,登时面色一沉,眉头不觉拧了起来。 只见徐宁正举着一块淡黄色的丝帕,伸到一个男子的嘴边,为他擦拭着什么。两人还不时发出清脆笑声。 待朱棣看清徐宁对面的男子竟是老熟人景清时,他的心,登时沉入了寒潭一般,冷得无法遏抑! 正在给景清擦拭奶屑的徐宁,忽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仿佛有人看着她。她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在望向路口时,顿时楞住了。 朱棣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目光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化为利刃一般霍霍扫过两人。 往日徐宁最常与朱棣打闹嬉笑,不象常人那般碍于朱棣的身份及权势,颇有距离感。但适才徐宁正胡思乱想,如今忽然一下便见到了正主,心里难免慌乱成一锅粥,一时不敢面对。 朱棣不知道徐宁的心思,见她仍呆呆地举着手中的帕巾没有放下,心中更是恚怒。 徐宁与朱棣相熟以来,对朱棣那足以让人退避三舍的冷酷眼神早已免疫,百看不惧。但是今日,朱棣眼神里竟夹杂着的一丝淡淡的疏离,象一根细小而又锋利的针,狠狠扎在徐宁的心口,让她十分难受。 这时,徐宁忘记了景清,忘记了刚才的胡思乱想,下意识地往朱棣这里跑来。 “这是我刚刚买的奶豆腐,你尝尝,可好吃了!”徐宁将手中切开的奶豆腐,献宝一般举到朱棣面前。 朱棣不理会她,只是一言不发,远远看着景清。景清这时才发现,来人竟是朱棣。他心中一紧,勉强镇定一下心神,便朝朱棣走来。上次两人在何保家相遇,想不到这一次这么快便又重逢了。 景清拱手向朱棣行了一个礼,朗声说道:“见过燕王。” 朱棣面无表情,仍是冷冷地看着他。景清只觉得极不舒服,仿佛被猛兽盯着一般,勉强笑道:“燕王好兴致,微服私访,这是与民同乐吗?” 朱棣今日为了便于出入军营,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繁琐礼节,便穿了普通人的便服,看起来就是个英俊的富家子弟。 徐宁见朱棣不理会她,心知朱棣确是气得狠了; 。她不知为何竟感到一阵心虚与担忧,赶忙便将手中包裹也递了过去,带着讨好的语气,呐呐地说道:“这是专门给你买的。” “别再纠缠她。”朱棣没有看徐宁,仍旧盯着景清,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 朱棣冷漠的语气,带着隐隐的威胁,形成一股强大的威压,令景清的心控制不住地发抖。但他想到徐宁跟朱棣走得如此亲近,日后不知会否受牵连时,顿时生出一股勇气,向朱棣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燕王,徐姑娘与我份属故友,又无嫌隙,岂可生分了?” “好!”朱棣冷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瞥了徐宁手中的包裹一眼,扭头便走。 “朱棣!”徐宁这时也顾不上景清了,抱着两个包裹,跑着追向了朱棣。 “徐姑娘!”景清想拉住她,却又顾忌男女授受不亲,一眨眼功夫,徐宁便跑出了几丈开外。景清跺跺脚,怪自己优柔寡断,没拉住徐宁。 徐宁心里哪还记得景清,跑步追上朱棣后,正想着说话,朱棣却不停步,仍然大踏步前行。徐宁为了跟上他,只得三步并两步。她偷眼从侧面窥视朱棣,见他双唇紧抿,面色不愉。心里不禁有些惴惴。 “朱棣,我没有和景清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其实我们一句也没提到你,真的。”徐宁边走边解释着。她认为,朱棣反对她接触景清,可能是担心她泄露了他们的一些秘密。毕竟燕王府里藏着一些不足外人道哉的东西和事物。 朱棣听得徐宁又气又急的解释,猛地停下了脚步。徐宁怕他又跑了,便一步跳到他的前面,阻住了他的去路。 “徐宁,你以为我会认为你是细作吗?”朱棣淡然说道。 “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嘛!”徐宁连忙说道。朱棣虽然没有明说过什么,但他从来也没有要求徐宁回避过什么。徐宁想到这些,不禁有些赧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朱棣的君子之腹了。 朱棣不再说什么,抬脚继续前行。徐宁只得连跑带走的跟着他。两人很快便到了燕王府。徐宁很自然地继续跟着朱棣往里走。燕王府,她不知进出过多少回。 哪知今日到了门房处,朱棣忽然停下来,对徐宁说道:“天色已晚,就不留你了。”说罢朱棣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走,没有再看徐宁一眼。 徐宁怔怔地站在房门外,双手抱着送给朱棣的包裹,望着朱棣的身影消失在空荡荡的回廊尽头,委屈忽然涌上心头,眼泪一滴滴流了下来。 当徐宁难过地回到徐府时,已是晚饭时分。她快步回到房里,赶忙打水洗漱,用脂粉掩饰了一下红红的眼睛,让人看起来仿佛一如平常。 玉妍提着一大堆食物进得院子。徐宁见了恍然想起,今晚本要熬汤,明日便要入宫探视徐妙锦。想到入宫见礼的徐妙锦,再念及适才那一番胡思乱想,徐宁心中登时充满愧疚,自责不已。 “好好做些好吃的,让妙锦养好身子好好出嫁!不许再乱想了!”徐宁暗暗对自己说。 望着朦胧的黄色月亮,徐宁知道,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 第一百三十章 再相会 “乱臣贼子?!义父,宁儿不太明白 ,可否请义父明示?”徐宁看着面红耳赤显然十分愤怒的徐达,有些担心他的情绪。连忙用言语岔开他的心思,免得徐达急怒攻心,对身体不好。 徐达听得徐宁求教,心中怒火慢慢减了下来,平复了一下愤怒,语气仍有些生硬地说道:“宁儿,你适才所说的这个额间生有红痣之人,便是残元太尉乃尔不花。” “残元太尉!”徐宁低声惊呼。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残元便是蒙古人败走中原后,留下的余党,拥护着元嗣君建立的政权。而太尉相当于一国的武装部长,元太尉便意味着掌握了残元剩余的全部武装力量。 这样一个实力人物,却乔装打扮,还隐藏身份出入胡惟庸的府上,胡惟庸有何意图,昭然若揭! “这……这太可怕了。”震惊之下,徐宁吃吃地说道。她不敢相信,在朱元璋的铁腕下,还有人敢里通外国。徐宁忽然想起,胡惟庸如此快地倒台,莫非便与此有关? 徐达不知徐宁的想法,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老夫原本以为胡惟庸这贼子只有贼心无甚贼胆,便是想刺杀老夫,也只敢背后挑弄。想不到,老夫还走了眼,他竟然狗胆包天想要造)反!” 徐宁心知徐达本已对胡惟庸不满,如今只怕更加容不得他,少不得要往朱元璋处禀告。她忽然一惊,痛心疾首地说道:“早知如此,下午我便应该立刻上前。想法子拿住他们!如今这两人应该早已不知走往何处了。” 徐达却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徐宁的香肩,说道:“宁儿勿要自责。那两人是元人,刀马娴熟。岂是你一个弱女子能拿得住的?咱们也不怕他们走脱。他们在京里出现,是来参加前些日子皇上的阅兵典礼。如今典礼结束,还有很多藩邦之人留滞京里,为了收些实惠之物,携回他国。老夫推测,这残元久居漠北苦寒之地。粮草之数早已殆空,来京里,想必定会赚些钱粮回去。所以,只要明日派人寻一寻,定能找到踪迹。” 徐宁听了一怔,脸色古怪地看着徐达,这出使国外还要在本地做个买卖赚个小钱?岂不丢尽了本国的脸? 徐达见徐宁面色异样,立知她的心意,忍不住哈哈笑道:“宁儿,这使臣也是人嘛!有些小国盘缠不够。他们便带着大批本国货品,来京里叫卖,换些盘缠使使,古已有之,不必见怪。” “如此真是……”徐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看徐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不再纠结了。反正自己已经给徐达提过醒了。该如何行事,便由这位老辣的明朝本地人自行决定吧。 次日,同样是一个大好的炎热夏日。 徐宁与玉妍,将那四口大锅又搬了出来,放在院中; 。玉妍将昨日买的那些个草木灰和胰子,统统倒入锅中,然后注入清水,支起了柴火,烧煮了起来。 在烈日的协同配合下,被草木灰和胰子搅混了的水。很快便沸腾了起来,咕嘟咕嘟了响个不停。 徐宁探头看了看,便让玉妍撤掉了柴火,待水温稍微降低一些时,拿了早前准备好的筛布。蒙在四口大袋上,将水滤了一遍,倒入桶中。如此过滤了三遍,这沸水便清澈可鉴了。胰子如肥皂,草木灰暂代纯碱,两相合一,便成了洗涤毛物的最佳物品。 于是,徐宁将那些鸭毛又提了出来,全部倒入这清澈的胰子水里,又架起柴火,开始蒸煮。那鸭绒细细的,在沸水里上下翻飞,很有动感之美。 煮了一会,徐宁见那些鸭绒已渐渐呈现出一种绵黄色,十分漂亮,便将鸭绒全都捞了起来,平铺在早已放置妥当的香芯草席之上,然后将胰子水倒了。再次往锅里注入了清水。 用煮得快沸腾的清水,再一次将鸭羽清洗了一遍。经过这多次清洗及胰子水脱脂,这鸭绒已经基本去除了腥味及污漕,显得干净异常。 徐宁让玉妍将这些鸭绒再次全部捞起,沥去了水滴,装了细布袋中。而徐宁,则奔向厨房,在那里,有她们先前准备好的蒸屉。现在蒸屉下的水已经在沸腾了。 玉妍随后进来,将分好并扎好口的鸭绒袋子,往蒸屉里一扔,便盖好屉盖。在一旁掐着时间等着。自家小姐说过,这一蒸便要三刻钟,千万不能误了时间。所以,玉妍便坐在一旁,直盯着这蒸屉。“这道程序过后,便算大功告成了吗?”徐宁在旁盯着蒸屉,默默地在心中期待着。 傍晚时分,徐宁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徐增寿跟在其后,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徐宁心中一突,很自然便想到了胡惟庸通敌之事,不由走上前,看向了徐达。 徐达轻轻摆了摆手,正要往前向小院走,忽然想起一事,吩咐徐增寿与徐宁,立刻去将燕王请来。 两人只得转身就走。但徐宁脚下一顿,拉了拉徐增寿的袖子,转过身对徐达说道:“义父,燕王很快便是府中的女婿了。现在妙锦虽然在宫中见礼,并不在府里,但该有的礼数,别让有心人记了去。” 徐达心中一凛,暗道好险。如今这朝中,对他徐达虎视眈眈的绝不止一人。他如今可不能冲动行事。 “那么,依你看,该放哪里呢?”徐达问道。 “放有间客栈!”徐增寿一锤定音。“那里面有好些个房间,在房里即使大声说话,外头也听不见。” “好吧!那就在有间客栈!宁儿你替我定个雅间。” “知道了,义父。你打算什么时候约请燕王?”徐宁问道。她要知道时间,以便安排。 “快则今晚,迟则明日午时。”徐达沉吟了一下,说道。 “这么快?”徐宁摸了摸头发,咬咬牙,点头道,“好吧!我去找人安排一下。”说 “阿宁,动作快些,咱们还要去请燕王呢; !”徐增寿好意提醒。 “知道了!徐宁飞一般溜出了后院。 徐宁探头看了看,便让玉妍撤掉了柴火,待水温稍微降低一些时,拿了早前准备好的筛布,蒙在四口大袋上,将水滤了一遍,倒入桶中。如此过滤了三遍,这沸水便清澈可鉴了。胰子如肥皂,草木灰暂代纯碱,两相合一,便成了洗涤毛物的最佳物品。 于是,徐宁将那些鸭毛又提了出来,全部倒入这清澈的胰子水里,又架起柴火,开始蒸煮。那鸭绒细细的,在沸水里上下翻飞,很有动感之美。 煮了一会,徐宁见那些鸭绒已渐渐呈现出一种绵黄色,十分漂亮,便将鸭绒全都捞了起来,平铺在早已放置妥当的香芯草席之上,然后将胰子水倒了。再次往锅里注入了清水。 用煮得快沸腾的清水,再一次将鸭羽清洗了一遍。经过这多次清洗及胰子水脱脂,这鸭绒已经基本去除了腥味及污漕,显得干净异常。 徐宁让玉妍将这些鸭绒再次全部捞起,沥去了水滴,装了细布袋中。而徐宁,则奔向厨房,在那里,有她们先前准备好的蒸屉。现在蒸屉下的水已经在沸腾了。 玉妍随后进来,将分好并扎好口的鸭绒袋子,往蒸屉里一扔,便盖好屉盖。在一旁掐着时间等着。自家小姐说过,这一蒸便要三刻钟,千万不能误了时间。所以,玉妍便坐在一旁,直盯着这蒸屉。“这道程序过后,便算大功告成了吗?”徐宁在旁盯着蒸屉,默默地在心中期待着。 傍晚时分,徐宁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徐增寿跟在其后,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徐宁心中一突,很自然便想到了胡惟庸通敌之事,不由走上前,看向了徐达。 徐达轻轻摆了摆手,正要往前向小院走,忽然想起一事,吩咐徐增寿与徐宁,立刻去将燕王请来。 两人只得转身就走。但徐宁脚下一顿,拉了拉徐增寿的袖子,转过身对徐达说道:“义父,燕王很快便是府中的女婿了。现在妙锦虽然在宫中见礼,并不在府里,但该有的礼数,别让有心人记了去。” 徐达心中一凛,暗道好险。如今这朝中,对他徐达虎视眈眈的绝不止一人。他如今可不能冲动行事。 “那么,依你看,该放哪里呢?”徐达问道。 “放有间客栈!”徐增寿一锤定音。“那里面有好些个房间,在房里即使大声说话,外头也听不见。” “好吧!那就在有间客栈!宁儿你替我定个雅间。” “知道了,义父。你打算什么时候约请燕王?”徐宁问道。她要知道时间,以便安排。 “快则今晚,迟则明日午时。”徐达沉吟了一下,说道。 “这么快?”徐宁摸了摸头发,咬咬牙,点头道,“好吧!我去找人安排一下。”说 “阿宁,动作快些,咱们还要去请燕王呢!”徐增寿好意提醒了一下。 “知道了!徐宁飞一般溜出了后院。 ------------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靼鞑人 经由有间客栈建设伊始便铺设的隐密通道,徐达与朱棣见面了。这两人将是远征漠北的主副将帅,若非此事事关重大,也不可能在此相会。徐达留了徐宁,命徐增寿去外面守着,以防不明之人靠近。 徐宁将对徐达所说的话,当着两人的面,再一次叙述了一遍。朱棣听得很认真,不时就细节提出问题,不一会便弄清楚了所有的事。徐宁注意到,当说到两个鞑靼人出入胡府时,朱棣并未象徐达那般吃惊。 “此事,本王原也知晓。”朱棣沉吟了一下,斟酌着说道。 徐宁脸上的讶异之色完全掩饰不了。 朱棣对徐达说道:“徐将军,还记得上次寒参之事吗?因为此物,险些伤了徐督卫的身子,本王一直过意不去。为免再次伤及无辜,本王便从那日起,命人日夜侦测胡惟庸府邸。所以,适才所言胡惟庸私通残元之事,本王已获奏报了。” 徐达心中也大为惊讶,能够在寒参之后便悄无声息地监视着胡惟庸,且还一盯就是数月,只怕连皇上的亲军督卫也没法做到。他抬眼看了看镇定自如的朱棣,想到胡惟庸乃中书省右丞相,实是国之重臣,燕王派人监视他,似乎儹越了。但转念一想,如此容易遭人诟病之事,朱棣却毫不掩饰地将之坦承相告,足见朱棣对徐达尊敬的份量有多重,这是将徐达当成自己人了。 “那么此次……”徐达想到此事应该禀告朱元璋。 朱棣摇了摇头,劝道:“徐将军,恕本王多言。俗话说捉贼拿脏。如今这两人消失,你无法找到鞑靼模样的两人,便是找到了,又岂能让这两人承认?如此毫无凭证。父皇是不会相信的。”他比徐达更加了解他的父皇。 徐达皱了皱眉头,正想说可往驿馆寻找,朱棣又暴出了个秘密:“徐将军,此事不急于一时。本王收到消息,胡惟庸与封绩交从甚密,定有勾当。若能从中得到物证或胡惟庸手书等。便能一劳永逸了。” 徐达略微点了点头,说道:“封绩从北元降明以来,并无功绩,溜须拍马倒是一把好手。老夫只怕他仍与北元藕断丝连。” 朱棣带着一丝钦佩看了徐达一眼,心中暗道徐达果然是条老狐狸,平日里不声不响,看起来保持着中庸之道,但实际上将每个人都看得很透彻。朱棣也不隐瞒,将打算合盘托出:“待大军开往漠北,便有机会从鞑靼人处获知。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狡辩。” 徐达熟知朱元璋脾性,若无证据,单由他口头所言,凭着多年的兄弟之情,朱元璋也许会相信,引起警惕; 。但若要他据此降罪胡惟庸,却是毫无可能。因此,朱棣考虑的方法,倒合乎实际,更有实现的可能,便点头应允了。 两人随后又开始谈起赴北元征战的一些重点。徐宁却是毫无兴趣,都快打起了哈哈。她见桌上放了一盘水果,便自行拿起一片红艳艳的西瓜,想要尝尝。刚想往嘴里塞,却看见朱棣锐利的眼神正盯着她。她手中一颤。便停了下来。 徐宁不知自己哪里又做错了,惹得朱棣行注目礼。顺着他的目光,徐宁看到了手中西瓜。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找沈星调理身体时,沈星提醒她一些平日里的女子养生常识。比如……过了寅时,便不可再进食水果了,特别是寒凉之物。西瓜便是需要注意之物。徐宁顿时明白朱棣眼神的含义,有些讪讪地将西瓜又放回了盘中。 “你们聊吧,我到大堂看看。”徐宁起身告辞,她对讨论打仗毫无兴趣,又被朱棣制止吃水果解闷,只得赶快溜走,哪怕到大堂找人聊天也好。 不知是否因为大阅兵,各国使臣还有不少停留在京,毕竟在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来一趟京城也不容易,多呆几天是正常之事。而鸿胪寺安排的迎宾馆因为客满为患,不得不让一些使节结对住宿。这使得一些使节颇有微词。而有间客栈声名在外,便进入了这些不愿与人同房的使节的视野。于是,有间客栈的大堂便热闹了起来。 徐宁见服务员们都忙于应付,便也不吵扰他们,自个出了门,往苏宁商铺方向逛去。 忽然,在一间铺面的左前方,徐宁看见了一样眼熟的东西——奶豆腐!正在用生硬的汉话吆喝的人,正是那个鞑靼人! 徐宁心头猛跳了起来,她悄悄往后退,想去客栈里告诉徐达。哪知那鞑靼人一转眼便瞧见了徐宁。徐宁虽然长得并非如何倾国倾城,但也清秀可爱,况且,能了解奶豆腐的汉人本就不多,所以,那鞑靼人竟然还记得徐宁,向她猛招手。 徐宁见没有溜走的可能,只得无奈地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走了过去。那鞑靼人热情地拿起最后半块奶豆腐,塞给徐宁,生硬地说道:“送你,好味道。” 徐宁捧着奶豆腐,哭笑不得。自己是来监视他的,哪知竟被他送了礼,这算贿赂吗? 那鞑靼人将最后半块奶豆腐送给徐宁后,摊上便再无一物。他哈哈笑着将摊子给收了,向徐宁摆了摆手,高兴地说道:“回家!” 徐宁看着他的背影就快要消失在巷弄里,转头向有间客栈望了望,心知要返回去告诉徐达,黄花菜都凉了。徐宁猜测他们不可能住在什么迎宾馆,要知道那里是需要使节自行结账的。他们既然需要当街贩卖奶豆腐,显见随身的银钱必不多,自然不可能住进连账单也很高大上的迎宾馆、驿站或客栈,所住之处必为不起眼之地。虽然朱棣让大家稍安勿躁,但若能探明他二人居住地,那么掏起消息来也方便一些。 徐宁犹豫再三,决定跟上去瞧瞧,远远地见风头不对时,便转身逃跑。 当鞑靼人穿过巷弄时,忽然停住了。远远跟在后面的徐宁,心头一跳,心知不妙。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便看见那鞑靼人的大脸出现在眼前。 “啊!”徐宁尖叫一声,往后跳了一步。这黑乎乎的巷弄,让她心里颇为害怕,更别提突然闪出的大脸; “是你?”那鞑靼人见跟踪之人竟是徐宁,不禁大吃一惊。当他收好摊子往回去时,已察觉到有人跟踪。于是,他拣了这略黑的巷弄往里走。哪知跟踪者竟是买奶豆腐的女客人。 徐宁惊慌了片刻,便恢复镇定。她眼睛一转,便举起手中的半块奶豆腐,有意表现出好奇的神色:“奶豆腐好吃!只有一块,不够分,长期买!” “你跟踪我就是想知道做坊在哪儿,好定期购买?”鞑靼人欢喜地说道。 “名字?”徐宁状似无意地问道,“日后见面也好互相称呼。” “观朋!”那鞑靼人说着还拍击了两下胸脯,以示健壮。 徐宁重重点了点头,心中焦急地想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观朋告诉自己他的地址? “住哪里?”徐宁也用生硬的汉语问道。 那鞑靼人却不肯再说,只约定若还需要奶豆腐,便来适才那摊位。徐宁抓了抓头发,只得姑且相信。 徐宁自觉差不多快搞定观朋时,忽然来了一个鞑靼人。他指着观朋,用叽哩瓜拉的语言,痛斥了一句。徐宁见势不妙,用极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转了个身,想要逃跑。那人看也不看,随即便一掌向徐宁击来。 眼看这一掌便要打向徐宁,忽然伸出了一根棍子,啪地打在他的手腕上,使他不得不中途改招式。 此时徐宁哪敢迟疑,急忙往后跑,想要脱离危险区。她才一转身,便看见了温柔笑盈盈的脸。 温柔双手插腰,瞪着那两个鞑靼。观朋在旁小声劝说,满口蒙古语风味。 徐宁与玉妍见机行事,急忙往主街干道上跑去。那后来的鞑靼人怒喝一声,几个点踢便追了过来。徐宁吓得不敢往后看,与温柔拉着手拼命往前跑。可是不一会,只觉手上一松,温柔已转身向追至面前的鞑靼人拍出两掌。掌力深厚悠长,显然并非一个普通小姑娘所能会的。 那鞑靼人一个鹞子翻身又退了回去。 此时徐宁哪敢迟疑,急忙往后跑,想要脱离危险区。她才一转身,便看见了温柔笑盈盈的脸。 温柔双手插腰,瞪着那两个鞑靼。观朋在旁小声劝说,满口蒙古语风味。 徐宁与玉妍见机行事,急忙往主街干道上跑去。那后来的鞑靼人怒喝一声,几个点踢便追了过来。徐宁吓得不敢往后看,与温柔拉着手拼命往前跑。可是不一会,只觉手上一松,温柔已转身向追至面前的鞑靼人拍出两掌。掌力深厚悠长,显然并非一个普通小姑娘所能会的。 那鞑靼人一个鹞子翻身又退了回去。 过来。徐宁吓得不敢往后看,与温柔拉着手拼命往前跑。可是不一会,只觉手上一松,温柔已转身向追至面前的鞑靼人拍出两掌。掌力深厚悠长,显然并非一个普通小姑娘所能会的。 那鞑靼人一个鹞子翻身又退了回去。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羽衣成 穿越至今,徐宁深深觉得,古人的智慧,绝非纸糊泥捏,现代人所领先的,无非是物理微观方面。宏观思想及文化领域,今人比之古人,几至倒退。原生态的中华文明,发展至今,在西方享乐主义及金钱至上思想的围剿下,早已破败不堪,仅靠着千年的惯性在减速度延续。入清以来,中国历史上便再没有一个能够开宗立派影响天下人的思想家崭露头角,便是勉强将顾炎武等人算上,认真说来,他们亦是生长于明末; 。这一文化消弥,与其说这是国家的悲哀,不如说这是民族的危机。 徐宁穿越至今,接触的人越多,这般感慨就越深。在她看来,自己比这些明人优越之处,仅仅只是享受过现代工业的红利而已。在政治文化方面,连四书五经都不曾通读过的她,与明人远远无法相提并论。所以,今晚徐达与朱棣最终谈了些什么,她并不想知晓。军国大事,本也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决定的。徐宁自觉将该做的事做好便罢了。 翌日,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徐宁与玉妍,再一次将那些鸭绒给搬了出来。两人架上四口锅,注入了热水,点上火慢慢烧煮。在这近乎35摄氏度的天气里,不一会,水便开始沸腾了。 玉妍将那些鸭绒细致地装了细布袋,拿红绳牢牢扎紧袋口。又去寻了几个蒸屉来,将细布袋分别入四个蒸屉里。 一待水开,徐宁便与玉妍合力将那四个蒸屉一个一个架入铁锅之上,蒸了起来。 “小姐。这般蒸煮,会煮坏鸭羽吗?”玉妍有些担心地问道。 徐宁抹了一把汗,犹豫着说道:“应该不会吧。”她当年参观浮流市的鸭绒厂时,依稀记得那个厂助有介绍过。土法制鸭绒,便是如此蒸煮三次,用蒸汽杀菌消毒。 “徐宁姐,你们在做什么?”因为夏天天气热,两人起得早些,马丽苏才刚刚准备上学堂。 “我们在给鸭毛消毒。”徐宁简单说了一句。 “杀菌?什么是杀菌?”马丽苏奇怪地问道。 “嗯……就是杀虫。”徐宁尴尬地说道。她忘记了,在古代没有细菌的概念。 “鸭毛上有虫吗?”马丽苏睁大了眼睛问道。在她眼里,鸭毛一直是柔软洁白的。而且鸭毛那么细小,虫儿怎么能站得稳? 徐宁挠了挠头,说道:“这虫很小很小,就象有些人头上的头虱一般。若不消除,跳到身上,不仅仅会酥痒难耐,严重的还会引起手足皮癣呀!” 马丽苏脸上登时露出厌恶的神情,立刻离四口铁锅远远的。背着书包跑出了门。 “小姐……”马丽苏才跑了,玉妍怯怯地开口了。 徐宁转头见玉妍脸上也是惊惧神色,捂嘴一笑,“玉妍,用这太阳暴晒过,什么虫也跑不了。” 玉妍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在树荫下说笑。徐宁讲起了去年在濠村讲书时的趣事,玉妍拉着徐宁,非让她再说一个故事不可。 徐宁想了想,便将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化了人名,讲了出来,讲得版本却是周星星那一版。玉妍听得津津有味,说到祝枝山询问鹰嘴上的那只虫从何而来时,也瞪大了眼睛。徐宁憋着笑,模仿着周星星的语气。将答案说了再来。 玉妍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伸手轻捶徐宁,责怪徐宁好不知羞。徐宁却哈哈大笑,促狭不已; 作为来自现代的女生,别说中学时都上了生理卫生课。便是大学时,同宿舍的女狼们,也时不时地上个六月联盟,登个草榴社区啥的。最文静的学习委员,也捧着耽美文看得爱不释手。那年代的耽美文,大家都懂得。甚至于教育界不是也有意提早至小学便开展正确的性教育?徐宁不知道他们做得对不对,但对于徐宁这一代而言,男女之间根本毫无秘密可言。所以说起周星星的笑话,虽然在玉妍听来十分羞人,但对于徐宁而言,毫无压力。 抖罢了这个包袱,玉妍又催着徐宁快些继续说。不得不说,周星星的魅力,古今通吃。托周星星的福,徐宁能将那首著名的《桃花庵歌》流利地背出。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玉妍喃喃地将这两句重复了一遍,忽然抬头看着徐宁,“小姐,这周伯虎真是了不起的人。” 徐宁抽了一下嘴角,是啊,唐伯虎不仅在山水画上一枝独秀,在春宫图上的造诣也是傲视群雄,能不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吗? 两人说笑了一会,一个小时便差不多到了。徐宁让玉妍喊了仆役进来,帮忙将这四个烫手的蒸屉抬下。玉妍则在一旁再次铺设香草席子。 徐宁从蒸屉里取出鸭绒袋后,晒晾了一会儿,便解开袋口,将鸭绒全都倾倒在已经铺好的香草席子上,摊得又薄又平,争取每一朵鸭绒都能晒着阳光。 “小姐,这些鸭绒好轻巧呀!”玉妍看着那一朵朵犹如棉絮般柔软细腻的鸭绒,忍不住赞叹道。 “嗯,别看它们轻巧,可保暖了。”徐宁笑眯眯地一边用有隙格的压绒布压着那些细绒,一这说道。 “保暖?棉衣最保暖。”玉妍反驳道。每年府里都会给下人拨发的新冬衣。徐府比较厚道,对于下人的衣物并未进行克扣,质量尚算不错,塞满了棉絮,很是暖和。 “棉衣重呀!玉妍,你说说要想暖和,要穿几斤的棉衣上身?”徐宁摇了摇头,颇不认可。 “这……”玉妍嗫嚅着答不出来。她从来没想过轻重的问题。作为了一个丫环,每年能有新冬衣,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据她所知。胡府等都没有如徐府这般厚道。 “待咱们的这些鸭绒再蒸两蒸,晒干后制衣物,绝对比棉衣暖和!而且就象穿丝绸一般,绝不沉重。”徐宁带着期待对玉妍透露了这些鸭绒的去处。 “真的吗?小姐说暖和就一定暖和。”玉妍露出傻乎乎的笑容。自从小姐来了之后。她说的话,就没有做不到的。所以,小姐说的暖和,那就一定暖和。 就这样,根据程序,一共花了三天。鸭绒反复被消毒杀菌了三次。 这些通过了消毒杀菌的鸭绒,再次被晒得毫无水份。徐宁捧着大功告成的鸭绒,只觉得轻飘飘毫无重量,比起现代那些鸭绒衣填充的灰鸭绒或白鸭绒,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玉妍!快去将那些布匹取出来。”徐宁激动地叫道。她要开始制作鸭绒衣了! 一下午,徐宁都在比划着。先前,她想自己动手,结果在没有缝纫机,全靠手工的情况下,她用细麻布缝制出来的隔绒层; 。不是歪了便是漏了,令玉妍看着甚为心痛。到最后,为免整匹布连一个隔绒层也做不出来,玉妍在徐宁的魔爪再次伸向布匹时,果断喊停。 徐宁不得不将缝制权全权转让给玉妍。玉妍向徐宁展示了什么叫纷舞如飞。那双手,把着布料掌着绣针。飞快地穿针游线,将原本装满鸭绒的细麻口袋,分隔成四个小方块。针脚细细密密地压住细麻面料,一根鸭绒也没有透出来。 “真是好本事!”徐宁竖起大拇指表示敬佩。玉妍在徐宁的阿谀奉承下,很快便主动将所有的鸭绒袋缝好了。徐宁拍了拍那已经叫做隔绒层的鸭绒袋,只觉得鼓鼓囊囊手感厚实。 穿起来一定很热乎吧!徐宁想像着古代人穿鸭绒衣的模样,真是迫不及待想欣赏。 “玉妍,咱们还有棉布吧?”徐宁想要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给这些隔绒层缝上外衣。 “棉布?小姐,这是要给老爷做吗?”玉妍问道。得到徐宁的肯定答复后,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小姐,老爷的衣裳都是绸的。” “啊!”徐宁忘记了。徐达是魏国公,自然可以穿绸。“那咱们便用绸吧。” 玉妍正要往后院去拿绸布,便看见徐增寿一脚踏了进来。“玉妍,快来盒饮料,这天气渴得小爷嘴里要冒火了!” “你怎么来了?”徐宁再次摸了摸隔绒层,觉得手感甚是舒服。 “今日与人换值,所以得了半日空闲。”徐增寿边说边走了过来,盯着那隔绒层,“这是什么?” “这是冬衣。”如今已要出样品了,徐宁也不隐瞒。 “冬衣?给我也做一件。”徐增寿双眼放光,徐宁常常有惊人之举,她做得冬衣,估计也有什么讲究。 “这是给义父的。待做完义父的,再给你做。”徐宁点头答允。那日她取的鸭绒量,足以做三个人,早已将徐增寿计算在内了。 “这是用鸭毛做的冬衣?”徐增寿一转眼便看见了桌上漏掉的一两根鸭绒。 “嗯,确切地说,不是鸭毛,是鸭绒。”徐宁认真的纠正了徐增寿的认知。 徐增寿苦着脸说道:“这些鸭毛会不会长在身上?”徐宁一怔,想起了那个偷鸭子结果长鸭毛的聊斋故事,登时哈哈笑了起来。 徐增寿不满地看了徐宁一眼,又问道:“这么多鸭绒,给我多做几件吧。” 徐宁连忙说道:“看着多,其实只够做三件,每人一件。若是不够,过些天,衣锦阁仓库里的大批货便要开工了,到时候再去取些。” “每人一件?除了爹爹和我,还有谁?”徐增寿立即理直气壮地问道。 还有谁?当然是……徐宁忽然一怔,现在还冷战着呢,自己怎么就这般自然地献殷勤? 迎着徐增寿疑惑的目光,徐宁勉强笑道:“多备一件,你且带着,爱给谁给谁。”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犒军衣 徐宁对于鸭绒的重量与分量把握不准,拎了四袋鸭绒,原以为只能做三件上衣,结果,在玉妍的巧手下,依据三人的尺寸,竟做出包括上衣与裤子的一整套衣物,乐得徐宁沾沾自喜。 仅仅经过一刻钟的试穿,坚定的棉衣拥护者玉妍,便飞快地转投了鸭绒衣阵营; “小姐!好热!”玉妍满头大汗地抱怨道,脸上却笑得合不拢嘴,更加舍不得脱下。“这衣物可真是轻快。就象穿了件小衣一般。小姐,穿上这鸭绒衣,比两件大棉衣都暖和!” 玉妍很是奇怪,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想着用鸭绒来做一件衣物? “暖和就好!”徐宁笑眯眯地看着玉妍热却不愿脱下鸭绒衣,“若不是为了义父他们远赴漠北打战,穿得累赘不便行动,我原也没想到做这鸭绒衣,毕竟咱们南京也不怎么冷。” “谁说不怎么冷了!”玉妍登时叫道,“前年乡下还冻坏了不少屋舍呢!” 玉妍见徐宁一脸不可置信,又补充道:“再说了,就算南京城里没有漠北冷,穿着这轻便的绒衣,也比穿着大棉衣象只肥猪好吧!” “噗哧!”徐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吧!稍后咱们把给鸭绒杀毒消菌的法子,写个方子,送给衣锦阁,让他们把仓库里的那些鸭绒都给处理了。” “小姐,咱们也做一件吧。”玉妍恋恋不舍地摸着脱下了的鸭绒衣。 “到了冬天再说吧。现在咱们先将那些鸭绒做成将士们的衣物。”徐宁笑着说道。 “先做将士们的衣物?小姐,您要捐冬衣?”玉妍睁大了眼睛问道。 “嗯。这一次,义父领兵。咱们不能让他老人家冻着了。让那些将士们穿得暖些,早日大败残元,也能早些回来。”徐宁说道。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这一次也是朱棣头一次领兵。捐赠一点冬衣,应该也能给朱棣增加一点向心力。毕竟在这拿饷吃饭的年代里。士兵只看得见到手的实际好处。 “嗯!小姐的孝心,老爷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玉妍笑着赞道。 晚膳后,徐宁借着送去养生汤水的时候,将为徐达制作的鸭绒衣物带了给他。结果。徐宁尚未说话,却被谢氏先拿了去细细查看,拍拍摸摸感受着不一样的绵实。 “老夫看看。”徐达忍不住伸手将衣物拿了过来,脸上藏不住的得意。“这是宁儿给老夫做的。” “你就高兴吧!宁儿还常常亲手做了面膜送我呢!”谢氏拉过徐宁的手,高兴地说道。 “义父义母喜欢就好。”徐宁眯着笑眼,把两个老人家哄得很开心。 徐达试了试上衣,正好合身,登时乐得合不拢嘴,连连赞徐宁心灵手巧。“宁儿。这衣物可真是轻巧。便象是只穿了件薄衫一般。里面是什么料子?” “是鸭绒。”徐宁实话实说。 “鸭绒?”谢氏惊讶地说道。“难怪摸起来绵软轻巧,没想到竟是羽绒。” 徐达穿上身走了两步,只觉得很是轻便。不由得大喜,低头认真看了看手工。他担心若没缝制好。鸭绒会四处纷扬。可是,这衣物缝制得很是细密,使得鸭绒无处探头; “真是好手艺。”徐达禁不住夸赞道。 “这缝纫可是玉妍的功劳。”徐宁颇不好意思地表明了玉妍的功劳,然后扭扭捏捏地指着袖口处说道,“这才是宁儿的手艺。” 徐达和谢氏有些愕然地看着那行歪歪扭扭的针脚,愣了好一会,方又一起笑道:“宁儿有这份孝心就好!这女工,慢慢学。以后让妙锦教教你。” 徐宁羞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毕竟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女工是衡量一个女子才艺的重要指标。 只穿了一会,徐达便觉得热不堪言,很快便将衣物脱下。但他却喜出望外,高兴地说道:“宁儿,这衣物竟然如此热力,一会便令人汗流浃背。若是穿了往漠北行军,却是最方便不过。” 徐宁笑着说道:“义父,这鸭绒衣,便是为了义父征元准备的。宁儿觉得,出征的将士们,要披上数十斤的锁子甲,已是繁重。而那漠北苦寒之地,又必穿大棉衣御寒,一件大棉衣,亦不下十数斤,这两处相加,对于将士们定是苦不堪言。若是改成了鸭绒衣,御寒堪比两件大棉衣,又轻便些,定能给将士们减些负担。” “好!好!宁儿你说得甚是!原来你早有考虑!哈哈!不亏是老夫的好孩子!”徐达听了徐宁的一番话,觉得很是高兴。徐达带兵几十年,也曾往蒙古扫边,那里的严寒,他曾经深有体会。但明军除了装备棉衣外,亦无其它良策,所以这些年来,虽然明军对残元的一些骚扰恨得牙痒痒,但也下不了深入追剿的决心。 “义父,我已吩咐衣锦阁的师傅们,将前些时日收上来的鸭绒进行消毒,很快便能成衣了。就是不知此次征元大军人数?”徐宁试探地问道。对于军队数量,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军事密,徐宁因为要计算这些鸭绒衣的数量,便有此一问。 “宁儿,照皇上的意思,此次大概有十万人左右。”徐达知她口风甚密,也不避讳。 “十万!”徐宁吃惊地说道。她飞快计算了一下仓库里的鸭绒,很悲剧地发现,充其量只能做个几百件左右。 徐达见她面现难色,便问道:“怎么了?” 徐宁苦着脸表示,库存不够。徐达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徐宁的肩膀,说道:“无妨!你只需拿了方子,其它的,让大都督府来办。” 徐宁有些失望,原本她还想着拿这些衣物犒军来着,哪知道给人家塞牙缝也不够。 谢氏见徐宁闷闷不乐,便安慰道:“宁儿,你能献出这鸭绒衣的制作方子,便是最大的好处了。你没见以前他们打战时,有多艰难,如今有了你这绒衣,他们该不知多高兴了!” 徐宁拍了拍谢氏的手,表示没关系。 忽然,徐宁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义父,大军何时出发?” 徐达估摸着说道:“大概要九月上旬吧。” 徐宁摇了摇头,皱眉道:“那么大都督府便来不及制这鸭绒衣了。” “为何?”徐达疑惑地问道; 只穿了一会,徐达便觉得热不堪言,很快便将衣物脱下。但他却喜出望外,高兴地说道:“宁儿,这衣物竟然如此热力,一会便令人汗流浃背。若是穿了往漠北行军,却是最方便不过。” 徐宁笑着说道:“义父,这鸭绒衣,便是为了义父征元准备的。宁儿觉得,出征的将士们,要披上数十斤的锁子甲,已是繁重。而那漠北苦寒之地,又必穿大棉衣御寒,一件大棉衣,亦不下十数斤,这两处相加,对于将士们定是苦不堪言。若是改成了鸭绒衣,御寒堪比两件大棉衣,又轻便些,定能给将士们减些负担。” “好!好!宁儿你说得甚是!原来你早有考虑!哈哈!不亏是老夫的好孩子!”徐达听了徐宁的一番话,觉得很是高兴。徐达带兵几十年,也曾往蒙古扫边,那里的严寒,他曾经深有体会。但明军除了装备棉衣外,亦无其它良策,所以这些年来,虽然明军对残元的一些骚扰恨得牙痒痒,但也下不了深入追剿的决心。 “义父,我已吩咐衣锦阁的师傅们,将前些时日收上来的鸭绒进行消毒,很快便能成衣了。就是不知此次征元大军人数?”徐宁试探地问道。对于军队数量,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军事密,徐宁因为要计算这些鸭绒衣的数量,便有此一问。 “宁儿,照皇上的意思,此次大概有十万人左右。”徐达知她口风甚密,也不避讳。 “十万!”徐宁吃惊地说道。她飞快计算了一下仓库里的鸭绒,很悲剧地发现,充其量只能做个几百件左右。 徐达见她面现难色,便问道:“怎么了?” 徐宁苦着脸表示,库存不够。徐达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徐宁的肩膀,说道:“无妨!你只需拿了方子,其它的,让大都督府来办。” 徐宁有些失望,原本她还想着拿这些衣物犒军来着,哪知道给人家塞牙缝也不够。 谢氏见徐宁闷闷不乐,便安慰道:“宁儿,你能献出这鸭绒衣的制作方子,便是最大的好处了。你没见以前他们打战时,有多艰难,如今有了你这绒衣,他们该不知多高兴了!” 徐宁拍了拍谢氏的手,表示没关系。 忽然,徐宁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义父,大军何时出发?” 徐达估摸着说道:“大概要九月上旬吧。” 徐宁摇了摇头,皱眉道:“那么大都督府便来不及制这鸭绒衣了。” “为何?”徐达疑惑地问道。 徐宁拍了拍谢氏的手,表示没关系。 忽然,徐宁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义父,大军何时出发?” 徐达估摸着说道:“大概要九月上旬吧。” 徐宁摇了摇头,皱眉道:“那么大都督府便来不及制这鸭绒衣了。” “为何?”徐达疑惑地问道。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偶遇间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一日凉似一日,浑没有了盛夏时那般炎热。 徐宁懒洋洋地靠在窗前,看着天地间挂着的雨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玉妍坐在她的身后,针线飞舞,似乎在做着什么衣物。 徐妙锦回府之后,仍旧住在以前的绣楼里。据玉如说,每日宋氏都会煮了补汤送给徐妙锦。这令徐宁大为惊奇。但徐宁也没有过多在意,只将之归于宋氏对徐妙锦的讨好,毕竟徐妙锦即将成为朱棣的王妃,朱棣又是个实力派,比起徐府而言,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徐宁这些日子常常找徐妙锦聊天。每每到了她的绣楼,便看见她在缝制婚衣。红色的衣裙,闪耀得让人羡慕。 看着徐妙锦幸福的笑容,想到她从小到大的等待,徐宁打心底为她感到高兴,默默祝福这位未来的大明皇后。徐宁心中那一丝曾经冒出头的细芽,也早已被她移植到内心的最深处。 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丝,徐宁心里有些庆幸。这恼人的雨天,阻止了她去向朱棣和好的念头。避而不见也是一种好方法,至少不会胡思乱想。没有阳光的细芽,自然就产会成长成茁壮大树吧? 四处湿漉漉的感觉,令人很不舒服。徐宁起身准备去寻徐妙锦。如今距离九月初五,也不过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了。徐妙锦能呆在徐府的时光,也不过是这半月间。 “小姐!宫中有人传信。”门房领着一个宫女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 “徐小姐,这是宁国公主给您的信函。请您务必亲启。”宫中来的小姑娘,讲话声音糯糯软软,很是好听。 徐宁狐疑地拆开了信。一笔秀丽的小楷映入眼帘,完全不符合朱柚奔放的性格。信中。朱柚说,根据钦天监信誓旦旦地保证,今日下午便会雨霁天晴,明日更是一个好天气。最合适马场奔驰!她已分别约好了朱棣、温柔与徐增寿,嘱徐宁勿要爽约! “徐小姐,公主特别交待,请您与徐少爷一同前往。辰时在马场门口相候。”宫女再次提醒。 徐宁拿着信不知如何是好。能学学骑马自然是她的热切期望,与朋友们策马扬鞭的快乐更能让人忘却烦恼,只是,这朋友中,还有一个不愿也不能相见的朋友。 “小姐……怎么啦?你不是整日念叨要学习骑马吗?苏苏也念叨好几回了。明日正好带了一同前去,好好学学。”玉妍在旁用绣针柄挠了挠有发丝。有些不解自家小姐的苦恼。 徐宁抿了抿嘴。又坐回窗边。望着又急又密的雨滴,叹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从心所欲不逾矩。” 下午,天气果然放晴。徐宁望着一尘不染如蓝宝石一样的天空,深深感叹,在准确率方面,比起不着调的天气预报,钦天监果然是高大上的土豪小伙伴。 为了回馈这快速变脸的天气,徐宁带着玉妍往街上逛去。无论如何,骑马总需要一些装备。象徐宁这般穿着长裙骑马,只怕还没骑两步,裙角就磨破了。所以,在玉妍的建议下,没有骑射服的徐宁,决定往衣锦阁找人快速制作一套骑马套装; 。徐宁已经将图样画在了纸上。怪模怪样的服装,引起了玉妍的注意。徐宁得意地表示,这乃领先天下五百年的时尚之美,听得玉妍如坠雾里。 走在大街上,四处都挤满了人。大家因为雨天而裹足在家,如今雨过天青,自然迫不及待地出来透一透气。 “咦,那是什么?”徐宁指着一个小摊贩架上的圆顶帽子,露出惊喜的神色。这帽子圆圆顶,用硬皮缝制而成,仿佛就象现代马术师的帽子,令她心中顿时生出了亲近之感。 徐宁将帽子拿在手中,左右一转,发现那硬质皮竟是整块而成,严丝合缝,找不着接口,做工很是精细。她一乐之下,便将帽子往头上一套。平日里徐宁梳着小髻发式,戴起帽子倒是方便,大小正好,照着摊贩提供的铜镜,登时觉得自己英姿飒爽,乐不可支。 “小姐用这鞑帽,却是合适。”那小贩也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 “鞑帽?是这顶帽子的名称?多少钱?我要了。”徐宁高兴地除下了帽子,放在摊上,示意那摊主装入包裹中。 但不等那摊主拿起鞑帽,边上伸出一只小麦肤色的手,抢先将帽子拿到手。“商家,这帽子本公……子买了。” 徐宁转头一看,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冒出一个男子,二十上下的年龄,穿着常服,发束金箍,眼神清澈,洒脱英气,说话之间,白皙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位客官,这鞑帽已经被这位小姐买了。若您喜欢,小的家里还有些,明日再请您光顾。”那小商贩倒很有职业道德,强调了这鞑帽的所有权已归徐宁。 “是吗?她付钱了吗?”那男子挑衅般地看了徐宁一眼,从怀里摸出五张一贯的宝钞,扔给小贩,“足够买下这鞑帽吧!”说罢转身便走。 徐宁皱了皱眉,正想喊住他,哪知他转身太急,碰上了正好挤过来的人,帽子没拿稳,登时飞了出去,掉在街对面一个小孩的面前。那小孩捡起帽子,觉得甚是好玩,便往头上一套,与身边的小孩嘻闹起来。 “哎!”那人顿足大叫道,“快还我,我的帽子!” 那小孩没理他,他只得横挤过人群要来拿。谁知另一个小孩猛地一下抢过帽子,玩了起来。两个小孩争闹着,眼看那帽子便要被扯破了。 那人大急,骂道:“汉人都是这般没教养!”语音清脆嘹亮,中气十足。有几个在墙根边蹲着的混混,听了不喜,便围了过来,将那帽子从小孩手中抢过,扔来扔去,逗弄他为乐。 那人一气之下,掏出一根马鞭,轻轻一抖,便卷住了那顶帽子,再用力一收,便将那鞑帽收于手中。随即又扬起马鞭抽向那几个混混,登时街上一片叫骂声。那人扬鞭有力,进退有据,显然身负武功。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几个小混混虽然被抽了几鞭,但很快便又左一人右一人地分散进攻,弄得他左支右绌。 他咬着牙仍然坚持,但这形势却不容乐观。已到手的鞑帽也再次丢失。几个混混拿着鞑帽抛来抛去。 可人算不如天算,一个混混手一抖,将帽子抛得远了,落在了远处地上。那人想奔过去捡,几个混混拦住了他,又缠斗了起来; “这是谁的帽子?”一个似乎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混战的几个转过头,便看见鞑帽被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拿在手里。那年轻人长着一张娃娃脸,普普通通,眉宇间仿佛还带着一丝羞涩,就象刚从学堂下学的学生。 “少管闲事。” “是我的帽子!” 那几个混混转身来抢。哪知这个少年左转右转,身形似乎没有章法,却竟然未遭一拳。一个混混抬手劈来,他右手一格,左手轻轻拍出一掌,那混混便象风筝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远处。最识人眼色的莫过于在街上混饭吃的小混混。如此一来,他们登时明白,此人,非善类。于是,一哄而散。 那少年拿着帽子,走到那人身旁,有些腼腆地说道:“汉人也不都是那样。”说罢将鞑帽递了给他。 那年轻人不发一语接过帽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着说道:“我叫秦胜。你呢?” 那年轻人道:“秦胜?好!我记住了!”说罢又看了少年一眼,转身走了。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现在流行女扮男装吗?” 没有热闹可看,人群一会就散了。徐宁也被玉妍拉着直奔目的地。 “小姐,快些吧,再不急着些,就来不及做那什么骑师服了。”玉妍不住催促着徐宁。希望不要再遇上什么热闹,让她们耽搁时间。 可是在奇望街,徐宁还是遇到了老熟人――朱礼。 “徐小姐,有段日子没见了。”朱礼还是那么乐呵呵的,一副让人觉得戳破天他也能兜回来的大管家模样。 “朱总管。”徐宁上前行了一礼。她还是高兴地遇见朱礼。 那年轻人不发一语接过帽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着说道:“我叫秦胜。你呢?” 那年轻人道:“秦胜?好!我记住了!”说罢又看了少年一眼,转身走了。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现在流行女扮男装吗?” 没有热闹可看,人群一会就散了。徐宁也被玉妍拉着直奔目的地。 “小姐,快些吧,再不急着些,就来不及做那什么骑师服了。”玉妍不住催促着徐宁。希望不要再遇上什么热闹,让她们耽搁时间。 可是在奇望街,徐宁还是遇到了老熟人――朱礼。 “小姐,快些吧,再不急着些,就来不及做那什么骑师服了。”玉妍不住催促着徐宁。希望不要再遇上什么热闹,让她们耽搁时间。 可是在奇望街,徐宁还是遇到了老熟人――朱礼。 可是在奇望街,徐宁还是遇到了老熟人――朱礼。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嫁衣 徐妙锦将最后一根丝线轻轻挽了一个线花,拈起针尾从花中穿过,打了一个牢固又精致的结。她拍了拍手中的衣裳,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轻松了许多; “姐姐,你来瞧瞧,终于做好了!”徐妙锦一脸大功告成的欣喜,邀请坐在对面仔细查看绣品花样的徐宁来共同分享。 徐宁第一次见到古代新娘装。现代那些古装雷剧,除了给了一片红的印象外,丝毫没有一点中国古典气息。新娘装款式各出奇招,露胸露肩能露的都露了,总之,让人一眼之下,只觉得群魔乱舞。 “真漂亮。”徐宁伸手轻轻抚过衣领,那柔软无比的触感,让人深深着迷。她捧起刺绣精美的嫁衣,目光流连于美丽祥和的图案之中。 “姐姐,不如穿上试试吧?”徐妙锦见她如此喜爱,忽然提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建议。 徐宁一愕,连连摆手,拒绝道:“别胡说了!妙锦,这是你的新嫁衣,怎么能让别人先穿。” 徐妙锦微笑按着徐宁的手,温柔说道:“这只是成亲后在家里穿的一件常服,并不是大礼当日所穿的嫁衣。新嫁衣自有定制,全由司礼局和宗人府准备。” “过些日子,宫里会来使节行纳采、问名等六礼,真正的王妃冠服,到时候便会送来了。那冠服是九翚四凤冠和凤纹翟衣,穿着沉重无比。宫中教习说,亲迎当日,一定要先吃饱了方好。否则,负重一天,定劳累不堪。”徐妙锦入宫见礼后,对这些礼仪甚是熟悉。随口说来毫无阻滞。 徐宁惊讶不已,问道:“可是上月宫中不是有公公来传过皇上旨意了吗?怎么仍需使节前来宣礼?” 徐妙锦笑道:“六礼躬行应拣吉日。那日司礼监前来传旨,只是先期知会。六礼仪程,才能真正做数。”徐宁暗暗感慨。这结一次婚,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所以,姐姐,你试试这套衣服,不打紧的。”徐妙锦再一次诚恳地说道。 徐宁仍然摇了摇头,否定了徐妙锦的提议。“即使是你的常服,那也是新嫁衣,不好让人先穿。” 徐妙锦见徐宁见拒不应,便又说道:“姐姐。你穿起来给妹妹看看。也好教妹妹知道哪些地方应该再改改。” “妹妹自个穿起来照照铜镜。岂不更合适?”徐宁再一次拒绝。 “自己穿着照铜镜,却是模糊一片难以看清,哪有穿在姐姐身上看得清楚?”徐妙锦拉起徐宁的手。娇嗔道,“好姐姐。你就帮个忙吧!” 徐宁拗不过她,只得脱了外衣,套上这新嫁衣。 “啧啧,姐姐穿起嫁衣也这般漂亮呢!真是增之一分太肥,减之一分太瘦。这衣服,竟象是为姐姐准备的!”徐妙锦望着被大红嫁衣衬得一脸通红的徐宁,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徐宁脸一红,作势欲打,嘴里笑骂道:“妹妹越发胆大了,竟拿姐姐开玩笑!” 徐妙锦噘起嘴,娇声说道:“姐姐穿了嫁衣就是好看,你看铜镜里!” 徐宁依言往铜镜里望去,只见镜中一人,穿着红裳,如被裹在一团红雾中一般,衣裙如行云流水般贴身而下,使得窈窕的身材益发婀娜; “姐姐看见了吗?这新衣裳你穿着太漂亮了,不若送予你。”徐妙锦由衷地夸奖徐宁,又起了一个荒唐念头。 徐宁笑了,转过头点了点徐妙锦的额头,嗔怪道:“你呀!别胡说八道!这可是你的新嫁衣!姐姐再不知轻重,也不能收了这礼物!” 徐妙锦拉过徐宁的手,娇笑道:“可是,咱们是好姐妹。” 徐宁心中一暖,拉紧了她的手,温柔地说道:“是的,我们是好姐妹!”望着徐妙锦美丽的杏眼,徐宁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定,自己绝不能伤了她的心。 今日的马场,重兵把守,原因无他,宗室要骑马,闲人还不得快快回避?一群衣裳光鲜的少年走了进来。 “阿寿!怎么阿宁没有来?”朱柚一边走一边向徐增寿发起了进攻。 “阿宁说下次再来。今次要在家里陪伴妙锦妹妹了。你知道,过些日子,妙锦妹妹便要离开徐府做燕王妃了,阿宁自然要多陪陪她。” 朱柚听了倒也能理解,虽然对徐宁没来挺遗憾,但想到自己很快便要多了一位四皇嫂,不由又高兴了起来。 “可惜燕王也没来。否则咱们还可以多人赛马。”温柔有些失望地说道。 “我也可以参加比赛!”徐增寿不服气地反驳道。 “哼哼!讲大话!你的水平岂能和四皇兄相提并论?”朱柚迅速揭穿了徐增寿的虚假嘴脸。 徐增寿不愿与朱柚争执,何况朱棣的骑术比他高是事实,只得讪讪的回了句,“我又没说比燕王好!” “来,苏苏,我教你如何骑马。”徐增寿不愿与两个女人再争执下去,这么多年“血的教训”让他深深掌握了一个道理:不要和女人争辩。 徐宁没有前来,但却让徐增寿带了马丽苏前来。马丽苏小时候曾见过哥哥马三宝骑马,只觉得飞驰如风,自由自在,便决定一定要学会骑马。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徐宁便让徐增寿带了马丽苏同来。还让玉妍跟着照顾,这样便不耽误徐增寿与朱柚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公主,你知道燕王为何失约吗?”温柔骑在马上,忽然问道。 “不知道,只是早上派了人来,说是没空。”朱柚摇了摇头,表示燕王兄长的日程表已满格溢出,绝非故意整治大家。 “燕王究竟为何没来呢?”温柔一夹马腹,催着马快跑,留下了一个疑问。 燕王府,西厢书房里,空无一人。但桌上茶盏中的茶汤,却仍在早着袅袅青烟,显见才倒出不久。 谁也不知道,在这书房书架的背后,竟是一个封闭的大地下室。这里,陈列着许多火力强大的武器,其中最为低调却又最醒目的,就是那根暗哑无关的三棱刺。 在淡黄的火光下,各色武器摇曳着长长短短的身影。朱棣站在武器架前,拿起一枝火铳,细细看了看,又递给了一直站在他后面的一个人; 那人垂着头接过火铳,察看之后,露出惊异的神色,但复又发出了惊叹,“这技术,应进入皇宫将作监!” 年走了进来。 “阿寿!怎么阿宁没有来?”朱柚一边走一边向徐增寿发起了进攻。 “阿宁说下次再来。今次要在家里陪伴妙锦妹妹了。你知道,过些日子,妙锦妹妹便要离开徐府做燕王妃了,阿宁自然要多陪陪她。” 朱柚听了倒也能理解,虽然对徐宁没来挺遗憾,但想到自己很快便要多了一位四皇嫂,不由又高兴了起来。 “可惜燕王也没来。否则咱们还可以多人赛马。”温柔有些失望地说道。 “我也可以参加比赛!”徐增寿不服气地反驳道。 “哼哼!讲大话!你的水平岂能和四皇兄相提并论?”朱柚迅速揭穿了徐增寿的虚假嘴脸。 徐增寿不愿与朱柚争执,何况朱棣的骑术比他高是事实,只得讪讪的回了句,“我又没说比燕王好!” “来,苏苏,我教你如何骑马。”徐增寿不愿与两个女人再争执下去,这么多年“血的教训”让他深深掌握了一个道理:不要和女人争辩。 徐宁没有前来,但却让徐增寿带了马丽苏前来。马丽苏小时候曾见过哥哥马三宝骑马,只觉得飞驰如风,自由自在,便决定一定要学会骑马。如今得了这个机会,徐宁便让徐增寿带了马丽苏同来。还让玉妍跟着照顾,这样便不耽误徐增寿与朱柚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公主,你知道燕王为何失约吗?”温柔骑在马上,忽然问道。 “不知道,只是早上派了人来,说是没空。”朱柚摇了摇头,表示燕王兄长的日程表已满格溢出,绝非故意整治大家。 “燕王究竟为何没来呢?”温柔一夹马腹,催着马快跑,留下了一个疑问。 燕王府,西厢书房里,空无一人。但桌上茶盏中的茶汤,却仍在早着袅袅青烟,显见才倒出不久。 谁也不知道,在这书房书架的背后,竟是一个封闭的大地下室。这里,陈列着许多火力强大的武器,其中最为低调却又最醒目的,就是那根暗哑无关的三棱刺。 在淡黄的火光下,各色武器摇曳着长长短短的身影。朱棣站在武器架前,拿起一枝火铳,细细看了看,又递给了一直站在他后面的一个人。 那人垂着头接过火铳,察看之后,露出惊异的神色,但复又发出了惊叹,“这技术,应进入皇宫将作监!” 在淡黄的火光下,各色武器摇曳着长长短短的身影。朱棣站在武器架前,拿起一枝火铳,细细看了看,又递给了一直站在他后面的一个人。 那人垂下了头,双手接过火铳,察看之后,露出惊异的神色,但复又发出了惊叹,“这技术,应进入皇宫将作监!” ------------ 第一百三十六章 遇友人 “妙锦,来尝尝这鸡汤,这可是正宗的荥阳小鸡,滋补身效用上好。”宋氏一早便提了一个小瓷罐,登上了徐妙锦的绣楼; “大嫂,真是有劳了。”徐妙锦语带歉意地说道,“每日都让您这般辛劳,妙锦实在难担。” “别这样,妙锦。”宋氏将汤罐放在桌上,打开罐盖,一阵热浪便从罐口冲了出来,香浓的鸡汤味顿时弥漫了整间房。“你是官人的亲妹子,又是嫂子看着长大的,就如同嫂子自家的亲妹子一般,岂能不心疼?便是劳累些,嫂子也是乐在其中呢。” “大嫂……”徐妙锦心中一阵感动, “这段时间来,我……我害怕得紧,若不是大嫂,我只怕……”想到怀孕以来遮遮掩掩的紧张,以及在宫中见礼时刻意隐瞒的小心翼翼,徐妙锦便觉得一阵委屈与闷气涌上心头,声音不由有些哽咽地。 “别怕,妙锦,还有你大哥和嫂子呢。只要按你大哥的法子,管叫它天衣无缝。只要咱们不沾上那个祸害,便万事无忧。” 徐宁咬着下唇,幽幽地说道:“他便真是祸害么?这些年也不曾出过什么祸端。” 宋氏摇了摇头,“嫂子是妇道人家,也不知道什么祸害,但是你大哥说他是祸害,那便是祸害。妙锦,难道你大哥还会害了这个家不成?他如今这般做法,虽是暂且委屈了你,但又怎知不是为你将来打算?若你真的嫁与了那个祸害,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便不是一人两人的事,那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祸事!” 听了宋氏的话,徐妙锦垂下头。不言语。在她心中,并不知道朱棣将来会不会造反。但是徐辉祖如此信誓旦旦,又令她不得不相信。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在长大,她的心也一天天往下坠。听徐辉祖说。朱棣婚礼后便立刻要前往漠北。战事不知何时能了。若半年未归,这孩子却要生产了,日子对不上,岂不丢尽了徐家的脸面?更加引起皇上疑心。 徐妙锦已不知如何是好。她也曾想过,是否便告诉了朱棣,不顾一切与朱棣在一起,但想起这些年来,与朱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及回南京后与邓镇往来的时间多。让她如何能相信。朱棣能为了她放弃一切?在她心底。终究还是迟疑着的。 见到徐妙锦这般茫然无助的神色,宋氏心里一软。毕竟一块生活了这么多年,徐妙锦纵然不是她嘴里说的如妹如亲。也差不了多远,不忍之下。便柔声说道:“妙锦,你不必挂心,一切由你大哥和嫂子来安排。” 想起徐辉祖那日所说的计策,徐妙锦更加愁苦,轻声道:“嫂子,咱们这么做,岂不是陷姐姐于不义?太对不起她了。” 宋氏对徐宁可没有什么好感,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妙锦,她只不过是不知哪来的野人罢了。咱们的安排也不算亏待她!” “唉……”徐妙锦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将挂在衣架上的华服双袖,精心拢到衣背上,以免弄脏,这才坐到桌前,端起汤碗,开始饮用那鸡汤。 宋氏瞧见了那新嫁衣,绣工精美,美伦美奂,忍不住劝道:“妙锦,如今你也有了身子,是该好好保养,日后也不至于太伤身。咱们既已经定下计策,你已不用嫁与那祸害,为何还花费精力做这无用之物?瞧瞧,这针脚,这女工,妙锦,一定费了很多的精力吧!” 阳光透过窗户映射在新嫁衣上,流光溢彩,华丽无比。徐妙锦扭过头看了一会,便垂下眼,淡淡地说道:“就算是……我送给姐姐的赔罪之物吧。” 徐宁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陷入了阴谋之中; 。如今她正徜徉在大街上。前些日子,马丽苏骑马回来,兴奋不减,缠着玉妍要找一些马匹的图样,说是徐增寿所授,给马儿献殷勤能得到马儿的认可,使其更加温顺忠于主人,她准备绣些漂亮的饰品挂在马背上,还要带些好吃的糕点喂马儿。朱柚更答应她,下次骑马仍带上她。于是,她便吵着玉妍准备花样。 玉妍自然没有这些比较男性化的花样,为了安抚马丽苏,徐宁只好亲自前往绣品店找找,看能不能买到关于马的刺绣花样。 “徐姑娘!”正在徐宁东张西望寻找绣品店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却想不起来了。 徐宁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背着一个包裹,正咧着嘴对自己笑。 “徐姑娘,原来真的是你!适才我刚从得意斋出来,便瞧见你的背景,看着仿佛是你,便叫了一声,原来真是你!”他连说带比划兴奋得很。 “你是……”徐宁迟疑了一下,见他手上拿着几本书,登时想起他是谁,“李景隆?!” “哈哈!徐姑娘好记性!”李景隆很是高兴地猛力点了点头。对于好书之人,他一向热情似火。徐宁在濠村时,通晓《三国演义》,令他大为惊艳。后来想前往拜访时,徐宁却又移居南京了,因此,两人自从在濠村书肆一别之后,今日才是第二次见面。 徐宁看着他笑得一脸阳光,想起他是朱棣表哥的儿子,也就是朱棣的侄儿。又想到这两人气质迥异,不由得有些想笑。 “徐姑娘,你看,这是我从得意斋淘到的善本。”李景隆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书。徐宁抬头看了看得意斋的门匾,忽然想起,在这里,朱棣曾力劝自己留在南京。 “徐姑娘,前面还有家书肆,咱们一块去看看吧!”李景隆没有注意到徐宁的跑神,径自大声说道。 徐宁正要拒绝,表示自己还有其它事。但李景隆很快又补充道:“南京的书肆有很多话本,徐姑娘,你一定要帮我挑一挑。去年在濠村,我依约前往你府上拜访。你们却都来了京里,这一回,可不能再失约了!” 这般话语都出口了,徐宁只得陪他一同前往。 南京的书肆还是很有特色的。除了书籍多外。种类也非常丰富。特别是兼容并包,绝不会因为话本绣像等书,不登大雅之堂,而将之拒之门外。 李景隆进入书肆,便如鱼入大海般,极有经验地穿梭在各个书柜之间。 “徐姑娘,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书?”李景隆大声招呼徐宁,引起了书肆内众人侧目。徐宁赶忙低下头。匆匆走到李景隆身边。李景隆也知自己失态。抱拳向四周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徐宁见那书的封皮上写着《剪灯余话》四个字。便知道这是什么书了。她曾经在学校看过这本书――各种各样的奇异故事集。 “此书我看过,有几十个小传奇组成,涉及神怪节义。你喜欢吗?”徐宁悄声问道。她也不知道如今的明代人接受不接受这些志怪小说。 看了看得意斋的门匾,忽然想起; 。在这里,朱棣曾力劝自己留在南京。 “徐姑娘,前面还有家书肆,咱们一块去看看吧!”李景隆没有注意到徐宁的跑神,径自大声说道。 徐宁正要拒绝,表示自己还有其它事,但李景隆很快又补充道:“南京的书肆有很多话本,徐姑娘,你一定要帮我挑一挑。去年在濠村,我依约前往你府上拜访,你们却都来了京里,这一回,可不能再失约了!” 这般话语都出口了,徐宁只得陪他一同前往。 南京的书肆还是很有特色的。除了书籍多外,种类也非常丰富。特别是兼容并包,绝不会因为话本绣像等书,不登大雅之堂,而将之拒之门外。 李景隆进入书肆,便如鱼入大海般,极有经验地穿梭在各个书柜之间。 “徐姑娘,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书?”李景隆大声招呼徐宁,引起了书肆内众人侧目。徐宁赶忙低下头,匆匆走到李景隆身边。李景隆也知自己失态,抱拳向四周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徐宁见那书的封皮上写着《剪灯余话》四个字,便知道这是什么书了。她曾经在学校看过这本书――各种各样的奇异故事集。 “此书我看过,有几十个小传奇组成,涉及神怪节义,你喜欢吗?”徐宁悄声问道。她也不知道如今的明代人接受不接受这些志怪小说。 看了看得意斋的门匾,忽然想起,在这里,朱棣曾力劝自己留在南京。 “徐姑娘,前面还有家书肆,咱们一块去看看吧!”李景隆没有注意到徐宁的跑神,径自大声说道。 徐宁正要拒绝,表示自己还有其它事,但李景隆很快又补充道:“南京的书肆有很多话本,徐姑娘,你一定要帮我挑一挑。去年在濠村,我依约前往你府上拜访,你们却都来了京里,这一回,可不能再失约了!” 这般话语都出口了,徐宁只得陪他一同前往。 南京的书肆还是很有特色的。除了书籍多外,种类也非常丰富。特别是兼容并包,绝不会因为话本绣像等书,不登大雅之堂,而将之拒之门外。 李景隆进入书肆,便如鱼入大海般,极有经验地穿梭在各个书柜之间。 “徐姑娘,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书?”李景隆大声招呼徐宁,引起了书肆内众人侧目。徐宁赶忙低下头,匆匆走到李景隆身边。李景隆也知自己失态,抱拳向四周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徐宁见那书的封皮上写着《剪灯余话》四个字,便知道这是什么书了。她曾经在学校看过这本书――各种各样的奇异故事集。 “此书我看过,有几十个小传奇组成,涉及神怪节义,你喜欢吗?”徐宁悄声问道。她也不知道如今的明代人接受不接受这些志怪小说。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远近里 “四皇叔!”李景隆小声叫了一声,低下了头,捏住手里的包裹,赶忙藏到背后。 朱棣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你几时抵京?怎么不先回府?你娘久候你不至,先前还来本王府上打探!”毫无波澜的声音,迎面一股压迫感扑来。 李景隆被朱棣这么一问,更加不敢说话,大好青年,头快垂到了胸前,低声说道:“适才侄儿逛了两个书肆,买了几本书。” 朱棣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包裹,说道:“买了书能读,倒也不是坏事。”他冷冷扫了景清一眼,又说道,“别因为读书读得迷了心窍才好!” 景清面色一变,亢声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燕王殿下醉心武事,想必并不知晓书中之乐吧!”语意尖酸,既嘲笑朱棣是个武夫,不识文字,又暗讽朱棣好武斗勇,未开文化。 此言一出,徐宁当先便皱了皱眉头,她可是知道,朱棣绝非只识武事的武夫!他与朱元璋一样,深深知道知识文化的重要性。他的书房里,书可不是一本两本,徐宁每到王府,更是常常见他手不释卷。景清讽刺朱棣不识文字未开化,倒是说得岔了。 李景隆亦是熟知朱棣行事,见景清误会,登时着急,当下咳嗽了两声,向他挤眉弄眼。 朱棣却是笑了,哼了一声,不加理会。仍对李景隆说道:“你先随本王回府吧,你娘还在本王府上。” 李景隆哪里还敢讨价还价,自然点头答应,转身对徐宁及景清拱了拱手,表示歉意。便乖乖地随朱棣回去。 徐宁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怕自己一张口,便又会舍不得与朱棣无话不说时的那种自由与惬意。她担心自己若与朱棣说上话,便又会不自觉地亲近他。这对于徐宁来说,是一种煎熬。她感觉自己的小心思,是对徐妙锦的背叛,所以这一个多月来。她总是刻意地回避着朱棣,连莫问那里也基本没去了,弄得莫琪很是憋闷,不时从燕王府跑来徐府寻徐宁玩耍。 那天夜里,徐达约了朱棣见面,徐宁为避嫌疑,很快便借口走开,以为从此便两相不往来。哪知南京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今日竟然又见面了。徐宁的心,跳得厉害。 “等一等!”徐宁挣扎一番,终于开口说道,“我,我和你们一同回府。阿琪替我做了一辆神行车,还留在府上。” 朱棣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凉凉的目光扫过徐宁的双眼,毫无笑意的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道:“此时?徐姑娘不用陪人逛街吗?” 徐宁登时被他的话给噎住了,有些口吃地说道:“什……什么逛街?我是出来给苏苏买绣样的; !”她本来想买绣样,结果途中遇到了书虫李景隆,又和李景隆一块在书肆里巧遇了景清,怎么就变成逛街了? 朱棣哼了一声,也不再答话,又扫了景清一眼,冷冷地对徐宁说道:“你好自为之。”说罢便转身离开。 徐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好自为之?她呆滞地想了半晌,直到景清的声音在她耳边仿佛大了起来。 “不好意思。景先生,刚才走神了。”徐宁忙不迭地道歉。 “徐小姐,不必介意。贤弟回去了。咱们这是……”景清心中一热,想邀请徐宁一块继续喝茶聊天,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说不出口,不知如何是好,说了,怕徐宁认为他唐鲁莽,不说,又不愿错过这次机会。景清在心里哀叹,还不如让他写一百篇政策,早就一挥而就,哪里象现在这般犹豫不决。 “景先生,真不好意思。这时辰,苏苏也快下学了。我要早些替她找到绣样。咱们不如就此别过吧。”徐宁歉然道。就在刚才,她已明白了朱棣的心意。平日里她也算经过“政治训练”的人,心思本就通透,只是事关朱棣才乱了阵脚。如今冷静下来一想,便了然于胸。 朱棣两次发作,均是因为自己和景清在一起。徐宁自知内心坚定,但朱棣却不得而知,自己屡屡违背朱棣的意愿,与景清学骑车、共食茶、齐逛街,将心比心,换了自己也要不快了! 不过,徐宁却没有想要刻意解释。在她的打算中,正好借着这样的误会,让自己离得朱棣远一些。眼不见心不念,徐宁相信自己能做到。 但对于景清,徐宁却是知道的,应该避些嫌疑。就算不在意朱棣,也不能与黄子澄等汰渍党走得太近了,这可是朱元璋的大忌。何况,汰渍党的结局如何,还有谁比徐宁更加清楚?所以,当景清婉言相约时,徐宁终于还是送上了抱歉。与朱棣之间,便是不相见,也不愿相生怨。 与景清分手后,徐宁很快便买了图样回到国公府。漂亮的骏马绣样,让马丽苏很是兴奋,不停地拿着绣样在花绷上比划,嘟囔着今晚该绣些什么,根本没顾着吃午饭。徐宁爱怜地看了她一眼,便强制她一块去吃午饭了。如今的马丽苏,一天一个模样,身形象抽芽一般,一月便长高了一些。所以,发育中的孩子,饭食是断不能漏的。 日子便在这仿佛漫长,实则正常的感觉中,慢慢度过。 朱棣的婚事渐近,朱棡也前来相助。名为相助,实为打秋风。燕王府的厨子,出了名的手艺绝佳,朱棡自然不会放弃这难得的好事,一早便悄悄过来,美其名曰为皇兄察看核实,实则过过嘴瘾。 朱棣显然早对朱棡免疫,两人用膳之后,朱棡又嚷嚷着要看新房。朱棣连忙表示,所谓新房不过新修饰罢了。朱棡却极为好奇,终于一同前往。 看着装修焕然一新的东厢房,朱棡啧啧称奇,“四皇兄,这洞房可真漂亮!” 朱棣笑道:“什么漂亮不漂亮,就是睡觉的屋子罢了。” 朱棡拨了拨垂在额前的留海,笑着说道:“四皇兄,你这就太谦虚了。有空应该向徐姑娘学习,你看人家多直率,还能将别人忽悠得高高兴兴。这就是天赋”朱棣无语,不知如何回答。 朱棡转了一会,忽然问道:“四皇兄,最近怎么都不见徐姑娘来府上?” 朱棣语焉不详地说道:“可能她没空吧; 。” “没空?”一连串疑问号从朱棡的脑海中跳了。如果他没记错,徐宁这些天,天天都在有间客栈闲逛,完全不是没空的表现。 “咱们到客房聊吧,在这里挺昏暗的。”朱棣连忙转移话题,这些天他的心里也十分焦躁。 朱棣不明白,为什么徐宁偏偏要和景清一道。他以为自己已经将景清的背景解释得再明确不过,徐宁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子,毫无疑问应该明白自己该如何行事,为何三番四次要与他对着来,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绝不愿意她与汰渍党纠缠不清的吗?哪怕一个马前卒也不行! 深夜难眠时,朱棣也曾在黑暗中承认,自己第一次冲着徐宁发怒时,确实有些过火。那日头也不回地走进府门,他的心也在隐隐作疼,很想就这样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与徐宁和好。想到这里,朱棣又忍不住有些怨气,徐宁为什么继续不追上来?追上来他便立刻能与她和好了!平日里总是那般“厚颜无耻”,这一次,却为何裹足不前?朱棣强硬的心里,歪歪扭扭地为自己辩护着。 朱家兄弟回到了客房,朱棡毫无顾忌地跳上锦榻,指使乖巧的瑞甘端上一杯果汁。只有在朱棣这里,朱棡才能如此肆无忌惮,才能这般放开心胸。近日,生意早已稳定,妇人前来诊治,日益多了起来。想起沈星的技艺,朱棡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他也常常幻想,若能得到一半沈星便好了,至少店里不需要特别订做宽大坐椅。 “嗞溜……”朱棡用力一吸,饮下喉后,只觉清爽异常,不由赞道:“好喝!”不过,他又接着说道:“这肯定是原主人的作品,只不过被你妙手空空了。”徐宁爱喝苹果汁,燕王府的厨仓,早已被她攻占得滴水不漏,光是苹果汁便塞了满满半个角落。 朱棣看了眼那盒果汁,应该是某日徐宁携来的,想到徐宁的“不懂事”,不由恨恨地说道:“你若喜欢,多搬些回去。” 朱棡闻言大喜,便说道:“还是四皇兄好,有这么一位巧手大姨。”徐妙锦嫁过来后,徐宁自然便是朱棣的大姨子。 “四皇兄,如今皇嫂还在府里呆着呢,你可想偷偷翻墙相见?”朱棡从徐宁身上想到了徐妙锦,便打趣朱棣。 朱棣嘴角弯了一弯,笑道:“别胡扯了,还不快吃。” 朱棡嘴里塞满东西,却还是强自开口道:“难道四皇兄不想四皇嫂吗?” “如何不想?只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朱棣颇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四皇兄,若不朝朝暮暮,何来两情长久?”朱棡摇了摇头,驳斥了朱棣。 “四皇兄,你想想看,若不是你和四皇嫂青梅竹马,又岂会彼此相信?”朱棡进一步说道。 “怎么不会彼此信任?本王和徐宁只不过相识了一年而已。”朱棣的话冲口而出。 话才出口,朱棣心中一动,为何自己这般信任徐宁?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册至 秦胜伸了个懒腰,看着面前气势宏伟的魏国公府。 这一日,魏国公府里很是热闹。原因无他,朱元璋将于今日派出他的说亲队伍――执事官、传制官正、副使以及相熟的文武官员,前来徐府纳征、发册,这便是现代的下聘礼了。过了这一关,徐家,便真正成为了朱家的亲家了。 昨日,内官监、礼部、鸿胪寺便已将王妃的冠服、首饰、金银、缎匹等仪物运到文楼下,并设置玉帛案、册案、节案于奉天殿里。 今日一早,笑得合不拢嘴的朱元璋,穿上了衮冕,步行至奉天殿祭告,用乐祝文。随后,鸿胪寺奏执事官叩头后请朱元璋升殿。百官身着朝服行叩头礼。 准备到徐家行纳征、发册礼的正、副使,在丹陛下正中,行了四拜礼。执事官执节案、册案于丹陛,传制官传制正、副使跪下,大声宣道:“今聘魏国公徐达长女为燕王妃,命卿等持节行纳征、发册等礼。” 正、副使俯伏行四拜礼。执事官奉节案、玉帛案、册案、冠服等物,由引礼官引至午门外,将诸仪物放入早已准备好的彩车内。教坊也于午门外安排好乐队,这时立刻开始锣鼓喧天。内官监还设王妃凤轿于彩车之南。 一行人,便这样浩浩荡荡地穿过宽大的街道,前来魏国公府下聘。 徐家的正堂中央,摆放着铺了丝绸的香案、节案,玉帛案、册案则分列两侧,等待着徐妙锦的身份证明文件。 徐宁从未见过如此隆重的古代仪式,很想多看几眼,但是谢氏命她在房中陪伴徐妙锦。她只得回到后院的绣楼中,陪着等候在房中,神情紧张的徐妙锦。 众人才踏入徐府大门,便被徐达迎进了正堂。在众人的见证下,传制官正使持节,副使持册,执事者捧玉帛。缓慢而庄重地来到正堂之上,将三物分别放置于相应的案桌之中。徐达率全府上下一齐跪倒,迎接这庄重而又神圣的时刻。 礼部官员舒展开一张圣旨,中气十足地念道:“奉制命,正使礼部尚书何谈、副使礼部左侍郎于唐为燕王行纳征、发册礼。”徐达率全府上下一齐谢恩。随后,内官便捧着王妃的冠服,在府里丫环的带领下,前往徐妙锦居住的绣楼。 徐宁象一个初入城市的小乡民一般,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内官及冠服。那鲜艳的正红色。珠翠满荷的凤冠,都是那样的耀眼。徐宁转头看了一眼徐妙锦,见她晕红双颊,艳光四射,令人莫敢逼视。 在这绝对的美丽之前,除了赞叹。徐宁不知还能说什么,心底那一点点自惭形秽,也在这由衷的赞美中飘散。一心只为徐妙锦的未来感到高兴。 只有这般风流无双的美人,才配得起这锦绣一身。徐宁默默感叹。 徐妙锦一人无法穿上王妃的冠服; 。徐宁与玉如,在内官的指点下,帮助徐妙锦完成了这项工作。随后,又根据内官的提醒,为徐妙锦加上了面纱。 在引官的牵引下,徐妙锦来到了正堂的册案前。一名女官走上前,从册案上抽出金册,一字一顿地念完了金册中的内容,随后。将金册郑重地交到了徐妙锦手中。这一发册仪式的完成,正式宣告,从此以后。徐妙锦便是大明燕王妃,便是这燕王妃金册的合法主人。 徐宁悄悄地回到了众人之中,远远见证着这一切。这便是将来的文皇后吗?徐宁想起了朱棣波澜壮阔的一生,想起今日之后,徐妙锦将陪伴他一生,想起了遥远的北京城里将发生的一切,不禁百感交集。 徐妙锦接过金册,行了四拜礼之后,便在引官的牵引下,坐到了正座之中。徐达率领全府上下,一一上前祝贺徐妙锦。除了徐氏夫妇外,所有的人,都对徐妙锦行了四拜大礼。 这一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正副使才带着徐达准备好的回礼,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魏国公府,回转宫中给朱元璋报告。 秦胜站在魏国公府的门外,看着下聘队伍热热闹闹地涌进徐家,又看着他们心满意足地奔出徐家,只觉得很是欣慰。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蹲守只剩下一天的工作期了。徐妙锦很快便要嫁入燕王府,他便可以结束这枯燥寂寞的盯守。 当他按照这些天养成的节奏,再一次扫过徐府的偏门时,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徐辉祖。 因为朱棣特别交待,徐辉祖与他不对付,让秦胜务必盯紧他。所以,这些天来,秦胜对徐辉祖的身形特征已烂熟于胸,一眼便认出了他。 但是,这似乎有些不对。秦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侧门的人,特别是这个时候。 如今徐妙锦身份正式法定,大家不是应该全都拥在堂前向她祝贺吗?尤其徐辉祖作为徐家嫡长子,更应该恭贺幼妹,岂能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偷偷从偏门溜了出来? 秦胜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个决定:跟踪徐辉祖。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聚宝山脚下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个院子四周种了许多长势很盛的槐树,秦胜正好借机藏匿在一棵树冠颇壮观的槐树上。从他的角度可将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黄兄?”徐辉祖压低声音叫道。 “徐老弟?”一个男人打开了院子的门,将徐辉祖迎进来。 礼部官员舒展开一张圣旨,中气十足地念道:“奉制命,正使礼部尚书何谈、副使礼部左侍郎于唐为燕王行纳征、发册礼。”徐达率全府上下一齐谢恩。随后,内官便捧着王妃的冠服,在府里丫环的带领下,前往徐妙锦居住的绣楼。 徐宁象一个初入城市的小乡民一般,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内官及冠服。那鲜艳的正红色,珠翠满荷的凤冠,都是那样的耀眼。徐宁转头看了一眼徐妙锦,见她晕红双颊,艳光四射,令人莫敢逼视。 在这绝对的美丽之前,除了赞叹,徐宁不知还能说什么,心底那一点点自惭形秽,也在这由衷的赞美中飘散,一心只为徐妙锦的未来感到高兴; 只有这般风流无双的美人,才配得起这锦绣一身。徐宁默默感叹。 徐妙锦一人无法穿上王妃的冠服。徐宁与玉如,在内官的指点下,帮助徐妙锦完成了这项工作。随后,又根据内官的提醒,为徐妙锦加上了面纱。 在引官的牵引下,徐妙锦来到了正堂的册案前。一名女官走上前,从册案上抽出金册,一字一顿地念完了金册中的内容,随后,将金册郑重地交到了徐妙锦手中。这一发册仪式的完成,正式宣告,从此以后,徐妙锦便是大明燕王妃,便是这燕王妃金册的合法主人。 徐宁悄悄地回到了众人之中,远远见证着这一切。这便是将来的文皇后吗?徐宁想起了朱棣波澜壮阔的一生,想起今日之后,徐妙锦将陪伴他一生,想起了遥远的北京城里将发生的一切,不禁百感交集。 徐妙锦接过金册,行了四拜礼之后,便在引官的牵引下,坐到了正座之中。徐达率领全府上下,一一上前祝贺徐妙锦。除了徐氏夫妇外,所有的人,都对徐妙锦行了四拜大礼。 这一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正副使才带着徐达准备好的回礼,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魏国公府,回转宫中给朱元璋报告。 秦胜站在魏国公府的门外,看着下聘队伍热热闹闹地涌进徐家,又看着他们心满意足地奔出徐家,只觉得很是欣慰。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蹲守只剩下一天的工作期了。徐妙锦很快便要嫁入燕王府,他便可以结束这枯燥寂寞的盯守。 当他按照这些天养成的节奏,再一次扫过徐府的偏门时,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徐辉祖。 因为朱棣特别交待,徐辉祖与他不对付,让秦胜务必盯紧他。所以,这些天来,秦胜对徐辉祖的身形特征已烂熟于胸,一眼便认出了他。 但是,这似乎有些不对。秦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侧门的人,特别是这个时候。 如今徐妙锦身份正式法定,大家不是应该全都拥在堂前向她祝贺吗?尤其徐辉祖作为徐家嫡长子,更应该恭贺幼妹,岂能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偷偷从偏门溜了出来? 秦胜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个决定:跟踪徐辉祖。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聚宝山脚下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个院子四周种了许多长势很盛的槐树,秦胜正好借机藏匿在一棵树冠颇壮观的槐树上。从他的角度可将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黄兄?”徐辉祖压低声音叫道。 “徐老弟?”一个男人打开了院子的门,将徐辉祖迎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聚宝山脚下的一个小院子里。这个院子四周种了许多长势很盛的槐树,秦胜正好借机藏匿在一棵树冠颇壮观的槐树上。从他的角度可将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黄兄?”徐辉祖压低声音叫道。 “徐老弟?”一个男人打开了院子的门,将徐辉祖迎进来。。。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婚前恐 “秦胜?你是秦胜!”那青年眼睛一亮,肯定地说道。 秦胜苦笑一下,自己已经自身难保,如今又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这该怎么办? 正当他左支右绌时,便看见那女汉子双臂一振,大声说了几句蒙古语,只见那马队里顿时涌出一批人,都是身着劲装,手持弯刀。 那女汉子率领着那十数人,飞奔过来,弯刀飞舞,顿时逼退了追赶秦胜的人。场上顿时攻守易势。 眼看追赶秦胜的那帮人逐渐落败,女汉子的帮手们又游刃有余,秦胜便准备抽身而退,早些回去向朱棣报信。 哪知那女汉子竟拉住了秦胜的衣袖,不许他离开。还用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情圣,和我回家。” 秦胜自然不会答应,挣扎间,眼角余光瞥见对方一个男子,趁女汉子与秦胜讲话有所疏忽时,向她投掷暗器。 秦胜心中暗道糟糕,不及说话,上前一把抱住女汉子,旋转一圈,为她挡住了暗器。那女汉子忽然被秦胜抱住,不由一呆,从来没人敢这般冒犯她。她面上一红,正要发作,便听得秦胜闷哼一声,额角涌出大股鲜血,缓缓往后倒去。 “情圣?情圣!”秦胜昏迷之前,依稀听到有人正大声唤着他。 被众人一一恭贺过的徐妙锦,显得有些疲惫。谢氏心疼不已,便命众人散去,让徐宁陪伴徐妙锦回绣楼休息。如今,徐宁是徐达的义女,在府中也是小姐的身份,兼且并未出阁。便成了陪伴徐妙锦等候出嫁的最佳人选。 回到绣楼里,徐妙锦一把摘下面纱,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好气闷。” 徐宁笑着说道:“气闷归气闷,穿着倒是气势甚足,漂亮得紧。”玉如也在旁频频点头称赞。两人上前协助徐妙锦脱下了沉重的冠服,换上了平日里穿的常服。 徐妙锦坐在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才觉得恢复了些。 “这仪式真烦人!”靠着窗,徐妙锦很是不耐烦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满。徐宁一怔,有些不理解。徐妙锦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在这满心期待下,不是应该再累也幸福吗? 不过,这样的话。徐宁听听便罢,却是不适合入得丫环的耳朵,若传了出去,难免引起轩然大波; 。玉如虽然伺候徐妙锦已久,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徐妙锦一说完。徐宁便笑着让玉如去拣些时兴的瓜果,送来给徐妙锦添些水份。这几日,徐妙锦似乎面色一直不太好。徐宁猜测,应该是宋氏的补汤补过头了,便想着让玉如拿些果瓜来给徐妙锦消腻。 “妙锦,别烦了。这样麻烦的事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幸福时光。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好好在绣楼里,等着朱棣用大红花轿来抬你过门。”徐宁柔声安抚她,希望能缓解她的焦躁。 徐妙锦抿着嘴唇,眉头紧皱,扭着绣帕。不时看徐宁一眼。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徐妙锦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小声说道:“姐姐。我,我不想嫁了。” “什么?!”徐宁吃惊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妙锦,你说什么?” 徐妙锦咬着下唇,有些烦躁地再一次说道:“姐姐!我不想嫁了!” “为什么?”徐宁听清了徐少锦的话,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这些年,燕王与我聚少离多,更别说出入燕王府。我对那里的人和事完全不熟悉,我很害怕,姐姐!”这些话说得又急又快,仿佛在徐妙锦心里积攒了很久一般,瞬间全都爆发出来,象一颗颗冰雹掉落在绣楼里,惊呆了徐宁。 “你……”徐宁不知所措地看着徐妙锦,艰难地说道,“别胡说了,妙锦。明日你便要和朱棣成亲了!” 徐宁认识徐妙锦伊始,便已见到她对朱棣的深情。那些与朱棣相望却不能相守的日子里,徐妙锦总是沉浸在对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里。虽然也曾受到来自徐辉祖的阻力,但如今早已已冲破障碍,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可算是功成圆满。徐妙锦怎么会莫名退缩了呢? 徐妙锦如暴风急雨般说完那些话,仿佛卸下了大大的包袱,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沉默了一会,幽幽地开口说道:“小时候,我总是一人在府里,每日都有师傅来教导我如何做一个名门闺秀。哥哥却常常寻燕王玩耍。每次看着哥哥兴高采烈地说起燕王如何英武,说起他们如何大战别人威风凯旋,我总是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像哥哥这样,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永远不离不弃。”她的话语轻柔无比,仿佛回到了还是一个小小的总角女孩的时光。 徐宁望着她,默默地回忆起自己童年的味道,那时的自己,是奔波在学钢琴的路上,还是往返于英语班与舞蹈班之间?看来学前教育是中国人的优良传统,无论古今,大家的童年都负担了太多的期望。 “那天,我在花园赏花,师傅教我认识好多不同的花。那些花好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他的眼睛一般。就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燕王。” 徐妙锦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喃喃细语:“他站在那里,向着我微笑。我便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好想将那些烦恼一股脑的告诉他。心中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他便是那个人,我就想要他和我一起玩耍。” 徐宁能够了解徐妙锦的感觉。因为去年她在县狱中初见朱棣时,朱棣一脸冷漠,仍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相信他。只是,听着徐妙锦倾诉对朱棣的甜蜜爱恋,徐宁忍不住又想起自己心底不能说的秘密,不禁有些苦涩。 徐妙锦并未注意到徐宁的异样,沉浸在温暖的甜蜜里:“从那一日起,我便再也不能忘记他; 。” 徐宁勉强笑道:“既然如此,妙锦,你更要开开心心等着明日嫁给他。” 徐妙锦摇一摇头,眼里露出伤感的神色。她凝视着徐宁,轻轻说道:“姐姐,你与燕王应是日日见面吧?” 徐宁心中一跳,面色微变,不知徐妙锦为何有此一问。正当她不知如何作答时,徐妙锦又说道:“可我许久也未能见他一面。若不是他这一次受了伤,只怕,我更无机会见他。” 徐妙锦并不需要徐宁回答,继续说道:“娘亲常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女子不该痴缠,男子是做大事的,自然不能成日陪着咱们。” 徐宁听闻过谢氏的传闻,谢氏因为过去被人讥刺是个鲁妇,心有不愤,立志要培养出大明最优雅的女子。对徐妙锦的教养极为严苛,不仅专门请来教习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还从宫中找来女官,教授她礼仪风姿,至于各种女范之类古言关于三从四德的书籍,更是让徐妙锦倒背如流。可以说,徐妙锦所受的这般培养,便是做个皇后也足够了。 知情达理的徐妙锦,恪守着学到的知识,在与朱棣相处的时日里,千依百顺。可待得年龄渐长,她也慢慢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若没有时间的灌溉,会慢慢变得稀薄。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以前总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与朱棣见面,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悠悠思念,如今却仿佛成了一腔怨怼。 “姐姐,我不怪他不来见我,我知道他志向远大,不应用儿女情长来困住他。可是,还未成亲,便一面难晤,连书信也只得几封。”徐妙锦苦笑一声,“这其中还有姐姐的功劳,若非姐姐催促,怕是连这书信也难见。” “姐姐,好在我仍在家里住着,虽然与他见不上一面,但平日里还得有姐姐等人陪伴。若是嫁入王府,却哪里寻人说话去?”徐妙锦愁容满面地说道。“而且,姐姐,日后王府定然还有其他女人入府,我,我只怕自己不仅寻不到人说话,还要受人欺侮。”说到后来,徐妙锦几乎要流下泪来。 徐宁听得徐妙锦这一番倾诉,明白了她的忧虑。这便是典型的婚前恐惧症。徐宁在现代的朋友里,也有结婚前忧虑恐惧的。常常是因为对对方某些缺点在成家后能否改变、自己能不能适应等心存疑虑,导致对婚后生活困难程度的“不断扩大”,引起畏惧心理。 解决婚前恐惧症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便是多沟通交流,慢慢疏导。徐宁虽不是砖家,但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握住了徐妙锦的手,温柔地说道:“妙锦,不必担心这些。朱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了解。他虽然不常在你身边,但却将你放在心上。你送的东西,他最喜欢了,那些腰封佩饰,哪些不是随身佩带?” 徐妙锦垂头不语。对于她的另外一个问题,徐宁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妙锦,朱棣也不是好色之徒,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其他女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成亲后,他一定会待你如珠如宝。” “别担心了。”徐宁伸手轻轻抚了抚徐妙锦的秀发,温柔哄道。 徐妙锦仍旧只是不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徐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在心里考虑,是不是要让谢氏来劝劝? 正在徐宁想着对策时,徐妙锦抬起头,轻声说道:“姐姐,我想去上香。” ------------ 第一百四十章 风雨前 徐宁惊愕失色地看着徐妙锦:“现在?”若换在现代,待嫁新娘随时外出都没有丝毫问题,可是如今是明代,徐妙锦临嫁出门,未免就惊世骇俗。 可是徐宁低估了徐妙锦的决心,她那精致美丽的脸庞上显出坚定的神色,毫不犹豫地说道:“是,姐姐。” 徐宁勉强笑道:“妙锦,你怎么想着现在上香呢!” 徐妙锦低头看着手中的丝帕不言语,须臾,才扭捏地说道:“我想求菩萨指点迷津。” 徐宁听了,脸上不由一抽,她已经知道徐妙锦为什么这么想了; 。这一定是受了谢氏影响。往日,谢氏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常常往庙里上香,求神佛指点。 “姐姐,燕王对我确是情深意重。”徐妙锦怔仲一会,说道,“可是,我真的害怕,不想嫁人。我也知晓,如今圣旨已下,金册颁发,容不得我不嫁。若是肆意妄为,便会给家里带来灭门之灾。” 徐妙锦面上露出凄然之色,“可是,我又确然害怕。”她双手掩面,垂下头,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间传了出来,“姐姐,我该怎么办?” 徐宁见到徐妙锦这般无助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她伸出手去握住徐妙锦的手,将它们拉离徐妙锦的脸庞,柔声说道:“妙锦,别这样,会好起来的。” 让徐妙锦平复了一下心情,徐宁问道:“告诉姐姐,如今你还喜欢朱棣吗?” 徐妙锦点点头,没有一丝犹疑。虽然心有怨怼,虽然外力阻止,但是。她对朱棣的心却是没有变过。徐妙锦低着头,轻声说道:“不瞒姐姐,便是如今这般境况,我对他,仍是一般无二。只是今日……” 徐宁不待她说完,便接过话头,柔声说道:“这便是了。妙锦。世上最幸运的,便是适时遇见一个你喜欢的又喜欢你的人。你与燕王彼此倾心,这已是世间最难得的好事。不必为了日后一些可能或者不可能的事烦恼。好好抓着这已经在手间的幸福,你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徐妙锦望着徐宁充满希望的眼睛,听着她诚挚无比的话语,与朱棣之间甜蜜的往事,又慢慢浮上了心头。徐妙锦不禁有些动摇,自己听从徐辉祖的话,是不是做错了? 见到徐妙锦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徐宁再一次恳切地说道:“妙锦,相信姐姐,朱棣虽然不是一个沉迷儿女私情的人,但他一定不会辜负你。“徐宁望着徐妙锦渐渐露出期待的一双妙目,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他日。朱棣还会让你成为这大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徐宁的话无疑十分蛊惑人心,徐妙锦已经心旌动摇,如今。徐宁这仿佛保证般的鼓励,让她几乎不顾一切,想要就这样好好嫁了。 “姐姐……” “妙锦!”一声呼唤打断了徐妙锦的话,宋氏走了进来。“你大哥担心你这一早上受了累,让我来看看。” “多谢大哥和大嫂。”徐妙锦神色紧张地看着宋氏。徐辉祖反复告诫了她许久,她适才却几乎要反悔了,如今见到宋氏,不禁有些心虚。 “你呀,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宋氏笑着说道。她来到徐妙锦前面,好好端详一番,这才满意地说道:“如今你精神尚好。我就放心了。” 徐妙锦温柔地笑了,指了指锦凳,请宋氏坐下。 宋氏横了坐在一旁的徐宁一眼,对着徐妙锦说道:“妙锦,你很快便贵为王妃了,咱们虽然是一家人,可也不能在你面前随便坐立,没了规矩。” 徐宁听得这指桑骂槐的话,正要出言反击,但想到今日徐妙锦本已心情不佳,再在这里与宋氏争吵,难免让她为难,使她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于是忍耐了下来,扭头看向窗外,不理会宋氏; 宋氏见徐宁不搭腔,觉得甚是没意思,便又对徐妙锦一语双关地打趣道:“妙锦啊,今日你可要好好休息。明日便是燕王妃了。日后,你大哥,咱们家里的人,可都要仰仗你扶持呢!” 这话一出口,徐妙锦面色微变,蓦然想起徐辉祖说过的话,若她嫁给朱棣,日后家里定会因她而受朱棣连累。一颗芳心本已生出的憧憬,如今顿时如浸入冰水一般,寒透了。 “大嫂说得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我知道该怎么做。“徐妙锦正色说道。 “好好,大嫂就知道妙锦你是个好孩子。好了,不扰你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你大哥,说你精神头十足,让他别挂心。”宋氏笑着起身离开。 到得别人看不见的楼梯转角,宋氏这才面皮一松,放下心来。刚才徐辉祖急匆匆找到她,说是刚才前去与人商量时,发现有人跟踪偷听,担心事有变化,让她立刻来徐妙锦这里探听,并催促徐妙锦尽快行事。 宋氏抹了一把汗。幸好来得及时,适才徐妙锦的神情,分明便是打算反悔。徐宁那贼丫头,就不应该让她与徐妙锦接触。这才说了几番话,徐妙锦便被说得又将动摇。 绣楼之上,徐妙锦一脸歉然地看着徐宁,轻声道:“姐姐,大嫂就是这性子,你别恼她。” 徐宁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才不和她计较。一只狗冲你狂呔,难道你还冲狗大叫不成?” “噗嗤!”徐妙锦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是今日她第一次露出笑意。 徐宁又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妙锦,你这般笑笑就对了。别总想着朱棣的错处,多想想他的好处,你就什么也不怕了。” 徐妙锦叹了一口气,又转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徐宁想要劝慰,却又怕出声扰了她的思绪,只得陪在一旁发呆。 不一会。徐妙锦意怔怔地流下了眼泪。徐宁吃了一惊,慌忙取过绣帕,替她擦去泪珠。 徐宁心疼地说道:“这是怎么了?妙锦,别胡思乱想了。过去你与朱棣聚少离多,是因为你并未嫁给她。如今你嫁给他了,呆在他的身边,每天都能看见他。岂会再分离?更何况,朱棣那么忙,有你陪着足矣,哪有空看其他女人?别杞人忧天了,相信姐姐!” “你不明白,姐姐!”徐妙锦只是摇头,“我真的很害怕。” 一句话未说完,徐妙锦便扑入徐宁怀里,用力抱着徐宁的双肩。放声痛哭起来。徐宁手足无措,她两世为人,从未见过人如此情绪崩溃,慌乱之下,只得轻轻拍着徐妙锦的背,连连说道:“不哭了。妙锦,不哭了。” 在徐宁反复地轻声安慰下,徐妙锦的哭声慢慢低了下来。但仍夹杂着断断续续地话语,述说着她对王府生活的恐惧。 徐宁苦笑了一声,徐妙锦的婚前恐惧症,真不是一般的严重。到了晚上,谢氏过来与徐妙锦交待新婚的一些体己话,若发现她不肯嫁或表现不正常,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只有尽快让徐妙锦恢复正常,好好出嫁,这才是正理。可是,正常的沟通疏导; 。需要较长时间,只怕一时也没有明显效果。 “姐姐,咱们去上香吧。”徐妙锦在徐宁怀里抽抽噎噎地再一次说道。 徐妙锦泪眼婆娑。哀恳之色令人心软。徐宁心想,如今也只有菩萨这样的大神,才能让徐妙锦镇定心神,好好放心出嫁。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妙锦,我去同义父说一声,让他找几个人送咱们去。”徐宁没有忘记安全问题。临近嫁期,可不能出乱子。 “不可!姐姐!千万不能告诉爹爹。”徐妙锦急忙阻止了徐宁,“若是让爹爹知道了,断不会让咱们出去的。” 徐宁皱眉道:“可是不告诉爹爹,哪来的护卫?如今你是待嫁之身,很快便是燕王妃了,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你。若出些差池,不仅你我,便连义父也会受累。” 徐妙锦咬着下唇,想了一会,说道:“若咱们乔装打扮,便没人发现了。大家都以为我定会呆在家中,不会有人注意我们悄悄出门了。” 徐宁觉得这样甚是冒险,想了想,便说道:“就算如此,那么咱们去哪家寺庙呢?” “去娘亲常常带我去的灵谷寺。那儿的菩萨很灵验的。”徐妙锦说道。 “可是灵谷寺距离咱们府可有些路途。若用了家里的车马,必会被人知晓。若没有车马,去灵谷寺又来不及回来用晚膳。今日的晚膳,你却是不能缺席的。”徐宁说道。 徐妙锦抿着嘴,眼睛一转,又说道:“姐姐,可以用你的神行车。我常听玉如说,你骑神行车带玉妍逛街,来回挺快的。” 徐宁一怔,想不到徐妙锦竟将主意打到了自行车上。要说骑自行车往返,倒是来得及。灵谷寺是南京城里比较大的寺庙,通往寺庙的道路,有信徒认捐,修得很是宽敞平坦,自行车倒也骑得方便。 “姐姐,咱们这就出门吧。”徐妙锦急切地说道。 徐宁了解徐妙锦急于排解情绪的心情,便让她在绣楼里稍等,自己返回小院去取男装。 下了绣楼,徐宁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飞奔去了杂役居住的院子。她抓着一个杂役,问道:“祝三住在哪里?” 那杂役指了指左手第三间房,说道:“是那里。不过祝三一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徐宁失望地放开了那杂役。原本还想让祝三保护她们出门,如今却扑了个空。 徐宁匆匆回小院里,找出从莫琪那里订做的另一辆神行车,嘱咐玉妍现在骑上去大都督府找徐增寿,让徐增寿无论如何,立刻放下手中的事,往灵谷寺方向赶来,越快越好。神行车从莫琪那里拿来后,玉妍和马丽苏都兴高采烈地学会了骑车。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交待停当后,徐宁便取了男装,奔到绣楼,嘱咐徐妙锦换好,然后在后门处会合。徐宁回院换了男装便推了自己的神行车,从后门载着徐妙锦,往灵谷寺方向驰去。 “妙锦,我不识得路,你认识吧?” “啊……”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踪影 一路上,徐妙锦指点着徐宁前进的方向。徐宁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光。那时,她也是这般,载着同桌,与同学们飞驰在前往目的地的路途上。现在她已不记得究竟都去了哪里,只记得当年那兴高采烈的欢喜与不知疲倦的热情。 今日的心情却与旧时不同。徐妙锦就象一个定时炸弹一般坐在后座上,徐宁将神行车踩得象风火轮一般,恨不得胁下生双翼,直接往返,想着快些完成快些回府,这样就不用提心吊胆了高度紧张了。 徐妙锦不知是何心情,只是指路的声音不知怎么带着微微的颤抖。徐宁猜想,徐妙锦第一次不坐轿出门,大概也有些紧张。 骑了很长一段路,徐宁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妙锦,这一路上怎么没什么人?灵谷寺不是香火很旺吗?” “姐姐,进香拜神一般在上午,那时当是人来人往。但现在已是下午,自然少了些人。”徐妙锦一边解释着,一边抱紧了徐宁的腰。再往前骑,便是沙石路了,若不抱紧些,怕要颠下车了。 这一路骑来,令徐宁叫苦不迭,她停下车,对徐妙锦说道:“妙锦,这路可真不好走。你确定是这条路吗?” 徐妙锦左右张望了一下,肯定地说道:“就是这条路吧。平日娘亲和我虽然都是坐在轿中,但我记得便是往这里来的。” 徐宁拧着眉往前方望了望,只见这沙石路远远铺去,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可是徐妙锦一口咬定便是这条路,徐宁只得照她的指引继续往前骑,心里默默呼唤徐增寿快点走赶来。 可是,随着路途的延伸,徐宁的疑虑越来越重。若说下午没人上香,所以路上行人稀少也就罢了。可是,明明一座很大的庙宇,怎么进庙的路却这般象林间小道?两旁那密密的松林。简直就是作奸犯科收受卖路钱的好去处。 卖路钱?徐宁心中一紧,登时集中精神,再一次加快蹬骑的频率,还是早些穿过这条小道为好。 可是,这世间便是不让人消停。徐宁害怕的拦路匪,很应景的出现了。 “站住!”一声暴喝,在两人前方响起。随着这声大喝,跳出了五名黑衣壮汉,蒙着面,凶神恶煞地挡在了路前。 徐宁心中大呼不妙。掉转车头想要往回骑。哪知。背后竟也悄没声地出现了五个同样蒙着面的黑衣壮汉。堵着来路。 “啊!”坐在车后面的徐妙锦,没有看见前方的挡路者,看见后方出现了显非善类的劫匪后,吓得尖叫了起来。 “妙锦。别怕!”徐宁连忙拍了拍徐妙锦的肩膀,小声安慰。她担心徐妙锦这般尖声喊叫,会促使劫匪加快动手,不利于拖延时间,等候徐增寿到来。 随后,徐宁强自镇静地说道:“这几位大哥,我们只是来上香的香客,只带了些香油钱,如果你们需要。给你们好了!”说着便从兜里掏出几张宝钞,扬了一扬。 这几个蒙面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其中一人挥了挥手,几人便向徐宁两人扑来。 徐宁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动手。徐妙锦这一次却没尖叫,只是被吓得呆了,坐在神行车后座上不知所措。徐宁推了徐妙锦一把,焦急地叫道:“妙锦,快跑!”随即转身挡在徐妙锦身前,伸手从随身带着的斜挎包里,摸出出门前藏着的水果刀,胡乱向着刺着,打算阻一阻这些劫匪。 哪知这些劫匪身手利落,闪避有据,完全不象市井小流氓。徐宁手里的水果刀,一招之间,便被人空手夺下。一人伸手拍在徐宁肩上,徐宁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完全没法站稳,整个人从旁摔了出去,重重跌在路边,疼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啊!”这时,徐妙锦终于反应过来,吓得再次尖叫一声。那蒙面人毫不理会,在徐妙锦肩上重重一点,徐妙锦便软软的倒下了。那蒙面人便将徐妙锦一把抄起,扛在肩膀上,转身便跑。 徐宁见状,忍着脚踝阵阵钻心剧痛,咬着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他们的方向追去。哪知才追了不到十米,一个蒙面人忽然转回,再度拍出一掌击在徐宁肩上,徐宁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徐宁觉得脑袋昏沉沉的,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徐增寿焦虑的脸庞,映入了她的眼帘。 “阿寿……”徐宁有气无力地说道,“妙锦被人掳走了,往那边跑了,你快去追……” “什么!”徐增寿大吃一惊,立刻将徐宁扶到路边,找了一棵比较隐蔽的小树靠着,从外面路上看不见她。随后便朝徐宁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徐宁藏在树丛里,用力揉着扭伤的脚,一边担心着徐增寿能否追到徐妙锦,一边又想着如何向徐达交待此事,思绪乱成一团。 不一会,徐增寿便回来了。徐宁见他只身一人,又垂头不语,便知他没有追上那些劫匪。 “阿寿,咱们快回家吧。让义父派人来找。”徐宁果断地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越早搜寻,找到劫匪的可能性越大。 徐增寿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徐宁也不骑神行车了,由徐增寿骑马带着,两人一块飞奔回了徐府。 “什么!”徐达听得徐宁的回报,顿时脸上变色,“你们怎么能如此糊涂!” 徐宁羞愧地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义父,都是我考虑不周又胆大妄为。不过,惟今之计,还是赶快派人去寻妙锦的下落才好!” “是啊,爹爹,谁是谁非稍后再计较,咱们还是快些找寻妙锦吧。如今已近酉时,若再不出发,入夜了便麻烦了。明日妙锦还要出嫁呢。”徐增寿也在一旁劝道。 “也只能如此!寿儿,去将你大哥请来。”徐达略一沉吟,便吩咐道。 很快,徐辉祖便跟着徐增寿匆匆赶来。 “妙锦被劫了?!”徐辉祖惊愕地看着徐达。“怎么回事?下午妙锦不还在家里好好的吗?” “是我带妙锦出门去上香了。”徐宁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是你?!”徐辉祖狠狠地瞪了徐宁一眼,“你是傻了还是呆了?不知道妙锦明日便要出嫁?何时不能出门。偏选此时?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你是不是想置徐家于死地?”徐辉祖越说越尖锐,到最后几乎声色俱厉。 “允恭!”“大哥!”徐达与徐增寿不约而同地禁止了徐辉祖的步步进逼。 “不是,我不是这样想过!”徐宁岂能承认这般严重的假设,她连连摇头,立刻否认,“我是义父的义女,也是徐府的一部分,怎么会害大家!” “哼!谁知道你在想什么!若非你包藏祸心,又岂会在此时怂恿妙锦出门?”徐辉祖虽然被徐达严厉地瞪了一眼,但仍反驳了一句 “允恭!不可胡言!”徐达严厉地对徐辉祖说道。 “我没有……”面对徐辉祖的指责。徐宁咬着下唇。垂下了头。不再言语。她不能说出是徐妙锦自己强烈要求出门,否则让他们知道徐妙锦临嫁反悔,那么徐妙锦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允恭,别纠缠这些胡思乱想。还是快些派人去寻妙锦吧。”徐达说道。 “是!”徐辉祖恨恨地瞪了徐宁一眼。便转身去安排人手了。 这一晚,徐府灯火通明,饭厅里空无一人。徐达等人已经悄悄乔装打扮,在徐增寿的带路下,去寻徐妙锦了。为了不走漏消息,除了谢氏、宋氏、玉如、玉妍等有限的几人外,其余闲杂人等已全被禁止出入徐妙锦的绣楼; 徐宁因为脚扭伤了,徐达没让她跟着去搜寻。而是让她回到徐妙锦的绣楼等消息。徐辉祖则嘱咐宋氏好好盯着徐宁,别让她有所异动。 现下。在徐妙锦的绣楼里,只有谢氏、宋氏和徐宁三人,紧张得大眼瞪小眼,等着徐达他们的消息。玉妍跑回自家的小院,拿了药酒。心疼地给徐宁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红肿的脚踝。 谢氏没有理会徐宁,此刻她的心里也有些不高兴。平日徐宁看着很是聪明,怎么今日竟会干出这般糊涂事!无论如何,徐妙锦是谢氏的亲生女,谢氏心中的天秤自然毫无悬念地偏向徐妙锦。宋氏在旁好言相劝,一直宽慰谢氏的心,不时还冷冷横了徐宁几眼。 徐宁没有说话,她的心里满是悔恨。她明白,若今日不回徐妙锦,明日的典礼只怕便会成空,一纸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为什么自己不多坚持一会,等徐增寿回来后再出发?徐宁再一次狠狠骂了自己。如今只能祈求徐妙锦能全身而退周全返回,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达!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星星也渐渐隐藏起来时,“吱呀!”楼下的门被人推开了。 “他们回来了!”徐宁猛地站了起来,惹得正为她擦药酒的玉妍一阵紧张。 “老爷!”“官人!”“阿寿!”谢氏宋氏徐宁齐齐望向踏入徐妙锦闺房的三个徐家男人,满含着期待的眼光,都向着他们背后扫去。 什么也没有。 徐宁的心,沉到了脚底。脸色十分难看,“砰”的一声,跌坐在锦凳上。怎么办? “老爷,找到妙锦了吗?”谢氏仍然抱着一丝期望,有些奢求地问道。 “娘!”一头灰土的徐辉祖泄气地说道,“根本找不到人。那些是劫匪,惯跑山路,又隔了这大半时辰,早已不知跑到哪个山头了。” “找不到?那怎么办?妙锦从小娇生惯养,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谢氏想到不知在何处的徐妙锦,登时红了眼睛。 “都是你!你这祸害!前头害了官人,如今又坏了妙锦!再过一个时辰,花轿便要到了,让老爷怎么向皇上交待!”宋氏一听找不着人,登时发作了起来,对着徐宁狠狠骂道。 徐宁已经将自己骂过不知多少遍了,对于宋氏的骂声,也不在意。她知道,如今不是忏悔的时候,还是要先想着该怎么补救。但是思前想后,她也没有一个好的方法。 徐增寿皱眉道:“爹爹,不如向皇上直言好了!” “混帐!皇上岂会相信!”徐达心情也不好,口气难免沉重。 “若明日花轿前来,妙锦却不见,岂不是罪犯欺君?”宋氏吸了一口冷气。 绣楼里登时陷入一阵沉默,欺君之罪,在《大明法典》里,仅次于造反,灭门诛族。 “说不得了,我有一计!”徐辉祖低声说道。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姻缘定 徐辉祖瞥了徐宁一眼,对徐达说道:“爹爹,明日成亲,便由她替代妙锦上花轿吧!” “什么?!”众人都吃了一惊,表情各异,均觉得荒谬无比,徐宁更是目瞪口呆。 “此事是她惹出来的,自然由她来了结!”徐辉祖冷冷地说道。“若非她罔顾妙锦即将出阁,拐了妙锦出门,岂会惹出如今这般祸事!” 徐宁大急,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妙锦与燕王青梅竹马,若换了我,燕王发现必不会善罢甘休!” “哼,待他发现之时,早已公告天下,他又奈之如何; !”徐辉祖说道。 此时徐达摇头道:“不可。宫中早已派人问名,妙锦的生辰八字亦已送入宫中,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易人的?何况,此事事关宁儿的终身幸福,不可如此儿戏。” 徐宁听得徐达回护,心中感动,眼眶登时有些红了。此事是她惹出来的,如今一片混乱,徐达还尽心维护于她,岂能不让她心生感激? 徐辉祖胸有成竹地说道:“爹爹,妙锦二字乃妹妹的小名,族谱之上并无大名。当日宫中问名,咱们回复的是徐氏长女,并无妙锦二字。徐宁是义女,论年龄排为长女也并未有错。所以,宫中问名之事,说是徐宁之名,也并无不可。至于生辰,徐宁来自山中,官府中并无她的生辰记录,将妙锦的生辰当成她的,谁人知晓?又有何不可?” “至于终身幸福,嘿嘿,成为藩王正妃,岂能不羡煞旁人?”徐辉祖冷笑着看了徐宁一眼。 “我不同意!燕王与妙锦才是一对璧人。大哥之计,置妙锦于何地?如今妙锦已身陷险境,若再夺走妙锦十数年的期望,岂不让妙锦更加难过?此事绝不可行!”徐宁坚决反对。她心中虽然藏着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但若要她在这种情况下达成心愿,却绝非她所愿。 “没错!大哥。燕王要娶的是妙锦,并非阿宁!匆促间让阿宁代嫁,瞒得了一时,岂瞒得了一世?”徐增寿也大声反对。 “四弟,你还不明白吗?今日她若不替妙锦出嫁,咱们全家就难逃罪责!”徐辉祖斥责道。 三人争执之间,只听得楼梯声响,有人走了上来。 “不是不让人进来吗?”宋氏面露不愉之色,起身想看看是谁。 “爹爹、娘亲!”徐达的第三子徐膺绪走了上来。只见他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与徐达、徐辉祖的粗豪大相径庭。徐膺绪担任指挥使。久在营中。一年中难得返家,徐宁只在中元节时见过他一次。如今徐妙锦出嫁,作为哥哥,绝无缺席之理。自然请了休沐赶回来。 “妙锦呢?”久在上位的徐膺绪,敏感地发觉这房里的情绪十分压抑,便转头寻找徐妙锦,想要见见即将成为新嫁娘的妹妹。 “三叔,妙锦被人弄丢了!”宋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什么弄丢了?”徐膺绪双眼瞪得圆溜溜,难以置信,“今日便要出嫁,现今却失踪了?” “三哥!”徐增寿不满宋氏的怪语,上前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如今已加派人手继续秘密搜寻。只是,现今的难题便是怎么应对皇上。” “爹爹怎么看?”徐膺绪听了徐增寿的解释后,转头看向徐达。他与徐宁只见过一面,感情不深,对于是否用徐宁代嫁。并不在意。对于徐膺绪而言,最在意的仍是这个家的安全。 徐达沉吟了一会,果断地说道:“此事不必再说。让宁儿代嫁,要误了她的终身,不可行此下策。如今之计,唯有老夫亲向燕王说明此事,望他能代为拖延。咱们也要尽早寻得妙锦。” “爹爹!”徐辉祖皱眉道,“只剩下两个时辰不到,如何拖延?” “此事不必你担忧,燕王应有法子; 。”徐达当机立断,吩咐徐增寿与他同行,徐膺绪继续带人外出秘密搜寻徐妙锦下落,徐辉祖则坐镇府中。 一番布置后,徐达准备下楼。哪知徐府管家便来到楼前,说是燕王府派人来,说是皇上已到得燕王府,请徐府务必按时准备妥当。 这些话如当头一瓢凉水,将众人浇得透心凉! “皇上怎么会突来燕王府受礼?!”谢氏惊道。她记得,前些年那几个藩王大婚,皇上都是等在宫中受礼,从未出宫受礼。 “这可怎么办?”宋氏听了急得团团转,“皇上日理万机,如今厚爱往燕王府受礼,燕王如何拖延得了?” “爹爹,要不,就按大哥的计策吧!如今拖不得了。”徐膺绪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可再拖,便果断地赞同了徐辉祖的建议。。 “可是……”徐增寿还待说话,却被徐辉祖打断了,“四弟!此事皆由徐宁而起,非要咱们全府被她拖累吗?” 几人各说各有理,争得面红耳赤。徐宁用力咬着下唇,垂着头,黯然无语。 “好了!别说了!”徐达大喝一声,压下了所有人的话语。“老夫这就去见皇上,将事情始末说个清楚分明。皇上英明,自有定论。” “爹爹!不可!还记得李相国否!”徐膺绪拉着徐达的袖子,苦苦相劝。 徐达一怔,李相国?李善长,不久前才罪犯欺君,被朱元璋给当成鸡杀了给众猴观看。 “爹爹!”徐膺绪跪了下来,“请您三思啊!” “徐宁,我求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宋氏见状,走到徐宁面前语出恳切。谢氏沉默着,并未出言阻止。 徐宁低垂着眼睑,不愿看宋氏。她不愿意嫁给朱棣。因为她知道,日后,朱棣必会一遇风云便化龙。这一场大富贵,属于徐妙锦,这一场夫妻情深,也应属于徐妙锦。她不愿因为这般阴差阳错,便取代了徐妙锦的一切美好将来。她在等,等着徐妙锦归来的那一刻。 可是,离吉时只剩下一个时辰了,徐妙锦仍然毫无音讯。 “哼,惹出了泼天大祸,尚等着全府给陪着,是何道理?”徐辉祖冷冷道。“平日里爹娘的一番疼惜真是浪费了!” 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刀般狠狠地插着徐宁的心。时间不等人,如今必须要有一个决断。 “义父!”徐宁猛地抬起头,“宁儿愿意代替妙锦妹妹嫁与燕王。” “阿宁!”徐增寿焦急地叫道,“不可胡说。” 一直不敢说话的玉妍,更是急得直拉徐宁的衣袖。徐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宁儿?”徐达不知该如何说好,他望着徐宁,心里有一丝愧疚; 。他明白,虽然他一直反对此事,但全家人的压力,对于徐宁,并不是一个小问题。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徐宁坚定地说道。“他日,寻得妙锦妹妹,我会寻个机会离开,这王妃之位还与她。” “好!”徐辉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心里暗道,“他日便由不得你了!” “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不是咱们逼迫于你!”宋氏补充道。 “宁儿,他日如何由得你自定,义父定让你得偿所愿。”徐达毅然答应。 “多谢义父。”徐宁红着眼眶向徐达深深地行了一礼。在这个家里,她能细心体察到,徐达与徐增寿,真心实意地当她是一家人。 “宁儿……委屈你了。”谢氏也上前,拉着徐宁的手,有些过意不去。徐宁这一踏入燕王府,若日后真离开,再嫁便难上加难了。 “义母,宁儿是自愿的,不委屈。”徐宁拍了拍谢氏的手,柔声说道。平日里谢氏对她也多有照顾,危急关头向着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徐宁并不怪她。 此计一定,众人便立刻各司其职,给徐宁化妆的化妆,备物的备物,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出门前的准备。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一个时辰前,燕王府也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燕王!今日秦胜没有回报。属下派人去寻他,结果发现他并未在国公府前,还留下了印记。属下亲自沿着那些印记追去,发现印记止于漫文院。”朱义垂手站在朱棣面前,悄声汇报着今日的异常之处。 “漫文院?黄子澄的别院?”朱棣沉着地问道。 “是!属下没有发现秦胜的踪迹。但是在十丈开外有打斗的痕迹。”朱义有些担忧地说道。 “哦?”朱棣皱起了眉。“如此说来,秦胜很可能落入他们之手。” “他们抓了秦胜做什么?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被秦胜察觉?”朱棣轻声低语。 “他们究竟有何事非要困住秦胜?”朱棣缓缓踱了几步,忽然,他猛地停下脚步,随即果断吩咐朱义,“收拾一下,本王要进宫。” “此时?”朱义犹豫道,“殿下,您马上就要出门迎亲了!” “正因为本王马上要迎亲了,所以要立刻入宫。朱义,黄子澄之流,很可能与徐辉祖里应外合,在国公府做了什么手脚,想要使得本王无法顺利迎娶。秦胜有所发现,便被他们引走抓起,不让他回来向本王示警。”朱棣解释道。“本王入宫便是要请了父皇母后前来受礼,这样,便是借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作乱。” 朱义大喜,“殿下英明。” “好了,你快派人去国公府,好教他们得知,皇上皇后将来受礼。让他们有个准备,也让徐辉祖等人断了借机作乱的念头。 只是,朱棣没有想到的是,他这般布置,却将事情推向了另一面。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洞房夜 九月初五,辰时,吉,宜嫁娶; 从燕王府到国公街,一路上站满了披甲护卫。与平日不同,他们个个身披着红带,昂首挺立,威风凛凛。 “这是哪来的护甲卫士?看着真精神!”早起的街坊小声议论。 “嗨,你还不知道?燕王要成亲了!这些卫士全是燕王府护卫司之人!”一个大婶说道。 “燕王成亲?哪家的小姐这么幸运?”梳着妇人头的另一人问道。 “听说娶的是魏国公府的长女。”后边一人搭腔道。 “哦,魏国公府的小姐。魏国公骁勇善战,燕王龙驹凤雏,确是门当户对。”一书生摇头晃脑地说道。 正在人们议论纷纷时,前方隐隐传来大乐之声。人们都挤在甲士后面探着头往前看。不多时,乐器之声渐近愈响。只见远远走来数排仆役,进行清道,随后跟着手执杖鼓、金钲、笛、大小铜角伞、幡等各色仪仗的人群,簇拥着一辆彩车,缓缓而来,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威仪气派。 “看,中间那彩车便是燕王所乘的象辂!”先前那书生指着彩车说道。 众人望去,只见那象辂槛座上四周红髹条环板。前左右有门,辂亭施宝珠顶,天轮三层,上雕木贴金叶六十三片。亭后设红旗二,上绣“升龙”及“日月北斗”图案,威武之极。 朱棣便坐着象辂,率领燕王府官属,大吹大唱,沿着官道来到了魏国公府的大门前。 魏国公府内早已得知消息,派出一名男傧相站在府门一侧,遵照仪式规定问道:“敢请事。”他自然不能直接与坐在彩车中的朱棣对话,只能将此问转达燕王府长史。燕王府长史便来到彩车前,跪禀朱棣。 “我来奉制迎亲。”朱棣在彩车内按照规矩回答,长史又将此话传告魏国公府的男傧相。男傧相得知后,便立刻回府里禀报徐达。 徐达闻讯而出。亲自迎出大门以外,朱棣这才出了彩车,在长史的带领下,随徐达进入魏国公府门。 燕王府典仪所的随从,怀抱着一只大雁,紧紧跟随着朱棣。古人相信,鸿雁传情。这只雁,便是朱棣今日娶亲必须奉上的礼物了。 到得魏国公府,朱棣被徐达请到了大堂东首上座,所谓东床快婿是也。朱棣坐稳后。便从典仪所随从的手里接过大雁。亲自离座趋前。来到徐达面前,双手奉上大雁。 徐达乐呵呵地接过大雁,点点头,朱棣又拜见了谢氏。徐达再次请朱棣回到东首上座。随后。魏国公府众人依次上前给朱棣拜礼。朱棣除了在徐辉祖、徐膺绪、徐增寿三人伏拜时,站起回礼外,其余时间均坐着受了礼。 拜礼结束后,披着红盖头的徐宁,便由宫中司礼局的两名老宫女搀扶着走了出来,来到谢氏身边站着。 朱棣望着身着大婚礼服的新娘,想到这多年的青梅竹马终于一朝得偿,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又望了徐达一眼,今后便能与大明最优秀的将领成为翁婿。更加心满意足; 。所谓双喜临门,对朱棣而言,不外如是。 徐达想到今日之后徐宁便将出嫁,心中难免不舍,但这礼节仍然要进行。只得郑重地叮咛道:“戒之戒之,夙夜恪勤,毋或违命。”谢氏则在旁说道:“勉之勉之,尔父有训,往承惟钦。” 这两句都是古老相传的劝诫新婚妇人之语,为大明婚礼之际必备。 听完这两句训诫,徐宁便被老宫女搀扶着随朱棣出门了。踏出府门那一刻,徐宁忽然觉得心里忐忑之极:从此,自己在这大明天下,便是有家的人了,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怎样一种新生活? 徐宁坐着王妃的凤轿,在上古大乐中,伴着朱棣的彩车象辂,一同进入了她熟悉的燕王府。 在老宫女的扶助下,徐宁与朱棣来到了王府正堂。朱元璋与马皇后早已端坐在正堂中位,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王府各司所的属官,在王府长史的带领下,有序地站立在堂外,参与观礼。 朱棣与徐宁,分别上前向朱元璋与马皇后行拜礼,聆听他们两人的训诫。朱元璋这是第一次出宫受礼。其中不仅有着对朱棣的重视与疼爱,也存着让朱棣匆促成婚的愧疚弥补心态。毕竟,藩王筹备婚礼的时间通常都在半年以上,没有哪个藩王婚期筹备如此之短。今次为了赶在冬日前能赶往漠北扫荡残元,不得不压缩了朱棣的婚期。朱棣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作为父亲,朱元璋自然要好好弥补一番。 朱棣与徐宁又互相对拜,朱棣两拜,徐宁四拜,这才分别被引入王座与妃座就座。 此时,宫中司礼司的女官,拿着藩王专用的金爵盏,倒入酒水,走上前来,请朱棣与徐宁分别饮下。朱棣自然一饮而尽。徐宁却要将盏杯拿进红盖头内饮用,颇费了一番麻烦。 随后,女官又拿来合卺盏,斟满酒水,递给朱棣与徐宁,请他们共饮。马皇后笑吟吟地看着新媳妇,心里深感满意,转头与朱元璋相视一笑。 饮完合卺酒,这婚礼便算成了!徐宁被两名老宫女扶着送入了新房。她的丫环玉妍以及徐妙锦的丫环玉如,也陪着她来到了燕王府。不同的是,玉如只是陪同,玉妍却要与她一同在燕王府住下了。 进入新房后,徐宁坐在新床边,心里紧张不已。她的手藏在宽袍大袖里,紧紧捏着一个小荷包。 这小荷包是马丽苏送给她的结婚礼物。因为做出代嫁的决定很匆忙,距离花轿上门的一个时辰里,徐宁几乎都在任人摆弄,从穿衣到化妆,没有一刻停下来。马丽苏得知消息时,徐宁已经被两名老宫女搀扶着要往大堂去。 “徐宁姐,这小荷包是我做的第一个女工,送给你。”马丽苏来不及说什么,只是红着眼眶伸手从脖子上扯下这个小荷包,硬塞进徐宁手里。 “我会来接你的。”徐宁知道这时多余的话不必说,只要将最重要的话留下便好。 果然,听了徐宁的话,马丽苏立刻破涕为笑,用力地点了点头。两人相依为命大半年,早已亲如姐妹,岂会不知彼此心底所想? “今天你跟着阿寿,别乱跑。”徐宁出门时转头嘱咐道。马丽苏乖巧地点点头,便偷偷躲在门后看着堂上行进的仪式。 如今她在干什么?徐宁垂着头胡思乱想着; 。不知坐了多久,就在徐宁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吱呀!”一声,新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几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尽数涌了进来,徐宁吃了一惊。但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这些小男孩便脱了鞋,猛地跳上了徐宁坐着的大床。 床上早已放罢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充满着干果的香气,意喻着早生桂子。这些小男孩却完全无视那些看起来很美味的小吃,在床上尽情地蹦跳着。 徐宁目瞪口呆地透过红盖头看着他们。她好像听过,有些地方流传着让小男孩跳床的习俗,据说能交好运生男丁。但她不知道,这个习俗竟然源远流长,甚至存在于高大上的皇室婚礼之中。 不一会,王府里的长媪便前来将这些小孩领了出去。徐宁趁机看了外面一眼,只见天色暗沉沉的,已经到了晚上。只是徐宁一整日都呆在房中,并不知此时是何时。 “咕噜。”徐宁听见了自己肚子的抗议声。自从早上上了凤轿,来到王府后,徐宁只饮了两小杯酒,便再无进食。好在出门前,已嫁过两个女儿的谢氏,很有经验地往徐宁的新娘服袖里塞了几块糕点。如今,这几块糕点早已做为午饭被徐宁给消灭了。 “也许待会朱棣会带来些食物吧。”徐宁捂着肚子开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浑然忘记了身为山寨品的自觉,忘记了也许有一场风暴正在等着他们。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五个丫环鱼贯而入。她们捧着一些精致糕点放在了房内的桌上。桌上那两根粗大的红油蜡烛,烧得正艳,温暖的黄色烛光,让糕点看起来格外诱人。 不一会,朱棣便走了进来。正对着糕点垂涎欲滴的徐宁,立刻正襟危坐。朱棣才走到她身边坐好,适才那群丫环便走了进来,手拉着手,围绕着两人转了起来,嘴里还在吟唱着什么诗歌。诗歌曲调典雅古朴,用词深奥诘屈,徐宁完全没听明白。不一会,吟唱完的丫环们便离开了,顺手还将房门紧紧关上。 如今,房中便只剩下朱棣与徐宁两人。 徐宁的心忽然跳得非常快,那种感觉,便犹如高考时等候在考场外,紧张期待又害怕。 “妙锦,这一日辛苦你了。”耳边传来朱棣温柔的声音。徐宁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正当徐宁硬着头皮拖延时间时,双手一紧,隔着长长的衣袖,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包裹住了。 “今日你滴米未进,饿了吧?不若吃些东西。”朱棣的嗓音仍然那么柔和。他轻轻拉着徐宁的手,便要往桌边走去。 徐宁吞了一口口水,心怦怦直跳,正要随着朱棣的牵引站起来走向桌子。 “等等,本王糊涂了。”朱棣轻笑一声,右手一扬,掀起了徐宁的红盖头。 猛然间,徐宁觉得眼前一亮。一室光明,便落入了她的眼里。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朱棣惊愕震怒的脸。 “怎么是你!”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洞房夜(二) 红烛高烧,将两人的影子投放在柔软的锦帐,摇摇晃晃,时合时分。燃烧着的灯芯轻轻爆出“啪啪”声,打破了新房里沉默压抑的气氛。 在朱棣逼视下,徐宁知道自己不能后退,只得鼓足勇气,低声道:“情况有些变化,妙锦暂时不能嫁给你; 。” 朱棣怒极而笑:“真没想到,千算万算,竟算漏了你。” 徐宁一楞,瞪大了眼睛,迷惘道:“什么算漏了我?” 朱棣盯着徐宁,眼里隐隐有痛楚和不甘。沉默了一会,他又说道:“徐宁,黄子澄给你什么好处?我十倍奉上。回来帮我如何?”声音里不含一丝波澜,仿佛平静的海面。 徐宁听懂了,大惊失色地说道:“什么好处?我和黄子澄没有一点关系,他先前还绑架过我!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他的奸细!” 朱棣看着徐宁生出焦急之色,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矫饰?怪不得前些日子,无论我如何反对,你总与景清纠缠不休,原来你们方是同党。” 徐宁辩解道:“我和景清纯属君子之交,他是苏苏的老师,我尊敬他而已。绝非你所胡说的什么同党之流。” 朱棣却不言语,只是嘿嘿一笑。 徐宁大急,心知此事绝非小事,若不说清楚,日后可就无比麻烦。于是,便将与徐妙锦外出上香,结果徐妙锦遇匪失踪之事全盘托出,只是隐瞒了徐妙锦临嫁反悔之事,托辞两人想为日后生活祈福。徐宁认为,只要将事实全都说出,自然能够得到朱棣的信任。 哪知朱棣听完点点头,冷笑道:“想不到你们做戏还做得挺全。” 徐宁急着分辩道:“我没演戏,说得都是真的!” 朱棣看着她,厉声道:“徐宁,我府上之人因为发现了你们的诡计。被黄子澄带走。我便猜测你等必下了圈套。如今妙锦不见了,你却嫁了过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宁一再辩解,却得不到朱棣的承认。心中委屈又焦急,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音:“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也不知道黄子澄和此事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和黄子澄没关系!” 朱棣听到这近乎蛮横的话语,忽然笑道:“你真以为我没有法子应付你们吗?” 看着朱棣忽然变得幽深的眼眸,徐宁心中顿时感到一片寒冷。“你,你想干什么?” 朱棣弹了一下左手手指,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里远远传了出去。 “殿下。”片刻之间。窗外忽然传来一声低唤。徐宁吃了一惊,知道有人来到了窗下。 “去魏国公府,寅时之前将徐妙锦带来。”朱棣吩咐道。 “是。”窗外之人低低应了一声后,便悄无声息,想来是立刻行动了。 徐宁急道:“妙锦不在府里。被人掳走了!这是真的!” 朱棣却不理会她,迳直走到桌前坐下。徐宁见他没有反应,便也提着裙摆走到他的面前。“你相信我!昨天徐府就找了一夜,毫无所获,否则,我也不会被迫嫁过来。” “被迫?那好,稍后妙锦来了; 。你便回去吧。”朱棣淡淡地说道。“此事便当没有发生过。你与黄子澄之间的事,我可以一概不论。先前说的条件仍然作数。” 徐宁又气又急,坐在朱棣对面,说道:“什么条件不条件,我根本就和黄子澄没有半点关系!” “除非家里已经寻回妙锦,否则你此时前去。仍然找不到她。”徐宁继续说道。 朱棣冷冷地看着徐宁,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掳走只是黄子澄这姐妹易嫁之计的一部分,既然你已经入得我门了,他们自然不会再关着妙锦,何况徐辉祖对妙锦也算不错。此时必已放了妙锦回府。” 徐宁一楞,心知朱棣说得也有道理,便咬着唇不说话,与他一同等待着。在她心里,同样期待着妙锦的回归,那时,妙锦自会证实她所说的一切。这样,便能洗清她勾结黄子澄的嫌疑。 徐宁以为自己将心底那个秘密藏得很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但她没有想过,自己如此在意这莫须有的嫌疑,又何尝不是因为对方是朱棣? 不一会,窗上轻轻响起剥啄之声。朱棣打开了门,一个影子闪了进来。在明亮如昼的灯光下,徐宁发现自己不认识此人。当一个人全身都裹在黑衣里,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谁还能认得他? “殿下,在徐府里没有寻到徐小姐。徐府表面上正常,但徐家三子已全离开府邸,往灵谷寺方向而行。据祝三所说,昨晚曾经发生了不寻常的事。谢氏曾下令,谁也不准靠近徐小姐的绣楼。”这黑衣人有条不紊地将探听到的消息报告给了朱棣。 “昨晚确实是这样,因为担心有人泄漏妙锦被掳之事,所以不敢让人靠近。”徐宁补充道。她在心里惊讶这黑衣人的效率。要知道,徐府可不是只有一二十人的小富人家,那是一个国公府邸,隐藏了很多秘密。能在这夜里,不消一时三刻,便打听到消息回报,实属极难。 朱棣挥了挥手,那黑衣人便又飘了出去,悄无声息,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你看,我说的是真的吧!我与黄子澄没关系。”徐宁说道,有一种沉冤得雪的感觉。 “这事只能说明妙锦真被掳走了。”朱棣毫无表情地说道。“至于你有没有参与其中,便不得而知了。” “你!”徐宁瞪着朱棣,渐渐觉得愤怒。没有做过的事,总被人冤枉,自然不会有好脾气。“若你觉得我是奸细,那么等妙锦寻回后,我会自行离开的!” 朱棣慢慢站了起来。这些年来,他久在军中,练得筋骨结实,身材也挺拔健硕。加上他身高颇高,这一站起,便给徐宁带来很大威压。他俯向徐宁,眼里露出冷色。 徐宁吞了口唾液,心头莫名地狂跳起来。朱棣的脸在与徐宁的脸相距一拳之处停住,冷然说道:“徐宁,过往我做错了,从今往后不会再错了。你要记住这一点。”说罢便直起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布置了许久的新房。 徐宁怔怔地看着门外那渐渐变小的背影,心头一酸,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红烛继续高烧着,喜庆的红色,提醒着徐宁,这是一个人的洞房花烛夜。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见公婆 “秦胜?你是秦胜!”那青年眼睛一亮,肯定地说道。 秦胜苦笑一下,自己已经自身难保,如今又多了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这该怎么办? 正当他左支右绌时,便看见那女汉子双臂一振,大声说了几句蒙古语,只见那马队里顿时涌出一批人,都是身着劲装,手持弯刀。 那女汉子率领着那十数人,飞奔过来,弯刀飞舞,顿时逼退了追赶秦胜的人。场上顿时攻守易势。 眼看追赶秦胜的那帮人逐渐落败,女汉子的帮手们又游刃有余,秦胜便准备抽身而退,早些回去向朱棣报信。 哪知那女汉子竟拉住了秦胜的衣袖,不许他离开。还用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情圣,和我回家。” 秦胜自然不会答应,挣扎间,眼角余光瞥见对方一个男子,趁女汉子与秦胜讲话有所疏忽时,向她投掷暗器。 秦胜心中暗道糟糕,不及说话,上前一把抱住女汉子,旋转一圈,为她挡住了暗器。那女汉子忽然被秦胜抱住,不由一呆,从来没人敢这般冒犯她。她面上一红,正要发作,便听得秦胜闷哼一声,额角涌出大股鲜血,缓缓往后倒去。 “情圣?情圣!”秦胜昏迷之前,依稀听到有人正大声唤着他。 被众人一一恭贺过的徐妙锦,显得有些疲惫; 。谢氏心疼不已,便命众人散去,让徐宁陪伴徐妙锦回绣楼休息。如今,徐宁是徐达的义女,在府中也是小姐的身份,兼且并未出阁,便成了陪伴徐妙锦等候出嫁的最佳人选。 回到绣楼里,徐妙锦一把摘下面纱,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好气闷。” 徐宁笑着说道:“气闷归气闷。穿着倒是气势甚足,漂亮得紧。”玉如也在旁频频点头称赞。两人上前协助徐妙锦脱下了沉重的冠服,换上了平日里穿的常服。 徐妙锦坐在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才觉得恢复了些。 “这仪式真烦人!”靠着窗,徐妙锦很是不耐烦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满。徐宁一怔,有些不理解。徐妙锦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在这满心期待下,不是应该再累也幸福吗? 不过,这样的话,徐宁听听便罢,却是不适合入得丫环的耳朵。若传了出去,难免引起轩然大波。玉如虽然伺候徐妙锦已久,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徐妙锦一说完,徐宁便笑着让玉如去拣些时兴的瓜果。送来给徐妙锦添些水份。这几日,徐妙锦似乎面色一直不太好,徐宁猜测,应该是宋氏的补汤补过头了,便想着让玉如拿些果瓜来给徐妙锦消腻。 “妙锦,别烦了。这样麻烦的事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幸福时光。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好好在绣楼里,等着朱棣用大红花轿来抬你过门。”徐宁柔声安抚她,希望能缓解她的焦躁。 徐妙锦抿着嘴唇,眉头紧皱,扭着绣帕。不时看徐宁一眼,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徐妙锦终于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小声说道:“姐姐,我,我不想嫁了。” “什么?!”徐宁吃惊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妙锦,你说什么?” 徐妙锦咬着下唇,有些烦躁地再一次说道:“姐姐!我不想嫁了!” “为什么?”徐宁听清了徐少锦的话,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这些年,燕王与我聚少离多,更别说出入燕王府。我对那里的人和事完全不熟悉,我很害怕,姐姐!”这些话说得又急又快,仿佛在徐妙锦心里积攒了很久一般,瞬间全都爆发出来,象一颗颗冰雹掉落在绣楼里,惊呆了徐宁。 “你……”徐宁不知所措地看着徐妙锦,艰难地说道,“别胡说了,妙锦。明日你便要和朱棣成亲了!” 徐宁认识徐妙锦伊始,便已见到她对朱棣的深情。那些与朱棣相望却不能相守的日子里,徐妙锦总是沉浸在对他们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里。虽然也曾受到来自徐辉祖的阻力,但如今早已已冲破障碍,得到了朱元璋的认可,可算是功成圆满。徐妙锦怎么会莫名退缩了呢? 徐妙锦如暴风急雨般说完那些话,仿佛卸下了大大的包袱,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沉默了一会,幽幽地开口说道:“小时候,我总是一人在府里,每日都有师傅来教导我如何做一个名门闺秀。哥哥却常常寻燕王玩耍。每次看着哥哥兴高采烈地说起燕王如何英武,说起他们如何大战别人威风凯旋,我总是想着有一日,自己也能像哥哥这样,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永远不离不弃。”她的话语轻柔无比,仿佛回到了还是一个小小的总角女孩的时光; 徐宁望着她,默默地回忆起自己童年的味道,那时的自己,是奔波在学钢琴的路上,还是往返于英语班与舞蹈班之间?看来学前教育是中国人的优良传统,无论古今,大家的童年都负担了太多的期望。 “那天,我在花园赏花,师傅教我认识好多不同的花。那些花好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他的眼睛一般。就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燕王。” 徐妙锦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色彩,喃喃细语:“他站在那里,向着我微笑。我便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好想将那些烦恼一股脑的告诉他。心中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他便是那个人,我就想要他和我一起玩耍。” 徐宁能够了解徐妙锦的感觉。因为去年她在县狱中初见朱棣时,朱棣一脸冷漠,仍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他,相信他。只是,听着徐妙锦倾诉对朱棣的甜蜜爱恋,徐宁忍不住又想起自己心底不能说的秘密,不禁有些苦涩。 徐妙锦并未注意到徐宁的异样,沉浸在温暖的甜蜜里:“从那一日起,我便再也不能忘记他。” 徐宁勉强笑道:“既然如此,妙锦,你更要开开心心等着明日嫁给他。” 徐妙锦摇一摇头,眼里露出伤感的神色。她凝视着徐宁。轻轻说道:“姐姐,你与燕王应是日日见面吧?” 徐宁心中一跳,面色微变,不知徐妙锦为何有此一问。正当她不知如何作答时。徐妙锦又说道:“可我许久也未能见他一面。若不是他这一次受了伤,只怕,我更无机会见他。” 徐妙锦并不需要徐宁回答,继续说道:“娘亲常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女子不该痴缠,男子是做大事的,自然不能成日陪着咱们。” 徐宁听闻过谢氏的传闻,谢氏因为过去被人讥刺是个鲁妇,心有不愤。立志要培养出大明最优雅的女子。对徐妙锦的教养极为严苛,不仅专门请来教习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还从宫中找来女官,教授她礼仪风姿。至于各种女范之类古言关于三从四德的书籍,更是让徐妙锦倒背如流。可以说,徐妙锦所受的这般培养,便是做个皇后也足够了。 知情达理的徐妙锦,恪守着学到的知识,在与朱棣相处的时日里,千依百顺。可待得年龄渐长。她也慢慢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若没有时间的灌溉,会慢慢变得稀薄。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以前总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与朱棣见面,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悠悠思念。如今却仿佛成了一腔怨怼。 “姐姐,我不怪他不来见我,我知道他志向远大,不应用儿女情长来困住他。可是,还未成亲。便一面难晤,连书信也只得几封。”徐妙锦苦笑一声,“这其中还有姐姐的功劳,若非姐姐催促,怕是连这书信也难见。” “姐姐,好在我仍在家里住着,虽然与他见不上一面,但平日里还得有姐姐等人陪伴。若是嫁入王府,却哪里寻人说话去?”徐妙锦愁容满面地说道。“而且,姐姐,日后王府定然还有其他女人入府,我,我只怕自己不仅寻不到人说话,还要受人欺侮。”说到后来,徐妙锦几乎要流下泪来。 徐宁听得徐妙锦这一番倾诉,明白了她的忧虑。这便是典型的婚前恐惧症。徐宁在现代的朋友里,也有结婚前忧虑恐惧的。常常是因为对对方某些缺点在成家后能否改变、自己能不能适应等心存疑虑,导致对婚后生活困难程度的“不断扩大”,引起畏惧心理; 解决婚前恐惧症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便是多沟通交流,慢慢疏导。徐宁虽不是砖家,但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握住了徐妙锦的手,温柔地说道:“妙锦,不必担心这些。朱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了解。他虽然不常在你身边,但却将你放在心上。你送的东西,他最喜欢了,那些腰封佩饰,哪些不是随身佩带?” 徐妙锦垂头不语。对于她的另外一个问题,徐宁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妙锦,朱棣也不是好色之徒,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其他女人。所以,你不用担心,成亲后,他一定会待你如珠如宝。” “别担心了。”徐宁伸手轻轻抚了抚徐妙锦的秀发,温柔哄道。 徐妙锦仍旧只是不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徐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在心里考虑,是不是要让谢氏来劝劝? 正在徐宁想着对策时,徐妙锦抬起头,轻声说道:“姐姐,我想去上香。”徐宁心中一跳,面色微变,不知徐妙锦为何有此一问。正当她不知如何作答时,徐妙锦又说道:“可我许久也未能见他一面。若不是他这一次受了伤,只怕,我更无机会见他。” 徐妙锦并不需要徐宁回答,继续说道:“娘亲常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女子不该痴缠,男子是做大事的,自然不能成日陪着咱们。” 徐宁听闻过谢氏的传闻,谢氏因为过去被人讥刺是个鲁妇,心有不愤,立志要培养出大明最优雅的女子。对徐妙锦的教养极为严苛,不仅专门请来教习师傅,教授她琴棋书画,还从宫中找来女官,教授她礼仪风姿,至于各种女范之类古言关于三从四德的书籍,更是让徐妙锦倒背如流。可以说,徐妙锦所受的这般培养,便是做个皇后也足够了。 知情达理的徐妙锦,恪守着学到的知识,在与朱棣相处的时日里,千依百顺。可待得年龄渐长,她也慢慢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若没有时间的灌溉,会慢慢变得稀薄。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以前总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与朱棣见面,后来慢慢的变成了悠悠思念,如今却仿佛成了一腔怨怼。 “姐姐,我不怪他不来见我,我知道他志向远大,不应用儿女情长来困住他。可是,还未成亲,便一面难晤,连书信也只得几封。”徐妙锦苦笑一声,“这其中还有姐姐的功劳,若非姐姐催促,怕是连这书信也难见。” “姐姐,好在我仍在家里住着,虽然与他见不上一面,但平日里还得有姐姐等人陪伴。若是嫁入王府,却哪里寻人说话去?”徐妙锦愁容满面地说道。“而且,姐姐,日后王府定然还有其他女人入府,我,我只怕自己不仅寻不到人说话,还要受人欺侮。”说到后来,徐妙锦几乎要流下泪来。 徐宁听得徐妙锦这一番倾诉,明白了她的忧虑。这便是典型的婚前恐惧症。徐宁在现代的朋友里,也有结婚前忧虑恐惧的。常常是因为对对方某些缺点在成家后能否改变、自己能不能适应等心存疑虑,导致对婚后生活困难程度的“不断扩大”,引起畏惧心理。 解决婚前恐惧症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便是多沟通交流,慢慢疏导。徐宁虽不是砖家,但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握住了徐妙锦的手,温柔地说道:“妙锦,不必担心这些。朱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了解。他虽然不常在你身边,但却将你放在心上。你送的东西,他最喜欢了,那些腰封佩饰,哪些不是随身佩带??”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女主人 朱棣辗转难眠。 他已派出人手寻找徐妙锦的下落,但并不抱什么希望。一来黄子澄等人筹划这姐妹易嫁之计,必已计划周详,不会留下太多破绽;二来时间已过去一天半,朱棣便是亲自去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况且徐辉祖早已带人先行搜索,便是留下线索,也被清除干净了。唯一能令朱棣放心的是,这计策既是徐辉祖所提,那么对徐妙锦必不会有什么人身伤害。 只是,这一姐妹易嫁,彻底打乱了朱棣的全盘谋算。义女虽深得宠爱,但终究及不上嫡女的尊贵。日后,能不能得到徐达的鼎力支持,对于朱棣来说,九成把握顿时变成毫无把握。 在这第一场博弈中,朱棣仿佛先失一局。 躺在书房的锦榻上,朱棣睁着眼望着深沉的夜空,那星星一闪一闪,仿佛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在它们的注视下,朱棣平静了下来,冷静地审视这一年来的得失以及今后可能更加艰难的路途。 徐宁究竟是何时被黄子澄拉拢的?朱棣想到徐宁,心头一阵刺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徐宁虽然男女有别,但却心有灵犀。两人就算不是兄弟,也是知己,甚至是可以同生共死的朋友。他至今不明白,为了自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斥责朱元璋的徐宁,总是为自己和徐妙锦传递鸿雁尺素的徐宁,怎么就与黄子澄结成同盟成了代嫁女?难道她忘记了五味楼后院那危险的经历吗?忘记了两人之间没有言说的默契了吗? 朱棣望着幽暗的夜,心里一片漆黑。徐宁急切的辩驳,他很愿意相信。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让他不得不三思。 徐妙锦与自己青梅竹马,这些年盼着的便是与自己的成亲这一天,自然不可能成亲前一日还想着往外跑。这期间定有人蛊惑,而此人能在短短时间里成功说服徐妙锦外出,必是能让徐妙锦言听计从十分信任之人。 除此之外,此人还需要能够与徐妙锦在一块不引人怀疑。应变能力强,才能将徐妙锦带出徐府。纵观徐府之内,能同时兼具二者之人,除了徐宁。又有谁? “徐宁……”朱棣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再一次想起了前些日子两人因为景清之事闹得极不愉快。“难道那时你便已心生他意?” 朱棣万般不情愿徐宁投向黄子澄。这一年多来,他对徐宁的信任,几乎超过了徐增寿。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如此信任,对于朱棣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也是他以前难以想像的。但它就是这样形成了。如今要斩断,却是难以下手。 基于此而产生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令朱棣头痛万分; 。有间客栈中的暗桩、军工方面的发展、自身的准备等等,全被徐宁熟知。朱棣细细地盘查着自己与徐宁之间的关联。越想越是心惊。若徐宁向黄子澄合盘托出,那么这一战,朱棣便再无翻身之机了。 一念及此,朱棣猛地从锦榻上坐起。此时他再也没有那一丝刺痛,只剩一片惊惧。朱棣眼中闪过冷冽之色。心中杀机已动。但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徐宁才嫁入府,若此时被杀,不仅徐达不会罢休,便是朱元璋那里也不好过关。只能徐徐图之。重要的是,现在不能再让徐宁知晓其它事情了。 徐宁在新房里呆坐着,知道朱棣不会再回房了。便起身在房中转了一圈。这新房很是宽敞,梳妆台边还有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以供正衣冠之用。徐宁在落地铜镜面前望着镜中自己模糊的身影,想到来到大明后结识的种种人物,想着与朱棣的种种纠葛,酸楚之余,也禁不住一股甜蜜。如今虽然不知前途如何,徐宁下定决心。在自己代嫁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尽到妻子的义务。 只是,正在小小幻想的徐宁,惘然不觉,自己在朱棣眼中已成了除之而后快之人。 雄鸡一唱天下白。漫长的黑夜已过去。清晨的阳光渐渐唤醒燕王府。 “啪啪啪!”徐宁和衣躺在床上,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经典仪所指导,前来叫醒新婚夫妇的玉妍,拍着门,轻声呼唤徐宁。 徐宁这才发觉天已大亮。她吃了一惊,一轱辘从新床上爬起,跑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玉妍端着洗漱用具和水盆,瑞甘捧着漱盂便进来了。 两人皆低着眼不敢看向房内,怕扰了这一对新人或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事物。徐宁明白她们的心思,心中酸涩,开口说道:“放下吧。我洗洗就来。你们去找找燕王吧。” “什么?”瑞甘惊讶地抬起头,忍不住往床上瞄了一眼,这才发现,床上竟空无一人。 “小姐,燕王……难道燕王新婚之日也如此早起?”玉妍迟疑地问道。床上虽空无一人,但是被褥凌乱,玉妍便以为朱棣是早起了。 “不会的。殿下虽一向有早起习惯,但这些天来,说是为了王妃新临,不宜见刀兵,所以后院练武场已暂时封闭,并未开启。”瑞甘摇了摇头说道。 徐宁苦笑一声,也没接着她们的话头,“算了,你们把东西放下吧。”两人互视一眼,依言将东西放下。瑞甘便自去将床上被褥折叠齐整。玉妍是徐宁带过府来的,又知道代嫁之事,自然更加亲近些,便上前拉了拉徐宁的手,满含忧虑地看着她。 徐宁咬着下唇,不愿让玉妍担心,便轻轻摇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勿需担心。 洗漱完毕,要换吉服。因为今日是婚后第一日,按规矩,朱棣要带徐宁一同前往宫中拜会朱元璋与马皇后。 瑞甘取来了朱棣与徐宁的吉服,要协助徐宁穿上。徐宁沉吟一下,便挥手让瑞甘与玉妍一同退下。自己端了干净的洗漱用具,往书房走去。虽然不知燕王府具体多少间房,但徐宁笃定,朱棣一定会去书房休息,那是他最喜爱的地方。 朱棣昨晚思绪难定,到得丑时才勉强入睡; 。再加上这几日因筹备婚礼有些劳累,今日竟睡得有些沉了。待得醒来时,阳光已照得他脸颊发热。朱棣伸手挡住人窗棂处射入的晨光,张开了眼睛。他听得门上轻轻剥啄之声,随即房门便被人轻轻踢开,一只脚伸了进来。 徐宁将洗漱用具放在桌上,转身看着刚睡醒的朱棣。 在清晨的朝阳下,朱棣的眼神还朦胧,发髻还凌乱,面色茫然,似乎神志不清,俨然一副人畜无伤的模样,平日那般精明沉着看不见一丝影子。望着他,本来心情有些忐忑紧张的徐宁,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这被后世描绘成嗜血狠辣的皇帝,睡醒时也象普通人一般呆滞无措。 “起床了。”徐宁大声说道。朱棣一个机灵,终于从半梦半醒中清醒了过来。 徐宁拿起带来的青盐罐,倒出了些盐膏,擦在精制的柳条刷上,拿了水杯,一块递给了朱棣。 朱棣清醒过来后,便恢复了冷漠,一直板着脸看着徐宁忙这忙那。直到徐宁递过了柳条刷,他也不伸手。 “难道你早上不刷牙?”徐宁见他半天不动,有些惊愕,拿着柳条刷的手抖了抖,似乎被这个发现吓到了。 朱棣刚睡醒,虽然清醒了,但脑子却象刚开机的电脑一般,程序运转还没那么快,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怒道:“你才不刷牙!” “那怎么不刷?”徐宁又将手里的柳条刷往前递了一递。“难道还怕有毒?” 徐宁随口一句玩笑,朱棣却遽然变了颜色。昨晚他认定了徐宁是黄子澄之人,决定今后不可再让徐宁参知内务,对她应防范严密。今日徐宁便提起下毒,岂能不令他心惊? “我,我开玩笑的。这些绝对没有毒,我刚刚还用了。何况如今我已经是燕王府的人,伤害你,对我也没好处啊!”徐宁见朱棣脸色一变,立刻知道自己触动了他的禁忌,连忙补救。 朱棣斜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也是实话,便一把抢过柳条刷和水杯,自顾自地洗漱了起来。刷完牙,徐宁将水盆和手巾端了过来,放在锦榻前,洗涤了手巾,拧干后递给朱棣。朱棣才接过手巾,猛然想起一事,面色难看地说道:“那柳条刷你刚才用过?” 徐宁一怔,还未答话便看见朱棣伸手拿过水杯,又漱了几次口。徐宁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她从来不知道,朱棣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徐宁并不想提醒朱棣,难道燕王府只有这一副柳条刷?这脑子还不太清醒的朱棣,远比冷静残酷的朱棣来得可爱。 洗漱完毕,徐宁便又拉着朱棣回新房。她猜想,经过一晚的思考,朱棣应该也想明白徐府的处境,不会再追究了。何况她也说过,只待妙锦一寻回,自己便找个借口离开,这样朱棣应该也能接受吧?她并不知道,朱棣根本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只道是她想寻机赖在这里的借口。朱棣已经想清楚了,此计既然是黄子澄设计,那么徐妙锦必然不会那么快出现。徐妙锦的出现,大概取决于皇上什么时候见到徐宁,这位他的新儿媳妇。 徐宁的身份何时经皇上认定,何时便是徐妙锦重现天日之际。因为那时便坐实了燕王与徐达的义女婿身份关系,汰渍党便不需再担心,这朝廷之上最大的军权会倒向朱棣。黄子澄明白,朱棣也明白。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门日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但徐宁没料到,这一次见面竟是如此顺利。朱元璋甚至还为朱棣能找到这般维护他的王妃,而感到十分满意。马皇后虽知原定应是徐妙锦,但如今朱棣对徐宁表现出宠爱维护,她自然也不会再问。毕竟这圣旨下得含糊,徐家又出了人,自己儿子也满意,又有什么理由再生事端呢? 徐宁表明了自己是徐达的义女,这令朱元璋更加满意。原本他对朱棣的婚事还有些迟疑,虽然朱棣表现出了对朱标的忠诚,但朱元璋仍然担忧,掌了兵权的朱棣,会对朱标形成威胁。如今王妃竟是义女,义女自然比不得嫡女,那么影响自然弱小了不少,岂不让他喜出望外? 朱元璋一高兴,便赏赐了徐宁不少礼物,远远超过了往日的标准。 这时,朱元璋又想起了一件事,这义女,可还和他的赵总管做着生意呢!如今她成了自家的儿媳妇,那么那些产业,岂不也纳入了皇室体系?想到这里,朱元璋笑得更加合不拢嘴,又挥手赏赐了徐宁几块田产。加上徐达给的陪嫁,使得徐宁自身的私产一下增加了不少。 回到燕王府,两人换了常服后,朱棣便将侍候的丫环全都赶了去,包括玉妍瑞甘也不许留在房内。 徐宁虽然不知道朱棣想要干什么,但大致知道他一定是要就日后两人的相处定下一些规矩。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想听听朱棣的说法。 “徐宁,从今日起,你便搬往西院居住。我已让朱礼整饬干净。稍后再让玉妍随朱礼去拣些丫环与杂役一并搬去。”朱棣不容置疑地说道。 “西院就是后面那个跨院吗?好吧。”徐宁知道朱棣对自己心结未解,便点头答应。“可是,如果旁人来了有疑问怎么回答?” “便说你不惯与人同居吧。”朱棣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 徐宁目瞪口呆地看着朱棣,“别人又不是傻瓜!” 朱棣看一眼徐宁,淡淡地说道:“别人既然不是傻瓜,又岂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来燕王府的无非三种人:亲朋好友、心腹及求官攀关系。亲朋好友自不会问出此等问题让他们难堪。心腹自然了解朱棣与徐宁成亲的内幕也不会问。至于求官攀关系。谁会在求人时还揭人隐私?况且,退一步而言,谁会跑到后院查看燕王夫妇是否同睡一张床?而燕王府的下人们,早已被朱礼调教得忠诚无二口风严密。根本不会出现人多嘴杂之事。 徐宁脸一红,知道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 。朱棣也不与她多话,直接说了重点:“莫问那里忙得很,你不要去打扰他。” “什么!”徐宁吃了一惊,反驳一句,“可是那里以前我也常常去呀!” “以前?以前我也不知道你有如此度量,还能以德抱怨为黄子澄做事。”朱棣讥讽道。 “你!你血口喷人!”朱棣的话令徐宁有点受伤。今日早上见朱元璋时,朱棣一口一个“宁儿”,叫得亲热无比,让徐宁有一种春回暖生之感。以为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哪知此时才知道,原来先前只不过是倒春寒罢了。 朱棣并不理会徐宁的抗议,将安排好的事项一一告知。“现在内府是朱礼在管着,稍后他会与你奏报。至于王府的署官,你就不必管了。况且。未之国前,署官也不能配备齐全。” 徐宁没料到朱棣会将内府事宜交给她,不禁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没见过礼,不知道怎么管这一大家的事。” 朱棣瞥了她一眼,凉凉地说道:“能代嫁,还不能代管?黄子澄难道没教过你?” 徐宁被这一句呛了一下,咬着唇不说话。须臾才反驳道:“代嫁是徐家安排的。我和黄子澄没有半点关系,信不信由你!” 朱棣看着徐宁因为气愤而涨红的小脸,似乎没有任何作伪之色,心里不由有些动摇,难道她与黄子澄真没关联?只是被黄子澄与徐辉祖用作工具的炮灰?但朱棣想起几次遇见徐宁与景清相会,疑心又涨了起来。 徐宁抿着嘴瞪着朱棣。她不知道朱棣究竟是为什么一意怀疑她,难道他们以前的交情都失效了吗? “朱棣,我说过,待妙锦回来,我会寻个理由离开的。你可以再次娶回妙锦。完全不妨碍你的大计。”徐宁有些酸涩。但她不愿意鸠占鹊巢,也不愿意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朱棣听了冷冷笑道:“徐宁,废立并非如你想像这般简单。你见过几个藩王废妃?” 徐宁一怔,细细想来从古到今确实没怎么听说有藩王废妃,皇后虽然时有废立,但那也是长期博弈的结果,绝非皇帝能够一力左右的。 但这难不倒看着雷剧长大的徐宁,她随手拨拉了两三个雷剧片段:“我可以假装追随你从军玩失踪或者在府里失足落水,又或者和人私奔,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再将妙锦娶回来了。” 朱棣瞠目结舌地看着徐宁,他知道徐宁的想法常常天马行空,但不知道她能这般荒谬,“徐宁!王妃失踪是何等大事?朝廷若找不到你,颜面何存?失足落水?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官府忤怍是白痴吗?至于与人私奔,你想也别想!本王绝不会让你有机会干出这等有损王府声誉之事!” “……”徐宁才想的这些点子,每一个都被朱棣毫不留情地批驳了。特别是与人私奔,徐宁也觉得欠考虑,这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送上,朱棣只怕翻江倒海也要将她找出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就有办法了!”徐宁心虚地应了一句。 “哼!”朱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还有,你以前常常闯祸,我寻了两个丫环陪着你,以免你再四处滋事; 。” “刚才不是说过让朱礼拣选几个吗?”徐宁不解地问道,但她顷刻间明白了,这两人是朱棣派来看着她的。徐宁咬了咬牙,瞪了朱棣一眼,“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相信你和景清不再勾结吗?”不知怎么的,想起她与景清呆在一块,朱棣有些焦躁,忍不住便提高了声调。 “我和景清只见过两三次!每次都只是说说见闻罢了!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勾结’!我们在一起时根本就没有谈起你!”徐宁觉得很是委屈,声音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 “你们在一起时?本王深感歉究,竟拆散了你与景清一对佳偶!”朱棣怒气更盛,讥讽冲口而出。 “你胡说八道!”徐宁又气又急,听着朱棣的嘲讽,心头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朱棣一怒之下拉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再一次留下徐宁在新房中生着闷气。 不知过了多久,朱礼来到了门前,向着徐宁弯腰行礼,恭敬地说道:“王妃,是否可稳步内府大堂,家里那些丫环仆役们都还等着王妃呢。”徐宁连忙收拾了心情,跟着朱礼往大堂走去。 “朱总管,咱们府里有没有教书先生?”徐宁问道。以前她在燕王府时,不曾听说过有教书先生,今日确是要和朱礼确认一下。 “没有。不过,纪善所那里,倒是有教习专门负责教导礼法、国家恩义大节等,不知是否合王妃心意?”朱礼想了想,推荐了王府官署的纪善所 “纪善所?”徐宁皱了皱眉,听朱礼的介绍,想必就是类似于宣传部之类的地方,与老师却是完全不同。 “朱总管,我想请个教书先生来教导苏苏课业,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王府有没有这方面的禁忌?”徐宁沉吟了一下,还是觉得直接请个教书先生比较妥当。毕竟朱棣先前也说过,还未之国之前,王府的这些官署配置并不齐全。若是忙他的一些事务人手都不够的话,徐宁再来凑热闹,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给苏苏请先生?自然没有问题。过一会我便去请。王妃请放心。”朱礼见过马丽苏,知道她是马三保的亲妹妹,在濠村时就与徐宁感情很好,也就没有见外,一口答应下来。 “纪善所?”徐宁皱了皱眉,听朱礼的介绍,想必就是类似于宣传部之类的地方,与老师却是完全不同。 “朱总管,我想请个教书先生来教导苏苏课业,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王府有没有这方面的禁忌?”徐宁沉吟了一下,还是觉得直接请个教书先生比较妥当。毕竟朱棣先前也说过,还未之国之前,王府的这些官署配置并不齐全。若是忙他的一些事务人手都不够的话,徐宁再来凑热闹,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给苏苏请先生?自然没有问题。过一会我便去请。王妃请放心。”朱礼见过马丽苏,知道她是马三保的亲妹妹,在濠村时就与徐宁感情很好,也就没有见外,一口答应下来。 “给苏苏请先生?自然没有问题。过一会我便去请。王妃请放心。”朱礼见过马丽苏,知道她是马三保的亲妹妹,在濠村时就与徐宁感情很好,也就没有见外,一口答应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同桌食 徐宁回到西院后,便往庖厨直奔而去。王室的东西果然很少令人失望。徐宁站在又宽敞又明亮的庖厨之中,心里大为满意。在这里,无论煮什么东西,一定都能美味无比,因为这环境,让厨师心情愉快,做出来的东西岂能不让人回味无穷? 缸里的米是满的,细细的精粳米。各色干果也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各种瓷缸与箩筐中,令人十指大动。鸡鸭鱼肉也应有尽有,徐宁只觉得如果不在这里做饭,简直对不起这大厨房。 瑞珏跟了进来。她看出了徐宁想要亲自动手的念头,轻声细语地说道:“王妃,此等差事,自有庖丁为之,勿需脏了您的玉手。” 徐宁一怔,知道自己身为王妃,确实不必下厨房。但是在现代,徐宁虽然从未谈过恋爱,但却常常幻想着做个贤妻良母。为丈夫洗手做羹汤,便是她的一大愿意。如今囿于身份,竟不能下厨,她心里满是不甘。 “何况,王妃与殿下并非同桌而食,王妃的一番心意,岂不浪费?”瑞珏进一步劝解道。 “并非同桌而食?”徐宁皱了皱眉,登时想起了这时代的规矩。虽然在徐府她已经习惯了与男人分桌而食,但徐府有众多妇女,包括谢氏、宋氏等人,大家一桌吃饭,徐宁并不寂寞。但如今在燕王府,自己便是唯一的女主人,根本没人够身份可以与她同桌而食。如此一来,自己与朱棣就是各据一张桌子单独吃饭。徐宁想想那情景,顿时打了一个寒战,这算什么吃饭?还不如在学校食堂吃饭来得热闹,吃得快活。 既然知道了是分桌而食,徐宁当然也想到了东院自然有庖丁给朱棣做饭,不需要自己操心。但她仍然在干果前逗留了一会,挑选了一些核桃。庖厨里原本肃手而立恭迎王妃的庖丁们,立刻上前将这些核桃砸碎。细心挑出果肉。徐宁亲手将这些果肉放到研钵里碾碎,制成粉末,用热水冲泡成了一大壶核桃汁,待水温略降后。又加入蜂蜜调制,味道十分香甜。 徐宁亲自拿着这壶核桃汁,又往书房走去。瑞珏几次要帮忙,都被徐宁拒绝了。 在书房里,徐宁满意地发现,朱棣果然尚未吃午饭,并且象她猜测的那样,正在用功看书。这学习的劲头,这狡猾的智商,在现代考个博士都能轻轻松松吧?徐宁感慨地想道。 “你怎么又来了?”朱棣发现了徐宁。虽未放下手中的书,但仍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我来叫你吃饭呀。”徐宁将核桃汁放在桌上,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这一大壶的水,端着走了一路,还真是不轻松。 “咱们不在一起吃。你先吃吧。这是什么?”朱棣让徐宁先吃。但好奇地看着那壶核桃汁。 “这是咱们呆会吃饭时的饮品――核桃汁。”徐宁并不搭朱棣让她先吃的话头,直接回答了他的问话。 “哦,你放着吧,呆会让人拿到膳堂。”朱棣不置可否的说道,心里想着要不要找人验验毒。 “你在看什么书?”徐宁坐着不动,也不接朱棣的话,径直问道; 。朱棣还没回答。徐宁便探头看了看他手中的书,“《服舆杂论》?” “怎么看这书?”徐宁问道。 朱棣瞥了她一眼,斟酌着要不要告诉她。徐宁见朱棣迟疑不语,扁了扁嘴说道:“小气鬼!净知道小心眼防人!就算我是黄子澄的奸细,这条消息也没什么价值。现在朝廷里谁不知道你们要去打蒙古人!” 朱棣继续看着书,嘴里说道:“徐宁。你这激将话可不怎么高明。”但他转念一想。徐宁历来总是想法众多,也许她有办法也说不定,于是又说道:“不过告诉你也不妨。我想找找有无合适的皮靴,令大军在雪地行走,可以减少伤冻并加快行军。” “过雪地?”徐宁登时想起了著名的两万五千里长征。那时红军连过五座雪山。除了靠钢铁般的意志力与坚定的信仰外,一些小发明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如今朱棣所率的大军,只不过只是要穿过雪地,与当日身无长物又被人围追堵截的红军相比,条件有天壤之别,自然容易得多。 “怎么,你有办法?”朱棣看见徐宁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办法是有一个。”徐宁大模大样的点点头。 “快说!”朱棣将书往桌上一放,高兴地问道。 “这个,我现在肚子饿,影响了记性。”徐宁摇了摇头,表示想不起来。 “好,你先回去吃饭,吃饱了告诉我。”朱棣见有方法解决行军防冻问题,心情大好。 “我一个人吃不下。”徐宁再次摇了摇头,表示不愿独享美食。 “那么你想怎么样?”朱棣皱着眉问道。 徐宁伸出手将那壶温热的核桃汁抱在怀中,笑眯眯地望向朱棣。朱棣登时明白了她的想法,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站起身说道:“走吧,本王今日就破个例。” “不止今日,以后每天你都要陪我吃饭。”徐宁仍然坐着不动,但却伸出了狐狸尾巴摇一摇。 “什么?不成!这成何体统!”朱棣怒道,“父皇母后都未同桌而食。” “别人我不管。”徐宁一扭头,嘟着嘴说道,“反正在咱们这里,就要一起吃饭。” “你!”朱棣看着徐宁坚定的神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们也不是未曾坐在一桌吃饭过,以前几个人聚会时,不止一次一块吃饭,但是说到规矩上,朱棣却没有让步。 “怎么样?我教你的方法,不仅可以在过雪地时使用,就是平日打战,也可以用。一本万利。”徐宁向着朱棣眨了眨眼睛,颇象一个正在引诱小女孩的怪叔叔。 朱棣心知徐宁正凭借奇货可居开出了这样的条件,自己却是没法拒绝,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徐宁兴高采烈地拍手道:“一言为定!你可不能反悔。以后咱们就要同桌吃饭。你不许偷偷先吃了或借口晚吃,让这同桌吃饭变成空话; 。” 朱棣斜了她一眼,说道:“好了,快说吧。” 徐宁拿起那壶核桃汁,说道:“这需要布料,现在没有合适的。稍后我让瑞珏去府库里取些来。咱们先吃饭再说。” 朱棣狐疑地看了徐宁一眼,徐宁笑道:“总之,一定让你满意!” 这是徐宁在燕王府与朱棣一同吃的第一顿饭。虽然饭菜有些偏辣,并不合徐宁的胃口,但徐宁仍然吃得很开心。她挥退了所有的侍女,亲自盛了大半碗饭给朱棣,然后自己打了满满一碗米饭,便坐在朱棣的身边,拿起碗筷,满脸笑容地说道:“开吃喽!” 朱棣不满地看了面前的大半碗饭,对比了徐宁的一大碗,不快地看了徐宁一眼。“徐宁,你这饭打得可真有功夫。” 徐宁伸出手将那壶温热的核桃汁抱在怀中,笑眯眯地望向朱棣。朱棣登时明白了她的想法,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站起身说道:“走吧,本王今日就破个例。” “不止今日,以后每天你都要陪我吃饭。”徐宁仍然坐着不动,但却伸出了狐狸尾巴摇一摇。 “什么?不成!这成何体统!”朱棣怒道,“父皇母后都未同桌而食。” “别人我不管。”徐宁一扭头,嘟着嘴说道,“反正在咱们这里,就要一起吃饭。” “你!”朱棣看着徐宁坚定的神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们也不是未曾坐在一桌吃饭过,以前几个人聚会时,不止一次一块吃饭,但是说到规矩上,朱棣却没有让步。 “怎么样?我教你的方法,不仅可以在过雪地时使用,就是平日打战,也可以用。一本万利。”徐宁向着朱棣眨了眨眼睛,颇象一个正在引诱小女孩的怪叔叔。 朱棣心知徐宁正凭借奇货可居开出了这样的条件,自己却是没法拒绝,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徐宁兴高采烈地拍手道:“一言为定!你可不能反悔。以后咱们就要同桌吃饭。你不许偷偷先吃了或借口晚吃,让这同桌吃饭变成空话。” 朱棣斜了她一眼,说道:“好了,快说吧。” 徐宁拿起那壶核桃汁,说道:“这需要布料,现在没有合适的。稍后我让瑞珏去府库里取些来。咱们先吃饭再说。” 朱棣狐疑地看了徐宁一眼,徐宁笑道:“总之,一定让你满意!” 这是徐宁在燕王府与朱棣一同吃的第一顿饭。虽然饭菜有些偏辣,并不合徐宁的胃口,但徐宁仍然吃得很开心。她挥退了所有的侍女,亲自盛了大半碗饭给朱棣,然后自己打了满满一碗米饭,便坐在朱棣的身边,拿起碗筷,满脸笑容地说道:“开吃喽!” 朱棣不满地看了面前的大半碗饭,对比了徐宁的一大碗,不快地看了徐宁一眼。“徐宁,你这饭打得可真有功夫。” 朱棣不满地看了面前的大半碗饭,对比了徐宁的一大碗,不快地看了徐宁一眼。“徐宁,你这饭打得可真有功夫。”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归来时 傍晚时分,宫里便来人传朱棣与徐宁夫妇入宫。按照宗人府的规定,帝系这一支的直系成员成亲,这一晚要与直系其它亲属宴聚。 徐宁在宫中只见过马皇后与朱柚,其它公主、王妃等均未曾会面,不由有些紧张; 。晚上又不需要穿礼服,便拣了大红色的常服穿了。 “小姐,您穿上红色真漂亮,整个人可精神了!”玉妍替徐宁扣上腰封,由衷地赞叹道。 徐宁在铜镜面前转了转,影像模糊,但那隐隐约约的效果反而更令她满意。徐宁抚摸着柔软的料子,心里想起了徐妙锦。这套大红常服,徐宁是见过的。徐妙锦一针一钱亲手所绣,挂在房中视若珍宝。 想到这里,徐宁原本因为入宫而有些兴奋的心情,不由低落了下来。妙锦,现在你身在何方呢?望着铜象里朦胧的人影,徐宁仿佛看见了徐妙锦的身影。 “启禀王妃,魏国公府来人求见。”一名丫环站在门口通报。徐宁认得她,她叫瑞紫,今年十九,擅长刺绣。 徐宁与玉妍对视了一眼,这时候怎么有徐府的人前来?“快请进来。” “小姐,您说会是什么事?”玉妍好奇地问道。 徐宁摇了摇头,复又面上一喜,说道:“莫非是找到了妙锦妹妹?”她记得朱棣曾经说过,他们夫妇面见朱元璋之日,便是徐妙锦出现之时。 如今福强来访,莫非真是应了朱棣所言?但是朱棣此说是为了证实这代嫁是黄子澄设下的圈套。若是徐妙锦真的出现了,那么便证实了朱棣的猜想,徐宁在朱棣面前便百口莫辩了,坐实了她与黄子澄的联系。一时之间,徐宁心里矛盾之极。 正在徐宁忐忑之际,福强已大踏步走了进来。他是徐增寿身边的仆役,徐宁与他甚是熟稔。 “小人见过王妃。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福强先向徐宁行了个大礼,又笑着唱了个喏。徐宁微笑着让他起来。命玉妍看赏。 “福强,所来何事?”玉妍问道。 “王妃,少爷命我来告知王妃,小姐找回来了。现在身体虚弱。正养在府里。”福强咧了咧嘴,大声回道。 “真的?!”徐宁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虽然徐妙锦的回归,可能令她在朱棣面前难以辩驳,但是她仍然期盼着徐妙锦能安全回来。 从徐府到燕王府,不过便是这两日的时间,可对于徐宁而言,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当徐宁一个人坐在新房里,夜深人静时,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个梦?从协助徐妙锦外出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这两日来,徐宁很是矛盾。她一面小心翼翼地品尝着那份只属于自己的心愿得偿的小甜蜜,一面又忧心忡忡地记挂着徐妙锦的安全。心里既希望这般天长地久下去,又希望早些寻回徐妙锦,将这原本不属于她的一切还给徐妙锦。 在徐宁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时。这一刻便来临了。徐宁也顾不得许多,顺其自然,欣喜地说道:“妙锦终于得脱匪手!真是一个好消息。福强,你在这留一会,我让玉妍拿些补品,你带回去,给小姐补上一补。待会我要进宫。没法回去,你替我带个话,就说明天是回门之日,我一定去探望她。” 福强点头答应; 。玉妍拣了一些合适的补品,包了拿给福强,便送他出门去了。 徐宁转身便奔出西院。直往朱棣那里跑去。徐宁要将徐妙锦回来的消息告诉朱棣。她知道,即便朱棣娶徐妙锦的心思不是那么单纯,存着得到徐达支持的用心,但他对徐妙锦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如今徐妙锦安然无恙,自然要赶快告诉他。以免他担忧。只要朱棣放下心来,徐宁便也安心了,哪怕这会令她心里酸涩难当。 “朱棣!”徐宁提着裙摆匆匆来到了东院,猛地推开了房门。 房里,朱棣正在瑞甜的服侍下穿着一新。今日他没有穿着迎亲时的衮冕服,也是拣了一套赤色常服,盘领窄袖,前后及两肩各金织蟠龙,束扎玉版腰带,将他的健硕挺拔的身材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再加上朱棣那温文气质中隐隐透出的军人铁血之风,融合在一块,形成奇妙的气场,让徐宁有些移不开眼。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朱棣不悦地说道。徐宁今日一身红衣,娇俏明丽,竟是从未有过的漂亮,令朱棣心中同样生起了些异样的感觉。不过,他可不愿意透露出内心所想,于是板起了一张俊脸,斥责徐宁的花痴模样。 徐宁回过神来,很自然地拿右手袖子擦了擦嘴边快要流下的口水丝,尴尬地笑了笑。朱棣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 “对了!你知道吗?妙锦被救回来了!咱们明天去看她吧!”徐宁喜色满脸地大声说道。她睁着一双单眼皮的妙目,期待地望着朱棣。这应该也是你的渴望吧?徐宁在心中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嗯。”朱棣淡淡地应下了。徐宁不解地看着他,如此不置可否,绝不是朱棣应该有的反应。 “咱们出宫后,她便寻回来了。哼,徐辉祖亲自从江宁将她找出来的。江宁,呵呵。”朱棣讥讽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就象看见了一个笑话。 “你,你早就知道了?”徐宁吃了一惊,但旋即又恍然大悟,朱棣虽然一直在府里,但并没有闲着。他推测徐辉祖是黄子澄的内应,早已派出了人手盯着徐辉祖,也派出护卫司的甲士参与搜寻。徐辉祖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自然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你,你去见她了吗?”徐宁迟疑再三,鼓足勇气,终于问出了她心中所想。 “没有。”朱棣摇了摇头,瑞甜请他入坐,为他梳扎头发。徐宁站在旁边,看着朱棣头上那一把浓密乌黑的长发,在瑞甜灵巧的双手舞动下,很快便扎成了一个髻。随后她便打开冠柜的门,从中取出一顶乌纱折上巾,为朱棣细心套上。 徐宁看得入迷,在心中暗暗想着。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亲手为朱棣梳头。但转念一想,徐妙锦已回来了,别说亲手为朱棣梳头,便是能不能再留在燕王府都成问题。想到这,徐宁不禁脸色一黯。 朱棣挥了挥手,示意瑞甜退下。他转过头来,见徐宁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说道:“你若想探望,明日回门便可一见。” 徐宁点了点头,勉强笑道:“那么说好了。咱们明日探望妙锦去。” 朱棣不知徐宁的矛盾纠结,见她笑得勉强,尚以为她担心明日被自己揭穿,淡淡地说道:“你不必担心。先前我说过的话,仍然作数。” “嗯?什么话?”徐宁一怔; 。不知道朱棣在说什么。 “你离开黄子澄吧,无论他给你什么条件,我皆十倍于你。”朱棣看着徐宁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徐宁咬着唇,也认真地看着朱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他们没关系!” “你为什么不想想,就算是真的。我也只是被他们利用的一个小卒罢了!”徐宁苦口婆心地说道。 “利用?若你不愿意,他们如何能骗出妙锦?”朱棣冷冷一笑。 “是……”徐宁差点脱口而出告诉朱棣,主动要求出门的是徐妙锦,不需要任何人骗。 徐宁忽然呆住了。主动要求出门?若如自己想像的那般,自己是被黄子澄利用的炮灰,那么直接利用她的便是徐妙锦!可是。徐宁又迟疑了,徐妙锦虽然有婚姻恐惧症,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让出。 究竟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呢?徐宁犹豫不明,朱棣,斩钉截铁。也许。事情并非那么可怕吧,爱情,虽然容易变质,但这长年累月都挨下来了,几个月时间,不致于坏了吧?徐宁有些小确信。 “是什么?”朱棣目光如电地盯着徐宁,令徐宁紧张异常。 “没什么!对了,可以进宫了,稍后太迟了,宫门就该关了。”徐宁赶忙转换话题。 “嗯。”朱棣若有所思地看了徐宁一眼,便同意了。徐宁也不去想太多,反正明日便能见面了,有什么不能说? 两人入宫后,便被马皇后传往坤宁宫。徐宁见到里面坐着许多穿着各色常服袍子的女人。多数拿眼睛正视着徐宁,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那些还在互相悄声说话的,也用眼角余光瞥着徐宁。 “呵呵,宁儿,在燕王府还住得习惯吗?”马皇后亲热地拉过徐宁,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母后,孩儿可没有亏待宁儿。”朱棣笑着说道,随手端起桌上干净的茶盏,将茶水注入,整个房间里登时清香四溢。 “是吗?”马皇后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徐宁。 徐宁心中砰砰直跳,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她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皇帝皇后的心意,但朱棣确实没有亏待她,并且,谁都希望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刚刚干了一件逗逼的事。 “好了,大家都看看吧,这是棣儿新娶的媳妇。”马皇后温柔地说道。 于是,徐宁经历了一番连攻带打的嘴炮混战。 “好啦好啦,大家别再和宁儿开玩笑了。该用膳了。棣儿,你去寻你父皇吧。”马皇后笑道。 “是。”朱棣躬身退出。快到宫门时,他忽然转过身,向着徐宁笑了笑。 徐宁有些茫然,直到春上分桌时,徐宁终于明白了朱棣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不由哭笑不得,在心里默默得意地说道:“朱棣呀朱棣,愿赌快服输!” ------------ 第一百五十章 醉后言 入宫后,朱棣去见了朱元璋,徐宁却被马皇后给请到了坤宁宫。宫里的正殿坐满了各色皇亲国戚。 “四皇嫂!”徐宁随着宫女才踏入殿门,朱柚便笑着当先走了过来,一把搀住了徐宁的手。 “公主。”徐宁红着脸应了一声。嫁给朱棣以来,常有人称呼她为王妃,以此彰显她的尊贵身份。但徐宁之前已为徐达义女,成了魏国公府的小姐,周围人因此早已对她毕恭毕敬,也就没有太大的异样感受。如今猛然间听到贵为公主的朱柚,亲热地喊她为皇嫂,这才有些惶恐,自己这一回似乎真的成了皇亲国戚。 “还叫公主呐?以后就和四皇兄一般,叫我阿柚吧。”朱柚笑着说道。朱棣与徐妙锦之事,朱柚十分清楚,甚至于还为了徐妙锦与朱棣争执过。但如今朱棣娶了徐宁已成定局,再提往事便不合时宜,何况,徐宁亦是她的好友,对于徐宁成了她的皇嫂,朱柚并不如何抵触。 对于突然改口,徐宁还有些羞赧,并没有立刻适应,细如蚊蚋地叫了一声:“阿柚。” 朱柚见她害羞,心中大乐,眼睛一转,靠近徐宁的肩膀,轻声地说道:“四皇嫂,我四皇兄为人夫婿可好?” 这一句,登时将徐宁闹了个大红脸,不知如何作答; “哈哈!”看着徐宁窘迫无比,朱柚笑得前仰后合,“四皇嫂,你也有今日。让你平日总是捉弄本宫!” 徐宁咬着唇,一张俏脸涨得通红。马皇后见两人似乎说了句悄悄话后,徐宁便羞红了脸,看她们之间相处得十分融洽,毫无隔阂,心里十分高兴。无论如何,族人和睦。对于皇室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宁儿,过来。”马皇后含笑向徐宁招了招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让徐宁过来坐。徐宁快步来到她的面前,行了大礼后,徐宁没敢与她同坐一张锦榻,只与朱柚一左一右坐在了锦榻前的锦凳上。 马皇后便招了在座的亲族命妇,一一介绍与徐宁认识。徐宁很细心地听着各人的身份,遇有辈份在朱棣之上的,她都站起还礼。马皇后见了微微点头,对徐宁的用心颇为赞赏。 坤宁宫里有着妇人的细心与矜持,乾清宫则充满了男子的直接与豪爽。 “棣儿,成亲后。你便是个真正的男人了。”朱元璋用力拍了拍朱棣的肩膀,“要好好保护妻儿,更要为父皇和你大哥守好这大好江山!” 朱棣点了点头,眼里露出坚定的神色,毫无犹疑地说道:“父皇。孩儿定不负所托,必倾尽所能,保护咱们大明江山万年长青。” 朱元璋欣慰地笑了,大声道:“好!好!父皇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朱元璋对于朱棣没有一丝犹豫的表态十分满意,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中,能出现朱棣这样骁勇善战的军事天才。完全是他朱元璋天赋异禀的延续。 在朱棣身上,朱元璋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般的吃苦耐劳、聪敏好学、隐忍沉着、爱护手足,能有这样的藩王藩屏边境,朱元璋相信,大明江山必能毫不动摇。不得不说,朱元璋的眼光确实毒辣。朱棣不仅没有令这大明江山风雨飘摇,反而让它更进一步,踏上了世界文明的巅峰。只是,朱元璋绝没有想到,这大明江山绝对稳固。但坐江山的人却不那么稳固。 宴席开始后,在京的几位藩王与亲王轮流上前恭贺朱棣,美酒一杯接着一杯。今日朱元璋也不阻挡,他知道自己要求朱棣仓促成婚,已有所亏欠,更加不愿意在这亲族聚会时,坏了大家的兴致。 由于朱元璋的“宽宏”,朱棣却陷入了酒海之中。。单是朱橚一人,便让朱棣喝了不下三杯,更遑论那些亲长。说起这些亲长,朱棣更是头痛。若是小辈前来相敬,多少还能推辞一番。可这些身份同样尊贵的亲长,在辈分序列上位于朱棣之前,根本无法推脱。一晚上不知喝下了多少美酒。 坤宁宫中,成为众人焦点的徐宁,今晚十分中规中矩。她的想法是,低调低调再低调。自己虽然是新晋王妃,但眼前这些公主命妇,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只有低眉顺眼,才能给她们留下个好印象,毕竟,淑女总比女汉纸惹人爱。 徐宁想着自己现在是朱棣的妻子,只要能不出岔子,就算帮了朱棣。于是,饮宴时,她总是先看着朱柚的动作,再观察其他人,若是一般无二,便学着做了。这一餐饭下来,徐宁的精力全都花在小心翼翼地依样画葫芦上,对于美味佳肴,竟是食不甘味。 这番费心的功夫,虽然让徐宁在美食中没有收获,但却收获了一众亲友的赞誉和怜爱。这一晚,徐宁笑得两边腮帮子发酸的小媳妇模样,也终于彻底树立了燕王妃温柔贤淑的美名; 从宫里出来,坐上了凤轿,徐宁才有机会揉一揉两颊。可回到府里,她才知道,这一晚的麻烦并没有结束。因为,她看见了朱橚。他扶着满脸通红的朱棣,从象辂里钻了出来,在侍卫的搀扶下,歪歪斜斜的走了过来。 “四皇……皇嫂!大家今晚真高兴!”朱橚兴奋得大着舌头说道。 徐宁嘴角抽了抽,嗯,咱老百姓今儿真呀真高兴!她见朱棣脚步虚浮,赶忙上前搀住他的左臂,大声对侍卫说道:“快把燕王扶进房去。” 朱橚见徐宁已接手照顾朱棣,便说道:“四皇嫂,这,这一回,可算见着四皇兄的酒量了。真是没得说!咱们原本说好轮番出战,哪知竟连醉,醉了五人了!” 徐宁没奈何地瞅了朱橚一眼,原来这爱当大夫的藩王,竟然还有这小孩心思,为了测试朱棣的酒量,组织了皇亲国戚做这小动作。 “好了,吴王,夜已深了。我便不留你了。让护卫送您回返吧。”徐宁无奈地劝道。看朱橚这模样,显然也已醉了。 “回返?嗯,嗯,对了,这是四皇兄的府上!哈哈!”朱橚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牌匾,恍然大悟道。徐宁叹了口气,吩咐朱礼,安排人手将朱橚送回府。徐宁见到朱橚的车马从转角消失后,便立刻转身奔进了东院。 朱棣早已饮过醒酒汤,在瑞甜的侍候下,脱下吉服和鞋袜,躺在了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满屋尽是酒气氤氲。徐宁皱了皱眉,将窗户全都打开,使得空气对流,酒气一时散去不少。 这时,几个徐宁不认识的丫环,端了水盆、巾帕等物鱼贯而入徐宁吩咐她们将东西放下便可退下了。瑞甜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便退下了。 徐宁将巾帕放在温水里浸湿,拧干,便坐到床边,为朱棣擦起了脸。她拿着帕巾沿着朱棣饱满的额头细细擦拭。当她抚过朱棣墨黑的剑眉时,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充实感,仿佛眼前这个酩酊大醉的男人,真的完全属于自己。 热乎乎的巾帕贴着脸很是舒服,朱棣轻轻呻吟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往脸上摸了摸。徐宁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快速擦了擦剩下的部分。哪知才一抬手,竟被朱棣捉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妙锦……”朱棣双眼未睁,仿佛说梦话一般,嘴里喃喃了一句。 徐宁一怔,被今日饮宴冲淡了的酸涩,再一次慢慢渗开,浸透了她的心。 “唔……”朱棣握着徐宁的手腕,没再说话,呼吸绵长,竟似乎又睡着了。 徐宁咬着唇,沉默了片刻,轻轻掰开朱棣的手,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又拉过内床的薄被,盖在朱棣腰间,这时节虽是初秋,但天气已转凉。 起身来到桌边,徐宁将巾帕洗净拧干,再一次为朱棣擦了一遍脸颊。随后又擦净他的双手和双足,这才将薄被拉大了一些,盖住朱棣的腰与足。 徐宁站在床边,呆呆地望了一会沉睡的朱棣,许久才怔怔地说道:“放心吧,你想要的,我一定替你寻来。”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暗思量 次日清晨,徐宁起了个大早。坐在梳妆台前,从磨得发亮的铜镜里,徐宁看见了自己有些浮肿的双眼。 昨晚徐宁睡得并不好。想着将来该怎么办,她迟迟未入睡。徐妙锦回来后,徐宁打算将这王妃之位还给她。但离开燕王府,自己可以去哪里?徐宁知道,不能再返回徐府了。这大明天下,也许只有濠村可以让她暂避一时,毕竟那里有自己熟悉的人与物。而马丽苏,肯定也不愿一人呆在徐府,必也要与自己一同离开。想到马丽苏小小年纪又要与自己奔‘波’辗转,徐宁心里就十分愧疚。 至于京城里的物业,诸如衣锦阁、苏宁商铺等,徐宁还没想好究竟‘交’给谁打理。何保将来是要随朱棣之国的,并不能长期在南京城。而徐增寿完全就是二世祖,对商业毫无兴趣。思来想去,徐宁都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好缓一步再说,反正离开燕王府也还需要一个由头一段时间,并不急在一时。 思虑半夜,徐宁又想到了朱棣,担心他醉酒会踢了被子,便悄悄起身要往东院看看。出‘门’时想起自己上次在燕王府醉酒时,半夜醒来肚子饿,不知朱棣会不会这样,于是转身又回房里取了几块新鲜的糕点,拿盒子装了一并带着。府里暗卫都已认识了新晋王妃,并未发生象上前那般异动。 朱棣睡相很好,依然保持着徐宁离开时的仰卧之姿,被褥好好地盖在他的腰腹间,只是赤足却‘露’在被褥之外,大概是发了汗嫌热便踢开了被褥。 徐宁将糕点放在桌上,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小心拉过被褥一角,再一次掩住了朱棣的双脚。她记得,医院开展的健康讲座里提过,一个人的腰、腹、足心,是不能受凉的,否则容易生病。 给朱棣掖好了被角,徐宁起身走到桌边,拎开桌上砂壶的盖子,确认里面的水还满着,这才放心地转身悄然离开。 徐宁并没有发现,在她轻轻掩上房‘门’时,朱棣睁开了双眼,清醒的眼眸中毫无一丝醉意。 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朱棣眼里,使得他的双眼亮晶晶仿佛天上的星星,闪烁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 徐宁洗漱完就要过去东院。她起得早,这会过去正好为朱棣洗漱。‘玉’妍知道她的心思,在一旁撅着嘴不满地说道:“小姐,你这般殷勤,殿下可不一定领情。” 徐宁笑了笑:“咱们尽了本分就好。”她在心里默默地说,这殷勤还不知道能献多久,也许今日便结束了。 那个心底的小秘密徐宁并未说出口,她偷偷享受着与朱棣相处的每一刻,自然期望时时刻刻在他身边。便是这简简单单的洗漱,她也不愿意假手于人。 朱棣早起还是那副‘迷’茫样,坐在‘床’上神情呆滞,惹得徐宁忍笑很辛苦。徐宁将他从‘床’上拉起,先递上一杯盐水给他漱口,清凉的水瞬间叫醒了他的神经。在徐宁的服‘侍’下,朱棣很快便洗漱完毕。 两人便去了膳厅用早膳。徐宁今日吩咐庖厨磨了豆浆,包了小笼蒸包,给朱棣换换口味,昨晚才醉酒,第二天不要吃得那么油腻。看着朱棣哗啦一下打好的豆浆全喝了,徐宁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朱棣,‘玉’妍已经将布料拿来了。”徐宁放下碗,拿起帕巾擦了擦嘴,笑眯眯地说道。 “哦?现在就去看看,我倒想知道,你的这个方法究竟是什么!”朱棣脱口而出。 ------------ 刚刚又发重复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亭中忆 朱棣与徐宁用完了早膳,便回到了西院。‘玉’妍已将一卷棉布条放在了院里凉亭的石桌上。 徐宁拿起布卷‘抽’出尺把长,触手感觉并不象寻常棉布那般柔软,似乎浆过,用力扯了扯,十分耐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朱棣,这便是我要教你的法子。”徐宁微笑着对朱棣说道。“站起来,把你的靴子脱了。”朱棣有些不解,但仍然顺从地脱掉了左脚的皮靴。 徐宁将那卷布,从朱棣的脚踝处开始,慢慢向上缠绕。她用力拉着面料,使得布料紧紧贴着‘腿’部肌‘肉’,每绕一圈,便将面料往下斜折一半,以确保布条平贴‘腿’部毫无缝隙。这样一直缠绕到‘腿’弯处,布条最后分岔成两条,徐宁将它们牢牢地打了个结。 朱棣只感觉左‘腿’被紧紧地绷着,整个小‘腿’部分血液往上涌。但他忍耐力极好,待徐宁全部‘弄’好,这才发问道:“这是什么?” “这叫绑‘腿’。”徐宁在朱棣的左小‘腿’上缠好了绑‘腿’后,这才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道。 “绑‘腿’?”朱棣疑‘惑’地问道。他感觉左小‘腿’被紧紧地束缚住,但他知道,这么一来,走路一定能轻快很多。就象穿着宽袍大袖的衣物,与穿着胡服时,那行动的速度与轻快,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是我家乡军伍曾用过的一种行军装束。”徐宁微笑着拍了拍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水。 每年建军节,徐宁都要陪着市里的领导前往部队进行慰问,开展双拥共建活动。而军民联动的节目单中,有两项节目因为最受欢迎而长期保留不变:‘射’击与绑‘腿’。‘射’击固然是所有人到军营都喜欢亲自实践的活动,绑‘腿’也因为能瘦小‘腿’,而受到广大‘女’青年的热烈欢迎,每一个爱美‘女’青年都学得十分认真。但由于每一年都学,徐宁如今闭着眼睛也能在三十秒内完成。 “这绑‘腿’看起来似乎比较适合急行军。”这时。朱棣深厚的军事素养就显现了出来,一眼就看出了绑‘腿’最重要的作用。 “你真聪明。”徐宁登时‘露’出佩服的神‘色’,“这绑‘腿’的主要作用,确实是为了方便行军。”朱棣小时候成日‘混’在军中。对这些军中用品果然很敏感。 “不过,它还有其它用途。比如扎上绑‘腿’,登山比较快捷不感觉沉累。若遇上了探子,没有绳子,还可以解下来绑着对方。还有呀,若是你在雪地里行军,换上油布条,还能防湿哦!”徐宁历数了一大堆绑‘腿’的好处。这都是她多年与部队共同庆祝建军节的收获。 朱棣笑了起来,喜形于‘色’地说道:“这么看来,还有个好处。可以防止蚊虫叮咬、避免枝桠刮擦。” “对对对!好处可多了。”徐宁大点其头。 朱棣大笑着拍了拍绑‘腿’,颔首道:“嗯,徐宁,我便记你一功,确是好主意!” 徐宁抿着嘴看着正拿起另一根布条。试图给自己右小‘腿’也缠上的朱棣,笑道:“你若绑得上,算你厉害。”这绑‘腿’看着虽简单,但若要绑得好,其中有几个小技巧,徐宁也是第二年才明白的。 可是,出乎徐宁意料的是。朱棣扎的绑‘腿’,竟然比好她扎得更好。又紧又平,熨帖地沿着小‘腿’的弧度向上延展直到膝盖下。 “怎么样?比你扎的好吧?”朱棣向着徐宁眨了眨眼,小小得意了一番。适才徐宁为他绑扎时,他便认真留意了她的手法。这一回自己扎,更是体会到其中的一些特别之处。因此扎出的效果分外的好。 徐宁不服气地瞪了朱棣一眼,心想他真是天生的军人,军中之事一学就会。 “对了,徐宁,你为何说这绑‘腿’‘曾经是’你家乡军伍中的用品?”朱棣学会了之后。继续摆‘弄’着那一副绑‘腿’,一边比划着平均长短,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徐宁对于军中之事的一些小建议,常常令朱棣有茅塞顿开之感,令人怀疑她就算未必久居军中,也必往来于军伍之间。但徐宁有时却又‘迷’糊的厉害,连一些军中常识都完全不知晓,又令人觉得,她是一个毫不知兵的人。这一切,都让徐宁在朱棣眼中带了些神秘‘色’彩,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嗯……后来他们不用了这绑‘腿’了。”徐宁重复了一遍,什么也没说。她的眼里忍不住‘露’出了悲伤的神‘色’,因为弃用绑‘腿’的原因,每一年部队的讲解员都会说起,每一次听说,都忍不住心痛。 “怎么了?”朱棣听得徐宁的话语似乎不愿多提,正想作罢,但忽见她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动,便追问一句。 “朱棣,这绑‘腿’也有不好的地方。若沾上了火,一时半会急切之间,却是没法脱却。你若在军中推行,切记要注意阵前防止敌方流火。”徐宁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道。 “不怕。过去两军对阵,也不是没用过火阵,沾上了火,由同袍扑灭,或是在地上滚翻也能自行扑灭。”朱棣倒是不担心这火的问题。 徐宁轻声说道:“是啊,现在这年代的火,确实不用怕。” “什么?难道你家乡军伍凭这绑‘腿’吃过火烧的亏?”朱棣皱眉问道。 徐宁盯着朱棣的绑‘腿’,眼神似乎穿过了这个时空,看见了朝鲜战场上那可怕的场面。“我家乡的军伍,当年曾经出征高句丽,在战场沾上了敌军的天火,火势又急又盛,无法扑灭。” 徐宁垂下头,假装拂‘弄’垂髫,轻轻掩面。她不愿让朱棣看见眼眶湿润的模样。她也许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年看到三炮部队珍藏的各种照片时的那种震撼。 那些全是外国记者拍摄的战地照片,有抗日时期、解放战争时期、抗美援朝时期以及老山轮战等等,不一而足。每一张照片,都奇妙地‘交’织着强烈的勃勃生机与残酷气息,让人产生一种来自内心深处最朴素最强烈的民族悲壮之感。 打从工作第一年,徐宁在三炮部队的展厅看过后,便再也没有进过那个展厅。徐宁不敢再看,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民族最痛楚的伤痕,深得让人连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朱棣没有再次追问。“无法扑灭”这一个词,已经让他明白了结局。朱棣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出声,他也是一个军人。察觉到徐宁的心情似乎很低落,朱棣能做的,便是默默地陪着着她。 “朱棣,日后若遇上倭寇犯明,咱们大明可以不留俘虏吗?”徐宁自沉默中抬起头,认真地对朱棣说道。 “嗯?”朱棣莫名所以,徐宁怎么忽然提起了倭寇?“父皇早已向日本派遣使节,要求日本取缔倭寇。日后若有倭寇来犯,不仅大明,便是日本,也容不下他们。” 徐宁听了低头不语,朱棣并不知道几百年之后,抗日战争中,中国人的遭遇有多惨烈。在他看来,如今的日本,答应取缔倭寇,接受了明朝“日本国王“的敕封,向明朝朝贡,这是再安稳不过的属国行为,不仅不能打压,反而值得推广。只能以后再慢慢改变他的看法。如果两人还有以后的话。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准备准备了。”朱棣拍了拍徐宁的手背。 徐宁长长呼了一口气,用力点点头。朱棣看着她微微一笑,这样才好。沉默不语的徐宁,朱棣知道自己十分不喜欢。 魏国公府一早便已扫道洒水,两旁扎满了红‘色’的绸带及‘花’束,迎接魏国公府身份最显赫的东‘床’快婿燕王朱棣及燕王妃徐宁回‘门’。 徐宁坐在凤轿里,心情起伏。前日才从府里出嫁,如今再回府,便感觉两重天一般。更何况,今日将见到徐妙锦,徐宁的心里更加惴惴,不知该如何应对。是不是见面便要提起这归位之事?还是先行安慰,归位之事日后再说?徐宁绞着手里的帕巾,左思右想无法定论。这一路行来,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便到了魏国公府。 徐达与谢氏身着礼服,率全家在‘门’口迎接。朱棣在前,徐达在后,谢氏搀着徐宁,依序进入了正堂,各自分座。 朱棣与徐宁分别向徐达与谢氏行过拜礼后,徐家子弟也鱼贯而入,一一前来向朱棣与徐宁行礼。一番礼数下来耗时甚多,徐宁只觉得繁琐不堪。 终于结束了见面礼,正堂之上如今只有朱棣夫‘妇’、徐达夫‘妇’及他的儿子媳‘妇’们。 “娘亲,怎么不见妙锦妹妹?”徐宁咬了咬‘唇’,终于问出了口。 谢氏叹了一口气,担忧地说道:“妙锦被贼匪擒去,两日间滴米未进。兼且她自小便娇生惯养,何曾见过匪类?被擒了去,受到大惊吓。如今身子虚弱,正在房中将养,所以今日王妃于归,她实无法前来拜见。” 徐宁连忙说道:“无妨无妨。义母,此事皆因我而起,如今妙锦妹妹回来了,我想去探探她,不知无碍否?” 谢氏握着徐宁的手,欣慰道:“自是无碍。”说着便起身引徐宁往后院去。 朱棣身为男子,不便跟随。徐宁离开正堂前,偷偷看了一眼朱棣,却见他正与徐达说话,连坐姿都没改变。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劫后逢 徐宁在谢氏的引领下,穿过了昔日熟悉的廊道,来到徐妙锦的绣楼前。 “夫人,小姐请王妃一人上楼相见。”早已得了消息的徐妙锦,遣了‘玉’如在楼前恭候。 “这……”谢氏皱了皱眉头,暗觉不妥。徐宁在徐府的这些日子里,平易近人,活泼友善,大家都与她十分亲近,并没有什么隔阂,甚至下人有时也可以使唤她,请她外出归来时捎上一朵簪‘花’或一双鞋袜。但如今徐宁已贵为燕王妃,再不是昔日随意呼喝的普通人,无论出入何处,身为徐府‘女’眷最高级别的诰命谢氏,都必须相陪左右,以示尊礼。徐妙锦如此要求,实是大大地失礼了。 “无妨。人多了房里也气闷,不利于妙锦妹妹将养。义母,我这便上去探探妙锦妹妹。”徐宁开口安慰谢氏,示意她无需多虑。谢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还能如此体贴徐妙锦,心里很是欣慰。 徐宁穿着礼服,行走平地尚可,但一上楼,便显出麻烦来了。‘玉’妍趋前想要搀扶,被徐宁轻轻摆手挥退了。她知道,徐妙锦一定有很多不能被外人道的话要与她说,因此便毫无犹豫地提着裙摆上楼了。 秋日的阳光并不强烈,淡淡地晒在‘花’园中。徐妙锦靠着雕‘花’‘床’头,痴痴地望着关着的绣窗,‘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不愿想任何事,因为她害怕想起那两日的痛苦。原以为会毫无牵挂地舍弃,但如今每一晚,那小小的人儿总会出现在她的梦中,一脸哀伤地望着她,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就这般将它抛弃。徐妙锦痛苦地闭上美丽的眼眸。 “妙锦!”随着环佩叮当,徐宁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徐妙锦。 徐宁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眼前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庞,如今苍白无血‘色’。双眼深深地陷在眼窝中,毫无神采,病怏怏毫无气力地倚在‘床’榻之上,完全失去了往日那绰约无双的风姿。 “妙锦……”徐宁眼眶一红。快步走到‘床’前,拉住了徐妙锦的有些冰凉的双手。 “姐姐来啦!”徐妙锦轻声唤了一声,便想挣扎着起来。徐宁连忙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无需多礼。 “妙锦……你受苦了。”徐宁望着徐妙锦无神的双眼,咬着‘唇’,十分自责。原先酝酿着如何提及将王妃之位还给她等等琐事,一瞬间都忘记了,只剩下无比的心疼。 “姐姐……”徐妙锦也握紧了徐宁的手,话未说完,泪水便流了下来。 “妙锦。都是我不好。”徐宁有些哽咽地说道。当日谢氏让徐宁陪着徐妙锦,看中的便是她的稳重,岂知自己竟然和徐妙锦一起胡闹,最后竟‘弄’出如今这般事端。 “不,姐姐。都怪我。”徐妙锦木然地摇了摇头,蹙着眉红着眼说道,“若非当日我苦求姐姐外出上香,自不会遇上劫匪。这一切,都是命。” 徐宁听得徐妙锦充满悲伧的声音,心中更是内疚,轻声说道:“妙锦。别胡思‘乱’想了。” 徐妙锦抬手擦了擦泪水,“姐姐,我才回来一日,心里还害怕得紧,脑子‘乱’得很,尚未向爹娘言明当日的情形。听四哥说。大哥和大嫂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怪责于你,我……我真对不起姐姐。” “傻瓜。大哥也是关心你。再说,当日确实是我没阻着你,才惹出了这些事端。”徐宁柔声说道,“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徐宁见徐妙锦气‘色’极差。似乎受了重创,哪里还忍心再让她承受别人的言语指责,心中一软,便将这过错揽了过来。 徐妙锦听着徐宁诚恳关切的话语,想起前两日在江宁陌生一隅度过的痛苦时日,触动了心中的悲伤,泪水更是如泉涌般流出,扑到徐宁怀里,小声哭泣了起来。 徐宁登时慌了手脚,连连在徐妙锦的背上轻拍,温言慰藉道:“不哭了,妙锦,那些不好的都过去了。” 徐妙锦抱着徐宁,轻轻抚着她背上的柔软礼服衣料,想到原本这一切都属于她,一个青梅竹马的丈夫,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可是为了大哥口中的家族安危,一切都如东流水般一去不返,不由悲从中来,但加止不住泪水,很快便将徐宁的肩头‘弄’湿了。 徐宁手足无措,只得轻轻拍着徐妙锦的背。她慌‘乱’中寻思着什么才能让徐妙锦的情绪稳定下来。 “妙锦,别伤心了。你看,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你放心吧,待你身子好些了,姐姐便想办法离开王府,让朱棣将你明媒正娶带回燕王府。”徐宁不用多‘花’时间便想到了她认为最好的一剂良‘药’。 徐宁感觉徐妙锦的身体一僵,随后便摇了摇头,‘抽’泣道:“姐姐,妙锦这残躯如何还能配得了燕王……” “什么?”残躯?徐宁一楞,不明白徐妙锦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被劫匪掳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徐宁不敢往下想,再一次轻轻拍了拍徐妙锦的后背。“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朱棣对你的心都不会变的。” 徐宁有些心酸,朱棣醉酒时仍对徐妙锦念念不忘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中。 “姐姐,”徐妙锦从徐宁的怀里离开,有些苍白的娇颜上还挂着泪珠,徐宁掏出帕巾为她拭去。“这些天我想了许多。有些事,也许是命中注定。” “傻瓜,什么命中注定?自己喜欢的就应该去争取,何况,你俩才是天生的一对。”徐宁忍着酸楚,笑着鼓励徐妙锦。“燕王虽然平日里不言不语,但对你用情甚深。昨日酩酊大醉时,尚且呼唤你的名字,可见他对你从未有一刻相忘。你且不可妄自菲薄。” 徐妙锦怔怔地望着徐宁,心中滋味难言。这一年来,朱棣因为忙于军政事务,对她不时冷落,令得她徘徊不定,再加上徐辉祖的坚劝,这才动摇了心志。徐宁平日里虽然时时提醒朱棣,也常常在徐妙锦面前为朱棣说话,但均言之泛泛,作用不显,毕竟朱棣确实忽略了徐妙锦。可如今事过境迁,朱棣这一实实在在的思念,却如重锤般狠狠打在了徐妙锦的心上,‘激’起了她对往日恩爱之情的回味。 “姐姐……我,殿下他……”徐妙锦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妙锦,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徐宁拍了拍徐妙锦的手,勉强笑道。 “姐姐……如今且不提此事。若有朝一日,能与姐姐再做姐妹,也是妹妹的福分。”徐妙锦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朱棣,就算是为了家族而做下此事,心里仍然想着,若来日朱棣并未大逆不道,也许还能重续前缘。 徐宁闻言一愕,再做姐妹?这是要姐妹同‘侍’一夫?她立刻摇头道:“妙锦,别胡思‘乱’想了。这王妃之位,始终都是你一人的。” 两人说了一会话,时间便悄然到了午时,谢氏让‘玉’妍上来相催,要开午膳了。徐宁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徐妙锦告别,并且细细嘱咐她要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徐府的午膳自然十分丰富。原本一直是徐宁陪着谢氏用午膳,今日却是谢氏陪着徐宁用膳,这位次的转换,令徐宁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了。 席间的气氛还不错,宋氏并未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大概先前便被谢氏叮嘱过了。马丽苏则坐在徐宁身边,背着小背包,盯紧徐宁,生怕她溜了。 用完午膳后,朱棣便携徐宁返回了燕王府。徐增寿与徐宁并未有机会说话,只匆匆拿了多出的那一件羽衣递给了‘玉’妍。徐宁与他对视了一眼,对他眼中的保重之意,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徐宁一路默然无语,回到燕王府后,便领着高兴得叽叽喳喳的马丽苏,来到为特意为她修缮的房间。这房间便在徐宁房间的隔壁,十分方便。 王府的规制与国公府不同,宽敞了数倍不止。马丽苏兴奋地房中跑来跑去,徐宁微笑着看着她玩乐,一会便让‘玉’妍带马丽苏整理东西,自己则回房休息了。 徐宁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呆,眼前不时闪现徐妙锦虚弱不堪的模样。自己该怎么办?徐宁有些苦恼地揪住了棉质苏绣‘床’单。她已打定主意将王妃之位物归原主,但心中对朱棣的依恋却仍然在潜滋暗长。徐宁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看上朱棣哪一点。是背着她攀爬时的信任?是陪她晒月亮时的风趣?是任由她直呼其名的放纵?还是阻止她饮冰食寒时的细心?又或者是失陷五味楼时只身相救的温暖?徐宁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朱棣的身影便留在她的心底深处。 就在徐宁纠结时,‘门’上响起了敲击之声,瑞祥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殿下有请。”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徐宁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这里烦恼,却忘记了这只是一幅两个人的画卷,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 一些话。 刚回来……汗。最近一直无法保证每天正常更新,令偶很苦恼。星期一的时候收到学校通知,要进行封闭式培训一直到2015年1月底。偶还幻想着每天能够挤两到三个小时出来写文能成为现实,可是这一星期来的实践,充分证明这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幻想而已。 偶翻了翻存稿,发现只能保证每周更新一次,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