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消息 天刚蒙蒙亮,京城西元街元宝胡同何家大宅后院便有了响动,于妈妈穿着青色的比甲,头发整整齐齐挽了个髻,插了一支素银簪子,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捧着四色礼盒,她奉何大奶奶之命来给何太太送东西。 刚到了正房门口,正好看见何太太身边的丫头蔷薇端着水盆出来了,赶忙上前笑道:“蔷薇姑娘,大奶奶叫我来给太太送东西,不知太太得不得空。” 蔷薇笑道:“太太刚起,请于妈妈先等一会儿。” 于妈妈笑道:“应该的。” 蔷薇又喊小丫头倒茶,倒是惊动了里头的何太太:“外头是谁?” 那丫头赶忙道:“大奶奶叫于妈妈过来送东西。” 何太太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进来吧。” 于妈妈和捧着东西的小丫头赶忙掀了帘子进去,何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喝茶,已经穿戴整齐,见于妈妈进来笑道:“你不是随着船队去南边送节礼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于妈妈是何大奶奶的陪房,何大奶奶的娘家徐家都在杭州住着,来往不方便,因此每年只赶在端午,中秋和过年的时候去送节礼,这端午节刚过,于妈妈也是刚从杭州回来。 于妈妈笑道:“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舅老爷的好友董老爷出船,顺路就带了我们一程,倒是比以往快了几天,亲家老太太托我们带了些土产,大奶奶挑了最好的叫奴婢给太太送过来。” 何太太笑道:“难为她这么孝顺。” 小丫头把礼盒奉上,何太太瞧了瞧,这才道:“亲家太太可好?家里人都好?” 于妈妈笑道:“都好,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端午节的时候还带着家里的少爷姑娘出门看赛龙舟,素日里万事不管,舅太太当家,几个姑娘少爷也都好,二舅老爷的大少爷今年中了秀才,还是案首呢,老太太高兴地不得了,几个姑娘也都大了,家里也请了先生,读书写字的,还请了人教导规矩。” 何太太笑道:“教导规矩也就罢了,能想到教她们读书写字,亲家太太见识不凡哪,我记得徐家有五个孩子,哪几个是嫡出的?哪几个是庶出的?” 于妈妈笑道:“大舅老爷的长子长女是嫡出,次女是庶出,二舅老爷去得早,只有一双儿女,都是嫡出,中了案首的便是二舅老爷的儿子。” 何太太道:“都多大了?说了人家没有?” 于妈妈心中一动,脸上笑容更盛,道:“大爷十八了,二爷十七,都没有说亲,大姑娘今年十五岁,三月三的生日,刚及笄,二姑娘十四,三姑娘最小,才十三,也都没有说亲事。” 何太太惊讶道:“都这么大了还没说亲事?” 于妈妈不知道何太太指的是大少爷还是大姑娘,忙笑道:“原早该说亲事的,只是左挑右选没个能入眼的,这才耽搁了。” 何太太笑道:“这么这么挑剔?偌大的杭州府竟挑不出一个中意的?” 于妈妈笑道:“哎呦,太太不知道,舅老爷家的几位少爷姑娘品貌都是出众的,自然要好好寻摸。” 何太太疑惑,多问了一句。 于妈妈自然娓娓道来:“…要说相貌,是二姑娘长得最好,才十四岁,瞧着跟朵花儿似的,哎呦,说句不该说的话,老奴跟着大奶奶在京城这么些年,也见了不少姑娘小姐,长了不少见识,咱们都说端王爷家的郡主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我瞧着竟不如那二姑娘一半。” 何太太是见过端王府的郡主的,有些动容:“你说的是真的?” 于妈妈信誓旦旦 道:“可不是真的,前两年去,许是年纪小,没瞧出来,如今长开了就是不一样了,连我这个老婆子瞧着都是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只是可惜了,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头。” 何太太笑道:“她既有这样这样的相貌,想来也是她的福气,是不是嫡出又有何妨。” 于妈妈接着道:“谁说不是呢,二姑娘长得最美,可要说聪明机灵,识大体,二姑娘就是不如大姑娘,大姑娘真真是嫡出的尊贵气派,听说读书写字也是拔尖儿,十五岁的年纪,处理起事情来井井有条,徐家上下仆妇没有不服的,三姑娘倒是平平,虽说样貌清秀,可和前两位姑娘一比就不够瞧了,只不过性子活泼,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 何太太笑道:“她虽然处处不如人,可却有个中了案首的好哥哥,二舅老爷夫妻去得早,留下这对兄妹相依为命,当哥哥的还不得处处替妹妹着想。” 于妈妈笑道:“谁说不是呢,要说这二爷,那真是和三姑娘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看着倒像是大姑娘的同胞兄弟似的,长得又好,又有出息,待人接物也和气,生生把大爷压下去三分,大爷虽不如二少爷得人意儿,可瞧着十分稳重,听说家里的许多庶务都是他在打点呢。” 何太太笑笑,不再提这话,却又问了些路上的见闻,又赏了于妈妈两个银锞子才叫她回去。 于妈妈一走,何太太身边的万妈妈才上来服侍,何太太笑道:“你说于妈妈说的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 万妈妈跟在何太太身边已久,自然明白何太太的心思,她这是见于妈妈夸奖徐家的子女有出息,心里不痛快了。 于是笑道:“于妈妈毕竟是徐家来的,自然向着徐家说话,再者,这也是为大太太脸上增光的事,她不往好了说难道还诋毁不成?” 何太太笑道:“我就说,谁家的孩子能出息成那个样子。” 万妈妈笑着没说话,只问了要不要摆早饭。 这才刚吃了早饭,何老爷就下朝回来了,何太太吩咐丫头给他换衣裳,何老爷换了常服,问何太太:“前阵子大媳妇不是说派了人去杭州送节礼,人可回来了?” 何太太道:“回来了,刚才还来回了话,老爷找她有事?” 何老爷啜了口茶,道:“康王今儿早朝提起了为徐家平反的事,皇上没有反对,只说叫人去查,徐家只怕又要起来了。” 何太太心中猛地一跳,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还能查出什么来?就算查出来了是冤枉的,当时下令抄家的是皇上,皇上还能驳了自己不成?” 何老爷看了何太太一眼,意味深长:“皇上的精神不如以前好了,如今越发的倚重康王了,当年徐家为什么被抄家,朝中上下心里都有数,无非是皇上的一时意气罢了,徐义臣当年毕竟做了不少实事,皇上心里也清楚,这次只怕生了补偿之心。” 何太太道:“徐家白身已久,就算起来了又能如何,徐家如今只剩了一个长子,孙子这一辈又只有两个,能有什么出息。” 何老爷将茶碗重重的放下,道:“你可知道当年徐义臣未下台时,长子徐见敏是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门生满天下,次子徐见明是吏部文选司郎中,故友更多,若是徐家平反起复,势必是一呼百应,到时候,难保有心人把徐见明的死拿出来做文章,你忘了徐见明是怎么死的吗?就算别人不提,徐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何太太道:“于妈妈说二老爷的长子中了案首。” 何老爷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道:“你瞧瞧,儿子出息了势必要为老子报仇的,这将来……唉。” 何太太不以为意:“不就是个案首,秋闱那一关就未必过的了。” 何老爷道:“妇人之见!那可不是云南西南那地方的案首,而是杭州府的案首,江南人杰地灵,每次科举取士十之七八都是江南人,能在那种地方脱颖而出,点为案首,这个人的前途就可见一斑。” 何太太道:“那老爷的意思呢?” 何老爷想了想,道:“徐家有没有适合婚嫁的女儿?咱们当初在徐家困顿的时候没拉一把,徐家人未必不记恨,如今趁着风声没传出来,咱们两家又结成了姻亲,徐家只会感激咱们不嫌弃他们白身,将来翻身了想翻脸也不好意思。” 何太太想起了于妈妈所说的天资过人精明能干的大姑娘,倾国倾城的二姑娘,活泼娇气的三姑娘,有些不甘愿:“听于妈妈说,三个女儿倒是都没许人,大姑娘太厉害了,娶进门来只怕压制不住,二姑娘是庶出,长得又太妖媚,三姑娘年纪小,又没个出彩的地方。” ------------ 第二章 决定 何老爷思量了一会,道:“咱们要是求娶,也只能求娶大姑娘了,大姑娘就算厉害,进了咱们家的门好好调教就是了,我想着就定了秉书吧,他是大媳妇生的,和徐家姑娘又是表兄妹,徐家肯定会答应的。” 何太太大惊失色:“秉书是长子嫡孙,那徐家姑娘嫁进来就是宗妇,我可舍不得秉书。” 何老爷道:“目光短浅!等徐家起来了,徐家的嫡长女就轮不到我们了。” 何太太不服气:“那要是徐家起复只是一场空呢?难道我们家娶一个庶民的女儿做宗妇。” 何老爷皱了皱眉头:“你别忘了,徐义臣是康王的老师,又是因为康王被抄的家,康王既然敢提出这个话来,那就是有十分的把握,到时候要是徐家把女儿送去康王府联姻呢?你别忘了,康王的嫡长子可是到了婚配的年纪,不说嫡妃,就算只做个侧妃,还不是康王一句话的事。” 何太太气道:“我不喜欢徐家的女儿,你当时执意为老大求娶徐家的姑娘,结果呢,进门没几年徐家就倒了,如今又要娶徐家的女儿,徐家究竟有什么好。” 何老爷长叹一口气,觉得老妻固执迂腐,和她说不到一块去,便道:“这事再商量,你先把于妈妈叫来我细细的问问。” 于妈妈被何老爷单独盘问了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何老爷脸上带着笑,道:“我决定了,就求娶大姑娘吧,你告诉大媳妇一声,她听了也高兴。” 何太太见何老爷神色坚决,便知道是下了决心的,虽然不情愿可也只得答应了,叫人将何大奶奶叫了过来,把这件事说了,何大奶奶吃了一惊:“这是公爹的主意?可前两日婆婆不还说端王府的郡主好,想相看么?” 何太太有些不自在,道:“老爷听于妈妈说了,觉得好,又是亲上加亲的事,郡主那头就算了。” 何大奶奶也觉得自己的失言,讪讪笑道:“我那大侄女小时候瞧着就很聪明,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福气,只是这事还要送个信去给我娘和哥哥嫂子,等他们拿主意。” 何太太不悦道:“秉书是你的儿子,那头是你的侄女儿,亲上加亲的好事,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何大奶奶不说话了,何太太缓了缓语气,道:“知会一声也好,这也是个礼,你派个妥当的人,再叫万妈妈跟着,全了礼数即可。” 何大奶奶心中一沉,只好答应了。 何大奶奶正忙着派人启程去徐家提亲的时候,杭州府徐家的三个姑娘正忙着做最后一窖桃花酿,雨过天晴的瓷坛,里面是红如胭脂的酒酿,用蜡封严实了,埋在桃树根下,徐妙筠一时兴起,也拿着铲子跟着丫头铲土,倒弄得一裙子泥,大堂姐徐沛凝和二堂姐徐静含则好整以暇的坐在廊下喝茶。 徐妙筠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泥,道:“今年的桃花不如去年的好,也不知酿出来的酒如何。” 丹桂在一旁笑道:“这都五月份了,寻常人家哪有什么桃花,要不是大少爷去法源寺看见还有桃花叫人摘了这些来,只怕还做不成呢。” 徐妙筠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看来诗里说的真是不错。” 徐沛凝在廊下扬声笑道:“三妹快过来喝茶,剩下的叫丫头们弄。” 徐妙筠应了一声,跑过去把徐静含晾好的茶咕嘟嘟喝了个见底,徐静含抿嘴一笑:“牛饮,真是糟蹋了这茶。” 徐沛凝笑道:“这还是去年冬天用梅花窖出来的茶叶,只剩下一小包了,喝完这回可就没有了。” 徐妙筠不以为意,道:“到了八月份又有桂花,可以做桂花酿,桂花糕,桂花糖,到时候用桂花窖茶叶,喝到十一月份正好又有了梅花,再做梅花酿,梅花糕,梅花糖,用梅花窖茶叶。” 徐沛凝和徐静含听她如数家珍都笑了起来,徐沛凝笑道:“你在这样的事上这么聪明,怎么读起书来就不用心,上回二哥那一顿打我看你是全忘了。” 徐妙筠想起那次因为不想念书故意把先生气跑了,结果哥哥拿戒尺朝着屁股打了好几十下,疼得她趴在床上一个月没起身,她条件反射的摸摸屁股,讪讪道:“我看见书就头晕,这有什么办法。” 这下不光徐沛凝和徐静含,连在一旁伺候的丫头也吃吃笑了起来。 徐景焕从书房回来便听见这一院子笑声,几不可见的皱皱眉,见他进来,丫头们都赶忙肃静站好,不敢玩笑,连徐沛凝也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打招呼:“二哥回来了。” 徐景焕道:“桃花酿做好了?” 又去看徐妙筠,徐妙筠正躲在徐静含身后使劲擦裙子上的泥,徐沛凝见徐景焕皱眉,赶忙道:“刚埋好,二哥坐下尝尝这个茶叶,是用梅花窖的。” 徐景焕直接道:“不喝。”上前一把把徐妙筠拉了出来,看她好好的一条月华裙上面脏乎乎的一片,手上也都是泥,瞪了一眼,徐妙筠赶忙讨饶:“哥哥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徐景焕哼道:“你的保证都是大白话。” 徐静含见状赶忙上前笑道:“二哥,最近有什么新闻没有,讲给我们听听。” 徐景焕知道这两个人是变着法的替徐妙筠求情,也就松了手,叫徐妙筠回去换衣裳,不再追究。 徐沛凝松了口气,精神也放松下来,笑道:“隔壁张家下了帖子请我们去游西湖,说是在船上搭了戏台子,这西湖倒是去了几百回,就是没在湖上听过戏。” 徐景焕道:“这是张家谁下的帖子?” 徐静含笑道:“是张家大奶奶,这是她进门后的第一个端午节,老早就想请了,只是先前有张家老太太,太太,轮到她做东道端午节早就过去了,这才说去游西湖。” 徐景焕略坐了坐,道:“你们问着祖母和大伯母,自己拿主意就是了。”说着就要走。 徐沛凝赶忙道:“那这回让三妹去好不好?” 徐景焕毫不犹豫的否定:“不成,凡是去有水的地方,都不许带她去。” 徐静含失望极了,还是五年前,三妹跟着祖母去游西湖,结果三妹调皮,非要乘小船去摘莲蓬,结果船翻了,三妹险些没救回来,病了大半年,二哥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也不许三妹去有水的地方,连家里浅浅的荷花池子也不许靠近。 徐景焕走后,徐静含道:“三妹不去,单咱们两个去有什么意思。” 徐沛凝忖思片刻,道:“要不这样,咱们出去在西湖边上的楼外楼定个房间,远远地看着也算是游过西湖了,三妹好长时间没去过西湖了,要不是为了她,我也就不接张家的帖子了。” 徐静含拍手道:“这个主意好,拿着二哥的帖子去,正好这帐算到二哥头上去。”正好徐妙筠换了身衣裳,又洗了手出来,听见这个个主意也赶忙说好,立刻就叫丹桂去找徐景焕说这件事。 不到下午就来了信,楼外楼的掌柜传话说一定把最好的房间留给徐家的小姐,徐静含笑道:“这是看着二哥的面子呢。”三个人手拉着手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正和隔壁张老太太打牌,徐家和张家是邻居,两步路就到了,张老太太经常过来串门。 见徐家三姐妹进来,笑道:“老姐姐我可真羡慕你,你这三个孙女我见一次喜欢一次,怎么就长得这么好,跟花骨朵似的。” 徐老太太笑道:“你自己有孙子孙女倒还羡慕我,赶紧出牌,你可输了一下午了,当心输没了钱我把你扣在这儿不叫回去。” 张老太太笑道:“那敢情好,我还就住下了,你照样得好吃好喝管着我。” 徐老太太笑道:“瞧瞧,真真是厚脸皮的人。” 两个老人交情好,说话也没顾忌,一旁侍立着的张大奶奶就问徐沛凝游西湖的事,徐沛凝叹了口气:“二哥不许三妹去,我们在楼外楼定了个房间,就当是出去热闹了。” 张大奶奶也很遗憾,本想说徐景焕迂腐,养妹妹跟养女儿似的,又想起徐景焕被点为案首,前途不可限量,徐家兄妹又一向亲密,便把这话咽了回去,笑道:“这倒是可惜了。” ------------ 第三章 夜谈 徐静含笑道:“宝儿去不去?多个人也热闹些。” 张大奶奶道:“宝儿身上出了疹子,婆婆不许她出门。” 张宝儿是张家的小女儿,和徐妙筠同岁,和徐家三姐妹关系很好。 徐沛凝道:“我怎么没听说?我一会和二妹三妹去看看她。” 张大奶奶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惊动人,倒是怕传染了,还是过两日好了再去瞧吧。”她这么说,徐沛凝倒不好坚持了。 第二天,徐家姐妹果真没去跟着张大奶奶游西湖,而是去了楼外楼,楼外楼的掌柜早就空出了视野最好的雅间,站在窗户前便可看到西湖长堤。 小孩子家家的热闹,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没有来,只是派了管事好生跟着,姐妹三人吃了饭,赏了景,趁着兴头上还喝了酒,徐沛凝酒量不错,只是脸色微红,徐静含有些熏熏然了,但还是清醒的。 只有徐妙筠,几杯下去醉的不省人事,徐沛凝有些害怕:“二哥还在家,要是看见醉成了这个样子可怎么办。” 徐静含跟着蹙起眉头,徐妙筠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最后只得叫人请了大哥徐润安过来,徐润安见两个人忐忑不安的样子就哭笑不得:“有这会担心的,刚才干什么去了?” 徐润安亲自把徐妙筠背到了马车上,准备悄悄送回去,酒醒了就好了,没想到在垂花门就碰见了要出门会客的徐景焕,徐景焕虽然是弟弟,可严肃起来徐润安也有些讪讪的,帮着解释了两句。 徐景焕一言不发,把徐妙筠接过来,也不出门了,徐沛凝看着心里就咯噔一下,拉着徐静含道:“三妹不会挨打吧。”徐静含心有戚戚然:“要不咱们去找祖母求求情。” 徐润安哭笑不得:“行了,你们俩也喝了不少,还不赶紧回去歇着,还敢叫祖母知道,第一个挨打的就是你们俩。”徐沛凝和徐静含赶忙回去了。 今天出门跟着的是银杏,徐景焕把徐妙筠安置好,看银杏跟在后头泫然欲泣,道:“扣你一个月月例,下次姑娘再喝醉就把你撵出去。” 银杏听见只扣了一个月月例,反倒松了口气,感激的谢了恩,又去打水给徐妙筠擦脸。徐景焕坐在徐妙筠床边,默默看着沉睡的妹妹,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就是亲兄妹,有时候也要避讳。 可妙筠却在他跟前长大,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爹娘去世的时候,妙筠才一岁,他也才五岁,那天晚上,妙筠莫名其妙的大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 随即就从牢里传出了爹去世的消息,爹的丧事还未办完,娘也跟着上吊死了,只剩下他和妙筠,他那时候跪在父母的陵墓前发誓,一定要照顾好妹妹,将来有出息,给他们报仇。 妙筠于他,是妹妹,也是女儿,他刚开始不会抱孩子,就跟着奶娘学,学着给妙筠喂饭,给她换尿布,虽然这样的事情用不着他做,他还是一样一样的学。 妙筠五岁的时候,开始启蒙念书,她不如大妹妹二妹妹聪明,先生布置的功课总是写不完,半夜急的哭着去找他,他帮着一点点的写完。 八岁的时候,妙筠跟着祖母去游西湖,结果落了水,他急的要发疯,急的要跳下水跟着去找,被一群人拉住,后来妙筠被救了回来,却大病一场,他再不肯叫她接近有水的地方。 妙筠十岁,也许因为小时候没有打好基础,越来越不喜欢念书,连着气走了两个先生,他训斥她她还振振有词的顶嘴,他想着才华横溢的大妹妹和诗情画意的二妹妹,再看看顽劣不堪的妙筠,他觉得对不起父母,他没有把妙筠教好。 也是一时的气愤,拿着戒尺就打,清醒过来的时候,妙筠趴在他腿上哭的声音都没有了,躺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不肯再见他,他心里又是后悔又是愧疚,跟针扎了一样。 每天晚上趁她睡着了偷偷看两眼,哄了半年好容易把她哄回来,却从此见了自己就害怕,他心里也是后悔的,可是已经无法挽回。 今天妙筠喝醉了,大妹妹二妹妹都吓得低了头,大哥也是一脸的担忧,是怕自己打妙筠么?他轻轻笑了笑,原来自己在大家心里是这么严厉。 银杏端了水过来,徐景焕亲自拧了帕子给徐妙筠擦脸,可能觉得凉,徐妙筠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徐景焕便把帕子拿开了,吩咐银杏:“去煮一碗醒酒汤来。” 徐妙筠睡了一下午,晚上点灯的时候才醒,本来还迷迷糊糊的,可看见窗下坐着的徐景焕就被吓得立刻清醒过来,银杏尴尬的站在一边,趁着收拾床的功夫悄声道:“二少爷等了一下午了。” 徐妙筠闻言更害怕,期期艾艾的走过去,喊了声哥哥,徐景焕放下书,到没有发脾气,反而笑道:“叫银杏服侍你洗漱,换身衣裳再去我书房。”说着起身就要走。 徐妙筠赶忙将人拉住:“哥哥,我知道错了,你还是骂我吧。” 徐景焕笑道:“你又没做错事,我骂你做什么。” 徐妙筠更忐忑,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不该喝醉了酒。” 徐景焕看她这样的小心翼翼更是内疚,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今天喝酒也是因为高兴,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似的拘着你了。” 徐妙筠有些不解,徐景焕笑道:“你今年十三岁了,再过两年就要开始说亲事了,到时候嫁到了别人家做了媳妇就要主持家务,打理家事,照顾长辈和晚辈,我以前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如今一恍然发现你也成大姑娘了,心里有些感慨。” 听徐景焕说起成亲的事,徐妙筠有些羞涩:“可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哥哥的妹妹,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管我吧,要不然我心里也不好受,总觉得哥哥不想要我了。” 从小缺失父爱母爱,徐妙筠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哥哥,在她心里,徐景焕亦兄亦父亦母,是无可替代的。 徐景焕微微一笑,索性拉了她细细的说道:“大妹妹和二妹妹那边是大房的,有大伯母做主,我和你却是二房的,虽然父母早逝,可大伯母也不能直接做主,你的亲事,我会亲自相看,只是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秀才,等我中了举人,进士,做了官,也能把咱们二房的家业撑起来了,到时候你的婚事我要做主也名正言顺,所以我想多留你两年,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再出嫁,那时候,我二十岁,已经有能力让你嫁的风风光光。” 徐妙筠有些不自在:“哥哥说这些做什么。” 徐景焕笑道:“突然有感而发,先告诉你罢了,你还不知道吧,大伯母已经在给大妹妹说亲了,前阵子大哥出门便是去相看的。” 徐妙筠却想起姐妹闲暇时徐沛凝说的玩笑话:“这世上能配上我的男儿有几?”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姐姐眼光一向高,未来的大姐夫可惨了。” 徐景焕见她高兴,笑道:“身上一股酒味,赶紧叫银杏服侍你洗一洗,下回想要喝酒也要在家,在外头醉了成什么样子。”想了想又问:“喝的什么酒?” 徐妙筠见徐景焕不追究,又惊又喜,立刻道:“是女儿红。” 徐景焕点点头,叫她好好歇息便出去了。 银杏松了口气,张罗着烧热水伺候徐妙筠洗了澡,徐妙筠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赶忙拉了她的手:“你哥哥说了什么?” 徐妙筠嘻嘻笑道:“哥哥没有骂我,说想要喝酒就在家里喝,在外头喝醉了叫人笑话。” 老太太也有些惊讶,随即笑道:“阿弥陀佛,没教训你就好了,我还想着怎么还不来,想叫个人去给你解围呢。”坐在一旁的徐沛凝和徐静含也都松了口气,今天喝酒是徐沛凝提出来的,说要效仿魏晋名士,若是徐妙筠真为此挨了训,她们也不好受。 ------------ 第四章 旧恨 徐景焕的少年老成是全家皆知的,二房没有长辈,哥哥要教导妹妹也是应当,就是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 张宝儿疹子好了以后,没等徐沛凝姐妹去看她,自己倒先来了:“在家闷了七八天,听说你们去了楼外楼,羡慕的不得了,大嫂还请了人在西湖上听戏,我也没去成。” 徐沛凝笑道:“听说你起了疹子,是脸上还是身上?” 张宝儿就凑过来给她看:“是脸上,不过大夫说我养得好,所以没有留疤。” 因为刚痊愈,脸上仔细看才只能看到一个个红色的印子,徐沛凝道:“这是你运气好,要是真的留了疤痕,那可怎么办。” 张宝儿笑道:“那也不怕,大嫂送了珍珠养颜膏给我,说擦脸最好,没疤痕就当养皮肤了,有疤痕擦了这个过阵子也能去掉。” 徐妙筠因为那天徐景焕的一番推心置腹,倒是乖了不少,张宝儿兴致勃勃的拉着她去法源寺上香,徐妙筠拒绝了:“要在家写字,已经耽搁了好几天,再不写就生疏了。” 张宝儿有些扫兴,可她也知道徐妙筠那个严厉的哥哥,也不敢勉强,便说给徐妙筠带法源寺山脚下市集上卖的酱牛肉,烤羊肉,炸面果子。 张宝儿从法源寺回来,果真带了一篮子吃食给徐妙筠,徐妙筠把酱牛肉送给了大老爷当下酒菜,又把烤羊肉分给了小丫头,自己只留了一点尝了一口,面果子炸得倒是精致,在屋里摆了两天也赏给小丫头了,张家倒是传来信儿,说张宝儿吃了外头的东西肚子疼,请了大夫吃了药才好。 张夫人是看着她出疹子在家闷了七八天才带她出门,没想到这么不省心,又是气,又是心疼,把去买东西的两个小厮给罚了,又骂了张宝儿一顿。 可大老爷和那些吃了羊肉的小丫头都不觉得怎么样,徐妙筠大觉庆幸,跑过去看望张宝儿。 张宝儿苦着脸躺在床上喝药,她只是拉了肚子,睡了一觉就好了,可如今还在被逼着吃药,真真成了自讨苦吃。 徐妙筠被张宝儿苦留,陪着吃了晚饭才回去,顺路去给老太太请安,却看到徐家人――从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到几个哥哥姐姐都在,且脸色都不大好,也不敢问怎么了,悄悄坐在了徐景焕身边。 老太太沉默半响才道:“这件事要好好思量思量,趁着人没来,早点想个主意,你们做爹妈的要多上点心。” 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应了,回去路上,徐妙筠问徐景焕怎么回事,徐景焕斟酌了一下,道:“姑母来信,说何太太看上了大妹妹,想说给何家二房的嫡次子。” 徐妙筠道:“何家的那个嫡次子是不是不好?怎么祖母和大伯母都不大高兴。” 徐景焕有心让她了解人情世故,便解释道:“说亲的那位虽是嫡子,他的父亲何家二爷却是庶出,那嫡子也就成了庶子的嫡子,将来一分家,也不能跟着沾光,大妹妹嫁过去也没什么前途,要说是姑母所出的何家嫡长孙,和咱们有表亲关系,这亲事还值得一说,祖母觉得何家这是瞧不起咱们家,拿着一个庶子来求娶咱们家的嫡长女,姑母信上说,何太太还派了人过来相看,哪有叫仆妇出面相看的,这是从来没有的规矩,祖母很生气,说无论如何这门亲事不能答应。” 徐妙筠默然,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哥哥的手,徐景焕安慰道:“你放心,祖母答应了我,你的婚事只要我不点头,她就不会应允。” 徐妙筠担心道:“何太太派了人过来,要是胡言乱语,叫人家以为咱们家同意了这婚事,吃亏的不还是大姐姐?” 徐景焕笑道:“有祖母和大伯母呢,断不会叫何家拿捏住。”顿了顿又道:“咱们徐家没败落的时候,何老爷还只是翰林院的一个正五品的小官,是祖母看中了姑父的才学才把姑母嫁了过去,祖父又多方提携,这才有了今天的何家,可当年咱们家出事的时候,何家为了自保,不顾以往的恩情,不仅没有伸出援手,还拘着姑母不许她回家看望,怕惹祸上身,祖母从此便失望了,只是碍着姑母还是何家的媳妇,不好撕破脸罢了,要是继续结亲,祖母断不会同意的。” 徐妙筠很少听人提起徐家的往事,闻言怔怔道:“那爹和娘,也是那时候去世的?” 徐景焕手上一紧,掷地有声:“是,当年祖父为文渊阁大学士,入内阁,康王为长子,又有才能,理应立为太子,可皇上宠爱端王,端王母家又手握兵权,因此朝中许多大臣惧怕,从而不敢提出立康王为太子,是祖父身先士卒,上了折子,皇上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是端王说祖父曾是康王的老师,如今提出立康王为太子,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当时又正值太后生病,皇上心情不大好,便将祖父贬为庶民,留京待罪。” “可端王还不甘心,正直福建不太平,端王伪造了一封书信弹劾咱们的爹私通福建海盗,意欲叛国,刑部便来了人把爹带走了,祖父和大伯父还有些人脉,便托了人去打听,这才知道自从爹入狱,便日日遭受严刑拷打,想屈打成招,可是爹却一口咬定是诬告,端王便偷偷派人给爹下毒,爹便死在了大狱里。” “祖父知道爹去世了,一气之下跑到宫门口去哭先帝喊冤,被端王羞辱,康王这个时候站出来求情,又有祖父的故交帮着说话,皇上这才赦免了祖父的大不敬之罪,只是抄了家,连着大伯父一起被免了官,贬为庶民,祖父回去后就一病不起,后来郁郁去世,娘也是无法忍受爹去世的噩耗,上吊自尽了,当时徐家乌云罩顶,岌岌可危,祖母不敢在京城多停留,便举家迁回了杭州老家。” 徐妙筠低声抽泣起来:“端王为什么这样做?祖父只是上了折子,皇上又没有同意。” 徐景焕道:“端王一向跋扈,祖父仅仅是上了折子,他便觉得祖父是故意与他作对,自然是要杀鸡儆猴,自从祖父去世,朝中再没有人敢提立太子的事,怕和祖父同样的下场。” 徐妙筠越发觉得心中寒冷,紧紧抱住了徐景焕的胳膊:“哥哥我好害怕。” 徐景焕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朝堂上的事就是这样,风云变化,奇异诡谲,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当初端王弹劾爹,也不过是因为一封莫须有的信罢了。” 徐妙筠来杭州的时候还没有记忆,对于徐家的往事也不清楚,徐家上下又都讳莫如深,她第一次完整的了解这件事,只觉得害怕,原来徐家是这样败落的,原来的自己的爹娘是那样死的,徐妙筠一夜没睡,顶着黑眼圈去见徐沛凝。 徐沛凝在小厨房做荷叶饼,刚出的荷叶,只有榆钱大小,摘下来洗净揉碎了和面,做出来的糕点有股荷叶的清香。 徐沛凝笑道:“说亲的又不是你,你怎么倒像是一夜没睡?” 徐妙筠趴在旁边默不作声,等荷叶饼出锅了,倒是连着吃了四五块,徐沛凝赶忙拦住:“吃多了也不好,你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徐妙筠怔怔的,随即抱着徐沛凝哭起来:“大姐姐,我好恨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陷害祖父和爹,要不是他们,祖父和爹娘也不会死了。” 徐沛凝一怔,随即意识到徐妙筠定是听说了什么,轻轻拍了拍她,低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要忍,总有一天,我们会叫他们血债血偿。” 徐妙筠哭道:“我真的很害怕。” 徐沛凝推开徐妙筠,有些严厉道:“你是徐家的女儿,要坚强起来,不能总是哭哭啼啼的,你这么没出息,将来二叔二婶的仇谁来报。” 徐妙筠听着一怔,慢慢将眼泪擦干净,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哭了。” 徐沛凝细细的给她擦干净眼泪,这才道:“皇上年迈,越来越信任长子康王,等到康王得势,便是端王倒霉的时候,你放心,总有报仇的一天,就算他们是龙子凤孙,欠我们徐家的,也要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徐妙筠道:“那这次何家的提亲怎么办?” 徐沛凝淡淡道:“我不知道,听祖母的安排吧,大哥二哥可以通过科举取士,为官后为徐家平冤昭雪,可我们女孩儿家能做的便有限,唯一的用处便是联姻了,所以咱们的亲事,都要结在刀刃上。” 徐妙筠愣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徐妙筠自从和徐景焕和徐沛凝谈过之后,就沉默了许多,徐景焕和徐沛凝自然是知情的,也不去问,徐静含倒是很担心,亲自做了佛跳墙来看她:“炖了一整天,你尝尝看。” 盖子一揭开,香味顿时飘得老远,站在廊下看门的丫头也忍不住谈了头往里瞧。 ------------ 第五章 来人 屋里一群丫头咕嘟嘟的咽口水,徐妙筠尝了尝,道:“用了火腿,海米,鱼肉捏的丸子,还用了青笋去油腻,和以前吃的不一样,是二姐姐新想的法子?” 徐静含抿嘴一笑:“你的舌头倒是灵,我特地单盛了一碗汤给你尝,没想到你一尝就知道了。”徐妙筠吃了一碗,看银杏在旁边眼巴巴的瞧着,跟故意气人似的,一口气把剩下的吃完了。 银杏看着见底的汤碗失望极了,二姑娘的手艺一向难得。 徐妙筠吃了佛跳墙,又恶作剧了一回,总算恢复了一些元气,跑去张家和张宝儿一起做中元节的灯,知道了那些往事,她希望亲手做一盏灯来祭奠祖父和父母。 张宝儿主意多,可动起手来却笨手笨脚的,还不如徐妙筠呢,徐妙筠连着跑了三天张家,总算做出一盏像模像样的荷花灯,特地跑过去跟徐景焕炫耀,徐景焕却忙着和徐润安商量安置即将上门的京城客人。 信上说来的人有于妈妈和何太太拍来相看的老妈妈,徐家打定了主意是要回绝这门亲事,那要如何回绝,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大太太气的不行,一想起来就骂何家人不是东西,仗着权势把她的女儿许给一个庶子做儿媳妇,还派了一个仆妇来相看,这两家人长辈都还没通气,就派了人相看,这是哪家的规矩,罔顾何家还自称书香世家,真是没脸没皮。 徐沛凝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徐妙筠问她怎么不担心,她道:“这件亲事八成是何太太自己的主意,别人我不知道,姑母肯定不会答应,姑母又提前写了信过来告诉我们,摆明了是给我们时间准备如何拒绝这门亲事,看来是何太太自作主张,姑母想反对,却碍于婆婆的身份不好拒绝。” 徐妙筠道:“何家的人来了该怎么应对呢?”徐沛凝胸有成竹:“你别管,我自有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两天后,于妈妈,万妈妈带着礼品上门了,照例先去给徐老太太磕头,老太太神色未变,跟上回来一样带着笑寒暄,听说万妈妈在何太太身边伺候,还特意赏了东西,徐沛凝镇定自若的在院子里看书画画,徐妙筠却耐不住跑到老太太那儿偷偷去看。 万妈妈笑道:“…常听说老太太慈悲,今日一见果然不错,我们家老太太在家常提起您,这次于妈妈来,便要我跟着过来替她请安问好。” 老太太笑道:“你们家老太太身体可好?我听说,你们家好几位哥儿都下场考试了。” 万妈妈笑道:“这都是我们老爷的主意,说咱们家的孩子虽还不至于靠着科举吃饭,可下场历练历练,知道读书人的辛苦,也能用功念书,不至于丢了祖宗的脸面。” 老太太道:“何老爷官至一品,又进了内阁,子孙跟着博个荫职也就够了,我倒是想起来当年何老爷用功读书的情形,我们家太爷还曾经说过,要论用功,满朝上下没有比得上何文远的,这才上了折子,提拔他为工部侍郎,也盼着他能为国家做点实事。” 万妈妈脸上笑容一僵,徐妙筠却暗暗叫好,万妈妈说何家子孙不用走科举,不就是想显摆何老爷的权势么,可何家有权有势,全靠当年徐太爷的提拔,要论资历,何家永远要比徐家低一头。 万妈妈兀自尴尬,低头讪讪的,老太太却自在的尝了口茶,眼尖看见徐妙筠在屏风后头探头探脑,笑着朝她招手:“筠儿过来。” 徐妙筠不好意思的跑过去行礼:“祖母,我听说姑母派了人来,心里好奇,过来看看。” 老太太笑道:“于妈妈你是认识的。”又指了万妈妈道:“这是何太太身边的万妈妈。” 徐妙筠微微一福:“万妈妈好。” 万妈妈赶忙站起来道:“真是折煞奴婢了。” 徐妙筠笑着依偎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笑道:“这是我的小孙女,一向是没规矩惯了的,叫你看笑话了。” 万妈妈却是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于妈妈说,徐家三姑娘姿色平平,可如今一瞧,明眉皓齿,唇红齿白,通身磊落的气度,这样的也能说姿色平平?那于妈妈大家赞赏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不得和仙女一样。 于妈妈笑道:“三姑娘好,上回您说京城的胭脂好,这回太太又叫奴婢带了些过来。” 徐妙筠笑道:“多谢于妈妈记得,上回姑母送来的几盒胭脂,她们都说好,给我抢走了,我还想着要等到过年于妈妈才会来一趟,没想到于妈妈真是及时雨。” 于妈妈笑道:“姑娘要是喜欢,奴婢下回来再给您带。” 老太太笑道:“你也别顽皮了,于妈妈和万妈妈一来,定是要住两天的,你去找你大姐姐,帮着打点两间屋子出来。” 徐妙筠应了,含笑望了万妈妈一眼,万妈妈赶忙道:“这倒是我失礼了,来了之后还没拜见府上的几位姑娘少爷。”老太太笑道:“这原是正理。” 又叫徐妙筠:“去喊你大姐二姐过来。” 又笑着解释:“我那大孙子出门会客还没回来,小孙子闭门念书,倒是不轻易见客。” 万妈妈赶忙奉承:“两位少爷是忙人,奴婢也不敢打扰。” 徐沛凝和徐静含过来了,于妈妈笑眯眯的问了好,万妈妈却是目瞪口呆,失魂落魄,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样子,徐沛凝端庄大方,眉目清丽,举止规矩有礼,徐静含媚眼如丝,唇绽朱榴,一颦一笑俱是风情,偏偏低眉顺眼,温温顺顺的,一身浅色衣衫难掩艳色,于妈妈所说的倾国倾城看来真没有夸大。 老太太笑道:“这就是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孙女。” 万妈妈暗暗苦笑,临了太太也不舍得把嫡长孙许出去,硬是瞒着老爷把人选换成了二房的嫡子,还说挑个嫡子已经是给徐家面子了,可如今要是单看品貌,只怕是嫡长孙何秉书也配不上,这门亲事她可没脸提。 万妈妈殷勤的还了礼,徐沛凝微笑道:“万妈妈初来乍到,一定要好好住两天,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千万别客气。”万妈妈忙说不敢,一直冷眼旁观的大太太看万妈妈的神色从倨傲到局促到沮丧,心内暗笑。 别的她不敢保证,徐家的三个女儿,就是送进宫里做贵人也是头一份,何家是个什么东西,仗着徐家的势力自立门户,站稳脚跟后又翻脸不认人,如今又妄图结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个镜子自己照照。 从老太太那儿出来,没了外人,万妈妈便抱怨起于妈妈来:“你可真是,徐家的姑娘这么出色也不早说,害我白白丢了丑。” 于妈妈笑道:“我可是和老太太说过的,偏你们都当我是放屁,不肯信,我有什么法子。” 万妈妈很是懊悔沮丧,再去老太太那儿时就多了几分谄媚。 只是何家的仆妇过来,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陪着,徐妙筠又闲了下来,张宝儿被张太太拘了几天,又烦了,跑到徐家来怂恿徐妙筠出去玩,徐妙筠道:“家里来了客人,我怎么好出去玩。” 张宝儿道:“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仆妇罢了,还要你日日陪着?中元节快到了,法源寺要做水陆道场,咱们去瞧热闹。” 徐妙筠道:“你要是实在闷了,就过来和我说话,左右我也闲着。” 张宝儿有些失望,回去安静了两天又撺掇着徐妙筠去楼外楼吃饭,说她请客,徐妙筠耐不住她的央求,便去找徐景焕,徐景焕很快就答应了,道:“我正好约了子澄说话,到时候咱们一起去,也有个相陪的。” 董子澄是杭州首富董老爷的独子,董太太子嗣艰难,到了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爱若珍宝,难得的是董子澄并没有养成纨绔子弟的恶习,反而很喜欢念书,在学堂认识了徐景焕,被徐景焕的才学折服,两人称兄道弟的,经常在一处研习学问。 今年的院试,徐景焕被点为案首,董子澄也考了第十名,董老爷喜不自禁,更是把董子澄当成了宝贝,董子澄和徐家走的也亲近,他人长得好,嘴又甜,老太太待他跟亲孙子一样。 徐景焕带着徐妙筠和张宝儿到楼外楼的时候,董子澄已经来了,还点好了菜,殷勤的招呼妙筠入座:“知道妙筠妹妹要来,特地点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清蒸蟹粉,还有佛跳墙。” ------------ 第六章 比试 徐妙筠笑着道了谢,董子澄拍着胸脯道:“咱们俩谁跟谁,妙筠妹妹就跟我的亲妹妹一样,想吃什么再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张宝儿看了一圈,有些不高兴:“怎么没有我想吃的菜。” 张家在杭州也是大户,董家和张家有生意往来,两家也是通家之好,因此董子澄和张宝儿也互相认识,董子澄笑道:“我又不知道你要来,再说了,你们家什么东西没有啊,还来占我的便宜。” 张宝儿被家里人宠坏了,有些娇蛮任性,听董子澄的话就不高兴的瞪他,董子澄不甘示弱,徐景焕打圆场道:“好了,你多大了还和小姑娘置气,我记得宝儿最喜欢吃珍珠丸子,再加一道珍珠丸子。” 张宝儿顿时得意起来,冲董子澄扮了个鬼脸。 席间董子澄和徐景焕说的多是秋闱的事,两个人讨论起功课来之乎者也的,两个小姑娘也听不懂,便趴到窗户前往外瞧热闹。 楼外楼靠近西湖,是杭州城最有名气的酒楼,来西湖游玩的都要来这儿歇歇脚,一来离西湖近,一边喝茶一边观景也另有一番意趣,二来楼外楼装修清净雅致,并不像其他酒楼一味的豪奢,反倒落了俗气,那些文人雅士进来坐坐也觉得体面。 楼外楼分为三层,一楼大堂招呼来往的普通客人,二楼开阔,窗户大开,可卸下来,天气好的时候垂了湘妃竹帘,学子文人过来喝酒吟诗,品茶斗画,十分热闹,三楼是雅间,地势高,适合观景,一般招待的都是杭州城的有钱有势的人,董子澄财大气粗,楼外楼有一个雅间,便是为他空着的。 张宝儿鬼主意多,道:“刚才上来时,便听见二楼有人说今天嗣文书院和文华书院的学生又要过来比试了,咱们一会去瞧瞧热闹吧。” 杭州文人气息浓厚,学子众多,东南西北四大书院鼎足而立,后来南城的问道书院并到了西城的嗣文书院,北城的向德书院并到了东城的文华书院,便只剩下两大书院。 两个书院的学生都互相不服气,经常凑在一起在楼外楼比试学问,或是对诗,或是斗琴,这竟成了惯例,也成了杭州城的一大雅事,但凡外地来的学子,都要算准了日子过来,要是正好遇见两个书院斗法,也算是长了见识,增了学问。 徐景焕原来是文华书院的学生,老太太担心他被一群激愤的学子撺掇着出事,便叫回了家单请了先生教导,徐景焕也明白老太太的担心,这样的聚会一次也没参加过,文华书院的人都觉得遗憾。 小时候,徐润安带着徐家三姐妹来瞧过一回热闹,那哪是比试学问,分明是吵架,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吓得徐妙筠不敢再去,不过长大了,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去了。 如今张宝儿提出来,徐妙筠也动了心,和徐景焕说了,拿帏帽遮了跑到二楼去坐着等着。 文华书院的人先来的,听说徐景焕和董子澄也在,便去请他们旁观,有个少年惋惜道:“可惜徐师兄和董师兄不参加,不然定叫嗣文书院那群人落荒而逃。” 徐景焕笑着不说话,董子澄却拍了那人的肩:“怎么这么没出息,没有我们照样能赢才成。” 徐景焕道:“文无第一,只是一块切磋学问罢了,你别撺掇着起了纷争。” 董子澄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勉励道:“努力,赢了今天的晚饭我请了。” 学院里的大都是贫家子弟,寒门学生,闻言能在楼外楼搓一顿,自然都说好,个个斗志昂扬的。 没一盏茶的功夫,嗣文书院的人也来了,还夹杂着一个生面孔,文华书院的钱登科便嗤笑道:“费文道,你们是不是江郎才尽了,这才拉了一个外人来壮声势。” 那个被叫做费文道很是稳重,道:“这位兄台也是到我们书院参观,听闻这件事过来凑个热闹罢了。” 钱登科是文华书院的领头,闻言道:“上回比书法赢了你,你不服气,这回比什么由你来定,琴棋书画,我等奉陪到底。” 费文道眼中精光一闪,道:“今天就比围棋,今天你若是赢了我们,我甘愿去你们文华书院挑水砍柴,做一个月的杂役。” 此言一出,文华书院的都有些面面相觑,费文道一向稳重,从不说大话,今日倒是奇怪,难道那个陌生人是个围棋高手,有他暗中相助所以费文道这么许诺? 钱登科道:“君子一诺千金,就依你的说,我们若是输了,我照样去嗣文书院一个月,听任差遣,你们派谁上场?” 费文道微微一笑:“自然是这位任公子。” 钱登科怒道:“费文道,你还说不是搬来的救兵,这位公子看着面生的很,压根不是你们书院的人,怎么能代表你们书院。” 费文道笑道:“任公子对我们书院很是推崇,自愿做挂名弟子。”又正式介绍那个陌生的少年:“这是任公子,名可,字若山,京城人士。” 费文道正式介绍,就是文华书院不乐意,也都拱手行了礼,任可笑道:“承蒙费兄夸奖,实在是不敢当,听说文华书院卧虎藏龙,还请多多赐教。” 钱登科倒有些犹豫了,费文道敢叫一个陌生人代替,又说了那样的话,想必有几分把握,只是不知这任可的棋艺如何,又是从京城来的,要真是个棋道大家,他自己去嗣文书院听差遣就罢了,连累的文华书院丢了名声就不好了,堂堂文华书院叫一个外地来的赢了去,文华书院在杭州城哪还有立足之地。 钱登科看了看坐在一旁瞧热闹的徐景焕,要论棋艺,无人出徐师兄其右,只是徐师兄早就说了不参加这样的事,可除了徐师兄,能拿的出手的也就魏涯师弟了。 钱登科看了看魏涯,魏涯也蹙着眉不敢接这个茬,费文道笑道:“怎么样?钱兄要是觉得没有把握,只当我没说过这话,咱们再换个法子比试。” 钱登科被这话一激,立刻道:“谁说没把握,任公子远来是客,要是我们赢了,只怕叫他丢了面子。” 任可笑道:“学无止境,若是兄台技高一筹,我自当虚心请教。” 钱登科朝魏涯使了个眼色,魏涯便站出来道:“那就开始吧,在下魏涯,请教任兄。” 两个人摆了棋局,魏涯执黑子,任可执白子,周围围了好几圈人,徐妙筠悄声问徐景焕:“哥哥觉得魏公子有没有把握赢?” 徐景焕道:“魏涯棋风沉稳,稳打稳扎,以不变应万变,就算不能赢,也不会轻易地叫任公子赢了,依我看,和棋的可能更大。” 董子澄道:“那个任可看着也像个大家公子,若真是十分有名气,只怕早传到这边来了,我可没听说过京城有个叫任可的围棋高手。” 张宝儿道:“人家若是有心谦虚你自然不知道。”显然,张宝儿对斯文秀气的任可很有好感。 董子澄顿时不满:“你是哪头的?是不是瞧着那任可秀气就偏心了?” 张宝儿脸色发红,嘟哝道:“食色性也,我就是偏心,怎么了?” 因有人挡着,徐妙筠也看不到棋局,她对于围棋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像徐沛凝和徐静含,都是高手,对着棋盘能坐一下午,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过了半个时辰,人群发出惊呼,徐妙筠赶忙探头去看,只听魏涯的笑声:“任公子,承让了。”看来是魏涯赢了,嗣文书院有人嘀咕:“只赢了半子而已。” 任可倒是很有风度:“江南果真是人杰地灵,才人辈出,在下领教了,只是在下这儿有一副梅花棋局,百思不得其解,还请魏兄指点。” 魏涯想了想,拱手道:“愿闻其详。” 任可在棋盘上摆了一会,其中白子黑子交加,局势胶合,仿佛一朵半开的五瓣梅花,,魏涯对着棋局半天,脸色涨得通红,道:“请教任公子。” ------------ 第七章 棋局 众人哗然,任可却笑道:“在下也是无从下手,看魏兄棋艺高超这才拿来请教,没想到魏兄也是一知半解,这梅花棋局,竟成了死局。” 魏涯见任可也不会,脸色稍微好看些,道:“敢问任公子从何得来这幅棋局,瞧着倒有古风。” 任可笑道:“也是我偶然间得的,京城无人可解,原想江南人才济济,能解此难题,没想到……” 任可微微摇头看了口气,在场的学子却都被激起了斗志,京城都没人会,要是真的把这棋局解了,岂不是一战成名。 这局棋虽是魏涯赢,却是小胜,且魏涯也没有解出任可提出来的梅花棋局,钱登科也不好说自己赢了,便道:“这次比试,虽然魏师弟赢了,可他也没有破了任公子出的难题,我看就算平手吧。” 费文道也微微点头认可,这时候,董子澄上前笑道:“好啦好啦,今儿到此为止,我请客我请客。” 大家都知道董子澄出手大方,便哄闹着纷纷下楼去了大堂。 人都走了,那棋局却摆在那儿,徐妙筠好奇凑上去看了,问徐景焕:“哥哥能解这棋局吗?” 徐景焕看了一会,道:“有些棘手。”徐妙筠笑道:“我会解。” 徐景焕有些诧异,却见徐妙筠挪动了一白子一黑子,局势立刻变了,徐景焕讶道:“你怎么会……” 徐妙筠嘿嘿笑道:“我看过大姐姐和二姐姐解过这样的棋局,她们说很简单,当时我坐在旁边听得多了,虽然不懂,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 徐景焕笑道:“我说呢。”又道:“出来了半日,该回去了吧。” 刚要下楼,却见那任可折了回来,他看到徐景焕和徐妙筠愣了一下,看见那棋局更是惊讶,徐景焕却是皱了眉头,一手拉着徐妙筠,一手拉着张宝儿,迅速的下楼避开了,留下任可一脸若有所思。 回去后徐妙筠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沛凝和徐静含,徐沛凝不以为意:“那群人,读了两本书就张狂的不得了,还约了互相比试,真叫有学问的人瞧了,还不笑掉了大牙。” 徐静含道:“听着那个任可倒是个角色,只输了半子,却又立刻拿出梅花棋局,难住了魏涯,魏涯自然也不好提刚才赢了的事,也替费文道挣回了面子,随机应变,真是不简单。” 张宝儿却对那个任可上了心,回去托了张大少爷打听,得了信儿跑过来告诉徐妙筠:“那个任可只怕来头不小,才来了杭州三天,吃住都在天香阁,穿的是上等的杭绸,打赏天香阁的小厮都是一两银子,别的不说,家境肯定错不了。” 徐妙筠取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你再问清楚了住址,上门提亲去吧。” 张宝儿气的追着徐妙筠打,却碰见了万妈妈从老太太那儿出来,徐妙筠立刻规矩的问了好,张宝儿也跟着笑了笑,要不是看在徐妙筠的面子上,对于这样的婆子她都是瞧也不瞧的。 万妈妈很是殷勤:“三姑娘在逛园子哪。” 徐妙筠笑道:“万妈妈从祖母那儿来?祖母年纪大了,最喜欢有个老人儿说各处的新闻。” 万妈妈笑道:“老太太喜欢听,也是奴婢的福气。” 万妈妈走后,张宝儿便问万妈妈的来历,徐妙筠不想多提,便含糊过去了,留了张宝儿吃饭。 过了两天董子澄又上门了,找了徐景焕开门见山道:“你知不知道,那个任可在打听你们家的姑娘。” 徐景焕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因为那天的棋局? 徐景焕道:“他人生地不熟的,问的谁?” 董子澄道:“他和费文道算是结识了,这两日在天香阁摆了酒,闲话间提起了徐家,费文道那个人你也知道,喝醉了就是个话痨,说你有名气,被点为案首,还说徐家还有三个女儿,个个出挑。” 徐景焕皱了眉,道:“除了费文道,他还接触了谁?” 董子澄道:“之前没一天到晚盯着他,这个倒是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过来给你提个醒罢了。” 徐景焕道:“我不好出面,你帮我盯紧了,打听打听他的来历,我总觉得这个人奇怪。” 董子澄坏笑道:“那天只有妙筠妹妹在,他是不是瞧上了妙筠妹妹啊?” 徐景焕立刻拉下了脸,董子澄赶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还有其他事,你上次看的那个秋闱试题集借给我去誊抄一份……” 万妈妈在徐家住了四五天,是越来越为难,对于亲事,每每问于妈妈的主意,于妈妈只说不知道,她在徐家也有熟人,时不时的去串个门子,逍遥自在得很。 万妈妈也不好意思开口提,每日去老太太那儿应个卯,陪着说说话,一日觉得一日难熬。 又过了两天,万妈妈要放弃了,准备告辞的时候,何家大奶奶,徐家姑太太归省了。 船到了码头才派人送信叫去接,徐大老爷带着徐润安徐景焕赶忙就过去了,老太太对于女儿的归来也是既高兴又忐忑,带着大太太和几个孙女在二门迎接。 何大奶奶也是为着这亲事来的,何太太的心思她摸得清楚,心眼小,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这些年她是儿媳妇,矮了一头,事事也就忍了,可何老爷却提了儿子何秉书和娘家侄女的亲事。 这门婚事要是成了,侄女变成儿媳妇,是再好不过的事,可何太太却不甘心,临了瞒着何老爷逼着她换了二房的嫡长子。 何大奶奶没法子,只好提前写了信悄悄叫人送过来,然后又偷偷告诉了何老爷真相,何老爷果真大怒,和何太太吵了一架,又叫她紧随其后回杭州解释清楚这件事,务必要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何大奶奶心里也清楚,以何家如今的门第看,儿子能娶到更好的人家,可何老爷却执意定下了自己的侄女,这其中有自己侄女十分优秀的缘故,也有看重她这个儿媳妇的缘故,所以何大奶奶很感激,决心要促成这门亲事。 路上紧赶慢赶,到底是迟出发了几天,也晚了几天到,何大奶奶只希望一切来得及。 母女久别重逢,自然是抱头痛哭一番,老太太原来心里还怨恨何家势利,可见了女儿,想着她在何家的艰难,要为难的心思便短了几分,叙过了话,又叫几个孩子拜见了姑母,老太太便打发了人和女儿说私房话。 何大奶奶感慨道:“没想到几个侄子侄女出落得这么好。” 老太太却打断了她的话,急急道:“何家怎么突然说要求亲的,你好好和我说说。” 何大奶奶道:“于妈妈说,那日她去给我婆婆回话,婆婆便问起了几个侄子侄女,问起了亲事,于妈妈便夸奖了一遍,后来公公回来了,又叫了于妈妈过去细细的盘问了,然后说要为秉书求娶大侄女沛凝,我婆婆那个人您也知道,最疼爱的便是秉书,便不怎么乐意,可是我公公定下的事,婆婆也不敢违背,我打点了东西准备打发人过来说时,婆婆又说秉书不合适,换了二房的秉文,我气得没法子,这才赶紧写了信过来,好叫你们有个准备,我婆婆又提防着我不许我告诉公公,想着木已成舟,公公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秉书许是听了信儿,说要给他定下沛凝,就偷偷的离家出走了,说要来杭州游历一番,我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赶忙告诉了婆婆,婆婆这才急了,我这才有机会去告诉公公,公公便叫我来,说实在是诚心求娶沛凝,叫我过来解释一番。” 老太太冷笑:“我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你爹死的时候,只隔了几条街他也不许你过来,如今千里迢迢的,他又愿意了。” 提起这事何大奶奶就要掉眼泪,父亲临死前她没能见上一面是她最大的遗憾。 见女儿伤心,老太太也就不再提了,道:“我说呢,要是真想联姻,也得秉书才好,怎么说了一个二房的,原来又是你婆婆自作主张。” 何大奶奶道:“我就秉书一个孩子,也不求他取什么名门贵女,沛凝那孩子我瞧着又聪明又大方,很是得体,也想讨了做了做儿媳妇。” 又朝老太太撒娇:“娘可要给我这个体面。”老太太不为所动:“沛凝是长女,她的婚事要慎重,这两日你大嫂气得够呛,只怕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再者,你大哥也恨着何家,不愿意再成为亲家,我看这婚事不成。” ------------ 第八章 归省 何大奶奶神色一黯:“今天见了景焕和妙筠,我就想起了二哥二嫂,娘,我虽然是何家妇,却没忘爹和二哥二嫂的仇,我想让沛凝做儿媳妇,也是想借此拉徐家一把,有沛凝和我在何家周旋,无论是大哥还是景焕想要谋官都容易得多。” 老太太道:“你这么想是好的,可我问你,你公公那个人,趋利避害是本能,怎么忽然要提联姻的事?这件事我想来想去只有对徐家有好处,对何家却没有好处,你公公能这么好心?故意卖个人情给徐家?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咱们家淡出朝堂已久,许多事消息不灵通,你在京城可听到什么风声?” 老太太这么一说,何大奶奶也奇怪起来,细细的想了想,道:“我原来只想着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也没深究,如今回想起来,要说不寻常的事也有一件,刚开春的时候皇上病了一场,康王爷和端王爷进宫侍奉,皇上只留了康王爷侍疾,却叫端王爷代理国事,直到端午节,皇上才好的七七八八,还夸奖端王爷办事妥当,赏了不少东西,康王爷那儿倒是没说什么,我们都说皇上既然敢叫端王爷代理政事,可见皇上对端王爷的信任了。” 老太太立刻反驳道:“这话说的不对,人老了,生病了,留在身边的往往都是最疼爱最信任的孩子,皇上只留下了康王爷便可知皇上是倚重康王爷的,端王爷代理国事,按说占了便宜应高兴才是,你可见他高兴过?” 何大奶奶神色顿时忧虑起来:“竟是我们想差了?皇上这么多年都是宠爱端王爷,临了临了难道又改了主意?” 老太太虽是内宅女眷,可跟着徐阁老那么多年,夫妻俩也常常谈论朝中政事,老太太的见识也有些不一般,道:“假如皇上如今偏向了康王爷,康王爷会怎么应对呢?” 何大奶奶立刻道:“自然是抓住这个机会,拉拢人心,站稳脚跟。” 何大奶奶随即恍然大悟:“娘的意思是康王爷想到了咱们徐家,爹曾是康王爷的老师,要是能为爹平反,一方面拉拢了徐家站到了他那一边,连带着徐家的故交也被拉了过去,而且也能借此打压端王爷,毕竟当初弹劾爹的人是端王爷。” 老太太赞许的点点头,道:“看来你那个公公不改本性,一如既往的精明啊,康王爷想为徐家平反,事情没成,自然没有风声透出来,我们远在江南自然更不会知道,你公公却是清楚,知道这件事成了,徐家又要起来了,便趁早提出了结亲,如今徐家是白身,他一个阁老主动为嫡长孙求亲,别人只会说他顾着何家徐家的姻亲,是个厚道人,我们徐家也只有感激的份,等到徐家起复,他们何家作为雪中送炭人,不声不响的却白捡了个便宜,你公公真高明啊。” 何大奶奶有些担忧:“这也只是猜测,康王爷提出平反的事到底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老太太道:“你来之前你婆婆对你如何?可曾疾言厉色?” 何大奶奶笑道:“那倒没有,倒比平常客气许多。” 老太太笑道:“你婆婆那样势利的人都转变了态度,对你客气起来,可见这事是真的了。” 何大奶奶惊喜道:“那爹要平反了,哥哥也能继续官了。” 老太太点头未语,可眼底却有了笑意。 分析透了整件事,别说老太太,就是何大奶奶也没了促成这件亲事的意思,只说:“公公问起来我就说八字不合。”然后就每日或陪着老太太,或和侄子侄女玩笑,真真当做了归省一样自在。 老太太知道外孙何秉书偷偷来了杭州,便叫大老爷去找,只半天的功夫就把人带回来了,徐景焕见了大吃一惊,竟是那个任可,又仔细一想,任通人,加上可字,可不就是一个何字么? 这个何秉书倒也有意思。 徐妙筠自然也大吃了一惊,跑到张家去告诉张宝儿,张宝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原来是你表哥啊,他怎么改名换姓的,不正大光明的上门认亲?” 徐妙筠道:“姑母说他是游学在外,所以没有声张。” 张宝儿便赖着要去徐家做客,徐家如今有何大奶奶,又添了个何秉书,比平常热闹了许多,徐妙筠带着张宝儿去给何大奶奶请安:“姑母,这是隔壁张家的宝儿。” 张宝儿羞涩的行了礼,何大奶奶很是喜欢,给了见面礼,正好何秉书过来,张宝儿的脸更是跟火烧一样,徐妙筠见张宝儿的意思太明显,怕姑母多心,打趣道:“秉书表哥,宝儿那天在楼外楼看你难住了魏涯,很是敬佩你哦。” 何秉书有些诧异,微微一笑,张宝儿却是又害怕又期待,见何秉书笑了起来眼睛越发的晶亮,何大奶奶是个人精,自然看得出来张宝儿对自己儿子的仰慕,心里也很得意,笑道:“秉书什么时候去的楼外楼?” 徐妙筠便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何大奶奶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小的时候也跟着大哥二哥去看过,那时候他们为了一句诗也能吵上半天。” 徐妙筠看何大奶奶伤感,找了个借口告辞,又问张宝儿:“你不会是想嫁给秉书表哥吧,只怕是不成啊。” 张宝儿道:“我只是仰慕,又没说嫁给他,你放心好了,你表哥虽好,却不如你哥哥,我还不如嫁给你哥哥呢。” 徐妙筠顿时急了:“不许你打我哥哥的主意。” 张宝儿却不依不饶的:“那又怎么了?我做了你大嫂,对你更好。” 徐妙筠却生气了:“你要是嫁给我哥哥,我就不理你了。” 张宝儿最羡慕徐妙筠的便是有两个好哥哥好姐姐,哥哥又文雅又和气,姐姐也都十分风趣,对徐妙筠也都很是宠爱纵容,比她的哥哥好多了,因此故意说这个话,见徐妙筠着急的样子分外解气。 徐妙筠却是当了真,也不送张宝儿了,转身就跑了,气的好几天不理张宝儿,直到张宝儿写了信来保证不嫁给徐景焕,徐妙筠这才重新请她到家里来玩。 自从何大奶奶来了,万妈妈便松了口气,原来何太太差遣她来相看孙媳妇,这是极体面地差事,可人间徐家显然没有结亲的意思,只这么冷着她,她也为难,如今何大奶奶来了,她毕竟是主子,万妈妈也就不再问这件事,只跟着几个相熟的妈妈闲磕牙。 徐家的姑太太归省,老太太自然要宴请一番,请了隔壁的张老太太,张太太,张大奶奶,还有董家的董太太,两位董姑娘。 大人们在老太太那儿说话,年轻姑娘便聚到花园里玩,花园里的沉香水榭地方宽敞,把四面的隔扇拆了,挂上帘子,中间摆了两桌,左右通风也凉快,还能瞧见花园的景致。 张宝儿和张大奶奶就不用说了,都是熟人,董家两个姑娘便是董子澄的妹妹董秋燕和董秋莲,因是庶出,不大出门应酬,和徐家姑娘也只是点头的交情,今天请了来,无非是看董太太的面子。 张宝儿好容易叫徐妙筠不生气了,唧唧喳喳的问中元节的事,徐妙筠便说要再家里园子放河灯:“哥哥不许我到水边去,在家里放了河灯也就罢了。” 张宝儿道:“家里那点小水坑,哪有外头好玩,我娘说叫哥哥带我去玉泉河,那天那儿有很多人在放河灯,热闹极了,街上也有卖河灯的,我做的不好看,到时候叫哥哥给我新的。” 徐妙筠也有些羡慕道:“那很好啊,可惜我不能去。” 张宝儿道:“那我给你带回来好了,娘说不许我吃外头的东西,不过大嫂说玉泉河旁边有个馄饨摊子,薄皮大馅儿,好吃的不得了,我准备去尝尝,这回肯定不会肚子疼了。” 徐妙筠道:“你别说嘴,要是真的疼了,仔细你娘真不许你出门。” 两个人坐在廊下说话儿,里面是徐沛凝和徐静含在招呼董家姐妹和张大奶奶。 张大奶奶在旁敲侧击何家的事情,何老爷是内阁大学士,要是能攀上这个关系,张家做生意也方便许多,徐沛凝笑着打太极,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何家的事。 下午散了席,何大奶奶也跟老太太说张太太的话太露骨,老太太道:“做了这么些年邻居,张家人什么品行我心里也清楚,商人重利,她们这样也是难免,心地却是不错,张家的小子跟润安处的也好,张家的那位小姐更是和妙筠亲姐妹一样。” 何大奶奶道:“说起妙筠来,我倒是更想叫妙筠做我的儿媳妇,又乖巧又文静,沛凝和静含都太耀眼了些,妙筠正好。” 老太太笑道:“她还文静?她调皮起来被景焕抓着打,如今大了才好些了,妙筠的婚事我可做不得主,景焕一早说了,他有了出息会亲自替妙筠相看,这么些年我冷眼瞧着,景焕这孩子少年老成,又有主意,又有上进心,只怕前途不浅,妙筠的事他操心也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妙筠年纪也小。” ------------ 第九章 中元 何大奶奶道:“秉书也不错,又是知根知底的,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我倒是不相信。”老太太笑而未语。 何秉书在徐家住了两日,却只见了徐家姐妹一面,还是初次见面的那回,对于两个表哥,何秉书也是不远不近的处着,至于和徐景焕的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没有提起,跟头一回见似的,客客气气的见了礼,互道了表字。 何秉书对徐家很好奇,从记事起他便知道外祖母一家回了杭州老家,娘总是说外祖父为官时是如何的清正廉明,受人拥戴,大舅舅二舅舅是如何的厉害,可祖母却说外祖家被抄了家,不许他多提,他心中始终存了疑惑。 直到祖父透出意思,让他娶徐家的大表妹,这种疑惑就到了顶点,他不希望以后的妻子是个陌生人,所以偷偷来打听,无一例外,都说徐家的姑娘如何的好,他很不以为然,姑娘家养在深闺,外面人知道的也不清楚,直到亲眼看见,三个表妹,一个端朗大方,眉目清明,一个妖娆艳丽,却如小家女子一样柔顺温和,一个乖巧伶俐,一双眼睛却很是有神。 两个表哥也很优秀,大表哥谦和有礼,温润如玉,二表哥文采翩翩,玲珑剔透,他想起家里为了祖母的一点宠爱和赏赐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堂姐妹,想起为了争父辈的荫职各出奇招的堂兄弟,他觉得,徐家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怎么说呢,他原本以为是一块顽石,却发现是一块美玉,惊喜之余,也有些忐忑和自卑,生怕自己配不上这块美玉。 尤其是那天在楼外楼,那个梅花棋局被三表妹用了两子便破了,他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徐家,也多了几分敬畏。 何秉书发现三表妹喜欢在花园里玩,多半时候和那个叫张宝儿的姑娘一起嘀嘀咕咕的,一个人的时候就在花园里摘花,丫头在旁边陪着说话。 他挑了个机会故意路过了那儿,三表妹拉着二表哥的手兴高采烈地说什么,他走过去打招呼:“二表哥,三表妹。” 徐景焕微微点了点头,道:“秉书表弟这是到哪里去?” 何秉书道:“去给外祖母请安。” 徐景焕道:“我正好也要去,咱们一起。”又叮嘱徐妙筠:“既然说好了就别乱琢磨了,好生在家待着。”然后和何秉书去了老太太那儿。 路上何秉书意欲打听徐妙筠的事情,却被徐景焕不冷不淡的瞥了两眼,没答话,何秉书被瞪得后背一层薄汗,再不敢提这个话题。 徐景焕答应带徐妙筠中元节去放河灯,徐妙筠兴冲冲地跑去张家告诉张宝儿,张宝儿却满是歉意的说过两日要跟着张太太去外祖母家小住,中元节只怕回不来。 徐妙筠又失望的回来了,兴趣减了大半,顿时觉得去放河灯也没什么意思,可哥哥好容易答应带她出门,她也不想扫兴。到了中元节,徐景焕禀告了老太太,便和徐润安带着徐妙筠,徐沛凝,徐静含以及何秉书出门了。 老太太特意派了不少人过去跟着,玉泉河边人如潮水,小摊子比比皆是,大都在卖精巧的河灯,徐妙筠自己做的那一盏虽然不好看,可也是她的心意,也就没有另买,倒是徐润安买了不少荷花灯散给众人,一会一起放灯。 玉泉河上漂流着不少河灯,花团锦簇,岸边气氛如潮,徐景焕紧紧拉着徐妙筠,生怕挤散了,徐润安见状也说赶紧回去。徐景焕想着徐妙筠难得出来一趟,便道:“这里离暗香阁不远了,咱们去暗香阁坐坐也好。” 徐润安觉得也好,便叫小厮先去准备位子,一群人在家丁的护卫下奋力的往暗香阁那边挤。 暗香阁后的园子种了不少梅花,冬天梅树开花,暗香浮动,此时暗香阁生意正好,徐景焕意外的看到了董子澄,董子澄锦衣华袍,和平时打扮不同,见了徐家人在这儿赶忙迎了上来:“哟,我以为你不会出来呢,早知道邀你一块来了。” 徐景焕不动声色的往雅间里瞥了一眼,都是董家的生意上交好的几家的少爷公子,便道:“我们与表弟一起,就不来打扰了,随便歇一歇就回去了。” 董子澄还是亲自给暗香阁的掌柜打了招呼,腾了个好位置,又悄悄对徐景焕道:“瞧见那个穿绿色衣裳的,就是沈知府的独子,我正和他攀关系呢,要是成了,嘿嘿……” 徐景焕皱眉道:“你少动那些歪脑筋。”董子澄却没听进去,徐景焕也不好当着人说话,只得罢了。 在暗香阁吃了宵夜,因不是赏梅花的季节,可以看见梅花的那面窗户都关着,坐了一会便回去了,老太太正和大太太,何大奶奶,并于妈妈打牌,见几个人回来,赶忙叫人端茶的端茶,拿点心的拿点心,几个人围着老太太说笑街上的见闻,热闹极了。 第二日徐景焕去董家找董子澄,董子澄宿醉未醒,徐景焕气的连踹了他两脚,董子澄迷迷糊糊醒了,刚想骂人,一看是徐景焕,还是阴沉着脸的徐景焕,赶忙爬起来,问怎么了,徐景焕开门见山:“你走沈公子的路子是不是因为秋闱?” 董子澄被点破,有些讪讪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多个路子。” 徐景焕坚决道:“万万不可,以你的名次,中举是大有可能的,你这样做,没中举就罢了,要是中了举,是靠你自己的真才实学还是因为沈公子的关系?无论是因为什么,沈公子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将来要是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一个徇私舞弊的罪名便能断了你的前程。” 董子澄脸色大变,道:“张公子说沈公子为人豪爽,我才起了结交的意思,你既这么说,那就算了,我断不会引火烧身的。” 徐景焕道:“商人重利,所求的不过是钱,将来出了事,也可以用钱来解决,你可不一样,你压上去的可是你自己的前程。” 董子澄听了越发的羞愧,连连称是,徐景焕看他确实意识到错误了,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和他讨论起秋闱的事来。 何大奶奶在徐家住了半个月,便说要回京城了,要是亲事谈成了,何大奶奶大可以名真言顺的留下来商讨婚事,可如今婚事没成,何大奶奶要留下也有些说不过去。 老太太很是不舍,叫大太太打点了许多土俗特产给何大奶奶带走,何秉书自然也跟着回去了,何大奶奶告诉他这件婚事不能成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言,他也不好多开口。 转眼到了八月初,老太太心情很好,说中秋节夜宴要大办,徐妙筠提议要放烟火,徐润安兴致勃勃道:“也好,我托人置办些烟火,到时候肯定热闹。”徐妙筠很高兴的跟着跑前跑后打点这件事。 结果没过两天,老太太便听说扬州那边有人放烟火炸开了伤着了人,便不许燃放烟火,徐润安也就罢了,徐妙筠却是很失望,正巧张宝儿跟着张太太回来了过中秋节。 徐妙筠去看她,张宝儿也提起了放烟火出事的事情:“……我舅舅带着我们上街逛夜市,听说城西有放烟火的,便赶过去瞧,结果可能是人多挤得,手忙脚乱的,不知怎么那烟火就炸开了,周围围着的人都往后跑,人挤人,也有不少人没被烧伤却被踏伤了,我亲眼看见的,那场面可真吓人。” 徐妙筠看着张宝儿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托着腮坐在一旁叹气:“整天拘在家里,没意思。” 中秋节前两天,山东登州府同知岑舅爷派人送了节礼过来,岑舅爷全名岑玉明,是徐景焕和徐妙筠的嫡亲舅舅,自徐二老爷夫妻俩逝世,岑家老太太便一直要求把外孙子和外孙女接过去小住。 徐老太太心里也清楚,岑老太太这是担心两个孩子没了父母护佑,受委屈呢,两个孩子是她次子的遗留血脉,又是徐家的子女,徐老太太自然不愿意他们寄人篱下,叫人戳徐家的脊梁骨,几次三番的回绝了。 可岑老太太却不死心,回回写信来都要请外孙女过去小住,或是说请了好的先生,请外孙子过去见见,而实际上,徐景焕兄妹俩也只去过去一次岑家,还是徐家举家迁回杭州时经过登州小住了几日。 这次送了节礼过来,照例在信中提出了要接外孙女过去住两日,又说听说徐景焕中了秀才,岑老太太高兴,非要见见,徐老太太对此一律视而不见,可依旧叫了徐景焕和徐妙筠来给岑家派来的人见礼。 这次派来的是岑舅爷的心腹岑福的老婆,岑福家的一直跟在岑老太太身边伺候,深谙岑老太太最疼爱想念的便是这一双外孙,因此对徐景焕和徐妙筠也格外客气:“老太太听说表少爷中了秀才,还是案首,高兴地不得了,又抹眼泪说有十几年了没见表少爷和表小姐,想起我们家姑太太来就伤心,所以特意叫奴婢过来瞧瞧,回去说给她老人家听,权当是见过了外孙外孙女。” ------------ 第十章 急祸 徐妙筠有些不忍,徐景焕也道:“是我们不孝,叫外祖母操心了,外祖母身体可好?” 岑福家的笑道:“表少爷放心,老太太身体好着呢,一顿能吃两碗饭,走起路来逛半个花园子也不觉得累,这次想叫奴婢请表少爷和表姑娘过去小住几日,顺便喝喜酒,我们家大少爷要成亲了。” 老太太吃了一惊:“你们家哥儿多大了?定的哪家的姑娘?” 岑福家的笑道:“大少爷今年二十岁了,新少奶奶是我们家老爷上峰的嫡长女,今年十七,姓连,这亲事也来得凑巧,我们太太去寺里上香,回来车坏了,正好遇见连家大姑娘,连家大姑娘一听是我们太太,便提出请太太做她的车,亲自送回了家,回去后太太就夸连大姑娘知书达理,喜欢的不得了,这才托了人去说,没想到连太太也瞧着我们大少爷人品才学不错,也动了结亲的意思,这才一拍即合,日子就定在九月底。” 老太太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叫景焕和妙筠去一趟,也替我送一份贺礼。” 岑福家的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这么快老太太就松口了,临来前她家老太太还出主意:“要是亲家老太太还不许他们两个来,你就去求求徐大太太说情,务必要把两个孩子接过来。” 她还正发愁要是徐老太太一口拒绝,她该怎么去走徐大太太的路子,没想到竟这么顺利,喜得她赶忙给徐老太太磕头:“多谢老太太,老太太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顾表少爷表小姐。” 徐老太太笑道:“既是九月底的日子,也不急于一时,好歹要等过了中秋,再者,景焕也快要下场了,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岑福家的道:“嗳,奴婢来时我们老太太也是这么嘱咐的,表少爷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 徐老太太盘算道:“从八月二十到二十九这九天是秋试的日子,要是一切顺利,八月底起程,正好赶在九月底能到。”又问徐景焕准备的如何了,徐景焕道:“读书并非一时一刻的功夫,孙儿谨记祖母学无止境的教导,时刻不敢懈怠。” 徐老太太很满意,叫徐景焕回去用功读书,又叫人把岑福家的带下去休息,徐妙筠很是兴奋的坐到了徐老太太身边:“祖母,您真的答应我和哥哥去外祖母家啊。” 徐老太太摩挲着徐妙筠的鬓角,笑道:“怎么,你不想去?” 徐妙筠赶忙摇头,想想又怕老太太生气,又点点头,徐老太太笑道:“傻丫头,你外祖母时时刻刻想念着你们,你们过去瞧瞧也是好的,再者,你觉得景焕能中举人吗?” 徐妙筠立刻道:“哥哥自然可以中举人。” 徐老太太点点头,道:“祖母也是相信你哥哥必中,这回去登州,你们就别再回来了,让你哥哥在登州好生念书,等来年春闱便可继续赴京赶考,岂不比杭州来的方便。” 徐妙筠讶道:“我也要跟着去吗?” 徐老太太慈爱一笑:“是啊,你和你哥哥先去京城打头站,随后祖母就会跟过去。” 徐妙筠有些不理解,但徐老太太却不打算再解释,叫徐妙筠回去了。 徐老太太独坐良久,这才从袖中摸出薄薄的一张信纸,这是昨天半夜接到的八百里加急的书信,用的是上好的贡品玉版纸,上面寥寥八个字却是她熟悉的字迹:此事必成,静待旨意。 她怔怔流下泪来,似是自言自语:“相公,你教了一个好学生,他到底没有忘记你。” 徐妙筠立刻跑到徐沛凝和徐静含住的院子里去炫耀:“我要去外祖母家了。” 徐沛凝和徐静含却没有半分惊讶的样子,徐沛凝反而道:“我还以为祖母要过段日子才告诉你呢。” 徐妙筠疑惑道:“你们早知道了?” 徐静含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给徐妙筠沏了碗茶:“秋试已是二哥的囊中之物,来年开春必要入京去赴春闱,那时势必要经过登州,岑老太太又是定要写信来接的,与其到时候让亲人重逢的喜悦叫二哥分心,还不如早早过去小住,岑老太太也定会妥善照顾二哥,而且从登州出发去京城可比从杭州出发近多了。” 徐妙筠有些委屈:“这些话祖母只告诉你们,都不告诉我。” 徐沛凝笑道:“祖母也没有告诉我们,是我们自己想到的,你呀,就是不爱动脑子。” 徐妙筠郁闷的将温茶水一饮而尽:“我知道我不如你们聪明,我最笨还不成吗。” 从两个姐姐这儿没得到预期的羡慕,徐妙筠又跑到张家去找张宝儿。 张宝儿果真一脸羡慕:“登州啊,听起来很远,哥哥跟着爹去过登州,那儿离京城不远呢。” 徐妙筠兴奋道:“是啊是啊,哥哥说从登州到京城只要七八天,可是从杭州到登州却要二十多天,这么一算可不是近么。” 两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忽然听见隔壁院子发出一声怒吼:“蠢货,我要休了你。” 随即便是一阵哭喊声,徐妙筠和张宝儿俱是一愣,徐妙筠对张家很熟悉,听得出来刚才的声音是张大少爷的。 张宝儿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跑,徐妙筠却不好跟过去,这毕竟是张家的私事,她犹豫了一会,跟留在屋里的小丫头道:“告诉你们姑娘,我先回去了。” 徐妙筠挑了一条偏僻些的路一溜烟跑回了家,正好遇见徐沛凝和徐静含往外走,两个人都是十分惊异,见了徐妙筠赶忙道:“隔壁张家怎么了?” 徐家和张家就隔了一道墙,这会儿张家闹得声音越来越大了,想瞒都瞒不住。 不一会,徐家的院子里也聚集了不少下人对着张家窃窃私语。 徐沛凝见状吩咐身边的茂春去呵斥:“都站在这儿,差事谁当?一个个的都想挨板子是不是?” 徐家下人都很畏惧徐沛凝的手段,见茂春呵斥,顿时作鸟兽散,徐沛凝也拉着徐妙筠回去了。 张家的吵闹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慢慢沉寂下来,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张家的小丫头急急地跑过来传话:“老太太,我们家老太太请老太太过去一趟。” 徐老太太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家丑不可外扬,出了事张家自己解决了也就罢了,没想到倒请了她过去,难道是什么大事?徐老太太换了衣裳便跟了过去。 这下谁都没有心思吃晚饭了,徐妙筠跑到和张家相邻的墙边站在假山石上偷偷往那边瞧,刚开始徐沛凝还觉得不好,后来索性也跟着一起站了上去。 不一会,便可看见徐老太太跟在一个小丫头后面进了张家的园子,徐妙筠知道,穿过园子便是张大少爷和张大奶奶住的院子了。 人消失在拐角,看不到了,徐妙筠失望的下来,道:“张老太太请祖母过去做什么?” 徐沛凝也很是疑惑,她道:“你和宝儿走得近,最近张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徐妙筠仔细一想,张宝儿也是跟着张太太刚从外祖母家回来,家中的事情一直是张大奶奶做主,而且张宝儿要是知道什么,肯定藏不住,早就说了,可这几天见她一直是高高兴兴的也没什么异常,便摇了摇头。 徐沛凝思索道:“那这就奇了,听那意思,是张大奶奶犯了什么错儿,惹得张大少爷那么说,张大奶奶能犯什么严重的错误呢?” 徐妙筠是想不通这些的,便不再想,想跑到张家去打听打听,被徐沛凝拉住了,带了回去。 大太太要打听消息可比姑娘家灵活,只半个时辰就知道了事情头尾,只是却不好对姑娘们说,只叫来了徐景焕:“你最近可见过董少爷?” 徐景焕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道:“上次见他还是中元节。” 大太太道:“你抓紧去董家走一趟,看看董少爷有没有什么事,我听说他和沈知府的独子走得很近,沈知府要倒霉了,你叫他不要淌这个浑水。” 徐景焕这下子惊讶表现在了脸上:“大伯母消息可准?我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 第十一章 打听 大太太道:“你瞧见张家没,闹起来就是因为张大奶奶巴结错了人。 沈知府能做到杭州知府这个位子,靠的便是白阁老,沈知府的女婿和白阁老的女婿是同一科的进士,走的又近,白阁老因为贪污受贿被撤职查办了,这下子顺藤摸瓜,沈知府也要跟着倒霉――他可是白阁老一手提拔的。” 徐景焕皱眉道:“就是那个弹劾祖父离间皇子,意图动摇社稷的白阁老?” 大太太点头,当年公公只是上了一道立太子的折子,却被白阁老第一个弹劾,说这是离间皇子,动摇社稷,这个帽子太大了,也太笼统了,可偏偏端王爷就抓住了这个大做文章,浑水摸鱼,把公公给告倒了,如今白阁老下台,对于徐家来说也算是报了仇。 徐景焕上回已经警告过董子澄了,按理说董子澄不会那么糊涂,再去招惹沈公子,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景焕还是决定走一趟。 董子澄正在书房被董老爷骂的狗血淋头,听说徐景焕来了赶忙借口出去了,见了徐景焕,董子澄就是长长一揖:“幸亏你上回告诉了我,我没再去找沈公子,不然可要闯下大祸了。” 徐景焕见他说得郑重,道:“沈家究竟怎么了?” 董子澄迎着他去了书房,悄声道:“有人弹劾白阁老贪污受贿,可抄家时却没抄到多少银子,这时便有人说白阁老的银子都是交给沈知府存着呢,一来江南富庶之地,有沈知府帮着用那些银子做生意赚钱自然是翻倍的利润,二来白阁老一旦落了水,那银子也不会便宜了旁人,于是皇上便派锦衣卫上门搜查,果然搜出不少银子,可沈知府却说这些银子并非白阁老的,而是杭州的商户孝敬他的,这会正在查那些银子的来历呢 。” 徐景焕不动声色喝了口茶,要是再平时,官商相护,私下里的孝敬也没什么,可正好赶上白阁老这事,往清了说是贪污受贿,往重了说,官商勾结,到底是想干什么?定是要严办的。 到时候只怕不只沈知府,就是那些贿赂的商户也难逃干系,难怪张家请了祖母过去商议,张家是杭州首富,和沈知府自然“关系密切”。 徐景焕道:“董家可有什么把柄没有?” 董子澄深吸一口气:“这样的银子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跟着节礼送过去的,中秋节还没到,所以这礼还没送出去,我前一阵子打算走沈公子的路子,想趁着请教沈知府乡试流程的事情送些东西,你说了后我便打消了这主意,呼,幸好没送,为这事我爹刚才把我臭骂了一顿。” 徐景焕有些疑惑:“锦衣卫上门这样大的消息我们怎么一点不知道,这两天可是一点风声没有。” 董子澄悄悄指了指外面:“这才下午的事,先发制人一向是锦衣卫的作风,这些估计都是悄悄来的,要不沈知府能坐以待毙?” 徐景焕略微一思索,道:“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最好什么都不做,张家估计被牵扯进去了,大伯父在苏州还未回家,家里不能没人,我先回去了,有事情你再来找我。”董子澄心中也正慌乱着,胡乱点头应了。 徐景焕回到家里,徐老太太还未回来,三个妹子都聚在大太太屋子里,面色都不大好看,徐沛凝悄声道:“刚才隔壁锦衣卫上门把张老爷和张大少爷带走了。” 徐景焕眉头一皱:“竟然这么快。” 徐妙筠低着头,显然受了惊吓,刚才锦衣卫上门拿人,她听见张家的哭号声,张宝儿一声声的叫着哥哥。 徐景焕略微一想,拱手道:“家里的事情交给大伯母,我想去张家瞧瞧。” 大太太赶忙道:“你放心,家里有我呢,你大哥受了张老太太的托付去衙门上下打点了,张家没个男人撑着,你过去瞧瞧也好。” 徐家和张家比邻十几年,早非寻常邻居之情,此时张家有难,徐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张家上下一片肃穆,看门的小厮见是徐景焕,也不顾先去通报了,赶忙就领去了正堂,堂上张家人都在,张太太脸色灰白,旁边坐着泫然欲泣的张宝儿,张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徐老太太在旁边低声安慰,见徐景焕进来,徐老太太道:“你来了?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景焕道:“祖母放心,我刚从董家回来,董家还没出事,我听子澄说,一向孝敬的银子都是跟着中秋节礼送过去的,正巧今年的还没来得及送,怎么单单逮住了张家?” 张太太顿时双目赤红,咒骂起来:“都怪那个贱人,趁着我不在家私自做主,偷偷给沈太太送了五万两的银票。” 徐景焕很是惊诧,一出手就是五万两,虽然这对张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张大奶奶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张宝儿低泣道:“大嫂羡慕景焕哥哥要考举人了,便也动了心思想叫哥哥也去参加,便送银子给沈太太,给哥哥买个秀才的功名好下场,还说秋闱过后,再送去十万两给哥哥买个举人身份。” 徐景焕这下是真的诧异了,要单是给官府送礼还说得过去,买卖功名,这可是大罪,抄家问斩都不为过,张家这一关,只怕是难过。 徐景焕沉吟道:“这事也只能等大哥回来,看看衙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再拿主意。” 张老太太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颤微微地伸出手道:“好孩子,你要是能救出他们爷俩,我给你做牛做马……” 徐景焕忙道:“老太太这话就严重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我自然竭尽全力相帮,只是这件事牵扯甚广,上头的大鱼争斗,我们这些小虾米说危险也危险,可到底不重要,只要咱们应对得当,自然能夹缝求生,化险为夷。” 徐老太太也安慰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事也有个拿主意的。” 张老太太闭了闭眼,这才挣扎着起来,吩咐一旁的管家:“去库房取两万两银子,要有什么要打点的,咱们不能叫人家出力又出钱。”管家赶忙应了去了。 正说着,徐润安从外头进来了,脸色铁青,张老太太急急地问:“怎么样了?”张太太也露出希冀的表情。 徐润安摇摇头:“人已经关进大牢,如今沈知府也下了大狱,衙门里是锦衣卫当家作主,可差遣的还是原来的衙役,我托了人照顾,想来张世伯和张大哥不会吃什么苦头,那些锦衣卫的来头我也打听出来了,带头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大人,一共带了十二个人过来,我使了银子原想见杨大人一面,却碰了壁,我回来的时候东边李家,王家,彭家都有人在打点呢,他们各家老爷也都被抓了,那群锦衣卫倒是发了财了。” 李家,王家,彭家都是杭州城有名的富商。 张老太太抱了极大的希望,此时身子一软,差点没倒下来,张太太和张宝儿已经哭起来,徐老太太道:“那杨大人是什么来头你可打听出来了?” 徐润安道:“杨大人全名叫杨敏之,是京城允国公家的公子,才二十二岁就升了指挥佥事,听说很是严整。” “少爷,少爷,不好了,有人往咱们家去了。” 外头徐润安的小厮南松喊起来,徐老太太和徐润安徐景焕俱是脸色大变,赶忙出了门,在这院子便可看到徐家有人打着灯笼,聚了不少人。 徐老太太脚下一软,扶着徐景焕赶忙出了张家,徐家门前站了两个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徐润安忙上前搭话:“大人,我们都是徐家人,敢问深夜上门有何赐教。” 意外的是,那锦衣卫竟格外客气:“不敢当,是我们大人上门拜访徐阁老家人。” 徐老太太心里虽然觉得诧异,还是松了一口气,道了谢,这才进去,刚进前厅便听见大太太的声音:“…老爷和老太太都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还请大人稍候片刻。” 大太太的声音虽然镇定,可老太太还是听出了几分颤音,徐老太太扶着两个孙儿赶忙进去,却看见上首坐着一个穿着正四品官服的年轻人,面如冠玉,鬓如刀裁,不怒自威。 大太太坐在旁边陪着,却是忐忑不安,见了老太太赶忙迎上来:“老太太,杨大人特意上门拜访。” ------------ 第十二章 分析 杨敏之已经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在下杨敏之,听闻徐阁老的家人在此,特地上门拜访。” 老太太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亡夫早已被贬为庶民,当不起阁老二字。” 杨敏之微微一笑:“老太太过谦了,谁不知道徐阁老最是清正廉明,他的清名气节朝中无人不敬服,在下贸然上门,有什么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老太太忙说不敢,这才分主次坐下,又叫大太太上茶,杨敏之这才望向了徐润安和徐景焕:“这是两位世兄吧,在下有礼了。” 徐润安和徐景焕自然都称不敢当,杨敏之却笑道:“听闻景焕兄被沈知府点为案首,想来是才高八斗之辈,我等真是十分佩服。” 徐景焕心中一跳,拱手道:“大人言重了。” 难道杨敏之想借这个案首之名拉徐家下水?徐景焕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杨敏之却不再提这个话,反而询问了老太太一些琐事,问了身体可好,家人可好,然后便提出告辞,老太太也不敢留,亲自送出了门外,徐润安更是送出了大门。 待到人都走了,老太太这才觉出了一身冷汗,一直躲在西间的三姐妹才出来,徐景焕眉头紧锁,心里猜测着杨敏之的来意,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问候? 徐润安回来,道:“刚才张家派了人过来问,我报了平安把人打发了,祖母,您瞧着杨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情大有深意啊,白阁老突然就被人参倒了,咱们还没得到信儿,锦衣卫就来了,直接就把沈知府给制住了,这一定不是事出突然,而是早有预备,不然锦衣卫不能来的这么快,张家已经被拖下水了,若是白阁老就此下台还好,若是还能起复,不仅朝中要大洗牌,只怕这杭州城也免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厅内一片静默,老太太道:“大媳妇,今天也晚了,你带着几个孩子下去休息,养足精神再说,这个时候家里上下要严加管束,润安派人去苏州给你爹送信,叫他赶紧回来,外头的事情也都要打点好,是福是祸咱们不清楚,早作准备为好,景焕留下来陪陪我。” 老太太这么一发话,大家心里也都有了谱,各自忙各自的去,徐妙筠却是不敢一个人睡,于是三姐妹都挤在了徐沛凝那儿,大太太也忙着吩咐下人,严加管束,不许多说话不许多走动。 徐景焕扶着老太太回了老太太住的院子,老太太屏退了下人,这才从佛龛后面拿出了那封信:“这封信是前两天康王爷送过来的,是他的亲笔,我确认过了。” 徐景焕眼中精光一闪,道:“看来康王爷是动手了,白阁老这件事只怕也是筹谋已久。” 老太太点点头,道:“内阁七位阁老,除了白阁老是端王爷的人之外,常阁老和魏阁老更是和端王爷有姻亲关系,首辅郑阁老虽然明面上中立,可暗地里却是偏向端王爷的,端王爷的人居多,康王爷却仍然办成了这件事,可见形势确实于康王爷有利,闹成这样,白阁老下台是肯定的,咱们家只要一平反,便会有更多的人站向康王爷那一边,当年你祖父和你爹你伯父在朝中可有不少故交,虽说官场上的事一向都是人走茶凉,可他们为官多年,看人倒还有几分准头,杨大人出身允国公府,却不知是谁的人,于咱们家是好是坏也不清楚,咱们也只有走着瞧了。” 徐景焕道:“孙儿倒觉得杨大人此番行为不难理解,康王爷得势,咱们家即将起复,想来杨大人的消息更灵通,那么他上门拜见也可以理解为提前示好。” 徐老太太摇头道:“凡事不可太武断,端王爷称霸已久,怎么会坐以待毙,他安排杨大人来杭州另出奇招保白阁老也有可能,要是真的在沈知府身上查出了另有人指使,谁还会去管白阁老的事。” 徐景焕道:“可沈知府是因为白阁老起来的,沈知府出了事,白阁老不更倒霉?” 老太太却是一笑:“杭州不比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一句欺上瞒下便可把事情都推到了沈知府身上,收受贿赂,也可以说成是沈知府自己所为,所有的恶事,也都可以归结于沈知府的自作主张,狐假虎威,这样一来,牵扯的人就多了,水混了才好摸鱼。” 徐景焕沉思片刻,道:“那祖母的意思呢?” 老太太摇头:“静观其变吧,咱们家我有九成的把握不会出事,可张家就难说了,咱们刚搬过来时也多承张家的人情,能把一把便帮一把,明天你便去衙门找杨大人说话,你有秀才的功名,他又来家里拜会过,探探口风,只要能把人救出来,这银子就不要心疼,毕竟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徐景焕应了。 第二日徐景焕一早去了衙门,杨敏之倒是客客气气的招呼了,可一提及要打听的事,杨敏之便打哈哈,最后倒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徐景焕失望之余,越发觉得这个杨敏之不是个简单角色。 董子澄原本被董老爷拘在家里,可听说锦衣卫也登了徐家的门,便再也坐不住,赶忙过来听消息,家里只有大太太和三姐妹在,一早徐老太太又去张家了。 徐妙筠年纪最小,便见了董子澄一面,把昨晚的事情说了:“……门房上的人突然跑进来传话,吓得直发抖,大伯母和我们也都吓坏了,祖母和哥哥都不在家,不过幸而不是来抓人的,那个杨大人也只是闲话家常几句便走了。” 董子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杭州城如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你们可千万要小心,那群锦衣卫都不是省油的灯,突然上门拜访肯定大有深意。” 徐妙筠郑重道:“多谢子澄哥哥提醒,我会告诉哥哥的。” 董子澄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闹成这样,也不知秋闱能不能如期举行,要是错过了,又要等三年。” 像是回答董子澄的话似的,第二日便有消息说皇上点了礼部左侍郎余大人和翰林院大学士冯大人做浙江省的正副主考官,择日便要到达了,乡试如期举行。 先松了一口气的便是那些学子,寒窗苦读,为的便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乡试三年一次,错过了这次,除非皇上加开恩科,不然又要空等三年。 因为张家的事,徐家和张家连中秋节都没有好过,每个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大老爷从苏州回来了,有了他在,大太太明显松了口气,有了主心骨,脸上也带了笑容,每日跟着老太太去张家商议张老爷的事情。 家里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徐沛凝和徐静含,外头的事情则有大老爷和徐润安忙碌打点,徐景焕也开始最后的冲刺念书,预备二十日的考试。 乡试便在杭州府的贡院,各自来赶考的学子早就提前两天来了,客栈人满为患,大街上也多了不少人,把前几日的阴霾扫去了几分,考试分为三场,每场三天,吃喝拉撒睡都在贡院的号舍里头。 徐景焕虽是第一次,可大老爷却是过来人,甚至其中的艰苦,考试前便对徐景焕细细的嘱咐了。 八月二十日,徐润安和徐妙筠亲自把徐景焕送到了贡院,徐景焕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还笑着嘱咐徐妙筠:“我不在家,你可不要调皮。” 九天一晃而过,饶是徐景焕身体一向强壮,出了贡院也被抬上了马车,一直睡了一整天才缓过来,家里谁都没有问考得如何,徐景焕也不担心,日日在家闲着,董子澄和他一起入场考试,倒是忐忑不安的来了几次,见徐景焕神定气闲的又放心回去了。 放榜的日子到了,一大早便有人敲锣打鼓的到各家去送喜信,徐家也派了人去瞧,这名次是从后往前公布,一直到了正午还不见有消息传过来,徐家上下都有些焦急,可没等多久,就见徐家的小厮和送喜信的一起上门:“恭喜恭喜,贵府二少爷中了,是第一名,被钦点为解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徐家上下顿时欢呼如潮,老太太笑着叫人打赏,家里下人也都赏了一个遍,左右邻居也都过来贺喜,这不光是中了,还是第一名,以后见了徐景焕都要叫解元公了。 不多时又有人来说余大人和冯大人设宴宴请众学子,请徐景焕前去赴宴,徐老太太也高兴地打发徐景焕去了,徐家自己关上门自然又庆贺一番。 ------------ 第十三章 启程 徐景焕回来的很晚,看得出来喝了不少酒,他是解元,自然不少人都敬他酒,可徐景焕酒量很好,倒没有醉,和老太太说起了宴上的情形:“杨大人也来了,而且和余大人关系很好,说说笑笑,像是旧识,冯大人到没有多说话,一直笑着,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显然不如余大人和杨大人关系好。” 老太太道:“这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时之间也理不清,你只要记住独善其身就行了。”又说起去登州的事情:“你外祖母派来的人也住了半个多月了,就等着你呢,如今再不出发,只怕赶不上成亲的日子,再者这些应酬上的事你如今还不到时候,正好有个借口躲出去,我定了九月初二的日子,到时候你们便出发吧。” 徐景焕有些犹豫:“那张家的事……”老太太挥手道:“我自有主张,你在这儿除了打听消息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帮的我自然全力去帮。” 徐妙筠自从得知哥哥中了解元便十分高兴,又因为快要去外祖母家了,因此整日便是收拾行李,打点行装,把素日里珍爱的蝈蝈笼子,淘来的不值钱的小风车,柳枝篮子也都带上了。 要是原来,徐妙筠肯定会和张宝儿叽叽咕咕一起讨论带些什么去,可如今张家遭了事儿,乌云罩顶,她也不好上门打扰,遵从祖母的吩咐,她又准备了不少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帕子之类的东西,到时候送给外祖母家的人也算是一番孝心。 果真如老太太所说,连着第二日第三日都有人宴请徐景焕,都被老太太亲自出面推了,九月初二,徐景焕和徐妙筠准时起程,徐景焕带了随身伺候的东亭和东竹两个小厮,徐妙筠带了丹桂,银杏,白果三个丫头,另外还有岑福家的带领着的岑家的下人,护院,一路上也安全。 直到船开了,徐妙筠还有些不敢相信,在船舱里跑来跑去,岑福家的打点好船上的事务,见徐妙筠如此高兴便笑道:“姑娘仔细晕船。” 徐妙筠笑道:“我不怕晕船。” 自从小时候落水后,她对水便有些莫名的恐惧,但是在船上还是不怕的,从窗户往外瞧,河的两岸或是青山,或是田地,又是八月的季节,甚至能闻到岸上的桂花香味。 徐景焕在看董子澄送的仪程,此次考试董子澄也中了,不过名次较为靠后,可董老爷还是十分欢喜,连着在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董子澄也是在今天才抽出空来送行。 董子澄送的是个小木匣子,里面放着二百两银子,还有一封信,上面写了他将来的打算,还说来年春闱要去京城和徐景焕会和,还送了徐妙筠一对珍珠耳环,一对翡翠镯子,一对金银簪子。 徐景焕看着信沉思,董子澄信上还提了一点,沈知府的小舅子偷偷派人去找董老爷,想通过董老爷向徐家求情,求帮着通通路子,还拿出了十万两银票,被董老爷回绝了。 沈知府的小舅子能来找徐家帮忙,可见是知道徐家能摆平这件事,那沈知府又哪里来的自信呢? 毕竟如今徐家还只是白身,可若是沈知府提前得到了消息,徐家要起复,那徐家起复后会得到什么样的位置能让沈知府认为徐家有这个能力救人呢? 徐家起复靠的是康王爷,白阁老和沈知府又是端王爷的人,怎么看徐家都不会出手相帮,沈知府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难道还有什么徐家不知道的内情吗? “哥哥,外头有人打捞鱼虾,我想吃螃蟹了。”徐妙筠兴致勃勃的冲了进来,见着桌子上盒子里董子澄送的首饰便被吸引住了:“这个耳环好精致,哥哥,你是要送给我吗?” 徐景焕笑道:“是子澄送的。” 徐妙筠有些惊讶:“子澄哥哥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啊?” 徐景焕打趣道:“你如今是解元公的妹子,他自然要巴结着你。” 徐妙筠却不信:“子澄哥哥可不是那样趋炎附势的人,他是专门送给我的,和你才没什么关系。”说着就把耳环比划了一下,随即又想起螃蟹的事,拉着徐景焕出面向船夫讨些河鲜来。 船老大是杭州人,知道船上的人是今年乡试的头名,自然不敢怠慢,亲自送了些鱼虾蟹过来,瞧着都是上好的,徐景焕却没有白占便宜的习惯,见徐妙筠高兴,便拿出五十两银子叫东亭出面请船上的人喝酒。 徐妙筠身边丹桂的厨艺最好,做了清蒸螃蟹,醋溜鱼片,芙蓉肉,蟹黄豆腐,又用新鲜的虾子并火腿熬了一锅三鲜青笋火腿汤,每样菜做了两份,徐景焕兄妹俩吃一份,又叫人给岑福家的送了一份去。 徐妙筠在船舱跑了半天,便想去甲板上面玩,徐景焕却是怎么也不肯,上回徐妙筠落水的境况他还历历在目,如今徐妙筠在船舱他还有些担心,更别说去甲板上了,一个不留神掉下去,这里是运河,可不是西湖,要救人只怕更难,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徐妙筠磨了半天,徐景焕作势要她看书写字,徐妙筠这才不情愿的回房间里和丹桂银杏几个人玩去了。 船经过镇江,扬州,淮安,徐州,一路往东到了登州,这时候已经是九月二十五了,婚礼定在九月二十八,正好能赶上,眼见着登州府的码头到了,岑福家的已经看到了岸上岑家的马车和岑家的管事了,知道自己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徐妙筠再次站到土地上,还有些不习惯,丹桂和银杏两个丫头也差不多,左晃右晃跟喝醉了酒似的,岑家的管事立刻上来磕头问安,又打点了兄妹二人的行李,这才坐着车往岑府去。 登州沿海,地处偏远,但民风质朴,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的,看得出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马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拐进了一条静谧的街巷,又行了一段路,外头岑福家的道:“表少爷,表姑娘,该下车了。” 徐景焕先撩起帘子跳了下去,又把徐妙筠接了下来,这才发现马车停在了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放着两台轿子,旁边侍立着八九个抬轿子的粗使婆子,低着头垂着手很是恭敬,兄妹二人上了轿,这才一路往岑府内宅而去。 轿子停在了二门外,二人跟着岑福家的一路走进去,还未停下,徐妙筠便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来了没有啊?怎么还没到啊?” 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白发老夫人扶着丫头的手急急地往这边赶,见着徐景焕和徐妙筠二人过来便停了下来,含着泪看了良久,这才伸手道:“焕哥儿,筠儿,我是外祖母啊。” 徐妙筠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随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徐景焕的声音:“外祖母,我和妹妹已经来了,您别伤心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岑老太太放开怀里的徐妙筠,又去拉徐景焕的手:“焕哥儿,我都听说了,你中了解元,好,很好,你总算为你爹娘争了一口气。” 提起女儿女婿,岑老太太更是伤心,又哭了一会,这时一个满头珠翠的夫人上前笑道:“老太太快别伤心了,外甥这么有出息,您该高兴才是啊。” 徐妙筠打量那夫人,略有些丰腴,却慈眉善目,很是和蔼,便知是舅母了。 在岑太太的劝解下,岑老太太一手拉着徐妙筠,一手拉着徐景焕,这才往内堂去,二人重新磕头请了安,又立刻被岑老太太拉到身边一边一个搂着,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笑开了花儿。 岑太太忙着张罗着上茶水点心,又叫人去叫几位少爷姑娘来见客。 徐妙筠虽然只是小时候见了一面,却印象深刻,舅舅人品端方,并未纳妾,二子一女俱是嫡出,舅母端庄大方,很是和气,徐妙筠还记得第一回见面她送了一串小金鱼给自己。 不多时,随着一阵说笑声,外头进来两个年轻人,一个妙龄少女,岑太太笑着亲自介绍,按着年纪依次指认,徐妙筠挨个的打量了,用心的记住了各人的样貌,个子最高,很是俊朗的是大表哥岑清,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的是二表哥岑江,那个少女自然是表姐岑寒了。 岑家两兄弟只有岑江比徐景焕小,几个人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的叫了一通。 岑寒上前拉着徐妙筠的手笑道:“我最希望有个妹妹了,这下子可好了,娘,让表妹和我住一起吧,我保证好好地照顾表妹。” ------------ 第十四章 舅家 岑太太笑道:“只要你妹妹不嫌弃你睡觉打呼就成。” 大家都笑起来,岑寒跺着脚嗔道:“我什么时候打呼了。” 徐妙筠也笑起来,家里的两位堂姐都是心思通透,极为聪明,也极为温和柔顺的人,徐妙筠平日相处总是处于一种被照顾的心态,如今见岑寒表姐宜喜宜嗔,活泼可爱,自然很是喜欢,抿着嘴直笑:“我要和表姐住一起。” 岑寒大喜,道:“怎么样,怎么样,表妹也愿意和我住一起。” 岑老太太只有高兴的:“好好好,你们姐妹和睦就好,寒儿,你可要好好照顾筠儿啊。” 岑寒在家既是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儿,总被两个哥哥管着,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妹妹,自然十分欢喜。 叙了一会话,岑老太太便叫岑清岑江兄弟带着徐景焕去见岑老爷,然后拉着徐妙筠细细的问一路的行程。 晚上自然是家宴,因没有外人,便热热闹闹的挤了一桌子,岑老太太坐在上首,左边是岑老爷,岑太太,岑清,岑江,右边是徐景焕,徐妙筠,岑寒。 岑老爷看见外甥女和外甥长大成人,外甥还这么有出息,高兴之余也想起了妹妹妹夫,当年妹妹妹夫回家归省,带着只有两岁的外甥,那时候也是坐在一起,大儿子才四岁,二儿子也才一岁,因为人少,桌子还空了几个位子,妹妹便感叹说什么时候多添几个孩子,家里便热闹了。 如今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可说这话的人却早早的去了,岑老爷不禁红了眼眶,便看见外甥站了起来:“景焕敬舅舅一杯。” 岑老爷赶忙定下心神,接了酒,一饮而尽,笑道:“景焕,你要用功,舅舅等着喝你中进士的喜酒。” 徐景焕笑道:“我一定不会让舅舅失望的。” 住的院子是早早的收拾好的,就在岑江的院子后面,徐妙筠果真跟着岑寒去住了,两个人迅速的熟悉起来,一顿饭的工夫下来就叽叽喳喳无所不谈了。 接下来便是几天的忙碌,岑太太整日里脚不沾地,不是看看这边就是看看那边,岑清是长子,婚事自然要办得隆重,期间连家听说两位表少爷表小姐来了,还特地派了个婆子过来请安问好,送上了连太太的见面礼,她如今也忙着喜事,走不开。 岑老太太很高兴,觉得连家这是给岑家的面子,赏了那婆子银子打发回去了,又问丫头徐妙筠呢,丫头抿着嘴直笑:“表姑娘和姑娘正在后花园商量着摘菊花做菊花酿呢。” 岑老太太忙道:“哎呦,那些可都是正日子那天要摆出来的,赶紧把两个人给我叫过来,一定又是寒儿的主意,这丫头,眼错一会就弄出幺蛾子来。” 丫头们赶忙去叫人,岑寒和徐妙筠手拉着手过来,一人头上簪了朵紫菊,跟亲姐妹似的,老太太原本的埋怨也没有了,只笑着夸好看,丫头们都在一旁偷偷地笑。 一转眼便到了正日子,一大早岑寒和徐妙筠便换了新衣裳去给岑老太太请安,岑老太太换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裳,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岑寒又挑了一朵大红色的绒花给簪上,岑老太太直笑着骂作怪,可到底没拿下来。 徐景焕跟着岑家两兄弟一起去迎亲,一来他是嫡亲表兄弟,二来他有了解元的功名,无论是岑家还是连家都很有面子。岑太太忙着在家招呼客人,虽然各色东西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可临了还是忙的团团转。 岑寒给徐妙筠介绍她相熟的几位姑娘,那几位姑娘听说徐妙筠是岑寒的表妹,又有一个中了解元的哥哥,羡慕的有之,讨好的有之,亲热的有之,敬而远之的也有之。 到了吉时,连家的花轿进了门,新人拜了堂,岑寒便拉着徐妙筠去看新嫂子,此时新房里新人刚揭了盖头,围着的都是各家的太太奶奶,各人说着吉祥话,恭维岑太太娶了个好儿媳妇。 徐妙筠躲在人群后悄悄往里瞧,却看见一个戴着凤冠,白白的脸,红红的唇,一身大红闪金喜服的女子端坐在床上,虽说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可瞧着却很是好看。 第二日新媳妇敬茶,徐妙筠这才见到了新表嫂的庐山真面目,螓首蛾眉,杏眼桃腮,很是温婉秀丽,看大表哥的样子,一脸喜气,看来也十分高兴,满意这个妻子。 岑清是老大,下头都是小的,反而要给新人行礼,昨晚几个人商议好的,不一个个的行礼,而是齐齐站在新人面前行礼:“嫂子好。” 连氏倒有些被惊住了,但很快冷静下来,挨个的给了见面礼,还叫了各人的名字,居然没出错,无论是岑老太太还是岑太太,都对这个媳妇又满意了几分。 新婚三日,连氏一直在岑老太太和岑太太这边立规矩,很是恭敬有礼,儿媳妇知情知趣,岑太太也没有做恶婆婆的意思,三朝回门前,给了不少首饰,叫她回门的时候穿戴,等回过门,便彻底是岑家的媳妇了。 徐妙筠在岑家的半个月,日夜起居都和岑寒一起,摘花,酿酒,满园子的跑着玩,或去找岑江一起玩――岑清成了亲,岑老爷把外院庶务交给了他,以至于他经常不在家,徐景焕则在专心念书,准备来年春闱。 连氏进门三天便知道徐家的这两个表弟妹在婆婆以及老太太心中的分量,徐景焕那边她自然要避嫌,对徐妙筠却十分友好,经常邀请岑寒徐妙筠两个小姑子吃茶尝点心,或时不时的送些小东西,岑寒和徐妙筠也迅速的喜欢上了连氏,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岑老太太乐见的。 十月中旬,连太太请岑家人去家里赴宴,连老爷有一个好友奉召入京,特意来登州探望,连家自然设宴款待,连太太便请岑家人去热闹热闹。 这也是为女儿脸上添光的事,连太太亲自过来送帖子,岑老太太便笑呵呵的答应了,说到时候一定去。 说起连老爷的那位故交好友,连氏也是有所耳闻,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岑老太太,那位好友姓晏,据说是晏几道的嫡系子孙,家里无论男女,都是自幼请先生教学,个个都是饱读诗书,晏老爷原是云南府知府,任期已满,三年考核皆是优,如今升任了顺天府府丞,虽都是正四品,可一个在云南,一个在京城,高下立见,晏老爷回京述职,特地转来登州看望连老爷。 “晏家子嗣旺盛,晏老爷这一辈兄弟七个,同胞兄弟便有三个,晏老爷行三,亲哥哥晏大老爷在江西老家,专事耕读,不问世事,因此晏家倒是晏老爷的官做得最大,晏老爷膝下四个子女,都是晏太太嫡出。” 连氏娓娓道来,岑老太太却一笑而过。 到了日子,岑家一家子都坐车去了连家,连徐景焕也被岑江拉了去散心。 岑寒难得出门一趟,又是去大嫂的娘家,自然很是开心,徐妙筠和岑寒坐一辆车,从岑家到连家虽然只有一会的路程,却还是挤在窗口隔着窗纱看的津津有味。 连太太带着儿媳妇亲自出来迎接,两边寒暄了,这才入了内堂分别叙话。 不多久,晏家人也来了,晏太太领着两个女儿来给岑老太太问好,晏家人两天前就过来了,一直住在连家客房,知道岑家是连家的亲家,也多了几分客气。 晏太太是个温柔端庄的,两个女儿也都随了她,温婉秀丽。 按说这时候应该连家的女儿出面招待同年纪的少女,可连太太就连氏一个女儿,又是出嫁了的,岑老太太和岑太太不发话,她就得在旁边服侍着,连家给了岑家面子,岑家自然也要给连家面子,岑太太叫连氏不要立规矩,带着几个年轻姑娘去玩。 连氏便带着岑寒,徐妙筠以及晏家的两个姑娘去了后头小花厅,那儿地方宽敞,景色也好。面对着外人,岑寒和徐妙筠都有些拘谨,倒是晏家大姑娘先开口自我介绍:“我小字静宜,两位姐姐呢?” 岑寒道:“我单名寒,这是我表妹,小字妙筠。” 晏静宜笑道:“我看着妙筠姐姐倒像是妙筠妹妹。” 岑寒笑着拉着徐妙筠道:“她原本就小,今年才十三呢。” ------------ 第十五章 朋友 晏静宜笑道:“那真的是妙筠妹妹了,和我妹妹端宜同岁,我过了年就要满十五岁了。” 岑寒笑道:“那就是静宜姐姐了,我今年底才满十四岁呢。” 连氏也不插嘴,只张罗着茶水点心,笑着看几位姑娘从陌生到熟悉,晏静宜许是家中长女的缘故,说话行事都很稳妥,虽然样貌不如妹妹晏端宜出色,但一看便十分贤淑,不管是徐妙筠还是岑寒都十分喜欢, 晏端宜则有些羞涩,一直坐在她姐姐旁边,问两句话才回答,从不主动开口,徐妙筠也差不多,因此倒是岑寒和晏端宜说的最多。 岑寒最好奇的是云南,那儿离得太远了,晏静宜笑着解释:“云南虽然地处偏远,比较贫瘠,但是民风质朴,景色秀丽,每年春夏两季,花开遍地,我娘就带着我和妹妹去赏花,那儿的花都不是种在盆里的,都是长在野外,一大片一大片的,简直就是花海了,好看极了。” 岑寒目露艳羡,那该是多么壮观的场景啊,晏静宜接着道:“云南那边有很多苗人,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我们都不一样,我爹还送给我和妹妹一套苗人的衣服呢,可有意思了。” 岑寒笑道:“究竟有哪些地方不一样?难道他们不穿裙子穿裤子?” 晏静宜却是不知道怎么描述,道:“可惜衣裳都收在箱笼里,不然拿出来叫妹妹瞧瞧就知道了。” 几个人抛开这个话题,又问彼此读了什么书,晏静宜却很是谦虚,只说没读什么书,可大家都看的出来,晏家姐妹谈吐不俗,定是念过不少书的。 从连家回来时,岑寒已经和晏静宜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晏静宜还答应临走前一定去岑家说一声,岑寒也说回家便下帖子请晏端宜姐妹去家里玩。 回去后,岑寒便去找岑太太磨,说要宴请晏家姐妹,徐妙筠便去了书房找徐景焕。 徐景焕喝了点酒,正在书房闭目养神,见徐妙筠过来了,便问她有什么事,徐妙筠无非是担心张家的事罢了。 临来前,张宝儿没能来送她,她在岑家呆了这么些日子,玩腻了也想家了。 徐景焕道:“还没接到信儿,不知道如今张家怎么样了,若是不计较买买功名的罪名,张家最不济也是破财消灾,多半没有性命之忧。” 徐妙筠托腮叹气:“也不知大姐姐二姐姐正在忙些什么,今天见了晏家大姑娘,大家都夸她学问多,我想大姐姐在这儿的话,一定能把她比下去。” 徐景焕笑道:“你们难道还谈论学问了?” 徐妙筠道:“只是问请了哪位先生教导念书,又问读过哪些书罢了。” 徐景焕对姑娘之间的这些小九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道:“我也知道你来了一段时间了,新鲜感过去了,也觉得腻烦了,以后你每日来我书房临一百个大字,我再教你念书。” 徐妙筠忙不迭的摆手:“我不要临字,也不要念书,我和表姐约好了一起接待晏姑娘呢。”说着就要跑,徐景焕在后头笑道:“晏家也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早晚你得过来念书。” 晏家到底没停留几天,晏老爷要回京述职,这可耽误不得,因此住了几天便启程离开了,岑寒还和晏姑娘约定了互相通信呢,徐妙筠也被徐景焕揪到书房去练字了。 没想到刚消停两天,杭州那边便来信了,信上说沈知府被抄了家,正押送入京,张家也受了牵连,其余几家被抓进去的老爷也都被放了出来,只有张老爷和张家大爷被押解入京,说是买卖功名,只怕要判个秋后问斩的结果。 张家如今都乱了套了,张太太得信后便要把张大奶奶给休了,结果张大奶奶的娘家兄弟领着人往张家来闹事,张老太太被气得吐了血,如今正卧床养病呢。 可徐景焕却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沈知府被锦衣卫押解入京,张大少爷因为买卖功名被抓,这还说得过去,可却也把张老爷抓了起来,这就说不过去了,张老爷顶多算一个行贿官员的罪名,像王家,彭家也都是行贿,都给放了出来,怎么偏偏就抓着张家不放呢? 难道张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或是张家和白阁老的事也有牵连?不管怎么样,张家这回是跑不掉了。 徐景焕拿着信去找舅舅商议,岑老爷的心思显然更深,这件事的起因是白阁老,白阁老又是端王爷的得力助手,白阁老倒台,端王爷也跟着吃亏。 端王爷可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吃亏的人,他如果想救白阁老,就得找一个替罪羔羊,难道他们选中了张老爷做这个替罪羊? 徐景焕立刻就否认了,他把来之前董子澄说的沈知府小舅子求上门的事说了:“沈知府的小舅子求到董家,说是希望我们徐家伸出援手,可那时候京城还没有任何旨意说徐家起复的事呢,再者,徐家和端王爷的仇谁都知道,又怎么会帮助端王爷的爪牙呢?沈知府此举我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徐家和张家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张家倒霉,徐家绝不会坐视不理,端王爷但凡对徐家有一点顾虑,也不会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岑老爷道:“我倒是更担心那个杨敏之,他是谁的人还不清楚,可他却去徐家拜访,这显然是示好,如果他是端王爷的爷,上门示好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是康王爷的人,那就不会拿和徐家关系好的张家来顶缸了,这两种情况,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更大?” 徐景焕摇头,道:“现在关系很微妙,端王爷显然吃了亏,康王爷,徐家相当于是一条线上的,白阁老和沈知府都是端王爷的人,而张家又因为生意上的事和沈知府交好,又和徐家是邻居,那么两头接触的张家和沈知府就成了关键,也导致了他们两个都被押送入京,只是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哪个王爷的主意,他们图的是什么?” 岑老爷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许这件事情,就是翻天覆地的起点,徐家即将起复,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一定要好好把握。” 徐景焕点头:“我这就给祖母写信说这件事。” 进了十一月,天气冷了,岑家,连家,以及登州的其余几户常来往的人家,都办了消寒会,今儿我来,明儿你去,足足热闹了大半个月,十一月下旬,便开始筹谋过年的事了,谁都没心思到别家做客去了。 岑家也忙碌起来,要置办年货,给下人们添置冬衣和过年的衣裳,主子们也要裁新衣裳,各处该修缮的也要赶在腊月前修缮好,整个岑家忙作一团,岑寒和徐妙筠倒是没事做,也没人支使两个姑娘什么差事。 除了写写字,看看书,两个人便是到处闲逛,等到梅花开了,两个人便找到事情做了,到处找人摘梅花,做梅花酿,或是用梅花窖茶叶,一直折腾了半个月,转眼到了腊八节,一早起来,一家人围着一起吃了一顿腊八粥,这算是进入年关了。 外面不管是如何的忙乱,徐景焕依旧潜心念书,其实徐景焕是个很聪明的人,一方面有父母遗传的天分在,一方面也是自幼刻苦念书,从五岁起,他便每日卯时一刻起床念书,晚上亥时初才睡,十几年从未间断。 因此他的基础极好,从十二三岁便开始请了先生学习写策论,八股文,当时考秀才时的县试,府试,院试都只是牛刀小试,乡试的时候他也有把握考中解元,等到来年春闱自是不必说,就算不是一甲,二甲前十名是跑不了的,而现在的刻苦用功,只是成了习惯罢了,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道理他很清楚。 有的时候徐景焕也是很疑惑的,他和徐妙筠明明是一母同胞,他就可以闻鸡起舞,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读书,妹妹妙筠却吃不得一点苦。 好吧,妹妹是女孩子,理应该娇生惯养,可最起码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应该都略懂一点吧,像沛凝和静含两个堂妹,他考院试时的题目回去告诉两个妹妹,两个人根据题目写出来的文章都可以排在前十名了,更别提那些琴棋书画,都是信手拈来,就算是堂兄,虽然没有考取功名,可也念过不少书,最是擅长书法。 怎么一到妙筠这儿就全变了呢,下棋不必说,走不了三步便头晕脑转,弹琴是一上午便拨断了好几根琴弦,至于书法,写的字勉强能看,诗书就更不用说了,你让她看书,不到一个时辰,肯定睡着。 徐景焕觉得把妹妹教导成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实在是前路漫漫,每次看着绞尽脑汁完成每天一百个大字的徐妙筠,他都忍不住叹气。 ------------ 第十六章 上京 进了腊月二十八,写过了春联,家里上下都封了笔,徐妙筠是最高兴的那个,和岑寒一块去找岑老太太剪窗花。 过年总是免不了应酬,客来客往的,岑太太整日不是赴这家的约,就是吃那家的宴,要么就是宴请别人,一直连轴忙到了元宵节,看过了灯会,这才算是过完了年,上下开始收拾东西,像那些过年挂的红灯笼和元宵节的花灯,都是该入库的入库,该赏人的赏人,闲暇的时间也多了。 一直出了正月,算算日子,也是该时候启程了,徐老太太过了年就写了信来,吩咐徐家的管事送来的,说兄妹俩去京城,要让送信的管事跟着打点房舍,也让人放心,岑老太太就是再舍不得,如今也不能不让走了,正月底就把兄妹二人送上了船。 临走前,徐妙筠和岑寒拉着手哭了半天,约定了互相写信,一直到船开了,徐妙筠还泪眼朦胧的站在窗前看着岸上。 徐景焕给她披上披风:“天气还冷呢,仔细生病。” 徐妙筠这回倒是听话,也没闹着出去玩,乖乖呆在屋里看书写字,当然,还是睡着的时候多。 徐老太太派来的管事姓葛,葛管事的爹当年是徐太爷的贴身小厮,葛管事自幼长在徐家,要论忠心,没人能比得上他,有他上下打点,徐老太太很是放心。 船行了一日,停在了济南府的码头,徐景焕命葛管事去找董子澄,早在过年前董子澄就写信来说自己过了年就会坐船北上,在济南府等徐景焕。 不过等了一个时辰,就见葛管事跟着董子澄气喘吁吁地往码头这边赶,徐景焕看着董子澄身后的几大箱东西,一向淡定的他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你这是去考试还是搬家?” 董子澄无奈:“都是我娘,非要我带着,说穷家富路,收拾来收拾去,连脸盆都带了一个,说怕外头的东西不干净,脸上起了疹子。” 徐景焕只得又叫人给他腾了一间屋子放这些东西,徐妙筠知道了也觉得好笑,越发叫董子澄窘然,把一些精致的摆件都送给了徐妙筠,当天晚上又出银子置办了酒席请船上的人吃酒,还不到半天,大家都觉得董子澄为人豪爽,对他赞不绝口。 徐景焕无语,葛管事来回话时道:“董少爷住在济南府最好的客栈,打赏小厮最少也是一两银子,客栈上上下下都争着伺候他,临走前还都依依不舍,结果董少爷又赏了五十两银子请酒楼的人喝酒,说承蒙这几日的照顾,喜得掌柜的说董少爷下次再来不收房钱。” 徐景焕笑道:“这也算一门本事了,且随他去,只不许坏了我定下的规矩,三小姐那儿你也要看紧了,不许他有事没事凑过去。” 葛管事忙应了。 被徐景焕明令禁止不许接触过多的二人却在船舱里和丹桂银杏两个丫头一起打叶子牌,董子澄手面大,已经输了好几两银子,丹桂和银杏饶是稳重也忍不住喜上眉梢,徐妙筠的本意却不是为了玩,反倒唧唧喳喳的和董子澄说着在登州的见闻,董子澄倒是对晏家最感兴趣,道:“晏家两位姑娘果真十分标致么?” 正巧徐景焕进来,忍不住拿果盘里的蜜桔砸他,董子澄摸着脑袋讪讪的,丹桂和银杏也收了牌,不敢玩了。 徐妙筠瞧着,只是嘻嘻的笑,徐景焕道:“这几日在济南做了什么?尽东走西逛了吧?” 还真叫徐景焕说中了,自打出了杭州,董子澄就没碰过书本,越发的心虚,刚要说什么,船身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垂着的雕花宫灯也霎时灭了,丹桂和银杏没站住,摔在了地上,徐景焕紧紧抱住了徐妙筠,扶着桌子不敢撒手。 徐景焕倒还镇定,在最初的一阵晃动后,见平静下来,先喊了外头的小厮东亭去问问怎么回事,又吩咐丹桂银杏点灯,等悉悉索索把灯点上,大家才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景焕握着徐妙筠的手不敢松开,出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出现水贼了,可已经过了济南府,怎么可能有水贼。 徐妙筠从哥哥怀里挣脱出来,惊呼一声,叫了声子澄哥哥,大家循声望去,都忍不住笑起来,董子澄摔得最厉害,直接栽倒,趴在了地上,十分狼狈。 徐景焕笑着将他扶起来,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碰出了一片清淤。 董子澄“哎呦”的交唤着,骂骂咧咧的:“哪个不长眼的撞上来,让本少爷受这个罪。” 徐妙筠已经叫丹桂去拿药膏,安慰道:“不妨事,好在药准备的齐全,保准两天就能消下去。” 说话间东亭已经回来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犹疑:“少爷,是京城定国公府的二爷,带着长子去祭拜亡妻,急着回京,这才不小心撞了上来。” 董子澄任由银杏帮着擦药膏,听了嚷嚷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大晚上的船上又挂着灯笼,他那两眼睛是摆设?怎么就撞上来了?” 东亭说不出话来,徐景焕道:“定国公是个什么人家?我怎么没听说过?东亭可打听清楚了?” 东亭道:“奴才刚才去问船老大,船老大一听是定国公府的人,吓得不敢吭声,原先还要去说理呢,也不敢了,想来的确有几分势力。” 董子澄哼道:“有势力就能不长眼了?” 徐景焕道:“算了,京城毕竟不是杭州,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还是息事宁人为好。”又吩咐东亭:“你拿一瓶药膏去定国公府的船上,说刚才那一撞撞得不轻,看看他们船上有没有受伤的?这药膏清肿化瘀最好,子澄已经用过了,请他们收下。” 东亭跟在徐景焕身边已久,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绝不肯吃亏的,嘴上说的息事宁人,却是要借药膏之名要定国公府的人认错呢,遂恭恭敬敬拿了药膏出去。 徐妙筠有些担忧:“万一是个不讲理的怎么办?” 徐景焕安慰了两句,叫丫头护着回房歇息,其实他这也是一种试探,定国公府是京城勋贵,说白了,也是靠着皇上恩宠过日子的,因此最擅长揣摩圣意。 如今他叫东亭去送药膏,看定国公府如何应对,若是恭敬地来认错,徐家是白身,董家是商贾,定国公府却仍旧来认错,便可见局势的确有利于徐家,若是不来认错,可见皇上对徐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重视,有些事情也要重新考虑。 董子澄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样的亏,被徐景焕劝了两句,骂骂咧咧回去了,徐景焕则等着东亭的消息。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东亭就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青年,那青年二十岁上下,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犹如岩石里生长的翠竹,又如大雪中屹立的青松,目光冷冽,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 可他看到芝兰玉树般的徐景焕,脸上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朝徐景焕拱手道:“刚才蔽府无意撞上了贵府的船,竟害的贵府的人受伤,实在是愧疚极了,还请多多包涵,请兄台放心,若有什么损失,我张家一力承担。” 徐景焕笑着让座,道:“原来兄台姓张,在下姓徐,表字景焕,请教兄台大名。” 那人眸色一动,道:“竟是今年杭州府的解元徐景焕?在下张飒,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徐景焕笑道:“张飒兄过奖了,泰山不敢当,不过是个穷学生罢了。” 张飒淡淡一笑,又客套了两句,留下四色礼品和五十两银子做赔礼,随即告辞了。 张飒走后,徐景焕敛了笑意,问东亭:“事情打听的怎么样?” 东亭道:“旁的倒没什么稀罕的,唯有一点,这位二爷的娘是当今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也是因为这样,定国公府格外受宠。” 徐景焕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论起亲戚来,她和康王爷还是平辈?是表兄弟?”东亭也是心有戚戚,道:“可不是,奴才也是吃了一惊,细问才知道,定国公夫人是镇国公府的姑奶奶,当初老姑奶奶入宫为妃,生了瑞王爷和皇上,成了太后,姑奶奶就嫁入了定国公府,只不过定国公夫人年纪小,子嗣又艰难,二十多岁才生了这位二爷,因此年纪小了些,却和康王爷平辈。” 这个张飒才二十岁上下,康王爷和端王爷可是三十多的人了,竟是平辈,想来也可笑,徐景焕脸上绽出了笑容,张飒如此身份都没敢在他跟前摆谱,可见徐家起复真的是势在必得的事情! ------------ 第十七章 何家 徐景焕心情极好,接下来的几日都没有板着脸,因为这一撞,张家和徐家的船也结伴而行,一起入京,张飒还设宴请徐景焕和董子澄,三个人相谈甚欢。 徐妙筠不能出门,整日闷在船舱,也觉得无聊,遂打听了不少张飒的事情。 张飒此番是去福建拜祭自己的亡妻戚氏的,戚氏是他的结发妻子,因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儿子,张飒和戚氏情深意重,因此至今还未续弦,只专心抚养儿子。 今年恰好是戚氏三年丧期已满,张飒带着儿子回福建老家拜祭,又急匆匆的想赶回去。 徐妙筠很是唏嘘:“这个张飒还挺痴情的。” 丹桂也叹道:“又是那样的身份,能守三年真是不容易。” 从济南往京城的水路也只有两三天,到了通州码头,一大群人来接张飒,张飒还邀请徐景焕去张家暂住,被徐景焕拒绝了,等送走张飒,才和董子澄商议该住哪儿:“虽说我姑母在京城,我可以去投奔她,可何家错综复杂,我不想筠儿淌这个浑水,索性租个小院子先住下,等老宅子收拾好再搬进去。” 董子澄道:“何必这么麻烦,还怕找不到客栈么?” 徐景焕摇头:“客栈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我不放心叫筠儿住。” 董子澄只要跟着徐景焕,自然住在哪儿都成,徐景焕便吩咐葛管事先快马进城去打听租赁的院子,这才收拾了行礼一行人坐马车慢悠悠的往京城方向去。 可徐景焕想租房子的念头却没能实现,一来如今京城人满为患,挤满了入京赶考的学子,家境富裕的早就将舒适宽敞的小院子抢购一空,剩下的要么太偏僻,要么太简陋,要么太贵,徐景焕蹙着眉头想了半天,这才勉强答应住在客栈。 徐景焕原想包下一整间客栈,因为有徐妙筠在,万一被人冲撞了呢,事关女儿家名节,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没有哪家客栈愿意,要是论平时,只伺候一个客人,却是拿好几份的钱,谁都会一口应下。 可如今客栈住满了举子,谁知道哪个就鱼跃龙门成了状元榜眼了,这可是长脸的事,因此都不肯包场。 找到最后,好歹在云来居包了一个小院子,虽然只是小小的三间屋子,却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又干净又清静。 安置好兄妹俩,葛管事便带着人去徐家宅子收拾了,徐家在京城的宅子在平安街四喜胡同,和何家住的西元街元宝胡同只隔了两条大街。 自从进了京城,一路走来,徐妙筠坐在马车里便听见外面大街上人声鼎沸,呼喝声,叫卖声不绝,经过卖糕点的铺子时,甚至还能闻见桂花糕的香味,这可把徐妙筠的好奇心全引出来了,要不是有徐景焕在旁边坐镇,早就扒在窗户口看个过瘾了。 到了云来居,也是把马车停在了后门,叫轿子直接抬进院子里的,徐妙筠身边有三个丫头,丹桂,银杏和白果,她们也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初来京城,好奇的不得了,可有了徐景焕的警告,谁也不敢违了规矩,只在屋里伺候着徐妙筠吃饭休息。 徐景焕带着小厮和董子澄出门在附近转了转,摸清了路线,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徐景焕才五岁呢,对于京城算是一无所知,如今要是不摸清了路,要是迷了路一来耽误事,二来也够丢人的。 这一转悠,竟遇见了熟人,何秉书满面惊喜的迎了过来:“二表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去家里呢?” 徐景焕暗暗皱眉,却不得不应付着:“今天刚到,还未来得及上门拜会。” 何秉书拉着徐景焕就要走:“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吧,近日娘老是唠叨着二表哥入京赶考,不知道何时来,如今可好了。” 徐景焕不动声色的挣开,道:“我刚来京城,一路舟车劳顿,实在不适合去拜见姑母,还请表弟帮忙遮掩一二,等我打点清楚了,自然要去府上叨扰的。” 何秉书不禁有些羞愧,是了,初来乍到,就急急地把人往家里拉也失了礼数,是他太心急了,讪讪笑道:“二表哥说的是,既如此,我就在家恭候二表哥。” 徐景焕回去后便叫人加紧收拾宅子,何秉书已经知道他们来了京城,以姑母的脾气,肯定会把他们接到何家就近照顾,徐景焕可不愿意去何家和何家那群人打交道。 忙了一整天,葛管事只收拾出来一个院子,徐景焕也顾不得了,立刻叫徐妙筠搬了进去,好歹有个住的地方,面子上也说得过去。 没想到刚从客栈搬回去,何大奶奶就过来了,徐景焕一边惊讶,一边打起精神来招呼,何大奶奶却是进了门便哭:“我的侄子侄女来了宁愿住在客栈也不愿意去投奔我,我还有什么脸面。” 徐景焕很是尴尬,道:“姑母,不是侄儿不想去,只是刚到京城,一切都没打点妥当,我怕贸然上门,蓬头垢面的也丢了姑母的脸面。” 何大奶奶哭道:“要是你一个人来就罢了,随你住在哪里,你妹妹既然也跟着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敢去住客栈,客栈三教九流都有,哪家的姑娘放着姑母家不住跑去住客栈,你太让我伤心了,你我是不管的,我要把妙筠接过去住,等你祖母来了我再送回来。” 徐景焕忙道:“姑母您看,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做饭的仆妇也有,看门的也有,我又在家里呢,不会有什么事的,妹妹跟了您去,您又要打扫房舍,又要安排人手,只怕麻烦。” 何大奶奶很是坚持:“不行,家里每个长辈,万一出点什么事,后悔也晚了。” 何太太坚持,到底把徐妙筠给接了过去,徐景焕无法,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主意,又不放心徐妙筠一个人在何家,只得和董子澄一起也搬了进去。 徐景焕不光是何大奶奶的侄儿,还是今科杭州府的解元,前途大有可为,董子澄又是董家独子,董家富可敌国,董子澄又有出息,只怕这一次也要榜上有名的,何老爷听闻儿媳妇把两个人接到家里住,高兴地不得了,当即便叫了两个年轻人来好一番嘘寒问暖,又引荐何家的子弟认识。 徐景焕对何家是满心的厌恶,却不能不强自忍耐,董子澄则是不屑一顾,全是看在徐景焕的面子上应和两句。 徐妙筠被何大奶奶接到何家内宅,先带去给何太太请安,何太太听闻后有些不大乐意,自打儿媳妇从杭州回来,说亲事没成,她又被何老爷训斥了一顿,对徐家的姑娘早就没什么好感,听闻是最小的徐妙筠来的,压根就不想见,可想想徐景焕,还是叫了进来。 在外头等了一会,何大奶奶已经有些不悦,婆婆小气她是知道的,平时也就罢了,如今侄女儿在这儿,她摆谱又是什么意思?不是打了她的脸? 遂何大奶奶介绍了徐妙筠后就没说话,何太太眯着眼睛瞧面前的姑娘,穿着淡淡的绿色小袄,鹅黄色的长裙,梳着双丫髻,缠着珊瑚珠串,显得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脖子上又挂着金灿灿的璎珞,举止有礼,进退有度,和精心教导的大家闺秀也没什么两样。 可何太太心眼比针孔还小,见徐妙筠把自己的几个孙女都比下去了,就有些不高兴,故意拉着她的手道:“好标致的模样,瞧着竟与蔷薇有几分相似。” 蔷薇是何太太身边的丫头,何大奶奶不由大怒,妙筠是徐家的小姐,竟被拿去跟一个丫头比,刚要说话,只见徐妙筠盈盈一拜,施礼道:“多谢何太太夸奖,杜牧曾用诗句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指醉人头来形容蔷薇花,如今您将筠儿比作蔷薇,筠儿愧不敢当,不过是映衬蔷薇花的一片绿叶罢了。” 何太太一僵,何大奶奶却心中暗喜,没想到这个侄女儿这么伶俐,遂笑道:“蔷薇好看,可却有刺,轻易摘不得,筠儿性子温柔,怎么会像蔷薇呢。” 何太太僵着脸勉强打哈哈:“是我比喻的不对。”她总不能说她说的蔷薇不是花而是一个丫头吧。 坐了一会,何太太无心聊下去,便吩咐人:“去叫姑娘们来。” ------------ 第十八章 难堪 何大奶奶笑道:“还是娘想的周到,我差点忘了,景焕要读书,筠儿一个人住难免寂寞,有几个姐妹陪着说话玩笑,这日子就过的快了。” 不多时,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四个姑娘进了屋子,何大奶奶亲自给介绍,年纪最大的是二房的嫡长女,也就是何大小姐何容,二小姐也是二房的,却是庶出,名何姿,三小姐是三房的小女儿,名何音,与徐妙筠一般年纪,四小姐最小,只有九岁,是四房的女儿,名何凌。 何容虽是大小姐,又是嫡出,却因为父亲是庶子的缘故,反倒不如三房的何音威风,何家只有大老爷和三老爷是何太太嫡出,二爷和四爷俱是庶出,因此一进屋子何音便不顾姐妹长幼尊卑坐在了距离何太太坐的罗汉床最近的那把椅子上,何容竟也没吭声,坐在了何音下首,下头依次是何姿,何凌。 何太太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先是笑眯眯的问了何音几句起居的话,又道:“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妹妹,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别看人家是乡下来的就起了轻视之心,徐姑娘不管是规矩还是才学都好得很呢。” 何大奶奶气的额角青筋直跳,什么叫乡下来的,这是连徐家一起贬低了,和对待那些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有什么分别? 徐妙筠却十分镇定,听何音甜甜道:“祖母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妙筠妹妹。”又亲亲热热的拉了徐妙筠的手:“妹妹多大了,可曾念书?”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何太太看了暗暗点头,又看徐妙筠,徐妙筠脸上还带着笑,却抽出了手:“我到四月就满十四岁了,倒也没正经念书,只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 何音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越发谦虚:“我比妹妹大一个月,我是三月份的生辰,祖母答应我到时候要宴请好友,好好地热闹热闹,妹妹可要来赏光啊,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徐妙筠笑着点点头。 何秉书满面笑容的进来了,何太太笑着揽着何秉书坐下,比对着何音还要慈祥:“累不累?” 何秉书笑道:“我刚刚送表哥和董少爷去客房安置,一点也不觉得累,表哥还借了一套庆山先生批注过的唐诗三百首给我,我要赶紧抄完呢。”何太太心疼孙子,道:“一套书罢了,怎么还叫你抄。” 言下之意是说徐景焕小气,连一套书也不舍得。 何秉书惊呼道:“祖母,您可知道,庆山先生是隐居杭州的大才子,他批注过的书每一本都十分精辟,表哥那套唐诗三百首是庆山先生的亲笔,市面上压根见不到,我不敢要,手抄的就很珍贵了。” 何太太不认识庆山先生,自然不知道有多珍贵,何大奶奶却是耳闻过,问徐妙筠:“景焕怎么会入得了庆山先生的眼?竟送了书给他?” 徐妙筠解释:“这是前两年,我和哥哥姐姐一起去郊外踏青,遇到庆山先生摆棋局,他输了哥哥一子,很不服气,又连下三盘,却依旧输了两次,后来被哥哥请回家教导我和姐姐们念书,他批注唐诗三百首原是教我的,是我没用心学,丢到了脑后,倒是哥哥收了起来。” 徐妙筠有些不好意思,何秉书和何音却是目瞪口呆,他们京城的少爷小姐,但凡读过书的谁不知道庆山先生,都奉为天人,没想到庆山先生竟跑去给徐家的小姐做先生,还出力不讨好。 何音忍不住道:“你可知道庆山先生的才学有多厉害?怎么可以丢到脑后?” 徐妙筠怔了一下,想起每次庆山先生找哥哥下棋,输了后气的跳脚的模样,也没看出来才学有多高啊! 可徐妙筠还是小心了措辞:“是我年幼,不懂事,没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何太太暗暗撇嘴,却没有说什么。 何音却是满脸不忿,这好像是你一直当成宝贝没舍得上身的料子,却被人家随随便便丢在地上用来擦地,又或者是你收藏已久不舍得戴的珠宝簪子,人家却用来剔牙,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因此何太太叫何音领着徐妙筠下去安置的时候,何音撅着嘴道:“先生布置的功课音儿还没写完呢,请祖母恕罪。”何太太忙道:“你有事就忙你的去。”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何大奶奶气的要命,道了别,便拉着徐妙筠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这才明白为什么侄儿宁愿住客栈也不愿意来投奔她,又是气的又是羞愤,竟当着徐妙筠的面落起泪来。 徐妙筠赶忙安慰何大奶奶:“姑母别哭,筠儿并没有觉得受委屈啊。” 何大奶奶看着侄女儿,却越发忍不得,搂着徐妙筠哭起来,又坚持叫徐妙筠住在她院子里的西厢,不叫搬到客房去,徐妙筠也只得应下。 晚上何老爷要给徐景焕和董子澄洗尘,内宅也安排了酒席,何太太见儿媳妇眼睛红红的,暗暗撇嘴,还没散就说不舒服先走了,剩下的二太太四太太身为庶子媳妇畏惧何太太已久,三太太是何太太的侄女儿,也是何太太一边的,也都纷纷告辞。 一桌子人一眨眼走个精光,何大奶奶气的要命,想自己在何家十几年,生了嫡长子何秉书,又里里外外的操持家务,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她的侄子侄女儿来,何太太却这样的摆脸色,分明是给她难堪,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何大奶奶到底在何家十几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因此送徐妙筠回了屋子,便带着人去了外院,说内院的酒席已经散了,请何大爷别喝多了酒。 外院的酒席差不多算刚开始,一听何大奶奶这么说,徐景焕的脸色先沉了下来,酒席散的快,定是何家的人不给面子,还不知道妹妹受了什么委屈,因此也搁下酒杯,似笑非笑:“既然那边散了,咱们也散了吧,怕扰了何老爷歇息,我们还要读书呢,就先回去了。” 董子澄一向是以徐景焕为马首是瞻的,闻言也搁下筷子站了起来,又嘟哝道:“是猪八戒啊,吃饭这么快,我还没吃饱呢。” 他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上至何老爷下至何秉书,脸上都火辣辣的,何老爷欲挽留,可一来是长辈,拉不下脸,二来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冲何秉书使眼色,何秉书正觉得丢脸呢,哪里说什么话,只讪讪的低着头,压根连何老爷的眼色也没看见。 外院的酒席也不欢而散,何大爷不免有些不悦,回去后便对何大奶奶道:“正热闹着,你来说这些做什么,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何大奶奶冷冷道:“我侄女受了委屈,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天地良心,我们徐家的人可是头一回登你们何家的门,不说客客气气的,最起码的礼节也得有吧,太太不给我侄女儿留情面,我侄女儿又何必受这个委屈,我倒要问问你,我们徐家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们何家了?不过是暂住几日,就摆出这样的脸色,若是嫌弃我们,趁早说,我们搬出去,也省得你眼烦。” 何大爷没想到妻子竟这么生气,有些尴尬,连连摆手道:“你小点声,你侄女儿还在西厢呢,仔细听见了笑话。” 何大奶奶却是越想越憋屈,嚷嚷道:“我还怕人笑话?我侄子侄女儿来投奔我,你们家连个脸面都不给我,我还有什么怕人笑话的?索性闹一场,让大家评评理,看笑话谁!” 何大爷只得陪着小心,又是劝慰又是赔不是。 正院里,何太太可没何大奶奶这么硬气,正心虚的望着何老爷,何老爷丢了面子,气的把桌子上摆着的茶具砸了个精光,丫头们跪了一屋子,不敢吭声,何老爷指着何太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何太太兀自嘴硬:“她是晚辈,我做长辈的提前散席还委屈她了?仔细她折了寿。” 何老爷怒道:“蠢货,都是你的自作主张,亲事也没结成,如今又摆脸色给谁看?你可知道徐景焕是杭州府的解元,已经被皇上注意上了,皇上最是爱惜人才,若真的破格提拔,徐家步步高升指日可待,徐姑娘是他的嫡亲妹子,到时候你想巴结说不定都没机会!” 何太太气愤,嚷道:“老爷如今也是大学士,人见了都要恭敬地叫一声阁老,怎么倒怕起徐景焕那个毛头小子来?” 何老爷苦笑:“我算什么阁老,即便徐义臣去世多年,人家介绍我,也都是说,这是徐义臣的亲家。” 何老爷颓然倒在椅子上,有些茫然:“你可知道,皇上已经叫行人司拟好旨意了,待到春闱过后,徐景焕榜上有名,便会给徐家平反,追封徐义臣为忠勇公!徐老太太为一品夫人!” ------------ 第十九章 先生 何太太愕然,何老爷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见不得人家的孩子比自己的好,可就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徐家家教的确比何家的好,养出的子女也都是争气的,我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不满,从明天起,你必须对徐姑娘客客气气的,不说多亲热,该尽得礼数还是要尽到,不要叫人抓住了把柄,也不要叫儿媳妇嘲笑,你别忘了徐家可是秉书的舅家!你难道也想伤了秉书的心?” 何太太满脸不忿,可看着何老爷严厉的目光,还是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何大奶奶带了徐妙筠来给何太太请安,何太太脸上总算是有了丝笑容,说话也温和多了,道:“她们姐妹要念书,你一个人闲着也无趣,倒不如跟她们姐妹一起上学去,大家一起也热闹些。” 何大奶奶虽然不齿婆婆的前倨后恭,可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徐妙筠笑着道了谢,又在何太太那儿用了早饭。 刚用过早饭不久,几个姑娘就陆续过来了,许是各自都得到了提点,对徐妙筠都亲热了许多,何音笑眯眯的拉着徐妙筠的手,弄得徐妙筠浑身不自在,觉得还不如甩脸色给她看呢,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有了何太太的吩咐,徐妙筠便跟着何音去了家学里念书,念书的地方还是在内宅,但地方比较偏僻,叫兰馨苑,正厅大开,厅上摆着四套一样的桌椅板凳,最前方是一张大大的书案,后头摆着一把太师椅。 何音笑道:“这些桌椅都是定制的,临时再去找一套一模一样的只怕难,不如妹妹先和我坐一张桌子吧。”又命丫头们去搬了一张椅子,徐妙筠谢了,跟着她的丹桂和银杏忙接了椅子,细细的擦干净,这才让徐妙筠坐下,银杏则打开了带来的笔墨盒子,开始磨墨。 何音被徐妙筠用的砚台吸引住了,经过了昨天的事,徐妙筠不怎么敢说话了,只是解释道:“这是我六岁时哥哥送我的生辰礼物,我很喜欢,一直用到现在。” 何音望着只有巴掌大小的砚台,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砚台上雕了两朵莲花,一朵盛开,一朵含苞待放,还有几片荷叶,上面的露珠竟是水晶石镶嵌而成,十分逼真。 何音恋恋不舍移开了眼睛,看着徐妙筠面前摆着的玉管紫毫笔,自制的带着桃花香味的纸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徐妙筠看着她,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家中她是最小的,都是哥哥姐姐哄着她,到登州后和表姐也是和和气气,还是头一回见何音这样的姑娘。 再者,她的东西好也不是她的错,难道她还要把东西送出去讨何音欢心不成? 想了想,她问何音:“先生是哪里人?多大年纪啊?” 何音不冷不热道:“妹妹连庆山先生那样的先生都看不上眼,还能看上我们的先生么?” 银杏不悦,想要开口,却被徐妙筠拦住了,徐妙筠觉得这样也有挺有意思的,若是能让一个讨厌你的人由气愤转为欢喜,也是一门本事呀。 遂笑道:“庆山先生来家里的时候我才八岁,压根不懂事,这才把明珠当做了石头,错失良机,不知道有多后悔呢。”何音脸色果真缓和了一些,八岁,真是太小了,难怪不知道庆山先生的名气。 何音道:“祖父为我们请的先生姓柳,今年都六十岁了,当年可是状元出身,文采非凡,后来做到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因为上了年纪,眼睛有些花了,这才致仕,原该颐养天年的,这是看了祖父的面子,这才抽空来教我们姐妹念书。” 徐妙筠惊讶,道:“请状元做老师?我还没见过状元呢?以前听人说书说做了状元跨马游街,如何的威风,可是真的?” 何音掩口笑道:“柳先生做状元时,别说我了,就是我爹我娘年纪也都还小,哪里知道,不过三年前状元跨马游街我倒是瞧见了,真是极威风的。” 徐妙筠忙在心里暗暗请佛祖保佑,让哥哥也做状元,跨马游街一回,天上爹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何音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越发的兴致盎然:“别人都羡慕我们能有个状元公做老师,可我觉得,若是做了沉烟楼的学生,那才真是了不起呢。” 徐妙筠疑惑,不知道沉烟楼是什么地方,何音见徐妙筠不知道,越发的得意,夸赞起来:“沉烟楼说白了就是谢家开的女学,原是常安大长公主府里的一处院落,当年常安大长公主有个女儿,十分宠爱,遂请了琴棋书画四位老师在沉烟楼教导,也是那四位老师实在有名气,相熟的人家都把女儿送进去一起念书,后来常安大长公主去世,她的女儿谢家老太君索性把沉烟楼单独辟了出来,请先生收学生,后来一代代传承下来,如今由谢大太太打理沉烟楼的事情,想要进去的念书的,都是勋贵圈里的天之骄女,比如泰宁公主,就在沉烟楼念书。” 徐妙筠道:“沉烟楼这么有名气,那请的先生都是谁?” 何音越发得意,道:“有教读书的李茂文李老先生,教丹青的晁思颜晁老先生,还有教弹琴的葛凤玉葛先生与教下棋的褚兰秋褚先生,其中李老先生和晁老先生都是沉烟楼的老先生了,葛先生和褚先生则都是女先生,也是谢家新近请来的名师。” 何音这边说着,何姿何容何凌虽然端正坐着,却都竖起了耳朵,徐妙筠不好意思道:“许是我孤陋寡闻,这些先生一个也没听说过。” 何音见她居然连李茂文和晁思颜也没听说过,心里平衡了不少,说话也少了些嫌隙,随便了一些:“看来真是你孤陋寡闻,连李茂文和晁思颜也没听说过,李茂文可是著名的书法家,晁思颜可是宫里的御用画师,哎呀,你在杭州到底是见识少。” 徐妙筠也觉得少了层隔膜,不服气道:“你听说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说几个名士的名字,你也不知道,谁叫我呆在南方呢,北边的人再出名我也不知道呀。” 何音道:“这倒也是。”又叹道:“只可惜我不够资格进入沉烟楼念书,不然可就和公主是同窗了。”说话间眼里满是憧憬,徐妙筠疑惑,道:“何老爷贵为阁老,你又是阁老的嫡亲孙女,难道也没资格么?” 何音闷闷不乐道:“你懂什么,就是能进去,只怕爹娘也不答应我去,你可知道,沉烟楼隔壁是谢家的家学,京城的贵族子弟几乎都在里面念书,两边离得近,自然要避嫌,因此进去读书的都是谢家的通家之好或者说世交,子女相互认识,自然也就不用避讳了,像我们这样的,和人家非亲非故,非要贴上去岂不是丢脸?”说着哼了一声,斜睨了一眼何容何姿,道:“也是防着有些人错了主意,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没的丢了家里的脸。” 事关何家姐妹的恩怨,徐妙筠立刻闭了嘴,借了何音的一本书看,何音却被这个话题撩起来了,有些坐不住,一会发呆一会皱眉,没个消停的时候。 等柳先生来时,半上午都要过去了,徐妙筠见柳先生虽然上了年纪,可面容肃然,步伐稳健,就是目光有些茫然,进出都要小厮扶着,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可柳先生坐下后并没有讲课,反而道:“刚才我故意来晚了一刻钟,就是想看看你们都会做什么,君子慎独,可三姑娘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可见高兴地很哪。” 何音还是头一次被这样训斥,脸色涨得通红,可她也知道柳先生的脾气,他说过便好了,若是辩解,只怕还要受罚。 哪知徐妙筠却不知道,觉得何音是受了自己的牵累,忙站起来道:“柳先生,是我初来乍到,有些好奇,这才缠着音姐姐问个不停的,请先生莫要责怪她。” 何音听了徐妙筠的话,暗叫不妙,拼命朝徐妙筠使眼色,徐妙筠不解,柳先生却大笑起来:“倒是个讲义气的丫头。”说罢脸色沉了下来:“既如此,你就替她受罚吧,去门外顶着书站一刻钟。” 徐妙筠愕然,何音忙道:“柳先生,徐姑娘是客人,不知道您的规矩,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柳先生唬着脸道:“我不管她是什么客人,坏了我的规矩,就得受罚。” 何音同情的看向了徐妙筠,却惊讶的发现徐妙筠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窘迫,羞惭,反而有些习以为常。 何音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压根没想到徐妙筠在家念书是受罚惯了的,别说顶书了,有一次打破了先生养的金鱼缸,她还顶着一个金鱼缸站了一炷香呢。 徐妙筠默默地站起来,又默默地走到屋外熟练地把书顶在了头上,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辰,丹桂和银杏也都习惯的站在旁边守着,心里暗叹,在家里受罚也就罢了,没想到来了京城还要受罚,难道自家姑娘就是受罚的命? 徐妙筠动作爽利,柳先生还以为徐妙筠是在赌气,有些不悦,可又不能说什么,只得按了气开始讲课,何音偷偷看向了窗外的徐妙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里浮现了一抹敬佩。 ------------ 第二十章 推荐 去上学的头一天就被罚了,何大奶奶心疼极了,一边叫人给徐妙筠捶腿,一边道:“柳先生性子是有些狷介,你也别在意,下次也不要干吃亏,叫丫头告诉我,我替你撑腰。” 徐妙筠呆呆的,有些心酸,有些感动,觉得何大奶奶此时的话格外护短,像母亲一样,想着有些不好意思。 这件事传到徐景焕耳朵里,徐景焕却觉得是妹妹受了欺负,有些不悦,只是如今既然已经住在了何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要看着姑母的面子,因此一忍再忍,借着给何大奶奶问安的机会见了徐妙筠一面,问她好不好。 在度过了最初的陌生之后,徐妙筠反而和何音渐渐亲密起来,这也是两个人比较相似的缘故,徐妙筠觉得何音虽然刁蛮,可对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来,只是女孩子之间的一点爱慕虚荣和嫉妒罢了,而何音素日里总是觉得其余三个姐妹身份都不如自己贵重,自觉高人一等,如今来了徐妙筠,一样身份尊贵,又说得来,虽然心里酸酸的,可也挨得住。 徐景焕大为惊讶,他还以为徐妙筠会抱怨何家的姑娘如何的不好呢,见徐妙筠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也就不问了。 徐妙筠头一天被罚了,第二日何大奶奶便不叫她再去了,徐妙筠安慰道:“若是不去,先生还只当我是落荒而逃了,岂不丢了面子。” 何大奶奶一想也是,只得应下。 第二次见柳先生,徐妙筠一句闲话没敢说,柳先生眼神不好,记性却不错,还问何音:“昨日受罚的那个丫头来了没?”徐妙筠忙起身应答,柳先生问了年纪姓名,也没说什么,继续讲起了孟子。 可下了学,柳先生却留了徐妙筠说话,何音惧于柳先生的严厉,没敢留下,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徐妙筠,徐妙筠也觉得奇怪,柳先生却一副谈心的样子,亲手给徐妙筠沏了茶:“你是徐义臣的孙女?” 徐妙筠惊讶,忙点头:“是,柳先生认识祖父吗?” 柳先生脸上竟浮现了一抹笑意:“怎么会不认识,当初我是修撰,他是编修,我们是同僚,后来他去了工部,又进了内阁,关系才渐渐疏远了。” 徐妙筠忙给柳先生请安:“没想到竟是故旧,妙筠给您请安了。” 柳先生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徐家的事情我心里也清楚,旁的话也不用多说了,我问你,你可愿意进沉烟楼念书?” 徐妙筠呆住了,柳先生继续道:“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我替你写一封推荐信,可成不成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何音等在兰馨苑外,见徐妙筠出来忙迎上去:“先生有没有骂你?” 徐妙筠摇头,脸上还有一丝不敢置信:“先生问我愿不愿意进沉烟楼,他可以帮我写推荐信。” 何音也愣住了,柳先生和沉烟楼的李茂文老先生是朋友,她是知道的,几次三番祖母和母亲都想请柳先生帮着写推荐信,柳先生都推辞了,没想到竟会主动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徐妙筠。 何音登时沉了脸,也不理徐妙筠了,怒气冲冲的抬脚往前走,丹桂和银杏有些不满:“高兴了就搭理,不高兴了甩脸子就走,她当姑娘是什么,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徐妙筠道:“算了,她心情不好也能谅解,倒是柳先生,既然愿意帮我写推荐信,可见和祖父关系不一般,我要去问问哥哥,若真的是故交,说不定能和哥哥说说会试的事。” 徐妙筠问了何大奶奶和徐景焕,都不知道这位柳先生,何大奶奶道:“这先生是公爹费了好大的劲儿请来的,就是看中和沉烟楼的李茂文关系好,想把家里几个姑娘都弄进去,将来说亲事都高人一等,可柳先生却是个牛脾气,软硬不吃,这才歇了主意。” 徐妙筠好奇道:“音姐姐说沉烟楼隔壁是谢家家学,要避嫌,所以家里人不叫去。” 何大奶奶笑道:“是她进不去,这才找借口呢,沉烟楼和谢家家学也是各有各的院子,虽然离得近,却也守得严,要不怎么敢让家里的姑娘去那儿念书呢。” 徐景焕倒是觉得沉烟楼是个不错的地方,可以锻炼徐妙筠的交际能力,说不定能交到两个好朋友,可又怕徐妙筠手段不够,被人算计了去,再加上徐家如今只有兄妹俩在京城,没个长辈做主,也是不成的,遂道:“里头的都是天之骄女,我怕妹妹吃亏,还是算了吧,柳先生的底细也不清楚,白白欠了这个人情也不好。” 何大奶奶也是个谨慎的人,觉得徐景焕说的不错,徐妙筠也是无可无不可,自然也就应了,去回了柳先生,柳先生也不生气,叹了口气,道:“也罢,什么时候你想进去了,再告诉我一声。” 徐妙筠觉得柳先生有些神秘,仿佛对进沉烟楼志在必得似的,也不好说什么,道了谢,出了兰馨苑便去找何音。 丹桂有些不满:“这两日三姑娘都对姑娘阴阳怪气的,姑娘何苦贴上去受气。” 徐妙筠道:“她虽然小气,可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是亲戚,又不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和和气气的也就罢了,总不能成了仇敌。” 到何音住的院子,丫头却说何音在午睡,徐妙筠看了看日头,还没吃中饭呢,怎么可能午睡,知道何音避而不见,也没有勉强,权当是散步玩儿,又回去了。 路上却遇到何秉书,笑意盈盈的凑上来打招呼:“表妹,这是从哪儿来?” 他不管是对徐妙筠还是对徐景焕都十分亲热,徐妙筠笑道:“去找音姐姐玩儿呢。” 何秉书笑道:“瞧着快开饭了,娘许在等着表妹呢,表妹快回去吧,我也要去找表哥呢。” 徐妙筠好奇道:“有什么事么?”何秉书笑道:“定国公府张家二爷下帖子给表哥,请表哥和董少爷过府一叙。” 原来是张飒,徐妙筠点点头,回了何大奶奶的院子。 何大奶奶也知道了这件事,喜气洋洋的,能和张飒交好,便有了引荐的人,将来见到康王爷也不是难事,依自家侄儿的才学,康王见了一定惜才,徐家起复的事就越发准了。 徐景焕董子澄由何秉书作陪,去定国公府做客,晚间方回,何文远老爷起了拉拢的心思,自然叫了徐景焕过去说话,说到朝堂上的事,何文远有心试探张飒和徐景焕的关系,遂笑道:“说起白阁老,这次也是触了霉头了,一样的管着户部,林大人就摘得干干净净,这也难怪,林大人和康王走得近,帮着辩解两句也就清楚了,哪像白阁老,出了事也没人替他说句话。” 徐景焕一听这话,便知道何文远是在试探他。 他和张飒不过是君子之交,说的无外乎是会试和殿试的事情,还有一些京城的风土人情,依张飒的性格,怎么可能和他谈论敏感的政治问题,就是张飒说了,他也不可能搭腔。 徐景焕微微一笑,道:“景焕不过是一介学子,朝堂上的事情怎么敢多问。” 何文远暗暗惊讶,他以为徐家即将起复,徐景焕会借着白阁老下台的机会狠狠踩一脚,毕竟当初若没有白阁老的弹劾,徐义臣也不会被定罪。 何文远笑笑掩饰了惊讶,道:“张飒乃是康王爷的表弟,景焕多亲近也好,他日高中,于仕途也有益。” 这是在问徐景焕和康王爷有没有搭上线,徐景焕暗暗皱眉,却不得不笑道:“我和张飒不过是萍水相逢,他此番请我不过是碍着一路上互相照应的情分。” 所以你就不用问来问去的烦人了,徐景焕心里暗自嘀咕,何文远是何许人人也,既然进了内阁,那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即便听出了徐景焕话里的不耐烦之意,也不动声色,依旧言笑晏晏,坐在旁边相陪的董子澄却不给面子的打了个呵欠,道:“明日还要早起读书,晚辈就先回去了。” 董子澄这样实打实的不给面子,终于叫何文远破了功,他面色一僵,道:“时候是不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着端了茶,徐景焕和董子澄告辞。 ------------ 第二十一章 摇摆 待到二人走后,何文远的长子何承嗣才从书房里间出来,面带忧色:“父亲看徐景焕说的话有几分真?” 何文远哼道:“他倒是精的很,都是些面子上的话,句句都在回避我的问题,不过他和张飒认识没多长时间,想来也没什么深交。” 何承嗣道:“若是张飒奉康王之命故意结识徐景焕,那两个人肯定一拍即合。” 何文远脸色一白,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起来,笑道:“别人也就罢了,你见过张飒管过谁的闲事?他是皇上的外甥,不管谁登基,他的荣华富贵都是妥妥的,何必又淌这个浑水,再者我听说他对他亡妻感情甚深,此番是去拜祭,想来不会替康王搭什么线。” 何承嗣这才放下心来,何家在何文远的经营下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可随着两位王爷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何家也不得不做出选择,前阵子何太太想和端王府联姻,让何秉书娶端王爷的女儿便是这个缘故,与其保持中立,倒不如早早站队,省的到时候里外不是人,那到底站哪边就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朝中支持康王爷的多是文臣,因为文臣注重规矩体统,皇后无子,不能以嫡庶来论,只能论长幼,那么康王身为长子,太子之位当仁不让,可因为端王爷的舅家忠远侯府安家是军功起家,所以朝中武将大都支持端王爷。 一个握有实权,一个却占着规矩,康王爷又素有贤名,饶是这些年端王爷数次打压,也没有击溃康王,可见康王还是有实力的,可如今让人犹豫的便是端王爷的态度。 自打皇上生病,留了康王侍疾,端王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即便替皇上打理朝政,还是不见喜色,康王提出重查徐义臣之事时,端王也没有反对,白阁老下台时,端王也没有求情,端王太过沉默,反而叫人心里不安,是已经死心还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即便是何文远也不敢下定论说康王和端王哪个就一定能脱颖而出,这是在押宝,稍不谨慎,赌上的可是何家满门的性命。 何文远叹了口气,道:“说起来,端王爷的硬伤还是在子嗣上,若是能早早的有个儿子,想来也不会拖到今天。” 端王是次子,却能和康王对抗这么长时间,所依仗的无非是皇上的疼爱罢了,早在徐义臣被贬黜时,皇上就有心立端王为太子,那是端王离太子之位最近的时候,可皇上的旨意却被几位阁老联手退回了,原因是端王无子。 那时候端王十八岁,已经成婚三年,却只有芳玉郡主一个女儿,而二十岁的康王,成婚五年,已经生了两个儿子,康王妃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生下来又是一个儿子。 皇家最重子嗣,即使皇上偏爱端王,也不能越过这个问题,若是皇位传给了端王,端王却生不出儿子,这江山还不是要传给康王爷的儿子?与其兜一个大圈子,倒不如一开始就传位给有三个儿子的康王,还名正言顺些。 内阁多半是端王的人,可皇上立端王为太子的旨意还是每每被封回,就是皇上自己也没话说,谁叫端王没有儿子呢。 命中八尺,难求一丈,就是何文远也不得不感慨这是天命所在。 何承嗣看着沉思的父亲,动了动嘴唇,想要劝说两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在没有娶何大奶奶时,何家只是个普通的官宦人家,都说京官穷,这话不假,何家的日子着实有些清寒。 是徐老太太看中了他,想要他做女婿,徐义臣这才一步步提拔了何文远,当时徐义臣是康王的老师,又是内阁最年轻的阁老,说是炙手可热也不为过,有他出谋划策,端王几次想算计康王都没成功。 可以说,没有徐义臣,就没有何家的今天,可谁又知道后来的情况急转直下呢,徐义臣获罪,徐见明被控告私通海盗,这罪名连何承嗣听着都新鲜,徐见明不过是有个同窗是福建人罢了,怎么也不可能和福建海盗扯上关系。 可徐家还是被抄家,徐见明死在诏狱,徐义臣病逝,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徐家只有老弱妇孺,再也撑不起这个家。 这个时候,身为亲家的何家本该挺身而出,可在那个风声鹤唳的时候,谁又敢往上凑? 徐义臣去世时,他有一个学生在翰林院任职,不过是去吊唁,第二日就被撤职查办,何家身为姻亲怎么敢轻举妄动。 可何大奶奶却从此恨上了何家,觉得何家见死不救,何承嗣叹了口气,想起已经十几年没给过他好脸的妻子以及最近开始对徐家发自内心崇拜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听何文远道:“徐景焕心思缜密,从他这儿套不到多少东西,他妹妹不是在内宅?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轻重,哄一哄什么话都说,我看倒要在这上头花花心思。” 何文远苦笑,父亲不提他还想不起来,一说倒想起来了:“父亲,这个徐妙筠也不是简单的角色,柳先生答应替她写推荐信进沉烟楼读书,被她拒绝了。” 何文远大为惊讶,柳先生全名柳凤臣,和徐义臣是同科,当初两个人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后来都进了翰林院,一个是修撰,一个是编修,又因为名字相似的缘故,关系很好,只不过徐义臣步步高升入了内阁,柳凤臣却因不屑为权贵折腰而从朝堂抽身,家中一贫如洗,全靠徐义臣接济。 后来因为学问好,这才闯出点名堂来,他也是用了徐义臣的亲家这个名头才把人请过来教导孙女读书,想抬举徐妙筠也在意料之中,让他惊讶的是徐妙筠居然拒绝了。 何承嗣道:“因为这件事,音丫头正生气呢,唉,这也是缘分,素日里音丫头也算聪明伶俐了,却没能入柳先生的眼。” 何文远摆摆手,道:“这到底是闺阁女儿之间的小别扭,无关紧要,如今要紧的是探探康王的口风,徐家起复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会安排个什么位子,若是康王器重徐家,咱们作为徐家的亲家也会跟着沾光,若是从低做起,只怕没什么前途,咱们也要慎重考虑。” 何承嗣不解,道:“那父亲为何把徐家兄妹请到家里来住着?一开始就撇清关系不好么?” 何文远捋须道:“好也罢,歹也罢,把人请进来,终归是承了何家的情,也不是什么坏事。” 何文远兀自算计着,徐妙筠也在想怎样才能让何音消气,丹桂不忿道:“姑娘又没做错事,倒要姑娘去哄她。”不管是在徐家还是在岑家,都是徐妙筠被人宠着惯着,哪里哄过别人。 徐妙筠道:“她虽然刁蛮任性,可到底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咱们又寄居在何家,总不能闹僵了叫姑母为难。” 何音讨厌她,嫉妒她,完全可以采取另一番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可何音却选择最直接的一种,虽然让人下不来台,可也由此看出她虽然器小却耿直,明枪总比暗箭容易躲,她也不求和何音成为知己,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 第二日一早去兰馨苑,徐妙筠早早就到了,何音不多时也到了,却故意跟何容挤在一起,看也不看徐妙筠一眼,徐妙筠把一个松木雕的小猴子放在何音的桌子上示好,那个小猴子雕刻的甚为精致,纤毫毕现,玲珑可爱,坐在后面的何凌年纪毕竟小,探着脑袋看了好几次,却不敢开口问。 徐妙筠见柳先生没来,便把那个小猴子给了何凌:“给你玩吧。” 东西放在何音桌子上,一看便知是给何音的,何凌怎么敢要,涨红了脸直摆手,徐妙筠微微一笑,把小猴子塞到她手里:“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喜欢就给你了。” 何凌怯怯的看看何音,她正忿忿不平的瞪着徐妙筠,可徐妙筠满脸和气的笑,何凌也实在是喜欢那个小猴子,便大着胆子收下了。 徐妙筠看何音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不理会,跟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了一个五彩水晶石串成的手串,那水晶被雕成一朵朵小花,五颜六色的串在一起,十分耀眼。 她照旧放在何音桌子上,却一转手送给了何姿,何姿犹豫了半天,觑着何音的脸色收了下来。 何音脸色发青,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心痛,东西放在她桌子上,定是徐妙筠要送给她示好的,怎么一转眼又给了旁人,何音下意识的把小猴子和手串都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因此见徐妙筠转手送人就格外气愤。 送出手串后,徐妙筠又掏出来一支金簪,簪子短短小小的,却格外精致,簪头雕成了一簇迎春花,花心里镶嵌了各色碎宝石,照旧放在了何音桌子上,何容把刚才的一幕也看的清清楚楚,心里激动地想难道这次要送给自己了? 徐妙筠在看了何音两眼后,见她没什么动静,果然拿起了簪子,何音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拿东西贿赂我们不成?” 徐妙筠做出惊讶的表情:“怎么是贿赂呢?这是我给几位姐妹的礼物罢了,东西也不贵重,是我的一番心意,音姐姐,难道不可以么?” ------------ 第二十二章 会试 何音憋着气,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眼见着徐妙筠把簪子送给了何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何凌何姿何容都有些惊慌,她们知道何太太是最疼爱何音的,若是何音闹起来,只怕最后东西得不到,还要一顿责罚。 何容怯怯的拿出了簪子:“这个给你吧。” 何音看也不看丢在了一旁:“不是给我的,我才不稀罕,我没见过好东西不成?” 何容求助似的看向了徐妙筠,徐妙筠拿着帕子给何音擦眼泪:“对不起,音姐姐,是我给你开了个玩笑,我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礼物,哪,东西在这儿呢。”说着拿出了一支金钗,这支金钗镶金缀宝,十分华丽,刺痛了何音的眼睛,她扯过帕子自己擦了眼泪,声音里还带着意思不情愿:“真的是给我的?” 徐妙筠道:“是啊,这支钗还是我在登州的时候舅母替我打的呢,我都舍不得戴,你若是不要,正好,我正舍不得呢。”说着作势要收回,何音一把抢了过去:“东西送给人还许要回去的?” 徐妙筠笑道:“那音姐姐不生我的气了?” 何音摆弄着金钗,心气稍平,可一看何凌她们手里的东西,又生了气:“那我的小猴子呢?” 徐妙筠从丹桂手里接过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猴子,手串和金簪,分给了没得的人:“是我给姐妹的礼物,东西多,昨天晚上才收拾出来。” 何凌何姿何容各得了小猴子手串和金簪,都道了谢,何音也得了,见只有她有金钗,其余人都没有,心里这才平衡,徐妙筠拉着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也只是撅着嘴,并没有反对。 见何音翻来覆去的看几个小东西,徐妙筠笑眯眯的:“先生说的事情我拒绝了。” 何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徐妙筠说的什么,大吃一惊,道:“你疯啦,你难道不想进沉烟楼?” 徐妙筠无所谓的耸耸肩:“我对读书不感兴趣,去不去都一样。” 何音跟看怪物一样,喃喃道:“那可是沉烟楼。” 随即又哼了一声:“也是,连庆山先生教你都不好好学,进了沉烟楼也是白搭。” 徐妙筠只是笑着,没有做声,何音兀自嘟囔:“沉烟楼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先生好点,柳先生还是状元呢,那边都是郡主公主的,说不定进去了会受欺负。” 待到柳先生来,何音才住嘴,柳先生倒没什么反应,照旧讲了课,到时间就扶着小厮回去了,何音拿了徐妙筠的东西,总算有点良心,邀请徐妙筠一起吃饭。 何家的规矩,除了初一十五和重大的节日,素日里都是各房吃各房的,徐妙筠也没有拒绝,不客气的点菜:“我想吃佛跳墙,红烧狮子头,清蒸蟹粉。” 何音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挑嘴,前两样罢了,现在哪里来的螃蟹。” 徐妙筠笑眯眯道:“那就清蒸黄花鱼吧,听音姐姐的,不挑嘴了。” 何音哼了一声,可还是很大方的叫丫鬟去厨房点菜,道:“都记在我账上。” 那丫头领命而去,何音脸上总算有了笑容,拉着徐妙筠去看她养的鹦鹉:“会学人说话,特别聪明。” 两个人在何音院子里吃了饭,逗了鹦鹉,又一起午睡,从此何音便把徐妙筠当成了朋友,唧唧喳喳的和她说闲话,知道徐妙筠有胜过她的地方,虽然还是撇嘴,但却不甩手就走不理人了。 进了二月,徐景焕越发的不出门了,每日除了温习功课还是温习功课,连何大奶奶都紧张起来,徐景焕已经是解元了,虽然会试已经是囊中之物,但就怕有人暗中下绊子,因此何大奶奶拿出了自己有身孕时防备的手段,徐景焕的吃喝都是自己院子里的小厨房动手,幸而徐景焕除了一日三餐没有吃零食点心的习惯,何太太每日叫人送饭过去也不打眼,只当她是给徐景焕送补品呢。 二月初九是会试的第一场,何秉书亲自送徐景焕和董子澄去贡院,他本来参加了今年的乡试,却没有中举,因而与会试失之交臂,十分遗憾,也是因为这样,他对中了解元的徐景焕格外钦佩,这些日子对徐景焕简直是言听计从。 会试分为三场,第一场在初九,第二场在十二,第三场在十五,等到三场考完,何秉书带了家里下人去接人,徐景焕还好,经过乡试已经习惯了,除了精神萎靡脸色苍白外倒也没什么,倒是董子澄,一出贡院的大门就倒下了,把大家吓了一跳。 考试过后第二日,张飒便下帖子请徐景焕和董子澄喝酒,徐景焕去赴宴,结果喝的醉醺醺回来,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因为徐景焕酒量好,素日又克制自己,很少喝酒,如今竟喝的大醉,徐妙筠有些担忧,叫丹桂去送醒酒汤,丹桂回来后笑眯眯的:“二少爷压根没喝醉,是装的,叫姑娘不要担心。” 徐妙筠吃惊:“哥哥为什么装醉?” 丹桂道:“听二少爷的意思,今儿张二爷请喝酒,请了不少贵族子弟作陪,听了张二爷的吹捧,说二少爷才高八斗,一个个都起哄敬酒,二少爷不好不喝,可若是都喝了,真是要醉死了,索性喝了一半就装作醉了。” 徐妙筠这才放心,等徐景焕来给何大奶奶问安的时候便问徐景焕:“一起喝酒的都有谁?” 徐景焕笑着捏了捏她的双环髻,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照顾好自己便好了。” 徐妙筠撅嘴,很不高兴:“哥哥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叫我知道,虽然帮不上忙,可也不用担心啊。” 徐景焕笑了笑,他觉得最近徐妙筠懂事许多,便一一的解释了:“张飒你是知道的,除了他以外还有镇国公府的大少爷谢玉树,谢玉树的堂弟谢玉梧,还有允国公府的杨敏之,就是去杭州抓人的那个锦衣卫指挥佥事,还有康王爷的次子安宜郡王。” 徐妙筠的心砰砰跳起来:“康王爷?” 徐景焕的神色有些凝重:“安宜郡王邀请我去府上研习学问,被我推辞了,如今明旨未下,还是避嫌些好。” 徐妙筠又想起了张家,急急道:“那哥哥有没有向杨敏之打听张家的事?也不知道宝儿怎么样了。” 徐景焕苦笑:“这种场合怎么适合说这个话,我打算过两日安定下来再专门请杨敏之喝酒说这件事。” 又怕徐妙筠知道的太多担心,岔开了话题:“你在内院好不好?有没有谁欺负你?” 徐妙筠摇头,道:“没人欺负我,每日念书写字,过的很好。”心里却还担心张家的事情。 此时的翰林院,却灯火通明,今年会试主考官是翰林院学士冯大人,他也是今年杭州的主考官,冯大人全名冯逸荃,他父亲冯德是皇上在潜邸时的伴读,因此他虽然只有三十多岁,却备受皇上喜爱。 当初冯逸荃会试时名次较为靠后,本来没有资格进入翰林院,可皇上一句话就让他和状元平起平坐,任了修撰,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冯逸荃在翰林院的人缘并不好。 毕竟大家都是寒窗苦读进去的,彼此惺惺相惜,冯逸荃却是靠着恩宠进去的,难免叫人不服气,清流和勋贵总是互相看不顺眼。 许是因为这样,后来皇上要把冯逸荃调到吏部去,被冯逸荃以自己资历不够推辞了,可他还是没有获得同僚的认同,他心气又高,便一直呆在了翰林院。 而巧的是,此次阅卷的翰林除了冯逸荃外,清一色都是年过四十的老翰林,虽然家境贫寒,但着实一肚子学问,又恃才傲物惯了的,压根没把冯逸荃放在眼里,他们阅卷后统一认为徐景焕的卷子应该点为会元,而冯逸荃却得了皇上的话,不能叫徐景焕得了太靠前的名次,两边吵得厉害。 冯逸荃看着对面五个虎视眈眈望着他的前辈,气的说不出话来,史翰林犹自念叨着:“科举取士向来只凭才学不凭身份,总不能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如此,朝廷还费这个劲干什么,只管拿了花名册叫冯大人挑顺眼的入选便是了。” 王翰林附和道:“若是不秉公阅卷,难免寒了学子的心。” 冯逸荃耐着性子再次解释了一遍:“徐景焕的文章当属第一,就是皇上看了也没什么异议,不过徐景焕的父亲徐见明当年因为私通海盗的事情死在诏狱,虽然皇上宽宏大量,最后没有追究,但徐景焕到底是罪臣之子,若是点为会元,皇上又该怎么向天下人交代呢?” ------------ 第二十三章 名次 焦翰林性子急躁,嚷道:“徐见明到底有没有私通海盗刑部的人能不清楚?若是真的,皇上还能让徐家人安全返回原籍?大家心知肚明,不说出来罢了,如今徐景焕是个人才,怎么能因为父亲莫须有的罪名就被埋没了?依我说,冯大人该劝皇上早些为徐家平反才是。” 冯逸荃沉了脸色:“焦大人慎言,什么叫莫须有?当初徐见明私通海盗的信是端王爷搜出的,打入诏狱的命令是皇上亲口所言,难道焦大人是在质疑皇上和端王爷么?” 焦翰林哼了一声,道:“冯大人既这么说了,还要我们做什么,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冯大人自己报上去便是,在下告辞。” 说完竟拂袖而去,史翰林和王翰林交换了个颜色,也都称恙告辞,冯逸荃气的鼻子都歪了,却也没什么办法,剩下的黄翰林和刘翰林虽然和冯逸荃交好,可刚才却没有站出来为冯逸荃辩解。 如今没了人,也说出了劝解的话:“真金不怕火炼,徐景焕考秀才时是案首,乡试又是解元,在杭州一定很有名气,若是这件事被人捅出来,万一学子起了纷争,闹起来,冯大人也难辞其咎不是?皇上说徐景焕是罪臣之子,那也是听了端王爷的话才误会的,冯大人身为皇上近臣,可不能叫皇上受蒙蔽啊。” 冯逸荃憋了一肚子气,怒道:“你当我愿意?白阁老下台,又牵扯到了江南的商贾,当时皇上就生气,说南蛮子狡诈,你们听听,这样的话都骂出来了,可见是生气极了的,要不是我劝着,还要取消今年江南的科举呢,几位阁老跪了一地苦苦哀求,这才让皇上收回了旨意,又派了我和余大人做主考官,如今皇上不叫徐景焕做会元,我还能跟皇上拧着来不成?我有几个胆子?” 黄翰林和刘翰林听了也是直叹气,白阁老一下台,牵出萝卜带着泥,朝中人人自危,也只有翰林院他们这些老学究还两耳不闻窗外事罢了。 冯逸荃在翰林院憋了一肚子气,思来想去,这群老顽固说服不了,还是得探探皇上的口风,遂递了牌子求见, 皇上上了年纪,很少过问朝政了,冯逸荃进了勤政殿,便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一个捏肩,一个捶腿,皇上舒适的躺在榻上,闭着眼。 见冯逸荃闷声不吭的跪下行礼,皇上笑道:“怎么?逸荃受委屈了?” 冯德和皇上关系很好,皇上看冯逸荃就像是自家子侄,很是亲昵。 冯逸荃委屈道:“皇上圣明,还是卸了臣主考官的差事吧,臣替皇上跑跑腿还成,这些做学问的事情皇上还是另请贤明吧。” 皇上沉吟一会,翻身坐起来,挥手叫两个宫女退下:“是因为点徐景焕为会元的事情?” 冯逸荃点头:“皇上英明,臣本想将徐景焕点为第二十名,也是极好的,可史大人和焦大人都不答应,说徐景焕文章第一,就必须点为会元,要保证考试公平。” 皇上笑笑,拿起了书案上的一份折子给冯逸荃看,冯逸荃疑惑,接过来一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竟是康王世子安成郡王奏请将徐景焕点为陪读的折子。 端王爷要踩徐景焕,康王爷却要保徐景焕,他夹在中间定要得罪一个,这可怎么是好? 前些日子皇上在康王爷的劝说下终于答应为徐家平反,还应允如徐景焕春闱榜上有名,不仅为徐家平反,还会追封徐义臣,这也就是承认了当年是冤枉了徐家。 可不知端王爷说了什么,皇上又收回了旨意,还特意嘱咐他不能叫徐景焕会试的名次太过靠前。 冯逸荃悄悄擦了额上的冷汗,觑着眼看了一眼皇上,见他神态自若,安下心来,他父亲是皇上的陪读,他只要忠于皇上,听皇上的命令,不管向着谁,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冯逸荃思忖着安成郡王已经十六岁了,已经开始学着办差事了,要陪读也是该给最小的安清郡王陪读才是啊,故试探道:“皇上的意思是准还是不准?” 皇上当着冯逸荃,竟是蹙着眉叹了口气:“伯让是皇长孙,自然要用心栽培,准了也不为过,可端王却非说徐景焕是罪臣之子,当初他一手抄了徐家,若是为徐家平反,那他就自请削爵,若是不为徐家平反,倒是真可惜了一个人才。” 这可是皇上的家事! 冯逸荃听了悚然一惊,可见皇上真是极为苦恼的样子,稍一思索也明白了,皇上的心还是偏向端王爷的,端王爷是拿自己来威胁皇上,当初是端王爷说徐家有罪,这才一路把徐家陷了进去,如今为徐家平反,岂不是说端王爷冤枉了好人?那端王爷自然要受惩,若是不为徐家平反,那就不能启用徐景焕,安成郡王是皇长孙,也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也不忍心拒绝他。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如今幼子端王,长孙安成郡王,也是皇上的命根子,皇上这是难以抉择啊。 冯逸荃忽然心中一动,都说富贵险中求,若是他能帮皇上解决这一问题,岂不是立了一大功?可随即又意识到这是皇上家事,也许皇上会觉得自己僭越了,到时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皇上许是看出了冯逸荃的犹豫,笑道:“逸荃有话直说,不用掖着藏着,你父亲向来耿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冯逸荃忙道:“皇上为难,无非是不想叫端王爷受过,也不忍心叫安成郡王失望罢了,依臣愚见,这就好比是两家求一女,究竟许给谁的问题罢了。”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话粗理不粗,说下去,若是你,该许给谁呢?” 冯逸荃觑着皇上的脸色,大胆道:“依臣愚见,徐景焕是个人才,这是毋庸置疑的,徐见明虽然有错,可儿子归儿子,老子归老子,皇上可以只提拔徐景焕,其余的事一概不管,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皇上有些犹豫:“可朕已经答应了康王彻查徐家的事,为徐家平反了。” 冯逸荃道:“徐家究竟有没有错,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当初徐义臣上折子请立太子,可不是皇上说他有错,而是白阁老弹劾,皇上不过是秉公执法罢了,如今白阁老贪污受贿,罪大恶极,想来当初徐义臣也是遭他陷害,和端王爷没什么相干,和皇上更没相干,是朝臣相互倾轧罢了。” 皇上一愣,冯逸荃这是让他把事情都推到白阁老身上,一边为徐家平反,可以提拔徐景焕,一边又把端王摘了干净。 可一想起徐见明的死,皇上又犹疑了,冯逸荃却不想功亏一篑,急忙道:“皇上您想想,徐见明死的不光彩,咱们不提,徐家人还能敲锣打鼓的张扬不成?如今平反已经是开了天恩了,还敢计较什么?” 皇上点头,雨露雷霆,均是天恩,想来徐家不敢抱怨什么,遂拍板道:“还是逸荃有法子,替朕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既如此,朕就把这件事交给你,你看着拟道旨意,徐景焕素有才学,点为会元,殿试后不管名次如何,拨给安成郡王做陪读,依着规矩从伴读做起,白阁老陷害忠良,赐死,徐家蒙冤,依着上次的旨意,追封徐义臣为忠勇公,徐老夫人为一品夫人,钦此。” 冯逸荃不禁舒了一口气,可冷静下来又暗暗心惊,这阵子端王可是为了白阁老奔走呢,还求了锦衣卫的杨敏之,若是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皇上就把白阁老赐死了,岂不要恨死自己? 冯逸荃不禁打了个寒噤,又想起徐景焕,依他的才学,殿试极有可能是进一甲,到时候就可以直接进翰林院,不是从六品的修撰,就是正七品的编修,如今皇上发了话,不管考得如何都进康王府做伴读,那才是从九品! 冯逸荃思及至此,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原想左右逢源,在皇上跟前讨个好,如今看来,好像是弄巧成拙,里外不是人了! 皇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却是心情极好,他只要子孙和睦就成,才不管什么正六品还是从九品,还兴致勃勃的赐了冯逸荃两方砚台以示奖励。 冯逸荃捧着皇上的赏赐,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失魂落魄的出了宫。 冯逸荃回家后把这件事告诉冯德,冯德一气之下打了冯逸荃两个耳光:“叫你自作主张!叫你胡乱说话!我是怎么告诫你的?少说多听!你倒好,居然插手皇上的家事!” 冯逸荃捂着脸极为委屈,却又说不出辩解的话来,看着父亲的脸色不敢吭声。 ------------ 第二十四章 补偿 冯德毕竟经过的风浪多,忖思片刻道:“端王爷那头还好交代,毕竟白阁老有错在先,多个两条罪状也没什么,可徐景焕那头你怎么能出这么个馊主意,一个是翰林院的新贵,一个是王府的伴读,连瞎子都知道怎么选!这件事闹出来,翰林院的那帮老家伙还以为你是怕徐景焕进翰林院威胁你的位置,故意陷害他呢!” 冯逸荃叫屈:“这可是皇上的主意,我不过是劝了两句,怎么知道皇上竟下了这样的旨意。” 冯德扬手作势要打,喝道:“你还敢说!作孽的畜生!有句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徐景焕非池中物,如今你给他下绊子,将来展翅高飞,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你还能熬过他不成?” 冯逸荃这才慌张起来:“那可怎么办?” 冯德沉思片刻,道:“你去打听打听徐景焕的住处,咱们只有上门拉拢,求得他的谅解了!” 冯逸荃虽然心高气傲,可对于父亲向来是言听计从,闻言立刻出门打听。 很快,冯逸荃打听到徐景焕和妹妹寄居在姑母家中,也就是何府,冯德若有所思:“何文远是个老狐狸,只怕想在徐景焕身上图谋什么,不然不可能让徐景焕住在家里,咱们贸然上门,只怕何文远会看出端倪来,反而不好。” 冯逸荃出了个主意:“我前阵子和余大人喝茶,余大人又说起李茂文来,说李茂文向他抱怨,柳先生死活要李茂文在沉烟楼腾个名额出来给他。”冯德疑惑:“柳先生要沉烟楼的名额做什么?” 冯逸荃道:“柳先生和徐义臣是故交,他这个名额是给徐义臣的孙女留的,也就是徐景焕的妹妹。” 冯德精神一振:“亲妹妹么?”冯逸荃颔首:“徐见明死后,他的夫人也上吊了,只有这对兄妹相依为命。” 冯德拍手道:“好,那咱们就从他妹妹身上下手,你亲自去找李茂文,势必要把这件事办成,给徐小姐在沉烟楼留个位置,再叫你媳妇带着贞贞去何家拜访,若是和那位徐小姐说上话,有她求情,可比你亲自出马要管用。”冯逸荃连连点头。 第二日一早,何家就迎来了冯逸荃的妻子冯大奶奶和冯家大小姐冯贞贞,冯逸荃是皇上近臣,因此不光和冯大奶奶平辈的何大奶奶出面招待,就是何太太也出面和冯大奶奶寒暄了几句,又赏了冯贞贞东西。 冯大奶奶笑着问何太太:“怎么不见贵府的几位小姐?” 何太太正疑惑怎么冯大奶奶不递个帖子就贸然上门了,闻言笑道:“都上学去了。” 冯大奶奶想起来之前夫君的嘱咐,笑道:“虽说女子无才就是德,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孩子还要知书达理的好,不知请了谁做西席?” 何太太笑道:“是柳凤臣柳老先生。” 冯大奶奶笑道:“竟是他,也算难得了,可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柳凤臣生性狷介,教导小姐们念书难免带出点刁钻来,若是把几位小姐也教的恃才傲物可怎么是好?” 何太太闻言一愣,这话极为失礼,可细细一想又极有道理,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何大奶奶便笑道:“柳先生只是教着识两个字,每天不过两个时辰,想来没什么大碍,柳先生毕竟是状元出身,也是有分寸的。” 何太太点头,看向冯大奶奶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不悦,冯大奶奶心中一凛,笑道:“倒是我狭隘了,要说读书,还是在沉烟楼好,能进去的都是闺秀里的佼佼者,朝夕相处,多交几个朋友不说,耳濡目染就让彼此受用不尽了。” 摸不清冯大奶奶的来意,何大奶奶和大太太都没有接话,冯大奶奶笑着看向了冯贞贞:“我这个女儿性子愚笨,原先说要送进去,可又怕胆子小在里头受委屈,若是能有几个相熟的闺中姐妹相伴,我也能放下心了。” 何大奶奶微笑道:“能进沉烟楼自然是好事一件,冯小姐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冯大奶奶放心就是。” 冯大奶奶见何太太和何大奶奶都不接话,索性道:“哎呀,我就直说了吧,今儿我来是奉了我们家老爷之命,说沉烟楼如今又有一批学生放出去,要招新学生,我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家几位小姐都是极为聪明伶俐的,若是能和我们家贞贞一起进去念书,彼此照应着,我们也能放心不是。” 何太太和何大奶奶都极为惊讶,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就轮到何家了呢,要知道冯家和何家并没什么来往,冯大奶奶含蓄的提了一句:“听说何大奶奶的侄儿参加了春闱,大有前途,哥哥如此,想来妹妹差不了,我也是想叫我们贞贞多学点好的。” 何大奶奶恍然大悟,冯大奶奶这是看徐景焕有前途,想提前示好来着,想着不由一喜,冯大奶奶的夫君冯逸荃可是今科的主考官,冯大奶奶如此,徐景焕定是考得不错。 何太太却有点吃味,觉得冯大奶奶拐着弯的是想巴结徐景焕,何家的姑娘不过是沾光,可又一想,即便是沾光,能进沉烟楼也是极好的。 待冯大奶奶走后,何太太才跟何大奶奶商量起来:“她不会是说着玩的吧?” 何大奶奶笑道:“冯家和咱们家素无交情,如今贸然登门,想来不是玩笑话,毕竟冯逸荃是今年的主考官,见景焕有前程可以拉拢也是有的。” 何太太哼了一声,道:“他巴结的是徐家,和何家什么相干。” 何大奶奶不做声了,何太太见她没了下文,心里又不满起来,道:“你难道只想叫你侄女儿去不成?别忘了,音儿也是你侄女。” 何大奶奶心里暗暗撇嘴,面上却不敢露,道:“之前柳先生要推荐妙筠进去,景焕不放心,拒绝了,如今只怕还要看景焕的意思,毕竟长兄如父,我也不好擅自做主。” 何太太不耐烦道:“能进沉烟楼是多大的福气,还推三阻四的给谁看?”心里最担心的却是,冯家巴结的是徐妙筠,要是徐妙筠不去,何音可就没法子跟着沾光了。 何大奶奶把这事告诉徐景焕和徐妙筠,徐景焕还可,徐妙筠嘀咕道:“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撺掇着叫我念书。” 何大奶奶笑道:“进沉烟楼不光是念书,最重要的是身份的象征,从里面出来的姑娘都高人一等,说亲事也有利,以前的就不说了,如今皇后嫡出的泰宁公主和端王的女儿芳玉郡主,廉王的女儿芙蓉郡主都在里面念书,进去了可就是和这些贵人成了同窗,要不都削尖了脑袋想进去?” 徐景焕道:“既然好处不小,想来风险也不小,妙筠性子耿直,在家里也就罢了,出去岂不得罪了人?那些公主郡主们又向来脾气大,一言不合闹起来吃亏的只有妙筠。” 何大奶奶笑道:“若真是这样,哪还有人家愿意把女儿送进去?先不说旁的,进了沉烟楼,一年光束修银子就两万两,还有小姐们素日里人情往来,东西少了也拿不出手啊,没有家底的也不敢把女儿送进去,有家底的即便是公主郡主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去啊,当初太太撺掇着要把音儿送进去,音儿的娘就不怎么乐意,光一年两万两银子的束修就是一大笔银子哪。” 徐妙筠呆呆的:“要花这么多钱啊,我还是不去了,在家里不也一样念书?” 徐景焕倒不是担心钱,若真是对妹妹好,别说两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他也乐意掏,他在乎的是冯家的态度。 当初乡试,他是解元,受邀赴宴时见过冯逸荃,是个有些恃才傲物的人,当时礼部左侍郎余大人和杨敏之相谈甚欢,冯逸荃却有一丝不屑,显然对官场上的攀关系不怎么乐见,如今竟公然的向他示好,还把主意打到了徐妙筠头上,反常即为妖,若是正常交锋,他无所谓,可若是拉了他最关心的妹妹下水,那可真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徐景焕眼里涌起一片风暴,最后拍板:“我先去打听打听,冯家那边也别把话说死了,若真的没什么大碍,叫妙筠进去也不错。” 何大奶奶看侄儿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应允。 徐景焕去找了张飒,委婉的打听了沉烟楼和冯逸荃,对于沉烟楼,张飒是赞不绝口:“我堂姐便是里头的学生,以前刁钻难缠的很,不过一年的功夫,不说脱胎换骨,可也大有改善,我伯母直说银子花的值。” 可一提到了冯逸荃,张飒就有些微词,把奉恩旨进翰林院的事说了:“若没有和皇上的那层关系,冯逸荃也是个忠厚之人,当初奉恩旨进翰林院可把他害苦了,清流们觉得他是勋贵,勋贵们觉得他是清流,弄得里外不是人,为官十几年了,还窝在翰林院没动,若不是有皇上撑腰,早不知道被踢哪儿去了,说起来他也是不朋不党,只忠于皇上一人,而且冯家人口简单,他父亲是皇上的陪读,后来娶了皇上奶母的女儿,又只得了他一个,他如今年过三十,却也只有一个女儿,不是十三岁就是十四岁,一家人爱若珍宝呢。” ------------ 第二十五章 矛盾 徐景焕有些诧异,他本以为冯逸荃是康王的人,借此拉拢他,或者是端王的人,用徐妙筠来牵制他,倒没想到冯逸荃是孤臣,除了皇上,谁也不结交。 张飒用一句话做了总结:“说白了,冯逸荃就是靠着皇上的恩宠吃饭的人,皇上一句话能叫他上天,也能叫他下地狱。” 徐景焕略一思忖,把冯大奶奶那日的来意说了,并道:“依张兄看,冯家是个什么意思?” 张飒也吃了一惊,细细一琢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冯逸荃居然巴结你?” 又怕徐景焕误会,忙笑道:“徐贤弟别误会,实在是冯逸荃是个异类,当初端王爷想拉拢他,想给他女儿说一门亲事,结果他面上答应的好好地,一转眼直接告到了皇上跟前,皇上把端王爷斥责了一顿,所以他这次的所为我还真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 徐景焕若有所思,一个孤臣,还是一个有些恃才傲物的孤臣,他中解元,在杭州的时候不拉拢,如今到了京城,会试结果未出,他居然明晃晃的找上门来示好,这真是太蹊跷了。 徐景焕在张飒这儿还没告辞,就见董子澄的小厮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徐少爷快救救我们家少爷,他闯祸了!”徐景焕脸色一变,京城可不是杭州,任由董子澄横着走,他若是真得罪了权贵,只怕也不是他能摆平的。 张飒也是个爽快人,闻言道:“我也去吧,多个人也好壮壮声势。” 徐景焕想到张飒的身份,郑重谢了。 两个人急匆匆赶到西大街,只见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大圈,几乎把路给堵住了,人群中间是两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少年,一个是董子澄,另一个就不知晓了。 董子澄涨红了脸,面色不善,怒气冲冲的看着对面的人,见徐景焕来了,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徐景焕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董子澄气愤道:“他打碎了我的东西却不赔偿。” 徐景焕看了一眼那少年,还未发话,便听张飒笑了起来:“这不是唐家的大少爷吗,怎么和人当街吵起架来。” 那少年原本也是怒气冲冲,见张飒也在,居然缓了缓脸色,拱手道:“张大哥。” 张飒笑着揽住了少年的肩膀:“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家人,他是我朋友。” 少年十分讶异,看向了董子澄,又看了看徐景焕,似乎有些不相信,可看着张飒的面子,还是道:“既然是张大哥的朋友,那就算了,下次可别让我再碰到他。” 董子澄却气的额角青筋直跳,还欲说话,被徐景焕拦住,见徐景焕缓缓摇摇头,董子澄纵然气愤也不得不先咽下这口气。 张飒笑着要请少年喝酒,并拉上徐景焕和董子澄作陪,等在酒楼坐定,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原来是徐景焕出门,董子澄在何家觉得闷,便出来溜达,看中了一个笔洗,觉得是古物,便想买下来。 哪知那少年――唐翼然非说是赝品,两个人争论起来,请了不少人掌眼,有人说是赝品,也有人说是真品,董子澄犹豫不决,唐翼然便抢过来付了钱,说东西归他了,董子澄怎么可能答应,他也是个倔脾气,和唐翼然吵起来,推推搡搡的把董子澄的一块玉佩给摔碎了。 若是寻常东西也就罢了,那玉佩是他和徐景焕结为兄弟时徐景焕送他的,因此格外珍爱,唐翼然却觉得是一件不值钱的玉佩,因此想赔钱了事,董子澄便觉得唐翼然看不起他,这才闹了起来。 说清楚这件事,唐翼然倒是落落大方,端酒给董子澄赔不是:“是我不知道那玉佩的来历,莽撞了,还请董少爷莫要挂怀。” 董子澄犹自愤愤不平,可看徐景焕瞪他,也就不情愿端了酒道:“算了,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 张飒笑道:“东西到底是翼然弄坏的,既然是董贤弟和徐贤弟的结义之物,叫翼然再准备一对玉佩就是了。” 徐景焕连忙推辞,唐翼然道:“家中正好有一块鸡血石,可以做成两块印章,不如就送给董少爷和徐少爷作为赔偿吧。” 张飒毕竟大了几岁,于人情世故上格外熟练,四个人喝了酒,又胡天海地的谈论一番,哪里还记得那点矛盾,等送走了唐翼然,张飒和徐景焕董子澄换了个地方续摊儿,这才道:“唐翼然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儿。” 徐景焕早就猜到唐翼然身份定然十分尊贵,却也没想到他是皇后的侄儿,那不就是敬国公唐家的少爷? 张飒道:“你们不知道,皇后娘娘和生了康王爷的唐裕妃娘娘是堂姐妹,皇后娘娘的哥哥便是敬国公府的世子爷,唐翼然是他的嫡长子,而皇后娘娘嫡亲的妹妹又嫁到了镇国公府谢家,是谢家大太太,因此唐翼然和谢家的嫡长孙谢玉树是表兄弟,因为这门亲事是太后娘娘做主,当时极为风光,轰动了好长时间呢。” 徐景焕早就料到京城勋贵之间亲戚盘根错节,因此倒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倒是董子澄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去后又被徐景焕训斥了一顿,不敢出去乱跑了。 关于去沉烟楼的事,冯大奶奶后来又来了一趟,何太太心痒痒的,等冯大奶奶告辞便逼着何大奶奶应允,何大奶奶没法子,找徐景焕商议,徐景焕居然答应了:“既然不知道他的目的,那就顺水推舟,只要妙筠进了沉烟楼,想必他很快要找到我了,若是沉烟楼不好,再让妹妹回来便是。” 何大奶奶应允了,叫人去冯家回了话,又打点徐妙筠进沉烟楼的事宜。 徐景焕却取了两万两银子的银票给何大奶奶,请帮着交束修,何大奶奶惊讶:“你哪来这么多钱?” 徐景焕笑道:“姑母放心,当初爹娘去世,家里的产业虽然去了大半,可娘的嫁妆还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祖母就交给我打理,这些年也有不少出息,足够我和妙筠花了,这两万两银子也不值什么,总不能叫姑母为我掏这个钱吧。” 何大奶奶却不肯要:“你要娶亲,妙筠要攒嫁妆,你别胡乱花钱,姑母压箱底的银子多得是,帮妙筠交一年的束修绰绰有余,权当是我做姑母的心意了。” 徐景焕执意不肯:“若是侄儿拿不出银子,要姑母帮衬,这还说得过去,如今侄儿有银子,还花您的钱就不像话了,您忘了,秉书表弟也没娶亲呢,您又是何家的宗妇,家里还有几个姑娘要进去念书,妙筠是侄女儿,那边也是侄女儿,您要都替交了不成?咱们是一家人,不计较这个,却不能便宜了旁人。” 何大奶奶想想也是,她没有女儿,不需要替女儿攒嫁妆,就一个儿子,将来娶了亲就清清净净,二房三房四房却不一样,儿子女儿一大群,却都没什么钱,此番进沉烟楼,何家四个姑娘加起来就要八万两银子,三房就何音一个,还拿得出来,二房和四房却艰难地很,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出何大奶奶所料,这笔两万两银子的束修让何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幸而徐景焕明智,徐妙筠的那份银子他掏了,当着何太太的面交给了何大奶奶,何太太正怕何大奶奶拿何家的银子贴补娘家侄儿侄女儿呢,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可家里的那几个却不让她省心,三房何音是一定要去的,银子何三奶奶也一早送了来,四房就何凌一个闺女,何四奶奶也说了要去,虽然没立刻叫人拿银子来,却私下里偷偷回娘家借钱去了。 而二房却闹了个天翻地覆,何容是嫡出,何二奶奶自然要让她去,何姿是庶出,为一个庶女掏两万两银子,何二奶奶怎么舍得,可何二爷却觉得家里其他女儿都去,单何姿一个不去,面子上不像话。 何二奶奶就问何二爷这银子谁出,何二爷气的要命,他是庶子,自然不敢理直气壮的去跟嫡母说用公中的钱,可若是用体己银子,他一个庶子,又没分家,体己本来就不多,还是要靠着何二奶奶的嫁妆。 何二爷恼羞成怒,说何二奶奶看不起他,何二奶奶便哭自己如何命苦,如何替何二爷贴银子,把自己的嫁妆都花了七七八八。 若是平常也罢了,如今家里还住了徐家的两位少爷小姐,这不是叫徐家看笑话吗! 何太太气的把两个人骂了一顿,又不舍得出银子,临了也没说该怎么办,最后何二爷要妥协,不叫何姿去,何姿的生母就出来哭闹,说自己连累了何姿,没叫何姿托生到太太肚子里…… 二房今日吵闹不断,乌烟瘴气的,何容不必说了,阴沉着脸,何姿更是好几天没来兰馨苑上学,何凌年纪小,怯怯的,也只有何音跟徐妙筠抱怨:“要我说也不该叫何姿去,她是庶出,到时候大家一问身份,见她是个庶女,自矜身份不肯和她交朋友,只怕连我们都连累了。” ------------ 第二十六章 考试 徐妙筠安慰道:“不管嫡庶,总归是自家姐妹,血浓于水,若是为了这件事闹得不欢而散,那沉烟楼还不如不去。” 何音却白了她一眼:“你是吃喝不愁才这么说,若你有一大堆庶出的弟弟妹妹来分你的东西,只怕你就不这么想了。” 徐妙筠无语,想起了二姐徐静含,二姐也是庶出,也没见怎么样,大伯母还不是嘘寒问暖跟自己亲生的一样,嫡庶在她眼里真没什么分别。 事情闹到最后,何姿果真没有去成,冯大奶奶本来以为会有五位姑娘去,知道变成四个后愣了一下,她也是当家的主母,知道后宅的纷争,也没有多问,和何大奶奶一起带着四位姑娘去了沉烟楼。 冯逸荃在朝堂上和大臣们不结党,可和沉烟楼的李茂文却是至交好友,冯逸荃要李茂文留六个名额出来,李茂文虽然疑惑可也应允了,结果算上冯贞贞只来五个,何大奶奶觉得有些丢脸,解释道:“身体不好,不敢让出门。” 李茂文也没有多问,他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了,也没有避讳,亲自见了五个姑娘,逐一问了名字,最后道:“束修先不忙交,明日是二十九,三十和初一这两日休沐,你们初二再来,正好赶月考,若是成绩合格,自然能进,若是不合格,即便是看着冯大人的名字,我也不能徇私,不然岂不叫其他人觉得不公?” 何大奶奶倒没想到入学还有考试,以为冯大奶奶发了话,进去便是稳妥的。 冯大奶奶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嘀咕,要不是碍着徐妙筠住在何家,她才不会邀请何家的姑娘一起入学,有了考试也好,她只保证徐妙筠能通过,其余的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许是被李茂文镇住了,回去后不管是何音还是何容何凌,都开始认真看书,生怕考试不合格失去入学的资格,那才是丢人呢。 徐景焕闻言也督促徐妙筠念书,又去找张飒打听一般考试都考什么,张飒看着徐景焕为了徐妙筠的事就跑了两趟,想起自己要启蒙的儿子,颇有同命相怜的感觉,遂细细的解释了。 沉烟楼的考试分为四大类,每半月一次考试,称为旬考,每月一月考,每半年一季考,每年一岁考,旬考是看半个月内学习的东西有没有掌握,月考是对一月所学东西的总结,要比旬考更难,季考是在六七月份,设置合格线,优秀者可留下,不合格者就会被退学,难度更上一层楼。 而岁考便是最后一次考试,若是你无意继续呆在沉烟楼,那么这次考试便是可有可无,若是想继续留在这儿,却必须过了考试才行。 算起来便是一年两次淘汰,淘汰旧学生,同时也招新学生,如今三月初,早过了选拔的日子,能进来全靠李茂文的面子。 考试内容无非是诗词歌赋,琴艺棋道,因为是教导姑娘家,还请了宫里针工局的绣娘来教导绣艺,尚仪局的嬷嬷来教导规矩,这也在考试范围内。 徐景焕听了,心里七上八下的,实在是对徐妙筠没什么信心,所列出来的东西,也只有诗词文章算是长处,其余的琴棋书画,只怕都成了短处。 徐景焕感叹之余也下了决心,趁这个机会让徐妙筠磨练磨练也好,未出嫁的时候他能替她遮风挡雨,出嫁了总不能还让他护着,徐妙筠总要长大才成。 徐妙筠在家好好地看了两天书,初二那天便和何音几个人一起坐车去了沉烟楼,这回何大奶奶没叫跟着,只派了仆妇和下人护送着去。 可这天正赶上放榜,大街上谈论的都是今科的会试,徐妙筠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徐景焕,因此有些失魂落魄,而何音也是忐忑不安,却是因为担心自己考不上。 沉烟楼在谢家内宅,这么多年下来早就自立门户单独开了个小门,和谢家的家学只有一墙之隔,马车进了小门,停在垂花门前,便有小轿子候着把来上学的小姐们一个个抬进去。 徐妙筠偷偷掀了帘子看,只见沿着垂花门一路都是静僻的小巷子,直到到了一个黑漆雕花木门前,轿子停下,又有小丫头上来领路,进了大门,便是沉烟楼的范围了,先入眼的便是一座二层的小楼,便是素日学生们上课的地方。 绕过小楼还有一个东西大跨院,东边是学生们休息的院子,西边是先生们休息的院子,泾渭分明,虽然地方狭小,可布置的极为精美华丽,摆设的俱是珍宝古董,种植的花花草草也都是名贵品种,千金难求,这就是所谓的居移气养移体,慢慢熏陶女孩子的气质和审美眼光,一年两万两的束修还真不是白交的。 徐妙筠一路打量一路进了李茂文住的小院子,她们要单独进行考试,五套桌椅摆在院子里,上面放置着笔墨,李茂文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一边品茗一边看着她们。 待几个姑娘坐定,这才道:“既然是入学考试,不会有什么难度,可也不会很简单,以往我都是叫她们即兴作诗,今天也就罢了,你们自己看着写一篇文章吧,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拘诗词歌赋,只要写出来就成。” 徐妙筠坐在最前面,听到后面何音的吸气声,知道李茂文这是给出了个难题,既然没有题目,那就没有正确答案,岂不都凭李茂文的喜好说了算? 徐妙筠琢磨着该写什么好,可想来想去也没个擅长的,忽瞥见院子里开的茂盛的海棠花,灵机一动,她也有擅长的东西呀,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总比交白卷好。 遂想了想,便提笔写起来: 吴融诗曰:满树和娇烂漫红,万志丹彩灼春融,灼灼桃花,除赏玩外,最妙之处在于做成花酿,以三月初春桃花最妙,先用素帕选最娇嫩的桃花瓣取下,色朱上佳,在放入青石制成的舂杵,捣烂为泥,拧出花汁……最终用官窑出的青瓷将花酿封上,埋入桃花树根处,三月为佳,取出后,花酿色若丹朱,观之欲醉…… 徐妙筠几乎是文思如泉涌,一气呵成,等写完后还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满意,署上名字上前交给了李茂文。 李茂文扫了一眼卷子,有些惊诧,望向了徐妙筠,见她笑意盈盈,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后面的何音等人依旧不知该写什么,为难的紧,见徐妙筠都交卷了,越发着急。 李茂文不动声色把徐妙筠的试卷看了一遍,有些不可置信,又看了一遍,还是有些惊诧,扬着试卷问徐妙筠:“你为什么要写这个?” 徐妙筠愣住了,半天才道:“先生说写什么都可以的。” 李茂文咳了一声,从头到尾又把文章看了一遍,然后问徐妙筠:“桃花酿真的极妙?” 徐妙筠这才把心里的忐忑去了大半,眼睛一亮,侃侃而谈起来:“桃花酿只是颜色好罢了,若论气味,不如桂花酿,可桂花酿香气浓郁又不如梅花酿淡雅,要论花酿里的极品,便是荷花酿了,最好是荷花初开之时埋入地底,等八月份荷叶凋残莲藕成熟时挖出来,配上清甜的莲藕,简直是极品……” 徐妙筠说到兴奋处,见李茂文望着她,顿时噤言,不敢吭声。 李茂文看看她,又看看卷子,还是不敢相信似的,最后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明日便来上学吧。” 这就是通过了的意思,徐妙筠不禁大喜,忙道了谢,喜滋滋的出了院子,她还急着知道徐景焕的消息呢。 丹桂和银杏都在院子外候着,见徐妙筠率先出来也是惊讶,听说徐妙筠过了也都十分高兴,丹桂笑道:“何姑娘还在里头呢,一起坐车来的,姑娘先走了不好。” 徐妙筠想想也是,着急道:“那我在这等着,你先回去,看看哥哥考了第几名。” 丹桂笑着应了,匆匆出去了,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回来了,脸上笑意更盛:“东亭就等在外头呢,说是得了信,怕姑娘着急,先来告诉姑娘,安安姑娘的心,少爷中了头名,被点为会元呢。” 徐妙筠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合掌道:“阿弥陀佛,我真怕出什么岔子。”又问丹桂:“子澄哥哥呢?可曾中了?” 丹桂笑道:“董少爷也中了,是第七十六名。” 徐妙筠放下了心,也就不急着走了,在院子外头等着里头的几个人。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何音也出来了,却是脸色灰败,垂头丧气的,徐妙筠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迎上去:“先生怎么说?”何音半天才道:“说回去等消息。” 徐妙筠微微惊讶,看着何音的脸色也噤了声,何音也阴沉着脸不说话。 ------------ 第二十七章 吵闹 没一会的功夫,何容何凌一起出来的,何凌脸上还挂着泪水,显然是不如意,何音见人齐了便要回家,徐妙筠道:“还有冯姑娘呢,一起来的,总不好撇下她独自回去。” 何音没做声,显然心情极其低落,不一会,冯贞贞也出来了,却是喜滋滋的:“先生说我通过了。” 何音脸色越发难堪,这里头的人唯有徐妙筠和冯贞贞先生是明说了的,她们几个却要回去等消息,只怕等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坏消息,这下不就成了两个人的陪衬? 何音唬着脸往外走,谁都不理会,冯贞贞有些惊讶,跟紧了步子在徐妙筠身边,悄悄道:“这是怎么了?” 徐妙筠摇摇头,冯贞贞是个有些羞涩的姑娘,圆圆脸,大大的眼睛,一看便知是家里人娇养长大的,见状也不吭声了。 大家满怀期待来,却是氛围低迷的回去了,都没精打采的,何家正放鞭炮庆祝徐景焕被点为会元,何大奶奶笑眯眯的来回张罗,接受大家的恭贺,发放赏钱,见何音几个人回来,忙上前笑道:“怎么样?考试难吗?” 徐妙筠没吭声,看向了何音,何音看着满地火红的炮花,还有大家道贺的喜悦,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越想越气,竟委屈的大哭起来。 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何太太忙揽住了她哄道:“我的乖乖,这是谁惹了你了?” 何音抽噎着抱怨:“李先生压根不想收我们做学生,出的题目太难了,又让我们回来等消息,分明是搪塞。” 何太太最是护短,不由勃然大怒:“不去也罢,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咱也不去受气。” 何大奶奶担忧的问徐妙筠:“题目很难?你也没答出来?” 徐妙筠刚想说话,何音抹着眼泪大声道:“她和冯贞贞命好,先生已经指明了叫她们进去读书了,唯有我们三个,倒成了她俩的陪衬,早知如此,做什么还叫我们去丢脸?你们自己去不就成了,说什么考试考试,分明是故意为难我们的。”说着又大哭起来。 何太太脸色顿时阴沉一片,望向了徐妙筠,何大奶奶忙护住徐妙筠,道:“话不是这么说,李先生又不认识妙筠,凭什么对妙筠另眼相待?既然有考试,那就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怪不着别人。” “你住嘴!” 何太太喝道,阴狠的瞪着何大奶奶:“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向着自家人说话,倒偏向一个外人,我看当初就不该叫他们兄妹住在府里,没有他们,我们安安生生的不知道多清净,自她来了,生了多少事,惹得我们音儿又是生气又是受辱,还不快把这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赶出去!” 何太太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说了这些话,何大奶奶却是气的脸色发青,拉着徐妙筠就要走,和何文远何承嗣,徐景焕董子澄诸人在门口撞个正着。 何文远一愣,道:“这是去哪儿?” 何大奶奶冷冷道:“婆婆发话了,说我们徐家人是丧门星,要把我们赶出去,也不用赶,我们自己走。”话音一落,徐景焕脸色便沉了下来,把徐妙筠拉到自己身边,轻声道:“谁说你是丧门星?” 他声音虽轻,却寒气冷冽,饶是何文远也不禁心内暗惊,忙道:“这都是误会……” 徐景焕打断他的话,道:“在下也知道寄住在贵府十分冒昧打扰,若不是看着姑母的面子,我们也不会没脸没皮的硬贴上来,如今既遭人嫌弃,也罢,还是早些搬出去干净。”拉着徐妙筠要走。 何大奶奶抹着眼泪道:“景焕等等,我和你们一起走,既容不下你们,就是容不下我,我还呆着做什么。” 何承嗣急的去拉:“你就别添乱了,快劝劝景焕,都是自家人,生分了可不好。” 何秉书也忐忑不安的抓住了何大奶奶的袖子:“娘,您去哪儿,我也跟着去。” 徐景焕才不理会呢,拉着徐妙筠径直往外走,何大奶奶要走,却被何秉书拉着,两相为难,竟大哭起来。 徐妙筠小跑着跟上哥哥的步子,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咱们闹僵了,姑母不好做人。” 徐景焕强自按耐住心中的怒气,沉声道:“筠儿放心,哥哥绝不会叫你受委屈,也不会叫姑母吃亏,我先把你送回去,再来接姑母。” 董子澄在旁边跟着,他是外人,不好插嘴,只得道:“不然我把妙筠妹妹送回去吧,左右我也知道路,门口就停着我的马车呢。” 董子澄到京城后为了出行方便,便大手笔的买了一辆马车,素日停在附近的客栈,用的时候叫人去拉,十分方便。 徐景焕刚才也是被怒气冲了头,如今冷静下来一想,把姑母丢下面对这个烂摊子着实不像话,便点点头,道:“那我就把筠儿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 徐景焕中了会元,本该是欢天喜地该庆祝的日子,却被这样的糟心事搅了,何文远看着伤心欲绝的儿媳妇,再看看堂内的始作俑者何太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撅了过去。 大家又是一番忙乱,把何文远抬进了屋子歇下,何大奶奶此时恨极了何太太,也不搭理,径自回了院子收拾东西要走,何秉书急的跟在后头劝,何大奶奶怒视着他:“你虽然姓何,却是我生的,如今我是要走的,你要留下便留下,我以后权当没你这个儿子。” 竟是狠下心来。 何秉书无法,硬着头皮道:“娘别生气,我跟你走不成吗?只是祖父晕倒了,总得先请个大夫,若是祖父有个三长两短,娘和我岂不都成了不孝之人?” 要是平日里,何大奶奶也许会犹豫,可今日看着何太太破口大骂,满心满眼的厌恶,何大奶奶是彻底心寒了,何音没本事,没入了李茂文的眼,凭什么说是妙筠的错? 要是换成什么公主郡主大家闺秀,何太太敢这么放肆? 不过是看着徐家尚未起复,无官无爵,没有权势罢了,当初徐家未倒,为了娶她这个儿媳妇,何太太在徐老太太跟前还不是巴儿狗似的殷勤? 何大奶奶越想越气,连包袱也不收拾了,一叠声的叫人去套马车,何秉书也不敢劝,一边应承着一边打发人去看何文远。 何大奶奶要走,迎面撞上徐景焕,姑侄两个对视一眼,也没多话,一起坐车出了何家大宅,何秉书拦也拦不住,只得作罢。 另一边,何文远悠悠转醒,他本是怒气攻心,倒也没什么大碍,醒来后不见何大奶奶,便知何大奶奶是铁了心要走,不由得失望,看见何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何太太当着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女,被这一巴掌打懵了,也把屋里的人都打懵了,何文远怒道:“蠢妇!将来何家都要败在你手里!” 何太太回过神来了,又是羞臊又是气,撒泼哭闹起来:“何文远,我跟着你吃苦受累,为你生儿育女,你如今为了两个外人打我,我还要什么脸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媳妇走了,何承嗣是最垂头丧气的那个,见何太太哭闹也没有上前安慰,他也觉得何太太有些过分,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挑在徐景焕中会元的时候发作。 徐景焕被点为会元原也没什么,偏偏前阵子冯逸荃又上赶着巴结徐妙筠,为了什么大家一眼就看得出来,不过是在徐景焕跟前卖个好。 冯逸荃可是皇上的宠臣,最明白皇上的意思,他都上赶着巴结了,徐景焕定是要大鹏展翅的,偏偏何太太把他给得罪了,这不是功亏一篑么,倒不如一开始不把人接进府,如今还能正正经经的当亲戚走,如今这一闹,只怕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还有他媳妇,何太太虽然不喜欢,可何大奶奶也是照顾了他十几年,为他生下嫡长子,为他打点家事的妻子,这也是变相的打了他的脸,何承嗣默默无言,心里也有埋怨。 何承嗣是长子,都没吭声,剩下的何二爷何三爷更不敢说话,大家都沉默着看着何太太撒泼,何文远头痛的叫人把何太太拉了起来,呵斥道:“你还有脸哭!回头去徐家,不管是赔礼道歉还是磕头认错,一定得把大媳妇接回来,都说儿心向娘,那两个不是自家人,你给赶走了,连孙子你也想赶走不成?” ------------ 第二十八章 求人 何太太悚然一惊,何秉书可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舍弃,这么一想,哭声倒小了不少,可让她跟一个毛头小子和黄毛丫头道歉,她怎么甘心,何文远贵为阁老,她被人尊称为阁老夫人,早就习惯了吹捧,如今叫她低头,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痛快。 何文远看着老妻不情不愿的样子,只恨自己娶错了老婆,原先趁着徐景焕还未崭露头角,若是早早的和徐家结了亲,徐景焕就是再嚣张也得顾着这份情,可偏偏被何太太搅合了,惹得亲家和儿媳妇都不高兴。 如今徐景焕飞黄腾达了,旁人巴结还来不及,何太太偏偏又把他得罪了,还把人给赶走了,年轻人争强好胜,徐景焕又是那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性子,将来不给何家下绊子才怪。 如今唯一的弥补办法就是把儿媳妇接回来,有这个徐景焕的血脉至亲在,徐景焕也不敢让何家伤筋动骨! 徐妙筠跟着董子澄坐车回了徐家的宅子,徐妙筠一路都不吭声,董子澄安慰道:“你放心,你哥哥不会吃亏的。” 徐妙筠道:“我倒不是担心哥哥,而是担心姑母,她毕竟是何家的媳妇,如今这一闹,将来可怎么立足呢。” 董子澄笑道:“所以你哥哥才回去了,他肯定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徐妙筠想想也是,心里松快了不少,同时也有些埋怨何音,今儿可是哥哥大喜的日子,却被她一顿哭闹闹成这样,实在是对不起哥哥,顿时觉得沉烟楼也没什么意思,不想去了。 董子澄笑道:“其实若不是这一场闹,只怕咱们还没法子搬出来,何文远那个老狐狸肯定变着法子叫咱们留下,到时候他做好人,人家也只会说他的好处,如今这么一闹,也叫大家知道何家是个什么东西,咱们也自由了,嘿,两全其美。” 徐妙筠忍不住一笑:“你倒是想的齐全。”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有人说话:“那不是子澄的马车吗?子澄!” 董子澄忙叫人停车,探出头来一看,竟是唐翼然。 都说不打不相识,自那日起了矛盾,董子澄竟和唐翼然投契起来,两个人都是家人娇惯着长大的纨绔膏粱,很是说得上话,后来唐翼然亲自送印章给董子澄,董子澄便请他喝酒,这样一来一往的,两个人竟成了知己。 董子澄转头吩咐徐妙筠:“你在车上别下来,我下去打个招呼。” 徐妙筠点点头,董子澄跳下车和唐翼然寒暄:“你怎么有闲情逸致逛大街了。” 唐翼然笑着捶了他一拳:“听说你中了第七十六名,可以呀,我这不是来给你准备贺礼了么,倒是你,急匆匆的往哪去?” 董子澄眼珠子一转,想起唐翼然认识的达官贵人最多,让他帮着宣传最好,便笑道:“说来也是家丑,咱们先不说这个,景焕哥要把他妹妹送回徐家老宅,我揽了这个差事,等我送完人回来再细细和你说。” 唐翼然看向董子澄装饰华丽的马车,有些好奇,道:“我和你一起吧,要说徐景焕也真是厉害,竟是会元。” 董子澄达到了目的极是开心,骄傲道:“那可不,景焕哥可是江南第一才子。” 董子澄上了唐翼然的马车,护送着徐妙筠回了徐宅。 徐家的下人见徐妙筠突然回来也是吃了一惊,忙大开中门迎人进来,又招呼董子澄和唐翼然,见徐妙筠进了内宅,董子澄这才和唐翼然细细的说了何家的事。 唐翼然有些不相信:“何太太不敢说,可何阁老不是这样的人,他见了谁都笑呵呵的,最是和气,徐景焕又是会元,他又怎么会得罪。” 董子澄道:“要不是亲身体会,我也不说这个话了,我和他又没仇,做什么诋毁他?景焕哥这个人你也知道,得罪他倒没什么,得罪他妹妹,比得罪他还厉害,这不都是为了替他妹妹出气么,也难为景焕哥了,这边是妹妹,那边是姑母,总不好真的撕破脸叫他姑母难做人,唉!” 唐翼然道:“这也算长见识了,自己的孙女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我原先还觉得何阁老为人不错,家里人也都是温文尔雅的,没想到竟如此蛮不讲理,那何姑娘也是,亏得读了书,谦和贞静都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配进沉烟楼,没的把人家好好地姑娘都带坏了,我得告诉姨妈去,不能叫她进去。” 董子澄笑眯眯的,跟偷了油的老鼠:“就是!我最烦何家人惺惺作态,不过这话你可别出去乱说,景焕哥定会以为是我嚼舌根,让人觉得是故意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呢。” 唐翼然忙道:“不说不说,绝对不往外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告诉张飒。 徐妙筠和董子澄前脚来,徐景焕,何大奶奶后脚就过来了,唐翼然已经告辞了,可董子澄还是觉得心虚,怕徐景焕知道他刚刚说了何家人的坏话,殷勤道:“事已至此,景焕哥打算怎么办?” 徐景焕喝了口茶,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姑母毕竟是何家的媳妇,如今虽然为了一口气搬出来,可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去,可也不能那么轻易就回去了,非得何文远亲自来道歉,三次登门,我才能放心的把姑母送回去。” 董子澄嘀咕:“要何文远低头?只怕难!” 徐景焕竟是微微一笑:“旁人不说,张飒知道我中了会元,定会下帖子请我,他又不知道我们搬出来,帖子依旧送去何府,我倒要看看何文远该怎么和人家说。” 董子澄恍然大悟,这些日子在京城,徐景焕已经有些名气了,如今又是会元,定有不少人下帖子,可若是在何府找不到人,大家背地里肯定嘀咕,怎么徐景焕会搬出去住。 事情就禁不起打听,到时候只怕都知道何太太的蛮横不讲理了,连带着何家上下都没有好处,董子澄顿时觉得自己借唐翼然的口传播消息是多此一举了。 不出徐景焕所料,刚过午饭,何承嗣便亲自过来了,后头跟着何秉书,说要替何太太赔礼道歉,要把何大奶奶接回去。 徐景焕没接话茬,只是道:“当年姑母出嫁,我虽然年纪小,可后来也听祖母说起过,凭着当年祖父的权势,想把姑母嫁入公府侯门也是能的,之所以挑了何家,就是看中何家读书人家出身,知书达理,不求有什么权势,但求亲戚间好来往,更是怕姑母嫁入高门受委屈,如今看来,祖母的担心到底是应验了,如今何家虽然显贵,可我们也没想求着何家什么,何家瞧不起我们兄妹也就罢了,谁叫徐家是一介布衣呢,可我姑母嫁入何家,孝顺公婆,打理家事,也是一起从贫寒时侯跟着熬过来的,在你们何家也算有几分功劳了,那日何太太说骂就骂,一点情分都不留,分明是没把姑母当成儿媳妇,既如此,我们也不去受这个窝囊气,别说是我这个晚辈,就是祖父还在,也是这句话。” 何承嗣面对这个外甥,竟有几分心虚,闻言陪着笑道:“景焕你虽然读过的书多,可到底年轻,又没成亲,这人情世故的学问你还是没摸透,旁人你不给面子,我是你姑父,你难道也不信我?她是你姑母,却也是我的结发妻子,又生了秉书,你亲自问问她,她嫁入何家十几年,我可曾让她受过什么委屈?今日也是事情赶到一起了,太太的脾气是有几分暴躁,又护短,见你音妹妹哭成那样,这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你姑母,也是无心之失,如今正悔的什么似的,家里上下都是你姑母操持,如今她一丢开手,家里都乱套了,就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也要看着秉书的面子,事情闹大了,将来秉书也不好娶媳妇不是?” 徐景焕冷笑:“姑父这么说,我姑母我妹妹受的委屈竟因为一句无心之失就揭过去了?我为人侄,为人兄,都咽不下这口气,今日还是我在,我若不在呢?还不知会受到怎样的折辱,姑父您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何太太在外头受了委屈,您心不心疼?您要不要替她出一口气?” 何承嗣额角滴汗,笑容僵在了脸上,何秉书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道:“表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替祖母给您给表妹给娘赔礼道歉,万望你大人有大量,祖母毕竟是长辈,又上了年纪,一味疼爱孙女也是有的,您要是心里还气,打我骂我,我绝无怨言,唯有一样,我可不能没娘啊。” 说着竟滴下几滴泪来,徐景焕见何秉书的确把姿态放得很低,忖思着也不能太过火,便上前扶起了何秉书:“表弟言重了,按说我是晚辈,不该说这些话,可祖父父亲早逝,伯父又远在杭州,家中只有我一个撑着,若是眼见着姑母受委屈我不理会,那还是个人吗?又怎么对得起祖父父亲?” 何秉书连连点头:“表哥说得对,表哥说的对。” 徐景焕亲手给何承嗣和何秉书斟了茶,这才慢悠悠道:“今日这事,若是换了旁人,我非得叫她磕头认错才能出这一口气。” ------------ 第二十九章 真相 见何承嗣何秉书俱是一凛,又含笑道:“可咱们两家到底是姻亲,闹得狠了,何家没面子,我徐家也面上无光不是?” 何承嗣笑道:“景焕到底明白事理,这事到底是何家的错,该怎么样你只管说便是。” 徐景焕微微一笑:“要说何太太为了正经事管教儿媳妇,我绝不敢有二话,可我听说,怎么事情的起因竟是因为何姑娘的哭闹?她没入得了沉烟楼先生的眼,难道是我姑母的不是?何太太劈头盖脸把姑母妹妹一顿骂,又是吃里扒外,又是丧门星,又是克父克母的不安生,我倒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根据?难道竟为了她一个姑娘家的不顺心,就能随意责骂何家的宗妇不成?” 何承嗣心中一滞,光顾着筹谋如何把何大奶奶接回来,竟忘了这一桩事,他迟疑道:“你的意思是?” 徐景焕哼道:“何家的人还是该何家管教,若是何家管教不利,我就出手帮着管教一二,到时候何家可别说我僭越!” 何秉书忙道:“音妹妹脾气是有些骄纵,也是委屈极了才生气的,表哥放心,回去我一定转告祖母,好好管教她,让她收敛着脾气。” 徐景焕不紧不慢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何姑娘究竟什么脾气也不是我该操心的,我担心的不过是姑母的地位,一个小小的姑娘都能随意折辱她,可见我姑母在何家过的什么日子!” 何秉书这才明白徐景焕的意思,有些为难,何音可是三房的女儿,若是越过三叔三婶直接叫过来赔礼道歉也不像话,便看向了何承嗣。 何承嗣脸色涨得通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徐景焕的意思很明显,何太太是长辈,不好动她,可总得有人站出来扛着个责任,既然不是何太太,那就得是何音,总要有人跪下来做何大奶奶风光回何家的台阶。 送走何承嗣和何秉书,徐景焕去后宅见何大奶奶和徐妙筠,两个人正说话,见徐景焕来了,何大奶奶明显沉不住气,道:“都说了什么?” 徐景焕笑道:“姑母别问了,一定能叫您风风光光回何家便是。” 何大奶奶低下了头,心里有些灰心丧气:“既出来了,我就没打算回去,我嫁入何家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不过是图个问心无愧,可何家却从没把我当成自家人,徐家没倒的时候对我殷勤备至,徐家倒了,就对我冷若冰霜,我的心早就死了,在那个家里熬着,也是为了秉书。” 说着,竟落下泪来,徐妙筠忙安慰道:“姑母别难过,都说先苦后甜,如今哥哥中了会元,自会替您撑腰,秉书表哥又长大了,该娶亲了,等您娶了儿媳妇,好日子不就来了?您熬了这么些年,可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了我功亏一篑啊,那我真是要内疚死了。” 何大奶奶破涕为笑,指着徐妙筠对徐景焕道:“瞧这张小嘴,巴巴的,亏得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呢,也不怕人笑话。” 徐妙筠撒娇似的扑到了何大奶奶怀里:“在姑母面前我才不怕笑话呢,有什么就说什么,您就听哥哥的,该摆架子的时候摆架子,等架子摆足了,您就风风光光的回去,谁也不敢小瞧了您。” 何大奶奶点了点徐妙筠的鼻头,心里只觉得欣慰。 自打那次来,何家人就没再登门,却络绎不绝的有人找上门来,有的是叙旧,说是徐家的故交,有的来攀亲,说曾经在徐家伺候过,有的是拉拢,源源不断的下帖子宴请。 徐景焕一概推了,专心准备殿试,大家见他不出门,不免奇怪,省不了一番打听,再加上唐翼然说话间露出的端倪,都知道了何家把徐景焕赶出来的事情,一时间都嗤笑何家有眼不识金镶玉,把个正经的有前程的少年赶出家门,同时也有人攻讦何家人蛮不讲理,心眼小,连徐景焕这样的人都容不下。 张飒和唐翼然却是找上门来替徐景焕和董子澄贺喜,同时张飒给徐景焕带来一个消息:“你可知道冯逸荃为什么巴结你?” 徐景焕摇头,张飒语出惊人:“早在你中解元的时候,冯逸荃便把你的名字报给了皇上知道,康王爷便说你是名门子弟,忠臣之后,应该大力提拔,皇上那时候偏心康王爷,也就顺势答应了,还下了旨意要给徐家平反,追封你故去的祖父,可圣旨送到内阁,几位阁老都不同意,说你会试名次未出,万一名落孙山岂不成了笑话,便将圣旨封回,可皇上还是允诺,只要你会试榜上有名,旨意照样有效。” 这还是张飒头一次在徐景焕面前说起朝堂上的事,说起康王爷,徐家。 徐景焕摸不准他的意思,淡淡一笑。 董子澄笑道:“既如此,景焕哥中了会元,徐家平反岂不指日可待?” 张飒道:“原该如此的,可端王爷却说当年徐家一事经了他的手,若为徐家平反,总得有个由头,那不就是他冤枉了好人?非得自请削爵,你们也知道,皇上最是疼爱端王,便把那圣旨作废,还授意冯逸荃不要给景焕太高的名次。” 董子澄满脸气愤,可想起徐景焕如今是会元,便知道中间还有一番曲折,便催促张飒讲下去。 张飒笑道:“这回可多亏了翰林院那帮老学究,冯逸荃搬出了皇上,他们还是不买账,非说景焕文才第一,应该是会元,你也知道冯逸荃在翰林院的地位,虽有实权,却无民意,他气得去找皇上抱怨,皇上也发愁呢,因为康王的长子安成郡王上折子请将景焕赐给他做伴读,皇上不忍心拒绝安成郡王,又不能看着端王爷自请削爵,正左右为难呢,冯逸荃便出了个馊主意,说照样给徐家平反,把罪过都推到白阁老身上,反正白阁老已经掉进了黄河,也不怕多了这一盆脏水,安成郡王那边也有了交代,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不管景焕殿试如何,都要进康王府做安成郡王的伴读。” 董子澄愣住了,唐翼然也是满脸惋惜,徐景焕虽然不动声色,可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难怪冯大奶奶突然上门,原来是冯逸荃心中有愧,想变着法的抬举妹妹,来个曲线救国。 张飒见徐景焕面色平静,心里暗暗敬佩,毕竟做郡王的伴读,官职只是从九品,可若是殿试进了一甲,那就能进翰林院,可是正六品的修撰或者编修,又清贵起点又高,比起做伴读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徐景焕大有可能进一甲,如今明朗朗的前程被人家截了胡,还能如此镇定,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董子澄已经气愤道:“难怪冯逸荃突然这么殷勤,原来是赎罪来的,真是岂有此理。” 张飒笑着摆手:“冯逸荃也不容易,因为这事,白阁老是死定了,他又得罪了端王爷,端王爷可不是好惹得,如今旨意未定也就罢了,等旨意下来,端王爷不把冯逸荃生吞活剥了才怪。” 徐景焕敏感的注意到端王爷的态度,道:“白阁老对于端王爷来说很重要么?” 这次是唐翼然接嘴:“可不是,白阁老在户部,掌管国库,那可是个肥差事,端王爷需要银子都是从他那儿提,白阁老一倒台,银子没了不说,端王爷也怕私下提银子的事被揭发出来,所以才没敢明面上求情,而是托了杨敏之私下里营救,把罪名都安在沈知府头上。” 徐景焕一怔:“杨敏之是端王爷的人?” 张飒笑道:“杨家是,可杨敏之不是,他是杨家的私生子,不怎么受宠,全是凭了皇上的恩宠和信任,这才在杨家有了立足之地,说起来,他之所以帮端王爷,也是揣度出皇上疼爱端王,不想得罪的缘故。” 所以他在杭州才会一边对徐家示好,一边把张老爷抓起来做替罪羔羊! 徐景焕暗暗心惊,觉得以前的很多猜测都被推翻了,刚刚明朗的局面又成了混沌一片,而他更惊讶的是,张飒和唐翼然怎么突然间说了这么多隐秘的事,难道…… 徐景焕不动声色,和董子澄交换了一个眼神,董子澄亲自起身把喝酒所在的花厅门窗都关严实了,徐景焕这才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你们告诉我这些,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 张飒和唐翼然同样交换了个眼神,张飒笑道:“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爽快,说起来,我倒要谢谢冯逸荃,康王爷正愁怎么和徐家搭上线,冯逸荃就把你送过去了,以后你成了安成郡王的伴读,可就能名正言顺的为康王爷出谋划策了。” 徐景焕波澜不惊:“我可没说一定会为康王爷效力。” ------------ 第三十章 定局 唐翼然笑道:“为了替徐家报仇,你只能投靠康王爷!这是你,也是徐家唯一的出路,一旦端王继位,等待徐家的就是灭顶之灾,你是个聪明人,我们把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你也别装糊涂了,旁的不说,过两日我们便引荐安成郡王给你认识,他是皇上的嫡长孙,做他的伴读,虽然暂时受委屈,将来可是前程远大呢。” 董子澄原先只闷头吃菜,闻言抬头道:“说好了,我只听景焕哥的,不听你们的,我可不是你们的一员。” 张飒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徐景焕却是微微一笑,看向张飒的眼神也多了一份坚定:“既如此,我可要一睹皇长孙的风采了。” 四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竟到深夜才散去,徐景焕喝了醒酒汤,去了内宅,徐妙筠已经睡下了,甜美的睡颜宁静无忧,徐景焕凝视着妹妹,在心里发下了誓言,即便前途再坎坷,他也绝不会退缩,因为他背后还有妹妹,他是妹妹的唯一的依靠! 很快便过了殿试,徐景焕不出意料的被点为状元,结果一出来,举朝哗然,徐景焕可是立国一来头一个连中三元的人,又年纪轻轻的,一时间,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才华横溢年轻俊朗的徐景焕,以及隐晦的被人提起的徐家的往事。 皇上也很快颁布了旨意,一改状元进翰林院做修撰的先例,把徐景焕拨给了安成郡王做伴读,这在翰林院又是一场风波,翰林院的老学究都觉得是皇上在故意打压徐景焕,毕竟做伴读哪有做翰林清贵。 他们又不能埋怨皇上,便嘀咕是不是冯逸荃在皇上跟前上了眼药,冯逸荃这次还真没觉得自己冤枉,可在翰林院受冷眼着实不好受,索性躲在了家里称病。 同时皇上也命大理寺重新审理徐家的案子,按着皇上的授意,也就是走个过场,把罪名都安在白阁老身上,恢复了徐义臣的清名和徐家的地位,徐大老爷的职位也恢复了,又追封徐义臣为忠勇公,封徐老太太为一品诰命夫人。 徐景焕接了圣旨,却是不见喜色,因为皇上并没有提起父亲徐见明,既然没提,那就意味着父亲的冤屈还未洗清,父亲的仇还不能报。 何大奶奶安慰道:“也要一步步慢慢来,徐家既然起复了,咱们将来有的是机会。” 徐景焕点点头,为今之计是徐家上京的事,他已经写信回去,相信祖母也会早早的打点,准备进京,可出发的日子还是要等圣旨到了才能定,不然会惹人非议。 何大奶奶一直住在徐家老宅,何家不来接,她也不着急,帮着把老宅上下重新打理了一遍,该修葺的修葺,该置办的置办,家里有个做主的人就是方便,老宅上下顿时齐全了不少。 很快到了三月份,张飒给徐景焕下帖子,邀请他去广源寺赏桃花,可徐景焕已经答应了徐妙筠带她去广源寺赏花,徐妙筠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哥哥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徐景焕笑道:“到时候可不能陪你了。” 徐妙筠笑道:“左不过是摘桃花,我带着丹桂银杏也够了。” 谁知临出门前,冯大奶奶却带着冯贞贞上门了,徐妙筠只得留在家里招待客人,何大奶奶出面和冯大奶奶寒暄,冯大奶奶竟然没露出一丝疑惑,言笑晏晏的样子:“明儿可就是正式上课的日子了,我想着叫两个姑娘熟悉熟悉,进去了也好做伴。” 何大奶奶便看了一眼徐妙筠,笑道:“说起来我也不清楚,这次进去的都有谁?” 冯大奶奶笑道:“就徐姑娘和我们家贞贞,说起来也是靠自己本事进去的,李茂文老先生的脾气你也是有所耳闻的,最厌恶徇私了。” 何大奶奶笑道:“这倒也是。”又问徐妙筠:“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 徐妙筠葱白的手指绞着帕子,有些为难,不去的话,就辜负了冯大奶奶的一番心意,要是去,自己又觉得别扭。 冯贞贞却是拉住了徐妙筠的手,言辞中带着些恳求:“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害怕,到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徐妙筠犹犹豫豫,看何大奶奶含笑看着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哥哥也是希望自己进去学点本事的。 冯贞贞顿时十分高兴,拉住了徐妙筠的手:“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咱们一处作伴。” 听说徐妙筠要去广源寺赏桃花,冯大奶奶也来了兴致,笑道:“马车就在外头,不如咱们一起去,左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去去就回来了。” 何大奶奶想想也应允了,徐妙筠兴致勃勃的拿了花囊,和冯贞贞坐在一辆马车。 冯贞贞虽然生性羞涩,可一旦熟悉起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问徐妙筠为什么要摘桃花:“好好地花长在树上叫大家看不好么?做什么摘下来?就是精心养着,也不过三两天的功夫就败了。” 徐妙筠笑道:“我摘桃花可不是为了观赏,而是为了做桃花酿,桃花酿是可以吃的,到时候不管是酿酒还是做点心都是极好的。”冯贞贞笑道:“我倒是吃过桂花酿,桃花也能吃?” 徐妙筠笑道:“只要做的好,自然也能,回头我送些给你尝尝。” 冯贞贞连连点头,十分兴奋,她是家中独女,长辈管的又严,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知心的闺中姐妹,如今见徐妙筠文雅安静,心里便十分喜欢。 到了广源寺,便有一位师傅迎了上来,合掌道:“不知两位夫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莫要怪罪。” 冯大奶奶笑道:“是我们临时起意,唐突了,今日带着姑娘来赏桃花,还请师傅帮着清清地方。” 那师傅道:“这倒不巧了,才刚安成郡王和几位少爷已经进桃花林了,说要饮酒作诗,老衲不敢打扰。” 冯大奶奶笑道:“那真是不凑巧。”又问何大奶奶:“这可怎么是好。” 何大奶奶笑道:“景焕也接了帖子说要来广源寺,不知是哪一处,不过既然不方便,咱们在前殿逛逛也就是了。”又对徐妙筠道:“你要桃花,叫小厮去摘去。” 徐妙筠不禁失望,可还是答应了。 两位奶奶便带着两位姑娘在师傅的带领下进了香,左殿右殿看了看罗汉菩萨,最后到禅房歇息喝茶。 奉命去摘花的小厮却来回话:“少爷见了奴才,知道姑奶奶和姑娘也来了,便要过来问安,安成郡王诸人也说过来请安。” 何大奶奶笑道:“景焕也就罢了,安成郡王身份贵重,我可不敢受他的礼,叫景焕陪着也就是了。” 小厮领命而去,冯贞贞正和徐妙筠一起挑拣小厮摘来的花瓣,闻言问道:“你可听说过安成郡王?” 徐妙筠专心致志的挑花瓣,摇了摇头。 冯贞贞眼中露出了憧憬:“听说他极为俊朗,读书也好,又是皇上的嫡长孙。” 徐妙筠看她粉面带羞不禁笑了:“都说耳听为虚,他又是那样的身份,想来大家有所赞誉也是有的,不过哪里有那么好,就是再好,能有我哥哥好?” 冯贞贞没见过徐景焕,自然不知道怎么比较,坚持认为是安成郡王比较出色,徐妙筠又是徐景焕坚实的拥护者,也是丝毫不退,两个人说不拢,冯贞贞不服气道:“左右他们都在寺里,咱们偷偷瞧瞧去,非得叫你心服口服才成。” 徐妙筠也是活泼爱玩的性子,想想也答应了,丹桂和冯贞贞的丫头白露听两个姑娘争辩,原先还笑,听到最后忙劝:“姑娘慎重,别说外头奶奶们在说话,您出不去,就是出去了,万一叫人冲撞了可怎么好。” 冯贞贞不在乎道:“我们偷偷瞧一眼就是了,绝不叫人看到。” 冯贞贞在家里被祖父祖母惯着,胆子也大,说做就做,拉着徐妙筠出去,对冯大奶奶说要出去走走。 冯大奶奶正和何大奶奶说笑,闻言笑道:“去吧,多叫几个人跟着,仔细被人冲撞了。” 冯贞贞笑着应了,拉着徐妙筠跑了出去,后头呼啦跟着一群人。 问了寺里的僧人,这才知道安成郡王诸人还在桃花林里赏花呢,冯贞贞犯了愁,若是在屋子里,还能趴着窗户根瞧一眼,在林子里可怎么是好。 徐妙筠笑着拉她:“你还真较真了,仔细叫人知道了笑话,既然瞧不成,那咱们回去吧。” 冯贞贞虽然不服气,可也没法子,嘟嘟囔囔的被徐妙筠拉着往回走。 谁知在游廊拐弯处差点撞上一个青帽小厮,徐妙筠吓了一跳,丹桂已经拦在前头斥道:“你是谁带来的?不知道寺里有女眷吗?怎么敢胡乱走动?” ------------ 第三十一章 桃花 那小厮忙垂了头不敢乱看,却声音清晰道:“奴才莽撞了,还请恕罪。” 徐妙筠道:“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冯贞贞竟是个驴脾气,到底不服气,坐在了游廊美人椅上不肯动:“除非你说你哥哥不如安成郡王,不然我就不回去,咱们非得一较高下才成。” 徐妙筠自然不肯,两个人僵持着,忽略了青帽小厮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两个姑娘谁都不服气,直到何大奶奶叫人来找,说要回家了才各自气呼呼的回去,不过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隐瞒了两位长辈,毕竟私下议论哪个男子长得俊秀可不是闺秀所为,要是家里长辈知道了,一顿骂都是轻的。 第二日一早,冯贞贞便坐马车来徐府找徐妙筠一起去上学,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没提昨日的不愉快,欢欢喜喜的讨论着到学里会见到什么人。 昨日徐景焕晚上才回来,说是赏完桃花又去喝酒,徐景焕回来的时候倒是依旧清醒,董子澄却喝了个酩酊大醉,折腾了半宿。 何大奶奶知道他是去见安成郡王的,心里有些着急,却明白徐景焕的性子,不敢轻易问,惹得徐妙筠也十分好奇,不过她想问的是安成郡王究竟是否如冯贞贞所说那样俊秀。 冯贞贞炫耀着手上的珍珠手串:“祖母送我的,说上学的奖励,若是我学得好,还要再赏我。” 徐妙筠笑道:“你祖母还真是疼爱你,连上学都有奖励,若是我祖母在,定会说,在学里要用心念书,不然仔细打你。” 她模仿的惟妙惟肖,两个小姑娘笑成一团,在外头跟车的是冯大奶奶派给冯贞贞的嬷嬷,听着笑声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小姑娘就是有个伴才玩的到一起去,自家小姐在家里可从没这么开心过。 沉烟楼早就得了信,一早告诉了诸位学里的小姐,说有新的同窗进来,停了两节课,让她们在大门处迎接,因此冯贞贞和徐妙筠下轿到沉烟楼的大门处时,便吓了一跳。 大门两旁整齐的站了十几位年轻的姑娘,清一色的穿着鹅黄色的小袄,柳绿色的裙子,绿色绣鹅黄色小花的鞋子,宛如春天刚抽条的柳枝,柔嫩,娇软,沉烟楼的四位先生也都站在门前。 李茂文两个人是认识的,另一位年过五十,头发花白的便是教丹青的晁思颜,两位年轻的女先生则是葛凤玉与褚兰秋了,她们也都穿着一样的衣裳,青色的褙子,玉白的裙子,头发抿的整整齐齐,脸上带着微笑望着两个姑娘。 冯贞贞看着这个场面有些不知所措,徐妙筠虽然惊了一下,可很快镇定下来,屈膝行礼,冯贞贞也忙跟着行礼,李茂文笑呵呵的上前:“以后你们就是沉烟楼的人了,不用多礼。” 说完从袖中掏出两个半个手掌大小的碧玉牌郑重的给两个人分别带上,说了两句训诫的话。 徐妙筠细看那玉牌,玲珑剔透,正面刻着沉烟楼三个字,周围有图腾环绕,反面则刻着她的名字。 玉牌乃沉烟楼学生的象征,佩戴玉牌相当于拜师礼了,接下来便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女带着二人下去安置,其余人也都散了。 芳玉郡主看着由谢兰芝领着两个丫头渐走渐远,哼了一声,问身旁的姑娘:“那个就是徐景焕的妹妹徐妙筠?” 郑明蕊是首辅郑易安的长孙女,和芳玉郡主向来交好,笑道:“可不是,瞧着也不过如此,可听说李先生很是喜欢她,原先招学生入学要经过四位先生共同决定,可那日李先生当场就点了她进来,冯贞贞也就罢了,她凭什么也有如此殊荣?” 芳玉郡主冷笑,道:“她之前不是住在何家?何家的几位姑娘都没入选,心里肯定恨极了她,你回头结交一下何家的姑娘,挑个厉害的送进来,让她们自己斗去。” 郑明蕊笑道:“坐山观虎斗,又不用脏了咱们的手,妙得很。” 芳玉郡主嗤笑:“虎?她也配?顶多是个小狐狸精罢了。”两个姑娘大笑起来,带着些肆无忌惮的张扬。 那边徐妙筠和冯贞贞也跟着谢兰芝来到了素日学生们歇息的院子,一样的规格,一间屋子住两个人,谢兰芝推开西厢最末的一间房,笑道:“两位妹妹就住这儿吧,东西都是准备齐全的,你们的衣服也都具已备好,常服十三件,按着顺序从初二到十四,一天一件,切莫弄错了顺序,到时候和大家穿的不一样可要闹了笑话,初一和十五因是休沐,到没有要求,还有重大场合穿的吉服一件,祭祀时穿的礼服一件,以及配套的鞋子,首饰,都放在了你们各自的柜子里。” 说着递过来两把钥匙:“这是钥匙,要保管好,在这个地方,虽说不能少了什么,可就怕多了什么,两位妹妹也是聪明人,就不要我多说了。” 徐妙筠和冯贞贞对视一眼,道了谢,谢兰芝这才离去。 关上房门,冯贞贞先扑到床上长舒了一口气,徐妙筠打量整间屋子,屋子不大,可却被百宝隔扇隔出三间来,中间摆了一张高几,一副桌椅,是待客用的,左右两边则是两个人歇息的地方,一张绣床,一张梳妆台,一面落地穿衣镜,还有两个高柜,一架屏风,两边东西都是一样的。 徐妙筠又开了柜子看,里面果真挂着十几套衣裳,梳妆台上也摆放着一只首饰盒,冯贞贞凑过来瞧了,笑道:“东西果真是好的,怪道要交两万两银子的束修呢。” 徐妙筠笑道:“咱们也快些换了衣裳过去吧,别晚了上课的时辰。” 冯贞贞应了,两个姑娘快手快脚的换了衣裳,又找了配套的首饰装扮了,看着对方变了一个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手拉着手出了房门,有小婢在外头候着,领二人去念书的沉烟楼去。 沉烟楼虽是一座楼,可经过修缮变成了六个大的房间,楼上是琴室、棋室和画室,楼下是教授绣艺的绣房与念书的课室,还有一间学规矩用的仪室,房门前各自用木牌写的清清楚楚。 小婢带着二人直接到了课室,今日是李茂文讲书,二人被安排坐在左后方,前头和右边俱是陌生的人,也不敢随意搭话,认真的听李茂文讲课。 徐妙筠从小到大,遇过的先生也多,有的严厉,有的散漫,有的不管不问,还有像庆山先生那样,因为和徐景焕打了赌要教徐妙筠念书,所以求爷爷告奶奶的整日跟在后头转的。 可像李茂文这样的可不多见,他坐在太师椅上,也不看书本,捋着胡须跟家常聊天一样娓娓道来,一开始你搞不懂他说的那些和书本有什么关系,可听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徐妙筠偷偷看了,并没有开小差的学生,可见李茂文讲的极好。 一直到上午的课结束了,大家都三五成群的回了小院,午饭自有人送过来,等吃过饭午休片刻,又要接着下午的课。 因为徐妙筠和冯贞贞是新人的关系,谢兰芝一直陪着,她说话行事很是大方,徐妙筠很喜欢,觉得她比大姐徐沛凝多了几分柔和,又比二姐徐静含多了几分果敢。 一直到晚间,大家各自回家,徐妙筠才松了口气,何大奶奶急急地拉着徐妙筠问个不停,徐景焕虽然没说话,可眼里也满是关切,徐妙筠便事无巨细的把今天一天的事说了,连午饭吃得什么也没落下,又把玉牌给何大奶奶看,何大奶奶极是欣慰:“这样就好,咱们也不求你在里头学多大学问,安安生生的也就罢了,若是吃了亏,可不许瞒着。” 徐妙筠笑道:“姑母放心,我才不会叫人叫欺负。” 待到晚上快歇息的时候,徐景焕却过来了,徐妙筠有些诧异:“哥哥还有事么?” 徐景焕也没有隐瞒,道:“今日你不在家,何家派人来接姑母,姑母没答应。” 徐妙筠哼道:“何家总算有了动静,我还以为他们真的沉得住气呢。” 徐景焕道:“若是祖母在,定要何家低了头才叫姑母回去的,可如今京中只有咱们兄妹二人,又是晚辈,只怕不能替姑母做主,再加上这阵子也拿着乔了,所以我劝姑母回去,我已经叫了何秉书来和他说了,他极是高兴,说姑母不在何家这阵子,天天都闹得不安生,原说回去叫何音来请罪的,可何三奶奶死活不愿意,也没法子勉强,可实在是知道错了,又见我中了状元,更不敢上门来,我与他已经说定了,到时候让姑父亲自过来接,他和姑母毕竟是夫妻,只要姑父低头认错,姑母也不会犟着。” 徐妙筠听一句点一下头,到最后疑惑道:“这件事哥哥做的极好,告诉我做什么?” 徐景焕笑道:“姑母一走,家里只剩你我了,你也知道,皇上虽然为徐家平反,可我也要去康王府给安成郡王做伴读,要住在康王府的,家里只剩你一个,我也不放心哪,所以想问问你的意思。” 徐妙筠哦了一声,这才明白,道:“那哥哥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 ------------ 第三十二章 王府 徐景焕道:“我已经告诉安成郡王了,说家中无长辈,不能丢下你,安成郡王说他可以请康王妃出面,接你去康王府住一阵子,等祖母到了,再把你送回来。” 徐妙筠忖思片刻,道:“会不会不大好?” 徐景焕笑道:“我都成了安成郡王的陪读了,再多一个你也就无所谓了,我也打听了,康王妃是很和善的一个人,她想着我于安成郡王有利,定不会为难你,我不放心的倒是你,王府里关系盘根错节,不敢担保人人都是忠心的,有的是宫里出来的,有的甚至是端王府派来的探子,况且康王府自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体统,你进去后千万要注意,不要叫人抓了把柄才好。” 徐妙筠嘻嘻笑道:“哥哥放心,如今我每日上学去,在家里的时候也不多,不会闯祸的。” 徐景焕摸摸妹妹的头发,露出了一个微笑,见徐妙筠忽然迟疑起来,关切道:“还有什么问题么?” 徐妙筠支支吾吾一会,还是道:“安成郡王和哥哥比,哪个更俊秀?” 徐景焕气结,抬手敲了她一下:“这话你也问得出口?跟谁学的?冯贞贞么?这两日你就和她走的近!” 徐妙筠吐了吐舌头,抱着徐景焕的胳膊撒娇,徐景焕却是心中一动,郑重道:“筠儿,你到康王府后可一定要和几位郡王保持距离,且不说男女有别,就是他们刻意接近,你也不要搭理,只管使脸色给他们看,告诉我我自会替你出气,康王府不是个好归宿,等将来哥哥自会替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徐妙筠红了脸,朝徐景焕扮了个鬼脸便钻进了被窝,徐景焕默默看了一会,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徐妙筠便带着丹桂银杏去了沉烟楼,徐景焕便等着何承嗣和何秉书进门,两个人来的倒是早,何承嗣和和气气的,何秉书恭恭敬敬的,徐景焕也没有摆架子,亲亲热热的拜见了姑父,然后请人带去内堂见何大奶奶,他则带着何秉书去书房说话。 何秉书犹自小心翼翼:“音妹妹已经被祖父禁足了,这阵子在学规矩,为了她闹得娘离家出走,三叔三婶也是气的要命,可到底就这一个闺女,也不忍心太过苛责,祖父说要她来请罪,是三婶又跪又哭的求了情,说若是来磕头认错,传了出去,大家必问为了什么,到时候闹大了可叫音妹妹怎么嫁人呢,表哥也是有妹妹的人,万望您能体谅。” 徐景焕笑呵呵的:“也是我那天气急了,口不择言,许多话说的不中听,叫表弟受委屈了,咱们既是亲戚,家长里短的,牙齿也有碰着舌头的时候,说开了就好了,我不过是气姑母受了委屈,说起来,我姑母也是你亲娘,你想想,你见姑母受气能忍着?” 何秉书见徐景焕和颜悦色,反倒惴惴不安,诺诺的应了。 那边何承嗣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反正何大奶奶眼圈红红的,答应了要回去,因不及见徐妙筠便叮嘱徐景焕,说过阵子再过来瞧,徐景焕便顺势把要住到康王府的事说了:“王府的规矩大,只怕轻易不能出来,姑母也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呢。” 何大奶奶便埋怨徐景焕怎么不提前告诉她,她也好嘱咐徐妙筠几句,何承嗣在旁边听了脸色变了几变。 谁也想不到皇上如此雷厉风行的替徐家平了反,还让徐景焕名正言顺的投靠了康王爷,端王爷之前费心巴力的营救白阁老,如今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背地里发脾气,明面上却不敢露,窝囊的很。 如今大家都看着徐景焕有前途,纷纷上前巴结,何家却被指责有眼不识金镶玉,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何太太容不下人,见不得人家比她好,何承嗣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 徐妙筠在沉烟楼的第二天就遇到了麻烦,因有琴课,她没有准备琴,葛凤玉便从库里拿了一把给她,说是什么古琴,十分珍贵,徐妙筠便命丹桂把琴送去琴室,然后去绣坊学绣艺,结果学琴的时候才发现那把琴断了一根琴弦。 丹桂吓得要命,说自己送来的时候是好好的,可琴室一直是有人看守的,看门的咬死了除了丹桂没人进去过,这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葛凤玉看到断琴后,倒也没有责备什么,只是摸着琴叹气,道:“这也是没缘分,罢了,再去库里取一把琴你暂用吧。” 葛凤玉是懂音律之人,看待琴犹如看待自己的孩子,徐妙筠心中十分愧疚,等到午间时,回了房间,丹桂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姑娘,奴婢真的没有把琴弦弄断,若是奴婢真的弄断了,也会立刻告诉您,不会让您叫人笑话的呀。” 徐妙筠扶她起来:“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也就罢了,不管是谁弄坏的,总归是咱们的错,回去问问哥哥,看看能不能把琴修补好,若是修不好,只有再赔师傅一把新的了。” 丹桂点头,抹着眼泪道:“以后奴婢一定当心,不会再叫姑娘吃亏的。” 徐妙筠点点头,冯贞贞好奇道:“是不是谁和你有仇啊?” 徐妙筠没做声,按说她是新来的,谁都不认识,也不可能和谁有过节,可今日这事摆明了是针对她的,不然守门的婢女不会信誓旦旦的说除了丹桂没人进过琴室,那琴弦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断掉。 所以,沉烟楼里一定有视她为眼中钉的人,不管是谁,一定看她不顺眼就是了,看来她以后要谨慎再谨慎,绝不能再吃这样的亏。 晚上回去,徐妙筠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景焕,徐景焕蹙着眉头沉默了半天,道:“看来你要多加小心才是,今日只是一把琴,是她们的试探,往后想必变本加厉的东西还有呢。” 徐妙筠道:“我受委屈倒是不怕,就怕牵连了哥哥。” 徐景焕笑道:“傻丫头,做哥哥的保护你是应当的,这些事我心里有谱,不会叫人钻了空子,姑母今日回去了,明日康王府就有人来接,我已经替你告假了。” 徐妙筠道:“才上学两天就告假,只怕先生不高兴。” 徐景焕笑道:“无妨。”又细细的叮嘱丹桂和银杏好好给徐妙筠准备见康王妃穿的衣服。 丹桂拿出了刚做的一件粉红色绣桃花的长裙:“姑娘穿这个吧,配那件水红色的坎肩。” 徐妙筠看了看,道:“穿月白色的裙子,绿色的坎肩。”丹桂道:“姑娘甚少穿的这么素净。” 徐妙筠嘟囔道:“不过是上学就给哥哥惹了这么多麻烦,去康王府还是低调些好,我宁愿别人把我当成一个没见识的傻丫头,这样只怕还少些算计。” 第二日一早,康王府果真派了两位嬷嬷来接,一位姓陈,一位姓许,都是康王妃身边的,徐景焕客客气气请进来喝茶,一人赏了一个红包:“以后妹妹住在贵府,还要两位嬷嬷多多照顾。” 陈嬷嬷捏了捏厚实的红包,脸上笑开了朵花:“能伺候状元爷之妹,是奴婢的福气,王妃有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也甚是盼着姑娘过去呢。”许嬷嬷则笑着没说什么,徐景焕便叫人去请徐妙筠。 陈嬷嬷和许嬷嬷奉命来接人,心里对这位徐姑娘也十分好奇,待到丫头通报说姑娘来了,都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年轻姑娘袅袅婷婷的走进来,穿着月白色绣玉兰花的长裙,柳绿色的坎肩,头上只簪着珍珠长簪,耳朵上垂着小小的珍珠坠子,十分淡雅,若是一般人,穿戴成这样只让人觉得寒酸,可偏偏她气度雍容,朗朗大方,硬是叫人眼前一亮,心中一肃。 陈嬷嬷已经下意识站起来,脸上陪着笑,许嬷嬷也是心中一震,却是觑着陈嬷嬷站起来,这才站了起来。 陈嬷嬷笑道:“给徐姑娘请安,徐姑娘真是美人儿,叫奴婢看的竟愣住了。” 徐妙筠笑着还了半礼,徐景焕笑着介绍了两位嬷嬷,又道:“以后住在康王府,若有什么事,只管请教两位嬷嬷,万不可错了规矩。”徐妙筠乖乖应了,这才和徐景焕一起坐车去了康王府。 董子澄因为和徐景焕关系亲近的缘故,后来安成郡王又上折子请赐为伴读,如今也跟着一起住进康王府。 康王府在司春坊,占了整整一条街,久而久之,那街道就成了私路,之前端王爷曾拿这个说事,说康王爷仗势欺人,霸占街道,谁知赶上皇上心情不好,对端王不满,索性下旨把这条街也赐给了康王爷,康王爷便名正言顺的派了精兵把守街道,也算是康王府的一部分了。 等到了康王府的大门,安成郡王竟亲自出来迎接,徐景焕和董子澄忙下马,上前行礼,安成郡王十分温和儒雅,扶起徐景焕道:“景焕莫要多礼,以后都是自家人了,母妃正急着见徐姑娘呢,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徐景焕有些迟疑:“在下进王府内宅不太好吧。” 安成郡王大笑起来:“你放心,我们兄弟三个都未成亲,内宅只有母妃和母妃的丫头,没什么需要避讳的,母妃也很想见见你这位状元呢。”徐景焕不好推辞,只得应允。 徐妙筠却没有下马车,一路进了王府,后来又换乘了小轿,直接抬进了内宅。 ------------ 第三十三章 打算 一路过来,王府中的景象和外面果真大不相同,处处雕梁画栋,草木葳蕤,自有一股气势在里头,徐妙筠留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也不敢多看,随着领路的婢女进了康王妃居住的澄心院。 康王妃三十多的人了,却依旧光彩照人,像是二十多岁的少妇,穿着大红色闪金刻丝的褙子,带着赤金凤冠,原本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身份,笑容却十分慈爱。 徐妙筠欲行礼却被她扶起来拉到身边坐下,笑道:“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姑娘,我是没福气的,生了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以后你就做我女儿吧。” 徐妙筠低头道:“王妃盛情,妙筠不敢当。” 康王妃笑道:“怎么不敢当,当年你祖父是王爷的老师,你父亲和伯父都和王爷称兄道弟的,你也算王爷和我的侄女了,都是自家人,切莫外道了才是。”又问徐老太太和徐家诸人。 徐妙筠道:“祖母远在杭州,妙筠来之前身子骨十分硬朗,家里伯父伯母和哥哥姐姐也都好,有劳王妃挂念。” 康王妃见徐妙筠轻声细语,是越看越喜欢,想起昨夜康王爷联姻的提议,也觉得十分妥当,徐家眼见着是要起来的,于王爷也是有力的左膀右臂,尤其是徐景焕,他在杭州学子中十分有名气,是人人敬仰的才子。 今科杭州府又出了不少进士,比如钱登科和魏涯,名次靠前,又和徐景焕十分要好,拉拢了徐景焕,也就相当于拉拢了杭州学子,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更何况徐景焕如今贵为状元,不管是才智还是谋略都十分出众,又是那样的英俊,康王妃真恨自己没个女儿,若是有个女儿,正好叫徐景焕做了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那就真是一家人了。 自己无女,就只能从徐景焕的妹妹身上打主意,自己三个儿子,定有一个能入得了徐景焕的眼,到时候徐景焕成了康王府的舅爷,同样会为王爷效力。 康王妃越想越满意,原先还担心徐妙筠无知,如今见规矩举止不错,也就放下了心,徐妙筠却被康王妃打量的心里发毛,她以为只要自己打扮的穷酸些,想来康王妃就会认为她见识短浅,纵然看着哥哥的面子让她暂住,也不会太亲近,只要康王妃不喜欢她,想来她也就远离了康王府的是非,没想到竟弄巧成拙了。 徐妙筠低着头只是不吭声,希望康王妃觉得自己木讷,可康王妃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想,到底是大家闺秀,谨言慎行的,就比那些自以为伶牙俐齿,实则巧言令色的强! 待到婢女通报说安成郡王等人来,徐妙筠这才松了口气,忙起身欲回避,被康王妃一把拉住:“都是一家人,你当成兄长一样就成,用不着避讳。”徐妙筠只得坐下,心里也想看看安成郡王的长相。 安成郡王是皇上的长孙,表字伯让,关系亲近的都叫他的表字,今年十七岁,却已经如芝兰玉树般俊秀挺拔,他素来喜爱读书,人也很聪明,皇上见了十分喜欢,也因此对康王爷多了几分另眼相待,如今和同样优秀的徐景焕站在一处,竟然不分伯仲,就是康王妃也难说是自己的儿子更好还是徐景焕更好。 大家行了礼,分次序坐下,徐景焕看着坐在王妃身边的妹妹,起身道:“妹妹在王府有劳王妃费心了,若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还请王妃恕罪。” 康王妃嗔道:“就你客套话多,我们娘儿俩一见如故,好着呢,不用你多费心,你若是担心,每隔五天来看看,若是瘦了一丁点,只管来问我。” 安成郡王笑看着徐景焕:“母妃早就盼着有个温柔可爱的妹妹陪伴着,如今可算是如愿了。” 康王妃便笑着给徐妙筠介绍三个儿子:“这是我的长子安成郡王,表字伯让,你叫伯让哥哥便是,这是次子安宜郡王,表字仲然,你叫仲然哥哥,最小的是安清郡王,他比你小一岁,你直呼他叔宁便是了。”徐妙筠一一行了礼。 如果说安成郡王是一块温润如玉的美玉的话,那安宜郡王便是一颗钻石,他的俊美很是明显,也极为耀眼,最小的安清郡王则活泼可爱,虽然身形已经抽条,个子也拔高了,可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稚嫩。 徐景焕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明白康王妃是打的什么主意,可打算归打算,只要自己不点头,康王妃总不能把妹妹抢过去做儿媳妇吧,他看徐妙筠规规矩矩的行礼,并没有抬眼看三位郡王,便放下了心,只要妹妹不动心,他保管康王妃的算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妙筠被安排住在澄心院后头的静心斋,名字虽然老气,房舍却十分精美,地方很是宽敞,还有两个康王妃拨来伺候的丫头,一个叫菊霜,一个叫松雪。 菊霜笑着指着空空的床铺:“王妃怕姑娘睡不惯府里的被褥,所以虽然准备了新的,却没铺上去,只看姑娘的意思,姑娘若是用自己的便用自己的,若是用新的,奴婢立刻取来铺上。” 徐妙筠笑道:“王妃真是细心,我打小就择床,还是睡我带来的铺盖吧。” 菊霜笑着应了,又搭手跟丹桂一起铺床,徐妙筠看菊霜和松雪十分恭敬懂规矩,便一人赏了一个荷包,请两个人在杌子上坐着说话:“我初来乍到,还不懂府里的规矩,请两位姐姐讲讲,王妃每日何时起床晚上几时安歇,我也好去请安。” 菊霜笑道:“姑娘的话奴婢可不敢当,府里除了王爷王妃便是三位郡王,规矩也简单,每日王爷卯时起去上朝,王妃送走王爷便去花厅理事,辰时一刻三位郡王去请安,陪着王妃用早膳,午时用午饭,酉时用晚饭,戌时一刻安歇,姑娘若是去请安,早上辰时一刻,晚上酉时三刻去最好。” 徐妙筠见菊霜说的很是详细,想来是经过提点的,便问的更详细了:“若是碰到几位郡王岂不尴尬?素日郡王常来内宅么?” 菊霜笑道:“三位郡王十分孝顺,若是没有事情,一日三餐都是来内宅陪王妃一起用的。” 徐妙筠忖思,既如此,遇见几位郡王的概率便大大增加了,也不知康王妃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今日让她和三位郡王见礼便有些出格了,看这意思以后吃饭请安都会遇到,只怕见面的机会更多,难道康王妃真的想叫自己做她的儿媳妇? 徐妙筠有些心烦意乱,自己呆坐了半日,菊霜欲说话,被丹桂拦住了,丹桂轻声道:“我们姑娘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发呆,这个时候都不喜欢我们在跟前伺候的。” 菊霜自然不敢得罪徐妙筠,闻言忙和松雪退了出来。 中午自然是摆了宴席,康王爷也回来了,跟几个年轻人把酒言欢,见了徐妙筠,也十分喜欢,竟赏了一对玉连环给她。 康王妃自拉着徐妙筠说些体己话,康王爷却把宴席转到了书房,说起了今日上朝发生的事:“自打父皇赐死白阁老,端王就十分不满,日日找父皇,他不敢提白阁老,便说为徐家平反的事太草率了,还上书劝谏父皇不要给徐见敏太高的职位,父皇虽然没听他的,可显然松动了,我怕事情拖下去,只怕会起变化,还是要趁早想个法子才是。” 安成郡王道:“可皇祖父为徐家平反的旨意早就颁下来了,大理寺也把案子按着皇上的意思审清了,如今皇叔要变更旨意,就是皇祖父答应,只怕大理寺的人也不会应允,我叫人把这件事告诉大理寺卿汪大人,汪大人定会有所动作。” 康王爷却没点头,反而看向了徐景焕。 徐景焕知道这是他的投名状,只有过了这一关,才会真正被康王爷认可,他自然不能掉以轻心,遂道:“汪大人纵然贵为大理寺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跟端王作对,依我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端王不敢大张旗鼓无非是怕白阁老的事发,把自己也陷进去,若是我们搜集端王和白阁老勾结的罪证,只怕端王不敢再轻举妄动。” 康王没做声,其实他的想法和徐景焕的不谋而合,只是端王一向狡诈,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说不定会被他反咬一口。 徐景焕看着康王的脸色,道:“要做成这件事,其实不难,不过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康王爷看着他,徐景焕说出了一个名字:“杨敏之。” 康王爷有些惊讶,安成郡王道:“杨敏之可是锦衣卫的头子,他只听皇祖父的话,我们去找他,说不定他一转眼就把这话告诉了皇祖父,这样的人太危险,不能用他。” 徐景焕便把在杭州时发生的事告诉了康王:“……杨敏之放了其他人,却抓了张老爷,无非是想让张老爷给白阁老顶罪,从而完成端王的嘱托,可没想到事情生变,皇上竟直接赐死白阁老,杨敏之做了无用功,可端王这个人情却是欠下了,不领情也要领情,端王不情愿,想来杨敏之心里肯定不舒坦,只要我们找对了关窍,杨敏之就可一用。” 康王细细一琢磨,又问道:“那杨敏之的关窍在何处你可知道?” 徐景焕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杨敏之是允国公府四爷的私生子,这些年允国公府子弟不争气,已经渐渐败落了,杨四爷三个儿子,一个整日逛青楼,身子已经被酒色掏空了,一个碌碌无为,只有杨敏之这个私生子是争气的,也是因为这样,杨四爷才力排众议接了杨敏之母子进府,他虽是皇上的心腹,却更孝顺自己的母亲,只要我们能让杨敏之的母亲正大光明的成为允国公府的夫人,让杨敏之接管允国公府的爵位,让曾经羞辱他们母子的人在杨敏之面前低头下跪,我不信杨敏之不会动心。” ------------ 第三十四章 绿绮 康王爷心中一动,觉得这事倒是可行,他看向自己的长子,安成郡王微微颔首,眼里极为欣赏,都说打蛇七寸,只要捏住了一个人的七寸,就可以让他为我所用,只是不知道徐景焕的七寸在哪里。 不过一日,徐妙筠便习惯了康王府的作息,她一大早起来去给康王妃请安,然后准备坐车去沉烟楼,康王妃却道:“莫急,仲然和叔宁都在谢家家学念书,你们一起去,路上也有个伴。” 徐妙筠只得答应。 早饭时候,三位郡王都过来了,和康王妃同桌吃饭,对徐妙筠也当成自家人一样没有避讳,徐妙筠反而不好讲什么规矩,乖乖坐在康王妃身边低头吃饭,不问话绝不吭声。 安成郡王还好,安宜郡王只比徐妙筠大一岁,有些顽皮,一个劲抬头看徐妙筠,见她吃饭像兔子一样,觉得有趣,却被安成郡王瞪了一眼。 等到出了澄心院,安成郡王便道:“她是徐景焕的妹妹,你可别捉弄她,惹恼了徐景焕,仔细父王收拾你。” 安宜郡王道:“我可没欺负她,只是觉得她有趣,大哥,我看父王母妃的意思是让她嫁进咱们家,我看多半是你了,以后那就是我的嫂子啦。” 安成郡王沉了脸道:“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这话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以后别再说了。” 安宜郡王吐了吐舌头,跟安清郡王一起等徐妙筠出门,一同去上学。 一到沉烟楼,冯贞贞便拉着徐妙筠问个不停:“听说你住进康王府了,可见着安成郡王了?究竟谁更俊美你可知道了?”徐妙筠忍不住一笑:“你可真行,还惦记着这事呢?人我是见了,说句公道话,真是不分伯仲,这下你可满意了?” 冯贞贞有些惋惜:“真的不分伯仲么?我还以为安成郡王惊为天人呢。” 徐妙筠笑道:“阿弥陀佛,快别提这事了,仔细人家笑话。” 冯贞贞嘟着嘴,一会又道:“今儿又有琴课,你可带琴了?” 徐妙筠笑道:“京中家里哪有琴,是康王妃知道我今天学琴,送了一把琴给我,其实我也不懂音律,再好的琴给我也是糟蹋了。” 冯贞贞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都是要看缘分的。” 两个人说笑着去了琴室,葛先生还未到,琴室里却几乎坐满了人,徐妙筠抱着琴在座位上坐下,立刻就有人围了上来:“这不是康王妃最心爱的绿绮琴么?怎么竟在你手里?” 徐妙筠没想到还有人认识这把琴,又不认识那人,一时间没有答话,倒是冯贞贞插嘴道:“筠儿如今住在康王府,这琴是康王妃送她的。” 那人顿时安静下来,看徐妙筠的眼光也变了,忽有一人重重哼了一声:“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徐妙筠的哥哥做了郡王伴读,徐妙筠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不过是个罪臣之女罢了,竟也如此嚣张。” 大家哗然,看向了说话的人,徐妙筠看着那人道:“你是谁?” 那人傲然道:“我父亲是忠远侯,我叫安长宁。”竟是安贵妃的侄女,按着辈分可是端王爷的表妹了,就是和她同龄的芳玉郡主见了只怕也要喊一声表姑的。 大家都为徐妙筠捏了一把冷汗,毕竟安长宁仗着身份在学里有些高傲,轻易得罪不得的。 徐妙筠却不紧不慢道:“你既是侯府千金,想来也知道一些规矩,我父亲究竟是不是罪臣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而是皇上说了算,你如今压根不清楚事情始末就说我父亲是罪臣,我竟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难不成朝中大臣谁有罪谁没罪,是你安家人说了算不成?” 安长宁气道:“你敢曲解我的意思!” 徐妙筠道:“我可不敢,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和我什么相干,这琴是康王妃送我的不假,你若是喜欢,你若也有这个本事,就叫康王妃也送你一把,无需这样口出恶言,恶语伤人,未免叫人觉得你小家子气,一把琴都容不下。” 安长宁在家中是幼女,向来得宠,又说一不二惯了的,何时受这样的气,伸手就欲打,却被一人隔开。 那姑娘圆圆的脸涨得通红,满脸气愤:“安长宁,你又要打人,上次被禁足忘了吗?我这就告诉先生去。” 安长宁眼底竟闪过一丝瑟缩,可她面上不露,甩开了那人的手:“唐囡囡,你少多管闲事。” 唐囡囡冷哼道:“谁乐意管你的破事,我只是不想叫你坏了沉烟楼的规矩,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你!就是那颗,老鼠屎!” 安长宁气的脸色发青,却不敢再动手,恨恨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大家也都各自散了,唐囡囡这才在旁边坐下,道:“你没事吧?你可真有胆子,竟和安长宁拌嘴。” 徐妙筠笑着看着她:“你不也是?” 唐囡囡有些傲气:“我可不一样,她是端王爷的表妹,我是康王爷的表妹,我们俩旗鼓相当,你一个新来的,仔细吃亏。” 徐妙筠笑道:“多谢你刚才出手相助。” 唐囡囡摆手道:“也没什么大事,今日表姐不在,不然她见安长宁打人,肯定要狠狠教训她一顿的。” 徐妙筠好奇道:“你表姐是谁?”唐囡囡笑眯眯的:“她是泰宁公主,泰宁公主你知道吧,就是皇后娘娘的女儿,也是我的表姐。” 徐妙筠暗暗吐舌,唐囡囡却抚着那把绿绮琴有些羡慕:“你被表嫂看中了吧?不然怎么能送你这把琴呢。” 徐妙筠有些糊涂,唐囡囡却神秘一笑:“司马相如为卓文君弹奏凤求凰,用的便是绿绮琴,康表哥当年求娶表嫂,聘礼中便有这把琴,如今送给了你,这意思你还不明白吧?” 徐妙筠呆住了,再看绿绮琴只觉得如同长了刺般,唐囡囡却是拍了拍徐妙筠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我的侄媳妇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徐妙筠脸色冷了下来,甩开唐囡囡的手:“我才不稀罕。” 唐囡囡有些不解,冯贞贞一直支着肘子在旁边听着,见徐妙筠不高兴了,悄悄对唐囡囡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唐囡囡只好闭嘴。 中午午休的时候,唐囡囡硬是赖在了徐妙筠和冯贞贞的房间不肯走,唧唧呱呱的说闲话,等到她和冯贞贞熟悉了,又凑到徐妙筠身边:“你哥哥是状元呀,他从小都念什么书?吃什么饭?怎么这么聪明?” 徐妙筠被她唠叨的不胜其烦,翻身起来:“你可真唠叨,你难道不困么?” 唐囡囡笑嘻嘻的摆手:“不困不困,一会我还要去找我的大侄子们讨东西去呢。” 冯贞贞笑道:“你大侄子是谁啊?” 唐囡囡道:“就是康王府的三位郡王啊,他们可不是我的大侄子么。” ------------ 第三十五章 心思 冯贞贞忍不住笑起来,徐妙筠也是忍俊不禁,唐囡囡坐了一会就出去了,不一会回来,怀里满满的抱着一怀东西,有吃的有玩的,散了一桌子,冯贞贞哎呦一声:“你这是赶庙会哪,怎么这么多,跟变戏法似的。” 唐囡囡极是大方,挥手道:“你们先挑。” 冯贞贞不客气的挑了一个木雕的风车,徐妙筠原不想要的,被唐囡囡硬塞了一个象牙雕的小猴子。 三个人,其实主要是冯贞贞和唐囡囡,叽叽呱呱一直说到下午上课才停住。 到下学的时候,唐囡囡非要和徐妙筠一起去康王府玩,冯贞贞便先坐车回去了,唐囡囡精力旺盛,活泼好动,叫人去谢家家学打听,看看两位郡王下学了没有,到时候一起走。 安宜郡王和安清郡王也正在商议说要不要等徐妙筠一起回家,本来就住在一处,一起回去也是应当,可又怕惹人注意,叫人家非议徐妙筠,正为难呢,听唐囡囡叫人来问,都暗暗叫苦。 四个人分男女坐了两辆马车去康王府,康王妃见了唐囡囡也十分喜欢,笑道:“怎么今儿想起来过来了?” 唐囡囡嘻嘻笑:“我是想表嫂了,所以来瞧瞧您啊,还有我这两个大侄子,我也许久没见了。” 安清郡王也就罢了,安宜郡王可是比唐囡囡大一岁的,又是当着徐妙筠,被这一声大侄子叫的面色通红,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徐妙筠也是忍俊不禁,捂着嘴不敢笑出来,康王妃却不在意,一手拉着一个进去喝茶说话。 唐囡囡性格开朗,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直到吃了晚饭才意犹未尽的回去,徐妙筠陪坐在一旁,却是累的不行,回去后趴在床上不想动弹,菊霜笑道:“囡囡小姐最是活泼好动,精力也旺盛,有一回在宫里和几位郡王嬉冰,几位郡王都累了,她倒还是精神奕奕的,提起玩啊,她可比谁都活泛。” 徐妙筠笑道:“她的名字倒是奇怪,囡囡,倒像是昵称。” 菊霜笑道:“囡囡小姐的母亲是唐家的二奶奶,她最是喜爱女儿,又是南方人,所以囡囡小姐一出生,便囡囡囡囡的叫着,后来大家都跟着叫,索性成了名字。” 大家都笑,松雪正把绿绮琴收起来,被徐妙筠瞧见,心里又是一沉,她觉得这把琴不能收,可如何拒绝却成了问题。 她直觉想叫来哥哥问问,可又一想,总不能永远依赖哥哥,有些事情也要自己解决,遂决定明日一早就把琴还给康王妃。 一夜愁绪纷杂,徐妙筠并没有睡踏实,第二日天一亮就醒了,丹桂忙着伺候徐妙筠更衣,自己连头发还没梳呢,打着呵欠道:“姑娘今儿起的倒是早。” 徐妙筠道:“睡不着,你去打听着,看王爷去上朝了没,等王爷一走,咱们就去王妃那边请安。” 丹桂虽然奇怪,却没有问究竟,应了一声去了。 天色尚早,王府里还是一片寂静,徐妙筠叫丹桂抱着绿绮琴,匆匆往澄心院去,康王妃正在理事,听闻徐妙筠来了也有些惊讶,命管事娘子退了出去,请徐妙筠进去说话。 等康王妃看到丹桂抱着的琴,便明白了徐妙筠的来意,徐妙筠语气里满是歉意:“原不知这把琴竟是王妃大婚时的聘礼,一时鲁莽收下了,到学里得人指点才知道,我不过是初学,还配不上这么好的琴,万一损坏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因此大胆把琴给您送回来了。” 康王妃自然知道绿绮琴的含义,把琴送给徐妙筠也有那层意思,可如今见徐妙筠把琴送回来,还振振有词,忍不住叹了口气,命人把琴收下:“无妨,倒是我,只觉得这琴好,正适合你用,倒没想到这一层,罢了,再叫人给你找一把琴用吧。” 徐妙筠忙道谢。 正巧安成郡王兄弟三个进来,听了那句话,安成郡王笑道:“妹妹要用琴么?我那里倒有两张好琴,妹妹若是不嫌弃我叫人送过来。” 徐妙筠起身行礼,低着头道:“郡王的琴太贵重了,我总是担心给弄坏了,哥哥已经叫人制了一张新琴给我,多谢郡王美意。” 安成郡王微笑:“妹妹太客气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到沉烟楼后,冯贞贞竟带了一张琴送给徐妙筠:“这是我刚学琴时用的,如今送给你。”又私下里道:“我知道你寄住在王府,诸事不便,和我就别客气了。”徐妙筠十分感激。 沉烟楼的学生里,皇亲国戚有不少,今儿宫里赐宴,明日奉诏进宫,尤其是泰宁公主,十天里只有两三天过来,她是皇后所出,是皇上的嫡长女,因此备受宠爱,也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子,她和唐囡囡也是表姐妹,听说学里来了个敢与安长宁抬杠的人,也是十分好奇,遂一大早就赶到学里,见了徐妙筠,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妙筠极是疑惑,冯贞贞已经小声道:“这就是泰宁公主。” 徐妙筠虽然惊讶却没有惊慌,不紧不慢的行了礼,泰宁见她竟然不怕自己,更好奇了,唐囡囡在旁边笑道:“她可是状元公的妹妹,自然和一般人不同啦。” 徐妙筠有些哭笑不得,这和哥哥怎么会扯上关系。 泰宁笑眯眯的:“你哥哥是状元,想来你也很厉害,不知道你都有什么本事啊?” 徐妙筠道:“公主谬赞了,我没什么本事是拿的出手的。” 泰宁摆手:“哎呦,别谦虚了,都是自家人,也用不着隐瞒,过几日就是旬考了,我们可要靠你了。” 唐囡囡笑眯眯的连连点头,徐妙筠有些奇怪:“靠我什么?” 冯贞贞小声解释:“如果旬考不合格,要受罚的。” 徐妙筠愣住了,又苦笑,自己且自身难保呢,又怎么敢为公主打包票,可看泰宁公主一副你一定可以的表情,徐妙筠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日学的是丹青和礼仪,都很轻松,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徐妙筠回去后给康王妃请安,便回屋里看书去了,也不知道要考什么,只得把几位先生这几日讲的一一回忆巩固一遍。 徐妙筠如此用功,很快传到了康王妃耳朵里,康王妃笑着点点头,和一起吃饭的安成郡王道:“姑娘是个好姑娘,伯让你是嫡长子,又是皇上的嫡长孙,只怕你的婚事要皇上点头才成,妙筠虽然知书达理,却担不起整个王府的责任,所以我想撮合她和仲然,你觉得如何?” 安成郡王一顿,道:“她不是把琴还给了母妃?依我说,人既然到了府里,母妃也不用着急,慢慢来就是了。” 康王妃道:“这事怎么能慢慢来,你都十七了,也没说亲事,我还等着抱孙子呢,等你成亲,再说仲然的婚事,估计都要两三年后了,如今她不同意,两三年后她还不同意?” 安宜郡王一直没吭声,此时却道:“强扭的瓜不甜,不管有没有联姻,徐景焕都会依附父王,这不就成了?何必非要结这门亲事呢?” 康王妃有些担心:“你是不是不喜欢妙筠?” 安宜郡王闷着头吃饭,半天才道:“我觉得她退了母妃的琴,意思很明显了,她不像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我听囡囡姑母说,她在学里都敢和安长宁呛起来,她虽然不爱说话,可不代表她是好惹的,万一惹恼了她,可不就弄巧成拙了?” 康王妃不说话了,她心里其实也没底,她总是想着自己的儿子是郡王,难道徐妙筠还看不中么?总以为徐妙筠和徐景焕的推辞是矜持,没想到真的是毫无结亲的意思。 这么一说,康王妃对徐妙筠也没有以前那样关怀备至了,徐妙筠倒是松了口气,很快投入到沉烟楼的生活中。 沉烟楼的学生不多,不过几日的功夫几乎都认得了,可就是这十几个人,却代表着朝中的各大势力,也笼统的分成端王一派和康王一派。 其中,以泰宁公主为首,唐囡囡,谢芝兰,唐嫣然诸人是康王一党,而以安长宁,郑明蕊,魏宗萍,芳玉郡王,芙蓉郡主,杨宛儿诸人则是端王一党,大家素日里说笑吃饭玩乐都是分成两边,各不相干,也有保持中立的,比如冯贞贞,但她因为和徐妙筠关系很好的缘故也被认为是康王爷这边的。 两边虽然明面上没起过争执,私下里却是暗暗较劲,就是四位先生有时候也很注意,比如表扬了一个康派的人,势必也要表扬一个端派的人,总是一碗水端平的。 ------------ 第三十六章 旬考 很快到了旬考的时候,大家聚集在宽敞的课室里等待先生出题,因为丹青,琴艺,绣艺和礼仪的考核都十分简单,最重要的还是诗书的考试,徐妙筠和冯贞贞俱是第一次经历,因此心中十分紧张。 等了半日李茂文才来,他穿着一袭道袍,白胡子飘飘,极是悠闲,大家都敛了神色,恭肃的望着他,等着他出题。 李茂文却道:“最近编了几个谜语,想与大家讨论讨论,这考试便以此代替吧。”大家哗然,可又一副在情理之中的样子,可见以前李茂文经常出其不意。 唐囡囡笑道:“先生,若是猜谜,那怎么样才算合格呢?” 李茂文笑道:“我出谜,你们把各自猜的写在纸上,若是一个都没猜出来,那定是要受罚的。”大家都窃窃私语起来。 李茂文已经叫人拿了一个大大的卷轴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少说写了上百个谜语,都低声惊叹起来,这么多,且不说个个都猜得出来,就是一个个想也要不少功夫呢,要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完成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趁着大家抱怨的功夫,徐妙筠轻声对冯贞贞道:“我从前往后猜,你从后往前猜。”冯贞贞有些诧异,可还是点点头。 特意换了位子坐在徐妙筠前面的唐囡囡和泰宁都听到了徐妙筠的低语,不禁相视而笑,也学着一个从头一个从尾开始猜。 大家也从一阵抱怨声中慢慢安静下来,徐妙筠已经开始从第一个猜起:南方有一人,身背两葫芦,最爱杨柳木,最怕洞庭湖。 嗯,是个火字。 第二个,上边一块田,下边一条川,三山头朝下,二月紧相连。 嗯,是个用字。 她虽然学问不高,可猜谜还是有一套的,在杭州时,每年元宵节大街上都会挂满写了谜语的灯笼让大家猜,徐家也会自家人聚在一起猜谜,有徐沛凝和徐静含这样的才女和徐景焕这样的才子在,出的谜语都很难,非要拐着七八个弯才能猜出来,久而久之,徐妙筠也学了几分急智。 第三个是:加一点有四边,是个万字,也不是特别难嘛。 徐妙筠一边嘀咕一边写谜底,殊不知她这番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已经跌破了眼镜,冯贞贞的速度可没她这么快,才开始猜第二个,颇有些手忙脚乱。 李茂文坐了一会便坐下来看诸位学生猜谜,大家都不敢当着李茂文的面弄鬼,因此低着头佯装写谜底,其实就是在纸上胡乱画。 因徐妙筠坐的位置靠后,李茂文在看到徐妙筠的试卷前对大家的底子都心中有数了,因此也十分惊讶,看徐妙筠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写了答案,惊诧之余也有些惊喜,可李茂文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不动声色的瞪了一眼前排探头探脑的泰宁和唐囡囡。 泰宁在宫里纵然娇蛮,可在李茂文跟前可不敢乱来,一直等李茂文回到位置上低头喝茶,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抽走了徐妙筠的卷子,徐妙筠愕然,差点惊叫起来。 这个泰宁!也太大胆了! 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到了,徐妙筠饶是和冯贞贞合作,也还有七八个谜语没猜出来,更别提其他人了,泰宁和唐囡囡这两个不劳而获的倒是欢喜的紧,等交了卷子便拉着徐妙筠和冯贞贞去逛金石斋:“今儿可多亏了你们俩,你们看中什么东西,我出钱。” 冯贞贞听唐囡囡财大气粗的口气,好笑道:“我难道没银子不成?” 唐囡囡笑道:“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今儿过了关,又有半个月能清清静静的了。” 徐妙筠笑着摇头:“我要赶着回去呢,否则王妃会担心的。” 泰宁笑道:“不妨事,叫个人去说一声就是了。”竟是非要拉着一起去,徐妙筠无法,只得派人回去说一声,和泰宁,唐囡囡和冯贞贞一起去了金石斋。 泰宁是公主,按说公主出门是有仪仗的,可她因为上学的事经常出宫,倒摒弃了那些规矩礼节,只随身带了两个宫女两个侍卫,虽只有这四个人,瞧着比寻常人家四十个还要妥帖,等她们到金石斋的时候,该回避的早已经回避了,金石斋的掌柜亲自恭恭敬敬在外头候着。 泰宁不耐道:“不用你陪着,我们自己瞧,看中了什么等走的时候一定结账便是。” 掌柜的哪敢不依,只得退了下去。 这还是徐妙筠第一次出来逛,颇觉得新鲜,可其余三个却是司空见惯,唐囡囡和泰宁甚至一人拿了一个被供在百宝阁上的金玉如意打闹起来,徐妙筠不禁一笑,若是掌柜的在,估计得心疼死。 冯贞贞指点着墙上挂的几幅字画:“一看便知是赝品,不过仿的还不错。” 徐妙筠笑道:“你的眼睛倒是厉害,一眼便瞧出来了,在我看来就是一幅画,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 冯贞贞笑道:“瞧着你猜谜挺厉害,怎么一到这上头就不行了?” 徐妙筠掩口笑道:“哥哥姐姐常说我的都是歪才,正经该学的一窍不通,旁门左道倒是一清二楚。” 唐囡囡插嘴道:“这怎么是旁门左道呢,我记得每年元宵节宫里都有灯会,若是猜灯谜拔得头筹,皇上还会有所奖赏呢,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你若是个男子,在皇上面前又如此才思敏捷,只怕皇上早就把你当成了国之栋梁。” 泰宁也跟着凑趣:“要不要女扮男装?我向父皇推荐你,戏里有个女驸马,如今你便来个女状元吧。” 徐妙筠忍俊不禁,想想自己若是穿了男装,想来也是有意思的。 等回到康王府,正巧丹桂捧着针线房送来的衣裳给徐妙筠瞧,徐妙筠心中一动,拉着丹桂悄声道:“你可否按着我的身量做两身男装?”丹桂大为惊讶,狐疑道:“姑娘是打的什么主意?” 徐妙筠笑道:“能有什么主意,不过觉得有意思罢了。” 丹桂道:“我劝姑娘歇了这念头,有菊霜和松雪两位姐姐在,您有什么动静王妃那边都知道,若是在自己家,图个高兴怎么样都行,这毕竟是在王府呢。” 徐妙筠想想也是,不禁怏怏:“你说的是,不能叫人家说闲话才是。”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不大高兴的,晚上拿着唐囡囡在金石斋买的鲁班锁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兴致缺缺。 丹桂瞧在眼里,便去禀报了徐景焕:“……也不知姑娘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还请少爷帮着劝一劝。” 徐景焕道:“她在沉烟楼都和谁走得近?以前可没有这么些念头,必定是有样学样。”又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沉烟楼鱼龙混杂,也不知让她进去了究竟好不好。” 丹桂反倒不敢说话了,徐景焕最近除了和安成郡王一起念书做学问,闲暇时间便想尽法子想和杨敏之搭上线,可杨敏之身份特殊不好接近不说,为人也跟鱼似的滑不溜就的,徐景焕刻意制造几次偶遇,他都视而不见,反而越加躲避起来。 徐景焕想了想,抛开这些烦心事,决定和徐妙筠谈一次,毕竟不比在家里,能时刻见到,对徐妙筠的心思也能很快掌握,他最怕的是徐妙筠受人蛊惑,走错了一步导致万劫不复。 路上他悄声问丹桂:“几位郡王和姑娘走的可近?” 丹桂是得了徐景焕嘱咐的,道:“安成郡王倒是不常见,其余两位郡王虽然一起上学去,可也是各自有各自的马车,不过是打个招呼,就是在王妃那里遇到了,姑娘也都是低头敛声,绝不多说一句话,几位郡王也很少主动搭话。” 徐景焕这才放下心来,觉得妹妹还是听自己的话的。 徐景焕到的时候徐妙筠正准备歇下呢,见了徐景焕十分高兴,虽说已经换了寝衣,可还是笑眯眯的拉着徐景焕的手撒娇,菊霜和松雪对视一眼,悄悄退了下去,让这兄妹俩自在说话。 徐景焕先问了两句起居,语气便渐渐严厉起来:“……我听说你和冯姑娘唐姑娘泰宁公主交好,这虽然是好事,可她们那种天之骄女骨子里都是带着轻狂和傲气的,你不比她们,也不许跟着胡闹,若是惹出事来可怎么好?我已经接了祖母的信,说再过半个月就要到了,若是祖母知道你如今稀奇古怪的念头一大堆,还想着做什么男人的衣裳,不知道要多伤心呢,她老人家可是最重规矩的,仔细给你上家法。” ------------ 第三十七章 悦意 徐妙筠低着头讷讷的,徐景焕语气这才缓和下来,安慰了两句:“等咱们回了自己家,哪怕你日日穿男装也不碍的,偏是在王府,仔细叫人笑话。” 徐妙筠不说话,可看得出来很是不高兴。 康王妃那边也很快接到了信儿,有些惊诧:“真的训斥了?” 菊霜笑道:“可不是,奴婢也吓了一跳,徐少爷那语气,跟王爷训斥郡王是一样样的,徐姑娘竟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康王妃笑道:“毕竟长兄如父,从小带到大的,情分不一般。” 菊霜笑道:“徐少爷先是训斥了徐姑娘,后来见徐姑娘不高兴,又放下了架子哄,说等休沐的时候带她去庙会玩,到时候就可以穿男子的衣裳了,徐姑娘听了立刻活泛起来,叫了丹桂,当着徐少爷的面说自己要做一件宝蓝色的袍子,上面绣藏蓝色的缠枝花,徐少爷就笑,说哪有男人的衣裳上绣花的,徐姑娘便说绣一丛翠竹,徐少爷什么都说好,很是纵容呢。” 康王妃点头沉思,虽然自己和王爷几次三番表现出想联姻的意思来,可无论是徐景焕还是徐妙筠都没有这个意思,可见联姻这条路真的走不通,那想要拴住徐景焕的最好的办法依旧是从徐妙筠这里下手,若是自己认了徐妙筠做干女儿,又尊贵又体面将来说亲事也高人一等,想来徐景焕不会拒绝吧。 康王妃心里盘算着,第二日便告诉了安成郡王,安成郡王是长子,康王妃也习惯了有什么事和他商量,安成郡王这次却沉默了半天没应声,康王妃有些奇怪:“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安成郡王道:“母妃这主意极好,徐景焕已经拒绝了联姻,想来不好意思再拒绝一次了,母妃若有这主意,不如等徐家人来京城了,母妃亲自和徐老太太说。” 安成郡王虽然说话得体,可康王妃还是敏感的察觉了儿子的不对劲,她心中一动,低声问安成郡王:“你是不是对徐姑娘有什么情愫?” 安成郡王一滞,被康王妃猜中了心思,虽说没有窘迫,可还是有几分不自然:“徐景焕和徐姑娘都没有这个意思,母妃就别提了。” 康王妃脱口而出:“你看中她什么了?” 话一说出口也觉得有几分不妥当,哪个少年不多情,自己的儿子又正值青春,徐妙筠固然年幼,可乖巧伶俐,容貌秀丽,儿子动心也是有的,可还是道:“你也知道,我和王爷想撮合的是她和老二,你毕竟是长子,她虽然乖巧,我却担心不能担起宗妇的大任,你,唉,你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安成郡王低着头,苦笑道:“儿子也知道不合适,所以不过是说说罢了,母妃也别表现出来,只装作不知道罢了。”话音刚落,婢女进来通报:“徐姑娘来了。” 安成郡王忙朝康王妃使了个眼色。 康王妃心中有数,见了徐妙筠依旧笑盈盈的:“妙筠来是有什么事么?” 徐妙筠见安成郡王也在,行了礼,腼腆的笑笑:“唐姑娘邀请我去唐家做客,我也不知道合不合规矩,想向王妃讨个示下。” 康王妃有些惊讶:“现在么?”现在可是快吃晚饭的时候了。 徐妙筠也知道这个时候贸然上门肯定不妥,可唐囡囡极力相邀,还要亲自来和康王妃说,徐妙筠怕她一出面,反倒像自己逼着康王妃答应一般,才赶忙拦住了,听康王妃的语气也不是很赞同,有些烦恼该怎么和唐囡囡说。 康王妃忖思片刻,笑道:“你们关系好,去吃顿饭也是应该的,没这么多讲究,不过去了八成要去给唐家的夫人奶奶们见礼,你可准备礼物了?” 徐妙筠忙道:“我素日做了些针线,如今挑了好的送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康王妃点头笑道:“如此便很好,正好伯让要去唐家呢,我叫他送你去。”又叫人去预备马车,康王妃身边的也都是伶俐的,听了刚才康王妃和安成郡王的话便上前笑道:“家里的车有一辆拔了缝,只怕要委屈徐姑娘和郡王坐一辆马车呢。” 康王妃笑道:“都是自家兄妹,也没什么打紧,赶紧去预备。”徐妙筠倒不好说什么。 马车虽然宽敞,可徐妙筠看着对面默默无言可却身形高大的安成郡王,还是觉得有几分逼仄,侧过头去,想着若是不说些什么,这沉默有些尴尬,若是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幸而安成郡王先开了口:“在沉烟楼如何?可有人欺负你?” 徐妙筠道:“多谢郡王关心,虽说不上和每个人都亲姐妹一般,可有两三个挚友,也足够了。” 安成郡王道:“泰宁公主和唐姑娘虽然性子有些张扬,可心地十分善良。”徐妙筠点头,并没有往下接。 安成郡王暗暗叹气,他自然看得出对方的戒备,有心多说两句,又怕引起反感,遂也不吭声了。 幸而康王府和唐家离得不是特别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安成郡王来唐家哪里有事,可还是去找了唐翼然说话。 唐家有世袭罔替的敬国公爵位,因此府宅院落自成体统,奢华中透着一丝大方古朴,不像寻常人家,富贵流于表面,反倒有股子暴发户气息。 如今的敬国公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已经六十多了,可身子还是十分硬朗,世子足足有五十岁了,却子嗣艰难,旁人家该做祖父的年纪了,他却只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唐翼然,只有十六岁,女儿叫唐嫣然,十八岁。 敬国公的两个女儿,一个是皇后,一个被太后指婚嫁到了谢家,是谢家的大太太。 谢家是太后的娘家,也是国公府第,大家都说当初皇后无子,虽然唐家随后送进宫的皇后的堂妹唐裕妃生了康王爷,可皇上对皇后还是有一丝不满,太后是为了替皇后撑腰,这才把皇后的亲妹妹指给了自己的娘家侄儿。 话虽这么说,可谢大太太进门后便生下了嫡长子谢玉树,后来又生了女儿谢芝兰,不管是唐家还是谢家对这门婚事都十分满意。 而唐囡囡便是敬国公的侄孙女儿,唐家二老爷的孙女,唐二老爷也生了一子一女,儿子便是唐家二爷,唐囡囡的父亲,女儿便是唐裕妃,康王爷的生母,唐二老爷上了年纪,又没什么本事,没成亲时靠着兄长拿主意,成亲了靠着唐二夫人拿主意。 唐二夫人倒是个厉害的,因此连带着儿媳妇唐二奶奶和孙女唐囡囡性子都十分要强,唐囡囡还有一个兄长叫唐旭,是唐家二少爷。 唐二爷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导致了唐囡囡的年纪虽然小,辈分却高,和康王爷平辈。 唐囡囡亲自出来迎接徐妙筠,见安成郡王也在,笑眯眯的打了招呼:“大侄子也来了。”徐妙筠忍不住笑了一声,安成郡王强自镇定,红着脸打了个招呼,然后去了唐翼然的书房。 唐囡囡拉住了徐妙筠的手:“我还以为你出不来呢,贞贞就被她娘留住了,说天色晚了,不许出门,真是没意思。” 徐妙筠笑道:“幸而是王妃,要是我祖母在,肯定也不答应的。” 唐囡囡拉着徐妙筠去拜见敬国公夫人,唐二夫人,世子夫人和唐二奶奶诸人,唐嫣然是在学里就认识的,倒没怎么样,可其余四位夫人显然对徐妙筠十分喜欢,敬国公夫人拉着徐妙筠坐在身旁,和声细语的问着年纪,家里还有什么人,爱吃什么东西,爱玩什么打发时间,又笑道:“囡囡是被我们惯坏了的,若是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你可别笑话。” 徐妙筠对于哄上了年纪的夫人很有一套,几句话说的敬国公夫人眉开眼笑,唐二奶奶坐在旁边瞧着也十分满意,笑道:“今儿索性就留下住一晚,明儿一起去学里。” 徐妙筠笑道:“二奶奶好意,我不该辞的,可毕竟是在王府做客,不好坏了王府的规矩,还请恕罪。” 唐二夫人笑吟吟的:“如今像你这样懂规矩的人可不多了。”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喜不自禁的答应了。 唐囡囡也没想到徐妙筠如此受人喜欢,嘟着嘴道:“早知道不请你了,如今伯祖母祖母伯母母亲都喜欢你了,倒把我比下去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待到吃了晚饭,又玩了一会,徐妙筠便提出告辞,敬国公夫人瞧着快到宵禁了,也没留人,笑道:“改日再来家里做客。” 徐妙筠谢了,那边早有人去通知了安成郡王,两个人一起告辞了。 ------------ 第三十八章 团聚 天色已晚,大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得得的马蹄声,徐妙筠脸上还挂着笑容,安成郡王瞧着也高兴起来:“外祖母很是喜欢你呢。” 徐妙筠刚想说什么,马车便停了下来,安成郡王一怔,给了徐妙筠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下了马车,不一会便和人寒暄起来,因说话声音很轻,徐妙筠倒也没听见说什么,不一会安成郡王便回来了,笑着解释:“是堂叔,他是瑞王世子。” 徐妙筠点头:“我知道,瑞王便是皇上的胞兄。” 安成郡王点头:“瑞王爷是个难得的清闲人,素日里除了养花喂鸟,旁的事一概不问,倒是这位世子皇叔,十分能干,他的儿子和我平辈,是安濯郡王,不过年纪还小,皇祖父喜爱极了,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住在宫里。” 徐妙筠没做声,却是想起了哥哥曾和自己说过的,瑞王是皇上的胞兄,也是先皇的嫡长子,按说皇位该由他继承的,可瑞王五岁的时候,为了保护皇上从假山上摔下来,成了跛子。 一个跛子自然不能继承皇位,因此皇上继承了大统,也是因为跛脚的缘故,瑞王爷迟迟没有成婚,直到瑞王爷二十三岁,太后才做主把自己的娘家侄女许给了瑞王,生下了瑞王世子东瑜。 也是因为这样,太后和皇上对瑞王都十分愧疚,也对东瑜世子十分宠爱,对东瑜世子的儿子也十分宠爱,虽说是有意补偿,可也只是补偿而已,毕竟这瑞王因为身体的缺陷是不能继承了皇位的。 徐妙筠不说话,落在安成郡王眼里就成了自己话多,因此也讪讪的没有开口,对面的小姑娘眉眼精致,乖巧中带着一丝伶俐,按说安成郡王常在宫中行走,美人儿见得也多了,可第一次见徐妙筠的时候,还是有种惊艳的感觉。 无关样貌,是徐妙筠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吸引了她,她并不像大家闺秀那样循规蹈矩,也不像天之骄女一向行为肆意,她懂得善解人意,也有活泼淘气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人无法言明,却给安成郡王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两个人一路沉默回了康王府,徐景焕还在康王妃的院子里等着,虽然没说什么,可眉眼间难掩焦虑,徐妙筠有些内疚,拉着徐景焕的手不说话,康王妃笑着打圆场:“时候也不早了,明儿还各自有事,快回去歇息吧。” 徐景焕虽然没说什么,可徐妙筠却自觉地没有再这样过,唐囡囡和泰宁几次挑唆着出去玩也都坚决拒绝了,就这样到了月底,徐妙筠错过了月底的考试,因为有信儿说徐老太太一行人正好那天到,徐景焕亲自去通州码头接的,徐妙筠却和何大奶奶一起在徐家老宅等候。 算起来有半年没见徐老太太了,徐妙筠心里很是想念,不过等了一上午,倒像是过了一年似的觉得漫长,何大奶奶倒是镇定些,还叫人预备了新鲜的鲥鱼。 一直过了午饭的点儿,到了半下午,徐老太太诸人的车队才到家,徐妙筠看到面有疲色的徐老太太,眼里涌出了泪水,扑上去叫了声“祖母”。 徐老太太揽着徐妙筠也是又笑又掉眼泪,大太太和徐沛凝徐静含在旁边笑着劝:“既然团聚了,该高兴才是啊。” 徐妙筠又扑到大太太怀里撒娇,又和两个姐姐笑闹一番,徐大老爷和徐润安在一旁笑着看着,也极为高兴。 徐景焕笑道:“房舍俱是准备好的,祖母伯父伯母一路奔波,快歇歇吧。” 徐妙筠连连点头:“祖母的屋子是我和姑母一起布置的,照着在杭州的屋子,一点也没有变动。” 徐老太太被女儿儿子儿媳簇拥着到了后院看房子,大老爷和大太太住在了正院,徐老太太住在了后花园,又清静,房舍也宽敞,徐家三姐妹则住在徐老太太的院子后面,一溜三间小院子紧挨着,走动十分方便,徐景焕和徐润安住在了外院。 亲人久别重逢,就是徐老太太这样上了年纪的人,虽然觉得累,可还是不愿意去休息,拉着徐景焕和徐妙筠事无巨细的问了个清楚,大家挤在一间屋子里,只觉得亲热。 不管是徐景焕还是徐妙筠,有长辈在跟前,说话声音都无形中高了几分,觉得有了底气,因为当着何大奶奶,徐景焕并没有提和何家的不愉快,只说自己会尽快辞别康王府,搬回徐家。 徐老太太笑吟吟道:“康王爷康王妃照顾你们这些日子,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好好谢谢,大媳妇你备好谢礼,和老大亲自去走一趟,总要全了礼节。”徐大老爷应了。 何大奶奶是吃过了晚饭才回去的,徐老太太这才叫了徐景焕和徐大老爷祖孙母子三人说了何家的事,徐景焕有些惭愧:“也怨景焕没本事,不能替姑母出气。” 徐老太太叹气:“你也尽力了,你毕竟是晚辈,何文远不会来道歉的,也到底是人家的儿媳妇,又生了儿子,只要何承嗣对你姑母好,我也不求什么了,何家这门亲,逢年过节的走动着也就罢了,别的也不多求。” 徐大老爷道:“话虽如此,可我还是去一趟好,也叫何家人瞧瞧咱们徐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徐老太太没做声,可也没反对。 第二日一早,徐大老爷和大太太便带着礼物亲自上门道谢,康王妃对大太太十分客气,笑道:“我没有女儿,有妙筠在我身边说说笑笑,不知道多高兴,也谈不上谢不谢的。”大太太不好多说什么,再三的谢了。 内院这边不过说些客套话,可外院康王爷却和徐大老爷深谈了一次,康王爷和徐大老爷也算是从小一起念书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般,康王爷拿了珍藏多年的好酒招待徐大老爷,说起徐义臣,几次红了眼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对我悉心栽培,我无以为报,如今帮着他照顾孙子孙女,我只当是报恩了,你若是客气,我可不敢说什么了。” 徐大老爷叹道:“家里老太太听说景焕中了状元,徐家又被平反,高兴地说不出话来,想起去世的父亲和二弟,又哭的不成样子,跪在祠堂里起不来,我如今虽然官复原职,可离了朝堂十几年,争强好胜的心早就没了,徐家还是要靠着景焕润安兄弟俩,若是单景焕一个人也就罢了,男孩子就要多吃苦,可妙筠却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二弟二弟妹去得早,从小没娘,老太太面上不显,心里其实疼的跟什么似的,原先说跟着景焕来京城,老太太就不大愿意,说跟着奔波吃苦不说,受了欺负也没人撑腰,后来景焕去信,说有王爷王妃照顾,这才松了口气。” 康王爷笑着摆手:“也就是和你,我也不隐瞒了,王妃见了妙筠就十分喜欢,说要娶回家做儿媳妇,可你也知道我这个样子,朝不保夕的,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景焕也没有愿意的意思,也就罢了,王妃想着做不成儿媳妇,便要认干女儿,又怕老太太不答应,你回去可要多多帮着说好话。” 徐大老爷有些惊讶,半天才笑道:“王妃喜欢妙筠是她的福气,可景焕的性子你大概也明白了,最是护短,只怕要找个门第低些的,他也能帮着撑腰的,若是进了王府,虽然享福,可只怕也是不愿的。” 康王爷笑道:“所以我说要认干女儿哪。”徐大老爷笑着没说话。 安成郡王则和徐景焕在外间说起了杨敏之的事:“我已经约了杨敏之后日喝酒,到时候你也来作陪,希望能打动他,不过我想着既然杨敏之最孝顺,最好能从他母亲那里着手,若是得了杨太太的喜欢,只怕她说一句话比咱们说十句顶用。” 徐景焕思索片刻,道:“我会打听杨太太的行踪,郡王不知,我家中两个堂妹最是聪明伶俐,这件事只怕还要托她们帮忙,郡王若信得过我,便交给我了,等有了结果,我再告诉郡王。” 安成郡王点头。 婉拒了康王妃留饭的好意,大太太和徐妙筠早早回了家,徐沛凝和徐静含正收拾屋子,徐妙筠兴高采烈地跑去凑热闹,瞧见廊下一溜七八个青花坛子,大吃一惊:“这不是我埋在院子里的桃花酿么?姐姐居然带过来了?” 徐沛凝笑道:“不光桃花酿,后来我和静含做的桂花酿,菊花酿还有梅花酿也都一起带过来了,我想着咱们初来乍到,左邻右舍的做些点心送过去示好,多少是个意思,便没往树底下埋。” 徐妙筠笑道:“正好,多做一些,我明日带去给贞贞和囡囡。” 徐沛凝笑道:“妙筠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了?不过这名字我听着怎么这么怪,叫囡囡?” 徐妙筠笑眯眯的:“是啊,她可有意思了……” 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徐沛凝的丫头茂春提着两个大红描金雕福寿双全的攒盒过来:“点心做好了,姑娘看什么时候送过去。” 徐妙筠打开一瞧,粉红的是桃花酿做的桃花糕,金黄的是桂花糕和菊花糕,梅红的是梅花糕,四样点心压成了月季花的模样,摆在一起十分别致,因是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 徐沛凝吩咐:“送去给徐妈妈,叫她送过去,说我们初来,急忙忙的不好上门,等安置好了再下帖子热闹热闹。” ------------ 第三十九章 晏家 茂春应声而去,徐妙筠见徐沛凝一如既往的老练,抿嘴一笑,说起在登州时见到的风土民俗来,徐静含笑道:“十里不同俗,我们这一路上急着赶路,虽然没有沿途停下来游赏,可也感觉的到,越往北边越和南边不同,等到了通州,听周围的人都说一口的官话,才恍然离家已经千里。” 徐妙筠想想也是,倒是徐沛凝问起了她在康王府的事:“可曾惹麻烦?” 徐妙筠不乐意道:“我虽然不如姐姐,可也不是一无是处啊,我可是谨小慎微的很呢。” 徐沛凝笑道:“那就好,我听说康王爷有三个儿子,有些话想必二哥已经嘱咐你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心里明白就好。” 徐妙筠不敢问徐景焕,可如今当着两个姐姐却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为什么我们不能和康王府结亲?” 徐沛凝道:“康王府的人都是龙子凤孙,水太深,不是我们能轻易涉足的,倒不是说不能结亲,而是担心你心思单纯,嫁入康王府后就要正面面对各方的压力,怕你受不住罢了。” 徐妙筠笑道:“那若是姐姐就可以了?姐姐比我聪明能干,一定应付的过来。” 徐沛凝含笑不说话,徐静含笑道:“大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徐妙筠大吃一惊半天没反应过来,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静含笑道:“未来姐夫是文华殿大学士苏求真苏阁老的嫡长孙,苏求真和祖父是同年,同是江南人,也算是同乡了,去年年底苏夫人带着儿媳妇和几位孙子孙女回老家走亲戚,到杭州待了两天,歇在我们家,苏夫人瞧着大姐又端庄又稳重,便为嫡长孙求娶,祖母见那位苏少爷文质彬彬,又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说话行事也是个有主见的,便答应了。” 徐妙筠道:“那大姐夫叫什么?”徐静含抿嘴笑:“叫苏又庭。” 徐妙筠不禁嘟了嘴:“竟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徐沛凝笑道:“二哥哥没告诉你?信里是说了的,他估计是怕你变着法子要看看苏又庭是何许人也,怕你闯祸才没说。” 徐妙筠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少瞧不起人了,如今我可是在沉烟楼上学呢,不仅念书,还学规矩呢,我也是知道轻重的。” 徐沛凝和徐静含都前仰后合的笑起来,觉得徐妙筠气鼓鼓的样子十分俏皮。 第二日去上学,徐妙筠便带了一盒子点心给冯贞贞唐囡囡吃,泰宁又不在,冯贞贞瞧着点心颇是喜欢,唐囡囡却是有气无力地,冯贞贞小声的笑:“她考试不合格,李先生罚她抄书,说她连论语都背不熟,要抄十遍论语呢。” 徐妙筠有些惊讶:“考得什么,怎么就不合格了呢?” 冯贞贞笑道:“先生要赋诗一首,并用两三个典故,囡囡只用了一个典故不说,还写错了出处,可不得受罚,李先生昨天发了好大的脾气,罚了好几个呢,倒是你逃过一劫。” 徐妙筠不禁暗暗庆幸,可下学的时候却被李茂文叫了过去:“昨日不在,今儿补回来,想来你也知道题目是什么,写上一首诗交差。” 徐妙筠迟疑着没有动,李茂文眼风看过来,徐妙筠索性直言道:“先生我不会写诗,我分不清平仄。” 李茂文微微皱眉,没说什么,可里间却传出一声轻轻地嗤笑,那声音分明是个男子,徐妙筠顿时羞红了脸垂下头。 李茂文瞪了里间一眼,咳了一声,道:“怎么会分不清平仄?难道连诗也没读过?” 诗词歌赋真真是徐妙筠的硬伤,往日被逼着背两首诗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学做诗,可真是要了她的命。 李茂文见她为难的样子不像是撒谎,拿了一本唐诗三百首过来:“把这本书抄一遍,都背熟了,我再给你讲平仄,别出去了说不会作诗,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徐妙筠接过书没吭声,却暗暗腹诽,看来先生你注定要丢脸了,以前好几个先生教也没学会呢。 等徐妙筠离开,避在里间的人才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是晏家的三老爷,另一个年轻的少年则是晏三老爷的妹妹,晏家姑奶奶的儿子晏玉成。 说起来也是一桩丑事,晏姑奶奶也是深宅闺秀,却硬是未婚先孕,这在以重规矩的晏家无疑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晏姑奶奶愣是没说孩子的父亲是谁,究竟是何时珠胎暗结也无从查证。 晏家老太爷虽然觉得面上无光,可因为只有一个闺女,爱若珍宝,也就默许了把孩子生下来,可晏姑奶奶到底命薄,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命呜呼,生了个儿子,便养在了晏三老爷名下,正巧那时候晏三太太有身孕,对外便说是晏三太太的孩子。 那时候晏老太爷和晏老夫人还在,对无父无母的晏玉成十分溺爱,晏三老爷和晏三太太也不好管教,便养成了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去年年底晏三老爷带着家眷来京城任顺天府丞一职,晏玉成便闯了几次祸,晏三老爷没办法,只得托了相熟的想把他送到谢家家学来好好收收性子,李茂文对晏玉成自然不喜,却不能拒绝,这才心情不好。 瞧见晏玉成嬉皮笑脸的样子,李茂文就不满,哼了一声道:“你那两个女儿也就罢了,我瞧着学问不错,送进沉烟楼我收了,至于这个,罢了,先进学里瞧瞧,若是不好好念书,按着规矩也是要赶出去的。” 晏三老爷十分感激,再三谢了,这才拉着晏玉成告辞。 晏玉成还是嬉皮笑脸的:“三舅,这个老头也太傲慢了。” 晏三老爷瞪了他一眼,喝道:“你闭嘴,还不因为你不争气?好好地和人当街打架被送到顺天府去,我真是羞愧的想一头撞死,如今进了家学读书,给我安分点,不然送你回老家,叫你大舅治你去。” 晏玉成对晏大老爷还是有些忌惮的,虽然不服气,可也不吭声了。 徐妙筠拿着唐诗三百首回了家,满脸不高兴,倒也没抱怨,自己拿了纸开始抄写,徐老太太等人听说了也是一笑,总要有个人能制住这个顽皮的丫头才好。 徐妙筠抄到了二更天,被丫头催着睡了,第二日一早睡眼惺忪的被拉起来上学去,今儿是银杏跟着服侍,她看徐妙筠靠着车厢壁打盹,笑道:“上课的时候可怎么办呢,仔细被先生瞧见,又要受罚了。” 徐妙筠打着呵欠道:“今儿是葛先生教弹琴,我只管闭着眼睛,先生只当我品听琴声呢。” 银杏忍不住笑起来。 谁知一进沉烟楼,冯贞贞和唐囡囡便过来了:“今儿又有两个新学生来,先生取消了前两节课。” 徐妙筠想上次自己是被迎接的,今儿要去迎接别人,想来也挺有意思的,倒是精神大振,换了衣裳去大门处等候,已经有八九个姑娘站在门房处唧唧喳喳的说起要来的人了:“听说是晏家的姑娘。” 徐妙筠心中一动,凑上去道:“是老家在江西,耕读传家的晏家么?” 对方笑道:“是啊,你难道听说过?” 徐妙筠想起了到京城任顺天府丞的晏三老爷,觉得多半是晏端宜和晏静宜,却不确定,遂笑着摇了摇头。 可等小轿停下,轿中的人出来,徐妙筠才真正高兴起来,果然是晏静宜和晏端宜姐妹俩。 许是人多,晏静宜倒没发现徐妙筠,端庄大方的行了礼,李茂文亲自佩戴了玉牌,和徐妙筠来时一样的规矩。 谢芝兰带着姐妹二人去安排住处,徐妙筠跟了上去打招呼:“静宜姐姐,端宜妹妹。” 晏静宜和晏端宜大吃一惊:“竟是徐姑娘?”谢芝兰笑道:“你们认识?” 徐妙筠笑道:“是啊,在登州的时候见过,晏家和我表嫂的娘家是故旧。” 谢芝兰笑道:“这亲戚可真够远的,不过你们既然认识也好,以后可就多了一个人说话。” 徐妙筠亲亲热热的拉住了两个人的手:“可不是,以后大家一处作伴。” 晏家姐妹的到来让大家议论了一段日子,因为和徐妙筠认识,晏家姐妹也很快和冯贞贞唐囡囡熟悉起来,唐囡囡那个爱玩的性子便嚷着要做东给晏家姐妹接风。 不等晏家姐妹推辞,唐囡囡就迅速的定了地方:“就在醉仙楼吧,我叫人去说一声,留个地方。” 冯贞贞也笑道:“我家里正好有一坛子果子酒,味儿淡的很,正适合我们喝,我叫人去取。”徐妙筠笑道:“我有一套珐琅刻缠丝的酒令,叫人取了来,咱们喝酒行酒令,肯定有意思。” 徐妙筠还准备了一个惊喜,回到徐家后,她就叫丹桂做了一身宝蓝色的男装,她打算今天穿,好好地吓他们一跳,想着唐囡囡和冯贞贞吃惊的样子,徐妙筠就很得意,悄声嘱咐了银杏回去拿东西。 ------------ 第四十章 怒火 话说到这份上,晏家姐妹也不好拒绝,晏静宜笑道:“我二哥在隔壁学里念书,等着我们一起回家的,还要告诉他一声。”唐囡囡道:“这有什么问题,我叫人去说,你二哥叫什么?” 晏静宜笑道:“表字玉成。” 唐囡囡嘻嘻笑道:“玉成美事,这名字起的好。” 遂叫一个小厮过去传话,谁知那小厮哭丧着脸回来了:“晏少爷说要听晏姑娘亲口说,不然怎么知道是不是诓骗他?” 晏静宜抱歉道:“我二哥性子耿直,唐姑娘别在意。”到底是放学时晏静宜亲自去说了才罢了。 一行五个人浩浩荡荡去了醉仙楼,徐妙筠打定主意要让诸人大吃一惊,遂在马车里换了衣裳,穿着宝蓝色的锦袍,头上束着金冠,唇红齿白的,还真像哪家的贵公子,徐妙筠也没有遮脸,只拿一把折扇半挡着,大摇大摆进了醉仙楼,银杏在后头笑眯眯的跟着,也觉得很有意思。 徐妙筠衣着华贵,醉仙楼的小二并不敢拦,见她径直往唐囡囡定的房间去,这才上前陪笑道:“这位少爷,这间屋子是唐姑娘定下的,还有更好的,要不小的带您去瞧瞧。” 徐妙筠更乐,粗着嗓子道:“小爷就要这一间,怎么,还怕我出不起银子么?” 小二欲哭无泪,京城达官贵人云集,这一位不知就是哪家娇养的少爷,他可得罪不起,可唐家小姐他更得罪不起,十分为难,银杏忍不住笑出声来赏了那小二一块银子:“快下去吧,别惹得我们少爷不高兴。” 小二急的满头汗:“可唐小姐和唐小姐的客人在里面,小的可得罪不起……” 那银子虽然叫人喜欢,可拿着也烫手啊。 徐妙筠到底怕把事情闹大了,推开门就想进去,那小二慌得去拦,被银杏挡住了:“你敢碰我们家少爷?把你的爪子给剁了。” 小二“嗖”的把手缩回来,徐妙筠趁机进了屋子,唐囡囡冯贞贞和晏家姐妹正坐在桌前说笑,忽见进来一个小少爷,都吓了一跳,徐妙筠笑嘻嘻的拿开了挡着脸的扇子:“吓一跳吧?” 冯贞贞犹自呆呆的,唐囡囡已经跳了起来,又惊又喜:“你哪里弄得?还真把我们唬住了,哎呦,可真有意思。” 徐妙筠得意的张开手任她打量:“我叫家里针线房的人做的,好玩吧。” 唐囡囡不住点头,显然也有兴趣,晏家姐妹只是笑,并没有插嘴,徐妙筠知道晏家规矩严,倒也没有撺掇她们,只怂恿冯贞贞:“咱们俩身量差不多,我借给你,你穿回家,保管把你祖母吓一跳。” 冯贞贞用帕子捂着嘴笑,摇头,可眼里的羡慕和向往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意愿。 几个人玩玩笑笑,一直到天色已晚才散,晏家特意派了人来接晏家姐妹回家,冯贞贞也跟着唐囡囡的马车回去了,徐妙筠也没换回女装,就那么穿着打算回家吓一吓哥哥姐姐和祖母。 马车停在大门处,徐妙筠也没做小轿,只是用扇子遮着脸昂首阔步的往徐景焕的院子去。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丫头管事,瞧了一个年幼的小公子都十分惊讶,可见银杏在后头笑眯眯的跟着,也没人上前问,到了徐景焕的院子里,正房静悄悄的,倒是东厢徐景焕的书房有人说话,徐妙筠也是莽撞了,见没人在门口守着,推开门跳了进去,还笑呵呵的:“哥哥!” 可看清屋子里的人后才傻了眼,徐景焕小小的书房少说坐了五六个人,都是年轻男子,徐景焕坐在书桌后头,神情愕然的望着她,其余人也都是或疑惑,或意外。 要说徐妙筠反应也够快,一见不对,“哎呀”一声捂着脸跑了出来,差点撞上后头的银杏。徐景焕先是惊愕,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刚才的人是徐妙筠,不禁气的手直抖,可旁边还坐着张飒,杨敏之,董子澄,安成郡王,唐翼然诸人,又不能发脾气。 董子澄反应倒是快,他对徐妙筠也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张飒和杨敏之只看到一个唇红齿白容貌秀气的小子,又叫徐景焕哥哥,倒也没放在心上,倒是安成郡王最惊讶,他也认出来那人是徐妙筠。 董子澄有心给徐景焕解围,笑着解释道:“是景焕哥的表弟。” 张飒是世事娴熟,知道该装糊涂的时候要装糊涂,安成郡王自然也不会戳破,倒是杨敏之若有所思,他是习武之人,又眼明心亮,虽然刚才徐妙筠从进来到出去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可他还是注意到,来人并没有喉结,纤细白皙的脖颈,分明是女孩子才有的,又想到徐景焕有个妹妹,心内了然,笑了笑:“景焕兄的表弟还真是有意思。” 董子澄打哈哈,继续了刚才的话题:“这么说,皇上已经下旨让户部尚书接任白阁老的位子了?” 杨敏之敛了笑意,微微颔首:“是端王爷极力推荐,皇上觉得对端王爷有歉疚,满口答应了。” 徐景焕努力让自己忽略心中的怒气,道:“朝中七位阁老,首辅郑阁老表面中立,暗中其实是偏向端王爷的,常阁老和魏阁老又和端王妃的娘家是姻亲,剩余的苏阁老已经和徐家结亲,表了决心,程阁老又是苏阁老的同窗,也是咱们这边的,何文远左右摇摆不定,情势于我们已经不利,如今新入阁的梁阁老又是端王推荐的,只怕以后的日子难了。” 张飒笑道:“事情不是人多就办得成,人少就办不成的,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不愁大事不成,你看,如今旨意未发,敏之就把消息给我们递了出来,我们就能提早应对了不是?” 杨敏之没有做声。 徐景焕到底是说服了他,他是私生子,从小因为父不详不知道受了多少屈辱,后来好容易被生父认回,却又是指望着他光耀门楣才认得,母亲委身为妾侍,在府中每日受嫡母的诘难。 父亲又是个好色的,见母亲人老珠黄便不放在心上,他觉得还不如在府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好过,可一个孝字压在他头上,祖宗家法也压在他头上,更何况,母亲也希望他认祖归宗,杨敏之只得再三忍耐。 想到母亲吃得苦,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将那些欺负过母亲的人都狠狠地踩在脚底下,也是因为这样,当徐景焕提出助他一臂之力得到允国公府的爵位时,他没办法不心动。 徐妙筠一口气跑回内宅,吓得手软脚软,生怕徐景焕后头跟过来教训她,银杏也战战兢兢发的:“姑娘,若是少爷要动家法怎么办?” 徐妙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那些人有没有认出自己是女子,认不出来就罢了,若是认出来,一顿打铁定跑不了,她当机立断,换了衣裳,立刻去了徐老太太的院子。 徐老太太正听徐沛凝说隔壁邻居的闲话,笑呵呵的,见徐妙筠脸色苍白跑进来,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徐妙筠挤进老太太怀里:“祖母救我,我闯祸了,哥哥一会要打我的。” 徐老太太见她吓得这样,不像是小事,正色道:“是偷偷跑出去玩被抓住了还是和谁打架了?” 徐妙筠只是摇头,哭丧着脸把刚才的事说了。 徐老太太忍不住笑起来,徐沛凝笑道:“我说前几日针线房要宝蓝色的缎子,大哥二哥甚少穿这样艳丽的颜色,竟是做给你的,你也是,关起门自己乐乐就成了,还敢跑出去招摇?” 徐妙筠趴在徐老太太怀里不说话,很是畏惧。 徐老太太笑着安慰:“好了好了,一会我说他,不叫他说你。” 哄了好一会才好了,等吃过晚饭,正说着话,徐景焕来了,徐妙筠吓得又钻到徐老太太怀里。 徐景焕忍着怒气瞪着徐妙筠,徐老太太道:“事情我都知道了,虽说妙筠穿着男装到处跑不应该,可毕竟是在自己家,我叫人不许说闲话就是了。” 徐景焕忍不住道:“祖母不知道,当时书房里还有安成郡王,张飒,杨敏之好几个人,都眼睁睁瞧着,他们可不是傻子,自然都认得出来,面上不说,暗地里可不笑话?我还想着到时候可以托他们帮着说媒,若是他们先看轻了妙筠,这亲事还能说到什么好的?”徐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杨敏之也来了?” ------------ 第四十一章 缘分 徐景焕缓和了语气:“原先杨敏之以为我是求他帮张老爷求情,所以躲着,后来知道我是为了康王爷拉拢他,有些犹豫,可我一说杨太太的事,他几乎立刻就答应了,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请祖母和大妹妹二妹妹帮忙,不知道能不能和杨太太搭上线,若是和杨太太亲亲热热的走动,杨敏之这边我就更有把握了。” 徐沛凝有心替徐妙筠开脱,笑道:“二哥既然说了,明日我就叫人去打听杨太太的事,不知她是不是信佛,若是能一起上香拜佛,就是不认识,说的话多了也认识了。” 见徐沛凝如此伶俐,徐景焕露出一个笑容:“倒不用你出面,我已经打听了,杨太太性子敦厚,常年吃斋念佛,只是她现在在允国公府只是杨四爷的妾侍,主母不出门,她自然不可能单独出去礼佛,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徐沛凝语凝,杨太太不出门,她总不能闯到杨家去,又是妾侍的身份,只怕去了杨家也不能出来见客的。 徐妙筠大着胆子开口:“我有办法和杨太太说上话。” 徐景焕和徐沛凝望过去,徐妙筠道:“学里有个叫杨宛儿的,便是允国公的女儿,她和芳玉郡主几个关系很好,一看便知道允国公也是端王爷的人,自然不可能叫杨太太见到我们,可杨太太进府前在住的地方肯定有来往的邻居,我们可以叫人扮成杨太太的邻居好友之类的,去杨家做客,说想要见杨太太一面,只要杨家摸不清底细,就得恭恭敬敬的对待,倒是极有可能答应让杨太太出来见面。” 话音刚落,徐景焕和徐沛凝已经面露微笑,徐老太太也笑道:“妙筠毕竟聪明,这法子好,杨太太进府前肯定和左邻右舍的有来往,到时候上门拜访名正言顺,也很容易见到杨太太,只要咱们扮的像,说不定杨家会因此高看杨太太一眼,叫杨敏之承了咱们的情。” 徐沛凝笑道:“这还要打听杨太太之前住哪儿?左右邻居有什么人?是不是还住在哪儿?说出去的话要对的上才是。” 徐景焕道:“我现在就叫人去打听,只怕明日就有消息了。”说完又瞥了一眼徐妙筠,徐妙筠犹自怯怯的,徐老太太护着:“也算是将功折罪了,不许你再排揎她。” 徐景焕无奈的应下,可还是沉了脸色道:“下不为例!” 徐妙筠逃过一劫,很是战战兢兢了两日,学里李茂文又要给徐妙筠开小灶,教她写诗,徐妙筠哪里愿意,可又不敢反对,只得在每日别人下学后多留半个时辰。 李茂文耐着性子教了两日,见徐妙筠平平仄仄平平仄背的挺熟,可一运用就完全晕了,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无奈,因此发了狠心叫徐妙筠抄唐诗,抄了唐诗抄宋词,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你好生抄录,自己琢磨,若是再没有进步,我可要动戒尺了。” 徐妙筠只得重复着一遍遍的抄录唐诗宋词,固然厌烦可也不敢说出来。 还有半个月就是端午节,徐老太太决定去慈渡寺上香,为一家老小祈求清泰平安,大太太想着是来京城头次出门,有意办的热热闹闹,遂请了大老爷也一起去,还有徐润安徐景焕兄弟俩,沛凝姐妹三个,竟是全家出动。 因老太太不喜欢张扬,也没有提前清寺,只叫人去打了个招呼,谁知到了慈渡寺后,才发现晏夫人也带着女儿来礼佛,晏夫人是认得徐妙筠的,再加上徐妙筠与晏家姐妹同在沉烟楼念书,因此对徐家人很是亲热。 晏夫人虽然是个内宅妇人,可也是个明白人,康王端王夺位矛盾渐渐激化,朝中有权有势的几乎都被牵扯进去,徐家如今是铁板钉钉的康王一党,寻常人家若想保持中立,头一件就是和徐家保持距离。 可晏家耕读传家,避世已久,又和连家是故旧,连家又和岑家是亲家,岑家和徐家又是亲家,晏家和徐家也是拐着弯的亲戚,想要避嫌也没法子。 如今晏老爷在顺天府做官,说出去固然有面子,可也要左右逢源,一不小心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反正和徐家扯上了关系,与其弄得里外不是人,倒不如刚开始就亲亲热热的,以后晏家有事徐家也能拉一把。 徐老太太也觉得晏夫人端庄贤惠,通晓达理,晏家两位姑娘又温柔娴静,举止文雅,十分喜欢,看晏夫人给徐家三姐妹一人一个荷包做见面礼,索性褪了手上的一对碧玉镯给晏家姐妹,晏夫人忙拦着:“这太贵重了,可不敢当。” 那对镯子一看便是上了年头的东西,绿莹莹的颜色仿佛一汪潭水似的。 徐老太太笑道:“你这两个姑娘都是极好的,我一瞧着就喜欢,这也是缘分,你只管接着,不然我可以为你是嫌礼薄。” 晏夫人一忖思,笑道:“既是老太太赏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叫晏家姐妹给徐老太太行礼,徐老太太拉起来一边坐了一个,笑道:“可把我那几个孙女给比下去了。” 晏夫人笑道:“您真是太谦虚了,我瞧着大姑娘端庄沉静,二姑娘温柔可人,三姑娘又活泼可爱,您可真有福气哪。” 正说着,徐润安和徐景焕过来了,晏夫人又夸徐景焕:“连中三元,老爷说建朝以来也是头一份呢。” 徐老太太很是高兴,见徐妙筠把晏家姐妹拉着出去玩了,这才委婉的和晏夫人道:“你这两个姑娘这么出众,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了去。” 晏夫人是个聪明人,听出来徐老太太竟有攀亲的意思,有些意外,有些自豪,可也有些犹疑,遂笑道:“老太太不知道,端宜静宜从小最受老爷疼爱,只怕两个人的婚事还要老爷做主呢,去年我就说该给静宜说亲事了,可老爷舍不得女儿,硬要多留两年,这才耽搁下来了。” 徐老太太笑着没做声,毕竟如今徐家的身份敏感,难怪晏夫人犹豫,晏家虽然游离于朝堂之外,可越是这样的百年诗书大族越是沉稳,如若有晏家做后盾,徐家也多了几分底气。 徐大太太也看出了老太太的心思,回去便问老太太:“您是看中了大姑娘还是二姑娘?” 徐老太太笑道:“自然是大姑娘,我瞧着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十分沉稳,和润安简直天生一对,将来成为徐家的宗妇,这个担子也是担得的。” 徐大太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道:“大姑娘的容貌不如二姑娘出色,瞧着安静,可到底是端庄还是木讷还不知道,润安是长孙,您可要慎重。” 徐老太太道:“你放心,今儿也是巧遇,我临时起的心思,若是要结亲,自然要细细的打听。” 徐大太太到底不放心,晚上大老爷下衙回来便告诉了大老爷,大老爷沉思片刻,道:“若真是晏家的姑娘,说不定是咱们高攀了。” 大太太道:“老爷和老太太一样,都瞧着好,可我却觉得大姑娘不如二姑娘容貌出色,将来出去走动,别人面上不说,背地里也会笑话润安的。” 大老爷想起波澜不惊俊秀文雅的徐润安,也是怕委屈了儿子的,想着若是晏家大姑娘容貌真的不出色,只怕站在一起也不般配,遂道:“老太太心里明白呢,你也不用操心,若是准备定下,定要先知会我们一声的,毕竟你才是润安的亲娘。” 大太太这才放下了心,徐老太太却真的叫人去打听晏家姑娘的品行,因为晏家来京城没多久,和她们有接触的人家也不多,费了好一番周折,正经消息没打听出来,倒是晏三老爷亲自来拜访徐大老爷,说话间提起了儿女亲事。 徐大老爷见晏三老爷谈吐不凡,气质稳重,晏家姑娘承蒙教导也不是差到哪里去,心里便有几分愿意,而晏三老爷主动提起这件事则是因为晏大老爷的来信。 晏大老爷虽然在江西老家,可对于朝堂局势还是很明了的,在徐家被贬谪的十几年,康王一直韬光养晦,端王纵然风头尽出,可也没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如今皇上拖着迟迟不立太子,也是没办法解决端王无子的问题所用的拖延政策罢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迟,端王生不出儿子的可能性也越大,康王的三个儿子又渐渐长成,即便不遂皇上的心意,为了朝纲社稷,皇上也不得不立康王为太子的。 和徐家结亲固然是站队表明晏家的立场,最重要的也是徐家家教好,徐义臣在世时治家严谨,两个儿子都十分有出息,如今孙子一辈的徐景焕又如此优秀,往后数三代,徐家至少还要兴旺一百年呢。 晏静宜嫁过去别的不说,锦衣玉食是不愁的,徐润安又是徐家的嫡长孙,虽然不如徐景焕耀眼,可沉稳踏实,跟这样的人过日子也安心。 ------------ 第四十二章 意外 从这两方面考虑,晏大老爷便让晏三老爷和徐家谈这门亲事,晏三老爷和徐大老爷虽然没明说,可意思就是定下了徐润安和晏静宜,一个嫡长子,一个嫡长女,身份也匹配。 徐大老爷和大太太商议了,大太太虽然遗憾晏静宜不是个美人儿,可她一向顺从,又听大老爷说晏静宜如何的端庄贤淑,也就愿意了。 徐家要和晏家联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就是徐妙筠也知道了,去沉烟楼的时候还打趣晏静宜,晏静宜很是不好意思,第二日就没来上学,晏端宜笑道:“娘说让姐姐帮着管管家。” 是快要说亲事了,不宜再抛头露面了吧,徐妙筠笑笑,没有戳破。 康王知道后还特意来拜访老太太,有些忧心忡忡:“先是和苏阁老结亲,又和晏家结亲,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多心。” 徐老太太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和苏家的亲事是早在杭州就定下了的,至于晏家,也是晏老爷先过来露了口风,皇上纵然知道,苏阁老在几位阁老中排行最末,晏家又是耕读传家,在朝中并无势力,想来也不会说什么。” 康王爷叹气:“但愿如此吧,只是不知请了谁做媒人?” 徐老太太道:“还没定下来呢,如今只是透个风,就是要下定,只怕也要过了中秋节。” 康王爷点点头,闲话几句这才离去。 可没过两天,杨敏之匆匆上门找徐景焕:“端王出面请求皇上赐婚,想为端王妃的娘家侄儿求娶晏姑娘。” 徐景焕满脸错愕:“什么时候的事?皇上准了吗?” 杨敏之神色严肃:“今天早朝后的事情,皇上留了我说话,端王求见,我虽然避在了外间,可却听得分明,皇上虽没有立刻就答应,可随后却差了我打听晏姑娘的品行,端王妃的娘家孙家先是替长子求娶了魏阁老的孙女,又替次子求娶了常阁老的孙女,如今又要为第三子求娶晏家的姑娘,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你们家和晏家要结亲,晏家两位姑娘,也不知道端王求娶的哪一位,若是也求娶大姑娘,岂不是和你们家打擂台?” 徐景焕道:“根本不用猜,端王就是要和徐家打擂台呢,自打徐家进了京他就没什么动静,我正纳闷呢,如今看来,是一直盯着徐家找机会呢。” 杨敏之犹豫道:“皇上那边我还要回话,要不要把徐家和晏家已经在说亲事的事情也告诉皇上?” 徐景焕忙道:“千万别,皇上偏心端王,你这么一说,皇上多疑,说不定会怀疑你的用心,到时候定不会像现在一样信任你,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找安成郡王,请他出面在皇上面前露个口风,说徐家要和晏家结亲了,皇上若是明白,自然不会应允端王爷,也就不用你出面了。” 杨敏之思忖片刻,点点头,看徐景焕看似镇定实则满脑子算计的样子,他想起昨日母亲的话:“……说是从前的邻居,家里有喜事给我下帖子,夫人给回了,我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又派了仆妇亲自来府里请,说是旧邻,一定要请我赏光,夫人见那仆妇衣着举止不一般,对我又恭恭敬敬,犹豫着竟然答应了,我心里奇怪,私下里一问才知道是徐家老太太找了个借口想请我上门做客呢。” 徐家背着他讨好母亲的心思杨敏之也明白,无非是想要他对徐家对康王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可他还是有几分感动,觉得徐家想到这样的主意着实是用心良苦。 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皇上的身体一直没有痊愈,时常觉得不舒服,朝堂上的事都是交给了两个王爷和瑞王世子,足见他对瑞王世子的看重,若是安成郡王出面说不通,你可以走瑞王世子的路子,他若能帮着说一句,只怕皇上连缘由也不问就答应了。” 徐景焕郑重谢了,换了衣裳去康王府。 安成郡王一听也是大吃一惊,道:“孙家三少爷孙继良可不是个良人,如今才十八岁,房里大大小小的通房丫头就七八个,听说还有两个是孙家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呢,连长辈的婢女都敢染指,足见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十分好色,性格又暴戾,可不能叫晏姑娘往火坑里跳。” 徐景焕诚恳道:“那这件事就拜托郡王了。” 安成郡王点点头:“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 安成郡王进宫的时候正赶上端王带着孙继良在皇上面前游说:“……良儿是孙家二房的嫡长子,晏姑娘是晏家三房的嫡长女,说出去就十分般配,父皇可要成全这对璧人才是哪。” 皇上笑着没有说话,见安成郡王来了眼前一亮,笑眯眯的朝他招手:“伯让,快来叫皇祖父看看。” 安成郡王笑着给皇上请了安,又给端王行礼,这才乖乖走到皇上跟前任由皇上拉着他的手,皇上笑道:“伯让来做什么?” 皇上最喜欢安成郡王的就是他的懂事知礼,守规矩,虽然贵为郡王,可文静儒雅,嗜好读书,性格更是善良宽厚,遂对他语气十分温和,安成郡王笑道:“我来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顺便讨两样好东西做贺礼。” 皇上笑道:“哦?什么贺礼?” 安成郡王笑道:“徐家和晏家正说亲事呢,若是办喜事,我可不得送贺礼么?” 皇上眼中精光一闪,语气越发从容了:“徐家和晏家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 安成郡王看在眼里,笑容也越发灿烂:“就在前两日,徐家老太太带着孙女去庙里上香祈福,遇见了晏太太带着两个女儿,两边看对了眼,徐景焕告诉我,徐大老爷正打算请翰林院的诸葛大人做媒人呢。” 端王站在一旁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伯让听岔了吧?徐家什么时候和晏家说的亲事?说的是哪位姑娘?” 安成郡王满脸惊讶:“皇叔竟不知道吗?如今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自然是说的晏家大姑娘了,晏家二姑娘年纪小,晏老爷放出话来要多留几年,近几年不会说亲事呢。” 皇上看看端王,又看看安成郡王,最后问安成郡王:“你只说定给了徐家,是徐家的哪个儿子?” 安成郡王心中咯噔一下,徐景焕也只说徐家和晏家结亲,并没有说是谁,可听说徐家大姑娘已经定亲了,徐家大少爷身为胞兄想来也定了亲事,那就是徐景焕了。 安成郡王笑道:“是徐景焕。” 端王冷笑:“伯让,凡事还要讲个先来后到,我已经请父皇赐婚了,要把晏家大姑娘许给良儿,父皇金口玉言,你就不要再多说了。” 安成郡王道:“皇叔说的是,皇祖父说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讲究两厢情愿,两家说亲事前都要互相通个气,免得求婚被拒,面子上过不去,如今皇叔连晏家也没知会一声就来求皇祖父赐婚,晏家还只当孙家仗势欺人呢,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把女儿嫁过去?” 皇上点头,这话说的对,婚是他赐的,若是闹得夫妻不和,他也丢面子,因此看向了端王:“你可曾问过晏家的意思?” 端王讪讪的:“良儿年轻有为,还配不上晏姑娘么?” 安成郡王反驳:“若是这么说,徐景焕是今科状元,皇祖父是见过的,一表人才不说,学问也极好,若是让晏家选,只怕也愿意把女儿嫁给徐景焕吧?” 站在端王身边的孙继良蓦地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抹戾色。 皇上看着幼子和长孙,也明白了安成郡王的来意,一时间左右为难,犹疑了半日才道:“晏家既然已经开始和徐家议亲了,就再找好的给孙继良吧,京城的名门闺秀这么多,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么?” 端王满心的愤恨,却不敢表露,只得低头应是,孙继良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安成郡王既然说徐景焕如何优秀,想来他妹妹也是个贤德之人,请皇上做主,把徐姑娘指给微臣吧。” 皇上和端王俱是一愣,安成郡王已经怒不可遏:“你当别人家的姑娘是大白菜,你看中了哪一个就要哪一个吗?在皇祖父面前言语如此轻佻,太放肆了!” 孙继良看向了安成郡王,冷冷道:“微臣求娶徐姑娘,安成郡王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徐姑娘也定了亲事?” 安成郡王心中暗惊,这才发觉落入了孙继良的圈套,可他怎么能让孙继良的阴谋得逞,让徐妙筠嫁给这样的人?遂跪下对皇上道:“皇祖父,只怕您还不知道,前段日子徐家长辈尚未进京,徐景焕做我的伴读住进王府,他妹妹因为没有长辈照顾也一起住进来和母亲作伴,母亲十分喜欢,决定把徐姑娘收为义女,虽然还没明说,可两家已经通了气了,徐姑娘的亲事母亲发了话要做主的,请您明鉴。” ------------ 第四十三章 差错 皇上微微颔首,康王妃生了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也是因为这样最喜欢女儿,见了一个伶俐可人的要收为义女也在情理之中,这么算下来徐姑娘也算他的半个孙女了。 再加上孙继良言语轻浮,他也不喜欢,便斥责孙继良:“你若有心请朕给你赐婚,也要拿出几分诚意,先说如何仰慕晏家,要娶晏姑娘,一转头又求娶徐姑娘,你一个人要娶几个?” 孙继良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皇上瞪了一眼端王,虽然没有斥责,可也十分不悦,幸而他没有把旨意发下去,不然别人还以为他帮着孙继良夺妻呢。 端王此时总有千万句辩驳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得恨恨的看着安成郡王,安成郡王却跟没看见一样,笑眯眯的和皇上说话:“端午节城外玉带河有赛龙舟的,您去不去瞧?听说往年办的很是热闹,您若是去了,只怕更热闹,孙儿也能跟着沾光,长长见识啊。” 皇上上了年纪,最喜欢热闹,果真动心了,饶有兴趣的和安成郡王讨论起来…… 安成郡王吃完晚饭才出宫,徐景焕还在康王府等着,可脸上已经有几分笑意了,安成郡王笑道:“你不问一问结果吗?” 徐景焕笑道:“你都有心思留在宫里吃晚饭,想来定是十分顺遂了。” 安成郡王笑起来:“察言观色你当属第一。”遂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到孙继良求娶徐妙筠的时候,徐景焕脸色都白了,等听到被安成郡王三言两语转危为安的时候才舒了一口气,站起来郑重的朝安成郡王长长一揖:“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有何颜面去见去世的父母呢?” 安成郡王扶他起来笑道:“你也别客气了,我说母亲收徐姑娘做义女也是一时情急,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推辞,你不要觉得我莽撞才好,事实上,我凭空多了个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徐景焕也微微一笑。 待徐景焕走后,安成郡王才苦涩一笑,以后就真的只能是妹妹了! 徐景焕回到家中,正遇上晏夫人过来,她听说端王为孙继良求娶晏静宜的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过来徐家讨主意,知道徐景焕为这件事奔波去了,才松了一口,可还是提心吊胆的,坚持要等徐景焕回来,知道没事了才安下了心,笑道:“既如此,这婚事还是早早的办吧,免得夜长梦多,我也提心吊胆的。” 徐老太太笑道:“也好,我也想早点抱重孙子呢。” 大太太也喜不自禁,拉着晏夫人笑道:“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 徐景焕听着,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挺重要的,可是又想不起来,觉得怪怪的。 直到第二日,皇上竟下了旨意给徐景焕和晏静宜赐婚,徐景焕才明白症结所在,晏家和徐家提的是徐润安和晏静宜,可安成郡王却以为是徐景焕和晏静宜,圣旨上自然也是徐景焕和晏静宜。 这竟是个误会,徐家人全体愣在那儿,就连徐老太太也迟疑着望向了徐景焕,没有立刻接旨,宣旨的小太监不悦道:“怎么,老太太竟不满意皇上的赐婚吗?” 大家都被圣旨上徐景焕的名字弄糊涂了,就是大老爷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徐妙筠跪在一旁赶忙扶住了徐老太太,大声道:“祖母定是没想到皇上竟亲自下旨赐婚,高兴坏了,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 徐老太太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应声接了圣旨,大老爷也上前给那小太监塞了个红包,虽然错了,可谁敢说皇上的错?也只好将错就错。 等宣旨的太监走了,徐景焕才急急地和徐老太太解释:“祖母,这定是安成郡王误会了。”又向徐润安赔不是,徐润安笑道:“既然皇上赐了婚,咱们还能说弄错了不成?先说二弟的婚事也好。” 徐老太太点头,大太太却想着晏姑娘相貌平常,如今阴错阳差,她正好可以给儿子找个容貌秀丽的,因此也没说什么,徐老太太便令家中上下禁口,只说是给徐景焕说亲。 晏家很快派了人来问究竟,也被圣旨吓了一跳,徐老太太只得又解释了一遍,徐景焕则直接跑去找安成郡王,安成郡王愕然:“我看你着急忙慌的以为是你的婚事呢?再者说,你大堂妹不是说亲了?你大堂兄比她年纪大,难道还没说亲事?” 徐景焕叹气:“大哥是嫡长孙,婚事要慎重,这才拖到了现在。” 安成郡王讶然,不住地道歉,徐景焕道:“如今只好对不起大哥了。” 安成郡王笑道:“若不是提了你这个状元,比孙继良高出一大截子,只怕皇祖父还没那么快改口呢,也算是阴错阳差,命中注定吧,也是你和晏姑娘有缘分。”徐景焕只是苦笑。 徐妙筠也在和徐沛凝徐静含感叹缘分的奇妙,徐沛凝笑道:“以后晏姑娘可就是你嫡亲的嫂子了。” 徐妙筠心里酸酸涩涩的,一方面觉得哥哥成亲以后肯定不会像现在只疼她一个人,心里不免难过,一方面又觉得多了个帮哥哥分忧解难的人,心里又觉得高兴,一个人呆呆坐了半天。 徐家和晏家一个请了翰林院的诸葛大人做媒人,一个请了工部侍郎贺大人做媒人,徐老太太则叫何大奶奶帮着跑腿讨论聘礼和嫁妆的事,两家很快把婚事说的有声有色。 沉烟楼里的女学生都是消息灵通的,有的恭贺徐妙筠,有的则置之不理,还有芳玉郡主这样蓄意找茬的,按着关系来说,孙继良是芳玉郡主的表哥,孙继良受辱,芳玉郡王自然要在徐妙筠头上把场子找回来。 可徐妙筠在沉烟楼一向循规蹈矩,和冯贞贞唐囡囡走的也近,她没什么机会,不过是逮着人多的时候刻薄两句,徐妙筠又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加不舒服。 晏端宜却和徐妙筠说了晏家接旨时的表情:“娘当场就呆住了,爹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家都觉得是圣旨写错了,没想到是中间传误会了。” 徐妙筠笑道:“事已至此,不管对于不对,你姐姐都要嫁给我哥哥了,咱们以后也算是亲戚了。”晏端宜抿着嘴笑,没有说话。 晚上下学回家,徐妙筠去给老太太请安,问起了徐景焕,老太太笑道:“和安成郡王几个人去郊外跑马了,只怕晚上又要在外头喝酒。” 徐妙筠觉得哥哥在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有些闷闷不乐,吃过晚饭便一直在徐景焕的院子等他回来,谁知徐景焕竟是被人抬着回来的,浑身是血,人也昏迷着。 徐妙筠只觉得腿软,差点没站住,董子澄满头大汗的张罗着把徐景焕抬到床上,又叫人去请大夫,徐妙筠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说出来的话都哆哆嗦嗦的发飘:“哥哥这是怎么了?” 董子澄咬着牙满脸恨意:“孙继良那个狗东西,今儿遇到了他,非要和景焕哥赛马,景焕哥拗不过只好答应,我们等着好久他才一个人回来,说景焕哥从马上摔了下来,我们赶过去一看,景焕哥就成这样了,这分明是被人打的!定是那孙继良下的黑手,可又没有证据,我和他理论,他却说我诬陷,要拉我去见官呢。” 徐妙筠只觉得气愤,心里憋着一股气,好像要从胸腔里爆炸了,她看着昏迷未醒的哥哥,拉住了董子澄:“我要给哥哥出气,你帮不帮我?” 董子澄一愣,随即重重点头:“只要能替景焕哥出气,你只管吩咐。” 徐妙筠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是董子澄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过的,不禁愣住了,徐妙筠却已经松了手跑去看徐景焕。 别人欺负她,她可以忍,可欺负了哥哥,她就让那个人付出双倍的代价! ------------ 第四十四章 算计 徐老太太听到消息差点没昏过去,全家人团团围在了床前看着徐景焕,安成郡王也很快带着宫里的两个太医过来了,说徐景焕身上多是皮外伤,有些许内伤,好好养着也能痊愈,最要紧的是徐景焕昏迷不醒,若是很快苏醒自然没事,若是一直不醒…… 徐妙筠跪在床前拉着哥哥的手,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掉,真恨不得自己能少活十年二十年,只求哥哥早些醒来。 徐老太太一叠声的问太医:“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我孙儿还年轻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说着也哭起来。 太医脾气很好,语气温和:“老太太请放心,二少爷底子好,骤然受伤,这才昏迷不醒,如今要紧的是他身上的伤口,要好好上药才是。” 徐老太太点头,又看着太医给徐景焕上药,又吩咐人去熬药,自己却寸步不离的守着。 徐妙筠被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挤到了一边,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在她眼里,哥哥从来都是强大的,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可一向健康的哥哥躺在床上,那么脆弱无力,那么需要她的保护。 徐妙筠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让那个把哥哥害成这样的人把这份痛千百倍的偿还回来! 这时一方手帕递到面前,徐妙筠抬头,竟是安成郡王,才刚他带着太医急匆匆过来,徐沛凝和徐静含都回避了,她却守在床前不肯离开,老太太也没有勉强,徐妙筠一颗心都在哥哥身上,也没打招呼,如今见安成郡王还在,想着他从宫里请来太医给哥哥瞧伤,先道了谢,却没有接安成郡王的帕子。 安成郡王不甚在意,收回帕子,安慰道:“你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刘太医和韩太医医术高明,最擅治外伤,一定会把你哥哥治好的。” 徐妙筠点点头,徐润安则过来请安成郡王到外间喝茶说话。 徐景焕浑身是血被抬回来,张飒唐翼然诸人都是亲眼看见的,很快也都过府探望,留了不少珍贵的药膏,还有的推荐了几个善治外伤的大夫,徐大老爷和徐润安出面招呼,一一的谢了。 这两日算是徐家的多事之秋了,徐妙筠一连好几日没去上学,冯贞贞和唐囡囡相约来看她,见她眼睛红红的,一问才知道究竟,唐囡囡气愤的要命:“孙继良这个人最是小心眼,又好色脾气又不好,也是你哥哥没有防备这才着了他的道,前两年礼部侍郎澹台大人的儿子得罪了他,那人还一身好功夫呢,被他害的伤了一条腿,不良于行,可碍着端王,澹台大人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 冯贞贞道:“我听说当时也没个人在场,你哥哥也没醒,也没法子指证孙继良,就是你哥哥醒了,只怕他也会说是你哥哥诬陷,这件事只怕不能拿到公堂上去说理。” 徐妙筠冷冷道:“我才不管他背后是谁,把我哥哥害成这样,我一定替哥哥讨回来。” 唐囡囡和冯贞贞面面相觑,徐妙筠道:“你们若是愿意帮我,就听听我的主意,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唐囡囡拍拍胸脯道:“咱们是好姐妹,你哥哥就是我哥哥,你只管说,能让孙继良吃瘪,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冯贞贞点头:“你只管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徐妙筠竟然一笑:“你们只需要替我作证就好了,旁的我自有打算。” 孙继良好色,经常流连秦楼楚馆,这几日因为把徐景焕打的在床上起不来,他心情颇好,在楚燕楼一连三天大摆筵席,饮酒作乐,直到第四天早上才醉醺醺的出来。 谁知还没走多远,就有一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姑娘扑了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大喊:“公子救命!” 孙继良酒醒了一半,见那女子楚楚可怜,容貌秀丽,一双大眼睛含着眼泪欲语还休,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又是那么窈窕玲珑,顿时起了三分色心,女子身后则追着三四名大汉,直言那女子的父亲欠了赌债,把女儿押给他们了。 孙继良被那女子一番苦苦哀求,心里飘飘然,觉得自己成了救美的英雄,顿时呵斥了那几名大汉,又帮着还了银子,等几名大汉走后,那女子小鸟依人,满眼崇拜的看着孙继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孙继良搂着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随即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别院。 那女子正是徐妙筠吩咐董子澄找来的,名叫清鸾,刚从扬州来到京城,本想投靠楚燕楼,被董子澄花大价钱买了下来,徐妙筠亲自见了她,把自己的计谋告诉了她:“……你若是按着我说的办,你想留在京城,我便赏你一大笔银子,你若想回乡,从此好好做人,我也给你银子安家,可你若是坏了我的事,我便叫人划花你的脸,把你送到西北军营里做奴隶!” 清鸾虽是烟花女子,却也希望能本本分分嫁人生子,清清白白的过日子,对徐妙筠提出的报酬十分心动,另一方面也是畏惧徐妙筠的威胁,遂一口应下,按着徐妙筠所说的上演了这出戏码,勾住了孙继良。 孙继良本以为清鸾是块肥肉,没想到还未咬一口就被清鸾下了迷药灌晕了,孙继良寻欢作乐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跟前伺候,清鸾也得以顺利的和董子澄里应外合,偷偷从别院把孙继良运了出去。 董子澄看着如一滩烂泥的孙继良,狠狠踢了他一脚,看向了徐妙筠:“妙筠妹妹,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你毕竟是姑娘家,传出去名声不好。” 徐妙筠借着唐囡囡的名义溜出了家门,这儿是董子澄置办的小院子,虽然不大,却胜在僻静,即便这里杀人放火,只怕外头也很难知道。 徐妙筠冷笑:“哥哥至今还没醒,我怎么能轻饶他。”说着示意从杨敏之那儿借来的几个人:“把他泼醒。” 一大桶冰水淋下来,孙继良果然醒了,他手脚被捆住了,狼狈不堪的大骂:“是谁敢暗算本少爷!” 徐妙筠冷冷望着他,孙继良心里一激灵,细细一打量,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容貌胜那清鸾十倍,仿佛清尘脱俗的仙子一般,不由得愣住了,却听见仙女说话,语气冰凉:“是你把我哥哥打成那样的?” 孙继良这才意识到徐妙筠的身份,挣扎起来:“你是徐景焕的妹妹?你怎么敢!” 徐妙筠冷冷道:“光天化日的,你把我哥哥打成那样,你都敢,我怎么就不敢呢?你以往做了多少坏事我不管,今儿我只替我哥哥讨个公道。” 说着示意几名彪形大汉上前,孙继良这才发现这几个人正是当街追赶清鸾的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见几个大汉手里都拿着碗口粗的棍子,眼底充满了恐惧,不停地挣扎:“我姑姑是端王妃,你们敢这么对我?” 徐妙筠坐在旁边,身边站着董子澄,俱是面无表情看着他,徐妙筠吩咐:“先把他的嘴堵上,免得一会把人嚷嚷过来。” 几个大汉都是杨敏之的心腹,见状有些为难,为首的劝徐妙筠:“徐姑娘放心,这儿有我们呢,保管给徐少爷出气,您身份尊贵,还是避开些好,到时候场面血淋淋的,您瞧了只怕也不痛快。” 董子澄连连点头,徐妙筠想了想道:“也好,我去外头等,最多半个时辰就要走,不然孙家的人把事情闹大了,你们也不好脱身。” 为首的应道:“姑娘放心。” 徐妙筠一出屋子,就听到身后落下一声沉重的棍棒声,她闭了闭眼睛,想着哥哥当时说不定就是这样被打,被打的浑身是伤却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想着忍不住流下泪来。 屋里棍棒声一下接着一下,徐妙筠丝毫没有心软,坏人就该受到惩罚! 她不光是在打孙继良,也是在打端王妃!打端王!她要让他们知道,徐家人不是可以随意欺负的! 半个时辰一到,身后的门就开了,董子澄低声道:“人已经昏死过去了,废了他一条腿,不好好养上半年,休想起来!” 徐妙筠道:“那接下来就按计划行事。” 董子澄点点头,他先把徐妙筠送到了唐家,从唐家后门由唐囡囡接应偷偷溜了进去,然后和几个人把孙继良扔到了顺天府门口,由清鸾出面状告孙继良强抢民女,杨敏之的几个心腹见义勇为,并替清鸾作证。 顺天府的鸣冤鼓被敲响,很快引了一大群人围观,指着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孙继良窃窃私语,要知道,顺天府可是晏三老爷的地盘,他正恨孙继良打伤了他的女婿,此时见孙继良成了被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有了理由能名真言顺的替徐景焕出气,他立刻叫人把孙继良锁了进去,开堂审理。 孙家大少爷很快带着人找了过来,要把孙继良带走,并要求严惩杨敏之的几个心腹,晏三老爷也不是吃素的,只答应请大夫给孙继良看伤,却不许孙家把人带走,又把杨敏之请了过来 要知道,杨敏之可是皇上的心腹,跟着他办事的人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孙继良不过是个仗着恩荫混日子的二世祖,几个人又说的明明白白,是孙继良强抢民女在先,他们见义勇为在后,无非是下手重了些。 杨敏之冷冷看看孙家大少爷:“我这几个兄弟都是军营里出来的,性子耿直,下手又重,把令弟打成这样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退一步说,令弟若不是强抢民女,想来也不会挨打了。” 孙大少爷噎住了,他哪敢跟杨敏之对着干,只得眼睁睁看着杨敏之把几个人带走。 ------------ 第四十五章 出气 既然敲了鸣冤鼓,又有苦主,又有证人,固然孙继良明白事情的真相如何,可他被打得厉害,又被卸了下巴,满口的牙被打飞了好几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个字也不能辩解。 孙家大少爷解决不了,很快孙家大老爷出面,找晏三老爷,威逼利诱的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晏三老爷也不是傻子,知道孙继良如此倒霉必然是有人设计了他,只觉得大快人心,更是添上了十分的公正严明,直接把官印扔到孙大老爷面前:“我就是不做这个官,也要秉公执法,为苦主讨回公道!” 孙大老爷没法子,只好去求端王妃,端王妃又求端王,可端王还未出面,又有礼部侍郎澹台大人的家人闹上公堂,说孙继良当初如何陷害家里的少爷,如何让家里的少爷残了一条腿。 老百姓最是爱看热闹,再加上董子澄蓄意叫人在市井散播一些孙继良仗势欺人的事情,京城的百姓也有不少是被孙继良欺压过的,此时也都拍手叫好,日日挤到顺天府衙门去瞧热闹。 公众舆论很快倒向了一边,孙继良被人指责,孙家也被人唾骂,就是端王也不敢贸然插手了,怕犯了众怒。 孙继良身上带伤,在晏三老爷的坚持下还要呆在牢里随时准备提审,孙家虽然上下打点了,可牢里哪是养伤的地方,用了再好的药,伤口也很快开始溃烂,孙继良也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徐景焕醒来的那一天,孙继良因抢占民女之罪被判杖责一百,又因残害大臣之子的罪名被判流放三千里,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固然孙家上下打点,也是无力回天了。 徐妙筠也很快把清鸾送回了老家,杨敏之又把那几个出来作证的心腹派出京城公干,等风平浪静再回来,这件事除了参与的徐妙筠,唐囡囡,冯贞贞,董子澄和杨敏之外,真的是一个知晓的人也没有,就是安成郡王三天两头来探病,听说了孙继良吃官司的事,也没有丝毫的疑心,孙继良就是想指证徐妙筠,只怕也要等流放结束了。 徐妙筠笑眯眯的看着清醒的徐景焕吃药,这是她这几天第一次笑,徐景焕虽然身体虚弱,可也明白自己昏迷多日,定把大家吓坏了,朝徐妙筠笑了笑,徐妙筠用手帕小心翼翼的给他擦嘴角的药汁:“哥哥要好好养伤。” 徐景焕握着妹妹的手点头,却不知徐妙筠已经替他出了一口气。 徐妙筠的算计瞒过了大家,却瞒不过唐囡囡,她借着探病的由头和冯贞贞来报信:“孙家这次可倒霉了,本来想借着常阁老和魏阁老的名头吓一吓澹台大人,谁知澹台大人跟豁出命似的一状告到了皇上跟前,说孙继良如何心思恶毒,说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给自家儿子讨个公道,皇上就问为什么当时不说,澹台大人直接说,当时常阁老魏阁老一起去他府上拜访,他不敢说,皇上气的把两位阁老骂了一顿,命他们回家闭门反省,还大骂孙继良不是东西,说幸亏当时没给他赐婚。” 徐妙筠冷冷:“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这也是他的报应。” 冯贞贞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澹台大人一定会出手呢?” 徐妙筠道:“把孙继良往顺天府一送,就算旁人不敢问,晏大人是我哥哥的岳父,肯定要借机替我哥哥出气的,有晏大人挡在前头,做了出头鸟,澹台大人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了,落井下石的事情人人都会做,更何况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报仇雪恨!有晏大人和澹台大人一起出头,就是端王也要忌惮几分,我又请子澄哥哥在市井里大肆宣扬这件事,惹得大家都知道,端王再厉害,也不敢犯众怒,只好丢车保卒了。” 唐囡囡拍手道:“没有苦主,顺天府自然不会名正言顺的审理,顺天府不审理,澹台大人也不敢出头,澹台大人不出头,端王也不会有所忌惮,再加上百姓造势,一环扣一环,妙极,真是妙极!” 徐妙筠微微一笑:“即便孙继良以后好了说是我害得他,可那时候我正在唐家和你们俩一起下棋说话,怎么可能去害他呢,我又不会分身术。” 唐囡囡吃吃笑了起来:“哎呀,我可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以后我有什么仇人,你也要帮我这样出气,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冯贞贞直点头:“以后妙筠就是咱们的军师!” 徐景焕慢慢康复,徐妙筠也开始去沉烟楼上学,第一日见了芳玉郡主,芳玉郡主便狠狠瞪了她一眼,徐妙筠视若无睹的从她身边走过,和晏端宜说笑:“先生真的答应带我们去看赛龙舟?” 晏端宜笑道:“可不是,前几日月考你没来,先生说我们学的不错,皇上已经打算去玉带河看赛龙舟了,这几日玉带河边上的酒楼都在整顿,内务府的人还专门去搭了棚子,热闹极了,先生说也带我们去凑热闹。” 过了两日便是端午节,徐妙筠却称病没去凑热闹,只陪在徐景焕身边说话逗乐,徐景焕已经能起身了,身上的瘀伤也都好的七七八八,就是有些内伤,太医说要慢慢调理。 徐景焕心知肚明是孙继良害得他,可苦于没有证据无处说理,醒来后听人家说孙继良如何倒霉,吃了官司,被判了流放,他觉得怪怪的,也疑心是有人设计替他出气。 问了徐润安,徐润安道:“你昏迷不醒,大家都着急的不行,哪里还有心思去设计孙继良,不过也是天理循环,孙继良是真的该死也好,被人陷害也好,也是替你出了一口气了。” 又问安成郡王,安成郡王也摇头说不知道,他思来想去,想起是晏三老爷亲自判孙继良流放,又怀疑是晏三老爷,可晏三老爷一向以君子自居,不会做背地里捅刀子的事,况且他要是真的算计孙继良,怎么也要来徐家打个招呼。 他几乎把所有可能的人都怀疑了一遍,可就是没往董子澄和徐妙筠身上想,心里只觉得奇怪,杨敏之来探病时他问杨敏之,杨敏之倒是有有能力也有胆子,不过他性格冷淡,不像做这样一时意气的事的人。 杨敏之虽然知道内情,却也守诺一个字也没泄露,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徐景焕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想着自己痊愈了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若是天灾也就罢了,若是人祸,他可真是佩服那个幕后指使者,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竟是徐妙筠的手笔。 再说孙家那边,固然虽然怀疑是徐家陷害,可一没有证据,二又见不到孙继良,三来又惹的皇上生气,端王也不敢说话,孙家只好自认倒霉,再加上孙继良做过的坏事的确不少,如今孙家人一出门百姓就指指点点,他们极其难堪,只巴不得这件事情赶紧过去,除了认栽也没什么办法了。 这是后话了,徐家的端午节过的很是热闹,何大奶奶带着何秉书归省,前几日两个人还来徐家探病,因此倒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可一家团聚毕竟是高兴的事,徐老太太陪着热热闹闹的过了节。 晚上,刚送走何大奶奶,安成郡王和唐囡囡就前后脚到了,唐囡囡看着安成郡王十分奇怪:“大侄子,你怎么过来了?” 安成郡王脸色微红,有些不自在:“我来看景焕的,你呢?” 唐囡囡道:“我自然是看徐景焕的妹妹的呀,这辈分可真奇怪,我是你的长辈,我和妙筠是姐妹,你和徐景焕又称兄道弟的,偏生妙筠和徐景焕又是兄妹,这可怎么叫啊。” 安成郡王只是苦笑,两个人一行说一行走,一个去了徐景焕那儿,一个去了徐妙筠那儿。 唐囡囡给徐妙筠今儿得的彩头,五毒簪子和五毒香囊做的栩栩如生,远远望过去只见一匣子蜘蛛,徐妙筠打开匣子时吓得惊叫一声,扬手把匣子给扔了。 唐囡囡恶作剧成功,捂着肚子倒在炕上笑,又和徐妙筠八卦:“今天芳玉郡主可是丢死人了,我刚开始一见这个也吓了一跳,扬手把东西给扔了,你说多凑巧,正好扔在她衣襟上,她吓得尖叫一声,跳起来就往外跑,大家都看她跳脚,连皇上都听见了,派人来问怎么回事,偏生对面国子监几个学生不识趣,瞧她那样子笑出声来,跟看西洋景似的指指点点,我估计她半个月内是不敢出门了。” 徐妙筠笑着望着她:“你真的是无意中扔过去的?” 唐囡囡扮了个鬼脸:“有意无意又怎样?她还能找我算账不成?惹急了我,我叫泰宁表姐教训她,她们可是嫡亲的姑侄,做姑姑的教训侄女可是名真言顺!” 徐妙筠笑起来,留了唐囡囡吃晚饭。 唐囡囡见徐妙筠的屋子布置的精巧,赖着不肯走,说要住一晚,徐妙筠满口应下,叫人去说,谁知道徐景焕派了丫头菱花过来:“安成郡王过来带来一匣子点心,说是今儿皇上赏的,二少爷叫奴婢送过来给姑娘吃。” ------------ 第四十六章 察觉 徐妙筠笑着道了谢,唐囡囡在旁边听着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忽然跳起来说自己想起来有事没办,要赶紧回去,徐妙筠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强留。 唐囡囡一路小跑到了二门,正遇上徐润安送安成郡王出来,唐囡囡气喘吁吁地:“大侄子,我和你一起走。” 徐润安笑道:“也好,有郡王把唐姑娘送回家,必定是稳妥的。” 马车驶出了徐家,安成郡王四平八稳的坐着,唐囡囡却嘻嘻笑着凑了过去:“大侄子,你说,你是不是对妙筠有意思?” 安成郡王不动声色:“你瞎说什么。” 唐囡囡哼道:“你休想瞒我,今儿皇上赏的点心多的是,你来瞧徐景焕,怎么偏偏拿了一盒子压成月季花模子的点心?那点心做的小巧别致,正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你刻意送给徐景焕,也是知道徐景焕定会转送给妙筠,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不快说!你对妙筠是何居心?” 安成郡王没做声,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他的心思,唐囡囡叹了口气,郑重道:“大侄子,你的心思也太明显了,连我都瞧出来了,徐景焕那么精明,还会瞧不出来么?” 安成郡王悚然一惊,下意识道:“那该怎么办?” 唐囡囡笑眯眯的:“大侄子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保证叫你抱得美人归!” 安成郡王苦笑:“你就别折腾了,上次在皇祖父面前,我已经说了,母亲把徐姑娘收为义女,我们名分上是兄妹,再无可能了,你贸然动作,若是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来,叫徐姑娘怎么做人。” 唐囡囡有些惊讶,可明显没死心,脸上踌躇满志的神情,让安成郡王既担心,又有几分期盼。 第二日一早,徐妙筠带着丹桂和银杏去沉烟楼,唐囡囡已经到了,正和冯贞贞叽叽咕咕的,一见徐妙筠却停住了,笑眯眯的:“今儿李先生不在,下午的课就空下来了,我们正说去哪儿玩呢,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徐妙筠道:“既然没有课,那我要回家照顾哥哥的,哥哥还没好利索呢。” 唐囡囡道:“家里还少了丫头服侍不成?自从你哥哥受伤,你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如今你哥哥好了,咱们出去散散心也好哪。” 徐妙筠摇头:“我没那个兴致。” 冯贞贞道:“不然就去我家做客好了,徐家唐家都去过,还没去过我家呢,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你们去了母亲和祖母肯定高兴。” 唐囡囡连连称是,立刻打发丫头去准备礼物,要去冯家拜访,徐妙筠拗不过,只好答应。 冯大奶奶和冯太太果然十分欢喜,冯家只有冯贞贞一个姑娘,去了沉烟楼后,家里更冷清了,如今见三个姑娘叽叽喳喳说话,十分高兴,冯太太拿出了珍藏的好茶叶,冯大奶奶则摆了一桌**里赐下来的点心果子,由着几个人说笑,晚上又留在了冯家吃晚饭,快到宵禁的时候冯大奶奶才放人,叫了家里的管事亲自送唐囡囡和徐妙筠回家。 唐囡囡有意撮合徐妙筠和安成郡王,可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最要紧的是徐妙筠根本无意于安成郡王,她也是没处使劲,今儿去冯家做客,本想探探徐妙筠的口风,可又有冯太太和冯大奶奶陪着,没好意思问,想着快要回家了,总不能空手而回,便在车上悄声问徐妙筠:“你有中意的人没有?” 徐妙筠有些诧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唐囡囡说的什么,脸色微红:“你问这个做什么?” 唐囡囡道:“就是好奇呗,你说说,你希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哪?” 徐妙筠倒是真的没答案了,以前年纪小,不知情为何物,后来知道了徐家的冤仇,徐沛凝又说身为女儿,能为家里出力,最好的办法是结一门要紧的亲事,所以,她想的并不是想要嫁个怎样的人,而是嫁个对徐家有帮助的人,就像徐沛凝,和苏又庭定亲便是徐家苏家联姻的意思。 徐妙筠不做声,唐囡囡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本来就身不由己,若是不能嫁个如意郎君,这辈子不就毁了?就拿我来说吧,娘常念叨说我顽劣,要给我找个性子温和的,可我却不喜欢,我喜欢性子爽朗些的,和我能说得上话,若真的给我找个脾气绵软,跟女子似的人,我真要一头撞死了。” 徐妙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是大胆,我可没想过这么多,我哥哥姐姐都没有成亲,我要成亲还早呢,况且又有哥哥替我做主。” 唐囡囡急道:“如今你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亲事都定下了,剩下的两个也快了,你的婚事早则明年,迟则后年,也要说了,你哥哥再疼你,还能养你一辈子不成?你就没想过将来你嫁了人,自立门户,这日子跟谁过?怎么过?” 徐妙筠茫然的摇摇头,唐囡囡语凝:“你可真是,说你笨你比谁都聪明,说你聪明,你又这样的迟钝。”徐妙筠语滞,抱怨道:“是你先提起来这些没羞没臊的话,怎么倒怪我迟钝。” 唐囡囡叹了口气,想着安成郡王的情意,只替他遗憾前途漫漫。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下去,徐景焕和晏静宜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只是因为徐润安还没说亲事,婚期就没有定,徐老太太和大太太把心思都放在给徐润安说亲上,大老爷甚至请康王爷出面给保个媒。 康王爷笑道:“这可难住我了,要我替你找个好女婿不难,找个好儿媳妇,还是要请王妃出面,你放心,这件事我放在心上了。” 康王妃长日无聊,听说徐老爷请她做媒,自然喜欢,忙活了四五天后亲自去了徐家一趟。 徐老太太带着人亲自迎了出去,徐妙筠不在,家中只有徐沛凝和徐静含,康王妃瞧着两个都喜欢,尤其是徐静含,小小年纪,竟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气能娶回去。 徐老太太笑呵呵的:“为了润安的事劳动王妃大驾,真是过意不去。” 康王妃笑道:“老太太说这话就见外了,您若是信得过我,我还真有两个人选。” 徐老太太忙聚精会神的听,这阵子虽然也托了何大奶奶和晏夫人,可寻常的人家怕触怒端王,不敢和徐家结亲,敢和徐家结亲的要么看不上徐润安,看得上的徐老太太又没看中人家姑娘,拖到现在也没个结果,若是康王妃能帮着说一门亲事,也是不错的。 康王妃道:“我这边有两个合适的人选,一个是镇国公家的嫡长女谢芝兰,按着辈分来说,谢大老爷是皇上的表弟,谢姑娘是和王爷平辈的,虽然辈分有差,可谢姑娘着实不错,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如今沉烟楼有一半是她帮着谢太太打理的,有多能干也不用我多说了,还有一个是敬国公府的大姑娘唐嫣然,她和囡囡是堂姐妹,和你们润安同岁,只因唐夫人喜欢孙女,这才留到了现在,人也是万里挑一的。” 徐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有些诧异,没想到康王妃提的两位都出身国公府,身份尊贵就不说了,和康王还是平辈,若是真的嫁到了徐家,徐家的辈分相对也抬高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徐老太太委婉道:“王妃提的人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可我们只怕高攀不起。” 谢家是太后的娘家,唐家是皇后的娘家,康王妃提这两家一来拉紧了徐家和康王的关系,二来也是让徐家有机会迈入京城勋贵外戚的圈子,虽是好意,可也容易被人说是徐家攀附权贵,于徐润安的名声也有碍。 康王妃笑笑,遣退了身边服侍的,这才和徐老太太道:“说实话,我也是受人之托,谢家是真的想把女儿嫁过来,自打景焕中了状元,谢大老爷就有结亲的意思,可谢姑娘却说景焕是人中龙凤,人聪明,心思细腻,和这样的人过日子得打起十分精神来,就有几分不愿意,谢大老爷也就没勉强,后来你们润安来到京城,谢大老爷偶然见了一次,觉得他沉稳可靠,为人又很踏实,人长得也俊,就起了结亲的意思,可又拉不下脸来主动上门求亲,就耽搁下来,我前两日一去说,他立刻就答应了,说只看徐家的意思。” 徐老太太有些惊讶,可也十分自豪,自己的孙儿让人如此惦记,换了谁都是高兴的。 康王妃又道:“唐家来说,却是因为你们家三姑娘,说来也是缘分,妙筠去唐家做客,唐家上下都特别喜欢她,囡囡又和她亲姐妹似的,唐二奶奶便想替儿子唐旭求娶你们家三姑娘,唐姑娘的事倒是顺便。” 徐老太太没想到徐妙筠也如此受人喜欢,犹豫道:“谢家那头还好说,妙筠的婚事我发了话叫景焕做主的,王妃也知道,我们家老二去得早,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妙筠的婚事景焕不点头,我也是不能定下的。” 康王妃笑道:“说的也是,既如此,您先考虑着谢家的事,若是成了,我这个媒人也脸上有光啊。” ------------ 第四十七章 亲事 徐老太太笑吟吟的送走了康王妃,便去和徐景焕商议,徐景焕皱了眉头半天没说话,董子澄和唐翼然走得近,唐旭他也是见过的,因不需要承接家业,人不如唐翼然稳重,有些轻浮,可为人豪爽,性子耿直,也是个可托付之人。 若是妙筠嫁过去,唐家长辈都喜欢,又有唐囡囡这么个小姑子,是不担心吃亏的,可唐家出了一位皇后,一位后妃,又有康王爷,将来是免不了各种纷争的,他不想妙筠整日奔波算计。 徐老太太道:“康王妃既然说了,足见唐家是有诚意的,咱们若是不说个理直气壮的理由,唐家还以为咱们端架子呢,说实话,妙筠的婚事你究竟怎么想的?” 徐景焕道:“我倒没想过让妙筠嫁入高门,毕竟豪门是非多,我只盼着她能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我好了,她自然有依靠,我不好,她也不会被牵连进去,其实我是看中了子澄的,子澄和我的关系就不用说了,和妙筠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董家又是商家,有能力让妙筠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会卷入朝堂纷争。” 徐老太太道:“我原先只是猜测,没想到你真有这个主意,那你可曾问过子澄和妙筠的意思?” 徐景焕苦笑:“我只当妹妹还小,要留她几年,哪里会提这事,子澄那儿估计也是有所察觉,不然他中了进士,又随我进王府做伴读,怎么董老爷问也不问呢?想来心里也有数。” 徐老太太也觉得董家不错,世人多轻视商人,觉得行商是卑贱之事,可商家一来衣食无忧,二来平安稳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如今夺储大事未定,徐家前途未卜,若是能让徐妙筠抽身,也算是一件好事。 徐景焕道:“我先问问两个人的意思,若是能成,也就有借口回了唐家,若是不成,祖母只说我要多留妙筠几年,想来唐家闻音知雅,也不会勉强的。” 徐老太太应下了,徐景焕先找了徐妙筠来问,徐妙筠正为唐囡囡之前问她的话苦恼呢,听徐景焕这么一说脸上一片飞红,低着头说不出话来,徐景焕笑道:“你这样低着头,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徐妙筠为难道:“我觉得子澄哥哥和哥哥一样,都是亲人,哥哥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又问徐景焕:“嫁人和不嫁人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难道不行吗?” 徐景焕摸着她的头,有几分不舍,也有几分感慨:“你跟着我自然是好的,我也有能力照顾你,可我老了以后怎么办呢?我都需要人照顾了,又怎么照顾你呢?嫁人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你和你喜欢的人结为夫妻,一起过日子,他在外挣钱养家,你在家里替他生儿育女,打理家事,遇到什么难事,有他替你解决,遇到什么风雨,也有他替你遮挡,也许你们会有矛盾,会有争执,可这世上没有谁比你们更亲密无间,即便我是你亲哥哥,到时候也要靠后站,年轻时候风雨同舟,老了自然也要相互扶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仅只是愿望,也有可能成为现实,如今最要紧的是,你想嫁给谁?” 徐妙筠有些茫然:“嫁给谁有区别么?” 徐景焕笑道:“当然有区别,你若是嫁入唐家,上面一连串长辈,你要做到恭顺恭敬,若是嫁给子澄,那你就是长媳,要坚强能干,长辈满意,下面的人也敬服,这两者自然是不一样的。” 徐妙筠低着头半天,下定决心似的道:“那我还是嫁到唐家吧,子澄哥哥即便不娶我也和哥哥一条心,唐家就不一样了,我嫁过去了,他们自然会帮助哥哥,哥哥也就多了一臂之力。” 徐景焕有些差异,他没想到徐妙筠会这样衡量,一时间十分感动,眼底一片晶莹:“你不用考虑这些,你更喜欢和谁共度一生便选谁。” 徐妙筠摇头:“我不知道,哥哥,我现在还不想嫁人,我想陪着哥哥,我们永远不要分开。”说着靠在徐景焕怀里,十分依赖,徐景焕哭笑不得,徐妙筠却又抬头道:“哥哥娶了静宜姐姐,还会像以前一样疼我么?” 徐景焕郑重的点头:“不管我娶谁,妹妹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兄妹俩在这边推心置腹,康王府安成郡王的书房却被唐囡囡闹得鸡飞狗跳:“我娘可托了表嫂去徐家提亲了!万一成了,妙筠就是我嫂子了!以后她就是你的长辈了,你难道想见了她叫她一声小婶婶么?” 安成郡王坐在书桌前没有做声,看似在镇定的练字,可拿着笔的手却连着抖了好几下。 唐囡囡被他的“镇定从容”气的要命:“你究竟喜不喜欢妙筠?你既然这么沉得住气,那就等着叫她小婶婶吧!” 安成郡王放下笔,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我和她男女有别,动情已是逾礼,若是贸然上门求娶,只怕更坏了彼此的名声,罢了罢了,也是我们没缘分吧。” 唐囡囡瞪大了眼睛,她听西厢记,听牡丹亭,为戏里美好的爱情而感动,也觉得崔莺莺杜丽娘等人为情奋不顾身,十分勇敢,如今见安成郡王十分坦然,一边怒其不争,一边也觉得安成郡王对妙筠的感情并不坚贞,遇到一点挫折就退缩了,不由得嚷嚷道:“你这个懦夫!难怪妙筠看都不看你一眼,你既然自暴自弃,我又何必多事。” 说着要拂袖而去,安成郡王没有拦,他也没想去拦,身为家中长子,身为皇上的长孙,他比谁都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他要沉稳,做个好兄长,要孝顺,做个好儿子,要能干,做个让皇祖父信任倚重的皇长孙,却唯独不能任性。 他一步行错,别人不说什么,端王那边肯定会抓住不放,到时候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他宁愿把自己的感情收拾稳妥藏在心底,一个人静静地品味,也不愿拿出来让众人糟践! 唐囡囡见安成郡王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真是生了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妙筠和哥哥推心置腹一番深谈,心情很好,第二日高高兴兴地去上学,谁知唐囡囡却变了个人似的,对她不理不睬的,徐妙筠觉得奇怪,想起自己也曾经因为哥哥要定亲伤心,以为唐囡囡也在为这个不高兴,遂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嫁给你哥哥,把你哥哥抢走的,祖母已经回了这门亲事。” 唐囡囡有些诧异,徐妙筠却有些得意,悄悄说了徐景焕告诉她的关于夫妻的那段话:“……哥哥说让我好好考虑,不要替他想,我喜欢谁便嫁给谁。” 唐囡囡惊奇道:“没想到你哥哥还挺看得开,那你若是一辈子没有心上人,难道一辈子不嫁人? 徐妙筠嗔笑道:“怎么可能没有,这件事不许你提了,不然旁人听了还以为我急着嫁人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讥讽的笑声:“原来你急着嫁人呢?难怪你们家人上蹿下跳的四处托人说亲事,真是不要脸。” 唐囡囡见是芳玉郡主,不由得色变,刚要说话,被徐妙筠拦住,徐妙筠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难道郡主一辈子不嫁人不成?” 芳玉郡主哼道:“婚姻大事该由父母做主,你这么说出来就是没羞没臊。” 唐囡囡不由嗤笑:“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跟在谢玉树后头巴儿狗似的,玉树哥哥玉树哥哥叫的比谁都亲热,你明目张胆的勾引男人都不害臊,妙筠为什么害臊?” 芳玉郡主气的要命,却说不出话来,谢玉树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虽然和端王有派系之别,可并没有妨碍芳玉郡主的那点春心萌动,她仗着郡主的身份常常盘桓谢家,为的就是能见谢玉树一面,如今被唐囡囡道破,不由得又羞又怒,竟叉着腰大骂唐囡囡:“你才不要脸呢,整天和康王府的三位郡王嬉笑打闹,嘴上说的好听,大侄子大侄子的叫着,其实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少在这里装模做样了。” 唐囡囡问心无愧,才不会被她激怒,嗤笑一声,神情越发不屑:“这话也只有你说的出来,看来竟不把纲常伦理放在眼里了,听你这话,对着自己的晚辈难道也都下手?阿弥陀佛,幸而你辈分不高,不然不知还要有多少人遭你荼毒呢!” 芳玉郡主气的浑身直抖,说不出话来,徐妙筠不想把事情闹大,忙劝唐囡囡:“不要说了,先生知道了是要罚的。” 唐囡囡冲对面扮了个鬼脸:“我才不怕呢,先生问起来,少不得从头细说一遍,我倒要看看是谁没脸。” 芳玉郡主怒极,又找不到话来反驳,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把徐妙筠吓了一跳。 芳玉郡主这一哭,倒招来好几个人,为首的便是安长宁,她揽着芳玉郡主道:“是谁欺负你,我替你出气!” ------------ 第四十八章 闯祸 芳玉郡主指着徐妙筠和唐囡囡,安长宁和徐妙筠老早就有龃龉,闻言横眉竖眼的冲向了徐妙筠,扬手欲打,徐妙筠反应快,敏捷的躲开了。 安长宁使全力挥出了手,却落了个空,反而把自己闪了一下,唐囡囡在旁边就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哎哟,真是自作自受,安长宁,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哎呦,笑的我肚子都疼了。” 安长宁可不是吃素的,性子也更暴戾,见徐妙筠躲了过去,竟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砚台扔了过去,墨汁四溅,围着的女孩子都惊叫着躲闪,徐妙筠全心防备着,见砚台飞过来下意识的抱着头蹲下来,砚台从她头上飞了过去,正中刚刚推门进来的冯贞贞头上。 冯贞贞也是冤枉,进门见一群人围着,刚想分开人群瞧瞧,就被砚台击中了,伴随着砚台落在地上的沉闷声,她也“扑通”一声倒了下去,额头上有砚台溅出的墨迹,也有伤口流出的血,红红黑黑的,格外吓人。 这是在一瞬间就发生的事,大家都愣住了,不知是谁尖叫一声,有的往外跑,有的想躲远点,徐妙筠和唐囡囡则跑过去抱住了冯贞贞,唐囡囡气的抓住了一个想溜走的姑娘:“出了事就想跑,今儿谁都别想走!” 徐妙筠倒还冷静,探了探冯贞贞的鼻息,见还有气,不禁松了口气,皱着眉头对唐囡囡道:“你先别骂人了,快去请大夫,贞贞的伤要紧。” 唐囡囡连连点头,又是叫人去请大夫,又和徐妙筠一起把冯贞贞扶起来抬回房间,大家乱作一团,芳玉郡主则手脚冰凉,瑟缩的靠向了安长宁:“冯贞贞受伤了,这可怎么办?” 安长宁也被吓住了,就是唐囡囡受伤,她也没这么害怕,可冯贞贞不一样,她祖父是皇上的陪读,她父亲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冯家又只有冯贞贞一个女儿,若是冯贞贞有个三长两短,冯家全家豁出命去也不会放过她。 芳玉郡主这才发现安长宁的手脚都在发抖,见安长宁如此,她更害怕了,哭丧着脸道:“你快拿个主意吧。” 安长宁说话声音都颤了:“先去看看,只要冯贞贞没事,这事自会压下去。” 这一闹很快把沉烟楼四个先生都招来了,谢大太太也扶着丫头急匆匆赶了过来,急的要命:“这都几十年了,沉烟楼从没出过学生打架的事,都是大家闺秀,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谢芝兰镇定些,劝慰谢大太太:“娘别担心,已经请了太医瞧了,想来不会有事,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解决这件事。” 谢大太太也觉得这件事棘手,事情是因徐妙筠而起,可和芳玉郡主起争执的却是唐囡囡,动手的又是安长宁,结果误伤了冯贞贞,这一下子就涉及了五家人。 且不说端王和安家都不好惹,单说冯家就不可能善罢甘休,她又琢磨着把女儿嫁去徐家呢,徐家也不能得罪,这事可怎么说呢?总得有人站出来担这个责任吧,总不会无缘无故就闹起来。 谢大太太正烦恼着,太医从屋里出来了,谢大太太忙迎了上去:“冯姑娘怎么样了?” 太医叹了口气:“幸而那砚台小,扔出去的力气也小,冯姑娘醒了大概就没事了,头上的伤口也会慢慢好起来。” 谢大太太忙叫了两声佛,安下心来,这才去看冯贞贞,徐妙筠正拿着帕子替冯贞贞擦额头上的墨迹和血迹,准备上药,服侍冯贞贞的丫头反倒吓得瘫坐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唐囡囡气的和谢大太太告状:“您可要替贞贞主持公道。” 谢大太太叹道:“先照顾冯姑娘,等冯姑娘好了再说吧。” 冯大奶奶很快赶了过来,见冯贞贞昏迷不醒,趴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呀!我就你一个,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哪!” 谢大太太在旁边听着也伤心,想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人家好好的姑娘来念书,结果被砸成这样,她管教不严,也是有责任的。 以李茂文为首的四位先生却没有谢大太太的诸多犹豫,而是雷厉风行的把当时在场的女学生都召集起来,挨个的训斥,沉烟楼总共二十个学生,在场的除了芳玉郡主,唐囡囡,徐妙筠,安长宁外,其余的都是看热闹的,李茂文斥责她们看到争执却不劝阻,反而作壁上观,每个人被罚跪着抄一百遍礼经。 安长宁作为动手的人,除了被罚跪着抄礼经一百遍,还要挨二十板子,赔冯贞贞的汤药费。 芳玉郡主,唐囡囡和徐妙筠作为从犯除了抄书外挨十板子。 李茂文一说对各人的惩罚,旁观的女学生还好,被葛凤玉带去琴室抄书了,安长宁却大声反驳:“我不服,为什么要打我二十板子?明明是唐囡囡出言不逊在先!” 李茂文瞥了她一眼,也没解释,直接道:“目无师长,再罚二十板子!” 那就是四十板子了,虽说行刑的只是婆子,下手也不会太重,可四十板子了下来,也要养上两个月不能动弹,安长宁见李茂文压根无视她,又是羞耻又是不忿,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唐囡囡却极有眼色,见李茂文震怒,压根不敢反驳,乖乖的跟着褚兰秋去棋室受刑,徐妙筠和芳玉郡主也都没有吭声。 安长宁站着不动,也没有人勉强她,就任由她站着,唐囡囡和徐妙筠并芳玉郡主噼里啪啦挨了十板子,忍着痛一瘸一拐的压根动不了,索性就直接跪在棋室里抄书,安长宁依旧站在外头不动,李茂文直接叫人去请忠远侯夫人来。 事实上事情一发生,各家就有人去报信了,唐家来的是唐二奶奶,芳玉郡主那边来得是端王妃,徐家来的则是徐沛凝,安家来的则是忠远侯安夫人。 徐妙筠忍着痛望着徐沛凝:“姐姐怎么来了?” 徐沛凝心疼的替她擦额头的汗:“祖母和娘出门做客,我也怕吓着她们,就瞒住了,我过来瞧瞧,二哥一听说你闯祸了,急的要命,要不是我拦着,非要过来呢。” 徐景焕现在还在养伤,徐妙筠一听十分羞愧,唐二奶奶却直接不客气的戳了戳唐囡囡的额头:“叫你调皮,被先生罚了吧?” 唐囡囡则撒娇:“打的我屁股好疼。”唐二奶奶嘴上说着“活该”,其实十分心疼。 端王妃来了以后一没有安慰芳玉郡主,二没有追究是谁的错,只是去看了冯贞贞,冯大奶奶几乎哭的晕死过去,见了端王妃也有几分怨气,也没行礼也没打招呼,只是不住地哭。 安夫人来的最晚,却最嚣张,一进门就大声道:“是谁要打我们长宁板子?真是狗胆包天,我们长宁犯了什么错?” 李茂文不住冷笑,也不和安夫人说话,直接吩咐褚兰秋:“叫人把安长宁的东西收拾了,把今年刚交的束修还给她,我们沉烟楼收不起这么贵重的学生!” 褚兰秋看了安夫人一眼,应声而去,李茂文是当朝鸿儒,就是皇上见了也十分客气有礼,如今屈尊教导几个姑娘家念书,一来是上了年纪找件事情做打发时间,二来也是看了谢家的面子,说句实话,李茂文教训几位姑娘是她们的福气,安夫人这么大吵大闹,难怪李茂文生气。 李茂文的意思就是安长宁被赶出沉烟楼了,这个名声一传出去,大家肯定追问好好地为什么被赶出来,到时候安长宁可就真的“名声在外”了。 安夫人被噎了一下,又不肯服软,反而越加嚣张:“不用你们赶,我们自己走,什么三教九流不干不净的学生都敢收,我可不想叫长宁学坏了。” 唐二奶奶在旁边听着冷冷道:“安夫人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说谁三教九流不三不四?” 事情虽然因徐妙筠而起,可和安长宁拌嘴,气的安长宁用砚台打人的却是唐囡囡,唐二奶奶下意识的就觉得安夫人这是在骂唐囡囡,怎么可能容忍。 安夫人却瞥了一眼徐妙筠徐沛凝姐妹俩,道:“唐二奶奶听不明白就算了,这沉烟楼原来也是平平静静的,自从来了某些人,就整天的惹是生非,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话音刚落,就听到冯大奶奶怒气冲冲的质问:“安夫人是在说我们家贞贞么?” 安夫人心中一跳,才想起徐妙筠和冯贞贞可是同一天入学的,今天又是安长宁打了冯贞贞,不由急急解释:“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冯大奶奶气的要命,全然没了以往的贤惠,大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们贞贞招你惹你了?和你闺女有什么仇?你养的好女儿居然用砚台打她,我告诉你,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人,若是我们贞贞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冯大奶奶身后的端王妃则拉住了冯大奶奶,柔声劝道:“大奶奶别担心,贞贞吉人自有天相,又用了最好的药材,肯定会好起来的。” 加更! ------------ 第四十九章 风波 安夫人见端王妃居然放下了架子示弱,一时间不免有些踌躇,可让她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她也做不来,脸色涨得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二奶奶是个伶俐人,若是李茂文放任不管,凭着安家和端王府的闹腾劲,估计唐囡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事往轻了说是普通的纷争,往重了说,则是端王康王两派的人争斗。 可李茂文雷厉风行的都罚了,那就是普通的同窗之间闹矛盾,在学里发生的事,学里的先生又处理了,就是端王只怕也不好说什么。 偏生安夫人不识趣,若是一上来低眉顺眼的认错,冯家就是生气也未必好意思追究,如今她一盛气凌人,惹得李茂文不高兴不说,冯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安家也未必占得了便宜。 想到这儿,唐二奶奶微微一笑,反而和徐沛凝寒暄起来:“听说徐二少爷受伤了,可曾痊愈?” 当着端王妃的面问这句话,尤其是孙继良现在已经带伤被发配去了苦寒之地,可谓是戳端王妃的心窝子,徐沛凝微微一笑,道:“多谢二奶奶关心,我二哥福泽深厚,已经痊愈了,不过祖母不放心,要他再养一阵子呢。” 唐二奶奶唏嘘道:“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老太太多伤心呢,查出来是谁打的没有?天子脚下敢行凶伤人,真是无法无天。” 徐沛凝道:“谁说不是呢,可没有证据,也不好闹大,没的叫人家说徐家轻狂,二哥没留下什么病根,已经是万幸了。” 唐二奶奶点头:“这也是祖上有德,换了旁人,素日里就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落难的时候也没人会同情怜悯,相反,还会说这是天理报应,拍手称快呢。” 端王妃听得清清楚楚,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安夫人却以为唐二奶奶是在讥讽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定,说不出话来。 很快,冯夫人也过来了,她上了年纪,对冯贞贞珍爱如宝,如今乍一听说冯贞贞受伤了,险些没晕过去,不顾阻拦就来了沉烟楼。 冯夫人的母亲可是皇上的奶娘,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皇上时常戏称自己是冯德的大舅兄,把自己放在了冯夫人兄弟的位置上,奶娘去世的时候,皇上甚至亲自去吊唁,哭的伤心极了,三天没上早朝,冯家也成为朝中特立独行,无人敢惹的一家。 冯大奶奶纵然再生气,辈分摆在那里,也不好说别的,冯夫人却直接指着安夫人的鼻子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嚣张!你们安家不过是靠着宫里的娘娘这才封了侯,说什么世家大族,知书识礼,我呸!骨子里还是粗俗的贱民!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哪家的姑娘是这样的?如今伤了我孙女,没事也就罢了,若是有事,我叫你闺女陪葬!” 冯夫人的话不仅难听,还把安家的老底都掀了,安贵妃的父亲其实只是个贫苦的百姓,养着一儿一女,皇上微服出巡的时候见安贵妃荆钗布裙,难掩丽色,这才收入**。 安贵妃也是个有手段的,这才左右逢源,一直得意到现在,安家也随之鸡犬升天,安贵妃的父亲被封为忠远侯,只当了一年的侯爷就去世了,爵位由安贵妃的哥哥继承。 冯夫人话音一落,不说安夫人无地自容,就是端王妃脸色也十分难看,冯大奶奶则愣住了,唐二奶奶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上前扶住了冯夫人:“您可别着急,伤了身体,皇上知道了岂不也跟着着急?要说也是我们家囡囡不懂事,非要争那一口气,这才起了争执,害的冯姑娘受伤,您就原谅她这一回,我回去定要告诉她爹,好好教训她。” 冯夫人道:“你也别和我打马虎眼,孰是孰非我分得清,别说拌嘴吵架,就是动手打人我也是见过的,可拿什么不好,偏偏去拿砚台,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可见这姑娘心思歹毒!” 唐二奶奶道:“谁说不是,囡囡说安姑娘要打的是徐姑娘,你说徐姑娘和她有什么仇?怎么就下这样的死手?” 安夫人脸色全都白了,不住地出冷汗,端王妃则一声不吭站着,徐沛凝想了想,事情闹大了,谢家是要跟着吃亏的,如今谢家要把女儿嫁到徐家,也算是自家人了,她怎么也不能叫谢家吃亏啊。 遂上前朝冯夫人行礼:“说起来事情都因我们妙筠而起,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也都不清楚,如今既然几位夫人都在,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当着先生的面把事情说清楚,若是有误会,把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毕竟同在沉烟楼念书,走出去就是同窗,闹大了谢家也跟着没脸,几位妹妹也都坏了名声,几位夫人意下如何呢?” 旁人不说,谢大太太先点头称是:“说的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还是把误会说清楚了好。” 冯夫人也点头:“你倒是懂规矩,也好,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唐囡囡主动请缨:“我来说我来说。”遂把自己和徐妙筠说话,芳玉郡主如何出言讽刺,自己如何反击,安长宁如何出手相帮,又出手打徐妙筠,落空了又拿砚台砸人的事无巨细的说了,唐囡囡指着芳玉郡主:“你问她我说的可有错漏?” 芳玉郡主说不出话来,也就是默认了。 徐沛凝道:“看来事情都是从郡主而起,我妹妹和唐姑娘说话,并没有得罪郡主,郡主为何出言讽刺呢?” 芳玉郡主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这事再问下去就有些敏感了,徐沛凝也没有揪着不放,倒是端王妃厉声斥责芳玉郡主:“此事都因你而起,你还有什么话说?” 芳玉郡主是端王妃唯一的女儿,也是备受疼爱,平日也是嚣张跋扈的,可如今真的遇上事,就胆小怕事起来,又何曾被这样训斥过,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难堪,只是不住地掉眼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场面静的让人难堪,有小丫头来报信:“冯姑娘醒了。” 冯大奶奶和冯夫人满脸惊喜的往院子里去,大家也都簇拥着跟了过去。 冯贞贞虽然醒了,可头被砸了那一下,冯夫人还真怕留下什么隐患,一连串问了冯贞贞好几个问题,冯贞贞虽然反应慢了一些,可头脑还清楚,冯夫人这才高兴起来,大家也都安心了。 冯贞贞自被带回家休息,诸位学生也都各自回家了,受罚的也都搁下笔,明日上学接着抄书。 徐妙筠被打了十板子,下半截疼的厉害,跪的时候不觉得,一起身险些没站起来,徐沛凝忙叫丫头扶着,把人带了回去。 徐老太太和大太太已经回来了,却还不知道这件事,一见徐妙筠被抬着回来都吓了一跳,听徐沛凝说了事情始末这才放下心来,又叫人去请大夫。 徐景焕原要跟着去看徐妙筠,被徐沛凝拉住了:“二哥放心,动手的婆子心里有数,虽然疼却没有大碍,倒是我今天在沉烟楼发现了一件事,觉得很有意思。” 徐景焕好奇道:“什么事?” 徐沛凝笑道:“安夫人嚣张跋扈我并不觉得奇怪,唐二奶奶奚落安夫人也不奇怪,奇怪的是端王妃眼看着安夫人受欺负却不相帮,真真是蹊跷,要知道,端王妃还要叫安夫人一声舅母呢。” 徐景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沛凝说的什么意思。 安夫人与端王妃不和! 这可是个大消息,可他还是有些犹疑:“会不会是端王妃明哲保身,所以故意撇清自己?” 徐沛凝摇头:“二哥想想,就是再明哲保身,冯夫人大骂安家的时候,端王妃可是一声都没吭呢,若是有人在你跟前说晏三老爷如何如何,你纵然只是女婿,也不可能干看着吧?所以我猜测,端王妃和安夫人有矛盾!所以端王妃才会眼睁睁看着安夫人受辱却置之不理。” 一直听着没吭声的大太太道:“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端王妃无子,而安家想要继续富贵就要靠着端王,所以端王无子安家是最着急的,若是安夫人不停地给端王送小妾,端王妃只怕高兴不起来,也许两个人是因为这个才有了龃龉呢。” 徐景焕拍手道:“大伯母说得对,极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安家是靠着安贵妃起来的,若是端王不能继承皇位,安家也就慢慢没落了,可端王之所以迟迟没有被认可,就是因为没有儿子,想来安家对端王妃早有不满。” 徐老太太也微微颔首,这样的事也只有出嫁了的妇人才想的到,徐沛凝未出阁,不晓得子嗣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徐景焕更不懂了,所以才会有所疑问。 若是这么说的话,端王那边也并非铁板一块,只要适当的筹谋,说不定安家和端王妃先掐起来,两边都是端王的左膀右臂,他们自相残杀,对端王的伤害也最大! ------------ 第五十章 溯源 徐景焕心里有了计较,先派人去请安成郡王来说话,又去徐妙筠那里瞧她,徐妙筠自己趴在床上却还担心着冯贞贞,叫丹桂把前几日张飒送给徐景焕的药膏找出来给冯贞贞送去,丹桂含着眼泪道:“姑娘还是先顾着自己吧,冯姑娘那里还少了好药?” 徐妙筠道:“我这十板子打在身上,再疼也无妨,倒是贞贞,那一砚台砸在头上,万一留下什么隐痛可怎么是好?”说着又懊恼起来:“都怪我,我就该忍住,不和芳玉郡主拌嘴,她要嘲讽,嘴长在她身上,任由她说就是了,非得一争长短,结果连累了贞贞。” 丹桂道:“芳玉郡主素日里也是张扬跋扈的不得了,如今一出了事,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可见是个色厉内荏的,倒是安姑娘,身份不如芳玉郡主尊贵,却比芳玉郡主还要厉害,也不知跟谁学的。” 徐妙筠闷闷不乐:“还不是仗着安贵妃的权势。” 徐景焕静静在窗外听了一会,没有惊动里头的人,转身去了书房,安成郡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额头上还冒着汗,神情有些焦急:“事情我都听说了,徐姑娘挨了板子,严不严重?我这儿有宫里太医秘制的玉露清心丸,清淤散毒是最好的,让徐姑娘饭后用水化开服了。” 徐景焕道了谢,又亲自给安成郡王斟了茶,这才说起了徐沛凝提起的事。 安成郡王苦笑:“徐姑娘还真是慧眼如炬,我听母亲提起过,我五岁的时候,安家见皇婶迟迟没生儿子,就着了急,一口气送了四个年轻貌美容易生养的女子过去,皇婶都接受了,后来还是没有动静,皇婶对于安家再送人就有几分不满,说如今还是没有子嗣,那就说明不是她的原因,而是皇叔的原因,可安家却不这么想,去年夏天,安家送了两个人去,皇婶直接找借口把两个人给发卖了,安家还上门来闹,事情传出去很不好听,皇祖父还把皇叔叫过去斥责了一顿。” 徐景焕道:“既如此,王爷就没想过用这个做文章吗?” 安成郡王道:“那个时候,局势还不像现在这样紧张,父王也对这些手段有些不屑,况且这样的事多半是家务事,一不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把自己把折了进去。” 徐景焕点点头,道:“端王无子,想来皇上心里也是明白的,可他却依旧坚持不立太子,可见对端王的宠爱了,有这份父子之情在,只怕皇上即便不立他做太子,也会给丰厚的奖赏作为补偿,到时候只怕又是个大问题。” 安成郡王道:“其实皇祖父以前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疼爱皇叔的。” 他说话间有些犹疑,欲言又止的神情让徐景焕也猜到了这里面定然有什么内情,遂道:“郡王不用担心,今天的话出你的口,进我的耳,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安成郡王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起来也是上一代的恩怨了,皇后娘娘和裕妃娘娘是堂姐妹你是知道的……” 当初皇后嫁给皇上,两个人都还年轻,虽然皇后迟迟未孕,可不管皇上还是太后都没有放在心上,一转眼两三年过去了,皇后还是没有好消息,可**一个小小的贵人却有了身孕。 皇上很高兴,封那贵人为贤嫔,十分宠爱,后来贤嫔生下一个小皇子,那才是皇上的长子,只可惜,小皇子没有撑过满月就得急病去世了。 说是得了急病,可真相究竟如何早已经不得而知,不知怎么,皇上把这笔账算到了皇后头上,不管凶手是不是皇后,皇后都百口莫辩,帝后感情越来越差,后来皇上甚至一连三个月没见皇后的面。 唐家这才开始着急,于是走了太后的路子,把皇后的堂妹,也就是唐裕妃送进了宫,太后喜欢皇后的贤德,怕皇上不亲近唐裕妃,还特地把皇后的亲妹妹指给了自己的大侄儿,也就是谢大老爷,以示自己对唐家的恩典。 皇上见太后做的如此明显,也不好说什么了,对唐裕妃虽然不亲热,可也没有置之不理,不过,唐裕妃肚子争气,很快生下了儿子,也就是康王。 康王一出生,皇后既是嫡母,也是姨母,对他十分爱护,皇上见好歹有个儿子在,帝后关系也缓和了,可对于小皇子的死还是耿耿于怀。 这个时候,鼎城伯的女儿郑祥妃也生下了二皇子,也就是廉王,郑祥妃不得宠,廉王也跟着不得宠,皇上对皇后又有心结,对康王也不怎么亲近,后来便微服出巡,也就是出宫散心,这一出宫就碰上了安贵妃。 一半是真的喜欢安贵妃,一半是和皇后赌气,皇上对安贵妃是宠冠六宫,不管是真是假,安贵妃从此平步青云,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做到贵妃,又生下了端王,足见是个手段了得的人。 端王出生后,皇上就再没有儿子出世,直到皇后三十多岁,康王爷也十八岁了,泰宁公主出世了,皇上又上了年纪,觉得少年夫妻老来伴,想起了皇后年轻时候的贤良好处,对泰宁公主就十分疼爱。 皇上的三个儿子里,康王是长子,又被皇后从小带在身边教导,很有皇后的风范,沉稳,宽厚,从容不迫,廉王却因为少了几分机灵不怎么出众。 唯有端王,小时候人长得俊秀,也聪明,嘴又甜,皇上觉得他十分孝顺,也就十分疼爱,再加上安贵妃的时常怂恿,说康王背后是唐家,太后和谢家也偏向康王,若是康王登基,定会导致外戚坐大,到时候这江山还不知道是谁的呢。 一个帝王,一个有野心的帝王,对皇位和权力总是格外敏感,安贵妃许是刻意挑唆,可皇上却放在了心上,也是那时候,才对康王十分严厉不容情,对谢家和唐家也有些冷淡,这个时候,徐家提起立太子之事,倒霉的撞上了枪口…… 安成郡王叹道:“皇祖父老了,也不求什么对错,只要一团和气,皇叔就是抓住了这点才肆无忌惮,可皇祖父毕竟是个帝王,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哪里去,皇叔也是有所察觉,觉得他只要没有儿子,皇祖父是肯定不会把皇位传给他的,所以才在子嗣的事情上如此着急。” 徐景焕沉默着没说话,好一会才抬头看安成郡王:“说起来郡王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若是你早早成亲有了子嗣,皇上不更高兴?为何王爷迟迟没有替你娶亲呢?” 安成郡王有几分窘然:“父王说我成了亲,生儿子会被皇叔忌惮,说不定会下毒手,生女儿皇叔又会拿这个大做文章,也没好处,索性先不着急娶亲,趁着年轻多学些本事,父王这样考虑也无可厚非,可皇祖父也没有提这件事,可见他也是不想我早点成亲生孩子的。” 徐景焕接口:“是怕你有了儿子,他更堵不住朝中大臣的嘴了吧?” 安成郡王点头,表情里也带着些苦涩,天家亲情,即便心里再疼爱,也免不了一番算计的。 安成郡王走后,徐景焕拿着玉露清心丸去瞧徐妙筠,徐妙筠正趴在床上和徐静含不知道说什么,笑眯眯的很是开心,见徐景焕进来,徐静含站起来笑着叫了声:“二哥。” 徐景焕点点头,把药给徐妙筠看,又叫丹桂拿水来化开叫徐妙筠吃,徐妙筠看着洁白如玉的药瓶,道:“安成郡王对哥哥还是真是看重,这么珍贵的药也送出手了。” 徐景焕却和徐静含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醉翁之意不在酒,聪明如徐景焕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若是徐妙筠嫁入王府,康王夺嫡失败,徐妙筠定是难逃一死,康王夺嫡成功,将来安成郡王就是储君,就是未来的皇帝,三宫六院,徐景焕并不想徐妙筠陷入这个牢笼里去,也就假装不知道而已。 ------------ 第五十一章 庙会 安成郡王从徐家出来,又去了唐家,给唐囡囡送药,唐囡囡已经能走动了,很是不屑:“你是从徐家过来的吧?定把好药都留在徐家了,我可不稀罕别人挑剩下的。” 安成郡王默默放下了药,没吭声,唐囡囡觑了他两眼,道:“难道人家没领你的情?哼,也是你活该,你要是个男人,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徐妙筠,你喜欢她,你要娶她为妻,这么畏畏缩缩的,徐景焕也不会把妹妹嫁给你的。” 安成郡王扯出了一个笑容:“我可没你这么豪放,更何况,旁的事已经够我忙的了,我还哪有心情想什么儿女私情。” 唐囡囡无语,不再理他,只叫人去徐家问候徐妙筠,约着一起去看望冯贞贞。 冯贞贞被砚台砸了一下,倒也不严重,额头上的伤口包的严严实实,躺在床上跟得了什么重病一样,唐囡囡愕然,看她满头的汗水,道:“你不觉得热啊?” 冯贞贞很是无奈:“本来没事的,可今天起床后觉得头晕,祖母吓得让我躺在床上不许动,好好地静养一段日子。” 徐妙筠很是内疚:“这都怪我,我要不和她拌嘴,你也不会受伤了。” 冯贞贞反过来安慰徐妙筠:“我这么一受伤反而有了借口不参加六月底的季考了,正好逃过一劫,我还要多谢你呢。” 徐妙筠忍俊不禁,笑起来,唐囡囡后知后觉道:“哎呀,早知道我也卧床装病了。” 冯贞贞笑道:“你都跑到我家来探病了,说你病的严重谁信啊。” 唐囡囡想想也是,又道:“安长宁这次可惨了,直接被李先生赶出了沉烟楼,不许她进来,芳玉郡主素日里多么嚣张啊,你一受伤她也傻眼了,在端王妃跟前乖得跟小猫似的,估计回家也免不了一顿罚。” 冯贞贞道:“为了我一个人,我听说学里的人都跟着受罚了,她们肯定恨死我了。” 唐囡囡眉毛一挑:“谁敢?我还正想说这事呢,难道你就白白挨了一下子没想过报仇啊?安长宁那个人素日里太嚣张了,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只当咱们好欺负呢。” 冯贞贞有些犹疑:“她已经被先生赶走了,再做什么只怕不大好吧。” 唐囡囡道:“哎呀,你就是患得患失,畏手畏脚的,这事就包在我和妙筠身上了,保管替你出气。” 徐妙筠道:“你难道有什么好主意不成?” 唐囡囡冲她挤眉弄眼:“不是还有你么?” 徐妙筠道:“你可别太过分了,安长宁和孙继良可不一样,孙继良恶名在外,算计他是为百姓除害,有百利而无一害,可安长宁毕竟是闺阁女子,虽然脾气暴躁喜欢动手,可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闹得太过分了不好。” 冯贞贞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唐囡囡有些不服气,徐妙筠道:“若是真的要出气也不难,贞贞只管装病喊着头痛,叫人去安家说理,安长宁肯定害怕,说不定会被家里人打呢,这不就能出气了吗?” 冯贞贞笑眯眯的直点头,唐囡囡忿忿道:“那好吧,我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这么好的机会你们都不利用,真是气人。”说是说,可到底没有再说出气的话。 这件事情虽然以冯家的不予追究和安家的缩头藏尾而告终,可李先生却在沉烟楼大发脾气,说闺阁女子一言不合居然动手打架,实在是有违规训,让大家背了好几天的女则女训,还说做学问之前要先学会做人,不然再高的才学也不过是奸诈小人,狂妄如泰宁公主也低调了好几日不敢出风头。 六月底是每半年一次的季考,如果考试不合格是要被赶出沉烟楼的,再加上安长宁打人的事情,李茂文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这些天之骄女,把试题出的特别难不说,还事先放了话出来,但凡不合格的一律走人,绝对没商量。 大家的心思也慢慢转到了看书上,毕竟谁都不想去挑战李茂文的权威,要是真的被赶出去,也是一件顶丢人的事,唐囡囡和徐妙筠便约在了冯贞贞家里一起温习功课――李茂文发了话,虽然冯贞贞受伤了,可还是要参加考试,冯贞贞沮丧了好几天呢。 而芳玉郡主那边,因为少了安长宁,她倒是安分了许多,除了每次见到徐妙筠和唐囡囡都没什么好脸色,可也不敢出言不逊了。 季考在大家的忐忑不安中很快来到了,琴棋书画,还有刺绣和礼仪,每半日一门,一共考了三天,徐妙筠在这三天里打起了十分精神,徐家上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比如徐景焕,他身上的伤虽然痊愈了,可还是被太医叮嘱在家静养一段日子,因此也不找安成郡王了,也不和张飒董子澄诸人出门了,整日在家里帮徐妙筠做题。 因为沉烟楼每年季考和年考的试卷都是保存下来的,徐妙筠便抄录了一份请徐景焕帮着做题,她直接背诵答案,总比她一本书一本书的翻找要快。 徐老太太瞧着都累,道:“这比考状元还麻烦呢,也不知道李茂文安的什么心,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出这么难的题目做什么?” 好不容易三天考试过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等着两日后去沉烟楼看成绩了,徐老太太便要带着徐妙筠出门散心,道:“景焕受伤时我许下了愿,要吃斋七七四十九天,如今景焕痊愈了,咱们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慈渡寺还愿。” 徐妙筠不依:“慈渡寺已经去过了,有什么好玩的。” 徐老太太满眼宠爱的看着她,笑道:“拜佛还讲究什么好不好玩?仔细佛祖生气。”可还是改口说去广济寺。 广济寺和广源寺都是京城有名的香火兴盛的寺庙,广源寺出名的是后山漫山遍野的桃花,可如今已经立夏,桃花早就凋落了,广源寺也就没春天桃花盛开时那样热闹了。 广济寺却因为寺里放生池里正盛放的芙蕖而车水马龙,放生池说是一个小池子,可广济寺的放生池却可媲美一个湖了,湖边搭建起了游廊亭阁,供奉着南海观世音菩萨,湖中则开满了芙蕖,一到夏日,这里人流如潮,拜佛倒是其次,大多数人还是来观赏芙蕖。 但是广济寺也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它并不接受清寺的规矩,不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勋贵世家,众生平等,你只要来了,就得和普通百姓一样挤着排队上香,并不存在什么特权,也是因为这样,广济寺在老百姓口中极有口碑。 老太太选了广济寺,一来是觉得能观赏芙蕖,二来人多热闹,三来,既然接受普众香火,想来比那些只受达官贵人香火的寺庙更灵验些。 徐妙筠却是最高兴的那个,她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的好像哪家的富贵小公子,跟着徐润安和徐景焕董子澄去广济寺外逛庙会,这也是徐景焕老早就答应了的。 徐妙筠跟放出笼的小鸟一样兴奋极了,说着要买什么买什么。 可没走一会儿,前头就遇见了张飒,张飒穿着一身普通的家常衣裳,肩上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彩纸缠成的风车,后头跟着两三个小厮,有的手里拿着糖葫芦,有的拿着短木剑,显然是刚从庙会上买的。 此刻的张飒少了素日里安贵尊荣的公子做派,更多的像一个普通的父亲,带着儿子逛庙会,朴实却让人感动,徐景焕有些意外,笑着和张飒打招呼。 张飒倒没什么窘然,把那男孩放下来抱在怀里,大大方方的介绍:“这是我儿子序之,序之,快给几位叔叔打招呼。” 张序之年纪小,神情又怯怯的,一看便知是娇养着长大的,可很听张飒的话,在张飒怀里作揖:“叔叔们好。” 徐景焕和徐润安一边笑一边扯了佩戴的玉佩给他做见面礼,董子澄却直接从张飒怀里把孩子抱了过来,笑道:“这孩子长得可真俊。” 张飒笑着,神情十分温柔:“序之长得像他的娘。” 张序之被董子澄抱着有些不自在,伸着手要张飒,张飒接过来,抱歉道:“他有些怕生。” 董子澄不甚在意,他挺喜欢小孩子的,遂也给了东西做见面礼。 ------------ 第五十二章 巧遇 自打遇见张飒,徐妙筠就用折扇半遮着脸躲在徐景焕身后,可张飒还是注意到了她,觉得面熟,稍一回忆便想起了她就是贸然闯徐景焕书房的那个,笑道:“这位小少爷是?” 徐景焕见既然遇到了,与其躲躲闪闪小家子气,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打招呼,遂笑道:“是我妹妹,缠着我带她出来玩。”又给徐妙筠介绍:“这是张大哥。” 徐妙筠穿着男装,不好行女子的礼,只好学着徐景焕的样子匆匆抱拳,张飒有些诧异,也觉得有趣,笑起来:“看来景焕和我是同病相怜哪。”又道:“这儿人多,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口茶。”徐景焕自然应允了。 庙会上哪有什么干净的喝茶地方,只找了个简陋的店面,寻了张干净的桌子,还未坐下,就有隔壁桌的过来打招呼:“徐大哥,徐二哥,真是巧啊,你们也来逛庙会。” 徐景焕仔细一瞧,竟是晏静宜的哥哥晏玉成。 晏玉成放荡不羁的性格徐景焕也是有所耳闻的,可自打晏静宜和徐景焕订了亲,晏玉成每每见了都十分亲热豪爽,跟自家兄弟似的,徐景焕也就没有拘泥于俗礼,对他也十分亲热。 晏玉成那一桌坐的都是不认识的人,可看衣着打扮十分富贵,想来也都是哪家的公子,遂两边草草行了礼,晏玉成便凑在了徐景焕这一桌:“二哥身上的伤都好了么?” 徐景焕笑道:“劳你费心,早就好了。” 几个人寒暄说起话来,徐妙筠可着急了,她是出来逛庙会的,可不是来听他们闲话的,可若是贸然插嘴,打断他们说话,又显得失礼,遂闷闷的低着头,有些不高兴。 那边张序之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更坐不住,扭着身子要出去,张飒没法子,只好道:“我们家这个小魔星闹着要出去,我先告辞了,改日再聚吧。” 晏玉成意犹未尽,可他跟张飒并不熟悉,只能点头应允,徐景焕也顺势起身告辞,出了茶馆,张序之又活跃起来,一会要买这个,一会要买那个,张飒虽然团团转,可脸上满是纵容,俨然一个慈父。 张飒也很会做人,但凡张序之要的东西,他都是买两份,一份给儿子,一份给徐妙筠,徐妙筠手里拿着泥塑的娃娃,木制的竹蜻蜓,彩绘的面具,也有些不好意思。 徐景焕笑她:“你呀,没出来的时候嚷着要这个那个,出来了怎么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徐妙筠不高兴了,拉着董子澄去买街边小摊上刚出锅的八珍糕,三色糕各色点心,用麻纸托着,热气腾腾的,看起来就很好吃。 张序之眼睛直盯着,小手指含在嘴里,显然很羡慕,可却没有开口要,徐妙筠看看他,觉得他很有趣,遂递到他嘴边:“甜的,很好吃。” 张飒笑吟吟的看着,并不阻拦,张序之犹豫了一下,怯怯的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吧唧了几下,又咬了一大口,把徐妙筠乐得不行,看方方正正的点心上被咬出来的小小的牙齿印,也没有嫌弃,两大块点心就被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给解决了。 一直从庙会这头走到那头,徐妙筠手里添了不少东西不说,还尝了两块栗子糕,两个糯米团子,还有一碗桂花甜汤,甚至连董子澄买来的臭豆腐也尝了一口。 徐景焕见她满头是汗,脸上晒得红红的,便说要到不远处的酒楼坐下歇歇,张序之也和徐妙筠吃了一样的东西,张飒正怕他积食,闻言也说好。 这一路过来,张序之和徐妙筠已经很要好了,张序之也没有叫张飒抱着,自己下地拉着徐妙筠的手蹬蹬往前跑,笑的很开心,徐妙筠毕竟是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下跟个孩子一起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遂不住道:“你慢点跑,这儿人多,仔细撞着。” 张序之咯咯直笑,跑的越发快,和一个刚从酒楼出来的人迎头撞上,张序之个子小,撞上那人的腿,徐妙筠却因为惯性跟那人撞了个满怀,下意识的要后退,又摔倒在地上。 安成郡王愕然地看着这一幕,先把张序之扶了起来,犹豫着又把徐妙筠扶了起来,张飒和徐景焕几个人已经走了过来,大家相互寒暄打招呼,徐妙筠则窘迫的要命,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张序之这个罪魁祸首却笑嘻嘻的伏在张飒肩上冲徐妙筠扮鬼脸。 安成郡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后头跟着安宜郡王安清郡王,唐翼然,唐旭,谢玉树几个人,见到了张飒和徐景焕,又回去重新坐下说话,偌大的雅间里摆着一张大桌子,一张小方桌,其余人都围坐在大桌子旁说话。 徐妙筠和张序之则坐在方桌旁,张序之欢快的拿了桌子上盘子里的蜜桔糕吃,徐妙筠低声抱怨:“都怪你,害我这样出丑。” 张序之却嘻嘻笑着把面具带在脸上冲徐妙筠摇头晃脑的,徐妙筠不由恼怒,伸手一边一个捏住了张序之的耳朵:“不许调皮。” 张序之却大叫起来:“爹爹,姐姐欺负我!” 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徐妙筠脸色涨得通红,讪讪松开了手,徐景焕走过来低声斥责:“跟一个孩子置气,你可真有出息。” 徐妙筠低着头不说话,张飒呵呵笑着对张序之道:“你不许调皮,和姐姐一起玩。” 安成郡王看在眼里,虽然强自镇定谈笑自若的和大家说话,眼睛却忍不住瞧徐妙筠那边瞥,见徐妙筠耷拉着脑袋很是不高兴的样子,有些心疼,可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够说什么的,又有些黯然。 安清郡王年纪小,坐了一会便跑到张序之跟前和张序之玩儿,张序之比起和徐妙筠一起老老实实地坐着,自然更喜欢和安清郡王一起玩,趴到安清郡王背上叫他驮着跑出去疯了,跟着的几个小厮也都赶忙追了出去。 眼见着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安成郡王要做东,徐景焕抱歉道:“祖母还在广济寺,我们回去晚了不好,还是改日再聚吧。” 安成郡王只得答应,两边告辞,徐景焕一行人返回了广济寺。 徐妙筠犹自生气着,徐老太太也正说要不要等徐妙筠几个人回来一起吃斋菜,见了也都奇怪:“高高兴兴地出去,怎么耷拉着脸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徐景焕笑道:“我们遇上了张大哥,她和张大哥的儿子闹别扭呢。”大家想着徐妙筠小孩子似的脾气,也都笑了起来。 徐妙筠心里闷闷的,她觉得大家都不了解她,她和张序之那个小孩子有什么好置气的,主要是因为她觉得丢了脸。 尤其是还当着安成郡王安宜郡王几个人,她住在康王府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可是端庄文静,文雅知礼的大家闺秀模样,如今穿着一身男装,跟在一个孩子后头疯跑,还撞了人,自己跌了一跤,真是形象尽毁,还不知道安成郡王他们背地里怎么笑话自己呢,说不定还会说自己虚伪,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 没等徐妙筠消气,沉烟楼那边的成绩出来了,徐妙筠一大早跑去沉烟楼看榜,第一名赫然是谢芝兰,冯贞贞排在第十名,徐妙筠排在第十三名,而唐囡囡则是第十七名,排在最末的被淘汰的则是郑宗萍和杨宛儿。 唐囡囡看了榜后幸灾乐祸:“芳玉郡主又少了两个爪牙。”又道:“我嫣然堂姐下半年也不来了,伯母说要给她说亲事,不能再抛头露面了。” 徐妙筠想起了给徐润安说亲的人选里就有唐嫣然,也不知道最后到底定了谁,有些心不在焉,冯贞贞却兴冲冲的跑过来,说李先生要去蜀中,三个月才能回来,只怕沉烟楼要放大假。 唐囡囡满脸惊喜:“你听谁说的?” 冯贞贞骄傲道:“我爹说的,他从宫里出来,正好赶上李先生觐见,说去蜀中游历,正好天气也热,让学里的学生都放假在家消暑,等过了中秋节再说上学的事。” 唐囡囡欢呼起来,徐妙筠也很高兴。 果不其然,李先生说了放假的事,让大家把放在沉烟楼的东西都拿走,免得有所丢失,东西自有丫头收拾,三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说在家要做什么好好地庆祝一下,最后还是唐囡囡拍板:“咱们去西山玩两天,要是单在城里逛,金石斋,多宝斋,不知道逛了多少回,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们家在西山有别院,我们去住两天,可以爬山,钓鱼,放风筝,比在城里有意思多了。” 冯贞贞和徐妙筠都很赞同,各自回家征求大人的同意。 ps:收到两张pk票,很是惊喜,周末加更。 ------------ 第五十三章 西山 徐老太太和大太太商议了,最终给徐润安定下了谢芝兰,正说请谁做媒上门提亲呢,见徐妙筠来说这事,徐老太太有些不放心,可也没有一口回绝。 倒是大太太劝道:“她们年轻姑娘爱扎堆玩,咱们越是拘束越是不好,倒不如叫她去,左不过多派几个丫头婆子跟着伺候。”徐老太太便叫徐妙筠去问徐景焕。 徐景焕想了想刚想同意,东亭进来回话:“安成郡王那边派人来问,说想请少爷去西山避暑,不知道少爷有没有空。” 徐景焕皱了皱眉头:“是安成郡王请的吗?” 东亭道:“是唐小姐下帖子请的,说是住在唐家的别院,十分方便,安成郡王便来问少爷去不去,人多也热闹。” 听到这里徐景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唐囡囡为了撮合安成郡王和妙筠,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先请了妙筠,又请了安成郡王,到时候在别院没那么多避讳,又没有长辈在身边,岂不是个大好机会? 徐景焕不由沉下了脸色,可想着安成郡王既然派人来问他去不去,想来也是看出了唐囡囡的意思,只怕是委婉的提醒吧,脸色又缓和了不少,最后吩咐东亭:“你去回话,就说我去。” 又答应叫徐妙筠也去,徐妙筠兴冲冲地跑回去收拾东西,徐景焕冷笑,他倒要看看,唐囡囡打算怎么做这个红娘。 此刻的唐囡囡却在安成郡王书房里气的七窍生烟:“我这个主意多好,妙筠去,你也去,又是在西山,长辈又不在跟前,你机会多的是,你说你究竟怎么想的,怎么把徐景焕也请去了呢?徐景焕管妙筠跟爹管女儿似的,到时候肯定一步也不许多走,你也休想见妙筠一面!你呀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安成郡王道:“你想的倒是好,到时候男男女女一大群,别人不说,你娘能答应才怪,肯定会派一位长辈跟着去,不然闹出什么事情来,大家的名声就都完了,你以为都像戏文里那样容易就见到了么?” 唐囡囡气鼓鼓的:“给你创造机会你不要,要是不帮你,你这么偷偷喜欢人家,送个东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样子也挺可怜的,那你究竟怎么想的?” 安成郡王不说话了,唐囡囡怒道:“一问你就这幅样子,活该妙筠瞧也不瞧你一眼。” 本来徐妙筠想拉上徐沛凝和徐静含一起去西山,可徐沛凝说自己要管家,徐静含又不喜欢出门,只得罢了,大太太亲自给徐妙筠收拾包袱,除了衣物首饰,还收拾了两匣子药膏药丸,并一些艾香:“山上虫蚊多,睡觉前叫丹桂替你熏帐子,仔细被咬了,那红疙瘩最难消下去了,还有些跌打损伤膏,你爱跑着玩,仔细跌伤了,要赶紧上药,还有几颗雪津丸,最是清凉解暑,可山上凉,估计用着的时候也不多,你赶路的时候多含两颗,马车里热。” 又叫丹桂多拿几件夹衣:“万一下了雨,山上可冷呢,仔细着凉。” 大太太说一句徐妙筠应一声,好像又回到了在杭州时,她和哥哥一起去外祖母家,大太太就是这样唠叨着帮着收拾行李,从小没娘的徐妙筠很是感动,把大太太当成了半个亲娘,跟她撒娇:“伯母不用替我操心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大太太笑道:“要是让我放心,你得乖乖的才成,玩两天就回来,你大哥哥定亲,你总不能不在家吧,若是婚期定的急,说不定还要你帮忙呢。” 徐妙筠忙不迭的点头:“伯母放心,只要一有消息我就回来,任您差遣。” 大太太忍俊不禁:“你这个孩子。” 因为是住在山上,所以很难买到东西,徐沛凝和徐静含又张罗着不少吃的东西叫带着,等出门的时候,徐景焕带着东亭一个小厮,只带了两身换洗衣裳几本书,倒是徐妙筠浩浩荡荡装了两大箱行李。 徐景焕觉得女儿家就该这样娇养着,倒没有说什么,等去唐家和唐囡囡会合时,才发现唐囡囡也带了不少东西,唐囡囡更是换了一身竹青色的男装,头发束了起来,英姿飒爽,比徐妙筠穿男装好看多了。 唐囡囡又拉上了唐翼然和唐旭两个哥哥,唐翼然对唐囡囡很是无奈:“现在的姑娘家胆子越来越大了,囡囡任性起来祖母都管不了她。”徐景焕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深有同感。 等到冯贞贞家时,冯贞贞居然也穿了男装,玉白色的长衫,越发衬得冯贞贞唇红齿白,她看唐囡囡也是男装打扮,又是惊又是喜,两个人一起撺掇徐妙筠:“赶紧也换上,不然就差你一个,多不好看。” 徐妙筠在马车上哪里方便换衣裳,可被唐囡囡逼着,还是现翻了包袱,换了一身湖蓝色的短衫,窄袖,束腰,下面蹬着小靴子,显得俏皮利落。 等约上安成郡王那一拨人后,有的骑马,有的坐马车,浩浩荡荡的往西山去,康王妃知道有姑娘家在,就派了两队护院跟随保护,唐家也派了一队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群少爷小姐上了西山。 此时天气炎热,坐在马车里十分闷热,唐囡囡满头大汗,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便要骑马:“虽然晒,可好歹有风。” 唐翼然道:“姑奶奶,这都快上山了,哪里还能骑马,连我们都要换马车,你快消停些,再忍一会就到了。” 唐囡囡不依:“我是来玩的,可不是来受罪的,既然不能骑马,那我们就走上去,权当是爬山了。” 唐翼然拗不过,只得和安成郡王商议,安成郡王看快到正午了,日头正毒,难怪唐囡囡觉得热,遂道:“咱们也不急着赶路,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先搭帐歇歇,等半下午日头落山了再走,天黑前赶到就是了。” 唐囡囡连连赞同,安成郡王便吩咐护卫们搭起了帐篷,又叫人去林子里打些野味,和唐囡囡道:“今天只能凑合着吃点了,可别挑剔。” 唐囡囡正觉得有意思呢,忙不迭的点头,等帐子搭好,三个姑娘到帐子里歇息,有了树荫的遮挡,帐子里很凉快,冯贞贞一边摇扇一边道:“我只当没这么热,娘说要不要准备些冰我也没答应,早知道我就带些过来了。” 徐妙筠道:“这才刚进夏天,若是这个时候就用冰,以后可怎么熬。” 冯贞贞点头,觉得也是,丹桂并唐囡囡冯贞贞的丫头都用盆端了附近的山泉水来,又冰又凉,服侍三个人洗了脸,顿时觉得清爽不少。 唐囡囡一身男装,巴不得出去炫耀,便跑出去围着唐翼然转,唐翼然和唐旭也是爱玩的,见附近有溪流,便挽着袖子要下去摸鱼,正吆喝着叫几个侍卫帮忙一起围堵,徐景焕和安成郡王几个人也都在溪边瞧热闹。 冯贞贞到底脸皮薄,不好意思穿着男装出去招摇,徐妙筠给她出主意,把自己另一身短衫拿出来给冯贞贞换上,束起了头发,凉快了许多不说,和徐妙筠更是亲兄弟似的。 两个人手拉手出了帐子,东亭正忙活着架火烤东西,烟熏火燎的直咳嗽,见徐妙筠凑过来忙摆手:“姑娘别过来,热的很。” 徐妙筠笑眯眯的:“辛苦你了,你这是要烤什么东西。” 东亭跑过来拍打身上的烟灰,道:“几位侍卫大哥打了些野鸡,说要烤野鸡,估计姑娘吃不惯这个,丹桂说咱们自己也带了吃的,看弄点什么给姑娘。” 冯贞贞道:“我还没有吃过烤野鸡呢,瞧着也挺有意思的。” 徐妙筠道:“咱们去看他们抓鱼,烤鱼也不错。”说着,溪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唐翼然举着两条大鱼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没想到真的抓住了。” 得意洋洋的往岸上走,结果脚底一滑,自己摔进水里不说,鱼也没了,大家笑的厉害,唐囡囡捂着肚子跑过来:“你们愣着做什么,快过去瞧瞧。”拉着两个人往那边走。 安成郡王和唐旭一边一个把唐翼然拉起来,他满身是水,十分狼狈,被送回帐篷里换衣裳去了,安宜郡王跃跃欲试,也要下水,被徐景焕拦住了:“水底有鹅卵石,滑的很,仔细你也摔倒。” 安宜郡王笑道:“我可不怕。” 脱了鞋挽着裤腿也下去了,安宜郡王手脚灵活些,很快抓住了一条,扔到了岸上,正好落在徐妙筠面前,徐妙筠吓了一大跳,连退了好几步,安宜郡王咧着嘴,歉意的笑笑,又低下了头。 ------------ 第五十四章 允许 安成郡王朝徐妙筠望过去,她穿着短衫,又干净又俏皮,嫣红的嘴唇微微嘟着,和冯贞贞说些什么,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的白皙,仿佛掉落尘世的仙子。 安成郡王见过的美人不少,可没有一个能像徐妙筠似的让他这般悸动,徐妙筠身上的那种干净纯洁的气息把他深深吸引住了,那是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大家闺秀身上都没有的。 她好似一株洁白无瑕的白梅,花瓣晶莹,美的动人心魄,却从来不曾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和她站一起,冯贞贞显得娇娇怯怯,唐囡囡又太过大大咧咧,就是他见过的徐家另两位姑娘,一个高贵典雅,一个倾国倾城,虽有风骨,却不似徐妙筠的玲珑剔透,干净纯白。 安成郡王兀自发呆,被安清郡王无意中撞了一下才清醒过来,随即又觉得懊恼,自己明明打定了主意要把徐妙筠放下的,怎么又忘了呢,遂赌气似的离了岸边,走到帐子里去。 徐景焕把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看在眼里,见他失魂落魄的离开,想了想也跟了过去,面对徐景焕,安成郡王更加羞愧,不知道该说什么,徐景焕却先开了口:“其实,我早就知道郡王对我妹妹的心意了。” 安成郡王一呆,徐景焕却笑了起来:“刚住进王府时,我听王府下人说郡王虽然孝顺,却也不是一日三餐都在王妃那儿用的,可自从我妹妹进府,郡王就一餐不落,每天往内院跑,我那时候就有所察觉,不过没有说罢了。” 安成郡王忙道:“景焕兄不必多心,我对徐姑娘虽有好感,却也不曾起过什么龌龊的念头……” 徐景焕打断他:“郡王身份贵重,我自然知道我妹妹是高攀不起的,对于郡王的发乎情,止乎礼,我也十分感谢,换了一个人,看上了我妹妹,说不定立刻求了王爷王妃做主,只怕我想反对也没什么借口,所以,郡王如此珍惜我妹妹,我是感激的。” 安成郡王有些糊涂,听不明白徐景焕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徐景焕说得对,他是皇长孙,这天底下有谁的身份比他更尊贵?他看上一个女子,别说娶回家,就是纳入府做小妾,只怕也是名正言顺的,可他并不想利用权势让徐妙筠成为他的人。 他敬佩有风骨的人,比如徐景焕,因此不愿得罪他,他珍惜冰清玉洁的徐妙筠,因此不愿委屈她,皇长孙的身份虽然尊贵,做皇上的孙媳妇虽然风光,可王府和皇宫就犹如一个泥潭,你踏进去就再也不能出来。 他见过多少清清白白志向高洁的女子进宫后失去了自我,成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因而并不希望徐妙筠也如此,因此那份感情固然珍贵,却也深深地藏在心底不敢吐露。 当然,这和他的心地善良,性格宽厚,毫不骄纵也有很大的关系。 徐景焕道:“我的顾虑想必郡王也是明白的,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不求她荣华富贵,只求她平平安安,我之前是反对她嫁入王府的,可如果郡王有能力护佑她平安,有能力让她一生无忧,我也是不会反对的。” 安成郡王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徐景焕无奈的笑笑,最后留下一句:“最重要的是,我妹妹也心悦于你,她心甘情愿的嫁与你才成。” 安成郡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徐景焕的意思难道是,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获取徐妙筠的欢心?甚至娶她为妻?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安成郡王,可他也很快清醒过来,别说他能不能取得徐妙筠的芳心是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头一条让徐妙筠平安无忧他就很难做到,可毕竟是获得了未来大舅兄的认可,安成郡王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他平复了好久的情绪,直到自己不再面露傻笑,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容,这才出了帐篷。 空地上已经燃起了两堆火,大家围着在烤鱼,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小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只觉得好玩罢了。 安成郡王一眼就看到了徐妙筠,她蹲在地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雪臂,双手握着串起的一条鱼小心翼翼的翻转,旁边冯贞贞正往上头撒什么东西。 徐妙筠热的满头大汗,把鱼递给冯贞贞,自己擦了擦汗,道:“你看外头的鱼皮都烤焦了,里头还是生的,一会可怎么吃呢。” 冯贞贞开心的笑:“光这样烤鱼也挺有意思的。” 徐妙筠跑到正洗果子的丹桂旁边,拿了个苹果也不擦干净水,“咔嚓咔嚓”的啃着,忽看到安成郡王正瞧着她,面带微笑,不由得神色大窘,赶忙跑回冯贞贞旁边背对着安成郡王坐下了,心里却想着怎么又在他跟前丢人了。 几个人玩玩闹闹的,最后总算烤熟了几条鱼,几只野鸡,鸡腿都撕下来给三个姑娘吃了,剩余的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大家兴致勃勃的,并不觉得累,索性弃了马车,沿着林中的小道蜿蜒往山上走,一来有护卫开路,并不觉得麻烦,二来在树林中走也凉快许多。 一直到黄昏,夕阳西下,唐家别院的管事带着人一路迎过来,大家才回了大路,坐马车往别院去,自然都是觉得累的,晚上吃了点应季的瓜果蔬菜便各自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唐翼然叫上安成郡王徐景焕几个人要去不远处的望仙亭登高望远,徐妙筠三个人便在别院里逛了大半日,钓鱼摘花放风筝。 第二日,唐翼然诸人又去附近的芙蓉涧赏芙蓉,因为地势险要,路难走,也没有带着三个姑娘,徐妙筠三个人便在别院里带着大大小小的丫头玩捉迷藏。 第三日,唐翼然又要去林中打猎,唐囡囡跳起来反对:“你们天天跑出去玩,我们憋在院子里可没意思,要么都别出去,要么带上我们。” 唐翼然道:“你难道也会拉弓射箭不成?” 唐囡囡只是不依,徐景焕提建议:“找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咱们去打猎,她们也有地方玩,多派几个人保护也就是了。”安成郡王也赞成,这次出去便带上了三个姑娘,痛痛快快玩了一整天。 第四天,冯家就派了人说要接冯贞贞回去,唐囡囡哪里肯依,结果徐家也派管事来说徐润安下定的日子定下了,要徐景焕和徐妙筠回去,唐囡囡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城。 从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西山回来,只觉得京城更闷更热,徐家上下却都是兴高采烈地,徐大老爷请人去谢家提亲,谢家一口应下不说,还请了康王爷做媒人,十分给徐家抬面子, 大太太便商议着要多添些下聘的聘礼,一来徐润安是嫡长孙,多些也不打紧,二来也是让谢家面上有光。 徐老太太并没有一口应下:“当初苏家来下聘,是三十六抬聘礼,我们给沛凝定了八十抬的嫁妆,景焕的事咱们去晏家下聘,同样是三十六抬聘礼,晏家却提出了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如今润安下聘你要出七十二抬,不光苏家晏家脸上不好看,最关键的是你叫谢家怎么准备嫁妆?谢家讲究,一定会把聘礼都添到嫁妆里,还会再置办一份配得起聘礼的嫁妆,到时候人家还以为咱们是故意多要儿媳妇嫁妆一样。” 大太太一听也为难了,徐老太太道:“我听说谢大老爷最爱收集古籍珍本,不如把咱们家珍藏的书挑两套放在聘礼里面,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徐大老爷却反对:“当初爹在世时说好了的,那几套古书都留给二弟,二弟去世了,东西就是景焕的了,不能拿景焕的东西给润安做面子。” 这件事被徐妙筠偷偷听到,去告诉徐景焕,徐景焕自然把书送到了大太太那儿,只说徐润安的婚事重要,大太太十分感激。 她也算从小看着徐景焕长大的了,徐景焕聪慧,坚毅,甚至比徐润安还要优秀。 出于做母亲的心理,大太太对徐景焕是又喜欢又嫉妒的,尤其是徐景焕中了状元,被康王爷所倚重,将来的前程是铁板钉钉的,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所以想多给儿子置办些聘礼,也是彰显徐润安徐家嫡长孙的身份。 如今徐景焕出手大方,大太太反倒有些羞愧了。 徐润安的定亲礼热热闹闹的过去了,婚期定在明年开春,徐老太太和大老爷商议了,等明年三月份办完徐润安的婚事,五月份就办徐景焕的婚事,九月份再让徐沛凝出嫁,过了年再说徐静含的婚事。 至于徐妙筠,徐景焕和徐老太太谈过一次,徐老太太以为他是看中了董子澄,想着董子澄也不算外人,她又疼徐妙筠,要多留两年才是,也就没有提,老太太不提,旁人更不会说了。 ------------ 第五十五章 知晓 天气热的厉害,整个京城都有些打蔫,很少有人张罗出门做客或出去游玩的事了,都躲在家避暑,安成郡王叫人送过来几张湘妃竹制成的竹簟,躺在上面十分凉爽,徐家人手一张,觉得晚上也没那么难熬了。 没出两日,安成郡王又叫人送来一匣**扇,绡纱做面,绘的是水墨山水,凉玉做柄,触手冰凉,用起来方便不说,也十分名贵,徐老太太觉得奇怪,把徐景焕叫过来问:“最近安成郡王叫你帮什么忙不成?怎么三天两头来送东西?” 正说着,丫头进来通报:“安成郡王叫人送来一筐新鲜的水蜜桃。” 徐景焕自然心知肚明,却不好明说,只得道:“许是咱们头一次在京城过夏天,他这才多送了两回东西,祖母不必放在心上。” 徐老太太纵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往徐妙筠身上想,只当康王器重徐景焕,这才如此。 徐景焕便亲自跑了一趟康王府,叫安成郡王收敛点,不要再送东西了。 以前两个人相处,徐景焕总是彬彬有礼,安成郡王则是矜贵中带着些平易近人,如今却完全掉了个个儿,安成郡王对徐景焕彬彬有礼起来,徐景焕和安成郡王说话间也多了几分随意。 安成郡王笑道:“皇祖父赏的,我也吃不完,白搁坏了。”又叫人把用井水湃着的西瓜切了端上来,徐景焕看他满面笑容十分殷勤好客,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郁闷的吃了西瓜匆匆告辞了。 徐景焕回到家里时正赶上唐囡囡过来,他本想找徐妙筠谈谈,如今也只能作罢,唐囡囡穿着质地轻薄的罗衫,头发也利落的挽了个髻,并没有戴什么金银珠宝,只簪了一根玉簪。 徐妙筠午睡刚醒,趴在湘妃竹簟上昏昏欲睡,唐囡囡唧唧喳喳的:“虽然天热,可毕竟是瑞王妃的寿辰,到时候肯定会大摆筵席,你们家也少不得得接帖子,怎么样,你去不去啊?” 徐妙筠眯着眼睛,还贪恋竹簟的温凉,道:“祖母上了年纪,不喜欢出门,天气又热,多半不会去的,大伯母对京城的人事也不熟悉,这样的场合到的又都是非富即贵,多半也不会去,顶多派管事去送贺礼,我自然也不会去了。” 唐囡囡满脸失望,摇晃着徐妙筠:“好容易有个热闹,你怎么能不去呢,贞贞都说要去的。”又诱惑道:“你若答应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目前为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哦。” 徐妙筠不住地摇头,恹恹的:“不去!” 丹桂端了一碟子切好的水蜜桃过来,笑道:“唐姑娘不知道,我们姑娘最怕热了,以前在杭州的时候夏天从来不出门,她嫌一出汗身上就粘腻腻的不舒服。” 唐囡囡失望的拿水蜜桃吃,一入口才发现不同,这水蜜桃和她在家吃的宫里赏下来的贡品一模一样,徐家怎么可能有。 她眼珠子一转,推了推徐妙筠:“你若去,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的秘密好不好?绝对让你大吃一惊。” 这次徐妙筠睁开了眼睛:“我有什么秘密?” 唐囡囡只催促她起来,徐妙筠午睡时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素罗宽衫,此时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更显得身形窈窕,衣带松开了两个,唐囡囡甚至看到了里头鹅黄色绣紫色鸢尾花的肚兜,不由得坏笑起来,碰了碰徐妙筠:“哎,你那儿有点小哦。” 徐妙筠刚开始没反应过来,顺着唐囡囡的目光低头一看这才明白,脸色涨得通红,七手八脚的把衣襟拢好:“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唐囡囡道:“咱们都是女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妙筠恼羞成怒:“你究竟要不要说我的秘密啦?” 唐囡囡却嘻嘻笑起来:“这么说你答应去了?” 徐妙筠还真是觉得好奇,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自己能有什么秘密,又怕唐囡囡是在蒙自己,道:“你先说了,我再决定去不去。” 唐囡囡也不怕她耍赖,神神秘秘的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徐妙筠如遭雷击,愣在了那儿,唐囡囡得意道:“怎么样,这件事你不知道吧?” 徐妙筠脸色变得比刚才还红,嗫嚅道:“你别瞎说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唐囡囡指了指徐妙筠坐着的竹簟,又指了指盘子里的水蜜桃:“如果不是那样,他为什么要把皇上赏他的一股脑都送到你们家来了?这水蜜桃本来就不多,我们家也只得了一小筐,他估计自己都没尝尝就送过来了,还有这竹簟,宫里的娘娘睡的就是这样的竹簟,要说他对你没什么,鬼才信呢。” 徐妙筠红着脸只是摇头:“祖母那儿也有,大姐二姐那儿也有,哥哥也有的。” 唐囡囡道:“他当然不可能只送你了,不然别人不就一眼看出来了吗,就是单送给了你,你上头有长辈,有好东西还能留着自己用不成?他呀,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你若说他中意的是你两个姐姐,也是不可能的,你大姐姐已经定亲了,二姐姐又深居简出的没见过,自然就是你了。” 徐妙筠兀自发呆,唐囡囡拉着她问:“怎么样?瑞王府那边去不去?肯定特别热闹。” 徐妙筠胡乱点点头,唐囡囡欢呼一声,见徐妙筠心烦意乱,知道她是被自己的这个消息给砸懵了,也就顺势告辞了。 唐囡囡走后,徐妙筠重新躺到竹簟上,却觉得原本沁凉的竹簟变得炙热起来,心也跳的极快,简直要蹦出来了。 唐囡囡的话一遍遍回响在耳边:“安成郡王喜欢你!” 这句话让她有点不敢相信,有点羞涩,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首先,有人对她心生爱慕,她心里是高兴的,可又因为是情窦初开第一回,又觉得羞涩和忐忑不安,其次,那个人又是安成郡王,她又有点迟疑和慌张。 在康王府住了一阵子,她和安成郡王也算是常常碰面了,在她眼里,安成郡王身份尊贵,长相英俊,性子又和温和,说起话来十分温柔从容。 这样的安成郡王留在徐妙筠心中的印象就是遥不可及,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神仙一样的人物存在。 徐妙筠住在康王府时,一来年纪小,没往这上头想,二来也因为徐景焕让她远离几位郡王的嘱咐,是故她一直十分坦然,没想过会和安成郡王有什么交集,如今忽然有人告诉她,这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喜欢她,偷偷地讨好她,她除了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外,还有几分欣喜与得意。 徐妙筠躺在床上一会傻笑一会皱眉,辗转反侧好一会,银杏进来了:“二少爷问姑娘在做什么,要来瞧姑娘。”徐妙筠忙起身换了衣裳。 徐景焕正在外面喝茶,问丹桂唐囡囡来做什么,丹桂道:“唐姑娘问姑娘过几日瑞王妃的寿辰去不去。”徐景焕点点头,见徐妙筠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裙衫,袅袅婷婷走过来,心中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其实,徐家的几位少爷小姐都是长相出众的,徐景焕英俊挺拔,玉树临风,徐润安俊朗秀雅,温润如玉,徐沛凝高贵动人,更别提徐静含的倾国倾城了,徐妙筠和他们一比就有些逊色了。 不过徐妙筠肌肤雪白,五官秀气,性子又机灵聪慧,宜动宜静,有时天真活泼,有时又玲珑可爱,让人瞧见就忍不住心生喜欢,倒是弥补了几分相貌上的缺憾。 徐景焕瞧着,语气就下意识的缓和几分:“怎么瞧着瘦了?” 徐妙筠坐在徐景焕身边,撒娇一样:“天气热,不想吃饭。” 徐景焕摸了摸她的头,刚刚想说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下意识的,他不想妹妹早早知道安成郡王的心意,可是又怕安成郡王示好,妹妹不知所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说出什么来。 几经犹豫,徐景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道:“我来也没什么事,看看你怎么样?冰可够用?吃不下饭叫厨房多做些爽口的,总不能饿着。” 徐妙筠察觉到徐景焕的欲言又止,可她并没有追问,只是乖乖点头。 其实徐景焕倒是多此一举,他压根不知道唐囡囡已经嘴快,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去,他的烦恼和担忧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 ------------ 第五十六章 寿宴 过了两日,瑞王府果真下帖子请徐老太太去瑞王府赴寿宴,徐老太太把帖子给了大太太,叫她带着徐家三姐妹出门,大太太便吩咐人准备寿礼。 瑞王妃不仅是太后的儿媳妇,还是太后的侄女儿,当初瑞王腿脚不方便,虽然身份贵重,可也注定了一生只能做个闲散王爷,故而勋贵之家并不想把女儿嫁过去。 瑞王爷也因为自卑,不想耽误了人家女儿,所以迟迟不肯成亲,后来康王爷都三岁了,太后再也忍不住,把自己的侄女儿许给了瑞王爷,一年后生下了瑞王世子东瑜。 太后和皇上对瑞王是有亏欠的,遂对东瑜十分宠爱,也对瑞王府多加优待,许多特权也只有瑞王府一个能享受。 正寿前一日,大太太叫人送了贺礼去,除了寻常的寿面寿桃外,重头戏是一尊青玉观音,虽然不是特别珍贵,可也能拿得出手,等到正寿那日一大早,大太太便带着徐家三姐妹坐车去了瑞王府,大老爷带着徐润安和徐景焕也随后跟去。 瑞王府前面一整条街都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说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从前两日开始,来送礼恭贺的人就络绎不绝,大太太因是女客,便从侧门把马车驶了进去,又有专门迎客的婆子牵了青帷小油车来,送大太太诸人进了内宅。 虽是瑞王妃的寿辰,可上下打点张罗的却是瑞王妃的儿媳妇左氏。 说起来左氏进门也是太后做主的婚事,当初大家都不肯把女儿嫁给瑞王,太后心里是有怨气的,后来大家见瑞王生下了世子东瑜,瑞王府又受到格外恩宠,便起了心思想把女儿嫁给东瑜,太后却一个都没答应,说他们都是攀龙附凤的小人,亲自做主把一个刚进翰林院的年轻书生左奉文的妹妹左氏许给了东瑜。 左氏出身寒微,骤然受宠嫁入王府,免不了有些战战兢兢,可瑞王生性宽厚,瑞王妃也是温文尔雅,东瑜更不用说了,谦谦君子一名,并没有什么轻视之意。 左氏也是读过书的,渐渐也就放下了心,孝敬公婆,照顾夫君,十分贤惠,又在进门第二年生下了安濯郡王,也就是东瑜的嫡长子,更是得到了太后的喜欢,在瑞王府也站稳了脚跟。 左氏说话行事温和,却是外柔内刚,行事也十分妥当,位高者不谄媚,位低者不轻视,十分谦恭有礼,见了大太太甚至还行了个福礼,大太太忙上前扶住,道:“夫人多礼了,我可怎么敢当呢。” 左氏笑道:“您是长辈,来给王妃贺寿,我给您行礼是应当的。” 主要还是因为徐润安和谢芝兰订了亲,大太太是谢芝兰的婆婆,自然也就是左氏的长辈了。 大太太虽然客气,却也没有诚惶诚恐,说了两句恭贺的话,左氏笑道:“王妃正说呢,您要是来了请您去正堂说话。” 瑞王妃可是谢芝兰的嫡亲姑母,自然要对谢芝兰的未来婆婆客客气气的,大太太觉得面上有光,笑吟吟的应了。 左氏又看向了徐家三姐妹,目光落在徐静含脸上时,也有些惊艳,笑道:“亲戚家的姑娘都在花厅呢,三位妹妹也过去玩吧。”又看向了最小的徐妙筠:“唐姑娘才刚就说了,等徐家的姑娘一来,立刻派人告诉她。” 徐沛凝笑着道了谢,向大太太点了点头,跟着丫头去了花厅。 花厅里热闹喧阗,不知道在说什么,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丫头通报的声音也给压了下去,可等徐家三姐妹一进去,大家的笑声戛然而止,有的惊讶,有些意外,有的则直接露出了嫉妒的表情。 徐妙筠因为在沉烟楼,在座的大都是见过的,也觉得没什么,唯有徐沛凝和徐静含,是头一次在这样人多的场合露面,徐沛凝的端庄大气,徐静含的美艳绝伦,让大家都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唐囡囡和冯贞贞因为早在徐家见过,神色平常,过来问好,唐囡囡对徐妙筠的两个姐姐十分客气:“沛凝姐姐,静含姐姐,可把你们盼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十分有礼,看向徐妙筠就多了几分随意:“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徐妙筠笑道:“怎么会不来,倒是你来的挺早。” 唐囡囡和徐家姐妹坐在一处寒暄起来,大家也都各自窃窃私语,花厅恢复了嘈杂,可大家的话题却都在徐家姐妹身上打转。 徐沛凝浑然不觉,笑吟吟的听唐囡囡比手划脚的讲她亲手给瑞王妃做的寿桃:“总共一百个,我让人调了三十多种陷儿,亲手做的,我现在发现,捏面团也挺有意思的。” 冯贞贞捂嘴笑,坐在徐妙筠旁边低声道:“你可别信她,她做一百个寿桃,倒是折腾的整个厨房人仰马翻的,只怕管厨房的希望她再不要进厨房的门才好。” 徐妙筠却注意到对面坐着的四五个老往徐静含身上瞥的年轻姑娘:“她们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冯贞贞望了一眼低声道:“有两个是常阁老家的姑娘,还有一个是魏阁老的孙女,都和孙家有亲的,穿紫衣的是新入阁的梁阁老的孙女。” 徐妙筠微微点头,这三位阁老都是端王的人,彼此交好,他们的家人来往也都十分亲热,难怪坐在一起。 谁知又有两个年轻姑娘走过来朝徐沛凝行礼:“徐姐姐好。” 徐沛凝有些诧异,唐囡囡却捂着嘴笑起来:“这是又芳,苏阁老的孙女,那个是爱莲,程阁老的女儿。” 徐妙筠了然,苏又芳是苏又庭的妹妹,难怪来向徐沛凝打招呼,程阁老和苏阁老是同窗,两家也互为世交,程爱莲和苏又芳关系好也难怪。 徐沛凝看到未来小姑子,倒没有不自在,大大方方还了礼问好,苏又芳性子十分天真,看着徐静含十分羡慕:“这个姐姐长得像仙女一样,连我瞧着都心动了。” 从小到大,徐静含可听过无数种赞美她容貌的话,早就习以为常,听了苏又芳的话竟有几分不好意思,徐妙筠笑盈盈的看着,很是新鲜,又看向程爱莲,却惊讶的发现程爱莲面色不善,她没有看徐静含,反而盯着徐沛凝,目光中有审视,有不忿,还有敌意。 徐妙筠觉得奇怪,程爱莲和自家姐姐可没见过,这敌意是从何而来? 许是程爱莲的神色太过明显,连唐囡囡都看出来了:“爱莲怎么不高兴呀?是谁得罪了你?” 程爱莲垂下眼眸,道:“我哪里有不高兴,只是看到徐家的两位姐姐如此美貌,有些自惭形秽罢了。” 唐囡囡揽着她的肩膀笑嘻嘻的:“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很羡慕嫉妒哟,不过容貌是上天给的,我们又没法子决定,爱莲也不用自惭形秽,你也很好看啊,尤其是眉毛,又细又长,特别好看。” 程爱莲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又庭哥哥也这么说呢。” 若是以前,徐妙筠也许不会在意,可自打唐囡囡说了安成郡王喜欢她的事情后,仿佛一夜之间开窍了,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男女之间不仅有亲人之情,还可以有情人之情,对男女关系也有些敏感,听程爱莲语气温柔的提起了苏又庭,顿时有所感悟,猜测程爱莲是不是对苏又庭心生悦意。 想两家交好,子弟经常见面也是常事,程爱莲心生爱慕也有可能。 可苏又庭可是徐沛凝的未来夫婿,徐妙筠对程爱莲便有几分不满,故意道:“看来大姐夫眼光真不错,程姑娘的眉毛是很好看,不过不如我姐姐的眉毛,长眉入鬓,更好看!” 程爱莲神色一滞,看向徐妙筠的眼光就带了些不满和愤恨,苏又芳却吃吃笑了起来:“看来我也要换个称呼了,是吧,大嫂?” 徐沛凝面色微红,却很镇定:“妙筠淘气,你可不要学她。”又瞪徐妙筠,大家却都笑起来,觉得很有意思,唯有程爱莲冷冷的别开了脸。 等丫头来传话,请诸位姑娘去戏台看戏的时候,冯贞贞这才拉着徐妙筠走到了后头:“你跟程姑娘置什么气?程家兄弟六个,只有她一个姑娘,程阁老可宝贝她了,性子是有些骄纵,不过人倒是不坏。” 徐妙筠想说缘由,可又有些不好意思,含含糊糊道:“我知道,不会让苏姑娘为难的。” 因为是过寿,唱的也多是麻姑拜寿,富贵满堂之类的喜庆戏,锣鼓喧天,在大热的夏天里往往会让人觉得烦躁,幸而戏台子搭在了水上,大家坐在水榭中,享受着湖上吹来的凉风,吃着清甜的冰镇莲子,觉得很舒服。 不一会,一群人簇拥着瑞王妃过来了,大家纷纷起身行礼,瑞王妃虽然快到五十了,可看着还没到四十,长得就很漂亮,再加上眉目慈和,更让人心生好感,一左一右走在她身边的分别是康王妃和端王妃。 ps:此后一周双更,下午三点一更,晚上八点一更。 ------------ 第五十七章 不悦 虽然康王端王为了皇位争个你死我活,可在明面上两家都是和和气气的,康王妃和端王妃虽然互相不说话,可谁都没有表现出不屑的神情,反而言笑晏晏,对瑞王妃极是恭敬有礼。 唐囡囡附在徐妙筠耳边悄声道:“你瞧见康王妃后头站着的人了吗?就是廉王妃。” 徐妙筠瞧过去,只见廉王妃虽然一样的富贵打扮,眉目间却有几分颓丧气,少了些从容,有些不知所措,让人看了觉得有些小家子气。 等瑞王妃坐下,大家又回到席上继续听戏,唐囡囡却和徐妙筠八卦起廉王妃来:“郑祥妃尖酸,皇上特别不喜欢,连带着也不喜欢廉王,廉王成亲的时候也没有十分上心,听礼部的人说廉王妃好便直接下了旨,可廉王妃出身虽好,却是庶出,记在嫡母名下的,说话做事有股小家子气,而且还不识字,廉王也不怎么喜欢她,她平时很少出门的。” 徐妙筠有些诧异,虽说女子无才就是德,可一般人家只要有能力还是会教家中女孩子认字的,就是不做学问也会教着读几本女则女训,廉王妃竟然连字都不认得,可见在家时有多么不被人放在心上。 而且她听说廉王妃和端王妃一样,至今只生了一个芙蓉郡主,只怕她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听了两出戏,大家又到正堂去一起给瑞王妃拜寿行礼,然后又到花厅去坐席,大热的天,来来回回走了两趟,身上已经出了汗,徐妙筠觉得内衫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却也没法子,只能忍着。 可倒酒的时候,程爱莲碰了倒酒的丫头一下,那丫头往前一倒,酒壶整个翻在了徐妙筠身上,冰凉的酒迅速浸透了衣衫,连内衫的颜色都看的清清楚楚,徐妙筠气恼的看向了程爱莲,程爱莲却得意洋洋的别过脸去。 徐沛凝忙用帕子帮徐妙筠擦,徐静含则把帕子递给徐妙筠让她挡着些,倒酒的丫头吓得跪在地上不住地赔礼,徐沛凝语气温和,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也就罢了,还请找个地方让我妹妹整理一下,免得失礼。” 那丫头忙点头,领着徐妙筠去客人歇脚的院子,徐沛凝本来要陪着,唐囡囡自告奋勇:“我陪她一起去,这府里我也都熟悉。” 徐沛凝想想也好,便谢了,等徐妙筠走远,这才冷冷看向了程爱莲,程爱莲愣住了,咬着唇没有做声。 徐妙筠的衣裳都湿透了,哪里能穿,唐囡囡出主意道:“向世子夫人借身衣裳吧,不然是铁定不能见人的。” 那丫头吓得瑟瑟发抖,闻言有些不敢去,唐囡囡道:“你怕什么?又没说罚你,你去找你们世子夫人,叫她来一趟,我来说,保管你不会挨骂。” 那丫头面带惧色,见唐囡囡竖起眉毛,这才赶忙出去传话。 徐妙筠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看屋里没人,便把外衫脱了,只留一件薄如蝉翼的内衫,觉得凉爽了许多,唐囡囡道:“每次赴宴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有一次我去谢家赏花,一群人在那边作诗,我觉得没意思,坐在最边上,结果捧着笔墨纸砚过来的小丫头一个不小心把砚台翻到了我头上,弄得我满脸墨汁,大家瞧了都还笑,差点没滚到地上去。” 徐妙筠笑道:“你可真是倒霉,那后来怎么样了?” 唐囡囡道:“没办法,只好在谢家洗了澡,换了三四遍水,身上还是一股子墨汁味儿,把我气得要命,涂了两三层花露才没闻出来。” 徐妙筠知道唐囡囡这是故意讲自己的窘事安慰她,心情也松快了不少。 很快左氏过来了,见状十分惊讶,忙叫人去房里拿衣裳来:“新做的我还没上身,妹妹将就着穿穿,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徐妙筠看那丫头吓得不成样子,道:“也是我不小心,给夫人添麻烦了。” 丫头服侍着徐妙筠换了衣裳,因为是左氏的,衣裳有些华贵,黄色镶银条边的衫子,下面是水红色的绫子裙,裙上绣着小小的芙蓉花。 等徐妙筠回到席上,已经酒过三巡,大家都在叽叽喳喳的说话,徐沛凝和徐静含低声说些什么,见徐妙筠来了才松了口气,又向唐囡囡道谢,唐囡囡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等宴席结束,又有女先儿来说书,还有耍杂耍的,虽不似上午唱戏那般热闹,可大家却觉得更有意思。 晚上则是正席,外头唱戏的锣鼓喧天,还放了焰火,一直到二更天酒席才算散完,热闹了一整天的瑞王府才渐渐安静下来。 徐妙筠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把左氏的那身衣裳换了下来,拿去针线房叫做一身一模一样的送回去,又和徐沛凝说程爱莲:“我一看就知道她肯定喜欢大姐夫,一口一个又庭哥哥,也不嫌肉麻。” 徐沛凝笑道:“这样的人你以后不必理会,你得罪了她,她害得你洒了一身酒,得不偿失。” 徐妙筠不忿,她总觉得程爱莲可不像看上去那样文文弱弱的,骨子里一定很有心计。 出了三伏,天儿就没那么热了,可李茂文还是没有从蜀中回来,徐妙筠乐得自在,整日在家里,或是和徐沛凝徐静含一起消磨日子,或是和唐囡囡冯贞贞一起出门。 很快就进了八月,八月十五中秋节近在眼前,老太太见合家团聚,徐家在京城又站稳了脚跟,很是高兴,决定好好热闹热闹,董子澄却接到了董老爷的来信,说董老爷和董太太会在中秋节前赶到京城。 董子澄一直住在徐家,虽然也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可知道父母要来,还是十分高兴,徐老太太便让董老爷董太太住在徐家:“都是自家人,不用讲什么客气。” 董子澄想了想,也答应了。 其实董老爷的来意徐老太太多半能猜到,董子澄是他唯一的儿子,人长得俊秀不说,还十分有学问,这次会试一举得中,也算是百里挑一的了,本来董子澄可以继续考庶吉士或者做官,可他却和徐景焕一起做了安成郡王的伴读,董老爷没有反对也有一番思量。 徐家起复,那就不是董家一介商户就比得上的了,董家在朝中无人,即便董子澄做官,也要靠着徐家,遂也默许了儿子跟着徐景焕后头跑,再加上他也有和徐家联姻的意思,又摸不准徐家是个什么意思,遂匆匆上京,一来是和儿子团聚,二来也是想定下儿子的终身大事。 董老爷虽然是个商人,为人却很儒雅,董家世居杭州,也是有些家底的,对于儿子的终身大事也不想草草定个商户之女。 到了日子,徐景焕陪着董子澄一起去通州接董老爷。 许久没见儿子,董老爷董太太都十分想念,董太太甚至当场红了眼圈,把董子澄揽在怀里哭个不停,董子澄有些尴尬,好一通劝,这才赶在天黑前到了徐家。 徐大老爷在外院招待董老爷,徐老太太则带着一干女眷在内院接待董太太,董太太是个很精明的人,知道董子澄在京城承蒙徐家照顾,遂送了厚礼,珠宝首饰,布料衣饰,足足拉了两车。 等接风宴后,董太太这才和徐老太太说起了私房话:“……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又中了进士,也不是我能管得住了的,只有他的终身大事,我一直十分担忧,又想找个出身好的儿媳妇,又怕人家瞧我们董家是商户,不愿下嫁,若是娶个寒门祚户的,我又怕委屈了儿子,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老太太安慰道:“英雄不问出身,子澄这孩子为人豪爽,人又俊秀,前程似锦,只怕多的人想嫁呢,只是到底年轻,又孤身在京城,别人见没有长辈,也不敢贸然的说。” 董太太语气里带着些恳求:“还求老太太帮着掌眼,若是能给我们子澄说一件好亲事,我和老爷真是感激不尽。” 徐老太太笑道:“咱们十几年的交情,你若说这个就外道了,子澄就跟我的亲孙子一样,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董太太其实是想求娶徐妙筠,可想起老太太在杭州时给徐沛凝定下了苏阁老的嫡长孙,一时间怕被拒绝,不好提起,而徐老太太也有心提,又没得徐景焕的准信,不好贸然开口,倒一时僵住了。 董老爷和徐大老爷可没那么多顾忌,董老爷直接提了徐妙筠:“……年纪相当,又是一起长大的,我瞧着十分般配,我们子澄如何我也不说了,徐兄也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妙筠嫁到我们家,定当成亲生女儿一样。” ------------ 第五十八章 婚事 徐大老爷对这件事也是乐见其成的,道:“我自然没有二话,只是还要看景焕的意思。” 董老爷也心知肚明,知道只要徐景焕同意,这事只怕就成了,遂又和徐景焕提。 徐景焕十分犹豫,他原本就中意董子澄的,只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安成郡王对妙筠十分上心,自己也是应允了的,若是应了这头,只能叫安成郡王死心了,他虽然觉得董家更合适,可也知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单凭安成郡王对妙筠这份情谊就十分珍贵。 再者嫁到董家也有不好的地方,董子澄三代单传,妙筠嫁过去在子嗣上一定很有压力,若是生了儿子还好,若是没有儿子,只怕纳妾是迟早的事,这样一来,董家的优势也没有了,徐景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事人董子澄和徐妙筠也是有所察觉的,其实董子澄对徐妙筠是兄妹之情大过男女爱慕之情,只不过他并没有心上人,便觉得娶徐妙筠也很好。 徐妙筠则是苦恼于董太太的嘘寒问暖,单从董太太送的礼物来说,虽然面上徐家三个姑娘是一样的,可回去一清点,徐妙筠就多了一支镶红宝石的凤求凰金钗。 凤求凰,凤求凰,这意思不言而喻,徐妙筠不想要,却不知道该怎么退还,十分郁闷。 徐妙筠本来想请唐囡囡帮忙出个主意,可一想起唐囡囡那跳脱的性子,又怕她口风不严,便请了冯贞贞过来,冯贞贞看那凤求凰的金钗十分华丽,也很咋舌:“婚姻大事毕竟要长辈做主的,还要看你祖母的意思才对。” 徐妙筠道:“你不知道,我们家和董家关系很好,若是哥哥答应,祖母一定不会反对的。” 冯贞贞道:“那你哥哥答应了么?” 徐妙筠更不高兴了:“哥哥和子澄哥哥亲兄弟一般,答应的可能性也很大。” 冯贞贞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说了不少安慰的话,无功而返。 冯贞贞虽然嘴严,可她不对旁人说,却对唐囡囡不设防,说了个底儿净,唐囡囡大惊失色,赶忙跑到康王府给安成郡王报信。 安成郡王也吓了一跳,自打徐景焕默认他对徐妙筠的示好,他以为徐景焕就是把妹妹许给他的意思了,没想到还有董子澄这个劲敌在,想到董子澄和徐景焕的关系,安成郡王还真担心这门婚事会成。 唐囡囡急道:“反正妙筠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索性你一不做二不休,跑到皇上跟前请求赐婚,这样即便徐家和董家说亲了也不算数。” 安成郡王呆住了,什么叫妙筠已经知道他的心意了? 他瞪向了唐囡囡:“你告诉她了?” 唐囡囡一时说走了嘴,还是有些心虚的,忙安抚道:“我是说了,可妙筠也没有一口回绝呀,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我觉得她也对你有意思,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安成郡王怀疑的看着她,心砰砰跳:“你说的是真是假?” 唐囡囡最受不了的就是安成郡王的犹疑不定,道:“你可真是,平时做事都是说一不二,怎么一到这事上就患得患失起来,董家可是向徐家提了亲的,如果徐家应了,你可就没希望了,再不出手,你就一辈子后悔去吧!” 安成郡王没做声,等唐囡囡走后才把徐景焕叫了来,语气里带着些试探:“我听说子澄的家人向你们家提亲了?” 徐景焕了然,笑道:“是,董家虽是商户,可和我们徐家交情很好,子澄也是有功名在身,我正想求郡王帮他谋个职位,他是家中独子,肩上有光耀门楣,绵延子嗣的责任,早早的独立也好。” 安成郡王心中“咯噔”一下:“既然这么说,已经定了?” 徐景焕一愣,这才明白安成郡王想差了,道:“我只是为他这么打算,至于亲事,京城多得是名门闺秀,并不只有我们家,我两位堂妹就不说了,我妹妹才十三,我是要留到十七岁才出嫁的,董家估计等不了。” 安成郡王这才放下心来,道:“子澄名次本来就靠前,主要还是看他想怎么发展,若是想离家近一些,可以在江南附近谋个县令的职位,一路往上升,可若是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最好还是在京城历练两年,人事混熟了再外放。” 徐景焕点点头,觉得安成郡王没有因此事对董子澄心生怨恨,还为他筹谋算计,足见心胸气度,等从康王府出来,他决定好好和徐妙筠谈谈,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也免得提心吊胆的。 可出乎徐景焕的意料,当他告诉徐妙筠安成郡王对她的情意后,徐妙筠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反而有些羞涩:“哥哥的意思是,安成郡王想娶我么?” 徐景焕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难道妹妹竟对安成郡王暗生情愫?遂道:“这只是安成郡王的心意,可他是皇长孙,婚事不光要康王康王妃点头,只怕还要皇上点头,所以这件事能不能遂他的心意还两说。” 又问徐妙筠:“什么都不考虑,你愿意嫁给哪一个?董家不是唐家,咱们不能随意搪塞,如果你更喜欢子澄,我会回绝安成郡王,不会留什么后患,你若是喜欢安成郡王,也不用担心皇上反对,我自有法子让你顺心,现在要紧的是你的心意。” 她的心意? 徐妙筠有些茫然,犹豫了一会才道:“我听哥哥的。” 徐景焕笑了:“又不是我要嫁给他们,听我的做什么?” 徐妙筠迟疑着说出了心里话:“我把子澄哥哥当成亲哥哥一样,若是嫁给他,我自然不会讨厌,至于安成郡王,我知道他喜欢我时是有些高兴地,可是我和他接触不多,也没想过嫁给他,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又赌气似的懊恼道:“这种事情真麻烦,我谁都不嫁!” 徐景焕嗔怪:“又说傻话了,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件事有些早,可现在康王端王争斗越发激烈,我真怕端王不择手段,拿你的婚事做文章,他毕竟是天潢贵胄,皇上的爱子,若是真的给你说了什么亲事,我们只怕也不能拒绝,所以祖母才这么快就把我们的婚事都定下来,到时候若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也有借口回绝。” 徐妙筠愣住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内情,她更矛盾了,半天没出声,徐景焕知道是强人所难了,叹了口气安慰了她几句。 此时的安成郡王却忐忑不安的看着康王,他下定决心,刚刚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康王,希望由康王出面请求皇上赐婚,早些把婚事定下来,康王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只是他见一向冷静自持的长子居然忐忑不安,情绪外露,有些担忧徐妙筠以后会成为儿子的软肋,一时犹豫不决,看向儿子的眼光也有几分失望:“你一向冷静,如今竟为了一个女子急急地跑到我跟前求婚,将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我怎么敢答应你。” 安成郡王没有做声,只是低下了头,很是失望的样子:“我知道父王的意思,若是父王不答应,我也不会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也会遵从您的吩咐娶个合适的妻子,不过,到底意难平。” 康王心中一震,目光中多了几分郑重,犹豫再三,还是答应替安成郡王去说。 父子俩进宫面圣,正好端王也在,正和皇上一起说话,不知端王说了什么,把皇上逗得哈哈大笑,康王见端王也在,知道一提这事肯定会被下绊子,索性不提,只说来请安。 皇上对这个酷似皇后的长子还是有几分倚重的,叫康王坐下说话,又拉着安成郡王亲亲热热的坐在旁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安濯的那股调皮劲不像东瑜,倒和朕小时候一样。” 端王含笑道:“可不是,母妃见一只好好地鹦鹉被拔光了毛,也是哭笑不得。” 安濯郡王是东瑜的独子,极受太后喜爱,一个月倒有半个月是住在宫里的,今年才十一岁,调皮的跟猴儿似的,偏偏大家都喜欢,端王也喜欢提他让皇上高兴。 皇上又说起了安成郡王:“伯让可不一样,小时候就十分老成,一本正经的样子,从小看大,现在也十分文静。” 康王笑道:“伯让是大哥,到底沉稳,仲然叔宁两个就调皮的不成样子,父皇还记不记得叔宁五岁那年,险些把藏给烧了。” 皇上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情:“朕当然记得,叔宁刚出生的时候就有大师批命,说他活泼好动,将来定是个小将军,朕记得清清楚楚呢。” 康王笑道:“大师是夸他呢,如今光功课就愁人了,哪里还盼着他做将军。” ------------ 第五十九章 试探 皇上却不赞同,语气里很是宠溺:“他还小呢,管的太严了也不好。” 这个时候端王就完全插不上嘴,他没有儿子,只能说别人的儿子如何如何,说安濯郡王也就罢了,要让他附和称赞康王的儿子有多好,他才不愿意呢,皇上看向端王的神情就有几分遗憾:“你就是少个儿子,不然就齐全了。” 端王心中一凛,脸上也露出了难过的神情:“也是儿子福薄,命中无子。” 康王却道:“三弟不必介怀,都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三弟还年轻,不愁没有子嗣。” 皇上点头,道:“等明年开春选秀,我叫皇后留意着,挑几个八字旺子好生养的赐给你。” 端王谢了,皇上又道:“伯让该说亲事了吧?有没有中意的?皇祖父给你赐婚。” 安成郡王又怕说出来皇上不允,又怕端王作梗,看向了康王,皇上却笑道:“你看他做什么?是你娶媳妇,你看中了哪个只管说,皇祖父替你做主。” 安成郡王道:“婚姻大事本该父母做主,孙儿不敢妄言。” 皇上笑笑,康王忙道:“父皇,儿臣早就考虑了伯让的婚事,伯让是长子,最好娶个性子温和的,要是性子掐尖要强,将来仲然叔宁娶了儿媳也是容不下,倒闹得家宅不宁。” 皇上连连点头:“娶妻娶贤,品行是最重要的。” 康王笑道:“只要品行好,也不求多高的门第,只要身家清白,人家女孩性子好,和伯让说得到一块去,小夫妻俩有商有量的,这日子不愁过不好。” 皇上又不住点头:“伯让性子温和,娶妻也要娶个温柔娴静的,不然伯让可要吃亏了。” 端王笑道:“瞧皇兄的意思已经有人选了?” 康王笑道:“我虽然瞧中了,可就怕人家不答应,所以也只是说说罢了。” 皇上有些不悦:“哪家的姑娘呀?难道我们伯让还配不上么?” 康王笑道:“是徐景焕的妹妹,徐家的三姑娘。” 皇上一愣,没反应过来,端王已经道:“伯让上次不是说被皇嫂认为义女么?怎么又相中做儿媳妇了?我听说徐姑娘在王府住了一阵子,难道是她蓄意引诱伯让?” 皇上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问安成郡王:“她是不是勾引你了?” 安成郡王忙跪下道:“皇祖父误会了,我和徐姑娘发乎情止乎礼,说话的次数都有限,哪里谈得上什么勾引呢。” 他也不敢说是自己对徐妙筠一见钟情了,怕皇上更要想歪,康王也道:“事情是这样的,徐姑娘在府里住了一阵子,儿臣和王妃都特别喜欢,本来就想娶了做儿媳妇,因为徐家长辈不在京中,徐景焕虽为兄长,却也不好做主,遂王妃便说,做不成儿媳妇便做干女儿,这事也就作罢了,后来徐家入京,陆续定下了儿女亲事,王妃实在觉得徐姑娘不错,怕徐家人不知情,早早的定给了别人,儿臣便想讨父皇的主意,若是能请父皇出面赐婚,自然是极大的恩典,也不怕徐家不答应。” 皇上这才缓和了脸色,道:“听你们的意思,那个徐三姑娘十分出色了?” 康王道:“因是家中幼女,性子十分文静,又很知书达理,如今在沉烟楼念书,连李先生都高看一眼,最难得的是心胸开阔,住在王府一段日子,并不为富贵权势动心,父皇说这样的人是不是极难得?” 皇上微微点头:“既如此,那就等朕看过了再说,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说那样,不过,徐景焕是那样的人品,想来他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着笑起来,康王和安成郡王俱松了一口气,端王却道:“父皇,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就把徐姑娘召来瞧个究竟,出其不意,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实水平。” 皇上果然觉得有意思,也不问康王的意思,立刻就叫人传旨把徐妙筠宣进宫问话,康王暗暗叫苦,看向端王,端王得意一笑,他即便不能阻止这门婚事,也不能叫康王这么容易就遂愿。 徐景焕听圣旨召徐妙筠入宫,不禁愕然,传召的小太监有点不耐烦:“还请徐姑娘准备准备快些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徐景焕心里七上八下的,生平第一遭这么忐忑不安,徐老太太也是觉得两腿发软,不知是福是祸,倒是徐妙筠最冷静,看自己衣着得体,也没有另换衣裳,安慰徐老太太:“祖母放心,我去去就来。” 徐大老爷忙塞给徐妙筠几个准备打赏给传旨太监的红包:“进宫后万事小心,不要心疼银子,好好照顾自己。” 徐妙筠点点头,跟着小太监走了,徐景焕愣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徐沛凝提醒:“妙筠和唐姑娘最好,快请唐姑娘进宫问个究竟,到底为了什么叫妙筠进宫。” 徐景焕这才反应过来,和徐润安兵分两路,徐润安去唐家报信,徐景焕则去了康王府,听说康王和安成郡王都进宫还未回来,徐景焕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也不十分确定,只能跑去宫门口等消息。 徐妙筠虽然是头一回进宫,可也没有觉得惊慌失措,等下车看到高耸的城墙和宽阔的宫道,还感慨了一下:“宫里真是气派啊。” 带路的小太监也觉得徐妙筠很有意思,笑道:“徐姑娘胆子真大,旁人进宫都是大气都不敢喘,您还有心思看景致。” 徐妙筠笑道:“公公谬赞,我可不敢当,这宫里是比外头气派多了,不过一样是砖瓦建成的,有什么可害怕的?” 小太监有些敬佩,对徐妙筠也多了几分亲近,特意提点道:“一会见了皇上您可千万别慌,皇上慧眼如炬,见过的人多了,你越是胆怯,皇上越不喜欢,说不定还会降罪呢。” 徐妙筠点点头:“多谢公公提点。” 看左右无人,塞了个红包给那小太监,那小太监年纪也不大,接了红包,脸上笑意更胜,说话也更和气,可速度却一点不敢慢。 徐妙筠没进过宫,对宫里的规矩也不甚熟悉,但起码的礼仪还是知道的,她被带到一处叫承德殿的地方,在殿外等候,直到小太监悄悄朝她招手,这才低头缓步走了进去。 殿里十分安静,徐妙筠觑着领路的小太监停住了,这才下跪行礼,直到有个威严的声音道:“起来吧。”她这才站起来,却仍然低头不语,那声音又道:“抬头叫朕瞧瞧。” 徐妙筠大着胆子抬起头,只见正前方金碧辉煌一片,正中的龙椅上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儿,想来就是皇上了,边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中年人,徐妙筠是认得康王的,康王下边又坐着安成郡王,有两个认识的人在,徐妙筠便放下心来,也就越加从容了。 皇上见徐妙筠并没有丝毫畏惧之心,也觉得惊奇,越发沉了脸色,带着些怒气道:“小小丫头,居然敢引诱朕的孙儿,该当何罪?” 徐妙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话里的意思,忙跪下道:“不知皇上听了谁的话认为民女引诱了您的孙儿,还请那人上前来和民女对质,民女问心无愧。” 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没有一丝慌乱,倒让皇上很意外,也起了逗逗她的心思,道:“若不是你勾引,为何伯让鬼迷心窍,非你不娶呢?” 安成郡王满脸焦急,却也知道此刻他不宜开口求情,徐妙筠却抬头直愣愣的看着他,让安成郡王心中一跳。 徐妙筠是知道安成郡王喜欢她的,所以她听了皇上的话并没有觉得意外,相反还有些感动,心里忖度着,看皇上的意思很生气,好像不满意安成郡王喜欢她似的,遂道:“民女也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安成郡王,也不知什么时候惹了安成郡王的执念,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哼了一声,道:“你小小丫头懂什么,定是你兄长授意,想攀上康王这棵大树,以后好前途无量是不是?” ------------ 第六十章 激言 徐妙筠顿时急了,诬陷她也就罢了,诬陷徐景焕她可不答应,遂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抬头道:“皇上请明察,哥哥自幼熟读圣贤书,自省自律,把品行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断不会有这样的心思,这是其一,哥哥本身就才华横溢,他身为状元是皇上钦点的,如若不是当初您下旨让他做安成郡王的伴读,他早就在翰林院大展宏图了,这是其二,其三,哥哥最疼我了,断不会拿我的婚事去攀龙附凤的!”说到最后,徐妙筠也忘了用谦称,只顾着辩解了。 皇上却一愣,觉得徐妙筠很奇怪,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难道不害怕朕么?不怕朕一怒之下把你哥哥治罪?把徐家治罪?” 徐妙筠也愣住了,她有点奇怪皇上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可还是道:“民女没有错,民女的哥哥也没有错,徐家更没有错,皇上是明君,不会胡乱定罪的。” 皇上心中一动,沉声道:“当初你祖父被贬谪,你父亲死在狱中,徐家被抄家,你难道一点也不怕吗?你不怨恨朕么?” 徐妙筠一怔,心中却越发肯定皇上这是在刻意找茬了,先是把她宣进宫胡乱定罪,又问起了徐家的往事。 她下了决心,即便得罪了皇上,也不能叫皇上误会徐家,徐家走到今天,已经等了太长时间,她要好好回答,不能因为她让徐家被连累。 看徐妙筠没说话,皇上提高了声音:“朕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徐妙筠抬头道:“民女所言怕惹怒皇上,所以民女不敢说。” 皇上饶有趣味:“你只管说,朕不会怪罪你。” 徐妙筠点点头,因为破釜沉舟,神情越发坦然,也没有什么顾忌了,道:“先说民女祖父的事,民女虽然见识浅薄,却也听哥哥提起过,储君一事事关社稷,是整个国家的大事,我祖父当年受命入阁,被皇上委以重任,想来皇上也是明白祖父的才能和为人,祖父提起储君之事也是为人臣子的分内之事,至于被贬谪,无非是违逆了皇上的心意罢了,民女祖父并无过错!至于民女的父亲,民女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也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曾经浏览父亲留下的手稿,得知他生性高洁,才高八斗,虽然入朝为官,更多的却是向往游山玩水,走遍名山大川,见识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他对仕途并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当初将我父亲定罪,说我父亲私通福建海盗,通敌卖国,民女只能说,民女父亲是冤枉的,只不过,逝者已矣,再多说又有什么用呢?民女的父亲也不会死而复生。” 徐妙筠的神色有些激动,而皇上的神色却有些凝重,安成郡王有些不安,康王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镇定。 徐妙筠继续道:“至于徐家,祖父光风霁月,对朝廷忠心耿耿,祖母相夫教子,更是徐家的大功臣,我们徐家原本和任何一个家族都没什么不同,不过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至于被抄家贬谪,是小人当道!佞臣诬陷!所以民女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徐妙筠语气低落下来:“民女知道民女的话定会惹怒皇上,可民女并不后悔,民女宁愿死也不愿皇上对祖父父亲和徐家有所误会,徐家人可死!清名不可堕!”说完,她跪坐在地上,等候皇上的发落。 皇上却突然击掌大笑起来:“没想到你小小丫头居然有如此胆色!好一个人可死,清名不可堕,不愧是徐义臣的孙女!你,生来就是我们皇家的人,也当得起朕的孙媳妇!” 徐妙筠呆住了,康王却大喜,起身道:“多谢父皇成全。” 安成郡王也起身道谢,又过去吧徐妙筠扶了起来:“快给皇祖父行礼呀。” 徐妙筠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面色愉悦的皇上,有点转不过弯来,半天才道:“皇上不是要杀我么?” 安成郡王表情越发温柔起来:“皇祖父不是那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同意我和你的婚事了。” 皇上很是和蔼:“伯让,朕这一番也把她弄糊涂了,你放心,朕既然答应了,那就说话算话,倒是这丫头,好像不情愿嫁给你哪。” 语气里带着些调侃,却让安成郡王清醒过来,看向徐妙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忐忑,皇上示意叫安成郡王带徐妙筠退下,又和康王道:“你的眼光不错,这丫头的确很好。” 康王含笑道:“是,不过到底年轻,说话也没有分寸,父皇可别放在心上。” 皇上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这样的人说话真,什么小人当道,佞臣诬陷,真是有意思,朕也知道,当初冤枉了徐义臣,也冤枉了徐家,更冤枉了徐见明,如今既然要娶徐家的女儿做儿媳妇,那就早些给徐见明平反吧,也免得朕做个被小人佞臣蒙蔽的昏君。” 康王没想到皇上竟说出这么一番话,又是惊又是喜,情不自禁看向了端王。 端王脸色难堪之极,听皇上如此说跪下道:“请父皇惩治儿臣吧,被一个黄毛丫头指责成小人和佞臣,儿臣实在没脸做人了。” 皇上笑起来:“虽然徐见明的案子是你一手办的,可那丫头也没有说是你呀,你就当你也被小人佞臣蒙蔽了不就成了?”说着语气有些不满:“芳玉和这丫头差不多的年纪,你看看人家多懂事,再看看芳玉,前阵子听茂文说又和安家的丫头一起变着法儿闯祸,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以后还这么着,谁敢娶她?你也要用心教导才是!” 端王心里憋着一股气,知道今天是弄巧成拙,大势已去,再说什么也无用,只能低头称是,康王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向皇上道了谢,保证会好好为徐见明平反。 今日一战康王可谓大获全胜,康王心中愉悦,对徐妙筠更添了几分赞赏,别人可能不清楚,可皇上是他的亲爹,他比谁都了解,皇上喜欢有胆气有风骨的人,徐妙筠不卑不亢,当着端王也敢说小人当道,佞臣陷害,虽然有些失礼,可正是因为这样才入了皇上的眼。 徐妙筠在偏殿坐了好一会,又听安成郡王解释一遍,这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浑身发软,胆战心惊。 安成郡王神情温柔看着她,细语安慰:“皇祖父也是在考验你,你不用担心他会责难徐家,这么突然召你入宫,家里人都吓坏了吧?” 徐妙筠想起听到圣旨满面惊慌的祖母,没有说话,心里有些不高兴,她又不是非安成郡王不嫁,皇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就是安成郡王自己,也没知会一声就擅自来求赐婚,让她很不舒服,觉得没有被尊重。 徐妙筠虽然没有把不快表现出来,可安成郡王还是察觉到了,因为徐妙筠推开了他的手,又恢复了以往彬彬有礼却疏离的表情:“多谢郡王告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宫,只怕祖母还在家担心呢。” 安成郡王心里有些打鼓,道:“你放心,我已经叫人去传话了,想必他们不会担心的,皇祖父还没有发话,只怕你还要等一等才能出宫。” 徐妙筠点点头,坐下,紧闭嘴巴开始不说话。 安成郡王有点难过,静静陪坐在一旁,这个时候泰宁公主轻手轻脚跑了进来,见了徐妙筠眼前一亮:“哎呦,你在这儿呢,我瞧着也没什么事呀,囡囡着急的要命,叫我来瞧瞧你呢。” 徐妙筠忙道:“肯定是哥哥托她的,我突然被召进宫,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倒劳烦公主走一趟了。” 泰宁摆摆手,道:“无妨,我也好奇呢,父皇叫你来做什么?” 徐妙筠没说话,看向了安成郡王,泰宁跟安成郡王是叔侄,可因为年纪差不多,倒更像兄妹:“你怎么也在?快说说,到底因为什么?” 安成郡王含含糊糊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两句话。” 泰宁公主越发奇怪,这时就听到皇上的声音:“是不是泰宁在外头?” 泰宁公主高声应了一声,跑进了正殿,欢快的跑到皇上跟前:“父皇,您怎么把妙筠叫来了呀?她是我的好姐妹,不许你为难她。” 皇上呵呵的笑:“现在是好姐妹,以后就是侄媳妇了?” 泰宁惊讶,这才恍然大悟:“您让她嫁给伯让对不对?” 皇上不住点头,泰宁也觉得不错,反正是亲上加亲,遂笑道:“父皇真是英明神武,我也觉得妙筠和伯让天生一对呢,父皇什么时候下旨赐婚啊?” 皇上想了想,看向了康王,康王忙道:“主要还是看徐家的意思,妙筠在家是最小的,上头的哥哥姐姐不成亲,也不好说她的亲事。” 皇上点头:“那就先把旨意颁下去,至于婚期,就由徐家来定吧。” ------------ 第六十一章 定亲 皇家娶媳妇,却让对方订婚期,这是很大的颜面,康王替徐家谢了,只听皇上道:“今儿这事也是朕急着看孙媳妇,赏她些东西,好好送出宫,别叫家人担心。” 康王笑着应了,叫徐妙筠进来谢恩,又叫安成郡王把徐妙筠送出宫。 徐景焕在宫门外等着焦急,虽然唐囡囡托了泰宁公主打听消息,可一时半刻消息也传不出来,他又怕徐妙筠吃亏,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不知所措,远远地见徐妙筠出来,他赶忙迎了上去,见后头还跟着安成郡王,并没有什么大事的样子,忙松了一口气。 徐妙筠却是看到徐景焕,想到刚才自己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已经存了死志,如今劫后重生,见到哥哥,怎么还忍得住,扑到徐景焕怀里大哭起来,徐景焕心疼极了,也顾不上和安成郡王说话,连连安慰,安成郡王不禁苦笑,道:“景焕别担心,徐姑娘没什么事,不过皇祖父已经把婚旨赐下了。” 徐景焕本来就猜测皇上召徐妙筠进宫是相看孙媳妇的,如今确定了,对安成郡王也有些埋怨:“怎么郡王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好歹我们有个准备。” 安成郡王道:“本想探探口风,没想到皇祖父会心血来潮,也是我太莽撞了。” 徐景焕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先带着妙筠回家了,也好让祖母早点放心。”安成郡王点点头,看着马车走远了这才回去。 徐景焕在车上问徐妙筠在宫里皇上问了什么,她说了什么,徐妙筠却一概不记得了。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刚开始还保持几分冷静,后来一提到徐家,她血气上涌,慷慨激昂,可如今细细一想,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有些口不择言似的。 徐景焕舒了口气,道:“幸而过关了,若是皇上一个不悦意,执意认为你引诱了安成郡王,那你该怎么办?” 徐妙筠想了想道:“那我就当面质问安成郡王,我何时引诱他?怎么引诱他?他若答不上来,自然就是诬陷了,我才不怕呢。” 徐景焕有点哭笑不得,回想起刚才安成郡王的表情,皇上赐婚,他却没有那么高兴,便问徐妙筠:“你说什么了不成?我怎么瞧着安成郡王不大高兴?” 徐妙筠沉下了脸:“谁叫他连招呼都不打就擅自请求皇上赐婚?我难道非他不嫁么?” 徐景焕哭笑不得,道:“这话以后可不能说了,他对你很上心,你嫁给他也不算委屈,以后可不能这样随意甩脸色给人看。” 徐妙筠没做声,之前哥哥问她是喜欢董子澄和安成郡王时,她虽然难以抉择,可还是有些偏向安成郡王的,可如今旨意下来,前程明朗,她并没有特别高兴,毕竟主动选择和被迫选择是两个性质,她的小小自尊心和任性让她有点不高兴安成郡王的擅做主张。 回到徐家,徐家全家正翘首期盼,见徐妙筠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徐景焕便把事情说了,道:“皇上已经把妙筠指给了安成郡王,只怕旨意没多久就下来了。” 徐老太太虽然有些惊讶,可和孙女的平安相比,这件事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徐沛凝笑道:“虽然是虚惊一场,可到底是好事,毕竟是妙筠做了郡王妃,也是咱们家头一份啊。” 徐老太太也点头,董太太陪坐在一旁,说着恭喜的话,也知道儿子的婚事是没希望了,有些遗憾,可徐老太太发了话董子澄的婚事包在她身上,董太太倒也没有多担心。 且不说徐家这边,安成郡王送徐妙筠出宫后便回去等康王,康王却去了唐裕妃那儿请安,安成郡王心里有些沉重,徐妙筠的态度让他很是不安,他没有跟去唐裕妃宫里,反而找了个小亭子坐下来发呆。 泰宁在皇上那边待了一会便出来了,正好看到安成郡王,跑过来道:“按说你该春风得意啊,怎么倒愁眉不展?难道对父皇的指婚并不满意?” 安成郡王道:“你别胡说,皇祖父赐婚我自然十分高兴,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徐妙筠的不高兴说了,泰宁脸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道:“徐妙筠这个人看上去娇娇弱弱的,其实很有主意,你这样没知会徐家一声就求父皇赐婚好像逼婚一样呢,难怪她不高兴,不过事已至此,她还能拒婚不成?纵然不高兴,你哄哄也就是了。” 安成郡王道:“我怕弄巧成拙,而且我和她接触根本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高兴。” 泰宁有点幸灾乐祸:“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安成郡王也有如此忐忑不安的时候,说出去谁相信哪,你瞧瞧你这样,以后成亲了还不被她吃的死死的?” 安成郡王没做声,泰宁给他出主意:“最要紧的是让她知晓你的心意,不然写两首情诗,我可以帮你递给她。” 安成郡王摇摇头,不过泰宁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了主意,也顾不上等康王了,匆匆出了宫。 皇上赐婚的旨意很快传了下去,整个京城都知道徐家三小姐要做皇上的长孙媳了,有的羡慕,有的嫉妒,上门恭贺的人却寥寥无几,不是不愿,而是畏惧端王,不敢。 徐妙筠这几日都不怎么痛快,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从无忧无虑的未婚少女变成皇上未来的孙媳妇,也是要一个适应的过程的。 皇上的孙媳可不是好当的,徐老太太已经和大太太说了,商量着要请个嬷嬷来教徐妙筠宫中的礼仪,见徐妙筠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也都觉得奇怪,徐老太太私下道:“估计不高兴。”遂也没大张旗鼓的要庆祝,徐家自己不热闹,别人更不可能热闹了。 安成郡王听说徐家冷冷清清的没什么反应,以为是抵触这门婚事,心里更加没底,派人请徐景焕来说话:“这件事是我莽撞了,我也知道有些突然,景焕兄可要替我多说两句好话。”以后徐景焕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大舅兄了,自然要先讨好。 徐景焕笑道:“郡王放心,祖母倒很高兴,就是妙筠使性子呢,我劝劝也没什么。” 安成郡王想想,道:“不知道能不能见见她,有些话我想和她说。” 徐景焕当然不可能答应:“别说已经定了亲事不好见面,就是未婚男女,也没有私下见面的。” 安成郡王很诚恳:“我也知道不合规矩,只是有个疙瘩在那儿不解开,对彼此都不好。” 徐景焕想了想,还是没有松口,不过道:“我知道你和唐姑娘关系很好,有话你可以叫她帮着传,不过我不能答应你,我是妙筠的哥哥,妙筠知道会不高兴的。” 于是唐囡囡专门跑了一趟徐家问徐妙筠为什么不高兴,徐妙筠道:“我也没那么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看不上安成郡王的话,我只是有些惶恐罢了,我从没想到能嫁给一个郡王,以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囡囡道:“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门婚事是他求来的,可不是你上赶着要嫁给他,你还担心他以后欺负你么?他要是敢,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 第六十二章 劝和 徐妙筠忍不住一笑,唐囡囡有心帮安成郡王说两句好话,道:“自打知道你不高兴,他就吃不好睡不好的,还特地请你哥哥过去求情说好话,你也知道你哥哥的为人,他自然讨不了好,又来托我说情,他是皇长孙,金尊玉贵的,还是头一回这么求人呢,就是看这个你也别生气了。” 徐妙筠虽然知道安成郡王悦意于她,却也没有因为这个恃宠而骄,听唐囡囡这么说反倒心软了一下。 唐囡囡见她神色松动,越加得寸进尺,顺手牵羊拿了徐妙筠的帕子:“好歹给人家个念想啊。” 徐妙筠急了,赶忙去抢:“不行,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唐囡囡不给,两个人在房间里打闹起来。 过了中秋节,徐妙筠的亲事也定下了,徐老太太便和董太太一起琢磨着给董子澄说亲事,董子澄知道徐妙筠要做郡王妃了,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跑去恭喜她。 徐景焕见他心无芥蒂就知道对徐妙筠并无男女之情,对董子澄的愧疚也就释怀了,便想着替他说一门好亲事,董子澄自己反倒不在意。 再说端王,他在皇上跟前被徐妙筠骂成了小人佞臣,皇上却视若无睹,反而给徐见明平反,这让他心中十分气恼,也不进宫讨皇上欢心了,整日在家里琢磨着该怎么报仇。 端王的幕僚杜翎则一语道破关键所在:“若是王爷有个儿子傍身,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端王皱眉,脸色阴沉:“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可就是没有能怎么办?总不能到外面随便抱一个说是本王的儿子。” 杜翎却福至心灵,想起昨日去街上闲逛,结果看到晏三老爷的外甥晏玉成在酒楼和人打架的事情,心中一动,道:“王爷可知道晏家有一段秘闻?其实也算不得秘闻了……” 他附在端王耳边说了他所知道的事情,端王眼前一亮,杜翎笑道:“晏家也没有严防死堵的遮掩这件事情,晏玉成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名义上是晏大人的儿子,实际上一口一个舅舅,毫不避讳,若是王爷能把这件事情认下来,晏家还能否认不成?” 端王心中一动,还是有些犹豫:“晏家已经和徐家结亲了,怎么可能答应。” 杜翎笑道:“王爷需要的是一个儿子,而不是晏家的支持,晏家什么态度又有什么关系呢,关键是,皇上是否相信,是否认可,若是皇上也认了,晏家还敢扣着皇上的孙子不放不成?” 端王眼神幽深起来:“如果要这么做的话,那就得好好布置。” 杜翎微笑不语,心里却想着此事若成,拿自己就成了大功臣,端王继位,他岂不是朝中第一人,遂做起了白日大梦。 晏玉成此刻却被晏三老爷打的鼻青脸肿,跪在堂前,晏太太满脸着急,很是心疼,她没有儿子,便把晏玉成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见他挨打,比自己挨打还要疼。 晏端宜晏静宜姐妹俩站在一旁,琢磨着怎么求情,晏玉成却一副不悔改的样子:“虽然是我抢了他的桌子,可我也给他银子了呀,他拿了银子又不走,我不打他打谁?” 晏三老爷气的脸色通红,拍着桌子叫着:“孽障!还敢狡辩!你把人家打的躺在医馆不能动,还敢说你有理?” 晏太太道:“老爷别生气,我也听说了,那个人并无性命之忧,咱们多赔些银子就是了,你难道真想让玉成赔命啊?” 晏三老爷把怒气都撒到了晏太太身上:“都是你惯得他!把他纵容的无法无天!还敢求情!” 晏太太也不高兴了,道:“别人金贵,我们玉成就不金贵了?你说他顽劣,可他在我跟前孝顺的很,对静宜端宜也很疼爱,倒是老爷,横看不顺眼,竖看不顺眼,这孩子究竟哪儿招您了?” 晏三老爷气的说不出话来,晏静宜忙上前道:“爹爹先别生气,哥哥虽然有错,可他的脾气您也知道,越是知道错了越是不认错,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哥哥心里岂不更愧疚?” 晏三老爷缓和了一口气,道:“还是静宜明白。” 话音刚落,小厮匆匆跑进来通报:“大姑爷和董少爷来了。” 晏太太忙道:“快请进来。” 晏静宜则红了脸,拉着妹妹退了下去,晏三老爷对女婿还是十分器重的,也不肯叫他看到自己管教晚辈不严,遂叫人把晏玉成带下去闭门思过,晏玉成却不肯,跪着不起来:“我要让徐二哥给我评评理。” 晏三老爷气更甚,徐景焕和董子澄却已经进了院子,只得作罢。 两边见了礼,晏玉成跪在地上笑眯眯的看着徐景焕:“徐二哥来了。” 徐景焕看着他,有些无语,和晏三老爷道:“我是为玉成的事来的,说起来也是巧,玉成打的人正是小婿在杭州的同窗,如今是翰林院编修的魏涯,他是我的师弟,也是年轻气盛,昨天和玉成抢一张桌子,被打的躺在医馆,叫人去找我帮忙,我一问才知道究竟,既然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对不对错不错的了,我想把玉成带过去,两边化干戈为玉帛,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 晏三老爷没想到晏玉成打的人竟是徐景焕的师弟,更加羞愧,瞪向了晏玉成:“还不快去赔罪!” 董子澄笑道:“晏伯父别生气,这件事魏涯也有错,魏涯虽是景焕哥的师弟,可玉成更是景焕哥的舅兄,手心手背都是肉,您就把这件事交给景焕哥处理吧。” 晏三老爷点点头,徐景焕要告辞,晏太太忙留他吃饭,徐景焕笑道:“等办完了事再来叨扰吧。” 待人走后,晏太太越瞧越喜欢,笑道:“咱们能有这么一个女婿,也算是祖上积德了,比儿子还要强些。”晏三老爷也是捋须点头微笑。 魏涯也是年少气盛,被晏玉成打了一顿,恨得咬牙切齿,要徐景焕替他出气,可一听那人是徐景焕未来的舅兄,愕然之余也有几分丧气,觉得这口气定是不能出了,可没想到徐景焕竟会把晏玉成揪来向他赔礼道歉,顿时觉得大大的有面子,也很有气度的说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徐景焕两边都毫不客气的训斥了,又叫他们握手言和,晏玉成固然跋扈,却敬重徐景焕,魏涯更是如此,遂都看在徐景焕的面子上放下了怨恨,董子澄见事情解决了,笑道:“魏涯这阵子要养伤不能动,玉成,就罚你在跟前陪着,也不要你伺候,陪他说话解闷。” 魏涯道:“我可不要他陪,徐师兄抽空陪我下两盘棋我就心满意足了。” 魏涯爱棋如痴,徐景焕笑道:“下棋的事好说,说起养伤,你一个人住也没个作伴的人,如今又受了伤,不如挪去我家养伤,等伤好了再搬回去。” 魏涯有点不好意思,晏玉成却道:“徐二哥这主意好,等你搬去徐家,我天天找你下棋去,本少爷别的不说,下棋可是我舅舅手把手教的。” 魏涯怀疑的看着他,被这么一打岔,反倒不好拒绝徐景焕的好意了。 徐老太太对魏涯自然是欢迎的,还派了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晏三老爷也亲自上门探望,魏涯就是再大的气也没有了,况且他也是有错的,晏玉成更是三天两头跑过来和魏涯下棋,有时候索性住在了徐家,和魏涯的关系也一日千里,甚至称兄道弟起来。 魏涯和晏玉成关系缓和自然也是徐景焕乐见的,遂逐渐把心思放在了帮董子澄筹谋前程上,徐妙筠和安成郡王婚事已定,安成郡王放下了心,便对董子澄的前程越发热忱起来,一来因为董子澄与徐景焕交好,二来董子澄豪爽大方,交友甚广,也有可取之处,遂通过康王爷向掌管吏部的程阁老打个招呼。 程阁老毕竟经过的事情多,听了董子澄的家世后建议他留在京城做个堂官,左不过董家有钱,有银子打点,董子澄升的也快,做到五品的时候便外放几年,回来后便可直接升了三品。 为了这事,董老爷特意做东请安成郡王徐景焕和程阁老喝酒,程阁老自矜身份,怕被人说与商贾往来,并没有赴席,但却派了自己的嫡长子程爱英到场,以示对董老爷的致意。 程爱英也是和董子澄一般年纪的少年英才,和安成郡王关系很好,之前他见安成郡王亲近董子澄和徐景焕,心中还有些许不忿,觉得一个是罪臣之后,一个是商贾之子,安成郡王不免抬举了。 可席上一见,却觉得徐景焕见识不凡,董子澄热情豪爽,出乎意料之外也多了几分了然,遂也放下偏见,和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 第六十三章 新敌 不出几日,程阁老便为董子澄在户部谋了个正八品提举的职位,管着宝钞提举司,安成郡王怕徐景焕嫌弃,还特意解释了一番:“虽说程阁老管着吏部,可如今户部是梁阁老在管,水泼不进,能谋到这个职位也不容易了,不管好歹,咱们在户部也算有人了,到时候子澄做出点成绩,程阁老自会把他一路往上提,户部就不再是皇叔的天下了。” 徐景焕心内了然,笑道:“如此一举两得也甚好,其实官职还是其次,紧要的是子澄的婚事,这阵子董太太和祖母不知说了多少人家,子澄都没有相中,把大家都急坏了,也不知他要个什么样的才满意。” 安成郡王笑起来:“都说的什么人家?一个也没看中么?” 徐景焕蹙着眉头道:“伯父替他说了翰林院侍读曹大人的次女,知书达理,他却嫌人家读书太多,一股子酸味,祖母说的是礼部郎中魏大人的长女,端庄贤惠,他却嫌人家呆板,照这么下去,把京城适龄的女子都得罪完了,只怕也挑不出一个中意的。” 安成郡王试探道:“他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上人?” 徐景焕摇头:“这不可能,他日日和我一处,若是遇见谁动了心,我不可能不知道,原先以为他心仪妙筠,可自打皇上赐了婚,他喜笑颜开的去恭喜妙筠,看着也不像,我心里倒有几分拿不准了。” 安成郡王却不好说话了,不过他想着董子澄和唐翼然最是投契,便建议徐景焕让唐翼然去探探口风,徐景焕应允了,走了一趟唐府,唐翼然便私下约了董子澄喝酒。 酒酣微醺之时,唐翼然问他为何不愿成亲,董子澄倒也没有隐瞒,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道:“成亲有什么意思?听从父母之命娶了个连话都没说过的女子,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和你们一起喝酒说笑,这日子只怕还有意思些。” 原来是董子澄见身边的诸位朋友都没有成亲,独他早早娶妻,心中有几分排斥,觉得成了亲便会和这些好兄弟生分了一般。 唐翼然哭笑不得,去回徐景焕的话,徐景焕也有几分无可奈何,把这意思委婉的告诉了徐老太太,徐老太太笑道:“难怪他有这个心思呢,润安比他大,都没成亲,如今草草定下了,难怪他心里不自在。” 又去和董太太说:“子澄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若是放心,只管把人交给我,我替他寻摸一门好亲事,我也知道你们此番来得匆忙,年前要赶回去,这婚事就暂搁着吧,孩子不愿意,总不能强逼着他。” 董太太却是忧愁,当着徐老太太哭了一回,董老爷倒看得开,和董子澄谈过一次后也应允了暂不娶亲。 董老爷和董太太上京本打算替董子澄置办婚事,如今见董子澄不愿成亲,也就不勉强了,年下是最忙的,夫妻二人便定了九月初的日子回杭州。 临行前,董太太才和徐老太太说起了张家的事:“怕惹得你们难过,一直不敢提,白阁老一死了之了也就罢了,张老爷一死,张家就没了顶梁柱,你们走后不久,就有人上门抄家,说是家产抄没,家中男女老少均定了流放,张夫人之前就求过我们老爷,说若是张家出了事,千万救宝儿一命,到底是个姑娘家,人又小,我们老爷也就应了,后来抄家时,老爷使了银子,本能用一个丫头把人换下来的,可惜被张家大奶奶一口道破,人也没救出来,张夫人恨得扑上去打了张大奶奶几个耳光,却也没用了,后来老爷又使了银子上下打点,押送的差役也都给了好处,这一路倒不怕朝打夕骂的,可到底路途遥远,张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也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去。” 徐老太太上了年纪,又和张家十几年的邻居,闻言哭了一场,道:“自打来到京中,我也叫景焕上下托人,好歹把张老爷救下来,可事关端王爷,上头的人一个不敢松口,我当时还想,张老爷死了这事只怕也就结了,怎么又闹到抄家呢。” 董太太道:“张老爷一死,张大爷到底年轻,镇不住人,又那么一份家财放在那儿,别人看了哪能不动心呢。” 徐老太太含泪道:“你的话我也明白,杭州那边就托付给你和董老爷了,至于张家的人,只要有个地方总能找到,再等风声过去了,慢慢的救出来也就好了,这事我会叫人去办。” 董太太点头,徐家如今到底在京城,官场上也说得上话,哪像董家,虽有家财万贯,却是连个知县都敢踩一脚的,压根帮不上忙,若是徐家能伸手,张家也就有望了。 徐老太太想着徐妙筠和张宝儿最好,怕她知道伤心,遂按着没说,只和徐大老爷徐景焕提了,让他们放在心上,徐景焕道:“如今梁阁老刚上台,这事只怕不好办,等过了年我就求安成郡王在中间说句话,能把人赎回来也是好的。” 徐老太太应了,可想着张家在苦寒之地,也不知道这个冬天熬不熬得过去,遂派了得力的家人带着银钱往张家流放所在的西北苦寒之地去,若是能找到人,也能接济一二。 过了重阳节,李茂文便从蜀中回来了,他虽然上了年纪,此次奔波却丝毫不显颓态,反而神清气爽,年轻了好几岁似的,人也笑眯眯的,全然不见夏天季考时的疾言厉色,当他得知徐妙筠成了皇上的长孙媳时倒是吃了一惊,不过倒也没有对徐妙筠另眼相看,让徐妙筠暗暗松了口气。 下半年开学伊始,沉烟楼便进了两个女学生,都是芳玉郡主推荐进来的,一个是何文远的孙女何音,一个是芳玉郡主的表妹,孙继良的堂妹孙继芳。 人是端王妃亲自送进来的,当时李茂文不在,葛凤玉和褚兰秋没法子拒绝,只得收下,李茂文知道后冷笑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这沉烟楼到底一代不如一代了。” 虽如此说,却也心知肚明,是上半年季考剔除了一个杨宛儿,一个郑宗萍,俱是和芳玉郡主交好的,当初少了两个,如今又补了两个,自己若是刻意为难,倒像是打擂台似的,遂也没有过问。 虽然没反对,可二人入学佩戴玉佩的仪式他却没露面,交给了晁思颜。 何音和徐妙筠有半年没见了,当初徐妙筠又是那样离开的何家,何音被何文远狠狠惩罚了一顿,被禁足了好几个月,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又有芳玉郡主出面让她进了沉烟楼,如今再见徐妙筠,就有几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 徐妙筠却是没瞧她一眼,径自和唐囡囡冯贞贞说笑着走过,这让何音更加愤恨,暗暗捏紧了拳头,却全然不想由于她的缘故让徐家兄妹在何家受辱,这是徐妙筠万万不能原谅的。 之前亲近她是看了何大奶奶的面子,可她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压根不值得,如今何大奶奶在何家又无人敢惹,徐妙筠才懒得搭理她。 芳玉郡主站在何音身边冷笑道:“瞧见了么,她就是这样目中无人,以前还好,如今成了皇祖父的孙媳妇,越加肆无忌惮了。” 何音看着一个原本没有根基的小姑娘一跃成为状元的妹妹,沉烟楼的学生,康王妃喜爱的大家闺秀,如今又成了皇上的孙媳妇,这种种好处都让她占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心中暗恨,差点没把指甲折断。 何音心里不痛快,见徐妙筠的时候就不怀好意,总想着叫人出丑丢脸才痛快,芳玉郡主又恨因为徐妙筠的缘故让安长宁被赶出去,自己又吃了亏,于是变着法子的编排徐妙筠的坏话,再加上何音说徐妙筠在何家寄住时如何的低三下四的讨好自己,徐景焕考中了状元又如何的翻脸不认人。 沉烟楼的女学生多是闺阁女子,对外头的事情也不甚清楚,再加上有的人也确实嫉妒徐妙筠,虽然不信何音的话,却也跟着附和,不到半日,大家看徐妙筠的目光就起了变化,指着她窃窃私语起来,若是留心,还能听到几句“忘恩负义……攀高枝……翻脸不认人”之类的话。 唐囡囡听了心中气愤,可见徐妙筠面上坦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恨恨道:“我就知道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走了两个爪牙,又来了两个狗腿子,孙继芳是孙继良的堂妹,肯定看你更不顺眼,我看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徐妙筠道:“我问心无愧,才不怕她们。” 冯贞贞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囡囡说的是,你要仔细防备才是。” 等到下午下学回家,何音便假惺惺凑了上来:“妙筠妹妹,大伯母很是想念你呢,让我接你去家中做客,不如今儿去家中坐坐吧,正好我也有事想请教妹妹呢。” 徐妙筠不动声色:“姑母想念我自会派人来接,就不劳烦音姐姐了,若是音姐姐有问题,请教芳玉郡主或者孙姑娘不更好?我看她们和你很亲近呢。” ------------ 第六十四章 偶遇 何音笑容越发甜美:“关系好是一回事,可到底不及咱们是亲戚,既然是亲戚,更该多走动亲近才是,不然岂不生分了?” 徐妙筠看着她,若是拒绝,倒显得自己不识好歹,若是答应,还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正好唐囡囡走过来,揽着徐妙筠道:“今儿去我家吃晚饭吧,我娘说好久没见你了。” 徐妙筠看唐囡囡替她解围,笑道:“也好。”遂对何音歉意一笑:“音姐姐,不好意思了,我改日再去拜访姑母吧。” 何音冷冷看着,声音也大了起来:“妹妹好没道理,明明是我先请的你,你却说没空,怎么唐姑娘一请你就有空了?莫不是唐家的茶比我们家的茶香?狗眼看人低也不是这样的。” 徐妙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大家被何音的大嗓门吸引住了也都围了过来,徐妙筠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看何音,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当初明明和我一起考试,却没能进沉烟楼,心怀嫉妒,这也就罢了,可你明知道当初是你祖母把我和哥哥赶出了你们何家,如今又硬要邀请我上门做客,是何居心?难道还要再被你们赶走一次么?我可没那个心情去自找不痛快,你们何家的茶香不香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何家的人都不好说话,我上门去难道想要讨骂么?我委婉的拒绝你不过是看在如今的同窗之谊上,给彼此留几分颜面罢了,你却牵三扯四的说上了唐家,唐家和你又有什么仇?” 唐囡囡也怒视道:“我唐家难道比不过你们何家么?有本事你一辈子别登我们唐家的门。” 又大声冲周围的人道:“过几日我祖母还想办一个赏菊会请大家去府上做客,到时候大家都去,谁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可是要翻脸的。”又看何音:“就不许你去!你哪只脚踏进我们唐家的门,我就把你哪只脚剁了!” 一时间唐囡囡气势汹汹,她又积威已久,旁人谁敢不应,倒是何音见唐囡囡比她还要蛮不讲理,霎时愣住了,又听了这话,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毕竟是个小姑娘,听了这话还若无其事就怪了。 唐囡囡拉着徐妙筠得意的扬长而去,徐妙筠觉得很有意思:“这算是以暴制暴了吧?说真的,你祖母真的要办赏菊会吗?” 唐囡囡眼睛直转:“现在办也不晚哪,如今你可是我的侄媳妇,我自然要护着你,若是你被人欺负,我这个长辈的脸可往哪儿搁。”说着真的要去唐家。 徐妙筠却不好意思,她如今是安成郡王的未婚妻,和唐家也成了亲戚,可毕竟没举行婚礼,素日里避讳还来不及,哪有主动上门的。 唐囡囡却拉着她不放:“今儿真是我娘发了话让我请你到家里吃饭,你放心,没人知道。” 徐妙筠被死拉硬拽着去了唐家,却在门口遇到了康王府的三位郡王,她红着脸转身要走,被唐囡囡拉住,好容易把人哄到这儿,哪能就放了,又冲安成郡王使眼色。 安成郡王笑容温和唐囡囡说话:“还以为你们要晚一些时候才到呢。”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徐妙筠见大家都笑盈盈的打招呼寒暄,也不好执意要走,只瞪了唐囡囡一眼,默默站在最后面,也不开口。 唐囡囡却生怕她跑了,一边让安成郡王去找唐翼然,一边拉着徐妙筠进内宅给几位夫人请安。 唐二奶奶一早得了唐囡囡的话,笑道:“夫人和婆婆一直念叨着你,盼着你来说说话呢,如今是一家人了,更要勤走动才是啊。” 徐妙筠无法,只得在唐家留了晚饭,幸而有长辈在,唐囡囡不敢太过放肆,并没有硬要把徐妙筠和安成郡王凑在一起,一直等吃了晚饭又陪着说了一会话,唐囡囡这才发话要安成郡王送徐妙筠回去。 徐妙筠忙推辞:“我也带了丫头过来,又有马车护卫,我一个人回去就成了,不敢劳烦郡王。” 唐二奶奶笑道:“都是未婚夫妻了还客套什么,我知道你懂规矩,要不是家里马车拔了缝不好走,我也就不答应了,如今你且放心叫他送,还敢有人说闲话不成?” 徐妙筠面如火烧,讷讷应着,一直上了马车也没敢抬头。 对面坐着的人倒是镇定自若,徐妙筠想起上次也是在唐家做客,被他一路护送回去,可那时候她多坦然哪,如今想坦然也做不到了。 马车缓缓前行,车厢内一片寂静,徐妙筠揪着帕子上绣的小花,心想他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只是奉命送我回家? 下意识的抬头,落入一双温柔沉静的眸子里,安成郡王也是在唐家见了徐妙筠才明白唐囡囡为何奇怪的要他来唐家一趟, 不过看见徐妙筠他的确心生欢喜,如今二人单独相处,心中有千万句话要说,却不知该说哪一句,又怕唐突佳人,见徐妙筠抬头望他,心中一热,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也就脱口而出:“那日在宫中,是我不对,我莽撞了,倒连累的你担惊受怕。” 徐妙筠摇摇头:“事已至此,郡王也就不用说这些话了。” 安成郡王一愣,好一会才期期艾艾道:“那皇祖父的赐婚你高不高兴?” 徐妙筠不妨他说的这么直白,脸上一红,没做声,只是帕子越发揪得紧了。 高不高兴呢? 刚开始不高兴,可后来慢慢的,好像也是高兴地…… 可这话她才不会说出口,只抿着嘴不做声,安成郡王却一时激动握住了她的手。 一时间二人都愣住了,安成郡王只觉得握住了一块暖玉似的,软软的,怕重了捏疼了,怕轻了握不住,徐妙筠却觉得被安成郡王握住的那只手瞬间被一阵炙热席卷,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安成郡王抑住跳的飞快的心,看徐妙筠没有躲避,心中一喜,又握住了她另一只手,低声道:“我会对你好的。”徐妙筠羞窘万分,挣开对方把手收了回去。 安成郡王知晓礼仪,刚才一时忘情,如今清醒过来歉意一笑,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了,可我实在控制不住,我……很喜欢……”声音渐渐低下去,徐妙筠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是觉得面红耳烧。 到了徐府,安成郡王怕惊动人,也没下马车,看着徐妙筠进了府这才折回了唐家。 唐囡囡见了他笑嘻嘻的:“怎么样,你说说该怎么感谢我?” 安成郡王无奈的摇头,道:“下次还是别这样了吧,没的叫人说轻浮不尊重,我也就罢了,她到底脸皮薄,万一恼羞成怒了可怎么办。” 唐囡囡做出一副牙酸的表情:“还没成亲呢就护成这个样子,这要是成了亲还不知道怎样。” 唐囡囡玩笑归玩笑,可到底是知道轻重的,也就没再起过撮合二人的心思。 可徐妙筠在沉烟楼的日子却一日日不好过起来,何音深恨徐妙筠,处处想法子跟她作对,虽说头一天被唐囡囡挡了回去,可唐囡囡也不会日日都在徐妙筠身。 这一日唐囡囡没来学里,冯贞贞也告了假,徐妙筠便落了单,午休时走在路上,不知被谁狠狠撞了一下,踉跄着扑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隔着衣裳呢,膝盖和手肘两处还是被跄破了皮,她疼的要命,等爬起来撞她的人早就不见影了。 徐妙筠可不相信这是意外,别说沉烟楼里服侍的侍女不敢这样乱跑乱走,撞了人一声不吭就跑了,就是女学生也都讲究端庄娴静,也都没那么大的劲儿,外人又进不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受人指使,受谁的指使不用猜也知道。 徐妙筠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娇气,虽然手脚疼的厉害,一滴眼泪也没落,回到屋子里,丹桂也把午饭端过来了,看徐妙筠走路姿势不对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发生的事,顿时气得要命,要去告诉李先生,被徐妙筠拦住了:“我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瞧见,就是告诉了先生也没法子找到那人的,到时候闹的大了也不好,只好忍下这口气了。” 丹桂瞧着徐妙筠如霜赛雪般的肌肤上沁出了点点血丝,心疼的直掉眼泪:“以后奴婢紧跟着姑娘,寸步不离,看她们还怎么使坏。” 徐妙筠淡淡一笑,道:“真要想算计就是我身边跟着十个也是白搭,你也别自责了,这伤口也没大碍,回家擦点药就好了,你也别多嘴告诉祖母哥哥,倒让他们担心。” 丹桂直点头,伺候徐妙筠吃了饭,待到下午上琴课时果真寸步不离,徐妙筠留心观察何音芳玉郡主诸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说什么,倒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晚上回到家里,这事到底没瞒过去,丹桂找药膏把徐景焕给惊动了,他闻风赶来瞧徐妙筠手上腿上都有伤,脸色阴沉极了,徐妙筠反而安慰他:“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这才着了她们的道,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过是一点小伤,就是看着姑母的面子,也不能认真计较啊。” ------------ 第六十五章 规矩 徐景焕叹气,摸了摸她的头:“沉烟楼还是别去了吧,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她们若是认真算计你,总能找到空子,好在让你去沉烟楼也不是为了念书,回来也好,祖母和大伯母替你找了个教导宫中礼仪的嬷嬷,你在家学规矩罢。” 徐妙筠有些不乐意,可徐景焕决定的事何时改变过,徐妙筠沮丧道:“如今忽然说不去了,她们肯定以为我害怕了,那就太没面子了。” 徐景焕笑道:“随她们去说,一群被家里人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少见识?也就说几句这样的闲话罢了。” 徐景焕又去告诉徐老太太,徐老太太颔首:“不去也好,许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要不是康王妃帮着说了两句好话,只怕是不肯来的,若是人家来了,咱们却有一日没一日的学也不好。” 徐景焕好奇:“康王妃推荐的人?” 徐老太太道:“是,听说人很沉稳,正好叫妙筠跟着学学,以后再这么刁蛮任性可就不成了。” 徐景焕忍不住笑起来,等见了安成郡王,便向安成郡王道谢。 安成郡王不以为意,反倒拿了帖子给徐景焕瞧:“皇叔下帖子请我去赴宴,还有你的。” 徐景焕面色一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单请了郡王和我?” 安成郡王摇头:“那倒不是,京城里有名有姓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子弟几乎都请了,我已经打听了,有张飒,翼然,唐旭,你的表弟何秉书,谢玉树,谢玉梧,杨敏之,我们兄弟三个,你和你哥哥,哦,还有你师弟魏涯和你舅兄晏玉成。” 徐景焕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安成郡王也是不解:“前两日皇叔向皇祖父进言,举荐了两个寒族子弟,说英雄不问出身,但凡都有才学的都该予以任用,皇祖父十分高兴,夸赞皇叔慧眼识英才,皇叔便高兴地说要办一次宴会,把差不多年纪的人都请来,大家切磋文章,探讨国家大事,也有益于挑选人才,我想也许就是为这个吧。” 徐景焕沉吟,道:“挑选人才是假,拉拢几个党羽是真吧,端王身边的都是些武将,打架行,出主意可就不行了。” 安成郡王道:“我也是这样猜测,可我看他邀请的人里头,多半是咱们的人,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拉拢。”徐景焕道:“走一步瞧一步吧,我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打徐景焕发了话,徐妙筠就没去过沉烟楼,徐大太太亲自出面走了一趟,说明了情况,又把徐妙筠留在沉烟楼的一应东西都取了回来,结果当天下午唐囡囡和冯贞贞就联袂而来,唐囡囡满脸羡慕:“我如今不想上学还要找个借口,你倒好,说不去就不去了。” 冯贞贞笑道:“你也早点定亲,然后在家学规矩不就成了?” 徐妙筠道:“你们倒还有心思打趣,我觉得还不如去上学呢,祖母请来的许嬷嬷,听说很是严厉,我可真怕规矩学不好,到时候挨打挨骂的。” 唐囡囡有些吃惊:“是许松兰许嬷嬷么?” 徐妙筠愕然:“你认识?” 唐囡囡道:“她可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今年有四十岁了吧,在太后跟前服侍了二十几年,很得太后喜爱,本来太后要把她放出宫好好嫁人过日子的,她却不愿意,说在宫里享惯了福,出去了讨生活不知道多不容易,情愿留在太后身边伺候,太后说她坦诚,不像旁人想留下还要找一大堆理由,便破格把她留下了,还给了她正六品的女官职位,前两年才放出来吧,太后赏了她一座宅子,她又有私房,自己一个人住,不知道多自在,闲了就进宫陪太后说话,那可是宫女里的头一份呢。” 徐妙筠更晕了,这样的人肯定不简单,冯贞贞道:“那她怎么屈尊教筠儿规矩了呢?” 唐囡囡摸着下巴沉思:“这倒令人疑惑,不管怎么样,她既然肯来,那就是给你面子,你好好学就是了,以后出去拿来说嘴,你可是跟着许嬷嬷学过规矩的,谁不高看你一眼?” 许嬷嬷是第二日一大早过来的,先去给徐老太太请安,徐妙筠偷偷在屏风后头瞧,穿着石青闪金云纹的褙子,头上插着两根金簪,打扮的简单利落,头发抿的整整齐齐,衣裳更是一丝不皱,坐在椅子上说话,神情说不出来的从容,坐姿也十分优雅好看。 徐妙筠暗暗吐舌,一溜烟跑回院子里,把自己身上穿着的粉色绣黄色芙蓉花的褙子脱下来,换成了湖水绿的素面褙子,把戴着的金项圈也取下来,换成了金链子系着的一块璎珞,头上也只簪了一根玉簪子,显得十分淡雅素净。 这边刚装扮好,那边就有丫头来喊,徐妙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举止投足身姿步行更加优雅,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一见面就叫许嬷嬷嫌弃了,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徐老太太也看出了许嬷嬷的厉害之处,笑眯眯的:“这就是我的小孙女妙筠,妙筠,快给许嬷嬷行礼。” 徐妙筠还未屈膝,许嬷嬷便站起来避开了:“这可不敢当,徐姑娘如今是皇上的长孙媳妇,虽然没过门,那也是皇家的媳妇,我怎么敢受她的礼呢?” 徐老太太一怔,徐妙筠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许嬷嬷教导我规矩,自然受得了我的礼,这是尊师重道,即便人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徐老太太点头附和笑道:“筠儿说的是,许嬷嬷就不用多礼了,如今你教导她,她的礼你就受得。” 许嬷嬷笑笑,便坐下受了徐妙筠的礼,笑道:“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徐老太太本想给许嬷嬷安排一处院子,许嬷嬷拒绝了:“离得也不远,每日过来便是了。” 徐老太太也不好勉强,定了一年五百两银子的束修,许嬷嬷安然受了,又留了吃午饭,这才回去,说好了第二日一早再来,便是正式开始学规矩了。 晚上徐景焕回来,问了许嬷嬷的事,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准备三日后的端王府的宴会。 第二日一早,许嬷嬷便过来了,徐妙筠已经吃了早饭等着,恭谨的样子让许嬷嬷很是满意,许嬷嬷道:“姑娘以后是皇家的媳妇,一举一动都要经得起挑剔,规矩还在其次,姑娘先把皇室的族谱背熟了要紧,总不能将来见了面连谁是谁都不知道,那些贵人心气高,他不认得你还情有可原,你不认得他那就坏事了。” 说着拿出了一个卷轴,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人名,一一的和徐妙筠讲解起来。 皇上的父亲是开创了景泰之治的文帝,他文治武功无一不精,十三岁继承皇位,十七岁御驾亲征,西征突厥,南战蛮夷,造就了如今的四海归顺,天下太平,文帝并无兄弟姐妹,因此最希望子嗣繁盛,可头一个皇后王氏并无子嗣,后来又因为风寒一病不起,去世了。 文帝二十岁的时候娶如今的太后谢氏为继后,谢氏生下两个儿子,也就是瑞王爷和皇上,瑞王爷是嫡长子,原该被立为太子,可小时候为了救皇上从假山上摔了下去,伤了脚筋,成了跛子,这皇位也就与他失之交臂。 于是文帝便立当今皇上做太子,文帝去世时皇上才十六岁,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景安,册封了太后,同时还有文帝留下了的八九个没有子嗣却依旧年轻貌美的太妃太嫔。 许嬷嬷讲到这几位太妃太嫔的时候有些意味深长:“这些贵人在宫中长日无聊,有时候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也是常事,如今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却是长辈,太后是个慈悲人,想着她们年纪轻轻就守寡,熬了这么些年,有些事纵然出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到底是晚辈,也不好多管,姑娘以后遇到,除了恭恭敬敬的,最要紧的是做到不起眼,不能让她们觉得你是个可以解闷逗乐的。” 徐妙筠连连点头,有些吃惊的样子,许嬷嬷淡淡一笑,说了皇上的三个儿子。 皇后无子,只有泰宁公主一个女儿,康王是长子,虽非嫡,却从小养在皇后跟前,算是半个嫡子,廉王行二,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也没什么正经差事,皇上也很少召见,端王行三,生母安贵妃是皇上三十年如一日宠爱的枕边人,连皇后都要靠边站。 许嬷嬷特意加了一句:“皇上如今上了年纪,已经七八年没选秀了,毕竟三十年的情分在那儿摆着,除了皇后,安贵妃就是**第一人了,她性喜奢华,唯我独尊,以后若是见面,最要紧的就是恭恭敬敬,不能让她觉得你对她有所怠慢,皇后倒是个和善性子,最喜欢端庄大方有见识的姑娘,你瞧泰宁公主,虽然皇上宠成那样,可有皇后言传身教,大规矩是没错过的。” ps:明天小说上架,接下来一周会继续保持双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 第六十六章 惊闻 ps: 第一天上架,第一更。 徐妙筠一边点头一边默默背诵,许嬷嬷犹豫一会,压低了声音道:“唐裕妃整日烧香拜佛,很少管事,可她毕竟是康王的生母,又是皇后娘娘的堂妹,她喜欢温柔和善的人,还有郑祥妃。” 许嬷嬷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语速也快了几分:“她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最讨厌别人在她跟前摆谱。”说完垂下眼帘道:“你可记住了?” 徐妙筠已经愣住了,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心里却对许嬷嬷很感激,许嬷嬷毕竟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宫女,宫里的贵人们是什么脾性,她是清清楚楚,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毕竟只是个宫女,一个不小心说是对贵人不恭也够她喝一壶的了,她却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徐妙筠,可见对教导徐妙筠是极其用心的,徐妙筠脸上的神色也越加恭谨。 许嬷嬷把皇室的族谱说完,又把几位后妃的娘家,诸如谢家,唐家,郑家,安家的人和事说了一遍,旁的还可,许嬷嬷重点说了张家和安家:“如今的定国公是先头定国公的弟弟,他娶的便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儿,说起来这里头也有一段故事,张家的爵位原来是张家大老爷的,大老爷去世后,大老爷的儿子张家大爷年纪小,又是个病秧子,大老爷便把爵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定国公,定国公接了这担子。却两头讨不到好,张家大夫人生怕定国公越过张家大爷把爵位传给定国公的儿子,也就是张家二爷,每每生事。又早早的给张家大爷娶了媳妇,想早点抱孙子,可事与愿违,张家大爷成亲七八年了,别说儿子,连女儿都没有,反倒是张家二爷,已经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如今张家大夫人要定国公把爵位传给张家大爷。可张家大爷无子,这爵位传给他,岂不没人继承?张家为了这事闹了好几年了。” 徐妙筠道:“我知道,张家二爷叫张飒,他和我哥哥是朋友。” 许嬷嬷微微点头:“张二爷是个精明能干的,又是太后娘娘的孙辈,太后几次要替他做主,却碍着瑞王爷不好开口。” 徐妙筠稍一思索就恍然大悟,张家大老爷去世不能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和瑞王爷脚受伤不能议储是异曲同工。若是为张飒做主,言明要张飒袭爵,那么物伤其类,肯定会让瑞王爷伤心。 许嬷嬷看徐妙筠若有所思,便知她心有所感,暗暗点头,又添了一句:“张家大夫人为了爵位很会钻营,她把女儿,也就是张家的嫡长女嫁给了安贵妃的侄儿安长顺。” 张飒是太后的侄孙。有太后撑腰。张大夫人便把女儿嫁给了安贵妃的侄儿,毫无疑问。是攀上了安贵妃,可安贵妃得势也是靠了皇上的宠爱。 一边是宠妃,一边是亲娘和外甥。皇上肯定难以抉择,也难怪张家为这事僵持好几年了,间接来说,也可从这件事看出安贵妃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是和太后比肩的。 徐妙筠不禁叹气,心里也疑惑,安贵妃怎么这么大的本事,让皇上对她如此宠爱。 许嬷嬷道:“当初张二爷成亲,太后原要给他指一个名门闺秀做妻子,谁知张二爷却看上了寄居在府里的一个孤女,巧的是,那位孤女还是张家大夫人的娘家外甥女,当初父母双亡,投奔张家大夫人而来,太后便说这里头有蹊跷,可张二爷却鬼迷心窍般,执意要娶她,结果却是个福薄的,生下儿子就去世了。” 徐妙筠道:“难道张二爷就没起过疑心?” 许嬷嬷若有所指:“情之一字实在很难说,有人为它痴,为它狂,有人为它生,为它死,姑娘还小,不懂也不奇怪,将来见多了这红尘中的痴男怨女,也就明白了。” 徐妙筠叹气:“我倒宁愿不知道,这样不知道少了多少烦恼。” 许嬷嬷愕然,看徐妙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在徐家留了一顿午饭,许嬷嬷下午就回去了,留了功课让徐妙筠把上午说到的那些人和事背熟,第二日再来检查。 晚上去给徐老太太请安,问徐妙筠学的怎么样,徐妙筠笑道:“很有意思,许嬷嬷说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跟讲故事一样。” 徐老太太笑了:“到底是孩子,哪有讲故事这么简单,京城勋贵世家盘根错节,素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说不定就有什么亲戚关系,这是告诫你以后出门走动眼要活,心要灵。” 徐妙筠扑在徐老太太怀里一阵撒娇,徐老太太呵呵的只是笑。 过了一夜,一大早许嬷嬷便过来了,先检查了昨日留的功课,见徐妙筠说的很流利很是满意:“姑娘记得越熟,以后到宫里走动才越方便,别人也不敢看轻了。” 又考校了徐妙筠的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说要你精通,最起码要有一定的赏鉴能力,宫里的贵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眼睛毒的很,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都会招来讽刺嘲笑,到时候岂不丢脸?” 又教徐妙筠如何听琴,如何赏画。 一上午便在琴棋书画里度过了,许嬷嬷留下了两幅画,让徐妙筠辩辨真伪,然后离开了,于书画上徐妙筠造诣真的不高,瞧来瞧去也没个主意,最后拿去请教徐沛凝。 徐沛凝拿眼睛一看便笑了:“这个你也分辨不出来了?起码有七八处错漏,一看便知是赝品,而且是仿的不高明的赝品。” 徐妙筠不禁丧气,也不叫徐沛凝说哪个地方有错漏,自己盯着画瞧了半天。 又是一日,许嬷嬷来检查功课,徐妙筠只说出了一点错漏。指出是赝品,许嬷嬷倒没有责备,道:“姑娘多看些字画,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懂了。这是急不得的事情。” 又拿出带来的一套茶具教徐妙筠如何泡茶,如何品茗,如何分辨泡茶的水有什么不同,徐妙筠喝了一肚子茶水,除了辨认出龙井和碧螺春的不同外,便没什么进益了,这次她再没了耐心,等许嬷嬷一走就跑到了徐老太太那儿:“哥哥去端王府还没回来?” 徐老太太道:“哪有这么快,赶在宵禁前回来都是早了。一群半大的小子凑在一起还不得闹翻了天?” 可晚上还没吃晚饭的时候,徐景焕和徐润安就回来了,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徐景焕,眉毛皱的快打结了,徐老太太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润安苦笑:“这事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妙筠催促:“大哥快说,别卖关子了。”徐润安欲言又止,还是徐景焕一语道破:“今儿端王见了玉成,说玉成是他儿子。” 一语惊起千层浪,徐老太太呆住了。晏玉成是父不详的私生子徐老太太是知道的,可怎么也不敢相信晏玉成居然是端王的儿子,她急忙道:“有什么凭据?” 徐景焕沉声道:“本来是没事的,后来端王见玉成佩戴的一块玉佩,便很激动,问玉佩是哪儿来的,玉成便说是亡母遗物,端王怔了半天,抱着玉成哭起来。说玉成是他的儿子。后来才知道,端王十六年前去过江西。偶然间认识了一名女子,和她春风一度,留下这块玉佩。后来匆匆回京,也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如今见了,才知道始尾。” 徐老太太还是愕然,不敢相信,徐润安道:“端王已经派人去江西调查了,又请了晏三老爷去问话,今儿当着这么多人闹这么一场,只怕明日整个京城都知道端王多了个儿子了。” 徐妙筠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见徐老太太也没了主意,便悄悄把徐沛凝和徐静含找了来,徐沛凝道:“认儿子这事可不是一块玉佩就能做主的,不过端王既然发了话,又叫人去江西查,只怕不是的也要说成是的了。” 徐景焕道:“大妹妹说到点子上了,端王如今就缺一个儿子,若是认了晏玉成,只怕再无妨碍,即便是私生子,那也是有皇家血统的,晏家又是书香世族,到时候只要为晏玉成的生母正名,晏玉成就是名正言顺的龙子凤孙。” 徐妙筠好奇道:“那晏玉成究竟是不是呢?” 徐景焕冷笑:“我先前还疑惑端王怎么会请这么多人去赴宴,如今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怕筹谋了好一段日子来唱今儿这场戏了,自打端王说晏玉成是他儿子,我就没好好和晏玉成说句话,也不能问一问,为今之计,只有等晏家的消息了。” 徐静含道:“安成郡王不也去了?那他是个什么意思?” 徐润安道:“和端王一比,他就是晚辈,长辈的风流韵事,他能有什么意思?我看还是要皇上定夺了,皇上说是,不是也是,皇上说不是,是也不是。” 徐妙筠就笑了起来:“什么是不是的怪绕口的,依我看,若是真的,那就是端王德行有亏,十六年前他还没成亲吧,晏家姑奶奶可是名门之后,他这样也可以说是蓄意引诱啊,若不是的,那端王就是混淆皇室血统,罪过更大。” 大家俱是一愣,徐润安和徐景焕笑起来,徐沛凝赞赏道:“妙筠懂事多了。” 徐老太太揽着孙女很得意:“跟许嬷嬷学规矩也不是白学的,本来就是个聪明的。” 大家一番夸奖倒叫徐妙筠不好意思起来。 晏玉成究竟是不是端王的儿子,对端王来说很要紧,可对康王来说就没那么要紧了,毕竟康王有三个儿子呢,个个都是嫡出,即便端王认了晏玉成,那也是私生子,玉牒上写的再好,活着的人都不是瞎子,心知肚明的,头一个不依的就是端王妃,就是孙家。 因此康王此番倒有些看戏不怕台高的意思,听安成郡王说了也不是特别着急,反而笑道:“这几日你常进宫陪你皇祖父说说话。一个嫡长孙,一个私生子,你皇祖父可是眼明心亮着呢,晏家进京可有一阵子了。他忽然说那是他儿子,谁都要疑心,你皇祖父只怕疑心更甚,只怕不出明日,杨敏之就会来找你了。” 康王算的很准,第二日刚下早朝,杨敏之就偷偷约了安成郡王见面:“皇上让我去江西一趟,把当初服侍晏家姑奶奶的丫头婆子,晏玉成出生时候的产婆都找来。说皇室血统不容混淆,除非找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晏玉成真的是端王的儿子。” 安成郡王笑道:“皇祖父交给你的差事,你尽管走一趟,究竟是不是,自有皇祖父定夺。” 杨敏之看安成郡王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有些犹疑:“那晏玉成究竟是不是?” 安成郡王忍不住一笑,把一大早徐景焕来告诉他的话学给了杨敏之听:“要么是德行有亏,要么是混淆血统,皇叔这儿子只怕不好认,你只管放心去。” 杨敏之也笑了。又去了一趟徐府:“这次去江西,只怕没有个把月回不来,家里有我在,母亲的日子还好过些,我走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劳烦徐老太太多多照顾了。” 徐景焕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只管放心去。” 杨敏之身负皇命,也不可能耽搁太久。当天下午就离开了京城前往江西。晏玉成却被扣在了端王府,端王执意不肯放人。晏三太太便来徐家讨主意,哭得厉害:“一生下来就抱给我养,和我的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如今说一句是他的儿子就抢走了,叫我心里怎么受的住。” 徐沛凝和徐静含一左一右温声劝着,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也是做母亲的人,心有所感,也陪着哭了一场,徐老太太道:“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他亲娘去得早,你把他养大,他是个好孩子,谁对他好心里都有数呢,即便真的是龙子凤孙,将来还能不认你不成?” 晏三太太许是心中恼怒,说话也没了顾忌,道:“我们姑奶奶可是没出过江西,他说他去过江西,我们可不知道,如今扣着孩子不叫我见,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晏三太太生怕晏玉成在端王府吃亏,徐景焕便想了个法子,托安成郡王走了一趟端王府,安成郡王毕竟是皇长孙,伸手不打笑脸人,端王看着笑眯眯的安成郡王,也不好发脾气。 安成郡王笑道:“听说皇叔多了个儿子,我多了个堂兄弟,皇叔让侄儿见见,我们兄弟之间也好亲近亲近。” 端王语气温和,眉目间却有些许不耐:“论理伯让不是外人,也该叫你见,可那孩子心里有气,闹腾的厉害,怕叫你看笑话。” 安成郡王站了起来:“看皇叔说的,分明把我当成外人,我不瞧瞧,皇祖父问起来我可怎么说?” 端王无法,只能带着安成郡王去瞧。 远远地隔着院墙就听到晏玉成的破口大骂:“老子姓晏,祖宗也姓晏,想叫老子换个祖宗,想得美!青天白日的说是老子的爹,老子的爹是那么好当的?” 安成郡王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晏玉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素日里飞鹰走马,张扬跋扈惯了的,除了晏三老爷,没见他把谁放在眼里过,如今被拘起来,怎么可能老实。 端王也是满脸尴尬,他没想到这个晏玉成是个刺儿头,软硬不吃,威逼利诱一概不放在眼里,若不是自己多派了人手看着,只怕半夜翻墙就跑了。 安成郡王推开院子门进去,便看到晏玉成翘着腿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破口大骂,一副市井闲帮的痞子做派,见了安成郡王才站起来,跟看见救星似的:“郡王救命啊。” 安成郡王忍着笑安抚他:“皇叔说你是他儿子,总是有根据的,你也别这么犟着,若是真的,不是伤了父子情分?你这样闹,吃不好睡不好,却不知道折腾的是你自己,心疼的是外头担心你的晏三老爷和晏三太太。” 晏玉成顿时红了眼圈:“舅舅舅母怎么说,他们也说我是别人的儿子?” 安成郡王道:“皇祖父已经叫人去查,究竟是不是一查就知道,你且安心住着,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晏玉成倔强道:“舅舅舅母就是我的爹娘,我这辈子再不认第二个,舅母是最疼我的,一日不见我都想着,如今还不知怎么样,舅舅嘴上骂我没出息,其实最疼我了,大舅打我的时候只有他护着我,郡王可我多替我劝着他们些。” 晏玉成外表放荡不羁,内里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安成郡王颇为感动,温声安慰他许久,晏玉成总算不闹腾了,可对着端王和端王府的人还是没什么好脸。 端王心里也偷偷松了口气的,在府里这么闹也就算了,要是在皇上跟前也这么胡闹,那他费心巴力认来的儿子岂不是白认了?皇上最喜欢沉稳冷静识大体的人,看安成郡王就知道了。 端王心里第一次真实的羡慕起康王有三个儿子来,不管沉稳还是跳脱,血亲在那儿呢,最小的安清郡王顽劣成那样,皇上还不是看着眼珠子似的? ------------ 第六十七章 人情 从端王府出来,安成郡王就直接进了宫,皇上正笑呵呵的看着安濯郡王和安清郡王蹴鞠,两个人一人身边有四五个小太监陪着,在承德殿偌大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安濯郡王不如安清郡王身体壮实,跑了一会就累了,见安清郡王把鞠抢在脚下,羡慕的紧,便扑上来抢。 小太监们哪敢拦,两个小郡王就这么争起来,皇上笑呵呵的看着没说什么,安成郡王已经上前把两人分开,把安清郡王提溜起来斥责:“你是做哥哥的,跟弟弟这么抢,害不害臊?在家里二弟是怎么让你的?” 安清郡王委屈的不说话了,安濯郡王抱着鞠乐:“还是大哥向着我。” 安成郡王对他也不纵容,道:“既是蹴鞠,那就得守规矩,哪有你这样上来明抢的,就是赢了,你觉得光彩吗?”把安濯郡王也说得不吭声了。 皇上大笑起来:“还是伯让会管人,这两个皮实的一上午差点没把屋顶掀翻了。”安成郡王上前给皇上请安,语气里也带着些责备:“皇祖父太纵容他们了。” 皇上笑呵呵的:“这是伯让能干,不然皇祖父哪能这么省心。” 这算是很高的夸奖了,安成郡王又问了两句皇上的起居,皇上很高兴,把两个束着手低着头不敢出声的孙儿打发去御花园里玩,自己扶着安成郡王的手进了西暖阁:“伯让来是有什么事么?” 安成郡王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从皇叔那里回来,见了晏玉成一面。”皇上脸上的笑容立刻敛了几分:“依伯让看。这事有几分真?” 既问了几分真,那就是心有怀疑了,安成郡王笑道:“沧海遗珠这样的事,也只在戏文里听过。可没见过,景焕不是和晏家大姑娘订了亲么,听他说起过,晏玉成的生母是晏家大姑奶奶,听说这位姑奶奶闺名恪芳,打小也是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学过来的,人也很聪慧精明,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爱如珍宝。一心要给她找个好夫婿,这才耽搁到了十六岁,谁知天降灾祸,晏恪芳居然有了身孕,任怎么问也不说是怎么回事,拷问了身边的丫头婆子也都说不知道,皇祖父您想想,一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家里莫名其妙有了身孕。可不是怪事一件?晏老太爷就这么一个闺女,到底心疼,见女儿失魂落魄的,也就不问了,好好地养起来,谁知晏恪芳生产时却一命呜呼,这事闹得大,府里上下都知道,原要封口的。晏老太爷说。本来就是丑事,再一隐瞒。还不知会猜度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命不许遮掩,旁人爱打听。就叫打听去,因此满江西几乎都知道这件事了。” 皇上笑道:“这老太爷还真是看得开。” 安成郡王笑道:“毕竟是大儒,心胸开阔,也是一片爱女之心,晏恪芳死后,晏玉成就被交给了晏三太太抚养,她当时正怀着晏家大姑娘,对出生丧母的晏玉成十分怜惜,晏玉成长大后,也没有隐瞒他的身世,晏玉成便照着辈分称呼舅舅舅母,就是外人跟前也毫不避讳的,别人要是问起来,便说晏玉成是自家姑奶奶的儿子,姑奶奶早逝,自己当亲儿子养的。” 皇上微微点头:“晏家毕竟清明磊落,若是一意隐瞒,反倒落了下乘。” 安成郡王附和道:“当初徐家和晏家结亲,一听晏玉成的身世,徐家还担心来着,有这么一位姑奶奶在前头,生怕晏家姑娘有样学样,可徐老太太说,晏家如此不畏人言,光明磊落,光凭这个,就值得结这一门亲,对晏玉成也很是喜爱。” 皇上颔首,道:“当初你皇叔的确离开京城一阵子,去了江西也未可知,这事等敏之回来了再做定夺吧,若真的是,也是好事一桩,毕竟你皇叔没有儿子,是朕心头的一块病啊。” 是,那就认下,不是,也不会怪责晏家。 安成郡王得了皇上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挑些宫外有趣的事和皇上说,把皇上逗得很高兴,道:“前几日太后身边的许嬷嬷来请安,说受你母妃之托去徐家教导你那个小媳妇,说她很聪明伶俐,许嬷嬷那样的人都夸赞了,太后心里痒痒的,原先还怪朕草草的给你定了亲事,如今也不说了,只说要见一见,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叫她进宫请安。” 安成郡王听皇上这么说,心里也很高兴,笑道:“若是成了亲,日日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也没的说,可如今毕竟没过门,孙儿怕她脸皮薄,到时候害臊,老祖宗问起来,您可要帮孙儿遮掩几句。” 皇上哈哈笑起来:“没想到你倒是个护短的,这也就罢了,等过年内命妇外眷请安的时候带过来给太后瞧瞧吧,也不算违了规矩。”安成郡王笑着应了。 徐妙筠此时却在听徐沛凝和徐静含商议如何去看望杨太太的事情,杨敏之走前把杨太太托付给了徐家,徐老太太之前派人佯装杨太太在外头住时的邻居,隔阵子过去请安,杨家也没有人怀疑,可自打杨敏之走后,杨四奶奶没了忌惮,对杨太太也不好起来。 允国公府杨家,一共四个儿子,都住在一起,儿子下头又有孙子,零零总总一百多人,允国公即便欣赏杨敏之这个孙儿,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都照顾好,遂徐老太太再派人去杨家请安时,不仅没见着杨太太的面儿,连塞银子也打听不出来信儿了。 徐老太太觉得不妙,和徐沛凝道:“杨敏之在,杨四奶奶还有几分顾忌,他一走,可不变着法的磋磨人,杨四爷又是个昏聩的,靠他不中用,杨敏之把母亲托付给了咱们。咱们就得上心,得尽快见到杨太太的面儿才是。” 徐沛凝道:“先前在寺里倒是和杨太太见过两次,可也是当着杨四奶奶的面儿,如今忽不喇的上门要人。杨四奶奶定会疑心的。” 徐静含道:“杨家门房得了嘱咐,再去打听也是无用,看来要另辟蹊径了。” 徐妙筠出主意:“咱们不方便出面,我可以请囡囡帮忙,她和杨宛儿认识,杨宛儿还欠了她一个人情。” 徐静含好奇道:“这话怎么说?杨家不是端王的人么?唐姑娘认识她?” 徐妙筠笑道:“说起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杨宛儿有一次在学里突然来了葵水,裙子脏了也不知道,囡囡和她是互相不说话的。也懒得提醒她,又怕闹得人尽皆知了不好,到底心软,给她提了个醒儿,还答应谁都不说,杨宛儿很感激她,在学里也唯有杨宛儿不敢跟唐囡囡对着来,这次托她帮忙打听消息,想来不难。” 说着叫人去请唐囡囡,唐囡囡满口应下。要和徐妙筠一起去杨家:“说不定能带着你见杨太太一面。” 徐静含笑道:“杨太太没见过妙筠,还是我去吧。” 唐囡囡便和徐家两姐妹坐车去了允国公府的后巷。 唐囡囡叫人递了话,杨宛儿果真出来了,她因为季考不合格,被退学后便很少出门了,见唐囡囡来找她也是十分吃惊,见问起杨太太,这才道:“你们是说曹姨娘吧?” 杨太太是徐家人对杨敏之母亲的尊称,在杨家。上下都称呼她为曹姨娘。 唐囡囡道:“怎么?你认识她?” 杨宛儿不以为意:“她是四叔年纪最大的妾侍了。怎么不认识?素日里很少见面,四叔也不怎么搭理她。可人家有个有能耐的儿子呀,祖父都高看几分,四婶固然记恨。也不敢怎么样,可前几日四哥去了江西,四婶便要曹姨娘日日立规矩,昨日嫌她端的茶烫了,叫她去佛堂跪着思过呢。” 徐妙筠顿时急了,刚要说话,被徐静含拦住了,徐静含笑道:“说起来也是唐突了,只因上次我们随祖母去上香,偶遇曹姨娘,曹姨娘对佛经很是通晓,人也很讲规矩,祖母很喜欢,让她得闲到家里去说话,并不知道她是贵府的姨娘,昨天偶然想起来,说曹姨娘很难得,想请她过府说话,谁知去打听,门房都说不知道,劳烦杨姑娘出来,其实是为了对祖母的一片孝心,老人家好容易想有个人说说话,总要叫她如愿才好。” 唐囡囡连连点头,道:“这事也只能求你帮忙了,一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二来,杨敏之回来后知道了对你也只有感激的,举手之劳,你可是稳赚不赔。” 杨宛儿是大房的女孩儿,对于四房的事情多半是听在耳朵里就罢了,也不上心,如今见唐囡囡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松动。 其实她也听母亲说过,四叔好色,房里姨娘一大堆,整日没个正形,能有杨敏之这样的儿子,是他上辈子的造化,素日里便对杨敏之有拉拢之心,若是此番自己出手帮忙,自己欠唐囡囡的人情抵了不说,还在杨敏之跟前落了好儿,确实稳赚不赔,遂笑道:“小事一桩,交给我了,我是能把人带出来,可也得曹姨娘信我才成啊,不然只当我算计她。” 徐静含笑道:“我见过曹姨娘,我和杨姑娘一起吧。”徐妙筠担心徐静含,忙道:“囡囡也跟着,人多好办事。” 唐囡囡道:“这是自然。” 说着和徐静含一起随杨宛儿进了允国公府,独留徐妙筠在马车上等着。 此处是允国公府的后巷,十分僻静,可也方便了杨家的纨绔子弟为避免父兄长辈的责备,从这儿偷偷溜进府,大房的杨敏行,杨家的嫡长孙夜宿青楼,这会儿才溜回家,在后巷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也觉得奇怪,叫人来问,徐妙筠叫护卫答话:“我们家姑娘是来找贵府大小姐的。” 杨宛儿是杨敏行的胞妹,因此杨宛儿素日和谁交好杨敏行一清二楚,如今来了个没听说过的,自然也就起了好奇之心,非要问一问名讳,护卫的脸都黑了:“我们家姑娘芳名岂能告知。” 杨敏行是个跋扈的。越不知道越要问,又仗着是在杨家门外,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眼见着要闹起来。杨宛儿出来了,眼尖看到杨敏行,大喝一声:“大哥,你又闹什么?娘正问你呢!” 杨敏行闻言涎着脸笑道:“我瞧着是妹妹的朋友,想问一问,谁知他们如此无礼。” 杨宛儿气的要命:“既是我的朋友,那都是闺阁女子,你问什么?和你什么相干?回去我就告诉娘,让她打你。你日日在外头闲逛招这个惹那个也就罢了,连我的朋友都敢打主意……”说着要哭起来,杨敏行对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赶忙从后门溜进了府。 曹姨娘在后头跟着,瞧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幸而唐囡囡和徐静含都带了帏帽,不然叫杨敏行瞧见,是断然迈不动步子的。 杨宛儿对唐囡囡道:“府里有我呢,只管放心叫曹姨娘去,晚上叫人送回来就成。以后我们可就两不相欠了。” 唐囡囡笑道:“放心,本来就不欠,这次是我承你的情。”杨宛儿对唐囡囡的客气很是满意,看着马车走了这才回去。 徐妙筠在马车上暗暗打量曹姨娘,毫无疑问,即便如今曹姨娘脸上有些许沧桑和憔悴,也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儿,不然也不能让杨四爷费尽心思养在外头。 许是因为信佛的缘故,曹姨娘身上一股檀香味。人也显得很慈和。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松绿素面褙子,显得有些老气。看得出来在杨家过的并不好,不管杨敏之如何有出息,她总归是外室。就算认了回来,那也是妾,是姨娘,不可能得到多高的待遇。 徐妙筠偷偷打量曹姨娘的时候,曹姨娘也在偷偷打量徐妙筠,年纪轻轻的姑娘,花朵儿似的娇柔,穿着打扮比杨家的几个小姐都体面,脸上又是一团稚气,她并不敢搭话,可对徐静含却是熟悉的。 她也曾单独带着杨敏之过活了十几年,杨四爷那样的人注定不可能为妻儿遮风挡雨,里外还是她张罗,因此曹姨娘很懂得人情世故,和徐静含寒暄起来:“不是见了姑娘我还不敢相信呢。” 徐静含笑道:“杨太太别客气,叫我静含好了,这是我小妹妹妙筠。” 曹姨娘道:“可不敢当姑娘的一声太太,在府里都叫我曹姨娘,姑娘也这么叫我吧。” 徐静含有些为难,徐妙筠却笑道:“我哥哥和您儿子是好朋友,我们也算是您的晚辈了,叫您一声曹婶子好不好?” 徐静含忙笑道:“妙筠说的是,您不嫌弃,容我们叫一声婶子吧。” 曹姨娘知道是遇到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到了徐家,曹姨娘给徐老太太请安,徐老太太呵呵笑道:“变着法儿的请你过来,可别嫌失礼。” 曹姨娘谦虚了几句,徐老太太见曹姨娘虽然神色憔悴,可不像是受了大委屈的,也就放心了,和曹姨娘说起些家常话来,又留了吃午饭,下午又说了一会佛经。 曹姨娘见徐家变着法请她出来却没什么大事,心里也明白,这定是怕自己受欺负,接出来散散心的,说不感动也是假的,可曹姨娘也明白,徐家这么做全是看在自己的儿子面上,若不是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徐家能知道自己?怎么不见她们把和自己一样的什么王姨娘周姨娘接出来示好? 这是人情世俗,曹姨娘也没有清高到说徐家势利,人情如此,走到哪儿都一样,若不是儿子有出息,自己也不能被承认,儿子也不能认祖归宗,这有血缘的父母兄弟都如此,不怪别人那样。 曹姨娘一个人靠着杨四爷是养不活儿子的,杨四爷那个人,想起来来一趟,丢下几十两银子又跑了,半年难见一回面,靠他,母子俩要喝西北风去了。 刚开始时,曹姨娘靠自己做些针线活换钱贴补家用,好在除了自己和儿子只有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看门的老下人,并没有多少嚼用。 真正艰难的是儿子长大以后,念书要钱,学武要钱,男孩子吃得多,一天三顿不能凑合,个子窜的快,衣裳半年就得换一次,这些都是不能省的。 曹姨娘无法,这才开始拿出积蓄和左邻右舍搭着伙做买卖,她不懂生意,就入干股,有时候赚了,有时候也会赔钱,捉襟见肘的日子也不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杨敏之从小就聪慧,也懂得心疼人,于学武上有天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无一日间断,后来又一气考上了武秀才,武举人,武进士。 见儿子有出息,杨四爷又来的多了,家里的日子也好些了,可最终没瞒过杨家的人,允国公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见儿子孙子都不成器,突然多了个武进士孙儿,高兴地不得了,立刻叫接进府,认祖归宗。 ------------ 第六十八章 等待 儿子是正经的杨家少爷,她就得做姨娘,对着另一个女人卑躬屈膝,好在儿子孝顺,她并不觉得苦,就是现在也是把一颗心都放在儿子身上,对徐家也是尽可能的客气有礼,总不能叫儿子没脸。 曹姨娘在徐家做了一天的客人,晚间才被送回去,送她回去的是徐老太太身边得力的老妈妈,顺便去给杨四奶奶请安,道:“我们老太太对曹姨娘喜欢的不得了,说难得见到这么聪明伶俐识大体的人,知道四奶奶是个贤惠人,若是不介意,我们老太太想常请了曹姨娘去说话,还望四奶奶应允。” 杨四奶奶最恨曹姨娘的就是她有个好儿子,如今见忽然多了个给她撑腰的,气的牙根咬断了,还要忍着假装贤惠:“老太太喜欢她是她的福气,素日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管叫她去说话。” 虽然杨家和徐家派系不同,可徐老太太毕竟是有诰命的一品夫人,杨四奶奶可连诰命都没有呢,就是心里不满也不敢说,只能应下,等人一走,就去找杨大奶奶说话。 杨大奶奶早就从杨宛儿那里知道了,对于四房她是早就嫌弃,闻言懒懒道:“不过是个姨娘,能翻出多大风浪,也许人家瞧中了敏之呢,他又有出息,说不定徐老太太想把孙女许给他呢。” 杨四奶奶听出了杨大奶奶的讽刺之意,讪讪的。 娶徐家的女儿?徐家大姑娘定给了苏阁老的嫡长孙,小姑娘又定给了安成郡王,虽然剩一个二姑娘。却是倾国倾城,怎么也不会便宜了杨家。 打这以后,徐老太太就经常请曹姨娘过府说话,时常得了好东西好料子也会匀过去一份。当成亲戚走动起来,杨四奶奶固然生气却也没法子,她想借“徐家是康王的人,杨家是端王的人,两边不宜走动太勤“做借口去向允国公告状,可允国公哪里关注这件小事,如今整个京城议论纷纷的都是端王爷和晏玉成。 康王这边是端着看好戏的态度,准备了两份折子,一份弹劾端王爷德行有亏。引诱良家女子,一份弹劾端王爷混淆皇室血脉,夺人之子,端看结果如何。 端王那边大部分都暗自祈祷晏玉成真的是端王的儿子,这样端王无子就不能再成为御史攻讦的借口,他们也都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朝不保夕。 唯有端王妃和孙家,是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恨不能立刻证明晏玉成是个冒牌货,立刻赶出府去。 端王妃回娘家气的直哭:“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野种。真当成心尖子一样护着,若是叫他进了府,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孙老太太拍着女儿的肩也是直掉眼泪:“这都是命,谁叫你没有儿子呢,若你有了儿子,即便他是真的,也是私生子,你就是上去啐他,看王爷敢说什么?如今咱们腰杆不直。只能低头做人哪。” 端王妃哭道:“我就不信我就这个命。要说没儿子,廉王妃也没儿子。还不是过的好好地?怎么都盯着我?成日家说我不会下蛋,我给他娶了那么多小老婆,也没见哪个下蛋的!” 孙家到底底子薄。端王妃一气,便把原先闺阁时候的市井泼辣气带了出来。 孙老太太道:“这事还要你婆婆出面替你做主,你先别哭,你婆婆是个什么意思?” 端王妃听了哭的更甚:“那老不死的一听说有了孙子,高兴地什么似的,安家老往王府送人,不说我也知道,都是她撺掇的,这次还能向着我?巴不得赶紧接进宫跟她孙子亲香呢!” 孙老太太生气,却自知理亏,说不出半个字来。 端王妃在娘家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可在宫里却对老不死的恭恭谨谨,一点颜色不敢露,安贵妃年近五十,风韵犹存,打扮的很是得体,并不像那些无知妇人一味的装年轻,反而丝毫不怕老,打扮的很庄重,别有一番阅尽世情饱览沧桑的成熟女人的韵味,可见安贵妃得宠这么多年也是有道理的。 安贵妃坐在宝座上瞧着端王妃,道:“这么些年,我知道你心里是委屈的,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又是皇家,更重子嗣,以往没有是没缘分,如今好容易菩萨保佑,给你送来一个儿子,你可别犯糊涂。” 端王妃低头道:“儿媳不敢。” 安贵妃道:“敢不敢的,端王府是你管着,我说了也不算,最近府里忙,你把芳玉送进宫来和我作伴,也省得姑娘家听多了闲言碎语。” 端王妃心里一惊,这还是不信任她,拿她闺女做人质哪! 顿时更加激愤,道:“母妃,不是儿媳不贤惠,晏玉成究竟是不是王爷的儿子还不知道呢,如今咱们这么殷勤,若是查明了不是,旁人还不知怎么笑话呢。” 安贵妃拿眼睛一扫,端王妃声音顿时低了下去,安贵妃叹气,道:“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和皇后要强了一辈子,东琪会的,我也叫东珍跟着学,我们娘俩一点没落后别人,临了到子嗣上,我是输的一败涂地,人呐,真是不得不认命。” 东琪是康王爷的名字,东珍是端王爷的名字。 端王妃听了心里委屈,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强了一辈子,无非是说临了砸我手里了呗?怨我没给你生出孙子来,可就是没有儿子,她能有什么法子,难道她不想要儿子么? 端王妃出宫后背着人又大哭一场,可再怎么遮掩,还是被芳玉郡主看出来了,芳玉郡主是典型的窝里横,素日张狂的不得了,一遇到事就怂了。 她早就听说自己多了个哥哥,如今又见母亲暗自垂泪,便对住在端王府的晏玉成多了几分恨意。想要算计,却有贼心没贼胆,也是怕惹恼了端王爷自己吃亏,想来想去找到了何音:“你不是说只要能帮你进沉烟楼。叫你干什么都行?如今该你出力的时候到了,你可别推脱。” 何音心里明白,芳玉郡主是个不好相与的,可当时她对徐妙筠满怀恨意,即便是与虎谋皮,她也满口应下,如今听芳玉郡主这么说,便知道还债的时候到了,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芳玉郡主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晏玉成如今死活赖在我们家不肯走,我要你想法子把他赶走!” 何音心里“咯噔”一下,陪着笑道:“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敢赶他走呢。” 芳玉郡主不耐烦道:“我不管,反正你负责把他赶走,不然别怪我翻脸。”又不怀好意道:“你当初想怎么对付徐妙筠,就用那法子来整治晏玉成就是,晏玉成的妹妹是徐妙筠未过门的嫂子,他们说起来是一家人,算计谁都是替你出气了。” 何音心中有些犹疑。她好容易走了芳玉郡主的路子进了沉烟楼,憋着劲要整治徐妙筠,结果徐妙筠直接高挂免战牌,退学回家了,让她那些坏主意无用武之地,正憋闷呢! 可让她算计晏玉成她是不敢的,毕竟她也听祖父说起过,晏玉成是端王的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是不是。只怕都要对外说是端王的儿子了。到时候他就是端王府的郡王,自己怎么惹得起。闹出来别说端王不放过自己,就是自己祖父也饶不了。 可芳玉郡主却不容她拒绝,威逼着她答应。又叫两个婆子强拉着何音去端王府:“我叫人去你家送信,说陪我住两日,你一日不替我出气,一日别想回去!” 何音此刻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与虎谋皮的下场,真是进退两难,差点没给芳玉郡主磕头求饶了,可芳玉郡主那样的人,即便她磕头求饶,只怕也不会心软。 何音退无可退,反倒生出一股子蛮勇来,闹就闹,时候问起来,她就说是芳玉郡主指使的,本来也就是她指使的,不然自己怎么敢得罪端王爷的儿子,芳玉郡主不要她活,她死了也要拉芳玉郡主垫背! 可何音忘记了一点,她那些用来算计徐妙筠的主意放在晏玉成身上压根不管用,正如何文远所说,晏玉成是端王的一根救命稻草,对于晏玉成的安全端王是慎之又慎。 何音那点小诡计压根就不够看的,结果第一次就被抓了个现行,暗中保护晏玉成的王府护卫把人揪到端王跟前,端王气的要命,他也不傻,何音怎么敢算计晏玉成?分明是芳玉郡主指使的!遂叫人把何音送回了何家,发了狠话不叫上门,转过头又去教训芳玉郡主。 端王妃却死命护着,哭道:“我是个没福气的,就这么一个女儿,王爷要打,就先打我吧,我们娘俩谁都不怨,谁叫我生不出儿子呢。” 芳玉郡主也是抱着端王妃大哭,把端王气的没法子,不管怎么说,芳玉郡主也是他抱在怀里疼过的,一时间也狠不下心来,可见端王妃如此无知,他又生气,遂遣退了服侍的并芳玉郡主道:“父皇如今拿康王的三个儿子当宝贝,我要是再不做出对策可真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端王妃听他话里有话,心里一惊:“王爷的意思是,晏玉成如今只是一个对策?” 端王瞥了她一眼:“你以为父不详母亲又早逝的男孩很好找么?遇着了是我的造化,我若是抓不住这个机会也白活了,你是嫡母,要拿出气度来,不要反被人笑话。” 端王妃心里凉飕飕的,声音也打颤:“这要是叫皇上知道了……” 端王冷笑着打断她:“你放心,江西那边我早有安排,就是杨敏之去查,也找不出破绽来。” 夫妻俩自以为隐秘,却不知道这话都落入了躲在外头偷听的芳玉郡主耳朵里,她满脸震惊,却也知道轻重,自己的父亲有手握兵权的将军们支持,为什么斗不过康王? 最大的原因就是没有儿子,此番若忍下晏玉成,那这个弱点也就不能称之为弱点了,将来只要皇位到手。晏玉成是死是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芳玉郡主这样想着,对晏玉成便生出了几分轻视,心想,不过是个野种。被父王利用完了就会丢掉,端王府还是她最尊贵! 何音被端王派人送回何家,下场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何大奶奶来徐家时提了一嘴:“……把我公公气的,当着端王府的人打了两个嘴巴,不许她再出门,沉烟楼也不许去了,我那婆婆色厉内荏,一见得罪了端王府也不敢撒泼了。背地里却叫我去沉烟楼把交的两万两银子的束修要回来,我可没脸去要,结果她和三弟妹亲自跑一趟,银子人家一份没动都退了回来,这名声也都坏了,幸而我没闺女,不然也要跟着受累。” 徐老太太道:“你也别说风凉话,秉书不娶媳妇了?他也大了,你也该裁度着定下了。” 何大奶奶笑道:“说起来我正想请娘帮着相看呢,我要求也不高。身家清白是头一条,端庄大方,性子开朗些,嫁妆门第什么的也不计较,面上过得去就成。” 徐老太太对徐大太太笑道:“瞧瞧,这还要求不高呢,光端庄大方一条,如今的姑娘都是家中娇生惯养的,说起来千好万好。能称得上端庄大方的可不多。” 徐大太太笑道:“秉书性子温和。要找个温柔的,夫妻俩都是绵软性子。这日子可怎么过,是得找个爽利些的。” 何大奶奶想起来又叹:“我就相中了沛凝,可惜就是没缘分。” 想起徐沛凝如今已经订了亲。忙又岔开道:“听说妙筠跟着许嬷嬷学规矩很不错?” 徐老太太提起这个就眉开眼笑:“短短半个月,人就懂事多了,说话也软和多了,不像之前憨憨的,什么话都说,举手投足也很从容,有大家风范,到底是宫里出来的,教起来也有一套。” 何大奶奶道:“既这么好,怎么沛凝和静含没跟着学?” 徐大太太笑道:“沛凝没功夫,也不耐烦学,静含是受不了那个繁琐,说学了以后用不到,没的叫人说是矫情。” 何大奶奶心中一动,道:“静含的婚事娘和嫂子可有主意了?她出落成那样,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去。” 徐老太太说起来也是黯然:“这三个孙女里,沛凝性子要强,人也有主意,这日子怎么过都不会差,妙筠虽然蛮憨,可嫁给安成郡王,这婚事是对方求来的,只会捧在手心里疼,也不会差了,唯有静含,生的好,性子也柔和,聪明是聪明,却拿不出一个主意,若是嫁的高了,怕她吃苦受罪,嫁的低了,一般的人家也容不下,这容貌反成了她的累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大太太也道:“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可咱们家孩子少,我是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的,若是容貌寻常些,家里有两个哥哥撑腰,再陪送一副嫁妆,这亲事怎么也不愁,可一般的人家,哪里压得住?” 何大奶奶默然,容貌虽是天生的,可对于女人来说,既是最好的武器,也是最大的负累,学的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徐静含这样倾国倾城的容貌,谁敢娶呢?就是娶了,也难保坏心人不打主意,到时候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 这边娘仨儿说着儿女亲事,那边三姐妹却在起埋在海棠树下的桂花酒,洁白如玉的青瓷花坛子,外头包着好几层油纸,揭开封蜡,一股参杂着桂花香气的浓郁酒香扑面而来,徐妙筠喜滋滋的:“正好天渐渐冷了,喝这个暖身子再好不过了。” 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盘算要送给谁:“家里面就不用说了,外头的人许嬷嬷是头一份,一定得送,囡囡和贞贞那儿是我早就许下了的,也要送,还有沉烟楼的几位先生,虽然不说,可我听说李先生很是爱酒,也是教过我的,这一份不能免了……” 徐沛凝笑道:“这么算下去,一坛子都不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家没有?许嬷嬷和沉烟楼那边是先生,不能落下,搭配着家里做的精致点心送过去也就罢了,囡囡和贞贞和你关系好,你请到家里来置一桌酒席尝尝鲜就是了,不用特地去送,不然人家还要费心思回礼,倒给人家添麻烦。” 徐静含笑道:“即便如此也不够啊,二哥早就发了话,要给他留些的,董子澄、魏涯、晏家都要送吧?就是素日交好的张飒诸人也不能略过去啊。” 徐妙筠闻言呆住了,抱着酒坛子不撒手:“谁都不给了,我要留着自己喝。” 徐沛凝笑的不行,最后把剩余的两坛子都起了出来,拿能盛二斤酒的小坛子一份份的装好了,又叫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一份份的写了签子叫送出去,三坛子酒一下子就去了两坛,徐妙筠抱着再不叫动。 徐静含笑道:“别人不送就罢了,安成郡王那边不能不送,人家得了好东西,吃的也送,用的也送,咱们回些自家酿的酒大小是个礼数。” ------------ 第六十九章 分酒 徐妙筠红着脸不说话了,见徐沛凝笑盈盈的点头,歪着头道:“这么说起来,苏家也要送了?” 徐静含“扑哧”一声笑起来,徐沛凝伸手去拧徐妙筠的脸:“越发伶俐了,连我也打趣起来。” 最后,安成郡王那边送了,苏家也送了。 很快各处都给了回礼,唐囡囡叫人送来一小篓脆生生的菱角,如今已是深秋,菱角实在很难得,唐囡囡随信也道,这是宫里赏下来的,因家里人多,只分出这么些,叫不要嫌弃。 冯贞贞回了两匣子宫里赏下来的蟹粉酥,是徐妙筠喜欢吃的。 沉烟楼的四位先生和许嬷嬷那边因为是师长,倒没有回礼,董子澄魏涯那边因为是借了徐景焕的名头送的礼,因此回礼都送到了徐景焕那儿。 徐沛凝很会做人,不光送了安成郡王和苏家,还送了谢家和晏家,结果苏家和谢家都当成正经礼物回送了四色礼品,晏家因为亲近些,回了自家做的糕点和庄子上产的新鲜果子。 唯有安成郡王,回了两匣子和冯家送来的一样的蟹粉酥,还有一篓和唐家送来的一样的菱角,还有一匣子宫花和两匹缎子,说是宫里赏的。 徐沛凝看着回礼直笑,点心和菱角也就罢了,康王府只有三个郡王,宫里赏宫花做什么?分明是借口,借着这由头给徐妙筠送东西呢,徐妙筠满脸通红,死活不肯要,结果徐老太太知道后也是笑的不行。 晚上徐景焕回来。提起这事笑道:“子澄说今年的桂花酒比以往的都好。” 徐沛凝笑道:“从杭州一路带到京城,又怕它发的不好,连着树根下的土也运过来了,费心费力。能不好么。” 徐润安笑道:“三坛子都起出来了?妙筠就不心疼?” 徐沛凝掩口笑道:“怎么不心疼?护着不叫动,见了各家的回礼才好些,说总算不吃亏。” 大家都笑,说以为徐妙筠懂事了。结果还是小孩心性儿。 徐景焕知道了安成郡王回礼的事,第二日就去了康王府,见把徐家送去的那坛酒和两盒点心摆在高几上并没有动,徐景焕笑道:“你这是预备供起来了?” 安成郡王笑道:“我昨儿尝了,觉得很好,一个人喝未免可惜,等着你有空一起喝酒下棋,岂不自在?” 徐景焕摆手:“我也就罢了,昨天就喝了不少。你自己留着享用吧。” 说是这么说。可安成郡王还是预备和徐景焕浅酌两杯。毕竟大舅子是要好好讨好的,谁知一拿酒坛子,顿时愣住了。这重量分明不对,打开一看。只剩下一个空坛子了,再看装点心的盒子,也空了一半,立刻叫了人来:“谁进过我的书房?” 看守书房的小厮战战兢兢的:“昨儿晚上二郡王和小郡王来了一回,说是找书。” 安成郡王气的要命,当即叫人把两个人喊来问话。 安宜郡王讪讪的:“我也是好奇,闻着香,本来只是想尝尝的,谁知就欲罢不能了。” 安清郡王还天真道:“大哥还有没有?我想拿去孝敬父王和母亲。” 安成郡王脸都黑了,心上人亲自酿的酒,自己都舍不得喝,结果被两个臭小子一声不响偷喝光了,要不是碍着徐景焕在,他真想抽出鸡毛掸子揍人! 徐景焕笑着打圆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回去问问还有没有,叫人再送来。” 安宜郡王大喜:“多谢景焕哥,多送一坛子过来吧,我还想送给皇祖父尝尝。” 徐景焕笑道:“一点小东西,登不上大雅之堂,郡王喝着玩罢了。” 回家后说给徐沛凝听,徐沛凝便又装了两坛子叫人送去。 那边等徐景焕一走,安成郡王就抽出了鸡毛掸子瞪着两个弟弟:“不告而拿是为偷,你们如今胆子越发大了,不问一声就敢私自喝酒,若是有人刻意算计,里面放了毒药,你们也闷着头往肚子里咽?看来不教训你们是不成了?” 挥着鸡毛掸子要打,两个郡王吓得转身就跑,好几天没敢露面。 徐景焕送来的两坛子酒都落在安成郡王手里,到底没独吞,一坛子一家人一起吃饭时拿出来喝了,康王爷和康王妃都说好,安成郡王很高兴,替徐妙筠讨了赏。 另一坛子则进宫给了皇上,皇上是见过好东西的,闻着酒香道:“闺阁女儿能酿出这样的酒已经很不错了。” 把东西留下了,赏了一匣子内务府新制的簪子,簪头雕着各色花样,各不相同,是今年新出的样子,预备着过年给宫里贵人的,却先赏给了徐家姐妹,安成郡王得了东西笑眯眯的谢了,转头借着送东西亲自跑了一趟徐家。 徐家对安成郡王送来的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安成郡王亲自上门却是极少的,如今又是名正言顺的三姑爷,徐家很是重视,徐老太太亲自见了不说,徐大老爷和徐润安徐景焕亲自陪着吃了饭,临走时,又得了徐老太太赏的一匣子陈年桃花酿做的桃花糕。 端王知道了就说芳玉郡主:“你整日胡闹,也没闹出什么样子,你看伯让多会讨巧儿?你皇祖父只有一个女儿,论理说更喜欢女孩儿,芙蓉那孩子呆头呆脑,你也不会学着凑趣儿?真是白疼你了。” 芳玉郡主委屈的哭了一场,把这笔账又算在了徐妙筠头上。 唐囡囡得了桂花酒,第二日便约着冯贞贞来了徐家做客,两个人几乎成了徐家的常客,因此也没什么避讳,一路到了徐妙筠房里,徐妙筠正温习许嬷嬷留下的功课,这几日学的也有意思。许嬷嬷叫她如何用胭脂水粉。 不能浓了,不能淡了,还教她根据自己的皮肤选择合适的颜色:“高矮胖瘦不一样,这香粉用的也不一样。宫里的女人整日琢磨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变得更美,在这一方面你不仅要懂,还要精通,回头吩咐家里管事的。把市面上能找到的各类胭脂水粉都买一份回来瞧瞧,我再给你一套宫里贵人常用的,你比较比较有什么不同,于这上头,你不能拾人牙慧,总要有自己的见识才成。” 因此徐妙筠便整日摆弄那些香粉,一样样的试用,再洗脸,这也累人。遂许嬷嬷给了她好几日的空闲让她慢慢琢磨。 唐囡囡看着妆台上桌子上都摆着各色盒子。笑道:“你这是要开个香粉铺子?” 徐妙筠招呼两个人坐下。道:“这是许嬷嬷留下的功课。” 冯贞贞很感兴趣:“我用的都是内造的,很匀净,涂在脸上也不涩。娘说我年纪小,香粉不叫我用多了。寻常只擦点掺了珍珠粉的膏子。” 徐妙筠这几日已经有所体会,凑近了瞧冯贞贞的脸:“里面加了珍珠粉,难怪你的脸白净。” 唐囡囡道:“我不耐烦用那些香粉什么的,不是有香露?掺着胭脂把颜色匀淡了抹在脸上,又好看又香。” 徐妙筠凑近了去闻,道:“是玉簪花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唐囡囡很得意,徐妙筠若有所思:“那我用什么样的好呢?许嬷嬷说一定要新要奇,要别人都不知道。” 冯贞贞悄悄和唐囡囡道:“还真是疯魔了。”又拿了大红的胭脂往唐囡囡脸上擦,两个人笑闹起来,徐妙筠却真的呆了似的喃喃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冯贞贞就笑道:“要说淡妆浓抹总相宜的人,我只见过一个,那就是你二姐姐,依她的美貌,就是洗净铅华也是惊为天人啊。” 电光石火间,徐妙筠仿佛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笑道:“许嬷嬷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什么叫新奇?叫别人都不知道?那就是我明明用了胭脂水粉,别人却看不出来,这样别人见我总是素颜,却不似素颜那般苍白无味,浑然天成,天衣无缝,这样的妆容才是最高明的啊。” 唐囡囡和冯贞贞都愣住了,唐囡囡半天回过神来笑道:“你能调出那样的香粉?” 徐妙筠摇头,又嘻嘻笑道:“事在人为嘛!”又和冯贞贞讨论起用什么样的花朵蒸出胭脂膏子涂在脸上却看不出来。 唐囡囡和冯贞贞盘桓半日才离去,徐妙筠便在花园里转悠起来,希望找到些花儿来调制,可如今已经是深秋,除了几株菊花,百花凋零,转悠半天才不得不放弃,许嬷嬷再来时便说了自己的想法,道:“只能等明年开春花多的时候再一一的试了。” 许嬷嬷点头,很是赞赏:“姑娘就要这样,不管怎么样,有自己的主意是最好的,好在姑娘不着急,明年开春再学这个也是一样的。” 又教徐妙筠下厨:“姑娘是享福的人,不需要亲自下厨,可洗手作羹汤不仅是一种本事,还是一种姿态,姑娘要学的不是如何果腹,而是如何把吃食做的精细雅致,别出心裁,在宫里,好东西不缺,缺的是好心思。” 徐妙筠便整日在厨房折腾,不学如何揉面,倒学如何把面团捏成花儿,当然,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徐老太太见了便又请了个专会做花式面点的厨娘来,专门教徐妙筠做点心。 就这样,徐妙筠一日比一日忙,要听徐沛凝讲那些名家画作,学如何鉴赏,要学的如何泡茶,如何品茶,要学着做点心,要学着配颜色,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还有首饰所用的各色珠宝,红宝石哪些是品相好的?哪些品相不好?翡翠镯子瞧一眼就知道是新翡翠还是老翡翠?金钗金簪,花样不一样,寓意也不同,戴起来又有什么讲究…… 一桩桩一件件,又细致又繁琐,都是往里砸银子才学的起的东西。 杨敏之从江西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冷了。许嬷嬷趁着换季教徐妙筠识别冬天穿的料子有什么不同,徐景焕则天天往康王府去,安成郡王正说徐景焕的事:“开了春父皇的意思是让你进吏部,那儿水深。可也容易学到东西。” 徐景焕不以为意,满口应下,又问杨敏之带来什么消息,安成郡王神色有些凝重。道:“杨敏之说,他查来查去,晏玉成真的是皇叔的儿子,不只时间对的上,当年服侍过晏恪芳的一个小丫头曾说见过晏恪芳写皇叔的名字,当时皇叔在江西,也有晏家以外的人见过,虽不知道身份,可细细一回想。和皇叔是一丝不差。” 徐景焕仍然不信:“是不是蓄意安排?” 安成郡王意味深长道:“杨敏之管着锦衣卫。若是连他也看不出来是蓄意安排。那要么就是真的,要么,皇叔的手段已经通天了。” 徐景焕心情有几分复杂。若是说之前担心是不是的问题,那么如今就该担心怎么办的问题了。别说晏玉成在晏三老爷跟前养了十几年,血浓于水,晏家不可能接受,就是自己也不能接受,他道:“王爷真的预备叫人弹劾德行有亏么?” 安成郡王笑道:“这不是你出的主意?你反倒犹豫起来了。” 徐景焕无奈:“哪里是我的主意,事情刚发生时,妙筠这么说的,要么是德行有亏,要么是混淆血统,谁知竟真的用得上呢。” 安成郡王道:“这事只怕不妙,别人不说,皇祖父最是信任杨敏之,杨敏之说是,多半皇祖父就信了,若是真的叫他认祖归宗,那又该如何呢?” 徐景焕已经恢复了素日的从容:“若是换了旁人,我还有几分担心,可那人是晏玉成,我们什么不都做,他自己就能折腾出风浪来,走一步瞧一步吧,不过有一点,伯让可别因为他是端王的儿子就生出疏离之心,越是这样,越要亲热才是,反正你们是堂兄弟,端王也不敢说什么。” 安成郡王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端王的儿子若是一心向着康王这边,那可真是有笑话看了,不过也叫人疑惑,若真的是这样,那端王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 皇上听了杨敏之的话表情没什么起伏,淡淡道:“你也辛苦了,给你十天假,在家好好歇着。”杨敏之应诺退下,可一概搜集来的证据都留在了皇上跟前。 皇上一个人沉思许久,叫人把皇后请了过来,皇后如今上了年纪,对后宫的事也是举重若轻,闲时只以教导女儿为乐,并不管外头的闲事,听到皇上传召倒是稀奇了一把,道:“不召怡华殿的那个,叫我做什么?” 怡华殿是安贵妃住的地方,皇后身边的宫女沉香是她的陪嫁丫头,如今也是年过四十的嬷嬷了,一边替皇后整理衣裳一边笑道:“您毕竟是六宫之主,皇上有事不找您商量找谁商量?您也别冷着脸,就是为了公主,说话也软和些。” 皇后想起小女儿,脸上顿时带了柔和的笑容,这笑容保持到承德殿,皇上瞧了也笑了:“皇后有什么高兴事?” 皇后行了礼,老夫老妻的也不讲究什么,径直坐在皇上下首,笑道:“臣妾能有什么高兴事?不过是想起了泰宁,前两年还调皮的不行,这两年就乖巧不少,到底是长大了,臣妾想着得找个什么样的驸马才配得上。” 说起唯一的女儿,皇上和皇后一样都是护短的脾气,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别人家的即便是天仙也能挑出不是来,更何况是挑女婿,皇上想了一会也笑了:“是了,谁能配得上朕的宝贝女儿呢?” 两个人闲话两句,皇上便把晏玉成的事情说了,皇后并不客气,直接道:“十六年前,东珍才多大?十五岁罢了,人家晏恪芳是十六岁的姑娘,又是个聪慧伶俐的,能对小自己一岁的毛头小子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臣妾可不信,这世上妄图攀龙附凤的人多了去了,说句不恭敬的话,皇上也微服出巡过,就没这样的事?若有人拿了玉佩说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信还是不信?” 皇上失笑,还真是,都说留情容易守情难,年轻时候也荒唐过,若真有人来找,可真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皇后又道:“龙子凤孙是好当的?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轻易认下来,臣妾听说那个晏玉成飞鹰走马,好事不做一件,张扬跋扈的很,若是成了皇孙,岂不更了不得?咱们皇家还没出过这样的人呢,就是伯让,皇上瞧他可有过失礼的时候?那才是龙子凤孙的样儿呢。” 皇上默不作声,却不得不承认皇后说的很对,皇后是不懂情趣,可论起规矩体统,祖宗礼法,没人比她更讲究。 皇后见皇上不说话,又见沉香一个劲冲她使眼色,也就缓和了语气,道:“若是换了东琪,打死了我也不能叫他认这个儿子,可东珍么,说句心里话,到底隔了一层肚皮,也不是臣妾的亲孙子,臣妾也没那么多讲究,他又子嗣艰难,父子相隔十六年相认也是缘分,认下来也罢,这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ps: 昨天加更除暂定的两更外加更一章,庆祝第一天上架,以后逢周末或者有粉红票打赏什么的也会加更哒,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么么哒。 ------------ 第七十章 认子 皇上解释道:“朕就是觉得东珍没有儿子到底不成,总不能叫他断了香火。” 皇后笑道:“说一千道一万,这还是两厢情愿的事儿,皇上可问过安贵妃的意思了?这个孙子认还是不认?就是晏家,猫儿狗儿养大了还有感情呢,臣妾听说晏太太没有儿子,把晏玉成亲儿子一样养,还指着他养老呢,如今能轻易舍得?都说生恩不及养恩,若是顾念血脉亲情也就罢了,若是为了这个闹得人家骨肉分离,晏玉成心里生了嫌隙,说不定把咱们当仇人一样,臣妾觉得还是要慎重,毕竟晏大人是国家栋梁,皇上要认孙子,也不能伤了人家的心哪。” 皇上点头,觉得皇后到底眼光深远,说出来的话不像安贵妃,总少了几分见识。 安贵妃是一早来过的,说东珍没有儿子,她如何心酸,连孙子都抱不上,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虽说是市井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可皇上就是吃这一套,要是换了皇后,别说闹了,连哭一声都不会。 皇上到底心疼端王爷,这边商量了皇后,夫妻俩又一起去了太后那儿,太后可是快七十的人了,她可是出了名的有福气,丈夫有出息,自己有两个儿子,儿子又有出息,一辈子除了享福什么都不过问。 可饶是这样,谁也不能否认太后的精明,皇上把认孙子的话一说,太后就“哼”了一声,把茶碗一搁。皇上心里一颤,忙笑道:“当然,这还要看母后的意思。” 太后慢悠悠道:“旁的哀家就不说了,你连皇后都说服了。哀家再说什么祖宗礼法你也听不进去,这阵子松兰常去徐家,也碰到过几回晏太太,眼圈红肿。一看就知道伤心的厉害,人家好好的儿子被扣在端王府,见不着面儿,眼见着瘦了一圈,松兰说给哀家听,也很是唏嘘,说养母做到这个份上和亲娘也没什么差别了,人家正预备说亲事娶媳妇呢,被你们横插一缸子。要哀家说。少作些孽吧。你又不缺孙子孝顺,何苦叫人家骨肉分离。” 皇上陪着笑道:“到底是您的重孙子,总不能流落在外头。” 太后不悦道:“哀家有了四个重孙子。不差这一个,你少拿话哄哀家。” 皇上无奈。看向了皇后,皇后到底懂太后的心思,道:“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东珍,皇上的意思,您只当疼孙子了,总不能叫断了香火,也不是拆散人家骨肉,不过是给个名分,他私下里管谁叫爹,孝敬谁,还是他自己说了算呐。” 太后闭着眼睛不吭声,皇后了解,这就是不高兴的意思了,看了看皇上,皇上无奈,只得告辞,另外再想法子。 就如皇后所说,这事讲究两厢情愿,晏玉成那边也不相信,闹腾起来,直说是端王算计,端王气的不行,就没见过比晏玉成更刺儿的人,居然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你上赶着给我做老子,可不是我上赶着给你做儿子,你稀罕我不稀罕!” 听这话说的,别说端王不是他爹,就是他亲爹,估计也要被气死了。 端王又挂心宫里,琢磨着亲自进宫求个情,不管怎么着,也得让自己名下有个儿子,晏玉成却一直闹腾,甚至不吃不喝起来,晏三老爷也一天三次往王府跑,要见晏玉成,他总不能次次回绝,真真是焦头烂额,觉得这个儿子还不如不认。 晏三太太得着信儿更是哭的晕了过去,晏静宜晏端宜两姐妹也默默垂泪,晏家一片愁云惨雾,徐老太太便叫徐家姐妹上门安慰:“帮着问问茶饭,若是晏太太不舒服,就赶紧请大夫。” 徐妙筠便暂时搁下功课和两个姐姐去了晏家。 晏三太太哭的嗓子都哑了:“……我是白操了这么些年的心了!” 徐沛凝和徐静含一左一右细声安慰,徐妙筠便陪晏静宜姐妹说话,晏静宜也难过,道:“娘还说,若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宁愿不来京城。” 徐妙筠道:“说玉成哥哥是端王的儿子,别人信,你们也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晏静宜瞧着没人,悄声和徐妙筠道:“大伯父来信了,也说不可能,可偏偏被找到证据成了可能,也说蹊跷呢,就算是假的,你还能有法子证明不成?” 徐妙筠道:“玉成哥哥是几月份的生辰?” 晏静宜道:“六月初六。” 徐妙筠细细一算,道:“这么算起来,端王遇见你姑母该是头年八月份的事情,那时候正是中秋节,合家团聚的时候,端王不在京城往江西跑什么?” 晏静宜愣住了。 晏玉成自然不是端王的儿子,那端王为了这个弥天大谎便要编无数的谎言,谎言越多,漏洞也越多,若是细细琢磨,端王的那套借口推辞压根经不起推敲。 可端王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身份显赫尊贵,他要撒谎,势必有许多人跟着指鹿为马,这也是为何端王这么容易就把大家糊弄过去的原因。 有人猜测是假的,可不敢说,有人知道是假的,可为了利益,却说是真的,到时候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反倒容易叫人认为是真的。 皇上也是摸准了端王的脾气,觉得他不敢捏造这种混淆皇室血统的谎言,而且也是被端王无子的事情给愁得,最后破罐子破摔,想着就算是假的,也叫他认下,好歹有人供奉香火,了不起自己下一道密旨,将来皇位不传给端王就罢,若是传给他,则不许立晏玉成为太子不就成了? 也不怕这天下落入他姓之手! 皇上的沉默有时就是一颗定心丸,大家越加肯定的说晏玉成是端王的儿子,甚至找出许多蛛丝马迹来附和证明。到最后,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 徐妙筠这么一说,晏静宜也觉得不对起来,徐妙筠这些日子跟着许嬷嬷长了很多见识。看问题眼界也开阔了许多,道:“其实咱们可以诈一诈端王,就说玉成哥哥的生辰不是六月初六,晏家为了隐瞒身世。早说了一个月或晚说了一个月,看端王是个什么态度,或者问端王,当初既和你姑母相识,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问的越细,可追寻的蛛丝马迹就越多。” 晏静宜已然愣住了,徐妙筠觉得奇怪,回头一看,便看到徐景焕和安成郡王并肩站在门槛旁边。不知道听了多久。顿时大为尴尬。 晏静宜也满脸通红。毕竟是个姑娘,素日再沉稳,见了未婚夫婿也说不出话来。嗫嚅着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匆匆避开了。 反倒是徐妙筠镇定多了,嘻嘻笑道:“哥哥。我说着玩的。” 徐景焕沉声道:“叫你来安慰人,不是叫你淘气来的,快去通报一声,就说安成郡王来了,奉皇上之命请晏太太进宫。” 徐妙筠忙应了,进了后堂。 余下徐景焕和安成郡王,都从彼此眼里见到了豁然开朗,就如徐妙筠所说,诈一诈端王,也许什么事情都清楚了,这法子简单粗暴,可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法子越能起作用,尤其是对付端王那种疑心很强的人。 晏三太太固然伤心,可听闻皇上召见,还是强撑着起身梳洗,随安成郡王进了宫,晏三老爷早就在端王府和端王晏玉成一起到了御前。 皇上细细打量晏玉成,长得倒是十分俊秀,大大的凤眼,雪白的皮肤,眉眼间那点张狂和不羁倒和皇上年轻的时候很像,皇上笑道:“你就是晏玉成?” 晏玉成满脸不耐,也不吭声,巴不得皇上厌弃他才好,晏三老爷却慌得跪下赔罪:“孽子无状,皇上请恕罪。”又呵斥晏玉成:“皇上问你话,你这是做什么?皮又痒了?” 晏三老爷训斥完全是下意识,端王在旁边听了却十分尴尬,皇上笑着摆摆手,道:“年少轻狂,倒不用这些规矩束缚他,朕瞧着挺好,人长得很齐整,是随了生母吧?” 晏三老爷一听这个眼圈就红了:“回皇上的话,玉成和臣的妹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先父在时常说,若是个女儿家,和舍妹是一模一样。” 皇上点点头,温声道:“这么些年,倒叫他们母子受委屈了,晏家也受了很多委屈,朕的意思是,封你妹妹做一品贞顺夫人,灵位进端王府供奉,玉成就封为安玉郡王如何?” 晏三老爷知道这是一锤定音了,十分心痛,虽然知道应该谢恩,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恰巧,安成郡王带着晏三太太到了,见了晏玉成,晏三太太哪里忍得住,立刻扑上去抱住了痛哭起来,直呼“儿啊!可把我担心死了!” 晏玉成也眼圈发红,抱着晏三太太喊“舅母!” 在场的没有不尴尬的,晏三老爷想呵斥晏三太太,心中却不忍,他素日对晏玉成这个不顺眼那个不顺眼,其实真的当成亲儿子一样,如今被抢走了,能不心疼吗! 皇上也是做父亲的人,见慈母孝子,也是心生不忍,这时,太后的声音传来:“哀家说了,叫你们少作些孽,何苦拆散人家母子。” 皇上和端王都起身相迎,安成郡王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对晏玉成说了一句话,晏玉成和晏三太太离得近,两个人都听见了,又都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太后很是怜贫惜弱,叫人把晏三太太扶了起来,又安慰道:“是你养大的,自然和你亲。” 晏玉成却膝行至太后跟前,哭诉道:“太后替玉成做主,玉成真的不是您的重孙子,您大发慈悲,不要叫玉成和舅舅舅母分开。” 此言一出,端王先喝道:“玉成,越发纵容的你不知道高低了,老祖宗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太后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又看晏玉成:“好孩子,你只管说,哀家替你做主。你说你不是哀家的重孙子,可是有什么证据?” 晏玉成神色越发委屈:“端王爷说他是八月中旬和我娘相识,我次年六月出生,可太后明鉴。我压根不是六月出生的,而是四月份出生的。” 他声音一落,皇上呆了,端王呆了。连晏三老爷也呆住了,这便是安成郡王告诉晏玉成的,照着徐妙筠的法子诈一诈,若是一场误会,晏玉成真的是端王的儿子,也可以说是不想离开养父养母而故意撒谎,太后仁慈,肯定不会责罚,若是真的是端王一手捏造的。当着太后。就是皇上也不敢偏心。 晏三太太也听着安成郡王的话了。因此顺着往下编瞎话:“太后明鉴,当初妾身小姑子未婚生子,公公婆婆十分震惊。先叫人封锁了消息,后来小姑子难产去世。公公婆婆伤心,我们晏家到底是江西的大族,若是这事传出去,家里还有没出嫁的姑娘,可怎么说亲事呢,遂瞒了下来,只说小姑子得病去世了,当时妾身有了八个月身孕,便把孩子抱到妾身跟前,说等孩子生下来,只说是双生子,后来妾身生下了大女儿,便一起说是六月份出生的,后来有亲近的人家觉得疑惑,变着法儿来打听,公公说要瞒也瞒不过去,便没继续隐瞒,大家慢慢知道了实情,可玉成的生辰八字已经说了出去,也就没再改。” 晏三太太这番话漏洞也很多,可这种情况下,端王本来就心虚,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手足无措,哪里还会找漏洞。 太后锐利的眼睛望过去,端王急的汗都出来了,却不敢擦,只暗骂去江西布置这件事的杜翎无能,连这件事都没打听出来,叫人捏住了错处。 他当初为了迎合晏玉成出生的时辰,故意把自己在江西的时间扣得很准,如今若是贸然改口,瞎子也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太后只怕更饶不了自己,一时间,端王陷入了两难。 皇上也很诧异,问晏玉成:“你怎么不早说?” 晏玉成十分委屈:“我被关在端王府,一天要说八百遍我不是王爷的儿子,可谁都不信,都说我是胡说八道,有福不会享。” 皇上沉了脸色,厉声道:“把杨敏之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办的差事!” 太后哼道:“问他?刚开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结果白瞎了?这日子压根对不上,分明是找错了人,依着哀家说,皇上也别忙发火儿,先问问东珍是正经,晏玉成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端王冷汗直流,跪在地上道:“老祖宗,孙儿不敢撒谎……恪芳……” 他支支吾吾半天,指向了晏三老爷:“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定是你们记错了时辰。” 别人不知道,晏玉成是什么时候生的晏三老爷是清清楚楚,见晏玉成和晏三太太扯起了谎,晏三老爷总不会拆自家人的台,遂沉声道:“时隔十六年,王爷记错了也是有的,玉成的确是四月份生的,当时出了这样的丑事,家中上下都很惊慌,只能先把孩子藏起来,因怕人问起,那年端午节都没敢热闹。” 晏三老爷也是个能扯谎的,安成郡王在心里偷笑,端王却是完全傻了眼,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去,把杨敏之叫过来。” 此时皇上沉着脸不说话,只觉得丢脸,安成郡王只暗暗祈祷,希望杨敏之伶俐些。 杨敏之很快来了,给皇上和太后问安,太后语气很温和:“你去了江西一趟,都见了什么人?打听了什么消息?” 杨敏之虽然有些诧异,可见地上跪着端王爷,还有晏三老爷晏三太太晏玉成,心里便有了几分了然,因此神色恭敬,道:“皇上嘱咐了不可大张旗鼓,遂臣是私下打听的,先去晏家找十六年前服侍的老仆人,问起来,他们都是知道这件事的,说刚知道晏恪芳有了身份,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就打死了一批,闹得人心惶惶,生怕寻趁上了自己,可过了一阵子,晏老太爷忽然发话不叫查了,又把晏恪芳送到了庄子上,大家也就松了口气,可谁都不敢说这件事,后来又找到了当时为晏玉成接生的产婆,也证实了晏玉成的身份,她说当时晏恪芳生产完,已经精疲力竭,却低声说了一句话,说,为你生了孩子,也算对得起你了,还拿出一块玉佩来看,看着看着就哭了,后来就大出血,没救回来,据说那玉佩和端王爷所说的定情信物是一模一样。” 太后点头,道:“那你有没有问晏玉成的生辰八字啊?她是接生的,肯定比谁都清楚。” 杨敏之犹豫了一下,皇上已经斥责道:“有什么话就说!” 杨敏之忙道:“臣问了生辰八字,那接生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后来臣给了她银子,她说是六月初六,臣觉得在钱财面前她应该不会说谎。” ------------ 第七十一章 辩白 用了个“应该”,还是没把话说死。 晏三太太却道:“杨大人,你说的产婆可是姓陈?” 杨敏之一愣,道:“正是。” 晏三太太道:“当初为了封她的嘴,婆婆可是给她置办了一个一百亩的田庄,嘱咐她说,不管谁问,都说生辰八字是六月初六,不知道杨大人给了她多少钱?” 杨敏之道:“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算不少了,可和一个一百亩的田庄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不够瞧了,那接生婆撒谎也在情理之中,杨敏之机灵,很快低头认罪:“臣竟被蒙骗了去,还请皇上恕罪。” 太后笑道:“这也不怪你,你接着说,还见了谁?” 杨敏之这次倒很干脆利索:“还有个十六年前在晏恪芳院子里扫地的小丫头,说曾经看到过晏恪芳半夜和一个男人私会,据描述样貌,和端王爷很像,还有人曾在十六年前街上见过端王爷,因为端王爷举止不凡,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因此记忆很深,最重要的证据还是端王爷拿出的定情玉佩,那块玉佩有好几个晏家老仆都在晏恪芳手里见过。” 太后不言不语看向了端王,端王却心知肚明,他叫人先去江西把晏家摸了个透底,这定情玉佩的事是真的,可却不是他的,估计是晏玉成的亲爹的,他不过叫人问了玉佩的样式,仿造了一块成一对的,所以在这件事上压根不用他收买。任谁去问都是铁证。 最要紧的还是晏玉成的生辰八字,究竟是四月生的还是六月生的?他现在改口还来不来得及?若是相差十天半个月也就罢了,偏偏差了两个月,怎么也蒙混不过去。 端王爷再一次后悔。怎么就听杜翎那个没脑子的,竟想出这个法子来,如今是骑虎难下了! 皇上瞧端王的眼色也是恨铁不成钢,太后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命里无时莫强求,东珍,这事是你莽撞了,怎么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叫人家骨肉分离哪。” 端王嗫嚅着不敢说话,皇上气的直骂:“混账!连朕都哄过去了,叫朕跟着你一起丢人!” 端王连连道:“父皇恕罪,儿子没有撒谎,是有那么一件事。也许弄错了人也不一定。” 太后道:“那哀家问你一句。晏玉成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端王犹豫道:“孙儿记错了。也许不是吧。” 太后忽然笑了起来,众人愕然,太后指着晏玉成道:“你这个猴儿。你说,你到底是四月生的还是六月生的?” 晏玉成呆住了。太后哼道:“连哀家都瞧出不妥来,晏玉成分明是六月生的,东珍你啊,被人家一诈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原先哀家还疑惑,如今倒肯定了,晏玉成不是你儿子吧?做老子的哪有不确定儿子的生辰的?这也太荒唐了。”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啊! 端王脸憋着紫涨,指着晏玉成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晕了过去,安成郡王虽然忍着笑忍得肚子都疼了,可看端王晕过去了,还是赶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皇叔怎么了?快叫人去传太医!” 皇上也怒视着晏玉成,太后却道:“皇上也别发脾气,这孩子机灵,哀家喜欢,晏大人晏太太也别跪着了,也不怪你们,皇上也不许降罪,连我都觉出不妥当来,看得出人家是诈东珍,皇上却愣是没瞧出来。” 皇上也很是不好意思,晏三老爷磕了个头:“太后皇上请恕罪,请原谅臣一片爱子之心。” 晏三太太也道:“妾身无状,皇上请降罪,玉成是妾身的心头肉,实在是舍不得,这才出此下策。” 安成郡王看着小太监把端王抬到偏殿,又回来,听到忙道:“皇祖父,老祖宗,不怨他们,这个馊主意是孙儿想出来的,孙儿也是怕皇叔被下头的人糊弄了,毕竟皇室血统不容混淆,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谁知道晏玉成真是假的呢,皇祖父若是气,只管罚孙儿便是。” 太后呵呵笑道:“还受伯让聪明,这话说得对,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事就这么算了,让晏大人晏太太白白的担惊受怕,皇上可要好好安抚。” 皇上还能说什么,亲娘的话要遵从,大孙子也是不忍心责罚的,只得应下,赏了不少东西把晏家一家三口送出宫,满腔怒气都撒到了端王身上。 端王一出苦肉计也使得巧妙,醒来后见皇上怒视着自己,自己先痛哭流涕的认错了,说自己人到中年没有儿子,是鬼迷心窍了,见儿子哭的伤心,皇上心中也不落忍,这事也就轻轻揭过了。 安成郡王送晏家三口出宫,路上笑道:“玉成还真是机灵,我不过说了一句他就随机应变了,晏太太的话也圆的好,我几要是不事先知情,只怕也信了。 晏玉成得意道:“到底是他上赶着做我老子,我却不稀罕做他儿子,这事还要多谢郡王了。” 晏三老爷刚才不得已陪着撒谎,如今在生死关头走一圈,见晏玉成还是如此张扬,不由大怒,道:“孽障,看我回去不揭了你的皮,什么话都敢说!”又叹气:“此番是把端王得罪狠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安成郡王安慰道:“您放心,玉成入了老祖宗的眼,到时候我帮着敲边鼓,让老祖宗召玉成进宫说话,到时候别说皇叔,连皇祖父也不敢怎么样的。” 晏三老爷十分感激,不住道谢,晏三太太只是拉着晏玉成的手,瞧不够似的。 一行人出了宫,正好徐景焕在外头等着,大家便都往徐家来了。说起这里头的一波三折来,徐老太太也是目瞪口呆了,徐景焕笑道:“妙筠的玩笑话倒成了真的,当真把端王给哄住了。” 大家都夸徐妙筠有急智。徐老太太却道:“这话还是别叫人知道的好,不然落在端王眼里又是一宗罪,安成郡王既说是他的主意,对外也只说是他的主意吧。” 晏三太太连连点头。她也是知道轻重的。 这场闹剧很快以端王的沉默收尾了,没人敢凑上去问究竟,端王正不高兴呢,上去白找不自在,出这个主意的杜翎却被端王爷暗地里教训了一顿,这辈子是不可能在京城出现了。 晏玉成回到晏家,晏家也越发低调起来,生怕再落到端王眼里,晏玉成却如安成郡王所说。得了太后的喜欢。进了腊月。开始张罗过年的事,京中的年味儿也一天比一天浓。 腊月初八,太后甚至专门把晏玉成叫进宫喝腊八粥。晏玉成嘴甜会说话,虽然性子张扬跋扈。可架不住太后喜欢,留在宫里住了一天,还是晏玉成要回家,太后这才放人,当着皇上皇后夸晏玉成:“这孩子有一颗赤子之心,人品不坏,又孝顺的很,我这些个重孙子,从伯让到叔宁,没一个比得上他会说话,会讨人喜欢。” 皇后笑道:“太后喜欢,常叫进宫说话就是了。”太后叹气:“可惜出身低了些,不然也能配给泰宁,倒是一门好亲事。” 皇后笑道:“泰宁那脾气,还是找个软和些的,不然两个人天天对打,这日子可怎么过。” 太后也疼爱泰宁,闻言立刻护短道:“我看泰宁的性子就很好,公主哪有低眉顺眼的?泰宁人不跋扈,也有主意,就正好。” 皇后便顺着太后说这才哄过来,皇上背地里叹气,皇后就劝:“大过年的,太后喜欢,何苦招她不痛快?” 皇上也是个孝子,为着太后高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徐家也是热闹的紧,五个孩子四个都定了亲事,谢家、晏家、苏家和康王府都送了很厚的节礼,光还这些礼就费了徐老太太一番心思,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苏家和康王府只按着旧例回了礼,谢家和晏家却另外加了一份,为的是娶了人家的女儿,要给人家做面子。 其实徐老太太完全多想了,为了晏玉成的事,晏三太太完全把徐家几个人都当成了自家孩子一样,虽说帮晏玉成周旋的是安成郡王,可安成郡王也不是什么人都帮,不是看在徐景焕徐妙筠的面上,安成郡王知道晏玉成是谁? 因此晏三太太对徐家十分感激,却不敢和康王府走的近,怕人说闲话,就是给安成郡王的谢礼,也是托徐景焕转交的。 徐家上下各人有各人的差事,徐妙筠却依旧跟着许嬷嬷学规矩,许嬷嬷顺着说起了过年的规矩:“大年初一是祭祀祖宗的,到时候各种规矩礼仪,只怕要不吃不喝站着跪着闹一整天,姑娘还是尽早习惯才好,不说过年,就是平日重大的节日也免不了祭祀,不过过年时更隆重罢了。” 又教了徐妙筠很多小窍门,比如跪的时候怎么跪更好看又省劲儿,站的时候怎么站显得身形窈窕,怎么站支撑的时候更久,还有磕头,也有讲究,道:“到时候幕天席地的,可没有垫子给你,磕头的时候不能轻了,叫人觉得不尊重,也不能重了,一抬头沾了一脑门灰,叫人笑话。” 徐妙筠刚开始还觉得琐碎复杂,可她人聪明,找到窍门就很快记住了,素日里自己慢慢琢磨体会,倒是理解的更透彻,因此虽然许嬷嬷教的东西多,她也没有觉得很吃力,这让许嬷嬷很吃惊,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便免不了赞扬几句,任谁遇到这样的学生也会忍不住夸嘴,也是因为这样,太后对这个重孙子媳妇更加期待了。 过了腊月二十,许嬷嬷便停了课,说来年过了元宵节再过来,徐妙筠的变化徐老太太是看在眼里的,对许嬷嬷也十分感激,觉得包红包太俗气了,怕入不了许嬷嬷的眼。 想着许嬷嬷孤身一人,过年想来也冷清清的,便极力邀请许嬷嬷在徐家过年,还拿徐妙筠做了借口:“过年的时候事情多。只怕这孩子玩疯了,还要许嬷嬷提点着好。” 许嬷嬷也是知晓人情冷暖的,过年的时候谁不希望热闹闹的,自己也在宫外过过年。冷盘子冷碗的,有热闹也是虚热闹,因此对徐老太太的提议很动心,再加上徐妙筠一番痴缠。也就顺势答应了,说先回去要把宅子里一群人安顿好了再说,徐老太太便叫人收拾出一个院子给许嬷嬷住。 腊月二十五许嬷嬷进宫给太后请安,又替徐妙筠说了不少好话,太后越发喜欢了:“真想赶紧见一见。” 许嬷嬷笑道:“太后要见重孙子媳妇还要等?您若是喜欢,把唐姑娘谢姑娘几家姑娘都宣进宫来陪着说话,一来年下热闹,二来徐姑娘夹杂在里头也不起眼,您也瞧见了孙子媳妇。三来也是给各家的恩典。不是一举三得?” 太后果然欢喜。笑道:“到底是松兰机灵。”又叫人传话,叫了芳玉郡主,芙蓉郡主。谢芝兰,唐囡囡。唐嫣然,冯贞贞和徐妙筠一起进宫说话。 接到旨意时徐家倒没有慌乱,徐妙筠甚至自己搭配了衣裳,许嬷嬷说过,太后上了年纪,喜欢女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遂穿了为着过年新做的粉红色小袄,玫红色绣蔷薇花的褙子,鹅黄色的裙子,头上戴了一对蝶恋花簪头的金簪,耳边垂着梨形红宝石坠子,很是华丽,越发衬得徐妙筠明眉皓齿,肌肤雪白。 徐老太太很满意,也没有多嘱咐什么,只叫随行的丹桂注意规矩。 看徐妙筠上了马车走了,徐景焕突然伤感起来,想起那个不知世事动不动拉着他撒娇的妹妹,叹气道:“妙筠真的长大了,要飞走了。”很是难过。 这不是徐妙筠头一次进宫了,又是太后召见,徐妙筠并不觉得紧张,倒是在宫门处遇到了正和唐囡囡唐嫣然说话的安成郡王,安成郡王出宫,见唐家姐妹便停下来说话,没想到会遇到徐妙筠,见了徐妙筠的打扮也是心中一动,觉得白梅成了红梅,却更妩媚动人。 想瞧,当着唐家姐妹又怕失礼,若是避开,又舍不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唐囡囡却和徐妙筠说起话来:“你倒很少穿的这么华丽。”徐妙筠道:“许嬷嬷说,太后很重规矩,要打扮的庄重。” 唐囡囡看着自己身上规规矩矩的大红色褙子,点头道:“这倒是真的。” 不一会冯贞贞和谢芝兰也到了,安成郡王不好再停留,匆匆告辞,几个年轻姑娘便一起进了宫。 芳玉郡主和芙蓉郡主已经到了,芳玉郡主正坐在太后跟前撒娇,芙蓉郡主则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宫女通传几个姑娘都到了,太后笑眯眯的:“快请进来。” 五个年轻姑娘跟五朵鲜花似的,太后越瞧越喜欢,等行完礼先拉了冯贞贞和徐妙筠瞧:“长得可真是标致。”唐家和谢家的女孩因为常见倒靠了后。 冯贞贞娇怯怯的,倒罢了,太后重点把把目光放在了徐妙筠身上,打扮的很是华丽,也很规矩,一看便知是许嬷嬷教导出来的,可腰间垂着的猴子摘桃的羊脂玉玉佩却泄露了小孩心性。 太后问了几句话,见徐妙筠答的从容,越发喜欢,作为长孙媳,最重要的还是端庄沉稳,能给下头的妯娌们做个榜样。 唐囡囡笑嘻嘻的看着太后拉着徐妙筠,道:“太后见了妙筠就不疼我们了。” 太后笑骂道:“猴儿,就你说嘴,最近有没有淘气?你娘进宫请安的时候可又叹气了。” 唐囡囡眨着眼睛:“娘老是拿我跟嫣然姐姐比,自然要叹气了。” 唐嫣然也笑起来:“你为自己开脱可别拉上我,和我不相干。” 太后见一屋子人热闹喧阗的,很是高兴,点心果子流水似的端上来,泰宁公主也特意跑过来玩儿,一屋子欢声笑语,徐妙筠和冯贞贞坐在一起,却注意到了芙蓉郡主。 芙蓉郡主长得很普通,人也沉默寡言的,徐妙筠不禁想起了廉王爷和廉王妃,不起眼的爹,不起眼的娘,不起眼的女儿,这一家子还真是奇怪。 芳玉郡主就活泼很多,腻在太后怀里,她倒是聪明,没有当着太后和唐囡囡刺起来,唐囡囡自然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说笑了一阵子,太后便赐了许多礼物,她毕竟上了年纪,热闹一会就要歇一天,大家也不敢劳累她,很识趣的纷纷退下,唐囡囡出宫的路上还非要看徐妙筠得的荷包里是什么东西。 谁知刚到御花园,就有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安贵妃请诸位姑娘去说话。” 芳玉郡主熟稔道:“既然是祖母相邀,那大家就都去请个安吧。” 谢芝兰是里头最大的,笑着应了,几个姑娘自然也都跟在后头。 安贵妃居住的怡华殿十分奢侈华丽,真正是琉璃瓦,黄金墙,碧玉砖,水晶帘,芳玉郡主欢快的跑进去打招呼:“祖母。” 安贵妃呵呵笑着,看着下头的几个姑娘,徐妙筠却谨记许嬷嬷的教导,低着头,神色恭敬,眼神都不往旁边瞟一下。 ------------ 第七十二章 亲事 果然,安贵妃问过了芙蓉郡主和谢芝兰后,又问徐妙筠:“这就是伯让未过门的小媳妇吧?长得可真是标致。” 徐妙筠上前行了礼,道:“贵妃娘娘谬赞,小女不敢当。” 安贵妃笑道:“不光长得好,人也懂规矩,难怪伯让喜欢。” 然后赏了徐妙筠两个绣金线的荷包,徐妙筠丝毫不敢松懈,又恭恭敬敬谢了,连芳玉郡主也觉得奇怪,心里嘀咕,这徐妙筠怎么这么识相起来,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安贵妃却想,看着也不像芳玉和长宁说的那样不懂规矩呀,小姑娘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到底不能当真。 安贵妃又问了唐囡囡和唐嫣然,照样赏了东西,等出了怡华殿,徐妙筠发现不光自己偷偷松了口气,连旁边的唐囡囡都松了口气,不禁暗暗一笑。 泰宁公主偷偷道:“母后本来也想见见诸位的,谁知不凑巧,这回就罢了,过了年元宵节再见也一样。” 虽然话说的含糊,可徐妙筠还是听明白了,安贵妃再得宠,也是嫔妃,是妾,她赶在皇后前头召见几位姑娘,照皇后娘娘的脾气,肯定不会跟在后头见几位姑娘被安贵妃压一头,只有等下次了,又怕大家觉得皇后傲慢,故泰宁公主有此一说。 徐妙筠暗暗觉得好笑,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平平安安的出了宫。 进宫一趟,得了太后的一个金镶玉九连环的小玩意,得了安贵妃两荷包金豆子。还有随后皇后娘娘赏的一对金钗,一对荷包一对纱花,徐妙筠直呼划算,回去给徐老太太瞧。徐老太太笑道:“瞧瞧,刚说她稳重了,又现出原形了。”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过了大年初一便是源源不断的宴请。徐家刚来京城第一年不仅站稳了脚跟,连带着几个儿女亲事都定下来了,再加上年前端王认子的事情,大家便把心偏向了康王一些,遂许多人家给徐家下帖子,徐大太太挑挑拣拣,有的自己去的,有的则带着三个姑娘,有的礼送到了。人却没到。有的索性直接推了。 就是徐景焕也是连轴转。早上出门晚上回来,不是这个请那就那个请,大部分又不好不去。倒是徐老太太最清闲,上了年纪的人。请了戏班子在家唱两出热闹的戏,烦了和三个孙女说说笑笑,一直到了元宵节,皇上下旨请徐老太太和徐家人进宫赏灯,这才忙碌起来。 徐老太太是有一品诰命在身的,穿着打扮自有一番规矩,徐大太太也好办,总不会失了礼仪,徐沛凝和徐妙筠也不担心,唯有徐静含,若是去了,这样的容貌,引了谁的注意,好的就罢了,万一是个纨绔子弟,应还是不应?若是不去,叫人知道了又是欺君之罪。 徐老太太很是为难,徐沛凝却安慰道:“静含也不是从没见过人,许多人都是知道的,此番不去也不好,索性大大方方的去,有这么漂亮的三个孙女往那一站,您该觉得自豪才是啊。” 徐老太太被这么一打趣,反倒罢了。 三姐妹穿着一样的粉色裙衫,带着一样的镌了名字的金项圈,亭亭玉立往那儿一站,的确十分惹眼。 就是康王妃见了也愣了一下,不住地夸徐老太太有福气,更别说别人了,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正大光明上来打招呼的也有,旁敲侧击来问定了亲事没有的也有,心里眼红只在背后窃窃私语的也有,徐老太太一概坦然受了。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徐家有个天仙似的孙女,连太后和皇后也叫人来宣,到跟前说话。 太后是见过徐妙筠的,因此拉了徐沛凝和徐静含说话,皇后便拉着徐妙筠问话,喜欢的不得了,太后问徐老太太:“你怎么调教出这么伶俐可人的孙女来?见妙筠我就觉得好,如今这两个更好,哀家可真是羡慕的紧。” 皇后看徐沛凝沉稳冷静,看徐静含端庄文雅,也是不住点头:“长得好倒罢了,要紧的是懂规矩,真是难得。” 徐老太太谦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谬赞了,她们人小,哪里禁的夸。”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十分得意。 经过元宵节这一次,徐家三姐妹是彻底闻名上京,哪家提起来不说,知道徐家如今只有一个徐静含没定亲,就都拐着弯的来问亲事,徐大太太一概推了,背后却和徐老太太说笑:“老太太再不发话,只怕门槛都要踏平了。” 徐老太太道:“你是做娘的,怎么来问我的意思,我是一个也没瞧中,不是冲着静含的容貌,想娶回去约束儿子不寻花问柳,就是冲着妙筠和沛凝的婚事,想靠着连襟儿往上爬。” 徐太太也是黯然,去了徐静含屋里,徐静含正坐在书桌前抄佛经,徐大太太好奇,道:“怎么抄这个?” 徐静含笑着给徐大太太奉茶,道:“祖母不是要说去看曹婶子?到时候拿本佛经去,也好说嘴啊。” 徐大太太笑道:“还是你细心。” 徐静含抿着嘴低头笑,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来,再细看身形,已经是凹凸有致,婷婷袅袅,徐大太太看了也要心动三分,更别提那张玉颜了,若是早生个三十年,送进宫,哪里还有安贵妃的地方,定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 徐大太太暗暗叹气,拉着徐静含的手道:“最近不少人上门提亲你是知道的,老太太怕委屈了你,瞧这个不行,那个也不满意,你是个明白人,也不用害臊,告诉我心里怎么想的?我也好替你拿主意啊。” 徐静含虽是庶女,又容貌出众,可徐大太太并没有打压庶女的心。一来徐家子女少,每个都当成宝贝一样,二来徐大太太性子宽厚,并不是容不下庶女的人。 徐静含的娘又是徐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却是个没福气的,生下女儿没一年就去了,徐静含算是徐大太太看着长大的,小时候看不出来。越长大容貌越出众,让徐大太太瞧着,都有些心惊肉跳了。 徐静含听了这话,并没有害羞会手足无措,反而越发沉静:“我听祖母和太太的。” 徐大太太笑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也要你愿意才成啊。” 徐静含这才露出几分茫然来:“我没想过。” 徐大太太道:“这几日来求亲的,有高门大户,也有寒门小户。高门锦衣玉食。却也有说不出的难处。寒门小户日子苦些,却更自在,不过你的容貌你也清楚。小门小户的压不住,我寻思着给你找个有权势的夫婿。寻常人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你觉得如何?” 徐静含愣住了,没有吭声。 徐大太太瞧在眼里,私下里找徐沛凝:“我瞧着她像是心里有人了,你们姐妹好,私下里问问,若是差不多的,随了她的心意也好。”徐沛凝应了。 姐妹俩关起门来说私房话,徐沛凝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你看上杨敏之了。”用的还是肯定的口气。 徐静含呆住了,徐沛凝不紧不慢道:“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单看你对曹婶子那么上心就猜出几分了,你又突然迷上了练柳公权的字,二哥说过,杨敏之练柳公权的字很有造诣。” 徐静含的脸霎时通红,讷讷说不出话来。 徐沛凝叹了口气,道:“你觉得祖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么?杨敏之再有出息,却是私生子,为了利益咱们拉拢曹婶子,可以,把你嫁过去,祖母头一个不答应!” 徐静含的脸霎时又变得苍白,徐沛凝道:“杨家就是一个泥潭,你嫁给杨敏之,势必要陷进去,公府侯门,子弟又不争气,不知道多少肮脏事,你是知道的,祖母疼你,不会让你被各种糟心事缠身。” 徐静含不忍道:“姐姐别说了,不过是我的一番痴心妄想,我也没想过这样的事,婚姻大事,我会听祖母的话的。”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有一丝黯然。 徐沛凝却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来,那时候妙筠还小,全家刚搬到杭州,对于江南的生活都有些不习惯,妙筠天天哭闹,祖母和母亲便把心思放在了妙筠身上。 静含水土不服,身体不适,怕给家里添麻烦只忍着不说,结果生生瘦了一圈,要不是二哥细心,发现她饭吃的一顿比一顿少,叫人请了大夫来,只怕她还要忍着。 徐静含就是这样的软和性子,生怕给人家添麻烦,自己受委屈就都忍着,让人觉得又心疼又怒其不争。 就比如这婚事,自己告诉她不可能,她就吞声咽气的说听长辈的安排,要是换了妙筠,只怕早拿话来翻,即便没理也被她强词夺理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徐静含就是这么一个不懂得哭闹撒娇的傻孩子。 徐沛凝叹气,道:“你就不能跟妙筠学学么?到底是你的婚事,话虽这么说,祖母有其他主意也不一定,你不如和祖母说一说,祖母也许就答应了呢?” 徐静含有些犹豫:“我不敢说,而且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杨敏之……他什么都不知道呢。” 徐沛凝毕竟主意多,道:“如今上门提亲的也多,祖母一定不会立刻答应,我想着法叫人把信儿传到杨敏之耳朵里,看他什么反应,若是有动静,说不定心里是有你的,若是没动静,那就不好说了。” 徐静含忙道:“姐姐别说,最近正忙着大哥的婚事,杨敏之和二哥走的近,二哥人那么精明,万一察觉出来可怎么办?”徐沛凝道:“你放心,这事有我呢。” 出了正月,徐大太太便开始张罗徐润安的亲事,因为娶的是谢家的嫡长女,谢家不光是公府侯门,还是太后的娘家,这亲事势必要煊煊赫赫的的大办一场的。 徐大太太听许嬷嬷说过,刚进二月谢大太太就进宫求太后给了恩典,太后赏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给谢芝兰。做嫁妆里的头一抬,结果皇后也赏了梅兰竹菊的玉石盆景,就摆在了第二抬。 徐大太太怕丢面子,说起来迎亲的事:“有景焕这个文状元。我想再凑个武状元,文武双全。” 徐老太太笑道:“武状元不成,可景焕说了,到时候安成郡王也会跟着去。也就够了,原先要请张飒的,毕竟年长些,可他和谢家是表亲,要在谢家张罗。” 徐大太太笑道:“这两日我忙的连轴转,等媳妇进门就好了,我也能松快松快了。” 徐老太太也笑着点头,对孙媳妇也很期待。 婚期定在了三月中旬,徐家一早在卖干货的铺子定了大量的海参鲍鱼。干贝鱼翅。就在为这次的婚事做准备。徐沛凝便和徐老太太一起布置新房,徐景焕把找厨子起灶炉的差事接了过去,徐静含的字好。负责写给自家的喜帖。 唯有徐妙筠,她倒是想帮忙。事情都分派完了,她也插不上手,只得跑去看徐润安的喜服,大红色的绸子摸上去滑溜溜的,袖口领口搭配着压了枣红色和金色的线,绣着一道云纹,显得十分华贵,却又不张扬,很符合徐润安温润儒雅的性子。 徐妙筠看着穿上喜服的大哥,十分不舍:“大哥成亲以后就不能叫大哥了。” 徐润安笑起来:“那要叫什么?” 徐妙筠偏着头道:“要称呼你为大嫂的夫君啊。” 周围服侍的丫头都笑起来,徐润安也笑:“你这丫头,是变着法儿的说我娶了媳妇忘了妹妹是吧?” 徐妙筠嘻嘻笑着:“我可不敢。” 徐景焕的新房设在了环芳阁,是个三进的小院子,过了年徐大太太就张罗着叫人重新粉了墙,把院子里的铺着的青砖重新整了整,很是干净整齐,如今又是百花齐放的季节,摆了不少花花草草,看上去花团锦簇的十分热闹。 徐老太太很满意,道:“谢家实在,把前后三进院子的屋子尺寸都量了去,到时候新娘子的嫁妆定会摆的满满当当,咱们也不能叫人瞧笑话,越发要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才是。” 徐大太太笑道:“老太太放心,从送嫁妆那天起,请了两个唢呐班子,换着班吹,一连唱上两天,保管热热闹闹的。” 铺床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谢家打发来铺床的是谢芝兰的一个堂嫂,说话十分爽利,对徐家也多有恭维,谢芝兰的嫁妆也是满满当当塞了一百二十抬,清一色的黑漆家具,整整齐齐的,嫁妆箱子却是大红色描金绘彩的红木箱子,上头绘着百子千福之类的吉祥花样,别的不说,光这嫁妆箱子都能当传家宝了。 徐大太太也觉得面上有光,出面打赏送嫁妆的红包里清一色的装着二十两一张的银票,当时大家不知道,等出门一瞧,见有二十两,都不住夸赞徐家手面大。 谢家知道了也觉得很光彩,谁不希望有个大方的亲家,不是为了为银子,只为着面子上好看。 正日子那天,徐家三姐妹负责招待上门恭贺的各家带来的年轻姑娘,徐大太太和何大奶奶招呼女客,外头有徐大老爷和来帮忙张罗的晏三老爷出面,至于徐润安,则有徐景焕,安成郡王,何秉书,董子澄,魏涯一干青年才俊护送去谢家迎亲。 别的不说,单看这迎亲的阵仗就叫人十分羡慕,一个新科状元,一个皇长孙,一个是阁老的嫡孙,还有两个今年的进士新贵,从徐家往谢家一路走就惹人羡慕的紧。 等到谢家新娘子上轿,又有谢玉树谢玉梧和张飒压轿,一路往徐家去,鞭炮声响了一路,洒下的红纸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这样的热闹喜事可是七八年没见了。 当初说这门亲事的时候,谢大太太其实是不怎么情愿的,觉得徐家纵然底子厚,可到底是起复不久,怕徐家只看中了谢家的权贵,又怕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不好说话。 可后来听说徐景焕中了状元,又偶然间见过一面,英俊倜傥,玉树临风,好一个齐齐整整的年轻小伙子,和谢芝兰是金童玉女般相配,谢大太太就心动了。 后来见了几次徐大太太,觉得她性格温和好说话,就又愿意了几分。 可谢芝兰却不愿意,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婚姻大事也明白该父母做主,当初说徐大老爷说相中了徐景焕,谢芝兰便托哥哥谢玉树细细打听了,回来就不愿意了,说跟徐景焕这么精明的人过日子,睡觉时也要多个心眼,实在太累了,徐老太太便很担心,这婚事也犹豫下来,后来见了徐润安,俊秀文雅不输徐景焕,却是个知冷知热,温和敦厚的性子,顿时又起了心思,托康王妃去说,却是一拍即合,徐家也相中了谢家既是书香门第,又是勋贵外戚,谢芝兰又温柔大方,是个做贤妻良母的材料,说给谢芝兰听,谢芝兰也愿意。 ps: 我是可爱的存稿箱,今天作者公务员考试,考完试欢快去了,么么。 ------------ 第七十三章 新妇 其实,说起来,跟徐润安过日子就不累么? 也累,可就是看中了徐润安性子温和,心地宽厚,谢芝兰自知自己是个当家作主惯了的,要是碰上徐景焕那样的,哪里还能做主?家里家外定是他说了算,到时候自己憋屈不说,他还会嫌弃你不恭顺。 可徐润安却不同,他那样的性子注定不会和妻子争论谁当家的问题,谢芝兰自然愿意,更关键的是,徐大太太也正想要一个能当家做主的媳妇,这不就一拍即合了? 新人拜了天地,进了新房,这一路流程走过来都是按了京城的老礼旧俗,徐家祖上是江南人,其实更愿意按着江南的风俗走,可徐义臣在京城为官几十年,两个儿媳妇也都是京城的,这日子过下来,江南人都变成了京城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大家一窝蜂跑到新房去看新娘子,徐妙筠却带着丹桂在院子里派喜糖,来恭贺的客人多,有的穷,有的富,带过来的孩子却是一样的天真烂漫,徐妙筠瞧着就喜欢,一人抓了一大把喜糖放在怀里,看他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张飒送亲留在徐家喝喜酒,把张序之也带过来了,他和徐妙筠也是认识的,跟在徐妙筠后头直转悠,含着徐妙筠给他的玫瑰松子糖,拽着徐妙筠的裙子,跟小跟屁虫一样。 唐囡囡瞪着他道:“叫小厮带他玩儿去!” 张序之不肯,徐妙筠道:“他才多大。人多眼杂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这可是张飒大哥的眼珠子呢。”又告诉张序之:“叫唐姐姐。” 张序之歪着脑袋道:“我见过她,她可不听话了,比我还调皮。” 把唐囡囡气的鼻子都冒烟了,徐妙筠笑的前仰后合:“你是有多不听话啊,连小孩子都记住你了。” 唐囡囡恨得牙根痒痒,要去捏他的鼻子。被徐妙筠护住:“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你不进去看新娘子?” 唐囡囡道:“人多的很,哪里挤得进去,又不是没见过。” 见丫头端了一碟子桂花花生糖来,整盘子劫了过来拿在手里逗张序之:“就不给你吃。” 眼见着张序之要恼了,徐妙筠忙抱他走,又说唐囡囡:“怎么比孩子还顽皮?” 等到了坐席的时候更是热闹,徐家前前后后几进院子,宽敞的地方均搭了棚子。蒙了大红色的帐幔遮阳,里里外外开了三百桌酒席,别说徐大太太了。连徐沛凝和徐静含也忙的不可开交。 徐妙筠一听外头准备的酒短了。忙带人又抬了两坛子送去,结果在二门和安成郡王迎头撞上,安成郡王含笑把人扶住,道:“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徐妙筠倒没顾上害羞,道:“外头预备的酒喝两天都够了,怎么又说不够?我叫人赶紧送过去。” 安成郡王道:“别急。哪里是酒不够,是翼然和唐旭几个要作弄你哥哥呢,说准备的酒压根不够,再叫送两坛子过来,你倒是实心眼。还真去送。” 徐妙筠埋怨道:“我这不是怕失礼么,大哥哥成亲。我们连酒都没管够,说出去不是没脸?”又瞧安成郡王:“你不去喝酒做什么?” 终于有点脸红了。 安成郡王笑道:“张飒问序之呢,要他给几个叔伯请安,让我走一趟,我正愁找谁带话呢。” 徐妙筠忙又把张序之从席上领出来交给了安成郡王。 其实,按着辈分,安成郡王该喊张飒一声叔叔,毕竟张飒是皇上的外甥啊,可张飒只比安成郡王大七八岁,安成郡王哪里叫得出来,索性直接喊名字。 倒是张序之小小的人儿,见了安成郡王一本正经道:“原来是大表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把徐妙筠笑的不行,安成郡王也笑,把张序之扛在肩上带走了。 酒席一直到亥时才散,外头徐景焕陪着的几桌却是喝酒上了瘾,要不是徐景焕把徐润安替下来,只怕还脱不了身。 徐老太太上了年纪,不过是陪着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一起说说话,饶是这样也费精神,最后嘱咐徐沛凝:“预备几碗醒酒汤,等席散了挨个的灌下去,不能仗着年轻不当回事。”这才去睡了。 徐大太太却一直收拾杯盘器皿到半夜,天蒙蒙亮才歇下,没睡几个时辰又要起来预备双朝贺红的事。 幸而徐沛凝和徐静含都能做主,各色安排的妥妥当当,徐大太太也没有很操心,把给新媳妇的见面礼预备了便去了前头花厅。 徐家祖籍杭州,族人大都也在杭州,当初徐义臣被问罪,徐家被抄家,那些亲戚怕被连累,就断了关系,后来徐家起复,徐老太太说他们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心里生气,徐润安这个长子嫡孙成亲索性说也没说。 因此要认的亲戚也只有何家大奶奶这个姑母,还有晏家,苏家这几家姻亲,康王府那边康王爷到没有过来,可安成郡王等三个郡王都过来了。 徐妙筠那边也在招呼苏家程家的姑娘,苏家有两个姑娘,除了苏又庭的妹妹苏又芳外,还有一个是堂姐妹,叫苏又琳,只有七八岁大,跟着来玩的,程爱莲也是硬跟着苏又芳过来的,看徐沛凝的眼里还是带着几分探究,徐妙筠很不喜欢她,遂也不搭理她,只和苏又芳说话:“这么说,你也打算办一场春宴了?” 苏又芳笑道:“想请姐妹们去热闹热闹,到时候你可要赏光啊。” 徐妙筠道:“既然是你办的,肯定要去凑热闹的,只是不知道还请了谁?” 苏又芳笑道:“说出来一多半你不认识,不过我也想给唐姑娘冯姑娘下帖子。若是她们不去,你可要帮着我说说。” 徐妙筠笑道:“都是爱玩的,你一下帖子,保准都去。” 这边说着,那边新人进来,气氛就热闹起来了,先到男客那边给徐大老爷磕了头,又到女客这边给徐大太太磕头。还有何大奶奶,晏三太太诸人,都是会做人的,一出手见面礼都不会少,都夸赞新娘子漂亮,等认了一圈人,又去徐老太太的院子给徐老太太磕头,得了徐老太太两件家传首饰。 今儿虽没有正日子那天喧阗,却也十分热闹。一直到半下午,客人都散了,徐妙筠拉着徐静含去了环芳阁。谢芝兰刚换了衣裳预备到徐大太太跟前立规矩。见了两个小姑子来忙笑着让了座,徐妙筠笑道:“来讨嫂子的好茶吃。” 谢芝兰忙让人上了茶水点心,笑道:“怎么不见大妹妹?” 徐静含道:“大姐不得闲,正和外头帮厨的厨子伙计算帐呢。” 谢芝兰亲自给两个人捧了茶,道:“家里的事都是大妹妹在管么?” 徐妙筠笑道:“是啊,大姐姐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管家了。祖母上了年纪,不过问府里的事,大伯母心善手软,镇不住人,只好交给大姐姐了。” 谢芝兰一笑。没做声,徐静含细心。道:“以后嫂子进门,就该嫂子费心了。” 谢芝兰却换了个话题,招呼两个人吃点心。 从环芳阁出来,徐静含便对徐妙筠道:“你觉得太太会把管家的权力交给嫂子么?” 徐妙筠诧异道:“为什么不?” 徐静含笑笑,这事可没这么简单,若谢芝兰的小姑子是徐妙筠,万事不管,那姑嫂关系自然和睦,可偏偏正经小姑子是同样精明要强的徐沛凝,还是管着家的徐沛凝,那这事就没这么简单了,姑嫂两个总免不了针锋相对。 单拿这管家的事来说,徐沛凝管了两年的家,如今忽然要把家里家外交给全然陌生的嫂子,心里肯定不乐意。 若是不交,谢芝兰那边又要有小心思了,做嫂子的干看着小姑子管家,自己闲着,别人可怎么看自己?是不受公婆待见还是不如小姑子有能力?闲言碎语就能让她无立足之地。 徐静含心思细,想得多,可谢芝兰毕竟是新婚,没有新婚的媳妇不忙着讨好公婆小姑子反倒争着抢着管家的,徐静含倒是多虑了。 等谢芝兰三朝回门后,便是正经的徐家媳妇了,恭恭谨谨的在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跟前服侍,立规矩。 谢芝兰温婉大方,行事妥当,和徐沛凝一般爽利,却比徐沛凝多了几分柔顺,再加上本身就是容貌秀丽,才情出众,徐大太太越看越喜欢,怎么舍得儿媳妇立规矩,倒是一处闲话家常的时候多些。 徐老太太也很满意,道:“景焕的亲事定在五月份,我想过了端午节就办,原先还怕忙不过来,如今正好有芝兰帮衬着,也能省心不少。” 徐大太太笑道:“娘说的是。”又叫人去喊谢芝兰吩咐,徐老太太却道:“你的对牌交给了沛凝,可拿回来了?” 徐大太太一愣,歉然道:“自打沛凝学着管家,这对牌给了她就没往回要,我想着都是一家子,也没在意,倒把这茬给忘了。” 徐老太太意有所指:“咱们是一家子,新媳妇到底是新来的,一山不容二虎,你心里要明白才是。” 徐大太太也不笨,立刻明白了徐老太太的意思,忙道:“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吩咐芝兰去管事又不给对牌?”没说把对牌从徐沛凝手里拿回来,到底是偏心闺女。 徐老太太道:“把我的对牌先给芝兰用吧。” 等谢芝兰过来,徐老太太便把对牌给了她,叫她帮着问问事:“沛凝毕竟是姑娘家,有些事不好出面,你们姑嫂两个都是精明人,好好合计合计,把这礼数做足了,不能叫人挑出不是来。” 谢芝兰很爽快收下了,笑道:“祖母和娘看得起我,把二弟的婚事交给我操办,媳妇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谢芝兰一直等着这一天呢,拿了对牌。先见了家里上下的管事婆子。 徐家在杭州时十分低调,家里下人也都是简之又简,因此一个管事妈妈身上有好几份差事,一个闲人也没有,谢芝兰见状便要自己陪嫁来的妈妈分担一些。 谢芝兰提出这个提议时还怕下头的管事妈妈觉得被抢了差事,故意滋事,可这些人纵然是老油子,这两年也被徐沛凝整治害怕了。因此对谢芝兰的提议恭恭敬敬应了,没露出半分脸色。 于是,谢芝兰的两个妈妈顺利接手了厨房和针线房的差事。 管厨房的刘妈妈还事无巨细的给接手的谢妈妈说府里各位主子的嗜好:“老太太吃素,重大节日时才挑一点喜欢吃的吃两块肉,大太太大老爷都是好说话的人,只按着份例菜送上去罢了,大少爷不吃羊肉,也不吃狗肉,二少爷不喜欢葱蒜味。饭菜都是另作的,大姑娘二姑娘是在一处吃饭的,并不按着份例走。而是头一天送第二天的菜单子。有时候吃素,有时候山珍海味,食材都是现买,三姑娘那儿如今单开了一个厨房给她做点心用,也是用什么要什么,随时伺候着。” 谢妈妈饶是见惯了世面也不禁咋舌:“三姑娘将来是尊贵人。也就罢了,怎么大姑娘二姑娘不按着份例菜走?” 刘妈妈笑道:“大姑娘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时候也会兴出新法儿来做些吃的,遂没按着份例走,虽如此说。各位主子统共花了多少银子月底都会单算,大姑娘二姑娘那边少了也就罢了。若是多了就拿出体己银子来补上,这账面还是平的。” 谢妈妈神色复杂看着笑眯眯的刘妈妈,心里有些捉摸不定起来。 厨房可是个有油水的好地方,刘妈妈就这么让出来,竟一点不甘愿都没有? 谢妈妈可不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她越发谨慎起来,又细细问了几个主子的喜好,看了厨房这一年来的帐,都是清清楚楚,这才按了手印,完成了交接。 谢妈妈这边百思不得其解,另一个接手针线房的贺妈妈也在和谢芝兰说话:“针线房的人嘴碎,禁不住打听,奴婢听她们说,这针线房除了一年四季主子奴才的份例衣裳,还要给几个姑娘额外做针线,一年少说多费个几百两银子。” 谢芝兰道:“徐家的姑娘金贵,多做两身衣裳也是有的。” 贺妈妈道:“哎呦,我的姑奶奶,这哪里是多做两身衣裳的事,虽说超出了份例的银子个人都拿出私房补上了,可您想想,这各人的私房是哪儿来的?奴婢打听了,三位姑娘的月例银子是一人一月五两银子,能禁得起这么花?” 谢芝兰看着她:“你有话就直说。” 贺妈妈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提起说,徐家早就分家了,如今住在一起,银子却是各掏各的。” 谢芝兰一惊:“你可打听清楚了?” 贺妈妈道:“这又不是什么隐晦事,细细一问就知道了,当初徐家被贬官,老太爷临终前就把家给分了,这也简单,老太爷两个儿子,又都是嫡子,家产便一分为二,大房的交给了大老爷,二房的因为二老爷二太太去得早,二少爷年纪小,就由老太太管着,后来二少爷满十五岁,就交给了他,如今公中的嚼用都是府里的公产出息的银子,因为人少,花费的也不多,若是超出了份例,大房的人都从大老爷那儿支钱,二房的人都从二少爷那里支钱,像三姑娘去沉烟楼那两万两银子的束修,便是二房单出的。” 谢芝兰眉毛一挑,道:“这和我管家有什么妨碍么?早些分家也好,各人挣得各人花,也没什么掰扯。” 贺妈妈急了,道:“少奶奶且听奴婢说完,二房和咱们不相干,可这大房的一应账本可都在大姑娘那儿拿着呢,包括分给大房的田产铺子,账本也都是大姑娘瞧,大姑娘十三岁时说要学着管家,大太太和大老爷就细细的教她,后来见她能干,索性都交给她管,您想想,那些东西将来可都是大少爷的。” 谢芝兰笑道:“她是姑娘家,还能把东西带走不成?这话你以后别说了,不然只当我容不下人。” 贺妈妈不敢说下去,低声嘟囔道:“可您也不看看大姑娘二姑娘花钱的手笔,今儿一幅字画,明儿一个古董花瓶,后儿又吃海参鲍肚儿的,花的可都是公中的钱。” 谢芝兰只当没听见,慢悠悠的喝茶,就是再能花,徐沛凝九月份就要出嫁了,还能花多少?既然夫君都不在乎,她又何必在乎?好儿不争爹娘财,若是夫君只盯着父母给的祖产过日子,也算她看错了这个人。 那边谢妈妈也过来回事,说起来也是觉得稀罕,谢芝兰只觉得好笑:“你当这差事好当么?只怕刘妈妈巴不得把差事卸给你,大姑娘那样的精明人,谁敢在她跟前弄鬼?又没有油水又不好伺候,刘妈妈愿意干才怪呢。” 谢妈妈一听倒犹豫了:“那咱们接手,会不会出力不讨好?” 谢芝兰笑道:“家里难伺候的主子无外乎就三个姑娘,顶多明年后年的就都嫁出去了,二少爷挑嘴怕什么?以后有二少奶奶呢,不用咱们操心,你只管好好当差,账面要干干净净的。” ------------ 第七十四章 变化 正说着,外头丫头通传:“大姑娘叫人来传话了。” 谢芝兰忙叫请进来,来人是徐沛凝身边的茂春,茂春笑盈盈的请了安,笑道:“大姑娘叫奴婢去送明日的菜单子,刘嫂子却说厨房的事交给了大少奶奶身边的谢妈妈,奴婢便把菜单子交给谢妈妈吧。” 说着拿出一张纸,谢妈妈忙接了,笑道:“倒劳动姑娘走一趟。” 茂春笑道:“我们院子里有个叫桂圆的小丫头,原专门负责跑腿传话送东西的,谢妈妈以后只认她便是了,奴婢今儿来,除了送东西还奉了三姑娘的命给大少奶奶请安,说不知道大少奶奶忙不忙,若是忙就罢了,若是不忙,想请大少奶奶去坐坐说话。” 茂春笑道:“三姑娘新兴的法儿做了两种点心,单留给了大少奶奶,说大少奶奶为二少爷的婚事辛苦了,专门谢您的,还把珍藏的武夷大红袍都拿出来了。” 谢芝兰笑道:“难为她费心想着。”说着起身,茂春忙上来扶着,几个丫头簇拥着去了徐妙筠那儿。 徐妙筠的院子布置的精致,靠东墙有两株海棠树,花开的正好,两株树之间搭了个小秋千,前头空地上摆着一张石桌和三四个绣墩。 徐妙筠坐在秋千上和徐沛凝说什么呢,徐静含则坐在旁边泡茶,场面十分温馨,见谢芝兰来,都起身问好,徐妙筠更是笑眯眯推着谢芝兰坐在秋千上:“今儿嫂子是贵客,请上座。” 谢芝兰笑道:“三妹怎么这么客气起来。” 徐沛凝笑道:“她这是无事献殷勤。我们两个她都挨个的敲竹杠了,又来找嫂子了。” 谢芝兰笑吟吟道:“说吧,是出钱还是出力啊?好容易给我个讨好小姑子的机会,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院子里立着的丫头都笑起来,徐妙筠嘻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许嬷嬷之前让我自己做胭脂,我一个人想不如群策群力,把嫂子也请过来出个主意。可知道嫂子为我哥哥的事情忙着,我又不好意思了。” 谢芝兰好奇道:“你想做什么胭脂?” 徐妙筠叫白果端上来一个匣子,里头都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打开其中一个递给谢芝兰,谢芝兰倒出来一点,是颜色发黄的香粉,十分细腻。 徐妙筠解释道:“许嬷嬷说如果想涂在脸上却看不出来,只能让香粉的颜色和皮肤的颜色一样,我试了好多次才选中了这一种。涂在脸上不能看出来,可我又觉得太干了,怕簌簌的往下掉。嫂子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谢芝兰也是闺阁女儿。见状也十分心动,叫了捧了妆奁来试了试,果真很自然,不细心看倒看不出来,不由赞道:“妙筠真是聪明。” 徐静含笑道:“为了这个,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上上下下的替她忙,能不好么?” 徐妙筠皱着眉头道:“我想过加点香露做成膏子,可是颜色就不鲜亮了。” 姑嫂四个人叽叽喳喳又是喝茶又是说话,一下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晚上去给徐老太太请安。徐老太太看她们关系和睦十分喜欢,留了吃晚饭。又热闹了一番。 谢家人多,规矩大,徐家人少,规矩少,谢芝兰也慢慢开始适应,徐润安打理府里的庶务,一大早起床就去了外院,午饭和晚饭时候才回来,谢芝兰送走他便去徐大太太那边请安,婆媳两个又去给徐老太太请安,等在徐老太太屋里吃了早饭,剩下的时候就由自己自由支配了。 最近忙着徐景焕的婚事,徐家晏家的管事来回传话送东西,十分忙碌,谢芝兰接手了厨房,便开始张罗喜宴的菜单,忙了两天拿去给谢大太太过目,谢大太太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谢芝兰觉得奇怪,一打听才知道,徐沛凝早把单子拟好了,按着徐润安成亲时的单子删减了几道菜,又添了几道时令时蔬便罢了,不像谢芝兰的那份单子,花团锦簇的,每道菜都是新想出来,还特地取了吉利菜名儿。 徐大太太拿着两分菜单给徐老太太看,十分为难:“这可怎么是好。” 徐老太太接过来细细看了,道:“芝兰的单子拟的更用心,沛凝的单子是照着润安的婚礼拟的,不偏不倚,花的钱也少,你瞧着定下哪个?” 徐大太太道:“我就是为难才来讨老太太的主意。” 徐老太太毕竟经过的事情多,知道女人心眼小,即便是一件极小的事情也能生出嫌隙来,遂叫人把谢芝兰和徐沛凝都请了来,又叫人把徐妙筠徐景焕请了过来。 两份菜单摆出来,徐老太太也没说哪份是谁订的,给徐景焕瞧:“你瞧着哪个合适?” 徐景焕细细看了,道:“一份是按着大哥成亲时的例拟的,应该是沛凝的手笔,另一份却明显费了一番心思,是大嫂拟的吧?” 徐沛凝和谢芝兰都没说话,徐老太太笑道:“毕竟是你的婚事,你看哪个好?” 徐景焕也是个细心的人,闻音知雅,笑道:“两份都是极好的,可若是挑了其中一个,不是得罪了另一个,祖母这是让我得罪人呢。” 徐老太太笑道:“都是自家人,哪有为了一份菜单子就生分的?” 徐沛凝和谢芝兰都听出了徐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对视一眼,都没做声,徐妙筠把单子拿过来比较了一下,道:“随便挑一个就是了,这里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我这两日也听许嬷嬷讲了宴请的一些礼仪,我看要我拟,比这两份强。” 徐老太太笑道:“你既这么说,这差事就交给你了。若是拟的不好,我可罚你。” 徐妙筠嘻嘻笑道:“祖母放心,保管让您满意。” 徐老太太便让谢芝兰和徐景焕徐妙筠先回去,留了徐沛凝说话。徐老太太对这个一手培养的孙女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这菜单子的事你是故意为之的?” 徐沛凝没吭声,徐老太太语气有些严厉:“她是润安的媳妇,你是润安的妹妹。你这么做,自以为出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是叫润安左右为难,你是个聪明孩子,一向叫人放心,怎么做出这个糊涂事来?” 徐沛凝既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反而依偎到徐老太太身边,靠在徐老太太身上:“我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呀,唯一的哥哥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抢走了,我别扭一下不可以么?” 语气娇憨。和她以往的冷静自持大相径庭。徐老太太哭笑不得,拍着她的肩膀道:“是我糊涂了,觉得沛凝懂事,却忘了沛凝也有如此小女儿态的时候。” 徐沛凝有些伤感:“以往哥哥得了好东西都会第一个给我,如今却先给了嫂子,我心里不平衡嘛!” 徐老太太笑道:“那你出嫁后是哥哥重还是夫君重?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等你出嫁,照顾你爹娘和哥哥的便是你的嫂子了,为了这个你也该好好待她。” 徐沛凝笑笑,坐起来,又是那个大方得体的徐沛凝:“祖母放心。我不会和嫂子生出嫌隙的。” 此时徐妙筠也在问徐景焕:“大姐姐是不是和大嫂置气?厨房既然交给了大嫂管,这菜单也该大嫂来拟啊。大姐姐倒像是和大嫂打擂台一样。” 徐景焕笑道:“难为你连这个也看出来了,想来祖母留下她说话也是这个缘故吧。” 兄妹俩在徐妙筠住的院子外分手了,徐景焕刚走了两步徐妙筠跑着追上来了,道:“瞧我这记性,有事忘了和哥哥说,大姐姐说最近二姐姐迷上了练柳公权的字,可是又没有找到好的字帖,大姐姐让二姐姐向哥哥讨,二姐姐却不好意思,大姐姐便让我告诉哥哥,想让哥哥帮着找找。” 说完嘀咕道:“不就是一本字帖,我让大姐姐说,大姐姐却非得让我出面。” 徐景焕笑容不变,道:“你回去告诉沛凝,就说我知道了,杨敏之从小就练柳公权的字,手里肯定有好的帖子,我替她问一问有没有合适的。” 徐妙筠不疑有他,点头应了,蹦蹦跳跳回去了,徐景焕却是沉了脸色,回到院子里立刻吩咐东亭:“去把杨敏之给我叫来。” 东亭看徐景焕脸色阴沉,心里直打鼓,赶忙应了,还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了,徐景焕脸色缓和了几分,道:“先别去了,你去晏家找玉成,就说我托他办事,问他认不认识允国公府的人。” 东亭不敢问其他的,赶忙出门办事。 第二日徐沛凝便去了谢芝兰那儿,两个人不知道关起门来说了什么,最后笑吟吟的手拉手来给徐老太太请安,徐老太太十分喜欢,又说四月初八佛祖生日要去寺里上香,还想赶在徐景焕成亲前给徐二老爷二太太做一场法事。 谢芝兰提议道:“既然是给二叔二婶做法事,还是要去广源寺好一些。” 徐老太太想起二儿子二媳妇眼圈就红了:“景焕就要成亲了,好歹叫他们做爹娘的知道知道,筠儿也定了好亲事,我到地底下见了他们也能交代了。” 徐沛凝忙安慰道:“祖母别想伤心事了,叫二哥和筠儿知道了也不好受。” 徐老太太擦了擦眼泪,道:“你说的是,这事就叫芝兰张罗吧,就定在广源寺。”谢芝兰忙应了。 家里小厮在康王府找到徐景焕的时候,徐景焕正和安成郡王商议进吏部的事,安成郡王脸上满是笑:“程阁老很会做人,趁着我在的时候拿去问皇祖父,皇祖父便看着我,说既然是你的大舅子,你也参详参详,进哪儿好?我便说,是看徐景焕要成亲了,总不能还让他在王府做伴读,按着规矩,从翰林院做起也就罢了,皇祖父想了想。便说,当初徐见明是吏部文选司的,如今叫徐景焕也去那儿吧,算是恩荫吧,这事就定下来了。” 徐景焕笑道:“这肯定又是你的主意。” 安成郡王谦虚里又带着一点得意,道:“当初许了你进吏部的。” 听了小厮的话,说要替亡父母在广源寺做法事,徐景焕很沉静。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安成郡王见状道:“定了什么时候?论理我也该给岳父岳母上一炷香。” 徐景焕见他如此乖觉,觉得有些好笑,道:“我妹妹还没过门呢。” 安成郡王很坚持:“礼不可废,到时候我也去。”徐景焕不可置否。 回到家里,晏玉成又风尘仆仆赶了过来,很不客气的把丫头给徐景焕端上来的茶抢过来喝了,道:“景焕哥让我打听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了。”徐景焕没有发觉。他自己隐隐松了口气。 从四月初二到初九,一共做七天的法事,徐老太太第一天的时候亲自去上了香。徐景焕和徐妙筠则住在了广源寺的禅房。每日上香祭拜,吃斋念佛。 徐景焕还好,徐妙筠却消沉了好几天,看着父母的灵位就忍不住流眼泪,安成郡王更是一天来一趟,上了香后中午用了素斋才回去。徐妙筠知道后很感动,偶然间遇到也会主动的问好,倒比之前亲密了不少。 等初九最后一天做完法事,徐景焕和徐妙筠收拾东西回了徐家,初十便接到了苏又芳的帖子。说两天后在玉漪湖设宴。 徐妙筠其实没什么心情玩乐,可却是老早就答应了的。不能不去,只好打起精神来。到了四月十一那一天,徐妙筠穿了湖色夹衣,粉色的裙子去赴宴。 玉漪湖虽然这么称呼,其实却是苏家的私人园林,若是有什么大型的宴请,便在这儿举办,看园中一草一木,都有江南园林的意蕴在里头,想来和苏家祖籍江南脱不了关系。 唐囡囡和冯贞贞也都来了,两个人都知道徐妙筠给父母做法事的事情,因此心有灵犀般拍拍她的手安慰她,徐妙筠笑道:“你们这样,倒像是我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唐囡囡笑道:“不是担心你,是羡慕你,谁不知道伯让见天的往广源寺跑,我娘在家说,她要有一个这么孝顺懂礼仪的女婿就好了。” 贫嘴的性子又出来了,徐妙筠抿着嘴笑,心里是很欢喜的。 冯贞贞也道:“我娘也说这是极难得的。”徐妙筠道:“谁叫他是徐家的女婿呢,他自己要去,我可没拉着他。” 唐囡囡笑道:“瞧瞧,这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三个人说笑了一阵子,苏又芳亲自过来招呼,她脸蛋红红的,穿着一袭玫红色绣粉色海棠花的褙子,带着金项圈,打扮的十分华丽,拉着徐妙筠的手满是歉意:“不知道你刚从寺里回来,把你硬请了过来,倒是我失礼了。” 徐妙筠笑道:“这也是我早就答应了的,不过是凑巧了,没什么相干。” 苏又芳便说了园子里景致:“也不用拘礼,这园子随便逛,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会有丫头请的。” 唐囡囡打趣道:“你这儿哪是宴请啊,倒是白白便宜了你这个东道主,不用端茶倒水。” 苏又芳掩口笑道:“这样不更自在?我就厌烦那样拘着坐在一处说话的,前头有种着海棠树天心苑,还有种着芙蓉花的缀锦堂,那边则是玉漪湖,今年荷花早早的开了,不好好赏玩一番倒是辜负了。” 冯贞贞笑道:“你放心,我们没人跟你客气。” 那边来了客人,苏又芳又赶去招呼,唐囡囡道:“这样也好,那些人我多半都不认得,上去打招呼她们还不一定理会。” 徐妙筠笑笑,苏阁老属于清流,科举出身,从翰林院一步步熬到了阁老,和他交好的多半也是这种人家,而唐家和冯家则更多的是靠着皇上的恩宠过日子,清流和勋贵本来就互相看不顺眼,苏又芳这样不勉强把大家凑到一起,倒省了一场尴尬。 三个人当散步一样慢悠悠把园子逛了个遍,中间也遇到好几个年轻姑娘,都是三五成群,不过彼此点头打一下招呼罢了。 等到中午吃饭时,大家都聚在了玉漪湖旁边的玉漪亭里,一人一张小几,上头放置着攒盒,里头放着各人爱吃的精致小菜,又有趣又便宜,大家甚至乘兴喝了两杯酒。 徐妙筠看到苏又芳的身边坐着程爱莲,她显然和苏又芳的关系很好,苏又芳出现的地方一般都有她的身影,也许是八字不合吧,徐妙筠和程爱莲从第一次见面就彼此看不顺眼,徐妙筠看不起程爱莲对苏又庭的觊觎,程爱莲大概觉得徐妙筠有点多管闲事,反正是不对盘。 比如这次,苏又芳和徐妙筠但凡说一句话,徐妙筠刚要张嘴,程爱莲就拉着苏又芳或是说话或是让她看什么景致,存心让徐妙筠尴尬,离得远的没察觉出来,旁边唐囡囡倒是看出来了,悄悄问徐妙筠:“你和爱莲有什么过节么?” ------------ 第七十五章 试探 徐妙筠摇头,心里其实已经生气了,她刻意没理会程爱莲那边看过来的示威的眼神,和唐囡囡道:“上次问你要的蔷薇露可有着落了?” 唐囡囡道:“说起来你倒是舍近求远了,你家那位是什么人哪,别说蔷薇露,天上的月亮也给你摘下来,偏问我要。” 徐妙筠不好意思的瞪了她一眼:“不过是几瓶蔷薇露罢了,你还能少了?” 唐囡囡笑道:“我已经告诉了娘,娘说会去内务府讨两瓶好的,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使?” 徐妙筠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趁着芙蓉花还没落,把花瓣晒干了磨成粉浸在蔷薇露里,搅拌均匀上笼屉蒸,最后拧出膏子来,再加点今年收集的桂花花粉,颜色又轻,气味也香,抹在脸上也很好看,等做好了送给你试试。” 冯贞贞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插嘴,闻言笑起来:“你这是做吃的呢?还上笼屉蒸?” 徐妙筠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到时候做出来你只管用好了。” 在玉漪湖盘桓一日,下午回到家,徐老太太正和谢芝兰说话,原来是瑞王府世子夫人左氏有孕,正商议送什么贺礼,谢芝兰笑道:“姑母高兴地什么似的,说自打安濯郡王出生,表嫂就再没有动静,如今安濯都十一岁了,倒又有了,可见这子女还是要看缘分。” 添丁的事情总是值得人高兴,徐老太太笑道:“你亲自去一趟。也沾沾喜气,早点生下我们徐家的嫡长孙。”谢芝兰不禁红了脸,可看得出来对子嗣是十分期待的。 第二日谢芝兰预备了东西,和徐润安一起去了瑞王府,等到下午才回来,谢芝兰红着脸把几件小衣裳给徐老太太看:“表嫂给我的,让我放在床垫底下,说是安濯小时候穿的衣裳。” 徐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又听谢芝兰说瑞王府如何的热闹。 连徐景焕也听张飒说了,太后上了年纪,就喜欢儿孙满堂,她原先见瑞王爷只生了东瑜一个,东瑜又只生了安濯一个,心里还十分担心,如今见左氏有孕,也松了口气,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极好的。 张飒说到最后还有几分伤感:“序之好奇的问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娘又说起了让我续弦的事。” 张飒钟爱原配戚氏,虽然戚氏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张飒毕竟才二十几岁。风华正茂。总不能守着一个儿子跟亡妻的灵位过一辈子,就是张序之也需要一个母亲来细心照顾,也难怪张夫人着急。 徐景焕于儿女私情上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安慰人,想了半天道:“有些事情放在心里缅怀也就罢了,说句难听的话,你为亡妻守节。她并不知道,她的家人也未必领情,何必苦了自己还白叫人家看笑话,若是我,再娶一个名门闺秀。生下四五个孩子,好好过日子。省的父母为你担心倒是真的。” 张飒竟听得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过了两日,徐景焕正担心自己把话说重了,张飒又过来了,下定决心的样子说决定续弦,徐景焕笑道:“你这话一放出去,只怕京城的名门闺秀们夜不能寐了。” 张飒笑道:“你少打趣我,我还想请你帮着打听着呢,什么样貌才学倒是其次,关键是贤淑,性子温和,不能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叫序之受委屈,门第什么的我是不在乎的。” 徐景焕开玩笑般道:“别人我不知道,我的三个妹妹我是清楚地,大妹妹小妹妹都定亲了,把二妹妹许给你如何?” 张飒怔住了,半天才道:“你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的?若是认真的,我可真上门提亲去了。” 徐景焕笑道:“我既然有心做这个媒,那就不会开玩笑,等我回去和祖母商量商量,想来她也会满意的。” 其实徐老太太早就和徐景焕说过徐静含的婚事,也说了要找个有权有势的,不至于徐静含受委屈,要说张飒的身份,皇上的外甥,又是定国公的长子,听说张家大爷身子孱弱,不出意外这爵位就落在张飒身上了。 徐静含嫁给他别的不说,最起码不会被心思龌龊之人打主意,其次张飒为人豪爽,人品端方,值得托付终身,虽然是续弦,可不是那种把继室和原配放在眼里比较的人,和他过日子肯定会被保护的很好。 徐静含性子温柔,若是嫁个伶牙俐齿的,夫妻龃龉间定会受气,若是嫁个性子绵软的,说不定会卖妻求荣,张飒怎么看都是良配。 徐景焕又想起那日徐沛凝让徐妙筠转告的话,什么柳公权的字帖,都是借口!他明白徐沛凝要传达的意思,杨敏之英俊潇洒,徐静含芳心暗许也属平常,可同样是国公府,杨家和张家是天差地别。 他托晏玉成去打听杨家的人,上到五十多岁的杨大老爷,下到杨敏之刚满十五岁的堂弟,个个都是风流好色,要说逛青楼,一个比一个精通,要说干正事,一个比一个怂,甚至还出现兄弟父子同拿一个人取乐,罔顾伦理纲常,种种事迹让徐景焕听了就恶心。 若是徐静含嫁给了杨敏之,她那样的容貌,能不招来杨家男人的觊觎?纵然杨敏之能力出众,总有疏忽的时候,难道叫徐静含受欺负? 徐沛凝纵然精明,却也只是个女子,不知道男人的劣根性,色字当头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徐静含嫁到杨家那就相当于进了狼窝,他可是万万不能答应。 晚上徐景焕和徐老太太提了张飒,道:“纵然是继室,看着我们徐家的面子,张飒也不敢委屈了二妹妹的。” 徐老太太有点不满意:“张飒是个良婿。可就是继室,太委屈静含了,不过,若不是继室,只怕也轮不到咱们家,我再想想。” 这消息很快传到徐静含耳朵里,她去找徐沛凝,脸色发白:“二哥定然知道了。所以才会把我说给张飒,他没看中杨敏之!” 徐沛凝安慰她:“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让妙筠去说讨字帖的事,二哥想必就明白了,只是他把你许给张飒这事倒是蹊跷了点,我去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误会。”说着去了徐景焕的书房。 徐景焕正等着她呢,见她来了把找到的柳公权的字帖给她:“二妹妹要练柳公权的字还怕找不到好字帖么?非得去杨敏之那儿讨?这是从伯让那儿借的,伯让说既然二妹妹喜欢。那就当礼物送给她了,让她好好练字。” 徐沛凝有些无可奈何:“二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景焕冷冷瞧着她。徐沛凝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破天荒露出一分窘迫来:“静含喜欢杨敏之啊,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看她害相思病么?” 徐景焕道:“杨敏之不是良配,让她趁早歇了这心思。” 徐沛凝十分不满:“二哥,你太偏心了,若是妙筠喜欢杨敏之。你还会是这句话么?只怕早就对杨敏之三令五申,让他好好对妙筠了。” 徐景焕一滞,徐沛凝话一出口也有些懊悔,歉然道:“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景焕道:“妙筠不会喜欢杨敏之那样的。我倒是疑惑,杨敏之有什么好?” 徐沛凝低了头也有些怅然:“问世间情为何物。喜欢就喜欢了,谁能说得清为什么呢,不是人人都像妙筠这么有福气,情窦初开时便遇到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若是人人都能明白,哪还有这么多痴男怨女?” 徐景焕没做声,徐沛凝叹气:“二哥,就当我求你了,静含平时没什么主意,这次不知怎么竟是铁了心了,每日练字都有些疯魔了,您就当纵容她一回,探探杨敏之的意思,你不也说过要帮助杨敏之做上允国公的位子,到时候静含不也跟着苦尽甘来了么?” 徐景焕沉默半响道:“我只负责传话,若是杨敏之没这个意思,那就当做没这回事,其实张飒真的很不错。” 徐沛凝道:“二哥放心,若是不成,我也不会纵容静含胡来的。” 她兴致勃勃跑去告诉徐静含这个好消息,徐景焕则去杨家找杨敏之。 在允国公府的大门遇到杨敏行,他对徐景焕的到来十分稀罕,殷勤的引他进去,徐景焕看他眼睑发青,身形瘦弱,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头,不多久杨敏之迎了出来,也对徐景焕的到来十分诧异。 二人在书房坐定,徐景焕道:“想来你也知道张飒要续弦的事情了,他托我帮忙留意,我哪里认识什么人,倒是祖母说,我家二妹妹和张飒很是相配,虽是庶出,可却是从小养在嫡母名下,只怕张家嫌弃,我想托你做个中间人问问,若是不嫌弃,别的不敢说,我二妹妹的性子最是温婉贤惠的,若是嫌弃,就当没这个缘分。” 杨敏之见徐景焕贸然上门,只当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是托他说媒,倒是愣了一下,笑道:“好啊,我明日就去张家一趟,探探口风。” 徐景焕看他面色无波,坦坦荡荡,意味深长看了他两眼,这才告辞。 待徐景焕走后,杨敏之越想越不对,他虽然和徐景焕关系好,那也是因为怕直接和安成郡王来往太惹眼,这才托徐景焕在中间传话的,要说说媒这事,安成郡王都比他合适,不光和徐家关系亲近,和张飒关系也近,怎么忽然要他说媒? 杨敏之百思不得其解,晚上去给曹姨娘请安的时候说了一嘴,笑道:“我倒是头一回办这样的事,娘教教我该怎么说,万一张飒没相中,又走露了风声岂不是我的罪过。” 曹姨娘便唏嘘了一下,道:“静含是个好姑娘,可惜不是太太生的,不然哪能做续弦啊。” 杨敏之打趣道:“娘倒是喜欢这位徐二姑娘。” 曹姨娘道:“可不是,人长得跟幅画儿似的。难得的是品性温柔,说话和气,她前阵子还亲手抄了两本佛经给我,一手柳公权的字,写的可比你的好多了,过年的时候还给我做了一身衣裳,针线又好,我当时就想。若是我将来的儿媳妇能这么贤惠就好了。” 杨敏之笑笑,道:“徐家的大姑娘许给了阁老的嫡长孙,三姑娘又许给了安成郡王,二姑娘不说嫁入公府侯府也是书香世家,哪里轮得到我们。” 曹姨娘想想自己的身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儿子,也有些黯然,杨敏之暗暗懊恼,忙用话岔开了。 杨敏之果真去张家探消息。张飒听了心里直嘀咕,徐景焕不是说过了么,怎么又让杨敏之来说?读书人就爱讲究这些繁文缛节。 其实张飒早已问过了母亲张夫人。张夫人听说是庶出倒是犹豫了一下。可一想起元宵节进宫时看到的徐家三姐妹,很是心动,又答应了,杨敏之得了准信又去徐家告诉徐景焕,徐景焕听了也没有很高兴,反而叹了口气。道:“多谢你跑一趟。” 倒让杨敏之摸不着头脑。 张飒还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又来找徐景焕问是不是当真的,徐景焕道:“祖母答应了,我二妹妹的意思还没问呢,不过说真的。若是这门亲事成了,你可就成了我的妹夫了。伯让的连襟了,不过你又是伯让的叔叔,这辈分可怎么算呢?” 张飒想想也是,有些沮丧:“倒是忘了这一点,回去问问我娘,若是不在乎这个,再说婚事吧。” 张飒回去一说,张夫人也道:“还真是给忘了,若这样,这门亲事再好也不能应下,以后咱们都是经常进宫的,宫里规矩大,你说是你叫伯让侄子还是他叫你姐夫?没的叫人笑话。” 张飒便去回了徐景焕,徐景焕笑道:“既如此也是没缘分了,你放心,我已经告诉了祖母,定给你说个名门闺秀。” 张飒笑道:“这事也急不得,倒是我娘,一听我愿意续弦,恨不能我明天就成亲,想起来这些年让她操心,也是我的不孝了。” 徐景焕便告诉徐老太太差了辈分,这门亲事不能结,徐老太太也就罢了,旁边坐着的徐静含则是完全不敢看徐景焕,只暗暗松了口气。 徐妙筠笑道:“若真的结了这门亲,张飒大哥喊哥哥二哥,哥哥岂不是很威风?” 谢芝兰笑道:“都说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这年纪和辈分也难说。” 徐妙筠眼睛滴溜溜直转,等出去后拉着徐景焕道:“哥哥说差了辈分,别人信,我可不信,大嫂算起来可是和张飒大哥平辈,怎么大嫂能嫁,张飒大哥就不能娶呢?” 徐景焕笑道:“你倒是聪明了,这辈分不过是个借口,让两家都有台阶下罢了。” 徐妙筠却刨根问底:“是张家没看中二姐姐呢,还是二姐姐没看中张家?” 徐景焕叹气,还是以往傻傻的筠儿可爱,现在的筠儿已经不好糊弄了,遂道:“张家再好,张飒也是要续弦,静含还不至于给人做续弦吧?” 徐妙筠点点头,不明内情的她还跑去安慰徐静含:“天涯何处无芳草,二姐姐不必担心,总能找到好的。” 徐静含却笑不出来,她心里很难过,杨敏之听说她要和张飒结亲,居然一点异样都没有,足见是对她毫无感觉的,她苦苦恋着反倒成了笑话。 徐沛凝就劝住了还要往下说的徐妙筠,道:“祖母说要多留静含一年,不着急,慢慢挑就是了。” 徐妙筠便道:“二姐姐不出嫁,我不是也跟着不能出嫁?” 徐沛凝笑道:“你还盼着出嫁么?” 徐妙筠当着两个姐姐并没有遮掩,反而害羞的笑笑:“当然很期待啦,因为我还不知道嫁了人是什么样子,觉得很新奇。” 徐沛凝故意逗她:“嫁了人以后可辛苦了,不能像在家似的说吃就吃,说玩儿就玩儿,要打理家事,侍奉婆婆,出门做客要婆婆同意,婆婆不同意你哪儿也不能去,还要伺候你的夫君,服侍他衣食住行,甚至还要替他洗脚!” 徐妙筠都结巴了:“洗……洗脚?我才不会替他洗脚呢。” 徐沛凝暗暗发笑,却装得一本正经,道:“怎么不会?你看大嫂,对大哥就恭恭敬敬的,事事以大哥为先,吃饭替他布菜,喝茶给他端茶,走路也要走在他后面,不然就是对夫君不恭顺。” 徐妙筠已经愣住了,心里有些翻天覆地,她以为婚后的日子就像许嬷嬷描述的,早上一起床就把一天的菜单定好,然后喝喝茶,管管事,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参加各种宴会…… 徐沛凝的一番话瞬间颠覆了她的认知,她想了想,认真道:“我才不会替他洗脚,我可以对他恭恭敬敬的,可服侍人这种低三下四的事情我才不会做呢,又不是没有丫头。” 徐沛凝笑笑:“瞧瞧,这是个厉害的呢。” 徐静含在旁边听着,已经魂游天外了。 ------------ 第七十六章 过继 徐沛凝一番话半真半假,是逗徐妙筠玩呢,可徐妙筠却当真了,去问许嬷嬷,许嬷嬷点头,道:“女子嫁人,就是要做到贤良淑德,对内是当家做主的主母,上上下下都敬服,对外是端庄贤惠的大家夫人,要左右逢源,姑娘将来是贵人,对这些要求的也十分严格,姑娘早点有这种意识也好。” 徐妙筠听了差点没晕过去。 左氏有孕,瑞王妃在家专心致志照顾儿媳妇,便把安濯郡王送进宫,皇上见这个侄孙怏怏的,便把安清郡王也叫进宫和他作伴。 安清郡王调皮,爱玩,以往和安濯郡王凑在一处是一拍即合,如今见他不高兴也有些疑惑,安濯郡王嘟着嘴巴道:“娘要生弟弟妹妹了,连祖母都不疼我了。” 安清郡王眨着眼睛:“有弟弟妹妹不好么?我就想有个弟弟妹妹,跟在你后头跑不是很有意思么?像我是家里最小的,谁都能训斥我,没劲透了。” 安濯郡王很忧愁,觉得自己的心思没人懂,他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碰上了赏花的安贵妃。 安贵妃很喜欢安濯郡王,叫人拿点心给他吃,笑道:“我们的小郡王怎么不高兴了?谁招你了?” 安濯郡王行了礼,这才道:“祖母说我在家调皮,把我送进宫来,有了弟弟妹妹,祖母就不疼我了。” 安贵妃掩口一笑,美目流转。拉着安濯郡王道:“那贵妃娘娘教给你一个好法子好不好?” 安濯郡王眼前一亮,道:“贵妃娘娘快告诉我。”安贵妃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安濯郡王连连点头,欢快的往承德殿跑去。 一进承德殿,便看到安清郡王席地坐在皇上脚边和两个小太监玩斗蛐蛐,皇上笑呵呵的看着,见安濯郡王跑进来朝他招手,安濯郡王却扑到了他身上大声道:“叔祖父。若是娘生了弟弟妹妹,您把弟弟妹妹送给三皇伯好不好?” 皇上一怔,笑道:“安濯怎么会这么想?” 安濯郡王却拉着他不住的撒娇:“叔祖父就答应吧,贵妃娘娘说,正好三皇伯没有孩子,弟弟妹妹给了三皇伯,三皇伯就有孩子了,爹娘也就会只疼安濯一个人了。” 皇上笑笑,道:“原来是贵妃娘娘给你出的主意啊?” 安濯不住点头。皇上温声细语道:“你三皇伯有孩子,就是你芳玉姐姐,你把弟弟妹妹给三皇伯。那芳玉姐姐该怎么办呢?安濯。总不能为了叫你满意就让芳玉姐姐伤心吧?” 安濯不说话了,半天才沮丧道:“是我不对。” 皇上笑呵呵的揽着他,道:“安濯是大哥哥,以后要保护弟弟妹妹,怎么能想着把弟弟妹妹送给别人呢?若是你爹娘把你送给你三皇伯,你高不高兴?” 安濯直摇头。皇上点点头,吩咐安清郡王:“你们两个去外头玩去。”又叫人好生伺候着,等两个孩子走远了,皇上这才沉下了脸色,喝道:“把安贵妃给朕叫过来!” 小太监忙低着头一溜小跑去传话。 安贵妃来的时候依旧是笑吟吟的。她既然敢把话说出来,就有本事平息皇上的怒火。看皇上冷冷看着她,她丝毫不以为怵,笑容越发灿烂:“皇上觉得臣妾的主意不好么?东瑜是您的侄子,东珍是您的儿子,把东瑜的儿子过继给东珍,并没有便宜了外人啊。” 皇上怒视着她:“亏你想的出来,这事绝对不行。” 安贵妃见皇上真的不悦,笑容顿时消失了,语气也尖锐起来:“怎么就不行?难道皇上忍心看着东珍绝嗣?东珍可是皇上的儿子啊,他那么孝顺,皇上怎么忍心?” 皇上很坚持,安贵妃便哭闹起来,直到把皇后也引了过来。 皇后毕竟是皇后,面对安贵妃的梨花带雨,她不仅不觉得怜惜,反而呵斥起来:“安贵妃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皇上好静,连本宫都不敢大声说话,安贵妃竟大哭大闹的,惹得皇上不舒服,你有几个脑袋?” 妻妾尊卑,在皇宫这个地方体现的也尤为明显,安贵妃看看皇上,见他闭着眼睛只当没听到,不甘心的噤了声,皇后这才向皇上行了礼,坐在旁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隐约听到过继什么的话?” 皇上有些无可奈何:“安贵妃说,若是东瑜媳妇这一胎是个男孩,就过继给东珍。” 皇后暗暗冷笑,神色却越发从容:“若是普通人家,堂兄弟之间过继一个儿子也没什么,更何况东珍也上了年纪,就是过继,也无可厚非。” 安贵妃和皇上俱诧异的看着皇后,皇后接着道:“可皇上别忘了,您不只东珍一个没有子嗣的儿子,东琏也只有芙蓉一个女儿,年纪也大了,皇上答应过继给东珍,让东琏颜面何存?更何况长幼有序,就算过继,也要先过继给东琏才是。” 皇上沉吟不语,不管是什么事,皇后说出来的话永远不偏不倚,他即便不喜欢东琏,也不能否认他也是自己的儿子,若是给东珍过继,那势必也要给东琏过继,不能偏心太明显。 到时候别人不说,郑祥妃就头一个要闹起来,皇上想起郑祥妃的脾气就头疼,觉得万万不能答应安贵妃的要求。 其实皇上的心思很简单,那就是皇位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当初瑞王跛了脚,皇位才轮到他身上,他兢兢业业几十年,只想把这天下交给自己的儿子,他喜欢东珍,觉得他有野心,想把皇位传给他。 可偏偏东珍没有儿子,若是过继东琪三个儿子里的其中一个,他都不会反对。反正都是自己的亲孙子,可唯独东瑜的儿子不行,就算是自己深深愧疚深深疼爱的侄子,也不能答应,这无关血缘,只是一个帝王的独占欲在作怪。 潜意识里,皇上总觉得自己的皇位来历不明,对自己的亲哥哥有内疚。也有不安,当初东瑜出世,曾有人上折子提议将东瑜立为太子,这样也相当于把皇位又传给了嫡长一脉。 这本来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可他却不愿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怎么舍得再拱手他人,这也是他对安贵妃的主意如此生气的缘故,若是东瑜的儿子过继给了东珍。那么自己把皇位传给东珍的时候,东珍势必要把东瑜的儿子立为太子,在他眼里。这天下也就相当于落入了外人之手! 只是这样的理由他怎么能说出口。暗暗庆幸皇后替他找了个好的借口,遂一锤定音:“这事没得商量,就是过继,也只能过继给东琏,轮不到东珍,再说了。过继一事何曾重要,岂能因为你一句话说办就办了?” 安贵妃还是头一次被皇上如此严厉的训斥,纵然不甘心,也只能乖乖低头认错。 皇后看着,道:“安贵妃的心思也情有可原。要本宫说,这事解决的法子有很多。东珍好歹有芳玉,到时候皇上给芳玉招赘夫婿,生下来的孩子不就是东珍的亲孙子了?也是一样亲。” 皇上不住点头,道:“皇后说的很对。” 安贵妃咬碎了银牙,也只得低头说好。 这主意原是端王妃想起来的,怂恿端王去求安贵妃,过两日端王进宫打探消息,看安贵妃的脸色就知道没成,不住地叹气。 安贵妃道:“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去找东瑜说说,跟他说将来能把他儿子立为太子,我不信他不动心,只要东瑜情愿,皇上还能拦着?” 端王爷沮丧道:“母妃别说了,东瑜是不会答应的,当初有人上折子推荐他为太子,被他坚决拒绝了,还跑到四川好几年才回来,若是他有这个想法,断不会如此麻烦,我原想着若是父皇答应,东瑜不愿意也得遵旨,如今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安贵妃看着儿子颓丧的样子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儿子一向都是意气风发的,何时如此颓唐过?都是子嗣的事情闹得,想想道:“我看皇上的意思,其实还是属意你为太子的,若是存了立东琪的意思,他管你过继谁?如今不同意只怕是担心你继位后储君血统不正,不过今儿皇后的一番话倒是提醒我了,要过继,你不能过继东瑜的儿子,你要过继东琪的儿子。” 端王跳了起来:“儿子就是断子绝孙也不会过继东琪的儿子的。” 安贵妃嗔道:“你急什么?孙儿一辈里皇上最疼谁你不是看不清楚,若是你过继了东琪的儿子,将来皇位怎么传都是皇上的孙子,皇上自然不会反对,等到皇上一去,你得登大宝,这立太子的事,还不是你一句话?你也该学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隐忍。” 端王若有所思,道:“母妃这么说,只怕东琪不答应。” 安贵妃笑起来:“不答应?他有三个儿子,却眼睁睁看着亲弟弟绝嗣?只怕皇上头一个不高兴,以往没说过继的事,如今既然提了,那就一鼓作气让皇上答应!” 第二日安贵妃又去找皇上,却碰见安成郡王在陪皇上下棋,见安贵妃一来,皇上还以为她要重提过继的事,有些不悦,安贵妃却只笑眯眯的夸赞了安成郡王几句,倒让皇上疑惑起来。 等安成郡王一走,安贵妃便把自己的算盘细细告诉了皇上:“东琪可是三个儿子,不管过继谁,都是您的亲孙子,这回您可愿意了吧?” 皇上瞅了安贵妃一眼,很是意外,连他都清楚地意识到两个儿子的矛盾,如今忽然要把东琪的儿子过继给东珍,别说东琪一百个不愿意,就是他也不放心呢,可皇上随即意识到,东珍无子的事情已经让他有些疯魔了,先是冒认晏玉成,又要过继东瑜的儿子,见不成又要过继东琪的儿子,看来他的重点不是子嗣,而是有个儿子做他坚实的后盾! 皇上不动声色拂开了安贵妃手,道:“伯让是嫡长子。断然不能过继,仲然十五,叔宁十三,都已经长大了,就算过继了,也不会一心一意孝顺东珍,这样的话不过继也罢。” 安贵妃一怔,随即红了眼圈。皇上瞧了暗暗叹气,三十多年的枕边人,就是一块石头也捂热了,何况他是真的喜爱安贵妃,遂安慰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东珍没有儿子,你跟着着急,可也不能过继东琪的儿子呀,太后知道了就头一个不会饶了你。她老人家难得享享清福,就别让这些糟心事让她操心了。” 安贵妃一边一哭一边道:“臣妾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东珍啊。我哥哥告诉我说。元宵节看灯的时候,东琪三个儿子在旁边,端茶奉酒嘘寒问暖的,东珍却孤单单一个,瞧着不知道多让人心疼,也不知臣妾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叫东珍受这个罪。” 皇上想着心里也难受,温声安慰了安贵妃几句,心里却明白,若是过继东琪的儿子,皇后第一个不答应。与其得罪皇后,他宁愿让安贵妃这样埋怨。 康王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得知端王要过继东瑜的儿子,康王还笑了一下:“父皇绝对不会答应他的。”及后来又听说安贵妃提议过继他的儿子,他心里这才咯噔一下,觉得有几分不妙。 安成郡王提议:“皇叔和白阁老同谋的证据我们已经收集了不少,要不要呈上去?” 康王有些犹豫,若是把那些证据呈上去,那么这么些年苦苦维持的和平假象会立刻被撕破,他和端王也势必一个成功,一个失败,再无转圜的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觉得皇上的心还是偏向端王的,在他做出了冒认晏玉成为子这么荒唐的事情后,皇上居然原谅了他。 这让康王觉得不安,也觉得羡慕,同为皇子,他眼睁睁看着父亲独宠弟弟,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不管他如何的努力,都不如端王讲一个笑话,送一件东西让皇上受用,这也让他觉得十分沮丧。 康王摩挲着桌子上的碧玉镇纸,久久没有说话,安成郡王想了想,把这事告诉了徐景焕。 徐景焕初到吏部,因为程阁老的刻意提拔和自己的努力,很快赢得了人心,也忙碌了许多,安成郡王要见他也只能在晚上。 听了安成郡王的话,徐景焕道:“这种宗室大事,不是安贵妃一个人说了算的,到时候皇后太后不答应,纵是皇上有意偏向也无用。” 安成郡王有些忧心忡忡:“最近皇祖父的心又偏向了皇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皇叔之前冒认晏玉成他居然也轻轻揭过了。” 徐景焕道:“这也不难猜想,皇上本来就疼爱端王,如今见王爷压了端王一头,自然要想法子替他撑腰,依我看,皇上心里的储君位置还是留给端王的,这个时候,与其随机应变,倒不如主动出击。” 安成郡王道:“那你说说该如何主动出击?” 徐景焕笑笑,道:“我一直就觉得奇怪,王爷有三个儿子,素日里行为又没有不妥当的地方,背后还有皇后太后支持,怎么就让端王得意那么久?如今看来,是王爷太过仁慈的缘故,端王出手,只是一味的忍让躲避,这也纵容了端王,让他觉得王爷好欺负。” 安成郡王沉默着没有说话,徐景焕继续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已经老了,该争的王爷要去争才是。” 安成郡王道:“父王打算把白阁老相关的证据送上去,你觉得如何?” 徐景焕一惊,忙道:“千万别,那份东西往上一送,杨敏之就暴露了,别人不说,皇上第一个饶不了他,我们要先探探皇上的意思。” 两个人商议许久,决定拿孙家开刀。 一来孙家是端王妃的娘家,和端王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二来孙家的确有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情,孙家子弟吃喝嫖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徐景焕托杨敏之出面调查了两项牵扯了人命官司的,然后主动上折子弹劾。 这份折子是徐景焕一个人写的,并没有让人跟着造势,意料之中,折子被常阁老扣下了,徐景焕没有吭声,继续写折子,一连七八天,折子都被扣在了常阁老手里。 连常阁老都疑惑了,徐景焕这是想干什么?拦了他的折子也不见他吭声,可徐景焕的折子上写的事情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字字如锥,他是万万不敢让皇上看到的。 徐景焕一直写满了十张弹劾孙家的折子,常阁老却一份也没递到皇上跟前,他停手了,让魏涯出面上折子,弹劾常阁老包庇孙家,扣下了徐景焕的折子。 当然,这份折子常阁老并没有看到,通过程阁老直接送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其实已经不怎么看折子了,可他记得魏涯,是个下棋很好的年轻翰林,皇上便当着程阁老的面儿把常阁老叫了过来,问他是否属实,常阁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三的否认。 ------------ 第七十七章 对策 程阁老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纸往皇上跟前一递,皇上瞧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程阁老道:“这是苦主的两张状纸,臣从顺天府暂时借出来的,碍于孙家的权势,他们并不敢上公堂,只私下里偷偷找人写了状纸送到了晏大人府上,晏大人带着人去问究竟,他们被吓得没一个人敢承认,徐景焕当时也在场,十分气愤,写了一份折子,原以为皇上嫉恶如仇,定会好好过问这件事,没想到居然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徐景焕觉得奇怪,再三的上了折子,发现皇上还是没动静,这才着急,托老臣把状纸呈皇上御览,说这天底下也只有您敢惩治孙家了。” 为了上次孙继良的事情,皇上已经惩处了常阁老和魏阁老,如今见又有苦主,皇上也觉得十分厌烦,冷冷看着常阁老:“徐景焕的折子呢?” 常阁老这个时候隐瞒也没用了,皇上吩咐太监总管亲自去常阁老办公的地方搜出了徐景焕的十份折子,皇上一一看过,气的手直抖。 徐景焕是什么人哪,新科状元,要说骂人不吐脏字,这本事谁也比不过他,更何况孙家的确可恶,他不过是稍稍渲染了一下苦主的冤屈。 皇上却被那句“六月飞雪,苦无青天做主,十分寒心,何为天理公道”深深刺痛了,他一怒之下把折子摔到常阁老脸上,常阁老伏在地上吓得直发抖。 程阁老道:“皇上励精图治,四海升平,如今孙家还是皇上的亲家呢,却纵容子孙为非作歹,这不仅让百姓寒心,也是给皇上脸上抹黑,皇上万不可纵容了。” 第二日早朝。皇上便罢黜了常阁老的阁老之位,又命顺天府审理孙家一案,孙家顿时陷入了水深火热。而徐景焕十张折子和两张状纸,不仅扳倒了孙家。也参倒了一个阁老,自此一战成名! 孙家所依仗的无非是常阁老,魏阁老和端王爷,如今常阁老下台,魏阁老怕被牵连不敢出声,端王又自觉面上无光,别人更不会主动求情了。更何况孙家那些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事情也确实没少做,如今顺天府的衙役天天去家里提人,大家都说是报应。 孙家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徐景焕又上折子弹劾杨家教子无方,这次再没人敢拦徐景焕的折子,皇上看了折子把允国公叫来骂了一顿,扣了三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徐景焕二战再捷,安成郡王来找徐景焕。很是佩服:“要知道皇祖父近年很少管这些事了,如今竟亲自收拾了孙家和杨家,你那些折子也被翰林院的人抄了去,说弹劾人的话也说得如此经典,大家都争相传颂。说骂得解气呢。” 徐景焕淡淡一笑:“我这两道折子不过是试金石罢了,皇上虽然年迈,可雄心犹在,我看你还是劝劝王爷,有些事情,不是一味容忍就可以的,一来弹劾了孙家,断了端王的左膀右臂,二来弹劾了杨家,也算还杨敏之的人情了,再过半个月便是我成亲的日子了,趁着这个机会冷一冷也好。” 安成郡王点头,笑道:“也好,等你成亲了再作打算。” 为了筹备徐景焕的婚事,端午节也没有好好地过,徐景焕成亲的日子是在五月十二,比徐润安成亲的时候更热闹,董子澄和魏涯几乎把半个翰林院的人都请来了,大家对徐景焕“骂人”的功夫十分敬佩,还有张飒唐翼然一干人带来的勋贵子弟,晏家认识的寒门清流,几乎都在徐家齐聚了。 本来是热热闹闹的一场婚事,孙家却派人送来了一架花圈,虽然被管事的拦在了大门外,可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徐家犹可,翰林院的那帮人却纷纷上折子弹劾孙家,说是孙家蓄意报复,要求严惩。 皇上也是气的厉害,他其实挺喜欢徐景焕的,觉得他性格坚毅,有头脑,有手段,将来必定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可孙家却在他大喜的日子送花圈,就是徐家面上不介意,心里也够膈应的,更何况新娘子还是江西晏家大小姐,晏家又会怎么想? 晏玉成更是在进宫给太后的请安的时候向太后狠狠告了一状,太后听了十分气愤,觉得孙家不识好歹,上折子弹劾的是徐景焕,可下令惩处孙家的是皇上,孙家这么做不是打了徐家的脸,而是打了皇上的脸,是在怨怼皇上! 太后越过皇上直接把端王妃叫来大骂一顿,问是不是她怂恿的,又借机发作把安贵妃喊来骂了一顿,叫她好好管教儿媳妇。 太后一生气,皇上也没辙,更何况他也正气孙家,原想给端王一个体面,对孙家的惩罚揭过去就罢了,没想到孙家自己凑上来作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皇上很快下了旨意,褫夺孙家的所有官职,贬为庶民,至于有人命官司在身的,严惩不贷,不许宽容处理。 孙家靠着三个女儿建立起来的荣耀很快灰飞烟灭,灰溜溜的躲在端王妃接济的一座宅子里,靠端王妃的接济过日子。 徐老太太听说后叹了口气,对晏静宜十分歉疚,毕竟这是徐家惹出来的,却连累晏静宜一起跟着受委屈,大喜的日子有人送花圈,再大度的人也免不了膈应。 晏静宜却笑笑道:“我是徐家的媳妇,和徐家是荣辱一体的,祖母这么说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很欣慰,觉得这个孙媳妇到底娶对了,虽说容貌平常,可难得的是端庄贤惠识大体。 晏静宜回门的时候晏三太太还担心来着,怕晏静宜被谢芝兰给比下去了,晏静宜安慰母亲,道:“不管是祖母还是大伯母都对我极好,就是大嫂也是亲亲热热的,没有半分怠慢。” 晏三太太道:“那景焕对你如何?” 晏静宜羞涩低头,半天才道:“都挺好的,夫君很信任我,屋里的事都是我说了算。妙筠妹妹也对我很亲热。” 长辈喜欢,夫君喜欢,小姑子也喜欢。晏三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五月下旬,徐景焕虽然新婚燕尔。还是慢慢把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之事上,孙家被打击的再无起来的可能,三位老爷都被罢免了官职,有生之年别想重新入仕,孙子一辈的几位少爷孙继良早就完了,剩下的两个又牵扯上了人命官司,只剩孙继芳一个姑娘家。孙家只怕就此凋零了。 而常阁老下台,很快灰溜溜的带着家人离开京城回老家了,空出来的位子皇上执意叫冯逸荃顶上,于是。冯逸荃成了继梁阁老之后的又一位年轻阁老。 冯逸荃和梁阁老也有不同的地方,梁阁老效忠端王,冯逸荃却只效忠皇上,他比起何文远这个墙头草来,是更坚定的中立党。即便冯贞贞和徐妙筠亲姐妹一样,也丝毫不改初衷,他不向康王靠拢,也拒绝了端王的示好,专心致志的倒成了办实事的人。 进入六月不久。端王终于反击了,可他的反击并不是弹劾谁,而是把驻守西北的心腹岳离调回京城,任京卫指挥司指挥使,原京卫指挥司指挥使王恒调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则调到了下面的卫所任指挥使,这么一来,守卫京城安全的京卫司和五城兵马司就都掌握在了端王手里。 康王知道这件事后脸色凝重,虽然以西北不能无人守卫为借口想驳回端王的调任,可端王却有更好的借口,岳离守卫西北十数年,西北安定,不能叫岳离一辈子守在那儿吧?如今提拔两个年轻将军也是历练他们,将来总不至于西北后继无人。 皇上很是赞同,还对康王说,军事方面还是端王比较精通,让康王还是多关心一下开河道,修水利这样的事情。 康王十分担忧,如今负责皇上安危的是金吾卫,由安成郡王负责,可毕竟金吾卫只是守卫皇宫,若是将来端王有心造反,命京卫司和五城兵马司控制京城,再把皇宫包围,那么金吾卫投降是早晚的事,难道就这么任由端王手握兵权? 康王找杨敏之和徐景焕商议,杨敏之如今管着锦衣卫,看问题也更透彻,道:“岳离是端王的心腹,可王恒从京卫指挥使变成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为岳离腾位子,心里未必没有不甘心,也许这是个突破点呢。” 康王摇头:“岳离和王恒都是端王年轻时候的伴读,论忠诚没人比得上他们,想要策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徐景焕道:“如今皇上身体康健,端王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不过他既然这么做了,我们还是早作准备为好,免得到时候被动,既然不能策反,那我们只有让他们从那个位子上被人挤下来,这件事情还要靠敏之,多提拔几个有前途的人才,到时候也免得咱们无人推举,又让端王占了便宜。” 杨敏之点点头,回去后便行动起来,徐景焕也和徐老太太商议了,最终决定翻修徐家老宅,把后花园的一溜祖屋都拆了,加盖两个跨院,到时候有了孩子也住得下。 徐景焕又请人设计图纸,渐渐忙碌起来。 这时,徐妙筠再次进宫,却是被皇后召见。 皇后主要是想教导教导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她的政治嗅觉很灵敏,虽然从不过问朝堂上的事,却也从端王把岳离调回京城的事情中意识到了什么,再加上前阵子徐景焕弹劾孙家,她觉得康王好像改变了以往以守为攻的策略,也想知道端王此举下康王的对策。 康王的智囊,便是徐景焕,她不能见徐景焕,却能见徐妙筠。 徐妙筠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除了行礼的时候说话,其余的时候问一句答一句,不问的话就一个字也不说,连皇后都有些着急了,委婉道:“女孩子庄重一点好,可也不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徐妙筠点头称是,依旧一言不发,其实她心里也纳闷来着,皇后忽然传召她进宫,她也觉得蹊跷呢。生怕被注重规矩的皇后挑出一点刺儿来,至于皇后想知道的那些事情,她压根不知道。哪里会想起来说呢。 皇后看她神色如常,暗暗叹气。端了茶。 皇后身边的沉香亲自送徐妙筠出宫,沉香看徐妙筠依旧呆呆的,有心提点她几句,可又怕徐妙筠误解了意思,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要说做到皇后这个位置,可谓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皇上如今对皇后是敬爱大于喜爱。时常把朝堂上发生的事拿来和皇后说,讨皇后的主意,皇后却是有心无力,纵然真的有极好的法子也是一个字不能露。说得多了,那便是后宫干政了。 可除了朝堂大事,其余的事皇后几乎都有权利横插一杠子,别的不说,单等徐妙筠嫁给安成郡王后。那就是皇家的媳妇,皇后怎么摆布她都只有听着的份,难道这个丫头从来没生出一点讨好长辈的想法么? 沉香神色复杂看着徐妙筠,却换来徐妙筠微微一笑。 快到宫门口时,遇到了进宫的芳玉郡主。她见了徐妙筠重重一哼,挡住了去路:“这还没出嫁呢就进宫这么勤快,若是出嫁了,不得天天赖在宫里不走了?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徐妙筠对芳玉郡主也很是不齿,有贼心没贼胆,单拿安长宁来说,她可是为了给芳玉郡主出头才闯祸的,可事后芳玉郡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后来又发生了何音的事,虽说何音也有错,可若是没有芳玉郡主的挑唆和背后的支持,何音的坏心思多半也只是想想罢了,又如何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呢? 事发后,芳玉郡主却把何音推在前头,自己落了个干净,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徐妙筠打心眼里讨厌,可她却不能流露自己的真实情绪,还得向芳玉郡主行礼,听芳玉郡主的刻薄话。 芳玉郡主见徐妙筠不吭声,越发来气,大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无话可说默认了?哼,没规矩的贱丫头,少在这里让人恶心了。” 徐妙筠气的脸色发白,若不是顾忌在宫里,真想甩给她两巴掌,许是徐妙筠的脸色让芳玉郡主很愉悦,她居然笑了起来,对沉香道:“你走吧,我要她陪我玩一会。” 沉香有些为难:“皇后娘娘吩咐奴婢送徐姑娘出宫的。” 芳玉郡主沉下了脸色,不耐烦道:“我还能把她给吃了?赶紧滚,别在我跟前碍眼。” 说着示意跟着她的两个侍女拉住徐妙筠,沉香无法,只得快速跑到皇后那儿搬救兵。 芳玉郡主来宫里实属家常便饭,哪儿地方僻静又鲜有人去她最清楚,在前头闷头直往这些地方走,徐妙筠被两个身材粗壮的侍女抓住胳膊,怎么也没法子挣脱,只能跟着她走。 及到了一个小池塘边,芳玉郡主这才让侍女放开人,这个小池塘很是僻静,前头是假山,后面是两座荼蘼架,这个时候荼蘼开的正好,正好遮住了小路那边路人看往这边的视线。 芳玉郡主看徐妙筠不紧不慢的整理被弄乱的衣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除了派系之争外,芳玉郡主也发现徐妙筠一天天在变,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徐妙筠没来京城前,说起京城第一美人儿那都是用来形容她芳玉郡主的,可自从徐家回到京城,不,甚至从徐妙筠到京城,一切都改变了,父王的事情被那个徐景焕阻挠,没一件顺心的,自己也不再是沉烟楼人人追捧的贵女,因为她们的眼睛都看向了徐妙筠,可这又凭什么? 凭什么徐家要坏父王的事?凭什么徐妙筠要抢她的风头?她不甘心! 其实她早该这么做,把徐妙筠带到这样没人烟的地方,狠狠的折磨她,听她痛苦的求饶,这该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啊,是她太笨了,才会一次次陷入徐妙筠的圈套,才会一次次的吃亏。 芳玉郡主现在显然陷入了一种报复仇敌的疯狂遐想,她这么想着,眼神就变得格外吓人,连徐妙筠也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可徐家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畏惧,她徐妙筠自然也不会低头,遂冷冷回望着芳玉郡主:“请问郡主有何贵干?若没有事我该回去了。” 芳玉郡主有意吓唬她,慢慢凑近,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说我若是在这儿把你杀了,会不会有人知道?” 徐妙筠愕然,看着芳玉郡主,芳玉郡主却疯魔一样笑了起来,徐妙筠顿觉不妙。 她看了看芳玉郡主身后的两个侍女,三对一,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的,照芳玉郡主的那个胆子,杀人她不敢,但是让自己吃点苦头她是做得出来的,到时候她是郡主,自己难道还能打回来不成? ------------ 第七十八章 噩耗 不过,她可不是甘心白白吃亏的人,如果今天注定要吃亏,她不会让芳玉郡主好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徐妙筠忽然一笑,让芳玉郡主愣住了:“你笑什么?你不相信?” 徐妙筠神色越发神秘:“既然我要死了,有些话我想告诉郡主知道,不知道郡主有没有兴趣?” 芳玉郡主有些不可置信,她不相信,难道徐妙筠真的不怕死么?可是徐妙筠的话又让她十分好奇,她迟疑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徐妙筠看了看那两个侍女,芳玉郡主立刻吩咐:“你们退下守着,不许叫人靠近,也不许偷听。” 两位侍女很听话,立刻消失在假山后头,徐妙筠凑近芳玉郡主耳边,低声道:“其实你不是端王爷的女儿,你是端王妃假孕抱来的!” 芳玉郡主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徐妙筠,徐妙筠怀着恶作剧的心理,饶有趣味的看着芳玉郡主,要比气死人和睁眼说瞎话,谁能比得过徐家的人呢? 芳玉郡主看着徐妙筠,反而慢慢醒转过来:“你少诓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计谋。” 徐妙筠叹了口气,道:“我可没骗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何必撒谎,其实我也是偶然一次从哥哥和杨敏之的谈话中知道的,杨敏之你知道吧,他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呢?当初端王说晏玉成是他的儿子,杨敏之说滴血验亲其实是最直接的法子,可是端王显然怕被人看出破绽,怎么也没提这件事,倒是杨敏之留了个心眼,不光查了晏玉成。连你也调查的清清楚楚,当初端王迟迟没有子嗣,怕人说闲话。这才偷偷抱养了你,说是王妃生的。不过是暂时挡住流言蜚语的障眼法罢了,之所以没有抱养儿子而是抱养女儿就是怕将来真的生了儿子嫡庶长幼混淆,女儿嘛,长大了就嫁出去了,没什么妨碍的。” 徐妙筠神色越从容,芳玉郡主就越恐惧,杨敏之是谁。她当然知道,自然也知道杨敏之要效忠的人是谁,她心底隐约有个声音在呐喊,这不是真的。这都是徐妙筠的谎话,可看徐妙筠说的有理有据,她怎么也没办法出口反驳。 徐妙筠带着些警告的意味看着她:“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惹我了,不然我就把这件事情抖露出去。你这个郡主也就没法子做了。” 她看芳玉郡主愣愣的,好像真的被她唬住了,刚想离开就被芳玉郡主拽住了,芳玉郡主满脸愤恨,扬手欲打:“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徐妙筠下意识的避开。可芳玉郡主却又扑了过来,拼命一样,徐妙筠为了自保只得和她扭打起来,心里居然想的是,幸好把那两个侍女支走了,不然自己铁定要吃亏。 芳玉郡主和徐妙筠差不多的身量,要比力气大,芳玉郡主肯定不如徐妙筠,可急怒攻心的时候,芳玉郡主便生出一股子蛮勇,徐妙筠被她推倒在地上,肩膀和胳膊挨了好几下,都打在了骨头上,疼的要命。 徐妙筠也急了,抬脚一脚踹在芳玉郡主胸口,芳玉郡主被踹翻在地,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大声呼救,只是不服输的又扑了上来。 徐妙筠这才觉得事态有点控制不住了,都说狗急了还跳墙呢,芳玉郡主这时候有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孤勇,一边和徐妙筠厮打一边着魔似的念叨着:“叫你胡说,叫你胡说……我是郡主,我是郡主……” 徐妙筠真真是有些恼火了,自己可真是倒霉,被迫撒谎,被迫打架,这可都是违反了许嬷嬷教导的规矩的,她瞅准芳玉郡主抬胳膊的机会,狠狠朝她胳膊内侧掐了一下。 芳玉郡主终于失声尖叫起来,这可把外头守着的两个侍女惊动了,两个人跑进来一看,便看到徐妙筠被芳玉郡主压在身下狠狠挥拳头挨打的情景,这显然是芳玉郡主占了上风。 两个人都停住了脚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上前拦着,扰了郡主打人的兴致,拿她们撒气怎么办?若是不拦着,徐妙筠毕竟是皇上的长孙媳,徐家的三小姐,出了什么意外,郡主自然无事,她们就成了替罪羔羊了! 两个人犹豫之间,芳玉郡主和徐妙筠又掉了个个儿,徐妙筠把芳玉郡主压住狠狠挥拳头,这时两个侍女不再犹豫,赶忙一人一边拽着徐妙筠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 芳玉郡主踉跄着爬起来,气喘吁吁,已经说不出话来,好好的衣裳沾了灰,被扯得皱皱巴巴,头发上也沾了枯草,簪环有的掉在了地上,有的横七竖八的插在发髻上,和衣衫褴褛的乞丐真是没什么两样。 徐妙筠比她好不了哪儿去,也是说不出话来,要不是被两个侍女拽着,估计都瘫倒在地上了。 两个少女都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对方,芳玉郡主恶狠狠的冲过去抬脚踹在了徐妙筠肚子上…… 徐妙筠痛的眼前发黑,嗓子眼一痒,一口血吐了出来,终于晕了过去。 说起来打架,徐妙筠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更别提对方是芳玉郡主了,这事闹大了,对徐妙筠也没什么好处。 虽说芳玉郡主素日张扬跋扈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事闹出去大家肯定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是芳玉郡主挑事,可芳玉郡主身上脸上的伤是遮不过去的,总不能说是自己打自己吧。 到时候大家一见她也动手了,肯定会想,芳玉郡主不是个好东西,你徐妙筠也是个不识大体的,怎么就不知道暂忍一忍呢?就凭这个,便可看出来心胸气度不怎么样。 这个结果也是徐妙筠意料之中的,所以她才会骗芳玉郡主,希望惹得芳玉郡主大怒,主动动手,沉香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芳玉郡主带走,肯定会回去搬救兵的。 到时候大家看是芳玉郡主先动手。自然就没自己什么事了,可徐妙筠没想到沉香来的如此之慢,也没想到自己会打着打着就打红了眼。丧失了理智。 可上天还是眷顾徐妙筠的,因为芳玉郡主最后踢徐妙筠那一脚。正好被沉香和她带来的救兵亲眼看到,也亲眼看到徐妙筠被两个侍女架着,一副完全被动挨打的模样,再加上她吐了一口血随后就晕了过去,在沉香和救兵眼里,完全就成了无辜可怜的受害人。 这个救兵不是别人,正是太后! 要说也是凑巧。徐妙筠离开后皇后便去了太后那儿,沉香回到宫里没找到人,又匆匆跑去太后那儿,太后知道了执意要亲自出面。皇后劝不住,这才耽搁了时间。 要说太后和皇后,两个人都是人精,可太后显然比皇后见过的世面更多,两个女孩子打架算什么? 可皇后却完全震惊了。从她那个距离来看,就像是芳玉郡主一脚把徐妙筠踢晕了过去,她气的手直抖,也不管太后还在身边,直接出口大声呵斥芳玉郡主。又吩咐沉香:“把芳玉给我绑起来,还敢动手打人,犯了她了。”又叫人去请太医,又叫人把徐妙筠抬到自己宫里去。 芳玉郡主则直接呆住了,她没想到会被太后皇后抓个现行,更让她惊恐的是徐妙筠居然晕了过去。 徐妙筠被抬进了凤仪宫,安贵妃很快闻风而来,端王妃也被召进宫。 婆媳两个一进去便看到徐妙筠躺在榻上,太医正在医治,而芳玉郡主和两个侍女则跪在地上,端王妃心疼的立刻扑过去搂住了芳玉郡主,“儿呀”的哭起来。 安贵妃则冷冷道:“皇后娘娘也太偏心了吧,一样打架,凭什么叫芳玉跪着受罚?” 皇后压根不理她,只吩咐沉香:“你去承德殿把皇上请过来。” 安贵妃气的浑身发抖,可看看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太后,又把不甘心咽了下去。 芳玉郡主也是将将清醒,刚才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恨不得一拳打死徐妙筠,如今清醒过来,身上又疼,心里又害怕,关键是她完全不敢反抗太后和皇后,只能乖乖跪着一声也不敢吭。 皇上很快也过来了,见着这一幕也十分诧异,及看到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徐妙筠时,脸色便沉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已经恢复了冷静,待皇上坐下这才道:“原本这样的事臣妾不该惊动皇上,可事关芳玉,臣妾怕被人说不公允,特来请皇上做个见证。” 皇上看看徐妙筠,再看看芳玉郡主,两个人又都十分狼狈,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皇后既然说了,安贵妃又在一旁暗暗垂泪,还有太后在呢,他便道:“你说吧,朕且听着。” 皇后便道:“臣妾召徐姑娘进宫说话,命沉香送她出宫,结果在宫门口遇到了芳玉,芳玉便拦住了,非要徐姑娘陪她一处,沉香和徐姑娘不能拒绝,只得答应,等沉香回来告诉臣妾,臣妾怕芳玉做出什么事来,赶忙叫人去找,皇上,幸而臣妾去找了,臣妾居然看到芳玉带着两个侍女殴打徐姑娘,也不知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下这样的狠手?如今徐姑娘人事不省,安贵妃反倒说臣妾偏心,不知安贵妃要本宫如何处置才算不偏心呢?” 安贵妃说不出话来,哭的越发伤心,皇上看看芳玉郡主脸上的伤,深知是芳玉郡主闯祸,可看着安贵妃,到底有心偏袒,遂委婉道:“不过是小孩打架,皇后别生气了,待徐姑娘醒了,好生安抚就是了,你瞧芳玉,也受了不少委屈呢。” 皇后气闷,不可置信的重复着皇上的话:“不过是小孩打架?芳玉可都十六了!皇上可知道她一脚踢在徐姑娘身上,徐姑娘呕了一口血便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皇上怎么向徐家交代?怎么向伯让交代?” 皇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皇上也有几分不悦:“徐姑娘真的伤的这么重么?去请宋太医来,看看徐姑娘究竟伤了哪儿?”小太监应声而去,皇后对皇上失望极了,抿着嘴沉着脸不说话,太后依旧保持了沉默。 宋太医很快挎着药箱过来了。听皇上要他给徐妙筠把脉,立刻恭敬应了,待他细细一诊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皇后紧张道:“可有什么大碍么?” 宋太医收回手。对皇后道:“请皇后娘娘派个宫女看看徐姑娘腹部可有淤青?” 皇后心里疑惑,叫人抬了屏风来,又叫了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掀开徐妙筠的衣裳一看,忍不住惊叫起来,徐妙筠腹部青紫一片,让人看了心生不忍。 皇后看着宋太医,声音都抖了:“是有淤青。可有大碍么?” 宋太医咳了一声,道:“徐姑娘腹部骤然受伤,五脏有损,这也就罢了。可就是怕将来于子嗣有碍。”他话音一落,皇后便愣住了,皇上厉声问他:“你可看准了?” 宋太医吓得跪在地上:“臣不敢撒谎。” 这时,躺在榻上的徐妙筠呻吟着慢慢醒转,她觉得肚子上很疼。好像被刀割了一样,同时胸闷气短,嗓子发痒,头一偏,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让徐妙筠慢慢清醒,却让芳玉郡主一头栽倒,晕了过去,这次,再也没有人做她的替罪羔羊了! 徐妙筠睁开眼,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了皇后皇上,甚至还有安贵妃,纵然腹部疼的她要晕过去,却还记得要为自己辩解,她想爬起来,却完全动不了,皇后一把把她按住,低声道:“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在徐妙筠疑惑的目光中,皇后看着皇上:“皇上说,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 皇上语默,安贵妃缓缓开口:“请徐姑娘在宫里住几日,等伤好了再出宫吧,徐家那边,也不要让他们担心了,什么都别说就是了。” 皇后冷笑,问宋太医:“可还有没有法子治了?” 宋太医有些迟疑:“以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臣还要细细斟酌才能医治。” 皇后冷笑:“是呢,以前谁遇到下手如何狠毒的人呢。”又吩咐沉香:“你去徐家报信,就说徐姑娘出事了,是我把徐姑娘召进宫的,徐家人要追究,我就去偿命,我这辈子还没对不起过谁呢。” 沉香无奈,只能应声,皇上完全沉默了。 对于宋太医的医术皇上还是很信任的,他现在关心的是,徐妙筠受伤了,将来于子嗣上有碍,那她还能嫁给伯让么?若是嫁给伯让后真的生不出孩子,难道让伯让也后继无人么? 徐妙筠则是完全糊涂了,她不就是和芳玉郡主打了一架么?难道自己真的运气那么好?皇后这么偏袒自己?问都不问就认为是自己吃了亏? 那怎么又说偿命呢?自己虽然最后被踢了一脚肚子很疼,可也没缺胳膊少腿的,至于么? 既然情况对她有利,徐妙筠便没有多嘴,反而安安心心躺了下来,说起来还是吃亏了啊,居然躺在床上动不了,这次定叫芳玉郡主受到惩罚! 虽然皇后说要召徐家人进宫,但沉香想着徐老太太上了年纪,怕把老人家吓出什么好歹,便只偷偷叫人知会了安成郡王和徐景焕。 两个人在宫门口遇到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急,二话不说进了宫。 在凤仪宫看到狼狈不堪,满身是伤,躺在榻上动不了的徐妙筠时,徐景焕脸色一沉,他没说话,但连皇上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气凌冽,他默不作声行了礼,便坐在榻前握住了徐妙筠的手,徐妙筠给了哥哥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徐景焕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安成郡王虽然也是心急如焚,却更理智一些,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妙筠打成这样的?” 不等皇后开口,安贵妃冷冷道:“伯让光看到徐妙筠了,难道没看到芳玉也浑身是伤么?” 安成郡王没说话,皇后却勃然大怒道:“本宫还没说话,你胡乱插什么嘴?” 当着这么多人训斥安贵妃,安贵妃脸上怎么过得去,一阵青一阵白,又抹起了眼泪。 皇后语气缓和了一些,对安成郡王道:“芳玉和徐姑娘打了起来,两个人都受了伤。” 徐景焕冷笑一声,道:“敢问皇后娘娘,既然都受了伤,为何芳玉郡主还有力气跪在地上,我妹妹却疼的动也不能动一下?” 皇后语滞,她实在没脸说出来,沉香只得在一旁道:“太医说徐姑娘腹部挨了一脚,伤了五脏内腑,说不定将来在子嗣上会有妨碍。” 如晴天霹雳一般,安成郡王和徐景焕都呆住了,徐妙筠更是傻了一般,于子嗣上有碍,也就是说她有可能生不出孩子? 徐景焕更是迫不及待掀开了徐妙筠的衣裳,看到了被衣服盖住的那片瘀伤,顿时心如刀绞。 ps: 又多了两张粉红票,琢磨着加更来着,可是现在已经每天更新一万字了,压力很大哟,只能等到周末了,等待着周六晚上一万五千字的盛宴吧。 ------------ 第七十九章 震怒 他从小放在手心里宝贝着的妹妹,从小连磕磕碰碰都很少的妹妹,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妹妹,居然受着这样的苦楚,他猛地回头去看芳玉郡主,恨不得把这个害的妹妹如此的人给杀了。 皇后劝慰道:“宋太医虽如此说,可若是好好养着,说不定会痊愈呢。” 徐景焕已经上前跪下:“臣恳请将妹妹接回去治疗,希望皇后娘娘恩准。” 皇后急了:“在宫里有最好的太医,更利于养病。” 徐景焕慢慢道:“妹妹福气小,进宫一次便被人害成这样,若是留下,还不知会怎样,更何况若迟迟不归,家中祖母也担心。” 这话说的十分露骨也十分放肆了,皇后却没有怪责,反而十分无奈,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一旁一直沉默的皇上却道:“徐景焕,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把你妹妹带走,从此她只怕与皇宫无缘了。” 徐景焕冷笑,他、就、知、道! 皇家最重子嗣,若是妙筠没有子嗣,在皇室中大约也只是一个不被人重视的活死人,他怎么可能让妹妹受这样的委屈,可更让他寒心的是,妹妹还躺在这儿呢,皇上就说这样的话,更别提以后了,遂一字一句道:“臣已经想好了,妹妹既然于子嗣有碍,也就不堪服侍安成郡王,还请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 安成郡王大惊,立刻道:“皇祖父,孙儿不会解除婚约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妙筠都是孙儿的妻子!” 皇后也急了,劝道:“事情还不至于这样。” 可皇上却道:“朕既然赐了婚,那就不会收回,徐妙筠做不成正妻,做侧室也是可以的。” 徐景焕气的要命,若对方不是九五之尊。他真想上去和他拼命,他看了一眼安成郡王,道:“臣不会让妹妹做妾的,做不成正妻,这门婚事就此作罢。皇上若觉得有损皇家颜面。臣宁愿把妹妹送进佛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好过受此大辱!” 皇上震惊!皇后震惊!安成郡王震惊! 敢和皇上呛声的。至今只有徐景焕一个,就是安成郡王也不敢,皇上看着徐景焕,仿佛看到了徐义臣,那个时候,徐义臣也是身姿如松,跪在宫门外,大喊:“我儿冤枉!受奸人陷害,望皇上明察!” 为什么徐家人都是一个德行?为什么徐家人都是硬骨头?为什么徐家人不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皇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淡漠。心中对徐妙筠的寥寥歉意也荡然无存,最后道:“既如此,那就等她伤好后把她送入佛寺吧。” 安成郡王失声道:“皇祖父!” 皇上喝道:“伯让,你脑子不清楚了吗?娶了徐妙筠,你要和你皇叔一样么?” 安成郡王满眼不可置信,见徐景焕已经磕头谢恩。转身抱着徐妙筠要离开,忙上去拦,徐景焕却神色凶狠,抬脚把安成郡王踹翻在地,皇上猛地站了起来。喝道:“徐景焕!你要做什么?” 安成郡王忍痛站了起来,拦住皇上:“皇祖父,让他打,这是我活该,是我没有履行好承诺。” 皇上不可思议看着自己的长孙,却从他眼里看到了绝望。 徐景焕走的很快,徐妙筠乖乖伏在他怀里,虽然肚子很疼,却忍着没说,她像小时候一样搂住了哥哥的脖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皇上,没有安成郡王,没有芳玉郡主,也没有什么于子嗣有碍,他们还在杭州,日子过得无忧无虑…… 凤仪宫死一般的寂静,皇后跌坐在宝座上,低声抽泣起来,皇上想去拉安成郡王,却被他躲开了,他一向骄傲喜爱的长孙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没有半分波澜:“皇上若是没有事的话,臣就退下了。” 皇上睁大了眼睛。 皇上?他的孙子叫他皇上? 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安成郡王缓缓行了礼,走出了凤仪宫。 皇后后悔不迭,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沉香赶忙拦住,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娘娘这是何苦,又不是您的错。” 皇后抱着她大哭起来,太后一直静静看着,仿佛在看一场闹剧一般,直到此刻尘埃落定,这才站了起来,看着失魂落魄的皇上,缓缓叹了口气,道:“承嗣从来不会如此是非不分。” 皇上一震,慢慢低了头,承嗣,是瑞王的名字。 太后这么说,是单纯的指责?还是她后悔了?后悔当初没坚持让瑞王做皇帝? 皇上精神恍惚,起身踉跄着回了承德殿。 徐家此刻已经乱成一团,徐老太太看了徐妙筠,直接晕了过去,徐大太太虽然没晕,可也吓得够呛,倒是谢芝兰和晏静宜最冷静,一面叫人去请大夫,一面把徐妙筠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徐景焕守在跟前片刻没有离开,生怕一眨眼徐妙筠就不见了一样,徐沛凝和徐静含没有往跟前凑,直接派人送信给唐囡囡,请她进宫打听消息,而徐妙筠在路上时就昏昏睡去,任由大家围着她掉眼泪而丝毫不知。 安成郡王赶到徐家,徐家门房却得了徐景焕的命令不敢放他进来,安成郡王试图硬闯,却被董子澄拦下了:“景焕哥既然不叫郡王登门,定然有他的道理,我虽然不清楚内情,可也要听景焕哥的,郡王请回吧。” 安成郡王哪里肯离开,他守在徐府大门口,眼见着一个个大夫被请进来,心如刀绞,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而这种难受,让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遍。 最后,安成郡王是被康王派人带回去的。 康王愕然望着长子,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解除了婚约还要把徐妙筠送到寺里去?” 安成郡王在父亲面前没有隐藏自己的脆弱,神色悲怆,恍然若失,他现在还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是真的,芳玉看妙筠不顺眼,两个人闹起来也是意料之中,可怎么就于子嗣有碍了呢?怎么就说到婚约了呢?他难道要和自己心爱的人自此擦肩而过,此生无缘? 安成郡王觉得他的世界要塌了。再无一丝希望。 康王却急的团团转,这个时候接到了皇上召见的旨意。 皇上看着康王,好半日才说出一句话来:“伯让呢?” 康王忐忑不安,道:“之前一直守在徐家大门口,徐景焕不让他进门。儿臣看也不是法子。就把他强行押了回去,如今失魂落魄的,问也不答。儿臣愚钝,还请父皇赐教,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上眼中浮现一抹懊悔的神色,当时徐景焕要求带徐妙筠出宫的时候他就该忍住,不该说那番话,徐景焕那个人,脾气和徐义臣一样,死倔死倔的,结果话赶话。就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徐妙筠此后没有子嗣,他也不该在那个时候说那句话的。 康王忖度着皇上的神色,再联系自己听到的消息,道:“伯让到底年轻,有时候说话冲动了。还请父皇息怒。” 皇上十分失望:“昨天,他叫朕皇上,他不认朕这个祖父了。” 康王忙道:“那都是气头上的话,父皇不可当真,儿臣叫他来向父皇赔罪。” 皇上摆摆手。仿佛陷入了回忆,康王不敢打扰,正琢磨着如何说的时候,皇上来了一句:“当初朕就不该把徐义臣指给你做老师,朕真的好后悔啊。” 康王神色一凛,正色道:“徐先生二十五岁的时候不眠不休半年,修建了江南长达五百里的河道,三十岁的时候又任山东学政,提拔了数十个人才,三十五岁的时候成为儿臣的老师,对儿臣谆谆教导,儿臣实在不知,徐先生究竟做错了什么?” 皇上苦笑:“对啊,徐义臣没错,徐家也没错,一直是朕在错,东琪,你可怨朕?你是长子,原该立为太子,可是朕却迟迟未定储君之位,你心里是不是不好受?” 康王心里一惊,裁度着道:“说实话,儿臣并不怨恨父皇,只要储君是有贤德之人,儿臣就不会计较,儿臣是怕父皇看错了人,错付了江山。” 皇上竟然点了点头:“朕相信你,你从来不会撒谎,可东琪你知不知道,朕最厌烦的也是你这一点,你,皇后,徐义臣,你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满口的道德礼仪,规矩体统,却从来没有一点人情味儿,朕倒希望你埋怨朕偏心,希望皇后跟朕撒泼打滚的闹,希望徐义臣能低头弯腰,可你们从来不会,你们让朕觉得很累,很累。” 康王愣住了,他没有说话,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皇上长叹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已经不复当年的英勇,如今站起来甚至不如长子高,他拍了拍康王的肩膀,道:“昨日的事是朕一时冲动,朕也是被徐景焕给气糊涂了,徐妙筠到底受了委屈,你去徐家劝劝,朕权当昨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康王诺诺称是,心里却苦笑,让徐景焕低头?他自认没这个本事。 徐家请来的林大夫和徐家的人相熟,医术也很高明,看过徐妙筠后迅速的开了药,又留了药膏,内服外敷,双管齐下,经过一夜,徐妙筠腹部的清淤已经消去了一半,也没有那么疼了,可林大夫得出的结论却和宋太医一样,外伤好治,内伤难治,将来会怎么样真是难说。 因为药里有安神药的成分,徐妙筠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徐老太太和徐景焕守在跟前半步不敢离开,外头的一应事务都是徐家两个儿媳妇打理,唐家,冯家,谢家,晏家,苏家,来探病的人源源不绝,几乎满京城都知道芳玉郡主把徐妙筠打的起不来床。 康王妃也来徐家看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家好好地姑娘变成这样,再加上昨天皇上发话说要解除婚约,徐家和康王府的关系也尴尬起来,康王妃更担心的是因为这件事徐景焕和康王府生分起来,这对康王府来说可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康王奉命来徐家探病,和徐景焕私下谈了一番,徐景焕听到皇上说的那句“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时,冷笑一声,抱拳道:“还请王爷转告皇上,这是我们徐家没福气。不敢高攀郡王了,这婚事就此作罢吧,我们徐家也是有骨气的人家,虽然不能严惩凶手为妹妹报仇,却也不能视若无睹和仇人做亲戚。我已经和祖母商议过了。等妹妹痊愈,便会送她进寺里清修,绝不会玷污了皇家颜面的。还请皇上放心。”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讽刺,康王叹气:“景焕,你这又是何必呢?伯让在家里不知道多伤心,你就当看在他的面子上退让这一回如何?” 徐景焕没做声,康王摇摇头,离开了徐家。 康王并没有把徐景焕的话告诉皇上,这不是作死么? 他反复思量,徐景焕他劝不动。还治不了自己的儿子么?遂逼着安成郡王进宫给皇上赔不是,安成郡王听话已经成了习惯,闷声不吭就要进宫,康王又拦住了:“你这个脸色是给谁看呢?不如不去。” 到底心疼儿子,又温声道:“你放心,徐妙筠不会有大碍的。徐景焕也是一时意气,他难道真的舍得把徐妙筠送到寺里去?你到时候好好陪个不是也就过去了。” 安成郡王还是一声不吭,康王急了:“你这副样子给谁看?你越是这样,皇上越气徐家。” 康王妃进来见到这一幕,她到底是懂自己的儿子的。护着安成郡王道:“孩子都这样了,王爷就不要再说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徐姑娘的身体,若真的不能生育子嗣,这辈子可就毁了。” 康王也是又急又气,道:“我能有什么法子?我能绑了芳玉去负荆请罪?”康王妃直抹眼泪:“这是做了什么孽?” 唐囡囡和冯贞贞此刻也在围着徐妙筠掉眼泪,徐妙筠反而咧着嘴安慰她们:“我现在已经不疼了,你们这一哭,倒像我病的多严重似的。” 唐囡囡哽咽着:“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 徐妙筠叹气:“别提什么报仇的话了,我也有不对,当时太冲动,早知道不和她争执就对了,我这样也是大意失荆州了,嘿嘿,没事的。” 冯贞贞眼睛红红的:“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万一真的落下病根怎么办?” 徐景焕端着药碗进来:“该喝药了。” 唐囡囡和冯贞贞退到旁边椅子上坐着,徐景焕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把徐妙筠扶了起来,又亲自喂她吃药,十分细心,唐囡囡和冯贞贞对视一眼,联袂告辞了。 屋里守着的人都被徐景焕打发走了,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也不利于养病,徐妙筠不停地看着哥哥,徐景焕无奈道:“看我做什么?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徐妙筠摇摇头,道:“哥哥真的要把我送到寺里去吗?” 徐景焕放下药碗道:“你想嫁给安成郡王?那芳玉郡主就成了你的小姑子,你能甘心?或者,你想做侧室?” 徐妙筠摇摇头,她和芳玉郡主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再不可能和好,可是真的解除婚约…… 徐妙筠想起安成郡王温柔的眉眼和笑容,有些难过,徐景焕看在眼里,慢慢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他没抓住,他配不上你,所以说,这佛寺你非去不可了。” 徐妙筠伏在哥哥肩上,点点头:“我听哥哥的话,我去寺里。”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抬头望着徐景焕:“我以后真的不能生孩子了么?” 徐景焕心中一痛,怜爱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若是你不能生,哥哥便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你,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好不好?” 徐妙筠嫣然一笑:“好的呀。” 站在窗外要进来的晏静宜听了眼神一黯,即便她现在成为徐景焕的妻子,在他眼里,还是妹妹最重要,妻子顶多排在第二位,不,甚至第二位都排不到,她前头还有徐老太太,还有徐家。 晏静宜慢慢叹了口气,将带来的两样蜜饯果品交给了丹桂送进去,自己转身离开。 两个月后,徐妙筠被送到了京城东郊栖凤山上的惠能寺。 惠能寺的住持福慧大师是个很传奇的人物,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二十岁的时候中了状元,为官十年,三十岁的时候出家为僧,如今已经是七十岁高龄了,却还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当徐景焕下定决心把徐妙筠送到寺里时,是魏涯推荐了惠能寺,福慧大师和魏涯一样,是个棋痴,魏涯来京城赶考的路上就寄住在惠能寺,和福慧大师对弈,引为知己,后来更是隔三差五来讨教棋艺,却是输多赢少。 魏涯常常提起自己有个棋艺多么了得的徐师兄,福慧大师一直很想见见,却没有机会,魏涯推荐了福慧大师后,徐景焕便亲自去了一趟惠能寺,见福慧大师的确是个品行高尚的得道高僧,遂留在山上和福慧大师下了一整天的棋,最后请求让福慧大师允许徐妙筠在寺中清修。 ps: 又多了几张粉红票,开心呐,努力更新中…… ------------ 第八十章 山中 福慧大师也是个老顽童,佩服徐景焕棋艺高明,虽然觉得徐妙筠一个女子在寺中清修不妥,但想到徐景焕定会经常前来探望妹妹,到时候自己也有个棋友,便爽快应下了,还把惠能寺后面的禅房单辟出了几间让徐妙筠住,也免得受人惊扰。 因为是清修,自然不可能像在家里似的三奴六婢的伺候着,徐妙筠身边只带了丹桂和银杏两个,都是打小服侍她的,徐老太太望着孙女满脸舍不得,拉着她的手嘤嘤直哭。 徐妙筠反倒劝她:“在山上过两天清净日子也好,我一定会天天上香,为祖母祈福的,祖母别伤心了。” 徐老太太哽咽道:“若是住不惯,就回来,祖母带你回杭州,咱们老家的宅子还在呢,总有地方落脚。” 徐妙筠笑了:“我听祖母的,若是那地方不好,我一定回来。”又跟哭的哽咽难耐的唐囡囡和冯贞贞道别:“你们别去找芳玉郡主了,再闹出事情来也不好,又不是隔着山隔了海,你们得空了去瞧我也是一样的。” 两个人齐齐点头,一个说“你安顿好了我就去看你”,一个说“到时候给你送好吃的去。” 徐景焕亲自送徐妙筠去了惠能寺,福慧大师很会做人,叫人在徐妙筠住的院子新砌了两堵墙,和左右的禅房隔开了,成为一个独立的院子。 院子不大,却收拾的干干净净,院子外头放着两口水缸,福慧大师道:“我会让弟子每日挑好水,劈好柴,不用徐施主费心一点。” 徐景焕很是感激:“多谢大师。” 福慧大师笑呵呵的:“你常来陪我下棋便是了,不用如此客气。” 徐景焕做决定的时候想的挺好,可真的到了分离的时候,才发觉是那么艰难。一步三回头,等出了院子又重新折了回来,十分担忧:“若是遇到什么事,暂且忍耐些,哥哥向你发誓。最多两年。哥哥亲自接你回去。” 徐妙筠不住点头:“哥哥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哥哥也要保重。” 徐景焕点头。又把刚刚嘱咐过的话嘱咐了一遍:“我一个月来瞧你一回,山上清苦,又是在寺里,想吃肉也要忍着些,不可坏了寺里的规矩,哥哥下次给你带好东西。” 徐妙筠使劲点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和哥哥分开过呢。 徐景焕一拖再拖。最后还是吃了晚饭才走。 徐景焕一走,徐妙筠便觉得刚才还生机勃勃的屋子顿时没了人气儿,丹桂和银杏两个到旁边的小灶房收拾东西去了,徐妙筠环顾屋里,东边是一张长塌,那便是她睡觉的地方。旁边摆着一架屏风,一张矮几,中间是待客的厅堂,一张圆桌,四个圆凳。西边则是一张书桌,两个书架,摆的满满的书都是佛经。 住的如此简陋就不用说了,桌子上摆着的油灯也是劣质的,灯火不亮,还冒着黑烟,徐景焕特地嘱咐她让她不要晚上看书,还说下个月来看她会带些好用的灯油。 徐妙筠长叹一声,仰躺在榻上,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伤心,难过,失落,委屈…… 忽然,小窗户发出一声声响,似乎被小石子儿砸了一下,徐妙筠觉得奇怪,推开窗户一看,居然是安成郡王,短短两个月不见,他已经憔悴了许多,看到徐妙筠眼前一亮,嘴角也情不自禁噙了一抹笑容,徐妙筠大大惊讶了一回:“你,你怎么在这儿?” 安成郡王的声音温柔而低沉:“我想看看你好不好,现在终于放心了,还吃着药么?” 徐妙筠晃神,下意识的点头:“是调养身体的补药。” 安成郡王点头:“缺什么就告诉我。” 徐妙筠点头:“好。” 表面上看来两个人都挺平静的,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个是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完全被震飞了神思,纯属下意识的问问题,而一个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愣愣的,下意识的回答。 在这之后,两个人便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安成郡王轻轻握住了徐妙筠的手,声音里满是歉意:“对不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徐妙筠愣了一下,使劲摇摇头:“不是的,是我太冲动了,不该和她一般见识,若不是拿话激她,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安成郡王却神色冷冽下来:“这笔债,我一定会替你讨回来,你放心,老祖宗已经发话让她禁足,哪儿都不许去,就连皇祖父也不敢求情,她不会再到你眼前晃悠了。” 徐妙筠没做声,想把手抽回来,安成郡王却不松开,将她的手抬起轻轻一吻,那温暖的气息和柔和的触觉几乎让徐妙筠战栗,她看着安成郡王,他的眼睛仿佛星星,明亮,深邃,他的声音和夜空一样低沉,让人安心:“我一定会接你回去,我会让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让所有人见了你都要低头。” 徐妙筠恍惚,跟做梦一般,这个时候传来推门声,徐妙筠下意识的回头,感觉手上又被啄了一下,再回头,人便不见了,徐妙筠有些失魂落魄,丹桂却惊呼一声,把她拉回来又关上窗户:“山上冷,姑娘又吹风,着凉了可不是玩的。” 看徐妙筠乖乖坐回榻上,又端了碗热茶给她:“这山上东西少,姑娘也只能一切从简了,幸而二少爷细心,如今灶房里预备了一缸米,两篮子瓜果,这寺里每日又提供新鲜的菜蔬,吃饭是不愁的。” 又悄悄道:“奴婢特地准备了两盒蜜渍猪肉条,姑娘若是馋了便吃那个。” 徐妙筠笑道:“我可没那么馋嘴。” 这时银杏也进来了,提了一壶热水,三个人一起草草梳洗了,坐了一天的马车也都累了,徐妙筠睡在榻上,丹桂和银杏便打地铺,主仆三个人凑合着睡了一晚上。 第二日是被寺中的钟声惊醒的,丹桂吓得一溜烟爬了起来。迷迷糊糊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山上,讪讪的推醒了银杏,收拾了铺盖,又服侍徐妙筠起床。 徐妙筠歇了一夜,精神倒还好。说要去拜见福慧大师。总归是借着清修的名头来的,总不能吃吃喝喝正事不干吧,可福慧大师却在和弟子们做早课。这一等便是日上三竿,福慧大师昨日已经见过徐妙筠了,如今再见她脸上笑眯眯的:“徐施主是有什么事么?” 徐妙筠施了礼,道:“大师,妙筠初来乍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福慧大师笑道:“修佛在于修心,修心在于自身,徐施主觉得做什么事情能够修心便做什么吧。因人而异,老衲也不敢说施主该做些什么才合适。” 徐妙筠知道和佛门中人,尤其是这些大师说话最是费劲了,三两句离不了修心,说了一车话,其实就是“你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便请大师赐些笔墨纸张,妙筠想从抄佛经开始。” 福慧大师点点头,答应会让小沙弥送过去。 福慧大师是只负责把人收留了,却不负责安排徐妙筠的生活。徐景焕也没真打算让徐妙筠修佛来着,遂这抄佛经的事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徐妙筠带着两个小丫头吃喝不愁,便在院子里自己过起了小日子。 三个姑娘家先把屋里西次间的书桌书架移到了东次间,腾出地方摆了两个睡塌,总不能让丹桂和银杏一直睡在地上,这样一来东次间的地方便小了许多。 幸而徐妙筠不在乎,想起来就抄抄佛经,累了便在院子里看丹桂和银杏刨地,两个丫头没卖身前家里也是种地的,有商有量的说是赶在夏末秋初种一畦小萝卜,一畦豆角。 两个丫头还特地向寺里的僧人借了刨地的家伙和种子,可到底在徐家娇生惯养惯了,连翻地也不会了,那笨拙的姿势让徐妙筠笑的不行。 这样的日子过三四天只觉得闲散,过上八九天就觉得无聊了,进了八月份,地已经翻好了,小萝卜和豆角的种子也撒好了,单等着发芽了,徐妙筠没事情可做,抄佛经又太枯燥,渐渐坐不住了,可过了两日,居然把徐景焕给等过来了,他担心徐妙筠,实在等不及一个月,收拾了两大车东西来看徐妙筠。 他看徐妙筠虽然精神恹恹的,可却没有憔悴,便知是闷得,笑道:“今年中秋节你也不能回家团圆了,不过祖母给你预备了很多东西,有大妹妹和二妹妹亲手做的月饼和糕点,还有两筐时新瓜果,本来还想准备一篓子螃蟹,可到底不妥,又怕你贪嘴一下子吃光了肚子疼,便只做了蟹粉酥给你尝鲜,大伯母还给你裁了两身新衣裳,都是素净的颜色,你穿着也没大碍。” 徐妙筠光是拉着哥哥的胳膊便十分满足了,可福慧大师却高高兴兴地亲自过来,说摆好了棋盘,要和徐景焕对弈两盘,徐景焕便和福慧大师下了一下午的棋,晚上吃了饭才回去。 徐妙筠依旧觉得十分满足,连吃厌了的豆腐都拌着徐景焕送来的家里自己做的黄豆酱吃的一点不剩,屋子里还堆着许多东西,徐妙筠觉得靠着这些,自己大概又可以支撑一个月了。 中秋节那天,主仆三人在小院子里自己过节,丹桂和银杏做了一桌子素菜,又把私藏了许久的蜜渍猪肉条和去年的干豆角一起炖了凑了个肉菜,三个人喝了点酒,又吃月饼赏月,徐妙筠虽然觉得孤单,却也不十分失落。 而此刻宫中,八月十五照例是有宫宴的,三位王爷带了各自的王妃儿子入宫和皇上皇后团聚,连太后也出席了,坐在上首和安成郡王说话。 自打那日的凤仪宫风波,太后便没和皇上说过话,皇上几次去赔不是,太后都不见,若是皇上实在罗嗦了,太后就装病,反正是不搭理皇上,这让皇上十分挫败。 老娘不理他也就罢了,孙子也和他生分了。以往三天两头进宫,陪着他下棋说话,让他十分窝心,可如今不传召便不入宫,见了面虽然规矩一丝不错。可却没了以往的亲热劲儿。 其实皇上也后悔。觉得当时太冲动了,话也说得过分了些,也太偏心了些。可皇上也有怨啊,当时要不是徐景焕说话难听,他也不会想起了徐义臣,也不会觉得自己一次次被徐家的人顶撞,难堪,也不会一时冲动说了那些话。 再说了,他事后让康王去徐家看望,也是间接示弱了,可徐景焕却毫不领情。执意把徐妙筠送到了京郊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这不是打了他的脸?他气得要命,也忍住了没和徐景焕算账不是? 如今朝中上下虽然都没说话,可那眼神里都明白着呢,都在指责自己偏袒郡主,有失公允。他也是皇上,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喜恶偏好?皇上是越想越气闷,索性不再放下身段去讨好太后。 今日乃是中秋节,明明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太后却只和伯让说话。皇后好像突然对郑祥妃很感兴趣似的,拉着郑祥妃夸她的首饰样子时兴,是以往没见过的。 康王则和廉王说起了话,康王妃和瑞王妃并挺着肚子的左氏窃窃私语养儿经,就连安宜郡王和安清郡王也跟安濯郡王和芙蓉郡主一起猜拳玩耍,很是高兴,唯独皇上,安贵妃和端王一家,无形中被大家冷落了。 端王想像往年一样向皇上祝酒凑趣儿,可太后和皇后淡淡的,完全不接茬,端王便讪讪的放下了酒杯。 太后和安成郡王说了一会话,便把目光转向了端王妃:“芳玉没来?” 端王妃受宠若惊,忙站起来道:“老祖宗禁足,她不敢来。” 太后点点头,端王妃以为她会顺势宽恕芳玉郡主,可没想到太后居然道:“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听话,就该这样,让她好好地闭门思过吧,人家徐妙筠因为她不得已到了山沟里去静修,她若有点良心也该痛改前非了。” 端王妃心中一苦,低头讷讷称是。 皇上心里很不是滋味,太后瞥了他一眼,对安成郡王道:“伯让,去给你皇祖父敬酒,求他再给你指一门好亲事。” 安成郡王站了起来,却没动,皇上也沉了脸色不出声,席上便渐渐静了下来,还是瑞王打破了尴尬的氛围,笑道:“母后,伯让不是有媳妇了么,何必又要再指婚?” 太后哼了一声,瑞王妃赶忙接上:“儿媳和王爷在家时还时常说起,徐姑娘天真烂漫,性子活泼。和我们伯让是天生一对,这样的好姻缘到哪里去找呢,虽说徐姑娘受了伤,可年纪轻轻的,底子又好,人参燕窝的养着,三两年还能不好?就是在山上也好,清净,也利于养病,又和福慧大师谈经论道的,将来可是多一个人和母后一起说经呢。” 太后神色缓和一些,道:“这倒还像句话,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皇上可着劲只怨一个,也难怪人家寒心。” 又对皇后道:“哀家记得你们家也有个姑奶奶是去寺里清修的?” 皇后忙道:“是臣妾祖父的一个个姑姑,当初年少守寡,在家里又受嫂子的气,这才搬去寺里清修。” 太后点头,道:“不管怎么样,在外头清修到底不是在家里,不知道有多少委屈呢,妙筠这个孩子很合哀家的眼缘,哀家可不能叫她受欺负了,既然是清修,哀家便赐她一个法号,让她奉旨带发修行,将来就是哀家去了,看你们谁敢为难她。” 又看着安成郡王:“你看静和二字可好?哀家便赐她静和仙姑的法号如何?” 安成郡王微微一笑:“伯让替她谢谢老祖宗了。”太后拍拍安成郡王的手,示意太监去传旨。 中秋节的第二天,太后下懿旨封徐妙筠为静和仙姑,奉旨带发修行,扭转了自打出事以来徐家,甚至康王府低迷的气氛。 首先这是太后的懿旨,那么就连皇上也不能反驳,太后又上了年纪,什么时候见她管过事?可太后的权威还在呢。 虽然事情过了两个月才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可这态度毕竟是偏向徐家的,再说那个静和仙姑的法号,显然是一种赞誉,再加上那句带发修行,修行就修行了,何必强调要带发? 还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徐妙筠的婚事做主的。 太后旨意一出,唐囡囡和冯贞贞便来徐家贺喜,这也是徐妙筠叮嘱她们的,她不在家,便请两个朋友常来徐家陪徐老太太说话解闷,徐老太太听着道喜的话,却更加想念孙女儿。 唐囡囡机灵,笑道:“老太太,我和贞贞正预备着去栖凤山瞧她呢,不然您也一起去?” 徐老太太还没说话,徐大太太赶忙拦住:“老太太上了年纪,可经不起颠簸了。” 徐老太太不无遗憾的点点头:“你们去瞧,回来告诉我,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哭鼻子?我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的紧,这孩子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 第八十一章 侠客 唐囡囡满口应下,过了两日,约了冯贞贞一起去栖凤山瞧徐妙筠,两个人是借着拜佛的名头上山的,却抬了两大箱东西给徐妙筠。 有唐囡囡搜集来的各种有意思的话本小说,有冯贞贞独家提供的各种小玩意儿,比如鲁班锁,九连环,还有码的整整齐齐两大匣子腌渍的牛肉干和猪肉条,拿出来立刻叫丹桂藏起来了。 徐妙筠十分开心,却看着两箱子东西发愁:“哥哥送来的东西都没地方放了,你们带来这么些,真当我在这儿长住了?”冯贞贞笑道:“怕你闷,送给你解闷的呀。” 唐囡囡则忙着和徐妙筠说芳玉郡主的坏话:“太后娘娘禁足,中秋节也没让她进宫,沉烟楼那边李先生直接下通牒不许她再继续留下念书,她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本来我想狠狠踩一脚替你出气的,可她整日缩在端王府,倒让我没了机会。” 徐妙筠道:“你别乱来了,现在这样就很好,你别把自己也赔进去,我在这儿挺好的,还跟丹桂学着种菜呢,素日抄抄佛经,就当打发日子了。” 唐囡囡道:“对我你还隐瞒什么?就这么大的院子,不闷就怪了。” 三个人叽叽喳喳玩了半日,到了半下午才离开,徐妙筠亲自送到了山门外,依依不舍,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回去。 回到禅房,徐妙筠翻了翻那些话本小说,又把玩了一会九连环,心里涨涨的,觉得十分满足,是的,在别人眼里她是倒霉的,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她有疼爱她的家人,还有两个亲密的朋友。还有……那个人。 徐妙筠想想有些脸红,自刚到山上安成郡王来了一次后,他又陆续来了两回,都是在夜里,他不像徐景焕或唐囡囡冯贞贞似的给她带很多东西。但却让她觉得很欢喜。那是一种和家人朋友截然不同的情感,让她有些茫然失措,也有些隐隐的期待和喜悦。 一次是在中秋节前一天晚上。依旧是一个窗内一个窗外,徐妙筠脸色绯红,低着头别扭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人都没说话,默默无言站了好一会,差点被丹桂发现。 另一次是昨天晚上,他见了自己便低声唤了一声:“仙姑。”徐妙筠大窘,他却笑起来,语气十分亲昵:“最近有没有想我?” 徐妙筠只觉得轰的一下。脸变得通红通红的,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轻佻,也是因为自己心里那个肯定的答案,一个人发呆时,是想过的,说起来。两个人真的没说过多少话,可每次见面都觉得十分熟悉,好像认识了十几年似的。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临走前,他俯过身来轻轻亲了亲徐妙筠的脸颊,徐妙筠措不及防,下意识的推开他,“砰”地一声关了窗户,丹桂听着声音从院子里跑进来,手里还拿着给小萝卜和豆角浇水的水瓢,面色惊诧:“怎么了?” 徐妙筠犹自觉得面红耳热,心如擂鼓,忙不迭的摇头,又佯装镇定坐到书桌前抄佛经,丹桂觉得莫名其妙,又出了屋子,徐妙筠却是坐在桌前,任由笔尖的墨洇湿了一沓纸却浑然不觉。 现在回想起来,徐妙筠还是很不好意思,捂着脸趴在床上好一会,丹桂和银杏虽觉得奇怪,却也没去打扰她。 当天晚上,主仆三人都已睡下,外头却传来敲门声和一个焦急的声音:“仙姑,仙姑,师傅有事相求,仙姑……” 徐妙筠被惊醒,丹桂匆匆披了衣裳去开门,不知说了什么,又匆匆跑了进来:“福慧大师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回来,缺少伤药,问咱们有没有。” 徐妙筠忙道:“那你赶紧送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幸而各色药都是齐全的,你看着有用的都拿过去。” 丹桂一边应一边翻箱倒柜的拿药,等来传话的小沙弥把药带走后,徐妙筠却睡不着了,丹桂和银杏也穿了衣裳起来,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呢。 天快亮的时候,徐妙筠打发丹桂去前头问问情况怎么样了,结果等到吃完早饭丹桂才回来,眼睛通红:“姑娘,那个人好可怜哦,浑身都是伤,听寺里的小师傅说,都是被刀剑砍伤的,差点救不回来了。” 徐妙筠道:“那人是谁问清楚了吗?” 丹桂摇头:“福慧大师带回来的,寺里的人也都不知道,不过看起来二十多岁,挺年轻的,大家都说是江湖上行走的侠客,这定是遇到仇家了。” 徐妙筠想着人没死便好了,便松了一口气,道:“你时不时去瞧着,需要帮忙就搭把手,好歹一条人命呢。” 丹桂应了,中午吃过饭又跑了过去,晚饭时候才回来,一脸喜色:“那个人醒了,福慧大师问他话的时候奴婢正好在,他果然是个侠客,被仇家追杀,幸而被大师救了,虽然身上伤很多,可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能坐起来自己吃饭了。” 徐妙筠笑道:“那些江湖人武艺高强,身体也比一般人强壮,恢复的快也不奇怪,再者说了,咱们的药也很好呀。” 丹桂笑眯眯不断点头,这丫头当真上了心,隔三差五往前头跑,回来便夸那人如何的坚强,长得如何英俊,恢复的如何好。 徐妙筠对银杏道:“你瞧瞧她,别是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丹桂红着脸嗔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是第一次见到武功高强的侠客,觉得好奇嘛。” 她这么一说,徐妙筠也好奇起来,遂蒙着面纱带着两个丫头去前头探病,那个年轻侠客依旧住在福慧大师的院子里,已经能起身走动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徐妙筠进来愣了一下,可还是很有礼貌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小沙弥忙上前行礼,又介绍道:“这是静和仙姑,如今在本寺清修。施主用的好些伤药都是仙姑命人送来的。” 那侠客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激之色:“多谢仙姑。” 徐妙筠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今日特来看望大侠,大侠的气色极好,看来恢复的也不错。” 侠客居然腼腆一笑:“在下不是什么大侠。仙姑若是不嫌弃。就叫我大刀吧。” 徐妙筠愣住了,大刀? 大刀是一名剑客,他师父姓单。据说是个剑术高明的侠客,师徒俩一直在陕西山中闭关练剑,很少见到外面的人,一年前大刀的师父出山了,说要办事,留下大刀一个人,说过两个月就回来。 可是两个月后,大刀的师父并没有回来,大刀担心师父。便下山寻找,谁知居然打听到师父在江西被人杀死。 他从小父母双亡,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当即他便赶到江西去为师父报仇。 可谁知仇家竟有官府保护,他中了埋伏受了伤,好不容易逃出去却又被官府通缉。只好隐藏身份一路逃到了京城,路上又和追杀他的人好几次正面交锋,若不是福慧大师偶然经过救了他,他真是必死无疑了。 徐妙筠听了觉得好像那些传奇话本小说一样,没想到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追问道:“那你的仇家姓什么叫什么?现在还在追杀你么?” 大刀摇摇头,他其实也不清楚,当时昏迷不醒,醒来后便到了这惠能寺。 丹桂和银杏这两个丫头却在一旁听得抹起了眼泪,觉得大刀的身世真是可怜,回去后,两个人甚至把连徐妙筠都舍不得放开肚子吃的蟹粉酥送去一匣子给大刀,还时常熬些精致的粥送去。 徐妙筠看着眼红,却也对大刀讲的那些江湖传奇故事十分感兴趣,便也时常去坐坐,一来二往的倒是熟悉了。 其实大刀并没有闯荡过江湖,知道的那些传奇也都是听他师父讲的,再加上从小住在山上很少与人来往,也不是很懂得和人打交道,有时候呆呆傻傻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有趣又可爱。 他虽然比徐妙筠大了好几岁,可徐妙筠在他跟前,愣是找到了一种做姐姐的感觉,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福慧大师,他自打救活了大刀便离开了,说要出去办点事,嘱咐寺中弟子要好好照顾大刀,一直到了八月底,徐景焕上山来瞧她,福慧大师还没回来,不过徐景焕却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谢芝兰有了身孕,被徐家上下当成宝贝一样,坏消息是晏静宜回了娘家,因为江西传来消息,说晏大老爷病重,晏三老爷便告了假要带着子女回去探望。 徐景焕本来也打算跟着去的,毕竟是新女婿,岳父家里出了事,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可晏三老爷却出人意料的坚决拒绝了,倒让徐景焕讪讪的。 徐景焕还带来了徐沛凝的婚期:“就定在十月中旬,算起来也只有四十几天了,你不能回去,沛凝十分想念,说出嫁了一定过来瞧你。” 徐妙筠一会高兴一会感伤,在徐景焕的询问下把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遍,免不了便说起了大刀,徐景焕十分惊讶,不过听说徐妙筠经常去找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严厉:“你还是个姑娘家,又是来清修,怎么好随便见外人?” 徐妙筠撒娇道:“我每次都是带着面纱的,还有丹桂和银杏陪着,就是大刀身边也有两个福慧大师派去照顾他的小沙弥,大庭广众的,说一会话也没什么,况且我一个人的确很闷啊。” 徐景焕心中一疼,缓和了语气:“都说什么了?” 徐妙筠便把大刀告诉她的那些故事告诉徐景焕,显然十分兴奋,徐景焕稍稍放下了心,若只是听故事,那也就罢了。 不过思及大刀的身世,倒让他起了疑,江西,姓单,还有福慧大师,是不是太巧了点? 不过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告诉徐妙筠,兄妹俩一起吃了饭,甚至徐景焕还和大刀说了一会话,见他的确是个本性善良的人。这才放下心来,晚间方回。 徐景焕回到城里,立刻去找魏涯:“你上次说起福慧大师,他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那你记不记得他俗家名字叫什么?” 魏涯满脸莫名其妙。可还是道:“自然记得。他在五十年前可是大有名气,京城有名的七佛塔便是他修建的,塔身上的铭文还是他亲自撰写的。他的俗家名字叫单度灵。”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验证,徐景焕心里大概有了轮廓,又道:“那他可曾留下什么子嗣?” 这件事魏涯倒是不清楚,不过他道:“大师年少的时候便十分喜爱佛学,不过因为诗书传家,家里怎么可能允许让他出家,大师倒也没坚持,乖乖的娶妻生子,科举入仕。后来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妻子又在生产时难产而亡,他便辞官出家了,当时闹得还挺轰动,不过我记得他好像是有一个儿子的,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还在,也得有四五十岁了。” 徐景焕点点头,现在他已经有七成的把握了,只是不知道江西那边的情况如何,他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告诉徐老太太。徐老太太也十分惊讶:“有这么巧么?” 徐景焕分析道:“福慧大师出家时他的儿子应该只有十岁左右,他心无杂念修佛,定把儿子托付给人抚养,就算变成行走江湖的侠客也不奇怪,而不确定的是江西那边,晏大老爷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您想想,我说要去帮忙岳父都拒绝了,极有可能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那么除了晏玉成的生母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徐老太太惊讶道:“你是说晏玉成是福慧大师的孙儿?” 徐景焕笑道:“也只是猜测,倒不敢肯定,等静宜从江西回来再说吧。” 徐老太太点点头,想起春风得意的大孙子,再看看这个孤家寡人一样的二孙子,心中一动,道:“静宜去了江西,你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要不要祖母给你一个人使唤?” 徐景焕心不在焉的摇摇头,道:“这阵子事情忙,我都睡在外书房,有东亭伺候呢。” 徐老太太无奈,眼睁睁瞧着孙儿告辞离开,暗暗叹气,要知道他的父亲,自己的次子,当年可是闻名京城的徐二郎,风流文采,姿容翩翩,不知道多会体贴人的心思,怎么到了孙子这儿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徐景焕回到书房,照例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在东亭的伺候下梳洗了,躺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今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可有不妥当的地方,然后沉沉睡去。 入睡前一刻他还在想,祖母的意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有功夫去风花雪月。 九月初八,苏家正式来下聘,两家商议婚事,偏偏谢芝兰有了身孕,不能操劳,晏静宜又去了江西,内院的事情徐大太太张罗不过来,徐景焕便帮着分担了一部分,同时杨敏之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杨家四房的长子,允国公府的三爷正式开战,杨家四房被闹着天翻地覆。 原因是杨敏之前几日因为差事办的好,得了皇上一个正四品卫指挥佥事的世袭罔替的恩职,杨四太太要杨敏之把这个恩职传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杨三少爷杨敏言,说杨敏之身上已经有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把这个让给哥哥无可厚非。 杨敏之不答应,杨四太太便折磨曹姨娘,这可惹火了杨敏之,他当即闹到允国公面前要求分家,带着母亲出去单过,甚至要和杨家断绝关系。 允国公要指着这个孙儿光耀门楣,杨四太太则看中了杨敏之世袭罔替的恩职,怎么可能答应,这阵子杨家闹得天翻地覆,连皇上都隐隐听闻了,还为此狠狠训斥了允国公,并把那个正四品的恩职收了回去,改赐杨敏之金银珠宝。 杨四太太见没了恩职,便要求杨敏之把皇上的赏赐充公,种种令人不齿的作为,京城都传遍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倒让京城关于徐妙筠的流言蜚语少了许多,大家都在议论且关注着杨家的事情。 杨敏之果然不是吃素的,他说既然要充公,那就不能交给杨四太太,而把东西交给当家作主的杨大太太,真真是充了公,把杨四太太气的半死,又想着法子要给杨敏之说亲事,自然都不是好的亲事。 杨敏之的对策更绝,杨四太太提了哪家,杨敏之便带着锦衣卫上哪家找茬,这满京城谁家没点阴私事,被杨敏之这么一搅合,大家都对杨四太太派去说亲的媒人唯恐避之不及…… 可这么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徐景焕便给杨敏之出了个主意,设计让杨敏言得罪了安成郡王,惹得安成郡王“大怒”,杨四太太为了儿子战战兢兢,这个时候再放话给她,让她知道只有杨敏之才能在安成郡王说得上话,救她儿子一命,杨四太太无法,为了救儿子,只能对杨敏之低头,这场战争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 第八十二章 甜蜜 可杨敏之分府单过的心思却越加坚定了,还道:“我并不稀罕什么爵位,谁能顺顺利利让我分家,我便感激谁一辈子。” 安成郡王笑道:“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将来杨家出事,你能不伸手相助?还是自己当家做主的好,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改变杨家,不至于让杨家成为你的拖累。” 杨敏之叹气,露出了颓丧的一面,徐景焕闲闲的喝茶,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谁叫你是皇上的宠臣爱将呢,他们自然要巴着你,若你穷困潦倒,你看看他们是不是又变了个嘴脸?” 杨敏之若有所思,安成郡王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和徐景焕说话:“听说晏家出了事,现在如何了?” 自打徐妙筠离开京城,安成郡王便对徐景焕小心翼翼起来。 徐景焕虽然若无其事和往常一样,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却明显很少搭理安成郡王了,如今见他先开口,倒不好不答,道:“托郡王的福,一切都还好。” 安成郡王讪讪的,杨敏之却插嘴道:“听说晏大老爷病了?可我上次去江西的时候他还面色红润,十分有精神,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徐景焕附和了两句,忽然道:“天气越发冷了,也不知筠儿在山上冷不冷,夜里是不是蹬被子?” 他的声音虽低,跟自言自语似的,可杨敏之和安成郡王都听见了,一个假装喝茶什么都没听到,一个却若有所思,露出一抹相思之色。 徐景焕暗暗冷笑,他知道安成郡王肯定背着人偷偷上山去看过妙筠,如今叫他再跑一趟,最好看到妹妹和大刀相谈甚欢的样子,让他知道这世上可不只有他一个好男儿。 安成郡王果然又去了一趟栖凤山,徐景焕意料之中。他的意料之外,徐妙筠居然没在屋里,连两个丫头也不在,他心里一紧,跑到惠能寺前院。 离得老远便听到那院子里的笑声,徐妙筠,丹桂。银杏都在,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英俊的男子。正围坐在火炉跟前烤栗子和番薯,笑呵呵的不知在说什么,氛围很好。 安成郡王看着却分外碍眼,他忍着气躲在墙外,直到二更鼓响,徐妙筠才提出告辞,回到寂静的小院子,丹桂和银杏犹自叽叽喳喳去灶房烧水。 徐妙筠刚进屋子便看到了满脸愠色的安成郡王,她吓了一跳,差点惊叫起来。同时也有几分惊喜,悄声道:“你怎么来啦。” 安成郡王冷笑,幸而他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这山上突然多了个男人!还是个长相英俊,声音温柔。把妙筠逗得笑的前仰后合的男人! 安成郡王吃醋了,醋味浓重,直接反应在了他的动作上,他关上门,甚至还插上了门栓,然后把徐妙筠紧紧抱在怀里,徐妙筠又是惊讶又是羞涩又是不安,挣扎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便说。” 安成郡王闷声道:“那个人是谁?” 徐妙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安成郡王说的是大刀,她心里坦坦荡荡的,便压低声音笑眯眯的把大刀的来历说了:“他是个侠客哦,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侠客呢。” 安成郡王冷哼一声:“是吗,那可真是少见。”他的反常终于让徐妙筠觉得奇怪:“你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安成郡王默默看着面前的人,大大的眼睛吃惊的望着他,他心里百转千回,真想狠狠地欺负她,看她哭,听她求饶,可又想把她抱在怀里怜惜宠爱,看她笑,听她的呢喃,这两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很憋屈,很难受。 徐妙筠担忧的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安成郡王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了怀中心爱的人儿,那红唇如此柔软甜蜜,让他流连忘返,细细品尝,陷入了痴迷,而那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仿佛呆住了一般。 他突然觉得很畅快,心中的闷气也一扫而空,越发的收紧了手臂,攫取更深的甜蜜…… 直到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徐妙筠才渐渐清醒,外头丹桂和银杏都很着急,不知道为什么门被拴上了,焦急的喊着徐妙筠,安成郡王终于松开她,把她按入怀中,平复气息,好一会才低声对徐妙筠道:“回答她们,让她们别进来。” 徐妙筠依旧呆呆的,下意识的按着安成郡王的吩咐开口道:“你们别进来。” 丹桂听着声音,终于松了口气,道:“姑娘,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奴婢进去?” 徐妙筠赶忙拒绝:“不要,你们别进来。” 耳边是安成郡王的笑声,徐妙筠面色发红,窘迫的低下头,外头终于安静下来,徐妙筠这才发现自己被对方整个搂在怀里,忍不住挣扎了一下:“郡王……” 安成郡王低头啄了啄她的唇角,低声道:“叫我伯让。” 徐妙筠怎么好意思,嘤嘤半天才小声叫了出来,安成郡王却很高兴,越发抱紧了她,又一番温柔缱绻,待到丹桂再一次敲门时,安成郡王才松开她,低声道:“过几日再来看你,不许再和那人说话,不然还要罚你。” 他带着惩罚的意味在徐妙筠唇上咬了一下,徐妙筠只是低着头不好意思,完全没有明白安成郡王话里的意思。 安成郡王从窗户离开后,她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了门,丹桂和银杏站了大半日,都十分奇怪,可看着徐妙筠红红的脸和呆呆的笑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服侍徐妙筠歇下,两个人跑到灶房去说悄悄话,银杏胆子大,说话也直接:“姑娘肯定有问题,依我看,刚才定是安成郡王在里面。” 丹桂却十分担忧:“那咱们要不要告诉二少爷?” 银杏也沉默了,临来前二少爷便发了话,姑娘在寺里肯定会有人悄悄去看她,到时候只要不过分,看到了只当没看到。 可如今“那个人”和姑娘在屋子里单独呆了大半响。究竟算不算过分呢?要不要告诉二少爷呢?二少爷又会采取什么措施? 两个丫头愁眉苦脸对视了好一会也没个主意,只盼着“那个人”不要再来了,这不是叫她们做丫头的为难吗? 安成郡王说的是过几日再来,可第二天晚上,他又忍不住跑了过来,大晚上顶着寒风骑马赶路,只为了见一见心上的姑娘。他觉得再辛苦也值得了。 可徐妙筠却没像他想象中似的乖乖在屋子里等着他,而是又和那个叫大刀的凑在了一起。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十分刺眼,也让他万分愤怒。 待到那主仆三个回到院子里,安成郡王不顾被两个丫头看见,把徐妙筠拉进了屋子,狠狠地关上了门,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心有灵犀的一起去了灶房。 徐妙筠愕然看着安成郡王:“你怎么又来了?” 安成郡王快要气死了:“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叫你和那个人说话,你为什么不听?” 徐妙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指的是大刀。可她从来没想过会和大刀有什么,顶多把他当成好朋友,所以怎么也没办法理解对方的醋意:“我只是和大刀说说话而已。” 安成郡王唬着脸:“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说话。” 徐妙筠试图跟他讲道理:“只是聊聊天罢了。” 安成郡王气道:“不许聊天,不许对他笑。” 徐妙筠也不说话了,她觉得安成郡王有点霸道。遂也有点生气,扭着脸不去看对方,两个人各自生着闷气,都没有出声,最终还是安成郡王服软:“是我不好,说话太凶了,可我瞧见你跟他说话就生气。” 徐妙筠冷冷看着他:“你不要让我和别的男人说话也行,等你做到不和别的女人说话时再来要求我。”又推着安成郡王让他走:“你以后不要来了,来了又给我脸色瞧。” 安成郡王急了,道:“我什么时候给你脸色瞧了?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又试图去吻她。 徐妙筠却避开了,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过是和别人多说了两句话,可你也不想想,我整日闷在山上是什么滋味。” 安成郡王见她一哭,心痛万分,更是丢盔弃甲,忙不迭的赔不是,又拿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怪我怪我,你打我出气,别再哭了,我心里跟针扎了一样。” 徐妙筠下意识的曲了手指,指关节被碰的疼了,安成郡王又放在嘴边吹气,让她不疼,幼稚的样子让徐妙筠破涕为笑,安成郡王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人揽在怀里,细细的替她擦眼泪:“你一哭我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真真是我的克星。” 徐妙筠低着头不说话,听了他的话又抬头瞅着他,趁他不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安成郡王顿时眉开眼笑,追索过去,却被徐妙筠推开:“你刚才肯定被丹桂和银杏看到了,她们虽是我的丫头,可最听哥哥的话,万一向哥哥告状,你就惨啦。” 安成郡王一愣,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难道昨天徐景焕说的话是故意激他,让他上山?原因么,大概是想让他看到大刀,从而受到挫败吧,想到这儿他不禁大呼庆幸,要是自己真的误会了,和妙筠生分了,可不就正中徐景焕下怀? 未来大舅子真是腹黑! 到最后,还是徐妙筠把他赶走,待两个丫头进来,徐妙筠完全不敢抬头,还是丹桂小声而又含蓄的提醒:“姑娘别让他来了,二少爷那边奴婢也不好交代。” 徐妙筠胡乱点点头,不好意思的趴到了床上。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大刀已经痊愈了,不顾寺里沙弥的劝说,非要下山打探消息,说要替师父报仇,可偏偏福慧大师走前留下话,让他安心住在寺里,不要出去走动,免得被人认出来,寺里的小沙弥苦苦哀求,再加上徐妙筠的劝说,这才把他留住。 而外头的事情却是精精彩彩,热热闹闹。先是徐沛凝出嫁,徐家和苏家的书香世家的联姻,引起了京城很大的轰动,其次便是晏静宜从江西回来了,说晏大老爷不过是偶感风寒,已经渐渐痊愈了。 徐家有了晏静宜,在办婚事的时候也轻松了不少。 再者便是唐囡囡。她来信说唐二奶奶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要把她嫁到山东去。她正预备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把婚事推掉,她是万万不愿意嫁到山东的。 此外,冯贞贞还给她写信,说端王被人弹劾与白阁老沆瀣一气,贪污敛财,白阁老已经正法,端王却成了漏网之鱼。 因为之前芳玉郡主和徐妙筠打架,皇上偏袒了芳玉郡主的缘故,这次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不好再偏心。便命冯逸荃监督管着户部的梁阁老,把往年的账簿核对一遍,看看是否真的有贪污。 为了这事,朝中有不少大人去冯家拜访,有人明言劝冯逸荃秉公执法。有人暗示叫冯逸荃放水,弄得冯逸荃十分为难,因为皇上也明确的告诉他,去户部查账不过是走个过场,不用太计较。 他若是听了皇上的话,那就会惹得那些劝他秉公执法的大人们不满,他们可都是进士出身,古板清高的文臣,到时候一道折子上去弹劾他,也够他受得了,可若是真的一点人情不讲,又违背了皇上的意思。 冯逸荃怕到时候里外不是人,愁得要命,冯贞贞不忍心见父亲如此,便请徐妙筠帮忙想想,看看能不能用个什么法子推了这个差事。 徐妙筠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先写信给哥哥通风报信,然后给冯贞贞回信,信上说,冯逸荃想要推卸这个差事是不可能的,因为皇上和大臣都不会同意,为今之计不仅要查,更要大张旗鼓的查,只有把水搅混了,牵扯的人多了冯逸荃才好脱身。 冯贞贞收到徐妙筠的信便拿去给父亲瞧,冯逸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采取徐妙筠想出的办法,浑水摸鱼。 冯逸荃先鼓动那些劝他他公允的大臣上书提议皇上增加审查户部账册的人数,人越多,才越不好弄虚作假,又去找皇上,希望自己多个帮手,到时候也好见机行事,皇上应允了,便照着他的意思把魏阁老和程阁老派去一同审查。 让魏阁老去,是为了帮端王脱身,让程阁老去,则是怕人说皇上有心偏私,而经过大臣举荐,皇上又指派了董子澄负责审查账簿。 因为董子澄出身商家,打算盘他很在行,而且那些账面底下的规矩和小手段他也都一清二楚,到现在为止,负责审查账本的有四位阁老,一位代表皇上,两位代表端王,一位代表康王,而董子澄又是大臣们举荐上来的,代表着大臣。 于是,轰轰烈烈的核查账簿事件在户部开始了,偌大的屋子里堆满了近十年经端王和白阁老手的账册,董子澄和梁阁老,户部尚书忙的团团转,冯逸荃并魏阁老程阁老便在一旁闲谈喝茶,十几个户部的小郎中来回帮着跑腿记录。 不过两日,董子澄便查出了共二十万两银子的亏空,一件是五年前淮南修河道,银子是白阁老批的,端王负责监工,单这一项便有八万两银子对不上,此外还有每年戍守西北的将士所需的饷银三十万两,每年有七万两不知所踪。 被查出来的亏空经了冯逸荃和魏阁老的手,报到皇上跟前的便是有十五万两银子的亏空,修河道贪污的八万两被白阁老私吞了,已经在抄家时抄了出来,另外七万两则是军饷。 端王管着军中大小事务,私扣军饷也实属平常,皇上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可皇上却看着报上来的账册久久不语,让冯逸荃心里七上八下的:“皇上看着可有不妥?” 皇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朕一直欣赏东珍的锐气和魄力,觉得他有一个帝王该有的野心,不像东琪似的,谦谦君子一个,难成大事,所以这些年,朕也宠着东珍,纵容着东珍,如今回头一看,却发现这孩子有些面目全非了。” 冯逸荃额上冷汗涔涔,却不敢答话,皇上长叹一口气,对冯逸荃道:“你说实话,到底亏空多少?” 冯逸荃犹豫一下,还是把结果说了,道:“当初抄白大人的家里,只有几万两银子的现银并一些不值钱的古董花瓶,照例说不该只有这么些,所以皇上才派杨大人下江南查沈大人,究竟如何皇上还要听听杨大人的话才是。” 皇上点点头,命人把杨敏之叫进了宫里,杨敏之见皇上有想翻旧账的意思,忙把当时的调查结果说了:“从沈知府家里抄出五十万两银子的现银,一多半是杭州商户孝敬的,另一半则来历不明,臣猜测应该是替白阁老保管的,另外沈知府的妻子名下还有数十个商铺,都是陆续添置的,每年光拿银子也有十几万两,数目之大,让人疑心,恐怕也是用白阁老的银子置办的。” 皇上沉默不语,半日才道:“当时不是说是那个张家的事么?” 杨敏之忙道:“是和张家有关系,张家是杭州有名的富商,每年对沈知府的孝敬便有十几万两银子,当时张家的大奶奶还试图花银子买功名,这才被抄了家。” 皇上叹气,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吩咐冯逸荃:“好好地查,细细的查,朕倒要看看东珍到底贪了多少银子,总不能这家底被掏空了,朕还不知道吧。” ------------ 第八十三章 战事 冯逸荃心中一凛,赶忙应下了,杨敏之也在出宫后迅速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安成郡王和徐景焕,安成郡王愕然:“皇祖父真的要收拾皇叔了?” 杨敏之踌躇道:“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把咱们手里掌握的证据一起递出去?” 安成郡王也有些不知所措,和杨敏之一起看向了徐景焕,徐景焕沉吟片刻,想到了徐妙筠写给他的那封信,信上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也许,这真的是个机会。 可君心难测,谁知道皇上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收拾端王还是只惩戒一下以示警告?毕竟皇上宠爱端王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一本账册就真正生分起来。 犹豫半响,徐景焕还是道:“再等等吧,这个证据一拿出来,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我觉得我们还没那个能力去应对那种局势,万一皇上不信,反说是我们陷害,那么就都完了。” 杨敏之叹气:“这个证据握在我手里,我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巴不得赶紧交出去。” 徐景焕微微一笑:“不要着急,现在着急的应该是端王,咱们且看他如何应对,若是他真的把皇上糊弄过去了,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他越折腾皇上越生气,那便是咱们的机会了。” 安成郡王叹气:“事已至此,皇叔能有什么对策呢?顶多在皇祖父面前哭一场,皇祖父心软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还真让安成郡王猜中了,户部查账结束后,共有几百万两银子的亏空,皇上当着几位阁老的面把账本摔到了端王脸上:“你还真是敛财有道!” 可皇上毕竟给端王留了面子,等到遣退几位阁老后才质问端王把银子花哪儿去了,端王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在京郊修了个园子,花了不少钱。 皇上气的要命。端王便哭着磕头认错,说自己是脂油蒙了心,耽于享乐,皇上过了那一阵,那就慢慢气平了,可到底免了端王好几项有油水的差事,还让他去先帝陵墓守陵。好好反省反省。 端王这次难得听话,乖乖的收拾包袱去了孝陵。可没等他到地方,又被皇上召回来了,原因是西北又起战事。 安成郡王的书房里一片寂静,徐景焕,张飒,董子澄,唐翼然,杨敏之坐在下面一溜椅子上,都是眉头紧皱,安成郡王道:“皇祖父看了兵部的折子大发雷霆。埋怨皇叔把岳离调回来的不是时候,皇叔却说,他也看了边关送来的加急文书,只是几小股鞑子四处游荡,文书从边关送来也要十几天。说不定如今已经被镇守古城关的宋三奇扫平了,可皇祖父却说,战场上的事情说不准,瞬息万变,说不定古城关的百姓正受鞑子践踏呢,立刻叫岳离回去,昨天岳离已经领命离开京城了。” 张飒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三奇就是三十年前平乱苗疆的宋汾吧。” 安成郡王点头:“宋汾是他的原名,原先只是镇守云南的一个小副将,当年苗疆叛乱,他带领手下的兵最先到了那儿,立下三战三胜的功绩,等朝廷的兵到时,几乎只剩下扫尾工作了,皇祖父很高兴,给他赐名叫宋三奇,他那个时候其实也只有二十出头,如今要五十多岁了,不知道是不是宝刀未老。” 张飒点头:“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人倒是十分耿直,不过他之所以去西北戍边,都是端王爷一手提拔的,听说他对端王十分感激,很是忠心。” 董子澄嗤之以鼻:“叫他去西北戍边还高兴成这样?真是傻子。” 唐翼然道:“你不知道,自打先帝平定西北,西北一直相安无事,与去说是去戍边,倒不如说去历练两年,到时候回来便是二品以上,端王推荐他去西北,他已经上了年纪,到那儿呆两年回来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怎么能不感激呢,倒是可惜了,临了临了摊上了这样的事。” 徐景焕和杨敏之一直没吭声,安成郡王先看向了杨敏之,问他的意思。 杨敏之道:“皇上已经决定出兵了,运送粮草的事交给了端王,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倒不如请郡王出面推荐几个人去西北,若是此战平定,也能捞个军功,到时候也有资格与岳离王恒等人一争高下了。” 安成郡王点头:“父王也是这个意思,一会你把他们的履历交给我,我亲自向皇祖父求情。” 徐景焕没说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细细一想,又说不出来。 先是端王把岳离调了回来,然后是端王被查出贪污,被皇上处罚,紧接着西北便出事,岳离又回去了,那么端王费心把岳离调回来岂不成了白费功夫? 或者是自己多心,西北出事是端王意料之外的?又或者,这场战事压根是端王子虚乌有杜撰出来的? 他掌着兵权,兵部的人对他言听计从,只要做的隐秘,没有人会怀疑,只要西北战乱又起,皇上就要倚重这个儿子,那么端王贪污的事情也就被抹去了? 徐景焕觉得,端王那个人,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毕竟事关社稷,皇上已经决定出兵了,万一到时候漏了馅,端王也没那个能力承受皇上的怒火,说不定比现在更糟,这么一来,徐景焕反倒不敢肯定了。 他虽然做事果决,但是又十分小心谨慎,安成郡王见他如此犹疑,心中一动,道:“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徐景焕摇摇头,反而问杨敏之:“西北那边的文书是谁送来的?” 杨敏之略微一惊讶,迅速道:“是宋三奇的亲笔,只说是小股鞑子流窜,并未说战况。” 安成郡王道:“你是怀疑这件事是假的?” 徐景焕点头:“不过事关重大,我倒不敢肯定,让人疑心的是怎么就那么巧呢,这边端王受罚,那边西北战事起,端王又被赦免了。” 安成郡王也陷入了若有所思。张飒想了想,道:“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当成真的,万一是假的,也和我们没有相干,万一是真的,错就全在我们了。依我说,倒不用把咱们预备的人选都送过去。万一是假的,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 安成郡王点点头,道:“广宁卫和宁远卫是最靠近古城关的,这两处加起来也有一万左右的将士,若是古城关出事,他们不会袖手旁观,依我看,我们兵分两路,一部分人跟着皇叔的队伍去西北,一部分人暗中去广宁卫和宁远卫打听消息。若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假的,咱们也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景焕点头,算是默认安成郡王的决定,大家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散了。 徐景焕回到家中,晏静宜迎上来:“该给妙筠送东西去了,夫君要不要亲自去一趟?” 徐景焕恍然,随即有些愧疚,这些日子忙起来居然把妹妹给忘了,当即道:“我亲自去一趟。” 晏静宜笑道:“我好久没见妙筠了,夫君让我也跟着去吧。” 徐景焕有些诧异,慢慢道:“你又不会骑马,坐马车也够颠簸的,还是在家吧。” 晏静宜急了,还未说话,徐景焕又道:“你是想见见那个叫大刀的是不是?” 晏静宜呆住了,第一个念头是夫君怎么会知道?第二个念头是,被他知道了该怎么办? 徐景焕示意服侍的丫头退下,道:“岳父带你和玉成回江西,为的就是这件事吧?我也是见到大刀才这么猜测的,没想到竟是真的,看来晏家便是大刀所说的追杀他的仇家了。” 晏静宜急急忙忙辩解:“大伯父没有派人追杀他,我们晏家在江西也是有人脉的,大伯父是听说有个江湖人在打听我们晏家,还提到了我姑母,这才起了疑心,设计把那个人擒住了,那个人一听说姑母早就去世了,便狂性大发,非说是大伯父把姑母逼死的,大伯父也猜到了,这个人可能就是和姑母私定终身的人,恨他让姑母未婚生子,早早的香消玉殒,便把他囚禁在家里,可那个人武艺高强,大伯父没法子,这才请江西知府派了公差日夜守着,谁知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年轻人上门寻仇,还把大伯父砍伤了,大伯父看出那两个人是一伙的,气的要命,便请江西知府帮忙抓住这个人,可没有打算杀他。” 晏静宜又想起了那个稍后登门的福慧大师,不知和大伯父说了什么,惹得大伯父勃然大怒,母亲很是替她担心,徐妙筠在惠能寺清修,大刀也在惠能寺,又牵扯上了福慧大师,徐家这边是瞒不住了,便让她留个心眼,和大刀谈一谈,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是玉成的亲爹,总不能真的成了仇人吧。 晏静宜想起留在江西未归的晏玉成,沮丧极了,她居然被徐景焕一眼看出了破绽,这下可怎么是好。 徐景焕却没有像她想的一样流露出什么轻视的神情,反而道:“大刀以为他师父死了,心心念念要报仇,如今既然人没死,赶紧把这个误会说开了也好,让他们师徒早些团聚。” 晏静宜连连点头,徐景焕又道:“这件事交给我了,你也不好抛头露面,你放心,若是大刀想见他师父,我会派人送他去江西,把这件事好好的解决了。” 晏静宜这才松了口气。 徐景焕到惠能寺的时候,徐妙筠正试图劝大刀别离开惠能寺,院子里四五个沙弥团团围着,都怕大刀走了等师父回来不好交代,大刀嘴笨心软,但脾气十分倔,抱着自己的长剑在院子里和诸人对峙起来了。 见徐景焕来了,徐妙筠满面笑容跑了过来:“哥哥,你来了,你快劝劝大刀,他执意要去江西。” 徐景焕安抚似的摸摸徐妙筠的头,对大刀道:“我想和你谈谈,等谈完了,你再决定去不去江西。” 大刀有些迟疑,他对徐景焕不熟悉,在徐妙筠的种种描述中也只认识到徐景焕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可看徐景焕似乎真的有话要说,他便答应了。 徐妙筠也想跟着听听,却没被允许。郁闷的坐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和丹桂猜测两个人会说什么,结果这一谈便是一个时辰,等两个人再次出来时,大刀眼睛红红的,向徐景焕拱手道谢。 徐景焕不以为意,道:“你若是想去江西。我便派个人送你去,若是想留在京城等消息。你们师徒也会有团聚的一天。” 大刀道:“我要仔细考虑一下。” 徐景焕便带着妹妹回了小院儿。 徐妙筠满脸好奇:“哥哥和大刀说了什么?” 徐景焕不答,反倒岔开了话题:“最近安成郡王常来看你吧?” 徐妙筠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徐景焕看着妹妹的神色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还是端着点,这么轻易被他哄骗了去,他又怎么会珍惜呢?况且你们俩现在婚事不明,常来常往的也叫人说闲话。” 徐妙筠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可还是鼓起勇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景焕:“哥哥,我和他在一起觉得很开心。即便是不说话也觉得很高兴,我第一次想,我如果能嫁给他就好了。” 徐景焕抚额,又是无奈又是气愤。 怎么妹妹这么轻易就被哄骗了去呢? 他道:“你且安心在这儿呆着,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西北战事又起,大家的心思都在这上头,我也忙得团团转,顾不得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徐妙筠点点头,道:“那端王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景焕道:“查出了一大笔亏空,皇上知道了十分生气,本来打发端王去守陵以示惩戒,谁知西北出了事,皇上倚靠端王,又赦免了他的罪过,如今岳离已经去了西北,皇上上了年纪,便有些忧虑,正商议着出兵的事情呢,估计端王也要去西北了。” 徐妙筠道:“不管怎么样,端王一离开,京城也能安静一阵子了,这些都是武将的事,哥哥可别搀和到里头去。” 徐景焕失笑:“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现在不管文官武官都要为西北尽力,都说富贵险中求,若不是没有十足把握,我还真想去一趟西北。” 徐妙筠惊吓道:“哥哥你千万别去,你若是出了事,我和嫂子怎么办呢?” 神色十分忐忑担忧,徐景焕郑重道:“你放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不会拿性命开玩笑的。”又摸了摸徐妙筠的头发:“还要看着我们筠儿出嫁呢。” 徐妙筠知道哥哥一诺千金,既然说了定不会轻易涉险,这才放下心来,叽叽喳喳说起了惠能寺的琐事。 文帝所创的景泰之治到如今已经快四十年了,富足安逸的生活麻痹了许多人,导致如今西北一出事,京城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好像下一刻鞑子便会打到京城一般。 也是因为这样,大家对西北战事格外关注,宫里面皇上也久违的亲自过问了政事,康王,端王,瑞王世子和安成郡王几个人忙的团团转,内阁的七位阁老轮流值班,始终保持有三个人同时在,这样也好应对紧急情况。 皇上的意思是不管西北如何,都要派兵,若是战事紧急,那便是援兵,若是敌人已经打退,那便在西北排阵列式,威慑一下鞑子,让他们不敢再犯。 可端王却头一次和皇上呛了声,说出兵一次劳民伤财,宋三奇便可以轻松对付那些鞑子,颇有些杀鸡焉用宰牛刀的不屑,瑞王世子不方便开口,保持了沉默,康王对这个也不甚懂,皇上便问安成郡王的意思。 安成郡王道:“自打宋三奇那封文书之后,便再无音讯,战况不明,也不好妄下结论,如今皇叔亲自走一趟西北也好,至于大队人马,先在辽东整装待发,若是情况有变,也能及时应对,这样做两手准备,便可万无一失,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鞑子筹谋已久,宋三奇不敌,到时候失了城池是小,苦的是边关百姓又要流离失所,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修养过来。” 皇上不住点头:“伯让说的很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东珍,你就亲自带着人跑一趟,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事,你也能当机立断,西北有个主心骨,朕也能放心了。” 端王无法,只得应承下来,安成郡王便趁机向皇上推荐了几个人才:“都是年轻才俊,皇叔且带着,能用则用,不能用权当让他们见见世面,历练历练。” 皇上好容易和安成郡王关系缓和,自然满口应下,令端王带着好生教导,端王纵然不情愿也只能应允。 可临出发前一天,端王却从马上摔下来了,左腿骨折,不能走动,皇上急的要命,端王却不顾腿伤坚持要上马,被皇上拦住了。 皇上是怕端王不好好调养,也落下不良于行的毛病,可又没法说,最后一锤定音,叫康王代替端王押送粮草去西北,让端王安心养病。 ------------ 第八十四章 变化 康王只得匆匆准备行囊,安成郡王便说要跟着一起去,被康王拒绝了:“我身边还有周先生和卫先生,你不用担心,倒是京城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你要各处留心才是。” 安成郡王郑重的点点头,纵然他觉得蹊跷,可端王的伤是真的,看不出半分作假的痕迹,他唯恐端王会在粮草的事情上动手脚,派人查探,也是一点破绽没有,安成郡王疑惑了,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康王离开京城时,安成郡王和徐景焕去送行,徐景焕特意把大刀介绍给了康王,让他暗中保护康王,这还是徐妙筠的主意。 大刀知道了师父没事,还有个儿子,自己也多了个师弟,便不急着去江西了,倒是徐妙筠,知道康王要去西北,便怂恿徐景焕推荐大刀随行。 大刀本来还不怎么情愿,毕竟他是江湖人,康王是皇族人,互相不打交道,可没等他拒绝,徐景焕便提出质疑,道:“若真的武艺高强,怎么会被人追杀成那个样子?别到最后反成了王爷的拖累。” 大刀听了气得要命,立刻就答应了,还说若是康王少了根头发丝,他就偿命,徐景焕便让大刀暗中坠在队伍后面,若是一路平安也就罢了,若是突发意外,康王也多了张底牌,大刀很爽快应下了。 康王走后的第五天,徐沛凝和新婚夫婿苏又庭到栖凤山看望徐妙筠,徐沛凝精神很好,穿着大红色刻丝通袖袄,同色的撒花裙子。 而苏又庭则是着宝蓝色锦衣,风度翩翩,眉目俊朗,和徐沛凝站在一处犹如金童玉女一般,徐妙筠高兴极了,亲自给姐姐姐夫沏茶。 苏又庭则给了徐妙筠两个封红:“回门的时候就该给你的。如今补上也不晚。” 徐妙筠笑眯眯的接了过来道谢,徐沛凝便打发苏又庭到寺里逛逛,让她们姐妹说说私房话。 苏又庭应了,脾气很好,一看便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徐沛凝见苏又庭出了院子,这才放松下来。在榻上盘腿坐下,问徐妙筠在寺里可习惯。 徐妙筠笑道:“刚开始不习惯。现在觉得挺好的,我离家这些日子,家里可有什么事?哥哥是报喜不报忧,弄得我一无所知。” 徐沛凝笑道:“都挺好的,大嫂有了身孕,祖母和娘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祖母的身体也很好,往年夏天炎热还会觉得不痛快,今年二哥早早请了林大夫来把脉,居然没什么事。一整个夏天也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担心你,听服侍的丫头说,每天睡得早,醒的也早。没到天亮的时候就睁眼了,自言自语的唠叨,担心你在寺里受委屈。” 徐妙筠听了,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我也很想祖母。” 徐沛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二哥每每来看你,回去只说好,祖母也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呢。” 姐妹俩叽叽喳喳说了半日,从家里的事又转到了外头的事上,徐妙筠便细细的问了西北战事,生怕徐景焕真的一个冲动去了西北。 徐沛凝看问题显然和徐景焕那些男子又不一样,她细细的思虑了,道:“二哥怀疑西北传来的消息是假的,是端王为了脱身的计策,可我觉得未必,端王掌着兵权,又有皇上的宠爱,在夺储这件事上是有绝对优势的,即便最后皇上不中意他,他也可以孤注一掷,起兵夺宫,这样的话他得手的可能性也很大,又何必拘泥于一时的谋略呢?” 徐妙筠懂她的意思,就好比两个人打架,若是实力相当,那定要小心翼翼,谋略得当,巧中取胜,若是实力悬殊太大,打败对方最好的办法是一拳打过去,那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反倒成了累赘。 在朝中,支持康王的多半是文臣,文臣注重体统,觉得康王是长子,理应被立为储君,而武将多支持端王,因为武将觉得,凭实力说话,谁有本事谁当皇帝。 康王和端王的矛盾,与其说是夺储的矛盾,倒不如说是文臣和武将的矛盾,立长还是立贤的矛盾,就像一直以来的康王和端王的相处模式,都是端王攻,康王守,甚少有康王主动出击的时候。 那是因为康王心里很明白,一旦他主动出击,那就相当于撕破了脸,就要各凭本事说话,这不是看那些文臣耍嘴皮子,而是看谁的拳头硬,康王自认不敌,自然也就不会轻易引起争斗,这也是他一再退让的缘故。 而端王的心理也很微妙,他知道皇上有意立他为储君,可储君之事并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太后皇后都喜欢康王,那些文臣也都是康王的后盾,若是乱世,他自然不会理会那些文臣。 可如今太平盛世,武将反倒没了用武之地,不如文官治世经国,用处更大,若是他强权夺取皇位,那就失去了民心,到时候那些迂腐古板的文臣们一起给他撂挑子怎么办? 所以端王才会犹豫不前,才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继位成为一件名正言顺的事情,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无子便是他的硬伤,才会让他在有三个儿子的康王面前生生矮了一截,让他不得不收敛光芒,隐忍待发。 徐沛凝道:“如今西北战乱又起,正是端王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按理说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摔伤了腿呢?若说西北的事是假的,那他更应该前去收拾残局,不让人看出破绽来才是啊,如今端王受伤,却放任康王去了西北,足见西北的事是真的,最起码是经得起推敲的。” 徐妙筠若有所思:“那端王摔伤了腿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故意为之呢?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徐沛凝没做声,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徐妙筠只恨自己身困寺中,不能亲自打探消息,不然说不定也会助哥哥一臂之力。 她问徐沛凝:“囡囡和贞贞常去家里么?” 徐沛凝笑道:“隔三差五去一趟,时常也会送东西过去,倒比你在时更亲热几分,前几日囡囡定亲,祖母还把一个珍藏多年的翠玉滴水观音做贺礼送了过去。唐二奶奶也是个识货的,后来还亲自上门道谢呢。” 徐妙筠大为惊讶:“囡囡定亲了?” 徐沛凝点头:“唐二奶奶相中的,那户人家姓陈,在山东也是大户,嫡系子孙算起来少说有百人,祖母说唐二奶奶眼光不错,陈家家门风严谨。耕读传家,和江西晏家一样。都是百年大族,囡囡定下的是陈家嫡长房的次子,虽不是宗妇,不能执掌府中中馈,却也不容小觑,囡囡性子跳脱,让她做宗妇说不定会给人挑剔,做次子媳妇便无妨了。” 徐妙筠道:“可我听说囡囡不是很情愿,想要退亲呢。” 徐沛凝笑道:“她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有多少勋贵之家想把女儿嫁到陈家去呢。就为了和陈家攀上姻亲,唐二奶奶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陈家点头,如今哪容得囡囡闹腾,后来还是唐夫人说囡囡定是没见过陈家二少爷,心里没底。这才不答应,于是唐二奶奶便想了个法子把陈二少爷请到家里来,让囡囡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结果囡囡更不愿意了,还说人家长得丑,唐二奶奶气的半死,说明明是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儿郎。” 徐妙筠也忍不住笑起来,道:“我估计囡囡是不想这么早出嫁,这才这样闹腾。” 徐沛凝叹气:“婚姻大事哪能由得了自己呢,说起来二妹妹也该出嫁了,为了她的婚事,祖母和娘都着急的很呢。” 徐妙筠不知道徐静含喜欢杨敏之的事,笑呵呵道:“二姐姐那样的容貌,定要有个同样俊俏的人去配,不然夫妻俩站一起,那人可要自惭形秽了。” 徐沛凝一笑,想起了杨敏之,身材高大,眉目英朗,如青竹松柏般挺拔,和徐静含简直天生一对,只可惜,有缘无分。 她心中一动,看向了徐妙筠:“你在山上,安成郡王定来瞧过你吧。” 徐妙筠被徐景焕问过一次,倒没有之前的羞涩,反而落落大方道:“是啊,他说让我安心等着,他会来娶我的。” 徐沛凝笑道:“哟,山盟海誓都有了,还真是不错,看来把你送到寺里,你们的缘分不仅没有尽,反而更加亲密了。” 徐妙筠对着姐姐也比较容易说出心里话,道:“其实刚开始我也有些犹豫的,怕和他见面被人知道了会给哥哥惹麻烦,可是后来又想,事在人为,我确实喜欢他呀,他虽然叫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我觉得,我最起码要有勇气面对各种麻烦,这样才不算辜负他的一番心意,之前因为有哥哥,我反倒没有这种意识,我总是要长大的,要自己扛起责任,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我向他表达我的心意,告诉他我想嫁给他,还让哥哥明白了我的心意,别让哥哥再刻意为难他,还有囡囡和贞贞,若到时候大家反对,最起码她们会替我说好话的,一步步来,总会心想事成。” 徐沛凝愣住了,好一会才拍了拍徐妙筠的肩膀:“你长大了,不用哥哥姐姐替你操心了。” 徐妙筠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二姐姐的婚事也要问问二姐姐的意思呀,她是怎么想的?” 徐沛凝犹豫一下,把徐静含心仪杨敏之的事情说了,徐妙筠大为惊讶,忙道:“那祖母知不知道?” 徐沛凝道:“怎么敢让祖母知道,原想着他和二哥交好,托二哥出面探探口风,若是杨敏之也有这个意思,那再告诉祖母,有二哥说话,祖母也不会反对,可杨敏之对静含毫无所觉,还在二哥试探他的时候热心的帮着去张家说媒,二哥说徐家没有倒贴的闺女,不让静含再想了。” 徐妙筠道:“那杨敏之还不知道二姐喜欢他了?”徐沛凝摇头:“怎么好意思说,这可是于闺誉有损。” 徐妙筠道:“杨敏之再好,也是妾侍所生,在杨家还被嫡母忌惮,处心积虑的算计他,谁要是嫁给他,估计也要跟着他忍气吞声的熬日子,他估计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二姐姐。这才没往这上头想吧,若是知道二姐姐喜欢他,他会不会因此奋发向上,在杨家谋得一席之地后再来求亲呢?” 徐沛凝被她这番话说得糊涂了:“你是说只要杨敏之知道了静含的心意便会上门求亲?” 徐妙筠道:“那当然了,二姐姐人长得美,性子又温柔,哪点配不上杨敏之?之前咱们和曹婶子接触时。二姐姐细心温柔,她的好曹婶子比谁都清楚。若是知道自己能有个这么好的儿媳妇,还不得睡觉都乐醒了。” 徐沛凝忍不住笑起来,道:“这件事情我回去后再好好想想。” 姐妹俩一起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徐沛凝才和苏又庭一起离开,临走前,徐妙筠看着苏又庭,又想起了程爱莲,低声嘱咐徐沛凝要有所防备,徐沛凝居然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徐妙筠是真的放心,在她眼里,这个大姐还没吃过谁的亏呢,定会把那个程爱莲摆平。 回去的路上,苏又庭说起了徐妙筠。多有赞誉:“年纪轻轻在寺里住着,倒是挺沉稳的。” 徐沛凝笑道:“妙筠从小是被二哥惯坏了,什么都替她想到了,打算到了,她不用费一点心思,可她其实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二哥的耳濡目染下不说聪明绝顶,也鲜少吃亏受委屈,而且她人缘很好,在杭州的时候就有很多朋友。” 苏又庭点头,道:“什么时候我们又芳也这么聪慧就好了,娘正打算给她说亲,真怕她在婆家受委屈。” 徐沛凝笑道:“小姑温柔敦厚,但凡婆婆不是尖酸刻薄的,都看得出她的好,日子也不会过不好。” 苏又庭点点头,他觉得徐沛凝和徐景焕一样,都是很有智慧的人,可徐景焕锋芒毕露,徐沛凝却隐忍内敛,而且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好像都很有道理,让你找不到借口反驳,也无形当中让你对她言听计从,按着她的想法办事。 苏又庭觉得这样的徐沛凝和皇后很像,早些年皇上再怎么不喜欢皇后,再怎么挑剔也没找出皇后的错儿来,甚至还让皇上渐渐解除了心结,觉得皇后很好,不然泰宁公主是怎么来的? 苏又庭不是那种见不得妻子比自己有能耐的人,他反而觉得很惊喜,也觉得荣幸,对徐沛凝亲昵中便多了几分尊敬。 康王走后大半个月,安成郡王接到了第一封信,信上说他已经顺利到了古城关,古城关的战事是真的,鞑子出兵,宋三奇虽然抵挡住了攻击,却也没取得什么战果,现在两军对峙,援兵又到,正商议着如何出兵。 安成郡王这才放下心来,京城也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安宁,既然援兵到了,定然会打破这种局面,那么打胜仗是迟早的事。 可有的时候,打仗不是看人多就能赢的。 又过了半个月,边关还是没有传来捷报,京城又陷入了一种焦躁中,而皇上的焦躁甚于任何人,他甚至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叫康王去西北,估计杨敏之出面都比他在行,关键是康王从没有接触过这方便的事。 康王在皇后的教导下一直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对于这种战争和军事,他从来都是门外汉。 正当皇上犹豫要不要派杨敏之去西北把康王换下来的时候,古城关终于传来了一封文书,却不是好消息,信上说鞑子集结九万兵马在古城关叫阵,在得知皇上的长子就在古城关时,更是疯狂的冲关,古城关虽然在宋三奇的带领下打退了几波攻击,但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希望能立刻增兵。 皇上大急,一面召杨敏之进宫,一面召端王进宫,令杨敏之去西北把康王带回来,又和端王商议派谁去西北增援,安成郡王也时刻关注着宫里的情况,西北的消息一传来,他就立刻商量了徐景焕,向皇上要求去一趟古城关。 皇上难得的斥责了他:“战场可不是谁都能去的,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安成郡王失望极了,只能托杨敏之在西北尽量周全。 杨敏之比端王提前出发了十日,他带着锦衣卫的精英,皇上给他的旨意是,一定要把康王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因此一行人日夜兼程,不敢怠慢。 而端王则留下了,和皇上讨论了接下来该如何用兵,同时调遣大军也要几天的时间,皇上问端王这一战有没有把握,端王笑道:“父皇放心,西北的局势我最熟悉,顶多三个月,一定把捷报放在您的书案上。” 皇上欣慰的点点头,同时暗中遗憾长子不如次子能干。 端王走后的第三天,皇上又接到了西北的战报,战报上说,宋三奇主张以守为攻,而康王爷却执意出兵,导致中了埋伏,全军覆没,而康王也被鞑子俘虏了,鞑子拿康王要挟,要宋三奇让出古城关,宋三奇左右为难,正和鞑子对峙,请皇上的示下。 ------------ 第八十五章 真相〔粉红票加更〕 皇上病了。 一来是被气的,气康王不知轻重,全军覆没也就罢了,居然做了鞑子的俘虏,这可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污点! 二来也是担心,即便康王万夫所指,那也是他的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得心疼死。 他召来了冯逸荃的父亲冯德,问他该怎么办才好。 冯德不偏不倚的帮康王说了好话:“战报上说是康王爷执意出兵,这才导致全军覆没,可皇上细细想想,康王爷最是谨慎不过,且不说他不擅长出兵作战,不会胡乱插嘴,就是他擅长的事情,也定会反复思量,怎么就轻易出兵了呢?” 皇上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你是说有蹊跷?” 冯德跪了下来:“臣说句诛心的话,如今要紧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迅速打退鞑子,把康王爷救回来,望皇上三思。” 皇上缓缓躺回了床上,心里却极为震惊,冯德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了,康王没有贸然出兵,那他怎么会被鞑子俘虏?毫无疑问,是自己人干的,宋三奇又是端王一手提拔的,若是偷偷解决了康王,既可以推到鞑子身上,又让端王成了最合适的继承人,一箭双雕。 可是皇上不敢相信,他不信端王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自认为为端王打算的很好,只要端王有耐心,这皇位便是他的,可他却没有想过端王愿不愿意等,难道真的要分个你死我活才行么? 皇上闭上了眼睛,吩咐冯德:“去把伯让叫进来。” 安成郡王自打接到消息便跪在了承德殿外,恳求皇上让他前去西北营救父亲,另外允许康王戴罪立功,皇上没有答应,他的两个儿子都去了西北,若是长孙也去了,他身边没个人。是不能安心的,可安成郡王铁了心,谁劝都不听。 冯德把安成郡王请了进来,他神色憔悴,一见皇上便跪了下去:“求皇祖父成全,孙儿若是不去西北,万一父王有个三长两短。孙儿会抱撼终身的。” 皇上无奈道:“杨敏之去了西北,你皇叔也去了西北。一定会把你父亲带回来的。” 安成郡王没吭声,他也是怀疑康王的事是端王做了手脚。 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肯定不会贸然出兵,与其说是被鞑子俘虏,倒不如说是被宋三奇囚禁起来了,杨敏之虽然去了,可到底人微言轻,说不定也被宋三奇暗害,报了个战死沙场的名儿回来。 徐景焕说西北肯定出了大事。不管怎么样,他都要以皇长孙的身份走一趟,把这件事解决,为康王洗清罪名,不然一个被鞑子俘虏过的王爷。是怎么也没有资格做皇帝的,这也许就是端王的目的,那么端王在西北就绝对不会对康王施以援手,还会落井下石。 皇上见他不说话,语气严厉了一些:“你是长子,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弟弟,外头的事不要你操心,你一意孤行,若是出了事,那又该如何?” 安成郡王叩头,道:“皇祖父,此次孙儿是非去不可了,若是父王真的被鞑子俘虏,要想活命就要让出古城关,可古城关却是咽喉要塞,真的让了出去,父王岂不成了千古罪人?纵然活了下来,又有何颜面见皇祖父呢,若是不让,父王定然难逃一死,说不定还会把鞑子百般折磨羞辱,孙儿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却弃之不顾?孙儿要去西北,一来替父王戴罪立功,二来,若是到了紧要关头,不得不舍弃父王,孙儿希望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皇上心中大震。 是啊,要是康王真的在鞑子手中,不让出古城关,康王是不可能活命的,若是到了那个地步,谁下这个命令就至关重要了。 宋三奇是臣子,没这个资格,端王是康王的弟弟,又向来不和,若是传出去,大家定会以为是端王故意要置兄长于死地,那么端王也会留下不悌手足的罪名。 唯有安成郡王是最合适的,他是康王的儿子,他主动提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大义灭亲,可叹可敬。 皇上没有说话,可犹豫的神色却出卖了他的心情,安成郡王看向了冯德,冯德暗暗点头,上前道:“皇上不如派郡王走一趟,前方有端王,郡王的安危不是问题,况且郡王以皇长孙的身份去了,也可替皇上鼓舞将士士气,是再好不过的。” 皇上半响才沉默着点点头,安成郡王大喜,连忙谢恩,飞快的出宫准备了。 徐景焕却已经把行囊收拾好了,正向徐沛凝和徐静含嘱咐事情:“我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徐沛凝道:“二哥放心,家里的事都交给我,只是不知道要不要把妙筠接回家?” 徐景焕犹豫了一下,道:“若是真的那样,京城反倒比那儿更危险,让她别回来了。” 徐静含担忧道:“二哥你要保重,一定要平安回来。”徐景焕安慰的笑笑,轻装简骑,和董子澄一起去了康王府和安成郡王会和。 康王被俘虏的事虽然被刻意隐瞒,可随着安成郡王的离京,整个京城还是陷入了一种慌乱,唐二奶奶亲自上门打听消息,徐静含亲自见了,和她在书房谈了半个时辰,结果唐二奶奶连徐老太太都没见,惊慌失措的回了唐家。 而徐沛凝则以苏家嫡长媳和徐家嫡长女的身份频频拜访京中支持康王的人家,因为多是文官,家中女眷也大都是知书达理之辈,徐沛凝不费吹灰之力便达到了目的,她们现在是尽人事,听天命,做最坏的打算,最完善的准备。 徐妙筠却在这个时候被太后宣进宫,太后钦赐她为静和仙姑,因此她再次回到宫里,不是以徐家姑娘的身份,而是以静和仙姑的身份,这样的身份让她在宫里更吃的开。有太后撑腰,谁吃饱了撑的去惹她。 徐妙筠在进宫第一天便从泰宁公主那儿知道康王被俘虏和安成郡王离京的消息,听说徐景焕也在随行之列,心便如同坠进了寒潭一般。 泰宁有些惆怅:“父皇病了,大哥又出了事,虽然刻意瞒着太后,可太后还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把你宣进了宫。你陪着太后散散心也好。” 徐妙筠道:“公主和我说说到底是个情况,我在山上住着,什么都不知道,不是说只有一小股鞑子么?怎么就到了兵败被俘虏的地步了?” 泰宁便把从西北战事初起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了徐妙筠:“……父皇现在老是念叨,说要是当时三哥的腿没受伤就好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徐妙筠默默无语,相比于巧合,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阴谋。 晚上徐妙筠和泰宁住在一起,徐妙筠睡不着,不管是哥哥还是安成郡王。临走前都没给她带话,按理说以哥哥的聪明应该会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的,怎么可能一句话不留呢? 或者说他留了话,却只告诉了大姐二姐,没告诉自己? 徐妙筠有些沮丧。她站着宽敞的宫殿里,却感觉到了一种寒意,月色正好,她趴在窗前发呆,蓦然被什么打湿了脸颊,抬头一看,居然下雪了。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了,已经进了腊月了,这还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呢,因为西北战事的缘故,时间也过得飞快,什么时候居然天这么冷了却不知道。 京城如此,想必西北更冷,她默默许愿,希望哥哥和自己的心上人平安归来。 徐妙筠站了许久,从窗户飘入的寒冷把泰宁也惊醒了,她揉着眼睛看着徐妙筠:“你怎么不睡?” 徐妙筠摇头:“睡不着,我想我哥哥了。” 泰宁道:“他跟在伯让身边,只要伯让没事,他就没什么危险,而父皇是断断不会让伯让出意外的,你只管放心就好了。” 徐妙筠点点头,和泰宁挤到了一处:“安贵妃没有说过做过什么吗?她会眼睁睁看着端王去西北?” 泰宁语气有些不屑:“安贵妃再得宠,那也是一个妾侍,父皇宠着她,她便得意,父皇不理她,她也就那么回事,不过说也奇怪,她也就长得不错,又没什么见识学问,居然把父皇迷得团团转,三哥去西北,她没有反对,反而说去西北正好为父皇分忧解难,安贵妃这个人哪,她得意的时候风头尽出,不得意的时候便隐忍不发,很会见风使舵,前阵子三哥贪污,她一声不吭,如今三哥去西北,她就满口夸耀,话里话外是三哥多能干,暗中讽刺大哥不如三哥,母后听了就厌烦,让她抄佛经为三哥祈福。” 徐妙筠若有所思,一个在宫里得宠了几十年的嫔妃,见风使舵是本性,趋利避害也是本性,如今康王被俘,皇后心里不痛快,她却撞到枪口上去导致被罚,这可不是她该做的事啊,而且皇上病了,她不是应该在跟前侍疾么? 她问泰宁:“皇上这次病了安贵妃有没有去侍疾?” 泰宁摇头:“说来也奇怪,要是以前,她肯定凑上去嘘寒问暖了,可这次因为母后让她抄佛经,她便整日在宫里不出门,自然没有侍疾。” 徐妙筠点点头,没说话,泰宁却失了困意,拉着徐妙筠道:“父皇拆散了你和伯让,你现在还恨他么?其实父皇已经后悔了,只是你哥哥太气人了,坚持把你送到寺里去,父皇觉得没面子,索性就不再管了。” 徐妙筠笑道:“我在寺里也挺好的,并没有吃苦啊。” 没有提婚事的事情,泰宁也没有继续追问。 在宫里住了两日,唐囡囡进宫来瞧她,拉着她叽叽呱呱,好像十几年没见了,徐妙筠笑着听她抱怨唐二奶奶如何专制霸道,她如何不满意这门婚事,及说到了徐沛凝的来找她的事情时,徐妙筠愣住了:“我姐姐去找你了?” 唐囡囡道:“与其说是去找我,不如说是去找我娘的,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徐妙筠有些忧心忡忡,唐囡囡奇怪道:“你怎么了?” 徐妙筠摇头:“我哥哥去了西北,我担心家里出事。”唐囡囡不以为然,反而安慰了她一通。 虽然进了腊月。可宫里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徐妙筠整日要么在太后身边,要么和泰宁一起,倒比住在山上还觉得枯燥,等过了腊八,徐妙筠已经渐渐死心,安安心心的在太后宫里抄佛经。泰宁却悄悄来找她:“杨敏之回来了。” 徐妙筠丢下笔跟着泰宁一路小跑去了承德殿。 承德殿的内侍和宫女全部守在了门外,为首的梁公公拦住了泰宁:“皇上皇后在说话。公主稍后片刻,老奴再替您禀报。” 泰宁不耐烦的挥开手:“用不着你,别出声就行。” 梁公公到底不敢拦泰宁,想着以往泰宁公主也有偷听的时候,皇上却不以为然,便无奈的看着泰宁和徐妙筠进了后殿。 隔着重重帘幕,却可以清楚听到前殿杨敏之清冷的声音:“……臣带了十二个人去,路上有三拨人拦截,死了四个,到了古城关后。发现四处戒备森严,臣拿出皇上的旨意要求见宋三奇,宋三奇见了臣,却在臣的茶水里下蒙汗药,臣不敌。被关进了牢里,醒后质问宋三奇,宋三奇却说臣是乱臣贼子,要替皇上锄奸,幸而有人暗中相救,臣才逃脱,救臣的人是一个自称叫大刀的侠客,他说他受徐景焕所托暗中保护康王爷,可谁知康王爷一到古城关就被宋三奇软禁起来了,他觉得奇怪,可见康王爷没有性命之忧,便暗中隐藏起来,把宋三奇摸了个底清,察觉宋三奇要对康王爷不利,他便见了康王爷,康王爷却让他速速回京报信,说宋三奇要造反。” 随即传来皇上的怒斥声:“这个宋三奇!这么说鞑子来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杨敏之道:“鞑子来犯是真的,不过只有一小股队伍,是看着入冬了,想来抢点吃的,已经被宋三奇打退了,古城关戒备森严,古城关的百姓却安然无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康王爷到了边关,大刀不敢离开康王爷,怕康王爷受伤自己不好交代,后来救了臣,让臣回来报信,臣便去广宁卫和宁远卫求救,想趁势把康王爷救出来,可广宁卫和宁远卫的人已经被宋三奇策反了,臣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身,后来折回古城关见了康王爷,康王爷让臣回来报信,不要再管他,臣想着有大刀在,便先行回来报信。” 皇后道:“慢着!你回来的时候没人在路上拦截你么?” 杨敏之愣了一下,道:“臣就是怕遭人拦截,所以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可是一路顺遂,并未遇到什么人。” 皇后的声音骤然变得惊慌起来:“端王带着五万兵马前去古城关救援,你在路上也没有遇到么?” 杨敏之的声音十分肯定:“臣没有遇到。” 皇上沉重的叹了口气,接着便是皇后的声音:“东琪一到古城关就被软禁起来,杨敏之也遭到了暗算,回来的时候却没有遇到那五万大军,皇上,您不觉得蹊跷么?” 泰宁听得都愣住了,而徐妙筠则迅速的把她拉了出来,泰宁觉得莫名其妙,一出承德殿便大声道:“你拉我做什么?” 徐妙筠满脸严肃:“你还没听明白么?哪里是宋三奇要造反,是端王爷要造反了,先谎报军情,让皇上决定出兵,端王临阵前又摔伤了腿,导致康王代替出行,再说康王兵败被俘,把安成郡王也引到了西北,皇上又把拱卫京城的几支军队都调到了西北,导致京城空虚,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杨敏之回来的时候这么顺利也在端王的算计之中,他让杨敏之回来报信,好真正的撕破脸,他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只要控制了皇宫,就算康王爷回来了也无力回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必京卫指挥使司和五城兵马司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 泰宁惊慌失措起来:“那该怎么办?我去告诉父皇知道。” 徐妙筠道:“皇上肯定猜出来了,我要赶紧回家,要是端王控制了京城,头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康王府和徐家,我要回去保护祖母。” 她拉着泰宁恳求:“公主,你带我出宫吧,我不能留在宫里。” 泰宁却拒绝了:“你不能离开,若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回去了也是送死,不如在宫里,有我护着你,谁也不敢动你。” 徐妙筠苦笑,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泰宁做为皇后的女儿只怕也不能自保,更别提保护她了,不过泰宁说的也对,她回家也没什么帮助,家里有大哥大姐二姐,定然想的比她周到,她倒不如留在宫里随机应变。 仿佛在验证她的话一般,皇宫藏楼顶的大钟沉重的响了起来,声音肃穆,让人心寒。 泰宁却脸色大变,喝骂远远跟着惊慌失措的宫女:“还不去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撞响归魂钟!” ps: 兑现之前的承诺,加更喽。 ------------ 第八十六章 围困 归魂钟归魂,只有皇帝去世的时候才会被敲响,如今钟声响起,只怕满京城的人都以为皇上归天了! 徐妙筠当机立断,拉着泰宁回了承德殿,正遇上从里面出来的杨敏之,也是听了钟声满面愕然,徐妙筠拦住他:“这个时候你也别想着出宫了,保护皇上要紧。” 杨敏之神色一肃,回了承德殿。 承德殿内空无一人,皇上躺在床上咳嗽,脸色发白,而皇后则是神色庄重,这归魂钟被敲响,不用猜,一定是安贵妃的杰作,看到去而复返的杨敏之和跟在后面的泰宁,徐妙筠,皇后不由慌了:“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赶紧回去,到太后宫里去。” 若是端王真的有心兵变,他唯一不敢动的就是太后了。 泰宁顿时红了眼圈,跑到了皇后跟前。 本应在西北的端王此刻却出现在京城东城门外,守城门的将士听了那一声声归魂钟,都是惊慌失措,窃窃私语,而端王冷冷一笑,他受够了遮遮掩掩,他要靠自己的实力夺去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对同样戎装整发的王恒道:“你带着人把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都看好了,只许进不许出,尤其是康王府和徐家,不得让他们找到可乘之机。” 王恒抱拳称是,可却不放心端王独自进城,端王却道:“只有我孤身进城才能顺利进宫,到时候你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把皇宫给围住了,不要惊动三大营。” 王恒满面严肃,看着端王独自进了城,这才和手下兵分数路,各自行事。 不出一刻钟,徐静含便在徐家院子里听到了马蹄声,剑戟声还有士兵的喝骂声。神色一肃,和身边的徐润安对视一眼,徐润安道:“家里的事交给二妹妹了。” 徐静含点头:“大哥要小心。” 看着徐润安带着护院悄悄聚集在了前院。她才进了后宅,命丫头扶着徐老太太。徐大太太和谢芝兰晏静宜几个一起进了刚刚修建好的跨院,因为事先有了准备,徐家上下寂静一片,没有人高声说话,也没有人惊慌失措。 大家有条不紊的把厅堂中摆设的贵重器物锁进了库房,然后有条不紊的进了跨院等待,王恒所带领的人马到了徐家时。徐家已经成了一幢空荡荡的宅子。 徐沛凝站在苏家宅院里,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回到屋里拿出中秋节时叫人定制的烟花放在院子里,命人点燃。已是黄昏时刻,绚烂的烟花冲上天空,虽然转瞬即逝,可住的不远的唐家,谢家。程家,冯家,张家……都看到了,也开始各自行动。 今夜,注定不眠。 此刻端王已经顺利进了宫。宫门的侍卫虽然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可都沉浸在刚才的归魂钟声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端王一路疾行,到了承德殿。 出乎他的意料,整个皇宫好像全无防备,宫女太监依旧低着头在长街行走,承德殿的侍卫也在正常当差,甚至承德殿廊下皇上亲自养的一只鹦鹉还是活蹦乱跳的。 梁公公等在殿门外,见了端王身子一躬:“老奴见过王爷,皇上已经等候王爷多时了。” 故弄玄虚! 端王一声冷笑,进了承德殿,王恒已经把京城控制在手里,三大营也有他的人,只怕一齐喝了掺了蒙汗药的酒,不省人事了,如今只要等去截杀安成郡王和徐景焕的五千死士赶到,这京城,这天下,就都是他的了! 华丽的承德殿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皇上躺在榻上,身边一个服侍的宫女太监也没有,神色憔悴,眼神却十分平静,端王慢慢走过去,看皇上咳个不停,便给他倒了一杯水,服侍他喝下。 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十分熟练,却让皇上老泪纵横,他握住了端王的手:“东珍,朕对你还不够好么?” 端王面无表情:“您若是对我好,就该早早的把我立为太子。” 皇上苦笑:“你以为立太子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么?你若是早早的有了儿子,朕十年前就能名正言顺的立你做太子了!” 端王猛地甩开了皇上的手:“儿子儿子!我没有儿子,照样能做皇上,您不帮我,我自己也同样做得到,如今您的长子在古城关,估计早就被宋三奇杀了,至于您的孙子,哼,您不是最以他为傲么,只怕他也早已经被剁成肉酱了,康王府也被我包围起来了,只怕您的孙儿,一个也活不成了!” 皇上气的脸色发白,指着端王,端王的神色却越发残酷起来:“归魂钟已响,不管如何,我都当您去世了,您写下诏书,立我做太子,我保证让您安享晚年,至于太后和皇后,妇道人家,我也绝对不会为难,这笔账,您算的过来吧。” 皇上冷笑:“只怕我一写下诏书,你便会杀我灭口,更何况对皇后太后,你这个孽障,朕真是瞎了眼!” 端王大笑起来:“您不就是看中了我有野心吗?我若是不向您展示一下我的本事,又怎么能让您信任呢?” 他面色带笑,神色却越发冷酷:“我原来没打算这么做的,若是您一早把晏玉成指给我做我的儿子,若是您不查户部的帐,我真的没想过会走这一步,康王,他是我的敌人,也是我的哥哥哪,我还记得,我不懂事的时候,是他带着我玩,我可真没想杀了他,这都是您逼我的。” 皇上说不出话来,眼角流出一串泪水,无声地哽咽,他的儿子,他的孙儿…… 端王看着软弱无助的父亲,心里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件事别人都忘了,可他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他只有八岁,是最活泼调皮的时候,有一次他去御膳房拿点心吃,御膳房的太监对他恭恭敬敬的,可背着他却道。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皇子,哪里比得上唐裕妃所出的大皇子,那才是金尊玉贵的人呢。安妃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长了一副好容貌,又遇到了皇上。只怕现在还在种地呢。 他不懂,却听出了话里的讥讽之意,心里很奇怪,为什么别人会说他不如大皇子? 他开始慢慢关注大皇子,大皇子不如他聪明伶俐,却比他勤奋好学,大皇子不如他身强体壮。却比他温文尔雅,越是难分胜负,他越想胜过对方,直到他明白。父皇的皇位将来要传给他们兄弟俩其中的一个,他发誓,那个人一定是他,他一定要把兄长踩在脚下。 可他慢慢发现,这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因为大皇子是长子,又有贤名,很得大臣敬重,尤其是那个一手把大皇子教导出来的徐义臣,是大皇子忠实的拥护者。他怎么能容忍。 他拿徐家开刀,让朝中大臣人人自危,不敢再提立太子的事,他讨好父皇,用父皇赐予他的权威去压制下面的人,他从这里面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且欲罢不能。 他那个时候还天真的想,只要他登上皇位,他是不会和大皇子手足相残的,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大皇子的儿子一个接着一个出生,父皇高兴地跟什么似的,一出生就封为郡王,而自己,多年无所出,最后只得一个芳玉。 父皇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失望,越来越焦急,大臣看他的眼神则越来越不屑。 他恨,他无从下手,子嗣这种事全靠天意和运气,不在人为,没有儿子,成为他心里最深的痛。 所以他牢牢抓住手里的权力,尽可能地练兵,敛财,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富有,可是不管他怎么厉害,大皇子的三个儿子往跟前一站,他就没有立足之地,他承认他被子嗣的事情逼疯了,可是只有疯了,他才能好受一点。 他这个时候开始庆幸,庆幸自己从小习武,学习排兵列阵,庆幸父皇对他的信任,把兵权都交在他手里,也庆幸当初的大皇子,现在的康王仁慈,即便有借口,也从来没置他于死地。 端王看着榻上垂暮老人一样的父皇,心中却涌起了激情万丈,这天下,注定是他的!史册,也由他书写! 皇上喘着粗气,望着端王站在书案前写好了圣旨,让他盖印玺,气的抓起圣旨扔在了他脸色,端王没有动,可随着圣旨落在地上的声音,一直躲在后面的杨敏之冲了进来,虎视眈眈望着端王。 端王用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眼神看向了杨敏之:“留你活在现在已经是对你的恩赐吧,还不快快自行了断?” 杨敏之冷笑:“那在下要谢谢王爷的宽容大度了,能容许在下活到现在,您孤身入宫,是不是太自信了?您就笃定皇上不舍得杀您?” 端王冷哼一声:“没有万全准备,我怎么会随意进宫。” 伴随着端王的声音,是外头梁公公惊慌失措的声音:“皇上,大事不好了!六宫的太监宫女叛变了!现在把承德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敏之面色一沉,端王却得意的大笑,宫里的事情自然是由他的好母亲安贵妃一力打点,而母亲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他看向了皇上:“父皇,您盖印吧,何必闹得如何难堪?” 皇上手指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竟然晕厥过去,杨敏之赶忙奔过去,看皇上还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可心里却一沉。 不说外面的情况不知道,且看如今宫里的情况就极难控制,若是真的让端王得逞,拿到了印玺,那这一切都不可挽回了,不过幸好皇上早有准备,他冷冷看着端王。 端王却没有理会杨敏之,出了承德殿,看到鸦雀无声却把承德殿围得水泄不通的宫女太监,赞赏一笑,大声道:“你们做的很好,待本王登上皇位,第一件事便是封赏你们,让你们想做官的做官,想回家的回家,决不食言!” 这时人群中却传来一声嗤笑,端王色变,望过去,人群缓缓分开,走出一个穿着宫女装束。却难掩傲气的身影:“三哥,你的算盘也打得太好了,若是他们信了你。只怕事成之后会被头一个灭口。” 端王看着泰宁这个妹妹,冷冷道:“你不要妖言惑众。我能杀一个两个,难道能把整个皇宫的人都杀了?泰宁,你还小,识相点,皇兄不会亏待你的。” 泰宁却傲然道:“我们兄妹之间的事何必叫宫女太监看笑话,皇兄,我们进去说话。” 端王惊讶的看着泰宁走进了承德殿。面色沉了下来。 泰宁已经坐在了皇上跟前,握着皇上的手流眼泪,端王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若是要拦我。那就不必了。” 泰宁流着眼泪只是不说话,却从后殿传来一个温吞和软的声音:“我和王爷说两句话如何?” 端王愕然,看着徐妙筠缓缓走了出来。 她面色平静,姿态优雅,若不是此时的气氛。还只当她在逛花园,端王的惊讶一闪即逝:“徐妙筠,你和你哥哥一样有胆量!” 徐妙筠道:“不敢当王爷的夸奖,不过我的确佩服王爷,算无遗策。居然把我哥哥也瞒过去了,我一直以为哥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没想到最终棋差一招,败在你手里。” 端王大笑起来:“你哥哥已经很聪明了,不过到底年轻,你是徐家人,我是不可能放过你的,你自行了断吧。” 徐妙筠道:“我早就准备了一把匕首,且没想过苟活,不过临死前,我想问问您,当初您陷害我无辜的祖父和父亲,心中可有一丝愧疚?” 端王好像在看一个白痴:“无毒不丈夫,是你祖父太蠢!是你父亲太蠢!既然拦了我的路,那就得有勇气承担后果!” 徐妙筠脸上没有怒色,也没有不平,反而看向了宫殿门口:“哥哥,他的话你都听到了。” 端王愕然,急急转身看向背后,连杨敏之和泰宁都转头看了过去,可殿门口却空无一人。 端王大怒,话还未出口便觉得身体一凉,顿时怔住了,刚才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徐妙筠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她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刀锋,已经没入了端王的身体。 端王愕然,抬起手指着徐妙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徐妙筠慢慢道:“我说过准备了匕首,可却不是给我自己准备的,端王爷,你逼死了我的祖父,害死了我的父亲,你早该想到今天的下场的。” 匕首名无霜,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匕首上淬了毒,却是哥哥的杰作。 徐妙筠的声音越发缓慢:“哥哥说,当年你见父亲不肯认罪,便用无忧杀了他,如今,你也死在这种毒下,是不是一报还一报呢?” 无忧最毒,见血封喉。 端王睁大了眼睛,身形却缓缓倒下,面上有惊愕,有不甘。 徐妙筠将匕首拔了出来,上面沾着血,越发衬得匕首如霜,杨敏之和泰宁好像被定住了一般,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徐妙筠也无知无觉,砰地一声往后摔倒在地上。 后来再次回想起这件事,徐妙筠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就像当初和皇上争辩,一时意气,回过神来说了什么却记不得了一样,即便徐景焕问她,她能想起来的不过是端王满脸的不可置信和那把滴着血落在地上的匕首。 千算万算,端王没想到徐妙筠一个弱女子会对他动手,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小姑娘手上,种种算计,种种阴谋,都在徐妙筠这一匕首下烟消云散。 殿内久久的寂静,杨敏之最先回过神来,迅速的跑到端王跟前去探他的鼻息,真的没气了。 他神色复杂看着晕倒在地的徐妙筠,就像端王选择了逼宫这个最直接的办法一样,徐妙筠也选择了最直接的办法,她杀了端王。 端王一死,叛军群龙无首,京城的危势可解。 是什么样的勇气让她做出了这个举动?养在深闺的女子,别说用淬了毒的匕首杀人了,就是一只鸟儿伤了翅膀都要难过半天,杨敏之没发现,自己看向徐妙筠的眼睛已经多了一份敬佩。 泰宁动了动嘴唇,揉了揉眼睛,却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直到杨敏之把目光移向了她:“接下来就要靠公主了。” 泰宁这才定了定心神,坚定道:“你说,我该怎么做?” 承德殿长久的沉寂让外头的宫女太监渐渐焦躁起来,被死死按在地上的梁公公已经陷入了绝望,直到泰宁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大家都伸长了脖子往她身后看。 泰宁冷笑:“别看了,逆贼已经伏诛,你们若是弃恶从善,本公主法不责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是一意孤行,哼,那就等父皇的发落吧!” 举众哗然,有人高声道:“端王殿下万岁,公主别哄我们了。” “嘭”的一声,杨敏之冷着脸走了出来,把端王的尸体扔在了殿外:“这下你们可信了?你们在宫中为奴为婢,靠的不过是端王登基后给你们的封赏,如今他已经死了,你们的封赏都打了水漂,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到底是生活在底层的宫女,敢鼓起勇气追随端王逼宫,在看到端王的尸体后这股勇气也慢慢消散了,只剩下无限的恐惧。 ps: 端王死了,我有点担心故事情节会不会太赶了。 ------------ 第八十七章 空城 此时的京城也陷入了一片混乱,王恒带领五城兵马司的人把京城有官职的人家团团围了起来,没有动静则罢,但凡有动静便便格杀勿论,本以为是砍菜切瓜一样容易,却不防那些人家居然出动家丁护卫主动出击,拼死反抗,倒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措手不及。 像唐家谢家这样的,家中少说养着上百个身手不错的护卫,先把自家门前的人解决了,又左右支援。 王恒管得了一处却管不了三四处,只得下令放弃围攻这些人家,把兵力都集中在了康王府和徐家,可五城兵马司的人撤退了,那些家丁护卫却穷追不舍,且不分彼此,不管是哪家的护卫,凑在一处便齐心协力下死手追击五城兵马司的人,倒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吃了大亏。 那边王恒亲自带人去了康王府,可康王府除了一些下人管事便是个空院子,既不见康王妃也不见两位郡王,王恒大急,他的主要目的便是抓住两位郡王,紧要时可以用做人质,如今人不见了,他任务没完成,这可怎么是好。 在康王府扑了个空,他又迅速去了徐府,结果徐府不光主子不见了,连服侍的下人也一个不见,空荡荡的宅子静寂无声,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王恒头大如斗,带着人来来回回找了三遍,一个人影都不见,心想难道人都飞走了不成?他猜测徐家可能有密道之类的地方,可时间宝贵,哪里来得及细细寻找,再加上后面还有数百个护卫穷追不舍,容不得他细细的找。 王恒越发的急躁,带着人又去了谢家和唐家,这两家主子倒是在。可护卫也是最多最厉害的,别说想冲进去抓人了,人家甚至冲出来把王恒带领的队伍打的七零八散。 王恒纵然武艺高强。指挥能力出众,可却抵不过穷途末路。拼死冲杀的护卫。 他见状,只能咬着牙放弃,带着余下的人去了宫门口,暗暗希望端王已经掌握了大局,能出来拿个主意,照这个法子打下去,估计人家还没死完。他带的兵都要死完了。 可宫门口却是一片寂静,连个守城的侍卫都没有。 王恒疑心甚重,生怕有诈,犹豫不前。可后面各家护卫组成的队伍却举着武器火把喊杀着追了上来,王恒无法,一咬牙,带着人冲了进了皇宫,关闭皇宫大门暂时抵挡住了外面的攻击。 那些护卫止步不前。却也不离开,以附近的房舍为遮蔽,虎视眈眈,王恒大为头疼,一面命人紧守城门一面命人去找端王打探消息。 徐润安骑着马带着徐家的护卫在朱雀大街和张飒唐翼然会和。这两个也是带着不少人,俱是神色严肃。 徐润安道:“王恒已经进了宫,咱们兵分三路,张大哥和三大营的人熟悉,负责去营救,翼然去皇宫,我去城门口守着。” 唐翼然有些担心,城门是最危险的地方,不由道:“徐大哥千万小心。” 徐润安点头,带着人去了东城门,西城南城北城三处城门已经被谢玉树和唐旭分别带人守着了,最有可能出现意外的便是东门,因为出了东门便是直通西北的路,王恒所带的不过是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有京卫指挥司的大队兵马,若是他们进了城,只怕京城真的就完了。 当岳离带着京卫指挥使司的人赶到东城门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情景,城门紧闭,城楼上却象征性的站着十几个士兵,顿时觉得奇怪,命人上前大喊:“我乃河北营石川,奉皇命前来勤王!” 城门立刻有人回答:“原来是石将军,皇上有令,命你迅速进城,不得有误!” 岳离顿时脸色大变,身边的副将立刻凑了过来:“怎么会是皇上有令?大人,您看是不是有诈?” 岳离冷笑:“不可能!安贵妃和王爷里应外合,策动宫女太监叛变,皇上自身难保,他有心下令,可却没人给他传令,这定是怕我们攻城,故意这么说。” 可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城门缓缓打开,虽然没有人出来迎接,却有人在城楼大喊:“请石将军速速进城!” 岳离心下一沉,顿时有些摸不准真假,他觉得,城楼上喊话的人说是让他们进城,可语气却含讽刺,好像在说快点进城,让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若是说刚才还有意气风发要进城的锐气,如今岳离只剩下了满腹犹疑,他下令原地不动,静观其变,可城门上的人却越发着急,连声令岳离速速进城,他越这么喊,岳离越犹豫,两方陷入了对峙。 此时的王恒也很不好过,他好容易摆脱了外面的追击,带兵搜索宫里,可又被上百个宫女太监团团围住,虽然对方手无缚鸡之力,可架不住人多,一波波涌上来,也够让人头皮发麻的。 王恒不由大喝:“我乃端王爷手下,你们耽误了我替端王爷办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可那些宫女太监却毫不畏惧,反而越发勇猛,一群人围上去抓着一个便拳打脚踢一番,一个一个的解决,很快把王恒逼到了死角,王恒纵然砍杀不少,可剩下的却仍然一波波不怕死的涌上来。 这些人都是受泰宁公主之命阻挡逆贼的,大家看的分明,端王已经死了,就是叛军赢了也没人兑现对他们的承诺,可泰宁公主却在,与其一条道走到黑,不如跟着泰宁公主干,只要阻挡住叛军,一样的想做官做官,想回家回家! 宫内一片混乱,尸体越堆越高,几乎是血流成河,东城门却越发寂静,岳离派人分别去西城门南城门北城门看,一样紧闭大门,只有寥寥几个卫兵,同样大喊让石川速速进城。 这下岳离越发肯定这里面有诈,直到天色微明,又不见本该速速来援助的五千死士赶到,岳离也怕端王正在城里等着自己的接应。自己迟迟犹豫反倒耽误事,遂一咬牙,下令进城。 可队伍刚刚进城。城门便迅速被关上,高高的城门洞里响起了枪炮声。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是神机营!” 岳离心中一沉,知道自己中了计,神机营既然来了,五军营和三千营想必也在,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诸人绝望的等死的时候,却停了枪炮,有人大喊:“端王犯上作乱。意图谋逆,已被诛杀,京卫营原该保护皇上和京城安全,却被逆贼蛊惑。逆贼已死,你们继续反抗则是死路一条,若是放下兵器,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还有可能网开一面,是死是活。你们可要想好了!” 端王的死讯让大家如遭雷击,不敢相信是真的,若是端王死了,他们造反又有什么用呢? 很快有人大声诘问:“端王已死可是真的?” 那声音冷笑道:“皇上睿智英明,早就察觉的端王的反心。早有应对,端王托大,独自进宫,却被皇上一剑刺死,如今王恒的兵马也已经束手就擒,你们若是自寻死路,那就别怪皇上狠心了!谋反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们不怕死,难道不怕连累家中妻儿吗?” 此话一出,举众哗然。 诚然,起兵谋反,成功了,是荣华富贵,从龙之功,失败了,却是诛九族的大罪,不管端王是否已死,神机营的枪声却是做不的假的,就算他们拼死向前冲,只怕也抵不过三大营的精锐,等到勤王之军到达,他们就再无活路! 慢慢的,有第一个放下武器的,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大家都是普通人,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敢谋反便是为了富贵二字,如今连命都没有了,要富贵又有什么用呢? 渐明的天色里,高高的城门下,是一个个矗立的身影,直到这时,徐润安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暗叹徐沛凝的计策之妙。 皇上信任端王,京卫指挥使司和五城兵马司都交给了端王,而金吾卫和三大营虽然不在端王手里,却有端王的心腹,端王的计划也算完美了。 先暗中把金吾卫和三大营的人放倒了,又通过安贵妃策动宫里宫女太监叛变,到时候皇宫便在端王手里,而王恒又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把京城封锁,等岳离带着京卫指挥司的人一到,京城便整个的握在端王手里。 徐沛凝虽然不清楚端王的具体策略,却也知道关键在于哪几点,联合唐家谢家几家带着护卫把王恒赶进了皇宫,又占据了四个城门上演了一出空城计,拖住了岳离,让岳离不敢进城。 等三大营的人赶到,岳离不进城则罢,一进城便会被收拾,等到勤王之兵赶到,端王即便占据了皇宫又如何,一样无法得手。 可在意料之外的是端王居然死了,这就更好办了,造反最关键的是谁?是端王。 端王都死了,还造什么反?这个时候大家都想着自保,只要一番威逼利诱便乖乖束手就擒了。 神机营指挥使管青看着徐润安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徐少爷真是如诸葛在世,靠着几十个家丁便唬住了岳离,真是好本事。” 徐润安拱手笑道:“这还要靠管大人及时赶到,若不然,岳离起疑,我们便都完了,在下还要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呢。”管青见他谦虚,越发喜欢,一面命人守住城门,一面带领人去皇宫支援。 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皇宫内胜负已分,王恒早就被砍成了肉酱,所带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抵挡不住疯狂的宫女和太监,死的死,不死的也再也没法站起来了。 宫里到处是士兵,宫女太监的尸体,不见叛军,反倒有四五个小太监结伴守着,见了徐润安和管青忙道:“可是徐润安徐少爷?才刚张少爷和唐少爷已经进宫了。” 徐润安笑道:“他们倒是利索。”遂跟着太监一路到了承德殿。 承德殿算是宫里比较干净的地方了,皇后,郑祥妃,瑞王世子东瑜,廉王,郑祥妃,杨敏之。泰宁都在,大家都是神色严肃,待徐润安和管青进来。管青先叩首认罪:“臣大意,居然让小人钻了空子。救驾来迟,还请皇上皇后恕罪。” 皇后打起精神温声道:“管大人不必自责,事发突然,也无法防备,倒是劳烦管大人带人守住京城,现在还不知道叛军究竟有多少,多些防备也好。”管青沉声应是。自去办事。 杨敏之却看着徐润安道:“皇上驾崩了。” 徐润安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泰宁公主忍不住哭了起来:“就在刚才,父皇醒了,一个字没说便又去了。” 徐润安环顾四周,紧张道:“妙筠呢?” 杨敏之道:“徐姑娘没有事。不过晕过去了,在后殿歇息。”他顿了顿,道:“现在皇上驾崩,那京城的事该交给谁主持?” 徐润安也顿住了,若是皇上在。如何惩治逆贼,如何发落,自然都是皇上做主,可皇上去了,又没有立太子。康王远在西北,端王死了,安成郡王是嫡长孙,却也在西北,那么谁当家作主就成了问题,宫里的事皇后能说了算,那如何应对外面的事就是问题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如今不能把皇上的死讯公布,不然京城必然陷入慌乱,极有可能被心怀叵测的人找到可乘之机。 徐润安望向了瑞王世子东瑜,东瑜站在最后面,明显没有出头的意思,徐润安又看向了廉王,廉王低着头,没有吭声,徐润安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说话,郑祥妃却开口了:“皇上去了,东琏是次子,若是出面也是名正言顺,不如把事情都交给东琏。” 皇后没有做声,若是廉王管顺了手,等康王回来的时候舍不得放手怎么办?她可不愿意再冒险一次。 大家都没有附和,郑祥妃顿时急了,声音也尖锐起来:“东琏可是皇上的次子,皇后娘娘,您的意思呢?” 皇后道:“这事关社稷,本宫也不敢妄言。” 郑祥妃不忿,欲开口说话却被廉王拉住。 杨敏之见状道:“我觉得有两个人最合适。” 皇后忙道:“你且说说看。” 杨敏之道:“泰宁公主是皇上的嫡长女,如今皇上殡天,她便是长公主,长公主出面理事是最合适的,另一个人则是徐姑娘,她和安成郡王有婚约,待康王爷回来,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两个人出面,足以让大家信服。” 皇后顿时明白了杨敏之的意思,首先,泰宁以长公主的身份出面,徐妙筠以太子妃的身份出面,那就坐实了康王继位的事实,再者,两个人都是女子,不会出现什么篡权的事,而且历史上也出现过长公主理政的事情,因此名正言顺,没有人会起疑。 皇后顿时拍板:“那就这么定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郑祥妃尖刻的声音:“泰宁也就罢了,徐妙筠是个什么东西,再说,她已经和伯让解除婚约了!她可没这个资格。” 皇后不悦道:“大家都知道,皇上说解除婚约只是一句气话,再说了,徐妙筠和伯让的婚事是当初明旨所下,要解除也要皇上亲自下旨昭告天下,岂是说解除就解除了?” 郑祥妃恨恨的看向了徐润安,徐润安却想起了徐景焕离京前的嘱咐,除非安成郡王亲自在场,三媒六聘正式求娶,不然绝不能承认徐妙筠和安成郡王的关系,遂道:“祥妃娘娘说的是,妙筠和郡王的婚约虽然没有明旨公布,可京城大部分人都知道,与其掩耳盗铃,不如请公主全权负责。” 皇后有些诧异,沉吟片刻,看向了泰宁:“泰宁,你一个人能做好么?” 泰宁红肿着眼睛,生活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疼爱她的父皇又去世了,她压根不能接受现实,可这个时候,又怎么容得她伤心难过?她是公主,她要担起做公主的责任,要做一个让父皇自豪的公主。 泰宁点点头,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开始分派事情:“裕妃去照顾太后,祥妃跟着本宫把宫里清理一遍,杨敏之张飒和唐翼然跟着泰宁去见三大营的人,事情究竟如何杨敏之你要多费心,不能公布皇上的死讯,只说病重,把事情都交给公主便是了。” 说着,皇后又看向了东瑜:“你和东琏出宫安抚京城诸位人家,让他们安心等待,不用着急。” 大家齐齐应是,待到各自领了差事出去,皇后才独自留了徐润安说话,皇后神色有些犹豫:“你可知道端王是如何死的?”徐润安一愣,下意识的摇摇头,皇后叹气:“是妙筠。” 她拿出了那把用帕子包裹住的匕首交给徐润安:“这是徐家的东西,你收好了,不要让人看出破绽,对外只说是皇上一剑刺死了端王,又被他气死的。” 徐润安张大了嘴巴,愕然不能自己。 妙筠,杀了端王? 徐润安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他接过匕首,皇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你要好好安抚妙筠,千万别让她说漏了嘴,不然就是本宫也救不了她。” 徐润安脸色大变。 ------------ 第八十八章 善后 端王纵然谋反,罪该万死,却也是皇族中人,皇上的儿子,身份尊贵的皇子,皇上杀了他,老子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可妙筠杀了端王,那便是以下犯上,即便端王有错,也会杀了妙筠为他报仇。 不知不觉,徐润安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徐妙筠安然躺在后殿榻上,徐润安看她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又为远在西北的徐景焕担心起来。 虽然徐景焕离开京城前已经有所觉,做了准备,可端王的来袭太过突然,有好多事情是没办法一下子安排过来的,如今天高地远的,也不知道那边的局势如何。 徐润安叹了口气,却听到徐妙筠嘟哝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徐润安大喜,连声道:“筠儿,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徐妙筠看到徐润安,一骨碌爬了起来,随即有些茫然失措:“大哥,我这是在哪儿呢?” 徐润安有些惊讶,忙试探道:“你不记得了么?” 徐妙筠摇头,沉默半响才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谁死了,流了好多血,我便晕过去了。” 徐润安心中一紧,安慰道:“不过是个梦,你不用害怕。”又把今晚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她,只略过了端王那一段。 徐妙筠脸色苍白:“皇上殡天了?” 徐润安道:“是,叛军已伏诛,只是皇上的死讯事关重大,只怕不能泄露出去,你切莫说漏了嘴。” 徐妙筠点点头,道:“那咱们回家吧,反正剩下的事情也不用咱们操心了。” 徐润安学着徐景焕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兄妹俩在徐家家丁的护卫下回了徐宅。 徐宅已经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徐妙筠见了以为祖母被害了,吓得脸色苍白。徐润安却道:“你别担心,祖母躲进了暗室,里面有提前储备的粮食和水,能撑一个月呢。” 徐妙筠睁大了眼睛:“暗室?咱们家什么时候有暗室了?” 徐润安一边熟门熟路的带着她到了新修建的东西跨院,一边解释:“修院子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建造了。那时候祖母便担心端王狗急跳墙。托杨敏之找了相熟的人修建了暗室,谁知端王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呢,也幸而祖母早有决断。不然真是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徐妙筠笑了起来:“端王狗急跳墙也是迟早的事,他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早晚有露馅的那一天。” 徐润安进了东跨院一间院子的东厢房,不知在哪儿按了一下,原本整个镶嵌在墙上的百宝架居然缓缓移动开来,不等徐润安说话,便听到一个警惕的声音:“谁在外面?” 徐润安听出是安清郡王的声音,忙道:“我是徐润安,郡王。一切可好?” 不出片刻,安清郡王和安宜郡王走了出来,两个人俱是神色憔悴,安清郡王倒是打起精神道谢:“幸而徐大哥派人把我们和母亲接了过来,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徐润安忙推辞:“郡王太客气了。”又和他说了皇宫的形势,想请他进宫帮衬泰宁公主。 安清郡王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似的。道:“理应如此,叔宁还小,让他留下陪伴母亲吧,我这就进宫。”徐润安便叫家丁护送他去。 徐妙筠早已进了暗室,拐了一个弯便是一个宽敞的房间。四面都是封闭的,贴墙放着好几张卧榻,除了徐老太太和康王妃外,徐大太太,谢芝兰,晏静宜,徐静含都在,见了徐妙筠也都是劫后重生的喜悦。 待到一家人在正堂坐定,这才互相说起了分开后发生的事情,徐老太太犹可,不过是进了暗室躲避,而徐妙筠和徐润安那边则惊险的多,徐老太太几次蹙眉,十分担忧。 且不说徐家这边收拾庭院,安排人守夜巡逻,好好地歇息了,单说东瑜和廉王爷出面安抚京城勋贵便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像唐家谢家这样的人家还好说,忠远侯安家头一个就闹了起来,端王的谋反计划里没有算上安家,如今安家顶多算端王的舅家或者说安贵妃的娘家,却不能说他是逆贼,因此廉王一说端王已经伏诛,安家便嚷了起来,要见安贵妃。 安家太夫人当场便哭晕过去,忠远侯安益全则不顾尊卑拉扯着廉王,质问他端王是谁杀死的,廉王嘴笨,衣裳被撕扯着,狼狈不堪。 还是东瑜命人拉开了安益全,呵斥道:“端王谋反,你们敢说你们不知情?不好好想想如何脱罪,倒赖上了别人,实话告诉你们,端王是被皇上一剑刺死的,如今皇上就在宫里,你们要他偿命就去,没人拦着。” 安夫人在旁边扑通一声跪下了,争辩道:“世子明察,端王谋反和安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侯爷糊涂了,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东瑜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原想多说两句震慑一下安家,可又怕安家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如今最要紧的安抚,声音又温和了几分:“你们放心,皇上是非分明,不会冤枉好人的,宫里还有安贵妃在,你们只管安心等着,皇上正生气,若是这个时候撞枪口上去,可怨不得别人了。” 安夫人连连点头,安太夫人和安益全具说不出话来,倒是她恭恭敬敬把东瑜和廉王送了出去。 廉王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东瑜会说话,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 东瑜笑道:“王爷就是太心软了,且不说安家是过了秋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就是别人家,摊上谋逆的事,谁不躲得远远地,安家如此,也是仗着安贵妃跋扈惯了。” 廉王叹了口气,似是喃喃自语:“东珍怎么就这么糊涂呢,父皇分明是中意他的,为他安排的妥妥当当,只要再等上几年便成了。他却沉不住气,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东瑜装作没听见,心里却想,端王如此,一半是被形势逼得。一半却是咎由自取。自己作出来的。 他本来就党同伐异,树敌不少,如今沦落至此也算是遭到报应了。尤其是,他不该招惹徐家。 徐家是什么人家?徐义臣又是什么人?能轻易的被端王打倒?虽然当时东瑜还小,却听父亲瑞王说过,徐家如同弹簧,你越是弹压,他越是反弹的厉害。 如今这话应验了,即便徐义臣死了又怎么样?他的清名和忠勇无人不敬佩,康王更是对他尊敬有加,对徐家也十分信任。徐家更是死心塌地的效忠康王。 徐见明死了又如何?这更让徐见明的儿子奋发图强,如今的徐景焕如日中天,端王自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可怕的死敌,也算是弄巧成拙了吧。 都说端王谋反是被没有儿子的事情逼得,可东瑜却觉得,没有子嗣从来不是问题。等到端王继位,提出过继一个子嗣立为太子,只要有皇族血统,他那时候已经是皇帝了,大臣们还能拒绝么? 可端王却分不清重点。一个劲的在子嗣上头较劲,先是冒认晏玉成,又如跳梁小丑般张罗着过继他的儿子,反倒落了下乘,在品行上留下了污点,再加上贪污这项罪名,让皇上对他越来越失望,一路走到今天,端王谁也怨不得,只能怨自己。 东瑜深深叹了口气,又和廉王走了杨家,郑家,魏阁老家等几户拥护端王的人家。 有的人家听到端王的死讯立刻俯首认罪,辩解自己没有参与谋反,有的人家则吓得魂不附体,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从最后一家出来,天上飘落了小雪,东瑜这才恍然,好像快要过年了,可今年这个新年,注定没有欢声笑语,只有随之而来的清算。 勤王之兵是赶在大年三十那一天到的京城,真正的河北营指挥使石川带着五万大军到达京城,这可是皇上的嫡系,听到他的消息,皇后才真正松了口气,随即吩咐杨敏之把京城的防务交给石川,让他带人去西北迎回康王和安成郡王。 杨敏之出发后的第六天,已经是大年初五,在半路上遇到了正折回的徐景焕和安成郡王,杨敏之大喜,赶忙问他们是如何脱身的。 不管是徐景焕还是安成郡王都十分憔悴疲倦,只简单的说了徐景焕带着人潜入了古城关,和安成郡王里应外合活捉了宋三奇,救出了康王,本来打算立刻回京,谁知道路上却有大批死士截杀,为了解决这些人,又费了一番功夫。 杨敏之知道其中定是万分凶险,忙说了京城的局势让他们安心,安成郡王听到皇上和端王的死讯顿时呆住了,杨敏之觉得奇怪,徐景焕在旁边轻声道:“康王爷,也去了。” 杨敏之的神色顿时肃穆起来,皇上去了,康王身为长子便是皇位继承人,可如今康王也去了,那继承人就变成了康王的长子,也就是安成郡王了。 杨敏之没做声,倒是徐景焕道:“先回京再说吧,只怕京城也缺少一个主持大局的人,早些回去早些能稳定人心。”一行人紧赶慢赶,赶在元宵节前进了京。 皇后见了安成郡王,忍了这么长时间的眼泪这才落了下来,及听说康王的死讯,一时撑不过居然晕了过去。 安成郡王仿佛一瞬间成熟了许多,先命人把皇后扶回去照顾,又叫徐景焕回家休息一段日子再进宫:“还有许多事情要你协助呢。” 徐景焕也不客气,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闻言便拉着董子澄回了徐家休息。 安成郡王站在藏安置归魂钟的城楼上向远处眺望,京城满目苍夷,仿佛一瞬间从英姿勃发的少年变成垂暮的老者,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京城是张灯结彩庆元宵,宫里也是一片欢声笑语,只是短短一年的功夫,却是天翻地覆,祖父死了,父亲死了,皇叔也死了,在这场争斗中,真的是两败俱伤。 从今以后,这份责任便交到了他的手里,他只觉得无比沉重。又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有人站到了他旁边,安成郡王转头,居然看到了徐妙筠,不由目瞪口呆。徐妙筠轻声道:“我来瞧泰宁公主的。听说你在这儿,来瞧瞧。” 安成郡王望着她,徐妙筠瘦了。可精神却不错,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 安成郡王本来想坦然的说自己没事,让徐妙筠不要担心,可话还没说出口,徐妙筠便踮起了脚,伸手抱住了他的头,安慰似的拍拍他的后背:“一切都会过去的。” 安成郡王一愣,眼眶一热缓缓抱住了徐妙筠,少女的身体软软的。一股馨香盈鼻,和在西北的腥天血地一比,是那么干净那么动人。 他手一紧,将徐妙筠腾空抱了起来,徐妙筠惊呼一声,却抱紧了他:“放我下来呀。” 安成郡王轻轻一笑。把人放了下来,徐妙筠脸色红红的:“我天天想着,跟着祖母念经,希望你和哥哥能平安回来,现在你们回来了就好了。哥哥回到家倒头就睡,定是累极了,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安成郡王摇头:“我睡不着。” 徐妙筠顿时着急起来:“怎么能不休息呢?还在这儿吹冷风,快点去睡一觉,好多事情等着你办呢。” 安成郡王看着她,只是不说话,让徐妙筠不好意思起来,两个人就这么站着,默默无言,直到徐妙筠打了个寒颤,安成郡王这才拉着她下了城楼。 徐妙筠说是进宫看泰宁公主,可就是担心安成郡王,找了个借口进宫,见他精神不错,没有意志消沉,这才放下心来,当即便要出宫,安成郡王亲自把她送出了宫,在宫门口见她上了马车,这才折了回去。 他先去了太后那儿,太后到底上了年纪,虽然素日里精神不错,可如今大受打击,一个儿子两个孙子都没了,让她一下了支持不住,病倒在床上,见安成郡王去看她,她才打起了几分精神,可听声音还是十分虚弱:“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安成郡王握着太后枯瘦的手,声音却越发镇定起来:“如今要紧的是皇祖父和父王的丧事,等办完丧事,再清算谋逆余党,等一系列事情忙完了,再说新皇继位的事。” 太后却摇头:“你错了,应该先定下储君的名分,这样办起事情来才名正言顺。” 安成郡王有些抵触:“老祖宗,皇祖父和父王刚刚去世,我若是立刻继位,心中有愧。” 太后的声音严厉起来:“你是皇长孙,为什么要有愧?你若不继位,难道要廉王或者瑞王继位么?你这个孩子,哀家知道你有心结,可你也要掂量着轻重,如今形势不容人,你稍微软弱一点,别人不说,单郑祥妃就起了好几个念头。” 安成郡王无法,只得点头应许:“我答应您就是了,老祖宗,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太后咳嗽了两声,道:“你放心,哀家总要撑到你登基。” 安成郡王又把冯逸荃,程阁老,苏阁老,郑阁老,梁阁老,何阁老诸人请进宫,让他们商议着拟个章程,昭告天下,大意是说,端王谋反,害死了康王,气死了皇上,如今由皇长孙安成郡王继位为新君。 又召集了文武大臣。 文臣还好说,对安成郡王是竭力拥护,言听计从,那些武将却多是端王一党的人,如今要是整个清洗一遍,势必会造成朝野震动,总不能到时候大朝会的时候放眼望去都是文臣吧,若是立刻提拔新人,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么多人。 倒是徐景焕出了个主意,把一堆书信堆在午门前,对文武百官说这是从端王府搜出来的,端王与朝中大臣的密信,本该严惩,但想到诸位以往的功劳,如今付之一炬,望大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此举一行,不管有无参与谋逆或是否知情,都抱了侥幸之心,自然都忠心耿耿拥立新君,希望戴罪立功,如此一来,朝中的事情便稳住了。 接下来便是皇上和康王的丧事,皇上的陵墓是一早修建好的,如今按着国丧的礼仪一步步走过去,不过是守灵和祭祀,这都是按着规矩来的,累是累了点,可也不用劳心,再加上瑞王和廉王也都承认了安成郡王,规规矩矩的在宫里守丧,这也让京城的勋贵们暗暗松了口气。 比较难办的是康王的丧事,康王爷死的时候还是王爷的身份,按规矩丧事便要遵循王爷的丧仪,可安成郡王是新君,若是让康王以王爷的丧仪下葬,又怠慢了,若是直接以皇帝之礼下葬,又违了规矩。 在这件事情上,武官没有发言的权利,文官又怕触了新君逆鳞,又不肯坏了祖宗规矩,这件事便耽搁下来了,最后还是太后拖着病体发话,先以王爷之礼在康王府下葬,等安成郡王继位,再追封为太上皇,以皇帝之礼重新安排祭祀,这件事才算解决了。 ps: 混乱的章节终于过去了,接下来终于恢复正常了。 ------------ 第八十九章 新君 大的方向定了,京城便开始安安心心的守丧,要是以前遇到什么国丧,大家兴许还会浑水摸鱼,暗地里玩玩乐乐一番,可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敢放肆,都借着国丧的借口躲在家里不出门,生怕寻了谁的晦气,京城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一直到了三月底,国丧结束,大家蛰伏了这么久,见京城的局势慢慢稳定下来,这才开始出门,与此同时,也开始了册立新皇的礼仪。 安成郡王伯让,十九岁,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安康,册封生母康王妃为太后,先皇后为母后太皇太后,郑祥妃为圣母太皇太后,弟弟安清郡王为靖王,安宜郡王为怡王。 三月草长莺飞,本该是家家出游,户户赏花的日子,京城却鲜少有人玩乐,新皇登基,特开了恩科,擢选文武人才,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到这上面,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也要提拔一批人才收为己用,徐景焕被指为主考官,已经十几天没回家了,吃住都在翰林院。 谢芝兰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和徐老太太商议,前两日瑞王世子妃左氏生下一子,虽然没打算大操大办,可别人也要准备贺礼,徐老太太慈爱的望着谢芝兰:“你如今大着肚子,别操心这件事了,交给静宜去办。” 谢芝兰笑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我听姑母的意思,虽然不打算大办,可添丁毕竟是喜事,想在家里摆两桌,请亲朋好友聚一聚便罢了,还让我一定要请老太太出面赏光。” 徐老太太笑呵呵的:“我上了年纪,没的去了惹人嫌,还是在家里给我曾孙做小衣裳的好。” 谢芝兰抿嘴一笑,拉着徐老太太不依:“姑母说了,一定请您赏光的。您要是不去可没意思了,再说了,姑母也说,您的福气大,也想请您压一压呢。” 徐大太太在旁边剥桔子。闻言笑道:“既然如此。老太太就去走走也好。” 徐老太太只得点头应允,又道:“妙筠呢?叫她也一起去。” 谢芝兰笑道:“妙筠正和静含一起折腾那两株桃花树呢,说要做桃花酿。” 徐老太太神色十分温柔:“是了。往年都要做的,今年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徐静含站在廊下有些担心:“今年的桃花沾染了血腥戾气,只怕不好。” 徐妙筠道:“外头桃花不好,我院子里这两株却是干干净净的,不怕不好。” 徐静含点点头,看着丫头们埋好了坛子,这才回到屋里喝茶,四面隔扇大敞着,窗户也都打开。春风吹进屋子里,暖洋洋的让人熏熏然的想睡觉,徐妙筠却兴致勃勃的指挥人把刚挖出来的一坛子梅花酿送去厨房,说要做些点心。 徐静含好奇,跟着去瞧,见她用颜色嫣红的梅花酿掺着糯米粉做了蒸糕。切成一个个小方块,仿佛晶莹润泽的石榴石一般,再把梅花酿掺了蜂蜜做成透明的红色膏汁,浇在糯米糕上。 糯米糕本来的黏黏的口感加上爽滑的梅花酿,格外香甜。而且梅花香气浓郁,本来有些涩口,却加了不少蜂蜜,甜甜的十分可口。 徐妙筠又精心选了甜白瓷绘红梅的小碟子,一碟子装了五块点心,正好掰成梅花的样子,叫人分别给徐老太太徐大太太谢芝兰晏静宜等人送去,又叫人装了两只攒盒,叫婆子送去苏家:“给大姐姐尝尝,她好久没回来了。” 徐静含笑道:“听说苏夫人把管家的事交给了她,她哪里得闲回来,不过确实许久没见了,要不咱们上门瞧瞧去?” 徐妙筠摇头:“最近哥哥不叫我出门,等哥哥忙完再说吧。” 徐静含想起了偶然间听到徐老太太说的话:“皇上虽说和咱们妙筠有婚约,可后来出了那事,妙筠到寺里清修,太后又赐了号,只怕不能进宫。 偏偏太后和皇上又坚持让妙筠进宫,做不成皇后,进宫做什么?景焕便说妙筠身体不好,不能进宫伴驾,可看皇上的意思却是非妙筠不可,说起来,这册立皇后也不是一件小事。” 徐静含心里也微微一黯,若是没发生芳玉郡主那件事,妙筠如今便是正正经经的皇后,可如今不仅是太后赐了号清修的静和仙姑,还背负着无法生育子嗣的可能,别的不说,文武大臣那一关就说不过去,若是入宫为妃,二哥又是万万不肯的,即便是后妃,那也是妾,二哥宁愿妙筠一辈子留在家里也不愿意让她对另一个女人卑躬屈膝。 就像安贵妃,先皇在时多么风光,可先皇一死,太皇太后立刻把她处置了,只怕连尸首在哪儿都无人知晓,可若是皇后,那就不一样了,皇后是国母,这天底下还有谁比她更尊贵么? 徐静含看着没心没肺吃点心的徐妙筠,暗暗叹了口气。 又过了七八日,徐景焕总算回来了,晏静宜一边服侍他梳洗,一边把过两日去瑞王府赴宴的事情说了,徐景焕顿了顿,道:“祖母难得松口要出门逛逛,你好生服侍着便是,至于妙筠,还是别叫她出门了。” 晏静宜道:“老太太发了话,要妙筠也去,如今不叫她去,老太太肯定会问的。”说着有些担忧:“是外头又有什么闲言闲语么?” 徐景焕擦了脸,换了衣裳,躺到了临窗的摇椅上,惬意的喝茶:“倒不是怕闲言闲语,皇上那天也要去瑞王府,又是微服,到时候若是私底下见了妙筠,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晏静宜忍不住一笑,若是寻常人,私会自己的妹妹,那没的说,一拳打上去都是轻的,可对方偏偏又是皇上,是打不得骂不得。 徐景焕道:“今儿皇上留了我说话,又说起册立皇后的事情,可这事也不是我一个点头就能办的事,问我又有什么用?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晏静宜笑道:“话虽如此,只怕妙筠不依,这阵子听夫君的话都在家里,连静含说去看大姑奶奶都没答应。乖得不得了,就盼着去瑞王府呢,如今夫君不叫她去,只怕要不高兴了。” 徐景焕见提到徐静含,倒是愣了一下。想起唐翼然拉着他要求娶徐静含的事情。又想到了杨敏之,有些无可奈何,杨敏之已经升任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暂领兵权,炙手可热。 允国公府杨家虽然是端王一党,却也识趣的很,允国公拖着病体亲自入宫,痛哭流涕的悔过,姿态放得如此之低,皇上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杨家本来就没什么大的出息,便一直置之不理。 因此。杨敏之固然位高权重,却仍旧是杨家的一个庶子,如今允国公把他当成救星,更别提分家的事了。 听说最近允国公正张罗给杨敏之说亲呢,想用亲事彻底的把人留住,虽然杨敏之没有答应。可也有了成家的意思,徐静含,真的是真心错付了。 徐景焕为了不让徐妙筠去瑞王府,特地把杨敏之要娶亲的事情透露给了徐静含,徐静含顿时如同抽了筋一般。无精打采起来,也没心思出门了,徐景焕便说让徐妙筠留下照顾徐静含,徐老太太也答应了。 等到瑞王府办满月酒那一天,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带着两个媳妇儿去了瑞王府,家里只剩下了徐静含和徐妙筠,徐静含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徐妙筠趴在床边出主意:“我把曹婶子请来,给曹婶子递个音,只要曹婶子同意,杨敏之肯定会答应的。” 徐静含摇摇头:“要是祖母知道我硬贴上去,肯定会被气死的,这样自己不尊重,即便是出嫁了别人也不会尊重你。” 徐妙筠苦恼的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和杨敏之私下谈谈,如果他知道姐姐喜欢他,估计马上就上门提亲了。” 徐静含还是摇头:“这样太不尊重了,而且他也未必愿意。” 徐妙筠郁闷,道:“我要是你,才不管什么规矩呢,直接跑到他跟前告诉他,我喜欢他,要嫁给他,让他看着办。”徐静含苦笑,徐妙筠道:“贞贞就是这么做的,你还别说,她素日里娇娇弱弱的,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把那个叫贺澜生的唬的一愣一愣的。” 冯贞贞是冯逸荃的独女,本来冯逸荃的打算是招赘一个女婿,可冯贞贞不知怎的居然相中了来冯家投靠的一个远亲贺澜生,居然鼓足勇气跑到贺澜生面前示爱,又告诉冯逸荃非贺澜生不嫁,把冯逸荃气的半死,结果还是冯老爷出面,说如果贺澜生考取了功名再说婚事的事,把这件事按了下去。 徐静含神色黯然:“我可没有她这个勇气。” 徐妙筠道:“事在人为,姐姐一味伤心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呀。” 她想了想,道:“囡囡要出嫁了,最近张罗着要赶在出嫁前出门游玩,我让她下帖子给杨敏之,到时候结伴而行,让杨敏之看到姐姐的好如何?” 徐静含见她绞尽脑汁帮自己,心中十分感动,却是没有继续难过,反而劝住徐妙筠,让她不要胡来。 那边徐老太太在瑞王府见了刚刚满月的小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羡慕极了,听瑞王妃说,瑞王世子给这个儿子取名东琳,瑞王妃抱着孙儿笑的合不拢嘴。 在场的有儿媳妇儿媳妇却没动静的都羡慕的不得了,做儿媳妇的被比下去了,心里也都不好受,尤其是晏静宜,她嫁过来也有快一年了,身上却没什么动静。 因为徐景焕是二房独子,徐老太太盼她有孕更甚谢芝兰,可徐景焕那个人,每天雷打不动的天不亮就早起,晚上还挑灯夜读,即便如今官至吏部侍郎也不见丝毫松懈,这么一来,夫妻相处的时间都极少,孩子的事就更别提了。 晏静宜又是个性格内敛的,怎么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出什么挽留夫君的话来,徐老太太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着急,她自己也急,却没什么法子。 从瑞王府回来,徐景焕倒没忙着什么正事,他喝了不少酒,喝了醒酒汤坐在廊下出神,晏静宜也不敢打搅,直到晚饭时分徐景焕才进来道:“去祖母那里吃饭。” 晏静宜眼神一黯,低声应了。 其实徐家没那么多规矩,徐老太太又爱静,就是各人吃各人的也无碍,可徐景焕只要在家便去徐老太太那儿吃晚饭,这是孝顺长辈的事,晏静宜也不能反对。 有徐妙筠在,徐老太太那儿依旧热热闹闹的,徐老太太说今儿在瑞王府遇到了唐囡囡和冯贞贞,见徐妙筠没去都十分失望,徐妙筠笑嘻嘻的:“她们若是想我,来家里便是了。”又道:“有没有见到大姐姐?” 徐老太太笑吟吟的:“估计是家里忙,倒是没见她,说起来,也确实一阵子没见她了,明儿叫人去问问,让她回来一趟。” 见徐景焕夫妻俩进来,徐老太太便道:“景焕忙了这么些天也该好好歇歇了,在家陪陪你媳妇儿,每天忙里忙外的,我瞧着都瘦了。” 徐景焕笑道:“哪里能得闲,衙门里一堆事儿呢。” 徐老太太有些不满:“事情是忙不完的,可若是身体累垮了,岂不得不偿失?你若是不听,我便亲自去衙门帮你告假去,难道离了你他们就不会办事了?你呀,跟你祖父一个脾气,什么事都爱大包大揽的。” 徐景焕只得陪着笑称是,徐妙筠眼睛骨碌碌直转,笑着问徐景焕:“二嫂,大嫂要生小侄儿了,你什么时候也生个小侄儿呀,我保证好好疼他。” 徐老太太顺势点点头,道:“景焕也不小了,该有个孩子了,你们俩要把这事放在心上。” 徐景焕看晏静宜红着脸垂下了头,笑着应了。 晚上徐妙筠睡得挺早,却是躺在床上琢磨徐静含的事,谁知又遇到了在惠能寺一样的事情,有人三更半夜敲她的窗户,徐妙筠大概猜到了是谁,犹豫了一下,这才悄悄打开了窗户,果然是他。 ps: 可能有错字,稍后再改。 ------------ 第九十章 立后 一时间,徐妙筠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叫郡王,显然不合适,叫皇上,显得挺生分的,叫伯让,他们俩还没这么亲热呢,徐妙筠讷讷无语,半天才道:“你来了。” 年轻的皇上轻轻应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今天你怎么没去瑞王府?” 徐妙筠道:“姐姐不舒服,我照顾姐姐来着。” 说起来两个人足足有三个月没见了,一来伯让忙着各种事情,一天下来不是见文武百官就是看各种奏折,吃饭睡觉都要挑个空子,哪里还有功夫夜探香闺,如今好容易闲一点儿,听说东瑜次子办满月礼,想着徐家肯定在受邀之列,自己便也微服跑了一趟,谁知却扑了个空。 短短三个月没见,伯让脸上已经有了一股肃穆之气,和以往的温润如玉大不相同,徐妙筠觉得有些陌生,便愣愣的发怔,还是伯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瞧着气色不错。” 徐妙筠面上一红,赶忙护住了自己的头发,虽然自己匆忙中披了披风,可头发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这么披头散发的,也不知道难不难看。 伯让只觉得眼前的人清纯动人,千言万语凝在喉头,想起这阵子关于册立皇后的争纷,他又下意识的不想告诉徐妙筠,怕她担心,遂嘱咐了几句好好地,便没说什么了。 待他走后,徐妙筠却是莫名的安心下来了,这阵子虽然刻意瞒着她,可她也听了一些传言。 伯让说,要册立她为皇后,百官却不同意,说虽然他们早有婚约,但后来自己入寺清修,这婚约算是失效了,如今再提起来,皇后的身份不免让人诟病。 甚至还有人拿了武则天和杨贵妃说事。武则天是太宗的妃子,出家为尼,后被高宗纳入后宫,而杨贵妃是玄宗的儿媳,玄宗为了让她进宫,便让她带发修行,从道观迎入后宫。 因此,虽然徐妙筠出身清白,且无道德上的瑕疵,可一国之母是一个曾带发修行的仙姑。说出去别人总要想歪了。再加上当初徐妙筠受伤。太医说可能于子嗣有碍。 虽然静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人敢打包票说徐妙筠将来一定能生儿子,万一不能生育,那势必要广纳嫔妃。到时候储君非嫡子,只怕又是一场纷争。 若是不册立皇后,只纳入后宫,以徐妙筠的身份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可偏偏徐景焕不愿意让妹妹受这个委屈,我们宁愿不做皇后,也不会做妃子,妃子是什么?搁在普通人家那就是妾,徐景焕怎么会答应让妹妹做妾。 这么一闹。这件事就耽搁下来了,都心有灵犀的不提,他们不提,后宫里太后和太皇太后也会提的,总不能看着皇上十九岁了还孤零零一个人吧。就是不册立皇后,也会先册立一两个嫔妃的。 从伯让的角度来说,他偏偏又不想册立嫔妃,只想娶徐妙筠一个,可除非徐妙筠成婚后立刻生下嫡长子,不然可挡不住百官要求选秀纳妃的折子。 徐妙筠也曾数次问自己,你愿意做皇后么?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一个丈夫么? 她不知道,她只明白,自己喜欢伯让,想嫁给他,不管他是皇帝还是郡王,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她喜欢的是这个人,可是现实却有重重束缚,让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望落了空。 要么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之一,要么听哥哥的话另外选择亲事,可她不能嫁给喜欢的人,心里又十分痛苦。 伯让走后,徐妙筠呆呆的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了大半宿,结果第二天就病了,头晕脑胀的躺在床上起不来。 徐景焕蹙着眉头望着她:“如今天儿也不冷了,你怎么就感染风寒了?昨天还好好地,晚上做什么了?” 徐妙筠心虚,缩在被子里不吭声,徐景焕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一边恼怒伯让夜探香闺的不检点,一边越发觉得要赶快把徐妙筠的婚事定下来。 徐景焕如今是礼部侍郎,他上折子请立皇后是名正言顺,大家见徐景焕起了头,也纷纷附和,倒让伯让没法子拒绝,可皇帝也是有脾气的,伯让虽然没反对,可也没有很痛快的应下,那冷冷的表情不像让他立皇后,倒像逼着他出家一样。 瞧着他的脸色,大臣们便不敢吭声了,只用眼睛瞧着几位阁老。 苏阁老既是皇帝的心腹,又是徐家的姻亲,徐妙筠做了皇后对苏家是百利而无一害,苏阁老自然乐见其成,对册立旁人为皇后的提议不说反对,可也说不上赞同。 而程阁老和苏阁老又是一个鼻孔出气,冯阁老更别提了,以前效忠先皇,如今效忠新帝,更何况皇帝摆明了心仪徐妙筠,跟着唱反调不是作死么?也不说话。 何文远就更别提了,自打伯让登基,他就战战兢兢地,几次逼着何夫人去徐家走动,徐家却不理睬,他生怕被清算,夹紧了尾巴做人,更不会插手这件事。 这样一来,大臣们见几位阁老都不接腔,也是暗暗腹诽,你们都不着急,我何必做这个恶人,遂也都不说话了,倒只剩下徐景焕一个,三天两头上折子请立皇后,把伯让气的要命。 最后没法子,伯让便走了怀柔路线,私底下留了徐景焕说话,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徐景焕眼观鼻鼻观心,振振有词:“皇上早些册立皇后,早些诞下嫡子,也好稳定社稷。”伯让无奈道:“你明明知道朕的心思,何必又说这个话?” 徐景焕抬起头,目光炯炯:“臣说句僭越的话,您若想立臣的妹妹为皇后,便该快刀斩乱麻,若是不想,也最好趁早另择皇后人选,如今只管拖着,皇上倒是不怕,可别人又如何议论我们徐家呢,于臣妹妹的名声也有碍。” 伯让知道徐景焕的意思,要么不顾百官微词坚持立后。想来没几个人会不要命的反对,要么就顾全自己的名声,另择皇后。 又想要名声,又想如愿,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他心中沮丧,傍晚时分去了太后那儿,太后正念经,见伯让来了十分惊喜,忙叫人预备伯让喜欢吃的菜送上来,伯让看见母亲心中也是柔软一片。说话的语气也轻柔了几分:“母后怎么没叫仲然和叔宁来陪您说话?” 太后笑吟吟的拉着伯让的手:“他们在宫里觉得拘束。都喜欢在外头野。哀家不觉得闷,倒是皇上身边得有个人照顾才行,哀家还等着抱孙子呢。” 伯让叹了口气:“让母后操心了。”语气有些黯然:“母后也知道儿子的心思,若不是大臣们多有微词。儿子早就立后了,如今拖着,倒里外不是人。” 太后拍拍他的手:“你是皇帝,做事要顾全大局,有委屈也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那些大臣的话,有的要听,有的只当是耳旁风,一个个嘴上说的好听。你问问他们自己的后宅管理的如何了?倒来插手皇上的私事。” 伯让却眼前一亮,想到了法子要那些人松口。 反对之声最响的是几位老臣,他们算起来也是历经三朝的前辈了,对先帝又忠心耿耿,有时候说话不好听。可伯让看着先帝的面子少不得忍让几分,这倒让他们越发得了意。 比如工部尚书谢通,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天还坚持早朝,看着那勤勉的样子也让人心中不忍,伯让想着他的劳苦功高,听他说些反对的话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可又不能完全忽视,毕竟册立皇后是一件大事,种种规矩礼仪都需要大臣们去操持,达不成一致办起事来也不用心。 可谢通为官严谨,却有一个弱点,那便是家中有一个老妻,跟着他一起从贫困时候熬过来的,精明能干且不说,还最爱吃醋,以往谢通穷困潦倒,别说小妾了,险些连自家人都养不活。 后来一步步往上走,成了大官,人人巴结,就有人送美妾,谢通还真是喜欢,结果人没领进门谢夫人便抱着孙儿孙女,说谢通想要纳妾,她就带着孙儿孙女自焚,旁边儿子媳妇都吓得不轻,对着谢通磕头如捣蒜。 谢通也心疼刚满三岁的孙儿啊,只得赶忙将美妾退了回去,这是满朝人尽皆知的事情,偏偏谢通好面子,人家每每提起来,他都要辩解一番,说自己不是惧内,而是敬妻,就有人开玩笑说,若说敬妻,没人比得上谢通。 第二日上朝,伯让便先把谢通嘉奖一番,谢通也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一把胡子直颤,等下了朝,伯让又留了谢通说话,赐给他两个美妾服侍。 谢通吓得脸色都白了,赶忙跪下推辞,并道:“老臣已是耄耋之年,有心无力,恐辜负了皇上美意。” 伯让笑道:“谢爱卿此言差矣,赐你两个美妾并不是让你繁衍子嗣,她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素日里嘘寒问暖红袖添香,也平添一番情致哪,爱卿不必推辞。” 谢通急的满头是汗,最后只得说实话:“不是老臣不领情,实在是拙荆有言在先,不许纳妾。” 伯让“恍然大悟”,“通情达理”道:“那就不做妾,做两个丫头服侍爱卿也算是她们的福分了,谢夫人总不至于连两个丫头也容不下吧。” 谢通嘴唇哆嗦着,已经推辞了一次,再不敢推辞第二次,只得硬着头皮把人收下。 不出意外的,谢通回到家便被谢夫人骂得狗血淋头,堵在家门口不让他进门,别看谢夫人上了年纪,中气却足,大骂谢通忘恩负义,自己跟着他吃了多少苦,如今苦尽甘来就要纳小老婆了。 把谢通骂得苦不堪言,左邻右舍的看笑话,偏偏这两个美人是皇上所赐,谢夫人不能冲她们撒气,便把满腔怒火对准了谢通。 第二日谢通便告病没来上朝,伯让作为一个关心体恤老臣子的好皇帝自然要垂询一番,然后又赐了四个温柔敦厚,貌美如花,善于伺候人的美人送去谢府。 结果谢通连着七八天都告病,没来上朝,大臣们之间则都传遍了,说谢通如何倒霉,心里也是暗暗揣摩。谢通惧内的毛病先帝都知道,新君肯定也清楚,明明知道却还三番两次的赐美人,那就不是恩典,而是惩戒了。 谢通三朝老臣,素日又兢兢业业的,哪儿得罪了皇上? 细细一想就知道,无非是立皇后的事,皇上要立自己的喜欢的女子,谢通却反对。皇上又不好罔顾臣子的建议。只得按下不提。 大家顿时了然。看向谢通的眼神也从怜悯变成了幸灾乐祸,叫你阻了皇上的好事,你让皇上不痛快,皇上也叫你不痛快。 当下便有机灵的人上折子推荐将徐妙筠立为皇后。伯让心下满意,却拿了刚一提起这件事时大家反对的借口压下了折子,当时上书反对的人都是冷汗涔涔,千方百计的圆自己的话,最后连“静和仙姑的号是老祖宗所赐,如今立为皇后也算是对老祖宗的孝敬”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其实大臣们都不傻,大家都想做流芳千古的忠臣,却不想做惹皇上厌烦的纯臣,不过是瞧着新帝初初登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加上伯让登基前作为安成郡王一贯的宽容敦厚的好名声,让朝中那些大臣有点忘乎所以了。 如今见伯让出手整治谢通,这才醒悟过来,眼前的人不是好说话的安成郡王了。而是说一不二的皇上,哪里还敢放肆。 而且最重要的是,册立徐妙筠的那些阻碍都是些模棱两可的问题,你可以说徐妙筠可能生不出儿子,那也许人家身体倍儿棒三年抱俩呢。 你说人家在寺里清修过,在史书上记录的时候不免被人拿来和杨贵妃武则天作比较,名声不好听,那也可以说徐妙筠一心向佛,悲天悯人呢。 简而言之,皇上不高兴了,一切问题那都不是问题,一切阻碍那也都不是阻碍,这边如火如荼的开始商议册立皇后的事情,谢通终于来上朝了,脸上淤青还没退却要咬着牙对皇上谢恩。 皇上微微一笑:“不知那些个人服侍的还尽心?” 谢通连连点头,生怕皇上又要赐他美人儿,见皇上说起册立皇后的事也都是只知道点头,半句话不敢驳回。 皇上满意了,既然打了一巴掌也要给个枣儿,因此便下旨封谢夫人为一品贞烈夫人,并言明是看在谢通为国尽忠的份上给的嘉奖,谢通还真没想到,立刻跪下谢恩,这次的谢恩可是真心实意的。 等册立皇后的消息传到徐妙筠耳朵里,已经是三月下旬了,她的风寒将将养好,,病中也没人告诉她这些外头的事情,她倒是一无所知,病中唐囡囡和冯贞贞联袂来瞧她,一个哭着一个笑着。 唐囡囡本想趁出嫁前出门游玩一番,却被唐二奶奶狠狠教训了一顿,全家上下也都不帮着她,都说让她安心备嫁,而冯贞贞却如愿以偿,贺澜生中了进士,虽然名次不怎么靠前,却也是榜上有名,如今两家已经换了庚帖了。 原来冯德说这话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倒不得不履行了,不过听冯贞贞所说,贺澜生人长得俊俏,冯夫人和冯大奶奶都十分喜欢,纵然见贺澜生家境贫寒,却也觉得没什么。 冯家只有冯贞贞一个女儿,若是真的嫁入高门大户,只怕很少回家,可贺澜生家境贫寒,以后在仕途上一应都要靠着冯家,冯家也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冯贞贞常回娘家,甚至在冯家小住。 冯贞贞眉眼带笑,满面桃花的样子:“娘说让我过了年再出嫁。” 徐妙筠取笑道:“你这么恨嫁,还不赶紧嫁过去?” 冯贞贞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说了,这阵子宫里正忙着册立皇后的事情,等你做了皇后,我再出嫁,到时候贺家娶了皇后的闺中密友,面上更有光。” 徐妙筠顿时愣住了:“你说皇后?我?” 冯贞贞有些诧异:“你还不知道么?”遂把前阵子发生的事说了。 徐妙筠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做皇帝可真好。” 冯贞贞虽然抿着嘴笑,可也是这个意思。 做皇帝么,那肯定说一不二啦,听你的话是给你面子,不听你的话你也没法子,要是每个皇帝对大臣言听计从,不说不会有昏君,只怕也不会出现明君了,毕竟大臣当中也有迂腐不堪的呀,要是一味的听从他们的话可真要闷死了。 一直不高兴的坐在窗下榻上揪徐妙筠养的兰草叶子的唐囡囡忽然凑了过来:“贞贞这主意不错,等妙筠做了皇后,帮我把这门婚事给退了吧,反正是顺手的事呀。” 徐妙筠心疼的看着她精心养护的兰草,道:“贞贞的事是锦上添花,你的呢?也好意思说,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就算让你如愿了,别人不得在背后骂死我?” ps: 不好意思呀,今天更新晚了,除了今天的双更外还有感谢大家粉红票的加更一章,分别是晚上八点和九点,一定不会推迟的,敬请期待~ ------------ 第九十一章 矛盾 唐囡囡十分气闷:“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做了皇后,贞贞就沾着好,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呀。” 冯贞贞无语道:“我倒是不明白,你究竟对陈家哪点不满意?且不说陈家的门第,配你这个国公府的小姐是够了吧?就是陈家二少爷这个人,我也听娘提起过,陈家教养子弟十分严格,且有年过三十无子才纳妾的规矩,这位陈二少爷管着陈家不少田庄铺面,你嫁过去不说金奴银婢,却也是锦衣玉食,家里家外不要你操一点心,要是我,做梦都得笑醒了。” 徐妙筠一听也觉得很不错,女人出嫁可不就看两方面么,一方面是丈夫贴心,一方面是吃喝不愁,若是丈夫蛮横无理,那便如同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若是家境贫寒,纵然夫妻齐心却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美中不足,陈家如此两全其美,唐囡囡倒跟跳火坑似的。 唐囡囡却跳脚起来,嚷嚷道:“那是你们都被骗了……”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冯贞贞道:“你有话便说,若是真的不妥,我们也能帮着出出主意,你如今只说不好却说不出哪点不好,别说唐二奶奶了,我们也只当你胡闹。” 徐妙筠点头附和,催促唐囡囡有话便说。 唐囡囡咬着唇,十分为难,犹豫再三还是说了:“那个陈博远喜欢男人,我要是嫁给他,这日子还怎么过?” 陈博远是陈二少爷的名字。 徐妙筠和冯贞贞俱是大吃一惊,随即面面相觑。 唐囡囡却生怕她们不信似的,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说了:“还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死活跟着我哥哥出门,经过桃花胡同那一条街上,哥哥遇到熟人停下说话,我便偷偷掀了帘子往外瞧,结果就看到陈博远进了一个叫齐风楼的地方,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他。是见他长得俊俏,这才留意了,后来问哥哥齐风楼是什么地方,哥哥却训斥了我,不许我多问,我觉得好奇,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齐风楼里都是男人,我当时虽然觉得恶心,却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娘给我说了陈家。我心里虽然不愿意。却没怎么样,那天见了陈博远,才知他便是那个人,你说普通人谁到那种地方去。他那时候才十五六岁吧,就是常客了,现在还不知如何呢,我怎么甘心嫁过去。”说着居然落下泪来,想必是极难受的。 不知冯贞贞如何想的,反正徐妙筠不相信,唐囡囡是唐二奶奶的心头肉,应下这门亲事前肯定把陈家和陈博远调查了个底朝天。 照唐囡囡所说,陈博远进入齐风楼压根不避讳。那么肯定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唐二奶奶不可能说视而不见,为了攀上陈家这门亲罔顾唐囡囡的幸福,所以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徐妙筠把这话一说,冯贞贞连声道:“肯定是有误会。陈家是什么人家哪,哪能容许子弟如此,陈博远又是嫡次子,若是如此放肆,肯定遮掩不住,一打听就知道了的。” 唐囡囡道:“也许是陈家人知道名声不好,可以隐瞒呢。” 也有这个可能性,徐妙筠和冯贞贞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徐妙筠给她出主意:“你把这件事告诉你哥哥,让他私底下去打听,若是真的如此,也好及时退亲呀,你哥哥总不能隐瞒你吧。” 唐囡囡扭扭捏捏的:“我怎么好意思说。” 冯贞贞便想了个法子:“你到大街上买个兔儿爷,拿给你哥哥看,就说听到传言,说陈博远是兔儿爷,你哥哥就知道了。” 见徐妙筠和唐囡囡都看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听下人嚼舌头才知道这个话的。” 唐囡囡当下便叫人去办,说好了有了消息再过来一趟,冯贞贞也和她一起告辞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徐妙筠也觉得累了,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丹桂端着饭进来,忍不住唠叨:“幸而是在家里,若是出嫁了,哪里还能想睡就睡。” 徐妙筠懒洋洋的爬起来漱口洗脸,道:“那我一辈子不出嫁不就完了?” 丹桂便抿着嘴笑不出声了,显然是知道内情的。 晚上晏静宜倒是过来一趟,说晏家置宴,请徐妙筠去玩儿,徐妙筠有些惊讶:“晏大人和晏夫人从江西回来了?” 当时晏三老爷为了晏大老爷的事告假回了江西,一直没回来,听晏静宜的意思,好像话里话外有晏三老爷要告老还乡的意思。 其实晏三老爷一点也不老,可晏家讲究耕读传家,做官不过是意思意思,在家读书耕作则是他们的家训,晏三老爷原来可是顺天府府尹,做官不过是想着晏静宜和晏端宜并晏玉成将来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如今晏静宜出嫁了,晏玉成的亲生父亲又找来了,晏三老爷要告老,难道是晏端宜的婚事有了着落? 徐妙筠笑道:“是端宜的婚事定下来了么?” 晏静宜抿嘴一笑:“定下了,不过这次宴请可不是为了她的事,她自打去了江西就没回来,这次与其说是宴请,倒不如说是给我哥哥相亲的,又怕被人看出来,所以多请几个人去凑热闹。” 徐妙筠大为惊讶:“玉成哥哥也要说亲事了?看中了哪家?” 徐景焕进来,听到她问这句话忍不住敲了她一下:“大姑娘一个嘴里也没个遮拦。”又问道:“今天可觉得好些了?”把话题岔开了。 徐妙筠笑道:“早就好了,就是觉得累。” 徐景焕道:“这是春困呢,我瞧着面色也红润不少,明天正好去晏家散散心。” 徐妙筠自然应了,第二日一早起来打扮,因在春日里,倒是穿了一件翠色绣大朵牡丹的罗衣,下面是粉色绣水仙花的裙子,头上戴着嵌珍珠碧玉簪和一支银质的蝴蝶钗,耳朵上却垂了两粒翡翠水滴形的坠子。 徐老太太瞧着喜欢,夸赞道:“妙筠这么打扮十分好看,素日里也该这样才是。”徐妙筠笑眯眯的依偎在徐老太太身边,等晏静宜收拾好了便和徐静含一起跟着去了晏家。 晏家来了不少客人。都是与晏家相熟的亲朋好友,亲戚故旧,大多也都是读书人家的女眷,其中赫然有苏又芳,程爱莲二人,苏又芳倒是亲亲热热的上来打招呼,徐妙筠和她熟悉了,笑道:“许久没见大姐姐了,她是不是在你们家受欺负了?” 苏又芳佯装委屈:“真是冤枉,我娘不知道多喜欢大嫂。家里家外都交给她管呢。” 徐妙筠嘻嘻笑道:“那改天我得亲自瞧瞧去。若是我姐姐累瘦了。我也是不依的。” 苏又芳笑道:“随你去瞧。” 又和徐静含打招呼,徐静含往常就不爱说话,如今更沉默寡言了些,程爱莲依旧跟在苏又芳身边。也不插嘴,看徐妙筠的眼神照旧有几分不屑。 见徐妙筠和苏又芳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十分亲密,顿时觉得不耐烦,拉着苏又芳道:“这儿怪没意思的,咱们去找璞玉姐姐说话去。” 梁璞玉是梁阁老的孙女,这个梁阁老是个奇葩,他本人是端王推荐上位的,又效忠端王,可端王下台清算余党时。却有不少人保他,连晏三老爷也亲自跑了一趟徐家和徐景焕求情,原因便是梁阁老是个很有才华的人。 他父亲梁致心是山东大儒,天下读书人没有不敬仰的,梁阁老是他的幼子。本想留他在山东打理家业,可梁阁老却有志气,科举入仕,梁致心十分生气,为了给他使绊子,便让长子,也就是梁阁老的大哥争取了那一科的主考官的位子。 梁致心也是因为长子次子都在京城做官,想把幼子留在身边,按道理说,即便梁阁老考上了,因为他大哥是主考官的缘故,为了避嫌也不能录取。 可梁阁老却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名气闯了出来,春闱后不等成绩出来他便把自己的试卷抄录了几百份四处分发,大家见了都丧气,说这一科的状元肯定是梁阁老。 人言可畏,梁阁老的大哥也不好意思避嫌了,便按着实力把梁阁老的卷子点为第一,殿试的时候,梁阁老虽然不是状元,却被点为探花,接着便是外放十几年,做了不少实事,在朝中也是有名声的。 后来梁阁老的大哥辞官,梁阁老才回了京城。 总而言之,梁阁老这个人有能力,有才华,于人情世故颇通,虽然和家里人闹得挺厉害的,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他都是五十多的老头一个了,也就没人提那些事了。 晏三老爷说,梁阁老好比魏征,是个能办事的,杀了太可惜,倒不如收为己用,于是梁阁老才继续留在了内阁,依旧管着户部。 梁璞玉是梁阁老的嫡长孙女,颇为得宠,听说梁阁老从小亲自教她读书,比下头的两个弟弟还强些,读书人家的闺女都喜欢和她玩儿,苏又芳和程爱莲也不例外。 程爱莲这会说要去和梁璞玉说话,徐妙筠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意思,起了促狭之心,故意拉着苏又芳道:“我也想见见梁姑娘,你替我引荐吧。” 苏又芳无所觉,自然笑吟吟的应了。 程爱莲恨恨的揪着帕子,却没法子,只能跟在后面。 梁璞玉果真是个聪慧伶俐的人,比徐妙筠几个大了两岁,温柔敦厚,说话也十分动听,虽然才气纵横,却不见一丝傲气,徐妙筠挺喜欢的,拉着她的手道:“听说姐姐满腹才华,时常吟诗作对,倒是和我大姐姐一样,有空我让你们认识,肯定说得上话。” 梁璞玉笑道:“早就听闻徐家的姑娘个个不同凡响,能结识是我的荣幸。” 话说的十分谦虚,苏又芳笑道:“璞玉姐姐,妙筠的大姐如今可是我的嫂子,您与其让她引荐倒不如来找我。” 梁璞玉掩口笑道:“是了,我倒忘了这一层亲戚关系。”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亲热,倒是程爱莲被撇在一旁,徐妙筠得意洋洋望着她,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顿时觉得十分解气。 晏静宜一直陪着晏三太太和那些夫人说话,等到吃饭时才问徐妙筠和徐静含有没有不妥的地方,徐妙筠笑道:“嫂子且忙你的去,我和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 晏静宜也是忙得团团转,听她这么说又去招呼别人了。 等吃了饭,各位千金小姐便各自玩各自的,有的对弈,有的清谈,有的则在池塘边垂钓,徐静含怕吵,便在廊上坐着赏花。 徐妙筠见不得她伤春悲秋的样子,提议去池塘边钓鱼,徐静含笑道:“你自己去玩,让我也清静清静。” 徐妙筠无法,只得道:“你好好坐着,我钓了鱼来给你玩。” 她去找正在钓鱼的苏又芳,却没看到程爱莲,顿时觉得奇怪,问苏又芳,苏又芳笑道:“估计是跑哪里玩去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们钓鱼的池塘靠着一座假山,假山上有一座小亭子,可以俯瞰晏家后花园的景致,池塘对面则是一片梅林,如今都光秃秃的,没什么意思。 这时忽然有一颗小石子砸在池塘里。 惹得大家抬头看,居然是程爱莲,趴在假山上笑眯眯的往下看,苏又芳笑道:“你快下来,当心摔着。” 可程爱莲却不听,又一颗石子扔下来,砸在徐妙筠面前,激起的水波溅了徐妙筠一脸,徐妙筠抬头怒视着程爱莲,程爱莲笑嘻嘻的说着“对不住”,可脸上却是“我就是故意的”那种表情。 徐妙筠气的要命,举着长长的鱼竿去戳她,为了安全,这假山修的也不高,程爱莲站的地方也低,鱼竿将将够得到。 程爱莲惊呼一声,连忙躲开,却又丢了一颗小石子下来。 这次她随手一丢,居然这么巧砸在徐妙筠额头上,徐妙筠只觉得额头火辣辣的,顿时怒火中烧,扔下竹竿就要过去,苏又芳赶忙拦住,又厉声叫程爱莲下来。 ps: 第二更。 ------------ 第九十二章 心结(粉红票加更) 程爱莲伸头一看,见砸中了徐妙筠,也是心虚,分辩道:“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她用鱼竿打我。” 要说刚才是玩笑,可见徐妙筠唬着脸,苏又芳也知道她是生气了。 再看她被砸中的额头,已经红肿起来了,顿时也来气,亲自上去把程爱莲拉了下来:“你快给妙筠赔不是。”程爱莲哪里肯依:“我又不是故意的。” 苏又芳气的说不出话来,程爱莲是她的好朋友,可徐妙筠也是她的朋友,又是大嫂的妹妹,她心里其实是和程爱莲更亲近的,因此才叫程爱莲赔不是。 可程爱莲却觉得苏又芳偏心徐妙筠,死活不依,徐妙筠在旁边站着,冷冷看着程爱莲,猝不及防的,她上前推了程爱莲一把。 程爱莲惊叫着踉跄着后退两步,不及苏又芳去拉她,已经扑通一声倒坐在地上,还打翻了装着钓上来的小金鱼的水瓮,几条小金鱼在地上扑腾来扑腾去,水瓮里的水则直接弄湿了程爱莲的衣裳。 程爱莲跌坐在地上,尾椎骨疼的厉害,衣裳又湿了,又是疼又是生气,居然哭了起来,想发狠站起来推徐妙筠一下,却疼的站不起来,徐妙筠恨恨看着她:“你砸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咱俩扯平了。” 苏又芳和其他几位小姐并服侍的丫头都是目瞪口呆的,要说徐妙筠过分,也确实过分,可她额头上也被砸的肿了,若是流血那可是要破相的。 可程爱莲也不算委屈,她扔下来的石子,可以说是无意,也可以说是有心,可当着这么多人被徐妙筠推了一下,面子里子都丢了,若是忍气吞声,这软弱可欺的名声是落下了,若是起来反抗。谁胜谁负还不一定,这毕竟是在晏家,徐妙筠又是晏静宜的小姑子,晏家自然要护着她的。 这么一闹,把晏三太太和几位夫人都招来了,徐家虽然没来长辈,可晏静宜便是徐妙筠的嫂子,程夫人看着女儿衣裳湿了大半,眼睛红红的,再看徐妙筠红肿的额头。不知道该说谁的不是才好。 幸而晏三太太打圆场:“都说是大姑娘了。却还跟小孩子似的耍脾气。可是玩着玩着恼了?瞧爱莲的裙子都湿了,静宜快带着去换一件,妙筠这额头怎么肿了?快跟我去敷药,仔细破相了可就不好看了。” 晏静宜忙引着程爱莲去换衣裳。晏三太太也拉着徐妙筠去上药,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大家也都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说说笑笑,徐静含担忧的看着徐妙筠的额头,有些责备:“你就不能忍忍?这还是在晏家呢,你这不是叫嫂子为难么?” 徐妙筠不服气,看晏三太太不在跟前,嘀咕道:“我为什么要忍着?我本来就讨厌她,她偏生又来招我。刚才还溅了我一脸的水呢。” 徐静含无奈,道:“还疼不疼了?” 徐妙筠吸了吸鼻子,道:“药膏敷上去凉凉的,不疼了。” 徐静含十分无奈,要说这个妹妹。懂事的时候是真懂事,不懂事的时候比个孩子还不如,如今和程爱莲闹起来,也不怕人家说她跋扈,就这么着可怎么了得。 那边程夫人也在恨铁不成钢的提点程爱莲:“你和她是有仇怎么的?在家里说她坏话就罢了,出来了就不能忍一忍?” 程爱莲还是忍不住哭鼻子:“是她先推我的。” 程夫人道:“你不砸那一下,她就推你了?她怎么不推别人?你是湿了一条裙子,换了就没事了,她额头上的伤可是明晃晃的,到时候人家一问,说是你砸的,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程爱莲不说话了,可还是小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程夫人恨恨的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她就这么一个闺女,不光自己,家里老爷和太爷都十分疼爱,更别说六个哥哥都是拿她当宝贝一样了,纵然娶了媳妇,几个儿媳妇也都是讨好,养成了她这般骄纵的性子,那徐妙筠是能轻易得罪的? 眼见着要被立为皇后了,那就成了枝头的凤凰,碰也碰不得的。 前天程夫人还听程老爷说起皇上为了立徐妙筠整治谢通的事,后来好容易把这事定了下来,礼部的人择了六月份的吉日,皇上却驳了,说大夏天的天气热,册封礼仪繁琐,礼服又厚重,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办,硬是叫改个日子,结果钦天监没法子,重新选日子,定在了秋高气爽的九月份。 现在谁不知道皇上对徐妙筠是十分上心的?徐妙筠是小女儿心态未必放在心上,若是皇上知道了,会不会替心上人出气呢?想到这儿,程夫人心都凉了,又狠狠教训了程爱莲几句,叫她给徐妙筠赔不是。 程爱莲怎么可能愿意,程夫人拗不过,只得罢了,却和徐静含赔不是,说程爱莲骄纵,徐静含是个姑娘家,性子柔和,见程夫人放低了姿态也就不说什么了,再者她觉得徐妙筠也有错,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就罢了。 等下午回到家,徐老太太一看徐妙筠额头上的伤便唬住了,连问是怎么回事,晏静宜忙赔不是,这毕竟是在晏家受伤的,徐老太太沉着脸不说话。 徐静含笑道:“这事不怨别人,妙筠和程家的程爱莲不知是有仇还是怎么的,一碰面就掐起来了,今儿这事程爱莲有错,妙筠也跑不了,祖母也该管管,在自己家也就罢了,在嫂子家,倒叫嫂子不好做人。” 晏静宜感激的望向了徐静含,徐老太太虽然脸色缓和几分,可还是十分心疼,叫人拿药膏来又细细的上了一次药。 晚上徐景焕知道了也有些不高兴,当着人训斥徐妙筠,回到屋里就埋怨晏静宜:“怎么不叫人拦着?看那肿的一片什么时候能消下去。” 晏静宜十分委屈却不敢说,只讷讷称是。 自打立后的事情定了,徐景焕对伯让才满意起来,虽然没告诉徐妙筠,却开始张罗给徐妙筠办嫁妆的事情。 其实徐妙筠作为皇后,压根不用准备嫁妆,到时候内务府自会送来一副体体面面的嫁妆,可徐景焕却觉得那都是伯让的钱。还是要给徐妙筠准备一点私房钱为好。 金银首饰,田庄地铺倒是不用担心,徐景焕打算都折合成银票,徐妙筠要用的时候也方便,还打算多预备几件珍宝古玩,徐妙筠拿出去也是有面子,遂这阵子他忙着和董子澄一起在外头搜罗好东西。 二房的钱都是徐景焕亲自管着,他究竟花了多少晏静宜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可看着那一幅幅古人真迹。一件件奇珍异宝。一颗心是止不住的往下沉。 她知道徐景焕疼爱妹妹。从小父母双亡,徐景焕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徐妙筠养大,如今要嫁出去了,舍不得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也用不着把家底都折腾出去吧。 她虽说也有丰厚的嫁妆,不肖想徐家的家产,可徐景焕的这些东西将来可都是自己的儿子的,多给徐妙筠一点,自己的儿子就少一点,晏静宜想想就心疼,可又不好说。 这幸而是晏静宜,要是换了谢芝兰,只怕要闹个天翻地覆。晏静宜不敢闹,却在心里暗暗地不痛快,再加上徐妙筠这次受伤的事,姑嫂俩倒是比之前疏远了。 隔了两天,徐沛凝回来了。她是忙里偷闲过来坐坐,徐大太太见女儿满脸疲累十分心疼。 徐沛凝却笑道:“这两日正好摊上事,这才忙了些,平常却是不忙的。”又看徐妙筠的伤:“我瞧着都好了,哪有说的那么严重。” 徐妙筠忙道:“昨儿还能看见淤青呢,早知道姐姐回来,我就不上药了。”徐沛凝笑着拍了拍徐妙筠的肩膀,道:“你也别得意,就你这个脾气,早晚有吃亏的时候。” 徐妙筠不置一词,要她对谁低头都行,就是对程爱莲,她绝不低头。 四月初,过了清明节,宫里的旨意便下来了,册立徐妙筠为皇后,吉日选在九月十八,徐家顿时热闹起来了。 其实徐家也想低调一点的,可形势不容人,有了册立皇后的旨意和没有这个旨意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没有明旨下来,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也算不得真的。 如今明旨一下,纵然徐妙筠没出阁,那也是皇后之尊,宫里按着规矩派过来服侍的嬷嬷便有八个,还有八个宫女,还有四个教导规矩的嬷嬷,这是怕徐妙筠举止不符合皇后的身份,特意来指点规矩的,隐晦的一点的说法是教她如何服侍皇上的。 纵然徐妙筠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苦不堪言,这可和跟着许嬷嬷学规矩不一样,那时候一个先生一个学生,徐妙筠还有心思偷会懒,如今十几个人围着她团团转,连丹桂都靠后了,虽然伺候人伺候的挺顺心的,可时时刻刻一举一动都被陌生人盯着也不自在哪。 而且为了安置这些人,徐老太太特地叫她搬去刚修建好的东西跨院去,这些人也好有地方住,可东西跨院离正院可远了,徐妙筠去和徐老太太说话都要走上老远一段路。 而最让徐妙筠忍受不了的是那些嬷嬷甚至要求徐家上下见了徐妙筠都要行礼,丫头婆子就罢了,徐妙筠怎么能看着祖母给自己行礼呢。 当下便发了脾气,也不管那些嬷嬷脸色发青,甩着手说不做这个皇后了,结果徐老太太又是哄又是劝,最后两边达成一致,徐妙筠出嫁前徐家人可以不行礼,等出嫁后徐妙筠真的成了皇后,再说行礼的事,徐妙筠这才缓和了脸色。 除了行礼这一块,饮食起居一应事情四个嬷嬷都要过问,吃饭的时候多吃了哪道菜,嬷嬷便说食不过三,累了想歪一会嬷嬷说不合规矩,闲时和徐静含一起荡荡秋千那更是妄想,几个嬷嬷满脸惊慌跟她要去上吊一样拦着。 徐妙筠觉得自己哪是做皇后,分明是做犯人,徐老太太只能安慰她,徐静含更是开玩笑似的道:“别人想受这份罪还没机会呢,你且忍耐些日子。” 徐妙筠满脸不高兴:“还有五个月呢。” 这是宫里的规矩,徐老太太也没法子,徐景焕也十分郁闷,以前他想起来了便去徐妙筠院子走一趟,看看她在做什么,兄妹俩喝喝茶,说说话,不知道多温馨,如今再要去居然连院子都不叫进了,嬷嬷一脸严肃,说:“皇后娘娘不宜见外男。” 一眨眼他成外男了,他是徐妙筠的哥哥好不好,亲的! 可人家说了,不合规矩,就是不叫进,那也没法子。 就这么鸡飞狗跳过了半个月,伯让再次夜探香闺,这次徐妙筠身边伺候的都是宫里的人,见了他权当没看到,还贴心的帮着在外面把风,结果伯让终于不用站在窗户外吹冷风,和心上人隔着窗户说话了,很荣幸的被请到屋里,还贴心的上了茶。 可他却惊讶的发现徐妙筠脸上全无喜色,不由着急了:“是不是哪儿不满意?” 徐妙筠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对着伯让发泄出来:“我统统不满意!这么多人看着我一个,点心不让多吃,饭也不许多吃,也不许多走一步路,我要去见祖母也拦住,要去找姐姐说话也拦着,我哥哥来瞧我也不叫进,我都好几天没和他们见面了,整天对着那些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徐妙筠的声音不算小,外头守着的那些人听到她告状,虽说面上不显,可心里都紧张着呢,且听皇上怎么说,皇上却是温声细语一番安慰,道:“这都是宫里的规矩,为的就是叫你提前习惯,你想想,你到了宫里也是不能三天两头的和娘家人见面吧,你大姐姐出嫁也没有三天两头回来呀。” 徐妙筠当然知道,出嫁了的女儿和没出嫁的女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她这一番哭闹倒有撒娇的嫌疑,遂擦了擦眼泪,道:“我知道,可我心里还是不痛快。” 伯让一笑,细细的给她擦眼泪:“你若是喜欢,将来时常请你祖母进宫说话便是了,这也不是难事,倒是让你哭成这样,我瞧着心都碎了。” ps: 这是今天的加更,同时祝大家愚人节快乐,同时说明一下,从这个月开始,除正常更新外,每十张粉红票加更一次,要是有缺了漏了欢迎大家提醒哈。 ------------ 第九十三章 缠绵 他一说甜言蜜语,徐妙筠便忍不住红了脸,这才想起来人家半夜跑过来,自己光顾着哭了也没关心一句,实在太不温柔了,便不好意思道:“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伯让笑道:“这要看怎么说了,国家大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和大臣们商议着办也不累,就是批改奏折处理事情也自有一番章程,唯有宫里的琐事让人烦心,我盼着我的皇后早点帮我分忧呢。” 徐妙筠听了,就如同大冷天喝了热水一般熨帖。 她这个人怎么说呢,大事明白,小事糊涂,再加上被家里人惯出来的一点娇气和任性,有时候就有一个很大的缺点,既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好比今天,伯让翻了窗户偷偷来瞧她,她却好一通抱怨,她明白自己这种行为是不妥当的,却仍然希望伯宠着她,惯着她。 就好比小时候犯了错,明知道乖乖认错是对的,非得撒娇痴缠,还要徐景焕哄着劝着,徐老太太一直挺为她这个缺点担心的。 要知道徐妙筠将来的夫君可是皇上,做皇上惯了,自大傲气是通病,如今能放低身段哄着,将来未必肯,若是徐妙筠再不小心撞到枪口上,两个人一起使性子,那可真是要糟了。 不得不说,徐老太太挺有先见之明的,可那毕竟是将来,如今徐妙筠是伯让的心头宝,自然温柔小意,一时倒也愁不到,再者说,有些事情非得自己栽个跟头才能学乖,不然别人光劝是劝不住的。 现在且说两个人三更半夜偷偷见面,虽然伯让没偷个香什么的,可也是心满意足了,知道徐妙筠日子过得不自在,只能安慰了几句,徐妙筠也挺满意的。最后应允给伯让绣个荷包,这才把人送走。 这边伯让一走,那边一直听着声响的嬷嬷便进来了,见徐妙筠居然没撒娇坚持把她们这些人换掉,心里挺惊讶的,在她看来,徐妙筠完全就是一个任性的被宠坏了的小孩,虽说素日里言谈举止挺符合大家规范的――毕竟许嬷嬷先教过了,可就是一点,不识大体。 看看原来的皇后。现在的太皇太后。在宫里的嬷嬷眼里。那才是皇后的典范呢,于是越发燃起了熊熊斗志,不说让徐妙筠和太皇太后比肩,那也要做到形似吧。 遂板着脸若无其事的关上窗户。道:“娘娘还是早些安歇,明日起来眼睛若是肿了可怎么是好。” 徐妙筠示威似的哼了一声,倒头睡下。 第二天徐妙筠便叫丹桂开箱子挑选做荷包的布料,丹桂和银杏是在她的坚持下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伺候,虽如此,这两个丫头也是跟着嬷嬷学了几天的规矩才被放过来,如今倒有些束手束脚。 见徐妙筠要绣荷包,丹桂便开了箱子把以前积攒的边角料拿了出来:“姑娘要绣个什么样的?” 徐妙筠想着伯让一贯温润如玉的气质,翻翻捡捡挑出一块玉白色的料子来:“把纸和炭笔拿过来。我重新画个花样子。” 丹桂赶忙把东西拿过来,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安嬷嬷昨天是听了墙角的,知道徐妙筠要给皇上绣荷包,见她挑了玉白色,便叫人拿出一整匹玉白色的料子出来。那料子摸上去厚实多了,因是贡品,价钱也翻了一番。 皇上要是佩戴一个用廉价布料做的荷包,不是叫大臣看笑话么? 徐妙筠倒没有多想,那料子质地好,颜色也正,便拿过来用了,丹桂倒是心疼了:“这可是一整匹料子呢。” 安嬷嬷不悦道:“娘娘是贵人,这算什么?姑娘这么说反倒小家子气了。” 丹桂立刻低了头不敢说话,徐妙筠也没吭声,趴在炕桌上绘花样子。 说真的,徐妙筠的画工还真不赖,好歹在沉烟楼里认真学过的,绘了一幅夕阳西下,炊烟袅袅,远处有山,山下有河,河边有树,树下有一茅草舍的田园小景,一时兴起,在上面还描了“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两句诗。 原来用玉白色的料子做底,还怕单调素净,如今上头要绣这么多东西,便十分雅致了,而且这花样子描绘的这么细致,绣起来也十分费工夫。 不过徐妙筠觉得挺不错的,又画了一副春日江水,河滩鸳鸯的图画,上面应景的题了“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四句诗。 丹桂看了颇为咋舌:“这得费多少功夫呀。” 徐妙筠挺得意的:“要是简简单单的绣上两朵小花,谁不会啊,这样才有新意么。” 安嬷嬷暗暗点头,这想法倒是不错,看来并非朽木一块,稍加用心,还是可以雕琢的,遂又叫人去找了贡上的丝线来给徐妙筠用,徐妙筠耐着性子绣了半天的花,下午眼便花了,说要出去走走。 安嬷嬷是四个教导规矩的嬷嬷里面的头儿,她见徐妙筠一上午安安心心绣荷包,便点头答应了,徐妙筠便去了徐静含那儿,徐静含也在做针线,给谢芝兰没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裳,徐妙筠十分稀罕,拿着在身上比比,笑道:“怎么这么小。” 徐静含笑道:“我也这么说呢,只是祖母说这个尺寸就可以了。” 徐妙筠见徐静含越发文静了,知道她是心内郁结,被杨敏之的事给愁得,想和她说点私房话,前后左右都有人候着,徐妙筠看着安嬷嬷:“你带着她们下去吧,我和姐姐说说话,有事叫你们。” 安嬷嬷有些犹豫,可看徐妙筠有些不高兴,还是挥挥手叫大家退下了,她自己也站在了门外头,徐妙筠便问徐静含是不是还想着杨敏之,徐静含一愣,苦笑道:“我想着他又有什么用?他又不想着我。” 话说的豁达,可一分神针尖便把手指头刺破了,这边血珠涌了出来,眼里泪珠也落了下来,美人垂泪是最惹人怜爱的,连徐妙筠瞧了都心疼,赶忙替她擦。道:“可你天天这么着也不是法子,身子都熬坏了,祖母还说替你说亲事呢,这可怎么办?” 徐静含摇头:“祖母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人家家庶出的女儿过的什么日子我看得清楚,我虽是庶出,太太对我却极好,一样的和姐姐念书识字,祖母也从来没偏心过,我也恨自己这样不争气。不能替她们争光。反倒给她们丢脸。” 徐妙筠道:“你说这个做什么。什么嫡出庶出,只要你姓徐便和我是一样的,难道是庶出,就不能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了?你不说。我替你去说。” 徐静含赶忙拦住:“你千万别,如今我虽然心里难受,却也想的明白,我和他是没有缘分,没的闹出来叫人瞧笑话,他要娶妻生子,我也要过自己的日子才是。” 徐妙筠看徐静含的样子越发替她难过,一面又埋怨杨敏之没眼光,赌气似的:“让祖母给你挑一个好的夫婿。把杨敏之给比下去,让他见了姐姐和姐夫就自惭形秽。” 徐静含笑了,人生不如意十七八九,就像徐妙筠吧,贵为皇后。福气够大了吧,却也被一群人围着没一点自由。 接下来几天徐妙筠便把心思放到了给徐静含选婿上面,之前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一直在忙这件事,不过一面觉得没有合适的,怕委屈了徐静含,一面觉得家里就三个姑娘,嫁出去两个,想多留徐静含两年,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上心。 如今可不一样了,徐妙筠九月份要出嫁,总不能叫徐静含做姐姐的落在后面,而且当时徐老太太听说徐妙筠进宫的吉期定在九月份时,便猜测皇上可能是刻意留了一段日子让她们嫁徐静含的,心里还挺感激的,觉得皇上很体贴人,可又觉得烦躁,觉得越是着急越找不到合适的。 那些个人一见徐妙筠成了皇后,就都一窝蜂来上门求亲,能和皇上做连襟,那得是多大的荣耀啊,别人不说,单说苏阁老的嫡长子,娶了徐家大姑娘,如今奉命在翰林院修书,这可是又清闲又赚名声的好事,要知道苏又庭虽有功名,比他有才华的却多得是,能得这个差事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大家都羡慕着呢,因为徐家两个少爷都娶亲了,只剩下一个二姑娘没定下来,庶出的没关系,架不住人家后台硬啊,更有想巴结上来的,试探徐大太太的意思,想把自家闺女说给徐家的少爷,正妻做不成,妾侍也是可以的。 这倒让徐大太太哭笑不得,一概都推了,徐老太太知道后便道:“越是这样静含的婚事越是要慎重,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宁愿多留她两年。”徐大太太也是这个意思,总之,都不想委屈了徐静含。 再说徐妙筠这边,一个荷包绣了七八天,总算是绣好了,想着好事成双,送一个荷包也不成样子,便把另一个也细细绣了出来,摆在一起越看越喜欢,竟舍不得送出去了。 最后左右掂量着,打算把绣田园茅舍的那个送给哥哥,把春日江水那个送给伯让,安嬷嬷听了心里不解,你都送给皇上,皇上多高兴啊,送给哥哥做什么,有心劝两句,可徐妙筠的话却很明白:“有了好东西,哥哥一个,他一个,不偏不倚。” 安嬷嬷暗笑,当是哄小孩呢,还不偏不倚。 结果荷包送给徐景焕,徐景焕果然十分喜欢,特意说服了安嬷嬷,和徐妙筠说了一会话,还带了红艳艳的草莓给她吃,徐妙筠也好一阵子没见着哥哥了,想要撒个娇抱怨一下,偏偏安嬷嬷紧守着不离开半步,徐景焕心下了然,反而劝了徐妙筠几句。 等伯让再来的时候,徐妙筠才把荷包给他,他还酸溜溜的:“我看见你送给景焕的荷包了,他天天带着,有一次在宫里弄脏了衣裳才解下来,我真想叫人给偷过来,看他宝贝成那个样子。” 他在徐妙筠面前从来没自称过朕,徐妙筠和他说话也觉得轻松,笑道:“你这个荷包比哥哥的那个还漂亮呢。” 伯让的笑容意味深长:“这是自然,上面绣的鸳鸯正合我意。” 徐妙筠笑了,很是开心,说起日常起居也没有苦着脸了,显然已经渐渐习惯了。 两个人本来一人一个凳子坐着,可伯让却笑着朝徐妙筠伸手。低声道:“到我怀里来。”徐妙筠红红着脸,慢慢把手伸过去,让他拉住。 伯让一使劲,便软玉温香满怀,偏偏怀里那个还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栀子花瓣一样白皙柔嫩的脸庞上濡开了一抹红晕,嫣红的嘴唇微微翘着,他心中一热,低头轻轻吻了上去。 那唇瓣如此柔软,比花瓣还要柔嫩几分。从轻轻地摩擦到不满足的吮吸。身下的人儿嘤咛一声。伸手欲推开他,可那力气却可以忽略不计,却让他更加痴迷。 他身上淡淡龙涎香的气息和徐妙筠身上的茉莉花香混为一体,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两个人又是彼此悦意即将成婚的男女,只希望时间再长一些,靠的再近一些。 等到伯让终于停下,徐妙筠脸色通红,不住地呼吸,脑子里翻江倒海的完全不敢抬头,伯让也是微喘,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情,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衣襟。手下覆盖的是玉山初隆的柔软,他下意识的揉捏两下,徐妙筠却轰的一声,神思被震飞天外,她红着的脸仿佛被煮熟的虾子。见伯让手下不停,越来越往下,吓得使劲推他,把身子往后撤,一不小心从伯让怀里摔到了地上。 徐妙筠的眼泪顿时涌了出来。 伯让也是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抱她,徐妙筠却逃似的跑到了床的最里面,拿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一双眼睛惊慌的看着他,显然受到了惊吓。 伯让也是后悔不迭,怎么一时忘情了呢,对方到底还只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亲吻已经觉得是极限了,哪里受得了这个,他追了过去,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轻声的哄着:“是我不好,吓着你了,不哭了啊……” 哄了一会,见他确实没什么放肆的动作,徐妙筠僵硬的身体这才慢慢软下来,伏在他怀里不吭声了,伯让轻柔的吻她的额头,低声呢喃着,徐妙筠便安心的睡着了。 伯让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比天上的云还要软上几分,那微微红肿的唇仿佛胭脂滴在了白玉上,红梅落在了雪地里,让他绮思又动,情难自已。 可到底忍住了,把怀里人安置好,只觉得身上某处疼得厉害,见桌子上有冰凉的茶水,他咕嘟嘟灌了下去,浇灭了心里那把火,这才觉得好受些。 往窗外一瞧,今儿可忘情了,天都快亮了,也快到了早朝的时候,看看徐妙筠安宁的睡颜,这才翻窗户出了院子。 窗外不远处墙根底下藏着两个人,是他的贴身护卫,若是不注意,压根看不到人,主子在里头偷香窃玉,他们便守在外头,想想也挺可怜的,伯让扫了他们一眼,脸上全没了刚才的柔情万分:“管好你们的嘴巴。” 两个人面色严肃,低头称是,三个人很快消失在徐家的院墙后头。 徐妙筠第二天醒来已经记不清昨天的事情是真的还是一场梦了,可不管真的假的都让人挺羞的,她抱膝坐在床上忍不住傻笑。 安嬷嬷昨天从头到尾都听着呢,连伯让什么时候走的都一清二楚,因此看到徐妙筠那白玉一般的脖颈上有几点红痕,一点也没大惊小怪,反而委婉的提点徐妙筠:“大婚的时候是要验元帕的,这规矩严着呢,娘娘可得守着点。” 直白的语言让徐妙筠听了耳朵都烧起来了,胡乱点了点头,刚才的甜蜜顿时化作了恼羞成怒,觉得自己在安嬷嬷面前丢脸了,想着他下次再敲窗户绝对不让他进来。 ********** 一眨眼到了端午节,晏静宜居然被发现有了身孕,徐家上下别提多高兴了,连晏三太太也亲自过来一趟,晏静宜迟迟没有身孕她也着急呢,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徐老太太是最高兴地那个,再三的叮嘱晏静宜好好养胎。 晏静宜羞羞答答的应了,心里却是高兴万分,徐景焕平日里难得露出什么大喜大悲的表情,如今有了儿子也不过是脸上多了笑容,被董子澄张飒诸人敲了好几顿酒席,张飒也说自己续弦的事情定下来了,等过了中秋节便办喜事,大家又替他高兴了一回。 过了没两天,晏静宜便提出给徐景焕抬个通房,徐老太太没反对,让他们小夫妻看着办,其实谢芝兰有孕的时候压根没提通房的事,徐大太太和徐润安也没提,徐润安每日要么住在书房要么对谢芝兰嘘寒问暖,谢大太太逢人便夸这个女婿贴心,徐家上下也对谢芝兰十分敬服――怀孕了还能拢住男人这也是一种本事啊。 ps: 第一更。 ------------ 第九十四章 提点 如今晏静宜提起这件事大家也说她贤惠,不过名声好听,内里却是苦涩,徐景焕听她说了,没说答应也没反对,只是道:“你打算抬哪个?” 这个问题倒把晏静宜难住了,徐景焕身边伺候的多是小厮,身边只有菱花和秀莲两个丫头,而且都年满十八岁了,样貌不出众,性子也十分温和。 要说抬这个两个,徐景焕是一早发了话的,等二十岁了配给徐家的管事,也不枉服侍他一场,满府里都是知道的,如今不过是数着日子等出嫁。 若是抬自己的陪嫁丫头,个个都是有差事的,抬哪个都不合适,若是外头选,那就不是通房而是贵妾了,晏静宜心里挺难受的,觉得徐景焕是刻意为难她。 等过两日晏静宜说服自己要给徐景焕纳个贵妾,徐景焕又一口拒绝了,道:“我若是想要个通房或者姨娘,早就提了,我既然没提,你也别操心了,安心养胎便是。” 晏静宜脑子一懵,没想明白徐景焕的话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谢芝兰挺着肚子来看她的时候点拨了几句:“二弟这样的人只有他替别人拿主意的,却不喜欢别人替他拿主意,你只顺着他的意思便是。” 晏静宜觉得很委屈,她见谢芝兰的日子过得这么舒心,忍不住抱怨了几句:“那我和那些丫头有什么分别,只听他的吩咐便是了。” 谢芝兰忍不住一笑,这就是她不肯嫁徐景焕的缘故,瞧,晏静宜这么柔顺的人也抱怨了不是? 谢芝兰摸着肚子笑道:“我听夫君说,二弟这个人从小读书就特别刻苦,早起晚睡,从来没有间断过,就是如今,只怕也是如此吧?” 晏静宜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不忿的。人家都是春宵苦短日高起,或是夜夜红烛照红妆,他就跟完成任务一样,于男女之事上无半分留恋。 她每日起的就算早的了,可徐景焕起的比她还早,每天她起的时候徐景焕已经在书房读书了,刚开始还心生敬佩,时间长了便觉得失落,谁不希望自家夫君是个温柔体贴的。 别人就不提了,单说徐润安。对谢芝兰那是嘘寒问暖。叫人瞧了心生羡慕。还有徐沛凝的夫君苏又庭,那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哪像徐景焕。跟块石头一样。 晏静宜想起来眼神更黯然了,谢芝兰见了笑道:“跟着这样的人过日子,弟妹肯定觉得委屈,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容易相处,摸清了他的底线,以柔克刚,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晏静宜有些茫然,徐景焕的底线是什么?徐家?徐妙筠?反正从来不是她。 她蓦然发现。她嫁过来一年了,居然对自己的夫君一点也不了解。 谢芝兰暗暗摇头,这个弟妹性子就是太柔顺了,不是东就是西,不会换个角度看问题。 其实两个人都成亲一年多了。以前也肯定有过摩擦,不过徐景焕都没有发作,如今怎么就发作了? 原因无非在于徐家的身份变了,徐妙筠成了皇后,徐家便是外戚,徐景焕便是名正言顺的国舅爷,晏静宜也成了国舅夫人,如果还跟现在似的没一点自己的主意,那将来别人一挑唆,觉得自己是国舅夫人了,这个体面要有,那个人情也要,这日子可怎么过?徐家怎么往下走? 如今徐景焕借着通房的事不过是让晏静宜有个意识,不要因为你的身份觉得应该做什么而去做那件事,而是根据你的切身需要才去做。 就像这个通房,徐老太太没发话,徐景焕也没说,晏静宜完全可以装糊涂揭过去,可她却为了贤惠的名声提起这件事,对自己又没有半分好处,这不是让自己吃亏? 谢芝兰暗叹,别看徐景焕性子冷,其实也是挺知道疼人的,关键就看晏静宜能不能领悟了。 这件事最后在晏静宜的沉默中不了了之了,通房姨娘什么的也搁置下来了,事情得以解决不像是谢芝兰所说的摸到徐景焕的底线,而是晏静宜实在想不明白徐景焕话里的意思,想着自己有了身孕不该是被人捧着哄着的么?居然还被夫君冷落了,躺在床上哭了半天。 徐景焕见了就心软了,温声细语劝解一番,晏静宜知道徐景焕的意思,还是哭:“夫君下次要说什么只管说,别叫妾身琢磨,妾身也琢磨不出来。” 徐景焕无奈,只得应下。 徐老太太知道了便和徐大太太笑:“夫妻俩过日子还真的一个刚强些,一个软弱些,要不然这日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徐大太太笑道:“这是老太太眼光好,会挑孙媳妇。”说起来又想起何秉书的婚事,可是一直耽搁到现在了,如今何家大不如前,何大奶奶怕何家的那些事惹老太太烦,也鲜少过来了,却为了何秉书的婚事来过几趟。 徐大太太是个心软的,纵然以前不待见何家,如今见儿子女儿生活美满,这股气就放下了,劝徐老太太帮何秉书说一门好亲事。 徐老太太却没松口,她老人家可记仇呢,虽然女儿和外孙该心疼,可一码归一码,何家的人可不是好东西,如今何文远见徐家蒸蒸日上,巴不得徐老太太出面给何秉书说一门好亲事。 徐老太太怎可能让他如愿,就是何大奶奶亲自来求也不接这个茬,后来被逼急了索性问:“何秉书是谁家的孩子?你若是叫他改姓徐,我立刻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何大奶奶无法,只得私下求徐大太太。 其实何秉书现在的身份挺尴尬的,当初端王还风光的时候,何家妄想脚踩两只船,纵然和徐家关系闹得不好,却也觉得没什么,可谁又知道这世道变得那么快,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端王死了,徐妙筠是皇后了,徐家要发达了。 何家则被打上了端王的标签。身份尴尬,偏偏又和徐家沾着亲戚的关系,别人想踩他,看着徐家也不怎么敢,毕竟是亲戚呢,要是捧他,又没那个投资价值,毕竟何家和徐家关系不好是尽所周知的。 所以说,若是以前何秉书作为何阁老的嫡长孙是一枚闪亮的金龟婿,如今就好像父母双亡依靠显贵亲戚的表小姐。好一点的人家嫌弃。差一点的人家又配不上。倒叫徐大太太愁得不得了。 何秉书这个人倒是蛮让人怜惜的,想和徐家亲近又不敢,让徐老太太看了还挺心疼,她自己不出面。让徐润安出面时常和何秉书喝喝酒,说说话,联络一下感情。 因此徐润安倒是挺了解何秉书的,知道他秉性不坏,就是没脾气,说的好听叫温和,说的难听叫软弱,欺软怕硬,谢芝兰听说了便笑道:“若是这样给他找个性子刚强些的才好。” 她如今大着肚子。行动不便,躺在美人椅上吃东西,徐润安神情温柔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你不知道,我姑母这个人其实也挺明白事理的。就是嫁错了人家,心里苦,我们家和何家算是结了仇了,再无转圜可能,以前祖父去世,何家不许姑母来见最后一眼,后来想求娶大妹妹又拿了庶子来糊弄,再后来二弟和妙筠看着姑母的面子寄住,又受了那些羞辱,祖母提起来就生气,若不是看着姑母在,早就让二弟给何家下绊子了,何家人不是东西,秉书却是嫡亲的表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想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等下面的孩子长大了,希望能好好地相处,姑母也不用伤心难过了。” 谢芝兰嗔道:“你就是性子软和,难怪祖母把这事交给你。”心中一动,道:“把这件事叫个我吧,我保准给他说个好媳妇。” 徐润安忙道:“快别了,你如今哪里方便动弹,别伤了胎气,其实祖母嘴上发狠,心里惦记着呢,这两天还和娘说起了几家姑娘。” 谢芝兰见他关心自己,心里甜甜蜜蜜的,也就顺势不提了。 五月中旬的时候,皇上突然下了旨意,任命岑玉明为国子监祭酒,原来的国子监祭酒则调任到了都察院。 国子监祭酒可是个好职位,国子监的那些学生都是门下生员,又清贵又有实惠,一般皇上要重用谁,便会让他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历练两年,积累一些人脉,到时候再往其它地方调。 如今又不是大赦天下的时候,又不是官员升迁的时候,皇上突然提拔了岑玉明,大家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岑玉明不就是徐妙筠的舅舅么?这是爱屋及乌了。 徐妙筠知道了是最高兴地,因为很快能见到外祖母和舅舅舅母表姐等人了,而徐景焕却皱了眉头,有些不赞同,特意找皇上说了:“若是皇上赶在京察的时候提拔也就罢了,如今贸然提任,只怕把舅舅放在了火上烤,别人难免说他是靠着外甥女上位的。” 皇上笑道:“朕想着徐家的亲戚本来就少,若是大婚的时候岑家在京城,也热闹些,再者说,岑玉明也是个有才学的,当得起这个位置,你就别操心了。” 徐景焕暗暗腹诽,我能不操心吗,等别人弹劾徐家外戚独大的时候看你着不着急,可撇清的话已经说了,徐景焕也就不再管了,把心思放在给岑家找落脚的房舍上。 岑家这次是举家搬迁,上至岑老太太,下至岑寒,都要来京城,徐老太太很是欢喜,早早命人预备了见面礼,又道:“我记得岑家的姑娘比妙筠还大一岁,也不知道有没有定亲,咱们离得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徐大太太笑道:“以后可离得近了,这可算一家团聚了,我听说岑家两个少爷都是聪明能干的,景焕也多了两个帮手。” 徐老太太颔首,十分喜欢,岑家本来就是家规森严的人家,当初自己聘娶二儿媳妇的时候就知道,后来徐家落难,大儿媳妇的娘家就避之不及,岑家却不怕。 岑老太太还要接了两个孩子去养,那时候徐老太太就觉得岑家这门亲事结对了,亲家亲家,本来就是同富贵,共患难的,若是像何家那样,怎么能不让人心寒呢。 得知岑家要进京的消息,何文远终于下了决心,不管是低声下气还是怎的,一定要和徐家搞好关系,如今皇上摆明了要抬举徐家,若是何家和徐家的关系再冷下去,别说吃肉了,汤都喝不上了。 他这个人能屈能伸,又拉的下脸,知道徐景焕不好说话便三番两次请徐润安喝酒,他毕竟是长辈,徐润安又不好推辞,导致见了何文远就躲得远远地。 徐老太太知道了气的骂他没脸没皮,结果没等这事解决,何夫人又带着儿媳妇孙女一起来徐家做客,徐老太太懒得见她,推说身子不舒服,交给徐大太太。 何夫人做惯了阁老夫人,哪里习惯低头,更何况还是对她曾经瞧不上的徐家低头,可想着何家如今的形势,再加上何文远一天比一天阴沉的脸色,她只得放低了身段和徐大太太寒暄,何大奶奶在旁边只觉得丢脸,偏生她是何家的儿媳妇,这份责任在肩上躲不掉。 何夫人今天带来的是大儿媳和三儿媳,是她的两个嫡子媳妇,至于四个孙女都带了过来,别看徐家来京城两年多了,这两家还是第一次正式碰面呢,徐大太太少不得给了一圈见面礼,又有礼貌的夸奖了何家姑娘几句。 何夫人却顺杆子爬上来了,笑道:“怎么不见你们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说起来三姑娘还在我们家里住过一段日子呢。” 徐大太太笑吟吟的,心里却道,当初你把我们家姑娘赶出来,如今又要见,我都替你臊得慌,遂笑道:“二姑娘爱静,素日里一个人写写画画的不爱见人,三姑娘更别提了,如今轻易不能出门。” 何夫人不提徐妙筠,却说起了徐静含:“如今正是好年纪,闷在家里什么趣儿,出来走走多认识两个人,姐妹间玩玩笑笑的岂不好?我这几个孙女在家里成日间说闷,如今叫她们和二姑娘说话去。” 又用眼神示意最年长的何容,何容沉默着站了起来,徐大太太不好推辞,只好叫丫头领着去。 ps: 第二更。 ------------ 第九十五章 舅家 何容何姿和何凌还好,何音见着徐家如今的葳蕤景象,心里却是千般滋味,当初徐妙筠初来何家,一个是罪臣之女,一个却是阁老千金,到如今,一个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一个却越来越不成样,被逼着凑上来巴结。 还没到徐静含的院子便看到一群人簇拥着神采飞扬的徐妙筠走了过来,她穿着粉色繁花轻烟罗衫,领口和袖口却绣了一圈金线,下面是水雾一般的湖色百褶裙,头上簪着赤金山茶花簪子,耳朵上垂着小小的金叶子耳坠,手上也只一个碧玉镯,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却让人觉得明艳不可方物。 她正和走在后面的嬷嬷说些什么,见了何音一群人也停住了,领路的丫头赶忙行礼:“太太吩咐奴婢送何家的姑娘去和二姑娘说话。” 徐妙筠“哦”了一声,看向了何音,虽然她垂着头,却仍然看的分明,耳朵和脖子都红了,也不知是羞臊还是自惭形秽,每每看着何音,徐妙筠便想起她刻意针对自己的事情来,哪里会有好气,道:“二姐姐忙着呢,不方便见人,不如我来招呼几位客人吧。” 又大大方方的给几个人打了招呼,何音窘迫的厉害,其余几个虽然慌乱却还记得规矩,行了礼,徐妙筠笑道:“我带你们在院子里逛逛吧,新栽了一些花树,也挺有意思的。” 安嬷嬷立刻道:“如今太阳大,只怕晒伤了娘娘的肌肤,不如寻个遮阳的地方说说话。” 徐妙筠也没有反对,道:“那就去撷芳亭吧,那儿的芍药开的最好。” 立刻便有人去准备,等她们到的时候四面已经垂下了竹帘,里面阴凉却不闷。桌子上也摆好了茶点,徐妙筠让着何家四位姑娘坐了,笑道:“端午节的时候姑母还派人送了粽子来。祖母叫人送了一筐石榴过去,几位姐姐可吃了?” 何容道:“不敢当娘娘的一声姐姐。那石榴一瞧便是极好的。” 安嬷嬷暗暗点头,觉得这个何容倒是挺识趣的,何姿也附和道:“以往吃的石榴都涩口,那些个倒是甜,一点涩口的感觉都没有。” 徐妙筠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喜欢就好。”又吩咐丹桂:“把新得的几样果子洗了,请姐姐们尝尝鲜。” 丹桂应了。不多时捧了一个大果盘来,里面有红艳艳的草莓,黄澄澄的梨子,还有如红宝石一般的樱桃。切好了如白玉一样的蜜桃。 严格来说这些果子刚上市,可贵着呢,普通人家也吃不起,如今看着盘子里的俱是上好的,说不定是宫里赏下来的。何容有些局促,在徐妙筠的招呼下捏了一个草莓,何姿和何凌可能年纪小些,没那么扭捏,看到好吃的倒是没客气。 唯有何音没动。她觉得这盘水果仿佛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她脸上,她涨红了脸,想有骨气些,不为富贵折腰,可那鲜艳的草莓,多汁的蜜桃,以及飘荡在亭子里的一股甜香让她口水不断分泌,她觉得徐妙筠是在故意折磨她,越发咬紧了牙关不屈服。 徐妙筠才懒得理她呢,捏着一块蜜桃问何凌好不好吃,何凌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很甜。” 徐妙筠笑道:“这个趁新鲜吃才好吃呢,最好拿冰块冰一冰,吃得再多也不觉得甜腻。”何凌笑道:“现在就用冰么?” 徐妙筠笑道:“现在有点早,等再热一些这么吃,浑身都凉阴阴的。”何凌笑起来, 安嬷嬷在旁边嗔道:“娘娘身子弱,不能用冰。” 徐妙筠笑起来:“说说也不行么?”又道:“把新得的一匣子宫花拿来给几位姑娘戴。” 何音听着欢声笑语只觉得刺耳,那匣子精致耀眼的宫花也让她觉得刺眼,本想拂袖而去,可她却注意到了侍立一旁,面上带着笑,眼神却始终冷冷看着她的安嬷嬷,不住地出冷汗,她不怀疑,如果自己做出一点出格举动,这位嬷嬷绝对饶不了自己,她只能忍,忍到徐大太太那边来喊,她才松了口气,低眉顺眼出了亭子。 徐大太太没有留何夫人用饭,其实论理该留下的,可何夫人后来说话越来越露骨,徐大太太听不下去,幸而谢芝兰一直探听着消息,见状故意让人来通报说自己不舒服,徐大太太以为是真的,赶忙就丢下客人去了谢芝兰那儿,何夫人想留下也没机会,只好告辞。 一出徐家大门,何夫人便骂何大奶奶:“你是个死人哪,不知道帮着说一句话。” 何大奶奶也不分辨,心里却不住冷笑,她是再也不会管何家的事了,反正自己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她如今只盼着儿子娶个好的儿媳妇,她就再无所求。 何音却是在马车上哭了起来,把徐妙筠如何“羞辱”自己说了一遍,何夫人只骂其余三个孙女吃里扒外,却也没法子。 徐妙筠可没有报复何家姑娘的心思,她觉得除了何音,何家其他姑娘都挺不错的,何容软弱些,可性子柔和,何姿尖刺些,可说话爽快,何凌年纪小,有些天真,唯有何音让她觉得烦,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若是比不过别人,便满心愤恨,从来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自打头一次登门,接下来何夫人又来了一次,何大奶奶带着四个何姑娘来了一次,徐老太太一次没见,徐妙筠却和何家的姑娘慢慢熟悉起来,可她却觉得何容的神情好像越发柔顺了,而何姿何凌也乖巧的过分,顿时明白是自己的身份让她们如此。 若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初来京城的小女孩,她们能这样?顿时也觉得没意思起来,这也让安嬷嬷松了口气,她觉得徐妙筠应该自持身份,而不应该什么人都见,没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等进了六月,天气越发热了,岑家却离京城越来越近。六月初九,徐景焕便和徐润安一起去通州接人,到了半下午才把岑家人接回来。 岑老太太好像老了几分。却是红光满面,和徐老太太老姐妹俩手拉着手说话。十分亲热,一点十几年没见的隔阂也没有,岑太太则发福不少,笑起来越发慈软。 岑清的妻子连氏生下了岑家的嫡长子,小名楠哥儿,而岑江也娶妻了,妻子是登州人。姓周,是个圆圆脸很爱笑的年轻女子,至于岑寒,虽然隔着两年没见。可样子却没变,只是越发成熟越发漂亮了。 一屋子人热闹喧阗,岑玉明和徐大老爷说话,徐景焕和徐润安则和岑家两兄弟寒暄,谢兰芝和晏静宜则逗着楠哥儿和岑家两个媳妇说笑。徐妙筠直接和岑寒抱在了一处,唧唧喳喳的。 徐妙筠暗暗庆幸表姐待她没变,还是一样的亲热亲昵,心里十分高兴,要岑寒和她晚上一起睡。岑寒笑道:“好呀。”又贴在她耳边道:“我还有好多悄悄话要告诉你呢。” 安嬷嬷在旁边看着,暗暗皱眉,可到底没说反对的话。 晚上是给岑家的接风宴,徐老太太特别喜欢虎头虎脑的楠哥儿,赏了他两个金锞子,抱在怀里不撒手,岑老太太则拉着徐妙筠不放,恨不得搂在怀里怜爱,对晏静宜也十分喜欢,甚至把随身带了几十年的碧玉镯子赏给了她。 晏静宜受宠若惊,不敢要,还是徐景焕笑道:“那是外祖母压箱底的好东西呢,拿着吧,当初连娘想要都没给的。”岑老太太笑骂道:“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话真是没错儿。” 晚上徐妙筠果真和岑寒一处歇下,两个人叽叽喳喳半夜都没睡着,安嬷嬷刚开始还咳嗽两声提醒一下,后来连着咳嗽好几声里头的声音也没停下来,只得罢了。 岑寒看徐妙筠身边跟着这么多人伺候,不仅没羡慕,还挺同情的,徐妙筠抓着她的手只觉得找到了知己,本想诉诉苦,可岑寒却羞羞答答的说自己有心上人了。 徐妙筠呆住了:“舅母知道么?” 岑寒小声道:“爹娘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人,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他们非得打死我。”徐妙筠了然,道:“那他是谁?叫什么?干什么的?” 岑寒有些为难,最后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不敢打听呀。” 徐妙筠觉得不可思议:“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芳心暗许上了,这人得多英俊潇洒啊。” 可岑寒又补充道:“他长得其实也不俊,顶多算顺眼。”徐妙筠只能催促她:“你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岑寒挺不好意思的,道:“还是你走后没多久,我觉得一个人在家挺闷的,娘便带着我去别人家做客,半路马受惊,就是那个人出手相助,制服了马匹,娘原来想谢谢他的,可他却一声不吭走了。” 徐妙筠目瞪口呆:“就这样,你就看上人家了?” 岑寒打了徐妙筠一下,嗔道:“当然不是了,我当时只是觉得他挺厉害的,后来有一次去上香,在寺里又见到他了,他似乎是寄居在寺庙里,我不知道嘛,爬到树上摘花,下不来,丫头们又不敢叫娘知道,急的团团转,就是他把我带下来的,他挺厉害的,腾空一跃抓住我又跳下来,就一眨眼的功夫,后来我向他道谢,他看着我好像看不懂事的小丫头似的,笑起来特别好看,我就记在心上了。” 徐妙筠顿时遗憾:“这人海茫茫的可怎么找他?” 岑寒笑道:“我虽然觉得他挺好的,可也没说一定要嫁给他呀,有时候有些人就是用来怀念的,以后遇着了是缘分,遇不到也是一段回忆啊,等我七老八十的回想起来也挺美的。” 徐妙筠十分意外,没想到岑寒这么豁达,岑寒却笑嘻嘻的问她:“你有没有心上人哪?我说的可不是你要嫁的人,而是你心里喜欢的人。” 徐妙筠汗颜,她还真敢说。 不过自己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大大方方道:“我要嫁的人便是我的心上人,我很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 岑寒觉得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喜欢他?总有个原因吧。” 徐妙筠倒说不上来了,觉得喜欢就喜欢了,就放在了心上去惦记,去想念,要说为了什么,那可没想过,也许是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动了心,也许是看他关切的眼神留了意,也许是偶然间的一个侧脸,一道背影,究竟为什么喜欢已经无所知,总之现在看了什么都喜欢,只要是他,就都喜欢。 只是这样羞人的话徐妙筠不好意思说出来,岑寒见状咯吱她,非要她说,徐妙筠嘻嘻笑着躲开,只得求饶:“我说便是了。”她想了想,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岑寒摸着胳膊一阵肉麻:“听这话也说出来了,看来真真的放在心坎上了。” 徐妙筠不好意思,嬉笑着去闹她。 安嬷嬷在外间无奈的又大声咳嗽了两声,可里头却跟没听见似的,顿时十分无奈。 第二天徐沛凝专门回了一趟娘家拜见岑老太太和岑太太,又是一番热闹,到了第三天,徐妙筠又下帖子把冯贞贞唐囡囡请来引荐给岑寒,结果这三个人倒是迅速投契起来。 主要是岑寒性子爽朗大方,说话也痛快,没那些闺阁女儿扭扭捏捏的样子,颇对唐囡囡的胃口,三个人玩的到一块去,手拉手倒把徐妙筠撇到了一边。 等到岑老太太带着家人搬到了新宅子,唐囡囡还给岑寒下帖子邀请她去唐家玩,徐妙筠本来也很想去,可安嬷嬷却拦着死活不让,还劝她多做点女红和针线。 说真的,上次绣给皇上的那个荷包皇上多高兴哪,多做点讨皇上喜欢的事情不好么,非得天天想着玩。 徐妙筠看着岑寒唐囡囡几个哪里坐得住,安嬷嬷没法子,只能把预备过阵子再教她的东西提前了一段时间。 果然,徐妙筠一听安嬷嬷要给她上课,哪里还有心思去玩,安嬷嬷要教她的便是如何服侍皇上更衣,沐浴,吃饭等等问题,事情虽小,却有各种各样的规矩。 ------------ 第九十六章 梦魇 一说起这样的规矩来,许嬷嬷教的那些明显就不够瞧了,徐妙筠觉得不好意思,可安嬷嬷说了,这是必须得学的,连徐老太太都附和安嬷嬷的话,她只能收拾了玩的心思开始学。 要说被这么多人伺候,徐妙筠还习惯了一段时间呢,更别提伺候人了,她压根做不来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安嬷嬷几次皱着眉头,十分不满意。 虽说是皇后,那也是皇上的女人哪,必要的时候服侍皇上更衣,沐浴,吃饭,这不仅是规矩,也是夫妻间的一种情趣,安嬷嬷觉得,徐妙筠要是不改了这个毛病,顶多和唐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一个样。 唐皇后就是端着架子放不下来,先皇觉得夫妻俩没点亲热劲,看人家安贵妃,多能哄人,把皇上伺候的高高兴兴,独宠几十年,徐妙筠表面上要学唐皇后的端庄贤惠,背地则要学安贵妃的低眉顺眼,这样双管齐下,才能讨人喜欢不是。 徐妙筠却学不来,她觉得撒娇什么完全没问题,可就是放低身段伺候人有点过不去心里的坎儿,因为她从小到大就没伺候过人,她自己的衣裳都是别人服侍着穿呢,要她去伺候别人穿衣裳,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安嬷嬷无法,只得给她讲一些宫廷里妃嫔的事,现在的不敢说,就拿前朝的说事,某某妃子如何得宠,就因为违逆了皇上的意思,不仅被打入冷宫,还连累了家人。 某某妃子,从最底层爬上来的,靠得就是柔顺二字,皇上喜欢,这才把你放在心上。要不后宫佳丽三千,皇上记得住谁? 还有那种进宫三十年都没见过皇上的,也是大有人在。总而言之一句话,宫里的女人都是靠着皇上的恩宠过日子。皇上喜欢,你就风光,皇上不喜欢,你便是一棵草,一块泥…… 徐妙筠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几天下来都是乖乖听话,叫怎么做便怎么做。 安嬷嬷大觉这个法子有用。徐妙筠这个人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家人却是她的软肋,自己说了一大通,只怕只有那句连累家人才被她听到耳朵里。安嬷嬷便抓住了一点,跟她讲了历史上有哪些违逆皇帝结果连累家人的皇后。 徐妙筠听了好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安嬷嬷又怕适得其反,又找了几个贤后的典范劝解她:“前朝的孝敬皇后出身寒微,容貌也不出众。可十分贤良,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生下嫡子,可德元帝却十分敬重她,甚至把其余妃嫔生下的皇子都交给她抚养,还对孝敬皇后的娘家恩宠有加。后来孝敬皇后去世,德元帝伤心极了,再也没立继后,可见皇后这个位置,不是出身高贵或者倾国倾城就能胜任的,所靠的便是贤良二字,就是普通人家,那也是娶妻娶贤,妻好一半福,放在皇上身上,皇后贤良,皇上更是能少操不少心,不光皇上敬重,朝中大臣也都会敬服,就像前朝的孝贞皇后,承恩帝独宠萧贵妃,要废了孝贞皇后,改立萧贵妃为后,可孝贞皇后的贤德无人不知,大臣跪在殿前苦苦哀求,这才让承恩帝收回了旨意。” 徐妙筠听了神色淡淡的,晚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天气越来越热了,安嬷嬷也只允许白天的时候用一点冰,晚上宁愿让两个宫女轮流彻夜打扇也不让用冰,说寒气浸体容易生病,徐妙筠又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边,只能自己躺在床上自己打扇。 而且她心里也有些难过,其实在伯让还是安成郡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将来可能是要做皇后的,如果没有端王谋反的事,只要康王顺利继位,那安成郡王便是太子,她便是太子妃,到时候总能等到做皇后的一天。 可有那个意识是一回事,真正的面对又是一回事,安嬷嬷这些日子给她讲的那些宫闱旧事让她越来越清楚的认识到做皇后不仅是一件风光的事情,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生不出儿子,会被以无子的由头废掉,当然不像普通人家一样休掉你让你回娘家,而是另择宫殿,多半是冷宫了。 不答应给皇上广纳妃嫔,会被以嫉妒的由头废掉。 错了规矩,那便是对皇上不敬,也要受处罚。 将来有了妃嫔,妃嫔争风吃醋,后宫不宁,那也是皇后失职,也是错。 …… 徐妙筠越想越觉得心凉,一时间就有几分悔意。 她叹了口气,放下扇子,怔怔的发起呆来。 忽然听到窗柩被轻轻敲了三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他来了。 若是以前,只怕自己会又惊又喜的去打开窗户,可今天她却没了心情,只面朝里面侧卧着,假装睡着了。 敲窗户的声音停了一会,又响了起来,这次只敲了一下,徐妙筠听到有人窸窸窣窣的进了内室,轻轻开了窗户,听声音仿佛是在外值夜的八个宫女之一,徐妙筠记得叫金芝。 金芝轻声道:“娘娘已经睡着了。” 外面的伯让有些诧异,他示意金芝退下,跳窗户进来,外头月亮明晃晃的,屋里倒不觉得暗,许是怕热,床帐没放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因为朝里侧卧着,伯让并没有看到她的脸,可却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闷热,便随手拿起一旁的宫扇替徐妙筠打扇,手脚很轻,生怕惊醒了她似的。 凉风一阵阵拂在身上,驱散了热气,也让徐妙筠的心里越发酸楚,她等了好久也没见对方放下扇子,动作始终轻柔,风也不急不缓的。 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落在紫藤垫的枕头上,又顺着滑到了躺着的湘妃竹簟上,一颗又一颗,她的肩膀忍不住抽动着,低声呜咽。 这可把伯让吓了一跳,他以为徐妙筠被梦魇住了。赶忙放下扇子把人抱在了怀里,怀里的人终于哭出了声,身体也颤抖着。满脸泪痕,伯让心疼极了。抱在胸前不住地哄:“乖妙妙,乖筠儿,你这是做梦呢,不怕不怕……” 外头的金芝也听到了声音,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嬷嬷嘱咐过,如果皇上来了。谁都不要打扰,可听着里面的声音怎么像哭起来似的。 徐妙筠见他以为自己梦魇了,也只当自己真的梦魇了一般,伸手搂住他。喃喃哭道:“我害怕。” 伯让的心好像揪成了一团,心疼又心痛,声音越发轻柔:“妙妙不怕,我在这儿陪着你呢,都是梦呢……” 他见徐妙筠哽咽着难以自己。低声唤了一声:“来人。” 外头一直候着的金芝赶忙垂首进去,伯让声音有些低,怕惊动了人:“悄悄打一盆水来,再倒杯茶。” 金芝先倒了杯茶给伯让,又悄悄出去端水。心里感叹皇上对皇后娘娘还真是疼爱。 伯让喂徐妙筠喝了一杯水,见她总算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人依旧紧紧搂着自己,十分依恋,伯让心里越发柔软,金芝端了水来,拧了帕子递给伯让,伯让又细细的帮徐妙筠把眼泪擦干净,只是这么一哭,脸上红红的,只怕明天要肿起来,伯让又拿沾了水的帕子替她冰了一冰。 徐妙筠舒服的叹了口气,慢慢睡着了,连伯让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金芝却看得分明,皇上把皇后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天亮了才离开。 第二天金芝进来服侍徐妙筠,下意识的多了几分恭敬,徐妙筠记性却不好,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都忘了,打着呵欠让金芝服侍她穿衣裳,等洗脸的时候摸到脸上的滞涩,这才愣了一下,慢慢回想起来昨夜的事情来,怔了好一会才吃吃的笑起来,倒让一旁端着水的银芝满脸惶然。 安嬷嬷瞧着心内了然,抽个空把金芝叫了出去:“皇上昨天晚上又来了吧?” 金芝轻轻点头,看四周没人,这才把昨天的事说了:“……皇上对娘娘那可不是一般的疼爱。” 安嬷嬷在宫里几十年了,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只叹了口气道:“只盼着皇后娘娘能早些诞下嫡子,要不然这宠爱也长久不了。” 金芝也是默然,皇家可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寻常人三年无所出这才纳妾,可在宫里只怕半年没有身孕那边大臣就要求纳妃了,到时候一个个美人儿放在眼前,皇上的宠爱也被分走了,情爱由浓转淡,这都是常见的。 伯让回到宫里,提着的一颗心却没放下,吩咐身边服侍的小亭子去太医院问问,梦魇了吃什么药好,小亭子吓得以为是伯让梦魇了,一溜烟的跑到太医院,又把院判吴太医给请了过来。 吴太医也是一头雾水,见了伯让一问才恍然大悟,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魇者定是白天遇着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晚上才会有所惊吓,吃两丸凝神静气丹便好了,最要紧的还是放宽心思。” 伯让若有所思,下了朝留徐景焕说话:“最近妙筠在做什么?” 徐景焕凝眉,说实话他也好几天没见了,不过听祖母说起,好像在跟着安嬷嬷学规矩,遂说了,伯让点头,第二天把安嬷嬷召进了宫,问她最近教了什么规矩,怎么把徐妙筠吓得晚上梦魇了。 安嬷嬷吓得跪在地上:“奴婢怎么敢吓唬皇后娘娘,不过教了些服侍皇上更衣吃饭的规矩。” 伯让冷着脸道:“安嬷嬷,朕敬重你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你也要知道分寸,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该你说,这次也就罢了,你拿着太医开的安神药回去好生服侍,再有下次,朕可不敢用你了。” 安嬷嬷连连称是,伯让却十分心痛,妙筠素日那样无忧无虑活泼单纯,怎么就梦魇了?分明是安嬷嬷说多了那些宫里争斗的事吓得。 安嬷嬷回去顾不上见徐妙筠便把金芝拉了过去说话,紧张道:“那天皇上来,你可听见娘娘向皇上告状了?” 金芝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皇上来的时候娘娘都睡着了,还是我给开的窗户,我也没敢多待,在外面听了好一会。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后来便是娘娘魇住了,哭个不停。皇上一直哄着。” 安嬷嬷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拿着安神药去见徐妙筠。 徐妙筠正兴致勃勃的和岑寒徐静含一起玩双陆。见安嬷嬷进来笑道:“嬷嬷这大半日去哪儿了?” 岑寒笑眯眯的告状:“安嬷嬷,妙筠趁你不在偷吃了一个冰镇的李子。” 徐妙筠辩解:“没有,只有一小口而已。”安嬷嬷却不自在的笑笑,居然没说什么教训的话。 徐妙筠十分诧异,道:“嬷嬷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安嬷嬷连连摇头,忙道:“奴婢奉命进宫一趟,拿了点安神药来。” 徐妙筠疑惑:“拿安神药做什么?”又恍然大悟:“不会是给我吃的吧?” 徐静含笑道:“你怎么不安神了?” 徐妙筠有些窘迫。知道这安神药肯定是伯让的手笔,定是那天自己心情不好哭了一场他以为自己梦魇了,忙解释道:“我一点事都没有,嬷嬷把药收起来吧。我用不着吃那个。” 安嬷嬷居然也没有吭声,而是顺从的退下了。 连岑寒都觉得奇怪了:“安嬷嬷是怎么了?” 徐静含笑道:“肯定是被责怪了,没有把你照顾好。”随即又觉得奇怪:“宫里怎么知道你梦魇了呢?” 徐妙筠不由心虚,打哈哈把话题岔了过去,徐静含微微一笑。心内了然,却没有点破。 晚上在安嬷嬷的劝说下,徐妙筠还是吃了一粒安神药,可半夜仍然被惊醒了。 谢芝兰半夜发作,要生了。整个徐家都被惊动了,徐妙筠一听说也是一骨碌爬起来穿了衣裳往谢芝兰的院子里去,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进了产房,外头徐大老爷,徐润安,徐景焕,晏静宜都在,尤其是徐润安,急得团团转。 不一会,徐静含也过来了,静静侍立在一旁,徐妙筠听着里头压抑着的痛喊声,有点担忧,拉住了徐静含的手,徐静含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可是一面却迟迟没有动静,最后晏静宜也坐不住了,扶着丫头进了产房,也是进去了就不出来了。 徐润安急得要命,叫了个小丫头:“你进去看看怎么样了。” 那小丫头应了,跑进屋子不一会又出来了:“大少奶奶精神不错,孩子还没出生,正吃东西呢,稳婆说吃了东西有了力气,生孩子也顺利。”徐润安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多吃点东西。”明知门窗俱是关着的,却还是伸长了脖子瞧。 天明时分,谢芝兰生下一个女儿。 虽然不是期待中的孙儿,可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看着漂亮的小婴儿还是十分欢喜,徐大老爷更是乐呵呵的,笑道:“这可是我们徐家的长孙女,得好好取个名字。” 徐景焕笑道:“是伯父取还是让大哥取?” 徐大老爷沉吟片刻道:“还是我取吧,安安大媳妇的心。”徐景焕不可置否,跟着徐大老爷去了书房。 徐静含和徐妙筠虽然不能进产房看谢芝兰,可还是在内室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婴儿,皮肤红红的,皱皱的,头发却黑油油的。 徐大太太笑道:“现在皮肤红红的,长大了便白净些,瞧这头发黑油油的,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 徐润安则坐在谢芝兰身边看着她吃红糖水煮鸡蛋,谢芝兰有点不自在,怕徐润安遗憾不是儿子,徐润安却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轻声笑道:“你只管把身体养好,祖母说了,先开花后结果,这是极好的兆头。”谢芝兰眼中一热,赶忙低下了头。 徐大老爷给小女婴取名为婉宁,大家有的叫大姐儿,有的叫婉姐儿,徐妙筠却是对孩子稀罕的不得了,要争过来抱抱,被徐景焕拦住:“你笨手笨脚的,孩子还小呢。” 徐大太太便教徐妙筠:“一只手拖住屁股,一只手拖住脖子,她现在骨头软,自己不能抬头呢。” 徐妙筠姿势笨拙,完全不敢动,婉姐儿却哇的一声哭起来,奶娘赶忙接了过去到屏风后头瞧,这才发现是尿了,赶忙换了干净的尿布。 徐家上下都对小小的婉姐儿十分喜欢,等到洗三礼的时候,谢家,晏家,苏家等亲近的人家前来贺喜,小孩子见风长,婉姐儿已经白净了不少,谁见了都夸是个美人胚子。 瑞王府那也来了人,毕竟谢芝兰是瑞王妃的侄女儿,瑞王妃没来,左氏却带着儿子安濯郡王过来了,她刚出生的次子也只有三个多月,前两日刚刚办完了百日酒,便没有抱过来,她如今有两个儿子傍身,是春风得意,来徐家也是缝了瑞王妃之命来给谢芝兰撑腰的。 瑞王妃说怕谢芝兰生了女儿徐家不高兴,可左氏来了一瞧,虽然只是洗三,徐家却置办的十分体面,徐大太太还和晏夫人说办满月酒要请多少人,百日酒和周岁礼请多少人,说话的时候很骄傲:“这是我们家的嫡长孙女呢,老太太喜欢的抱着就不撒手。”大家都附和着凑趣,说生了女儿好,贴心。 ------------ 第九十七章 大婚 等酒席散了,左氏回到王府便去给瑞王妃请安,瑞王妃正看小孙子乐呢,见她回来了笑道:“徐家今天热不热闹?” 左氏笑盈盈的:“倒是母亲想多了,徐家不知道多喜欢,听徐家大太太的意思,满月酒还要大办呢。” 瑞王妃一笑:“如今徐家只怕最稀罕闺女了。”左氏听出了瑞王妃话里的不悦意,没有接腔。 前阵子为了立皇后的事朝堂上闹,后宫也不消停,太后属意徐妙筠,两位太皇太后持中立态度,瑞王妃作为儿媳妇和娘家侄女儿,进宫探望老祖宗,提起了谢家的表小姐秦萱。 秦萱的生母和瑞王妃是两姨表姐妹,关系很好,年前那位秦姑娘母亲去世,父亲娶了续弦,日子过不下去,这才投奔瑞王妃,瑞王妃却十分怜惜,看着秦萱的品貌,便想给她找个出路,起了让秦萱入宫的心思。 皇后的位子不敢想,一个小小的嫔或者贵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是可以的吧? 可老祖宗却说让皇上自己做主,皇上一口拒绝了,说立皇后前不纳任何嫔妃,不然就是对皇后的不尊重。 瑞王妃从来没被这么拒绝过,里子面子都没了,这几日正不自在。 左氏笑着岔开了话题:“萱表妹那样的品貌,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找不到,到时候只怕母亲挑花了眼。”瑞王妃笑了笑却没有接腔,在外头嫁的再好怎么及进宫为妃风光,何况皇上又是如此年轻俊朗。 其实左氏觉得瑞王妃在这件事上有些糊涂,别说秦萱只是瑞王妃表姐妹的女儿,就是亲姐妹的女儿,继母不慈,她作为嫡长女在家就一点说话的分量都没有? 秦家族里没人了?让她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千里迢迢从福州赶过来投奔? 就算是投奔。怎么不去谢家投奔?谢家也是她的舅舅家,不去舅舅家反去姨妈家,这打的什么主意? 左氏打心眼里有点瞧不起。可在这件事上她没有说话的资格,因此也只奉承着让瑞王妃高兴罢了。 很快这个秦萱却以另一种身份让徐妙筠认识。岑寒笑眯眯的拉着秦萱的手笑道:“说起来真是巧,我娘和萱儿的二伯母是手帕交,隔了几十年没见了,如今竟在京城遇见了。” 这关系有些远了,可也能说清楚,岑夫人和秦家的二夫人是同乡,小时候还跟着一个先生念过书呢。其实也算不得手帕交,只是同窗,见了面一起说说笑笑的,后来各自出嫁。天南海北的,就没了联系,如今巧遇故人侄女,也算是惊喜了。 徐妙筠看秦萱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窈窕。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好像藏着一汪水似的,楚楚动人。 直觉的,徐妙筠不喜欢这个人,可看岑寒和她十分亲近。也就含着笑打了招呼。 秦萱长的动人,说话也动人,徐妙筠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面带微笑,中午便留了两个人吃午饭,秦萱看到一盘盘精致的菜肴端上来,笑道:“瞧着都是普通的食材,怎么做出来这么别致?真是巧心思,我瞧着都不忍心吃了。” 徐妙筠说起这个便是一脸得意,这可都是她的主意,可还是谦虚道:“不过是样子好看,味道却还是那个味道。”秦萱便抿着嘴笑,说起话来知道她如今寄住在瑞王府,徐妙筠笑道:“这还是亲戚呢。”又叫人去告诉谢芝兰。 谢芝兰坐着月子不好起身,便让人请秦萱过去说话,徐妙筠便拉着岑寒道:“你和她是怎么遇上的?” 岑寒笑道:“是她自己找上门去的,拿着她伯母的手信,上面说她继母对她不好,她在家里没有容身之地,上京投靠亲戚,请娘多照顾着点,娘本来想留她在家住的,可听说她住在瑞王府便罢了。” 徐妙筠道:“她既是瑞王妃表姐妹的女儿,那也是谢家大老爷表姐妹的女儿,怎么她不投奔谢家,反倒去了瑞王府?” 岑寒摇头,猜测道:“也许是和瑞王妃更亲近些?毕竟去了谢家靠的是舅母,去瑞王府便是姨妈,这两边关系可不一样。”徐妙筠点点头,没有继续往下问。 接下来好几日秦萱都来徐家做客,连岑寒都觉得不对劲起来,秦萱笑道:“表姐坐月子觉得闷,我来陪她说说话。”岑寒笑道:“你倒是耐得住性子。”也不再过问。 后来连徐老太太都知道秦萱了,见她温柔知礼的,又是谢芝兰娘家的亲戚,有心抬举谢芝兰,便留她在徐家小住几日。 秦萱和徐妙筠相处的日子就渐渐长了起来,因为谢芝兰也有旁的事情做,不需要秦萱时时刻刻在跟前,秦萱得了闲便来找徐妙筠说话,徐妙筠身边伺候的对她也十分客气。 相处的时间越长,徐妙筠见她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便慢慢放下了戒心,可也不像和唐囡囡冯贞贞似的无话不谈,顶多是亲密一点罢了。 婉姐儿满月礼的时候,左氏来赴宴,顺便把秦萱接了回去,这个时候已经进了七月份,离大婚的日子只有两个月了,徐妙筠要做的事情越发的多,徐家上下也都忙碌起来。 皇上大婚和民间嫁娶一样,要跟着六礼走,先是纳采,继而问名,纳吉,纳征,告期,最后是亲迎,只不过每一项礼节都更加隆重,更加讲究罢了。 先说媒人,皇上那边的媒人是瑞王爷,瑞王爷是如今辈分最高的皇亲,皇上要喊一声皇伯祖父的,徐妙筠这边的媒人则是谢家大老爷,谢家大老爷和瑞王爷是表兄弟,一起做媒人倒是旗鼓相当。 送彩礼的时候,是冯逸荃的父亲冯德亲自过来的,他虽然不是位列三公九卿,却和皇家关系最为密切,让他出面也算是十分郑重了。 而那些彩礼也很能代表皇上的身份,厚厚的一沓礼单,纳采那天小太监扯着嗓子一项项念过去也是念了大半天才念完。其中金银珠宝倒成了寻常,比较惹人注意的是两项,一项是黄金两万两。一项是大兴的田地一万亩,这些东西说是彩礼。其实都是变相的赏赐给徐家的。 没有人嫌彩礼多,因为彩礼越多皇上越有面子,而且和本朝上一次册立皇后时预备的彩礼相比,这些真的不算多,大家都暗暗羡慕徐家,且不说黄金两万两,单说那一万亩田地就够让人垂涎的了。 吉期一早定在了九月十八。那天皇上不能亲自来迎娶,而是派朝中得力的有身份的臣子前来迎接,直接送到天坛祭天,到太庙祭祖。同时大开皇宫中门,把花轿风风光光的一路抬进皇后居住的凤仪宫,到了晚上才是热闹而隆重的婚礼。 能从皇宫正门被抬进来,这一点才是做皇后最尊贵也最让人羡慕的地方呢,因为皇宫的正门除非遇到皇上出行。祭天之类的重大事情,一般时候是不允许随便走的,就是其他的嫔妃进宫,也只是从偏门抬进去罢了,哪像皇后这么风光。一路仪仗凤驾一点都不会少,到时候真真是合宫跪地,百官相迎。 一个女人能风光这么一次,这辈子也值了。 徐妙筠如今忙着试嫁衣和祭祀时穿的礼服,这都是内务府按着皇后的规格一早准备好的,上面用金线绣的凤凰,和一般妃子衣服上绣的鸾鸟可不一样,不是谁都能随便穿的。 八月份的时候天气就渐渐凉爽了,可为了立后的事徐家连中秋节都没好生过,上上下下忙慌慌的,徐景焕把自己给徐妙筠准备的东西装好了箱子让人收起来,到时候一起抬进宫去,同时对徐妙筠越发舍不得起来,每每回想起来,一个小小的女娃娃长大至今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真是不能不感慨。 进了九月,安嬷嬷已经陪着徐妙筠反复练习了好几遍祭天祭祖的礼仪,每天徐妙筠都要顶着一头厚重的首饰和一身繁复的衣裳把全部礼节练习一遍,让自己慢慢习惯――总不能到时候磕头到半路就累的站不起来了吧,那可真是要丢死人了。 现在徐妙筠已经可以顶着十几斤重的凤冠和厚厚的礼服行动自如的做任何事情,围着院子都十几圈都不带累的。 安嬷嬷很满意,开始最后一堂课,也是最重要的一堂课。 这次教学的时候安嬷嬷屏退了所有服侍的人,徐妙筠觉得奇怪,看着安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慢慢在徐妙筠面前展开,徐妙筠及看清画的什么,惊呼一声,赶忙捂住了眼睛。 安嬷嬷语气却有些严厉:“娘娘看清楚了,新婚之夜才好服侍皇上,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吧。”徐妙筠满脸通红,惊慌失措:“我不学这个……” 安嬷嬷都司空见惯了,她以前也教导过其他的嫔妃,一开始都是羞羞答答的,可是后来呢,为了拢住皇上的心思,都主动问她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没人是傻子呢。 最后在安嬷嬷的坚持下,徐妙筠虽然学的囫囵吞枣般,却仍然把新婚之夜的一系列事情弄明白了,最起码知道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不会闹笑话了。 九月十八一大早,徐妙筠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好几位嬷嬷拉扯着焚香沐浴,绞面梳妆,连徐老太太都起了个大早招呼今天来贺喜的客人。 今天是徐家嫁女儿,可也是皇上大婚,皇上的喜酒可不是想喝就喝的到的,又是娶皇后这样隆重的时候,遂都涌到徐家道贺,讨个好儿。 等到天亮时外头已经热闹喧阗开了,徐妙筠也打扮的整整齐齐,头上是九钗凤冠,身上是大红色金线绣着百鸟朝凤的嫁衣。 临上轿前,徐妙筠叩别长辈,由徐景焕和徐润安亲自护送着去天坛,宽敞华丽的凤轿可容纳两三个人坐下,被前后仪仗簇拥着缓缓出发,前面有精兵开道净街,道路两旁也围着帐幔――这些两天前就开始准备了。 到了天坛,文武百官并皇上已经等候在此,开始祭天,一系列的礼节结束后,重新上轿。并着皇上的銮驾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太庙祭祖。 等从太庙出来,已经是半下午了,徐妙筠滴水未沾。饿的前胸贴后背,好在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只要坐在轿子里一路被抬进宫,接受百官参拜。 待到休息一会,又要换上嫁衣开始晚上的婚礼,一样的拜天地,拜祖宗,接受百官恭贺,除了下跪叩首便是挺直了腰背坐着。直到黄昏时分,徐妙筠才被送到凤仪宫的新房内坐着,等候和皇上喝合衾酒。 新房设置在凤仪宫的寝殿,凤仪宫作为皇后居住的中宫。是后宫最宽敞也最气派的地方,第一重是正宫,只有重大节日接受诰命内眷行礼请安的时候才会用到,第二重是日常起居,接受宫中妃嫔拜谒的地方。第三重则是寝殿,属于皇后的私人领地,一般能进入皇后寝殿的人,除了皇上便是皇后身边极亲近的人了。 即便是寝殿,也是按着正殿七间。左右配殿五间的规格建造的,四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无不彰显着天家的风范。 正堂的高案上供奉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喜烛,新房便设在西边的暖阁。 暖阁十分宽敞,里面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在灯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光,靠北墙是一排到屋顶的高高的柜子,雕刻着百子千福的图案,南边是一排窗户,窗下放置着梳妆台,西边是一张床,这个和徐妙筠在家里睡的拔步床不同,十分宽大,横着能睡八九个人,床顶也高高的,衬着床上铺着的大红色的百子被和大红色的百子帐,显得气派非凡。 徐妙筠便是坐在床上,看着屋内无人,这才偷偷的把屋子里打量个遍,富贵奢华还在其次,关键是家具都比寻常见的大了一号,显得又大气又肃穆,屋顶悬着五联宫灯,将屋子里照的恍如白昼,看外面一眼望去也是灯火通明,入目皆是喜气洋洋的。 徐妙筠端端正正坐着,只觉得脖子都酸了,却牢记着安嬷嬷的嘱咐不敢动一下,直到外头响起一串脚步声,有小太监在窗外轻轻拍手,低声道:“来了来了。” 徐妙筠下意识的挺直了背,看着门口。 有两溜共八个宫女和四个嬷嬷走了进来,站成两排,最后伯让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龙袍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留在了暖格外侍立。 徐妙筠看着眼前的人,觉得熟悉又陌生,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听到嬷嬷道喜的声音,接下来便是饮合衾酒,要在洞房前祭祀天地祖宗,一起吃一次饭。 完成这些礼仪的时候徐妙筠都是由嬷嬷搀扶着,吃饭也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等到这些结束,伯让那边有人伺候着洗漱换衣服,徐妙筠这边也有宫女簇拥着她去梳洗。 徐妙筠这才发现,床尾处有个小门,推开进去又是一个宽敞的房间,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汉白玉砌成的水池,四角有汉白玉雕成的狮子雕像,狮子嘴里汩汩冒着热水,源源不断流到了池子里,热气氤氲中,徐妙筠甚至看到池子旁边摆着一溜低矮的架子,上面放置着许多东西,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四个宫女服侍徐妙筠,先替她脱了厚重的嫁衣,又拆下头上厚重的首饰,徐妙筠整个人顿时觉得轻松许多,接着便是在池子里沐浴,温热的水浸泡着有些酸痛的身体,徐妙筠闭着眼睛喟叹一声,靠在池壁上由着宫女替她洗头发,这时另一个人把那些架子上的东西取过来,徐妙筠才发现原来是香露和香胰之类的东西,洒在池子里,顿时香气氤氲。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又换上了大红色的寝衣,头发也没有挽起来,而是编成了长辫垂在背后,脸上干干净净的,有股清水出芙蓉的娇艳和清纯。 徐妙筠出来的时候,伯让已经洗漱好了,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斜靠在床上瞧着她,徐妙筠面色一红,想起安嬷嬷的那些嘱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那些个宫女却行了礼,一溜退了下去,顺便把帘幕帐幔都落了下来,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伯让微微笑着,见徐妙筠局促的站在床边,起来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今天累不累?”徐妙筠依偎在他怀里,见他虽然动作亲昵却没有丝毫放肆,慢慢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伯让笑道:“连话都不会说了?” 徐妙筠还是默不作声,说真的,她是有点被吓住了的感觉,之前总是听安嬷嬷念叨做皇后有多尊贵,有多少规矩,可今天自打出了家门,她还是有种被惊住了的感觉。 尤其是在天坛祭天的时候,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向下望,文武百官,随行侍卫宫女,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的那么多人,无不跪在地上俯首帖耳,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激荡,同时也明白了,难怪这么多人想当皇帝,原来当皇帝的感觉真的是不当不知道,当了放不掉。 ------------ 第九十八章 花烛 还有刚才沐浴的时候,她压根一根手指头都不必动,凡事都有人服侍的妥妥当当的,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是个不能自理的人一样。 伯让见她不说话,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低声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习惯,可慢慢的就好了,以后的几十年你都要在宫里渡过,要尽快熟悉才好。” 徐妙筠深吸一口气,扑鼻尽是伯让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她道:“我不害怕。” 伯让见她眼睛亮亮的,忍不住亲了亲:“好样的。”又问她:“你饿不饿?”徐妙筠摸摸肚子,刚才挺饿的,可是在洗了澡就不觉得饿了,遂摇摇头。 可伯让还是下床把放在桌子上的花生桂圆莲子之类的干果端过来放在床上,亲自动手剥了一颗花生喂到徐妙筠嘴里,两个人跟仓鼠似的吃了好一会,床边落了一地的果壳,徐妙筠笑嘻嘻的,全无刚才的紧张。 伯让也是笑,用帕子替她擦了嘴角的残屑,把帕子随手一丢,继续把人搂在怀里说话:“你上轿前哭鼻子没有?” 徐妙筠笑道:“没有,嬷嬷说一哭妆就花了,到时候肯定很难看,不过祖母哭了,大伯母也哭了,我都听见了。”说到最后语气有些黯然,伯让的手臂紧了紧:“别难过,以后常常叫她们进宫陪你不就是了?” 徐妙筠点点头,随即有些疑惑,伯让瞧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怎么了?” 徐妙筠迟疑道:“你为什么不……”不像安嬷嬷说的那样呢?其实她都做好心理准备的。 伯让懂她的意思,洞房花烛夜,本该是旖旎缠绵,他却抱着新娘闲聊天。有点辜负良辰的意思,可他却有他的打算,纵然心里跟猫抓似的。却也不得不强自按耐住,把话和怀里的人说清楚了才成。 他问徐妙筠:“你是想我只有你一个人呢。还是想我以后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呢?”徐妙筠脸色一白,没有说话,半天才道:“当然想只有我一个。” 伯让微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你也要明白咱们俩的身份,是容不得咱们任性的,所以你知道如果咱们想称心如愿。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安嬷嬷也和徐妙筠说过,因此她很快答了出来:“子嗣。” 伯让颔首:“只有咱们俩尽快生下嫡子,才能堵住大臣们要选秀纳妃的嘴,你觉得对不对?” 徐妙筠忙不迭的点头。伯让笑意愈深:“所以我想,尽快让你有孕是咱们唯一的法子。” 徐妙筠又点头,可却越发疑惑,伯让笑着将她揽入怀中:“你到底还小,只怕不能轻易受孕。等婚礼的事情忙完了,要先给你调养身子才好。” 徐妙筠恍然大悟,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又觉得伯让实在太贴心了,越发抱紧了人。不过伯让却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眼神炙热,缓缓道:“不过今天是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情却是不能少的。” 徐妙筠张着嘴,呆住了,不是说先不动她的么? 伯让没容得她回过神便低下头,仿佛在亲吻珍宝一样在她的鼻尖,嘴角,脸庞,下巴上流连忘返,徐妙筠下意识的想推开他,却发现触手皆是炙热,伯让咬着她白嫩的耳朵,轻声哄着:“妙妙听话,很快就过去了,我不折腾你,要听话。” 他手指如飞,解开了徐妙筠的寝衣丢在一旁,又把自己的衣服扯开,露出壮硕白皙的胸膛,徐妙筠羞涩的闭上了眼睛,睫毛却微微颤动着,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 雪白的脸庞上有一抹红晕,再往下便是修长的脖颈和起伏的山峦,徐妙筠的皮肤很白,却不是那种如雪一般耀眼的白,而是像牛乳一样滑腻细嫩,像最上等的羊脂玉一般泛着光泽。 伯让额上沁出了汗,动作却越发的轻柔,虽然如此,可徐妙筠还是吃痛,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白嫩青葱的手指紧紧拽住了明黄色的绫被,伯让纵然心里想着千般怜惜,却敌不过身体的冲动。 徐妙筠嘤嘤哭了起来,她觉得现在比顶着凤冠穿着嫁衣更难受,比在太庙祭祖时接连下跪叩首几十次更累,仿佛整个的被火包围住了,上不得,下不得,进不得,退不得。 伯让不住地亲她,他的眼睛里有两簇火苗,灼灼燃烧着,火热的唇舌在她的脸上身体上不住地流连,呢喃着:“妙妙,我等了你好久,终于把你等到了……” 这时的伯让仿佛一头勇猛的狮子,竭尽所能的占领领地,标注属于自己的地盘,再也冷静不了,只疯狂的前进,厮杀。 徐妙筠一边哭着一边哀求他,身子却几乎被撞飞了,又被他拉回来按住,徐妙筠又是疼又是麻,又是羞臊害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可身上的人的鞭挞却一点没少,只是不住地蜻蜓点水般亲吻她的唇,安抚她:“宝贝妙妙,好妙妙,再忍一忍,忍一忍……” 外面的龙凤喜烛尽忠职守的燃烧着,却似乎被这旖旎所惊动,羞羞答答,“噼啪”一声结出了第一朵灯花。 当徐妙筠觉得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快要死了的时候,伯让终于结束了,气喘吁吁覆在她身上不说话,手还惬意的在徐妙筠身上摩挲,徐妙筠哭了起来,不是刚才求饶似的大声哭喊,而是抽抽噎噎的,委屈极了。 伯让赶忙把自己移开,把徐妙筠抱在怀里:“对不住,我刚才忘情了,把你弄疼了。”看着她雪白的身子上深深浅浅的吻痕,眼中一热,徐妙筠赶忙用手护着了胸前,抽搭道:“疼。” 伯让轻轻笑了,不住的用唇安抚她:“第一次都是疼的,以后就不疼了。”他展开百子被包住了徐妙筠,然后扬声喊了人进来。 很快两个老嬷嬷带着四个宫女进来,好像一直等在外头似的。徐妙筠心中一惊,越发往被子里缩,伯让却用眼神示意两位嬷嬷把染了血的元帕取走。接着吩咐宫女:“预备热水。” 两位宫女应声去准备,另外两位则上前预备把徐妙筠接过来。伯让避开了,道:“不用你们伺候。”两位宫女大惊失色,跪下道:“皇上,这于礼不合。”伯让有些不耐烦:“下去!” 那两个宫女不敢吭声,只好退了两去,两位嬷嬷收好元帕,对视一眼。也退下了。 伯让抱着徐妙筠进了净房,一起坐在了浴池里,轻柔的给她捏捏肩膀,捏捏腰。很快这个小姑娘便沉沉睡了过去,脸上还有泪痕,娇娇怯怯的。 伯让瞧着越发怜爱,又有些后悔自己太鲁莽了,本想克制着自己的。可心爱的姑娘白白嫩嫩的放在他眼前,他怎么忍得住,也是旷了太久,一时间有些忘形了。 他细细的给怀里的人洗了身子,然后换上干净衣裳抱了出去。床榻上早就另换了一套被褥,连床前的干果果壳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他把人放在床上用被子盖好,这么一番折腾居然都没吵醒她,足见是真的累了,不由得越发怜惜,看着她的睡颜喃喃的:“我的皇后。” 一觉醒来,徐妙筠差点觉得昨天发生的种种都是梦,自己还在家里,可看着屋里的陈设,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旁边是半坐起来靠着枕头看书的伯让,见她醒了笑道:“这么早就醒了?” 徐妙筠呆呆愣愣看着她:“你怎么不去上朝?” 伯让却笑着戏谑的看着她,徐妙筠这才发现自己两条胳膊紧紧搂着伯让的腰,不由得满面通红,赶忙把手缩了回来,伯让却大笑起来,笑道:“皇上新婚也是有假期的,这几日都不用去上朝。”又叫了人进来。 仍旧是八个宫女进来,四个服侍伯让,四个服侍徐妙筠,这些宫女便是昨天晚上服侍她沐浴的人,因此徐妙筠倒习惯了,身上穿着皇后的冠服,头上戴着九凤莲子珍珠步摇,大朵的赤金牡丹鬓花,耳朵上也坠着两个沉甸甸的赤金吉祥如意耳环。 虽然这一身打扮也很庄重,可却比昨天那一身轻松多了,看伯让也是一身正装,不过却换成了明黄色的龙袍,他早就穿戴好坐在外间的宝座上喝茶,见了她微微一笑。 徐妙筠回了他一个笑容,刚想说话,却被宫女轻轻扯了一下,侧头一看,几个宫女已经跪在了地上,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伯让起身亲自把她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第一天就罢了,以后私下里别这么多礼,倒生分了。”又吩咐人传膳。 许是今天的早饭是特意吩咐过的,并没有像安嬷嬷说的那么大阵势,两个人坐在圆桌前,上面摆的满满当当,各种吃食都有,徐妙筠自刚才行礼后便更加精心,牢记自己的职责,先给伯让盛了一碗粥,放到他跟前。 伯让冲她一笑,居然也替她盛了一碗:“这个很甜,你肯定喜欢吃。”徐妙筠这才冲他甜甜一笑。 红枣桂圆糯米粥熬得软软糯糯,有红枣的香味和桂圆的甜味,再加上也饿了,徐妙筠一口气吃了一碗,这才觉得肚子里熨帖起来。 伯让见她吃的很香,频频帮她布食,仿佛这是一种乐趣似的,一会让她尝尝山药糕,一会让她尝尝枣泥糕,见她只吃了一口山药糕却把枣泥糕吃完了,便吩咐一旁侍立的宫女:“娘娘不喜欢吃山药糕,以后别端上来了,把枣泥糕常预备着。” 宫女满脸诧异,却是神色恭敬的应下。 一顿饭下来,伺候的人都受了不少“惊吓”,徐妙筠隐约明白伯让的意思,觉得心里暖暖的,他可能是怕自己受委屈,故意以这种方法来表示的自己的态度,给自己撑腰吧。 吃过早饭,伯让道:“要去给母后请安了。” 两个人是做轿撵去的,一前一后到了太后居住的长宁宫,不光太后,两位太皇太后,一位太皇太妃,还有瑞王爷一家,廉王爷一家以及泰宁公主都在,见两个人进来,除了太后和太皇太后,其余的人都起身行礼,因为是皇亲国戚,只行的常礼。 就是瑞王爷也得低头,辈分高是一回事,可身份是一回事,哪怕你是皇上的太爷爷呢,只要不是嫡亲一脉,那便是臣子,要行礼,而徐妙筠完全是沾了伯让的光。 伯让的声音很温和:“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又和徐妙筠一起给太后和太皇太后磕头行礼,得了许多见面礼,接着便是认亲。 这里面的人徐妙筠都是认得的,可要以皇后的身份挨个重新见礼,就是对着泰宁公主也叫了一声“皇姑”,泰宁咧着嘴笑,冲徐妙筠眨眨眼,显然觉得很好笑。 徐妙筠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随便,待到行完了礼,两个人又要去老祖宗居住的长安宫给老祖宗行礼,老祖宗虽然勉强能坐着受礼,可精神明显不行了,拉着徐妙筠的手道:“以后好好地。” 徐妙筠郑重的点头应允,老祖宗却跟费了许多力气似的,一旁服侍的女官忙道:“老祖宗要歇息了。” 伯让和徐妙筠退出来,伯让神色有些难过:“老祖宗是受了打击,如今大不如前了。” 徐妙筠拉着他的手担忧的看着他,伯让却冲她一笑,拉着她回了凤仪宫。 这个时候本该是嫔妃拜谒皇后,可是伯让别说嫔妃了,连临幸的宫女都没有,本来应该有的,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却被伯让都推辞了,遂这一过程倒是省了,但徐妙筠还要接受凤仪宫宫女太监的参拜。 按着宫里的规矩,伺候徐妙筠的有宫女二十个,老嬷嬷十个,粗使宫女十个,太监十个,分别由一位掌事宫女和掌事太监统领这些人, 其中宫女二十个除了在徐家便开始服侍徐妙筠的八个,再加上陪嫁进宫的丹桂和银杏,另外又有十个,至于老嬷嬷十个,则是宫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儿,安嬷嬷并不在其内,她本身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不过是为着教导徐妙筠才去了徐家,如今徐妙筠进宫,她也算完成了差事。 ------------ 第九十九章 日常 这二十个宫女,徐妙筠并不能每个都叫得上名字,十个老嬷嬷和十个太监也是看花似的看过去,只不过认识了掌事宫女绣娟和掌事太监小禄子,至于金芝,银芝,金环,玉环等八个宫女因为她比较熟悉,则负责贴身照顾 徐妙筠按着每个人的身份赏了东西,这些事情安嬷嬷以前和她说过,因此很是从容,没显得慌乱。 伯让盘着腿坐在炕上看书,见了笑道:“是不是跟过年发压岁钱似的?”徐妙筠也抿嘴笑起来。 徐妙筠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洁白莹润的牙齿,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痒痒的,怎么说呢,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美人儿,也有各种各样的笑,有的是微微一笑,有的是开怀大笑,伯让自认为见得多了,可每次见徐妙筠笑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她的笑容特别真诚,这可是十分珍贵的。 他看着徐妙筠,便想起了昨天晚上徐妙筠那美妙的滋味,可随即又想起子嗣的事,暗暗叹了口气,他虽然是皇帝,可却不喜欢三宫六院,只希望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厮守终身,这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事情,所以只有尽快的生下嫡子,才能堵住大家的闲言碎语,他可不想别人暗地里说徐妙筠是妒妇。 他笑着朝徐妙筠伸出手,徐妙筠把手递过去,满脸不解,可伯让却蓦地搂住她,整个把她从炕桌那边抱到自己怀里,徐妙筠搂着他的脖子惊呼一声,侍立的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了下去。 徐妙筠小声埋怨:“叫人家笑话。” 伯让却用下巴蹭蹭她滑腻的脸庞,笑道:“谁敢笑话?咱们又不做别的。”说着把炕桌上摆着的点心亲手喂给她,真真是耳鬓厮磨,消磨了半上午闲适的时光。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妙筠才见识到素日伯让吃饭的排场。小太监抬了一张足足可以坐二十个人的大圆桌来,摆满了各色菜肴,而伯让和徐妙筠则坐在旁边。听小太监唱菜名儿,说要吃哪一个。便有小太监亲自布菜。 一顿饭下来,徐妙筠觉得哪是吃饭,分明是受罪,伯让笑道:“今天只上了三十六道菜,若是平时要凑足一百零八道的。” 徐妙筠嘀咕:“可真是浪费粮食。” 伯让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有时候就单独让小厨房做,吃的也香。你这宫里也有小厨房,素日想吃什么就吩咐她们做去。” 徐妙筠果真叫丹桂去那小厨房看了,十分宽敞,收拾的干净整齐。顿时来了兴趣,叫丹桂去做一碗酸笋火腿煨豆腐鸡汤来:“鸡汤不许见油,豆腐要熬得穿了孔才香。”丹桂应了,绣娟忙跟着一起去取东西。 徐妙筠便问金芝:“我从家里带来的箱子都放哪儿去了?” 金芝忙道:“回娘娘,都锁在了东边的配殿里。” 徐妙筠道:“你和银杏去开箱子找找。我记得有一个箱子里放着一坛新酿的桂花酿,瞧着这院子里也有桂花树,你们取出来埋在树下,再把另一个装着酱菜的坛子搬到小厨房去,叫丹桂收起来。” 金芝应声而去。伯让笑道:“这便是你的嫁妆?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徐妙筠嗔道:“你若是嫌弃,到时候一口也别吃。” 伯让见她吩咐这个吩咐那个,跟寻常过日子一样,知道她是在慢慢融入宫里的生活,心里只觉得温暖。 不多时,丹桂便端着做好的鸡汤送上来,用粉彩绘花鸟的小盅盛着,还有一碟子酱菜,徐妙筠喝一口汤,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可比刚才吃饭的时候舒服多了,再加上酱菜十分可口,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倒让伯让也觉得馋起来,又叫人盛了一碗汤来,两个人头对着头喝鸡汤,哪里还有帝后的威严,倒像寻常夫妻一样。 到了晚上,伯让依旧留在了凤仪宫,不过并没有痴缠徐妙筠,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依偎在一起说着话慢慢睡着了。 新婚第三天,本来是回门的日子,徐妙筠作为皇后当然不可能回徐家,只能宣旨让徐家女眷进宫。 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具穿着诰命夫人的朝服,打扮的十分庄重,谢芝兰,晏静宜和徐静含也着了礼服。 君臣有别,徐妙筠只能在前殿接待她们,隔着帘子看她们给自己下跪行礼,称呼自己为皇后娘娘,徐妙筠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不等行完礼,便命宫女将徐老太太扶了起来,又叫人搬了椅子来让徐老太太坐下。 徐老太太谢了恩才坐,看着帘子内看的不甚清楚的徐妙筠,心中如何不伤心,但还是强颜欢笑道:“娘娘一切安好,老身也就放心了。” 徐妙筠没有说话,怕自己哭出声来,侍立一旁的绣娟机灵,忙把一早预备好的给徐家的赏赐说了,她这边念着礼单,徐妙筠也慢慢平复了心境,对徐老太太道:“您要好好保重身体,若是有不好,不要瞒着不说。” 徐老太太听了忍不住热泪盈眶,孙女出嫁两天,她便丢了魂似的,又怕徐妙筠不习惯宫里的生活,又怕受欺负,心里提心吊胆的,见徐妙筠如此说,最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两边竟对着哭起来。 绣娟忙劝道:“娘娘仔细眼睛肿了,一会皇上来用膳,若是问起来可怎么好?”又叫人去打水服侍徐妙筠洗脸,徐妙筠让她们不用忙,又擦了眼泪,道:“我在宫里一切都好,祖母不用担心。”又问谢芝兰婉姐儿怎么样了,又赏赐了晏静宜许多安胎补身子的药材。 到了时辰,徐家女眷也要告辞了,徐妙筠便让丹桂去送,好和徐老太太说说话,宽慰宽慰,自己却难受极了,遣退宫女一个人哭起来,怪道人家都说宫门一入深似海。从今以后,家人也不能随意见面了,即便遍身罗绮。锦衣玉食,又有什么乐趣呢? 待丹桂回来。徐妙筠急急问她:“祖母可好?” 丹桂笑道:“娘娘放心,老太太一切都好,就是惦记您,让您别担心家里,只管照顾好自己。”徐妙筠这才放下心来。 绣娟也走了进来:“娘娘的赏赐内务府已经备下了,一会便去徐家宣旨,娘娘瞧瞧还有什么要添的么?”徐妙筠道:“这些便够了。” 绣娟应了。又道:“皇上午膳在这儿用,娘娘觉得预备什么菜色好?奴婢也好一早准备。” 徐妙筠想了想,自然要做些伯让喜欢吃的才行,可伯让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连安嬷嬷也没有提起过,便让丹桂拟个单子,多准备几样菜。 中午饭菜端上桌,酸的甜的咸的辣的都有,伯让吃的很痛快。徐妙筠笑眯眯的给他布菜,伯让笑道:“你怎么不吃?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徐妙筠摇头:“我不饿,再加上吃了点心,没胃口。” 伯让想着今天徐家女眷进宫请安,徐妙筠定是哭了一场。这才吃不下饭,也不点破,只关切的望着徐妙筠,让她别伤心。 他今天一早起来便忙着批改奏折,在承德殿召见大臣议事,瞧着十分疲倦,徐妙筠也不想他分心为自己担心,便道:“我没事,倒是你,别忙起来不顾自己的身体。” 伯让促狭一笑:“你若是担心我,便熬了汤汤水水去看我。” 徐妙筠笑道:“泰宁叫人来说,约着我逛花园呢,你要吃汤汤水水的,叫别人送去。” 伯让伸手去挠她:“这才几天,倒想着把我推给别人了。” 徐妙筠笑着躲开,两个人便在临窗大炕上嬉闹起来。 过了新婚头三天,伯让便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每天开始早早的起床上朝,只有中午吃饭或者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后宫,而徐妙筠也忙碌起来,她虽然是皇后,也要给宫里的几位长辈晨昏定省,请安问好,或者留下来陪着她们说话解闷。 头一天便被泰宁拉着在花园里散步,身后簇拥着一群宫女,已是深秋,花园里摆着的大多是颜色深浅,各色品种的菊花,泰宁如今成熟了许多,问徐妙筠对宫里的生活是不是习惯,徐妙筠笑道:“如今还好,头一天是真的不习惯。” 泰宁笑道:“宫里别的还好说,就是规矩多,也只能慢慢习惯了。” 徐妙筠知道她是怕自己闷,故意来开解自己的,心中十分感激。 说真的,她这个皇后其实也没什么事情要做,每天早上跟伯让一起,起的很早,看着他去上朝,自己还能歪着歇一会儿,待到吃了早饭便是坐着步撵去长安宫长宁宫请安,说说话,拉拉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回到凤仪宫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伯让一起,吃了午饭,歇了中觉,下午便闲了下来,自己动一动便有十几个人跟着服侍,你心里想什么事还没说出口她们便做好了,几天下来徐妙筠顿时觉得手脚犯懒起来。 她心里暗暗警醒,别人服侍周到,自己却不能纵容自己,遂早起后也不睡回笼觉了,反而围着花园走两圈,满头大汗,回去洗了澡又走着去请安,午后吃了饭便开始或是练字,或是绣花,或者叫人摘了菊花瓣来做菊花酿,竟也不觉得无聊了。 新婚第五天,伯让就宣了太医院的吴太医和宋太医来给徐妙筠把脉,希望能开个方子给徐妙筠调养身体,也好尽快有孕,为了这事,他自打新婚之夜以后便没碰徐妙筠,怕自己鲁莽倒伤了徐妙筠的身子。 这两个太医是太医院的顶梁柱,要说医术高明,当属宋太医,可要说为人处世,当属吴太医,两个人又年纪相当,当初上一任太医院院判上了年纪告老还乡的时候,吴太医和宋太医都是候选人,可最终却被吴太医拔得头筹。 宋太医心里便有些不忿,两个人在太医院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政,如今伯让请了他们来诊脉,都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希望徐妙筠用了自己的方子能一举得子,这样不仅能压对方一头,名声和前程可就都有了。 先诊脉的是吴太医,他也听说过徐妙筠腹部遭受重击可能于子嗣有碍的事情,遂十分仔细,可凝神屏气摸了半天的脉,也没觉得什么不妥,脉象有力,看面色也十分红润,精神饱满,不像有什么隐疾。 又换了宋太医诊脉,当初下这个决断的是宋太医,因此宋太医一直忐忑不安,怕被徐妙筠厌弃,如今见宣了他一同来诊脉,这才松了口气,当初徐妙筠骤然受伤,他第一个把的脉,心里清清楚楚,是错不了的,可如今看脉象也是四平八稳,不由有些犹豫。 要说没事吧,当初的脉象可是十分严重的,不然他也不敢在那种情况下说那种话,要说有十分把握徐妙筠会怀孕,他也不敢肯定,要说不能怀孕,可如今的脉象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吴太医又在一旁等着抓自己的错儿,他也不敢保证,遂额头汗涔涔的不敢说话。 吴太医在一旁瞧了,暗暗发笑,上前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康健,不用服用补药,都说是药三分毒,若是胡乱进补,反而不好,依臣愚见,子嗣一事不光靠天意缘分,也要人为,因此有三点需要特别注意。” 伯让忙道:“你且说说看。” 吴太医看着默不作声的宋太医,越发得意,笑道:“第一点便是皇后娘娘日常起居需注意保重凤体,勿要让寒气浸体,寒气浸体则不宜有孕,且要保持心情愉快,切莫忧愁思虑过甚。” 伯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吴太医道:“第二点则是要皇上保重龙体,素日里少饮酒,也要保持心情愉快,第三点则是切莫着急,有时候越是着急反而越求不得,倒不如顺其自然。” 伯让颔首,看向了宋太医:“宋太医觉得呢?” 宋太医暗恨吴太医狡猾,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让他说什么好,遂硬着头皮道:“依臣愚见,补药不可多吃,倒是可以用药膳替娘娘补身,再依着吴太医所说,双管齐下,可见奇效。” ps: 已经有十张票票了,今天晚上加更一次。 ------------ 第一百章 备孕 伯让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俩来负责,每隔半个月来替娘娘诊平安脉,若是娘娘有孕,少不得你们的功劳。”吴太医宋太医齐声应是,这才退了下去。 徐妙筠有些担心:“若是照着他们说的做了还是没有身孕呢?” 伯让道:“你这话说的不就丧气了不是?越是这样反倒越不容易如愿,你只管把心情放宽,有是最好的,没有也无妨,有我在呢。”徐妙筠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伯让则又请了安嬷嬷来,私下里问她如何才能容易有孕,安嬷嬷除了刚开始的吃惊外便是一片坦然,她说的法子都是宫里流传下来的,也十分有用,而且大部分都是需要徐妙筠素日里注意的,伯让听了都觉得繁琐,索性向太皇太后讨了她,让她仍旧服侍徐妙筠。 安嬷嬷自知责任重大,便搬到凤仪宫一心一意替徐妙筠调养身子,每天所吃的东西都是精心挑选,补血益气的,还要让徐妙筠多走动,强身健体,血气充足才容易受孕,而且指点徐妙筠侍寝的时候用一些小诀窍,也容易受孕。 伯让也开始约束自己,不饮酒,不熬夜,每日打打拳,锻炼身体,也按着宋太医开的药膳方子开始进补,于是宫里上下都知道,皇上皇后成亲没几天呢就着急子嗣的事情了,当差自然也更加用心。 而朝中大臣知道了也十分满意,觉得皇上能明白嫡子的重要性且约束自己十分不易,许多事情能解决的也就不劳烦皇上费心了,连几位阁老也越发勤谨起来。 徐景焕听说后回到家便告诉了徐老太太,徐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知道子嗣的重要性就好,早早的有了子嗣,我也能放心了。” 徐景焕笑道:“前阵子许多事情苏阁老还说请皇上定夺呢。如今都和程阁老商量着办了。”徐老太太不住点头,开始每日吃素,早晚一炷香。保佑徐妙筠早些有孕。 只不过半个月,徐妙筠的气色就好了许多。觉得自己比以前有精神多了,不会动不动觉得困倦劳累,再加上如今有安嬷嬷看着,练字看书做女红这样的事也很少让她做了,说是劳心费神,反而时常让她去花园走走,赏赏花。看看景,保持心情愉悦。 伯让也不用每日忍耐,小夫妻俩情热似火。 凤仪宫寝殿的西暖阁每每天黑便熄了烛火,只留墙角的宫灯。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床上帐子都放下来,隔着轻薄的帘子,伯让还能隐约看到徐妙筠脸上的红晕,越发的动情。而徐妙筠却几乎半昏过去,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不住地呜咽。 伯让轻柔哄着,却一点没停,直到最后结束,也没有立刻移开身体。而是拿了枕头垫在徐妙筠身下,两个人保持结合的姿势好一会,他长手长脚趴在徐妙筠身上,徐妙筠差点喘不过起来,使劲的把他推开,伯让却分毫不动,反而重重顶了一下,徐妙筠差点哭出来:“你好了没有,我都快没法喘气了。” 伯让撑起身子细细望着她:“你比前几日好多了,前几日都要晕过去了,如今倒跟没事似的。”徐妙筠气结:“我哪里像是没事,你天天这样闹,我不过不说罢了。” 伯让安抚似的亲亲她:“这都是为了孩子不是?” 徐妙筠嘟哝:“那也不能每天都这样啊……”伯让哄着劝着,这才让徐妙筠安静下来,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进了十月,天气便有些冷,廉王妃进宫请安,徐妙筠便留了芙蓉郡主说话,芙蓉郡主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却仍然没有说亲事,她的容貌随了廉王妃,不怎么出众,人也跟闷葫芦似的,不怎么开口说话。 徐妙筠却想起了芳玉郡主,端王死后,端王妃也死了,唯独芳玉郡主活了下来,却被送到了皇家寺庙里,说是静修,其实多半是软禁,一时间有几分感慨,看芙蓉郡主穿着一件织锦对襟袄,虽然颜色鲜亮,料子却寻常,遂笑道:“我这儿有两匹蜀锦,摸起来厚实,穿在身上也暖和,颜色又嫩,正适合你穿,你拿回去做两身衣裳。” 芙蓉郡主便站起来谢恩,徐妙筠笑道:“有空常来宫里坐坐,又快到过年了,陪着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说说话,也热闹。” 芙蓉郡主细声细语道:“多谢皇后娘娘,正因快到年下,府里事情越发多了,母亲时常管不过来,芙蓉便帮着管管,若是芙蓉进宫,只怕事情都压到母亲身上了。” 徐妙筠笑道:“你倒是孝顺,府里过年还缺什么不曾?” 芙蓉郡主摇头:“一应东西内务府都会送来,都是齐备的。”徐妙筠点点头,廉王毕竟是皇上的皇叔,即便以前不得宠,如今内务府也不会怠慢。 宫里过年规矩大,礼仪多,许多东西都是现在就开始预备了,因有内务府,徐妙筠倒是用不着操心,每日只管吃吃喝喝。 第一次吴太医和宋太医来请脉的时候,徐妙筠还十分期待,直到第二次第三次请脉还是说没有身孕,徐妙筠便淡了,想起这事是急不得的,便刻意不放在心上,把心思都放在了过年的事情上。 要过年了,她这个皇后要做的事情也很多,要试穿内务府送来的过年穿的新衣裳,佩戴的各色首饰,还要预备着年下赏给各勋贵之家的节礼和给宫里宫女太监的打赏,忙的团团转,凤仪宫整日进出的人如流水似的。 幸而绣娟和小禄子都十分能干,徐妙筠不过是拿个主意,真正操心的事情却很少。 安嬷嬷有些不赞同:“越是忙的时候娘娘越该注意才是。” 徐妙筠不在乎道:“太医说了,越是想着越是没有,不想了,反倒来了。” 安嬷嬷也是无语,见徐妙筠能吃能喝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孕,便也渐渐放松了。可还是时刻关注着徐妙筠的小日子。 徐妙筠如今身体十分康健,每个月的小日子甚至一天都不差,也不会有腹痛之类的情况。不过在头一天喝一碗红糖水便跟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 进了十一月,天气越发的冷。徐妙筠也懒怠动弹,除了去长宁宫请安,其余时候宁愿躲在屋子里烤火,绣娟在旁边读给徐家过节的赏赐,徐妙筠听了道:“别的就罢了,把好的皮子多挑几件,给祖母做皮袄穿。” 绣娟笑道:“有一张貂皮。一张狼皮,十张狐狸皮。” 徐妙筠道:“挑一张好的狼皮,给哥哥做斗篷穿。”绣娟忙应了,正好伯让从外头进来。听了这话笑道:“怎么不想着给我做一件斗篷穿?” 屋里服侍的忙行礼,徐妙筠要下炕,被他按住道:“好生坐着,我是有事和你商议。”徐妙筠笑道:“什么事?” 伯让笑道:“我打算过年的时候给徐家一个爵位你觉得如何?毕竟是你的娘家。” 徐妙筠倒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主意,愣了一下道:“我哥哥是什么意思?” 伯让啜了口徐妙筠喝了一半的红枣茶。道:“我这不是来商量你么,你哥哥还不知道呢。”徐妙筠想了想,又道:“若是封赏爵位,这爵位是由我伯父继承呢还是由我哥哥继承。” 伯让道:“我也是为这个为难,按说要封赏。最好还是由你哥哥袭爵,这样的话你堂兄心中可能有所芥蒂,可若是封赏给徐家,按着顺序该由长房嫡子袭爵,也就没你哥哥什么事了。” 徐妙筠道:“我们徐家可是读书人家出身,一向以清流自诩,若是有了爵位,该算是勋贵还是清流呢?到时候大家肯定会说是因为我这个皇后才有的爵位,没得叫人在背后嚼舌头,依我看,这爵位还是罢了。” 伯让拦着她,神色有些怜惜:“我这不是心疼你么?” 徐妙筠笑道:“我心领了,不过这爵位的事还要商议我哥哥才成呢,我哥哥说过,富贵名利有如过眼云烟,太不真实,我们徐家可从来不稀罕这些东西。”伯让沉思起来,一下下的轻轻抚摸徐妙筠的后背,道:“那他想要什么?” 徐妙筠也沉思起来,是啊,哥哥究竟想要什么呢?以前是为了替徐家平反,替父母报仇,可是如今徐家平步青云,父母大仇也都报了,哥哥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呢? 想起哥哥小时候每日刻苦读书,再想到他如今顶着国舅爷的名头做一个礼部侍郎,徐妙筠心里便不是滋味,她对伯让道:“我想和哥哥说说话,能不能让他进宫?” 伯让自然应允,第二日处理完政事便让徐妙筠去了承德殿,同时把徐景焕宣进宫。 兄妹俩足足两个月没见了,从小到大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呢,徐妙筠一见徐景焕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徐景焕反倒笑笑,见周围也没有宫女太监之类的服侍的人,便也没避讳,亲自给她擦了眼泪:“都嫁人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在皇上跟前也这样?” 徐妙筠哽咽着:“哥哥,我好想你。”徐景焕笑道:“我见不到你也很担心,但是你看你现在不挺好的?面色红润,嗯,还比在家时胖了一些,足见皇上对你很好,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为了让他们兄妹好好说话,伯让自己避到了偏殿,把侍候的人也都遣了下去,此时殿内静悄悄的,只有徐妙筠抽抽噎噎的声音,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她道:“伯让说赐爵位给徐家,我觉得不妥便拒绝了,伯让说看哥哥想怎么办,到时候再下旨封赏。” 徐景焕有些诧异:“你直接称呼皇上的名字?”面色有些严肃:“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有些规矩也是不能错的。” 徐妙筠忙道:“就是当着哥哥,当着别人我都是该怎么样怎么样的。”徐景焕还是担心:“你呀,还是要上心才是。” 徐妙筠却道:“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徐景焕笑道:“爵位的事皇上透了风给我,其实我和你一样,觉得这爵位也是不要为好,如今大哥接手徐家,四处打点的十分妥当,大嫂又十分贤惠。又有沛凝和你给徐家撑腰,我反倒没了用武之地,与其顶着一个爵位在京城熬一辈子。倒不如外放,最好到穷苦些的地方去。好好地为百姓做一点事,这才不算辜负了祖父的教诲。” 徐妙筠有些惊讶:“若是外放,辛苦不说,离家又远,到时候遇到点事可怎么办呢。” 徐景焕笑道:“我这个人是闲不住的,让我在京城过安逸的生活,那才是遭罪呢。越是穷山恶水,越是处境艰难,我反倒越有斗志,更何况走一走这大好河山。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徐妙筠一想,这还真符合哥哥的性格,她很想让哥哥如愿,可又实在是不得,只得道:“那也不能现在就去吧。嫂子还怀着身子呢。” 徐景焕摸摸她的头,还是把她当成了那个小女孩:“你放心,最起码也要等你生下嫡子,站稳了脚跟,我才能放心走呢。” 徐妙筠便把徐景焕的话告诉了伯让。伯让十分惋惜:“我还想让他留在京城帮我呢。” 徐妙筠道:“我哥哥在外面也一样帮你啊。”非要让伯让同意。 伯让只得罢了,便按下了赐爵的意思,另外把东大街一溜连起来的十家铺面赏给了徐家。 徐家接到旨意,左邻右舍相近的便来道贺,十分羡慕,徐老太太自己也十分高兴,她从徐景焕那儿知道了皇上有意封赏爵位的事情,觉得徐妙筠推辞的很对,都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徐家祖上也是贫寒门第,靠着读书一步步发家,即便如今出了个皇后,成了外戚,也不能失了根本,被富贵迷了眼,这样徐家才能长长久久的兴旺,可如今赏下来的十间铺面便不同了,顶多也是两万两银子,可又是一种体面,实惠又不遭人嫉恨。 可没过两日,徐妙筠便听到了晏静宜要和徐景焕和离的消息,当即吓了一跳,忙叫人去打听消息,按说哥哥那样的脾气,嫂子又是十分贤惠,怎么会闹到和离的地步呢,况且嫂子如今还大着肚子。 安嬷嬷怕徐妙筠着急,安慰道:“再如胶似漆的夫妻俩,寻常过日子都有吵闹的时候,更何况一个还大着肚子,多半是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 结果徐妙筠让丹桂去徐家打听消息,回来后却满面忧色,说晏静宜已经回了娘家,而两个人闹矛盾的原因便是那十间铺子。 原来是徐景焕推辞封赏的爵位,晏静宜知道后虽没有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有点不痛快的,后来一想,不管有没有爵位,徐景焕都是皇后娘娘的哥哥,实惠有了,虚名就不必在乎了。 之后又有旨意说赐了十间铺子,可旨意上却没指明是给徐家的还是给徐景焕的,晏静宜觉得,既然是因为徐妙筠才赏赐的,那么徐景焕作为亲哥哥少说也能分到三四间铺子吧。 可晚上歇息的时候徐景焕却告诉晏静宜这十间铺子都充了公,晏静宜十分惊讶,有些埋怨她怎么没和自己商量便做了决定,可想着徐景焕的脾气便忍下了没说。 徐景焕也没注意她的反常,摸着她的肚子似乎在思虑事情,等晏静宜快睡着的时候他才道:“等到妙筠有了孩子站稳脚跟了,我打算外放。” 这一句话把晏静宜惊醒了,她诧异的坐起身来,道:“夫君怎么突然有这个意思?” 徐景焕叹道:“外戚不容易做啊,皇上对妙筠倒是真心实意的宠爱,以后像这种赏赐也少不了,时间长了,大家免不了说徐家外戚独大,容易遭人记恨,所以我想外放,做个地方小官,一来真正做点实事,二来也是少了让人攻讦的借口。” 晏静宜呆住了,却又听徐景焕道:“原先还怕妙筠没人撑腰,如今好了,在皇上跟前她都是说一不二的,只要有了身孕,生了儿子,她也算站稳脚跟了,徐家又有大哥大嫂撑着,倒不用担心,只是祖母那边不能尽孝了。” 晏静宜心都凉了,颤着声音道:“夫君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和孩子?” 徐景焕有些诧异,道:“我若外放,你和孩子自然要跟着一起,正好让孩子在外头多吃些苦头历练历练,总不能传到他这一代就成了纨绔子弟吧。” 又觉得晏静宜可能觉得在外头没有好先生,道:“你也别担心,若是生了儿子,自然要摔打历练一番,就是读书,有我手把手教着也不会差,若是个女儿,正好能养成她开朗大方的性子,省的养在闺阁有一股小家子气,总之,孩子的教养问题你是别担心了。”而且他觉得依晏静宜的贤惠教导女儿也不成问题,不过他这个人不擅长说甜言蜜语,便没说出口。 ps: 接下来还有加更捏。 ------------ 第一百零一章 不和(粉红10加更) 晏静宜却是“呼”的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阴沉着脸不说话,徐景焕惊愕的望着她,晏静宜道:“我知道夫君是个志向远大的,要是单我一个,刀山火海我也跟着去,可夫君可曾想过咱们的孩子?你总说要吃苦,要历练,可你也不看看别人做父母的,大嫂如今便开始给婉姐儿攒嫁妆了,又新开了两家铺子,说宁愿现在辛苦一点,也要给孩子多留点东西,可是夫君呢,爵位推辞了,铺面充公了,这些我都没话说,这都是为了徐家好,可你又要外放,那咱们的孩子将来怎么办?从小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长大了怎么说亲事?再者说了,在外头过日子定然不会宽裕了,到时候嫁女儿要钱,娶媳妇要钱,远的不说,单生下来色色都要花钱,这钱从哪儿出?你把家底都折腾出去了,可曾想过我和孩子?” 徐景焕听到最后也沉了脸色:“谁说我把家底都折腾出去了?” 晏静宜气道:“你当我不知道呢?皇后娘娘出嫁的时候那三十六抬东西哪儿来的?银子从哪儿出的?我知道婆婆是留了嫁妆的,可也没那么多,不都是二房的产业置办的?你心疼妹妹,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和孩子?我自从嫁给你,你嘴上说的,心里记挂的,都是妹妹,从来没有我,这也就罢了,如今决定外放这样的事也不和我商量,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妻子?” 徐景焕也来气了,说他不放在心上,那她吃得什么用的什么?他何曾短过家里的钱花? 他冷冷道:“你究竟是不想跟着我外放还是不满意我把钱都给了妙筠?” 晏静宜语结,她本来就擅长吵架,凭着意气说这么些,如今见徐景焕问,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想外放,那就是不想跟着夫君吃苦,到时候徐景焕肯定会把自己留下。自己一走了之的,这样的事情他做得出来。若是不满意徐妙筠,人家兄妹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她有什么相干? 一时间悲从中来,只是不住地落泪,外头值夜的小丫头听着里头不对,赶忙溜出去报信了。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晏静宜的哭声。 徐景焕烦躁的在屋里来回踱步,道:“外放的事我已经决定了,你想跟着便跟着,不想跟着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也一样。至于家里的产业,我早就和你说过,不缺你的钱花便是,其余的都不用你操心,现在也是一样。将来总不会让孩子一无所有。” 晏静宜越发难过,想着若是换成了徐妙筠,徐景焕别说发脾气了,早就做小伏低的认错赔礼了,哪还会疾言厉色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她是他的妻子,难道只有有钱花便知足了,她要的是夫妻交心,遇到事情能相互商量着,就拿推辞爵位和把铺面充公的事情来说,这都是和二房的利益相关的,可却一句话没和她商量,这也就罢了,那外放的事不光影响她还影响了孩子,徐景焕还是不跟她商量,让她怎么不伤心? 徐景焕瞧着她又道:“你若是看不过我疼爱妙筠,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又是做哥哥的,从小看着妙筠长大,就是把二房的产业都给她,我也绝不说一个不字,这是做哥哥的疼爱妹妹,又不是便宜了外人,我倒不明白你不满意什么,再说了,你也多想想妙筠对你的好,别说没出嫁前和你亲亲热热,就是如今也是三天两头叫人送东西过来,你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吃的补品,哪一样不是妙筠叫人送来的?就是把银子都给了她,家里用的这些东西却是因为她才有的,这个帐你也算的过来吧。” 要说刚才晏静宜只有三分的恼怒,如今听了这话便成了十分,她尖声道:“是,我吃的用的都是靠你的那个好妹妹,你也别拿话恶心我,我横竖不沾她的光便是了。”说着便哭喊着叫人来,要回娘家。 徐景焕倒没想到她这么大的气,一怒之下也不管不问,任由晏静宜大半夜的回了晏家。 徐老太太知道后气的要命,不问缘由,立刻要徐景焕去晏家接人,晏家那边也是见晏静宜大半夜的回来吓了一跳,两家都闹得没睡个安生觉。 第二天一大早,徐大太太便强压着徐景焕去了一趟晏家,路上嘱咐徐景焕做小伏低,好好认个错,好歹把媳妇领回来,因为素日晏静宜的温顺和徐景焕的强势,徐家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争吵,却下意识的认为是徐景焕的错,徐景焕也十分恼火,可徐老太太的话他不得不听,只得按着性子去了晏家。 徐大太太去见晏三太太,徐景焕便和晏三老爷说起了话,说到外放的事情,晏三老爷毕竟高瞻远瞩,十分赞同,一时间便觉得是自家女儿不通情达理。 可晏三太太却不这么认为,她听了晏静宜说的,觉得徐景焕不仅没把二房的私产交给晏静宜,反而全部贴补了徐妙筠,遇事又不和晏静宜商量,这分明没把晏静宜放在眼里,对这点十分不满,遂让晏静宜安心住下,说一定要给她出这一口气,这事才闹大了。 事后徐老太太问徐景焕为了什么吵起来的,徐景焕也不好意思说为了钱,只含糊其辞说是一件小事,徐老太太气的要命,说说:“若是小事能把静宜气的回娘家?”从小到大徐景焕破天荒头一次被祖母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是郁闷的不行。 徐妙筠听了是因为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看向了伯让,希望他能帮着出个主意,伯让却斜倚在床上笑个不停:“没想到徐景焕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徐妙筠嗔道:“你快点帮我想个办法,总不能真叫他们和离,我哥哥那个脾气,一怒之下这话是说得出来的,到时候嫂子可怎么办呢,她还怀着我的小侄子呢。” 伯让安抚的拍拍她,道:“有你祖母做主呢。事情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倒是二房的家产,你哥哥都贴补给你了么?” 徐妙筠十分懵懂:“我不知道呀。在家的时候哥哥从来没缺过我的钱花,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记得我哥哥十五岁的时候祖母的确给了他许多东西,我那时候也不懂得,就没问,后来哥哥便和子澄哥哥一起做生意,再后来便把生意交给子澄哥哥的爹代为管理,他忙着念书,每年只拿干股和分红。一年下来应该也有不少银子。” 伯让听她叫那一声“子澄哥哥”便有些不爽快,道:“子澄哥哥子澄哥哥叫的挺亲热的,他是你哪门子的哥哥。” 徐妙筠看他不虞,笑起来:“你吃醋啦?我也叫你一声如何?伯让哥哥?” 伯让把她抱在怀里咯吱她:“你倒拿我打趣起来了。我是你的哥哥么?” 徐妙筠不禁求饶:“夫君,你是夫君好吧。” 伯让这才把她松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的手道:“既如此,那应该是不少钱才是。我瞧你那些东西也价值不菲,你哥哥倒是极有可能都贴补给你了。” 徐妙筠叹气:“这可怎么办啊。” 伯让笑道:“眼瞧着过年了,你哥哥嫂子倒闹了着一出,这可真是……” 徐妙筠忧心忡忡的,见伯让笑。伸手捶他:“都怪你,弄那些铺子做什么?都是你惹出来的,祖母肯定气死了,纵然哥哥没错,她也是帮亲不帮理,逼着哥哥认错低头,唉,可怜的哥哥。” 伯让可从来没见过徐景焕狼狈的时候,哪能不笑呢,笑的越发厉害,捉住徐妙筠的手亲了亲:“仔细打的手疼。”徐妙筠白了他一眼,翻过身去暗自琢磨着该怎么劝和两个人。 第二天徐妙筠便宣召徐静含进宫,问起了这件事,徐静含居然也是忍不住笑:“祖母逼着二哥去晏家把嫂子接回来,没想到晏三老爷和晏三太太为这事也吵了起来,倒把二哥晾在了一边,晏三老爷说二嫂不懂事,三太太便说不该争的不争,该争的东西不能让,看着他们吵起来,二嫂吓得也不闹了,反倒劝起他们了。” 徐妙筠急急道:“那二嫂回家了么?”徐静含笑道:“我进宫的时候二哥去晏家接人了,祖母说若是这次接不来,她就亲自去。” 徐妙筠这才松了一口气,想和徐静含说说话,便拉着她去了寝殿。 一进门,徐静含便看到正堂高案上放着一尊青玉送子观音,左边布置成了书房,右边是宴息处,靠窗是炕,炕上摆着小巧的炕桌,对面是一个多宝架,放着书册和古玩,墙角有一个半人高的白瓷瓶,里面插着大枝的早梅,显得十分艳丽热闹。 徐妙筠拉着徐静含在炕上坐下,绣娟立刻端了茶上来,可放在徐妙筠面前的却是一碗参汤,徐妙筠摆摆手道:“我不喝这个。” 绣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便换了一盏红枣茶来。 徐静含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幕,笑道:“祖母先前还担心,若是她看了你这样只怕就不担心了。”徐妙筠的日子显然十分舒心,笑道:“你告诉祖母,让她保重身体,我好的很。” 徐静含点头,道:“倒是差点忘了,囡囡和贞贞去了几回家里,却不是一起的,祖母一问,两个人好像闹了别扭,你可知道?” 徐妙筠大吃一惊,她自打出嫁便是忙着习惯宫里的生活和全心全意的备孕,哪里有心思关心别人,遂道:“我听说陈家来京城商议婚事了,囡囡不在家里待嫁,和贞贞闹什么?” 徐静含道:“这倒不清楚了,你得了闲问问,有些话我也不好说。” 徐妙筠又留了徐静含吃午饭,伯让听说后便吩咐人好生服侍着,没去凤仪宫,让妙筠和姐妹说说话,松散松散心情也好。 结果两姐妹吃饭的时候,倒迎来了泰宁这个不速之客,徐静含见了她忙行礼问好,泰宁笑道:“别这么多礼了,我正是听说你来了这才过来的。” 徐静含不知原因,徐妙筠却警惕起来:“你不会拉着我姐姐作陪吧?” 泰宁嘻嘻笑道:“正有此意。” 原来是太皇太后给泰宁说亲事,可公主难嫁,泰宁这个皇上的姑姑,大长公主更难嫁,挑来挑去没有合适的,太皇太后便托付唐夫人在唐家置宴,邀请一些名门子弟参加,到时候让泰宁去相看,看没有没有中意的。 这样的宴会已经办了三次了,泰宁不胜其烦,却没法子拒绝,妹妹都要变着法儿作怪,如今拉着徐静含去,意思不言而喻,有徐静含这个大美人儿在一旁,只怕没人能相中泰宁。 徐妙筠颇为头疼:“你别瞎捣乱了,万一那些人纠缠我姐姐怎么办?” 泰宁道:“哎呀,来的人都是名门子弟,就是看上了,索性让母后做主便是,今儿不过是一个小宴,半下午就回来了。”强拉着徐静含走了,徐妙筠忧心忡忡的,倒是徐静含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别担心。 这饭才吃了一半,徐静含被泰宁拉走了,徐妙筠又想着唐囡囡和冯贞贞吵架的事,既然姐姐特地说了,肯定十分严重了,顿时有些吃不下饭。 绣娟在旁边劝道:“娘娘再多吃一点吧。” 徐妙筠摇头:“没胃口,都撤下去吧。” 绣娟没法子,只能去找安嬷嬷求助,素日徐妙筠一顿饭吃了多少粒米都有人数着,如今只吃了一点自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丹桂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了解她的心思,道:“娘娘不如把两位姑娘叫进宫里来问个清楚。” 徐妙筠有些犹豫:“这快过年了,是不是不大好?”丹桂道:“那您岂不是要等到年后才知道为了什么?早点说清楚也好过年啊。” 丹桂也怕她一直放在心里,倒要不高兴好几天。 徐妙筠一想也是,便叫丹桂去传话。 ------------ 第一百零二章 心结 一旁侍立的小禄子便抽了空悄悄退了下去,叫人去承德殿报信,因此伯让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也挺奇怪的,徐妙筠和这两个人的友谊他是清楚地,彼此之间比亲姐妹还亲,而且他听冯逸荃的话里话外,冯贞贞好像要出嫁了,而唐囡囡也要出嫁了,两个都要出嫁的姑娘能闹什么矛盾? 不过想起唐囡囡那个性子,他还真怕一会大闹凤仪宫,赶忙赶了过去。 徐妙筠却让他回避,伯让笑道:“我也听听,帮你出个主意。” 徐妙筠不依:“我们姐妹说话,你听着算什么?她们见着你也尴尬。”说着要推他走。 旁边小禄子低着头,心想还是头一回遇到把皇上往外推的,可听皇上那语气,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耍赖一般道:“我躲在屋子里不叫她们看到成不成?万一你们打起来了,我也好拉着点。” 徐妙筠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皱着眉头叹气:“两个人能为了什么吵起来?真是想不明白。” 等到唐囡囡和冯贞贞到了,徐妙筠细细打量,面上倒看不出来,可气氛却不对,若是以往,唐囡囡肯定对自己挤眼睛了,如今却低着头,冯贞贞也是默不作声。 徐妙筠直接叫服侍的人退下,道:“你们都瞒着我了,我都听二姐姐说了,你们俩为了什么吵架?”唐囡囡没做声,冯贞贞瞥了她一眼,道:“回皇后娘娘,没什么事儿。” 徐妙筠恼了:“你们若是把我当成朋友,就别这样掖着藏着,你们闹起来,我瞧着心里却难受,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唐囡囡便对冯贞贞道:“既然妙筠对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儿。咱们也当着她的面儿把话说清楚,也省得你总是把我当坏人。” 冯贞贞也道:“说就说,我倒要看看。你坏人姻缘反倒有礼了?” 徐妙筠越发急了:“坏了谁的姻缘?” 唐囡囡便从头讲起。 徐妙筠出嫁不久,冯贞贞便和那个叫贺澜生的订了亲。他虽然名次不靠前,却凭着冯逸荃的势力进了翰林院,唐囡囡便在定亲那天去了一趟冯家,还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那个叫贺澜生的。 结果没两天,唐囡囡便听哥哥闲谈的时候说起贺澜生,说他和翰林院的几个人在酒楼喝酒,还有唱小曲的陪着。看贺澜生搂着唱小曲的不撒手就知道是个急色鬼。 唐囡囡便着急了,怕贺澜生是个外表温和内里狡诈的,告诉了冯贞贞,冯贞贞却不以为意。说这是逢场作戏罢了,毕竟贺澜生初入翰林院,应酬是难免的。 可唐囡囡却不相信,她瞒着冯贞贞托唐旭偷偷去找了个美貌的青楼女子来,想考验一下贺澜生。结果没想到这个贺澜生这么经不起考验,居然和那青楼女子卿卿我我。 唐囡囡气的要命,把这件事告诉冯贞贞,冯贞贞却大怒,觉得唐囡囡多管闲事。还说若是那青楼女子不刻意引诱,贺澜生怎么会那样,这都是唐囡囡设计的。 唐囡囡一听自己本来是好心,结果倒成了坏人,一时恼怒,便指责冯贞贞识人不清,将来总有她哭得时候,冯贞贞却说不劳唐囡囡操心,自己以后哪怕被休了也绝不后悔。 两个人便冷战至今。 说起来就是一句话,唐囡囡说冯贞贞不识好人心,冯贞贞说唐囡囡多管闲事,让个青楼女子蓄意引诱贺澜生,分明是要破坏她的姻缘。 徐妙筠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唐囡囡是个急性子,且古道热肠,完全干得出来让青楼女子引诱贺澜生来考验他的事情,而且她也是怕冯贞贞错付终身,动机是好的,不能说她错。 可冯贞贞的话也很有道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是没法插手的,而且唐囡囡刻意让人引诱,贺澜生即便犯了错也不能就说他人品低下,现在闹成这样,难怪冯贞贞生气,她脸上也无光不是? 徐妙筠手足无措的看着两个跟斗鸡似的互相瞪着对方的好姐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偏帮了一个,另一个肯定心里有疙瘩,觉得两个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若是不偏不倚,这矛盾可就难以化解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内室――最终还是没扭过伯让,他只怕正躺在床上听着呢。 唐囡囡和冯贞贞却没注意到,徐妙筠道:“这事先是囡囡做得不对,你纵然疑心也不能用那样的法子试探,还有贞贞也有错,囡囡是为了你好,你可以不信,却不能不领情,说到底,为了一个男人闹成这样,你们也真够有出息的。” 唐囡囡顿时有些不满:“你别这么两头糊弄成不成?你说,究竟是谁对谁错?” 冯贞贞也看着她,徐妙筠顿时觉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两个人都目光灼灼看着她,显然希望她做个评判。 见她没说话,唐囡囡哼道:“算了,不为难你了,反正我是问心无愧,某些人若是不领情那也没法子。” 冯贞贞斜睨了她一眼道:“那我还真要谢谢某些人了,大人有大量的不计较我的不领情。” 徐妙筠忙笑道:“好了好了,都是姐妹,难道真的生分了?咱们只当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如何?权当是给我一个面子了。” 唐囡囡和冯贞贞哼了一声,扭开头去互相不看对方。 徐妙筠只觉得冷汗都下来了,忙叫人端了茶水点心来打破这个尴尬:“这阵子都喝得红枣茶,甜甜的很好喝,而且对身体也好,安嬷嬷特意选的上好的金丝枣,晒干了包起来,想喝的时候便煮一碗,我叫人给你们包一点带回去喝。” 冯贞贞喝了道:“挺好喝的。”唐囡囡却道:“这也太甜了,我还是不要了。” 冯贞贞顿时冲唐囡囡翻了个白眼,徐妙筠只当没看到,听唐囡囡问她:“你现在还没有身孕么?”笑道:“这可是急不来的。” 唐囡囡啧啧道:“若是你还没有身孕,只怕明年开春大臣们选秀女的折子就上来了。对了,你小日子来的时候皇上有没有去睡别的女人啊?” 徐妙筠汗,还真的什么都敢问。不过这一点她可是很自豪的:“没有。” 唐囡囡道:“看来还真像别人说的,皇上很喜欢你呢。你都不知道现在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徐妙筠挺好奇的:“都说什么?我倒是不知道。” 冯贞贞掩口笑道:“这倒是奇了,你怎么不知道?如今皇上身边除了你,没第二个人,别说皇上了,就是稍微好一点的人家也没有这样的啊,都是或多或少有个妾或者通房,说出去也是做主母的贤惠。能容人,可除了你,皇上却迟迟没有立妃,大家不敢说是你拦着不让。便说是皇上疼爱你呗。” 徐妙筠道:“我就知道,早晚得被人传成妒妇。”又想多抱怨几句,想着在里头偷听的伯让,便咽了回去,和两个人唧唧喳喳的说了一会吃喝玩乐的事。 等把两个人送走。伯让这才走了出来,笑道:“我可算见识了,怎么竟有这么多话说,足足一个多时辰,也不嫌累得慌。”徐妙筠道:“我们说的不累。你听的倒累了,谁叫你听了?” 忽然想起说的冯贞贞的话,道:“你身边真的不要别的服侍的人么?”伯让瞧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若是我有,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徐妙筠没说话,那自然是难过的了,若是不喜欢对方,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不在乎。 可自己偏偏喜欢,越是喜欢越是在乎,越是想独占,尽管面上能装的贤惠,心里却是痛的厉害的。 伯让道:“我小时候启蒙念书,不喜欢练字,那个时候我调皮,便逼着身边的伴读帮我写大字,父王知道后便告诉我,要学会推己及人,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一想,我不想练大字,别人也未必愿意,因此每每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想,若是别人,可会愿意,若是换了我,我会不会愿意?其实你哥哥原来不想让你嫁给我的,觉得我是皇长孙,身份复杂,不能全心全意的照顾你,后来又有意思把你许配给董子澄,我心里想着你可能会嫁给别人,心里便十分难受,后来我便想,若是换了我三妻四妾,你会如何?心里肯定也会像我一样难受的,我尝过那种滋味,所以不想让你也那般,我宁愿只守着你,看着你高高兴兴的,其实,我心里也挺害怕的……” 他的声音到最后便低了下去,徐妙筠瞧着他,眼睛里满是震惊,听到最后下意识道:“怕什么?” 伯让笑笑:“怕我这么做了,你却不领情。”不领情,便是没把他放在心上,换而言之,那便是不喜欢他。 徐妙筠紧紧抱住对方:“我领情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怕你什么时候就会娶个妃子回来,你应该早些把这话告诉我。” 伯让拍拍她,替她擦了擦眼泪:“我知道,你没进宫的时候,我每次翻窗户看你,最喜欢看你打开窗户时的样子,那时候你的眼睛比星星还亮,里面满是惊喜,我那时候便想,就是为了这双眼睛,我这么做也值了。” 徐妙筠破涕为笑起来:“那说好了,你以后不准纳妃,我会努力替你生孩子的。” 伯让神情越发温柔:“生一个儿子,余下的咱们都生女儿,最好都像你,看着她们,就好像看到小时候的你一样,一定很有意思。” 两个人这么一番交心,倒是比原来越发亲昵,好像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一般,徐妙筠也别原来放的开了,闲时便做些小点心送去承德殿,和伯让耳鬓厮磨,伯让也越发纵容她起来,说什么都是好的。 及至进了腊月,宫里是越发忙了,一来是新帝登基的头一个春节,都希望热热闹闹的,二来也是宫里缺了很多人手的缘故,当初端王谋反,安贵妃策动宫里宫女太监。虽然最后被泰宁公主策反了,说是法不责众,可后来还是把领头的一些人处置了。又把不用心当差的一部分人处置了。 所以如今宫里人手不够,太后正和徐妙筠说。等开了春便开始广选宫女,至于如今宫里的人,要么放出宫,要么继续留用,单看各人的能力了。 也是因为这个消息走露出来,太监们还好,宫女们却都上了心。想出宫的容易,不过是到时候在内务府统计出宫宫女的名册上添上自己的名字,而不想出宫的却难了。 照太后的意思,是上上下下都来个大换血。也免得看了那些旧人就觉得膈应,这么一来想留下的人就更难了,大部分人都忙着四处托人求情。 一句出宫容易的很,可出了宫却丝毫不比在宫里容易,还不如在宫里不愁吃喝的。唯有那些一心出宫和家人团聚的,倒是尽心尽力的当差。 徐妙筠宫里算上粗使宫女也有三十个,她一早就叫绣娟挨个儿问了,想走的便走,想留下的便留下。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大家都眼明心亮着呢,皇后进宫也有两个多月了,皇上的喜爱却一点没少,就是皇后小日子的时候,也是同床共枕毫不避讳,刚开始还有老嬷嬷劝,说这不合规矩,可皇上却皱了眉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谁还敢再说? 要说长辈出面吧,太后对皇后本来就十分喜欢,两位太皇太后又是深居简出,不问杂事,更别提皇上在哪儿睡觉这个问题了,最后大家也都不自讨没趣了,由着皇上来。 皇后越得宠,她们这些服侍的宫女前程也越好,守着一个主子,吃喝不愁,活儿又不重,时常还有东西赏下来,可比在外头辛辛苦苦讨生活容易多了。 腊八节一大早,宫里便飘出了一股浓郁的粥香,徐妙筠起的很早,和伯让一起去了太后那儿,再加上怡王和靖王两个,一家人围在一起喝了腊八粥。 怡王靖王说是王爷,其实年纪都不大,如今还在谢家家学念书,太后对这两个儿子十分疼爱,听最小的靖王说先生如何严厉便有些心疼:“你们又不要考状元,写那些文章做什么,先生也太严苛了。” 伯让道:“母后别护着他们俩,是儿子吩咐先生严厉一些的,不说让他们有治世经国之才,好歹也要约束好自己才是。” 太后听这语气不对,忙问靖王:“你又闯祸了?”靖王心虚的低下头:“哪有。” 伯让便瞪了他一眼,靖王不敢隐瞒,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实情,原来是陈家人上京和唐家商议陈博远和唐囡囡的婚事,陈博远十三岁的弟弟也跟着一起来了,性子又调皮,和靖王在大街上冲撞了,他又不知道靖王的身份,在家也被宠坏了,两个人居然打了一架,后来陈家虽然特地上门认错,赔礼道歉,可追究起来,是靖王的错儿更大。 伯让道:“就他这个脾气,以后谁敢把女儿嫁给他?不把这个张扬跋扈,仗势欺人的毛病改了,迟早要吃大亏。” 长兄如父,伯让这么一说,太后也不好护了,徐妙筠又是儿媳妇,不好插嘴,见状忙岔开了话题,道:“既如此,今年也给陈家送腊八粥吧,权当是安抚了。” 太后忙道:“正是,把陈家也添上,如今陈家也要和唐家结亲了,算起来也是亲戚了。”说着叫人去办,倒把这一茬揭了过去。 吃过腊八粥,伯让去上朝,怡王靖王便跟着徐妙筠去凤仪宫说话,徐妙筠特意让人备了许多果脯点心端上来,问他们什么时候放假。 靖王嘟着嘴很不高兴:“先生说要过了二十五呢。” 怡王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喝茶吃点心,徐妙筠笑道:“我听皇上说你们的府邸离谢家很远,那每天上学不是要很长时间?” 靖王道:“哎呀,还是皇嫂明白事理,本来母后的意思是想让我和二哥进宫念书,也能和她老人家作伴,可皇兄却非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非让我们在谢家念书,可没意思了。”说着眼神里透出几分希冀:“要不皇嫂帮我们求求情?” 徐妙筠捂着嘴笑道:“你们有胆子自己去说,我可不去讨个没趣儿。” 靖王便垂头丧气的:“若是皇嫂也劝不动,便没人劝得动了。” 正说着,吴太医和宋太医联袂来请脉,徐妙筠不甚在意,让绣娟带着两位王爷去次间玩儿。 吴太医照例问了许多细节,这才开始诊脉,然后又是宋太医,宋太医问一旁服侍的安嬷嬷:“敢问嬷嬷,娘娘是何时换洗的?” 安嬷嬷答的很流利:“还有五天。” 宋太医和吴太医对视一眼,吴太医道:“看娘娘的脉象倒是和上次请脉时不同,一时间也不敢肯定,若是五日后娘娘没有换洗,多半是有孕了。” ------------ 第一百零三章 孕事 徐妙筠惊喜的“啊”了一声,安嬷嬷也十分惊喜,连怡王和靖王都听到声音跑了出来,徐妙筠按耐住喜悦问道:“可确定么?” 安嬷嬷却知道依吴太医的圆滑,若不确定是绝不会开口的,既然说了那就是肯定了,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同时暗暗赞叹徐妙筠有福气,成亲两个多月就有孕了,又是在年下,只怕这个新年更加热闹了。 吴太医道:“娘娘这些日子切莫操劳,等过半个月臣再来诊脉,相信便可以确诊了。” 徐妙筠笑道:“那就有劳吴太医了。” 靖王更是眼珠子直转,最后跳起来道:“我去给皇兄道喜。”一溜烟跑了出去,怡王也笑道:“给皇嫂道喜了。”徐妙筠摸摸肚子,只觉得不真实,眼里却满是笑意。 因为没有确诊,安嬷嬷便按住了消息没让外传,只有靖王跑去告诉了伯让,伯让原本在议事呢,闻言立刻回了凤仪宫,满脸惊喜,见徐妙筠坐在炕上,十分关切:“累不累?” 徐妙筠笑道:“我如今一点感觉都没有,若不是太医说,我也不知道,吴太医说等过半个月再来诊脉。” 伯让听了,却一把把徐妙筠抱在怀里,满面笑容。 凤仪宫上下的人忐忑不安的过了五天,等到第六天徐妙筠小日子仍然没来,安嬷嬷才肯定是真的有孕了,伯让当即又叫了吴太医和宋太医来诊脉,都说还诊不出来,伯让便有些失望,却把徐妙筠当成孕妇一般供了起来,又严词令凤仪宫上下的人好生服侍。 这下太后和太皇太后都知道了,也都十分欢喜,太后笑眯眯的直说徐妙筠有福气。圣母太皇太后却笑道:“这也是两个孩子素日上了心,别说妙筠每日为了调养身子忌口,就是伯让也没喝过酒。能如此自持,福气自然来的快些。”太后不住点头。 又过了几日。到了腊月二十五,吴太医和宋太医前来请脉,这次才确诊了,说徐妙筠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皇后入宫,不足三个月便有了身孕,朝中上上下下的大臣也都十分欢喜,纷纷上折子请求皇上褒奖。伯让本身也有这个意思,可徐妙筠已经是皇后了,要封赏便是给徐家,可又想起来因为那十间铺面闹的徐景焕夫妻吵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赏些什么,若是爵位,徐家一早推辞了的,若是寻常的赏赐,又没法子表示自己的恩赏。想来想去,索性下旨让徐老太太进宫陪徐妙筠住一段日子。 徐妙筠果真十分欢喜,她初次怀孕,心里也是慌张的很,有着祖母陪伴定然安心不少。又加了一句,让徐静含也跟着一起进宫。 太后原本就喜欢徐妙筠,如今见她有了身孕,更是当成宝贝一样,觉得她有福气的紧,如今徐徐老太太和徐静含进宫小住,她便十分高兴,想着徐静含又没有出嫁,若是自己帮着说一门亲事,也算是恩典了,遂和两位太皇太后商议。 唐皇后,也就是母后太皇太后笑道:“你说起这件事,我倒是听泰宁说了,那天她拉着徐静含去唐家赴宴,结果把大家的魂儿都勾走了,拐着弯的打听徐静含呢。” 太后道:“唐家说的那些人家都不是京城本地人,只怕徐家不舍得女儿远嫁。”又去探徐老太太的口风,徐老太太也是愁得慌,不知道该怎么办,徐静含又是温温婉婉,问她也没个主意的性子。 徐妙筠明白徐静含的心思,帮着她说话:“姐姐这样的品貌,一定要精挑细选,若是现在嫁了,以后遇到更好地岂不要后悔?” 徐老太太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呢。” 徐妙筠笑道:“有安嬷嬷在呢,又有绣娟和小禄子,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每日只管吃喝。”徐老太太叹道:“这是你的福气呢。” 徐妙筠又问徐静含晏静宜的事,徐静含避着徐老太太悄声道:“看着是和好了,可我瞧着是为了让长辈放心装出来的呢,二哥那个人又不会哄人,每日仍旧早早出门,晚上才回来,我听丫头说二嫂背着人哭了几场,面上却没显,我有心劝两句,可又怕二嫂觉得咱们一家人都偏帮二哥对付他,也不敢说,倒是大嫂和她说了好几回私房话,说一回,二嫂便伤心一回,她又大着肚子,大嫂说,二嫂也不是计较钱,不过是看不过二哥什么事都不和她商量,让她觉得自己跟外人一样,这日子过起来也没盼头,可二哥那个脾气,他和谁商量过?都是自己拿主意。” 徐妙筠有些担忧,徐静含反倒安慰她:“二嫂毕竟怀着孩子呢,就是为了孩子,这日子也得往下过,太太听了大嫂说的,不敢让祖母知道担心,私下里和二哥说话,让他和二嫂交个底,夫妻俩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给二嫂说了,二嫂又是个贤惠的人,有什么不理解?可二哥也是个牛脾气,说二嫂这是偏私,不能惯着她这个脾气,她要生气便让她生气去,唉,说起来二哥的错儿多一些。” 徐妙筠也是想不明白,哥哥那样的聪明人,嫂子又是个贤惠知礼的,怎么闹成这样了? 可她没看明白,伯让却有几分了然,这好比是既生瑜何生亮,又好比是一山不容二虎。 徐景焕从小身负父母之仇,又和妹妹相依为命,性格独立坚强,什么事都习惯自己做决定――徐妙筠那么小,他也没个人商量啊,时间长了,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而晏静宜那个人,虽然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信奉女主内男主外,觉得我不该过问的事不问,可该我过问的事就得问,像二房的家产按道理说交给她管着也是应该的,毕竟她是徐家未来的主母呢。 就像徐润安。谢芝兰一进门就把私房钱都交出去了,本来么,夫妻俩就该坦诚相待。徐润安也没有背着人偷喝花酒赌钱的习惯,可徐景焕却一个子儿都没交。每月支钱给晏静宜做家用。 晏静宜心里肯定不舒服啊,觉得我都嫁给你了你还对着我遮遮掩掩的,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可这在徐景焕眼里却是,只要我没少了你的钱花便是了,其余的都不是一个女人家该操心的,做妻子的么。好好的生孩子养孩子不就成了? 可徐景焕忘了,晏静宜不是徐妙筠,不会任由他摆布把事情都安排好,这么一来不闹起来才怪。 徐妙筠虽然不明白。可却十分担心,决定过了和哥哥好好说一说,结果这个年却没有好好地过――老祖宗去世了。 大年三十还好好地,伯让和徐妙筠去给她请安她还笑眯眯的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块和田玉籽料赏给了徐妙筠,说让她看着雕成什么东西好。伯让还笑道:“这么好这么大的玉料如今可是难见了,老祖宗倒是大方。” 徐妙筠嗔道:“老祖宗赏给我的,你眼馋也没法子。” 老祖宗见稀罕她的东西,乐的不行,又把一块古玉雕琢而成的玉蝉赏给了伯让。 结果第二天大年初一。伯让正说徐妙筠有了身孕,免了诰命内眷的朝拜,老祖宗那边的人便哭着来报信,说老祖宗去了。 伯让吓了一跳,和徐妙筠赶到了老祖宗那儿,两位太皇太后和太后已经到了,都是哭的伤心,伯让也红了眼圈,老祖宗可是最疼他的,不过老祖宗是半夜安安静静去的,也没受罪,这也让人心里有了一些安慰。 当下也不说过年如何热闹了,宫里为过年准备的花灯都撤了下来,换成了白幔,皇宫顿时成了白色的海洋,前一刻还互相道贺新年大吉,下一刻便都噤了声。 伯让宣了礼部的人商议丧事,徐妙筠便陪着太后诸人守灵。 太后眼睛哭得红红的,却还关心着徐妙筠:“你的肚子还不满三个月,仔细劳累着了,老祖宗知道你的孝心,也不会怪责你。”徐妙筠道:“母后放心,我身子没事,若是不舒服,我也不硬撑着,老祖宗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也要尽一点孝心。 在灵前守了一天,徐妙筠不觉得累,却被太后硬赶回去休息,结果半路遇到匆匆忙忙的伯让,两个人具穿着丧服,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一样,伯让握着她的手十分担心:“你没事吧?” 徐妙筠忙道:“我好得很,你别担心我,倒是你,别累的病了。”伯让应了,让她回去歇息,自己去了灵前守灵。 在宫里停了七日,伯让请了皇寺的大师来超度念经,法事做的十分隆重,瑞王爷一家和廉王爷一家都进宫守灵,瑞王爷哭的尤其厉害,他本该是嫡长子,继承皇位,却因为腿疾与皇位失之交臂,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怨的,可是老祖宗却比任何人都后悔,都愧疚,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不过她却从未说过。 如今人去了,瑞王思及以往的种种,心里如何不伤心呢。 老祖宗是文帝的元后,如今应和文帝合葬,其中下葬的一切礼仪都有定制,倒是礼部的人忙的团团转,一直到了正月底,一应事情才算结束,宫里的悲戚气氛却没散去,伯让和徐妙筠商量:“元宵节也没好生过,按理该给各家的赏赐也都耽搁了,你让人瞧着,看什么时候让人办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徐妙筠点头:“我知道了。” 伯让道:“还有一件事,老祖宗生前待我最好,如今她去了,我想替她守孝一年。” 徐妙筠有些吃惊:“一年么?” 伯让点头:“当然不能像民间为长辈守孝一样,我打算搬到承德殿去住,也方便处理政事,再者我已经吩咐了御膳房,一年都吃素。” 徐妙筠道:“那我也跟着吃素吧。” 伯让笑了起来:“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呢,光吃素哪行啊。” 徐妙筠便不说话了,伯让守孝一年,她倒是无所谓,如今就怕朝中大臣不同意。 大臣们肯定是不同意的,伯让毕竟是皇帝,即便是先帝去了,新帝登基不过守孝一个月,如今老祖宗去了,倒要守孝一年,若是守孝,选秀是不能办了,一应喜乐活动都没了,最关键的是,皇上独守空房,这子嗣从哪儿来? 可要说不答应,这是孝道,谁要不答应谁就是挑唆皇上不孝,谁也不敢出这个头儿啊,这不是作死么,可这话又不能不说,便都撺掇着徐景焕禁言。 一来,徐景焕是礼部侍郎,二来,徐景焕是皇上的大舅兄,皇后怀着孕呢,皇上生气也不会责罚,于是面上不说什么,下了朝却把徐景焕围了个团团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皇上守孝一年不合规矩。 徐景焕颇为无奈,可他也不能一口拒绝,犯了众怒啊,遂道:“皇上守孝,是想起了老祖宗的好处,这也是人之常情,众位大臣都是有父母长辈的,设身处地的想想,也只能谅解了。” 翰林院的熊大人道:“皇上可不是一般人哪,怎么能守孝一年哪,何况皇上还要茹素,这要是一年到头吃素,于皇上的龙体也有碍啊。” 魏涯心里是偏帮徐景焕的,可他在翰林院是熊大人的手下,也不敢得罪了,遂嘀咕道:“寺里的和尚也吃素呢,不也活得好好的?” 熊大人瞪了他一眼,魏涯便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徐景焕笑道:“说起来,这也是皇上的家事,咱们问的多了,皇上也烦不是,何况宫里还有太后太皇太后,她们也会劝着,未必轮得到咱们去说。” 素日和何文远交好的殷大人便哼了一声:“徐大人别是藏了私心吧,皇上守孝,这选秀纳妃的事也不能办了,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不能侍奉圣驾,如今皇上守孝,正好解去了皇后娘娘的顾盼之忧啊。” 这话说的好像是皇后挑唆着皇上守孝一般,徐景焕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殷大人既然对皇上如此关心,怎么不对着皇上说?对着我说,皇上怎么怎么知道你的孝心呢?” ------------ 第一百零四章 退让 殷大人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又觉得被徐景焕说的哑口无言十分丢脸,遂拂袖而去,却又边走边大声嚷嚷道:“皇后若是真贤惠,何至于现在后宫一枝独秀?也不知哪儿学来的媚惑主上的本事,倒是叫人小瞧了。” 这话说得难听,连熊大人也皱了眉头,一直没说话的董子澄则大声道:“有本事把这话说给皇上听去,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没得叫人恶心。” 熊大人立刻呵斥道:“你也是读书人,怎么如此有辱斯文?” 董子澄可不像魏涯,对熊大人恭恭敬敬的,大声道:“我就是一个粗人,有辱什么斯文?皇上守孝不过是尽孝心,怎么又扯到皇后娘娘身上了?说这话的人才有辱斯文呢。” 徐景焕拦住了董子澄,道:“算了,也不是好话,别再提起了。”又对熊大人道:“话我可以说,但皇上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熊大人也别为难我。” 熊大人点点头,能说就行。 可没等徐景焕说出这话,伯让便知道了这一番吵闹,听到殷大人说的那几句话,脸色更是阴沉的要命,传话的小太监吓得两腿发抖,一见伯让挥手让他退下,吓得一溜烟跑了。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徐景焕便提起了这件事,他从礼的角度表达了大家不希望伯让守孝一年的意思,伯让道:“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徐景焕听他语气不对,转念一想,道:“是臣的意思,皇后娘娘有孕,如今礼部正筹办着开春选秀,充实后宫,皇上却提出守孝一年。不免让人疑心,觉得是皇后娘娘从中作梗,臣作为皇后娘娘的兄长。不敢让皇后娘娘有如此名声,遂恳求皇上按照礼制守孝一月。同时广选嫔妃,充实内宫。” 伯让没说话,面无表情把下头站着的大臣挨个的看了一遍,有的低着头冷汗直流,有的面色坦然,有的则有些幸灾乐祸,有的则忐忑不安觑着伯让的脸色。 伯让挥挥手。让徐景焕退下,他道:“徐爱卿的话朕听明白了,朕没想到,不过是为了略尽孝心提出守孝。竟让诸位爱卿有如天坍地陷般,如今连皇后都扯了出来,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真当朕是好欺负的不成?”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极大,带着怒气,朝中大臣无不跪下:“臣等有罪。” 伯让冷笑:“你们哪有罪?有罪的是朕。要不要朕下个罪己诏,说一说朕为长辈守孝是何等的大罪!” 大家吓得越发厉害:“臣等不敢。” 伯让冷冷看着诸位大臣,道:“守孝的事就这么定了,谁敢有异,朕便杀了他。不许他的子女守孝,朕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滋味,至于选秀的事,你们不是说这是皇后挑唆的么?好,朕索性替皇后坐实了这个罪名,十年之内都不选秀,正好也省了一大笔钱呢。”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臣子。 很快徐妙筠便听到小禄子来传话:“今儿早朝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徐妙筠有些吃惊:“为什么?” 小禄子不屑道:“还不是那些大臣,说皇上替老祖宗守孝一年于礼不符,皇上自然生气,更可恶的是他们还编排娘娘……”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噤了声,徐妙筠道:“你快说,编排我什么了?” 小禄子犹犹豫豫,道:“他们说是娘娘挑唆皇上守孝,这样就不能选秀了,宫里也不会有其他的嫔妃在。”徐妙筠目瞪口呆,同时心里深深的委屈:“这管我什么事?” 小禄子满脸悔色:“就是怕娘娘不高兴,皇上吩咐奴才一句也别说,偏奴才嘴快,皇上还不割了奴才的舌头,娘娘可要替奴才求情。” 徐妙筠心烦意乱的,让小禄子退下,正发呆呢,伯让来了,倒是看不出脸上有什么怒色,还关切的问徐妙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徐妙筠摇头:“都挺好的,就是饭量变大了,今天早上喝了两碗粥,还吃了两个肉饼,我以前可没这么能吃。”伯让笑了,颜色越发温柔:“能吃是好事,安嬷嬷怎么说?” 徐妙筠道:“安嬷嬷说,再过两个月,只怕吃的更多,还让我多吃一点呢。”伯让道:“那你听安嬷嬷的便是。”说着把她揽在怀里,摸着她的肚子默不作声。 徐妙筠心里有些担忧,道:“我听说大臣们不赞同你守孝……”话未说完,被伯让拦住:“他们那些闲话你别听,真是可笑的很,一个个的跟为了我好似得,自己不敢说,让你哥哥做出头鸟。” 徐妙筠惊讶了:“我哥哥怎么说的?” 伯让道:“他还能怎么说?言不由衷呗,那些个大臣比他年纪大,又比他资历老,他也不能得罪了,让我气的是他们编排你,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他们倒叽里呱啦的讨人嫌,我脾气上来了一个个的都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见他又要生气了,徐妙筠赶忙道:“既然是闲话,那就别说的,倒把自己气着了。” 伯让看着她快哭出来的样子,心中一软,缓和了语气:“你别担心,有我呢。” 自古以来只有大臣听闻皇上耽于酒色而劝谏的,从来没有因为皇上要尽孝心而劝谏的,这也太可笑了,皇上拂袖而去,大臣们都吓得心惊肉跳,徐景焕对熊大人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皇上不听,我也没法子。” 熊大人捋着胡须不住的叹气,知道这次是把皇上给惹怒了,摇着身子默不作声的走了。 徐景焕望着剩余或是惶恐或是畏惧的大臣,暗暗冷笑,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仗着自己年纪大一些,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竟连妹妹也编排进去了。 对着朝中大臣,伯让可以冷眼相待。对着两位太皇太后却不能那样,自打老祖宗去世,两位太皇太后越发素净了。圣母太皇太后也就罢了,本来就是闷声不吭的性子。母后太皇太后却道:“按说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来说,不过我隐约听说为了这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也有些过了不是?” 伯让忙道:“祖母不知道,那些人说话多难听,连妙筠也编排上了,孙儿是气不过。” 母后太皇太后笑道:“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说呢。”伯让讪讪的。其实他还真的没像大臣们想的那样,为了躲避选秀而提出守孝。 他生下来便是皇长孙,不管是父母还是祖父母都十分疼爱,再加上康王爷的刻意教导。他骨子里是纯良的,对于端王并没有那种你死我活的仇恨,他一直一来觉得,这皇位应该由父亲继承,从未想过自己。所以当这一切到来,他不仅措手不及,还十分茫然。 而且端王所引起的宫变实在太过惨烈,先帝被活活气死,端王也是人死灯灭。还有康王,远在西北被宋三奇暗害,客死异乡。 伯让觉得,他的皇位是由他最亲近的三个人的血铸就而成的,他一直以来的主心骨便是老祖宗,可是老祖宗去了,他心里有愧,提出守孝一年,与其说是为老祖宗,不如说是为先帝,为康王爷,为端王。 可是这话他怎么好说出口,遂只听太皇太后的教训,母后太皇太后看伯让没有改口的意思,虽然不知为何,却也没有勉强,道:“一年时间太长了,这样吧,你着素服,吃斋六个月,算是为老祖宗守孝了,这宫里也不能断了喜事,妙筠有了身孕,正该热热闹闹的呢,就是不选妃嫔,这宫女也该好好选一选吧,总不能宫里少了使唤的人手,这才叫人笑话呢。” 伯让只得应下,改口说着素服吃斋半年为老祖宗守孝,朝中大臣一直忐忑不安,以为伯让要收拾一群人呢,结果见他居然让步了,不由得山呼万岁,直道我主英明。 伯让别的也就罢了,唯独看着殷大人,想起他编排徐妙筠的话,这心里的火还是消不下去,可他不是昏君,不能因为他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训斥甚至贬官,遂只恨恨的记下他,心想你最好别犯错,不然可饶不了你。 伯让下了朝便往凤仪宫来,他走得快,后面小亭子一溜人小跑跟着不敢吱声,直到进了凤仪宫,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伯让才慢下了步子,小亭子也暗暗松了口气。 安嬷嬷闲时做了个小巧的布老虎,徐妙筠十分喜欢,说放在床头,谁知泰宁过来,瞧见了也要,徐妙筠不给,安嬷嬷看着两个人跟争糖吃的小孩似的,笑道:“不值什么,奴婢再做一个便是了。” 泰宁抓着小老虎道:“真当我跟她似得这么幼稚,我才不要呢。”又拉着徐妙筠进内室说话,让绣娟她们不许跟着:“叫我发现你们偷听,把你们耳朵割下来。”她在凤仪宫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徐妙筠觉得奇怪:“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泰宁嘿嘿笑了两声:“首先我要跟你请罪,我做了一件对不住你的事。” 徐妙筠越发疑惑,催促她:“你只管说。” 泰宁笑的越发不自在:“前阵子我不是拉着你二姐姐去赴宴么,不少人都相中她了,当时我只说是一个好姐妹,并没有道姓名,后来有人千方百计的打听到我这儿来,我,我便说了,估计他现在都去你们家提亲了。” 徐妙筠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是谁?” 泰宁神色越发愧疚:“那人来自山东济南,家里也是大户人家,如今做着内务府的生意。” 徐妙筠呆住了:“你把我二姐说给了一个商人?” 泰宁心虚,拔高了声音:“我是因为看那个人实在诚心,这才说的。” 徐妙筠气道:“他那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去唐家赴宴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泰宁支支吾吾的见遮掩不过去,这才全说了。 那个人姓薛名云昕,山东济南府人氏,薛家在山东也是大户人家,但是和陈家不同,陈家是书香世家,薛家却是商户,不过薛云昕的父亲薛老爷善于钻营,最后走了泰宁公主乳娘的路子,才拿到了内务府的生意。 泰宁公主的乳娘很凑巧也姓薛,是唐家找来的,和唐家关系很亲密,当初薛老爷巴结她,她便和泰宁公主提了两句,薛家才得了这宗富贵。 只可惜薛老爷去得早,薛云昕十五岁就接手家业,族中有人欺他年少,想谋夺他的财产,却被他整的团团转,手段又厉害,又有心机,很快便掌握了局面,如今认了泰宁公主的乳娘薛氏为义母,和唐家也有走动。 这次泰宁公主选驸马,薛氏不放心,便托薛云昕私下里打听那些人的人品,薛云昕便往唐家走的勤了些,一来二往的时常帮着陪客,哪里知道就相中徐静含了。 徐妙筠脸色都白了,多少有权有势的人家祖母都推了,就是怕委屈徐静含,如今竟然被泰宁一句话说给了那个商户出身的薛云昕,徐家自然不可能答应,可薛云昕打着泰宁的旗号去提亲,徐家肯定会有所顾忌的,到时候万一传出什么话来,徐静含的名声全完了,到时候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泰宁瞧她脸色不对,急忙道:“若是徐家相不中,我亲自去说,总不会让你二姐受委屈的,你这个样子我瞧着都害怕了。” 徐妙筠恨恨瞪了她一眼:“若是害的我二姐姐误了终身,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遂也不等她说话,出了内室便吩咐丹桂:“你出宫一趟,问问祖母,二姐姐的婚事如何了,若是有为难的地方可别不说。” 丹桂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去办,泰宁随后跟着,陪着笑脸,徐妙筠却不理她。 恰巧伯让回来了,泰宁怕徐妙筠告状,一溜烟跑了,伯让奇道:“她怎么一见着我就跑了。” 徐妙筠气道:“做了亏心事,能不跑么。” 伯让温声笑道:“她得罪你了?” ------------ 第一百零五章 周旋 徐妙筠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你说,我能不生气么。” 伯让沉吟片刻,道:“你二姐迟迟未嫁,拖着也不是法子,她心里可是有人了?” 若是以前,徐妙筠未必会说,可如今她和伯让越发亲昵,无话不谈,遂把徐静含爱慕杨敏之的事情说了,道:“杨敏之那样的我都怕祖母不答应,更何况那个薛云昕。” 伯让笑道:“杨敏之这个人倒是不错,只可惜出身误他,如今杨家把他当救命稻草,允国公正张罗着把他记名到杨四奶奶名下,变成嫡子,可到底只是瞒瞒不知情的人罢了,你可知道,杨敏之给自己找了个媳妇。” 徐妙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自己找的?” 伯让笑道:“这还是我听你哥哥说的呢,好像是他骑马带着人出城,结果碰翻了一个果农的摊子,那果农吓得不敢说什么,那位姑娘倒把他教训了一顿,当时还被董子澄几个笑话呢,谁知没多长时间,他便上门求亲了,对方是大理寺的一名五品的小官的女儿,生的倒是花容月貌,伶牙俐齿,好像是姓蒋呢,蒋家见是他提亲,也不敢应,杨家上下也都被吓了一跳,原以为他会娶个高门大户的来帮趁自己呢,竟选了个五品小官出身的,允国公不怎么乐意,杨四奶奶却生怕他反悔似得,赶忙就定下来了。” 徐妙筠喃喃道:“哥哥也是知道二姐姐的心思的,怎么没说过这件事,那杨敏之辜负了二姐姐的心意。真是气人。” 伯让笑道:“这种事不是说下一道圣旨就能让他改变心意的,没缘分也就没法子,我瞧着你比你二姐姐还生气呢。” 徐妙筠叹了口气:“二姐姐很可怜的,和我一样,从小就没娘,她又是庶出,生母去世的时候,大姐姐也才两三岁。大伯母虽说不是容不下庶女的人,可那时候要照顾大姐姐,要教大哥启蒙,对她的关心也少了一些,她从小就沉默寡言,不怎么爱说话,我还记得在杭州的时候。我那时候也才七岁,隔壁张家送来一匣子宫花,大姐姐让我先挑,我便把我喜欢的都拿走了,大姐姐又要二姐姐挑,二姐姐便挑了几朵,剩下的给了大姐姐。后来大姐姐说,二姐姐挑剩下的都是大姐姐素日喜欢的颜色,她从来都不知道替自己争一争,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我们有时候想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伯让安慰着摸摸她的头发,道:“若是那个薛云昕是个不着调的,不用你说,我出面帮她推了这婚事,再给她找个极好的如何?”徐妙筠却是不住叹气。 伯让怕她忧思过甚。动了胎气,亲自把徐景焕叫进宫,问薛云昕有没有上门提亲,谁知徐景焕竟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对那个叫薛云昕的十分厌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跟牛皮糖似的,头一次带了礼物上门,祖母客客气气的推辞了。本以为就过去了,他却接二连三的去,一出手便是十分贵重的礼物,偏偏又都是可着人的心思买的。显然对徐家十分了解,又是吹嘘自己如何能干,又是吹嘘自己如何体贴,祖母说,若不是那个出身,这倒是一门好姻缘。” 伯让笑道:“那个薛云昕我也只是听过,没见过,既然老太太这么说,想来人品不错,也极为俊秀了?” 徐景焕一听更是气得半死:“呸,就他那个烂狗皮膏药的样儿,给我二妹妹提鞋都不配,我身边的小厮都比他长得俊秀些。” 伯让惊讶,没想到是这样,难怪徐妙筠不高兴,徐家也不高兴了,这实在是不匹配。 伯让想了想,把唐二奶奶请了过来,向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唐二奶奶没想到伯让会亲自过问这件事,十分惊讶,忙道:“薛云昕是长得不俊,不过也不能说丑,顶多是相貌寻常,人品却是不错,也能干,家产也殷实,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大着胆子上门求亲,既然徐家没相中,再上门倒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了,我回去便告诉薛奶娘一声,让薛奶娘和他说。” 伯让这才放下心来,回去告诉徐妙筠这个好消息。 徐妙筠却恹恹的,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伯让吓了一跳,忙让人宣太医,徐妙筠摆摆手不让,一边丹桂轻声道:“皇上,娘娘不高兴是因为二小姐已经答应这门亲事了。” 伯让愕然。 此时的徐府灯火通明,徐老太太,徐大太太,徐大老爷,徐润安夫妇,徐景焕夫妇和徐静含都在,徐静含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为了我的婚事,祖母,父亲和太太都操了不少心,就是哥哥嫂子也都吃不好睡不好,静含心中有愧,当不起你们的厚待,若不是这副容貌,我哪会如此招人喜欢,我也有自知之明,薛云昕这个人虽然不是特别出众,可我觉得待人极为真诚,不是因为我的容貌或者我是皇后娘娘的姐姐而对我如此,比起其它人,我宁愿和这样的人过日子。” 徐老太太直叹气:“你若是嫁到济南去了,祖母可怎么是好?离得远,受了委屈连个替你撑腰的都没有。”徐静含笑道:“我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祖母别为我担心了。” 徐景焕皱着眉头道:“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了,说怕我们看着泰宁公主的面子不好回绝,若是这样,便由他出面,静含你不用担心得罪人。” 徐静含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皇上会出面是为了妙筠,而我答应是因为我想嫁给这个人,还请祖母成全。” 说着她起身跪在了徐老太太跟前,徐老太太摇摇头,眼里涌出了泪水。谢芝兰忙把徐静含扶起来:“妹妹快别这样,薛云昕那个人实在算不得良配呀。” 徐静含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徐老太太知道,三姐妹里,徐沛凝最有主意,为了达到目的肯定会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你,而徐妙筠又没有主意,虽然有时候会糊涂,但胜在听话。唯有徐静含是最倔强的,拿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若是不答应,她也不哭不闹,就是不吭声,让人没法子。 徐大太太则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徐大老爷一锤定音:“既如此那便顺了静含的意思。不过得和薛家说好了,若是咱们知道一次他们亏待静含,咱们便把人接回来,我闺女可不是嫁过去受委屈的。” 徐静含眼含热泪,看着他喊了一声“父亲”,徐大老爷拍拍她的肩头,出了屋子。 徐景焕则私下约了薛云昕喝酒。 薛云昕屁颠屁颠就过来了。他相貌不出众,打扮的也很素净,穿着一袭藏蓝色的锦袍,头上插着象牙雕的簪子,腰间配着形状古朴的古玉,这低调的奢华倒硬生生凸显了他的几分不俗来。 可无论怎么打扮,他在徐景焕跟前一站,就犹如一只草鸡站到了凤凰身边,徐景焕想想徐景焕温柔美好的神情,再看看薛云昕贱贱的讨好的笑容。生生忍下了想揍他的欲望,沉声道:“昨天二妹妹说要嫁给你,祖母不同意,她便用簪子划破了脸,说终身不嫁,祖母见她意志坚决,让我问你,你现在还想娶她么?若是想娶。那就办婚事,若是不想娶,我们徐家教女无方,权当这事没发生过。” 薛云昕吓了一跳:“毁容?” 徐景焕慢条斯理的点点头。盯着他,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失望和厌恶,可薛云昕在惊讶过去便是急切:“我娶我娶,什么时候下聘礼?我都让人准备好了,明天好不好?” 徐景焕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你可想好了,她如今毁了容,又惹得祖母不高兴,估计也没多少嫁妆,以后若是嫁给你,我们徐家极有可能当做没她这个女儿,你走出去也不能说自己是徐家的女婿。” 薛云昕一愣,看向徐景焕的眼神便多了几分鄙夷,神色也淡漠下来:“我一直以为徐家书香门第,最重人品,不看重门第出身,没想到也不能免俗,罢了,我一分嫁妆也不要,不过娶亲的时候总不能叫她叫人笑话,到时候我把东西准备好,你们徐家直接抬出门便是了,婚期定的越早越好,老太太不喜欢她了,只怕她如今的日子难过的很呢。” 徐景焕哼了一声,越发不高兴:“你自己看着办吧,明儿来提亲便是。” 薛云昕冷冷看着徐景焕离开,转头回了薛家在京城的府邸。 徐景焕回去告诉徐润安:“我看那薛云昕对二妹妹倒有几分真心,不像是攀龙附凤的好色之徒。”徐润安这才松了口气,道:“那你看准备多少嫁妆才合适?” 徐景焕道:“这个不急,慢慢准备,我们徐家的女儿是这么好娶的?我估计他今天便会上门提亲,你出面招呼他,就说要再考虑考虑,言语间再挑剔一下聘礼,看他怎么做。” 徐润安张口结舌:“这个我不会啊,该怎么说?” 徐景焕道:“我可不管,我已经做了一次坏人了,这次轮到你了。”丢下愁眉苦脸的徐润安跑了。 果然,当天下午薛云昕便上门了,说要提亲,徐润安也不会暗藏讽刺那一套,索性直接翻了礼单,道:“这也太少了些,我瞧着你是没有诚意。” 薛云昕顿时怒了,道:“你要多少开个价,我一个子儿不还便是了。” 徐润安傻了,徐景焕可没说如果薛云昕说这句话该怎么办啊,只能含糊其辞的应下了,把薛云昕打发走了。 薛云昕出了徐家大门便十分气愤,想着徐家人怎么也是如此虚荣势利的人,见徐静含毁了容没了利用价值便不放在眼里了,也就是自己情愿做这个冤大头,随即想起徐静含可能在徐家受人白眼呢,大为心疼,赶忙回去准备聘礼了。 要问薛云昕为何对徐静含如此痴情,而不是看重她的容貌和身份,这就要从那天的宴会讲起了。 既然是给泰宁公主说的亲事。来的年轻子弟都是身份贵重,薛云昕往中间一站便是个端茶递水赔笑脸的,他应酬了一阵子也觉得烦,便偷偷溜到院子里散散心,这时便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薛云昕猜测可能是泰宁公主和女伴,赶忙就躲到假山后头,怕到时候冲撞了哪个。这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呢。 可谁知那几个人竟坐在假山石上说起话来,薛云昕只好屏气凝神等着,这时便听到一个女子说起自己,语气带着嘲讽:“长得那么难看,还往人群里凑,净显着他了,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另一个则道:“听说还是个商人。出身卑贱,怎么就进来了?”又有一个声音道:“这也不难猜,肯定是想攀龙附凤捞点好处啊。” 这时便都笑起来,薛云昕十分气愤,可却出于无奈不能辩解,正恨着,便听到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我倒觉得那位薛公子很不错。虽说相貌不出众,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他没法子决定的事,就是出身商户,也不一定是奸猾狡诈爱占便宜的人,世道艰难,不过是为了讨生活罢了,和一群靠着家里恩荫过日子的纨绔子弟相比,我倒觉得他更让人尊敬些呢。” 薛云昕先是被这柔柔的声音迷住了,继而听了那话。十分感动,觉得这个姑娘知书达理,还会替人着想,一定十分贤惠,只是不知道对方身份,若是娶了做妻子,定然成为知己。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听外头有人笑道:“徐静含。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个做皇后的妹妹,还愁什么?” 又有别人附和着,薛云昕却是顿时心灰意冷。竟是徐家的姑娘,看来自己真是没希望了,可是又不死心,待她们走后,这才悄悄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只这一眼,便足以让薛云昕神魂颠倒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他仍然求了义母,请动泰宁公主帮着说好话,自己又在徐家做小伏低,只希望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允婚,谁知徐景焕和徐润安的一番试探,徐家在他眼里变成了徒有虚名,爱慕虚荣之辈,越发想着让徐静含“脱离苦海”。 没等薛云昕这边闹腾清楚,徐沛凝却回娘家了:“我怎么听说一个姓薛的来求亲?” 徐大太太忧心忡忡:“可不是么,静含这孩子自己也说愿意,老太太哪能愿意呢,结果你大哥二哥说不要老太太操心,他们出面解决这件事,我也就没问。” 徐沛凝看的倒是开:“静含自己愿意,若是人品不错,又是真心的,门第什么的倒要靠后了。” 徐大太太却看着女儿悄声道:“身上还没动静?”徐沛凝神色黯然,道:“没有。” 徐大太太叹道:“这可真是……唉,你婆婆可曾说什么?” 徐沛凝道:“我前几天说给夫君抬个通房,婆婆说我还年轻,嫡长子要我来生,一时间倒也不急。” 徐大太太十分感激:“阿弥陀佛,幸而你婆婆明白事理,要说咱们家的孩子,子嗣上都顺当,你大嫂二嫂都不难,就是妙筠,成亲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你怎么就这么艰难。” 徐沛凝笑道:“许是累的吧,妙筠在宫里自然什么事都不管,只管养身子,有孕也是意料之中的,咱们家又没事,大嫂二嫂管这家也轻松,可苏家上下人不少,事也多,我管这家自然劳累些,请了大夫瞧也是叫少操心,可我在苏家一日便忙一日,这不回娘家来躲清静了么。” 徐大太太忙道:“既然知道原因,你索性告诉你婆婆,她明白事理,暂时把家管一阵子,好歹让你养一养。” 徐沛凝道:“最近可不行,我婆婆正给我小姑子说亲事,预备着过了夏天就办婚事,忙着呢,哪有空儿管家,我那几个妯娌又没个亲的,都是隔了房的,别说婆婆不放心,就是我也不放心呢,只好等过了这一阵呢。” 徐大太太道:“说了哪家?” 徐沛凝笑道:“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的事,许给了程阁老的第三子,比我小姑子大一岁,也是青梅竹马长大了,两个人感情好着呢,小时候两家人便默许了,如今办婚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徐大太太听了又要叹气:“怎么人家嫁女儿就这么顺利。”徐沛凝抿着嘴笑,问起了徐静含,徐大太太心不在焉道:“说是去杨家给曹婶子送抄好的佛经去了。”徐沛凝心里一沉,没有做声。 徐静含从曹姨娘屋里出来,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杨敏之,徐静含敛衽行礼,杨敏之也还了一礼,彼此客客气气的,曹姨娘笑道:“静含姑娘给我送抄好的佛经呢。” 杨敏之忙道:“倒是叫徐姑娘费心了。” 徐静含摇头道:“我也能练练字,一举两得,当不起谢字。”又对曹姨娘道:“我出来许久,家里该担心了,今儿我先回去了,若是再有我叫人送来。” ------------ 第一百零六章 擦肩 曹姨娘眉开眼笑的:“麻烦静含姑娘了。” 徐静含微微颔首,由曹姨娘的丫头送了出去,曹姨娘看着她的背影叹道:“多么好的姑娘,不知便宜了谁去。” 曹姨娘的另一个丫头笑道:“姨娘别说这话,我刚才听徐姑娘的丫头说话,好像徐姑娘的婚事定了呢。” 曹姨娘笑道:“是么,知不知道是谁?” 杨敏之神色恍惚,曹姨娘和丫头说了什么他全然听不到了,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跟着徐静含一起飘走了。 他猛然惊醒,一阵风似的追出了屋子,曹姨娘愕然,扶着门槛不知所措:“他这是去做什么?” 杨敏之一路疾行,在徐静含出府前追了上去,徐静含和丫头具惊讶的看着他,杨敏之暗暗骂自己愚蠢,却下意识道:“徐姑娘,多谢你抄佛经送给家母,又陪她说话,我十分感激。” 徐静含笑道:“曹婶子和我意趣相投,你这么一谢,反倒生分了。” 见杨敏之不说话,又行了一礼,转身走了,杨敏之又叫住她:“徐姑娘,一路平安。” 丫头暗笑杨敏之呆,说什么一路平安,跟出远门再也见不到似得,徐静含却是微微一愣,又福了福,道:“借您吉言了。” 这次,杨敏之没有叫住她,徐静含也没有回头。 有些人相遇是为了相守,有些人相遇是为了分离。 徐静含觉得,为了这一句“一路平安”,自己多少个夜晚的惆怅难解都值得了。以后真的是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徐静含一路都神色恍惚,及至了徐府门口,只看到大门前摆放着许多扎着红绸子的箱子,许多人围着窃窃私语,薛云昕站在紧闭的徐府大门前气的半死,他把聘礼翻倍,结果徐家居然连门都不叫他进,真是气死人。 忽听到响动。回头一看,竟是徐静含带着面纱扶着丫头的手皱着眉头看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薛云昕张口结舌,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徐静含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薛云昕忙道:“我来下聘,你哥哥不叫我进门,说是嫌弃聘礼太少了。我已经把聘礼翻倍了,他还不知足,你说我该怎么办哪。” 徐静含愕然,嫌弃聘礼太少?这是怎么回事? 她让人上前叩门,徐家的人一见是她忙放了进来,薛云昕趁势挤了进来,徐静含让他在前厅等着。自己一路去找徐景焕,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顿时有些无可奈何。 徐景焕挑眉道:“你心疼了?” 徐静含道:“二哥何必这么说让他误会了咱们家,白让人看笑话。” 徐景焕道:“我自有分寸,沛凝回来了,你去和她说说话去,这件事交给我。”徐静含十分无奈,只得由着徐景焕去见薛云昕。 徐沛凝听说薛云昕来了,也要见一见,便隔着屏风望了一眼。回到后堂蹙眉道:“长得可真丑。” 徐静含道:“我看着很顺眼。”徐沛凝道:“你难道真要嫁到济南去?商人重利轻别离,你仔细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徐静含道:“我一直希望奇迹能发生,可这毕竟是过日子,哪有什么奇迹,我愿意嫁给他是因为他对我有几分真心,无关其他。”徐沛凝无奈道:“你既然铁了心要嫁,那便让二哥试探试探他也好。” 和徐静含一起隔着屏风看徐景焕和薛云昕斗法。 薛云昕毕竟是做生意走南闯北的,见识的人和事也多。面对徐景焕刀一样的眼神,倒是扛住了,面不改色,反而越发从容:“你要多少聘礼。一次性开个价儿,我绝不还价,但必须尽早把婚事办了。” 徐景焕冷笑:“想的美呢,我们徐家的女儿是这么容易娶得?你把家产都搬来,我们未必稀罕。” 薛云昕怒道:“那你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又要我来提亲,我来了又不应,把我当猴耍呢。” 徐景焕瞥了他一眼,道:“我们徐家是什么人家你是知道的,若是匆匆忙忙把女儿嫁了,别人会怎么想?还真当我们卖女求荣呢,婚礼最早也要定在端午节以后。” 薛云昕道:“那好,我要先见见徐姑娘,谁知道她在你们家过得好不好,若是不好,我现在就把她娶回去。” 徐景焕冷笑:“真是可笑,我们怎么对待女儿和你有什么相干?” 薛云昕顿时急了,却听屏风后一个陌生的清脆的声音:“二哥,你就别逗他了。” 薛云昕一愣,却看到徐静含红着脸从屏风后转出来,面色如玉,哪里是毁容的样子,不由愣住了,徐静含轻声对徐景焕道:“二哥,我和他说说话。”徐景焕看了薛云昕一眼,起身出去了。 徐静含这才坐下道:“真是对不住,我二哥跟你开玩笑呢,他是故意试探你的真心呢。” 薛云昕呆住了,天啦,自己刚才还嚣张的让对方开个价儿,不是把大舅子给得罪了? 呜呜,大舅子,我错了,我把话收回! 见薛云昕面色复杂,徐静含以为他生气了,忙道:“祖母父亲和哥哥都十分疼爱我,也是怕我受委屈,又是嫁到济南去,离得又远,这才试探你,你千万别恼。”薛云昕默不作声,站起来作了一揖,走了,徐静含心中一沉。 第二日,薛云昕又来了,带着聘礼,恢复了以往的客气和恭敬,这次没被拦在门外,被客客气气请到了徐大老爷书房,头一回见岳父,薛云昕毕恭毕敬,让徐大老爷觉得挺满意的,虽然人长得不行,但态度还是很好的。压根没想过薛云昕已经被徐景焕收拾了一顿。 徐大老爷点了头,换了庚帖,这亲事就算定下了,徐大太太开始在徐老太太跟前说薛云昕的好话:“父亲去得早,母亲又去了寺里清修,一年到头难进家门,静含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又没有长辈。这日子过得舒服呢。” 徐老太太叹气:“我一想起来他那个样儿,我就觉得和静含不般配。” 徐大太太笑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两难全,许是上天见咱们静含如此容貌,便给了她一个容貌不出众的夫君呢。”徐老太太依旧是摇头。 徐老太太对孙女婿不满意,徐妙筠很快便知道了,可她也没有把握把徐静含劝回来,便叫了唐囡囡来。托她打听薛云昕,唐囡囡笑道:“我听说好像你哥哥已经试探过那个薛云昕了,对你姐姐是真心的,不然也不能松口不是,你如今又去打听,别人知道了不是又生波折?” 徐妙筠皱眉道:“我就是担心。” 唐囡囡笑道:“别担心,你如今身体可金贵着呢。好好保重你自己罢了,你哥哥姐姐,哪个不比你聪明?还能被人贩子拐走了?”徐妙筠瞪了她一眼,道:“你和贞贞和好了没有?” 唐囡囡耸耸肩:“她不理我,我也懒得贴上去。” 徐妙筠道:“我怎么偏生遇到你们这两个冤家,过两日便是她成婚的日子,咱们跟亲姐妹一样,我不能去已经遗憾了,你又不去,你当真不要这个姐妹了么?” 唐囡囡有几分犹豫。烦恼道:“我是为了她好,那个贺澜生真不是什么良配。” 徐妙筠心中一动,道:“真的如此不堪么?怎么贞贞偏偏就喜欢了?” 唐囡囡道:“我后来叫人打听了,贺澜生家境贫寒,跟着寡母过日子,他的寡母是冯太太姨表姐妹的小姑子,贺家败落后,本来是投靠冯太太的姨表姐妹的。可是冯太太的表姐突然去世了,贺家无依无靠,冯太太去吊唁,这才把人接了来。又看贺澜生是个年轻后生,想着若是供着读书读出来的,也要记着冯家的一份恩哪,谁知道那贺澜生使了什么手段把贞贞迷得歪门邪道的,我瞧着都不对劲,偏偏冯太太和风大奶奶都觉得他好,我也懒得做恶人。” 徐妙筠道:“是不是那贺澜生十分俊秀?” 唐囡囡连连点头:“着实俊秀,又会写两首酸诗,你要是见着就知道了。” 徐妙筠心烦:“我哪里能出宫,进了这个地方跟坐牢一样,哥哥嫂子吵架我不能劝着,二姐的婚事我也不能插嘴,连你们吵架我都不知道,还是听二姐说的,这个皇后做的一点趣儿都没有。” 唐囡囡神色也有些同情:“这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吧,你这样也有不少人羡慕呢,恨不能跟着你换个身份过过做皇后的瘾呢。” 徐妙筠便抱怨起来:“以前还好,如今有了身孕,行动都受限制,吃饭也是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唐囡囡心中一动,道:“你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辣的?” 徐妙筠仔细想了想,道:“还真不知道,也没有特别喜欢吃的。” 唐囡囡道:“我嫣然堂姐你知道吧,她去年有了身孕,哎呦,那个折腾哟,大半夜的要吃酸李子,一叠声的叫人去买,买了来尝了一口又要吃酱肘子,大半夜的厨房的人生炉子给她做酱肘子,也亏得她最后生个男孩,不然她婆婆肯定气死了。” 徐妙筠笑道:“我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都是给什么吃什么。” 唐囡囡道:“这样才好呢。” 唐囡囡一个未婚的大闺女,说起这怀孕的事情来倒是头头是道,一来是因为唐嫣然的事情她上了心,二来也是快要出嫁了,老嬷嬷特意教导的。 唐囡囡叹气:“我现在就盼着出嫁了,能像你似的赶紧怀个孩子,生了儿子也就算交差了。” 徐妙筠笑道:“你说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咱们定下儿女亲事好不好?将来做亲家。” 唐囡囡笑了:“得了,我可高攀不起,你这一胎若是个女儿,那边是嫡公主,若是个儿子那便是嫡长子,你说许就许了?”徐妙筠不乐意了:“我生的我还做不得主了?”唐囡囡笑道:“任你折腾去。” 唐囡囡走后,绣娟端了补汤来:“娘娘尝尝这个,是安嬷嬷叫人做的。” 徐妙筠闻着那味儿就恶心,偏头道:“我不吃,难闻死了。” 绣娟笑道:“嬷嬷说味道是不怎么好,可对您的身子有益,请您为了孩子吃一点儿。”说着把汤盅凑近了些,徐妙筠越发烦躁:“我不喝。” 她一摆手,竟把那汤盅打翻了,啪的一声,汤撒了,汤盅也碎了,徐妙筠从来没有这样的发脾气过,绣娟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徐妙筠虎着脸,心想,我这个皇后也就剩下让人害怕了,真真一点意思也没有,闷闷不乐的回到内室躺在了床上,绣娟不敢惊动,赶忙悄悄叫人打扫干净了,一出屋子,一额头的汗,小禄子正在和几个小宫女闲话,见了她笑眯眯的凑上来:“姐姐又得了什么好儿?” 绣娟白了他一眼:“留着命就不错了,哪儿还有好儿。” 小禄子挠挠头,道:“最近娘娘不知怎么的,好像脾气不怎么好,动不动就生气。” 绣娟道:“怀着身子,心情不好也是有的。”小禄子道:“我瞧着未必,皇上搬到承德殿去住也有七八天了吧,虽然一天三顿饭都回来用,可晚上毕竟不歇在这儿,娘娘心里肯定不痛快了。” 绣娟沉了脸:“这样的话也敢说,仔细拔了你的舌头。” 小禄子一缩脖子,不吭声了,这时金芝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快告诉娘娘,徐家二少奶奶刚刚生了一位小少爷。” 绣娟和小禄子都哎呦一声,一齐进去,都想报喜沾沾喜气,徐妙筠果然十分高兴,让安嬷嬷收拾一些对坐月子有利的吃的喝的用的叫送去,叮嘱一定要问明白给孩子取了什么名儿。 徐景焕给长子取名茂宁,这是徐家的长孙,茂有茂盛的意思,意喻子嗣繁多。 晏静宜抱着儿子,眉眼间的温柔能化出水来,徐老太太徐大太太和谢芝兰都十分喜悦,又看徐妙筠叫人送了东西来,徐大太太忙着招呼来送东西的小太监,又叫人去书房把名字写了叫带进宫去。 ------------ 第一百零七章 芥蒂 晏静宜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包包东西,并没有十分喜悦,等徐老太太诸人走后便淡淡的吩咐丫头:“都收起来吧,一时也用不着。” 丫头不免纳闷,刚才不是还说是专门给少奶奶坐月子用的么,怎么又要收起来,可她也不敢违逆,只得收了起来。 徐景焕应酬了一波贺喜的,叫董子澄替他顶着,自己回了屋里,看晏静宜正专心致志看着孩子,心中一软,温声道:“你觉得怎么样了?要是不舒服别硬撑着,把孩子交给奶娘带,好好歇歇。” 晏静宜道:“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带。” 徐景焕笑道:“谁能跟你抢走不成?”又俯下身子细细的看了看儿子,心里其实是十分喜悦的,新生的孩子都是皮肤红红的,皱皱的,看不出什么来,可徐老太太却说茂哥儿和徐景焕刚生下来的时候一样,都是闭着眼睛不爱搭理人,脾气大得很,一点不舒服就哼哼唧唧的。 徐景焕看着儿子,心中涌起了万丈豪情,一瞬间,脑子里转出了七八个念头,一会是何时教孩子念书,一会是要不要学点防身的功夫,一会又是若是调皮了该怎么办,一会又是长大了会不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满心里都是做父亲的喜悦。 晏静宜见他目不转睛看着孩子,心里也松快不少,道:“祖母说洗三礼要大办,可我想着若是越过婉姐儿的洗三,说不定大嫂心里会不舒坦,不如就按着婉姐儿的例办吧。” 徐景焕道:“你看着办就是了。要多少银子我叫东亭支给你。”想想又道:“杭州那边董老爷要子澄回去,说子澄的外祖父病危,想见外孙子,你到时候送一份程仪,再挑些好的药材,看看能不能用上。” 晏静宜应了,当下便叫人丫头去准备。 刚巧这丫头是刚才把徐妙筠赏的东西收起来的丫头,一听晏静宜说准备些好的人参和灵芝。下意识道:“娘娘送来的那包药材里便有一支参,家里找到的也未必有那个好,少奶奶觉得如何?” 晏静宜还没说话,徐景焕已经道:“既然是好的,先拿出来用。”又对晏静宜道:“知道是妙筠给你补身子的,我回头给你补上。”晏静宜道:“一株人参,也不值什么。能治病救人便是它的造化了。” 徐景焕点点头,叮嘱晏静宜好好歇着,自己出了院子,可还没出屋便看到那个丫头正在东厢房屋檐下对另一个丫头赔笑脸:“素云姐姐,再帮我开一回箱子,二少爷急用呢,若是晚了。我可怎么交差呢。” 那个叫素云的管着晏静宜院子里库房的钥匙,不耐烦道:“小雀儿,不是我说你,你一天来来回回多少趟了,那些东西我刚收好,你又要说要,早干什么去了。” 小雀儿不住的赔笑脸,那素云这才开了库房帮她拿东西。 徐景焕顿时皱了眉头,这库房里都是堆着不常用的东西,晏静宜把妙筠送来的东西锁进去。明显就是不想用,一想到这儿,他就黑了脸,折了回去。 晏静宜诧异的看着徐景焕,徐景焕盯着她:“妙筠叫人送来的东西你放哪儿了?” 晏静宜心里一颤,低着头道:“我又用不到,叫人锁进库房了。” 徐景焕冷笑,只觉得刚才的那点温存荡然无存:“你打量我不知道是吧?妙筠叫人送来的可不只有灵芝人参那样的药。也有你素日用得着的,你为什么不用?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晏静宜也怒了,坐了起来道:“既然是给我的东西,我用不用全凭我。怎么,她送来的东西我就得当祖宗似的整天供着?还非得逼着我用?我不用怎么了?” 徐景焕气急,他想不通晏静宜怎么变成了这样,原先她可是和妙筠十分要好的,妙筠送她的手绢她都天天带着,如今怎么疏离到这个地步了。 正好徐静含来瞧小侄子,见徐景焕和晏静宜跟乌眼鸡似的,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徐景焕拂袖而去,晏静宜则趴在床上哭起来,徐静含赶忙去安慰晏静宜:“嫂子快别哭了,祖母说坐月子的时候掉眼泪容易伤眼睛。”晏静宜扑倒徐静含怀里,哭的越发伤心:“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旁的孩子似乎也被吵醒了,哇哇大哭起来,徐静含一边安抚晏静宜一遍又叫奶娘进来哄孩子,屋里乱成一团。 徐妙筠却浑然不知,和伯让品评徐景焕取的名字:“婉姐儿全名叫婉宁,其实我们家可没有论资排辈的规矩,名字都是随性而起的,哥哥倒是从了婉宁,取了个茂宁,只怕下面的几个孩子都要从宁了。” 伯让笑道:“这下长孙长孙女都有了,老太太肯定十分高兴。” 徐妙筠也十分得意:“那是。” 见她晚饭吃的不多,伯让道:“怎么高兴还只吃了一点?仔细半夜饿。” 徐妙筠道:“我不饿。”又和丹桂商议起洗三礼的时候该送些什么。 伯让却不能纵容她,叫人熬了一锅鸡汤面条来,汤多面少,面条切得细细的,亲手喂她吃。 看在他亲手喂饭的份上,徐妙筠给面子的吃了一小碗,随即就吃不下去了,一旁侍立的绣娟想说话却又不敢,趁着没人的时候告诉了安嬷嬷,安嬷嬷笑道:“哪个孕妇没脾气?怀孕辛苦着呢,咱们伺候的再好,也有不到的地方,你是贴身伺候的人,要越发细心才是。” 绣娟这才放下了心,应了下来,侍奉的越发尽心。 吃过晚饭,消磨一会,伯让便要回徐妙筠,徐妙筠撒娇耍赖让他别回去那么早。伯让只得等她在床上躺下,亲自拍着她睡着,这才回了承德殿批改奏折。 徐妙筠安然入睡的时候,徐景焕正被全家人指责,徐老太太看着一直让她自豪的孙子,头一回想打他一巴掌:“你媳妇刚生了孩子,你不说做小伏低的,反倒逞起威风来了。过两天,我看你是把我也不放在眼里了!” 徐景焕面色沉静,眼波却深不见底,只是对着徐老太太认错:“孙儿不敢,孙儿也是气糊涂了。” 徐老太太怒道:“别人得了儿子都是高兴,怎么偏你生气?你也别敷衍我,我知道你如今是做了官。不听我的话了,什么事也不告诉我了,我也懒得管,改天住到庙里去,眼不见心不烦,也省的这么变着法儿的气我!” 徐老太太这话一说,徐景焕立刻跪在了地上:“祖母。孙儿不敢隐瞒什么,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徐大太太忙给徐老太太顺气,劝了两句,可对着徐景焕也有几分埋怨:“就是再生气呢,想着她替你生儿育女的功劳,你就不能宽容些?才刚静宜和孩子哭得多伤心,你就不心疼?” 徐大老爷也道:“景焕,回去给你媳妇赔不是去。” 徐润安很厚道的没吭声,谢芝兰也没说话,徐静含也保持了沉默。徐景焕更是一言不发,待到散了,已经很晚了,徐润安叮嘱徐静含回去小心点,多点几个灯笼,又扶着谢芝兰:“小心台阶,别摔着了。” 谢芝兰心里甜似蜜,想起晏静宜。心中一动,悄声道:“我瞧着今儿的事可不怨一个。” 徐润安道:“景焕的脾气我明白,从小到大认真生气的时候没几回,如今和弟妹闹起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过祖母不说景焕的错儿,还能指责弟妹去?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景焕也不说。” 谢芝兰道:“我倒是打听出来一点,好像是妙筠让人送了东西给弟妹坐月子用的,弟妹却束之高阁,你想想,景焕能不生气么?” 徐润安惊讶道:“有这样的事?弟妹和妙筠有什么仇?” 谢芝兰笑道:“能有什么仇,还不是钱这个字作祟的,弟妹觉得景焕把二房的家底都淘澄给了妙筠带进宫去了。” 徐润安道:“这怎么能?景焕纵然疼爱妙筠,也不能什么都给她,许多东西都是徐家的传家宝,要传给儿子的,弟妹这么想倒是偏私了。” 谢芝兰笑道:“二房的产业有哪些弟妹都不知道,越不知道越要胡乱猜测,能不生间隙么?你也劝劝景焕,把账本给弟妹管着怎么了?她还能偷偷变卖了?” 徐润安却有些忧心:“这个话可提不得,上次就闹的不行,这次景焕要是知道还是为了钱的事,估计一怒之下能把账本摔到弟妹脸上去。” 说着又抱怨道:“这个账本就这么重要么?非得管着?” 谢芝兰笑道:“那你为什么把账本都交给我管着?”徐润安也笑了:“那印章的事我记得呢。”目光柔情似水。 徐润安没别的爱好,喜欢收集印章,有次看中了一块,价钱太贵,结果一犹豫被人家给买走了,徐润安遗憾了好几天,那时候刚刚新婚,谢芝兰与他顶多算是相敬如宾,知道后就叫人去打听是谁买走了那块印章,然后花双倍的价钱买了回来,为了这个印章,她甚至把自己陪嫁里的一个铺子都卖了。 徐润安看到印章的时候都呆住了,谢芝兰却很寻常的笑道:“喜欢就买下来,不然一辈子都是遗憾。” 打那以后,徐润安就慢慢把管着的账册交给了她,同时再三叮嘱她千万别再花这个冤枉钱了。 这件事徐润安没说,谢芝兰也没提过,只当是夫妻间的小秘密,却是每每想起来都十分甜蜜。 徐景焕被徐老太太威逼着,不得不回去给晏静宜赔不是,屋里奶娘丫头都在,见他回来都退了下去,晏静宜红着眼圈,也不抬头看他,只轻轻拍着孩子,徐景焕也没说话,坐在一边椅子上,想起新婚时晏静宜的顺从和安静来。 是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为了一点小事不高兴,发脾气。胡乱猜疑?上次为了那十间铺面,她说话间提起了二房的产业,徐景焕觉得那些产业大部分都是田庄和铺面,就是交给晏静宜管,晏静宜能像自己似的在外头跑着查看?便没有提这件事,如今细细回想,这问题还是出在那些产业上。 他今儿一天也是真的累了,先是得子的喜悦。受大家恭贺,又是和晏静宜吵架,又被徐老太太训斥一顿,索性直接歪在窗下炕上歇了,晏静宜也是一个字没说,只抱着孩子暗暗流泪。 洗三的时候,徐家办的很热闹。又有徐妙筠赏下来的东西,晏三太太却敏感的察觉到女儿的不悦,当着人没说,当天酒宴散了,便拉着晏静宜说起了话,晏静宜当着母亲忍不住哭诉起来:“就为了几件东西,对我横眉毛竖眼睛的。我一想起来心都凉了。” 晏三太太也是生气,当初和徐家结亲,一来看重徐家的门第,二来是徐家和岑家是姻亲,晏家和岑家的姻亲又是世交,原本定下来的也是徐润安,却是阴错阳差嫁给了徐景焕。 晏三太太这个时候不由得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将错就错,徐景焕是有前途,可也强势。女儿跟着他过日子得受多少委屈,刚生完儿子就这么着,以后更不知道要闹成什么呢。 晏三太太想来想去,第二天去拜访了岑太太,岑太太十分惊讶,洗三的时候才见过,如今上门,定是有要紧的事了。遂忙道:“姐姐来可是有什么事?” 晏三太太道:“咱们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也不掖着藏着了。”遂把徐景焕和晏静宜闹矛盾的事情说了。 岑太太吃了一惊:“竟闹成那样?” 晏三太太也忍不住掉了眼泪:“我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嫁给了他。夫妻俩不应该同气连枝的过日子么?可姑爷倒好,只把自己的妹妹放在心上,对静宜更是防贼似的,静宜连家里有多少钱都不知道,都是给一个花一个,如今又有了孩子,这以后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你想想,静宜能不生气么。” 岑太太已经从刚开始的惊讶恢复了平静,她道:“姐姐,偏心妙筠的话以后再也别提了,徐家有些事,是提不得的,到时候闹的大了,反倒是对静宜不好,如今只要景焕不亏待静宜,这日子还不是一样的往下过?” 晏三太太愣住了,她没想到岑太太会这么说。 岑太太叹了口气,道:“姐姐既然提了,我是景焕的舅母,先和你算算这个帐,当初徐家老太爷去世,我们姑爷又死在狱里,我们姑奶奶又殉情了,一时间家里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事,各色都要使银子打点,那个时候,徐家的家产就折腾的差不多了,徐老太爷临终前虽说了分家的话,可住在一起,这家怎么分?就是全分了总共也没有多少东西,大部分还都是书,再加上他们从京城一路走到杭州,又要收拾宅子,又要过日子,我不瞒你,徐家那时候真是一贫如洗,景焕和妙筠那份,早就填补进去了,哪还有什么家产,还是景焕大了,和人一起参股做生意,这才慢慢好转,他又给妙筠预备着嫁妆,银子一点点的攒下来,徐家能走到今天是十分不易的,你嫌弃景焕不把那些产业交给静宜管,我说句难听的话,景焕自己挣下的家业,自己管着,难道还有错吗?你又说景焕偏疼妙筠,可你也得想想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苦楚,我们家老太太一想起来就要哭一回,就是偏疼了,再多能有多少?景焕又是个上进的,只要人在,这银子不一样的赚么?再者说,景焕也是给妙筠做面子,妙筠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哥哥给她做面子,她能不知道?你回去比比她送出来的东西,哪样不是她的心意?她就不知道心疼哥哥嫂子?将来侄儿长大了,前程什么的不也是她一句话的事?她能不照看着?” 岑太太越说便越失望,晏三太太不服气道:“可徐润安就把产业都交给了他媳妇管着,人家怎么就不说?我们静宜也不是要银子,要的不过是一份心意。” 岑太太道:“徐润安父母双全,又有姐妹,说是吃苦也有限,性子又软和,把钱交给媳妇管也在意料之中,景焕却是又当爹又妈的拉扯着妙筠长大,这两个人能比么?你要这么比的话,静宜也不如人家徐润安的媳妇精明能干,这铺子就是交给她,她能打理好?你既然看重不是钱,又何必非要那个虚名儿?一家人过日子,你叫景焕顾着静宜的意思,静宜怎么不替景焕想想?” 晏三太太默不作声,直接起身便走了,岑太太也没追上去,心里有些气愤,思来想去得找个人说说,正好岑老爷下衙回来,岑太太便把这事说了:“……我一听就替景焕委屈,把帐交给你管是情分,不交也没什么,晏家却看得这么重,早知道就不该结这门亲事,我当时只觉得静宜贤惠,没想到竟是个小家子气的。” ------------ 第一百零八章 僵持 岑老爷也是大吃一惊,道:“难怪呢,这两日看着景焕不高兴,问也不说,原来是闹别扭了。” 岑太太道:“更可笑的还有呢,静宜觉得景焕偏疼妙筠,把家产都给妙筠带进宫了,她也不想想,她头上戴着的珠花,上头的珍珠光在外头买就要五六十两银子,她一个子儿没花,哪来的?还不是妙筠从宫里送出来的?” 岑老爷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如今静宜刚生下孩子,于情于理都不该闹,景焕是大意了,别在这个时候被人抓住什么错儿才好。” 岑太太道:“这孩子在家里也受委屈,我叫江儿把他叫来,有委屈也说一说。” 岑太太自然是偏疼自家外甥,她可不像徐老太太,谁弱帮谁,她可护短的很,别说徐景焕没错,就是徐景焕错了,你做妻子的开诚公布的把心里话说出来,徐景焕不是不讲理的人,还能不理解? 非得自己憋着小性儿撒气闹别扭,又指着别人上赶着去哄你,哪有这样的好事,说别人不把你当自家人,你自己掖着藏着,难道就把别人当自家人了? 岑太太把徐景焕叫到家里来,又撺掇着岑老太太留他住两天,岑老太太不知情,笑道:“如今只怕急着回家抱孩子呢,哪里能留。” 岑太太笑道:“我看景焕眼圈发黑,定是熬夜了,孩子哭闹晚上不能好好休息,白天又有事情,索性住一晚。也没什么妨碍。” 岑寒也在一旁笑道:“是啊,表哥,你能不能经常见到筠儿,我很想她呢,你给我说说。”徐景焕不知情,想着在家也是和晏静宜生闷气,便顺势留下了。 岑老太太可是人精,见岑太太这么做立刻避了人问怎么了。岑太太便把今天晏三太太来的事说了:“估计是想请我们出面劝景焕。” 岑太太气的手发抖:“居然连偏疼妙筠这样的话都讲出来了,他们是兄妹,就是偏疼怎么了?难道只把她闺女一个人放在心上才好?这话我倒要去找亲家说道说道,怪道景焕满脸疲倦呢,在家也不能好好歇着,哪家做妻子的这样?你给我备车,我明天就过去。” 岑太太道:“我也是这么说。可老爷说为了景焕的名声,只好先忍一忍,毕竟静宜才生了儿子,没出月子呢,这么闹起来别人只会说景焕的不是。” 岑老太太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是又心疼外孙,又是气晏三太太不讲道理。倒是一整天板着脸。 徐景焕在岑家留宿一晚,晏静宜知道了又是一番猜测,这几日她和徐景焕都是互相不说话,徐景焕也是来看看孩子就到书房歇下了,晏静宜不无心酸的想,幸好还有个孩子,不然索性是连家都不回了。 而且让她忐忑不安的是,这次她和徐景焕闹别扭,徐家上下不像上回似的都哄着她了,除了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让她安安心心坐月子外。徐静含和谢芝兰很少过来劝慰,让她心里有些打鼓,觉得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毕竟人家是一家人,自己只是个外人罢了。 唯一让晏静宜欣慰的便是儿子茂哥儿了,如今已经完全长开了,继承了徐景焕的英俊,小小的脸上就看得出长大后的风采。晏静宜瞧着儿子吃饱喝足后满足的睡颜,喃喃道:“我把你十月怀胎生下来,你怎么偏偏长得像他?” 第二日晏三太太便过来了,问晏静宜好不好。可曾受委屈,晏静宜忙道:“娘别担心我,我好得很。” 晏三太太便说起去岑家的事情来了,忍不住抱怨道:“原想着岑家是个明事理的,能帮着劝劝,没想到那个岑太太如此偏心,话里话外都是你不贤惠的意思,把我的气的半死,又说他们兄妹相依为命,感情好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感情再好,陪他徐景焕过下辈子的是你而不是他妹妹,孰轻孰重他分不清楚?那个又成了皇后,有什么好操心的,他把关心都放在你和孩子身上,这难道有错吗?” 晏静宜急了:“您怎么没和我商量就去了岑家呢,岑家是夫君的舅家,自然向着夫君的,万一岑家把这个话学给夫君听,这可怎么办。” 晏三太太道:“说了又如何?你如今生下了徐家的嫡长孙,是徐家的大功臣,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晏静宜不做声了,想起这些日子徐景焕早出晚归,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徐家上下也不如以往似的亲热对她,一颗心越发沉了下去。 好歹是一年多的夫妻,徐景焕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爱憎分明,素日里没什么脾气,一旦脾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住,一般来说,只要不触及徐家的利益,不触及徐妙筠的利益,徐景焕就会变得很好说话,可这次呢? 晏静宜叹了口气,把晏三太太劝了回去,又把丫头小雀叫人问话:“二少爷在家吗?”小雀道:“才刚回来,给老太太请安后便去了书房。” 晏静宜道:“你去书房,就说我找二少爷有事,请二少爷回来一趟。”小雀应声而去。 不多时,徐景焕便过来了,神色如常:“有什么事?” 晏静宜看了小雀一眼,小雀忙退了下去,晏静宜这才道:“我知道这阵子夫君生我的气,我也是一时想不明白,说了那些糊涂话,还请夫君别放在心上。” 徐景焕不仅没有像晏静宜预料的那样缓和了脸色,反而越发警惕起来:“你有话便说,不用拐弯抹角。” 晏静宜忙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夫君别和我生分了,咱们毕竟是夫妻,就是老太太瞧了我们这样,心里也不痛快不是?” 徐景焕冷笑:“知道老太太会不痛快。当初你还那么哭闹?我知道你的意思,觉得妙筠嫁出去了,就是外人了是不是?你是我的妻子,那便是自家人,我疼妙筠多一些,你便不痛快了,想让妙筠看你的脸色是不是?我告诉你,休想!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做好你的本分,我不会亏待你,这话我现在再和你说一遍,以后什么家产偏私的话我再也不想听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晏静宜眼泪落了下来:“我何曾是这个意思,夫君总是误会我,我也是读过书的。也是明白事理,纵然你把家产都给了妹妹,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你总要和我商量吧,你遇到事情总喜欢做主,拿定了主意才告诉我,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也不看看大哥。什么事情都是和大嫂有商有量的,我每每看着,再想想自己,心里能好受吗?” 徐景焕道:“我告诉你又如何?你是能帮着拿主意还是你反对我就不做这件事了?我既然没告诉你,那就是没必要让你知道,你说大哥对大嫂如何,你要知道,我不是大哥,你也不是大嫂,你若是看着觉得羡慕。那就找个像大哥那样脾气的人去,咱们俩的婚事本就是阴差阳错,你若是后悔了,想走我也不拦着。” 晏静宜一边哭一边道:“你说的还是人话么?我连孩子都生了,你又说这个话来刺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一文不值么?”看着晏静宜哭,徐景焕不仅没觉得怜惜。反而觉得不耐烦,他知道晏静宜想要的什么,可是他给不起,或者说。他不想给。 他拂袖而去,在门外看到目瞪口呆的小雀,道:“进去安慰安慰少奶奶,让她别闹了,免得大半夜的扰的老太太不得休息。”又去暖阁叫奶娘抱着茂哥儿去徐静含那儿:“就说我说的,让二小姐这些日子多照顾些茂哥儿。” 奶娘不明所以,却不敢违背徐景焕的意思,只得应声。 大半夜的,徐景焕骑马出了家门,把徐家上下都惊动了。 徐老太太正和几个丫头摸牌,听了顿时急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大半夜的出门了?” 来通报的小厮忙道:“就是怕老太太担心,二少爷才叫奴才来说一说,不过是出门散散心,没什么大事。” 徐老太太这才松了口气,道:“这孩子,大半夜的出门散心,吓了我一跳。”随即又想到,是不是又和晏静宜吵架了? 正疑惑着,徐静含带着奶娘抱着茂哥儿过来了,也是十分不解:“二哥让我帮着照顾茂哥儿,我哪里懂这个,还是请祖母帮着照看吧。” 徐老太太“哎呦”一声,忙叫奶娘抱着孩子下去歇息,这才生了气,道:“大半夜的又闹什么,连孩子都带累上了,静宜呢?” 又一叠声的叫人去喊徐润安,吩咐他:“把景焕给我找回来,越活越回去了,三天两头的闹,这日子可怎么过?”徐润安见老太太动了气,赶忙带着人去找。 晚上街上有宵禁,巡查的官兵一见是徐景焕,哪个敢拦,徐景焕一路纵马到了魏涯住的小院。 幸而魏涯还没睡,见了徐景焕却十分惊讶:“师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徐景焕道:“心里闷得慌,找你下棋。” 魏涯自然高兴,他带着一个书童独自住在这儿,除了读书无事可干,十分无聊,如今徐景焕找上门来同他切磋棋艺,自然十分高兴。 徐景焕在棋盘上将魏涯杀的七零八落,让魏涯欲哭无泪,这才觉得痛快了些,两个人熬了个通宵,第二日一早,魏涯不要上大早朝,徐景焕可是要去的,又叫人取了衣服来从魏涯家直接上朝去了。 虽然徐景焕面色如常,可伯让还是察觉到他神色憔悴,不由觉得奇怪,刚得了儿子,不是该春风得意么?怎么憔悴如斯?便把徐景焕留下说话。 伯让和徐景焕既是君臣,又是郎舅,伯让也起了关心的意思,屏退宫女太监和他一起喝酒:“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徐景焕闷声摇头:“没什么事。”他还是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的。 伯让笑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你若是把我当朋友,就说一说,比闷在心里好。” 徐景焕心里的话没法子对徐家的人说。也不好意思对魏涯说,思来想去,觉得告诉伯让也好,便把自己和晏静宜吵架的事说了。 伯让听了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呢,怎么闹成这样,上次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徐景焕闷声道:“我倒不觉得我哪儿做错了,把什么都办好,让她万事不用操心。难道还有错么?她不仅不领情,反而攀扯上别的原因,我一想起来就生气。” 伯让拍拍他的肩膀,很有些安慰的意思:“你要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这样的,就适合娶一个娇娇的小女儿性子的人,依赖着你。这样你才觉得踏实。” 徐景焕没做声,他才不喜欢娇气的人呢,就是妙筠,也不是一个娇气的人,不过依赖他?这倒是不错,本来嘛,做妻子的依赖夫君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若不是这样。不是那个夫君没本事就是夫妻俩不和,这有什么好的? 伯让笑道:“若是哪一天,你也遇到了一个让你心动的人,你就不会说这个话了,她笑你会跟着高兴,她哭你会跟着难过,她说什么你都觉得好,事事都按着她的意思行事。” 徐景焕笑道:“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就是妙筠,我也不是事事纵容。” 伯让叹道:“现在和你说自然不信,等你遇到了就知道厉害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可不是唬人的话。”徐景焕天生就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不敏感,闻言只当伯让随口说说,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发愁晏静宜的事该怎么解决。 要说错,两个人都有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徐景焕知道晏静宜正坐月子呢,自己应该做小伏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可晏静宜这么小心眼也让他十分恼怒。有心冷着她。 要说和离,且不说两个人的婚事是先帝钦旨御赐的,没法子和离,就是能和离,家里老太太也不会愿意,估计能一巴掌把他拍死,又有儿子在那儿,也不能让儿子还没满月就没了娘吧,还有妙筠,到时候肯定十分担忧,她又怀着身孕,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和好是唯一的办法。 可让他低头认错好说,让晏静宜还能跟以前似的就难办了,他知道晏静宜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把她放在心坎上,什么事都和她有商有量的,最好时不时的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一番,可徐景焕做不到,别说做了,光想一想就觉得肉麻。 他希望晏静宜别纠结于这个问题,如今孩子也生了,正是该高兴的时候,夫妻俩闹起来只会让人家看笑话,不光笑话他,还会笑话徐家,可晏静宜能不能理解还是个问题。 越想越愁,酒一杯杯的喝下去,伯让赶忙拦住:“我这酒可不是叫你糟蹋的,要存心喝醉了,我叫人抬一坛子烧刀子来。”正说着,外头小亭子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伯让赶忙叫人把酒撤了下去,又让徐景焕到后面歇着,暂避一下,徐景焕也不想让徐妙筠担心,便躲到了后面。 徐妙筠进来时却闻到一股酒味:“你喝酒了?” 伯让尴尬笑笑,道:“小酌两杯罢了。” 徐妙筠也没放在心上,道:“再过几日便是贞贞出嫁的日子,你说我送什么好?” 伯让笑道:“库里那么多东西,挑些好的送去便是了,这也值得发愁?” 徐妙筠嗔道:“贞贞可是我的好姐妹,怎么能随便糊弄?” 伯让笑道:“那你觉得送什么好?前两日冯大人也说起这件事,冯家就一个女儿,冯德又是皇祖父的伴读,一辈子忠心耿耿的,这个体面得给,我已经写了一幅天作之合的字准备到时候送去做贺礼的。” 徐妙筠道:“那我可送些什么好呢?囡囡说她叫人准备了一副头面,到时候送去便成了,我说也送些金银首饰,绣娟却说我现在是皇后,光送这个礼有些薄了。” 伯让道:“你嫁妆里不有那些古董摆件,挑两件添上就是了。” 徐妙筠道:“那可都是哥哥给我预备的嫁妆,我才不会送人呢,更何况前阵子哥哥嫂子为了这个吵架,我想着等小侄子满月的时候,我当成满月礼送回去,哥哥的心意我领了,只希望嫂子能和他好好过日子。” 伯让心头一梗,想起在后殿的徐景焕,道:“你哥哥既然给了你,你再送回去,那你哥哥怎么想?” 徐妙筠道:“我知道哥哥疼我,可如今毕竟有了嫂子,又有了侄子,嫂子不高兴,他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我才舍不得让他受委屈呢,以前总是哥哥包容我,照顾我,现在也轮到我来照顾他了。” 伯让道:“你把东西送回去,你嫂子也未必知道是你的心意。” 徐妙筠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好了,我哥哥给我准备的嫁妆上面都镌刻着徐这个字,嫂子一见不就明白了?” 伯让摸摸她的头,道:“你也别发愁了,我叫人准备好礼物,你到时候看哪个好就送哪个。” ------------ 第一百零九章 劝和 徐妙筠应了,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累着了,也别喝酒了,我做好吃的给你送来。”伯让忙道:“你别自己动手,当心累着,我吃什么都行。”徐妙筠抿嘴一笑,这才被人前后簇拥着回去了。 徐景焕从后殿走出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伯让拍拍他的肩膀:“妙筠的话你也听到了,她只盼着你能好好过日子,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徐景焕应了,回去的路上想着徐妙筠的话,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徐景焕刚进大门,便看到徐润安带着人往外走,见了他松了口气:“你跑到哪里去了,祖母昨天动了气,直说要见你呢,刚才岑家老太太来了,不知道和祖母说了些什么,祖母脸色十分难堪,又要我来找你。” 徐景焕有些吃惊:“外祖母来了?”徐润安道:“可不是,你都没瞧见祖母的脸色,我都不敢多瞧一眼,你到时候只管认错,可别顶嘴。” 徐润安觉得可能是徐景焕做错了事,徐景焕也纳闷呢,他没想到是因为他和晏静宜的事,把岑家也惊动了,道:“大哥放心,我何曾和祖母顶嘴。” 一边说一边去了徐老太太那儿,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都在,两个人都板着脸,身边一个伺候的也没有,徐大太太更是对徐润安道:“你去外头守着门,不要叫人进来。” 徐润安担心的看了徐景焕一眼,这才关了门出去。 徐景焕疑惑道:“祖母,大伯母。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外祖母说了些什么?” 徐老太太脸色倒是平静,道:“你先坐下,说说你和静宜三番两次吵架究竟是为了什么?” 徐景焕顿时愣住了,之前和晏静宜吵架,怕徐老太太不高兴,只说是口角,并没有具体说为了什么,晏静宜自然也不会提。如今居然这么问,肯定是知道为什么了。 徐景焕知道老太太的脾气,也没有隐瞒,把第一次因为那十间铺面和外放的事说了,并没有提偏心徐妙筠的事,要知道,徐老太太也是很疼徐妙筠的。知道晏静宜为了这个原因和徐景焕吵架,心里肯定会对晏静宜有芥蒂。 徐老太太听了倒没什么惊讶的,她活这么久,见多了夫妻吵架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原因都有,还有的为了一盆洗脚水就打的天翻地覆的,这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都说至亲至疏夫妻。有时候夫妻俩斗气起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为了那一口气,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即便后悔了也是为了那口气不愿意低头,结果变得无法转圜。 如今徐景焕和晏静宜吵架,原因还算说得出口,她道:“那十间铺面的事你和静宜说清楚,她未必会在意。外放又是怎么回事?” 徐景焕道:“我觉得在京城挺没意思的,想外放做点实事,不过妙筠如今没站稳脚跟,我也是说一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说我不关心她,不关心孩子,我听了自然生气。” 徐老太太道:“静宜的心思也不难猜。如今在京城,你是国舅爷,谁见了不高看两眼?与其外放吃苦,自然更希望留在京城过好日子。她的品行我清楚,不是自己贪图富贵,而是为了孩子,不忍心让孩子跟着吃苦头罢了。” 徐景焕抱怨道:“多吃些苦不好么?要像她想的那样,把孩子养成一个纨绔子弟,难道就好了?” 徐老太太道:“且不说她的想法对不对,可她的初衷你不能说是错,心疼孩子有什么错?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你爹也是宝贝的很,没说让你吃苦受累的话,你这么说,静宜能不生气么?” 徐景焕没做声,徐大太太也道:“静宜不是嫌贫爱富,她嫁给你也有快两年了吧,她是什么人你也看得分明,你以前整日不着家,她也没说什么不是?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景焕哪,你得学着关心人,时不时的温柔小意一番,她跟着你过日子,再苦也是甜。” 徐景焕没说话,徐老太太却道:“得了吧,景焕的脾气你还不明白?他向谁低过头?我原先以为这两个人一个强势,一个软弱些,正好过日子,如今看来是我想差了,静宜不软弱,就是再软弱的人,遇到景焕这么个脾气也受不了。” 徐景焕道:“祖母放心,我会和静宜好好说说,不会再和她吵架的。” 徐老太太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这是想委曲求全,忍一时罢了,可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该闹出来的,即便到了六七十岁,也照样会闹,还会闹的天翻地覆,不可收拾,这话你也别提了,今天你外祖母和舅母过来,说晏三太太去岑家了,说你不体贴静宜,想让岑家劝着你些,没想到岑家倒是护短,把晏三太太说了一顿,只护着你,如今又来让我好生提点提点静宜,我能怎么说?我的孙子孙媳吵架,我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倒听别人告诉我,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说着竟落下泪来,徐景焕忙道:“祖母,孙儿不是故意瞒您,是怕您担心罢了。” 徐老太太道:“怕我担心?现在我就不担心了?要知道有了误会要尽早说清楚,不然耽搁越久越难收场,静宜在乎那十间铺子,那就给她,徐家还缺这个不成?你们夫妻齐心是最重要的,她不想外放,那你就拿话哄着,到时候调令下来了,她去便跟着,不去便留在家里,怎么都由她,你又何必认真?如今又有了孩子,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才罢手。” 徐景焕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徐妙筠那番体贴的话,想着祖母的话。只觉得自己无能,自己的事不能解决,让祖母和妹妹跟着操心,一时间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徐老太太又是训斥又是劝慰一番,让徐景焕回去好好想想,道:“你也别和静宜认真什么对错了,该说的我会劝她。” 待徐景焕走后,徐老太太才叹了口气。道:“景焕这个脾气,只怕如今就是和好了,以后也有的闹。” 徐大太太道:“景焕是有错,可静宜也有些不识大体,该计较的计较,不该计较的就不能计较,景焕的脾气她也明白。吃软不吃硬,她这么又哭又闹的,景焕反而越推越远。” 徐老太太道:“当初只说是好姻缘,谁知道会闹成这样呢?” 徐老太太没有和晏静宜说什么,反而是徐大太太去瞧晏静宜,晏静宜见徐景焕把茂哥儿送到徐老太太那儿,又是心急又不敢去要孩子。见了徐大太太忙道:“伯母可见着茂哥儿了?” 徐大太太笑道:“你放心,茂哥儿好的很,老太太亲自瞧着呢,你只管照顾好自己,眼瞧着瘦了一圈,老太太知道后心疼的不得了。” 晏静宜听了忍不住落下泪来:“祖母还关心我。” 徐大太太道:“这是什么话?你是景焕的妻子,能不关心你么?景焕这个孩子,我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命苦的很,年纪小小的撑起二房。每日天不亮早起念书,晚上很晚才睡,为的什么?不就为了光宗耀祖么?也就是这个脾气,说一不二的,又习惯了自己拿主意,老太太常说,没成家就罢了,成家了还这么着。这日子可怎么过?就是一个仙女儿也得给气跑了,后来定下了你,老太太不知道多高兴,说你是个贤惠的。温柔大方又明事理,纵然景焕有做不到的,也能包容了,夫妻俩过日子,意见不一那是常有的,今儿你让着我,明儿我让着你,这日子不就过下去了?” 晏静宜一愣,眼泪落得更急,一面是感激徐大太太的体贴,一面是替自己觉得委屈,觉得这话说到了她心坎上。 徐大太太笑着替她擦眼泪,道:“你们一吵架,老太太便说,定是景焕又做错事了,不然静宜是个好孩子,怎么能闹起来?你也别伤心,老太太教训过他了,都说妻好一半福,景焕娶了你是他的福气,他有不好的地方,看着老太太,看着我,就别跟他计较了,何况又有了茂哥儿,你说是不是?” 晏静宜哭道:“让祖母和伯母跟着担心是我的不是,这事我也有错。” 徐大太太笑道:“究竟为了什么吵起来,我已经知道了,你也没什么错儿,他不和你商量是他不对,可静宜你也明白,景焕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孩子,徐家要是没有他,也走不到今天,他做什么事那都是有道理的,他不说,那你就主动问,就好比这个外放,他既然说了,那你就要问问为什么?若是有道理,你听他的无可厚非,若是不对,你得劝着,劝不住,那就得告诉老太太,是这个道理不是?他一张口你就反对,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你说说,这事你是不是做的也有不对的地方?” 晏静宜哽咽着不住点头:“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我就是为了孩子,他什么都不和我说,我过日子也没个底儿,若是单我一个人,吃糠咽菜也没什么二话。” 徐大太太笑道:“又说傻话了,他能叫你吃糠咽菜去?景焕这孩子就是嘴笨,觉得说十句好听的不如做一件事出来,咱远的不说,就说前两日,他就把茂哥儿满月酒置酒的银子给了芝兰,托她好好操持,又让她帮着买些补品来给你补身子,他呀,对人好,就是不知道说,可你却不能说他不关心你,他这个走一步算三步,嘴上却是个闷葫芦的性子也是从小养成的,你也别怪他,凡事多体谅些,体谅不了就告诉老太太,自有老太太替你出气,可别这么自己躲起来委屈,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摊开了说,有误会就解释清楚了,这不好吗?往小了说,这是家庭和睦,咱们自己过日子舒心,往大了说,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也不会让那些小人找到嫌隙挑唆了不是?” 徐大太太又挑了好些夫妻有嫌隙被人利用的事说了,晏静宜也明白,徐大太太是为了她好,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今天说了这么些话,话里话外夸她贤惠识大体,为了什么? 无非是让她和徐景焕好好过日子罢了,她就是看着徐大太太这番话,也不能继续闹下去,再加上她觉得徐大太太一句句话全都说到了她心坎上,她听了忍不住泪水涟涟,觉得自己受的委屈徐大太太都理解,而不是一味骂她不贤惠,心里更是万分感激。 徐大太太见她哭得厉害,笑道:“快别伤心了,好好地养着身子要紧,将来四五个孩子生下来,看景焕还敢对你不好?几个孩子都饶不了他。” 晏静宜破涕为笑,见徐大太太要走,本想亲自送出去,被徐大太太拦住了。 徐大太太回了院子,谢芝兰和徐静含正写茂哥儿满月酒的宾客单子,见她回来,谢芝兰忙亲自捧了茶,笑道:“娘说这么一会子话,定是渴了。” 徐大太太笑道:“话说出口容易,听进耳朵里去难,言尽于此,只希望静宜能解开心结,两个人能好好地过日子。” 谢芝兰笑道:“有娘这么一番劝,弟妹肯定回转过来了,只怕明日两个人就和好了,来给祖母和您磕头认错了。” 徐大太太笑道:“要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老太太也不用愁得那样了。” 谢芝兰又说了一些话凑趣儿,又把两份礼单送上来过目:“一份是贞贞出嫁的礼单,一份是囡囡出嫁的礼单,都是照着旧例拟的,娘瞧瞧有没有什么不妥。” 徐大太太接过来并不看,笑道:“你办事我放心,不过这两个姑娘和我们妙筠亲姐妹似的,比照旧例再添一点也不为过,也是给妙筠做面子的事。”又道:“今儿岑家来人,你预备一份礼物送回去,就说该办的事老太太都办妥了,让岑家也放心。”谢芝兰忙应了。 ps: 我看了评论区的留言,大家好像对二哥二嫂闹矛盾反应挺厉害的,其实我并没有那种抹黑二嫂给二哥写个真爱,或者顺女主昌逆女主亡的意思,而且我也很喜欢二哥这个角色,不会让他变成另结新欢的陈世美或者委委屈屈的过日子,他绽放光芒的舞台是天下而不是一个小家,如果晏静宜能理解,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不理解,我觉得徐二哥变成一个知己难寻忧郁腹黑型的中年美大叔也挺有意思的,最后澄清一点,徐二哥不恋妹,对妙筠只是单纯的关心和疼爱。 ------------ 第一百一十章 出嫁 徐静含笑道:“正好,我这儿有两副字画,是寒妹妹托我画的,嫂子帮着一起送过去,省的我跑一趟了。”谢芝兰应了,徐大太太笑道:“什么字画?” 徐静含道:“说起来也不是寒妹妹托我画的,是秦萱秦姑娘,她上次见了我挂着的海棠图,说想要一份,我便又画了两幅海棠图,一份给秦姑娘,一份给寒妹妹。” 徐大太太道:“秦姑娘就是之前在家里住过一阵子的那个?我差点忘了,她好久没过来玩了。” 谢芝兰笑道:“如今住在瑞王府呢,我姑母十分喜欢,当成亲女儿一样呢。” 徐大太太道:“既如此,也不能光送字画,再添上点什么也好。”谢芝兰自去办了。 得了徐静含的海棠图,岑寒还好,秦萱却要亲自来谢徐静含,被岑寒拦住了:“她现在在家待嫁,也不方便见人,你去了倒要招待你。”秦萱笑道:“得了人家的东西,不谢倒是失礼了。” 岑寒笑道:“又不是外人,你要是亲自去谢了,反倒生分了。”又让秦萱帮着她挑进宫穿的衣服:“到底表哥关心我,上回我说好久没见表妹了,他就让表妹来传话,让我进宫说说话。” 秦萱眼中的羡慕一闪而过,道:“你有一个做皇后的表妹可真好,想什么时候进宫便什么时候进宫。”岑寒笑道:“宫里规矩大,要不是想见表妹一面,我才不去呢。” 话音未落。外头岑太太进来了,嗔道:“什么表妹表妹的,在家里说说就罢了,进宫当着人要喊皇后娘娘的,没得叫人觉得失了礼数。”岑寒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 岑寒要进宫,秦萱便回了瑞王府,见着瑞王妃正在逗孙儿高兴,上去凑趣儿。瑞王妃笑道:“你不是去找岑姑娘玩了?今儿没留你吃饭?” 秦萱笑道:“岑姑娘进宫了,听说是皇后娘娘召见。” 瑞王妃撇了撇嘴,却没逃过秦萱的眼睛,秦萱笑道:“皇后娘娘可真是有福气,进宫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要广纳嫔妃的时候又赶上皇上守孝,若是这回生了嫡长子。只怕后宫十年之内都是她的天下了。” 瑞王妃道:“这哪是她的福气,是皇上执意护着她罢了,若是这胎生了女儿,皇上还能这么着?只怕就难喽。” 又摩挲着秦萱道:“好孩子,我的心思你是明白的,虽说现在没机会,可等到明年开春。选秀是一定的,到时候以你的容貌,怎么也能有一席之地,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秦萱抿着嘴佯装羞涩低了头没说话,心里却明白,她等不到明年了,她已经十八岁了,女孩子美好的时光就这两年,而她背后还有秦家上下的压力,都希望她找个位高权重的如意郎君好让秦家有个依靠呢。进宫虽好,可要一步步的熬着,太慢了,看来她要另辟蹊径才是。 岑寒头一回进宫,还是挺紧张的,可见了徐妙筠,那紧张又不翼而飞,徐妙筠怀孕已经三个多月了。肚子还没显现出来,身边的人却都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地伺候着,喝杯水都是有人先试试温热。 岑寒又打量徐妙筠。穿着一袭秋香色绣百花穿蝶的常服,头上简简单单带着一支凤钗,耳朵上也只带了一对简单的东珠做的耳环,素净却不失贵气。 岑寒觉得,眼前的表妹和那个没进宫前和她说笑打闹的表妹有了很大的差别,身上隐隐约约有股不可侵犯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不过再看那脸上的笑容,却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 徐妙筠抿着嘴笑:“不过是几个月没见,我觉得好像好几年没见了一样。”岑寒也笑了起来,徐妙筠拉着她坐在炕上,两个人头对着头一起说悄悄话,安嬷嬷见了只装没看到,出去吩咐小厨房中午加菜。 说到冯贞贞的婚事上,岑寒也不禁咋舌:“冯家嫁女儿的手笔可真大,冯大奶奶在冯家附近置办了一间五进的大宅子给贞贞住,还有那些嫁妆,我娘去添妆,回来也说十分丰厚。” 徐妙筠笑道:“冯家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把家底都搬空了,到时候你去冯家做客,把婚礼的排场和我说说。”岑寒应了,姐妹俩许久没见,说不完的话,一直到吃了午饭,安嬷嬷催促徐妙筠去歇中觉,岑寒这才出宫。 刚才说了许多话,徐妙筠还真累了,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闭着眼睛一会,朦朦胧胧察觉有人,睁眼一瞧,是伯让,他穿着鸦青色的常服,面色柔和坐在床边:“怎么醒了?我吵着你了?” 徐妙筠摇摇头,伸出手,伯让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徐妙筠不清楚是何时睡着的,不过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伯让怀里,他右手揽着自己,左手放在自己身上,两个人靠的极近,他却闭着眼睛睡着了,神态安然。 徐妙筠只觉得窝心,轻轻在伯让脸上亲了一下,伯让却刷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笑:“被我抓住了吧?”徐妙筠嘻嘻笑道:“抓住又怎么样?还不许我亲你了?” 伯让看着她得意的小样子就心尖痒痒的,把她捞在怀里咯吱她:“越发纵容你了。”徐妙筠一边躲着一边笑着,安嬷嬷在外面听着大声咳了一下,里面的笑闹声立刻停了下来。 徐妙筠朝伯让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坐好,让绣娟等人进来服侍,伯让笑着躺在床上看着她,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安安生生坐在炕上吃了晚饭。 晚膳端上桌,清一色都是对孕妇好的菜色,伯让不住给她布菜,徐妙筠现在的饭量是以前的两倍。伯让怕徐妙筠饿着了,又怕她进补过度,到时候难产,十分矛盾,后来问了安嬷嬷,说等到快生的时候再控制饮食也不晚,如今最要紧的是进补,这才放下心来让徐妙筠吃。 别人怀孕反应都很大。可徐妙筠什么感觉都没有,自打满了三个月,安嬷嬷就打起精神时刻预备着她孕吐的事,可她却好好地,一点事都没有,能吃能喝能睡,连觉得不舒服的时候都很少。倒让安嬷嬷英雄没了用武之地。 一眨眼便到了冯贞贞出嫁的那天,伯让和徐妙筠的贺礼都要在这一天送到,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也是给冯家脸上添光,要是给的早的或者晚了,知道的人不多,这所谓的恩赏也只能冯家自己关起门来高兴了。 徐妙筠送的金银首饰和摆件倒还寻常。伯让那加盖了玉玺的天作之合四个大字才真正让人羡慕,毕竟是御笔亲书,这是多大的颜面啊,冯家上下都觉得很长脸。 徐老太太一早带着徐大太太谢芝兰和徐静含过来了,冯贞贞没有兄弟,冯逸荃便托了徐润安徐景焕并唐家兄弟镇场子拦门,新郎迎亲照例是要受刁难的,这也是一个向大家展示新女婿才华的好机会,因此许多人都围着看热闹。 徐润安和徐景焕商议了,因为冯贞贞毕竟不是自家姐妹。若是出的题目难了,真的把新郎难为住了,这长脸的事就变成了丢脸的事,最好出些简单的题目,徐景焕道:“那就交给大哥吧,到时候我只管瞧热闹。” 徐润安郁闷了,合着谁的主意谁负责出头了,那边徐景焕已经和唐翼然说起话来。唐翼然正抱怨董子澄呢:“也不和我说一声就回去了。” 徐景焕解释道:“事情太急了,耽搁不了,这次回去,只怕没三四个月回不来。”唐翼然道:“那张大哥娶妻的事不是也赶不上了?” 徐景焕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又问唐翼然张飒的续弦如何。唐翼然道:“我也没见过,只是知道姓岳,我娘说是个十分贤惠的人。”又说起杨敏之:“他不也要成亲了么,眼见着一个个都成亲了,独我还没个着落。” 徐景焕笑起来:“你还怕找不到人?” 唐翼然叹气:“妻子好找,知己难寻哪。” 徐景焕笑着没说话,知己自然难寻,想要和知己成家过日子,时间长了,柴米油盐的烦琐事一多,再好的知己也变得不是知己了,到时候反倒成了怨偶,又想起自己和晏静宜,不管怎么样,不就是一起过日子么? 晏静宜不提以前的事,他也不提,说话也是围着孩子,围着日子转,他觉得挺好,反正比以前吵吵闹闹的好。 那边徐润安和唐旭商议着出了五个谜语,都是很简单的,唐旭笑道:“若是这样的都猜不出来,那可就没法子了。” 等到贺澜生来迎亲,徐景焕特意瞧了一眼,相貌俊秀文雅,一看便知是个白面书生,身材修长,气质儒雅,穿着一袭喜袍,真有几分姿容翩翩的感觉。 待到徐润安把谜语念出来让他猜,头几个还好,最后一个却卡在那儿了,徐景焕忙去看那谜语,心里觉得奇怪,不是什么难的谜语呀,可贺澜生硬是没猜出来,面色十分尴尬,徐润安悄声道:“快点想个法子,总不能叫人下不了台。” 那边唐翼然和唐旭还在起哄:“新郎官猜不中,这新娘子可不能带走。” 贺澜生脸涨得通红,围观的宾客也察觉出几分不对来,徐景焕想了想,叫人突然点燃了鞭炮,鞭炮声把贺澜生吓一跳,也把众位正等着听答案的宾客吓了一跳,鞭炮声中,徐景焕大声道:“新郎官猜对了,快点把门打开吧。” 唐翼然正被鞭炮声吓得掏耳朵呢,闻言道:“答案是什么?我可没听见。”徐景焕白了他一眼:“没听见拉倒。” 为难新郎官不过是个俗礼,鞭炮声一响,大家也就当热闹似的看过去便罢了,只有贺澜生知道徐景焕是替他解围呢,脸涨得通红,十分难堪。 贺澜生一介寒门子弟,也没什么亲戚故旧,来的多是翰林院的同僚。还大都是看着冯逸荃的面子,再加上娶亲的宅子也是冯家买的,大家话里话外都是夸贺澜生有福气,娶了个好妻子。 冯贞贞是冯家独生女儿,说句难听话,将来几位老人去了,这家产不都是冯贞贞的?而冯逸荃官场上的那些人脉和关系,不都是贺澜生的?没有不羡慕的。 贺澜生的寡母贺太太在冯家住了一阵子。受了冯家照顾,如今又娶了冯贞贞做儿媳妇,也是没想过的事,又是惊又是喜,倒是把喜事操持的热热闹闹。 那边冯太太嫁了孙女儿,心里十分舍不得,和徐老太太说起话来。别人也不敢打扰,冯大奶奶便拉着徐大太太说话寒暄,徐静含则被唐囡囡拉了去,唐囡囡满脸幸灾乐祸:“你听说没,拦门的时候贺澜生有个谜语没猜出来,还是进士呢,真是徒有虚名。” 徐静含道:“他答不出来。贞贞也跟着没面子,你就这么高兴?” 唐囡囡道:“谁叫她不听我的劝来着?那个贺澜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徐静含劝道:“好不好的,既然已经嫁了,那就是夫妻,你可不能这么说风凉话,贞贞知道了岂不是更生气?” 唐囡囡闷闷道:“我这不是跟你说说么,我整天闷在家里,无聊的要命。” 徐静含笑道:“眼见着要出嫁了,倒是嫌闷,出嫁了只怕就不闷了。” 唐囡囡嗔道:“你也这么打趣我。你不也快出嫁了?” 徐静含微微一笑:“是啊,祖母定在了中秋节后。” 唐囡囡道:“那也比我好,我娘说端午节前一定把我嫁了,说起来最近办喜事的可不少,四月是张飒续弦,五月杨敏之娶媳妇,九月你又出嫁,我哥哥在家还说呢。光这贺礼就得一大笔钱,正找我娘打秋风呢。” 徐静含笑道:“既然都是熟人,心意到了就好,贺礼反倒是其次。”唐囡囡颇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说了一会话便散了。徐静含却独自坐着发呆许久。 且不说冯家这边办喜事热热闹闹,徐妙筠在宫里是抓心挠肺,想看看冯贞贞穿嫁衣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热闹,安嬷嬷在一旁道:“嫁人不都是那个样子?也没什么好瞧的。” 小禄子在旁边笑道:“嬷嬷见过的世面多,和我们说说,您都遇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 安嬷嬷笑道:“我可没经过,也都是听说的,我听说有一户人家把嫡长女许给了人家,结果人家败落了,成亲的时候把庶女送了过去,当天晚上揭开盖头一瞧便闹了出来,那嫁过去的庶女气性大,一头碰死了,好好地喜事变成了丧事。” 徐妙筠咋舌:“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 安嬷嬷笑道:“可不是么,为了攀龙附凤,有些人家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还听说一件,是前朝的一个王爷,看中了一个寄住在亲戚家的孤女,说要娶过来,结果那家人家为了攀上王爷这棵大树,叫自己的女儿嫁了过去,结果呢,王爷一生气,满门抄斩呢。”大家听了都十分唏嘘。 晚上徐妙筠翻来覆去睡不着,外头值夜的是丹桂,她悄声道:“娘娘要不要喝茶?” 徐妙筠道:“不了,我睡不着。”不一会,丹桂端着灯进来:“娘娘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嬷嬷说您怀着身子呢,可不能熬夜。” 徐妙筠翻身坐起来,道:“我觉得有点闷热,掀了被子又觉得冷,怎么也睡不着,有点心慌气短的感觉。”丹桂吓了一跳,忙点了灯,要去请太医。 徐妙筠忙拦住:“你别去,大半夜的把人都惊动了。” 丹桂很坚持:“宁可惊动了人,也得请太医来瞧瞧,这可不是小事。”丹桂出去让值夜的小太监去传太医,又把安嬷嬷请了过来,凤仪宫上下顿时都亮了灯。 徐妙筠躺在床上遮着眼:“把灯都灭了,瞧着刺眼。” 丹桂忙灭了几盏灯,安嬷嬷也是蹙着眉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徐妙筠这一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她都一清二楚,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要说心情,今儿是冯贞贞出嫁,也是高高兴兴的,没什么不痛快的事,怎么就忽然觉得不舒服了? 就在安嬷嬷也没辙的时候,伯让和宋太医吴太医已经赶到了,伯让的脸色十分严肃,安嬷嬷心中一凛,忙把床边的位置让开,伯让坐下,关切的看着徐妙筠:“太医来了,你说说你哪儿不舒服?” 徐妙筠的脸色不知怎么有些发白,眉头蹙着:“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难受。” 伯让示意吴太医把脉,吴太医也是从家里被拽着过来的,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一把脉,脉象沉稳有力,不像是有事,又换成了宋太医,也说没事,伯让这可没辙了,只得叫人都退下,自己坐在床头,让徐妙筠躺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她,希望她能好受些。 徐妙筠刚开始还哼哼唧唧的,后来便慢慢安稳下来,睡着了。 只是一双手紧紧抱着伯让,伯让无法,只得这样坐了一夜。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陪伴 第二日一早,徐妙筠醒来后神清气爽的,可伯让却累坏了,双腿发麻,徐妙筠忙让两个小太监给他捶腿,伯让却顾不得这个,只问她:“还觉得不舒服么?” 徐妙筠想了想,摇摇头,伯让这才松了口气,让两位太医今天再来请脉。 可两位太医却没有找到什么理由能解释徐妙筠昨天的不适,看着伯让阴沉的脸色,两个人都有些忐忑,最后也只得罢了。 没过两天,徐妙筠又梦魇了,半夜突然哭起来,把外头守着的金芝吓得半死,赶忙把安嬷嬷请过来,安嬷嬷把徐妙筠叫醒,徐妙筠迷迷瞪瞪的还是哭,没有办法,又把伯让和两位太医请了过来。 伯让气的要命,对两个太医发脾气:“不是说身子康健没什么问题么?怎么会梦魇?你们究竟会不会看?”宋太医和吴太医也委屈的很,真的没什么问题,让他们怎么说。 伯让不耐烦的把两位太医和服侍的人赶了出去,徐妙筠躺在床上,似醒未醒,脸上的泪痕清楚可见,伯让不禁心痛,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徐妙筠慢慢又沉睡了,结果睡了没一会又哭起来,身体微微痉挛,还说梦话:“……别让我一个人……”伯让耐心哄着:“不怕不怕,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呢。” 这次徐妙筠慢慢醒了过来,看见伯让又是哭,伯让方寸大乱,哄着拍着,等她平静下来了问她究竟梦到了什么。徐妙筠抽抽噎噎的:“我梦到在船上,四周都是水,看不到河岸……我害怕极了,拼命划船,可怎么都走不出去,到处都是浓雾……我听到你的声音,你让我跟着你走,可是我看不到你。我很害怕,我觉得我会掉到水里淹死……” 伯让心痛极了,声音越发温柔:“别怕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呢,不会让你一个人。” 徐妙筠紧紧搂着他:“那你别松手,就这样抱着我。”说话间喃喃的又睡了过去。 安嬷嬷知道徐妙筠做的梦后,心中一动。想起自打徐妙筠怀孕,伯让便搬去了承德殿去住,徐妙筠这样会不会是心中不安才引起的梦魇呢? 安嬷嬷越想越有可能,自打徐妙筠进宫,和伯让都是同床共枕,连小日子那几天也是,忽然分开了。徐妙筠肯定不适应,又怀着身孕,觉得害怕也是有的。 可是这话安嬷嬷却不好说,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徐妙筠为了让皇上陪着她故意这么闹的呢,名声可不好听,遂委婉劝伯让多陪陪徐妙筠。 伯让想了想,第二日免了早朝,一整天都陪着徐妙筠。 徐妙筠一觉醒来便把梦魇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见伯让陪着她,还是十分高兴。半分不舒服也看不出来,连饭也多吃了半碗,伯让见了越发心痛,觉得可能是素日里闷得,也没人陪着说话。 宫里主子就那几个,不是吃斋念佛就是很少出门,泰宁虽是同龄人,却是个闲不住的。妙筠一个人整日在宫里,没个人陪着,孤单也是难免的,又赶上怀孕。偏偏自己搬去了承德殿守孝,每天有什么不舒服也都是自己忍着。 伯让越想,心里越是歉疚,可他守孝的话说出了口,那就得做到,不然成什么了?既然自己不能陪着,伯让便决定找人进宫陪着妙筠。 徐静含不行,她快要出嫁了,岑寒也不行,她性子咋咋呼呼的,和妙筠凑一起肯定要生事。 思来想去,伯让去和太后商议这件事,太后立刻道:“要不叫左氏进宫陪着说说话?她生了两个孩子,也会照顾人。” 而且太后也觉得左氏一气生了两个儿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伯让立刻答应了,把这件事和东瑜说了。 东瑜名义上是伯让的叔叔,可年纪却比他大不了几岁,因此两个人私交很好,一听伯让这么说,东瑜便立刻答应了,笑道:“她在家也没什么事,那就让她进宫来陪着便是了。” 第二日左氏便进宫了,身后还跟着秦萱,左氏有些尴尬的解释:“王妃说请萱表妹陪着娘娘说说话也是不错的。”徐妙筠笑道:“多谢王妃美意了,人多,说话也热闹。” 左氏虽说陪着,却也不是时常在一处,不过是上午进宫,下午回去,或者说下午进宫,第二日上午才回去,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 秦萱却是在宫里常住下来,被安排在凤仪宫的偏殿居住,陪着徐妙筠一处说话,一处吃饭。 秦萱性子温柔,出手大方,凤仪宫上上下下都得过她的打赏,对她的印象都不错,徐妙筠有人陪着说话,倒是比以前有精神不少。 而随着一起改变的还有秦萱,她看着凤仪宫里的奢华,看着徐妙筠所享受的生活和待遇,心中涌起了深深的不满,为什么自己得不到这些东西? 论容貌,她秦萱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论才情,她也是诗词歌赋念过来的,论性情,自己怎么都比徐妙筠懂得体贴人,可为什么自己得不到徐妙筠拥有的那些东西呢? 而最让秦萱羡慕和嫉妒的,便是徐妙筠得到的宠爱,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九五之尊,却对徐妙筠温柔体贴,呵护宠爱,这让她如何不羡慕,如何不想据为己有呢? 她觉得,徐妙筠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只要自己施展手段,那属于徐妙筠的一切都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秦萱也明白,自己势单力薄,一个是寄住王府的孤女,一个是怀了身孕的皇后,怎么看都是天差地别,贸然出手只会让人觉得厌恶,她同样明白,日久生情和循序渐进的力量。 她第一次出手是在徐妙筠歇中觉的时候。打算借用凤仪宫的小厨房做些小点心,管着厨房金环笑道:“秦萱想吃什么吩咐奴婢便是,这正是奴婢份内的差事。” 秦萱笑道:“不是我想吃什么,是娘娘说甜的吃腻了,想吃点咸咸的东西,正好我会做家乡的点心火腿酥,想做一点等娘娘醒了后吃。”金环自然应了,在旁边打下手。看着秦萱和面做点心。 等点心出炉的时候,秦萱又分成了好几份,请小禄子派人捧着送去宫里各处都尝尝鲜,小禄子笑道:“秦姑娘可真是周到,一点东西都想着别人。” 秦萱微微一笑:“毕竟都是长辈呢。”又拿出预备给伯让的那份笑道:“还劳烦公公叫人送去,不是什么好东西,请皇上尝尝鲜。” 小禄子笑道:“姑娘不知道。皇上正守孝呢,整日只吃素,您这火腿酥只怕送出去也是吃不成。” 秦萱暗暗懊恼,倒把这件事忘了,忙笑道:“倒是我粗心把这个忘记了。”也不提这件事了。 小禄子却生了警惕之心,他虽然年纪不大,可在宫里已然待了十几年了。什么事没见过,为了争宠,分宠,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什么人都能背叛,因此一见秦萱一个年轻貌美的未婚姑娘在凤仪宫住着,便留了心。 小禄子是徐妙筠的掌事太监,徐妙筠得宠,小禄子也跟着沾光,同样。徐妙筠失宠,小禄子也就跟着落魄,他们主仆的荣辱是一体的,因此小禄子对维护徐妙筠的利益十分上心。 而且自打徐妙筠进宫,受到怎样的宠爱小禄子都是看在眼里的,越发觉得跟着徐妙筠有肉吃,可如今徐妙筠有了身孕,是最容易钻空子的时候。因此看到秦萱,小禄子纯属下意识的防备。 徐妙筠吃了火腿酥果然喜欢,一连吃了好几块,安嬷嬷笑道:“娘娘喜欢也不能一气吃这么多。到了吃饭的时候又不想吃饭了。” 徐妙筠笑道:“就这两块点心还不在话下,我现在特别容易饿,也不知是怎么了。”安嬷嬷笑眯眯的:“如今正是进补的时候,娘娘吃得多,小皇子也长得结实。” 秦萱在旁边坐着,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一片翻腾。 晚上伯让来陪徐妙筠吃晚饭,秦萱回避了,想着正殿里可能一片欢声笑语,心里就刺的慌,连晚饭也没有吃,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涌出来,她才慌忙跑到窗户前悄悄往外看,只见一群人都簇拥着徐妙筠和伯让出来,伯让拉着徐妙筠的手,脸上满是柔情:“早些睡了,明天我来陪你吃早饭。” 徐妙筠脸上带着笑:“那吃什么?我叫人预备着。”伯让笑道:“随便吃什么都行,你别费心了。”又叮嘱道:“晚上睡着可别蹬被子。”又不叫徐妙筠往外送,推着她回去了。 秦萱瞧着只觉得刺眼,心想,为什么徐妙筠的那个位置不能是我的呢?徐妙筠那个位置怎么就不能是我的呢? 第二天一早,秦萱又去找徐妙筠说话,面色如常,徐妙筠兴致勃勃的说起岑寒的事:“她这个年纪也该出嫁了。” 秦萱掩口笑道:“有娘娘在,还愁找到不到青年才俊么?”徐妙筠笑道:“那也要她喜欢啊,她若是喜欢上一个穷书生,我还能拦着不叫嫁不成?” 秦萱只是笑,却不说话了。 徐妙筠却开始对岑寒的婚事上心了,她叫人去问了岑太太的意思,岑太太觉得,岑寒这个脾气,也不指望她嫁入什么侯府公门,只要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就成,徐妙筠便告诉伯让,让他留意些。 伯让笑道:“这样的事你也交给我?之前让你管着采选宫女的事,你嫌累,丢给了我,如今这说媒的事我可不接了。” 徐妙筠不依:“那我还能亲自跑去相看吗?” 伯让笑道:“那就交给你哥哥。” 徐妙筠道:“我哥哥要陪我嫂子呢,我就要你操心这件事,不许不答应。” 伯让揽着她,笑呵呵的应下了,又和她一起去看那些新入宫的宫女,看她有没有喜欢的,送过来伺候。 对于选宫女这件事,因为是进宫服侍人,所以并不像选嫔妃那样严格,但条件也不会松了,一般都是身家清白,样貌顺眼,心灵手巧的人。 如今初选已经结束,这次放出宫的宫女加起来也有几百人,因此选入宫的宫女数量也很多,足有上千人,这些人暂且留在宫里的碧溪殿,一边接受老嬷嬷的训导,尽快学会宫里的规矩,一边要学着做杂事,这样正式当差后也能尽快上手,而在这三个月到六个月的训导期间,还会有人被剔除,这也是一个变相的长期考察了。 伯让带着徐妙筠选人,自然不会去碧溪殿,只是让嬷嬷把素日里言行出众的带来瞧瞧,徐妙筠一个没挑中,伯让倒是挑了两个让她们服侍徐妙筠。 徐妙筠笑道:“我身边的人已经够用了,不用这么多人跟着。”伯让道:“这两个会栽花种树的,让她们管着花花草草,侍弄好了你瞧着也高兴不是?”徐妙筠便把人留下了,细细一问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彩凤,一个叫彩绢,都是嬷嬷给起的名字,两个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彩凤的父亲本是商贾,素日里爱养些花花草草的,彩凤也懂一些,彩绢家里是种地的,因邻居种花,她有时候搭把手,懂些皮毛。 徐妙筠叫绣娟带着两个人下去安置,又对伯让道:“没想到短短几日就能采选这么多的宫女出来。”伯让笑道:“这是自然,有的是家里穷,养不起,送进宫好歹有口饭吃,有的则是觉得女儿有出息,做嫔妃又怕不够格,所以送进宫当宫女,找到空子一步步往上爬的。”徐妙筠看了他一眼:“那你身边伺候的有没有这样的宫女?”伯让大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一个都没有,你若是不放心,我把身边服侍的都换成太监如何?”徐妙筠这才满意。 绣娟回来了,有些为难:“娘娘,那个叫彩绢的见娘娘赏了两个金锞子,刚才哀求奴婢准许她把钱送到碧溪殿给她要好的姐妹使,她说她那个姐妹已经病了好几天,快要被送出宫了,想让她出了宫也有点银子傍身。”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友 伯让蹙了蹙眉头,徐妙筠却道:“她那姐妹叫什么?既然感情这么好,你走一趟瞧瞧,若是病的严重,请人瞧瞧,好歹是一条人命呢。”绣娟笑道:“这便是那人的福气了,奴婢这就去办。” 伯让笑道:“你倒是好心。”徐妙筠道:“若是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肯定要救人一命啊,这也是给孩子积德了。”看着徐妙筠的肚子,伯让脸上也浮现了温柔之色。 绣娟上午去的,中午才回来,回来回话,道:“那丫头也是可怜,都病糊涂了,嬷嬷说明天不见好就挪出去,奴婢请了太医院的帮着瞧了,开了方子,吩咐嬷嬷灌下去,如今已经醒了。” 徐妙筠正吃饭呢,随口道:“那丫头叫什么?”绣娟道:“叫宝儿。”徐妙筠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绣娟愣住了,徐妙筠已经急急问:“那她姓什么?是哪儿的人?” 绣娟忙道:“奴婢特意问了,姓张,是杭州人。”伯让在一旁也觉得奇怪,徐妙筠一边哭一边站了起来往外走:“那是宝儿,宝儿居然进宫了。” 伯让赶忙拦住,又叫绣娟把张宝儿带过来,绣娟没想到徐妙筠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赶忙去碧溪殿把张宝儿用春凳抬了过来。 徐妙筠十分焦虑,等看到春凳上的人后,又忍不住哭了起来,真的是宝儿,她们已经三年没见了,不过是短短的三年,宝儿便成熟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如今病的昏昏沉沉的没有意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张家已经没事了么? 伯让看着徐妙筠哭得伤心。也是颇为头疼,不住的劝:“既然是你的旧相识,那该高兴啊。幸好人也没事,你就别哭了。”又叫人去传宋太医来。 宋太医来的时候。张宝儿已经被安置在偏殿里,秦萱也在旁边好奇的瞧热闹,听说,这个人是徐妙筠在杭州的旧相识,只是不知怎么沦落至此。 宋太医诊了脉,恭恭敬敬道:“这位姑娘吃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只等醒过来便好了,再好好地养着,四五天就会痊愈。”徐妙筠这才放下心来,亲自守在一旁。伯让劝也劝不住,又担心徐妙筠的身体,大为头疼。 一转身,看到笑意盈盈的秦萱:“皇上,娘娘乍一见到旧友。定然十分激动,不如您先到别处坐坐,等这位姑娘醒了,只怕娘娘也就好了。” 伯让瞧了她一眼,道:“不碍的。”又坐在了徐妙筠身边。秦萱面色尴尬,小禄子笑眯眯道:“秦姑娘先回去歇着吧。”秦萱强按着不快出了屋子。 徐妙筠却是心中五味俱全,想起了在杭州时的快乐生活,整天和宝儿一起这儿跑那儿跑的,两家人都纵容着,是何等的舒心和快乐,直到张家犯了事,她又和哥哥一起来京城,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次相遇,一个成了皇后,一个却是病危的宫女,不得不让人感慨人生无常。 伯让问起张宝儿的身份,徐妙筠这才说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跟亲姐妹似的,张家也是杭州有名的富商,只可惜白阁老下台时,杭州的沈知府被查办,张家也跟着倒霉了,这几年一直没有音讯,祖母和哥哥也没提过,我只当是没事了,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伯让温声道:“既然张宝儿没事,等她醒了也就能问问张家的事,若是冤枉的,也能替张家平反啊。”徐妙筠不住的点头,又要叫人去徐家说见到了张宝儿这件事。 徐景焕得了信匆匆进宫,却是先见的伯让,伯让问起张家的事,徐景焕顿足道:“当初张家虽然是被沈知府连累,有些冤枉,可张家大奶奶买卖功名的事却是真的,也是因为这个被抄的家,当初徐家也是前途未卜,自顾不暇,就没有插手这件事,后来祖母听说张家被流放到了苦寒之地,便叫人去送东西,见到了张老太太,互通了音讯,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不知宝儿怎么进了宫。” 伯让道:“张宝儿和妙筠关系很好?”徐景焕苦笑:“亲姐妹似的,妙筠一直说要回杭州瞧宝儿,张家流放的事怕她担心,压根没说。” 伯让点点头,道:“那如今要给张家平反如何?” 徐景焕道:“虽说张家是徐家的故旧,可我也不能偏袒,张家买卖功名的事是真的,张老太太,张老爷张家大爷却是不知情,要说有罪也行,要说没罪也行,单看怎么说罢了,如今张老爷已经去了,张老太太倒是熬了过来,只剩下张宝儿兄妹俩,即便平反了,这以后得日子该怎么过?我看还是要和祖母商量商量再说。” 伯让应了,让徐景焕负责办这件事。 凤仪宫那边,张宝儿已然醒了过来,和徐妙筠两个抱头痛哭,张宝儿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似的:“我是不是在做梦?妙筠,我又见到你了。” 徐妙筠也是哽咽难耐,旁边绣娟和小禄子头大如斗,劝也劝不住,还是丹桂上来劝了:“娘娘,宝儿姑娘身子不好,这么哭越发不好了,快别伤心了,既然团聚了,以后的好日子还怕没有么?” 张宝儿对丹桂也是熟悉的,哭着叫丹桂的名字。 丹桂笑道:“宝儿姑娘也别哭了,娘娘可有了身孕呢,别动了胎气。” 张宝儿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妙筠,徐妙筠神色微赧,绣娟趁机上前把两个人分开,又给徐妙筠擦眼泪:“娘娘快别伤心了。” 徐妙筠却拉着张宝儿的手不肯放:“宝儿你快说说,你怎么进宫了呢?” 张宝儿回想起以前的事,也是伤心难过,却没再继续哭,反而擦了眼泪道:“去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祖母哥哥和我得以返乡,本来祖母说回到杭州也没落脚的地方。便要来京城投奔徐家,可是在山西的时候祖母病倒了,为了给祖母治病。我便主动提出做宫女,顶替了一个空缺名额。那名小吏负责把祖母的病治好,送她来京城。” 徐妙筠这才松了口气:“你祖母和哥哥还活着,这可太好了,那你爹娘呢?” 张宝儿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爹死了,娘也死了,祖母身体也不好,要不是看着我和哥哥。也撑不下去了。” 徐妙筠握着她的手不住的安慰:“以后就好了,那些苦日子都过去了。” 张宝儿使劲点点头,看着徐妙筠,又破涕为笑:“在西北的时候。我总是做梦梦到在杭州的日子,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我以为这辈子都要在西北了,没想到还有机会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久别重逢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苦过之后便是无尽的喜悦,徐妙筠张罗着给张宝儿养病,安排住处,又去告诉徐老太太,真是好一番忙乱。 等到晚上的时候。伯让回了凤仪宫,张宝儿正坐在寝殿临窗的炕上,对面是徐妙筠,张宝儿笑眯眯的抱着暖炉,任由徐妙筠亲手一勺勺的喂她吃东西,伯让瞧了心里一阵不舒服,坐在旁边的秦萱瞧了也是觉得刺眼,觉得张宝儿仗着是徐妙筠的旧相识就嚣张的很。 见伯让来了,秦萱和张宝儿都起身行礼,行过礼便回避出去,伯让依着徐妙筠坐下,让服侍的人退下,这才道:“我瞧着你对张宝儿好,心里不舒服得很。” 徐妙筠笑眯眯的:“她是我的好姐妹,你是我的好夫君,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我不会因为她冷落了你的。” 听着她那句“好夫君”,伯让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道:“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哥哥,让他看张家的事该怎么办,张宝儿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让人把她从宫女的名册上划去,以后就是正正经经的老百姓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让他们自己操心去,你可别费心了,今儿哭的厉害,我瞧着心都碎了,又气你不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徐妙筠依恋的倚在伯让怀里,轻声道:“我知道错啦,可是我伤心控制不住啊,我保证以后都不哭了。” 伯让把人抱着亲了亲,徐妙筠却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让宝儿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伯让无奈,只得点头。 那边秦萱和张宝儿一起出来,秦萱便邀请张宝儿去喝茶,张宝儿犹豫了一下,答应了,随着进了秦萱住的屋子,秦萱十分热情,言语间打听徐妙筠在杭州的旧事。 张宝儿以前也是刁钻的,可并不是傻瓜,再加上这三年吃的苦,更是懂了不少事,对秦萱顿时有几分警惕:“秦姑娘问这个做什么?许多事情时间太久,我都忘记了。” 秦萱笑道:“说起来张姑娘和娘娘是一样的闺阁千金,没想到世事无常,一个飞黄腾达成了皇后,一个却变成了卑微的宫女,张姑娘心里就没一点不舒服吗?” 张宝儿愣住了:“我为什么要觉得不舒服?” 秦萱笑道:“张姑娘容貌也十分出众,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呢?” 秦萱敢说这些话,算准了张宝儿经历大起大落,当初都是一样的好姐妹,一个如此风光,一个如此落魄,心中定会有芥蒂,她只要用话一挑拨,张宝儿便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她低估了张宝儿和徐妙筠的友谊,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对彼此的性情都十分熟悉,跟亲姐妹没什么两样。 且不说徐妙筠待张宝儿跟以前一样亲密,张宝儿也不是那种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人,她只为徐妙筠做了皇后感到欣喜,并没有什么嫉妒之情,因此听秦萱说这些话觉得她十分奇怪,但出于礼貌并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 秦萱却觉得张宝儿以为自己说得对,越发夸大了徐妙筠如何的得宠风光,意图让张宝儿不忿,可她没想到的是,她斤斤计较的别人不一定在乎,对着张宝儿说徐妙筠的坏话,她纯属作死。 待到伯让走后,在徐妙筠的坚持下,张宝儿得以和徐妙筠一床睡,两个人唧唧喳喳的睡不着说闲话。张宝儿问徐妙筠:“那个秦萱是什么人?” 徐妙筠道:“她是瑞王府的亲戚,进宫来陪我说话的。” 张宝儿道:“我瞧着她可不是省油的灯,话里话外竟然挑唆我。说你的坏话,我真是怀疑你和她是不是有仇。” 徐妙筠大吃一惊。道:“她跟你说我的坏话?”张宝儿点头:“她说,我长得不比你差,凭什么你能做皇后,我就得被人欺负呢?我看是她心里这么想才是。” 徐妙筠神色凝重起来,她一直觉得秦萱接近她的目的不单纯,本以为她想借自己的势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没想到竟会对自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还挑唆张宝儿,这可是她不能容忍的。 徐妙筠想了想,附在张宝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张宝儿捂着嘴笑起来:“亏你想的起来这馊主意。” 第二日一早。张宝儿便去找了秦萱,神色认真道:“昨日秦姑娘说的话我回去想想,觉得很有道理,而且我也不甘心就这么下去了,不知道秦姑娘有没有好的法子?” 秦萱微微一笑。道:“娘娘这么风光,还不是靠着皇上的宠爱?张姑娘只要抓住皇上的心,不就什么都有了?”张宝儿一脸好奇:“那我该怎么做呢?” 秦萱便附耳过去给张宝儿出主意。 张宝儿点点头,大为感激:“多谢秦姑娘,你放心。我若是得意了,少不得秦姑娘的功劳。” 秦姑娘看着张宝儿的身影暗暗冷笑,却不知道她织了一张网,却把自己困了进去。 中午徐妙筠歇中觉的时候,秦萱便过来了,神神秘秘的样子:“娘娘,才刚张姑娘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好像去承德殿了。”徐妙筠“大吃一惊”:“她去承德店做什么?” 秦萱道:“她说奉娘娘的意思给皇上送东西去的。” 徐妙筠神色“大怒”,立刻带着人去承德殿,秦萱也紧跟在一旁。 到了承德殿,便看到批改奏折的伯让和一旁站着的张宝儿,秦萱暗暗冷笑,却见伯让关切的迎了上来,握住了徐妙筠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徐妙筠看了秦萱一眼:“有人请我过来瞧好戏。” 伯让诧异,秦萱却心中一沉,只见张宝儿已经过来指着她骂:“你不是说帮我拖住娘娘,让我和皇上独处么?为什么倒把娘娘带了过来,你安得什么心?” 秦萱愣住了,立刻争辩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张宝儿哼了一声,叉着腰大声道:“就是你给我出主意,说我比皇后娘娘长得好看,却过得不如她,如果皇上看中了我,将来肯定比她风光,还给我出主意,说让我来和皇上单独相处,你绊住娘娘,等生米煮成熟饭,娘娘反对也没法子,没想到你对我这么说,一转头又把娘娘找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恶毒?” 秦萱张口结舌,冷汗直流,看着伯让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徐妙筠冷笑:“这就是为我好,找人进宫来陪着我,我若是不当心,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呢。” 一甩袖子和张宝儿走了,伯让拦之不及,恼怒的看着秦萱,吩咐小亭子:“把秦姑娘送回瑞王府,就说秦姑娘想嫁人了,赶紧给她找个好婆家,省得在宫里丢人现眼。”说完赶忙追了出去。 小亭子立刻让人把秦萱扶起来,皮笑肉不笑的:“秦姑娘,请吧。”秦萱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伯让匆匆赶到凤仪宫,见徐妙筠独自坐着,以为她伤心呢,心中十分后悔,赶忙上前道:“我已经把人送走了,你可别为这个事生我的气。” 徐妙筠冲他一乐:“你怎么这么笨,刚才宝儿在演戏呢你也看不出来。” 伯让愣住了,虽然张宝儿去找他他觉得奇怪,可因为张宝儿说徐妙筠随后就到,他就没放在心上,后来听张宝儿说了那些话,他不禁冷汗直流,生怕徐妙筠误会了。 徐妙筠笑嘻嘻的看着他:“别人我不敢说,可你我明白的很,宫里的宫女你都没多看一眼,又怎么会看那个秦萱呢,不过她挑唆宝儿,实在是过分,我不算计她,她倒要算计我了。” 并不隐瞒刚才是自己使得请君入瓮的把戏,伯让哭笑不得,揽着她道:“你可真是,让我白白担心一场。”徐妙筠冲他扮了个鬼脸:“我不招惹别人,别人到来招惹我,我若不反击,不被别人欺负死了?” 又搂着伯让的脖子道:“你说,我是不是阴险狡诈?” 伯让笑吟吟扶着她的腰,道:“你是聪明伶俐行了吧。”徐妙筠这才罢了,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伯让却蓦地收紧了手臂,将人紧紧抱住,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许久没有这么亲密,都有些情热,可一个怀着孕,一个守着孝,最后一个尴尬的进了净房,一个红着脸捂着嘴偷偷地笑。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唐家 过了几日,张宝儿被接到了徐家去暂住,张家的事也需要一步步的来,秦萱又被送回了瑞王府,徐妙筠的生活又变的无聊起来。 四月份,张飒续弦,张家好好地热闹了一回,其实按伯让的意思,张飒的堂哥虽是嫡长子,可身体病怏怏的,又没有儿子,索性把爵位直接给张飒继承,可张飒的父亲定国公却不愿意,说自己答应过的事就要做到,即便张飒的堂兄没有儿子又活不长,也要把爵位给他。 张飒自己对爵位的事也是无可无不可,这事也就作罢了,可偏偏他那个伯母却是上蹿下跳,觉得偏心了张飒一样,闹的张家鸡犬不宁,这也是张飒一直以来很难说亲事的原因之一,毕竟谁都不想把女儿嫁过去整天鸡飞狗跳的过日子。 伯让为了给徐妙筠解闷,便经常和她说起张家的事,张家大夫人又闹了什么幺蛾子之类的,这次张飒的续弦岳氏进门,张大夫人又闹了一场,说张飒对不起她的外甥女,也就是先头的妻子戚氏,把张飒的母亲张二夫人气的半死,说,我儿子给你外甥女守孝守了可不止三年,要怎么样才算对得起。 又拿戚氏当初是如何进门的去堵张大夫人的嘴,张大夫人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女儿嫁给了安贵妃的娘家,结果安家倒台,她女儿也跟着受了连累,唯一的儿子又病殃殃的,娶妻这么多年无所出,她可着劲的闹,倒让张二夫人气的半死。 倒是新进门的岳氏温柔知理,几次说的张大夫人哑口无言,又很快掌握了张家内宅的权力,各处打点的井井有条,张大夫人纵然找茬也找不出来。 伯让笑道:“张飒是找了个好媳妇。你得空叫岳氏进宫说说话,赏点东西,也让张家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徐妙筠自然答应了。她也是对岳氏十分好奇,于是便宣召进宫。 岳氏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一看便知是个美人儿,举止大方,进退有度,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面对皇后召见也是不慌不忙,连安嬷嬷都说十分难得的。 徐妙筠和岳氏说了好一会的话。问了些家常,又赏了不少东西,说端午节的时候进宫再聚。 果如伯让所说,岳氏进宫一回。张家便消停了不少,毕竟岳氏得皇后娘娘看重,和岳氏过不去便是和皇后娘娘过不去,谁敢和皇后娘娘过不去呢? 张飒十分感激,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家里要是天天这么闹,也是够受的。 徐景焕陪着他喝酒,见状催他赶紧回家,自己也回了徐家。 刚到徐老太太院子里,便看到小小的婉宁正扶着凳子学走路。见了他进来笑起来,露出两粒米粒似的牙齿,含糊不清的喊:“二叔。”徐景焕瞧着喜欢,把她抱在怀里。 徐老太太笑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徐景焕笑道:“张飒回家,我也就回来了。” 徐大太太在一旁唏嘘道:“你说好好地日子不过,闹什么,最后也没落着好,白叫人笑话。” 徐老太太道:“名利二字害人哪。”又叫徐景焕回去瞧瞧晏静宜和茂哥儿。 徐景焕回了院子,晏静宜正给茂哥儿换衣裳,茂哥儿已经快三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的,徐景焕接过来抱了一会,问起了张宝儿,晏静宜道:“如今和静含住在一起,倒是万事不用操心,只是担心张老太太和张家大爷,也不知现在找到人没有。” 徐景焕道:“我已经派了人去找了,也要一段日子呢。” 晏静宜又问了杨敏之的婚事该送些什么贺礼,夫妻俩说着话,这时间也就过去了。 谢芝兰却在听丫头说秦萱的事:“……皇上很生气,立刻叫人送了回去,说秦姑娘急等着嫁人,赶紧找个人家把她给嫁了,都猜测是不是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惹了皇上不高兴,王妃也是又是羞臊又是生气,说她虽然筹谋着让秦姑娘进宫,可没让她做些没脸的事,如今世子夫人正忙着替她说亲事呢。” 谢芝兰冷笑:“姑母也是糊涂了,是她把秦萱送进宫的,如今推得一干二净,谁相信,我原先打量着是个人穷志不穷的姑娘,还想拉一把,没想到品行如此不堪,既如此那就别管了,随着去折腾。”那丫头应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徐大太太的丫头来传话:“太太说过两日想去寺里祈福给大姑奶奶祈求子嗣,请少奶奶预备着。”谢芝兰忙应了,想起出嫁快两年还是没有身孕的徐沛凝,不禁叹了口气。 左氏很快给秦萱找到了一门亲事,是左氏的哥哥保的媒,对方是翰林院的一名翰林,叫肃青,虽说家境贫寒,但为人十分刻苦,年纪轻轻的,相貌又俊朗。 左氏想着,秦萱出身本来就不怎么样,高一些的门楣人家也不会看得上,肃青虽然贫寒些,但多给秦萱一些嫁妆陪嫁,到时候请哥哥提拔着,这日子也就慢慢好过了,秦萱到时候便是正经的翰林夫人。 左氏告诉瑞王妃知道,瑞王妃刚被哥哥训斥了一顿,说她不该纵容秦萱生出这样的心思,老祖宗一死,谢家便没了依仗,如今要紧的是夹紧尾巴做人,何必挑起这个事,瑞王妃也没想到自己想抬举的秦萱竟然有那么大的主意,表面上温柔和顺,肚子里却一肚子心眼,也是生气和后悔,又见左氏说的亲事也不错,便应了下来。 秦萱知道后,想着皇宫的富贵,如何能甘心嫁给一个穷翰林,可她人在瑞王府,轻易不能走动,如今更是被看管的十分严谨,瑞王妃又不再见她,让她没有了办法。 岑寒那边伯让也看中了一户人家,拿回去告诉徐妙筠:“姓沈名望秋,二十一岁,十八岁的时候说了一门亲事,因为母亲去世守孝三年。这才耽搁了,那户人家又等不起,这才退了亲。如今出了孝,家里正替他张罗呢。他虽然在吏部是个小官,可他家境殷实,而且他姨夫你也是认得的,便是在何家做西席的柳凤臣,从小得柳凤臣教导,品行也不错,又是家中长子。你表姐嫁过去这日子也不会差了。” 徐妙筠想了想,岑家虽然是她的舅家,可岑老爷如今只是国子监祭酒,岑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只要沈望秋人品好,肯定是不会嫌弃的,便道:“还要请舅舅舅妈相看相看才好,等到囡囡出嫁了,再正式说这件事。” 伯让瞧着徐妙筠微微凸出来的肚子。十分温柔的答应了。 唐囡囡出嫁,徐妙筠照着冯贞贞出嫁时的礼物给她送了一份贺礼,她出嫁的排场比冯贞贞还大,毕竟是陈家和唐家联姻,一个是书香门第。一个是显贵外戚,都希望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徐景焕照例去唐家喝喜酒,大家都打趣唐翼然,说做妹妹的出嫁了,他还没个着落,唐翼然脸皮倒是厚,笑道:“我是宁缺毋滥,不找个十全十美的,是再不能定下来的。” 和唐囡囡是一母同胞的唐旭也没有定亲事,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娶媳妇可是一件大事,不是还有子澄也没娶妻么?” 徐景焕笑道:“他这次回杭州,说不定回来就带着媳妇回来了,他是家中独子,上头爹娘急着呢。” 正说着话,薛云昕进来了,见了徐润安和徐景焕忙上前行礼:“大哥,二哥。” 徐润安还好,笑着点头应了,徐景焕却扫了他一眼,道:“谁是你二哥,可别胡乱认亲戚。” 薛云昕只是陪着笑,徐润安暗暗扯着徐景焕,让他给薛云昕留点面子,徐景焕却不为所动,唐翼然忙打圆场,招呼薛云昕:“你可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薛云昕笑道:“这不快办喜事了么,在家粉刷房子呢。” 唐旭拍手笑道:“徐家的倾城美女没想到倒便宜了云昕,到时候我们可是都要喝一杯喜酒的。” 薛云昕虽然极力遮掩,但还看的出脸上得意的笑容,拱着手招呼大家到时候都来喝喜酒。 徐景焕瞧着他的样子就一阵不舒服,家里三个闺女,三个女婿,伯让就不说了,苏又庭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偏偏这个薛云昕长得跟个歪瓜裂枣似得,瞧着就让人头疼,偏偏他和唐家的关系不错,如今和徐家结了亲,唐家和他更是亲热的走动,他也不好说什么。 薛云昕也不是个傻的,虽然知道徐润安才是他的正经大舅子,可是个人就看得出来真正在徐家当家做主的是徐景焕,再加上徐景焕这个人实在不好糊弄,薛云昕更是打起十分精神讨好,趁着没人的时候掏出两个平安符给徐景焕道:“是请大师开过光的,一个是保佑皇后娘娘顺利产下皇子,一个是祈求子嗣的,请徐二哥转赠。” 如今徐家最担心的一个便是宫里的徐妙筠,一个是迟迟没有身孕的徐沛凝,薛云昕求来这两个平安符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可徐景焕却训斥道:“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想着这些妇道人家操心的事,有什么出息,我倒是奇怪了,你们薛家的家业是怎么被你守住的?” 说着一边白了他一眼一边抽走了他手中的平安符,临了还斥责道:“以后多读些书,我们徐家的女婿没有不识字的。” 薛云昕不禁委屈,我怎么就成了不识字的呢,又郁闷的想起每次去徐家,自己都是在花厅被招待,从来没有资格进入徐景焕的书房,可大女婿苏又庭来了,却是直接请入书房的,薛云昕抓狂了,不带这么区别对待的! 可这话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幸而还有贴心的徐润安在旁边提点:“二妹妹寻常也爱念书,吟诗作对的,你总不能接不上来吧,景焕也是为你好,还有,二妹妹最爱柳公权的字。” 薛云昕眼前一亮,对着徐润安连连拱手,直道大舅子厚道。 可徐润安不知道的是,徐静含喜欢柳公权的字是因为杨敏之,自打算嫁给薛云昕,徐静含就再没写过柳公权的字,许久之后,徐静含嫁给了薛云昕,薛云昕拿出搜罗来的柳公权字帖摇着尾巴讨好老婆,可徐静含却微微一笑拒绝了:“我从来不写柳公权的字。” 薛云昕顿时傻眼了,抓心挠肺的在心中怒吼,大舅子你咋地也这么不靠谱捏! 徐景焕训斥了薛云昕,这才神清气爽的去相看另一个妹夫,也就是伯让说给岑寒的沈望秋,不得不说,伯让的眼光很不错,沈望秋虽然年纪大了两岁,可气质沉稳,谈吐不凡,长相也十分俊秀,再加上能为母守孝三年,坚持读书,便知是个孝敬长辈,勤学刻苦的。 徐景焕有意考校了他几句,便知他底子不错,纵然有被难住的,也不见窘迫,反而落落大方的承认自己的学问还不到家,荣辱不惊,更值得欣赏。 在薛云昕那儿受伤的心立刻在沈望秋这儿得到了抚慰,徐景焕十分欣慰的拍了拍沈望秋的肩膀:“好好用功,下一科争取考个功名回来。” 虽然徐景焕知道沈望秋是妹婿人选,可因为没有风声露出来,沈望秋并不知情,被徐景焕这么一鼓励反倒有些受宠若惊,他为母守孝三年,错过了两次科举的机会,但这并不妨碍他结交一些士林学子,他和翰林院的肃青的关系很好,肃青羡慕道:“没想到你得徐大人如此看重。” 沈望秋笑道:“我并无攀龙附凤之意。” 肃青笑道:“你倒是糊涂了,他不光是皇后娘娘的哥哥,还是上上科的状元,闲时于学问上指点你几句,岂不是受用不尽?” 沈望秋这才恍然大悟,又想起了另一层关系,他曾听姨夫说起过,姨夫曾有个同窗叫徐义臣,想来这徐景焕便是徐义臣的孙子了。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立刻要凑上前攀亲戚叙旧了,可沈望秋却很重名声,不想被人说成攀附之徒,反而越加与徐景焕疏远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做媒 肃青又指着另一个告诉沈望秋:“那便是冯阁老的女婿,原来也是家徒四壁的寒门学子,不想被冯小姐看中,便成了冯阁老的贵婿,鱼跃龙门,前几日还在翰林院呢,如今短短两个月就进了工部,看冯阁老的打算,大有让他继承衣钵的意思呢。” 沈望秋瞧了一眼正和徐润安说话的贺澜生,道:“依靠女人终究不如自己稳打稳扎来的妥当。” 肃青也点头称是,又笑道:“咱们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怎么就没有千金小姐相中咱们呢。” 沈望秋笑道:“你不是正和瑞王府说亲?” 肃青顿足道:“快别提这个话了,刚开始时奉文兄替我保媒,我还十分欣喜,后来才知道是奉文兄受其妹之托,替寄居王府的表小姐说亲事,我自己这个样,也不求什么显贵出身的妻子,可我暗中打听,这才知道那秦姑娘是个不安于室的,这下若是拒绝,不免拂了奉文兄的好意,若是答应,又怕娶妻不贤,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望秋安慰道:“既然是瑞王府的亲戚,又有奉文兄作保,想来不会十分不堪,那些传言也不可尽信。” 肃青点点头,却仍然闷闷不乐。 贺澜生的高升让翰林院的学子们都蠢蠢欲动,觉得好好念书不如娶个好媳妇,有个好岳父,可那样的美事也不是天天有的,倒是扰的人不好好做学问。 两个人一处闲话,见那边唐翼然徐景焕诸人被簇拥着入了席,便也寻了个偏僻的地方坐下了,却见魏涯过来,拉着二人要去徐景焕那一桌去坐。 肃青是知道魏涯的,杭州人氏。徐景焕的嫡系师弟,擅棋,读书也不错。人品也很方正,并没有借着徐景焕的势升迁。仍然老老实实的待在翰林院做学问。 见他来拉人,肃青忙推辞了,魏涯笑道:“实不相瞒,是师兄叫我请二位坐到那一桌去,唐家的亲戚都是非富即贵,咱们这些个穷翰林没得叫人瞧不起,自作一桌去。也好说说话。” 肃青拗不过,只好和沈望秋坐到了徐景焕那一桌。 徐景焕左边坐着徐润安,右边坐着苏又庭,再下面便是张飒。唐翼然,唐旭,杨敏之,魏涯,薛云昕诸人。都是他们一个圈子的,肃青想着自己被拉过来是因为和魏涯相熟,可沈望秋为什么也被拉了过来就不知道了,心里有些忐忑,坐在了下首。沈望秋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和徐景焕一问一答,很是从容,肃青看着徐景焕脸上的欣赏之色越重,这才恍然大悟。 从唐家喝完喜酒出来,徐景焕径直去了岑家,和岑老爷说起了沈望秋:“品行不错,很有风骨,相貌也过得去。” 岑老爷欣慰道:“你的眼光必定不错,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幸而娘娘帮着说了这门亲事,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初来京城,我和你舅母都是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 徐景焕没敢说沈望秋是伯让相看来的,笑道:“舅舅别这么客气了,她是你外甥女,帮表妹说亲事难道不应该么?” 岑老爷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道:“咱们相中人家,人家未必相中咱们,还要叫人去探个口风才是。” 若是换了旁人,徐景焕早就道,只有咱们看不中他的,他还敢看不中咱们? 可对方是沈望秋,他就不怎么肯定了,沈家不是陈家那样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却也是诗书传家,家境殷实,这样的人家一般都很自傲,很有可能听说岑寒是皇后娘娘的表姐,怕被人说成攀附,便直接拒绝了。 徐景焕道:“沈望秋的姨夫柳凤臣是祖父的故旧,我想到时候去拜访柳先生,探探口风,沈望秋对这个姨夫十分尊重,由他出面应该不难。”岑老爷说好,又叫岑江跟着一起去拜见柳凤臣。 柳凤臣和徐景焕早在何家便见过面,如今早已不在何家授课,自己弄了个小院子,种种菜,念念书,颇得其乐,见了徐景焕,柳凤臣先笑了:“哟,这不是国舅爷么,真是稀客。”话这么说,他并没有起身相迎,徐景焕对于他这种狷介傲慢的狂士是尊重大于欣赏,因此只行礼道:“晚辈见过柳先生。” 柳凤臣哼了一声:“你祖父的一生英明都叫你坏了,好好地做什么外戚。” 徐景焕面不改色:“最起码我祖父让家里人吃饱饭,穿好衣,走出去人家也是恭恭敬敬的对待。” 柳凤臣脸色一变,瞪向了徐景焕,柳凤臣就是不够圆滑,不会做人,才会丢了官,弄得一家子贫困,不然也不能到何家做西席。 岑江悄悄扯了扯徐景焕的袖子,徐景焕这才拱手道:“晚辈今天只为说媒,不是来吵架的。” 柳凤臣道:“说媒?给谁说媒?” 徐景焕道:“是我舅舅的女儿,岑家小姐,想说给您的外甥沈望秋,特来讨您的主意。” 柳凤臣见徐景焕没有拐弯抹角,缓和了脸色,可还是拒绝了:“我们家不和外戚沾边,这门亲事别提了。” 徐景焕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晚辈是给沈家说亲,不是给您说亲,您怕什么?据晚辈所知,沈家这一辈也就一个沈望秋可堪重用了吧,可势单力薄,想要振兴门第,只怕难呢。” 柳凤臣没作声,徐景焕说得对,沈家是自傲,自傲便意味着人缘不好,人缘不好便常有小人陷害,再加上沈家这一辈的确只有一个沈望秋能支撑门第,若是妻族得力,也能轻松一些。 徐景焕趁机又道:“我舅舅也是读书人,岑家的门风你大可放心,我表妹性情温柔,贤良淑德自不必说,也不是那等爱名利的,不然京城里多少有钱有势的高门大户说不得,怎么就看中了沈望秋呢。” 柳凤臣道:“你就是夸成一朵花儿。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罢了,我且和望秋的爹商议着。若是愿意,那再说这事。” 徐景焕知道柳凤臣的意思。这便是愿意从中说和的意思了,便带着岑江离开了。 岑江还颇为忐忑呢:“你对柳先生如此无礼,我还以为要坏事呢。” 徐景焕笑道:“表哥不知道,这些狂士,你越是对他尊敬,他越是不理睬你,你对他不讲规矩。他反而高看你一眼。”岑江一想刚才的情况,还真是,便笑了。 柳凤臣自己孤傲,对沈望秋这个外甥还是不错的。再加上这门亲事也是和徐家沾着亲戚,徐家的家风他是不能否认的,而且有徐景焕在一日,徐家便能兴旺一日,这日子也不差了。 沈望秋的父亲沈老爷对柳凤臣的话很信服。立刻便答应了,可柳凤臣的妻子柳太太却要替外甥相看相看岑寒,等事情传到沈望秋耳朵里时,沈望秋便找到了柳凤臣,有些不大乐意。柳凤臣道:“你也别固执了,想想你爹,想想下头的弟妹,又不是逼着你杀人放火。” 柳太太安慰道:“若岑姑娘是个不好的,我们也不能答应。” 沈望秋道:“姨妈,不是我不同意,实在是觉得有攀附之嫌,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柳太太道:“名声能当饭吃?像你姨夫似得一家人吃不饱就好了?”沈望秋便不说话了。 柳太太提出相看,岑家也愿意了,正好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要去拜佛,便一起约在了广宁寺见。 岑寒却毫不知情,只当是去寺里玩了。 两家人“偶遇”,柳太太看岑寒,容貌秀丽,举止大方,说话爽利,倒是当得起沈家主母的身份,再加上岑太太为人和善,岑老太太也不是那等尖酸刻薄的,便暗暗点头,觉得是一门好亲事。 岑家和沈家这边的亲事还没定,那边又是杨敏之的亲事,杨敏之如今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可在杨家仍然是庶子身份,再加上杨四奶奶刻意弹压,婚礼并不是怎么热闹,蒋家能力也是有限。 可徐景焕诸人存心给杨敏之出气,贺礼一个比一个丰厚,映衬的杨家那几桌喜酒越发寒酸,把允国公气的要命,把杨四奶奶叫过去骂了一顿,可已然这样了,也就没法子了,杨敏之的婚事倒是带了一丝仓促。 杨家办喜事,徐家除了送贺礼外,只有徐景焕徐润安去喝了喜酒,回到家里时,家里却是一片喜气洋洋,这才知道是谢芝兰有了身孕,徐润安十分惊喜,坐在谢芝兰旁边问她可有不适,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都十分高兴,觉得去寺里一趟也没白去,这不,谢芝兰有了身孕,谢芝兰也是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婉姐儿大了,晏静宜也生了儿子,她真怕给比下去。 晏静宜却也在暗暗羡慕谢芝兰,他们夫妻恩爱,三年抱俩,自己自打生了茂哥儿却还没和徐景焕同房过,徐景焕是不在意的,把心思都放在外头的事情上,每天回来倒头便睡,晏静宜也不好意思提。 晚上回到房里,晏静宜把徐老太太交给她暂管的账本收好,看徐景焕在逗茂哥儿,温声道:“教奶娘抱下去吧,小孩子不能熬夜。” 徐景焕笑道:“我看他倒是有精神。” 又满怀期待道:“婉姐儿聪慧,早早的就学会说话了,如今也能慢慢走路了,茂哥儿想来不差,等满三岁便开始启蒙,五岁的时候正式念书,七岁的时候再请个拳脚师傅学两招,能强身健体也能防身,等到十五岁便叫他下场考试,再不济,二十五岁前也能中进士吧,到时候我也才四十多岁,该帮的能帮一把,等到再往后,就要靠他自己了,下头的弟弟妹妹也要他照顾了。” 晏静宜笑道:“听夫君这么一说,养孩子倒是十分容易了,别忘了还要娶妻呢。”徐景焕道:“到时候你看着挑个贤惠的不就成了?”又逗了一会孩子这才叫奶娘抱走。 夫妻俩熄了灯躺在床上谁都没说话,晏静宜鼓足勇气握住了徐景焕的手:“夫君……” 徐景焕却猛的翻身做得起来,懊恼道:“差点忘了一件大事。”他连声叫人进来点灯,穿了衣裳往徐老太太那儿去了,留下晏静宜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来。 徐景焕是真的忘了一件事,他每天睡觉前都要把一天的事情回想一遍。这一回想便回想到了一件没做的事,今天在杨家喝喜酒,遇到了何秉书。他说何阁老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让他娶芙蓉郡主。可他并不愿意,却也没办法反对,想请徐景焕帮着说说。 祖母早就筹谋着何秉书的亲事了,不说是天之骄女,也是名门闺秀,可不想何阁老这么着急,要定下芙蓉郡主。那何家和廉王爷就成了亲家,这不是惹人猜忌么,他记在心里想回来说的,没想到被谢芝兰的事一打岔便忘了。 幸而徐老太太还没睡。听了也是生气,直骂何阁老不是东西,又说给何秉书看好了人,女方是山西人,模样性情都是数一数二的。家世也好,父亲早早辞了官在家主持庶务,兄长却是兵部侍郎,和那个长子被打残了的澹台家是好友,门风端正。再合适不过了。 本来这门亲事是想说给董子澄的,董子澄死活不愿意,说怕娶了个母老虎,又说舅兄太厉害,到时候夫妻吵架自己肯定得挨揍。 徐老太太哭笑不得,见他坚持也就罢了,实在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姑娘,便想留给何秉书,做外孙媳妇也不错,没想到何阁老居然横插一杠子。 徐老太太气道:“他让我给秉书说媳妇,我这边说着,他那边也定下了,他一个孙子要娶几个媳妇?这次不能让他毁了秉书一辈子。” 徐景焕无奈道:“秉书姓何,不姓徐,再说,何文远打的什么主意现在还猜不到,只有先把姑母请来问问了。” 徐老太太这才罢了,却仍然气的要命。 端午节很快便过去了,徐妙筠特意把婉姐儿茂哥儿抱进宫瞧瞧,婉姐儿小小的年纪被谢芝兰教导的很成样子,虽然不能行礼,却能清楚的喊人,一声姑母叫的徐妙筠喜笑颜开,喜欢的不得了,想要抱在怀里,安嬷嬷拦住了:“娘娘仔细着肚子。” 徐妙筠摸了摸已经凸出来的肚子,也就罢了,又看茂哥儿,觉得和徐景焕长得很像,又有意夸赞晏静宜几句,想着她和徐景焕能好好地过日子。 看着徐妙筠对她十分客气,晏静宜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倒是话很少。 谢芝兰趁机便悄悄说了何文远要何秉书娶芙蓉郡主的事:“……老太太气的要命,娘娘和皇上说说,这门亲事不能结。”徐妙筠愣住了,随即点头应下。 待徐家人走后,徐妙筠便开始琢磨了,芙蓉郡主是廉王爷的独生女,虽说不是样貌出众,但也不是张扬跋扈的,何秉书又是个温柔性子,这门亲事不说是天作之合也是说得过去的,怎么不叫结呢?她自己疑惑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待到伯让来吃晚饭,这才问他这件事。 伯让笑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皇叔今儿还找我说呢,他就这一个女儿,想嫁的风风光光的,芙蓉如今是郡主,我想着给皇叔一个体面,让她以公主之尊出嫁,另建公主府,皇叔反倒拒绝了,让我给何秉书留个好差事,夫荣妻贵,也是一样的。” 徐妙筠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何文远要让何秉书娶芙蓉郡主呢,原来是为了何秉书的前程,便把今天谢芝兰的话说了。 伯让笑得更厉害:“这是你祖母和何阁老打擂台呢,之前何阁老托你祖母给何秉书说亲事,你祖母不乐意,说除非何秉书改姓徐,可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背地里早就找好了,那边何阁老又找了皇叔,你祖母气的要命,非得让何秉书娶她说的那个。” 徐妙筠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缘故,那你是怎么说的?” 伯让笑道:“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若是叫何秉书娶了别人,皇叔和芙蓉脸上怎么过得去?我看这事还是要你出马,劝劝老太太,芙蓉也不错哪。” 徐妙筠道:“祖母明白事理,如今是争这一口气呢,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可祖母讨厌何家,肯定有一场气生。” 伯让笑道:“上一代的恩怨也是没法子说的,只盼着以后何秉书能和徐家同心同德。” 徐妙筠点点头,这才放下了心。 过了端午节,何家和廉王府结了亲事,而岑家也和沈家定了亲事,廉王爷就这么一个女儿,有意热闹热闹,遂把定亲礼也办的很是热闹,如此一来岑家倒不显了,岑寒只下帖子请了秦萱来说话,因为瑞王府的隐瞒,岑寒并不知道秦萱所做的事,只知道她进宫陪伴徐妙筠,还十分感激呢。 听闻岑寒说的亲事,秦萱的心更灰了,想着自己比不上徐妙筠,还不如岑寒呢,同样是读书人,肃青就一贫如洗,沈家却是家境殷实,当初说亲,怎么不把沈望秋说给自己?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丑事 一时间又暗暗埋怨左氏,觉得她面甜心苦,可怜左氏一番好心成了驴肝肺,要说秦萱和她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瑞王妃又不喜欢了,左氏费心扒力的并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一心一意给秦萱打算。 她倒是能给秦萱说个高门第的,可人家也看不上秦萱的家世啊,秦家没有根基,秦萱自己没什么名声,也没有丰厚的嫁妆,也就一张容貌,要么做妾要么做填房,都不是好亲事,比不上肃青年少有为,不过熬两年苦日子便是苦尽甘来了。 秦萱这边暗自埋怨着,又对岑寒十分嫉妒,不过是面上不显罢了。 回到瑞王府,叫人一打听,这才知道肃青和沈望秋竟是熟识,顿时越加怨愤,觉得左奉文认识肃青,也定然认识沈望秋,怎么不把沈望秋说给自己,偏偏把肃青说给自己?连带着对左氏也没好脸色。 左氏做事不过是图个心安理得,见秦萱如此,也懒得搭理他,不过是按着三媒六聘的礼往下走罢了。 芙蓉郡主出嫁也算是皇室的一件喜事了,毕竟如今皇室凋零,泰宁虽然到了年纪,可自己折腾来折腾去,把徐静含的婚事折腾出来了,自己还没着落,徐妙筠一劝她,她还振振有词,太皇太后也是不管,也没人说了。 如今芙蓉郡主出嫁,徐妙筠便吩咐人准备东西,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赏赐,伯让来的时候正赶上挑料子呢,徐妙筠笑道:“你瞧着哪个好看?” 伯让笑道:“因是成亲,挑些喜庆的颜色便是了。” 徐妙筠道:“说你俗气,谁天天穿大红色不成?也要一些其他的,五颜六色的也好看。” 伯让笑着揽她入怀,手轻轻摸着凸起的肚子。笑答:“你也给自己做几身衣裳。” 徐妙筠道:“我这样穿什么都不好看。”伯让笑道:“谁说的,我瞧着穿什么都好看。”又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穿更好看。” 徐妙筠红着脸打他,却被伯让捉住了手。安嬷嬷微微一笑,朝众人打了个手势。大家便都退了下去。 伯让将徐妙筠横着放在膝上抱着,哄道:“咱们好好说说话。” 徐妙筠安心躺着,自打显怀,她就十分不适应,不管坐着躺着都要顾忌着肚子,十分难受,如今躺在伯让怀里。倒是觉得轻松不少,道:“你要说什么?” 伯让沉吟一下。 他这么一犹豫,徐妙筠却越发好奇了,不住的问他。伯让这才道:“贺澜生你是知道的,如今冯阁老有意提拔,我想着他是冯姑娘的夫婿,看着你的面子也都假装不知道,如今已经从七品的翰林升为五品的郎中了。” 徐妙筠有些惊讶:“这么快。” 伯让点头:“如今翰林院都说。自己好不如生的好,生的好不如娶得好,风气大不如前,你哥哥也说最好能冷一冷,可若是贬谪。冯阁老脸上肯定过不去。” 徐妙筠道:“那贺澜生当不当得起呢?” 伯让含蓄道“为人不是十分稳重,他刚进工部便请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喝酒,不是看着冯阁老的面子,谁去?偏偏都去了,又请了唱小曲的,花天酒地的,反正人缘是不错。” 徐妙筠气愤道:“他花天酒地,用的不都是贞贞的钱?看来囡囡说的不错,贺澜生真不是个好东西。” 伯让道:“可冯阁老和冯姑娘没说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别人也管不着,我想着与其这样,不如外放两年,历练历练,权当是给冯阁老面子了,也能趁机冷一冷,若是三年任期满了回来,稳重些了再予以重任也不晚。” 徐妙筠点头称是,道:“看来我得把贞贞叫进宫来好好说说,不然她若是误会了可就不美了。” 可冯贞贞并没有想象中满脸新婚的甜蜜,反而憔悴了许多,徐妙筠拉着她的手十分吃惊:“你这是怎么了?” 冯贞贞被她瞧着,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却不说为什么,徐妙筠猜测道:“是不是贺澜生对你不好?” 冯贞贞摇头,徐妙筠松了口气,想也不可能,贺澜生可是要靠着冯阁老升迁的,可看冯贞贞的样子肯定是有隐情,屏退了人再三的问了,冯贞贞这才道:“嫁人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自打成了亲,他便不如成亲前似得关切体贴,虽然多有甜言蜜语,可必定有事相求,让我出面和爹爹说,帮他托关系找人,不想在翰林院,爹爹看着我,把他弄进了工部,他做了没两日便说工部多是闲着,要进吏部,爹爹说他没个定性,可他面上恭恭敬敬的,回来便对我冷言冷语,说我不替他筹谋,不贤惠,我真是委屈……” 徐妙筠气急了:“哪里有这样的人,人家有的在翰林院熬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连升几级,他反倒越发胃口大了,不理他又如何,他敢打你骂你?” 冯贞贞摇头:“这倒不至于,相反,他对我越好,我越觉得他是看中了我爹爹的权势才如此的,他嘴甜会说话,祖母和娘都喜欢,可背地里只有我知道他本性如何,有时候去喝酒,满身酒气脂粉气回来,我一说他便说我不贤惠,说这是应酬,逢场作戏罢了,又百般的讨好,做小伏低的样子,让我都看不下去了,他还……” 冯贞贞捂着嘴没往下说,可眼泪却扑簌扑簌落了下来,徐妙筠心疼极了,替她擦眼泪,却发现她脖子上有几点红痕,十分惊讶,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张口结舌道:“这么显眼的地方,他就不知道注意一下么?” 冯贞贞哭的越发厉害:“他说就是给别人看的,让人家知道我们夫妻恩爱……” 徐妙筠气的直骂贺澜生不是东西,冯贞贞的委屈一直忍耐着没说,怕祖母和父母担心,就是唐囡囡出嫁她去贺喜,也没敢露出半分,也是怕唐囡囡嘲笑她。对着徐妙筠,这才没忍住,说一句。下头的便藏不住了,冯贞贞想起出嫁以后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十分伤心,又是恨贺澜生,又是恨自己识人不清。 徐妙筠瞧她哭得伤心,也要跟着哭了,可冯贞贞却强忍了眼泪道:“你哭什么,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徐妙筠抽了抽鼻子,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冯贞贞道:“爹爹和我说了。说皇上对冯家仍旧看顾,想让他外放两年历练历练,我觉得也好,出去了便要靠自己了。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过日子。” 徐妙筠十分不舍:“那你不也要跟着去?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冯贞贞道:“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了,左不过三四年的功夫。” 徐妙筠也就罢了,想起冯贞贞却替她伤心,替她不值,可已经嫁了。还能怎么办呢? 贺澜生外放的事冯阁老没告诉他,冯贞贞也没说,都怕他不愿意闹腾起来,这毕竟是皇上的意思,难道要把皇上得罪了?更何况皇上也是一番好意。 可没等贺澜生调令下来。终究是出了幺蛾子。 那是进了六月没几天,下了两场雨,天气有些闷热,冯贞贞正在家里看针线房送来的夏衣,便听贺澜生的小厮回来传话,说贺澜生和客栈和人私会被人捉奸在床,正闹着呢。 冯贞贞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着急忙慌的就往那儿赶,可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徐景焕,徐景焕显然也是知情的,安慰冯贞贞,说她不适合出面,让她回家等消息,冯贞贞眼泪便落了下来:“这件事就托付给徐二哥了。” 等徐景焕走了才想起来,这事怎么会和徐景焕有关系。 事情是这样的,秦萱不甘心嫁给肃青,想着家境殷实的沈望秋,想着若是自己和沈望秋有个什么,这门亲事不就是自己的了? 也亏得她胆大,嘴上说着叫人打听肃青的消息,实际上是留意沈望秋,瑞王府只当她是打探未来夫婿的品行,也就没在意,这就让她打听到了沈望秋的行踪,便提前来候着。 等到沈望秋到了客栈,便让人给他递纸条,让他过来,这也是那递纸条的客栈小二传错了纸条,错递给了贺澜生,贺澜生打开一看上面是给沈望秋的,又是佳人相约,顿时起了色心,暗想沈望秋素日那样清高,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便前去赴约,想抓沈望秋个现行。 那边秦萱也兀自紧张着,一见是个俊秀后生进来,以为是沈望秋,便百般痴缠,贺澜生一见秦萱花容月貌,起了色心,便顺势应下,二人在客栈里成就了好事,之后贺澜生刚要离去,秦萱便给了暗号,奉命在外头“捉奸”的人一拥而上,把秦萱和贺澜生围住了。 按照秦萱的打算,沈望秋和自己生米煮成熟饭,被人抓住,为了名声肯定要把岑寒的亲事退了娶自己,没想到来的是贺澜生,不仅找错了人,还白白搭送了自己的清白。 贺澜生本想闷声不吭占个便宜,没想到会有人等着捉奸,吓得顿时嚷出来,说自己不是沈望秋,秦萱一听,如五雷轰顶,顿时昏死过去,而同在客栈的沈望秋和肃青便闻声赶了过来,脸色都变了。 沈望秋是惊讶秦萱和他互不认识,为何算计他,肃青则是被未婚妻带了绿帽子,差点气死了,当下便闹起来,叫人去请左奉文,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徐景焕也是听沈望秋牵扯其中,这才匆匆赶了过来,一见是贺澜生,因着冯贞贞的关系真是十分为难。 这件事明摆着沈望秋和肃青是受害者,不能牵扯到两个人身上,秦萱是女子,又是瑞王府的亲戚,应该交给瑞王府处置,可恨的是贺澜生,明知纸条递错了人,还假装不知道,还见色起意占了人家便宜,要是处置他,冯家丢人丢大发了,若是不处置,这件事可怎么收场? 徐景焕也没了主意,只把秦萱约沈望秋的纸条烧成了灰,让沈望秋回家等消息,又把贺澜生送回冯家,把事情始末告诉冯逸荃,可肃青却不甘心,要闹到瑞王府去评理,沈望秋也觉得委屈,怎么偏就扯上自己了?他可不认识什么秦萱,遂和肃青一起去瑞王府要个说法。 徐景焕拦不住,只好任由他们去,他却是不好出面,只得赶快告诉了谢玉树,他和沈望秋肃青诸人也是有交情的,让他去瑞王府说和说和。 回去一说这件事,谢芝兰脸色涨得通红,秦萱是她的亲戚,她也跟着丢脸,又叫人去瑞王府打探消息。 瑞王妃听说后直接气的晕死过去,醒来后大骂秦萱不知廉耻,又骂自己看错了人,立刻叫把秦萱赶出去,秦萱那头就要寻死,左氏一边劝着瑞王妃,一边还担心和肃青掰扯的哥哥和夫君,暗恨怎么就揽了这么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事情虽然刻意隐瞒,可当时是在客栈,人来人往的,再加上秦萱找去捉奸的,大家一渲染,都当成笑话来说,很快就传遍了,冯贞贞听说了哭着就要和离,说自己丢不起这个脸,被冯逸荃喝止:“你才成亲多长时间就要和离?当初你要死要活的嫁,如今又要和离,冯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冯大奶奶抱着女儿心疼道:“那贺澜生也忒不是东西了,怎么怪贞贞,你不是也说他好来着?” 冯逸荃气的半死,又不敢叫家里两位长辈知道,只能忍气吞声安慰女儿。 瑞王府那边左奉文却被肃青骂了个狗血淋头,左奉文也是不住的赔不是,可哪个男人遇到自己的未婚妻上赶着睡别的男人都得抓狂,尤其是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沈望秋这边和岑家已经定下了,如今这件事闹得名声也不好听,也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还是东瑜承诺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又有谢玉树帮着劝,这才罢了,肃青临走前还气哼哼道:“我等着你们的交代。”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因果 东瑜大为头疼,看左奉文向他赔不是,道:“这事也不怨你,你是一片好心,可秦萱太不自重了,把瑞王府的脸都丢尽了。” 又进去看瑞王妃醒了没有,瑞王妃气的直哭,说自己怎么就瞎了眼觉得秦萱是个好姑娘呢,东瑜道:“如今可不是后悔的时候,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事情已经大致清楚了,沈望秋是岑家的女婿,秦萱和岑姑娘交好,见沈望秋家境好,可肃青却家境贫寒,便起了占有的心思,这才有了这一出,若没有贺澜生那一出,沈望秋去了,他人品端方,未必会这样,可贺澜生那个混蛋,居然闷声不吭占了秦萱的便宜,这事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肃青来找咱们说理,咱们就去找冯家说理去。” 瑞王妃哭道:“可别把人都得罪了。” 东瑜道:“母亲放心,秦萱再不堪,也是王府的亲戚,没有白叫人占便宜的道理,贺澜生既然占了便宜,那就得娶她,只看冯家如何了,若是想大事化了,那就得让秦萱进门,若是不想,想叫和离,咱们帮一把也没什么不可以。” 照东瑜的意思,最好冯家和贺澜生一刀两断,这样他才好收拾贺澜生,也好给肃青一个交代。 可冯逸荃也是要脸的,女儿出嫁没几个月就和离,这将来可怎么办?虽说能再嫁,可到底找不到多好的人家了,倒不如牢牢把贺澜生捏在手里,有冯家做依靠,将来生了儿子便好了。 贺澜生早就被冯逸荃亲自动手打了一顿关了起来,却发愁该怎么对瑞王府交代,即便秦萱人品不堪,也不能白白睡了人家,肃青去找瑞王府的麻烦。瑞王府肯定推到冯家身上。 冯逸荃想了想去没有法子,只得去找徐景焕,希望他出面说和; 。劝住了肃青和沈望秋,这事便好办了。 徐景焕倒是爽快。道:“望秋那儿我会去说,肃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冯大人可要想好了,就贺澜生那样的,识人不清一次便罢了,还要养虎为患么?冯姑娘也常来徐家,祖母十分喜欢。说起来也是我的妹妹了,她还这么年轻,就要守着那么个东西过一辈子?您不心疼么?” 冯逸荃被这几句话说到心坎上去了,不禁老泪纵横:“这又有什么法子呢。人言可畏,当初贞贞死活要嫁,如今又要和离,别人可怎么说呢。” 徐景焕道:“是旁人的闲言闲语重要?还是自己女儿的幸福重要?况且这件事错全在贺澜生,冯大人执意护着。只怕也得罪了瑞王府,倒不如推个干净,他贺澜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要有那个准备承担责任去。” 冯逸荃还是有些犹豫,徐景焕让他好好想想。并允诺会帮着冯家说话。 伯让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却明令不许任何人告诉徐妙筠,怕她急怒攻心,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可徐妙筠那儿有人挡着不知道,唐囡囡这头新婚满月回娘家归省,一进京城便知道了这件事,气的进了家门,扔下夫婿和礼物便带着人去了冯家。 冯家正是一片愁云惨雾,见了唐囡囡来,冯贞贞强忍着泪道:“你还打算瞧我的笑话么?” 唐囡囡恨铁不成钢:“早知道砍了那个姓贺的也不能叫你嫁,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贺澜生呢?” 冯贞贞见她话虽难听,却还带着关切,哭的越发厉害:“被爹爹关了起来,前几日瑞王府上门来要人,瞧那架势,要出人命似的。” 唐囡囡啐道:“我呸,那样的人还配活着?你告诉我在哪儿,我替你解决了他,倒省得丢人现眼。” 唐囡囡虽然冲动,可唐囡囡身边的人都不冲动,七手八脚劝住了狂怒的唐囡囡,唐囡囡无法,只得问冯贞贞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冯贞贞只是茫然的摇头,唐囡囡急道:“这样的人还跟他过?赶紧休了他,跟我到山东去,好好地散散心,回来再继续嫁人。” 冯贞贞吃了一惊,没想到唐囡囡也说这个话。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冯贞贞对贺澜生虽然恨,却还是狠不下心来,唐囡囡看着她的样子就生气,道:“这次再不能由着你,你不和离,我告诉妙筠去?她难道就不管你?” 冯贞贞忙道:“你快别去说,她如今什么样你不知道?大着肚子,又是在宫里,万一闹出什么事来可怎么是好。” 唐囡囡气闷,非得逼着冯贞贞和离,冯贞贞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没劲起来,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心中还憧憬着美好的爱情和美满的生活,如今虽然遇到贺澜生这样的极品,却也没有丧失对生活的信心。 没等冯贞贞想明白,冯逸荃就做了决定,让贺澜生和冯贞贞和离,不过,这次和离可不是普通的和离,贺澜生吃喝都是冯家的,只要一签和离书,那就得净身出户,包括他那个娘. 但工部的差事因为不是儿戏,倒不能立刻贬谪下来,可他如今也是臭名昭著了,只怕这个位子也坐不长; 再加上瑞王府要找贺澜生的麻烦,肃青估计也饶不了贺澜生,贺澜生基本在京城就过不下去了。 唐囡囡回去细细的打听了事情始末,方知这件事都是秦萱弄出来了,又是气了一场,又听唐囡囡说了秦萱进宫又被送出来,估计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又是添了几分气愤,先是勾引徐妙筠的夫婿,无果后又去勾引岑寒的夫婿,结果被冯贞贞的夫婿给睡了,害的冯贞贞以泪洗面。 唐囡囡气得大骂:“她上辈子被人抢了夫婿么?怎么这辈子专抢别人的夫婿,亏岑寒对她亲姐妹一样,她也下得去手,如今落成这样,真是活该。” 唐二奶奶叹道:“谁说不是呢,女孩子就是要自重,越是家境贫寒。越要自己尊重自己,不然安着坏心往下流走,成什么样子了?岑家到低厚道。固然生气也没落井下石。” 唐囡囡怒道:“不能白白便宜了这贱人!” 不由得计上心头,走了一趟瑞王府。提议等贺澜生和冯贞贞和离后,让秦萱嫁给贺澜生:“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凑一起能过成什么日子。” 左氏也是哭,毕竟这婚事是她哥哥保的媒,如今闹成这样,两边不落好,听了唐囡囡的话道:“你以为这么容易?秦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听着信儿立刻就过来了。跟滚刀肉似的,她那后娘和伯母婶子哭着闹着,跟我们故意害得她这样,要我们一定给秦萱找个有权势的夫婿作为补偿。还说若是嫌弃秦萱不贞洁,他们再把一个女儿送过去做妾做丫头都行,你听听,他们哪里是心疼女儿,分明是讹诈。把王妃气的半死,说自己怎么就瞎了眼,收留了秦萱呢。” 唐囡囡恨得牙根痒痒,道:“除了贺澜生,谁还愿意娶她?秦家更是不想沾。即便让秦萱嫁给贺澜生,他们还敢在王府闹不成?” 左氏道:“他们是拉的下脸来的,在街口哭着闹着,白叫人看笑话不是?王妃要强,怎么甘心丢脸,只自己关起门来生气。” 唐囡囡却不甘心,铁了心要秦萱自作自受,她可不管什么脸面,亲自出面找徐景焕,让他帮忙解决这件事,徐景焕也是看贺澜生不痛快,和晏三老爷说了. 冯逸荃一点头,便判定冯贞贞和贺澜生和离,贺澜生净身出户,而唐囡囡又去了瑞王府,对秦家的人威逼利诱,哄骗说冯家和离,给了贺澜生不少补偿,贺澜生怕人眼红,都捂着不叫人知道呢,秦萱难道白白受委屈? 叫把秦萱许给贺澜生,将来是正经的贺太太,这好日子就来了,秦家也能跟着沾光,秦家一听,果然合情合理,也不在瑞王府作了,直说要瑞王妃做主把秦萱许给贺澜生,瑞王妃巴不得赶紧丢开这个包袱,还陪送了一副嫁妆,把秦家人包括秦萱送了出去。 那边贺澜生一穷二白的,见秦萱带着嫁妆贴上来,又有秦家人威逼着,纵然不愿意也得点头,两家办了个囫囵婚礼,新婚过后秦家人便想着贺澜生那里冯家补偿的的东西,而贺澜生则想着秦萱的嫁妆,两边自去互相算计,互相掰扯,京城里权当瞧笑话了。 经此一事,元气大伤的便是冯家和瑞王府,说得好听点叫识人不清,说的难听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做了一回糊涂蛋,尤其是冯家,瑞王府那边毕竟不是亲闺女,做出什么丑事来也和瑞王府不相干,可冯贞贞却实实在在的成了离婚妇女,冯家也丢了面子,即便贺澜生和秦萱相互算计扯皮,也算是报应了,那又如何呢,终究回不到过去了; 唐囡囡快刀斩乱麻的解决这件事,唐二奶奶还担心会出力不讨好,结果瑞王府和冯家都来谢,尤其是冯贞贞,抱着唐囡囡大哭一场后乖乖跟着去山东散心,唐囡囡拍着胸脯保证:“定然给她找个好夫婿。” 外头的事闹得天翻地覆,风言风语,徐妙筠却在凤仪宫这个温室里丝毫不知,周围服侍的人纵然耳闻也一个字不敢说,徐妙筠还兴高采烈的帮着芙蓉郡主挑选出嫁的嫁妆。 伯让瞧她挺着肚子就担心,道:“交给他们弄去,你快点坐下。” 徐妙筠道:“嬷嬷说这个时候多走走,生孩子的时候也有劲。” 伯让道:“我瞧你猛地一起身就害怕,慢着点,叫人扶着你。” 徐妙筠嗔道:“我又不是不知道轻重。” 进了六月后,伯让为老祖宗守孝,半年之期已满,做了法事后便搬回了凤仪宫,如今日夜相处,伯让反倒害怕起来,生怕徐妙筠有一点不舒坦,哪敢让外头的事让她烦心,她和冯贞贞关系又好,万一急怒攻心,有个什么意外,那可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偏生这种事自己也不好插手,总不能让人家说,你这个做皇上的也太闲了,什么事都管,连人家夫妻和离的事都管着,后来听唐囡囡出手。这才松了口气,对唐囡囡的魄力十分赞赏。 徐妙筠那边忙了一会,便觉得热了。坐下道:“又热又渴,我要吃冰镇的西瓜。” 伯让忙打断了思路。道:“那个可不能吃,我叫人端来绿豆汤,晾的温温的,也是解暑的。” 徐妙筠嘟囔道:“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吃,大夏天的谁受得了。” 伯让便摸了一旁的羽毛扇替她打扇:“为了孩子,忍一忍。嗯?”徐妙筠也知道轻重,不过是念叨两句罢了。 偏她操心的事还多:“过了中秋节便是二姐姐出嫁的日子了,也不知道大姐姐有没有身孕,大嫂又怀了一个。二嫂怎么就没动静呢,囡囡嫁到山东去,人生地不熟的,她那个脾气,不知道会不会闯祸。还有表姐,婚期不知道定了没有,怎么这么多让人操心的事。” 伯让听她抱怨着,只是听着,并不插嘴。微微笑着,觉得此刻家长里短的也十分温馨。 徐家却迎来了张老太太和张家大爷,张宝儿的哥哥张宣,张宣经此一事,倒是成熟许多,张老太太也是能经事的,见徐家如此光景,并没有起攀附的意思,反而决定回杭州,从头再来,拉着徐老太太的手道:“当初你带着一大家子,那么难都熬过来了,我就不信我熬不出来,根基在杭州呢,也舍不得离开了。” 徐老太太和张老太太十几年的交情,彼此十分了解,也没有挽留,只是道:“杭州有董家在,多少能看顾些,就是不能,也别为难,到京城来,咱们仍旧住在一处。” 张老太太并没有拒绝徐老太太的好心,连徐大太太送的两千两银子的安家费也收下了,爽快道:“只当是你入股的钱,等生意做大了,十倍的还给你; 。”徐大太太知道,若是不应,张老太太反倒不高兴,便应下了,笑着说等着分红。 张家世代经商,祖上也有散尽家财东山再起的时候,张老太太活了这么大,连流放都熬过来了,又何惧从头再来呢,徐景焕对张老太太的坚毅十分赞赏,觉得有她在,张家必定能重新兴旺。 张家离京,徐老太太的意思是把张宝儿留下,一个女孩子回去也是吃苦,张老太太也心疼孙女儿,十分犹豫,张宝儿却坚持要回去,说要吃苦也要一家子一起,徐老太太便没有强留。 倒是这件事,伯让没有瞒着徐妙筠,告诉她知道,徐妙筠也十分欣喜,就是舍不得张宝儿,伯让道:“人各有志,你留下他,骨肉分离,未必是好事,让人家一家团聚,将来再见面,自有一番重逢的喜悦。” 徐妙筠便没有拦着,只送了许多东西给张宝儿,让她好好照顾好自己。 张家七月中旬便离了京城,徐景焕特意派了几个人一路护送,帮着办办事,到了杭州有了董家帮忙就不用担心了,同时为董子澄担心起来. 董子澄自打外祖父病危回了杭州,就一直没有音讯,他写信过去问情况,也都是石沉大海,便特别吩咐人打听董子澄的消息。 等中秋节前,护送张家回去的人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董子澄的消息,原来董子澄的外祖父去世后,办完一切事,董子澄便要回京城,董老爷却让他辞官回家,接手家业. 董子澄如何愿意,闹腾起来,董老爷却铁了心,这也是官商的观念不同,董老爷并没有觉得什么商人低贱,让儿子做官光宗耀祖的观念,他觉得好好挣钱,守住祖宗基业,一样是孝顺. 况且董家和徐家交好,有徐家在朝堂镇着,董家无人敢惹,董子澄便可以退下来接手家业,娶妻生子,最重要的是让他抱上孙子,虽然徐老太太承诺给董子澄说亲事,可徐老太太看上眼的都是名门闺秀,说实话,董老爷觉得有点高攀不起,倒不如在杭州城内就近找商户联姻,彼此还都知根知底。 董子澄纵然闹腾,却抵不过董老爷的铁手腕,让人把他关起来,哪儿都不许去,徐景焕的那些信也都没收了。 徐景焕蹙眉,虽说董老爷的想法能理解,可也不能罔顾董子澄的意思,董子澄不是碌碌无为之辈,稍加历练便是可塑之才,若是单纯的在杭州做生意,可惜了。 可这是董家的家事,徐景焕和董子澄关系再好也没资格插嘴的,顿时觉得十分为难。 正愁着,晏静宜进来了,说晏玉成从江西回来了,还有他的亲生父亲,要赶在中秋节前来晏家团聚,到时候徐景焕作为女婿肯定要露面的。 徐景焕立刻应下了,又叫人去准备礼物,赶在中秋节前一天去了晏家。 晏玉成的亲生父亲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称独剑单云飞,因为独来独往,别人倒是很少见面,只有一个弟子便是大刀,晏玉成的祖父则是俗家名字为单度灵的福慧大师。 ps: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秋日 说起来也单云飞和晏恪芳的故事也算是哀婉缠绵了,一个是行走江湖的侠客,一个是养在深闺的淑女,不过是偶然间单云飞进入了晏家大宅,遇到了晏恪芳,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对充满侠义的江湖十分好奇,一个对明媚娇艳的少女又恋恋不忘,二人经常在半夜见面,刚开始是说说话,日久生情,便有了一番故事. 本来正打算归隐的单云飞偏偏遇到了仇家追杀,只得匆忙中离开晏恪芳,说把事情了结便回来,没想到单云飞身负重伤,在深山之中养病,朝不保夕,只能慢慢养精蓄锐,而那边晏恪芳又未婚生子,难产而亡. 等到单云飞再次道晏家找寻晏恪芳,这才知道晏恪芳早就去世十几年了,顿时无法接受,又是恨自己,又是恨晏家,觉得是晏家发现了自己和晏恪芳的事情,为了名声逼得晏恪芳自尽. 晏大老爷则是见到害的妹妹含恨而终的始作俑者,十分气愤,这才把单云飞强留在了晏家,后来便是大刀出山,听闻师傅死讯,为师傅报仇…… 后来福慧大师赶到了江西,父子相认,说明了情况,单云飞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便慢慢回转过来了,可晏玉成却觉得别扭,不敢和父亲相认,晏大老爷便把父子俩留在了江西。 如今既然一起来了京城,想来父子已经和好了,为了报答晏三太太的养育之恩,单云飞并没有坚持让晏玉成改姓,倒让晏三老爷十分感激。 徐景焕作为晏家的女婿,少不了和单云飞一番相见,说起话来十分投契,单云飞便在晏家住了下来。福慧大师回了惠能寺,却也能时常和家人团聚了。 晏三太太却拉着晏静宜好一番问询,当她得知自打茂哥儿出生后。徐景焕和晏静宜就没有同房过,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担忧。气愤徐景焕薄待了女儿,担忧夫妻俩从此真的生分下去了。 晏静宜到没有自怨自艾,道:“如今我有茂哥儿傍身,也算站稳脚跟了,即便没有,也没什么。” 晏三太太皱眉道:“若是他外头养了个人,我看你还这么说?他如今可是国舅爷。即便他不想,也多的人想贴上去,你不能不上心。” 晏静宜垂了头不说话,待到晏家酒席散尽。徐景焕也喝得有些醺醺然了,晏静宜端了醒酒汤亲自服侍他,徐景焕却下意识的避开了,踉跄着说去书房,晏静宜呆呆做了半响。终于哭出声来; 第二日吃过午饭,晏静宜却跟没事人似的去书房和徐景焕说话:“二妹妹的好日子快到了,我挑了些东西做贺礼,夫君瞧瞧可还有需要添上的?” 徐景焕昨天喝醉了酒,今天一大早又去上朝。和礼部几个老前辈扯皮,好容易脱身,和魏涯一起去张飒家蹭饭,又碰上张家大夫人发作张飒的妻子岳氏,内宅不宁,徐景焕和魏涯也就识相的告辞了,一直闹到现在,连热汤热饭还没吃上呢。 见晏静宜来问这个,徐景焕接过礼单子瞧了,道:“你准备的很是齐整,倒是不需要添了。” 晏静宜见他按着太阳穴,十分难受的样子,关心道:“可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叫夫君烦忧?” 徐景焕顿了顿,本来不打算说的,可是看着晏静宜面上的关怀之色,还是说了:“妙筠快要生了,皇上的意思是不管是男是女,毕竟是第一个孩子,要好好热闹热闹,若是嫡长子,满月便封为太子,若是嫡长女,满月便封为承德公主,礼部的人觉得为时过早,让我去劝皇上,还说皇上已经出了孝期,按着规矩该选几个妃嫔充实后宫了,让我提这件事。” 晏静宜好奇道:“他们为何不提?” 徐景焕苦笑:“上次礼部的孙大人提了一句选嫔妃的事,结果皇上好几日没给他好脸色看,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但凡和这个有关的吗,都叫我去说。” 晏静宜也蹙了眉头:“他们这不是欺负人么,夫君去说,皇上难道就高兴了?” 徐景焕道:“话虽如此,可谁叫我是皇后娘娘的哥哥呢。” 晏静宜不说话了,晏三老爷在官场上也混了十几年,晏静宜耳濡目染,也有几分了解,官场上的这些人,既希望青史留名,又怕惹恼了皇上一命呜呼。 如今礼部商议的是和皇后娘娘有关的事,便都撺掇着徐景焕去说,反正好不好都是徐景焕担责任,徐景焕若是应了,那便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若是不应,那便是失了为人臣子的本分,也两难着呢。 晏静宜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徐景焕的不容易,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不可察觉的敬服与谅解。 就如徐景焕所说,如今朝中大臣人人关心的便是徐妙筠的肚子和伯让所下的那道圣旨,先是生男生女的问题,若是生下男孩,那也就罢了,嫡长子的身份妥妥的。 若是女孩,那朝中大臣不可避免的要进言请伯让充实后宫,繁衍子嗣,可照着伯让对徐妙筠的那个宠爱劲儿,怎么可能答应,到时候又是一番为难。 再说封号的问题,生儿子封太子,这固然是无可厚非的,可若是生了女儿 封为承德公主,那便很有问题了,一般公主的封号都是出嫁时再赐予的,即便是因为特别宠爱,一出生就给了封号,比如泰宁公主,可也不能用承德这个封号,毕竟承德是皇上日常处理政务的承德殿的名字,若是给这么个封号,显然是无比尊贵的,即便是嫡长女,这也太过了些。 可孩子一日不出生,不知道男女,一日便没个定论,谁敢贸然进言得罪皇上? 凡事又不能都推给徐景焕,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呢,更何况这关系到徐家的利益; 外头的闲言碎语伯让一句都没叫徐妙筠知道,徐妙筠依旧乐呵呵的养胎,给芙蓉郡主张罗嫁妆。因为这事,倒是和廉王妃亲近不少,而且郑太皇太妃也对徐妙筠赞不绝口。 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先是山东传来信儿,说唐囡囡有了身孕。随即便是苏家来报信,说徐沛凝有了身孕,徐家顿时欢腾一片,徐大太太连连感谢佛祖,徐沛凝有孕,她也就把一颗心放下了。 徐妙筠也十分高兴,又赶上徐静含出嫁。如今徐家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本来因为过了中秋而慢慢凉爽下来的天气又重新热烈起来。 徐妙筠挺着大肚子,拖着笨重的身子。注定是不可能参与这个热闹了,只能听派出去探消息的小太监流水似得传话:“薛家来迎亲的花轿上用金线绣了一百零八种花,一眼望过去金灿灿的,大家都说,谁出嫁能坐一坐这样的花轿。也算没白活了。” “薛家命人抬了箩筐东南西北的去撒钱,谁道贺一声便得一份赏钱,这可是哪家也没有过的大手笔。” “薛公子去接新娘子,开门的红包一出手便是十个,一个红包里有二百两银票。” “薛家迎亲的鞭炮响了一路。红纸落了厚厚的一层,大家一看里面居然夹杂着铜板,原来是把铜钱串在鞭炮上,一炸开钱也散开了,真真成了散财童子。” …… 徐妙筠听了笑的眉眼弯弯,徐静含天生丽质,倾城国色,就该得到如斯疼爱。 伯让却笑道:“薛家还真是有钱,今儿办一场婚礼,只怕库房里的银子要去一半儿。” 徐妙筠笑道:“这可难说,我听哥哥说,薛云昕这个人很会挣钱,在外头人五人六的,看他因为二姐姐的关系对哥哥低声下气的讨好,便见他的真心了。” 伯让点头,想想又笑:“我成亲的时候都没这么大的排场。” 徐妙筠笑着,刚要开口,面色一变,捂着肚子,惊慌失措道:“我觉得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伯让也是面色大变,在旁边的安嬷嬷上前一瞧,“哎呦”一声道:“快请太医,这是羊水破了。” 除了刚开始的一番忙乱,接下来凤仪宫的人便各守其职,秩序井然起来,太后也很快赶了过来坐阵,瞧着伯让在屋子里转圈圈,道:“你别担心,安嬷嬷有经验,有她在断不会出事,妙筠又养得好,太医又都候着,你只管放宽心。” 伯让却完全听不进去,心里是一阵阵的忧心,忧心徐妙筠生产时遇到意外,也忧心若是生下女孩,该怎么把那些大臣要求选妃的折子挡回去。 徐妙筠却是浑然不知,躺在床上被一波波的阵痛弄得精疲力竭,安嬷嬷一直安慰她,说一切很顺利,不用担心,让她使劲,可徐妙筠却觉得腿脚酸软,全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她使劲拽住床上垂下来让她借力的幔带,慢慢的汇聚身体的力气,照着安嬷嬷所说的往下使劲。 可生孩子这事,唉,谁生过谁知道,那份痛苦就不用说了,徐妙筠恨不得死了算了,不想再遭这份罪,可安嬷嬷却一直看着她,说快要好了,让她再坚持一下; 瞧着徐妙筠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安嬷嬷心中涌起一丝同情,安慰道:“娘娘只管喊出来,喊出来便会好很多。” 徐妙筠摇头,暗暗想,自己连喊得力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疲倦,偏偏那份疼又是不可忽视的,她看着床顶绣着五福捧云的帐顶,眼神慢慢模糊起来,这时候,身下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只觉得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滑了出来,顿时一片轻松,却越发的疲乏,不及说什么,终于缓缓睡了过去。 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伯让和太后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直到安嬷嬷出来,笑吟吟的道喜:“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皇后娘娘平安生下一位小皇子。” 太后惊喜道:“真的,哎呀,可真是太好了。” 伯让也松了口气,不再等候,立即进了产房。 几位稳婆都在收拾东西,见了伯让连忙行礼,其中一个正抱着孩子,伯让过去瞧了,小小的一团,皮肤红红的,跟猴子一样,眼睛也是闭着的,哼哼唧唧的样子十分可爱,太后随后进来也是又惊又喜的抱住了孙子,伯让则坐在了徐妙筠身边。 徐妙筠因为脱力已经睡着了,生产倒是十分顺利,伯让之前问过太医,都说生孩子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有的时候遇到难产,一天一夜都未必生的下来。 可徐妙筠倒是十分顺利,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又想起徐妙筠自打怀孕一来都是顺顺利利的,没闹出什么不舒坦来,又十分得意,想着既是徐妙筠的福气,也是自己用心照顾的好,不然哪能这么顺利。 来徐家喝喜酒的众人,还没散席呢又听到宫里传来皇后生下嫡长子的消息,顿时如热油滴进沸水里,是越发的热闹了,想走的人也不走了,都围上来道贺恭喜。 徐景焕也是十分惊喜,一时间又要应付这些道喜的人,又担心徐妙筠,竟抽不出空来问一问,还是徐老太太问了来报信的小亭子。 小亭子笑道:“老太太且放心,娘娘一切都好,我来报信前,娘娘刚醒,吃了四个糖水鸡蛋,又睡过去了,皇上一直守着,小皇子也特别好,太后抱着喜欢的不撒手了。” 徐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命上下的都打赏赏钱。 “效贤这个名字如何?意欲让他效仿古往今来的贤人。” 伯让放下笔,把写好的字给两位太皇太后看,母后太皇太后点头道:“这名字不错,不过,你真的决定满月的时候立太子么?” 伯让点头:“孙儿以为储君早定有利于安定人心,更何况效贤是嫡长子,无可争议。” 母后太皇太后没说话,主要是担心孩子太小,受不起这福气,可见伯让如此坚定,这也就罢了。 徐妙筠再次醒来的时候,一转头便看到放在枕头边,躺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心头顿时一片柔软,还未起身,便看到伯让从外面进来,赶忙上前扶起她,道:“醒了?觉得如何?我让宋太医来请脉如何?”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满月 徐妙筠没说话,点点头,伯让示意等在外头的宋太医进来,宋太医恭恭敬敬给徐妙筠把了脉,道:“娘娘乍一生产,身体有些虚弱,慢慢的养着便是了,身体并无大碍,一应坐月子应该注意的事,安嬷嬷比臣更为清楚,请她料理是再好不过的。” 伯让笑道:“从皇后一开始调理身体,朕便把皇后的身体交给了你和吴太医,如今皇长子出生,你们肩上的担子是越发重了,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明白,好生服侍着,朕不会亏待你们。”宋太医忙磕头谢恩,这才退了下去。 伯让这才把起的名字告诉了徐妙筠,徐妙筠道:“这个名字倒是很好听,小名儿就叫贤哥儿。” 伯让笑起来:“他是长子,可不能娇惯着长大,我打算请你哥哥做老师,从小教导效贤,希望让效贤能不辜负了自己的名字。” 徐妙筠有些惊讶:“孩子才刚出生,你就说请老师的事情了,也太早了。” 伯让道:“这不是未雨绸缪么。” 正说着,效贤忽然哭起来,徐妙筠慌忙去抱他,又不知所措,拍了两下,又怕把他拍疼了,伯让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安嬷嬷听着声儿进来,哎呦一声把孩子接过来,一摸屁股,湿了,赶忙抱到屏风后面去换了尿布,又重新抱了出来; 徐妙筠稀罕极了,抱在怀里不撒手,安嬷嬷笑道:“吴太医给小皇子把脉,说小皇子身体极为康健,又说娘娘养得好,虽说不用娘娘亲自喂养,可若是喂养小皇子一些奶水,倒是极好的。” 伯让道:“内务府没把挑选好的奶娘送过来么?” 安嬷嬷忙道:“已经送来了。太后亲自挑了八个,请皇上和娘娘再挑。” 徐妙筠笑道:“这些我是不懂得,请太后做主便是了。” 伯让却道:“你把奶娘领进来。让我亲自瞧瞧。” 安嬷嬷应了一声,不多时。领进来八个年轻的少妇,具是眉清目秀,胸脯鼓鼓的,都是十天内才生了孩子的,因为产期相近,喂养起来奶水也极好。 伯让问了两句家乡姓名,以及家中亲人。她们八个具一一答了,伯让便让伶牙俐齿的那四个下去了,留下了四个有些木讷的。 徐妙筠不解,伯让道:“这些人至少要陪着效贤到六七岁。耳濡目染,对他的影响也最深,那些伶牙俐齿的反而容易生事,不如木讷些,倒还好些。”徐妙筠却听了安嬷嬷的话想自己喂养孩子一次。 她怀孕期间调养的极好。不然也不能这么顺利就把孩子生下来了,而且她也觉得胸涨涨的,因此看了伯让,让他回避一下,伯让笑道:“怎么我要回避?”偏不走。安嬷嬷瞧着抿嘴一笑,悄悄做了个手势,带着人退了下去。 徐妙筠见伯让耍赖似的不走,也没了法子,总不能叫人赶出去,再说也没人敢赶他走,只得侧了身体抱着效贤,掀开了衣襟。 吃奶仿佛是小孩的本能,并不需要教,效贤闭着眼睛,仿佛小兽一样,下意识的凑了过去,一口咬住,徐妙筠抽了口凉气,可真是疼啊! 伯让见她脸色不对,赶忙凑过去道:“怎么了,怎么了?”徐妙筠一边摇头,一边忙不迭的推他:“你一边去。”伯让已经看得清楚,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赶忙起开坐到了桌子旁边。 自打徐妙筠有了身孕,两个人就没亲近过,伯让可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也会想,可想着徐妙筠十月怀胎的辛苦,这火便消下去几分,之前因为守孝,刻意的隐忍,又消下去几分。 再加上国事繁忙,整天和一群大臣耍嘴皮子,回去后只觉得累,慢慢倒也没觉得多难熬,如今看着徐妙筠给效贤喂奶,倒像是点燃了导火索,让心中隐忍多时的激情一下子爆发出来。 徐妙筠这边也是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偷偷瞧了一眼伯让,又赶忙别开脸去,唯有效贤是最开心的,满足的吃了一顿,打了个饱嗝,又沉沉睡去,嘴角边还残留着奶水的痕渍,睡梦中还不忘吧唧着嘴。 安嬷嬷让徐妙筠给效贤喂奶,主要是太医说初乳对孩子的身体有好处,等徐妙筠喂完了这一顿,便把孩子交给了两个奶娘。 徐妙筠不乐意,想自己喂,自己又不是没有,可安嬷嬷却道:“没有这样的规矩,娘娘身份贵重,这喂养的事自有奶娘去做,娘娘最要紧的是调理好身体; 。” 坐月子的饮食可不比怀孕时,只要进补便可以了,如今既要保证饮食有度,还要开始恢复以往苗条的身材,毕竟不是民间过日子,扭着一副水桶腰照样过日子,在宫里,但凡你有一点不好,那就会被前赴后继的新人给比下去,再无翻身的可能,因此安嬷嬷倒是十分注重徐妙筠的身材恢复。 饮食皆是营养又清淡,又用了四寸宽的细帛束腰,又每日给她涂太医院研发出来的各种珍珠膏,玉颜粉,徐妙筠固然觉得别扭,可一听安嬷嬷的那些危言耸听,也只得听从。 洗三的时候,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也一同进宫贺喜,见徐妙筠气色极好,效贤又健健康康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伯让亲自抱着孩子,满脸喜气洋洋,廉王妃感激徐妙筠为了芙蓉郡主出嫁的事张罗,凑趣说着吉祥话,说效贤和伯让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伯让惊喜道:“是吗?我就觉得这孩子眼睛鼻子都像我。” 周围的人自然也都附和说像,唯有泰宁公主笑道:“眼睛也就罢了,这鼻子和嘴巴还是像妙筠,皮肤雪白,也随了妙筠。” 伯让瞪她,泰宁公主却不甘示弱:“都说儿子像娘,你要是想让孩子像你,下次生个女儿不就成了?” 太后笑道:“泰宁说的是。早些生个女儿,女儿贴心。” 徐妙筠在里面听了就笑,这孩子还没刚生下来呢。就说生下一个的事了。 多了一个孩子,凤仪宫的人手便多了整整一倍。看着还是个只知道吃奶的小婴儿,事情却都是围着他转,哭一声便有四五个人同时去抱,尿布湿了又是四五个人搭手换。 按着规矩说,皇长子一生下来,满月了就要另设宫殿居住,可徐妙筠舍不得孩子。一早说了要在凤仪宫养着,等出了十岁再搬出去住。 伯让自然应允了,把效贤住的地方安排在了寝殿的东厢房,一应奶娘和服侍的宫女太监都住在一块。他四处打点的妥妥当当,倒让徐妙筠一点不用操心,每日只管吃吃喝喝,闲话间也听到了朝堂上的一些风言风语。 效贤是嫡长子,伯让下旨让礼部预备着满月时册封太子的典礼。礼部的人进言说周岁时册封可能更好,主要是担心孩子太小,出意外的可能性太大,等到周岁时便安心许多。 可这话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只得唯唯诺诺的另外找借口。伯让哪能看不出他们的意思,只是暗暗冷笑,看他们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最后还是程阁老力排众议,定下了册封太子的事。 这倒让伯让十分惊讶,因为与徐家关系更密切的苏阁老还没发话,程阁老居然出手了,实在不能不让人觉得惊讶,可不管怎么说,这事总算是解决了,礼部的人便各忙各的去,离满月可没有几天了,册封太子又是一件大事,事情多的呢。 不出伯让的意料,程阁老果真私下来找伯让,他先是支持伯让替伯让解围,如今肯定是有事相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伯让自认为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不应允,可是程阁老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你要把女儿嫁给苏又庭?” 程阁老跪在地上,也是又羞耻又心痛,他六个儿子,只得了程爱莲一个女儿,自然是爱若珍宝,本想给她找个如意郎君,可她却偏偏看上了青梅竹马长大的苏又庭; 苏又庭是苏家嫡长子,有支撑门庭的责任,他的妻子也应该是有魄力有本事的人,不然怎么担得起宗妇的责任呢,可被家人娇宠着长大的程爱莲显然不合适,苏家长辈心知肚明,程家长辈也心知肚明,正是因为这样,苏家才把女儿嫁到了程家,一样是联姻,一样巩固了两家的关系,唯一的变数便是程爱莲。 原先苏又庭没定亲事,她三天两头往苏家跑,谁都没在意,后来苏又庭定下了徐沛凝,苏又庭自己也知道避嫌了,便很少见程爱莲,及至后来成了亲,那见面的时候更少了,即便程爱莲来苏家,见到的也只是徐沛凝。 徐沛凝是苏夫人眼中的完美儿媳妇,自然十分喜爱,也对程爱莲多了几分冷淡,毕竟是没嫁人的姑娘,你三天两头的去人家年轻夫妻家里是干什么去?苏夫人也是护短的人,纵然程爱莲是她看着长大的,却也不如儿媳妇亲近不是? 程爱莲受了冷遇,自然怏怏的,给她说亲事也不允,后来见徐沛凝迟迟没有身孕,又兴出了法儿,说自己嫁过去给苏又庭做平妻,把程夫人吓得半死,赶忙将人牢牢看住。 可程爱莲却跟疯了魔似的,又是哭闹又是绝食,表示非苏又庭不嫁。 要是换成了别人家,摊上这样的女儿早就一根绳子勒杀了事,免得坏了名声,可程阁老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劝也好,骂也好,哭也好,程爱莲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再不能还转。 程阁老无法,只得细细思量,看有没有空子可钻,若是徐沛凝没有身孕,凭这两家的交情嫁过去做平妻还有可能,可徐沛凝有了身孕,宫里又有个生了皇子的徐妙筠,若是让程爱莲进门,只怕徐妙筠一句话,错就全在程家,到手别说遂愿了,不把程爱莲填进去便是好的了。 程阁老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嫡长子是该立为太子,可不该这么着急,这是礼部的人担忧的事,程阁老便把这件事搞定,让徐家承了自己的情。又向伯让说了这件事,想着自己的功劳在前面,伯让说不定会设法周全。 伯让的脾气程阁老清楚得很。纵然不答应也不会面子上给人过不去,果真。伯让纵然惊讶,却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问程阁老:“程姑娘嫁过去是做妾呢?还是做什么?苏家可知道?苏又庭可知道?” 程阁老叹气道:“老臣知道这是十分无礼的事情,可奈何小女鬼迷心窍,非君不嫁,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绝食而亡。她也说了,只要能嫁苏又庭,做妻做妾做丫头都愿意,老臣无法。只能来求皇上。” 伯让沉吟片刻,道:“程阁老的功劳朕是记在心里的,如今你提这件事,倒是容易解决,无非是朕下一道圣旨赐婚罢了。可难的是以后,徐沛凝还在,且怀了身孕,平妻是断无可能的,若是做妾。那程家和苏家两三辈子的交情也算是完了,程姑娘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庶子庶女,成为徐沛凝名义上的子女,外家也变成了徐家,以后见了程姑娘,也只能称呼为姨娘,和程家也不能当成亲戚走动,妻妾嫡庶尊卑分明,这您是清楚地,这么一来,您还愿意吗?” 程阁老怎么可能没想过,可想一回事,听伯让这么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之前自己只想着靠着程家的名头,程爱莲即便为妾也无人敢轻瞧,如今才幡然醒悟,程爱莲的背后是程家,徐沛凝的背后却是徐家; 苏家看着交情不和程家计较,徐家却不可能,尤其是徐妙筠是皇后,皇上摆明了是偏向她的,话也说得明白,你要嫁,可以,那就是做妾,要守妾的本分,如今皇上亲自下旨让她进苏家的门,可一旦程爱莲有什么不老实的地方,不守妾的规矩,第一个收拾她的也是皇上。 程阁老心中五味俱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哪个做父亲的愿意把女儿给被人做妾,可女儿一早说了,不嫁给苏又庭便去寻死,也没有哪个做父亲的愿意看着女儿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程阁老宁愿让女儿做妾也不能瞧着她死啊。 伯让瞧着程阁老的脸色变幻莫测,一会青一会白,笑道:“程阁老也是有见识的人,相信见多了不孝的子女,该如何管教也都心里明白,如今不过是舍不得罢了,可为人父母,怎么能看着子女走上邪路不阻止反倒还推一把的?若是换成了您的儿子这么闹,您还纵容着?朕也是初为父亲,心中对子女固然疼爱,可一旦子女犯错,就如伤口生出了腐肉,只有狠下心来割除,这伤口才能痊愈,程姑娘毕竟年幼,一是为情所迷也是有的,程阁老多多劝着,相信假以时日,也有幡然悔悟的一天,何必走上那条不归路?” 程阁老一字一句听在心里,知道伯让是为他好才说这么多话,不然管你死活,直接下圣旨罢了,而且伯让的话也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若是是儿子如此执迷不悟,他早就一耳光打过去再传家法了,哪里还会想方设法替她周全,毕竟是女儿,一顿不吃就心疼的要命,哪能看着她吃苦呢? 伯让温声道:“程阁老先回去想想,若是执意如此,朕再赐婚不迟。” 看着程阁老蹒跚退出的背影,伯让叹了口气,回了凤仪宫,徐妙筠正和绣娟说满月的时候请谁进宫:“祖母,大伯母,大姐姐二姐姐,两位嫂子是肯定要请的,囡囡在山东赶不回来就罢了,贞贞肯定要来的,又芳的名字也添上,她现在是程阁老的儿媳妇,就当是给程阁老体面了。” 伯让听了耸然一惊,心想坏了,冯贞贞和离的事还没告诉她呢。又思及程爱莲这件事,更是头痛,只能慢慢的一件件的说了。 见他回来,绣娟便退了下去,伯让在床边坐下,笑道:“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宋太医来请脉了么?” 徐妙筠甜甜一笑:“我好得很,一点不舒坦都没有,宋太医和吴太医倒是天天来,都说没事。” 伯让眼神越发温柔,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徐妙筠躲了过去,不由愕然,徐妙筠蹙着眉头道:“安嬷嬷说不能洗澡洗头,我现在全身都要捂馊了。” 伯让笑起来:“哪有这么夸张,我怎么一点味儿都没闻见?”说着把鼻子凑近了,点头道:“一股奶味儿,你又喂效贤了?” 徐妙筠嘻嘻一笑:“偶尔一次嘛,安嬷嬷只当没看到,也是赞同的。” 伯让笑了,叫人把效贤报上来,正赶上醒着,刚吃饱了,眼睛又黑又大,软软的看着你,把心都看软了,白白胖胖的小脸上,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无一不精致可爱,伯让也暗暗赞同泰宁的话,除了眼睛,其余的地方都像妙筠,也是因为这样,这孩子越发让他怜爱,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别情 徐妙筠笑道:“不是说抱孙不抱子么,你仔细那些人又要劝谏你。” 伯让笑道:“这样的折子我见得多了,要是真当真,估计得气死。”又拿了拨浪鼓哄效贤,效贤被华丽精致的拨浪鼓吸引住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小手胡乱挥舞着,把伯让乐得不行。 徐妙筠瞧着这一幕,便笑起来,把枕头边放着的虎头帽给效贤戴上,念叨起来:“听说囡囡也有了身孕,贞贞怎么就没消息呢,她可比囡囡出嫁还早呢。” 伯让动作一滞,想了想,叫奶娘把效贤抱了下去,这才缓缓地把冯贞贞和贺澜生和离的事说了,徐妙筠刚开始还不敢相信,后来便被气的嘴唇发白,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回过神又扬起拳头打伯让:“秦萱那么个东西,你早知道她不好,还让她进宫陪我,你安的什么心,亏我还把她当成好人。” 伯让叹气,任由她打:“毕竟她后头还站着瑞王妃呢,我总得有所顾忌,而且谁又知道她心思那么歹毒呢?亏得我没告诉你,不然当时你大着肚子,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徐妙筠不理他,想起后来唐囡囡整治贺澜生,心里这才好受些,可又觉得还是便宜了秦萱,她居然敢动心思抢岑寒的夫君,足见一点素日的情分也不念,把岑寒对她的好都抛到脑后了。 伯让道:“她现在也算是得到报应了,你也就别生气了。” 徐妙筠道:“不行,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又叫了绣娟来:“把秦萱的名字也添上。” 伯让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为了让她消气,只能纵容着她。 到了满月那一天,宫里自然是热闹的,徐妙筠也得以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了衣裳接受内眷诰命的恭贺,她没怀孕之前很瘦,如今生了孩子。倒是胖了些,却仍然称得上苗条。且身形越加窈窕。 徐妙筠穿了皇后冠服,坐在宝座上,看着下面站着的一溜贺喜的人,终于在最末看到了低着头的秦萱,她没有品级,自然也没有诰命服能穿,只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礼服。衬着她灰白的脸色,感觉十分颓废。 徐妙筠冷笑,道:“那不是贺夫人么,怎么站在了最后头。” 大家的暮光便都汇集在了秦萱身上。左氏暗暗叹气,站在徐妙筠身边的小禄子笑道:“她哪里是夫人,顶多叫一声太太便罢了。” 徐妙筠微微一笑:“说起来贺太太也是旧相识了,到前头来,叫本宫好好瞧瞧; 。” 徐妙筠很少自称本宫。她这么一说话,大家都意识到她是生气了,要整治秦萱,都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的看向了秦萱。 秦萱脸色越发苍白,上前行跪拜大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徐妙筠道:“我记得你不是许给了翰林院的肃青肃大人么?皇上前几日还说肃青年轻有为。本宫想着你嫁给她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了,怎么又成了贺太太?你到底嫁了几个人?” 秦萱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十分难堪,说不出话来,有人又去瞧岑太太和岑寒,都是面色自若,再去瞧瑞王妃,脸色十分难堪,毕竟秦萱是她的亲戚,刚开始时瑞王妃还带着秦萱四处走动,夸她温柔知理,此时都暗暗笑话,温柔知理怎么就公然在客栈私会男人了?还睡错了人,这不是自己打了脸?真真是一个大笑话。 左氏到底心软,瞧着秦萱如此,忙上前道:“回禀娘娘,因八字不合,秦表妹和肃青的婚事已经退了。” 徐妙筠可以羞辱秦萱,却不能对着左氏撒气,想着秦萱闹出来的事,左氏也跟着里外不是人,也是受了委屈,却公然的站出来替秦萱说话,足见心胸开阔了,又看了秦萱一眼,这才罢了,挥挥手让她退下。 左氏感激的看了一眼徐妙筠,这才扯了秦萱退了下去。 徐妙筠虽然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可她的一言一行自然有人关注着,多的是人想讨好,看她的眼色行事,且不说秦萱的行为本身就让人厌恶,就是没错,为了讨好徐妙筠也有人故意为难秦萱。 如今偏偏秦萱是有错的哪个,闹的丑事传遍了整个京城,哪家不说几句,教导女儿也都私下里恐吓:“再不听话就要落到秦萱那个地步去了。” 如今又见徐妙筠看秦萱不顺眼,自然多的人上来冷言冷语的嘲笑,秦萱没有品级,面对诸人的讽刺只能听着,咬碎了银牙,却也只能恨自己命苦。 后宫恭贺满月酒,前朝则是册封太子的大典,效贤一大早被奶娘抱了出去,册封太子,他作为主角肯定是要露面的,一直到了半下午,后宫的酒席都散了,伯让才亲自抱着效贤回来,满脸的笑容,凤仪宫上下连忙行礼,改了称呼,从小皇子变成了太子爷。 徐妙筠接过孩子,见效贤安安稳稳的睡着,这才放下了心,伯让笑道:“这孩子胆子大,太庙的钟声响起来,寻常人都觉得震耳,他跟没事人似的。” 徐妙筠心疼道:“可别把我们的耳朵给震疼了。” 伯让笑道:“有奶娘护着呢,不妨事。” 徐妙筠便把今天的事说了:“不是给左氏面子,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给寒表姐磕头认错。” 伯让道:“好歹是瑞王府的亲戚,说几句就罢了,真的闹大了瑞王府也是面上无光。”又说起了泰宁公主的婚事:“祖母也有些着急了,问我是个什么意思,我倒是无所谓,她出嫁,自然是一副嫁妆,她不出嫁,宫里也不多这一个人,祖母让我问她的意思,我哪里方便说,还是你得空问问吧。” 徐妙筠应了,待到吃了晚饭,效贤被奶娘抱了下去,徐妙筠又跑到净房泡澡; 。足足一个月不洗澡,让她格外喜欢在水里的感觉,在加上雾气氤氲。她靠着池壁闭目养神,连伯让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吓了一大跳:“你进来做什么。” 伯让瞧着她,嘴角带笑:“瞧你怎么还不好。”对上伯让炙热的目光,徐妙筠慢慢红了脸,她自然明白伯让的意思,可长时间不在一起,也让她十分羞涩,越发往水下缩。不肯出来。 伯让却没纵容她,一手把人拉起来,用放在一旁的寝衣草草裹住,把人抱了出去。 暖阁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帐幔也都被放了下来,因为只有墙角的宫灯还亮着,显得屋子里有些昏暗,可这并不妨碍伯让欣赏眼前的好景致。 生了孩子,徐妙筠身上的女人韵味更加明显。也更加让人迷恋,因为身体更加敏感的缘故,伯让不过轻轻撩拨,便可听到她娇怯羞涩的呻吟声,这让伯让越发的激动。都说小别胜新婚,而如今分别太久,不仅有小别的迫不及待,还多了几分新婚的情致。 秋夜更深露重,暖阁里却温暖如春,外头值夜的宫女听了里面的声响也是忍不住面红耳赤,捂着耳朵悄悄睡去,正在这时,东厢房传来效贤的哭声,因为离得近,徐妙筠也听到了,挣扎着要起来去看效贤,伯让喘着粗气把人拉回来:“有奶娘在呢,你这样怎么出去?” 徐妙筠听着那一声声哭声却是越发着急,去推伯让:“你快点起来,效贤哭成这样,肯定是有事。” 伯让却霸着身下的身子不肯离开:“他能有什么事,你这么走了,我才有事呢。”又俯下身子又是亲又是哄着,身下的动作却一点没停。 过了一会,效贤的哭声便没有了,伯让道:“定是饿了,没事。” 瞧着徐妙筠那一捧软雪般,涎着脸凑上去:“我也饿了。” 徐妙筠惊呼一声,身体太长时间的安静让她对今夜的激情有些不能适应,偏偏伯让情热似火,越发荒唐起来,让她又是心慌又是羞涩。 绣帐罗帷隐灯烛,一夜千年尤不足,唯憎无赖汝南鸡,天河未落犹争啼。 听到外头小太监的声音,伯让只觉得刚刚闭眼似的,怎么就要起了呢,而徐妙筠则直接没有听到,仍旧沉沉睡着,伯让闭着眼睛享受了片刻的宁静。 直到小太监再次喊起,这才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此刻他还真想做一次昏君,可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他轻手轻脚的帮徐妙筠盖好被子,走到外间去让人伺候更衣。 早朝的时候,伯让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可听到徐景焕上了请求外放的折子,顿时清醒过来,朝堂上的大臣也都是窃窃私语,不明白徐景焕怎么会提出外放,还到那样的穷山恶水的地方, 伯让纵然老早就知道他的打算,却没想到这么急,原以为最起码要等到今年过完年,明年开春再提这件事吧。 伯让接了折子,却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唯有程阁老是最高兴的那个,徐景焕离开京城,徐家就少了一个难缠的人,战斗力会大大下降,在这种情况下,程爱莲要进苏家的门就容易很多了; 下朝后,伯让便留了徐景焕说话,见徐景焕没吃早饭,又让人准备了一份早饭,徐景焕也没客气,一边吃饭一边听伯让说话:“眼见着要过年了,不等到过年后再出发么?家里一大摊子事,也不是说走就走的,老太太可知道?” 徐景焕道:“祖母一早就知道,也很是赞同,至于行装,只简单带了些东西,人跟着便是了,倒也不用操心。” 伯让还欲说什么,小亭子提了一个提盒过来,满脸为难之色:“泰宁公主命人送来的,说是给皇上的补药。” 徐景焕一口粥呛了出来,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到,快把头埋进粥碗里了,这粥可真是香啊…… 伯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还是小亭子瞧他脸色不好看,迅速把补药提了下去。 徐景焕三下五除二吃了早饭便告辞了,临了道:“臣先告退了,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说完还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伯让阴沉着脸色回了凤仪宫,徐妙筠也正在吃早饭,见伯让满脸不高兴回来了,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么?” 伯让摇头,咬着牙道:“赶紧把泰宁嫁出去,老这么在宫里混着成什么样子?你多上点心,赶紧把她嫁出去!” 徐妙筠觉得奇怪,仍旧应下了,又把效贤抱过来,伯让看着儿子,脸色总算缓和几分,见徐妙筠懒懒的靠着引枕,心中一动,低声道:“昨天晚上,你没事吧?” 徐妙筠的脸变得通红,嘟哝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伯让又想起了那一碗补药,还是气的要命,换成谁估计都得生气。 太皇太后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蹙着眉头道:“泰宁太胡闹了,不能纵容着她,等芙蓉一出嫁就办她的婚事。” 圣母太皇太后是个没脾气的人,听了这话倒是难得说了一句:“泰宁不是小姑娘,也许有自己的意思呢。” 母后太皇太后一听也不确定了:“她难道有了心上人?” 这下圣母太皇太后不说话了,太后在一旁听着道:“不如叫妙筠问问,她们年纪相仿,也好说话。” 徐妙筠自然一打听也知道了补药的事,笑的不行,把泰宁约过来一起喝茶,泰宁抱着效贤一脸苦恼:“按着这辈分,效贤可是要叫我一声姑奶奶的,我还没出嫁呢,居然成了祖母一辈的了。” 徐妙筠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出嫁?我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 泰宁笑道:“依我看,这天底下的好男人本来就不多,我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说着又一脸感伤:“父皇曾经说过,要给我找一个最好的夫君。” 徐妙筠笑盈盈的:“好不好自己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觉得好的未必适合你,你觉得不好的也许就是你的良配呢,你想想我二姐姐,以前谁能想到她会嫁给薛云昕,可如今不也是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 ------------ 第一百二十章 焦虑 泰宁双手捧着脸,支着桌子苦笑:“薛云昕是个例外,他是先觉得静含温柔贤惠,起了爱慕之心,后来知道静含是个绝色美女,不就是一个惊喜么,若是他先见到了静含的样子,谁敢说他是为了什么才喜欢静含的?” 徐妙筠听她的意思,猜测道:“你觉得那些人不是真心喜欢你?” 泰宁道:“可不是,若我是个出身贫贱的女子,还有谁会搭理我?” 徐妙筠想了想,道:“我倒觉得你想偏了,若你真的如此,只怕你所谓的良人太皇太后也不会看上吧。”泰宁道:“这话怎么说?” 徐妙筠道:“如今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是父母觉得门第合适,品行合适,这才托了媒人去说和,若是两厢情愿,自然就罢了,若是有一方不愿意,这亲事也不能成,就是我,也是我哥哥先答应了的,不然怎么敢私自见外男呢,长辈总是见识比我们多,从旁观的角度来说也能清楚地看出什么样的人合适我们,那种只管门第权势不管儿女性情是否合适的人如今毕竟是少数,我觉得你与其举棋不定,倒不如听太皇太后的话挑一个最合适你的。” 泰宁叹气:“你也说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母后觉得喜欢的我并不觉得喜欢呢。” 徐妙筠笑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盲婚哑嫁的多着呢,成亲了便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有矛盾是肯定的,再恩爱的夫妻也有吵架的时候,端看的是各人的本事了,囡囡出嫁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在婆家说一不二。你再瞧贞贞,那贺澜生固然不是个好东西,可也是贞贞看错了人在先。你再看我大嫂,和大哥恩恩爱爱; 。可是二嫂却和我哥哥有些生分,难道就说我大嫂好二嫂不好或者说大哥好二哥不好?这过日子的事是没有对错的,不就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么?又不是打架,非得分出胜负来,要真是那样,这夫妻也不能成为夫妻了。” 泰宁听得若有所思,却又笑起来:“你这话说的倒是老道。” 徐妙筠道:“我也不是当着你才说。如今虽是皇后,长辈喜欢,和伯让也很好,就是在外头。嫁了别的男人,我一样能过得很好,无非是夫妻间相敬如宾罢了,为人妻子,不就是相夫教子么。有苦也有甜,你不想受着个苦,也自然没办法尝到甜,这也是有失有得,有得有失吧。” 徐妙筠这么一番劝。倒让泰宁不想嫁人的心思去了几分,细细一想,的确是这样的,自古以来人都是这么过得,嫁人生子,整天陷入各种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里,虽然不比做姑娘时尊贵轻松,却也多了许多乐趣,长了许多见识。 如今只要没出嫁,别人就把你当孩子看,送一碗补药就说多么的荒唐,若是那碗补药换成了太后或者太皇太后送,别人还会这么想? 肯定不会,这么一来,嫁人倒比不嫁人有意思多了。 泰宁一表示出感兴趣,太皇太后便张罗起来,本来优秀的人选便有许多,如今泰宁细细的一挑,抱着搭伙过日子的心情,还真是挑到一个看着顺眼的。 伯让拿着那人的履历和徐妙筠说:“叫王晋,今年有二十二岁,是谢玉树的把兄弟,和谢玉树一样对娶妻生子不感兴趣,反而热衷于钻研学问,他父亲是陕甘总督王迟,王晋十四岁就只身前往京城进国子监读书,因为无意做官,所以一直没有参加科举,要不是靠着谢玉树的关系,只怕国子监他也不能一直待下去。” 徐妙筠有些怀疑:“王晋是过日子的人么?既然他不愿意成亲,怎么偏偏选中了他?” 伯让笑了:“他不愿意成亲,王迟自然不依,直接递了帖子到唐家,此人虽然有些书呆子气,可却是个真性情,谢玉树说他是君子,可见品行不错。” 徐妙筠笑道:“既然如此,让我见见如何?” 伯让不肯:“我见一见就罢了,你见他做什么?” 徐妙筠不依:“我瞧瞧也好放心啊。”伯让无法,让她躲在承德殿后头悄悄看上一眼。 王晋相貌俊秀,风度翩翩,的确和泰宁相匹配,举止投足间也是贵公子的做派,看得出家教不错,若是换了旁人,陕甘总督的儿子,不知道尾巴翘到哪里去了,难为他一直这么低调,只专心念书。 伯让问了几句闲话,王晋一一作答,十分从容,直到最后问他愿不愿意娶泰宁时,这才微微变了脸色,说婚姻大事应由父母做主,又说自己一介白身,只怕委屈了泰宁。 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便是不乐意了呗,伯让有些不满,他也是护短的人,看泰宁容貌秀丽,身份尊贵,虽说脾气有点大,可毕竟是公主,脾气大一点也无可厚非,又不是那等性格暴戾的. 他觉得王晋有点不识相,可徐妙筠却对他十分赞赏:“换了旁人,只怕为了讨好你也要说愿意了,可他却不为富贵迷眼,委婉的拒绝了,说明他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 。” 伯让捉住她咯吱她:“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坏人了?” 徐妙筠一边躲一边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伯让叫人去问泰宁的意思,泰宁一听王晋居然对她没意思,立刻就答应了:“我非王晋不嫁。” 徐妙筠明白泰宁这是和王晋杠上了,是公主的自尊心在作怪,可王晋实在不错,也就没说话,只吩咐内务府给泰宁准备嫁妆。 伯让见没自己的事了,便琢磨着该不该把程爱莲的事告诉徐景焕,若是说了,徐景焕一准推迟外放的日子,程家也肯定会被收拾的很惨. 徐景焕那么护短,怎么可能看着人欺负到徐沛凝头上去,到时候程阁老吃了大亏,也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毕竟徐景焕和程阁老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也不希望他们打起来. 若是不说,别说徐景焕不高兴。就是徐妙筠就饶不了自己,他可是听徐妙筠说过的。徐妙筠最讨厌程爱莲了,如今知道这事估计也要大闹一场,这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伯让思来想去没个主意,这可不是朝中的政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他也不能免俗。 可伯让没说,苏又庭自己却去找徐景焕坦白了。程爱莲的痴情苏又庭作为当事人也算一清二楚,可他对程爱莲只当是妹妹一样,从来没有其他的心思,如今自然不会娶她。 听了苏又庭的话。徐景焕倒是没有发脾气,只是问她:“程爱莲委屈做妾你也不答应么?” 苏又庭苦笑:“且不说我已经成亲,沛凝又有了身孕,就是换成娶了旁人,我也不能叫爱莲做妾。她小姑娘家家的不懂,可我却明白的很,一旦沾了妾这个字,下半辈子就完了,连带着儿女都被带累。而且我也立志希望子女皆是嫡出,将来家宅也能安静些,只是苦于没有主意,这才想求你帮忙。” 徐景焕这才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既然你无意于娶她,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苏又庭无奈:“我说了,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她不信,说做妾做丫头都行……” 话音未落,徐景焕道:“行了,别显摆了,这事我清楚了,你千万别走了口风,若是叫老太太知道,只怕要骂到程家去,这样两家都没脸。” 苏又庭点点头,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来求徐景焕了,毕竟他对徐景焕的雷厉风行变幻莫测的手段也是有所耳闻,谁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万一真的闹大了,那也是两败俱伤的事。 晏静宜这两日正收拾行装说着外放的事,忽然听徐景焕说缓一缓,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么?是皇上不同意还是娘娘不同意?” 徐景焕道:“不是这个事。”他把程爱莲的事说了,让她出面去苏家看看徐沛凝,看徐沛凝是个什么主意。 晏静宜知道轻重,赶忙应下。 徐家虽是外戚,深受皇恩,可程家也是新皇登基的大功臣,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个时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要是真的让程爱莲进了门,她有六个哥哥在,即便是妾,那也是身份尊贵的妾. 徐沛凝刚刚有了身孕,若是生下儿子还好,若是生了女儿,将来的事只怕难说,毕竟在后宅,女人站稳脚跟一是靠子嗣,二是靠丈夫的宠爱,苏又庭嘴上说得好听,可毕竟和程爱莲青梅竹马长大的,遇到事情未必狠得下心来,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徐沛凝; 该晏静宜做的,晏静宜自然不会推辞,可她想着徐沛凝毕竟是大房的女儿,最好还是告诉谢芝兰一声,徐景焕凡事大包大揽是好意,万一徐润安谢芝兰知道后不领情呢?虽是一家人,该注意的也要注意。 晏静宜悄悄告诉了谢芝兰,谢芝兰却笑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只可惜我怀着身孕,不好出面,凡事就托付给你了,总不能叫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受委屈。” 晏静宜笑道:“有大嫂这句话,我心里也有了底气,自然不能让徐家吃亏。” 出乎晏静宜的意料,一向冷静自持的徐沛凝在这件事上居然有些焦虑,晏静宜怀疑可能是因为有了身孕,情绪不稳也是有的,遂安慰道:“只要徐家在一天,断不会让程爱莲进门,你嫁到苏家,打理家事,孝顺公婆,如今又有了身孕,一点错没有,平白无故的就是纳妾也要有个说法吧,姑爷房里又不是没有通房。” 徐沛凝只是点头,晏静宜见她慢慢平静下来也松了口气,又去找苏夫人说话,苏夫人也是万分歉疚,得知徐家长辈还不知道这件事时,大大松了口气,十分感激,道:“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沛凝一个交代,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晏静宜笑道:“我常听夫君说起,苏家和徐家也是世交了,徐家把姑奶奶嫁到苏家,自然是十分放心的。可程家和苏家也是世交,手心手背都是肉,想来夫人十分为难吧。” 苏夫人一听这话可是说到了心坎上。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么,我也是发愁这件事呢。” 晏静宜笑道:“可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手心手背的肉也有厚薄,我们就一个要求,不能叫我们姑奶奶受委屈,至于其余的事,徐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就是看着苏家的面子,也不会斤斤计较的。” 苏夫人十分感激。亲自把晏静宜送了出去。 晏静宜不知道的是,徐沛凝焦虑的压根不是程爱莲这件事,其实别说一个程爱莲了,就是十个程爱莲。她也未必放在眼里,刁蛮又如何,不讲理又如何,只要她是苏又庭的原配嫡妻,她就不可能让程爱莲占到便宜. 她更在意的是程家苏家和徐家的关系。若是为了一个程爱莲弄得徐家和这两家反目,那就太不值当的,毕竟如今徐家出了个皇后,皇后又顺利生下嫡长子,又被封为太子。徐家是铁板钉钉的外戚,富贵妥妥的,危机也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新帝固然明白事理,却十分年轻,最起码要做三十年的皇上,到时候太子也有三十多岁了,时间太久,变数太大,谁敢保证这三十年里皇上不会纳妃?不会有其他的儿子?谁能保证到时候不会出现皇上宠爱幼子的事情? 如今徐家春风得意,和程家闹翻了肯定会占到便宜,可三十年后,徐家若是面临危机,那程家也将成为最大的敌人,到时候苏家依旧左右为难,自己也会左右为难; 与其陷入那样的境地,倒不如如今让程爱莲进门,程家势必欠了徐家的人情,到时候遇到事情也一定会义不容辞的站在徐家这一边。 而且徐沛凝要是主动提出让程爱莲进门,也必定会得一个贤良的名声,以后遇到妻妾龃龉,大家也只会说是程爱莲不识大体,算起来竟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徐沛凝同样了解,徐家是不可能让程爱莲进门的,因为程爱莲身份高贵,有她在侧,便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而且同意程爱莲进门,也变相的承认了徐家对程家的示弱,也从此被程家压了一头,这自然又是徐沛凝不愿意的,也是她焦虑的真正原因。 徐沛凝要是把这番话告诉徐润安和徐景焕,他们自然不肯为了三十年后或有或无的风险让自己受委屈,徐沛凝对两个哥哥护短的程度还是清楚的,若是告诉徐妙筠,她倒是有把握说服徐妙筠,让她下旨赐婚让程爱莲进门,可如今最关键的是她见不到徐妙筠. 若是自己主动提出进宫,苏家和程家肯定会以为自己是进宫告状的,说不定苏家还会百般阻扰,若是等徐妙筠自己想起来召见自己,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她依然没什么动静,那定是皇宫里有意隐瞒,她自然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让自己进宫了。 徐沛凝的焦虑在苏又庭眼里却是担心程爱莲会进门,遂只是百般的安慰,徐沛凝苦恼极了,思来想去,灵机一动,躺在床上装不舒服。 苏又庭果真派人去请了大夫,却都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夫人急的不得了,便让苏又庭去找宋太医,他的医术高明是公认的。 正巧宋太医正给徐妙筠请脉,一听人传话,徐妙筠也吓了一跳,赶忙催促宋太医过去,宋太医不敢怠慢,过去一瞧,心里疑惑了,看脉象是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好好地说不舒服呢,偷偷抬眼觑了徐沛凝,却看到徐沛凝冲他眨了眨眼睛,顿时一愣,那边苏又庭急急地问:“宋太医看可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么?” 宋太医虽然不是人精,却也有几分世故,遂不动声色道:“许是素日忧思过度,这才有些不适,放宽了心思,不要生气动怒,慢慢的就好了。” 苏又庭想着最近因为程爱莲的事,可不是要生气么,也对症,便松了口气,请宋太医出去开方子。 宋太医回到宫里,便告诉了正着急等待着的徐妙筠,徐妙筠也是大为惊讶,随即神色严肃起来,叫小禄子去苏家,传徐沛凝进宫。 苏家以为徐妙筠是担心徐沛凝,自然不能拦着,也不敢拦着,眼睁睁瞧着徐沛凝进了宫。 徐妙筠和徐沛凝许久没有见面了,就是效贤满月酒的时候,因为孩子刚上身,怕劳累着了,徐沛凝也没有进宫道贺,如今姐妹俩见了,自然十分欣喜,有说不完的话。 而徐沛凝也得以顺利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徐妙筠,徐妙筠脸色十分阴沉:“她真的说做妾做丫头都愿意?” 徐沛凝道:“不管她怎么说,我还没把她放在眼里,主要是怕得罪了程家。” 徐妙筠冷哼一声:“程家算什么?他说把女儿送过去就送过去?分明是没把徐家放在眼里,这口气非出不可!”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怒气 徐沛凝不禁头疼:“我告诉你是让你帮着劝劝大哥二哥别冲动的,你怎么反倒比他们还冲动,你目光要放长远些,太子还小,以后需要扶持的时候多着呢,这个时候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又叫程家欠下了人情,孰轻孰重你看不明白么?” 徐妙筠知道徐沛凝是从大局考虑,是为了整个徐家,也是为了自己,可更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眼睁睁瞧着徐沛凝受欺负,凭什么程爱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泰宁这样的尊贵身份还不得不放下身段嫁人呢,程爱莲算个什么东西。 可看着徐沛凝十分着急的样子,徐妙筠便缓和了语气,答应她不会轻举妄动,徐沛凝这才松了口气,道:“这件事虽然是程家无理,可咱们若是贸然出手,只会让人觉得仗势欺人,倒不如大度的接受。” 徐妙筠道:“姐姐也别急着松口,只管把架子端起来,这件事还是交给大哥和哥哥处理吧,你好好地养胎是正经。”徐沛凝笑道:“总算说了一句懂事的话。”又嘱咐让徐妙筠也别轻举妄动。 徐沛凝进宫,苏家和程家都以为她会借机告状,可徐沛凝出宫后并没有任何反常,宫里也是安安静静的,那便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徐沛凝一个字都没说,另一个可能则是徐沛凝说了,但劝住了发怒的徐妙筠,不管是哪种原因,苏夫人都对这个儿媳妇更加喜爱,觉得她很识大体。 伯让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晚饭时来凤仪宫,刚进门就挨了徐妙筠一记冷眼,宫里伺候的人也都是低着头谁都没敢吭声,伯让摸摸鼻子,顿时有些疑惑,他难道做错了什么不成?不能够啊,自己一整天都呆在承德殿,能做错什么事? 他没有问个究竟,反而跟没看到徐妙筠的脸色似的; 。和往常一样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笑道:“效贤呢?” 徐妙筠瞪了他一眼,没答话,起身回了暖阁,伯让越发愕然,看向了一旁服侍的小禄子和绣娟。绣娟没吭声,小禄子贼头贼脑往暖阁里瞧瞧,凑过来低声道:“苏家大少奶奶今儿进宫了。” 伯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能是知道程爱莲的事了,顿时觉得冤枉。又不是他要纳妾,做什么给他脸色看。赶忙追进了暖阁。 绣娟轻轻松了口气,招呼服侍的宫女鱼贯退下。 伯让一进暖阁,便看到徐妙筠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眼泪正扑簌扑簌往下掉,顿时大吃一惊,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赶忙上前将人抱住。 徐妙筠却挣脱开。转过身子不理他,伯让越发温声软语:“我就是有错处。你也说给我知道,不然我怎么改?一个人坐起来哭,这是招我心疼呢。” 徐妙筠用帕子擦了眼泪,道:“我问你,为什么程爱莲的事你不告诉我知道?贞贞的事你就瞒着我,我姐姐的事你也瞒着我,将来是不是我哥哥把我嫂子休了,你还要瞒着我?” 伯让一猜便知道是这个缘故,忙道:“我不是怕你担心吗,万一你一着急出了什么事,我可找谁去,再说这事我也不是光看着,我帮你解决不就成了?” 徐妙筠道:“这件事是你一句话就解决的吗?贞贞的事且不提,如今我姐姐在苏家左右为难,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每天还觉得他们过得挺好,我告诉你,我虽然是你的皇后,可我也是徐家的女儿,是我哥哥的妹妹,是我姐姐的妹妹,我是信你才不去刻意打听外头的事,想着你会告诉我,没想到你居然都瞒着我,你叫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伯让吓了一跳:“哪有这么严重?你哥哥姐姐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我也不能瞧着他们吃亏是不是?不过是怕你担心罢了。” 徐妙筠眼泪又落了下来:“不知道我才更担心,我嫁给你难道是一味享福的么?且不说是我娘家的事,正该**心出力,就是别的事,我是你的妻子,也想着能帮你一把,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不告诉我,不就是不信任我吗?我也懒得管,以后你想告诉谁就告诉谁去。”说着推开伯让,坐到床上又哭了起来,且哭的越发伤心,抽抽噎噎的。 伯让没想到徐妙筠心里是这么想的,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五味陈杂,慢慢坐到了徐妙筠身边,也不哄着了,只替她擦眼泪。 见她慢慢不哭了,这才道:“我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去?以前我总想着不要这些事让你烦心,如今你既然想知道,我事事都不瞒你了如何?瞧你哭的这么伤心。” 徐妙筠摇头,赌气似的:“我才不稀罕,你说了我也不听。” 伯让笑了:“我求着你听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不瞒你了。”又将人抱起来放在膝上,哄孩子似的拍着她:“乖乖的,和我说说你姐姐说什么了?” 徐妙筠好一会才道:“姐姐说,以后日子长着呢,谁知道会不会需要程家的帮助,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能为了她和程家翻脸,不值当,我听这意思,她分明是想委屈自己让程爱莲进门; 。” 伯让沉吟片刻,道:“你哥哥的意思是要进门也行,写明了是做妾,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扶为平妻,即便是你姐姐去世,也不能扶为正室,当然了,不进门是最好,他的意思倒是不怕得罪程家。” 徐妙筠道:“程爱莲算什么东西?和姐姐抢夫婿?她也不颠颠自己有几两轻重,她不是说做妾做丫头都愿意么,明天我就叫她进宫,说明白了,想进苏家的门,行。作为交换条件,让程夫人来凤仪宫给我做使唤丫头,我看她要怎么办。” 伯让笑了:“程夫人可是有诰命在身的。” 徐妙筠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是,她是有诰命在身的,来服侍我,可不是折了我的寿?我就知道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趁早下旨把我姐姐休了让程爱莲进门不更好?”说着又来了气,要推开伯让。伯让无法,只得应许,好歹哄得徐妙筠不再闹腾了。 徐妙筠虽然没有再闹,却没理伯让,晚上睡觉的时候亲自抱着效贤睡在了床中间,伯让哪里敢吭声。委委屈屈的睡在了外头一小片地方,徐妙筠白了他一眼,背对着他侧躺着。 伯让叹气,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受了委屈还不能说,半夜又爬起来给娘儿俩盖被子。叫了奶娘进来喂效贤吃奶,一夜倒是没睡好。 第二日一早。徐妙筠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看着奶娘把效贤抱了下去,绣娟在那边摆早膳,伺候伯让吃了让他去早朝,徐妙筠便吩咐小禄子:“一会等宫门开了便去程家把程爱莲请进宫。” 小禄子看了伯让一眼,赶忙应了。 伯让哪里还敢吭声,匆匆吃了早饭赶忙去上早朝。又叫人去把泰宁叫去了凤仪宫,好歹看着别出人命。 程家接到要程爱莲进宫的旨意。自然又是惊又是怕,可又不能不去,程夫人哭着说:“我陪着一起进宫去。” 一旁小禄子有些不耐烦,道:“又不是去龙潭虎穴,程夫人也太操心了,还是赶紧走吧,别叫娘娘久等了。” 小禄子如今是徐妙筠身边的掌事太监,宫里除了伯让身边的小亭子便是他了,谁见了都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程家大少爷在旁边陪着笑脸,又塞了个红包过去:“敢问公公,娘娘宣召我妹妹进宫是为了什么?” 小禄子眼睛一撇,把那红包推了回去:“如今可别来这套,娘娘生气着呢,快着点,我也好交差。”程夫人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程爱莲跟着小禄子走了。 程爱莲如今是破釜沉舟,无所畏惧,她觉得自己好似西厢记里的崔莺莺,白蛇传里的白素贞,为了爱情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而徐沛凝和徐妙筠则成了崔夫人和法海之流,心里认准了这次进宫肯定会被徐妙筠借机磋磨,可她不怕,反而有股死得其所的悲壮。 出乎程爱莲的意料,徐妙筠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反而跟拉家常一样相对坐着,只是那脸色不怎么好看罢了。 见程爱莲神色不是十分恭敬,一旁的绣娟先呵斥道:“在娘娘面前也如此无礼!” 徐妙筠摆手让她退下,程爱莲看着徐妙筠只是冷笑,这反倒让徐妙筠哭笑不得:“我倒不知道如今你狂的什么,你所依仗的不就是程阁老的功劳么,觉得看着他的面子,别人都不敢动你,如今对了我也张狂起来; 。” 程爱莲哼道:“你不也一样?如若不是皇后这个身份,你还配和我说话?” 徐妙筠不见恼怒,反而笑了起来:“我是不配,我们整个徐家都不配,可让我奇怪的是,既然你这么好,为什么苏又庭不愿意娶你呢?为什么苏夫人没替你做主让你进门呢?如今你自甘下贱,做妾做丫头人家都不肯,说起来,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吧。” 程爱莲被戳中心事,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毫不顾忌,愤恨的看着徐妙筠:“若不是徐沛凝横插一杠子,我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徐妙筠道:“你这话可不对了,我姐姐可没上赶着嫁给苏又庭,是苏夫人向祖母提亲,祖母这才应允的,我不明白的是,你既然想嫁给苏又庭,为什么我姐姐和苏又庭没成亲的时候不闹腾?那时候闹起来,说不定我们徐家会和苏家退亲,你不就名正言顺嫁过去了?如今他们成亲,你反倒闹起来,难不成你天生下贱的命?就想做妾做丫头?” 程爱莲听了这话,气的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徐妙筠说不出话来。 徐妙筠神色却越发从容:“今儿你没把我当皇后,我也就不摆皇后的架子,索性摊开来和你说,你父亲母亲都是极好的,为了让你如愿,求爷爷告奶奶,四处赔小心,说好话,说起来也是身份尊贵的阁老和诰命夫人,却因为你被人家耻笑,有句话还真是没说错,儿女都是债,他们如此疼你,你也为他们想想,你也忍心?” 程爱莲呆住了,徐妙筠看着她又道:“苏家不想让你进门,你父母便上门拉着老脸求情,我姐姐是嫡妻,她不点头,你也别想进门,你父亲便去找我哥哥,我哥哥说,让你进门也成,先立下字据,以后程家事事以徐家为尊,你一辈子也只是个妾,永远也别想着扶正,还有你四哥在户部的差事,也因为你没了,程阁老都答应了,现如今想想,我反倒羡慕你,有这么些为你着想的家人,如今我疑惑的只是,你父母兄长换来的东西,你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看着你是程阁老的女儿,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说不嫁给苏又庭了,一切只当没发生过,若是说执意如此,那就立刻立下字据,我也立刻下旨赐婚,让你做苏又庭的妾室,端看你怎么选了。” 程爱莲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她仍然被徐妙筠所说的事情震撼着,有些不敢相信,可看着徐妙筠安定从容的神态,她又发现徐妙筠其实没必要撒谎。 如果自己做了妾,且一辈子都是妾,生下孩子也是庶子庶女,父母兄长也跟着丢脸,被人耻笑,自己也会被人欺负,且不能反击,谁叫自己是妾呢。 妾!程爱莲头一次直面这个字的残忍和冷酷,就像服侍自己的丫头,就像家里经常被自己欺负却不敢吭声的几位姨娘,意味着卑贱,意味着永世不能翻身…… 程爱莲后退几步,倒坐在了椅子上,两行眼泪默默流了下来。 徐妙筠瞧着她,暗暗舒了口气,总算程爱莲没有泯灭良知,一听家人为她的牺牲便不忍心了,既然她不是这么可恶,自己也没必要做恶人。 徐妙筠扬声喊人进来,让把程爱莲送出宫,让她自己想去,她现在还是一见程爱莲就讨厌,没来由的讨厌。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事 程爱莲这边一走,那边一直探听着消息的泰宁便过来了,笑道:“我只当要打起来了呢,带着七八个人候着呢,一听到声儿就冲进来,没想到你们只说几句话便罢了。” 徐妙筠笑起来:“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才不会和她打架呢。” 泰宁思及程爱莲,又是叹气:“希望她快点回转过来,如今这么闹,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徐妙筠解决了程爱莲,松了口气,拉着泰宁一起哄效贤,又问她王晋的事,泰宁笑道:“就像你说的,跟谁不是过日子?这个王晋呆呆傻傻,还挺有意思的。” 徐妙筠笑道:“他可不呆,我哥哥说他和王晋有过一面之缘,一起下棋,他是唯一一个赢了我哥哥两子的人,很厉害吧。” 泰宁道:“我又不是要开棋社,他下棋好不好可和我不相干,只是听母后说王家进京操办婚事,王夫人和王家的几位小姐都来了,到时候少不得你出面招待,辛苦你了。” 徐妙筠笑道:“哟,几时变得这么客气,到底是快要嫁人的人了,就是不一样。”泰宁听了居然脸红起来,让徐妙筠觉得十分稀奇。 伯让已经听说徐妙筠劝程爱莲的事了,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同时也忐忑不安,不知道徐妙筠是不是还生气,中午吃饭的时候特地凑了过去。 徐妙筠脸色缓和了不少,还是不理他。伯让还没有这样被人冷落过,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做小伏低的认个错,偏偏周围围着一群人,也拉不下脸来,吃了饭也不走,怏怏的坐在一旁看折子。 看一眼折子,看一眼徐妙筠,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一本奏折都没有看完。 徐妙筠只当没看到,在一旁抱着效贤问奶娘话:“半夜醒了几次?” 效贤的四位奶娘里顾奶娘是头儿,一应回话也都是她,遂笑道:“太子爷半夜醒了一次,喂了一次奶,其余时候都睡得沉沉的。一觉到天亮。” 徐妙筠道:“这也是你们服侍的好,最近我也没以往那么些功夫,你们照看孩子要越发上心,天儿又冷了,仔细别冻着了,也不要怕冻着就把屋子里烧的热热的。小孩子家受不住,要上火; 。” 顾奶娘一一应了。绣娟笑道:“娘娘放心,有安嬷嬷在呢,一定不会叫太子爷受委屈的。” 徐妙筠道:“安嬷嬷也上了年纪,再上心还有几年?你叫金环银环几个跟着安嬷嬷好好学学,总不能安嬷嬷一不管什么事都乱了套。” 徐妙筠把服侍她的金环银环,金芝银芝拨去伺候效贤,同时也是让安嬷嬷调教着。将来也能独当一面。 待到奶娘抱着效贤退了下去,徐妙筠看了一眼伯让。和他飘过来的眼神对个正着,哼了一声,进了暖阁,伯让本想端着架子,可到底没端住,也随后跟着进去,后头小禄子抿着嘴笑,被小亭子一眼瞪过去,赶忙敛了笑意,将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暖阁里,徐妙筠和衣躺在床上,伯让凑过去悄悄道:“真的不理我了?” 徐妙筠没理他,只是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伯让赔了笑脸道:“我都说认错了,你也消消气好不好?” 徐妙筠道:“我能有什么气?” 伯让笑起来:“这话不是在赌气?知道你生气,也别憋着,咱们说开了不就成了,难不成为了我一次不好,你以后都不理我了?” 徐妙筠翻身起来,瞧着他:“那你答应,以后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若是叫我知道你瞒着我,该怎么办?” 伯让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我保证,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若是瞒着你了,你揪我耳朵好不好?” 徐妙筠恨的牙根痒痒,一左一右拽住了伯让的耳朵:“现在我就揪你耳朵。” 伯让却笑着将她扑倒在床上,徐妙筠惊呼:“不许解我的扣子,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伯让笑道:“陪我歇中觉。” 徐妙筠“哎呀”一声,又抱怨:“你仔细外头的人听见。” 伯让不以为然:“他们若是识相早就退下了,昨天晚上我没睡好,今儿你陪着我补回来。” 夫妻俩这边笑闹着,宫外程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自打程爱莲进宫,程家上下就忐忑不安,觉得凶多吉少,可没等多久,程爱莲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程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又问程爱莲皇后问了什么。 程爱莲却怎么都不肯说,直说要见一见苏又庭,程爱莲的大哥立刻去苏家把苏又庭揪了过来,当着程家上下的面,程爱莲只问苏又庭:“你对我究竟是否有情?” 苏又庭惭愧拱手道:“莲妹妹,你在我心从来只是妹妹,若说男女之情,我心里只有沛凝一个。” 程大少大怒,欲打苏又庭,却被程爱莲拦住,待到苏又庭走后,程爱莲这才说自己不嫁给苏又庭了,程夫人有些不敢相信,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又听程爱莲道:“以后我宁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程夫人又是大惊,抱着女儿哭个不停。 徐景焕听到消息后一边暗暗惊讶徐妙筠居然把程爱莲劝了回来,一边冷笑道:“也算程爱莲识相,她既然要出家,让她去便是了; 。” 晏静宜道:“不知道娘娘是怎么劝的,居然让程爱莲改口了,这样也好,省去了日后的许多麻烦,如今她闹着要出家,便和咱们不相干了。” 徐景焕道:“这倒也是,不过这么一闹,年前离京的事可就作罢了,再加上赶在年前是泰宁公主大婚,礼部的人忙的团团转。更是不肯放人,只好等明年开春了。” 晏静宜笑道:“正好我想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再走呢,茂哥儿毕竟年幼,咱们奔波不碍事,他若是病了可怎么好。”徐景焕点点头,也就不说话了。 夫妻俩这边说这话,却听外头忽然闹起来,徐景焕眉目一敛,掀了帘子出去。晏静宜也忙跟了出去,东亭跑过来报信:“贺太太带着人来咱们家找大少奶奶,正在那儿闹着呢,大少爷不在家,又怕惊动了老太太,婉姐儿吓得直哭。大少奶奶气得不成样子,二少爷二少奶奶快去瞧瞧吧。” 徐景焕不由大怒,赶到谢芝兰和徐润安的院子,只听到婉姐儿的哭声,还有秦萱的哭诉声:“表姐也是有女儿的人,就心疼心疼妹妹吧。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过不下去了。” 徐景焕一进屋子便看到秦萱紧紧抱着婉姐儿,婉姐儿吓得直哭。一旁奶娘吓得也是哭,另一边谢芝兰并几个丫头正和她对峙,都怕伤了婉姐儿。 见徐景焕和晏静宜两个人进来,一向好强的谢芝兰居然哭了起来:“二弟,弟妹。” 晏静宜忙上千扶住了谢芝兰:“大嫂,你可怀着孩子呢,千万别动怒。”又呵斥秦萱:“你做什么把婉姐儿抱着。没瞧见孩子哭成那样?” 秦萱瑟缩了一下,手下又紧了紧。婉姐儿哭的越发厉害,谢芝兰瞧着怎么不心痛,要上前把自己的孩子抢过来,可身边服侍的都顾及她的肚子,不敢让她轻举妄动。 秦萱含着泪道:“我只想求表姐替我做主罢了。” 谢芝兰怒道:“贺澜生对你不好,我去说他难道就改了?自己造的孽自己受去,找我做什么。” 徐景焕在旁边冷冷道:“莫非大嫂不帮你,你就拿婉姐儿作威胁不成?” 秦萱却是瞧着徐景焕尖声道:“都是徐家害得我,我不来找徐家找谁!要不是你妹妹专宠于皇上,我早就由姨母举荐进了宫,做了皇妃,若不是张宝儿设计害我,我又怎么会从宫里被赶回来,若不是因为这个,瑞王府也不能给说那样一门穷酸亲事,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去设计沈望秋?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不想再过穷日子,不想被人瞧不起,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你们都要和我过不去?” 徐景焕怒极反笑:“若是这么说,你怎么不怨自己怎么没投胎生个好人家?不怨你爹娘没本事?不怨自己心思狠毒活该遭报应?怎么就怨上了徐家?” 秦萱听得愣起神来,趁着这个空档,徐景焕欺身上前一把把婉姐儿夺了回来,谢芝兰扑过来紧紧把婉姐儿搂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秦萱颓然倒在地上,徐景焕吩咐下人:“把她捆起来送去顺天府,就说惊扰民宅; 。” 东亭早叫来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听着话正欲一拥上前将秦萱拿下,却见秦萱哀嚎一声,朝旁边的柱子撞去。 徐景焕暗叫不好,伸手去拉,却只拽住了她的袖子,缓了缓冲势,秦萱仍旧碰的头破血流,昏死过去。 屋里的人见状惊呼一声,七手八脚把秦萱抬了起来。 徐景焕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转身吩咐晏静宜好好安抚谢芝兰母女,走出了屋子,秦萱这一闹,看来是有预谋的,只是不知道秦家和贺澜生有没有参与,若是真的存心给徐家下套,快过年了,还真是晦气。 秦萱的伤势虽然看着吓人,可却没有大碍,徐景焕怕秦萱回了贺家,万一闹出事来徐家便占了下风,索性让人看好了秦萱,不许让她离开徐家半步。 贺澜生和秦家果然上门来要人,徐景焕便来个先发制人,说秦萱惊扰民宅,还挟持婉姐儿逼迫谢芝兰,贺澜生和秦家自然不肯认,便闹了起来。 徐景焕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索性添了一把火,闹的更大,一纸状纸递到了顺天府,贺澜生和秦家不见秦萱,心里本来就没底,如今见徐景焕告到了顺天府,一副没有结果就不罢休的样子,也有些慌张。 秦萱嫁给贺澜生后,贺澜生便靠着秦萱的嫁妆过日子,他衙门里的差事也越发难当,原来人见人笑的。如今谁都懒得搭理他。 贺澜生暗恨官场黑暗,众人都是狗眼看人低,却不肯服输,越发拿了银子上下打点,偏大家都唾弃他的为人,也存心戏弄他,收了银子不办事,让贺澜生越发恼火。 而秦家见贺澜生拿不出一个子儿来,花的都是秦萱的嫁妆。自然不乐意,两边一问,才知道贺澜生是净身出户,被唐囡囡给忽悠了,顿时又闹着要秦萱和贺澜生和离,贺澜生如今把秦萱当成救命稻草。哪里肯和离,闹来闹去没个章法。 秦萱却不死心,想着自己给瑞王妃认个错,磕个头,低声下气的哭求一番,说不定还会被接回瑞王府。过以前被人前后奉承,人人称赞的表小姐的生活。可几次三番去瑞王府连门都没进去。 又去求岑寒的原谅,却被岑家乱棍打了出来,想去谢家打秋风,偏偏她一进京便住到了瑞王府,和谢家也不熟悉,谢家自然更不搭理她,走投无路下才想到了谢芝兰。 好歹谢芝兰是她的表姐。觉得只要谢芝兰肯出面帮自己说情,不管是谢家和瑞王府都是给两分薄面。可被徐景焕那么一说,她心中五味陈杂,真恨自己生错了人家,若是生下来就是公主,就是千金小姐,又哪里会沦落至此。 此时此刻秦萱还觉得自己没错,她又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疼爱她一心一意为她打算的父母兄长,能靠的只有自己,偏偏秦家还把她当成摇钱树,让她进京攀一门富贵,她也是被逼迫的没有法子。 谁不想自尊自爱人人称赞,谁不想做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可她没有那个命,只有靠着自己的姿色,使些手段往上爬,别人说她奸邪,说她歹毒,她都认了,她只希望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秦萱没想到的是,人只有自尊自爱,别人才会尊她爱她,和那些孤苦无依的人相比,她已经幸运太多,因为瑞王妃是存了抬举她的心思的,即便做不成皇妃,有瑞王府的名头在,不说嫁入公门侯府,也能保证锦衣玉食; 偏偏她自不量力,贪慕虚荣,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错之后不能悔改,反而再错,这样的人又怎么值得人怜惜,值得人同情呢? 若是她当初嫁给了肃青,只要温婉贤惠的过日子,不过三四年就能出头,偏偏她又不能忍受一时的贫困,只想着歪门邪道去勾引岑寒的未婚夫婿,无视岑寒以往待她的情分,自私自利的只想着自己,又怎么不让人觉得痛恨呢。 待到秦萱醒后,听闻徐家和贺澜生打官司的事,不禁又是心灰意冷,贺澜生此举不是以卵击石么,可自己又被徐家紧紧看守,一个字都传不出去。 有了前车之鉴,伯让并没有把这件事瞒着徐妙筠,反而第一时间告诉了她:“幸而秦萱没死,不然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又觉得这些事情太烦人,叹气道:“前几日张家闹事,这几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皇帝成日间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大事也没做,想想就丧气。” 徐妙筠笑道:“过日子不就是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么,没有大事做,你应该庆幸才是,这说明天下太平啊,你难道想今天发大水,明天闹蝗灾?那可就够你忙的了。” 伯让一听也是,想想每天大臣们的奏折上,不是这个攀扯那个,说贪了银子,就是那个攀扯这个,说行为不检,要么就是劝谏他的,早些广纳嫔妃,充实后宫,哦,最近有人上折子说泰宁公主出嫁,所费太过奢靡,还请节俭,顿时又叹了口气,道:“王家的人可进京了?都住在哪儿了?” 徐妙筠道:“小禄子说已经安排住在了驿站,王家在京城可没有宅子,不过泰宁的公主府倒是一早造好了,不如让他们搬进去住。”伯让笑道:“这不成了入赘了?” 徐妙筠道:“娶公主可不就等于入赘了么。”又吩咐人去办这件事,毕竟要在年前举行婚礼,如今离过年满打满算也只一个多月了。 伯让靠着引枕,瞧徐妙筠吩咐事情,因为快过年了,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常服,头上也戴着金饰,耳边坠了一副红宝石水滴形坠子,稍稍一动便左右摇摆起来,越发趁着那脸庞如玉一般。 而且伯让发现徐妙筠变了很多,不像以前似的娇娇怯怯,什么事都指望着别人给拿主意,如今宫里的事,效贤的事,还有外头的事,徐妙筠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越发成熟,也越发让他觉得依恋了。 他招招手,把坐在一旁的徐妙筠抱到了炕上:“天气越来越冷了,我怎么瞧着你穿的倒少了。”徐妙筠抿嘴笑:“不少了,这是新作的衣裳,大毛里子,我穿着还觉得热呢。” 伯让笑起来:“让我瞧瞧,里面真的没穿多少?” 徐妙筠这才明白他的意图,红了脸捂着衣襟道:“越发不正经了,仔细那些御史劝谏你,我可不想被人骂。” 伯让笑道:“你就不想给效贤添个弟弟妹妹?” 徐妙筠连连摇头:“那十个月我跟犯人似的,行动就有人看着,如今好容易有些自由,我可不想再受累。”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弹劾 伯让笑道:“若没有效贤,只怕这后宫也不这么安静了,你得感谢我才是。” 徐妙筠道:“呸,儿子是我生的,和你什么相干,你可别邀功。”又抱着伯让的腰让他起来:“整日这么歪着,越发懒了。” 伯让哪里能让她这么容易就搬动了,徐妙筠见他一动不动,反倒含笑望着她,越发用了力,却不防脱了手,身体惯性往后倒,眼瞧着要跌下炕去。 伯让眼疾手快,身子往前一扑拉住她,可他也栽了下去,用手撑着地顺势一滚,两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徐妙筠一点事没有,伯让的右手腕却错了位,疼得他脸色发白。 此刻暖阁里没人伺候,倒是没人瞧见这一幕,可外头听着声响的小禄子和小亭子却冲了进来,见状也吓了一跳,唯有徐妙筠还冷静些,一边扶住了伯让一边让小禄子去请太医。 幸而只是小伤,骨头错位,被纠正了便安心养着就好了,可因为受伤的是伯让,这件事便被无限放大了,先是两位太皇太后问,又是太后问。 接着大臣们也都知道了,纷纷来上请安折子,伯让虽然没说自己受伤是为了什么,可很快大家都知道伯让受伤的时候只有徐妙筠在,便都嘀咕开了,有激愤的便上折子弹劾徐妙筠,说她失职,没有服侍好伯让,导致伯让受伤。 伯让可没觉得这么严重,他倒是挺享受如今受伤的待遇,徐妙筠对这件事十分内疚,因为伤的是右手,素日起居坐卧都十分不方便,徐妙筠便亲自服侍他更衣,喂他吃饭。洗澡的事也亲力亲为,伯让时不时接机揩揩油,吃吃豆腐。倒是觉得比没受伤的时候还受用几分。 太后刚开始还担心,可自打有一次撞见了徐妙筠喂伯让吃饭。伯让满脸餍足的样子,暗暗发笑,也就不当回事了。 唯有外头的大臣们不知道内情,见伯让没做声,变本加厉的说起了徐妙筠的不是。 又提到了后宫空虚的事,总之是指责徐妙筠各种不贤惠,还有人甚至扯上了徐家。再加上最近秦萱的事,便弹劾徐家恃宠而骄,草菅人命。 要说徐妙筠也是冤枉,若是伯让不是皇帝。她不是皇后,伤了手腕,也不是多么严重,估计谁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正因如今的身份。一点点小事都被无限放大,一点隐私都没有,还要承受种种骂名,还不能辩解,不然就是欲盖弥彰。若是生气别人也有话说,谁叫你是皇后呢,享受了天下最大的富贵,自然要承担一点风险,被骂一骂也是寻常。 伯让先前两天休息没批折子,第三天便被一大堆折子湮没了,看了几份,都是说这件事,顿时也有几分恼怒,便叫徐妙筠代笔朱批,凡弹劾徐妙筠和徐家的折子都批上一派胡言四个字; 批好的折子到了几位阁老手里,不禁面面相觑,皇上的字迹他们比谁都熟悉,如今这个陌生的字迹,又是这样的朱批,顿时就有几分错愕。 冯逸荃自打冯贞贞和贺澜生和离,就很少发表言论了,苏阁老和程阁老一个鼻孔出气,权当没看见,唯有梁阁老见别人都撂挑子了,他总不能也视而不见,便带着折子去求见伯让。 伯让道:“皇后是一国之母,代朕朱批可有不妥?” 梁阁老额上汗涔涔的,道:“祖宗有遗训,后宫不得干政。” 伯让笑道:“这些折子是朕口述,皇后执笔,并未发表任何意见,梁大人请放心,只管把折子发下去,哪个不服气,让他亲自来找朕说话。” 梁阁老只得唯唯诺诺应了,把折子发还下去,那些得了一派胡言四个字的大臣都傻眼了,纷纷来找梁阁老,梁阁老也是头大如斗:“各位大人们也别叫我为难,皇上受伤,各位大人心急如焚我是知道的,可如今皇上的态度摆明了,咱们又何必多事,太子已立,国本巩固,圣上又是难得的体察民心,要我说,这么闹下去迟早惹得皇上生气。” 御史台的刘御史便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梁大人也要体谅我们的爱君之心哪,如今秦家和徐家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徐大人又雷厉风行,扣着人不放,不就是依仗皇后娘娘么,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可怎么了得?千里长堤,毁于蚁穴,不得不防啊。” 梁阁老笑道:“刘大人也太小心了,徐大人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这件事是秦家无理在先,若是有人闯到你家里去,挟持你的孙子孙女,你能不气?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刘御史顿足:“若是这么说,这件事徐大人一点错都没有了?” 旁人有的附和,有的反对,七嘴八舌吵闹声一片,冯逸荃看着被人围住的梁阁老,没做声,回了家。 冯家比原来还要安静,冷的跟冰窖一样,冯德和冯太太也是静养着,家里只有冯大奶奶对着空房子发呆,见冯逸荃回来,忙迎了上去。 冯逸荃道:“贞贞可来信了?” 冯大奶奶道:“就上次来了封信,如今还没动静呢,不过她不是在信里说了么,在陈家很好。” 冯逸荃道:“到底是寄人篱下,住得久了,别人也会说闲话,还是快点把她接回来吧。” 冯大奶奶又想起贺澜生的事,忍不住抹眼泪:“都是我识人不清,这才叫贞贞嫁错了人,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冯逸荃道:“幸而贞贞还被皇后娘娘记挂着,前两日还特意叫皇上问我贞贞回不回来过年。” 冯大奶奶吃惊道:“娘娘让皇上问你?” 冯逸荃苦笑:“可不是,皇上倒是不放在心上,一副被美人驱使甘之如饴的样子,还说等风头过去了,再给贞贞说一户好人家。” 冯大奶奶道:“阿弥陀佛,皇后娘娘看来所言不虚,还真是得宠; 。如今又有太子傍身,哪个惹得起。” 冯逸荃道:“若是换了旁人,早就不知道姓名了。偏生徐景焕识相的很,说了外放。已经定下了,等明年开春便外放到山西那边去。” 冯大奶奶咋舌:“好好地国舅爷不做,跑出去做什么?” 冯逸荃道:“徐家也懂得水满则溢的道理,宫里有皇后娘娘在,徐家即便外放一个徐景焕也不会有人招惹的,拿得起富贵容易,放得下富贵难。徐家定会长盛不衰。” 冯大奶奶明白丈夫的意思,这样的徐家自然是冯家要竭力交好的,本来因为贞贞的缘故,两家关系就不错。如今更要亲密些才好,遂道:“徐家的二姑奶奶嫁到了薛家去,薛家是皇商出身,平常没人瞧得起,如今听说她要置宴。到时候我去帮衬着些。” 冯逸荃点点头,这才不说话了。 徐静含也在和徐沛凝说这件事:“是夫君的一个远房堂妹,瞧着乖巧伶俐的,性子又好,虽然家境贫寒些。可人品不错,夫君说趁着置宴的时候带出去给众位夫人瞧瞧,也好说亲事。” 徐沛凝道:“你可看准了,别又是个秦萱。” 徐静含笑道:“姐姐若不信,我哪天带来给你瞧瞧,真是不错,叫紫洲,才十四岁,也是个美人儿。” 徐沛凝笑道:“我这样你置宴你也没法子去,有空你带来我瞧瞧便是了。”徐静含应了,又去徐家请徐老太太也跟着赏光。 给徐静含做面子的事,徐老太太自然应下,除了谢芝兰,叫徐大太太和晏静宜也去,听说是给薛云昕的堂妹薛紫洲说亲事,就都想起了秦萱,心里不免叹气。 晏静宜私下告诉了徐景焕,徐景焕竟然是知道这件事的,道:“薛紫洲你不知道,她的祖父叫薛微,和薛云昕的祖父是堂兄弟,更是和祖父是同科,只可惜他老人家去世后,儿子不争气,渐渐败落了,日子过得也不好,不过他这个孙女听说是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很是知书达理,云昕已经和我说过了,只要不是奸邪之徒,帮一帮也无碍的。” 晏静宜应了,回头便预备了厚重的见面礼。 薛云昕家本在山东,为了让徐静含方便回娘家,便打算暂住京城,以后慢慢的再两边跑,因此置酒自然也是在京城的宅子,薛家不缺钱,薛云昕自然更舍得花钱,徐静含说一声要请客,上上下下便都忙碌起来。 可酒席好办,客人难请,要说薛家的身份也尴尬,薛家本是皇商,士农工商,商人最末,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可偏偏薛云昕又是皇上的连襟,薛太太徐静含又是皇后娘娘的姐姐。 若是下了帖子,一般人家还好说,像国公府侯爷府这样的就难办了,要是去,和商人来往,自甘下贱,失了身份,若是不去,拂了对方的面子,这以后见面也不好说话。 谢家唐家都是当成亲戚走动的,倒也不避讳,允国公杨家既不沾亲带故,也和徐静含关系不亲近,左右为难起来,徐静含还单独给曹姨娘下了帖子。 曹姨娘便看杨四奶奶的意思,杨四奶奶说去,她自然就跟着去,可就怕杨四奶奶说不去,她也不能去了,怕辜负了徐静含的好意,便把帖子给了杨敏之的妻子蒋氏,让她代去; 蒋氏说话行事都十分爽利,杨四奶奶对这个庶子媳妇几次打压,却都被她顶了回去,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弄得允国公老爷子几次三番发脾气,说杨四奶奶还不如一个晚辈懂事,再这样下去就把四房的事交给蒋氏来管,杨四奶奶这才消停下来。 这次接了帖子,蒋氏说要去,杨四奶奶便拦着:“和一个下贱的商人来往,你也不怕失了身份,不准去,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蒋氏含笑道:“不是看着薛家,而是看了薛太太的面子,她置酒,听说徐家上下都去,苏家,程家,谢家,唐家,冯家也都去,独咱们不去,瞧了也不成样子,况且是儿媳独去,断不会让婆婆丢脸。” 杨四奶奶哼道:“她徐静含也不过是个庶女罢了,若没有个好妹妹,也就那样,来咱们家做妾都是抬举她,如今倒人人捧得张狂起来,他们爱奉承,他们去,你不许去!” 蒋氏笑道:“既然婆婆这么说了,那我不去便是了,只是今儿遇到国公爷,国公爷还问儿媳,去薛家做客都预备了什么礼物,如今说不去,儿媳好歹也有个话回才是,还请婆婆赐教。” 杨四奶奶站起来,对着蒋氏“呸”了一口:“你也就会拿国公爷来压派我,这是哪家做儿媳妇的该有的?当初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进门。” 蒋氏面不改色,道:“婆婆请慎言,儿媳对您客气,那是因为儿媳是晚辈,于公来说,我是正二品的诰命,婆婆您还什么都不是呢。”这话可戳到杨四奶奶心窝子上了,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当初杨敏之进五军都督府做了都督,是正二品的官职,论理该荫封杨四奶奶这个嫡母,可那时候谁都不提这个话,杨四奶奶也不敢说,后来杨敏之娶了妻,皇上立刻下旨,封蒋氏为正二品诰命,杨四奶奶却什么都没有。 几次三番她提起这个话,说杨敏之不孝,可杨敏之也向礼部写了请封的折子,礼部的人却是一个字没回,这意思也十分明显了。 杨四奶奶想着礼部有徐景焕,定是杨敏之说通了徐景焕,故意不给她这个体面,因此越发的恨杨敏之,素日里也对蒋氏百般刁难,蒋氏可不是省油的灯,杨四奶奶吃了亏,这才学了乖。 如今蒋氏一搬出允国公,杨四奶奶虽然大怒,却也不敢怎么样,只得答应让蒋氏去,可又让蒋氏带上了自己的女儿杨家五小姐杨敏心。 杨敏心跟着杨四奶奶这样的人,能学着什么好,也是一样的尖酸刻薄,素日里借着小姑子的身份尊贵,天天讹诈蒋氏的东西,今儿讨个镯子,明儿要个簪子,说不给,显得蒋氏小气,给了,天天来这么一出,也叫人心烦。 也就是蒋氏耐得住脾气,这才忍了下来,如今见杨四奶奶说薛家身份低贱,一转眼又叫自己女儿去,这就不嫌低贱了?也知道到时候肯定来往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又要想好名声,又不想吃亏呢,蒋氏听了也是暗笑。 ps: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王家 徐静含在家中置酒的时候,徐妙筠也在宫里招待王晋的家人,毕竟是泰宁公主未来的婆家,成婚后也是皇亲国戚,伯让设宴招待王迟,王晋及王晋的兄弟,而徐妙筠则招待王夫人和王晋的姐妹并嫂嫂。 王晋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这些孩子都是王夫人所出,听说王迟房中只有年幼时服侍过的两房姨娘,徐妙筠原以为这是王家家风好,可见了王夫人才明白,这其中应该也有王夫人的缘故。 王夫人长得很美,长子都二十多岁了,她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却是风情犹在,眉目艳丽,打扮的也十分精致华丽,并不像一般人家的太太一样,上了年纪便改穿宝石蓝,湖水绿,褚色这样老气的颜色。 王夫人穿了一袭玫红色遍地金绣百花穿蝶的褙子,因为是冬天,领口袖口还镶了一圈兔毛,头上更是戴了衔红宝石的凤钗,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一点老态都没有。 而且徐妙筠看得出来,王夫人很精明,很善于打算,说话也透着一股泼辣,即便是面对徐妙筠,态度恭敬了些,骨子里的东西却不会改变。 而王晋的大妹妹王嫣,二妹妹王如也继承了王夫人的美貌,十七岁的王嫣和王夫人很像,而十四岁的王如则有些内向,束着手脚有些不自在,王夫人的两个儿媳妇则低眉顺眼,看不出什么来。 一行人对徐妙筠行大礼,徐妙筠笑着叫人扶了起来,然后赐座,笑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些礼节,拜来拜去的,反倒生分了。” 王夫人笑道:“难怪大家都说皇后娘娘心地善良。宽容大度,如今一见便知道了,虽然娘娘给我们体面。这该有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不然人家只说我们王家娶了公主做儿媳妇就张狂起来了。” 徐妙筠笑道:“我看王夫人才是明白事理。泰宁公主是先帝的嫡公主,皇上的亲姑姑,虽然年纪不大,可辈分摆在那里,也是皇上的长辈了,如今和王家议亲,以后你就是她的婆婆了; 。说起来也算是我的长辈了,有些礼节能免则免,别人就是知道了,能说什么?不过是些酸话罢了。” 王夫人笑道:“既然皇后娘娘如此替臣妇着想。有些话臣妇也就不避讳了,能尚公主是我们王家上下的荣耀,可我们心里也担心着呢,既想承了恩典把婚事办的热热闹闹,又怕人家说闲话。说王家攀高枝,臣妇的夫君虽是陕甘总督,也算是一方大员,可多的是人等着揪错处,临进京前。更是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只得忍气吞声,如今娘娘如此体恤,臣妇感激不尽。” 徐妙筠听出王夫人话里的意思,笑了笑,道:“我记得先帝的姑母宁德公主出嫁时,对方只是太常寺的一个小官,后来被册封为荣恩侯,也是对宁德公主的恩宠,有了这个先例,论理说也该给王大人封官赐爵的。” 王夫人慌忙跪倒在地上,女儿儿媳也都跪倒在地:“臣妇万万不敢有这个想头,还请娘娘明察。” 徐妙筠笑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不管有没有,该有的总不会少,可不该有的也不会给,毕竟还是要按着规矩办事。” 又让人把王夫人扶了起来,转而问起了王嫣和王如:“可曾许配人家?” 王夫人这次说话谨慎了很多,陪着笑道:“臣妇只这两个女儿,十分疼爱,所以想多留两年,都没有说人家 徐妙筠笑道:“你这两个女儿长得跟仙女儿似的,肯定有许多人家来求娶吧,夫人也别太挑剔了,仔细留来留去留成了仇。” 王夫人笑起来,看着两个女儿的目光倒是充满宠爱:“只要她们嫁得好,日子过得舒心,臣妇也没什么挑剔的。” 徐妙筠又问王晋的两个嫂子,大嫂张氏很会说话,二嫂陈氏便有些慌张,徐妙筠注意到王夫人一闪而过的蹙眉表情,好像对陈氏这个儿媳妇很不满意似的。 张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陈氏只生了一个儿子,王晋是幼子,成婚后王夫人应该不急着抱孙子了,泰宁于子嗣上的压力也能小一点。 说了一会话,便有太皇太后的懿旨,说留王夫人在宫里用饭,自然也是徐妙筠作陪,可太皇太后和太后都赏了东西下来。也算是一种恩赏。 别看太皇太后身份尊贵,她要嫁女儿的心情和其他的母亲没什么不同,也是万分不舍得,千般挑剔的去看王家,总觉得哪一点都不好,可事到临头,还是下意识的有讨好王夫人的意思,这毕竟是泰宁未来的婆婆。 虽然以泰宁的身份不需要立规矩服侍婆婆,可最好也要能讨婆婆的欢心,这样夫妻之间也更容易和睦相处,不然以太皇太后那股清高傲气的劲头,才懒得搭理一个陕甘总督的夫人呢。 中午赐宴是在春秋阁,推开窗户便是一大片红梅林,如今有的早梅已经开了,零零星星的,虽不及盛放时那样艳丽,却别有一番景致。 王夫人能言会道,又有意奉承,徐妙筠便多喝了两杯酒,绣娟便来劝:“皇上嘱咐过,娘娘的身子不宜饮酒。” 王夫人忙道:“这倒是臣妇莽撞了。”徐妙筠笑道:“浅酌两杯,不碍的。” 待到下午散了酒席,王夫人这才带着女儿儿媳告退,徐妙筠这才回了凤仪宫,没想到伯让已经回来了,正逗效贤玩儿呢,他半躺在炕上,让效贤趴在他的肚子上,随着伯让的呼吸一起一伏; 效贤懵懵懂懂的望着伯让,这小样子招的伯让大笑起来,身体一动,效贤便要滑下来,伯让伸手抱住,笑的越发厉害,效贤却撇撇嘴哭了起来。 奶娘在旁边缩着手,想上前抱。又不敢,正好徐妙筠进来,赶紧把效贤抢在怀里哄着。又瞪伯让:“你做什么招他?闹起来又不肯睡午觉了,还有你的手。还没好呢,太医说不能用力。”又柔声哄着效贤。 伯让嘴角噙笑,满目柔情的看着这一幕,却见效贤在母亲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小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头却朝着徐妙筠胸前拱去。 徐妙筠大为尴尬,坐月子的时候她喂了效贤几次。和奶娘比起来,效贤更喜欢母亲的怀抱,所以每次徐妙筠抱他他都以为是要喂他呢。 奶娘忙上前要抱效贤下去喂奶,手还没碰着效贤。效贤就放声大哭起来,委屈的跟什么似的,徐妙筠赶忙抱着他进了暖阁,掀起衣襟让这个小魔头含着,这才慢慢不哭了。 伯让随后跟了进来。道:“这么惯着他可不行,交给奶娘哄去。” 徐妙筠自然心疼孩子哭,是不肯的:“他才多大,你要摆严父的架子也要等到三岁后,不然我可不依。” 伯让十分无奈:“又不是没有奶娘。他这样也是你纵容的。” 徐妙筠坐月子时并没有吃什么催奶的东西,只一心一意恢复身材了,奶水也是坐月子的那段日子时有时无,如今早就没有了,效贤含了一会见没有吃的,又大哭起来。 伯让皱着眉头瞧着他,恨不得提溜着扔出去,把奶娘叫过来抱走,徐妙筠乖乖把效贤给了奶娘抱下去喂,道:“是不是我身上的酒味熏着他了?今儿多喝了两杯。” 伯让把人搂在怀里,慢条斯理的替她整理衣服,又趁机摸了两把,遭了徐妙筠一记白眼,推开他道:“王大人为人如何?” 伯让重新把人抱进怀里,却老实多了,道:“能在陕甘总督的位子上坐这么些年,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看起来忠厚,背地里就不清楚了,他的那两个儿子倒是和王晋不一样,一看便是军营里出来的,父子四个人站一起,越发衬得王晋小白脸似的。” 徐妙筠便把今天王夫人的话说了:“王夫人也不是个简单的,看那意思,想借着这个机会给王家赐爵呢。” 伯让冷笑:“王晋可不是长子,赐爵又不能传给他,那有什么用,王夫人这是借机给长子次子谋出路呢,倒是个精明的,可咱们也不是傻子,要赐爵,那就赐给王晋,别的可没商量。” 徐妙筠蹙眉道:“王晋那个清高的样子,看起来和王家真不像一家子。” 伯让道:“这件事还要和礼部的人商议着,皇祖父去世前,对泰宁出嫁是有旨意的,本就是嫡长公主,身份尊贵,该有的体面不会少,可若是王家得陇望蜀,只怕要落空了。” 王家此刻也在商议这件事,王夫人的打算很好,小儿子王晋有泰宁公主在,这前程是明朗的,只要宫里赏赐爵位给长子承袭,将来再叫次子恩荫,她就没什么操心的事了,至于两个女儿,有个公主嫂嫂,还怕找不到好亲事么; 王夫人笑道:“这合该是晋儿的福气,那么多人,公主一眼挑中了晋儿,这也是缘分。” 王迟也捋着胡须呵呵笑,不住点头,而王晋则闷头坐在一旁,显然不是十分乐意。 王晋的大哥王安便道:“母亲可说了赐爵的事?这事您不是说父亲不好出面,由您来说么。” 王夫人笑道:“我的儿,少不了你的,我看着皇后娘娘年纪小,说话和软,虽然有几分架子,可耐不住我一诉苦,说可怜,看那意思,回去和皇上商议,多半就应允了。” 王晋猛地抬头,道:“爵位?什么爵位?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王夫人眉开眼笑的:“你是驸马爷,咱们家自然也最好有个爵位,这样说出去公主也有体面不是。” 王晋愤慨道:“父亲,母亲,让我娶公主,我本来是不情愿的,若不是父亲发了话,我早就找人推了这门亲事,如今吃的喝的住的都是公主的,这已经让我很没有面子了,如今你们又去讨什么爵位,干脆让我入赘得了,不更省事?” 王迟沉下脸色,喝道:“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话,我让你娶公主,难道还害了你?” 王夫人也道:“你呀。就是读书读傻了,别人说闲话,那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其实心里羡慕还来不及的,那起子小人的话。你也不必听,安安心心的娶了公主,衣食无忧的,你照旧读书做学问,不是很好?” 王晋心想,从来只有卖女求荣的,如今倒是卖子求荣。可这话他断然不敢说出来,只是气的脸色发白,拂袖而去。 王安看着弟弟的背影,笑道:“我怎么就没这个好运气。若是能娶公主,立刻休妻也愿意。” 对着长子,王夫人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喝骂道:“混账东西,再说一个字我听听?皮不揭了你的。你媳妇哪点对不起你?” 王安抱着头落荒而逃,笑嘻嘻的:“我这不是开玩笑么。” 王晋一气之下跑出去喝酒,他在京城认识的人也有限,思来想去只有谢玉树一个了,谢玉树本来就是谢家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也用不着考科举,便靠着谢老太爷的身份在工部弄了个闲职,平常倒是和翰林院的人来往多一些,谈谈文章做做学问,日子过得好不悠哉。 如今见王晋来找他喝闷酒,便笑道:“你不是该春风得意马蹄疾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王晋道:“别提了,说起来就生气。” 谢玉树道:“你和我说说,发了生了什么事?泰宁说起来和我也是沾亲带故,你有什么不好说的话,我也能帮你传达,总比一个人闷着强。” 王晋叹气道:“我母亲想借这个机会给家里讨个爵位回来。” 谢玉树笑道:“水涨船高,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又道:“魏涯在春风楼摆了棋局,我正要去观战,你不妨和我一同去,说不行还会遇到徐景焕呢。” 王晋一听,脸色缓和了些许,道:“他如今只怕是大忙人,哪里会去。” 谢玉树笑道:“看看不就知道了,上次你赢了他三子,他可一直想着找回来呢,他没去我叫人喊去。” 两个人到了春风楼,便看到已经有十数个年轻士子在,见谢玉树来了纷纷上前寒暄问好,谢玉树左右逢源,在这些人里显然人缘很好,魏涯和徐景焕已经落了三子,见王晋也在,徐景焕笑道:“这不是驸马爷么,魏涯,你给驸马爷让座,我和他好好切磋切磋。” 谢玉树冲王晋眨了眨眼睛,王晋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遂不客气的坐下,和徐景焕对弈起来,诸人在旁边观战。 徐景焕看起来十分悠闲,倒是王晋棋风较之以前变的激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徐景焕杀的七零八落,王晋脸色发白,谢玉树正欲打圆场,便听徐景焕笑道:“到底是快娶媳妇的人了,急匆匆的,下棋也是争先恐后的,是不是盼着早些见到新娘子啊。” 敢调侃泰宁公主的也只有徐景焕了,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谢玉树看着王晋的眼神便多了一分忧虑,他这个样子下去可不行,万一传出什么他不乐意这门婚事的闲话,别人不说,皇上头一个饶不了他。 谢玉树想着,便冲徐景焕使了个脸色,徐景焕一顿,也注意到了王晋的心不在焉,可他和王晋不算熟悉,有些话不方便说,便任由谢玉树把王晋拉走了,魏涯凑过来悄声道:“师兄,我怎么瞧着王晋不高兴啊。” 徐景焕道:“你也瞧出来了。” 魏涯道:“可不是,最近也听了不少闲话,我们熊大人说,又来一个一步登天的。” 徐景焕示意魏涯噤声,自打出了贺澜生的事,靠着妻子发家可是最为人不齿的,如今王晋娶了公主,闲言碎语可少不了,王晋一个自诩清明的读书人,难怪会不高兴。 徐景焕在春风楼待了一会便回家了,在大门口遇到了薛云昕,挑了挑眉毛:“你怎么过来了?”薛云昕笑道:“准备些皮子,给老太太做斗篷穿。” 徐景焕想了想,道:“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你把东西送过去便到我书房去。”薛云昕顿时十分激动,这可是徐景焕第一次邀请进他的书房。 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薛云昕便一路小跑到了徐景焕的书房,跟参观皇宫似的,四处打量了,除了书多一些,笔墨纸砚多一些,也没什么稀奇的呀! 徐景焕见他东张西望的样子就十分无语,道:“你看中了哪个?我送给你。” 薛云昕连连摇头:“给我也是白搭,我对做学问可没兴趣。”见徐景焕脸色不好看,立刻陪着笑道:“二哥有话尽管吩咐。” 徐景焕道:“秦萱在徐家关了也有一段日子了,总不能老把人养着,我还嫌费粮食呢,你出面去找贺家和秦家,威逼也好,利诱也好,让贺澜生去冯家,秦家去瑞王府,敲锣打鼓的,让贺澜生承认是自己刻意引诱了冯贞贞,让秦家承认是为了攀高枝才把秦萱送进京的。”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养儿 薛云昕顿时有些为难:“他们怎么肯,这些事说出来可是要遭人唾骂的。” 徐景焕道:“要是容易办,我也就不找你了,你见过的世面多,看人也透彻,不管怎么样,只要让贺澜生和秦家说出自己的错处就行。” 薛云昕晕晕乎乎的,没想到被一向难缠的大舅子表扬了,顿时满心斗志,接下了这个差事。 不知道薛云昕使得什么手段,反正贺澜生最后跪在冯家门前痛哭流涕,细数自己的罪过,说自己如何想攀高枝,如何引诱冯贞贞,秦家也跪在瑞王府前骂自己如何丧尽天良,卖女求荣,结果闹的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在谈论这件事,而王晋尚公主的事反倒很少有人提起了。 如今的热门话题都聚焦在了攀高枝和卖女求荣上,对贺澜生和秦家是无比唾骂,贺澜生这话一说,那边顺天府的差役们等着呢,以引诱良家女子的罪名将他抓进了顺天府,而秦家也被瑞王妃大怒之下轰出了京城。 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秦萱,在大家偶然的提及中,也是不住的叹她命苦,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第二日,徐景焕一个人进了关押秦萱的屋子,丢给她一个包袱:“你走吧,想跟着贺澜生过日子就回去,不想回去就一个人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这里面有两百两银子,你一个人的话安家是不成问题的。” 秦萱呆住了,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徐景焕厌恶的看向她:“是被你背叛的岑寒求我这么做的,她说你也是可怜之人,求我别别为难你,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知道岑寒这是在以德报怨,识相的话远远地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秦萱抱着包袱哭起来:“我孤身一人能走到哪里去?” 徐景焕不为所动:“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要不赶紧走,不然就等着被贺澜生拖累。一辈子为奴为婢吧。”秦萱哭了半天,这才抱起包袱。蹒跚着往外走。 因为长时间的不见天日,乍一见到阳光,竟有些刺眼,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而徐景焕的性格自然不是那等吃了亏还做好事不留名的; 秦萱一出徐家的大门,就有人“认”了出来,看她全须全尾的。打扮的干净利索,还挎着包袱,这时便有徐家的管家大声叮嘱秦萱:“我们表小姐仁慈,二少爷仁慈。不追究你的罪过,你以后好生过日子去吧。” 众人自然要问,徐管家便把岑寒以德报怨的事情说了一遍,大家顿时赞不绝口,称颂徐家仁义。甚至还有人专门跑上前来问秦萱:“人家以德报怨,你若有点良心,也该磕个头再走。” 还有人对秦萱道:“看着徐家的面子,以后也该改邪归正了。” 秦萱竟是百口莫辩,最后是被许多百姓簇拥着“送”出京城的。 岑寒知道后倒是埋怨徐景焕:“倒像我故意要个好名声似的。” 徐景焕拍拍她的肩膀道:“是表哥想要好名声行了吧。过年也要出嫁了,总不能还叫秦萱在京城膈应人,你这样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好不好都看她自己的了。” 自打头一次的接待后,徐妙筠随后也请王夫人进宫商议婚事,最近因为秦家和贺澜生闹出来的攀高枝和卖女求荣的事,到时让王夫人无形中收敛不少,毕竟人总是畏惧别人的口舌的,一个两个就罢了,若是群起而攻之,也够吓人的。 王夫人没提爵位的事,徐妙筠也就没提,只说婚后让王家人都住在公主府,又道:“原来皇上的意思是把王大人调回京城,毕竟若是王大人和王夫人在陕西,而泰宁总不能也跟着去陕西,若是小夫妻俩单留在京城又不免叫人说不孝顺。” 王夫人忙道:“皇后娘娘明鉴,这样的事原不该臣妇这个妇道人家插嘴,可既然说到孝道,臣妇就不得不说了,臣妇觉得孝道不在于晨昏定省,况且还有两个儿媳妇服侍,更何况公主身份尊贵,臣妇觉得让他们小夫妻留在京城也是极好的。” 徐妙筠笑道:“这是王夫人明白事理,可到底怎么样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 王夫人自然不肯回京城,在陕甘任总督,天高皇帝远的,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又有下头官员的孝敬,一年少说也有十几万两银子,若是调回京城,这银子没了不说,京里当官的多,勋贵也多,王家又算什么?自然不比在外头独尊独大。 徐妙筠岔开这个话题,和王夫人商议了婚礼的具体细节,这才让她告退。 回去后徐妙筠便对伯让笑道:“还真让你说准了,我一说调回京城的事,王夫人脸色都白了。” 伯让笑道:“让他警醒警醒也好,王迟虽然不似那些贪官污吏一个劲的敛财,却也不干净,不过好歹是个办事的,让他在陕西多留两年罢了。” 徐妙筠则是不可置否,应付过了王夫人又去内务府瞧泰宁的嫁妆,泰宁的嫁妆本来就是按着嫡公主的规制办的,其中伯让添了些,太皇太后添了些,徐妙筠和太后也添了一些,倒是十分丰厚。 徐妙筠叮嘱内务府总管:“因为泰宁是长辈,这才把婚期定在了芙蓉郡主前头,你们可不能为了泰宁的婚事忽略了郡主的差事,等过了年郡主的嫁妆也要齐齐整整的,若是哪点不称心,我不发作你们,只怕太皇太妃娘娘也饶不了你们; 。” 内务府的总管点头如捣蒜,徐妙筠看他办事也的确上心,又赏了他五十两银子,这才让他退下。 奉命去徐家送东西的小禄子回来了,悄悄和徐妙筠道:“奴才去的时候国舅爷正和二姑爷闹不愉快呢,那脸色可难看了。” 徐妙筠忙道:“知道是为了什么么?” 小禄子道:“听说是当时为了劝秦家认错,二姑爷花了好大一笔银子,不然秦家也不能乖乖的被轰出京城,还有贺澜生那儿,二姑爷也撒了钱。国舅爷说这笔银子不能叫二姑爷掏,说主意是他出的,银子也该他出。二姑爷不肯要,说国舅爷把他当外人。国舅爷便说一码归一码,该二姑爷掏钱的时候不会和他客气,如今不该让他掏钱,一定要把银子还给他。” 徐妙筠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哥哥也是个倔脾气,你去说一声,就说我说的。银子一人掏一半,为了这个闹起来多不值当。” 小禄子赶忙去了,半响才回来,苦着脸道:“奴才去晚了一步。老太太正训斥国舅爷呢,二姑奶奶也回了徐家,替二姑爷赔不是,奴才把话说了,老太太就骂国舅爷。说他死心眼,还带累的您也跟着操心。” 徐妙筠叹了口气,可怜的哥哥,祖母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当初哥哥和嫂子吵架。祖母骂哥哥,如今哥哥和姐夫吵架,祖母还是骂哥哥。 趁着徐景焕因公事进宫的时候,徐妙筠特意到承德殿和他说话,徐景焕叹气:“安逸的生活过惯了就是不成,还是快些外放吧。” 徐妙筠道:“哥哥说走不走,我可舍不得。” 徐景焕笑道:“你如今好好抚养效贤便是了,皇上又对你言听计从的,就是明年开春大臣们少不了提一提选嫔妃的事,皇上也会护着你,你可别听了闲话使小性子,夫妻之间最怕误会了。” 徐妙筠听了眼泪要落下来:“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徐景焕道:“这可难说了,好歹得做出一番成绩来吧,你放心,京城的事我托付给了张飒和杨敏之,有他们两个在,是不用担心的。” 徐妙筠看着哥哥,忽然觉得好陌生,好像四五年没见过了一样,忍不住拉着徐景焕的手摇了摇,跟小时候撒娇一样,徐景焕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乖乖听话,以前哥哥守着你,如今有了皇上守着你,哥哥也要去实现自己的愿望去了。” 徐妙筠忍着眼泪点点头,回到凤仪宫却哭了一场。 伯让无奈的劝她:“你哭的再厉害,他也不会说就不去了,反正不过是三四年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等效贤大了,我还想请他做先生教导呢,到时候再把他叫回来不就成了?” 徐妙筠哭道:“我没事,就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伤心罢了。” 伯让抱着她,轻轻抚慰着,心里也有些吃醋,毕竟人家兄妹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感情,即便自己如今是她的夫君,还生了孩子,也是无法取代的。 腊月初十是泰宁大婚的日子,从腊八开始宫里上下边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徐妙筠又要忙着过年的事,又要忙着婚礼的事,团团转,只有吃饭休息的时候才能得空抱一会效贤; 效贤被裹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貂皮小帽,宫里他最大,谁也不敢委屈了他,只是长时间不见徐妙筠便要哭,圆滚滚的一只,手都伸不直,哭着要徐妙筠,徐妙筠心疼的不得了,把他抱在怀里哄着,这才慢慢好了,一撒手,又要哭,徐妙筠只得一边抱他,一边听人回事,半天下来手便酸了。 晚上伯让给她揉手臂,看着一旁睡得正熟的效贤,又是气又是无奈:“我小时候也是奶娘抱大的,可没跟他似的这么娇气,他要哭,让他哭去。” 徐妙筠道:“我可舍不得,我儿子和我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怜爱的碰了碰效贤的小手,他睡觉的时候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只穿了贴身的小衣服,越发的跟小兽一样,依着徐妙筠睡得十分香甜,徐妙筠搂着儿子,把伯让撇到了一边,伯让无奈的看着母子俩,大手一捞把两个人搂在怀里,这才沉沉睡去。 谁知道伯让没想起来给效贤把尿,结果效贤一泡尿尿到床上,大半夜的,伯让黑着脸起来让宫女们换被换褥子,偏偏始作俑者还哭得伤心,徐妙筠穿着寝衣抱着他在地上来回的走着哄着。 伯让忍着气给她披上大氅:“还是叫奶娘抱走吧。”徐妙筠眼巴巴瞧着他,眼圈居然红了:“我想抱着他。”伯让十分无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等哄了效贤睡下,徐妙筠便依到了伯让怀里:“你别生气了,我出生的时候爹进了大狱,娘也没心思抱我,我都不知道被爹娘抱在怀里是个什么滋味,我不想效贤跟我一样,我……”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伯让叹气,将人紧紧搂住,又给她擦眼泪:“以后我抱着你,别哭了。” 徐妙筠点点头,哽咽道:“我就是想在他小时候多疼他一回,以后大了你再怎么管我都不说话不行么?” 伯让越发心疼,道:“都听你的便是,母后也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也说咱们亲自养大好,以后都叫你抱着如何?”徐妙筠使劲点点头,这才止住了哭声。 从此以后效贤在徐妙筠跟前的时候倒是多了,倒是冷落了伯让,幸而在伯让的坚持下,效贤没有每日跟着徐妙筠睡,不然后来的弟弟妹妹也就没有了。 一转眼到了腊月初九,泰宁的嫁妆要一路送到公主府去安置,浩浩荡荡的从宫门抬出去,绕城一圈再进公主府,满京城都在羡慕泰宁公主的嫁妆丰厚,王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打赏的红封一个接着一个撒出去,别提多热闹了。 第二日一大早,徐妙筠便早起去了泰宁居住的宫殿,看着一群宫嬷嬷围着她转,梳妆打扮,太皇太后在旁边瞧着又是高兴又抹眼泪的。 公主身份虽然尊贵,可出嫁所遵循的礼仪也和民间没什么不同,除了辞谢长辈外,还要在宫里拜祭天地合祖宗,等这个仪式结束,王晋来迎亲的队伍也到了,泰宁便坐上了花轿,一路往公主府去。 宫里的热闹也止于此,大家都去公主府喝喜酒凑热闹了,徐妙筠身为皇后自然不可能也去,只能派女官代替自己观礼和祝贺。 伯让也成了闲下来的那个。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冬日 他思来想去,便换了便装去了瑞王府,瑞王妃带着左氏并东瑜去公主府喝喜酒了,瑞王爷却因为上了年纪没有出门,得知伯让来了起身亲自迎了出来,伯让忙上前将他扶住,道:“伯祖父,我不是外人,您何必这么多礼。” 瑞王爷笑道:“礼不可废啊。”他拄着拐,走路十分费劲,伯让也不着急,在一旁扶着他,慢悠悠的在院子里逛起来。 瑞王爷小时候也是被当做继承人一样培养的,读书骑射都请了名师教导,如若不是那一次意外,只怕这皇位还轮不到伯让,可有时候造化便是如此弄人。 瑞王爷年轻的时候还怨恨过,纠结过,觉得自己可怜,可如今上了年纪,子孙俱全,安享晚年,再想想儿子自相残杀,自己被气死的先帝,又觉得可怜的是先帝,而对伯让这个晚辈,他也多了几分从容和释怀。 两个人先说了一几句泰宁公主出嫁的事,又把话题转到了朝堂之事上,瑞王爷也知道徐景焕打算外放的事,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徐景焕是一把刀,闲置久了便会生锈,让他外放,也是一种磨练,等四五十岁,便可成为朝中肱骨之臣,独当一面,有时候,苦难比任何东西都能让人学会成长。” 伯让笑道:“原先我还有些犹豫,如今听您这番话,才算是放下心来,也是我太年轻,没有经验,有时候做事难免战战兢兢,以后还请伯祖父多多提点我才是; 。” 瑞王爷笑道:“若是换了旁人,这个话我不一定敢说,既然是你,我也就不避讳了,你刚刚登基。该学的该做的东西有很多,却不是现在,如今最要紧的是稳住朝堂的局势。既重用老臣,也要启用一批新人。让这两辈人相处着,摩擦着,你从中调和,等到朝中大臣上下一体的时候,你再出去走走,微服访查一番,体察民情。这才说做实事的话,我知道你如今无所事事,心里有些不安,可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沉住气才是。” 伯让感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是朝中局势复杂,一时半刻也理不清,也只好慢慢来了。” 瑞王爷笑道:“有一句话叫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情你要把握好分寸才是,这也只能靠你慢慢琢磨,别人是帮不上忙的。” 其实客观的评价,先帝是个明君,除了在储君的事情上有些举棋不定。其余的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文武百官,他都管理的很好,如今伯让就面临着一个选择,是继续做个守成之君,还是要做个开创之君。 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可到伯让这儿,守业创业一样难,好了那是前辈的留下的功劳,不好便是自己的昏庸,在史书上留下骂名,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在史书上留下污点,伯让也不例外。 他来找瑞王爷,就是希望瑞王爷给他指一条明路,瑞王爷虽然说了,但也没有明确说哪个更好,其实这也要看机遇的,如果国家一直太平无事,只要伯让不暴虐,基本上一辈子也就是个守成之君了,想创业也没那个机会,如果国家出现大事,那才是伯让伸展本事的时候,有时候,一切也都是凭天意罢了。 伯让和瑞王爷说到兴浓处,还喝了点小酒,结果晚间方回,凤仪宫上下灯火通明,见他满身酒气的进来,徐妙筠赶忙让奶娘把效贤抱了下去,又叫人服侍伯让梳洗,念叨着:“今儿又不是你成亲,你怎么喝得这么醉?” 伯让笑道:“我去找伯祖父喝酒了。” 徐妙筠有些诧异:“瑞王爷?”她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叫人去煮醒酒汤。 伯让迷迷糊糊睡去,被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也没什么反应,可却在半夜忽然醒了过来,四下都是宁静的,只有外间传来的更漏声。 旁边躺着沉睡的徐妙筠,手攥成拳头放在腮边,侧躺着依偎着伯让,神情安宁,伯让的心突然变得无比柔软,从大来说,他是皇帝,需要守护整个国家,从小来说,他只是眼前这个女子的夫君,所祈求的也不过是这个女子的平安喜乐和儿子的前程未来。 伯让支起手肘看着眼前的人,想了很多,也决定了很多,无形中,仿佛完成了一个尚有些青涩的男子向一个成熟的男人的转变,肩上的责任更重,所得的收获也将更加甜蜜。 直到外间的更漏传来 “噔”的一声,伯让这才被惊醒,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明,微微一笑,把徐妙筠搂在了怀里,徐妙筠迷迷瞪瞪的被惊醒,被人紧紧搂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脊椎慢慢往上升起,这才反应过来,不满意的使劲推开伯让,娇嗔中还带着几分睡意:“撒什么酒疯啊,我要睡觉,困死了。” 伯让轻轻一笑:“我这可不是撒酒疯,再过一个时辰便要上朝去了,让我亲亲你; 。” 徐妙筠困得厉害,恨不得一脚蹬开这个厚脸皮的,可又甩不开,气得要命,倒是慢慢醒了。 隔了好几层厚厚的帘幕,外头值夜的小宫女猛地惊醒,听到里间传来的低语呢哝和细细娇媚的呻吟,习以为常的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天刚蒙蒙亮,伯让一脸餍足的起床更衣去早朝,徐妙筠却陷在云枕锦被间睡得越发沉,一直到日上三竿这才醒来,一边红着脸由着人服侍,一边暗骂伯让不要脸。 这边刚刚梳洗好,那边奶娘便抱着效贤过来了,效贤“啊啊”的伸着手要徐妙筠抱,徐妙筠笑吟吟的望着儿子,笑道:“效贤什么时候醒的?” 顾奶娘忙道:“回娘娘的话,太子爷醒了有一个时辰了,喂了奶,因为外头冷,便没在院子里走动,直接抱到您这儿来了。” 徐妙筠道:“我瞧着外头天阴沉沉的,却不见落雪。这还是头一回呢,快过年了还没下雪。”顾奶娘陪着笑,并不敢接话。 结果刚吃过午饭。天上便扯絮撒绵一般,洋洋洒洒下起了大雪。徐妙筠叫人把门口的帘子掀起了一条缝,往外瞧外头的雪景,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远远望去,整个皇宫都被厚厚的雪盖住了。 徐妙筠很高兴:“泰宁的日子挑的真好,若是晚了一天,这么大的雪也不好办喜事。”又叫人端了炭盆来烤栗子和番薯。自己却不吃,只赏给了一旁的宫女太监。 伯让披着黑狼皮大氅进来的时候,便闻到满屋子的栗子香气,笑道:“你倒是会乐。” 徐妙筠看着几个宫女太监围着他拍雪。又把大氅解了,这才露出里面墨青色的常服。 屋里有火龙,而且还有炭盆,温暖如春,伯让一点也不觉得冷。看徐妙筠穿着厚厚的皮袄却觉得单薄:“天冷,容易冻着,有没有叫宋太医来请脉。”徐妙筠道:“四五天的就过来一趟,我可不觉得冷,倒是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伯让不由委屈:“今儿忽然下雪,你怎么也不想着叫人给我送添加的衣裳去?” 徐妙筠瞪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替效贤整了整衣领上镶着的大毛,效贤被裹得跟个球似的,只眨着一双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伯让知道她是在为早上的事生气,也笑了,伸手去拿烤好的栗子,小亭子忙道:“皇上仔细烫手。”伯让摆摆手,亲自剥了一个喂给徐妙筠,徐妙筠这才哼了一声,把栗子吃了。 晚饭御膳房上了一道野山鸡锅子,伯让很是喜欢,多吃了一碗饭,伯让十天里倒有九天是一天三顿饭都在凤仪宫吃,因此吃凤仪宫小厨房的时候更多,这样一来御膳房就闲着了,御膳房的总管来求徐妙筠,徐妙筠便做主让御膳房每顿饭送来几个伯让爱吃的菜意思意思便是了。 伯让吃过了说好就忘了,徐妙筠却还记得,叫绣娟拿银子赏御膳房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又见伯让提溜着效贤把他放在身上,效贤自然更喜欢母亲温暖的怀抱,撇着嘴角要哭,惶惑无依的扭头找徐妙筠。 徐妙筠把效贤抱过来,也不理伯让,坐在一旁逗孩子,绣娟瞧了抿着嘴直笑; 外头大雪皑皑,屋内却又是一夜软玉生香,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来报,说宫里有几处地方长时间无人居住,又没有修葺,昨天下雪压倒了几间屋子,伯让便过去瞧了,又叫了工部的人过来,商议着该怎么办。 按着伯让的意思,既然无人居住,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废墟清理了,也不用另外新盖,可工部的人却讲究得多,说按着祖制,该有的房子一间也不能少,两边各执己见,都不退让,徐妙筠则号召了宫里的宫女太监,把屋顶的雪扫下来,看这下雪的势头,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伯让又让五成兵马司的人在城里四处转转,提醒人家扫雪,别把房子给压塌了,皇上的房子不止一间,想住哪儿住哪儿,倒是不怕,若是寻常百姓房子也塌了,这冰天雪地的可就是一场灾难了。 谢玉树也在工部来的人里头,他是个闲职,此次进宫也是跟着凑热闹,看着工部的人争了半天是重建还是不建的问题,也觉得没意思,可后宫他又不方便去,便找了个地方躲清闲,谁知在半路遇到了去凤仪宫请平安脉的宋太医,两个人彼此行了礼,谢玉树笑道:“宋太医这是去哪儿?” 宋太医笑道:“去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皇上说天气越发冷了,要防患于未然。” 谢玉树笑道:“这么大的雪,宋太医辛苦了。” 宋太医笑道:“这也是我的本职,算不得辛苦,皇上又把娘娘和太子爷的健康交给了我,我也只好辛劳一点了。” 话虽这么说,可宋太医却是满脸的志得意满,如今在太医院,除了吴太医他是头一份,为了什么? 就为了皇上的这个托付,这个托付固然艰难,却也光荣,谢玉树虽然不知道内情,却也听说过,皇后娘娘有孕。皇上便赏了吴太医和宋太医一人一万两银子,一个一百亩的田庄,后来太子爷出生。又一人赏了一万两银子,别的太医固然羡慕。却也只能干看着眼红。 也别提另外攀高枝的话,宫里的主子就那么几位,两位太皇太后和一位太皇太妃并太后都有专属的太医,平日里随传随到,别人也没有使唤的资格,也不敢攀比,剩余的便是一个皇后。又有宋太医和吴太医在跟前。 其余别说妃子了,一个皇上的女人都没有,太医院的人整天闲着,有人勤奋些。自去钻研医术,有人懒惰些,便随便制些珍珠粉玉颜粉糊弄差事,都觉得没劲呢。 瞧着宋太医乐呵呵的走远了,谢玉树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回到承德殿时,事情已经有了定论,这房子先不重建,主要是伯让一怒之下发了话,说谁愿意重建谁掏银子。以后修葺的银子也都是那人出,可没人做这个冤大头,便只得听从伯让的意思。 新婚第三天,泰宁和王晋进宫请安,也算是回门了,泰宁还好,满脸笑嘻嘻的,王晋却有些不自在,徐妙筠置宴招待他们,等宴席散后又悄悄问泰宁过得好不好。 泰宁却哈哈大笑,徐妙筠目瞪口呆,泰宁这才笑道:“你都不知道,王晋的那两个嫂子有多可笑,第二天认亲的时候,他那个二嫂抱着孩子,让孩子给我行礼,说给三婶行礼,三婶高兴了,给你一个官儿做,结果我婆婆又是气又是羞,满脸通红,要不是人劝着,估计得破口大骂了,到了晚上的时候,他那个大嫂又去拜见我,说二嫂说话不好听,不要放在心上,我还觉得这人不错,结果她话一转,说起自己嫁到王家的种种功劳,家里上下见了都是恭恭敬敬的,婆婆也不敢怎么样的,啰啰嗦嗦一大堆,这才把该我得的那五十两月例银子给我,还只给了四十两,说我是腊月初十进的门,按着道理不能给一个月的钱,还一本正经说是规矩,结果我当着她的面就把这四十两银子赏人了; 。” 徐妙筠道:“你婆婆可知道?” 泰宁笑着摇头:“我记着你的话呢,这是妯娌之间的斗法,我可没告诉婆婆,不然不管有理没理,估计都得说我有理,那还有什么意思。” 徐妙筠道:“王二奶奶是次子媳妇,不占着长幼,怕以后吃亏,这才说那样的话,大奶奶却是要给你个下马威呢,怕你仗着公主的身份欺压人。” 泰宁哼道:“如今都住在公主府,吃我的喝我的,还怕我欺压他们?我犯得着么,脾气上来了直接把人赶出去,他们又敢怎么样?” 徐妙筠笑道:“你可不能这么说,就是看着王晋的面子,你也得客客气气的,你们妯娌不亲,他们兄弟可是亲的,到时候仔细自己吃亏,你呀,也得学着软和点,有委屈便向王晋说,你和王晋是夫妻,你受委屈,他脸上就有光了?” 泰宁却握着拳头斗志昂扬的:“不把他们都收服了,我这个公主也白当了,要我去撒娇服软,我可做不到。”徐妙筠无语,只得劝她多顾忌王晋的感受。 徐妙筠怕太皇太后担心,便瞒着这件事没说,只是得空叫人去公主府送东西,看看泰宁素日的日子安静不安静,回来都说好,这也就放心了,也暗笑自己多心,公主府可是泰宁的地盘,要是在自己的地盘都过不舒坦,这日子也没什么奔头。 过年在即,去年这个时候,因为徐妙筠有了身孕,过年喜气洋洋,而今年多了个太子,自然更加热闹,但是说话间也都提起了开春选秀的事。 要是换了以前,有些人家自然首选把女儿送进宫,可如今却犹豫了,都知道皇后独宠后宫的事,万一把女儿送进去,皇上瞧也不瞧一眼,那这个女儿送进宫又有什么用?因此都观望着呢,看别人如何行事。 礼部的人也拟了折子问这件事,伯让当着文武百官问礼部尚书邢大人:“为何要选秀?” 邢大人答:“充实后宫,繁衍子嗣。”伯让便道:“如今太子已立,储君一定,要那么多子嗣有何用?难道把他们养大了,让他们勾心斗角不成?” 邢大人便没话说了,最后讷讷道:“一个子嗣也太少了些。” 伯让道:“朕和皇后都年轻,以后自然还会有其他子嗣,与其子嗣众多,却非一母所生,朕宁愿少要些孩子,这件事说到底是朕的家事,诸位爱卿就不用操心了。” 邢大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后宫空虚,传出去这名声也不好听啊,多少人会猜测其中的原因,对皇后娘娘的名声也有碍啊。” 伯让阴测测的看着邢大人:“这件事是朕的主意,和皇后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若是再胡乱猜测,不要怪朕翻脸不认人。”说罢拂袖而去。 ------------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过年 邢大人暗暗叹气,等散了朝,众人便七嘴八舌议论起这件事来,熊大人虽然在翰林院,可他资历老,大家都看着他,他道:“皇上说的也没错,储君已定,国本已定,何必多生事端,更何况少养一个妃子,国库一年便多了好几万两银子,难道你们都希望皇上是个好色昏庸之人么?” 邢大人苦笑:“我何曾敢这么想,不过这后宫只有一个皇后,这人也太少了。” 熊大人笑道:“自古以来嫡庶之争便十分厉害,你不让皇上过清净日子,皇上也不会让你过清净日子,想想谢通便知道了。”一直沉默的谢通顿时不满了:“何苦拉扯上我。” 大家想起当初伯让赐美人给谢通,结果谢通鼻青脸肿来上朝的事,便都笑了起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大过年的,谁活腻歪了敢招皇上不高兴。 徐妙筠听说这件事时正看给徐家预备的年礼,有给徐老太太的药材,给徐大太太的布料,给徐大老爷的好酒,给徐润安和徐景焕的贡上的笔墨纸砚,还有给谢芝兰和晏静宜的金银首饰,给婉姐儿的金质九连环,给茂哥儿的拨浪鼓,还有给徐沛凝和徐静含的各色礼物。 听了小禄子的话,徐妙筠笑道:“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去,我可不在乎。” 小禄子笑道:“娘娘这话说的是,他们越这么说,您越该从从容容的,若是生气,反倒便宜了他们。” 徐妙筠笑道:“你别油嘴滑舌了,快把东西送过去,再给老太太请安,看她精气神好不好,若是有什么不痛快的。可别瞒着。” 小禄子应了,带着东西去了徐家,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的:“老太太及家里人都好。还有一件事,娘娘知道了肯定高兴。冯姑娘从山东回来了。” 徐妙筠十分惊喜,站了起来:“真的?” 小禄子连连点头:“奴才亲眼看见的,正在徐家给老太太请安呢,说唐姑娘闹着要回京城过年,陈家二少爷没法子,只得带着唐姑娘回来; 。” 徐妙筠更是吃惊:“要回京城过年?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去问清楚?算了算了,你把她们叫进宫来。我也好久没见她们了。”小禄子麻利的应了,又出宫去接冯贞贞和唐囡囡。 冯贞贞面色红润,一点憔悴之色不见,唐囡囡六个月的肚子也显怀了。也是笑眯眯的,徐妙筠看着冯贞贞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冯贞贞反倒劝她:“我好不容易忘了,你再一哭,我可又想起来了。” 徐妙筠赶忙擦了眼泪。道:“不提了不提了,就是你一去这么久,也不想着我,一点良心也没有。” 冯贞贞笑道:“你当时大着肚子,我哪里敢让你知道。万一气着了,皇上可饶不了我,我都听说了,太子爷呢?快抱来我们瞧瞧,我可还没给见面礼呢。”徐妙筠笑道:“少不了你的。” 叫奶娘去抱效贤,又对唐囡囡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怎么要回京城过年,你婆婆怎么说?”唐囡囡苦着脸道:“我不回来成么。” 见奶娘抱了效贤来,赶忙道:“快快快,我要第一个抱,沾点喜气,也好生个儿子。” 徐妙筠惊讶,冯贞贞便笑道:“陈夫人整天给她求什么平安符,保佑她一举生个儿子,她受不了了,就哭着闹着要回京城,陈博远对她言听计从的,自然就说服了陈夫人带她回来了。” 徐妙筠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初死活闹着不肯嫁,如今可满意了?”又问冯贞贞:“当初咱们说陈博远,那他到底是不是?” 冯贞贞笑起来,连连摇头:“自然不是,要不然她能安安稳稳嫁过去?”徐妙筠也笑起来。 唐囡囡抱着效贤道:“我就知道你们得笑话我。”又低了头看效贤:“小乖乖,你可得保佑我第一胎就生个儿子啊。” 徐妙筠把儿子抱回来,笑道:“我们效贤可不是送子观音。”又向唐囡囡讨见面礼,结果冯贞贞给了一个金镶玉的如意环做见面礼,而唐囡囡则给了一个镌刻着吉利话的长命金锁。 三个人凑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伯让知道后也避开了,抱着效贤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得知冯贞贞和唐囡囡进宫了,都很高兴:“人多也热闹。” 因为冯贞贞的归来,冯家上下也十分高兴,见她又被宣进宫,晚间方回,回来又是高高兴兴的,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做父母的,不就希望孩子高高兴兴的么,只要她高兴,别的也就不在乎了。 大年三十宫宴过后,伯让便和徐妙筠带着效贤在凤仪宫守岁,效贤老早就睡了,也没被抱回去,只是被放在暖阁的炕上,而伯让则和徐妙筠下棋说话,一侧头便能看到睡得香甜的效贤,夫妻俩心中都觉得十分温馨。 过年便意味着鞭炮,意味着压岁钱,意味着新的开始,宫里也不例外,新选进宫的宫女也都干了一年了,不算是新人了,到了年纪该放出去的老人便都放了出去,该提拔的也都得到了提拔。 伯让看徐妙筠忙这些事,自己倒是十分悠闲,时不时的仍然要欺负效贤,有时候假意喂他吃东西,东西到嘴边效贤张了嘴又把东西拿走,害的效贤咬了个空; 有时候把效贤放在炕桌上,任由他爬,效贤爬下不去,小小的身子也坐不住,歪在炕桌上就要哭 …… 徐妙筠又是气他没有正形,又是心疼儿子,索性不许他带效贤,还故意冷落他,不让他近身,伯让这才改了些。 伯让就是觉得徐妙筠太惯着效贤了,想磨砺磨砺儿子的性子,免得成为一个软弱可欺的人,请原谅一个迫切希望儿子赶快长大,恨不能把一切圣贤之道都教给他的父亲的急切心情。 一直过了元宵节,这个年算是热热闹闹的过去了,伯让也开始每日早朝。忙碌起来,徐妙筠也没有闲着,徐景焕定下了外放。要出发了,她忙着打点东西让徐景焕带到任上去。因为没有经验,恨不得什么东西都准备一份。 徐家上下也都忙慌慌的,因是外放的第一年,不可能真的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去,因此伯让便派他到山西太原府下面的一个小县历练着,等做出一番成绩来再换地方。 晏静宜和茂哥儿原打算都跟着去的,可徐老太太却舍不得大孙子。坚持要把茂哥儿留下来自己带,徐景焕虽然也觉得带着儿子出面见见世面好,可对于老太太的提议也没有反对,晏静宜就不同了。她自然舍不得让儿子离开自己,可若是徐老太太和徐景焕发了话,她也不能反对。 茂哥儿快一岁了,却不比婉姐儿聪慧,婉姐儿十个月的时候都能含含糊糊的喊人了。可茂哥儿仍然不张口,徐老太太却一点不担心,素日里便看着两个重孙,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瞧着他们玩笑比做什么都高兴。 徐景焕对这个儿子也渐渐严厉起来,一旦瞧着他跟奶娘或是晏静宜撒娇,便板起脸来教训,晏静宜也有些担心若是带儿子去任上,到时候徐景焕严厉起来自己劝不住,儿子又要吃苦,倒不如留在京城老太太跟前。 晏静宜左右为难,便去讨谢芝兰的主意,如今谢芝兰大着肚子养胎,也听说了这件事,笑道:“二弟嘴上严苛,可心里却说不准了,哪个做爹的不心疼儿子,依我说,不带着也好,等宫里的太子爷四五岁该念书了,可不就需要伴读了么。” 晏静宜恍然大悟,倒没有想到这一层,若是从小在太子身边伴读,那将来便是皇帝的亲信,更何况又是表兄弟,自然是极好的,便满心欢喜的回去了,决定听徐老太太的意思让茂哥儿留下。 茂哥儿小孩子一个,懵懵懂懂的,只要奶娘抱着哄着,也不是一定要见到晏静宜才行,又有徐老太太拿新鲜玩意儿逗他,徐景焕和晏静宜离开的时候才没有大哭大闹。 晏静宜却看着儿子哭得厉害,还是舍不得,徐景焕难得温情一回,应付了外头来给他饯行的张飒诸人,坐上马车,等车队启动时,这才给晏静宜递了条帕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没有父母在身边,茂哥儿说不定会更懂事呢。” 晏静宜的哭声顿时梗住了,看着徐景焕有些不敢相信:“你只想着这个?你难道对茂哥儿一点舍不得都没有?” 徐景焕当然舍不得,看着酷似自己的儿子小不点一个,如何不心疼?如何舍得? 可不管怎么不舍得,该孩子自己走的路,父母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倒不如不想,心里还好受些; 徐景焕和晏静宜走了两天,茂哥儿便哭着要娘了,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加一块也没把人哄住,又叫谢芝兰来抱着,茂哥儿虽然知道谢芝兰不是母亲,但她说话和母亲一样温柔,身上的气息也是自己所熟悉的,便慢慢地不闹了,又有婉姐儿陪着一起玩,小孩子忘性大,也慢慢不哭了,只是偶然想起来就要哭闹一回。 徐妙筠听说后便让小禄子把茂哥儿婉姐儿接进宫小住几日,婉姐儿已经一岁半了,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了,小姑娘的长相集合了徐润安和谢芝兰的优点。 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随了徐润安,那一弯浓黑秀气的长眉则随了谢芝兰,而且性子很活泼,看得出在家被纵容惯了,看见徐妙筠和伯让也不害怕,还去看伯让衣摆上绣着的金龙:“虫虫。” 奶娘吓得要上前抱她,伯让一边笑着让她退下一边把婉姐儿抱起来:“婉姐儿认得这是什么吗?” 婉姐儿摇头,胖胖的小手抓起胸前挂着的赤金璎珞给伯让看:“好看。” 伯让细细一看,原来那璎珞上刻了一只开屏的孔雀,不由笑起来。 徐妙筠抱着茂哥儿,让他和效贤坐在一处,两个人竟然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茂哥儿的相貌更加英武,而效贤眉目间多了几分柔美,是随了徐妙筠的缘故,徐妙筠看了不知道多喜欢,看茂哥儿目不转睛看着效贤,指着他柔声道:“这是效贤表弟。” 茂哥儿又扭头看徐妙筠,也许徐妙筠和徐景焕有几分相似的缘故,看着徐妙筠,茂哥儿又想起了父母,不由得哭起来,徐妙筠赶忙哄他,把效贤的拨浪鼓给他玩,又对伯让道:“哥哥那个脾气就罢了,二嫂把茂哥儿留下,不知道多舍不得呢。,这一路只怕都要哭着了。” 伯让道:“若是跟着去,这一路颠簸的,老太太也不能放心,留下来也好,给效贤做伴儿。”徐妙筠笑道:“等大嫂生了孩子,囡囡的孩子也生下来,还少得了人在一起玩么。” 凤仪宫多了两个孩子,却多了许多热闹,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对婉姐儿和茂哥儿十分喜欢,叫抱到跟前去玩乐,老人家,也就喜欢看着孩子热热闹闹的。 徐妙筠看着出了正月,便开始忙碌芙蓉郡主出嫁的事,因为是嫁到何家,说起来也是徐家的亲戚,徐大太太倒是专门为这事进宫一趟,看婉姐儿和茂哥儿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在凤仪宫里玩的兴高采烈的,也就放下了心。 见徐妙筠问起婚事,便道:“姑奶奶的意思是虽然是郡主,可到底是嫁过来做儿媳妇,在何家办喜酒,照样也是热热闹闹的,可廉王妃却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郡主,成亲了要搬出去单住,姑奶奶就气了,说上有高堂在,儿子儿媳妇却搬出去住,走到哪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又说,若是觉得何家高攀了,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让郡主找个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去。” 徐妙筠道:“姑母这是怎么了,这话也说出来了,廉王妃听了肯定生气。” 徐大太太道:“可不是么,老太太知道后也是气,骂了姑奶奶一顿,说这婚事年前就开始议了,如今说这个话,这脸还要不要了?姑奶奶便哭起来,说自己生的儿子,娶媳妇自己也不能做主,别提多窝囊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姑侄 徐妙筠道:“当初一提这个婚事,祖母也是不愿意的,可何秉书毕竟是何家的人,要听何阁老的意思,再者,我也看了,芙蓉郡主不是那等张扬跋扈的,如今这搬出去单过的事我再和皇上说说,看看究竟该怎么办,其余的还要伯母劝着姑母些,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不娶的话是不成的,芙蓉郡主毕竟是上了玉牒的皇室郡主,皇上的堂妹呢。” 徐大太太叹气:“理是这个道理,就是廉王妃说出去单过的事不合适,也难怪姑奶奶生气,只好请你劝着些。” 徐大太太走后,徐妙筠便去了太皇太妃那里,太皇太妃之前是皇上的郑祥妃,虽说不受皇上喜欢,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廉王爷是她唯一的儿子,芙蓉郡主也是她唯一的孙女儿,她自然是放在心尖上疼的,再加上她这个人本来就护短的厉害,这搬出去单过的主意,多半是她提出来的。 果不其然,徐妙筠一提这件事,太皇太妃便道:“芙蓉是皇上的堂妹,堂堂正正的郡主,皇室的人本来就少,自然更加尊贵,我让他们小夫妻出去单过,还有错么?泰宁不也有公主府?不也搬出去单过?” 徐妙筠笑道:“泰宁是芙蓉的姑姑,先帝的嫡公主,这身份本来就是不一样的,没有开府单过的规矩,更何况何秉书是何家的嫡长子,他搬出去了,这何家交给谁来管?” 太皇太妃哼了一声:“你也犯不着用身份的借口来压派我,不就是瞧不起我们芙蓉只是个郡主么,泰宁出嫁的时候那么风光,我们芙蓉出嫁,想单过就不行了?这不是看人下菜碟么。” 徐妙筠笑道:“我可没有这样的意思,正如您所说的,皇室的人本来就少; 。皇上对芙蓉这个堂妹也是十分疼爱的,别的不说,单看吩咐内务府准备的嫁妆。那单子您是看过的,可是大大超过了郡主应得的份例的。您又和泰宁比,可毕竟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您要芙蓉和泰宁比肩,那泰宁的面子往哪儿搁?” 太皇太妃便不说话了,那份嫁妆的确很丰厚,而且徐妙筠说的话也无可辩驳。不说出身,单说辈分,泰宁也是长辈。 徐妙筠看她脸色有些松动,接着笑道:“何大奶奶是我嫡亲的姑母。何秉书也是我的嫡亲表哥,等芙蓉嫁了过去,这堂妹变成了表嫂,一点也没疏远,反而更亲近了不是?我姑母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敢打包票的。为人十分贤惠,也很明白事理,不是那等尖酸刻薄的恶婆婆,芙蓉嫁过去不敢说和在家里做姑娘相比,那也是舒舒坦坦。不会被为难的,可您非要两个人出去单住,上头两重的长辈都在,他们心里可怎么想?只会说芙蓉的不是罢了,纵然面上应了,心里对这个儿媳妇也有了一重隔阂,就是何秉书自己,让他抛开爹娘长辈出去单过,他能愿意?对芙蓉又该怎么想?您总不能让芙蓉还没出嫁就陷入不孝的境地里去吧。” 太皇太妃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她总觉得泰宁有的芙蓉也该有,两个人同样的身份尊贵,可何秉书却和王晋不同,一个是幼子,不需要支撑门户,不需要儿媳管家理事,一个却是嫡长孙,何家的前程都在小夫妻俩肩上呢。 太皇太妃道:“别的我都没意见,就是听闻何太太是个捧高踩低的,何家上下又是一群庶子庶女在跟前,我这不是怕芙蓉吃亏么。” 徐妙筠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笑道:“这话可没道理了,正是因为何太太捧高踩低,芙蓉嫁过去她才不会摆长辈的款儿教训,就是那些庶子庶女,我姑母只生了何秉书一个,如今是何阁老还在,不好分家罢了,等以后没了长辈,自然要分出去的,到时候芙蓉不也一样的没有小姑妯娌,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太皇太妃显然已经被说动了,可还是有几分犹疑,徐妙筠索性又加了一把火:“我有个主意,到时候只和何家说您坚持要他们分出去单过,何家也不敢不听,再由芙蓉出面,拒绝出去单过的提议,不光何家上下承了芙蓉的情,别人知道了也只会说夸芙蓉明白事理,孝顺贤惠,您看如何?” 太皇太妃一想,既给孙女赚了好名声,自己又有了一个完美的台阶下,遂拍板定音:“就这么定了。” 对着太皇太妃自然要这么说,可对着何家的人又要另外一番说法,却容易多了,无非是暗示太皇太妃知道何太太“名声在外”,怕芙蓉郡主嫁过去受委屈罢了,让何家服个软,给太皇太妃一个台阶下。 何阁老听说后脸涨得通红,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最后只得照着徐妙筠的意思上书答应让夫妻俩出去单过,那边太皇太妃便放出风来,说芙蓉郡主愿意和长辈住在一起,看在芙蓉郡主的面子上,就不要求他们出去单过了。 不明白内情的大臣果然都称赞芙蓉郡主贤惠,倒把何阁老给噎了回去,回去后又冲何太太大发脾气。 不管何太太怎么和何阁老闹,反正这件事是完美解决了,伯让知道后笑道:“没想到你这么会强词夺理,居然把太妃那样的人都说服了。” 徐妙筠白了他一眼:“可真不会说话,我哪里是强词夺理,而是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伯让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奶娘并宫女们簇拥着婉姐儿茂哥儿和效贤进来了,短短几日,茂哥儿便对徐妙筠依恋起来,伸着手要她抱,而效贤也伸出手来,徐妙筠眉开眼笑的,一边一个放在怀里,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 伯让倒是更喜欢婉姐儿,抱在怀里问她:“外头好玩儿么?” 婉姐儿嘻嘻笑着,把在外面抓的两片树叶给伯让瞧,伯让看着活泼可爱的婉姐儿,对徐妙筠道:“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女儿啊,你瞧婉姐儿多讨人喜欢。” 徐妙筠便笑着问婉姐儿:“婉姐儿,你想要个妹妹吗?要是有了妹妹。姑父可就不像现在似的疼你了。” 婉姐儿懵懵懂懂的不大能听懂,可谢芝兰怀孕时在家里也听几个妈妈说过,这一胎最好是个儿子。她虽然不懂,却也会学话了。便道:“要弟弟,不要妹妹。” 徐妙筠一愣,笑起来:“鬼机灵,等你娘生了弟弟,再给你生个妹妹好不好?” 婉姐儿点点头:“要妹妹。” 效贤还小,可茂哥儿却在一旁咿咿呀呀的晃着手,仿佛也在发表意见似的。把徐妙筠乐的不行。 又过了几日,徐家派人来接两个孩子,徐妙筠尤为舍不得茂哥儿,想留他住在宫里。伯让也道:“既然是你哥哥的长子,父母又不在身边,你养着也是一样的,也能和效贤作伴。” 徐妙筠便留下了茂哥儿,只把婉姐儿送了回去。 对于效贤。徐妙筠是疼爱,而对于茂哥儿,徐妙筠便多了几分怜惜,也是因为这样对茂哥儿十分纵容宠爱,茂哥儿也很粘她。连说出口的第一句话也是叫“姑母”,凤仪宫上下的人谁也不敢委屈了他,吃喝待遇都是和效贤一样,两个孩子也玩得到一起去。 芙蓉郡主赶在三月初出嫁,成亲前不管怎么样,这成亲后便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过日子的事也只能靠自己,何家如何对待这个儿媳妇暂且不说,徐家也迎来了继婉姐儿和茂哥儿之后的第三个孩子,这次谢芝兰依然生了一个女儿,不光谢芝兰神色黯然,连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也有几分失望。 唯有徐润安温声安慰谢芝兰:“子女是上天的缘分,男孩女孩都是一样好,咱们又多了个贴心的小棉袄。”看着谢芝兰扑簌簌落下泪来,连忙道:“这是怎么了?为这个哭可不值当的,又不是以后生不了了。” 谢芝兰一向要强,如今在子嗣上栽了跟头,自然十分心酸,徐润安越是温柔体贴,她反倒越发愧疚,结果没出月子便把身边的一个丫头抬了通房,徐润安第一次发脾气:“就因为没有儿子,你便把我推给别的女人,我素日待你的心也是白费了。”气的去睡书房。 徐老太太知道后打趣道:“我还没说什么,他们两个倒是闹起来了,也罢,女儿也好。” 为了安抚谢芝兰,徐老太太亲自给刚出生的徐家二小姐取名字,从了婉宁,叫宝宁,意思是全家的宝贝。 徐大太太的脾气也不可能因为儿媳妇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就对她冷言冷语起来,见谢芝兰这样,反倒把失望收了起来,柔声安慰谢芝兰,并把宝宁亲自带在身边,让谢芝兰好好坐月子。 不光谢芝兰感动,谢大太太洗三礼的时候过来也十分感动,对着徐大太太谢了又谢,徐大太太笑道:“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明白你的心思; 。”又让谢大太太放心。 谢大太太逢人便夸徐大太太如何宽容明理,直说女儿嫁对了人家。 至于谢芝兰和徐润安之间的隔阂,谢芝兰可不是晏静宜,只会躲起来哭,她在徐润安睡在书房的第二个晚上就不顾还在坐月子,要起身去书房,服侍的人自然不敢让她动,赶忙去报给徐润安知道,徐润安见一向明媚鲜艳的谢芝兰变得憔悴如斯,如何不心软,这通房的事便揭了过去,夫妻俩照旧跟以前一样亲热。 消息传到宫里,徐妙筠也是暗暗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谢芝兰,只得把给宝宁的赏赐加厚了一倍,嘱咐让她好好休养。 伯让却问徐妙筠:“如果效贤是个女儿,你会不会也给我弄个女人过来?” 徐妙筠一愣,随即腹诽,如果我生了女儿,那些大臣第一个要死要活的闹着给你选妃,用得着我操心么,可看着伯让那满脸“你敢点头试试看”的表情,徐妙筠便识相的摇了摇头。 伯让这才缓和了脸色,把徐妙筠抱在怀里:“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么?我不会让你和别人分享我,我也不希望你愿意和别人分享我,我是你一个人的,你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徐妙筠满心柔情,抱着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不离不弃。至死方休。” 伯让深情地望着她,手臂也越收越紧,火热的吻也慢慢落了下来。正是满室春意,却听到外间传来效贤和茂哥儿此起彼伏的哭声。 伯让丧气的松开手。低咒一声,他真是和这两个小祖宗有仇,白天霸着徐妙筠也就罢了,到了晚上也不安生。 徐妙筠偷偷一笑,给了伯让一个安抚的吻,然后出了内室。 外间奶娘们满脸惶恐,她们自然猜得到伯让和徐妙筠单独在内室意味着什么。如今把一个招了出来,另一个肯定不高兴,追究起来也是她们失职。 效贤和茂哥儿坐在外间大炕上,周围摆着许多小玩意儿。此刻茂哥儿不管不顾的哇哇大哭,见了徐妙筠伸出手来,呜咽着叫:“姑母。” 徐妙筠把人抱起来,又去看效贤,效贤一边哭还一边拽着自己的拨浪鼓。小模样也十分可怜,徐妙筠便坐在炕上一边搂着一个。 奶娘在旁边战战兢兢地解释:“太子爷要给茂哥儿看拨浪鼓,茂哥儿只低着头摆弄九连环,太子爷便去抢,结果碰了手。哭起来,奴婢便把九连环给太子爷,结果茂哥儿也哭了起来,这都是奴婢的不是。” 徐妙筠淡淡道:“小孩子之间玩闹,只要不打起来,你们看着就好,不用插手。” 奶娘为什么把茂哥儿的九连环给效贤?怕效贤哭,就不怕茂哥儿哭么? 无非是因为效贤的太子身份罢了,也不能就说奶娘势利,可徐妙筠心里还是不痛快,头一次觉得也许把茂哥儿留在宫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在宫里,效贤是大家的宝贝,大家都会事事以他为先,自然无形中便委屈了茂哥儿,今天是一个玩具,也许明天就是旁的,而茂哥儿在徐家也一样是徐家上下的宝贝,又何苦让他在宫里受委屈呢; 说到底,徐妙筠还是心疼自己的侄子,觉得茂哥儿受委屈了。 徐妙筠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把茂哥儿送回徐家为好,伯让无可无不可,道:“你觉得好便是了,现在也是太小了,等两三岁再进宫也是一样的。” 可是茂哥儿被抱走的时候却哭得撕心裂肺的,趴在奶娘肩头挣着手要徐妙筠抱,哭着喊:“姑母”。 小孩子是没什么意识,可是快一个月的相处让他忘却了之前离开父母的伤心,沉浸在徐妙筠这个姑母的关怀里,如今要再次离开温暖的怀抱,自然哭得越发厉害。 徐妙筠瞧了怎么忍心,差点落下泪来,跑上去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抢过来,姑侄两个倒是抱着哭起来。 伯让无可奈何,只能让惊慌失措的奶娘退下,把徐妙筠劝了进去,送茂哥儿回家的事,自然也就按下不提了。 徐妙筠不送,可徐老太太想孙子呢,对徐大太太抱怨起来:“两个孩子她带的过来么,茂哥儿可是我孙子,我都快一个月没见了。” 徐大太太笑道:“都说姑侄亲,景焕和静宜不在,妙筠心疼孩子也是有的,更何况跟芝兰比,茂哥儿自然更亲姑姑,要是闹起来,咱们可哄不住。” 徐老太太就叹气:“瞧着这是什么事,我的孙子我还不能抱了。” 婉姐儿在旁边便拽着徐老太太的衣襟道:“抱我抱我。”徐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的,把婉姐儿抱在怀里:“我抱我们婉姐儿,我最疼婉姐儿了。” 徐妙筠为了防止茂哥儿再受那样的委屈,便把几个服侍的奶娘都敲打了一遍,差不多大的孩子,凑一起难免磕磕碰碰的,最怕奶娘们小事化大,太皇太后知道了也是点头赞同,道:“如今有了茂哥儿也好,省的大家都捧着效贤,把孩子惯坏了。” 泰宁成亲满一个月回宫住对月,整日陪着太皇太后,道:“要我说,那些奶娘也是为难的很,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小祖宗凑一起,能安生的了么。” 太皇太后却问起了泰宁:“成亲一个月了,还没有动静?” 泰宁难得的红了脸:“这才多长时间啊,不急不急。” 太皇太后嗔道:“你这个孩子,子嗣的事哪能不着急呢,王晋虽然是幼子,可也要有个儿子才算圆满,你可别不上心。” 又叮嘱泰宁如何才能容易受孕,让她好好跟徐妙筠和伯让学学,结果把泰宁说的落荒而逃,跑去找徐妙筠诉苦,把徐妙筠笑的肚子都疼了。 泰宁埋怨道:“如今满京城的新媳妇都怨你呢,说若是进门三个月没有身孕婆婆就会说,皇后娘娘成亲两个月便有了身孕,怎么到了你这儿便这么难。” 徐妙筠笑的东倒西歪的:“这可不怪我,还有成亲一个月就有身孕的呢,怎么不去说?”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病 泰宁只是垂着头叹气,徐妙筠想起为了避免婆婆絮叨逃到京城来过年的唐囡囡,也是笑,唐家这个年也没过安生,唐二奶奶也是整天求神拜佛希望唐囡囡能生儿子,这也是陈太太盼着孙子的缘故,要是谢芝兰嫁到了陈家,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三月份,本来是春光明媚,万物复苏,徐妙筠还和伯让商议着出游的事,自打进宫,徐妙筠就没出去过,以前有各种各样的事操心,不觉得,如今倒觉得无聊起来。 伯让便道:“京城西郊有行宫,要不咱们去住一阵子,也当是踏青了,行宫里的景致可比宫里好。”徐妙筠自然满心欢喜的应了,张罗着要带什么去,结果却传来圣母太皇太后生病了的消息,这事也只得耽搁下来。 圣母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唐裕妃,唐皇后的堂妹,当年因为唐皇后无子,为了巩固唐家的地位被送进宫,结果生下了康王爷。 她性情温柔懦弱,并没有什么有了儿子就得意起来的念头,反而乖乖把儿子交给堂姐抚养,自己只在旁边默默的守候,平日里诵经念佛,祈祷子孙平安,也不曾做出什么争宠的事情,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她面上如此淡然,心里却是十分心疼儿子的,哪个做娘的不疼儿女? 说不疼的那都是违心话,可她明白,只有唐皇后教养康王爷,才能让康王爷有前途,有能力,做母亲的不都是这样,只要儿子好了,什么都肯牺牲。 她默默无闻存在了几十年,看着儿子在唐皇后的教养下成为谦谦有礼的君子。接着娶妻生子,出宫建府,她心里是极高兴地。尤其是康王爷的三个儿子,按着血缘来说。那都是她的亲孙子,她更是疼到了骨子里。 端王叛乱,先帝死了她不难过,端王死了她也不难过,她真正难过的是康王的死,她生下来的儿子,没有抱着宠过爱过。也没为他做过什么,就那么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如何不心痛; 。即便被孙儿册封为太皇太后,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也是她底子好,常年吃斋念佛,心境平和,即便受了打击也没有立刻就倒下。可到底是上了年纪,五十多岁的人了,唐皇后是冷情,凡事看得开,她却是面上坦然。憋屈在心里,又赶上换季,这才一病不起。 圣母太皇太后生病,除了母后太皇太后外,太后,伯让,徐妙筠,并住在宫外的仲然和叔宁都在床边侍疾。 可伯让是皇上,不可能一天到晚守在跟前,仲然和叔宁又是男孩子,在外头看着熬药开方子也就罢了,贴身的事却不能让他们做,太后也是长辈,不可能一直操劳,事情便落到了徐妙筠一个人身上,她既要顾着效贤和茂哥儿,也要顾着圣母太皇太后的病,忙的团团转。 伯让固然心疼,可一边是妻子,一边是祖母,总不能挑唆着妻子对祖母不孝,便把效贤和茂哥儿两个的事揽了过来,让她轻松轻松,徐妙筠便一心一意在病榻前侍疾。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圣母太皇太后病了大半个月,自己都觉得厌烦了,可徐妙筠还是仔仔细细的喂汤药,配合宫女替她擦洗,心中自然十分感动,时常拉着徐妙筠的手道:“伯让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徐妙筠笑道:“您好好养病,这才是我们的福气呢。” 圣母太皇太后叹道:“其实当初我一听外头的风言风语,说伯让要娶你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不怎么乐意的,可是后来听皇后夸赞你,我心里这才放心,皇后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她至今仍然称呼母后太皇太后为皇后,徐妙筠只是抿着嘴笑,可圣母太皇太后却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回忆起以往的事情来,连康王爷小时候的事都翻出来念叨一遍。 徐妙筠在一旁配合着听得很认真,可回去后便忧心忡忡的告诉伯让:“我总觉得跟交代后事一样。” 伯让也是目光微沉,叫来素日服侍的钟太医问话,钟太医很隐晦的说了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伯让独自坐了大半天,回头便吩咐内务府的人悄悄准备东西,也算是冲一冲。 可三月份过去了,圣母太皇太后的病便慢慢好转了,伯让也松了口气,好几日亲自陪着逗老人家高兴,太皇太后也是开开心心的,连吃饭都比寻常多了半碗。 徐妙筠也放下了心,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放在宫里也一样,都希望圣母太皇太后能好好的。 可过了清明没两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天气骤然转凉,圣母太皇太后坐在窗前看雨,结果半夜就又倒下了,这次连两天也没撑过去,便去世了。 宫里顿时被悲哀的气氛所笼罩,母后太皇太后更是哭的厉害,徐妙筠便让泰宁进宫劝着些,自己操办起丧事各色事仪来。 虽说有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帮着操持外面的事,可宫里的事却要徐妙筠自己来管着,纵然有女官相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还要以皇后的身份哭灵尽哀,效贤作为太子也有事情要做,他虽然年幼,也要由奶娘抱着在灵前守灵。 京城的勋贵外戚也聚集在宫里哭灵,一直过了头七,将圣母太皇太后的灵柩送进了先帝的陵寝,陪葬在一旁,这丧事才算是办完; 宫里少了一个人,越发的冷清起来,徐妙筠叫人收拾圣母太皇太后住的宫殿,该收起来的收起来,该供起来的供起来,该派人定期打扫的,也要派人手定期打扫,而且也空出了二十几个服侍圣母太皇太后的宫女没有差事。 照徐妙筠的意思,因为服侍过太皇太后,即便不到年纪,也给一笔银子遣散归家,也算是恩典了,可大多数都不肯出宫,徐妙筠去请示太后。太后便让那些人挂到内务府名下,等有差事了再另外分派。 伯让瞧着徐妙筠两个月便瘦了一整圈,不由十分心疼。端午节又在眼前,天气也有些热了。徐妙筠穿着月白色绣梅兰竹菊的常服,越发显得瘦骨伶仃。 伯让让她别操心,把事情都交给下面的人做,徐妙筠道:“端午节的事情也不少,有些事下头的人也不好做决定。”伯让不肯放人,宁愿让她在凤仪宫里抱效贤和茂哥儿也不想让她操心这么多事。 茂哥儿已经一岁零三个月了,而效贤也有八个月了。两个人也越来越熟悉,玩的很好,小孩子不知道生离死别,依旧每天乐呵呵的。徐妙筠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圈,精神也放松了不少。 绣娟进来回话:“内务府的人把端午节用的香包彩纸都送了过来,娘娘看该如何处置。”徐妙筠一边起身一边笑道:“留下一部分,剩余的按着往年的份例送到各家去……” 话未说完,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徐妙筠下意识的想扶着炕桌稳住身体,可却抓了个空,栽倒在地上,在绣娟惊呼声中和茂哥儿的哭声中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一睁眼便看到眉头紧蹙,面色担忧的伯让,徐妙筠只觉得浑身没劲儿,连抬抬手都觉得十分沉重,仿佛病入膏肓一般,心中也有些慌张,想问自己怎么了,可说出口的却是几不可闻的喃喃声。 伯让见她醒了眼前一亮,立刻让宋太医来诊脉,宋太医也是松了口气,扶了脉,确定道:“娘娘是操劳过度,好好休息便会没事了。” 伯让脸色阴沉着:“你三天两头的来给娘娘诊脉,娘娘累成这样也不是一日蹴成的,你为何早早不说?” 宋太医吓得跪在地上:“是臣疏忽了,臣见娘娘身子一向康健,素日里也是面色红润,便没有放在心上,求皇上恕罪。” 伯让怒道:“要你是做什么的?该放在心上的却不放在心上,莫非是仗着以往的功劳就得意起来了?” 宋太医磕头如捣蒜,却不敢再说话。 徐妙筠没力气说话,只是握着伯让的手轻轻晃了晃,伯让看着她的目光中带有求情的意思,便叹了口气,对宋太医道:“快去把药熬好端上来,娘娘若是好了,便算你将功折罪,若是不好,再一起算账。” 宋太医赶忙谢恩,退下去熬药了。 此时内室只得两个守在门前的宫女,伯让并不避讳,俯下身把徐妙筠抱在怀里,声音里有几分脆弱和后怕:“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吓死了,好好地一头栽倒在地上,连效贤都被吓得直哭。” 徐妙筠没有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在伯让脖颈间蹭了蹭,以示安慰; 伯让却细细密密的吻她,带了劫后重生的庆幸和喜悦,在她面庞上不住流连,徐妙筠急了,偏头去看守在内室门口的两个宫女,谁知道已经退了下去,门也被关上了,不由得有几分羞赧。 伯让到底顾忌她的身体,也只是亲一亲就罢了,等药熬好了端上来,又亲自喂她。 药有安神的功效,徐妙筠也是累极倦极,好像十天半个月都没合眼一样,沉沉睡去,伯让便在一旁守着,看着她沉静的睡颜,听着平和的呼吸,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小亭子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悄声劝道:“皇上,您午膳就没用,这晚膳若是还不用,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太后怪罪下来奴才可担当不起。” 伯让不耐烦,又怕惊醒了徐妙筠,低声呵斥道:“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太后问起来朕自会答话。” 小亭子愁眉苦脸,不敢不听话,可又担心伯让,看着徐妙筠,灵机一动,道:“皇上,您要是不吃饭,娘娘知道了肯定会心疼,也不能安心养病了,为了娘娘,您也要保重好自己啊。” 伯让便顿了一下,小亭子见有效果,立刻再接再厉道:“娘娘如今已经睡了,您也好好休息,等明儿娘娘醒了,见皇上精神奕奕的,心里一高兴,这病不也好的快些了?” 伯让道:“那你叫人传膳吧,小声点,别把娘娘吵醒了。”小亭子激动地立刻答应了,一溜小跑着出去叫人传膳。 徐妙筠黑甜一觉,连梦也没做一个,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不像昨天似的觉得疲乏,反而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尤其是一睁眼便看到效贤和茂哥儿坐在床上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心里顿时一片柔软。 旁边绣娟和丹桂赶忙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着引枕,绣娟道:“皇上见娘娘睡得沉,便去承德殿处理政事了,说午膳前一定回来,太子和茂哥儿哭着要见您,只得抱了过来。” 徐妙筠笑道:“我已经好多了,你们也别战战兢兢地。”又去抱效贤,丹桂赶忙拦着:“皇上说了,不能叫您再累着。” 徐妙筠看她们把自己当成脆弱的琉璃一样,十分无奈,只得放弃,一边和两个孩子逗乐一边喝了药,又吃了一小碗粥,顿时觉得胃里暖暖的,十分熨帖。 伯让不到午膳时候便匆匆过来了,见徐妙筠醒了十分欣喜,不避讳的把人揽在怀里:“这脸色也好看多了,不比昨天,蜡黄蜡黄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绣娟抿嘴一笑,和丹桂张罗着叫人把午膳端进来,在伯让的坚持下,小禄子叫人抬了一张小桌来放在床头,只摆了简单的三菜一汤,都十分清淡,伯让给徐妙筠布菜,道:“我陪着你一起吃素,你多吃点,早点好起来,到时候想吃什么我叫人做什么。”跟哄小孩子一样。 茂哥儿和效贤也没被抱下去,关键是两个孩子都腻着徐妙筠,效贤还由奶娘喂着吃奶,茂哥儿却能吃一些简单的肉糜粥食了,被奶娘抱着坐在一边,脖子里系着小兜兜,熬得软软糯糯的米粥吃的满脸都是,徐妙筠觉得十分可乐,让奶娘把茂哥儿抱过来自己亲自喂他,她刚才喝了一碗粥,现在压根不觉得饿。 ------------ 第一百三十章 摩擦 效贤看着却不依了,非要也挤在徐妙筠怀里,伯让去瞪他,他便撅着嘴要哭,徐妙筠只得也把他抱在怀里,他还眼馋茂哥儿的饭食,张着嘴也要吃,徐妙筠不敢喂给他,只让他喝一点米汤尝尝味道,效贤却吧唧着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一顿饭吃的跟打仗似的,吃过了饭也不消停,直到两个孩子有了睡意,伯让赶忙让奶娘抱下去睡觉,这才如愿以偿的把徐妙筠抱在怀里。 徐妙筠歇了两天便休息过来了,可伯让却不许她起床,硬生生让她在床上躺了五六天,也不许宫里的人拿什么事情来烦她,太皇太后和太后那边也是天天派人来瞧,看徐妙筠恢复的如何了。 徐妙筠嘟哝道:“生病可真是麻烦,我以后再也不生病了。” 伯让笑道:“老天保佑,我也希望你以后别再生病了,我都被你吓得少活了好几岁。” 徐妙筠不管那些事,又不能让它放在那里,只好由伯让出面事事打点,好容易过了这个端午节,伯让也累的够呛,他也不能成天呆在后宫,承德殿一大堆事情也要他处理。 那些大臣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天这个地方要修河堤拨款,明天那个地方有空缺提拔官员,还有一些人专盯着他的家事,上折子请他选妃,好像若是不选七八个妃子便是对不起祖宗一般。 今年开春,伯让便提拔了一批年轻的官员,说是年轻,其实大多数都是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安插到六部历练,这些年轻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满心满眼的要做出一点成绩来想升官。这样一来办事的人多了,可矛盾也多了; 新人一来,免不了要触犯一些老臣子的利益。有一些官场上流传下来的规矩,也被那些愣头青破坏了。觉得自己是皇上提拔的,天子门生,个个狂傲得不得了,看那些老臣子都觉得他们尸位素餐似的。 那些老臣子自然气愤,突然怀念起徐景焕来,虽然是难缠了些,可识相的很。该遵守的规矩都遵守了,哪像这些人,个个都是愤青。 刚开始还能彼此忍耐些,时间长了就受不了了。新臣子和老臣之间便互掐起来了,那些什么请求纳妃的折子压根就成了无人问津的小事,都一股脑的弹劾某某老臣贪污受贿,倚老卖老,或者是弹劾某某新臣张扬跋扈。目中无人。 都是十年寒窗苦读熬出来的读书人,要论掐架骂人,个个都是高手,伯让有时候看到折子里引经据典,骂人骂的精彩的。也会偷着乐,甚至拿回去和徐妙筠分享。 徐妙筠笑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伯让表情闲适,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且让他们吵去,我倒要挑两个能沉住气办实事的提拔一番,不然我天天看这么些折子也算是白看了。” 骂人谁都会,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仍然能沉住气安安心心办差事的才是真正的难得,伯让此举也算是大浪淘沙吧。 在伯让的有意纵容下,臣子们分为两派,掐得越发厉害,老臣里的代表一个是翰林院的熊大人,一个是工部尚书谢通,谢通惧内,可在官场上可不是好惹的,而新臣里的代表便是王晋和一个四川籍的学子康南。 熊大人在翰林院也有十几年了,提起来也是老资历,素日里为人也很让人敬服,但他这个人好胜却不鲁莽,对于两派臣子掐架的事,他其实是呈观望态度的,可当一群老臣们推举他为领头的时候,他也不会拒绝,因为这一拒绝,便把自己从老臣一派中分离了出去,所以说真正的负责人是谢通。 王晋身为驸马,又是个读书人,对于这种掐架的事也觉得有辱斯文,可是谁叫他的身份是年轻臣子们中最高的呢,按着辈分排,皇上都要叫一声姑父的,尽管他现在在翰林院办差,且和熊大人相处的挺好的,也被一群人推举成了领头的,而实际上的领头,和老臣派一样,是康南。 康南这个人其实也很有文采,但是就是不走运,他和徐景焕是同科,那一年的乡试,他是四川省的解元,对状元之位也是志在必得,只可惜遇到了徐景焕,便屈居第二。 因为是榜眼,可以直接进翰林院做编修,可他也是个气盛的,见徐景焕进了康王府做伴读,觉得若是自己先徐景焕进了翰林院,那就成了前辈,将来一较高下的机会就少了,遂请旨进了工部做个打杂的,想等着机会和徐景焕一同进入翰林院。 可他没料到,徐景焕在康王府哪里是做伴读,比幕僚还风光,他却窝在工部接受人家打量傻子似的目光――好好地翰林院不待,非得跑到工部来,不是傻子是什么? 后来情况急转直下,徐景焕先是进了吏部,又出现端王叛乱的事,等一切平息下来,徐景焕又成了礼部侍郎,妹妹成了皇后,还在新帝登基中立了大功,这还不是想进翰林院进翰林院,想做什么官儿做什么官儿,可徐景焕却一直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待了一年。 这一下两个人的差距可就大了,康南也着急了,想托关系离开工部,可这个时候谁还认识他是榜眼啊,走路子也走不通,康南十分郁闷,没等他想出好法子,徐景焕居然又外放了; 这可把他给打击到了,他拼尽全力想要追赶的人,他一直关注着,可自己却从来不在对方的视线之内,这种你把他当头号敌人,他却把你当路人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也让他越发郁闷。 同时暗暗后悔自己跟徐景焕较什么劲,若是一早进了翰林院,说不定现在早就成了侍读或者待诏了,哪像现在,窝在工部没什么出息。 直到伯让下旨提拔他做工部左侍郎,这好比已经陷入绝望的人看到了希望,他自然死死地抓住了这个希望。同时对伯让万分感激,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报答伯让的倚重。 可康南忘了,工部。是谢通的天下,连谢玉树那样的。也只能在里头当个闲差呢,康南去碰属于谢通的利益,这不是找死么。 康南和谢通的对峙,慢慢扩大,也就成了新臣老臣之间的对峙,谁都不肯退一步,因为退一步便意味着失败。意味着永远抬不起头来,可就这么整天相互骂来骂去的,也觉得挺没意思的,王晋尤为郁闷。 过了年王家的人便返回陕西了。他和泰宁的日子也慢慢过了起来,如今被陷入这种漩涡,又是气又是无奈,泰宁知道后笑道:“你们读书人也就动动嘴皮子,有本事在皇上面前打起来啊。针尖大的小事都值当这样,我看你们都是闲的。” 王晋解释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是皇上先提起今年要去行宫避暑,谢大人便提出把行宫修缮一番,可康大人却说应该以节俭为主。把修缮的钱用来修建河堤,替百姓做些实事,皇上觉得两个主意都不错,可谁提出的事情谁负责,这中间都有不少油水可捞,而且谢大人要是被康大人给驳回了,他这个工部尚书也不用当了。” 泰宁啧啧道:“那皇上怎么说?就任由这么互掐?” 王晋道:“这只是起因,皇上也举棋不定,说你们都是工部的人,你们自己商量去,谢通以为康南会服软,没想到康南拉了梁阁老做后台,梁阁老那个人你也知道,大公无私,说修河堤比修宫殿好,把谢大人气的要命,越发要把康大人整倒了,梁阁老也是被当枪使了,反应过来后也就不问这件事了,康南便聚集了一些交好的学子联名上折子,请皇上下旨命令修河堤,谢大人气不过,也有样学样,这不就闹到这个地步了么。” 王晋难得和泰宁说朝堂上的事情,如今居然说得这么详细,泰宁便猜测可能是有所求,遂笑道:“我正好要进宫,有什么话要我带的赶紧说,过时不候啊。” 王晋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讲明要泰宁劝劝皇上,早些下决断,别放纵这么闹下去。 泰宁调戏了一把白面书生,心情大好,进宫后先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随即跑到徐妙筠那儿,徐妙筠正在院子里看着茂哥儿学走路,茂哥儿站的倒是挺稳,扶着奶娘的手犹犹豫豫看着不远处的徐妙筠,想走又不敢,最后还是摇摇晃晃一头栽进徐妙筠怀里。 徐妙筠十分高兴,把人抱在怀里:“茂哥儿可真是厉害,都会走路了。” 见泰宁过来了,便让奶娘把孩子抱了下去,泰宁这才问徐妙筠伯让是个什么意思; 徐妙筠笑道:“你知道的,我是不问那些事的,听过也就忘了,我还真不知道。” 泰宁道:“这些读书人可真是有意思,一点小事也能闹起来,反正我也是个传话的,王晋的意思是劝伯让早点插手这件事,别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妙筠应了,晚上伯让过来便说给他听,伯让笑道:“康南性子太要强了,这样的人磨练一番才能重用,我已经想好了,河堤也不修,行宫也不修,各打五十大板,再让康南外放历练一番,若是他能成熟些,回来后再予以重用也不迟。”徐妙筠听他有了决断,倒也罢了。 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伯让在早朝时训斥了一番康南,说他不尊重谢通这个前辈,让他到安徽凤阳做知县,同时也没有采纳谢通修缮行宫的建议。 谢通见伯让将康南贬谪,心中自然就舒坦了,可康南心里却不舒坦,下了早朝,还没出宫门,就和谢通吵了起来,险些拳脚相向,结果被熊大人勒令拉开,两个人可都是朝廷命馆,在宫里打起来,那可是犯了忌讳的,要是都被贬为庶民也不为过。 伯让也没有想到康南会这么冲动,私下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谢通讽刺康南,说他虽然是榜眼,却名不符其实,和徐景焕这个状元比起来是差远了,徐景焕是主动请求外放做知县,而康南却是被贬谪去做知县,这中间的差别可大了。 康南被刺中心事。焉能不恼,如今跪在承德店外,两个人都冷静下来。都有些暗暗懊悔。 徐妙筠来时便看到谢通和康南一老一少跪在殿外,大太阳晒着。满额头的汗,狼狈极了,暗暗发笑,看着两个人对她行礼,笑道:“谢大人也是老资历的大人了,按说应该最是沉稳不过的,怎么一时冲动就打起来了呢?”谢通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说什么驳斥的话。 伯让听到动静便出来了,没搭理两个人,对徐妙筠道:“日头这么毒,你过来做什么。” 徐妙筠笑道:“我不是怕你生气。过来瞧瞧么。”伯让看着跪着的两个人,哼了一声:“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有辱斯文。” 徐妙筠笑道:“又没出人命,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听人学话。说谢大人讽刺康大人不如我哥哥,那就把谢大人派到我哥哥那里去给我哥哥打下手吧,看看他是不是比我哥哥厉害。” 伯让听出徐妙筠这是护短,也笑了,还未说话。便听到谢通大声道:“皇上,祖训有云,后宫不得干政,皇后娘娘此举违反了祖训,还请皇上降罪,以示奖罚分明!” 康南看了一眼谢通,没吭声,伯让的脸色却冷了下来:“皇后何时干政了?朕怎么不知道?” 谢通梗着脖子分辨:“皇后挑唆皇上把老臣派去给徐景焕做手下,不是干政是什么?” 伯让怒道:“好,朕偏偏把你派去给徐景焕做手下,你难道还敢抗旨不成?”谢通身形摇摇欲坠,脸上霎时苍白。 徐妙筠忙道:“算了算了,我也是开玩笑的,谢大人上了年纪,若是气出个好歹,又该说是我的不是了。” 伯让道:“他哪里是在说你,这是骂我昏庸呢,今天我还真昏庸一回,你说两个人该如何发落,我就如何发落,你若不知道,那就把两个人都送去做苦役; !” 徐妙筠见伯让真的动了气,也十分为难,只得道:“看着谢大人以往的功劳上,就不要追究他了,至于康大人,他既然也是个有本事的,仍旧外放做知县便是了。” 伯让知道这是徐妙筠不忍心,看她也是一脸为难,便缓和了脸色,也不看跪着的两个人,拉着徐妙筠进了大殿。 最后伯让还真像徐妙筠所说的,把谢通给无罪释放了,而康南也没有遭到责难,顺顺利利的去安徽赴任。 事后徐妙筠笑道:“我还真是领教了,真是难缠,话也一句不能说错,不然罪名就扣了下来,还说的有理有据,让你无法辩驳。” 伯让冷笑:“那群人,巴不得以死劝谏留名青史呢,我偏偏不叫他们如意。” 徐妙筠笑着劝他:“别再为这个生气了。”又把效贤抱来教他喊父皇,效贤很聪明,很早的时候就咿咿呀呀跟要说话似的,如今还不满一岁已经能含含糊糊的喊人了,只可惜只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发音,徐妙筠便教他喊娘,这个简单容易,他倒是很快学会了,倒是爹这个字怎么也学不会,更别提喊父皇了。 伯让看见儿子,脸色缓和不少,放在手里掂了掂:“越发沉手了。” 徐妙筠笑道:“他见茂哥儿喝米粥,也不肯吃奶了,奶娘只好喂他一些米汤,倒是比原来吃得多,小孩子吃饭也要比着来,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从来没吃这么多过。” 伯让笑道:“茂哥儿也有许久没回徐家了吧,老太太还不知道想成什么样子,那可是人家的嫡长孙。” 徐妙筠想了想,便把茂哥儿送回了徐家,说好了住一段日子再送回来,伯让听她这话,倒像是皇宫才是家,徐家反倒成了客似的。 茂哥儿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哭着不肯离开徐妙筠了,徐妙筠又温声对他说只是去玩一阵子,仍旧回来,他便高高兴兴的去了,对于许久不见的徐老太太和徐家诸人,自然也有几分陌生,可毕竟血缘天性在,徐老太太一哄,就腻在徐老太太怀里不肯下来了。 徐大太太见茂哥儿面色红润,身量也长大了,再看随着一起来的服侍的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宫女,显然被照顾的极好,不禁笑了,婉姐儿也对茂哥儿这个弟弟十分喜欢,觉得他不跟宝姐儿似的每天只知道吃和睡,遂很快和茂哥儿玩到了一块去。 茂哥儿在徐家玩的欢快,可效贤却落了单,哭了好几回,闹着要找茂哥儿,徐妙筠只温柔哄他:“哥哥回家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效贤便委委屈屈,“勉为其难”的和徐妙筠一起搭积木,有时候还要嫌弃徐妙筠笨,觉得她摆的不如自己摆的好看,还要打乱了重新摆。 徐妙筠看着儿子,怎么样都是欢喜的,这时又听到苏家传来喜讯,说徐沛凝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致远,没等办满月酒呢,又接到山东的来信说唐囡囡生了个女儿。 ps: 又攒了十张粉红票,今天或者明天加更一次。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事 冯贞贞也接到信儿了,想着唐囡囡那个盼望孙子的陈夫人,还真怕唐囡囡受委屈,遂琢磨这去趟山东,来问徐妙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带给唐囡囡,徐妙筠忙叫人去准备,又道:“好歹也是添丁之喜,她婆婆还真的翻脸不成?陈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 冯贞贞道:“越是这样的书香门第,越是看重子嗣呢,陈博远的大嫂只生了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陈博远是嫡次子,若是也没有儿子,这陈家的家业可交给谁去?陈夫人着急也是难怪。” 徐妙筠听了反倒担心起来,催促冯贞贞快些去:“若是她在陈家受欺负,你告诉我,我替她撑腰。” 冯贞贞应了,带着冯家的护院赶去了山东。 徐妙筠第一次怨起自己这个皇后的身份来,想亲眼去看看囡囡也不成,闷闷不乐的,连徐沛凝生子的喜悦也少了几分。 徐沛凝生下的是苏家的嫡长孙,苏家好好热闹了一番,徐大太太也放下一颗心了,有了这个儿子在身边,徐沛凝的地位才算是无可动摇,苏夫人抱了孙子,别提多高兴了,抱着向坐在一起的几位夫人显摆。 没孙子的是羡慕,有孙子的便打趣,结果一圈下来,谢大太太是最黯然的那个,她生的女儿儿子都是人中龙凤,谢芝兰一连生了两个女儿,虽然徐家上下都十分体谅,可这煎熬滋味也只有谢芝兰自己明白,而儿子谢玉树又不想成亲,逼急了一连好几天不回家,看着苏夫人抱着孙子志得意满的样子,谢大太太回到家便暗暗垂泪起来。 谢大老爷瞧见了,倒是能猜中她的心事,道:“看着苏家的孙子羡慕了?” 谢大太太道:“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玉树不肯成亲?我又不是挑剔儿媳妇出身的人,只要身家清白,人品好。旁的我是不计较的,可都这样。玉树还是不肯成亲,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抱孙子了。” 谢大老爷上了年纪,如今闲赋在家,笑道:“儿子的心思别说你,我也没猜中过几次,要不请李先生劝劝?”谢大老爷口中的李先生便是沉烟楼的李茂文。 端王叛乱,不少人家一夜之间便倾覆了。沉烟楼的学生也是今儿能来,明儿不能来,李茂文索性便停了课,左右有谢家供养着。每日种花喂鸟的,倒也挺自在。 谢大太太道:“李先生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让他去劝,还是省省吧。”可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定要让谢玉树成亲。 而此时的谢玉树却毫不知情,还在和沈望秋肃青诸人喝酒吟诗,好不自在。 沈望秋自打娶了岑寒,身上那股子孤傲劲就淡了许多,并在岳父的提拔下进了翰林院。慢慢的开始熬资历,岑寒又是活泼的性子,沈望秋每日娇妻相伴,日子过得倒是挺自在,看着时间不早了,便提出要回家。 肃青便嘟哝道:“你回去是热汤热菜的有人等着,我们便跟孤魂野鬼似的。” 他这么一抱怨,沈望秋也不好就走,便坐了下来道:“谁叫你不娶妻?”话说完又想起了秦萱的事,后悔不迭,忙拿话岔开,道:“你不是有玉树陪着呢。” 谢玉树也喝得有些醺醺然了,躺在窗边的摇椅上一晃一晃的:“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在的很,可别拉扯上我。” 沈望秋道:“今儿去苏家喝满月酒,你难道一点羡慕也没有?”谢玉树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儿女都是债哟!”说着还长长叹了口气。 等三个人终于散了场,沈望秋把两个人各自送回家,这才回去,谢玉树摇摇晃晃进了家门,下人赶忙上前来搀扶,却尊着谢大太太的嘱咐把他送到了谢大太太院里,谢大太太一见儿子醉成这样,气的不得了,又是心疼又是骂丫头:“还不赶紧去煮醒酒汤。” 早点给谢玉树娶妻的心又坚定了一份,就是因为没牵挂,这才这么胡闹,若是家里有人等着,还能这么着? 谢大老爷对儿子一向是宽容的,倒是不以为然,只让人好生伺候。 第二日谢玉树朦胧醒来,便看到谢大太太坐在他床边哭,屋子里一个丫头也不见,顿时吓了一大跳,道:“您这是做什么?”谢大太太一边哭一边打谢玉树:“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孽障。” 谢玉树也不敢躲,挨了好几下,陪笑道:“母亲说什么我都听是了。”谢大太太道:“那好,我叫你赶紧成亲,你肯不肯?” 谢玉树一愣,笑道:“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么,想什么时候成亲随我。” 谢大太太道:“再纵容你,你就剃了头发做和尚去了,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反正今年年底之前你必须成亲,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一头碰死在你跟前。” 谢大太太这话说的狠,谢玉树便跪在了床上:“您这让我以后怎么做人呢。” 谢大太太看着玉树临风的儿子,又是哭:“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有个底,你说,你有没有心上人?” 谢玉树被谢大太太目光灼灼盯着,只得道:“有。” 谢大太太道:“是哪家的姑娘?” 谢玉树低了头不说话,谢大太太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难道出身不清白或者有什么别的不好?便放软了声音道:“我也不挑剔什么,只要你喜欢,出身清白,我就答应,就是出身不清白,先纳进门做妾也是一样的,你告诉我,那姑娘是谁?” 谢玉树摇头:“母亲别问了,我说了也没用,我是不可能娶她的; 。” 谢大太太急道:“那我什么都不挑了不成?只要她是个女的,能给我生孙子,我就答应让她进门好不好?”谢玉树也急了:“您就别问了。” 谢大太太拔高了嗓门:“我怎么能不问?我是你娘!” 谢玉树烦躁的巴拉巴拉头发,道:“好,我说。她姓徐,闺名妙筠,是徐家的三小姐。当今的皇后,您能替我娶回来么?” 谢大太太呆住了。谢玉树也沉默了,屋里一时间一片寂静,好一会谢大太太才颤巍巍的指着谢玉树:“你什么时候……你疯了?她如今可是皇后,若是皇上知道了,你活不活?” 谢玉树冷冷道:“皇上喜欢的女人,我难道就不能喜欢么?皇上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我便喜欢他了,要不然。我为什么和徐景焕走的那么近?徐景焕那个狐狸,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我的心思,却假装不知道,等到您和父亲把妹妹嫁给徐润安。他就不理这个茬了。” 谢大太太被噎了一句,半天说不出话来,张口结舌半天,道:“若是以前,我还能替你求一求。如今你还是赶紧死了这条心吧。” 谢玉树道:“母亲放心,我知道分寸,和谁都没说过,也没表露过,除了我和徐景焕。您是第一个知道的。”谢大太太忙道:“你放心,我不说,我谁都不说。” 谢大太太被这消息吓住了,逼着谢玉树娶妻的事反倒忘到了脑后,看着失魂落魄的谢大太太离开,谢玉树只觉得疲倦,重新躺到了床上,却是呆呆的. 徐景焕外放前单独找自己喝酒,说自己这一走便是三四年,若是太子需要启蒙,到时候想请他出面,徐景焕为什么这么说?若论学问,自己不是最好的,他是笃定了自己不会拒绝,也舍不得拒绝,因为做了太子的老师,也就离她近了一点。 他知道,这只是徐景焕在算计自己,只要自己做了太子的老师,那边相当于把整个谢家都绑跟太子绑在了一起,也跟徐家绑在了一起,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可他的心思被徐景焕猜的准准的,又怎么逃的了。 ****** 此刻远在山西的徐景焕冷哼一声:开玩笑!绝世好哥哥是那么容易做的么!哪个男人见过妙筠,谁多看了一眼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的,而且给宫里那个制造一个情敌,也能让他明白妙筠的珍贵,才会更加珍惜的好不好! ****** 谢大太太自打知道了谢玉树的心思,反倒茶饭不思的,生怕这个消息泄露了,好几天都没出门,徐大太太下帖子请她上门吃酒也因为心虚而借口身子不好拒绝了,没想到她这个胡编乱造的借口却把女儿女婿招了回来,徐大太太特意让谢芝兰回娘家一趟,看看谢大太太有什么不舒服。 谢大太太也确实不舒坦,心里憋着这个秘密,就如同背负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如今见了向来贴心的女儿,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谢芝兰吓了一跳,也看出有隐情,忙追问是怎么回事,谢大太太犹豫再三,这才低声告诉了谢芝兰。 谢芝兰噌的站了起来,在谢大太太惊愕的目光里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圈,念叨着:“难怪徐景焕提出让哥哥做太子的老师,他肯定是知道这件事,不然不会这么说,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缘故,没想到竟是因为哥哥的缘故; 。” 谢玉树爱慕徐妙筠,对于徐妙筠的儿子也肯定会拼死相护,谢玉树又是谢家未来的掌舵人,到时候整个谢家都成为太子坚实的后盾。 谢芝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别人都说徐景焕不吃亏,心里也有了几分愤恨,好你个徐景焕,我还是你的嫂子呢,你却连我的哥哥都算计上了。 把秘密告诉了谢芝兰,谢大太太也轻快了不少,可还是抹着眼泪道:“这可怎么办?” 谢芝兰倒没谢大太太这么忧心,她对于徐妙筠和伯让之间的感情看得更明白,她相信哥哥也很明白,不然不会像现在似的整日喝酒,不思进取了。 谢芝兰安慰了谢大太太几句,又去找谢玉树,谢玉树道:“我就知道,母亲会告诉你。” 谢芝兰道:“那哥哥是怎么想的?” 谢玉树摇头,纵然一身颓废,却也是英俊逼人,身姿磊落,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为谢玉树痴狂,可谢玉树却独独喜欢上了最不该喜欢的那个。 谢芝兰见谢玉树不说话,道:“哥哥既然没主意,那我替哥哥拿个主意,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太子的老师,总不能还是白身吧,哥哥索性参加科举,考个功名来,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谢玉树道:“我不是徐润安,你别跟替徐润安拿主意似的替我拿主意,考科举又如何,我没把握考中状元,索性不考,没得还要称呼徐景焕一句前辈,如今在工部不是很好?” 谢芝兰怒道:“若你不是我哥哥,我才懒得理你呢,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母亲替你担惊受怕?”谢玉树道:“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就成了?” 谢芝兰气呼呼的和徐润安回了徐家,徐润安看她不高兴,道:“你这是和谁生气?岳母的身体不是挺好的?” 谢芝兰道:“我哥哥,他整天在工部闲着,家里上下可都要靠他呢。” 徐润安道:“舅兄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他这么做定有自己的打算,不过他这么老不成亲也不是法子。” 谢芝兰道:“他眼光高的很,谁都看不上我们也没法子,只好由着他。”徐润安也就笑着不说话了。 此时的徐妙筠正在看着绣娟收拾东西,伯让说要去行宫避暑,徐妙筠第一次出宫,自然十分兴奋,效贤穿着湖色单薄的直裰,坐在炕上低着头自己跟自己玩,时不时的抬头冲徐妙筠咧嘴一笑,露出两粒米粒似的门牙。 小禄子从外头进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徐妙筠眼前一亮,道:“茂哥儿呢?”小禄子苦着脸道:“老太太舍不得,抱着茂哥儿不撒手,奴才也不敢说什么。” 徐妙筠有些失望,茂哥儿离开她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她十分想念,叫人去接了两回,徐老太太都不放,这次本来是想带着茂哥儿一起去避暑的,没想到徐老太太还是没松口,她摆了摆手,让小禄子退下。 ------------ 第一百三十二章 避暑(粉红20加更) 皇帝出宫去避暑,自然是浩浩荡荡,太皇太后和太后也都一起去了,前后仪仗簇拥着,伯让是没有空闲的,即便是坐在马车上也有一大摞折子要批改,徐妙筠便和效贤一起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 效贤头一次坐马车,十分兴奋,手脚并用要往窗户上爬,徐妙筠便把他高高的抱起来放在膝上,指着外头慢慢悠悠闪过的花草树木告诉他,一旁奶娘和绣娟笑望着,奶娘的年纪也不大,二十岁出头,很是兴奋:“奴婢还是头一次去行宫呢。” 徐妙筠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去,绣娟去过么?”绣娟笑道:“以前奴婢服侍太皇太后的时候去过一次,那儿的景致比宫里的要好,规矩也不似在宫里大。” 徐妙筠笑道:“我听小禄子说,行宫里的屋子比宫里的要窄。”绣娟笑道:“是,听说行宫的院子是仿照着江南园林山水修建的,屋子也是小小巧巧的,十分精致。” 徐妙筠便是在江南长大的,闻言能够看到江南的景致,自然也是十分期盼。 从京城到行宫的路程并不远,早上出发,半下午的时候就能到,这一路上还休息了两次,大队人马走的又慢,若是骑马,也就两三个时辰。 行宫里老早就准备好了,又是一大群人跪迎,太皇太后和太后那儿自有人负责安置,徐妙筠却跟着伯让住在了怡清殿,这儿地势较高,前方是一座假山屏障,假山间有蜿蜒曲折的通行台阶,穿过假山便是正殿,正殿后头栽种着满庭院的凤尾竹,掩映着五间房舍和左右三间厢房,便是夫妻俩并效贤的住所了。 效贤仍旧由奶娘带着住在东厢,徐妙筠看着七八个宫女进进出出的抬箱笼,收拾带来的东西。索性坐在了屋檐下,风过千竿竹,格外凉爽,那边效贤咿咿呀呀要奶娘抱着沿着游廊走了过来,徐妙筠便抱着效贤去了正殿。 正殿也有前后殿之分,徐妙筠抱着效贤坐在后殿,宫女轻声轻脚的上了茶,坐在这儿可以清楚的听到前面大臣说话的声音:“……太原府的知府杭青杭大人申饬徐大人越界管辖,徐大人却命人夺了杭大人的官印,说服了太原府卫所的驻军; 。聚合在一起追着贼匪进了陕西的地界。此举虽然是为了剿匪。可却触犯了好几条法纪,陕西西安知府郑云郑大人弹劾徐大人也是有理有据。” 伯让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用茶碗扣着桌面,半响才道:“发生了这样的事。陕甘总督王迟是什么说法?” 又有人道:“王大人刚从京城回到陕西便发生了这件事,郑大人先把这件事告诉王大人,可王大人却说徐大人也是为了剿匪,此举虽然鲁莽,但也情有可原,郑大人急怒攻心,便和王大人顶了起来,说王大人是看着徐大人的国舅身份故意袒护。” 伯让笑道:“这个郑云倒是个心直口快的,居然敢对王迟这么说话。不过郑云和杭青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出头?”大臣又道:“杭大人和郑大人并无关系。” 伯让便叹了口气:“这个徐景焕,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从后殿传来,顿时神色一僵。站在下面的大臣们也都听到了,面面相觑,这分明是婴儿的笑声,稍加猜测便能知道此刻在后殿的是谁。 徐妙筠也被吓了一跳,赶忙捂了效贤的嘴,抱着他快速离开了后殿。 伯让愣了一下,见笑声没有继续,这才咳了一声,道:“徐景焕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为何要夺了杭青的官印?为什么太原府的驻军一听他的话就跟着去剿匪了?这其中必有内情,派个人去山西好好查查,再做定论。” 大臣们只得应下。 徐妙筠抱着效贤回到屋子里,气鼓鼓的望着还不知道闯祸了的儿子:“早知道就不带你去偷听了,被发现了吧。”效贤还是用小手捂着嘴咯咯直笑,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妙筠也是在路上听说送来加急奏折,好像还和哥哥有关,这才跑去偷听,没想到被效贤这个臭小子破坏了,不由得叹气,夺官印,越界管辖,好像还挺严重的。 待到伯让回来,似笑非笑望着她,徐妙筠十分心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来,反而尴尬的笑了笑,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伯让道:“效贤呢?”徐妙筠道:“已经睡下了。” 伯让笑骂了一句:“这个臭小子,害得我今天丢人。” 徐妙筠越发心虚,却见伯让朝她招招手,迟疑一下,走了过去,伯让一把把她拽到怀里,贴着她的脸蹭了蹭,笑道:“想知道什么问我不就成了?至于跑过去偷听?” 徐妙筠有些不安:“我听说好像挺严重的样子,哥哥是不是闯祸了?” 伯让道:“你哥哥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他最是谨慎不过,既然敢夺了杭青的官印,还说服了卫所的人,那肯定有让人信服的理由,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人去了,相信很快就清楚了。” 徐妙筠也觉得按照哥哥那种稳妥的性子,不可能一时冲动随随便便就做出这样的事来,顿时也稍微放下了心。 正出神呢,伯让的手已经伸入了她的衣襟:“我瞧瞧瘦下去的长回来没有; 。” 徐妙筠“哎呀”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手脚并用要从他怀里爬出来:“今天不行,我坐了一天马车,累死了。” 伯让笑着把人拉回来:“哪儿疼?我给你揉揉。”轻轻松松把人困在了怀里,抱着进了内室。 守在门口的绣娟听着里面的声响,悄悄进去吹了灯,关了门,如今宫里的规矩也变了,凡是皇上和娘娘在一块,身边便不喜欢有人伺候,至于内室值夜的宫女和司寝司帐这些更是免了,大家一边心里暗暗埋怨,一边也暗暗羡慕娘娘的独宠。她叹了口气,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天上。 夜色如水,繁星点点,耳边是不绝于耳的夏虫鸣叫声,正是一番美好的夏夜景象。 接下来四五天,徐妙筠都带着效贤在行宫里四处游玩,夏日繁花似锦,除牡丹园,芍药圃,蔷薇架这些寻常景色外。居然还有一处小瀑布的景致。也不知是怎么设计的。水流从假山上飞泻而下,飞珠溅玉一般,不光徐妙筠见了惊叹,效贤更是兴奋。恨不得飞身过去接住那水珠,徐妙筠怕他凉气侵体,赶忙离得远远的,效贤趴在奶娘肩头往后头,“哦哦哦”的一边伸着手一边还蹬腿,好像在说话似的,奶娘险些没抱住。 徐妙筠笑着给他擦蹦在脸上的水珠,道:“这么小就这么调皮了,以后可怎么办。” 奶娘陪笑道:“有皇上和娘娘教导。太子爷一定是极有出息的,奴婢在家时便听人说过,调皮的孩子都聪明,那文静乖巧的,反而有些木讷了。”徐妙筠笑了笑。没说话。 小禄子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娘娘,皇上要见您呢。” 徐妙筠有些诧异:“皇上不是在和大臣们议事么?” 小禄子道:“好像是国舅爷派人送信来,皇上便让您过去也听听。” 徐妙筠赶忙吩咐绣娟和奶娘抱着效贤回去,自己跟着小禄子回了怡清殿,小禄子让她像上次一样躲在后殿听着,只听到前殿伯让饱含愤怒的声音:“……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一个月,朕却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若不是徐景焕,你们要瞒着朕一辈子不成?” 大臣们并不像昨天似的急着发表意见,反而一点声音都没有,徐妙筠也着急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让伯让这么生气。 前殿只传来伯让来回踱步的声音,好半天他才道:“山西盗匪猖獗,山西知府杭青无能,着免去他的一切官职,押送进京,提拔徐景焕为山西知府,让他全力以赴,好好地把这个匪患给治一治,至于郑云,一点事不做,光知道瞎嚷嚷,罚他三年俸禄,以观后效,杨敏之,你去一趟山西,亲自把这件事办了,另外带着朕的手谕,命山西周围各卫所全力配合徐景焕剿匪。” 杨敏之称是。 不多久,伯让便命散了,他转到后殿见徐妙筠,上前拉了她的手:“你都听到了?” 徐妙筠担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让一提起又是满脸的怒气:“山西有个先帝钦封过的曾孝子,如今也是山西大户人家,仁义之家,就住在你哥哥的管辖之内,结果一个月前全家出游,却被匪徒杀了个精光,财务也被夺走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你哥哥追查那批匪贼,杭青这个混蛋却怕受牵连,非要逼着你哥哥把这件事压下来,说曾家已经没人了,不会有人上告,不许再提捉拿匪贼的事,结果你哥哥才一气之下夺了他的官印,说服了卫所的人越界去了陕西,如今那伙贼人已经捉拿归案,他怕夜长梦多,便先斩后奏,将匪贼的首级悬挂在太原府的城门上,意欲引出其同伙,一举歼灭; 。” 徐妙筠捂着嘴,睁大了眼睛:“这来一来,那些流落在外的匪贼肯定恨死哥哥了,哥哥岂不危险?” 伯让道:“你放心,山西的驻军也不是吃素的,你哥哥又是去过西北带过兵的,若是连一些乌合之众都打不过,那还是你哥哥么?” 徐妙筠还是担心,又道:“发生了这件事,不是该交由陕甘总督负责的么?你刚才怎么没提他?” 伯让冷笑:“这件事八成王迟也参与其中,他之前虽然因为婚事来京,可山西陕西等辖地肯定会源源不断的发公文给他,出了这样的事,说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也只有他有那个本事按下这个消息,等他回到陕西,你哥哥已经把匪贼给捉回来了,他一边护着杭青,指使郑云弹劾你哥哥,一边为你哥哥辩解,做了好人,这个老狐狸,我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 徐妙筠默然,王迟不光是陕甘总督,还是泰宁的公公,这才新婚没两个月,若是处置王迟,泰宁的面子可往哪儿搁,若是不处置王迟,也实在难解心头之恨,如果没有王迟刻意阻拦,哥哥的奏章肯定早就送到了京城,不会到现在才知道。 而王迟隐瞒的原因也不难猜到,那时候正直泰宁大婚,如果这件事被捅了出来,他肯定会被指责失职,因为娶了泰宁做儿媳妇所得到的一切好处也都被抹杀了,毕竟在陕甘这片地区他是头儿,出了事肯定要负责任的,而且那些匪贼如此猖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迟也跑不了一个纵容之罪。 伯让虽然没有处置王迟,可却派了杨敏之去处理这件事,以杨敏之的身份,是大材小用了,多半是为了给王迟一个警告。 两个人边说边回到了屋里,伯让犹自生气,徐妙筠亲自斟了茶给他:“气大伤身,别为了别人的错误在这儿折磨自己,中午我亲自下厨做好吃的给你好不好?” 伯让脸色缓和了几分,躺下把头放在徐妙筠膝上:“你给我揉一揉,我还真觉得头疼。” 徐妙筠便轻轻帮他按着太阳穴,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哥哥这次除了公文,有没有家信?”伯让懒洋洋道:“应该有吧,那也是送到家里去了,你要想知道叫人去问问便是了。” 徐妙筠蹙着眉头道:“我其实还是担心哥哥嫂子的关系,哥哥那个人一点也不会关心人,这次他带着人跑去陕西剿匪,不知道嫂子有没有被他瞒着,他呀,就喜欢独断专行。” 伯让笑起来,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外头效贤的哭声,徐妙筠心里一着急,赶忙推开伯让跑了出去:“怎么了怎么了?” 奶娘和绣娟没想到徐妙筠在,手足无措的,立刻跪下请罪:“奴婢该死,没照顾好太子爷 效贤哭的伤心极了,满脸泪痕,见着徐妙筠便伸手要她抱,伏在她肩上哭的越发伤心,徐妙筠不禁焦急:“是哪儿磕着碰着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处置 绣娟忙道:“奴婢带太子爷回来,太子爷见花园里养着仙鹤,非要骑在仙鹤背上,奴婢怕太子爷伤着了,这才赶紧抱了回来,太子爷便哭了。” 徐妙筠一听没磕着碰着,这才松了口气,抱着效贤进了屋子,拍着他笑道:“你胆子越发大了,敢骑仙鹤了。” 效贤抽抽噎噎的伏在徐妙筠怀里,咕哝着喊娘,徐妙筠满脸温柔的笑意,用帕子细细的给效贤擦眼泪,伯让看了不禁叹气:“可不能这么惯着他了。”又伸手把效贤抱了过来,告诉他:“效贤,以后要叫母后。” 效贤睁大着眼睛,好像在想母后是什么,徐妙筠道:“他现在还不会喊人呢,等会说话了再纠正便是,我看你是看他不喊你,心里嫉妒。” 伯让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 徐妙筠道:“效贤这孩子越发调皮了,之前在太皇太后那儿见了养的波斯猫,也想往上头凑,这次又想往仙鹤背上爬,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伯让道:“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你哥哥说推荐谢玉树做效贤的老师,我想着以谢玉树的学问是足够了,只是他如今还在工部做个闲差,也不是法子,不如把他调到詹事府去做赞善,等到效贤三岁的时候,刻意提拔,怎么也能升到少詹事吧。” 徐妙筠道:“谢玉树可是谢家的嫡长子,我还记得大嫂刚刚嫁过来的时候,谢玉树还说过,大嫂嫁进我们徐家的门并不意味着谢家和徐家就在一条船上,如今他能愿意做效贤的老师么?” 伯让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哥哥是怎么劝他的,反正他是答应了。”徐妙筠道:“那你看着做主便是了。” 正说着话,小禄子悄悄走进来,看了一眼徐妙筠,徐妙筠觉得奇怪:“怎么了?” 小禄子见伯让也看过来,忙上前道:“芳玉郡主在行宫外大吵大闹; 。要见太皇太后。” 伯让皱了眉头,芳玉郡主的郡主称号并没有被褫夺,只是被囚禁在了皇觉寺里静修,如今怎么会跑到行宫这儿了。 细细一想,是了,这儿离皇觉寺也不远,想来是芳玉郡主听到避暑的消息,这才跑了过来,无非是为自己求情罢了。 伯让和徐妙筠一起去了太皇太后那儿,只见满院子静穆。只听到芳玉郡主的哭诉声:“……吃不饱。穿不暖。师傅们动辄打骂,连觉都睡不安稳,求求祖母,把我从那个火坑里救出来吧。孙女知错了,以后一定痛改前非,求求您了!” 一进正殿,便看到太皇太后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太后坐在旁边,却是满脸厌恶。 见伯让和徐妙筠进来,没等众人行礼,芳玉郡主便扑了过来。跪在伯让面前不住的磕头:“求求堂兄,怜惜怜惜妹妹吧。” 太后怒道:“住口!你怎么有脸喊他一声堂兄,你也配!” 端王害死了康王爷,太后比谁都恨端王,自然不会对芳玉郡主有什么好感。 伯让示意人把芳玉郡主拉下去。芳玉郡主挣扎着哭喊着,一时间也让人心生不忍,可是谁叫她是端王的女儿呢,之前又是张扬跋扈出了名的,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太后都不可能对她有一丝的怜悯,就是徐妙筠也是和她新仇旧恨。 芳玉郡主最终被拖了下去,哭喊声渐渐远离,直到消失殆尽,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她这个样子,是不能留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倒让她生了侥幸之心。” 伯让道:“皇祖母和母后也别生气了,皇觉寺看管如此严密,她不可能一个人就摸到行宫这边,我看肯定有人指使并暗中相助。” 太皇太后道:“既然如此,你叫人问问,看看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芳玉郡主如今是低到了尘埃里,根本不用严刑考讯她便什么都招了,居然是何音替她出的主意。 想当初何音跟在芳玉郡主后头巴结,结果被芳玉郡主害的名声尽毁,如今芳玉郡主反被何音挑唆,惹怒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连皇觉寺都呆不下去了,看来何音是存心想让芳玉郡主倒霉,这算不算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呢。 在太皇太后眼里,何音这样的人就跟一只蚂蚁一样,用不着她问出手,她透个音出去,就有人替她解决了,可如今因为徐妙筠的关系,因为芙蓉郡主的关系,反倒不好处置。 徐妙筠这边还好说,毕竟她真正的血亲只有何秉书一个表哥,可芳玉郡主却是嫁入何家做媳妇的,若是处置了何音,别人不说,何太太最是疼爱何音,能对芙蓉郡主好了?到时候再威逼着她来求情,是应还是不应? 太皇太后没有立刻发话,只让人把芳玉郡主看管起来,伯让却是一路沉默,回到怡清殿时躺在美人榻上,眉头紧紧皱,十分为难,也十分憋屈,为着泰宁不能处置王迟让他已经很呕了,如今为了芙蓉郡主连一个小小的何音都不能轻易动,怎么能不生气; 徐妙筠看着他,也很是心疼,虽然做皇帝很风光,可也免不了受委屈,家事国事要兼顾,就说她这个皇后吧,那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想没出嫁时候的逍遥日子,感觉已经十分遥远了,她现在生活的重心便是效贤和伯让。 伯让也许是真的累了,居然很快沉沉睡了过去,徐妙筠想了想,带着绣娟和小禄子去见被关押的芳玉郡主,小禄子吓得赶忙拦她:“娘娘可要三思。” 徐妙筠道:“你别罗嗦了,我自有分寸。” 芳玉郡主被关在行宫里的一个偏僻的院子,有士兵把守,那些人应该得了吩咐,见徐妙筠来也是迟疑一下才开了门。 芳玉郡主蜷缩在屋子里的一个角落,先是看到有灯笼进来,继而才慢慢看清来人是徐妙筠,跟在徐妙筠后头是两个小太监,抬了一张小桌子进来,搬了两张凳子,又有宫女提了食盒来摆上了饭菜。仿佛是宴请一样。 芳玉郡主冷笑一声,慢慢站了起来,不过她也是饿极了,在皇觉寺自然是只能吃素,素日又挨打挨骂,经常被克扣饭菜,能吃饱的时候很少,如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在她面前,即便她克制住自己不往那上头瞧,也忍不住直咽口水。徐妙筠坐在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你放心。不用担心饭菜有毒。” 芳玉郡主冷哼道:“没毒?你怎么不吃?” 徐妙筠看着她:“我不屑于和你同桌吃饭。” 芳玉郡主怒视着徐妙筠,徐妙筠却换了个姿势,神情越发淡定:“我看你现在还是没弄明白你自己的处境,你以为还是端王在的时候么?谁都宠着你让着你。你犯了错哭一哭求一求也就罢了?你现在空有郡主的名号,端王死了,端王妃死了,安贵妃也死了,安家,孙家,常家,魏家,你所能想到的一切依靠。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我徐妙筠,是皇后,而你,什么都不是。你确定继续和我对着干?” 芳玉郡主瞪大了眼睛,慢慢站了起来,坐在桌子旁边,拿起了筷子。 也许是饿极了,芳玉郡主的姿态颇有几分狼狈,也许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可腹内饥饿让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她一边吃着一边哭,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一般。 徐妙筠一直冷冷瞧着她,直到她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桌子上的菜,扔了筷子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这才道:“我父亲可没有你这么好的待遇。” 芳玉郡主的哭声戛然而止,呆呆愣愣的看着徐妙筠,徐妙筠道:“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可也想象得到,你父亲是如何的让人拷打他,折磨他,逼着他认罪,最后甚至下毒毒死了他,你父亲,害死了我的父亲。” 徐妙筠静静看着她,芳玉郡主的脸上慢慢浮现一抹恐惧之色,她抠着自己的喉咙,仿佛要把刚吃下的饭菜吐出来一般。 徐妙筠轻笑:“你放心,我没有给你下毒,我不会做出下毒如此卑劣的事情的,我只是单纯的可怜你,想让你吃一顿饱饭罢了。” 芳玉郡主此刻狼狈极了,抬头看着徐妙筠,声音都是颤抖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徐妙筠道:“我的目的很简单,不想让你再继续出来膈应人罢了,你说是何音指使你这么做的,你怎么就这么听何音的话?你想必也没忘记吧,你指使她去害晏玉成,结果名声尽毁的事情?你以为她真的那么好心要帮你?” 芳玉郡主冷冷道:“我才没那么傻,我只是借助她的力量逃出皇觉寺罢了; 。” 徐妙筠笑了一声:“可你还是来了行宫,照何音所想的低声下气的求情,跟丧家之犬一般,你的自信,不就来源于太皇太后的心软么?可你找错人了,如果老祖宗在,也许她会可怜你,可太皇太后和太后是绝对不会对你有一丝的同情的,至于我,不问也知道,我也不会放过你,如今你是死是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芳玉郡主听着徐妙筠的话,慢慢觉得脊背发冷,她还是太天真,如何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作为郡主,她比谁都清楚,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如今却是掉了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许,她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芳玉郡主的脸色变幻莫测,从不可置信到绝望,再慢慢的到麻木,她眼神空洞看着徐妙筠,徐妙筠却没有看她,反而道:“如果你帮我做一件事的话,我会让你有活命的机会。” 芳玉郡主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警惕的看着徐妙筠,徐妙筠笑了起来:“看来你也不笨,知道我让你做的事情不是好事,不过我做起来不容易,你做起来却简单的很。” 芳玉郡主道:“你说,是什么事?” 徐妙筠道:“我要你指认何文远曾和端王秘密往来,意图谋反!” 芳玉郡主吃惊的望着她,谋反这个罪名有多严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尤其是现在新帝登基没几年,局势不稳,遇到这样的事更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徐妙筠这是要置何家于死地呢。 芳玉郡主疑惑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何家,你姑姑不是何家的人么?” 徐妙筠道:“告诉你也无妨,何家如今便如一张狗皮膏药,只要姑母在一日。与何家的姻亲关系就断不了,何家也就有一天的依仗,我要一个理由能治何家的罪,不至于让姑母跟着何家陪葬,却能让何家与徐家断绝关系。” 芳玉郡主道:“即便没有你做依仗,何秉书娶了芙蓉,廉王爷不会坐视不管的。” 徐妙筠笑起来:“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想廉王爷和廉王妃明白事理的很,知道该如何选择。” 芳玉郡主沉默半响。道:“你不怕我把你的这番话告诉别人么?” 徐妙筠无所谓:“你只管去说便是。那也要看别人信不信了。” 芳玉郡主望着徐妙筠。以前活泼秀美的少女已经成长为端庄高贵的妇人,容颜较以前更加姣好,举手投足间皇后的气派也让人不敢直视,现在她和徐妙筠。真的是天差地别,她已经没有资格和徐妙筠讲条件了。 徐妙筠回去的时候伯让正醒着,躺在床上等着她,见她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手冰凉,去哪儿了?”徐妙筠便把去见芳玉郡主的事情说了,伯让也很吃惊:“你让她告何家谋反; 。” 徐妙筠强调:“是意图参与谋反,何文远那个人。心思很深沉,最不会吃亏了,当初祖父病重,他拦着姑母死活不让她去见祖父最后一面,祖母都恨死何文远了。后来一有徐家起复的苗头,他就叫人去杭州说亲,让何秉书娶大姐姐,可是何太太那个人目光短浅,非把何秉书换成何家二房的长子,一个庶子的儿子,祖母怎么可能答应,更恨何家会算计了,后来我跟着哥哥来京城,若不是姑母坚持,也不能住到何家去,结果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徐家与何家简直八字不合,何文远如今想借着廉王府巩固自己的地位,我偏不叫他如意,只要他有谋反的嫌疑,不抄家就是好的了,难道廉王爷还要帮他求情么?” 伯让道:“你是不是怕我为着如何处置何音的事情为难,这才去找芳玉?” 徐妙筠有些不好意思,道:“一半是,一半也是为了替徐家出气。” 伯让没做声,只是望着她,如果单纯是替徐家出气,她早就发作了,不会等到芳玉来闹,如今这么做,定是怕自己为难才出手的。 徐妙筠讷讷的:“我也不能帮你做其他的事,这样的小事我还是能出个主意的。” 伯让笑了笑,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将人压在身下:“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疼你才好,恨不得把你揉碎了放在心上,藏在怀里……” 就如徐妙筠所说,芳玉郡主很快指认何文远曾和端王密谋,意图参与谋反,芳玉郡主是端王的女儿,她的话没有九分真也有七分真,更何况事关谋反这么敏感的事情。 伯让把这件事在朝堂上一说,何文远吓得冷汗直流,跪在地上赌咒发誓的说是冤枉的,可就是他自己,心里也有些没底,因为谋反这个事,他其实是差点就参与了,所以一听这话便忙着辩解,根本没想到其中有假。 伯让并没有为何文远的喊冤所动,只吩咐刑部的人去查,如今负责刑部的是苏阁老,何文远一听,直接瘫在地上,这次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伯让没有拘留何文远,反而把他放回了家,何文远也没有多想,急匆匆回到家中,立刻威逼着何大奶奶和芙蓉郡主分别去徐家与廉王府求情,两个人不过是略有迟疑,何文远便气得跳脚,全然没有了素日的温和,喝骂道:“你们嫁到何家,便要为何家出力,不然娶你们是做什么的?” 何大奶奶冷笑,没有吭声,芙蓉郡主也没说话,芙蓉郡主身边的嬷嬷却因为是太皇太妃身边的人,所以冷笑道:“难道何家求娶我们郡主,就是为了危急时候帮着求情的么?如今一顶谋反的帽子扣下来,谁求情就沾着谁,难道要把廉王府也带累进去不成?” 尤其是廉王爷是先帝的次子,计较起来也是有嫌疑的,到时候不管你是皇帝的叔叔还是谁,只要定罪,一个圈禁的下场是跑不了的。 何文远被这位嬷嬷的话气的脸色发白,却说不出话来,而何音在一旁听着却是害怕起来,是她把芳玉郡主送去了行宫,这才让她有机会告何家谋反,这是不是相当于她害了何家? 若是被定了罪,抄了家,男丁是要砍头的,可女眷多半是流放或是没入教坊司,到时候自己难道也要沦落到那个地步? 何音被吓住了。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相杀 何大奶奶到底走了一趟徐家,不是为了何家,而是为了何秉书,何家倒了,何秉书作为长子嫡孙第一个跑不了,芙蓉郡主也回了一趟娘家,目的也是相同的。 徐老太太倒是听说了这件事,却也同样觉得奇怪,问何大奶奶:“芳玉郡主一直在皇觉寺,她是怎么去的行宫?可别说皇觉寺那群人都是吃干饭的,一不小心叫她跑了出来,还跑去了行宫,行宫离皇觉寺不远,可也不近,又都是山路,光用腿走也要半天的功夫。” 何大奶奶道:“这个我倒是没想过,既然是在皇觉寺,那肯定是宫里有人去接的,不然谁还能帮着她去行宫不成?” 徐老太太道:“皇上既然没有把何文远关起来,还任由他回家想主意,求人,那便是没把这件事当真,但是若是真的不信,也就不会把事情说出来,既然说出来了,肯定是有目的,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皇上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再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知道芳玉郡主背后是不是有谁指使。” 何大奶奶自然应下,回去把这话告诉何文远,何文远也愣住了,他光顾着害怕,也把这件事给忽略了,若是皇上真的相信他谋反,锦衣卫肯定候在一旁把他拿下了,还会容他回家考虑对策么?而且要说背后指使芳玉郡主的人,那定然是何家的仇家了。 何家在他的经营下,秉持中庸之道,虽然不得圣心,但也没得罪过谁,要说有这个可能的也只有徐家了,可若真的是徐家,徐老太太断不会帮着出主意了。 何文远仿佛抓到了一线希望,赶忙派人去查是谁帮助芳玉郡主从皇觉寺到了行宫。 得到的结果让何文远不敢相信,查来查去,芳玉郡主逃走的当天; 。除了皇觉寺的人,便只见过何音。 何文远自然不相信是何音指使芳玉郡主去告何家谋反,可细细一想,何音此举仍然值得怀疑,她为什么要帮芳玉郡主逃离皇觉寺?为什么告诉她去行宫该怎么走?这不是蹊跷得很? 何文远满腔的怒气都冲着何音去了,气势汹汹的问她为什么要帮芳玉郡主,何音这些日子胆战心惊,就怕被人查出来,如今被何文远知道了并责问,吓得大哭。说自己只是想让芳玉郡主倒霉罢了。因为行宫里没一个人待见她。她去了肯定会被被送回皇觉寺,让她也尝一尝屈辱的滋味。 何文远气的打了何音一个耳光,叫人把何音关了起来,这才隐约明白皇上的意思。 芳玉郡主一到行宫。皇上肯定会追究是谁帮助她逃过皇觉寺的看管过来的,自然一问便知道是何音,可是皇上并没有下令处置何音,反而借用谋反的事,让自己惊慌失措,亲自去查这件事,这意思是不是,让自己亲自动手把何音给处置了? 再细细一想,只怕芳玉郡主揭发他参与谋反的事也是皇上指使的吧。所以他才没有立刻把自己抓起来,反而让自己有机会查了个彻底,也许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敲打自己一下。 何文远浑身发冷,并没有想到是徐妙筠的主意,只当是伯让对他的警告。虽然暗暗心惊,可也松了口气,最起码不用掉脑袋了,至于何音,虽然她是自己的嫡亲孙女,可如此蠢笨,险些害了整个何家,何文远满心厌恶,自然不会再容她,而且有皇上盯着,只怕自己一日不处置何音,皇上一日饶不了自己吧。 何文远并没有权衡犹豫,很快便命人把何音送到家庙里去,然后面见伯让,哭诉是自己冤枉,说是何音刻意陷害芳玉郡主,这才让芳玉郡主心中生了恨意,故意诬告,并说自己已经把何音送到了家庙里去。 伯让笑道:“既然是冤枉的,那也就罢了,朕还是相信何阁老的忠心的,只是你到底上了年纪,还是把事情都交给晚辈,自己好好安养晚年吧,至于何音,她如此胆大包天,朕要是处置她,她不仅是何阁老的孙女,还是芙蓉郡主的小姑子,也难免无情,既然何阁老大义灭亲,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也不用送到家庙里去,送去皇觉寺和芳玉郡主作伴吧。” 何文远心中一惊,道:“皇上,皇觉寺是皇家寺庙……” 伯让打断他:“正是因为是皇家寺庙,所以管教尤为严格,把何音送过去也能让她早些改过自新。” 何文远只得答应,他把何音送到家庙,还是存了一点仁慈之心的,毕竟是何家的家庙,待遇如何何家说了算,如今若是送到皇觉寺,又是讲明了和芳玉郡主作伴,那芳玉郡主能饶得了何音么?她毕竟是郡主,皇觉寺的人也不敢让她委屈,到时候何音岂不是死路一条?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何文远一时间也有几分沉默,伯让笑道:“何阁老可听说过,手臂被毒蛇咬了一口,需要尽快把胳膊砍断,这样才有一线生机,若是犹豫不决,毒入心脉,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何文远一个激灵,立刻应允把何音送进皇觉寺。 何太太自然哭着喊着不叫何音去,何音自己也吓傻了,何音的母亲何三奶奶也是跟刀割了肉似的,跪在何大奶奶面前哭个不停:“求大嫂去求求皇后娘娘吧,音儿若是进了皇觉寺,哪里还有活路,大嫂怜惜怜惜你侄女吧; 。” 何大奶奶漠然道:“皇后娘娘在行宫呢,我就是去求情,皇上知道了又如何?” 何文远也喝道:“是她自己作孽,怨的了别人?你这个做娘的不好好教导孩子,也是失职!还有脸去求情!” 何文远相信,这边一去求情,那边皇上就能立刻让人把何家给抄了,舍去一个何音保住何家上下的平安,也算是值了。 何太太也面临着犹豫,何家若是倒了,何秉书也就完了,很显然,在她心里,何音没有何秉书重要。她也把何三奶奶呵斥住了,让她不要再提求情的话,何三奶奶望着被拖走的女儿哭得昏死过去。 何音被送进了皇觉寺,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芳玉郡主徐妙筠也允诺了她,让她继续活着,把她送了回去,并让皇觉寺的人不打骂她,不少她的吃喝,只是看管的更加严密些。估计她的下半辈子。要和何音在皇觉寺里斗个你死我活了。 徐妙筠并没有丝毫的怜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何音和芳玉郡主不心怀鬼胎,谁又能算计她们?这一切也都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 因为这场闹剧,来行宫避暑的欢乐也少了几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效贤终于会说话了,有一天徐妙筠带着他和伯让一起去给太后请安,伯让喊太后母后,他也突然蹦出来一句母后,吐字清晰,让大家十分惊喜,太后高兴地把他怀里,教他喊皇祖母。他学了半天只学会喊祖母,三个字的词对他来说仍然有难度。 效贤仿佛也知道他喊人很让人高兴似的,一会母后一会祖母喊个不停,徐妙筠和太后都直笑,伯让却虎着脸。徐妙筠瞧见了暗暗的笑,教效贤喊父皇,效贤含着手指头,歪着头好一会才喊了一句:“父皇!” 虽然有点含糊,可还是让伯让的脸色大大缓和了,见太后把一个玉佩赏给了效贤,自己便赏了个玉扳指,徐妙筠用红线把扳指穿了起来给效贤挂在脖子上,效贤却好奇的抓起来往嘴里放,徐妙筠赶忙给他拿下来,并嘱咐绣娟:“现在要越发把他看仔细了,一些小东西也收起来,免得他拿起来往嘴里放,若是咽下去了可不得了。” 绣娟赶忙应了,本来伺候这个小祖宗就是三四个人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如今自然更精心。 在行宫一直待到了八月初,太皇太后坚持要在京城过八月十五,便只能赶在八月初回去,这样才有时间在京城准备中秋节的一应事宜,回到凤仪宫后,徐妙筠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亲切和温馨,潜意识里,她早就把凤仪宫当成了家,在行宫里虽然也很开心,却始终没有归属感。 连效贤都很高兴,让人扶着在院子里转悠来转悠去,一会去摘花,一会去摘树的叶子,周围服侍的人都怕他磕着碰着,只能赶在他前面替他摘花摘树叶,在院子里倒也热闹。 冯贞贞特意请旨进宫,和徐妙筠说话,她已经从山东赶了回来,说的便是唐囡囡的事:“她婆婆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囡囡赶紧调养身体,生下一胎,囡囡便嘀咕说,自己又不是母猪,只能生孩子,可到底只是背地里和我念叨念叨,陈博远也没有嫌弃,反而很是喜欢这个女儿,大名是陈博远的父亲起的,叫陈宗莹,小名儿是陈太太起的,叫盼姐儿。” 徐妙筠笑道:“是不是盼着她早点生个儿子的意思?” 冯贞贞也笑了:“多半是这个意思,原先囡囡和她大嫂关系还不是特别好,如今她也生了女儿,和她大嫂的关系立刻亲密起来,说起来两个人也是同病相怜了; 。” 唐囡囡的大嫂,陈家大奶奶也是只生了两个女儿,没生出儿子。 徐妙筠道:“说起来我大姐姐和我外甥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还没见过呢。” 冯贞贞笑道:“我见过的,长得和你姐姐特别像,我娘回去后羡慕的不得了,又说谢大太太也十分眼红,恨不得苏夫人抱得孩子是她的亲孙子。” 徐妙筠道:“这也难怪,谢玉树至今没成亲呢。”又盘算道:“这次中秋节,我打算热热闹闹的办一次,请有诰命有身份的女眷进宫赏月赴宴,到时候只怕囡囡不能来了。” 冯贞贞笑道:“到时候肯定热闹,我是肯定来的。” 徐妙筠的意思是,到时候把徐沛凝,徐静含,连带着那个薛云昕的堂妹薛紫洲都一起请进宫,她也是好奇,若是寻常想见这些人,还得费尽心思找个合适的理由,倒不如趁着宴会的机会好好看一看。 除此以外,她还请了苏又芳,梁璞玉两个,至于程爱莲,徐妙筠想想就觉得烦,也不知道程家是不是真的把她送去出家了,她也懒得问。 她没有问,太后却提了起来:“程爱莲毕竟是程阁老唯一的女儿,此番宴请也让她进宫,程阁老必会感恩戴德,这也是帮伯让拉拢人心了。”徐妙筠只得应下,回去补了一份给程爱莲的帖子。 八月十五那一日,泰宁和芙蓉郡主却早早的过来了,一个是因为王迟的原因来讨徐妙筠的主意,一个是因为何音的事来向徐妙筠赔礼。 对于何音的事,徐妙筠自然不会怪罪到芙蓉郡主头上去,可对于王迟的事,徐妙筠也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只答应泰宁会问一问伯让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徐妙筠估摸着,既然伯让到现在都没有处置王迟,多半不会处置了。 泰宁为了这个事闷闷不乐的,听效贤喊她姑祖母才笑了起来:“别别别,我可当不起祖母这个称呼。” 徐沛凝抱着致远,徐老太太,徐大太太和谢芝兰则带着婉姐儿,宝姐儿和茂哥儿一起被请到凤仪宫说话,茂哥儿先抱着徐妙筠哭起来:“姑母!” 紧紧搂着徐妙筠的脖子,十分想念的样子,徐妙筠也很想他,带着哀求的眼神望着徐老太太:“让茂哥儿留下和效贤作伴吧。” 徐老太太十分无奈,她也离不开茂哥儿啊,可是留在宫里让茂哥儿和效贤一起长大,这情分也是难得,而且即便现在不进宫,四五岁时也要进宫做伴读,索性便答应了。 徐妙筠十分高兴,抱着茂哥儿连着亲了好几下,又把效贤也抱过来给徐老太太看,徐老太太很喜欢效贤,道:“和妙筠长得很像。” 徐妙筠笑道:“我生的儿子自然像我了。”又去看宝姐儿,宝姐儿像徐润安多一些,眉眼柔和,躺在奶娘怀里正睡着呢。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相似 婉姐儿长高了不少,说话也清楚明白了,徐妙筠让人端玫瑰松子糖给她吃,她却先拿了一块给茂哥儿,显然和茂哥儿关系很好,被教的也很懂事。 茂哥儿把糖拿在手里,奶娘并不敢让他吃,效贤见了茂哥儿也是一阵激动,两个人迫不及待的凑到一块玩儿,见茂哥儿拿着糖,他也要拿着一块在手里,徐妙筠见他们两个吵吵嚷嚷的,便叫奶娘抱着到旁边玩去。 见祖母和家里人身体都好,徐妙筠也放下了心,现在徐沛凝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跟,徐大太太也松了口气,说话的时候眉毛里都带着笑,就是徐沛凝自己,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笑容也越发温和起来。 徐妙筠看徐静含一如既往的沉默,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二姐姐最近如何?那个薛云昕对你好不好?” 徐静含抿嘴一笑:“他对我很好,我们正商议着搬回山东呢,毕竟薛家的基业在那边,他老是两头跑也不是法子。” 徐妙筠有些舍不得:“去了山东见面可就不像现在似的方便了。” 徐静含笑道:“逢年过节的,我们依旧回来住一段日子,到时候不就见着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小禄子进来道:“杨夫人和张夫人来了。” 杨夫人指的是杨敏之的妻子蒋氏,张夫人是张飒的妻子岳氏,张飒和杨敏之私交很好,因此这两个人也在徐妙筠示好的名单之内,徐妙筠忙让人请了进来。 两个人都是美人儿,不过,岳氏更温婉些,蒋氏眉目间则有几分爽利,徐妙筠听说因为杨敏之和张飒交情很好地缘故,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好,常来常往,称姐道妹的。 向徐妙筠见过礼后。两个人又拜见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徐妙筠含笑望着,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好像蒋氏对徐静含有几分隔阂似的,顿时心中一跳,猜想难道徐静含喜欢杨敏之的事情蒋氏知道了? 可不应该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徐家自己人,断不会泄露出去的,便看向了徐沛凝,徐沛凝也正看着她; 。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徐妙筠便借口更衣把徐沛凝拉到内室单独说话。 徐沛凝未语先笑。道:“上次静含置酒,蒋氏也去了,结果不知道是怎么传的,说杨敏之喜欢静含。求而不得这才求娶了蒋氏,蒋氏再开明的人也生气了,静含急的不得了,要去解释,被我拦住了,这不是越描越黑的么。” 徐妙筠没想到别人竟会说是杨敏之喜欢徐静含,若是杨敏之喜欢徐静含,他们两个不早就在一起了,哪里还有薛云昕的事。想到薛云昕,又忙道:“薛云昕怎么说?” 徐沛凝笑道:“薛云昕倒是看得开,笑嘻嘻的说自己有眼光,下手快。” 徐妙筠也笑了起来,这个薛云昕还真是有自知之明。不过只要他没有因为这件事和二姐姐生了嫌隙便好,至于蒋氏的不痛快,那就等杨敏之从山西回来自己哄去。 徐妙筠又问起程爱莲的事,徐沛凝道:“程爱莲闹着要出家,程家人只能答应她,在家里建了个小佛堂,听说刚开始还认真念佛,结果没几日就吵着要吃肉了,到底是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说什么出家,也就是赌气罢了。” 徐妙筠嗤笑道:“有本事倒是真出家呀,那我才算是服了她呢。” 徐沛凝也知道徐妙筠和程爱莲之间的恩怨,其实两个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可就是彼此厌恶,这估计便是八字不合的缘故了,程爱莲不敢说,可徐妙筠的性子她是明白的,和谁都是亲亲热热的,纵然关系不好,却也是客客气气,从没有和谁像和程爱莲一样,憋着劲的要看对方笑话。 说了一会话后,徐妙筠便正式接受诸位诰命女眷的行礼请安,这才开始聚集到花园里去赏月吃酒。 花园里早就准备好了,一人一桌,根据花园的布局放置在空旷的地方,或三四个人在这边,或五六个人在那边,并不像以往宫宴似的都分成两溜坐在下首。 这还是徐妙筠的主意呢,她觉得那样一来众人彼此相对,难免拘束,也不敢随意吃喝,怕丢了面子。 而自己对着这一大群人既要面带微笑,行为端庄来显示自己皇后的风范,还要和她们应酬说话,实在累得慌,索性分散开,反正只是赏月,把素日交好的安排在一起,让她们自己说话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她们轻松,自己也落得自在。 虽然如此,可徐妙筠的座位旁边还是安排了八九个座位,便是给徐家的人安排的,除了徐老太太,徐大太太,谢芝兰,徐沛凝,徐静含外,还有冯贞贞,岑太太,岑寒,还有一个座位便是薛紫洲的。 自打众位宫女引领着诸位女眷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变有不少人对薛紫洲是又羡慕又嫉妒,其余的人都不敢比,是皇后的亲人,这薛紫洲父母双亡,家境败落,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比其余的诰命夫人离皇后倒近?都在心里不服气呢。 位置安排的很巧妙,从徐妙筠的座位处可以看到每一桌,而每一桌也同样都能看到徐妙筠,徐妙筠先带领诸人共饮酒三杯以示庆贺,继而便是各人乐各人的。 徐妙筠的这个安排大家都觉得稀奇,有人很是喜欢,觉得这样比以往干坐着好了太多,酒席上的菜也不尽相同,尽可能的准备了各人爱吃的,遂三五成群,真的和在家一样,彼此对月饮酒起来,像唐夫人谢大太太这两家的女眷就很喜欢,她们被安排在一处,都称赞徐妙筠这主意妙; 而有些人就不满意了,因为身份低微,座位安排的也比较远,这样一来对着徐妙筠献殷勤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了,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穿过大半个花园来向徐妙筠敬酒奉承吧,那真要被人笑死了。 徐妙筠也是怕这些人不住的说些让人脸红的恭维话,不过今天倒是省了,很是自在的和徐老太太诸人说话,时不时的应对几个前来祝酒的人罢了。 让薛紫洲坐在这儿是徐妙筠的主意。她很好奇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诸位夫人的羡慕,不屑或者是嫉妒的目光,薛紫洲是不是还能保持镇定,倒是没有让她失望,薛紫洲依旧面色平静,该如何便如何,一点惊慌都没有。 其实第一眼见到薛紫洲的时候,徐妙筠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好像和薛紫洲似曾相识。可是后来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她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缘故。不过细细一看,倒也不像,猛地一瞧,那种熟悉感就出来了。 徐妙筠悄悄问徐沛凝。徐沛凝也见过薛紫洲几次,居然没有注意到,细细一打量,道:“是有几分熟悉,可也不是那种能叫人一眼瞧出来的相似,不然静含不早就看出来了?” 徐妙筠笑了笑,遇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这感觉还挺微妙的,情不自禁的想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探究她是不是和自己还有其他的相似,也是想找出一点不同来。 可越是观察,徐妙筠越觉得薛紫洲和自己的相似,不是容貌,准确的来说是气质。薛紫洲的气质,更像没有成为皇后时的自己。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反倒看得越发清楚,脸上一定是带着笑容的,因为在家里被很好地照顾,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天真烂漫,也带着一股不容易被察觉的傲气,情不自禁的就会被她吸引住。 徐妙筠的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她想,如果伯让在,会不会觉得薛紫洲和自己很像,会不会觉得薛紫洲比现在的自己好。 徐妙筠没发现,她现在已经把薛紫洲假想成自己的情敌了,她越是这么想,越是坐立不安,最后借口更衣回了凤仪宫,宫里的几个小宫女正在聚在一块赏月,见徐妙筠回来,也十分意外,赶忙围上来服侍,徐妙筠让她们下去,仍旧去玩,问绣娟:“皇上呢?” 绣娟自然看出徐妙筠的不对劲来,忙笑道:“皇上在德清殿宴请文武百官呢。” 徐妙筠突然好像被人抽了筋一样,全然没有了刚开始的兴奋和喜悦,只觉得无限的疲累,她怔怔的出了好一会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绣娟自然不敢打扰,可忖度着徐妙筠的心思,便悄悄吩咐一个小宫女去德清殿把皇上请回来。 伯让一听也是十分诧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好细问,又担心徐妙筠,匆匆赶回了凤仪宫,见徐妙筠发呆也是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她怎么回事。 徐妙筠忽然觉得很难启齿,可在伯让的灼灼目光下,她还是说了,伯让顿时哭笑不得,松了口气,道:“你竟然为这样的事难过,也太杞人忧天了。” 徐妙筠道:“我觉得和她相比,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即便大家看得出来她和我的相似,也只会喜欢她,不会喜欢我; 。” 伯让十分无奈:“自己还说自己成熟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说这种赌气的话,难不成就因为她长得像你,她就取代你变成你祖母的孙女了?就能变成我的皇后,效贤的母后了?” 这一句还真是说中了徐妙筠的心事,她偏过头去,不看伯让:“也许你见了她真的会这么想呢。” 伯让一愣,既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道:“既如此,那我就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相似。” 徐妙筠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不许你去看。” 她现在心烦意乱,惊慌得很,心中有个情绪的口子突然裂开了,也许是因为薛紫洲,也许薛紫洲只是个借口,反正她突然觉得很悲伤,很惶恐无依。 伯让惊讶的看着徐妙筠,慢慢把人抱在了怀里:“不看便不看,还至于哭么,外头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若是看到你眼睛红红的,还不知道会怎么猜想呢。”徐妙筠紧紧环着他的腰,十分依赖的样子。 伯让也不能理解徐妙筠怎么会突然这么伤感起来,这反倒让他越发想看看薛紫洲是何方神圣。 好不容易说了无数好话这才把徐妙筠安慰好而徐妙筠自己哭了一场,发泄了心中的不安,也慢慢冷静下来,觉得很不好意思,匆匆洗了脸换了衣裳便回到花园里去了,伯让心思复杂,并没有回德清殿,反而悄悄去了花园。 因为坐在徐妙筠周围的人他都是见过的,只有一个薛紫洲是陌生的,所以很快认了出来,他看来看去,也没觉得薛紫洲和徐妙筠有什么地方相像,可是想到刚才徐妙筠莫名其妙的伤心难过,他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最后闷闷不乐的回了德清殿。 伯让离开了好一会,虽然他不必刻意向大家解释,可大臣们免不了窃窃私语一番,猜测伯让去做什么,可也只是猜测罢了,谁吃饱了撑的去质问皇上。 直到散了宴席,文武百官和诰命内眷也都离了宫,伯让才算是放松下来,回到凤仪宫时,徐妙筠正交代奶娘把效贤和茂哥儿抱下去睡觉,神色已经不似那般伤心,反而和以往一样,见伯让一副喝醉了的样子,赶忙迎上来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又叫人把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念叨着:“效贤和茂哥儿今天也玩疯了,这才睡着,明儿还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去,你怎么也跟他们俩似的,明天不早朝了么?” 伯让笑着听她念叨,暗暗松了口气,把醒酒汤一饮而下,静静看着她,徐妙筠被他看得面色发红,推他进净房洗漱,伯让却拦腰将她抱起:“我要你服侍我。” 徐妙筠面色发窘,这屋里还有服侍的人呢,他就这么鲁莽。 可那些服侍的人多精明呀,一看这个情形,立马都退了出去,还帮着关了门。 伯让满脸得意的望着徐妙筠,抱着她进了净房,池子里一早被放满了热水,此时被热气一蒸,伯让的酒劲也慢慢上来了,徐妙筠看他晕晕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替他擦洗,正忙着,却听到伯让的声音:“今天你为什么不高兴?”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怒气 徐妙筠愣住了,因为净房里空荡荡的缘故,伯让的声音虽轻,回声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心上,见她没回话,伯让转过身来,仰视着跪坐在池边的徐妙筠,好像是催促一般道:“回答我,你为什么不高兴?可别说是为了薛紫洲,我没看出她和你有哪点相似,而且今天是中秋节,你见到了家人,又那么高兴,怎么会为了一个薛紫洲难过起来?” 见徐妙筠还是不吭声,伯让索性把她拉到了水里,让她和自己面对面,对着伯让逼迫似的目光,徐妙筠无处可逃,她现在想起那时候自己的情绪,也有几分茫然,,自己又有什么好伤心的?真的是为了一个薛紫洲? 电光石火间,徐妙筠模模糊糊好像回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她小时候在杭州时发生的一件事,早已被她忘记,不过今天见到薛紫洲,也许只是个引子,却让她突然回想起来。 徐妙筠慢慢靠在伯让肩膀上,仿佛在回忆往事一般:“我在杭州时,右边的邻居是张家,左家的邻居早已经搬走了,那宅子也一直空着,虽然时间隔得太久,可我还是记得那户人家姓邱,邱老爷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邱英,小女儿叫邱蓉,邱老爷在时,邱家在杭州也是有一定名望的,和我们家的关系也很好,邱英的性子很温柔,却没读过书,说话做事都憨憨的,和整天读书练字的两个姐姐相比,我更喜欢和她玩儿,她比我大十岁左右,出嫁的时候我还跟着去她夫婿家里玩呢,她那个夫婿姓赵,叫什么我记不清楚了,不过大家总是叫他九爷。那个赵九爷很强势,也很聪明,在我哥哥没有出名前。整个杭州都是他的天下,一说起他。没有人不佩服的,他娶了邱英后,对邱英十分喜爱,那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有的宠爱和纵容,大家都说邱英福气好,嫁对了人。” 说到这儿,徐妙筠没注意到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羡慕。一直看着她的伯让见她停住了,轻声道:“这不是很好?” 徐妙筠却摇了摇头,道:“那个赵九爷虽然很厉害,可赵家在杭州是出了名的能闹腾。” 她想了想。还举了个例子:“就像杨家一样,赵九爷和杨敏之一样,虽然很厉害,可家里人都喜欢拖他的后腿,邱英嫁过去后。赵家人对邱英也是满心的算计,邱英压根没想到赵家人会用那些龌龊手段来对付她,她的第一个孩子,刚发现没几日就被人家给害的小产了,邱英大哭了一场。回娘家哭诉,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劝她要改改这个软和的性子,后来,邱英就变了,她再也不纵容家里那些不着调的人了,她其实很聪明,认真耍起手段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赵家那些人压根不是对手,等到邱英真正的拿到了管家的权力时,赵九爷突然要与她和离,不光邱英没想到,赵家人也没有想到; 。” 说到这儿,徐妙筠停顿了很长时间,好像也在思考为什么一样,直到伯让催促她,这才慢慢道:“邱英问赵九爷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赵九爷说,你没有做错事,可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赵九爷喜欢以前那个天真懵懂,温柔可爱的邱英,却不喜欢现在这个精明能干的邱英,邱英根本没有错,邱家也不可能接受和离,邱蓉为姐姐抱不平,跑到赵家把赵九爷骂了一顿,可赵九爷居然看上了邱蓉,他说,邱蓉和以前的邱英一样,想让人捧在手心里疼爱,邱老爷当然不能容忍他染指自己的两个女儿,便答应了邱英和赵九爷和离,同时举家搬出了杭州,直到离开杭州,邱英都不懂赵九爷怎么就变心了,居然还看上了自己的妹妹,我那时候也不懂,只听大家都骂赵九爷是负心汉,邱家离开后,赵九爷连续娶了两房妻妾,都是那种小家碧玉,温柔可人的,大家都说赵九爷痴迷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性格,我那时候不明白,不过现在,有些明白了,只要是温柔柔弱的人,赵九爷都会喜欢,而邱英却变了,从柔弱变得能干,她没有了那种让赵九爷喜欢的柔弱,所以赵九爷才不要她了。” 伯让笑起来:“这是什么说法。” 看徐妙筠看着她,继而慢慢明白过来徐妙筠的意思,徐妙筠是不是在害怕,怕他和那个赵九爷一样,喜欢的不是人,而是性格,所以当她发现那个薛紫洲的气质和她很相似,或者说和以前的她很相似的时候,她便害怕了,怕自己会和邱英一样。 伯让的脸上慢慢凝聚了怒气,他看着徐妙筠:“在你眼里,我就是和那个赵九一路货色的人?” 徐妙筠没有立刻否认,反而低下了头,这分明是默认! 伯让越发生气,恨不得把把徐妙筠生吞活剥了,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让人不明白。 伯让气的“哗”的从水里站了起来,披了衣裳径自出去了,也没有理会徐妙筠。 徐妙筠苦涩一笑,她知道伯让对于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在外人眼里看来纯属自作自受,也知道伯让此刻肯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她宁愿这样杞人忧天,也不要落到邱英那步田地,欢欢喜喜,一无所知,却被赵九爷告知,因为她变了,所以他不喜欢她了。 徐妙筠一直把自己看的很明白,自打进宫,自己就在慢慢转变,不再像以前似的无忧无虑,她会算计人,就像指使芳玉郡主去告何家谋反,逼着何家亲自处置何音一般,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也在用一些手段迷惑着伯让,让伯让答应自己的请求。 这样的自己让徐妙筠有些惊慌。 虽然伯让不可能与自己和离,可她却更加害怕看到伯让厌恶现在的自己时的冷面相对,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不知道的哪一天,她知道,只要那一个时刻来临。她就面临比邱英凄惨十倍百倍的处境。 她不愿意一直这样战战兢兢下去,所以才会告诉伯让。如果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始终如一,那么,请告诉我,让我放心,如果你喜欢的只是曾经的那个我。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我了; 可是,伯让却没有像她期盼的那样抱着她安慰她,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反而拂袖而去,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嫌弃自己了? 徐妙筠在净房里待了许久,虽然池子里的水是热的,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冷。 从净房出来时。伯让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以前他总是睡在外面,让徐妙筠睡在里面,可是今天他却睡在了里面,闭着眼睛。明显一副请勿打扰的样子。 徐妙筠的心越发的冷,悄悄躺在了外侧,她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可是伯让却这么对她,如果他真的怜惜自己,喜欢自己,不是应该来打消自己的这种猜疑么? 可他却发这么大脾气,这么冷漠,是在遮掩被她说中的心思?还是在表示什么? 徐妙筠现在的心境完全就是自暴自弃了,想什么都是悲观的,只怕若是伯让真的软语温声的哄她,向她表明心迹,她可能依旧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伯让是因为心虚才这么说的。 平常很好说话的人,若是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徐妙筠便如是。 徐妙筠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伯让是何时走的,反正绣娟服侍她起床的时候脸上满是忐忑不安,悄声道:“皇上很不高兴的样子。” 徐妙筠点了点头,没说话,绣娟越发肯定起来,这两个人是吵架了,可昨天不是很好么,进净房前还一个眉眼生春,一个温柔沉溺,能为了什么吵起来? 徐妙筠和往常一样,吃早饭,处理事情,把茂哥儿和效贤抱过来看他们哥俩玩,脸上笑吟吟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绣娟还是发现她发呆的时候明显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伯让没有过来,效贤习惯了和父母一起吃饭,此刻见只有徐妙筠,还大声的喊:“父皇!吃饭!” 徐妙筠笑着哄他:“父皇有事,不能来吃饭,你和茂哥儿一起乖乖的。” 效贤明显十分失望,手里拿着勺子也不像以前似的挥舞来挥舞去的――他现在已经能吃一些简单的米糊糊了,徐妙筠亲自喂他,自己反倒没吃多少。 绣娟看在眼里,午后悄悄去了承德殿,小亭子正哭丧着脸走出来,见了绣娟如获大赦:“姐姐可算是来了,皇上这一上午光顾着发脾气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绣娟道:“我哪里知道为什么,这不是来问问你么。” 小亭子道:“哎呦,这可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虽然都没说,可都明白,多半是和徐妙筠吵架了,可为什么吵架,那就不知道了。 伯让一连三四天没来凤仪宫,凤仪宫上下都知道两个人吵架了,心里也在暗暗猜测,皇上终于厌倦了么? 就连效贤见不到伯让也闹起来,撅着嘴不肯吃饭,徐妙筠也看着赌气不吃饭的儿子,越发清楚的感觉到安嬷嬷以往描述的那种失宠和受冷落是什么感觉,甚至比安嬷嬷说的难过千倍百倍; 见效贤闹着要父皇,徐妙筠便让绣娟抱着效贤去承德殿,茂哥儿虽然年纪小,可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了,他看徐妙筠呆呆的坐着,上来怯怯地拉徐妙筠的手:“姑母,不生气。” 徐妙筠冲他笑了笑,脸色却十分难堪,茂哥儿看了大哭起来,下意识的喊着爹娘。 徐妙筠一愣,是了,没有了伯让,她还有哥哥呢,哥哥永远是最疼她的那个,即便她说了错话,做了错事,他也不会这么对待自己,即便自己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哥哥也永远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永远不会嫌弃自己。 可是,哥哥在山西。 效贤一到承德殿,看到伯让便扑了上去大声的喊父皇。伯让的脸色缓和一些,看向了绣娟。绣娟忙道:“太子爷不肯吃饭,吵着要见皇上,娘娘便让奴婢抱着太子爷过来。” 伯让没做声,绣娟灵机一动,又道:“太子爷不肯吃饭,娘娘也没心思吃饭呢。” 伯让脸色一沉,还没说话。便听效贤道:“父皇,不来。” 伯让道:“父皇不来,你就不听话是不是?” 效贤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伯让便让人把给效贤预备的米糊糊端上来喂他。效贤乖乖坐在伯让怀里,大口大口吃着,很是听话。 绣娟松了口气,悄悄站在了门外,远远却瞧见小禄子一路飞奔过来。赶忙迎了上去,小禄子喘着粗气,冲绣娟直摆手,绣娟皱眉道:“把气喘匀了,慢慢说。” 小禄子又是摇头要是摆手。好一会才道:“娘娘,要去山西。” 他着急之下也没控制嗓音,连伯让都听见了,抱着效贤冲了出来,也是不敢相信:“她要去山西?” 小禄子也顾不得什么了,拼命点头,伯让脸色一沉,将效贤交给绣娟,拔腿就往凤仪宫去,绣娟抱着效贤,赶忙跟在后头。 徐妙筠打定了主意要去山西找徐景焕,她现在也不管什么规矩体统,什么身份了,她现在只想要哥哥,要哥哥像以前一样安慰他,而她也将和哥哥一起继续相依为命的生活,她不需要伯让那种脆弱的疼爱和关心,她只要哥哥便足够了。 可凤仪宫上下的人怎么可能让她去山西,跪了一地苦苦哀求她,徐妙筠却不为所动,直到伯让进来,看到凤仪宫上下乱成一团,怒道:“你这是要闹什么?要去山西做什么?” 徐妙筠道:“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冷冷看着她,徐妙筠却红了眼圈,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让跪了一地的人都下去,这才对徐妙筠道:“你哪儿都不许去,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徐家,想做什么做什么?” 徐妙筠眼泪流了下来,只是重复一句话:“我要去找我哥哥。” 她起身往外走,伯让去拦她,可却被她狠狠推开,她哭着,仿佛歇斯里地一般大喊:“我不要你了,我要去找我哥哥; !” 伯让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抿着嘴,上前把徐妙筠紧紧禁锢在怀里,徐妙筠却发了狂似的挣扎,哭喊着:“我不要你了,我要我哥哥,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气的道:“你没有哥哥,你现在只有我!” 徐妙筠不听,只是哭,伯让觉得他的心都快被她哭化了,一咬牙,抬手把徐妙筠敲昏了。 徐妙筠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可伯让却没觉得好到哪里去,脑海里始终盘旋着徐妙筠的话:她不要他了。 伯让把徐妙筠放在床上,又叫人传太医给徐妙筠诊脉。 外头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吓得半死,听了伯让的吩咐,飞快的跑去请太医。 伯让看着仿佛睡着了一般的徐妙筠,短短几日,她便消瘦下来,眉头紧紧蹙着,脸色也有些苍白,他自己有些生气,也有些懊恼,气徐妙筠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又懊恼自己不该和她置气。 可听了她说的话,自己怎么能不生气,他那么爱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可她却怀疑他和那个什么赵九是一路货色,如果他真的是那种人,这后宫只怕早就满了,又哪里只会有一个徐妙筠? 他气徐妙筠不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对她的好,更气她刚才的话,什么叫要哥哥不要他,他是她的夫君,孩子都生了,还比不过那个徐景焕么? 宋太医被拽着一路跑过来,也是累的半死,见徐妙筠躺在床上还以为是什么急病,赶忙上前诊脉,伯让紧张道:“有什么问题么?” 宋太医摸着脉象沉思好一会才道:“娘娘脉象紊乱,似有急怒攻心之兆,近几日又失眠伤神,只怕要好好调养才好。”伯让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他让宋太医下去开方子,轻轻握住了徐妙筠的手,头疼起来。 徐妙筠做了好长一个梦,一会梦到在杭州,邱英捂着脸哭泣的样子,一会梦到在家里,哥哥看自己背书,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更多的是梦到伯让。 梦到第一次在康王府见到他,他和她都是那么青涩,他冲她笑,她便低下了头,心里却砰砰直跳。 梦到两个人第一次牵手,他看着她那深情的目光, 梦到在惠能寺,他第一次吻她,唇舌相依,相濡以沫, 梦到那个下雪的冬天,他脆弱的神情,她伸手抱住了他,给他安慰, 梦到他半夜跳窗户来看她,替她打扇,抱着她低声安慰, 梦到新婚时的热情似火, 梦到自己生病时他衣不解带的照顾, …… 不知不觉,两个人居然有这么多甜蜜的过往,可正因为这些甜蜜,才反衬的现在如此苦涩,如果有可能,徐妙筠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她靠着这些回忆,过完下半辈子也足够了。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对错 伯让因为徐妙筠迟迟不醒对宋太医发脾气:“不是说没事么?为什么还是不醒?” 宋太医也是纠结的很,跪在地上一脸为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觉得很冤枉。 伯让不耐烦的让他退下,坐在床边看着徐妙筠,徐妙筠好像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嘴角还带着微笑,这让伯让越发抓心挠肺起来,真怕她梦里的美好只有哥哥没有他。 最后把徐妙筠叫醒的是效贤的哭声,徐妙筠晕沉沉的睁不开眼睛,可听见效贤的哭声却十分焦心,逼迫自己睁开了眼睛,效贤满面泪痕的趴在床边,徐妙筠握住了效贤的手,效贤便不哭了,一旁伯让见了忙凑上来,见徐妙筠醒了也是松了口气,叫人端了药进来。 徐妙筠没有继续哭闹,也没有那个精神哭闹了,她坐起来,一手抱着效贤,一手接过药碗一气喝了下去,绣娟没想到徐妙筠这次吃药这么利索,偷偷看了一眼伯让,果然甜蜜蜜等着喂药的伯让脸色也僵住了。 徐妙筠压根都没往他那儿看,只是抱着效贤问:“有没有调皮?” 效贤眨着眼睛:“我听话。” 徐妙筠笑着摸了摸他软软的额发:“听话就好,茂哥儿呢?” 效贤自然不会说,绣娟忙上前道:“茂哥儿不住的哭,怕惊了娘娘休息,便交给奶娘了。”徐妙筠忙道:“把他抱过来。” 茂哥儿被奶娘抱了进来,他眼睛红红的,拉着徐妙筠的手:“姑母不哭。”徐妙筠温柔的给他擦眼泪:“姑母不哭,你也别哭了。” 伯让看她抱着效贤,又哄着茂哥儿,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心里五味俱全 白天的时候徐妙筠能用效贤和茂哥儿做挡箭牌不理会伯让,到了晚上可不行,屋里没别人,徐妙筠就沉默着不说话。面朝里面躺在床上。 伯让无可奈何,慢慢把手放在徐妙筠腰上,身体也慢慢贴了过去,徐妙筠跟没感觉似的,动也没动,伯让知道她醒着,低声道:“和我赌气也不至于吧,我是有错,不该不理你,可你也想想你当时那气人的样子。我都对你掏心掏肺了。你却说那些话。我怎么能不生气?” 见徐妙筠没做声,伯让又靠近了些,握住了徐妙筠的手:“别生气了好不好?打我骂我都容易,老这么憋在心里多难受。” 徐妙筠还是不理他。也不推开他,当他不存在一样,伯让一拳打到棉花上,滋味也不好受,他觉得还不如又哭又闹的呢,好歹有点反应,不像现在似的虽然平静却让他胆战心惊。 徐妙筠不吭声,伯让也不能逼着她说话,可对着其他人徐妙筠就跟往常一样; 。该说的说,该笑的笑,可对着伯让,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伯让也是无计可施,没人的时候也哀求过她和他说上两句话。可徐妙筠就是不理。 绣娟对于两个人的矛盾是看在眼里的,私底下也劝徐妙筠:“皇上对娘娘的心思也算难得了,纵然一时有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寻常人家也有夫妻吵架的,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娘娘认真要和皇上生分了么?” 徐妙筠道:“你若是向着他说话,我也不理你。” 绣娟笑道:“奴婢是服侍娘娘的,自然向着娘娘,不光奴婢,太子爷,茂哥儿,这凤仪宫上下都是向着娘娘的,奴婢说这话倒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太子爷和茂哥儿,您和皇上置气,这两个孩子吓得直哭,瞧着也怪让人心疼的。” 一提到两个孩子,徐妙筠便不说话了,绣娟笑道:“奴婢没进宫前,哥哥嫂子也常常吵架,都是庄稼人,脾气上来了什么也顾不得了,又都是年轻夫妻,一言不合的时候举着菜刀就要砍上去,闹的要死要活的,可到了如今也有十几年了,这日子还不是照旧过?好的时候好了,不好的时候还要去摸菜刀。” 一席话说得徐妙筠笑起来:“就没人劝着?” 绣娟笑道:“自然也是劝着,我娘话说得好听,各退一步,可我爹偷钱买酒喝的时候我娘照旧举着擀面杖去打,一点也不退,所以说这劝人的话说出来容易,自己去做就难了。” 徐妙筠淡淡一笑,不做声了。 绣娟看着她的脸色,也不敢劝的深了,到时候一生气真的连自己也不理就坏了,遂也不说话了,可没想到徐妙筠却问她:“你看着比我还大,可有什么喜欢的人么?” 绣娟没想到徐妙筠会问这个问题,笑道:“奴婢今天有二十岁了,再过五年就能放出宫了,不过家里都好,我也没什么放心的,便想着能留下来伺候娘娘和太子爷,要说喜欢的人,穷人家里吃饱饭都困难,哪里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徐妙筠道:“你从小到大见过这么多人,就是宫里的贵人们也见过不少,你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啊?” 绣娟只是抿着嘴笑,却不说话,徐妙筠再三催促,她才道:“奴婢这话也只敢说给娘娘听,奴婢小时候有一次见过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坐马车经过村里,就停在村子口歇脚,奴婢便看到那个小少爷,打扮的齐齐整整,长得又秀气,就记在了心上,虽然奴婢进宫见到了不少贵人,什么样的美男子都见了,还是觉得那个小少爷长得最俊。” 说起这个,绣娟还有一丝脸红,徐妙筠笑道:“这可真是难得。” 绣娟抿着嘴笑:“奴婢还做过一件傻事呢,刚进宫的时候,奴婢被分派去扫长街,有一次见看到一个夫人带着个小少爷进宫,奴婢看着那小少爷就好像看到在村里看到的那个小少爷一般,那时候想家呀,即便奴婢不认识那个小少爷,还是跟见着亲人一样,丢了扫把偷偷跟在后面看了好久呢,后来被管事姑姑打骂,奴婢心里却觉得挺高兴的,被几位姐妹嘲笑傻呢。” 徐妙筠笑,随即又叹气。怔怔的发呆。 绣娟服侍过的主子也不少,在徐妙筠之前,她的主子是太皇太后,虽然不是贴身服侍的,但也算是有名有姓,太皇太后觉得她稳重,这才被派到凤仪宫服侍新皇后; 她刚开始还担心新皇后不好伺候,可后来却慢慢发现徐妙筠是最好说话最好服侍的主子,慢慢的也喜欢上了,见皇上独宠。心里也是高兴的。 如今见两个人闹别扭。绣娟也怕闹着闹着皇上觉得烦了。就真的不来了,很是为徐妙筠担心,所以想劝劝她,好歹给皇上一个台阶下。皇上肯定高兴,到时候不就好了? 但是绣娟并不清楚两个人为什么闹气,也只能挑些劝解的话慢慢的说,让徐妙筠回转过来。 徐妙筠作为当事人,比谁都感觉的到伯让现在对她的纵容,私下里陪着小心哀求她多说两句话就不提了,就是当着人,也是小心小意的服侍,别人看见。只说自己恃宠而骄,不知好歹。 可徐妙筠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条坎,她知道自己不对,可就是想那样做,看着伯让无条件的容忍包容自己。心里才舒服一点,才能让心里的不安消失掉。 白天听了绣娟的劝,徐妙筠一个人想了半天,晚上伯让过来的时候她总算没有冷眼相对,但是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睡觉的时候没有背对着伯让。 墙角留了一盏灯,让徐妙筠可以隐约看到伯让的表情,他仿佛已经习惯自己的不说话,并没有像前几日似的一个劲儿的和她说话,希望她回上一两句,徐妙筠心中一酸,故意翻了个身,本来掖好的被子也散开了,冷风从后面灌了进来,徐妙筠只是不动。 果然,伯让伸手替她掖好了被子,迟疑了一下,还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徐妙筠又翻了个身,又把被子弄散了,伯让撑起了身子,轻声问她:“是觉得热还是睡不着?” 本来没期望听到徐妙筠的回答,可徐妙筠却低声道:“睡不着。” 伯让一愣,随即欣喜若狂,连着被子将人抱住:“你终于跟我说话了,不生气了?” 徐妙筠被他紧紧抱着,抬头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小声道:“我不理你,冷落你,你还喜欢我么?” 伯让郑重的点头:“喜欢,不管你是温柔活泼还是精明能干,不管你是心地善良还是满腹心机,不管你是理我还是不理我,我都喜欢你,只要你是徐妙筠,好的坏的我都喜欢。” 徐妙筠的眼泪流下来:“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反而对我很凶,一连好几天不理我,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样的我了。” 伯让叹气:“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却怀疑我,我怎么能不生气,我也后悔呀,本来想端着架子等你去哄我,结果你宁愿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还故意气我。” 徐妙筠道:“我知道自己太任性了,可我就是想看着你纵容我,那样我才知道你是喜欢我,把我放在心上的。” 伯让哭笑不得:“真是傻气。”又故意问她:“你是要我还是要你哥哥?” 徐妙筠愣了一下,慢慢道:“你对我好,我要你,你对我不好,我要我哥哥。” 伯让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徐妙筠:“乖乖的睡吧,咱们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我这几天心跟针扎了一样,看什么都不痛快; 。” 徐妙筠伏在他怀里,使劲点了点头,这几日来,她躺在温暖的怀抱里,头一次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徐妙筠便被惊醒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脱了寝衣,与伯让裸呈相对,伯让的手紧紧扣在她的腰上,火热的唇不住在她颈庞流连,徐妙筠被他手心的热度烫到了,下意识的挣了一下。 伯让却收紧了手臂,搂得更紧:“乖乖的,别动。”徐妙筠嘤咛一声,只感觉涨涨的,有些不适应,想要逃开,伯让怎能让她如意,纠缠的越发紧。 守在外头值夜的小宫女被这种久违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坐了起来,看了看更漏,这才又重新躺下,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两个人可终于和好了,这下再也不用面对皇上的冰霜脸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伯让神清气爽的起床去早朝,凤仪宫诸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连早朝的时候大臣们也注意到伯让的心情尤其好,就差没咧着嘴哈哈大笑了,也都暗暗松了口气,不管为了什么,总比前几日黑沉着脸不说话强。 不过伯让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有人弹劾怡王,也就是他的亲弟弟仲然在青楼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有损朝廷脸面。 伯让叫人把仲然叫进了宫,问他是不是真的,仲然居然还一脸随意的点点头,道:“不过是一点小事。” 伯让气的大喝一声:“你什么时候学会逛青楼了!谁教的你?” 仲然低着头不说话了,他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不过太后一直没有挑到好的,又怕委屈了仲然,没想到仲然居然学会了逛青楼,还和人家打架,这中间肯定不止这一件事,估计还有其他的,不过没被捅出来罢了。 康王爷去世后,长兄如父,伯让一直兼管着两个弟弟的教养职责,时不时的还询问谢大老爷他们在谢家家学有没有好好念书,谢大老爷都说好,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好。 伯让一怒之下,让仲然跪在地上反省,在外头偷看的叔宁一看不好,一溜烟跑去太后宫里搬救兵。 太后虽然疼爱儿子,可并不溺爱,一听说仲然去逛青楼,立刻沉下了脸色,揪着小儿子的耳朵问:“你有没有跟着去?” 叔宁哎呦呦的求饶:“母后饶命,我可没去过。” 太后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他这样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天天在一块,你能不知道?” 叔宁道:“我们也没做什么坏事,去青楼也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的,您就求求情,让皇兄别惩罚二哥了。” 太后哼了一声:“做错了就要罚,我可管不着这事。”叔宁没办法,只能又跑去凤仪宫那里找徐妙筠求情。 ps: 今天很忙,加更挪到明天。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妥协 徐妙筠也十分意外,倒是效贤见了叔宁挥舞着手里的玩具:“三叔。” 叔宁一见效贤便眉开眼笑,把他抱起来:“跟着三叔去救你二叔去。”效贤听不懂,却呵呵的直笑。 徐妙筠拦不住,只能跟在后头。 承德殿里,伯让坐在上面批改奏折,仲然垂着头跪在一旁,见徐妙筠,叔宁和效贤一群人进来,也小小吃惊了一下,等看到叔宁向他挤眉弄眼的时候,这才又低了头不说话。 伯让见徐妙筠过来,也是冲叔宁瞪眼,叔宁笑道:“皇兄,二哥虽然不该和人打架,可也是情有可原,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伯让让人给徐妙筠上茶,慢条斯理的批改着奏折,听了叔宁的话道:“那你说说,这情有可原在哪里?他是王爷,不是他仗势欺人,谁敢和他打架?” 叔宁欲说,仲然却急冲冲的拦他:“三弟,我做错了事就该受罚,你快住口。” 叔宁看看他,又看看伯让,欲言又止。 徐妙筠在旁边瞧着颇有几分有内情的样子,她又是大嫂,估计仲然是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说,可是叔宁偏偏把自己拉了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惹得这兄弟俩是方寸大乱,做出自相矛盾的事情来。 效贤却不知情,在奶娘怀里探着身子要伯让抱,伯让伸手接过他,对仲然和叔宁道:“既然你们皇嫂在,我也不罚你们了,回去好好想想,是主动坦白还是让我去查,主动坦白的话一切好说,被我查出来你们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你们。” 叔宁顿时大喜,拉着仲然连连向伯让道谢,又向徐妙筠道谢。 出宫的路上,仲然忧心忡忡的。叔宁道:“今儿多亏了皇嫂,我去找母后,母后也气的不得了,还要你去见她呢,我看还是别去了,你回去早点和那人断了吧。” 仲然道:“我为什么要断?我和她发乎情止乎礼,两情相悦,有什么错?当初皇兄不也是为了皇嫂辗转反侧么。” 叔宁道:“有本事这话你当着皇兄的面说去,和我说有什么用,我早就说过。你和她是不成的。就算皇兄答应。母后能答应?” 仲然道:“这事你也别管了,仔细皇兄追究起来连你也怪罪上了; 。” 叔宁道:“我又没做错事,皇兄为什么要怪罪我?母后也会护着我的,倒是你。可真让人发愁啊。”仲然默然不语。 此时徐妙筠也在和伯让说这件事:“仲然为什么和人打架你真的不知道?” 伯让冷笑:“事情一发生,就有人报到我这里了,亏得他还觉得自己做的隐秘,如果他那点小伎俩也想唬人的话,那锦衣卫的人都不要活了,我不过是想给他一个认罪的机会罢了。” 徐妙筠被吓了一跳:“认罪?他真的做错了事情?” 伯让让奶娘把趴在桌子上用他批改奏折的朱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的效贤抱走,这才对徐妙筠道:“私纳罪臣之女,你说是不是有罪?” 徐妙筠惊讶:“罪臣之女?” 伯让道:“魏阁老的孙女魏紫英因为年幼被发卖为奴,最后几经流转进了京城一家叫晴烟楼的青楼。仲然不知道是怎么和她认识的,反正断断续续来往已经有快一年了,仲然是王爷,他看中了魏紫英,晴烟楼的人便没有让魏紫英做那迎来送往的生意。前几日来了个见色起意的扬州客商,非要魏紫英相陪,仲然和他大打出手,就是为了英雄救美。” 徐妙筠了然,魏紫英是魏阁老的孙女,她是见过的,的确是个美人儿,不过因为她姓魏,魏阁老又是伯让上台后清算的逆贼,仲然此举不是在护着魏阁老么,护着魏阁老,就意味着否定了伯让,难怪伯让这么生气。 不过这一半是家事,一半是国事,徐妙筠并没有插嘴的权力,遂也只是劝伯让不要生气。 晚上去太后那儿请安的时候,徐妙筠见太后面色平静,乐呵呵的逗着效贤笑,还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呢,正悄悄松了口气,太后这边又道:“我已经给仲然看好了一户人家,你拿去和伯让商量商量,若是觉得不错就赶紧下定吧,仲然可不小了。” 徐妙筠一愣,昨天还在四五个人选里犹豫不定,今天就定了下来,也太快了些,而且她接过庚帖一看,这也不在昨天所看的人选之内。 看来太后肯定是知道仲然的事了,所以才会这样急匆匆的给仲然定下亲事,看着太后平静面容下的暗潮汹涌,她哪里敢反驳,只得称是。 回去后细细一看庚帖,女方的家世并不高,姓裴,年方十五,父亲叫裴勇,戍守西北,只是个四品的武将,上头三个哥哥,也都在西北军中,若是按之前太后挑儿媳妇的标准,这样的人压根连初选都过不了,可如今却直接指给了仲然做儿媳妇,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若是出身武将世家,姑娘的脾气不说是性格粗鲁,那也是大大咧咧的,养出温柔似水的女儿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而且裴勇又是戍守西北的,康王爷就是死在了西北,难道太后的意思是提醒仲然不要忘记父仇么? 徐妙筠拿着帖子沉思起来,听到外头通报说伯让回来了,忙起身迎他,伯让脸上倒还好,见徐妙筠拿着一张帖子,一边接过来看一边按着她坐下:“这是什么?” 徐妙筠道:“母后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可以,就给仲然提亲,说定这户人家。” 伯让蹙了眉头,细细的看了一遍,脸色也凝重起来,好半天才道:“既然是母后的意思,那就按着她说的办吧; 。” 徐妙筠道:“若是仲然不愿意可怎么办?” 伯让又看了一眼庚帖上的“父兄在西北效力”这一行字,道:“你放心,你把这个拿给他看,他肯定愿意,即便心里不情愿,也不会拒绝这门婚事。” 看徐妙筠若有所思的样子,伯让脸上露出一抹柔情:“让你为了这件事操心。辛苦你了。” 徐妙筠笑道:“从嫁给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有心理准备,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而且我要是不把这件事办的圆圆满满,你也不相信我的能力。”伯让笑起来:“那我就看看你有多厉害。” 徐妙筠并没有找仲然谈,而是把叔宁叫了过来,道:“你皇兄和母后已经知道仲然的事了,你也别替他瞒着了。” 叔宁大吃一惊,赶忙道:“其实二哥根本没和魏紫英有什么,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急的直挠头。 徐妙筠笑道:“你放心,你皇兄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不过母后的意思是让我尽快给仲然办婚事,连人选都订好了。” 说着把那张庚帖给叔宁看。叔宁接过来一瞧,也沉默了,徐妙筠道:“你也明白魏紫英的身份是见不得光的,与其拖拖拉拉,倒不如当断则断,你也好好劝劝仲然。” 叔宁点点头,一副被说服的样子。 叔宁出宫没多久,仲然便过来了,显然已经从叔宁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果真如伯让所料,他并没有反对,只是哀求徐妙筠:“求皇嫂帮我求求情,让母后和皇兄别处置紫英,她也是个可怜人。” 徐妙筠道:“只要你乖乖的成家立业。和她没什么牵连,自然不会有人去动她。” 仲然红着眼圈点点头,却忽然起身跪在了徐妙筠跟前:“皇嫂,求求您帮我说说情吧,紫英不是坏人,我,我不想和她分开。” 徐妙筠一愣,随即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严厉:“你的意思是娶她为妻?” 仲然摇头,道:“我会听从母后的话娶裴姑娘,可是能不能让紫英脱了贱籍好好做人,我真的不求别的,只要不和她分开便好了,紫英也说,跟着我不计较名分,做妾做丫头都可以。” 见徐妙筠不说话,又急急道:“只要皇嫂见她一面,就会明白了。” 徐妙筠想了想,道:“你也知道魏紫英是谁的孙女,你若是和她走得近了,被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今天你把她要过去做妾做丫头,且不说合不合规矩,就是你妻子过门后看了能高兴?你难道还想来一出宠妾灭妻么?” 仲然颓然的垂下头:“是我让皇嫂为难了。” 徐妙筠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是心生不忍,只得安慰他:“如今太后和你皇兄都在气头上,自然不肯松口,等你乖乖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慢慢的把家业立起来,到时候再说这个话也不迟,如今在他们看来你不过是一时冲动,只恨魏紫英对你刻意引诱,哪里还会答应其他的; 。” 仲然点点头,他固然失望,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徐妙筠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仲然乖乖的答应娶妻让太后和伯让的脸色都缓和不少,徐妙筠问伯让会不会处置魏紫英,伯让道:“我现在已经派了人盯着她,日久见人心,如果真是个好的,改名换姓给仲然做妾也未为不可,若是个奸诈的,也是为了防着她算计仲然。” 说到底,伯让还是心疼这个弟弟的。 仲然和裴家的婚事很快传了出去,大家都跌破了眼镜,没想到太后会看中裴家这种门第的人家,一时间当初怕选不上而没往上凑的人家都暗暗懊悔,他们可比那四品武将的门第好多了。 伯让往西北去了旨意,把裴家一家调回了京城,估计裴家人来到京城也要一段日子,徐妙筠怕仲然做出什么事情来,和他约定好,她答应替魏紫英求情,前提是仲然必须安心等待娶妻,不能生出什么事情来,仲然也爽快的应下了。 冯贞贞进宫和徐妙筠说话的时候也很惊讶:“居然是正四品的武将出身,哎哟,你都没瞧见,那些人家捶胸顿足的样子,都四处打听裴家怎么就入了太后的眼呢。” 徐妙筠笑道:“我也在担心呢,不知道那个裴姑娘是个什么性情,万一跟块爆炭一样,这以后的日子可就热闹了。” 见冯贞贞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心中一动,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总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 冯贞贞倒是没有什么伤心的表情。反而无所谓道:“我这样的还能嫁给谁去?就是我出嫁了,父亲母亲也觉得孤零零的,这样其实挺好。” 徐妙筠道:“这是你的想法,你父母未必这么想,他们总有老去的一天,到时候谁照顾你呢?还是要嫁人,有个终身的依靠才行。” 冯贞贞笑道:“有你,还有囡囡在,我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 徐妙筠看她虽然笑嘻嘻的,可眼神里还是一片落寞。就知道她还没从贺澜生带来的阴影里走出来。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想来想去,把前阵子和伯让吵架的事告诉了她。 冯贞贞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满脸惊愕的看着她,道:“你这是要作什么?好好地日子不过。非得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亏得皇上大度,容忍你。” 徐妙筠现在回想起来也有些脸红:“我也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罢了。” 冯贞贞道:“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得烦了,非得找点事来折腾折腾。”又关切道:“如今可和好了?” 徐妙筠红着脸点点头:“我也向他赔不是了。” 冯贞贞叹道:“我怎么不似你的命好,遇到这么个好男人,若是有人这么对我,死了也值了,我告诉你,你可别瞎折腾了。让人家受了这样的委屈,也别光陪个不是,绣个荷包啊,做身衣裳啊,可比十句道歉的话都管用。” 看看徐妙筠细腻白嫩的手指; 。道:“我看你许久没动针线了吧。” 徐妙筠讪讪笑了笑,贞贞说的也对,自己就是舒服日子过惯了,非得找出点事情折腾。 看来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才好些。 冯贞贞走后,徐妙筠便让绣娟开了库房拿出两匹料子来裁衣裳,绣娟笑道:“娘娘想要什么样的吩咐内务府置办了送来便是了,何必亲自动手。” 徐妙筠笑道:“这个你就别管了。” 摸着质地细软的料子,徐妙筠决定给伯让缝制一件寝衣,她特地嘱咐绣娟别走露了风声,打算悄悄缝好了给伯让一个惊喜,绣娟抿着嘴直笑,自然应了。 说起来容易,可徐妙筠能安安心心做女红的时间很少,白天要照顾茂哥儿和效贤两个小魔头,都会走会爬了,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饶是这样也是调皮的厉害。 一会去摸百宝架上的翡翠白菜,一会去够桌案上插着鲜花的花瓶,一会又合起伙来腻在徐妙筠身上,眼错不见一会,不是伸手去拔她头上的钗环就是拉扯她的衣裳,弄得徐妙筠现在都不敢戴什么首饰。 到了晚上,两个孩子睡了,又有伯让来纠缠,本来就是年轻夫妻,前阵子又吵架,如今小别胜新婚,伯让每晚都是一副索求无度的样子,徐妙筠精疲力竭,一夜睡到大天亮,还没睁眼两个孩子又醒了。 唯一的一点空闲时间便是午睡时候,两个孩子睡了,伯让也在承德殿批改奏折,徐妙筠便趁着这点功夫抓紧把衣裳裁好,再慢慢的缝制。 因为是寝衣,并不要求什么华丽或者精致,而是以舒服为上,徐妙筠便只在衣摆上绣了两只小小的五彩鸳鸯,绣花的地方不多,缝制起来也快了许多,徐妙筠花了五天的时间,利用午睡的时候把寝衣给做好了,待伯让晚上沐浴的时候特地让小太监送了过去。 伯让果然十分欢喜,这寝衣裁的很是合身,就是衣摆上那两只小小的鸳鸯显得有些滑稽,而且徐妙筠也没有用伯让素日用的明黄色的锦缎,而是用了质地柔软的月白色的雪缎,可伯让仍然爱不释手。 尤其是那两只鸳鸯甚合他的心意,他特地嘱咐管着他衣裳的小太监,要每天穿这件寝衣,徐妙筠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缝制一件便是了,你这样,别人还不得笑话你没见过世面啊。” 伯让笑着抱住她:“我就是没见过世面,他们还敢说什么不成?”又去摸徐妙筠的手指:“做这一件便够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也不缺衣裳穿,倒是把你累着。” 这一晚,伯让尤为热情,徐妙筠耍着小性儿,还不如不送他呢,到最后吃亏的反倒是自己。 裴家是在十一月底 到达的京城,为了防止再次出现王迟那样的事情,伯让特地下了旨意,把裴勇调到京卫指挥使司里去,裴勇的三个儿子也都一齐在军营了历练,至于裴勇在西北的职务,伯让也一早派了人接任。 徐妙筠很快便见到了裴太太和裴姑娘,如果说泰宁的婆婆王夫人是一株名贵的牡丹花,那裴太太便是路边的野菊花,许是常年在西北的缘故,裴太太皮肤微黑,还有些粗糙,再加上上了年纪的缘故,显出一股老态。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裴家(粉红票30加更) 裴姑娘长得很是秀丽,看行礼问安规矩也不错,徐妙筠也暗暗松了口气,很是客气的和裴太太寒暄,裴太太说话也实在:“接到圣旨便往京城赶,天气慢慢冷了,路上走得也不快,若是为了赶路生出什么病来,也是不美。” 徐妙筠笑道:“这话也是,看着裴姑娘娇滴滴的样子,若是病了也叫人心疼。” 裴太太笑道:“不瞒娘娘说,倒不是我这个闺女的缘故,她从小跟着哥哥一起学武艺,身体好得很,而是我的大儿媳妇有了身孕,这才不敢强行赶路。”语气里带了一分喜悦。 徐妙筠惊喜道:“这添丁可是喜事。”又吩咐绣娟准备一份礼物送去给裴家的大少奶奶,裴太太忙起身谢恩,并没有露出沾沾自喜或者受宠若惊的表情,反而十分从容,这让徐妙筠越发点头,若是裴家人上不了台面,对仲然来说也是一种拖累。 再看裴姑娘,既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不拘小节的女汉子,虽然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利落,却也合规矩,再加上她才只有十五岁,眉眼间有一股子稚气。 徐妙筠听说她居然有功夫在身上,颇感兴趣,问她几岁开始学的,裴姑娘笑道:“娘娘叫我的名字便是了,若只叫我姑娘,怪生分的。” 徐妙筠笑起来,裴太太低声喝道:“不要胡说八道!” 徐妙筠拦着道:“她说得对,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叫姑娘是生分了,只是不知道你的闺名。” 裴姑娘爽朗笑道:“我小字青青,娘娘叫我青青便是了。” 徐妙筠微微一笑:“是卿卿还是青青?若是那个卿卿,我可就不敢叫了,留着成亲后你们小夫妻叫去。” 裴青青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徐妙筠是在打趣她,红着脸低下了头,裴太太则是直接没听懂。忙着解释道:“是青草的青,我和她爹都没什么学问,也不懂什么好名字,因为在西北,遍地黄沙,很少见到绿色,这才娶了这个名字; 。” 徐妙筠笑道:“名字不分贵贱,朗朗上口便是好名字。”又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问她练什么兵器,裴青青笑道:“我五岁就跟着哥哥们一起蹲马步了。刀枪剑戟都碰过。不过爹说我是女孩子。力气小,笨重的兵器不适合我,所以给我锻造了一把长剑,我如今专练剑法。” 徐妙筠有些讶异。裴青青话里并没有谦虚,想来剑法肯定是不错的,没想到还会碰到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女,而且她觉得裴青青的脾气也颇合她的胃口,让她很是喜欢。 徐妙筠笑着拉住了裴青青的手:“在宫里多住两天吧,有你陪着说说笑笑,也挺热闹的,反正婚事定在了年后,也不着急。”话未说完。便感觉到裴青青手上的异样,细细一看,虎口和掌心都是老茧,定是练习剑法留下的。 见徐妙筠惊讶的盯着自己的手心,裴青青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以为徐妙筠是嫌弃,她注意到徐妙筠的手,真真是纤纤如玉,一点瑕疵都没有,顿时有些自卑。 可没想到徐妙筠看她的眼神却充满了赞赏:“你可真有毅力,从小坚持到现在一定很不容易吧,若是上阵杀敌,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女将军。” 裴青青眼前一亮,笑道:“娘娘别说,我还真杀过鞑子呢……”话未说完,裴太太重重咳了一下,裴青青识相的闭上了嘴,想起裴太太进宫前嘱咐她的话:“这可不是在西北,你别什么话都说,让人觉得你粗鲁。” 裴太太笑道:“娘娘若是喜欢,只管留她住下,只是她不甚懂规矩,倒怕冲撞了贵人。” 徐妙筠笑道:“青青的性子我很喜欢,裴太太放心,我是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裴太太走后,徐妙筠便让丹桂带着裴青青下去安置住的地方,绣娟见屋里没人,这才悄悄笑道:“裴太太和王夫人一比,真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徐妙筠想起第一次见王夫人时她头上金箔打成的碗口大小的一大朵芙蓉花,又对比刚才裴太太手上戴着的细细的赤金镯子,叮嘱道:“你的管好了下头人的嘴,别叫她们胡乱说,裴太太跟随裴将军在西北相夫教子,令人敬佩,若是传出什么穷酸,寒酸的话来,不光太后不高兴,只怕也会和王家,和泰宁生了嫌隙。” 绣娟郑重道:“娘娘放心,奴婢会嘱咐他们的。” 待到伯让在前殿宴请裴勇并裴勇的三个儿子回来,喝得面红耳赤的,走路走不稳了,徐妙筠赶忙叫人扶着他坐下,又问小亭子:“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小亭子苦着脸道:“娘娘都不知道,那个裴将军有多能喝,那三个小将军也都是个个厉害,今儿还有两位王爷在呢,帮着挡住了一部分,不然醉得更厉害。” 徐妙筠笑道:“裴将军敢和皇上斗酒?” 小亭子道:“倒不是斗酒,而是裴将军颠来覆去的说他如何疼爱裴姑娘,不舍得她出嫁,还说原本打算留到二十岁,招赘个女婿上门的,还看着怡王爷一副遗憾的样子,听闻怡王爷没练过什么功夫,那脸色哟,怡王爷要不是看着皇上,早就掀桌子走了。” 徐妙筠笑道:“裴将军三个儿子,就裴姑娘一个女儿,自然十分疼爱。”又去看伯让,伯让很不舒服的样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徐妙筠叫人拧了热毛巾来替他敷在脸上,又叫人扶着强喂进去一大碗醒酒汤,醒酒汤没喝完,伯让就趴在床边哇的大吐起来; 徐妙筠吓了一跳,在旁边替伯让拍着背,怕他呛着,小亭子道:“皇上吐出来便好了,这里腌臜,娘娘暂避一下吧。” 徐妙筠还是头一回见识到这种醉酒的架势,颇为忧心,怎么可能避开,伯让把酒吐了出来,果真像小亭子说的那样好了许多。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徐妙筠又继续给他灌醒酒汤,那边绣娟带着人收拾秽物,燃了两把百合香驱除异味。 之后伯让又吐了两回,这才消停下来,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徐妙筠满面忧色的看着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徐妙筠看着他的脸色由通红变得青白,虎着脸道:“这叫没事?我差点要把宋太医叫来了。” 伯让咕哝着:“若是喝醉了酒也把太医叫过来,我这脸往哪搁。” 躺了一会。也是醒酒汤起了作用。慢慢的好些了。半坐起来,靠在引枕上,揉着额角道:“裴勇那个人我去西北的时候就见过一次,虽然没说过话。却也听说他那个牛脾气,他一副看仲然不满意的样子,我若是少喝几杯酒,那我们兄弟真要被人嫌弃了。” 徐妙筠道:“我留裴姑娘在宫里住一阵子,太后虽然指了这位裴姑娘,可人究竟如何心里还是没底,所以想先看看。” 伯让道:“叔宁也把裴勇的小儿子裴俊留下了,说要跟他学拳脚功夫。” 最近叔宁被太后留着住在宫里,裴俊自然也要住在宫里。 裴勇的三个儿子。长子裴庆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是看上去沉默寡言,可骨子里执拗的很,次子裴广倒是和裴太太一样的脾气,忠厚老实。没什么心眼,可最小的儿子裴俊却酷似舅舅,也就是裴太太的弟弟。 裴太太的弟弟终身未娶,是个游侠儿,长得又俊,最爱招惹大姑娘小娘子的,裴俊因为这个事被裴勇教训了好几次,还是本性不改,嬉皮笑脸的,裴勇一听叔宁要他留在宫里,还吓了一跳,生怕裴俊再去招惹宫里的什么宫女,那可不是陪个不是就完了的了。 晚上徐妙筠特地置酒给裴青青接风,还把泰宁,冯贞贞请来作陪,这两个人一听说裴青青懂武艺都激动地跟什么似得,把徐妙筠给挤开了,七嘴八舌的让裴青青展示一下功夫。 裴青青有些手足无措,原以为自己粗手粗脚会招人嘲笑,没想到竟会让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到底只是小姑娘,一时间也有些自豪,便取了随身的佩剑来,耍了一段剑法。 徐妙筠虽然不懂里面的什么招式之类的,不过也觉得裴青青身姿如行云流水,且眼花缭乱,而泰宁和冯贞贞已经完全被折服了,冯贞贞还顾忌一点,泰宁直接揽着裴青青的肩膀给她一只赤金的汤匙:“你能把这个掰弯了么?” 裴青青摸摸头,看了看徐妙筠,又看看泰宁,拿起汤匙,稍微一用力,一只手就把那汤匙弄弯了,冯贞贞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裴青青。 徐妙筠看她们俩一脸佩服,恨不得跪下拜师的样子,赶忙道:“今儿是给青青接风,你们俩可别过分了。”又对青青道:“她们两个跟疯丫头似的,你别理; 。” 泰宁笑道:“我只在书里看过侠女,可没见过,今天可算是开眼了。”又说今天要留在宫里住,和裴青青秉烛夜谈,冯贞贞满脸羡慕,和徐妙筠道:“我也要留下。”徐妙筠只得答应。 徐妙筠看泰宁和冯贞贞狂热的样子,只得随她们去。 回到凤仪宫后,伯让睡了一下午,倒是精神熠熠的,盘腿坐在炕上,让人把炕桌抬走,把效贤和茂哥儿放在对面,教茂哥儿认字,见徐妙筠回来了笑道:“茂哥儿真不愧是徐景焕的儿子,教两遍便记住了。” 徐妙筠道:“他才多大,你可别拔苗助长。” 伯让笑道:“那让你看看。” 他抽出四张纸片,上面分别写着山,川,水,火四个字,放在茂哥儿面前:“茂哥儿,告诉你姑母,这四个字分别念什么。” 茂哥儿看着纸片,歪着头想了一会,按着顺序分别把字念了出来,居然一个都没有错。 徐妙筠十分惊讶,茂哥儿还不满两岁呢,居然学会认字了,伯让笑道:“所以我说他聪明呢,他只是单纯的记住这个字长得什么样子来分辨叫什么,还不懂这个字的意思呢,假以时日好好教导,说不定也是个状元郎。” 徐妙筠十分高兴,把茂哥儿抱起来亲了好几下,再看效贤,把一张纸片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看,双手用力一扯,卡片便被撕成了两半,他还冲着徐妙筠直乐,挥舞着纸片叫了两声母后,好像在说我也很厉害似的。 徐妙筠把他也抱起来亲了两下,让奶娘抱下去睡觉,小禄子机敏的上前把那一堆纸片收了起来,伯让休息一下午,恢复了大半,问了两句裴青青的状况,徐妙筠道:“泰宁和贞贞恨不得拜她做师傅,这以后宫里可就热闹了。” 伯让道:“裴家这边且不提,仲然对这门婚事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我还真怕裴家看出什么来,幸而有叔宁跟着插科打诨的,倒是把这个话给岔开了。” 徐妙筠道:“泰宁还说呢,因是年下,王夫人带着两个女儿特地来了京城,说要跟女儿女婿一起过年,我看八成是想让泰宁帮着给两个姑娘说亲事,如今住在公主府里呢,泰宁说想请青青过去玩两天,人多热闹些。”伯让自然是不管这些事的,听听就罢了。 第二日泰宁出宫,便带着裴青青去了公主府,冯贞贞也跟着去了,三个人正好和带着裴俊来向徐妙筠请安的叔宁碰到了一块,两边各自行了礼,泰宁带着人走了,徐妙筠便把叔宁和裴俊让进宫里说话。 叔宁很亲热的称呼裴俊为裴三哥,和徐妙筠道:“裴三哥要教我一套拳法,等我学会了,一定能把安濯打败。”安濯是东瑜的长子,和叔宁年龄相当,两个人关系很好,素日里也爱比,年轻人血气方刚的,非要一较高下才成。 徐妙筠笑道:“既然说了学,那可要坚持下去,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叔宁大大咧咧的:“皇嫂看我像那样的人么。” ps: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 第一百四十章 嫁妆 叔宁喜欢裴俊,一半是敬佩,一半也是因为玩伴太少的缘故,伯让虽是大哥,可年龄的差距摆在那儿,而且伯让也不可能整天和他说些玩玩乐乐的事,而仲然心里惦记着魏紫英,整日想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年龄相当的安濯又是半个竞争对手,叔宁能说话的人其实很少,如今见了裴俊,自然十分喜欢。 徐妙筠看裴俊虽然相貌堂堂,可举手投足却有一股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虽然刻意收敛了,可往那儿一坐,还是有股大大咧咧的感觉,宫女端茶上来,徐妙筠笑着对裴俊做了个请的姿势。 裴俊一笑,端起来将手里的一碗茶一饮而尽,跟喝酒似的,徐妙筠微微有些惊讶,示意宫女又给他换了一碗茶,叔宁明显已经习惯裴俊的豪爽了,还笑道:“宫里的规矩就是多,裴三哥千万别嫌麻烦。” 裴俊笑道:“规矩多一点好,像我们在西北,哪有什么规矩,天热的时候灶上也熬茶水给我们解渴,大家一窝蜂围上去,若是慢了点,只怕就要渴着了。” 正侃侃而谈的时候,见徐妙筠笑着看着他,脸色一红讪讪的停下了,叔宁正听得出神,见他不说了,也不甚在意,反而笑道:“被裴三哥这么一说,我也去西北一趟见识见识了。” 裴俊却偷眼看着徐妙筠,只见坐在上首的人面容精致,穿着华丽,本来是高高在上的,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温和,平添了几分亲近之意,跟裴俊以往见过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高贵与凛然,让他见到美人儿情不自禁生出的几分心思也吓了回去。 待到叔宁告辞,带着裴俊从凤仪宫出来,裴俊这才问叔宁:“才刚见了许多人,都是谁啊?” 叔宁笑道:“一个是我皇姑泰宁公主,她嫁给了陕甘总督王迟的第三子; 。另一个是我皇嫂的闺中姐妹,冯阁老的独生女。” 叔宁以为裴俊是担心妹妹受欺负,笑着补充了一句:“这两个都不是那等仗势欺人的,你放心好了。” 裴俊笑道:“京城的女人长得就是比西北的俊。” 叔宁冲他挤眉弄眼的:“你若是有喜欢的,我请皇嫂给你赐婚便是,只怕你挑花了眼呢。”裴俊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二日王夫人带着两个女儿王嫣和王如来给徐妙筠请安,但是泰宁并没有陪着,徐妙筠觉得好奇,问了一句。王夫人的脸色虽然没有很难看。可也不好看就是了。淡淡道:“公主忙着跟裴姑娘学武艺,不敢惊动她。” 徐妙筠一听这话,便知道王夫人是生气了,本来么。泰宁是做儿媳妇的,王夫人进宫请安相当于到泰宁的娘家做客,泰宁反倒撇到一边去忙别的事情,难怪王夫人不高兴,徐妙筠笑了笑,借着喝茶的当口冲绣娟使了个眼色,绣娟会意,悄悄退了下去。 徐妙筠笑着扯开了话题,和王夫人说起了王嫣的婚事。王嫣羞涩的低下了头,王夫人却打起了精神,盘算道:“我们也不敢高攀什么门第,只要对方有出息,我们嫣儿跟着他过日子也有个奔头。” 话说得简单。可什么样的才算是有出息王夫人并没有讲,反而夸耀起了王嫣的嫁妆:“整整齐齐一百二十抬,走到哪里也算是体面了。” 徐妙筠也附和道:“这样的嫁妆也算是丰厚了,京城里这么大手笔嫁女儿的也少见。” 王夫人很是得意,笑道:“这还亏得娘娘和公主给的体面,等着两个姑娘嫁出去,我才算真的没心思了呢。” 正说着,绣娟笑着走了进来:“太皇太后说,想请两位王姑娘过去坐坐。” 王夫人顿时喜上眉梢,太皇太后的身份多尊贵啊,寻常时候都是深居简出的,连泰宁公主出嫁也没破例,如今竟要见自己的女儿,若是入了太皇太后的眼,这前程才算是远大呢。 遂赶忙应允了,让王嫣和王如跟着绣娟去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自然不是关心王嫣或者王如,而纯粹是为泰宁的失礼描补,给王家一个体面罢了。 泰宁今天没和王夫人一起进宫,是因为跟着裴青青受邀去了冯家做客,这三个人倒是迅速熟络起来,从冯家出来,泰宁这才去了宫里一趟,一听徐妙筠说王夫人不高兴,道:“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我今天是故意不来的。” 徐妙筠道:“她做了什么得罪了你?毕竟是婆婆呢,你仔细人家说你仗着公主的身份不孝顺。” 泰宁道:“昨天我请青青到府里玩,顺便把裴太太和青青的两个嫂子也请了过去,她作为长辈,不该出来招呼么?可却吩咐丫头出来说什么一路舟车劳顿,起不来床,裴太太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她老早就来了,现在还起不来?她既然不给我面子,我也犯不着给她面子。” 徐妙筠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她是你婆婆,裴家是仲然的岳家,正该亲亲热热的才是,她这么精明,怎么可能不事先和裴家打好关系; 。” 泰宁道:“无非是因为裴家穷的缘故呗,之前我就知道她和丫头唠叨,说裴将军只有四品的官职,根本不配把女儿嫁给仲然,再加上裴家一家人都在西北,自然不比在京城讲究,她一口一个土包子的说,打量我不知道呢,今天她进宫,我就不给她面子,她又如何?” 泰宁越说越生气,徐妙筠赶忙道:“你也算出气了,回去可别说这个话。”又暗暗觉得奇怪,裴家虽然穷,可那是以前,如今既然成了皇上的亲家,肯定会有所封赏,到时候王家与之打交道也不算辱没了,更何况即便裴家再穷,就是看着太后的面子,王夫人也不该如此轻视啊。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却不敢确定。 又过了几日,待到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徐妙筠便下了帖子请徐大太太,冯大奶奶。唐二奶奶,谢大太太,以及王夫人和裴太太进宫赏雪吃酒,徐静含,徐沛凝,王嫣,王如,冯贞贞,梁璞玉,裴青青也在受邀之列。此外徐妙筠还特意嘱咐徐静含把薛紫洲请了过来。 徐大太太到得最早。和徐妙筠说起徐家的事:“老太太自打冬至就不怎么爱动弹。怕冷,幸而有娘娘赏的几张好皮子,做了皮袄和护膝,林大夫来诊脉。说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我便叫了几个小丫头整日陪着打叶子牌,倒是挺自在。” 徐妙筠担心道:“赶明儿我叫宋太医去给祖母瞧一瞧,若是有什么不好也能早些知道。” 徐大太太道:“老太太身子骨不错,就是太寂寞了,身边也没个人陪着,虽有婉姐儿和宝姐儿在,到底不如有个孙子在身边。”徐妙筠笑道:“大伯母这是套我的话呢。” 徐大太太笑道:“这可是实在话,如今徐家就茂哥儿一个孙子。虽如今在在宫里是享福,可老太太还是舍不得,时常念叨着,若有茂哥儿陪着,老太太瞧着也高兴不是?” 徐妙筠想了想。固然舍不得茂哥儿,可也担心徐老太太,遂答应好好考虑考虑,徐大太太进宫的任务完成了,也松了口气,说起了别人家的闲话:“谢大太太正在家里粉房子,好像谢玉树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徐妙筠笑道:“这可是一件喜事,谢玉树是谢家的嫡长子,他的婚事肯定热闹。” 徐大太太道:“这是自然,谢大太太还专门和我说,要芝兰回娘家帮衬一阵子,我也答应了,过几日就要带着婉姐儿和宝姐儿过去了,这家里只怕更冷清了。”说着又叹了口气。 徐妙筠想起在山西的哥哥嫂子,也是一阵黯然。 徐静含徐沛凝和冯贞贞诸人在宫门口遇到,遂是一齐过来的,殿里顿时热闹起来,众人彼此见礼问安,年轻的几个姑娘都跟着泰宁一起做到了一旁说话,而徐妙筠则陪着几个夫人寒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固然徐妙筠心里痒痒的,想参与到那边的热闹里去,也得按着性子,谁叫她是皇后呢,如今若是太后在,也就用不着她了,可太后不在,她就得顶上。 不过听几位夫人说话也很有意思,唐二奶奶,谢大太太和冯大奶奶明显关系很好,说话也是一唱一和的,这样一来就剩下徐大太太,裴太太和王夫人,徐大太太和裴太太寒暄起来,王夫人就落了单; 徐妙筠自然不能让她觉得受了冷落,刚想和她搭句话,便听王夫人问唐二奶奶:“听说贵府的二小姐嫁到了山东去。” 唐二奶奶有些意外,可还是笑道:“是,嫁到了山东陈家。” 徐妙筠便笑着听她们俩说话,因为话题是儿女亲事,其余的几位夫人也都很感兴趣,竖起耳朵听。 王夫人啧啧道:“陈家书香门第,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啊。” 唐二奶奶纵然觉得十分自豪,却还是谦虚道:“好不好的,他们小夫妻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不愁了。” 王夫人笑道:“可不是,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陈家家境殷实,这吃喝是不用愁的,不过和这样的人家结亲事也累,光嫁妆就得细细的操办,不然错了规矩可叫人笑话。” 唐二奶奶顿时跟找到了知音似的,道:“可不是么,若是陪送的少了,比着人家送来的聘礼,咱们瞧着也不好意思,送得多了,人家嫌弃你仗势欺人,金的银的多了,人家又嫌弃俗气,若是光只有那些书籍字画,瞧着也不像出嫁,倒像是上学似的,唉,难哪!” 谢大太太笑道:“如今我可不是因为当着亲家才说这话,当初我给芝兰预备嫁妆,也是生怕哪点儿不好被嫌弃呢。” 这个亲家自然指的是徐大太太,徐大太太笑道:“不当着我说也不怕,论理这儿媳妇的嫁妆是各人的私产,婆家可没权利管着,管它金的银的多了还是什么多了,反正是儿媳妇自己花。” 王夫人笑道:“”话虽这么说,可若是嫁妆办的少了,也让人笑话,徐太太是江南来的,肯定见过江南嫁女儿的排场吧,那真是十里红妆。嫁一个女儿,家底都被翻出来了。 在座的都是有女儿的,给女儿预备的嫁妆也都是十分丰厚的,自然都点头附和,王夫人眼眸一转,看向了裴太太:“不知道裴太太这次给女儿预备了多少嫁妆?我们嫣儿出嫁,我们老爷便拨了两万两银子给置办嫁妆,我又从自己嫁妆里分出一部分来,将来不管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嫁妆丰厚。说话也能挺直了腰板。” 裴太太的笑容淡淡的:“有多少钱便置办多少嫁妆吧。我们在西北也不讲究这个。” 王夫人笑道:“话虽如此。可如今到底在京城,又要做王妃,若是嫁妆简薄了,别人面上不说。背地里也笑话。”话说到这儿,一圈人都听出了一点话里的意思,再看裴太太的衣着打扮,便都明白了王夫人这是刻意在寒碜裴太太呢。 在座的夫人身上哪个没有一件两件价值连城的首饰,就是打扮的最朴素的谢大太太,手上那对玉镯子一看便知是极品,上了年头的好东西,更别提唐二奶奶头上那赤金镶红宝石祖母绿的八宝如意簪了。 而裴太太头上却只戴着两支金簪子,耳朵上也是小小的金丁香。更别提手上那一堆瘦骨伶仃的金镯子了。 谢大太太和风大奶奶都移开了目光,而唐二奶奶也假装喝茶不动声色的等着裴太太的回话,徐大太太厚道,也怕场面失控让徐妙筠为难,遂打了圆场笑道:“裴家就裴姑娘一个姑娘。还能委屈了?倒是王夫人,有两个女儿出嫁,一应好东西都要预备两份,到时候可别谁埋怨偏心; 。” 王夫人拨了拨手上的金镶玉的翡翠镯子,笑道:“这个自然不会,有两个女儿,我便准备两份东西,绝不会偏了哪个少了哪个,哪怕倾家荡产,也得让女儿在婆家有体面不是。”徐大太太笑了笑,也不好接话了。 徐妙筠看着裴太太渐渐沉下来的脸色,暗叫不好,忙对王夫人道:“王姑娘的婚事可定下了?” 王夫人笑道:“有太皇太后和娘娘做主,自然是差不了的。” 反倒将了徐妙筠一军,徐妙筠也有些不悦,若是将来王夫人对王嫣的婚事不满意,是不是还要指责是太皇太后和自己不尽心? 徐妙筠慢慢把身体倚在了宝座上了,神色也有了一分疏离,此时倒有几分皇后的威严,王夫人也识相的住了嘴。 一时间场面有些冷,在偏厅说笑的年轻姑娘都注意到了,裴太太忽然道:“我们裴家自然是不比王家富贵,也不能跟王家嫁女儿的体面相比,不过也不会委屈了女儿,若是婆家只看着儿媳妇的嫁妆攀比,那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王夫人看了一眼面色无波的徐妙筠,笑着答了一句:“难道裴太太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么?” 裴太太淡淡道:“自然不敢不满意,若是太后或者怡王爷嫌弃我们青青嫁妆少,也就不敢说了。” 徐妙筠忙道:“这门婚事可是太后钦点的,裴太太可别说这个话了,不然岂不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裴太太便没说话。 那边裴青青一直看着这边,察觉气氛不对,话也少了,只留意裴太太面上的神情,泰宁见了笑道:“你瞧什么呢?”裴青青道:“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我娘的脸色很难看。” 泰宁瞟了一眼,看到王夫人似在炫耀的表情,不禁皱了皱眉眉头,起身往外走,裴青青赶忙跟在后面,正好听到王夫人的一句话:“也不是我说话难听,京城毕竟不是在西北,千百八嫁个女儿就是顶天了,放在京城,一千两银子不过是套头面的钱,这也正是为了太后的体面。” 裴青青脸色顿时僵住了,泰宁已经冲了出去,指着王夫人怒道:“人家嫁女儿准备多少嫁妆,和你什么相干,我嫁给你儿子的时候,你是不是也盯着我的嫁妆呢?” 虽说泰宁身份尊贵,可王夫人毕竟是她的婆婆,被泰宁指着鼻子骂,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色发青,徐妙筠被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拉住了泰宁:“你这是在做什么?” 诸位夫人也都站了起来,她们都或多或少觉得王夫人功利心太强,遂都没有出言相帮,裴青青则是直接站到了裴太太身边,觉得因为自己让裴太太受辱,眼圈发红。 泰宁明显对王夫人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是气得脸色发白,可她毕竟是晚辈,若是传出去她对自己的婆婆大呼小叫,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徐妙筠当机立断,立即让绣娟把泰宁强拉了下去,那边王嫣王如等人也被引了过来,王嫣王如自然站到了王夫人身边,对泰宁虎视眈眈的。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调和 王如还好,王嫣却跟王夫人似的,不是个吃亏的,上前道:“虽然母亲有不好的地方,公主回去训斥便是了,大庭广众的,看着母亲是长辈,也要给留几分颜面,这样忤逆母亲,传出去母亲纵然难堪,公主也会被人指责吧。”话虽然说得好听,可却在指责泰宁张狂,忤逆不孝。 泰宁气道:“你少说风凉话,既然是当着人,那就把你们母女俩那点打算说说,让大家评评理,看看谁对谁错,呸!少恶心我了,忤逆,我犯得着忤逆么,她也配让我忤逆?” 见泰宁一副收不住的样子,只怕还会说出更难听的来,唐二奶奶和谢大太太忙一左一右上前拦住了泰宁。 徐妙筠也呵斥泰宁:“越说越过分了。” 王夫人却掩面哭了起来,道:“自打公主进门,晨昏定省我是不敢想的,素日里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如今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公主,公主有话便说,这么掖着藏着,是什么意思。” 泰宁气的又要说,被徐妙筠呵斥着拉了下去,王夫人一哭,王嫣和王如也跟着抹眼泪,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大家都面面相觑,没想到王夫人和泰宁这婆媳俩会掐起来,看这样子,矛盾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赏雪也没赏成便匆匆散了,徐妙筠托徐大太太好好安慰安慰裴太太,又把王夫人留下来,这个当口是怎么也不能把王夫人放出宫的,万一她一怒之下出宫后说了什么,那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等其余的人都散了,王夫人也安顿好了,徐妙筠便去瞧被拽走的泰宁,出门的时候着急忙慌的,被门槛绊住险些跌倒,旁边的人赶忙去扶,徐妙筠只觉得心慌慌的,也管不着这个了。爬起来匆匆往泰宁那里去。 还没进门就看到绣娟带着人守在外头,见她来了悄悄摆了摆手,徐妙筠一见服侍太皇太后的宫女也站在外头,便知道太皇太后已经过来了,松了口气,这是太皇太后在教训女儿了,她进去肯定不合适,遂在外头候着。 绣娟悄声道:“太皇太后很生气。” 徐妙筠了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自己的婆婆吵起来,纵然王夫人有错; 。泰宁这样也过了。太皇太后一向以端庄守矩标榜。泰宁如今做出这事来,她要是不生气就怪了。 可徐妙筠还是很担心,要缓和泰宁和王夫人之间的婆媳矛盾还是其次,关键是王夫人已经和裴太太顶了起来。万一因为这事引得太后和太皇太后不和,那可怎么办,毕竟裴家是太后亲自挑的,看不起裴家就是看不起太后。 而太皇太后嘴上骂泰宁,当着面肯定会站出来维护王夫人的面子,因为王夫人要是没面子,泰宁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时候自己夹在中间可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而且王夫人说话尖酸。裴太太明显受了委屈,若是不惩治王夫人替裴太太出气,这门婚事估计也就作罢了,又想起裴家那个偏爱女儿的父亲和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正蹙着眉头。便听到从屋里传来的太皇太后的怒喝声:“所以你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没脸?你别忘了,她是你婆婆!” 徐妙筠不由讶异,要知道太皇太后素日里连高声说话都没有,如今这样,显然是被气急了。 不多时,便看到泰宁怒气冲冲从屋里出来,看着徐妙筠等在外面,更是气闷,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太皇太后随后走出来,指着她怒道:“你看看你看看,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泰宁翻了个白眼,道:“我就这样了,反正骂都骂了,让我把话收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也别想让我给她赔礼道歉。” 徐妙筠见太皇太后气的不行,赶忙上去将人扶住:“您千万别生气,有话慢慢说,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太皇太后要脸啊,即便是当着徐妙筠,怎么也说不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反而嘱咐徐妙筠:“你就辛苦些,向王夫人陪个不是,把人劝住了。” 徐妙筠道:“您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等徐妙筠恭恭敬敬把太皇太后送走,泰宁还坐在台阶上不肯动,也就她敢在太皇太后跟前这么放肆。 等人一走,泰宁便拍拍屁股进了屋子,徐妙筠赶忙跟了进去,道:“你怎么就这么冲动,当着这么多人呢,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泰宁道:“摊上那样的婆婆是我倒霉,我也顾不得了,要丢脸大家一块丢脸。”徐妙筠道:“那总得有个缘故吧,总不能说为了她失礼于裴太太你就这样生气?你和青青的感情没这么深吧?” 泰宁欲言又止,可明显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徐妙筠便没有追问,道:“不管你心里有多少气,那都是你婆婆,早也好,晚也好,反正你都得陪个不是,给她一个台阶下,这日子才好往下过,不然王夫人一哭一闹,王晋第一个跟你翻脸。” 泰宁虽然还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可听到王晋的名字时也顿了一下,她虽然看不惯王夫人,可和王晋的小日子过得蛮好的。 徐妙筠闹了这么大半天,也是累极了,也没心情劝她了,让她先在宫里住一段日子避避风头,这才回了凤仪宫。 等放松下来徐妙筠才觉得腿有些疼,可能是因为刚才闪了一下的缘故,腿关节那儿一抽一抽的疼,徐妙筠便叫绣娟去请太医过来; 宋太医急匆匆过来,可他也不能直接触摸徐妙筠的腿去判断徐妙筠有没有受伤,只得又叫了一个医婆过来,医婆按着宋太医的嘱咐在徐妙筠腿关节附近按了按,问徐妙筠感觉如何,最后才说是因为跌跤的缘故腿才会觉得疼,并没有什么大碍,好好地养两天便不碍事了。 徐妙筠也是松了口气,若是腿真的受伤不能走动了,只怕太皇太后还以为自己是故意借口推脱不想管这件事呢,尽管自己真的很不想管这件事。 伯让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他也为难的很,王迟和裴勇都是臣子,又都是姻亲,没什么远近亲疏可分,虽然裴太太受了委屈,可王夫人被自己的儿媳妇骂了一顿也受了委屈,总不能再去责罚。 若是处置泰宁,她按着辈分又是伯让的姑姑,伯让责罚她也说不过去,遂和徐妙筠两两叹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伯让道:“幸而这件事没传出去。不然那些大臣的折子就跟雪片似的,肯定都弹劾泰宁不孝,到时候被逼着,不处置也的处置了。” 徐妙筠道:“今儿在场的也没外人。都不会乱说的,就是王夫人,也被我留在了宫里,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伯让知道徐妙筠跌了一跤的事,又听说下午叫了宋太医来,怜惜的替他捏了一回腿,徐妙筠安慰道:“穿得厚,也没有多严重,宋太医说明天就会好。” 伯让道:“这事你要是觉得为难就别管了。弄不好便是里外不是人。” 徐妙筠道:“太皇太后发了话,我哪能推辞啊,再者这事别人去劝也不合适,还是我走一趟吧,只是还有一件事。祖母上了年纪,今儿大伯母说想让茂哥儿陪着,也能打发时间解闷,可我觉得舍不得。” 伯让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对茂哥儿也有了感情,心里也有几分不舍,想了想笑道:“不然过年的时候送回去,等开春了再送进来,反正离得近,这边住一阵子,那边住一阵子,也方便的很。”徐妙筠想想孤独在家的祖母,也就应了。 第二日一早,徐妙筠便去劝王夫人,王夫人哭的伤心极了:“我自己的儿媳妇打了我的脸,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王嫣和王如也跟在一起哭,徐妙筠大为头疼,先让绣娟把两个王姑娘带下去梳洗,这才劝王夫人:“泰宁是什么样的脾气夫人比谁都清楚,她和裴姑娘认识了不过几天,也没什么交情,压根不是为了外人来和你过不去,要说她故意给你这个做婆婆的没脸,她也犯不着,本来一年难得见几次,她何必撕破这个脸面。” 意思是如果王夫人没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泰宁是肯定不会翻脸的,不过徐妙筠也不清楚王夫人究竟做了什么,只能说的含糊些。 王夫人却哭得越发厉害:“我也是想不明白我怎么就得罪她了,她当着人那么糟践我,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呐。” 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的,徐妙筠只觉得耳膜被震的突突的疼,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看着王夫人不管不顾撒泼一样的闹,徐妙筠也明白这是王夫人在先声夺人呢,占住了长辈的身份,便可把错都推到泰宁身上,说她不敬长辈,不孝顺; 可即便徐妙筠看得清楚,却不能揭穿,又是无奈又是着急,灵机一动,既然王夫人装,自己怎么就不能装了,遂故意上前去拉王夫人,王夫人又哭又闹的,手下也没个准,本想避开徐妙筠,徐妙筠却被“推”了一下,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绣娟赶忙上前扶住,王夫人也被吓得立刻不哭了,睁大眼睛看着徐妙筠。 徐妙筠暗暗觉得还是这法子管用,立刻装头晕倚在了绣娟身上,绣娟吓得赶忙扶着徐妙筠坐下,又叫人去传太医,绣娟也机灵,见徐妙筠这样故意焦急道:“昨天娘娘跌了一跤就说不舒服,强忍着来劝夫人您,奴婢们劝着还不听,如今倒好,若是有个万一,皇上非得剥了奴婢的皮。” 又大声嚷着叫抬轿撵,王夫人一副被吓住了的样子,披头散发的,十分狼狈,哪有素日的华贵体面。 徐妙筠被王夫人“推了一把”,被抬着回了凤仪宫,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了,伯让本来在承德殿批改奏折呢,一听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回去看,谁知凤仪宫外候着不少人,包括王夫人,内室里却只有一个绣娟,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的徐妙筠。 伯让心中一紧,赶忙上前握住了徐妙筠的手,绣娟抿着嘴笑,悄悄退了出去,徐妙筠猛地睁开眼睛,把伯让吓了一跳,徐妙筠笑道:“我没事,故意装的,就是为了吓唬吓唬王夫人,她刚才跟孟姜女哭长城似的,把我脑瓜仁哭的都疼了,要不是我装晕倒,这会还脱不了身呢。” 伯让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真的有事。” 想想也是笑:“你这个鬼机灵,这样也好,吓吓王夫人,让她别抓着这事不放。” 徐妙筠道:“太后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不高兴?” 伯让道:“裴家倒是挺通情达理的,今天裴将军上了折子,说因为裴家惹得泰宁和婆婆不和,请求降罪,一副放低了姿态的样子,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况且裴太太根本没有错。”徐妙筠舒舒服服倚在伯让怀里,道:“也不知王夫人怎么了,为什么要和裴家过不去,两家有什么仇不成?” 伯让道:“这里头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之前王迟疏忽导致山西匪贼流窜的事情,虽然后来我并有提,可王迟仍然担心得很,遂王夫人逼着泰宁来讨情,泰宁自然不肯,婆媳俩就是那个时候有的隔阂,后来见没有事,王夫人也就没提,后来定下裴家时,裴家还未进京,我当时想着如何封赏裴家,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闲话里带了一句,当时正好泰宁在,就多了一句嘴,说裴将军戍守西北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不如封个定北侯,也体面,也是一句玩笑话,我当时也觉得不错,可并没有把这事往外说,谁知王夫人就知道了,说泰宁不为自家人打算,却替外人操心,王夫人觉得当初泰宁出嫁没封赏王家什么爵位,如今自然不该封赏裴家,若是封赏了裴家,那就得同样封赏王家才公平,泰宁哪有这么多心眼,和王夫人也说不到一块去,王夫人自然不高兴,便慢待裴太太和裴姑娘,说一些瞧不起的话,泰宁觉得在裴家面前丢了面子,心里也憋了一股火呢。” ps: 本来已经说了明天更的,可是思来想去觉得推迟两天实在对不起大家,所以加班更了一章,虽然时间有点晚,可还是希望大家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结果上传的时候发现有人投了一张更新票,顿时十分激动,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很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一百四十二章 负荆 徐妙筠道:“难怪泰宁生气,说王夫人功利呢。” 伯让道:“这件事泰宁要是拿出来说,她面上也无光,若是不说,就得背负不孝的罪名,只是泰宁一夜未归,王夫人也没回去,王晋一个人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说曹操曹操到,绣娟站在门外通禀:“驸马爷求见皇上。” 伯让叮嘱徐妙筠:“你好好躺着,这件事我先看看王晋怎么说,他若是明白事理,出面劝王夫人是最合适的。”徐妙筠连忙应了。 王晋听伯让描述了整件事情倒是脸涨得通红,十分羞惭,当场跪下来替王夫人请罪,伯让见他很是明白事理,心中也有几分满意,温声道:“说起来都是一家人,提什么请罪的话就外道了,泰宁的脾气你是清楚地,虽然有些刁蛮,却不是仗势欺人的,她几时仗着公主身份欺负过人?就是她不替你父亲求情,那也是本分,她是公主,不是大臣,是不得参政的,这个规矩你也懂,我就不多说了。” 王晋越发羞愧,连连认错:“臣回去一定好好劝诫母亲,让她去给裴太太赔礼。” 伯让笑笑,让他把王夫人并两位王姑娘带了回去。 王夫人本想泼着脸闹一场,好好维护一下自己作为婆婆的权威,可却被徐妙筠这一晕给吓住了,纵然她是长辈,可徐妙筠却是皇后,她此举是冒犯了,心里十分忐忑,见王晋来接自己,仿佛找到了依靠,依着儿子大哭起来,王晋耐着性子安抚了王夫人两句,把母亲和妹妹接了回去; 一回到家里,王晋便发了脾气,质问王夫人为什么要为难裴太太,王夫人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儿子居然这么恼火。也愣住了,可她在宫里憋了这么多委屈和火气没撒出来,听了王晋的诘问,就如同导火索一般炸开了,指着王晋尖声骂道:“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我在宫里被你媳妇指着鼻子骂,面子里子都没了,你反倒来指责我!” 王晋怒极,也顾不得什么对长辈的尊敬了,道:“若不是你一个劲儿的和裴太太过不去,泰宁至于那么说你?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因为泰宁是公主的身份就看不起别人。泰宁是你儿媳妇。不是你闺女!” 王夫人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王嫣不服气道:“哥,你也别光护着嫂子。你看她哪里有半分做儿媳妇的样子,我叫她一声嫂子,她可曾把我当妹妹看?对那个裴青青都比对我好,凭什么?” 王晋呵斥道:“你闭嘴!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王嫣何曾被哥哥这么吼过,霎时红了眼圈,躲到了王夫人背后,王如一直没吭声,也没多大的气,此时说话也是劝王夫人:“公主毕竟是公主。咱们现在吃住都在公主府,就是不看着她,也要看着哥哥,不该这么闹起来,公主那么对母亲。是公主不对,可母亲这么闹,就是母亲不对了,更何况,是您错在先。” 王晋听了王如的话,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如儿说得对,皇上皇后对您客客气气的,那也是看在泰宁的面子上,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您可不能真的摆起谱来,到时候皇上一怒之下处置了您,您又有什么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今天皇上还提起了父亲的事,说虽然泰宁没有为父亲的失职之罪求情,可皇上还是宽恕了,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泰宁么?” 王夫人见提到之前王迟的错处,再联想今天在宫里的事,哭声也小了几分,道:“我不气别的,就为了这个爵位的事,我几次三番,明示暗示,她就是不接茬,我又不是为了自己,况且这事对她来说也就是一句话,但凡太皇太后说了,皇上还能不照办?可她却装聋作哑,结果裴家还没进京城呢,她就热心的提起为裴家封爵,哪有胳膊肘这么往外拐的儿媳妇,再看她对裴太太恭恭敬敬的样子,她对我都没这么恭敬,我怎么能不生气。” 王晋冷冷道:“裴太太跟随裴将军在西北任上十几年,任劳任怨,贤德可敬,裴家三个儿子也都在西北军中效力,劳苦功高,就是客气些难道不应该吗?您连这个都要比,也难怪泰宁生气。” 王夫人被儿子噎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王晋道:“如今您得罪了裴家,可您也得想想,泰宁和皇上虽是姑侄,可到底内外有别,年纪又不差不多,别提什么敬重的话,可怡王爷却是皇上的亲弟弟,我再说句犯忌讳的话,即便现在太皇太后看着泰宁的面子护着您,可您想想,是太皇太后熬得久还是太后熬得久?” 王夫人眼中终于浮现了一抹慌乱,太后才四十出头,可太皇太后却是快六十了,要说谁活得久,自然是太后了,如今太后越是容忍,将来等太皇太后一去,这报复的也越厉害,泰宁虽是公主,却是女流之辈,没什么官职,到时候能护着王家什么? 王夫人如坠冰窖,也不哭闹了,呆呆的坐着,好半天才惊慌失措的握住了王晋的手:“那你说该怎么办?” 王晋看王夫人回转过来了,也松了口气,道:“这事既然是您不对,那您就好好跟裴太太陪个不是,为了这事惹得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都不高兴,您再进宫陪个不是,到时候看着您是泰宁的婆婆,也受了委屈,她们自然不会计较,还会说您识大体,就是泰宁不肯,估计也要压着她给您赔不是了,这件事不就过去了么,大年下的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 王夫人神色中浮现一抹不情愿,毕竟低头认错是一件挺伤自尊的事,不过王夫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屈能伸,只要对王家有利的事,即便再不情愿她也会去做,遂咬着牙答应了这件事。 把王夫人交给王晋去搞定,徐妙筠还不能闲着,裴太太那边也要她的安抚才成啊,不过裴太太到底忠厚,也没说什么刻薄话。听了徐妙筠表达的歉意反而诚惶诚恐。 其实徐妙筠觉得裴太太表现的这么宽容明事理也是因为泰宁已经为了裴家和王夫人闹翻了的缘故,要说出气,泰宁已经替她出过气了,还为了这事闹的婆媳不和,若是裴家再计较什么,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王夫人带着王嫣王如在王晋的陪同下进宫认错,徐妙筠自然不可能为难她,免不了说几句都是一家人,这么说就太外道了之类的话。 其实以伯让和徐妙筠的身份,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犯得着和王夫人这样的人说好话么。一句话吩咐下去,保管她乖乖伏地认错,虽然这么做很痛快很解气,可却不可取。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室凋零,伯让除了两个弟弟外并没有姐妹,整个皇室里里外外加起来只有泰宁一个公主,所以才会采取怀柔政策,对王夫人的这样的皇亲国戚也尽可能的拉拢,以维护皇室的团结和兴旺。 王夫人出宫后去亲自去裴家,道歉,自然也是一番和和气气,裴太太就是心里再恼火。也不可能打了王夫人的脸,尤其是王夫人的背后还有太皇太后和泰宁。 好容易把这事对付过去,伯让和徐妙筠都松了口气,徐妙筠又忙着帮茂哥儿打点,送他回徐家过年。茂哥儿现在已经懂事了,一听徐妙筠说徐老太太孤孤单单的没人陪伴,便答应回徐家过年,临了还拉着徐妙筠的手道:“姑母要接我。” 徐妙筠亲了他一下,笑道:“等过了年姑母便叫人去接你回来。” 茂哥儿懂事的点点头,拉着奶娘的手去和效贤道别。 效贤哭的满脸是泪,抓着茂哥儿不松手,哭个不停,徐妙筠怎么哄都不听,奶娘给他擦眼泪,反而被他打了一巴掌,伯让在旁边瞧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呵斥道:“小小年纪脾气就这么坏,看来素日太宠着你了。” 让奶娘把他放在炕上,任由他哭,不理会他,效贤哭的更厉害,拽了炕桌上徐妙筠的手帕扔了出去,小手捂着眼睛,哭得好不可怜,伯让见他居然扔东西,更是竖起了眉毛,扬手欲打。 徐妙筠知道这个时候伯让管教孩子,她是不该护着的,可看着效贤的样子还是十分心疼,一边让茂哥儿收拾东西回徐家,一面叫人把效贤爱吃的玫瑰糖端了上来。 效贤哭了一会,见没人上前哄他,伯让又虎视眈眈瞪着他,慢慢的就不哭了,再加上一盘如玛瑙般漂亮的玫瑰糖摆在桌子上,他真的很想拿一块吃,可又不敢,看看伯让,又看看徐妙筠,最后眼馋的盯着糖果看; 徐妙筠忍不住笑起来,上前把人抱在怀里:“这可真是个小魔王,以后可怎么了得。” 伯让也掌不住暗暗的笑,效贤却趴在徐妙筠肩头,探着身子去拿糖,绣娟忙上前捡了一块递在他手里,效贤这才心满意足,手里拿着糖舔一下,再舔一下。 原来这玫瑰糖是铜钱大小,可徐妙筠怕效贤不小心咽下去或者噎着,便命人把糖剪得大一些,让效贤拿在手里吃,这样虽然不用担心他会咽下去,可每一次都是吃的满手都是糖,粘粘的。 徐妙筠有一次不妨,被他糊了一脸的糖,打那以后再不敢在他吃糖的时候抱他,后来徐妙筠便想了个法子,让人在做玫瑰糖的时候在糖里嵌一根短短的竹签,一半嵌在糖里,一半露在外头,跟糖葫芦似的。 这样既能让效贤拿在手里,却不会把糖弄得满手都是,后来只要是做给效贤吃的糖果点心,能嵌一根竹签的就嵌上一根竹签,又特地嘱咐厨房的人把竹签弄得圆润些,别刺破了手就不好了。 晚上伯让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道:“可不能这么惯着他了,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别说发脾气了,都开始跟着先生学规矩了,要是哪点错了可要挨打的。” 徐妙筠卸了簪环,坐在床边就着灯绣一个大红色的荷叶红莲的肚兜,是给效贤的,特地选了颜色鲜艳的红绫,上面绣着翠绿色的荷叶与粉红色的荷花,还有两条金线绣的小鱼,现在差不多已经完工了,只剩下镶一条细边。 她听了伯让的话,手下不停,笑道:“效贤不是不懂事,今天也是因为他和茂哥儿玩的好,舍不得罢了,平日里可不这样,我说什么他都听,乖得很。” 伯让道:“可他毕竟和一般小孩子不一样,他是太子,将来是皇帝,总不能他想如何便如何吧,那不成了一个昏君了?” 徐妙筠丝毫没放在心上,她扯断了线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镶好的一条边,道:“我说你是杞人忧天,效贤才多大,还不到两岁呢。” 一边说一边收好了肚兜,自己到屏风后换了寝衣躺在了床上,伯让无奈极了,给她掖好被子,探过身子吹灭了灯,转过身把徐妙筠紧紧搂在怀里,徐妙筠道:“你放心,我会好好教效贤,不会让他学坏的。” 伯让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心里却琢磨早点让谢玉树进宫,让他和效贤相处着,一来增进师徒间的关系,二来也是耳濡目染,给效贤做一个好榜样。 伯让第二日一早便把谢玉树召进了宫,和他说了这件事,谢玉树也有些吃惊:“太子年纪尚幼,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伯让道:“我只怕晚,不怕早,弘文馆那边我已经吩咐人去收拾了,改日你领了腰牌,每天就到弘文馆去教他,免得整天跟着皇后,都被宠坏了。” 谢玉树只得点头称是,又道:“好歹要过了年,我还定了三月初成亲呢。” 伯让笑了起来,他和谢玉树也算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了,即便如今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说话间也带了几分随意,遂笑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给你送一份贺礼去。”又问谢玉树定了哪家,谢玉树有些吃惊:“皇后娘娘难道没提过么?”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择 伯让也愣住了:“这门婚事是皇后做主的?” 谢玉树忙道:“这倒不是,只是和徐家有点关系,我以为皇后娘娘知道,没想到竟然不知道。”又道:“对方就是薛云昕的堂妹薛紫洲,已经换了庚帖,订好了婚期。” 伯让也有些意外:“竟然是薛紫洲,怎么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谢玉树淡淡道:“看中了就定下了,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伯让点头,薛紫洲是徐静含的小姑子,徐静含又是徐妙筠的姐姐,谢玉树又是谢芝兰的大哥,徐润安的大舅子,这还真是一门亲上做亲的婚事,遂回去后告诉了徐妙筠。 徐妙筠也很吃惊:“我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二姐姐也没说过。” 伯让道:“估计是前一阵子事情多,没来得及说吧。” 徐妙筠疑惑,之前大伯母进宫还说起谢玉树要定亲了,那时候她肯定知道对方是薛紫洲,可却一个字没提。 不过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叫绣娟打点两份贺礼分别送去谢家和薛家。 今年的除夕并没有安排宫宴,一来是宫里人少,都到齐了也凑不了一桌,二来也是因为王夫人和裴太太的缘故,被闹的没什么心思热闹了,伯让去宗祠里祭祀过后便带着徐妙筠和效贤陪着太皇太后和太后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仲然和叔宁自然也在,也幸而有叔宁逗着效贤,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倒是把冷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太后笑吟吟的看着虽然十六岁了可还跟个孩子似的叔宁,眼神里满是宠爱,太皇太后笑道:“等仲然的婚事订了,便该说叔宁的婚事了。” 徐妙筠也打趣叔宁:“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我帮你留意着; 。” 叔宁挠挠头,一副孩子气的表情:“只要长得漂亮,脾气好。其余的我是没什么要求的。” 大家都笑起来,太皇太后便对伯让道:“明年开春的选秀要办起来,热闹热闹,不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叔宁和安濯,我记得他也到娶亲的年纪了,好好挑个合适的。” 伯让笑道:“若是单为了两个人娶亲的事,也犯不着选秀这么兴师动众的。” 太皇太后道:“不光为了他们,也是为了你,后宫里不管怎么样。多多少少都要添两个人。瞧着也像那么回事。你们夫妻恩爱是一回事,可瞧瞧,如今吃饭一桌子都坐不满,白叫人笑话。而且自打效贤出生,妙筠的肚子就没动静了,如今皇室空虚,还是要多几个子嗣为好。” 伯让愣住了,徐妙筠也低下了头,太后又没吭声,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哪怕是个摆设,摆出来也好看。现在宫里空荡荡冷清清的,实在是不成样子。” 伯让动了动嘴唇,还欲说什么,可看太皇太后一副不肯多说的样子,也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过年的喜悦因为太皇太后这几句话荡然无存。徐妙筠闷闷不乐的,看着效贤睡下了,便回到暖阁里坐着发呆,伯让心里七上八下的,道:“这是祖母的意思,你可别误会是我的意思。” 徐妙筠道:“我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奇怪为什么太皇太后突然想起来为你纳妃的事,早不提晚不提,赶在王夫人和裴太太闹矛盾之后提,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伯让没做声,心里却很赞同徐妙筠的话。 太皇太后虽然品行高洁,可不代表她不会争,更何况是为了唯一的女儿泰宁,也许是王夫人的事给了她触动,泰宁如今看上去风光,可只要太皇太后一去世,她便失去了依仗。 再加上等仲然和叔宁娶了妻,皇室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是伯让的至亲,那泰宁也会被慢慢的排挤开,王夫人又是这么势利,到时候见泰宁失去了权势宠爱,不知道会怎么糟践呢,所以太皇太后能做的便是在她还能动弹,还能说上话的时候给泰宁安排一个牢靠的依仗。 太后和徐妙筠显然都不合适,唯一的可能便是伯让的妃子了,只要太皇太后扶持其中一个站稳了脚跟,那么那妃子和妃子的娘家都会感念太皇太后的恩德,自然也会对泰宁与众不同。 最好是让那妃子生下一个儿子,即便如今太子之位已定,做不了皇上,做个王爷也是绰绰有余的,反正只要能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替泰宁撑腰便可以了。 虽然这些只是猜测,可伯让明白太皇太后心里的心思和这也八九不离十了,一时间心绪复杂,他是对妙筠承诺过的,这辈子只娶她一个,这并不仅仅只是一句甜言蜜语。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和妙筠也很努力的争取,天可怜见,让妙筠早早有了身孕,生下了效贤,太子的位置定了,也就堵住了大臣的嘴。 现在那些大臣就很少说纳妃的话了,在他们眼里只要储君之位定了,皇上娶多少女人和他们是没什么相干的,反正也用不着他们养,他们何必操心。 可是大臣们不提,太皇太后反倒提了出来,太皇太后的旨意和大臣们的折子可不一样,他若是不听,那就是不孝忤逆,连累的妙筠也会被指责善妒,可若是同意,又实在非他所愿; 伯让看向了徐妙筠,却见她呆呆的,忙将人拥在怀里道:“你别担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的,不会就此食言。” 徐妙筠并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哭闹,反而冷静道:“我知道,不管为了什么,你都不能答应太皇太后纳妃的事。” 伯让愣住了,徐妙筠道:“你想想,若是那些大臣提出来纳妃,即便你答应了,娶进来该怎么办还是你说了算,可若是太皇太后发了话,你就不能冷落着,不然太皇太后肯定不愿意,到时候妥协一次就会妥协第二次,太皇太后又肯定会极力捧她,到时候别说为我守身如玉的话了,只怕儿子都生出来了。人都是这么得陇望蜀的,有了太皇太后的支持,说不定还会觊觎储君的位子,就是为了效贤,你也不能答应这件事。” 伯让没想到徐妙筠竟考虑的这么透彻详细,呆呆看着她,徐妙筠道:“触犯我的利益我还可以原谅,若是触犯效贤的利益,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我宁愿让你听大臣上的折子纳妃也不能让你听太皇太后的话纳妃。这根本是两件不同的事。” 伯让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太皇太后也是为了泰宁,只要咱们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太皇太后自然不会管我选秀的事情了。” 徐妙筠看他眉目坚毅,慢慢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里。 好好地一个除夕夜,被这事闹的,两个人与其说是守岁,倒不如说是对坐着发呆,说实在的,也是伯让和徐妙筠太年轻,对于做皇帝做皇后这件事还不怎么有经验,因此对上太皇太后这样心机深沉的,便有些慌了手脚。一面顾忌着是长辈亲人,要尊敬,能不翻脸尽量不翻脸,另一方便也压根没想起自己是皇帝是皇后,若是摆出皇帝皇后的款儿来。真心不情愿谁还能硬逼着他们? 这一夜的欢好,伯让柔情里带了几分急切,徐妙筠也一反常态,并不像以往那样只是一味接受,反而带了几分迎合,最后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别的,小声哭了起来,伯让眼神一黯,动作慢了下来,轻柔的吻着徐妙筠面上的泪水。 徐妙筠却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搂住了伯让的脖子,赌气似的道:“我要给你生许多孩子,让她们再也没话说,再也找不到借口给你塞女人。” 伯让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吻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中的不安与愧疚。 大年初一例行的诰命内眷朝拜过后,徐妙筠强撑着的身体这才软下来,歪在软榻上让绣娟给她捶腿,昨天闹到很晚才睡,腰酸背痛的,今天一大早又起来端坐着接受恭贺,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伯让直到过了午饭才回来,徐妙筠吩咐小厨房给他用高汤煮了一锅面条,自己也跟着吃了小半碗,道:“公务还有没处理完的么?” 伯让道:“应该没有了,过年了,也该松口气,不过梁阁老提出致仕,说身体不好,我拖到了年后,到时候再看看该怎么办吧。” 徐妙筠有些惊讶:“梁阁老才多大,是不是受了委屈,故意说致仕的话?” 伯让摇头:“应该不会,入冬后梁阁老的身体就不好,有一次在值房晕了过去,把大家吓了一跳,提出致仕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一时间没有好的人选顶上他的位置,只好让他再坚持一段日子; 。” 徐妙筠道:“梁阁老致仕不打紧,只是这么一来,梁璞玉的婚事可就难说了。” 梁阁老是阁老的时候,梁璞玉作为阁老的孙女自然身价千金,若是梁阁老致仕,人走茶凉,除非梁家有人被提拔,否则梁璞玉也就失去了这一层优势。 伯让笑道:“所以梁阁老请求我给梁璞玉说一门亲事,我倒成了说媒的。” 徐妙筠也是笑,这个时候她可万万没想到,梁璞玉会成为太皇太后看中的入宫人选。 一直过了元宵节,太皇太后都没提选妃的事,徐妙筠还暗暗松了口气,可没想到太皇太后却突然把她叫过去,说预备让梁璞玉入宫为妃,道:“这个孩子我见过,很是温柔贤良,我听说你和她的关系也不错,以后自然能好好相处,梁阁老为国尽忠,梁璞玉是他的孙女,也不好太委屈了,我觉得给个妃位也不为过,等选好了吉日便抬进宫来吧。” 看到徐妙筠呆呆愣愣的,太皇太后笑道:“你放心,效贤的太子之位已定,皇上又宠着你,即便多了一个梁璞玉,也分不了你的宠爱。” 徐妙筠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我是怕委屈了梁姑娘,之前梁阁老还想请皇上给梁姑娘赐婚呢,想必对于她的婚事已经有了打算。” 太皇太后仍旧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你放心,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已经向梁家透过风了,梁家很愿意,让梁璞玉入宫为妃,这便是对梁家最大的恩宠了。” 徐妙筠听太皇太后不停地说梁璞玉如何的好,却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最后听到太皇太后说了一句你去吧,便机械的站起来行了个礼退下了。 绣娟满脸担忧,看徐妙筠的样子想了想,把效贤抱了过来,效贤正由几个小太监陪着在院子里玩,见了徐妙筠笑嘻嘻的扑进徐妙筠怀里。 徐妙筠抱着儿子软软的身体,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梁璞玉进宫,不然等着自己和效贤的便是步步悬崖。 她叮嘱绣娟先别把这件事告诉伯让。随即又想。即便自己不说。太皇太后肯定也会说的,虽然太皇太后此举是为了维护泰宁,可也不能因此而将徐妙筠和效贤的利益弃之不顾,这也是徐妙筠无法容忍的。 徐妙筠思来想去半天。决定从梁璞玉那里着手,只要梁璞玉自己不愿意,太皇太后也不能逼着她进宫,她让小禄子去梁家传旨,将梁璞玉接到宫中小住。 梁家自然不敢违抗圣旨,可是徐妙筠却低估了太皇太后的战斗力,梁璞玉一进宫,就被太皇太后派人接走了,明显不想让她和徐妙筠见面。徐妙筠听了消息,默默坐了半天,起身去了太皇太后那儿。 太皇太后一脸温和的笑容:“我想留梁姑娘住下来陪陪我,你这么忙,又要照顾效贤。还是别操心这个事了。” 徐妙筠暗暗冷笑,这是防着她对梁璞玉下手呢,遂道:“我请梁姑娘进宫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多相处一阵子,培养一下感情罢了。” 太皇太后笑道:“等她进了宫,日子长着呢,这感情也能慢慢培养; 。”咬死了就是不让徐妙筠见,徐妙筠也不能硬把人抢过来,只得告辞。 徐妙筠本想等伯让晚上回来和他商议,可却听人来回说伯让被太皇太后宫里的人请去吃晚饭了,为了什么?定是和那梁璞玉培养感情去了,徐妙筠气的晚饭也没吃,早早躺在床上歇下了。 伯让在太皇太后那儿一见到梁璞玉就暗叫不好,可既然来了也不能立刻就走,只能留下,听太皇太后夸梁璞玉如何优秀,自己如何喜欢。 伯让心不在焉的听着,心里却想着徐妙筠,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在生气,一想到这个他便心急如焚,想赶紧回去看看,可又被太皇太后拉着脱不开身,只能耐着性子往下听 吃晚饭的时候,伯让见桌上有一碟杏仁豆腐,故意吩咐小亭子:“皇后今天早上不是念叨着要吃杏仁豆腐,你去问问小厨房有没有预备,若是没有预备,叫赶紧预备着。” 小亭子应声而去,太皇太后笑着对梁璞玉道:“我就说他细心体贴会疼人吧。” 梁璞玉微微一笑:“皇上和娘娘真是恩爱。” 伯让有些恼怒,没想到太皇太后这次这么坚决,而且居然看中了梁璞玉,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伯让借口有事匆匆离开回了凤仪宫,却见上下寂静一片,绣娟出来行礼,悄声道:“娘娘晚饭没用,早早去睡了。” 伯让道:“不吃饭怎么能行,你叫小厨房去预备点吃的送上来。”抬脚进了屋子,看徐妙筠虽然闭着眼睛,可睫毛微微颤着,明显没睡着,轻声道:“赌气也不是这个法子,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徐妙筠睁开眼睛看着他,很是不高兴的样子:“那边美人如玉,难为你竟然舍得回来。” 伯让笑着拥住了她:“这话可冤枉我了,我可一点都不知情,到了那儿才知道,这不吃了饭赶紧就回来了。”又哄着她吃点东西。 徐妙筠一点胃口没有,想起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心里就觉得憋闷,亏她还一直觉得太皇太后人很好,可现在想想,能没有儿子却在皇后的宝座上坚守几十年,定然不是简单的人物,若是她铁了心要梁璞玉进宫为妃,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 伯让劝了她半天,见她还是一副没有胃口的样子,也就不逼她了,把她抱在怀里细语安慰,徐妙筠却在思虑着如何能单独和梁璞玉说上话。 第二日一早,徐妙筠还没来得及去太皇太后那儿,梁璞玉反倒过来了,落落大方的给徐妙筠行礼:“我知道娘娘想找我说说话,所以特地来给娘娘请安。” 徐妙筠一笑:“太皇太后舍得让你出来?不怕你走丢了回不去?” 梁璞玉看了看侍立一旁的绣娟和宫女,没有说话,徐妙筠示意绣娟把人都带下去,这才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梁璞玉低着头道:“其实我和娘娘的心思是一样的,娘娘不希望我进宫,我也不想进宫,可是即便没有我,太皇太后也会去找别人,而我,即便不进宫也不一定能称心所愿,说起来,我和娘娘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坚持 徐妙筠冷冷一笑:“即便你进宫又如何?别说的跟我容不下你一样,就是再多几个,我也不会放在眼里,只要我愿意,多得是手段整治你,我想你忘了,我姓徐,徐家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 梁璞玉看着徐妙筠,忽然起身跪在了地上:“我知道娘娘的厉害,也知道皇上心里只有娘娘一个,即便我在太皇太后的举荐下做了皇上的妃子,也照样没有立足之地,我此番来是想求娘娘,给我指一条明路,我知道留在宫里没有立足之地,可若是不听从太皇太后的,便是梁家没有了立足之地,我也是左右为难。” 徐妙筠没有说话,她看着低着头的梁璞玉,好一会才道:“那要看你是要荣华富贵还是要命了。” 梁璞玉抬头,眼里满是疑惑,道:“请娘娘赐教。” 徐妙筠缓缓道:“你若是要荣华富贵,我便答应让你入宫为妃,梁家也会跟着飞黄腾达,不过最多一个月,你便会暴病身亡,到时候即便你不在了,梁家的富贵也是稳妥的,若是你要命,那就不要进宫,拒绝太皇太后的举荐,好好找一个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有你祖父的功劳在,我想皇上也不会亏待了梁家。” 梁璞玉的身子颤抖一下,咬着牙没有说话,徐妙筠的意思很明显,你要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染指她的男人。 梁璞玉忽然抬头看向了徐妙筠:“娘娘的话不免危言耸听了吧,若是太皇太后执意要我入宫为妃。皇上至孝,想必即便觉得委曲求全也不会违逆太皇太后的意思的。” 徐妙筠道:“那你试试看!” 梁璞玉垂下了头,她没有试试看的资格,她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么顺从太皇太后,可就此得罪了徐妙筠,甚至得罪了徐家,要么顺从徐妙筠的意思,可就此得罪了太皇太后。 前者的危机是在以后。至少是在太皇太后去世以后,后者的危机却近在眼前。 梁璞玉相信,只要自己拒绝太皇太后的提议,太皇太后多得是法子让梁家顷刻灰飞烟灭,梁璞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绝望。 看着梁璞玉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徐妙筠不动声色的端了茶:“你回去好好想想。等做好了决定再来告诉我。” 梁璞玉慢慢站了起来,看着徐妙筠低声道:“你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徐妙筠冷笑:“你既然知道我原来是什么样的人,又何必来跟我过不去,我原来还打算看在闺中的情谊上给你说一门好亲事,让你风光大嫁,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 梁璞玉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梁璞玉来找徐妙筠的事太皇太后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可看着梁璞玉那遮掩不住的沮丧和惊慌也能猜到几分,太皇太后便想起了自己刚做皇后的时候,也是志得意满,觉得没人能分走自己的宠爱,觉得没人能压得住自己。 可是后来又如何,在皇宫里,做了皇上的女人。注定是辛苦的,因为不停地有人在觊觎你的地位和你所拥有的东西。你防的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她倒是很好奇,面对梁璞玉,徐妙筠会想出什么样的办法对付。 出乎太皇太后的预料,日子一天天过去,徐妙筠那儿竟然平静无波,既没有利用伯让的宠爱撒娇痴缠,也没有针对梁璞玉使出什么手段来,平静的让太皇太后怀疑。 直到谢玉树和薛紫洲大婚前一天,徐妙筠这才宣召徐静含进宫,太皇太后特意让人打探了,也是说些婚礼上的事情,并给了薛紫洲一些赏赐,并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 事实上,徐妙筠也没和徐静含多说什么,只是托她想法子让谢玉树写一封信给梁璞玉,劝她不要进宫为妃。 梁璞玉的明显是在家族和个人之间两难,不难猜,她肯定有了心上人,而且依梁璞玉的眼光来看,能让她看上眼的也只有一个谢玉树了。 只要谢玉树一封信,梁璞玉肯定不会再留在宫里,即便是飞蛾扑火,即便谢玉树即将娶妻,梁璞玉也会把谢玉树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徐妙筠坚信,因为这是爱情的力量,因为是求而不得的爱情,所以这力量更为强大。 徐静含听了徐妙筠的话,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徐妙筠很相信她的办事能力,因为谢玉树大婚的第二天,梁璞玉便双眼通红的过来找徐妙筠,说她不愿意留在宫里,请求徐妙筠的帮助,徐妙筠并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做了这个选择,也不用问,肯定是谢玉树的信送到了她的手里,她道:“你可想好了?” 梁璞玉使劲点头:“娘娘说得对,即便我不入宫为妃,有祖父的功劳在那儿,皇上也不会委屈了梁家,我,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徐妙筠看了她好一会,起身亲自把她扶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就去和泰宁公主说,把太皇太后为什么要你进宫为妃,许了你什么,要从你这儿得到什么承诺都告诉她,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会说话,你应该明白该怎么说这件事。” 梁璞玉有些,茫然:“可是我见不到泰宁公主。” 徐妙筠道:“不用当面,写信也可以,我会帮你把信送出去。” 梁璞玉点点头,当着徐妙筠的面字斟句酌,写了足足一个时辰,厚厚的一大叠,徐妙筠让她盖上了印鉴,收好了信,让她回去等消息。 因为薛紫洲大婚的时候,徐妙筠赏赐了一件特别贵重的和田玉摆件,遂在薛紫洲三朝回门的时候徐静含提议让他们夫妻俩进宫谢恩,谢玉树便和薛紫洲进宫。 徐妙筠特意把梁璞玉叫了过来,说是让她见见薛紫洲,其实是想让她见见谢玉树,虽然说不上话,可见上一面,梁璞玉便很满足了,还对徐妙筠十分感激,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徐妙筠的安排,她早就在召徐静含进宫赏赐贺礼的时候就布下了这步棋,而梁璞玉写的那封情真意切的信,也是通过谢玉树的手传了出去,交给了泰宁; 一直到泰宁公主怒气冲冲的进宫质问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都没明白梁璞玉怎么突然就变卦了,怎么经过自己的刻意隐瞒,泰宁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尽管她明白这肯定和徐妙筠脱不了关系,却暗暗吃惊,因为她没看出一点破绽来。 且不管泰宁是如何和太皇太后说的,总之梁璞玉顺利出宫了,徐妙筠问她有没有什么心愿,梁璞玉摸了摸藏在胸口的那封信,很是满足,笑道:“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又郑重的感谢徐妙筠。 徐妙筠苦笑一声,其实梁璞玉有句话说对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徐妙筠了,她也愧对梁璞玉,因为她算计了梁璞玉的感情,也让谢玉树跟着一起做了一个骗子。 之后泰宁特地跑过来跟徐妙筠道歉,徐妙筠摇摇头,道:“太皇太后也是为了你着想,我能理解,我知道我的保证很难让太皇太后相信,不过我还是要说,泰宁,只要我在一日,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跟囡囡贞贞她们一样,是我的至交好友,是我的姐妹,伯让也是这个意思,绝不会对你有丝毫的亏待。” 泰宁握着徐妙筠的手眼泪不停的往下掉,道:“母后在宫里生活久了,见惯了勾心斗角,觉得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是永存的,并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相信我没看错人。” 徐妙筠替她擦了擦眼泪:“不管怎么样,我和梁璞玉都没什么损失,你也别难过了,不是说要去山东找囡囡玩么?” 泰宁也是个豪爽性子,见徐妙筠岔开了话题便知道她是真的没有芥蒂,遂擦了眼泪道:“那也得等到仲然娶妻吧,我还想带着青青一起去呢,贞贞写信给囡囡,囡囡抓心挠肺的想见见青青呢。” 徐妙筠笑道:“人家新婚燕尔的,哪能跟着你去,依我说,倒不如让囡囡进京,好好聚一聚。” 泰宁道:“不知道她婆婆愿不愿意,她生了女儿,她婆婆很不高兴的样子。” 徐妙筠道:“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你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什么动静。” 泰宁有些羞涩,不自在的挥挥手,大声道:“哎呀,现在这样不挺好的么,想去哪儿去哪儿,若是有了孩子,拖家带口的多麻烦。” 徐妙筠笑道:“有本事当着你婆婆你也说这话去。” 自打梁璞玉出宫,伯让也明显放松了不少,他虽然不清楚徐妙筠是怎么说服的梁璞玉和太皇太后,也没有刻意去问,只要事情解决了,那就是一件好事,兴高采烈的和她商议给裴家封赏的事:“泰宁说的定北侯肯定不行,不如封为武英伯如何,若是以后建功立业,再封赏也有余地。” 徐妙筠道:“咦?不是说不封的么?不怕王夫人闹了?” 伯让笑道:“只怕她没功夫闹了,她来京城这么些日子,王迟在山西纳了一房小妾,她刚接到消息,估计会很快赶回去。” ------------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上学 徐妙筠有些吃惊:“你连这个都知道?” 伯让笑道:“是杨敏之从山西回来告诉我的,见王夫人老是不走,便叫人给她透了个信儿,我不相信她还能坐得住。” 徐妙筠笑起来:“你还真是坏。” 伯让笑道:“所以说,你没见泰宁这么高兴说去这去那的,她婆婆在,她还敢?” 仲然大婚,最高兴的便是太后了,虽然之前因为王夫人的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可如今王夫人离开了京城,婚礼又即在眼前,太后特地叫徐妙筠过去帮着挑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徐妙筠嫁给伯让的时候,太后给了一对同心碧玉环,其实以太后如今的身份,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贵重反倒在其次,关键是心意,那对同心碧玉环是太后嫁给康王爷的时候的聘礼,意头也好,这才送给了徐妙筠。 如今她又把首饰匣子打开,问徐妙筠送什么好,徐妙筠指了一尊洁白无瑕的送子观音:“希望能保佑他们早生贵子。” 太后笑道:“你的眼光倒是好,不过这个可不行,这要留给我们效贤的。”说着拿了一对金钗:“这个如何?” 徐妙筠看那金钗虽然金光熠熠,可上头连个宝石都没镶嵌,不由得犹豫道:“是不是太简薄了?” 太后笑道:“这对金钗是我及笈时我外祖母亲手给我戴上的,我珍藏了这么些年,若不是仲然娶亲。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徐妙筠笑道:“那您得先把这金钗的来历告诉他们才成,不然还以为您是小气,藏着好东西不愿意给呢。” 太后也笑起来,最后定下了就给那对金钗,自然还有其余的金银珠宝首饰,满满的装了一匣子意思意思罢了,在太后眼里,那一匣子东西都不如这对金钗金贵。 末了,太后居然把那尊白玉送子观音给了徐妙筠:“先交给你保管着。早些给效贤添个弟弟妹妹,等效贤长大了,你再交给他便是了。” 徐妙筠连连推辞:“还是您亲手交给效贤的好。” 太后笑起来:“你这个傻孩子,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徐妙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太后说是给效贤,其实是给她的。顿时脸色微红:“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要呢。” 太后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前阵子太皇太后要梁璞玉为妃的事情惹得你伤心了,其实太皇太后也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可怜天下父母心,她都是为了泰宁。你要体谅一番才是,你是伯让的妻子。伯让的名声便是你的名声,同样,你的名声也是伯让的名声,以后不管如何,对待太皇太后都要一如往昔,总不能叫人说伯让不孝,你说是吧?” 徐妙筠这才恍然大悟。绕了这么一圈,太后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她怕因为太皇太后给伯让纳妃的事情让自己怀恨在心,从而薄待太皇太后,所以特意提点自己的。 徐妙筠一笑,道:“太后放心,我知道分寸,断不会为了这一件小事就把皇上和我置于不孝的境地,一个梁璞玉,也没这么重的分量; 。”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你明白就好,其实不光是这一件事,如今仲然娶了妻,以后叔宁也会娶妻,慢慢的人多了起来,你既是皇后,又是长嫂,若是下头的弟弟妹妹有什么不好的,你也要多多费心才是。” 徐妙筠道:“您说这个话可就外道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一定会做好的。” 太后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明白的好孩子,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如今看来,我还真没看错人。” 徐妙筠抿着嘴笑,也是想起了刚到康王府小住的时候。 仲然和裴青青成亲后的第二天早上便进宫来请安,仲然穿着一袭枣红色的锦袍,越发显的龙章凤姿,玉树临风,而裴青青也是容颜娇柔,颜色妩媚,神情娇羞的站在仲然身后,太后见着这一对金童玉女,不住的点头说好,眼圈都红了,伯让虽然笑着安慰太后,可神情也有些许异样。 只有泰宁没心没肺的拉着裴青青问仲然:“我带她去山东你许不许?” 仲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裴青青,裴青青也没想到泰宁当着这么多人大大咧咧的就问出来了,又怕太后生气,有些手足无措。 太皇太后笑道:“泰宁别胡闹,人家新婚燕尔的,去什么山东。” 泰宁撅着嘴:“我好不容易说服王晋跟我一起去的,机会难得,再说我也许久没见到囡囡了。” 王晋在一旁笑笑,没有说话,一副惟泰宁之命是从的样子。 伯让笑道:“王晋要跟你去?那他的差事怎么办?” 泰宁瞪过去:“请一个月的假怎么了?你又不是没人使唤。” 太皇太后斥责道:“泰宁,不可胡闹。” 王晋笑道:“熊大人一听说我要去孔庙拜祭,就立刻准了一个月的假。” 大家都笑起来,徐妙筠道:“毕竟是新婚,怎么好分开,不如把囡囡接进京来,等过了端午节再回去也是一样的,说真的,我还没见过盼姐儿呢。” 太皇太后也点头称是:“想去山东,以后机会多得是。” 泰宁自然也就罢了,可随即又催着让人送信去山东。 唐囡囡接到信儿,打点行装赶到京城也是在十几天后了,因为盼姐儿还小,路上不敢走的太快,马车晃晃悠悠的一路过来,倒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唐囡囡进京的时候,正赶上伯让要把效贤送到弘文馆去,徐妙筠把茂哥儿也接了过来。两个孩子一起作伴,由谢玉树亲自教导,其实两个小不点坐都坐不住,说什么教导的话也是太早了,头一天是伯让亲自陪着,让效贤和茂哥儿与谢玉树熟悉熟悉。 还真别说,谢玉树那样的外表还真把两个孩子吸引住了,都乖乖的坐在谢玉树旁边吃糕饼,茂哥儿还好; 。效贤吃的满身满手都是渣子。 伯让忍不住蹙眉,对谢玉树道:“瞧见没有,要是继续跟着皇后,指不定被宠成什么样子,你得好好地管教,把他那些坏毛病都改过来。免得养成了一身的纨绔气。” 谢玉树温柔的看着效贤,笑道:“皇上放心,这两个孩子交给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说着掏出帕子给效贤擦了擦嘴角,效贤咧着嘴冲他一笑,那顽皮的小样子特别像徐妙筠。 谢玉树淡淡一笑。看向了茂哥儿,茂哥儿的相貌和徐景焕越来越像。都是浓眉大眼,小小年纪便可预料长大后的英俊逼人了,而且茂哥儿跟着徐老太太,并不是一味的被纵容宠爱,相反,在徐老太太的教导下脾气性格也越来越像徐景焕了。 你想想,徐老太太能教导出一个徐景焕这样的人。自然也就能教导出第二个第三个,茂哥儿现在除了对着徐妙筠还好些。对着其他人都很少说话了,刚接回来的时候伯让逗他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徐妙筠问他,茂哥儿这才很委屈的说:“老祖宗说要喜怒不行于色,姑母,什么叫喜怒不形于色?” 徐妙筠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道:“老祖宗的意思是要你庄重,不能轻易地就笑或者哭,让人猜出你的情绪。” 茂哥儿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一个才两岁的孩子,对他说这些是太深奥了,不过茂哥儿虽然不懂,却记得该怎么做,因此对着人便摆出一副跟徐老太太学来的严肃表情,即便是有人逗他也不笑了,总的来说,徐老太太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茂哥儿对上谢玉树的目光,既没有露出畏惧的表情,也没有露出敬仰的表情,或者露出像效贤那样傻笑的表情,祖母说过,敬佩的目光要留给有才能的人,而称得上有才能的人,只有他的父亲徐景焕,所以除了对父亲,其余的人都要表现的很淡定。 茂哥儿问徐老太太什么叫淡定,徐老太太也顿了一下,这才解释道:“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茂哥儿歪着头道:“那什么叫做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 徐老太太终于词穷,不过过年放鞭炮的时候亲自让茂哥儿体验了一把,鞭炮“噼里啪啦”的乱响,丫头婆子们都纷纷捂耳朵,躲在屋檐下。 事后徐老太太告诉茂哥儿:“等你面不改色眼睛不眨的看着鞭炮在自己面前炸起来的时候,才算是勉强达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 茂哥儿似懂非懂,因此他此刻看谢玉树看着他,便勇敢的与其对视,眼睛不眨的盯着谢玉树,谢玉树看了一会笑道:“不愧是徐景焕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很沉得住气。” 伯让也很喜欢茂哥儿,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点头道:“你要记住,我交给你的是这个国家的未来。”谢玉树郑重点头。 打这以后,效贤和茂哥儿再也不能像以前似的在徐妙筠跟前撒娇玩闹,每天要按时去弘文馆上学,小小年纪自然不能提笔写字,但是谢玉树开始有针对性的给他们讲一些有教育意义的小故事。 效贤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听的津津有味,可谢玉树讲的小故事徐老太太几乎已经给茂哥儿讲了一遍,因此茂哥儿算是听第二遍了。 头一天上学回来,徐妙筠问两个人都学了什么,效贤趴在徐妙筠怀里想了半天,吭哧出一个词:“吃梨子; 。” 徐妙筠有些不解,茂哥儿在一旁补充:“先生讲了孔融让梨的故事。” 徐妙筠恍然,笑着问茂哥儿:“那茂哥儿听了故事明白了什么道理?” 茂哥儿又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好一会才抬头道:“先生说,要我们效仿孔融的谦让精神,可是老祖宗说,对可让之人,要让,对不可让之人,不能让,姑母,什么是可让之人?什么是不可让之人?” 徐妙筠干笑两声,突然回想起自己小时候哥哥给自己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哥哥便是这般说的,如今祖母又这么教导茂哥儿了。 徐妙筠又看向效贤:“你明白了什么道理?” 效贤歪着头想了半天,大声道:“梨子好吃,不让!梨子不好吃,让!” 徐妙筠惊讶道:“你这是什么话?谁教给你的?” 效贤不说话,茂哥儿补充:“表弟对先生这般说,先生说他说的很对。” 徐妙筠不由气闷,这个谢玉树,别把她儿子教坏了,什么叫好吃不让不好吃就让,效贤脑子里的念头也是稀奇古怪的。 徐妙筠告诉伯让,伯让笑道:“我已经知道了,看来咱们的儿子也不傻。” 徐妙筠嗔道:“你还夸他,仔细这性子养成了,惯得他成为一个刁钻古怪的人。” 伯让道:“我不说你惯着孩子,你反倒怕我惯着孩子,你放心,他但凡有一点不好,我绝对不会手软,倒是你,可别拦着护着。” 徐妙筠有些忧心,觉得在教育儿子这方面的经验有如一张白纸,生怕哪点做的不好让孩子走上了歪路。 如果让她像徐老太太教育茂哥儿那样教导效贤,她也做不到,就好像瞎子过河,战战兢兢地一点点的摸索一点点的试验,有句话叫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徐妙筠才深觉祖母把他们兄妹抚养长大的辛苦。 对于父母,徐妙筠心中是没什么概念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想给予效贤更多的宠爱,要把自己没享受过的那份宠爱也补上似的。 唐囡囡进宫来看她,徐妙筠把这件事告诉唐囡囡,唐囡囡也是愁眉苦脸的:“我现在可真是后悔,养个孩子太不容易了,若是都交给奶娘,那倒是省心,可我又怕她长大后只和奶娘亲不和我亲,若是自己事事亲历亲为,哎呦,那个累哟,一会要吃一会喝,只要醒着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你瞧瞧我是不是瘦了?” 徐妙筠笑道:“我可没看出来。” 唐囡囡自打生了孩子,丰腴了一些,面色也更加红润,冯贞贞说她生了女儿,徐妙筠还担心她会受冷眼相待,是不是变得面黄肌瘦的,没想到气色居然这么好。 ps:不好意思,更新晚了,因为为了庆祝同学考上研究生,吃饭去了,嘿嘿,很抱歉,今天三更哦,此为第一更。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子 唐囡囡说起她婆婆也是一脸敬佩:“我听丫头说当时一听是个女儿,那脸色可难看了,可随后又笑呵呵的张罗着办洗三礼,满月酒,一样都没少,半分不高兴都看不出来,我那个时候就觉得,我婆婆真不简单。” 徐妙筠道:“盼姐儿也七个月大了,你就不急着生个儿子?” 唐囡囡道:“阿弥陀佛,一个就够我受的了,再添一个我还活不活了,好歹要等盼姐儿大一大。” 冯贞贞坐在一旁只是笑,唐囡囡道:“你还笑你还笑,我给你说了那么多青年才俊,一个都没看上,难道还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 冯贞贞笑道:“我可不想像你似的,嫁人生子做个老妈子。” 唐囡囡气的要去打她,两个人闹成一团,徐妙筠看着她们笑,心里也很高兴,觉得以前那种轻松惬意的日子又回来了。 唐囡囡回到了娘家,又过起了以往那种呼朋唤友的生活,不用顾忌婆婆和妯娌的感受,想怎么玩怎么玩。 至于盼姐儿则丢给了唐二奶奶帮着照顾,她广发帖子,把冯贞贞,裴青青,薛紫洲,泰宁等素日玩的好的都邀请到家里去,说要赶在春天走之前办一个游春会,还故意在徐妙筠跟前说准备了那些活动,有多热闹惹她眼馋,徐妙筠气的直跺脚,却也没法子。 而且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思玩笑了,因为仲然跑过来问她要之前的承诺来了,徐妙筠这才想起还有魏紫英这么一个人。 之前为了劝仲然乖乖成亲,这才答应他对魏紫英宽大处理,可如今刚刚新婚,总不能就把魏紫英纳入府做小妾吧,估计裴家得气死,更何况裴家并不知道还有魏紫英这么个人存在,若是知道仲然娶裴青青只是为了作为交换条件能和魏紫英长相厮守,估计又是一场天翻地覆; 徐妙筠委婉的劝仲然:“你们成亲还不满一个月。是不是太早了?你叫青青怎么想?裴家怎么想?” 仲然怀疑的看向徐妙筠,道:“我是相信皇嫂这才听您的话乖乖成亲,如果您不答应我……” 徐妙筠打断他的话道:“难道不让你立刻遂愿,你就休了青青不成?我既然说了这个话,那就一定会满足你的心愿,不过你也要知道轻重,不管你如何与魏紫英两情相悦,青青都是你的妻子,该有的体面你必须给她,比如嫡长子。比如不可撼动的嫡妻地位。如果你不能答应做到这些。我也不敢让魏紫英到你身边去,免得你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仲然低着头不说话了,徐妙筠放软了语气,道:“我知道两情相悦的滋味很美好。也知道不得相守的痛苦,可人活在世上,并不只是为了享受,还有责任,如果你和魏紫英的感情建立在青青的痛苦之上,你会心安么?” 仲然道:“皇嫂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让母后伤心的。” 徐妙筠这才松了口气,道:“其实你哥哥已经把魏紫英从晴烟楼接了出来安置在一所小院子里去。你不用担心她受人欺凌,你要明白,魏紫英是罪臣之女,若不是为了你,别说把她救出火坑还好好安置。她那条小命可能老早就没了,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么?” 仲然点点头,很是动容:“我知道,皇兄和皇嫂待我都是极好的。”话音刚落,丹桂冲了进来,神色焦急:“不好了娘娘,太子和茂哥儿跟瑞王府的小郡王打起来了。” 徐妙筠惊讶的站了起来往外走,仲然赶紧跟在后头。 丹桂所说的瑞王府的小郡王是左氏的小儿子安舒,今年已经三岁了,素日里被娇惯的厉害,今天是跟着瑞王妃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结果被抱去和效贤茂哥儿一起玩儿,谁知道会打起来。 太皇太后那儿哭声震天响,乱成一团,瑞王妃抱着安舒心疼的哄着,太皇太后怀里则坐着效贤,唯有茂哥儿被奶娘抱在怀里,惶然无依,见了徐妙筠才哭起来。 徐妙筠心疼极了,赶忙把他接过来抱在怀里,又给太皇太后和瑞王妃行了礼,急急道:“怎么打起来了?我听了吓了一跳,没伤着谁吧。” 太皇太后笑道:“小孩子打架,抓两下挠两下的也没有多严重。” 效贤见了徐妙筠也要她抱,徐妙筠只得坐下来,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安舒搂着瑞王妃的脖子哭得最厉害,尖着嗓子一声声的喊着“祖母”,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而效贤和茂哥儿则依偎在徐妙筠怀里很快不哭了,徐妙筠担心的看着安舒:“安舒是不是哪儿碰着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瑞王妃心疼孙子,满脸不高兴,一边拍着安舒一边不咸不淡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被皇后娘娘的侄儿打了一巴掌罢了,小孩子也没多大劲儿,用不着兴师动众的。” 徐妙筠语结,她自然感受到了瑞王妃的怒意,可当着太皇太后,她也不能偏心,遂问茂哥儿:“你为什么要打安舒?” 茂哥儿怯怯的:“他抢我的东西; 。” 徐妙筠看了看瑞王妃,只得温声对茂哥儿道:“安舒并不是抢你的东西,只是想玩一会罢了,你不该打他呀,你去跟安舒说一句对不起好不好?” 茂哥儿咬着嘴唇看着徐妙筠,泫然欲泣的样子,徐妙筠也狠不下心来,这时瑞王妃冷冷道:“可当不起令侄的不是,不过还请娘娘多费心管教管教罢了,小时候这么着人家不过说一句顽皮,长大了还这样可就是忤逆犯上了,毕竟我们安舒是上了玉碟的郡王,茂哥儿纵然是娘娘的侄子,那也是庶民,总不能由着他以下犯上吧。” 徐妙筠能说什么?只得起身不住的向瑞王妃赔不是,瑞王妃哼了一声,却没搭理。 太皇太后笑道:“好了好了,小孩子打架算什么大事。”仲然一直站在旁边,见徐妙筠为难,也上前逗安舒:“快别哭鼻子了,叫人笑话。我改日带你去骑马好不好?” 安舒看着仲然,显然对他提出的要求很动心,慢慢的就不哭了,缠着仲然问:“什么时候去骑马?”仲然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明天就带你去。” 安舒这才满意,从瑞王妃怀里跳下来,趾高气昂的看了茂哥儿一眼:“以后不许你跟我抢东西!” 茂哥儿低下了头,没有吭声,安舒却步步紧逼:“把小猴子还给我。” 茂哥儿慢慢松开了拳头,徐妙筠这才发现他手里一直握着一个象牙雕的小猴子,安舒刚要伸手拿过来。一直没吭声的效贤却劈手夺了过来。他也从徐妙筠怀里下来。然后狠狠踢了安舒一脚,大声道:“我是太子!” 在场的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徐妙筠醒过神来赶紧把效贤抱起来:“效贤,你怎么能踢安舒。他是你叔叔。” 安舒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了瑞王妃怀里,瑞王妃搂着安舒,脸色极其难看,效贤这句话,相当于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她指责茂哥儿打安舒是以下犯上,可效贤打安舒就不是以下犯上了。 因为效贤是太子,是储君。这天底下谁能有他尊贵?可是这小小的孩子,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太子?什么是尊卑?这分明是大人教的,顿时对徐妙筠多了几分怨念。 而太皇太后也愣住了,看着这一幕半天没说出话来,徐妙筠不知道此刻的心情该如何形容。感觉十分复杂,有惊诧,有担忧,却也有一分自豪。 效贤把夺过来的小猴子给了茂哥儿,重复了一遍:“我是太子,我给你的。” 茂哥儿握着小猴子破涕为笑起来,仲然也笑了一声,把效贤高高举了起来:“好小子,谁教你的?竟然摆起太子的款来了。” 效贤嘻嘻笑起来,大声道:“先生说的,我是太子。” 仲然知道效贤的先生是谢玉树,这下连瑞王妃也没话说了,因为谢玉树正是她的侄子,她侄子教效贤,效贤却用来反击她的孙子,她还能有什么话?就是有千言万语,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了。 徐妙筠带着效贤和茂哥儿告辞了,回到凤仪宫,这才从丹桂嘴里听到了事情的始末,那个象牙雕的小猴子是太皇太后赏给效贤的,可是效贤不喜欢,就给了茂哥儿,正好安舒过来,三个孩子一起玩搭积木,茂哥儿就把小猴子放在了一旁; 安舒见了伸手拿过来玩,茂哥儿并没有说什么,直到安舒玩的心满意足,要奶娘把小猴子收起来,茂哥儿这才急了,说小猴子是他的,要安舒还。 安舒自然不肯,还仗着个子高推了茂哥儿一把,茂哥儿这才上前打了安舒一下,说是打,其实就是推搡,茂哥儿能有多大,力气也小,能有多疼,是安舒被娇惯的故意大哭罢了。 丹桂道:“奴婢说句犯上的话,瑞王妃也太过分了,小郡王根本没事,哄哄就好了,可她却横眉竖眼看着茂哥儿,又厉声责骂奶娘不好好看着,这才把茂哥儿吓哭了,太子爷也跟着哭起来。” 徐妙筠有些难过,看着坐在炕上和效贤玩的高兴,一点不见刚才伤心的茂哥儿,心想自己的担心到底应验了,茂哥儿固然有自己宠着,宫里的人也难免瞧不起他,可是今天让徐妙筠心寒的不是瑞王妃的疾言厉色,而是太皇太后的漠然,经过梁璞玉那件事,她和太皇太后之间到底是有了隔阂。 其实这无关其他,而是两个皇后之间的一较高下罢了,太皇太后心里肯定会想,一样是皇后,凭什么你过得这么舒坦,我那时却那么辛苦,也许连太皇太后自己都不知道,她心底深处是对徐妙筠十分羡慕甚至有了一分嫉妒的,也是出于这份嫉妒,她才会在徐妙筠窘迫的时候束手旁观。 而徐妙筠自然想不到这些,自以为是因为梁璞玉的关系罢了。 晚上伯让回来,听到这件事也是又是吃惊又是自豪,把效贤抱在怀里亲了好几下:“就该这样,看来我该奖赏谢玉树了,短短几日就有这样的效果,他教的不错。” 徐妙筠道:“我今天可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说出这句话来,你都不知道瑞王妃的脸色有多难堪。” 伯让道:“说她是长辈,那是看着伯祖父的面子对她客气。可她也要有自知之明,还敢说什么以下犯上,真是滑稽,还有你,一个皇后被欺负的说不出话来,可真没出息,还不如效贤呢。” 徐妙筠道:“当时安舒哭成那样,瑞王妃又是那种脸色,我除了服软还能做不成?就是摆起皇后的身份,旁边还有太皇太后呢。我能有什么法子。我只是心疼茂哥儿跟着受委屈罢了。” 伯让道:“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了。不如也封茂哥儿一个郡王如何,免得以后再受欺负。” 徐妙筠笑道:“你有这份心就成了,不过也没有这样的规矩,还是别叫人说闲话了。” 伯让道:“我这不是怕茂哥儿受欺负么。”徐妙筠道:“也就一个安舒。一年能见几次。” 伯让道:“今天东瑜和我说,要安舒跟着一起在弘文馆念书呢,这以后不是天天都见了?”徐妙筠顿时有些犹豫。 东瑜知道这件事后,可不像瑞王妃似的护着孩子,而是把安舒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亲自向伯让赔不是,说安舒都被惯坏了,伯让笑道:“小孩子打架,也不是大事。现在跟乌眼鸡似的,长大了感情可就好了,也不用操心。” 东瑜见伯让没有芥蒂,这才放下心来,回去警告安舒; 。要他好好念书,不许再招惹茂哥儿。 安舒也是被效贤那一脚给踢懵了,打他记事起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理直气壮的打他,而一向疼爱他的祖母居然也没有说什么,安舒虽然是小孩子,却也敏感,也隐约知道效贤是个不好惹的,因此被送到弘文馆念书的第一天,安舒便只注意着效贤,没工夫找茂哥儿报仇了。 效贤压根没注意到安舒,自打那天他维护了茂哥儿,就被徐妙筠和伯让分别夸奖了一番,因此他现在对上学也慢慢的感兴趣了,不像刚开始似的听一会玩一会,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这件事虽然没有可以宣扬,可徐老太太还是知道了,她很不高兴,觉得茂哥儿受了委屈,非要把茂哥儿接回来,奉命来传话的徐大太太一脸为难:“老太太那个脸色,一时间我们也不敢说什么话反驳。” 徐妙筠笑道:“如今茂哥儿也要跟着先生上学,走不开啊,请伯母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茂哥儿受委屈的。”徐大太太叹了口气,道:“老太太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不是冲你。” 犹豫了一下这才告诉徐妙筠:“老太太派人去山西给景焕送东西,这才知道静宜到山西后小产过一次,可景焕来了这么多信,却是一个字没提,老太太很生气。” 徐妙筠也很吃惊:“小产?怎么就小产了?” 徐大太太叹气道:“好像是景焕带着人去剿匪的时候,静宜天天担心,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跌了一跤小产了,他们俩一个字都没提,要不是老太太派人去,那边的下人说漏了嘴,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徐妙筠担忧道:“哥哥也真是,嫂子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调养?” 徐大太太道:“事情都快过去一年了,派去的人回话说看着气色很好,只是一直都没有身孕,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身子,老太太气的写封信去质问,可又有什么用呢。” 徐妙筠也是默然不语,可到底没让徐大太太把茂哥儿接走。 三月底的时候,薛家传来喜讯,说徐静含有了身孕,而谢芝兰也在继婉姐儿和宝姐儿之后再次有了身孕,徐老太太的注意力也终于转移了一些,不再因为晏静宜的小产生气难过,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照顾徐静含和谢芝兰上,在徐老太太的要求下,薛云昕带着徐静含在京城小住,直到生下孩子为止。 为着徐静含有孕的事,还引发了一场赌约,唐囡囡说徐静含是个美人儿,生的孩子肯定也漂亮,便嚷着和徐静含结为儿女亲家,说若是生了儿子就把盼姐儿许过去。 徐沛凝便说若是生了女儿就定给自己的儿子致远,结果两个人因为徐静含生男生女的事打了一个赌,输了的那个要负责赢的那个办儿女婚事的所有费用。 打这以后,唐囡囡便跑到寺里求了一堆生男孩的平安符给徐静含,把徐静含弄得哭笑不得,徐妙筠也兴致勃勃的加了份赌注,结果惹得冯贞贞和泰宁等人也都压了赌注,盯着徐静含的肚子。 谢芝兰听说后一笑,摸着自己的肚子也有些忐忑,生怕这次又是个女儿,徐润安见她心神不宁的,开玩笑道:“别说三个女儿,就是四个五个我都不嫌弃,你只管把心给放宽了。”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教训 谢芝兰笑,随即又掉了眼泪:“是我让夫君丢脸了。” 徐润安忙道:“这怎么能是丢脸呢,等以后几个女儿长大了,如花似玉的站在我身边,旁人还不得羡慕死?别人踏破了门槛来求亲,都看我的脸色行事,我也能过一把岳父的瘾了。” 谢芝兰破涕为笑,说徐润安贫嘴,可到底心里宽了几分。 与此同时,徐妙筠也在说着孩子的事,和伯让感叹,不知道将来效贤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伯让前一阵子特别忙,最近才闲下来,也有时间和徐妙筠说这些有的没的。 徐妙筠还认真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不管门第如何,脾气一定要好,你瞧咱们效贤那个脾气,若是个脾气暴躁的,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不要求念过多少书,但一定要识文断字,通情达理,容貌上也要配得起效贤才行。” 伯让笑的肚子都疼了,道:“他才多大呀,你与其想这些,倒不如盘算着给效贤添个弟弟妹妹。”说着暧昧的在徐妙筠腰上摸了一把,徐妙筠扭着身子避开,冲他“呸”了一声。 伯让却笑着把她带到怀里压在身下,眼睛里跳动着两簇小火苗:“怎么?不想给我生孩子?” 徐妙筠下意识的回答:“想啊。” 随即又满脸通红,惹得伯让笑起来,将徐妙筠横抱着进了内室,满室春光。 待到傍晚绣娟带着人匆匆收拾床单,点灯的时候,徐妙筠很是不好意思,抱怨伯让:“你都让我没脸见人了。” 伯让笑嘻嘻的样子和耍赖时的效贤颇有几分相似:“他们爱笑话那就让他们笑话去。”又叫人把效贤和茂哥儿抱过来一起吃晚饭,顺便检查两个人的功课。 谢玉树也怕拔苗助长,觉得两个人手上还没有劲儿,练习写字太早了,遂只以讲故事启蒙或者教认字为主,如今茂哥儿已经能很流利的讲上十几个成语故事了,还认了三四十个字。效贤进度慢一些,只记住了那些故事里的人名,因此徐妙筠也只能通过他嘴里蹦出来的名字猜测谢玉树讲了些什么。 比如今天,效贤一见徐妙筠便兴奋地喊:“司马光,司马光。” 徐妙筠笑道:“先生是不是讲了司马光砸缸的故事?” 效贤使劲点头,随即很是羡慕:“我想砸缸。” 伯让大笑起来,只把这话当成是玩笑话,可没想到效贤会真的砸缸。 信儿一传来,徐妙筠和伯让都不敢相信,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效贤身边有的小太监想讨效贤的好。便故意让人藏在装满水的水缸里呼救。还给效贤预备了石头让他去砸缸,效贤哪里搬得起石头,兴奋地在水缸周围直转悠,喊着“砸缸砸缸”; 两个小太监便抬着石头把水缸砸破了。惹得许多宫女太监围观,窃窃私语,跟看西洋景似的。 徐妙筠气的半死,效贤还志得意满的来邀功,说今天救了一个人,徐妙筠看着儿子满脸的欢喜,只恨那些太监投机取巧,现在效贤这么小就变着法儿的哄骗他,将来还了得。还不知道会被挑唆的变成什么样子。 她就是怕这样,所以服侍效贤的小太监和宫女都是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没想到还会被钻空子,遂责令把参与这件事的小太监绑起来。按在院子里挨个的打,并带着效贤和茂哥儿看,告诉他们那只是一个骗局。 效贤似懂非懂,只是看到那些小太监被堵着嘴打板子,有些怯怯的,茂哥儿却有些明白,道:“他们为什么骗我们?” 徐妙筠耐心道:“他们这么做是想讨你们的高兴,你们高兴了,便会赏他们,在别人眼里,就会认为他们得宠,这样一来,以后他们打着你们的旗号做坏事,因为畏惧你们的缘故,也畏惧他们了。” 效贤举着手道:“母后母后,这叫狐假虎威。”很是得意的样子:“先生说的。” 徐妙筠一愣,随即亲了效贤一下:“效贤真聪明,他们就是狐假虎威,他们做了坏事,别人却以为是你们指使的,从而坏了你们的名声,所以以后一定要注意,不要被他们欺骗了还洋洋自得。” 茂哥儿皱着眉头十分苦恼:“那以后遇到落水的人还救不救了?我们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徐妙筠一愣,一时间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这世上的欺骗那么多,这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再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是管还不不管?救还是不救?难道就因为这样便抹杀了两个孩子的善良和怜悯? 徐妙筠心中五味具杂,顿时对那几个小太监更加恼怒,可效贤却睁大了眼睛道:“他骗我,我就打他。” 徐妙筠毫不犹豫道:“对,当你发现有人敢骗你的时候,你就对他不要客气,打他!” 效贤使劲点点头,茂哥儿却一副沉思的表情。 这几个小太监最终被打了一顿然后送去做苦差了,本来在效贤身边服侍,是人人羡慕,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警醒,徐妙筠特地把凤仪宫上下的人都叫来看他们被打板子,道:“以后蓄意引诱主子不学好,就是这个下场!” 徐妙筠一向温和,这次却严厉且不留情面,一定程度上也把大家威慑到了,遂都跪下称是。 徐妙筠还特意让伯让转告谢玉树,在这一方面上给两个孩子好好讲一讲,免得他们再被这样的事情欺骗。 伯让对这件事虽然也恼怒,更多的却是抱着觉得滑稽搞笑的心态,因为他身为皇长孙,小时候也这样被人捧过,奉承过,他虽然小时候也觉得不解,可长大后便不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了,可徐妙筠既然严厉斥责并且处罚了这些人,伯让也就顺从徐妙筠的意思特地给效贤和茂哥儿讲了什么叫捧杀。 虽然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可还是在父母的如临大敌中知道了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效贤也没再闹着砸缸了; 徐妙筠也怕因为这事抹杀了孩子善良的天性,见他们俩这几日都有些打蔫,一副生怕犯错误的样子,便和伯让商议了,带着两个孩子去放风筝。 天气很暖和,微风拂面,阳光和煦,效贤和茂哥儿脱去厚厚的冬装,只穿着夹衣在草地上撒着欢儿跑来跑去,风筝很快一只只飞了起来,远远望去那景象壮观极了,效贤一边拍着手跑一边仰着头看,一不小心跌倒在草地上,宫女吓得赶忙去扶他,效贤却躺着不肯起来了,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风筝,咯咯直笑。 徐妙筠温柔的看着这两个孩子,仿佛在看着整个世界,心里只觉得窝心。 看着效贤和茂哥儿跑的满头大汗,徐妙筠拿帕子给他们俩擦脸,又叫他们洗手,这才把一早准备好的红枣豆沙馅的糯米元子给两个人吃。 元子做的很小,一口一个,经过谢玉树的教导,两个孩子吃东西也隐隐有了风范,不慌不忙的,很是从容,徐妙筠越发怜爱,恨不得把两个孩子揉在怀里才好。 伯让远远看着这一幕,看着徐妙筠对待两个孩子温柔的表情,也是一脸愉悦,他情不自禁叹了一声:“娇妻佳儿,夫复何求?” 站在一旁的谢玉树点头:“的确值得人羡慕。” 他看着远处的徐妙筠,不过片刻便移开了目光,也许埋葬在心中的感情这辈子都没办法说出口,不过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你幸福,心里也就满足了。 日子就这样安静而闲适的过去,直到端午节,唐囡囡被婆婆的一封信召回了山东,她无精打采的来跟徐妙筠道别,满脸舍不得:“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徐妙筠安慰道:“等过了年我再叫人去接你,你婆婆也不好拦着。”又和她说起了冯贞贞的事:“我想着在京城估计是不好说亲了,你在山东帮着瞧瞧,有合适的提一提,总不能老叫贞贞这么下去。” 唐囡囡道:“我何曾没说过,都说了七八个,都是有门第的世家子弟,可她却都看不上,牛不喝水强按头,我也没法子。” 徐妙筠道:“你说她是不是还想着贺澜生?” 唐囡囡也不敢说,道:“实在不行就请她父母帮着做主,这样她总不会再拒绝了。” 徐妙筠道:“冯家巴不得贞贞不出嫁呢,到时候招赘一个老老实实的女婿,而且若是真的把贞贞嫁到了外地,冯家也舍不得。” 两个人说了大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得作罢,徐妙筠答应会慢慢的劝冯贞贞,只有她摆脱过去的阴影,才好说亲事,不然即便嫁人了也不会开心。 作为当事人的冯贞贞却丝毫不知两个好姐妹对她的担忧,反而正在和泰宁裴青青一起商议去骑马的事情,裴青青道:“你们若是不会,我可以教你们,我八岁就会骑马了。” 泰宁倒是会一点,冯贞贞就不行了,因此道:“那你得给我找匹温顺的马。” 裴青青满口应下,道:“我三哥养了许多马,从西北回来的时候都带回来了,任你挑。”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嫁 冯贞贞笑道:“我可不懂这个,你看着哪个好便是哪个。” 裴青青应了,去找裴俊帮冯贞贞和泰宁挑了马。 裴俊是知道裴青青的水平的,有些担忧,要跟着,裴青青不肯:“你去了多扫兴啊。” 裴俊道:“我又不偷听你们说话,只远远地跟着罢了,若真的出了事,我也能赶过去,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就那半桶水还敢教人骑马。” 裴青青只得应下,带着裴俊一起去了郊外骑马。 泰宁还好,冯贞贞却有几分不自在,道:“真是辛苦你哥哥了。” 裴青青笑道:“我在西北的时候和姐妹们去跑马,爹娘不放心,都是三哥陪着一起去的,这三个哥哥里,我和三哥感情最好了。” 泰宁道:“还真别说,你三哥长得还真不错,挺俊秀的。” 裴青青笑道:“他呀,看着斯斯文文的,其实可不老实了。”说完又觉得让这两个人知道哥哥不好的一面也不好,遂住了口。 泰宁却笑起来:“我知道,你这个哥哥女人缘很好,很会说甜言蜜语对不对?” 裴青青有些惊讶,问泰宁是怎么知道的,泰宁却不说了,其实泰宁也是听王夫人唠叨裴家的时候听来的,说裴俊最爱招惹大姑娘小媳妇的,行为不检。 泰宁怎么可能告诉裴青青是听闲话听来的,赶忙岔开话题道:“仲然对你好不好?他要是欺负你我就教训他替你出气。” 裴青青脸色微红:“夫君对我很好。” 冯贞贞笑道:“其实哪用得着泰宁你出头啊,青青一个人就能把仲然挑翻在地。” 泰宁大笑起来:“是了是了,我居然忘了这个。” 三个人都笑起来,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冯贞贞座下的那匹马突然扬蹄长嘶,往前跑去,冯贞贞猛地伏在了马背上,吓得大叫起来,裴青青和泰宁都赶忙驱马追赶。大喊着让冯贞贞抓紧缰绳。 远远带着人跟着的裴俊见着这一幕,暗叫不好,也赶忙驱马冲了过去,将冯贞贞从马背上救了下来,带来的几位兵士也合力将疯马拦住了。 冯贞贞惊魂未定,这才发现自己被裴俊抱在怀里,红着脸要挣脱,裴俊也察觉了自己的失礼,赶忙将人放下,关切道:“冯姑娘没事吧。这匹马一向温顺。怎么今天突然发起疯来了。若是冯姑娘有事,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冯贞贞摇摇头,抿着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 。” 泰宁和裴青青紧随其后追了过来,连声问冯贞贞有无大碍。冯贞贞摇头,裴青青这才松了口气,又埋怨裴俊:“哥哥不是说这匹马温顺么,怎么会受惊,幸而贞贞没事。” 裴俊挠挠头,很是不好意思,冯贞贞忙道:“算了算了,要不是裴少爷刚才救我,我早就没命了。” 大家都被这件事吓了一跳。也没了骑马的心思,都无精打采的回去了。 冯贞贞回到家里,怕家里人担心这件事,便没有提,也不许身边的人提。谁知一进门便看到冯大奶奶正和一个上了年纪打扮朴素的老太太说话,看到冯贞贞回来,冯大奶奶很是高兴的样子,让她过来给那位老太太问好:“这是你父亲的舅妈,你应该叫一声舅奶奶。” 冯贞贞忙行礼问好,她听说过这位舅奶奶,年少守寡,其节可敬,族里给她立了贞节牌坊,后来她过继了族中的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抚养,日子过得很是清贫,冯贞贞常见母亲派人去送东西接济。 舅奶奶拉着冯贞贞的手十分喜欢,笑道:“姐儿长得可真是俊。” 冯大奶奶谦虚道:“看着老实,平时可让人操心了……” 待到舅奶奶离开后,冯大奶奶这才对冯贞贞道:“你舅奶奶的日子过得很是不容易,又拉扯着一个儿子,按着辈分,你该叫一声表哥的,比你大一岁,我和你父亲都见了,很是聪明俊秀,人品也很好,若是定下了,那便是亲上加亲的好亲事,而且虽然不是招赘,可你舅奶奶还是答应,等到成亲后让你们住在冯家,两家变成一家,你舅奶奶也能住在咱们家,由你父亲供养。” 冯贞贞听到最后已觉不妙,道:“我不是和母亲说过了,现在还不想出嫁,怎么又给我说了亲事。”冯大奶奶嗔道:“你也不瞧瞧你都多大了,早点出嫁早点生个孩子,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 冯贞贞满脸不高兴:“我不嫁!” 冯大奶奶沉下了脸:“这件事我和你父亲说了算,不能再由着你做主,你只等着出嫁便好,其余的都不用操心。”并且派了人看着冯贞贞,不许她再出门。 冯贞贞气的没法子,思来想去,想写一封信给徐妙筠和泰宁求救,让她们帮帮自己,可信却直接被递到了冯大奶奶手里,冯大奶奶拿着信来找冯贞贞,道:“我知道你那些朋友都是有身份的,可再有身份也不能代替我来插手你的婚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冯贞贞堵着气不说话,忽然想起了裴俊,福至心灵,对冯大奶奶道:“我不能嫁给表哥。”遂把裴俊救她的事情说了,道:“救命之恩总不能说两句谢谢就过去了吧,而且裴俊大庭广众下把我救下来抱在怀里,有许多人都是看见的,我还怎么嫁给别人?” 冯贞贞说这话也是为了逃避婚事情急之下找的借口,压根没想到后果,冯大奶奶却被这番话气的半死,直接拷问了冯贞贞身边的人问了个究竟,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不仅没有对裴俊感激,反而生出了几分怨恨。 好好的马为什么受惊? 极有可能是裴俊故意下黑手,然后好英雄救美,等到贞贞的名声坏了再来求亲,这不是挟恩求报么; 冯贞贞压根没想到她这一个情急之下想出来的借口给裴俊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只希望冯大奶奶能回心转意,别让她嫁人了。 尽管她面上坦然,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贺澜生给她带来的阴影远远超过了想象,甚至让她对婚姻有了几分恐惧,不希望再次为一个男人委曲求全,失去自我,如今和泰宁裴青青一起不是挺好的?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是自在,并且希望维持下去。 冯大奶奶自然不会直接去裴家说理,一来太粗鲁了,不符合冯家的作风,二来要是闹起来这件事也就变成了大事,最好的办法是悄悄解决了,冯大奶奶思来想去,连冯逸荃都没告诉,悄悄去找了唐二奶奶,请她出面去裴家找裴太太说这件事。 冯贞贞的遭遇唐二奶奶是看在眼里的,也知道冯大奶奶一直希望能看着冯贞贞再嫁,因此一听这话便立刻答应去裴家说项。 唐二奶奶虽然能说会道,却也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明说,不许你们挟恩求报,而是拿了冯大奶奶预备的厚礼去裴家一趟,感谢裴俊的救命之情,另外再告知冯贞贞即将嫁人,若是传出去名声不怎么好听,请裴太太转告裴俊忘了这件事,别到处乱说。 经过了王夫人一事,裴太太和京城里的女眷打交道便多了几分心眼,一听这话便明白了唐二奶奶话里的意思,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勉强撑着把唐二奶奶送出了门,回头就去找裴俊狠揍了一顿,厉声问他出去跑马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裴俊也是冤枉的很,被裴太太舞着鸡毛掸子追着打,一边跑一边叫冤枉,等裴太太了解整件事情后,也对冯大奶奶觉得十分恼恨,,明明是我儿子好心,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以怨报德。 裴俊知道后倒是想得开,道:“毕竟人家要嫁人了,多个心眼也没什么。”话虽如此,可裴太太还是气闷,到底把裴俊骂了一顿,不许他再管这样的闲事,这次是遇到一个唯恐避之不及的,若是下次遇到的硬要贴上来的可怎么办,裴太太越想越气,最后下定决心给裴俊找个媳妇管着。 等到冯家宣布婚期的时候,徐妙筠才知道冯贞贞要再次出嫁了,可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只要有一点苗头,冯贞贞肯定都要告诉她的,心里想着难道有什么隐情?遂有几分担忧,派人去送贺礼,顺便瞧瞧冯贞贞,结果送礼的人回来说并没有见到冯贞贞。 徐妙筠这下更担心了,问进宫的泰宁知不知道这件事。 泰宁摇头:“她要嫁给谁?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徐妙筠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赶紧亲自去冯家跑一趟,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泰宁便去了冯家,这才从冯贞贞嘴里知道了事情始末,可婚期都定了,就等着拜堂了,又是人家父母定下来的婚事,泰宁也没有资格反对,只得安慰了心灰意冷的冯贞贞好一会。 徐妙筠听泰宁说冯贞贞的这位夫婿,有片刻的失神:“又是亲戚?可别再是个贺澜生。” 泰宁安慰道:“这次是她父母亲自瞧得,应该没错,而且我听说那位舅奶奶年少守寡,气节可嘉,她抚养出来的孩子应该不错。”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伴读 冯贞贞就这么不甘不愿,揣着一肚子的火气出嫁了,虽然说好了婚后住在冯家,可出嫁的时候该有的体面还是得有的,遂冯大奶奶挑了一处早就转到冯贞贞名下的宅子安置那位舅奶奶和舅奶奶的养子张怀玉,冯贞贞从冯家出嫁,花轿抬到那宅子里,等过了新婚头一个月,再搬回冯家。 而且因为冯贞贞是再醮,许多规矩礼仪都和第一次出嫁不一样,冯贞贞见了难免又想起伤心事,脾气也越发暴躁,等到折腾了一整天,那满肚子的火气便都冲着张怀玉去了。 张怀玉其实也是念过书的,后来因为家境贫寒,便跟着族中几个子弟一起做生意,如今答应娶冯贞贞也多半是为了能让养母有个荣养的地方罢了,冯逸荃劝他重新拾起书本,科举入仕,张怀玉也在考虑中,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依靠岳父家里过日子。 本来是新婚之夜,张怀玉穿着新郎的喜袍进了新房,却发现原本应该坐在床边等他来掀盖头的冯贞贞早就换了衣裳睡下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摸摸鼻子,没有说话,轻手轻脚去梳洗了,回来后躺在了房内的睡榻上,不是他不到床上去睡,而是因为冯贞贞睡得位置在床的正中间,不管左边还是右边,都很难再躺下一个人。 张怀玉知道,冯贞贞这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呢,不过他之前做生意也算见了不少世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冯贞贞幼稚,难道不让他到床上去睡就能改变两个人成为夫妻的事实么? 太天真了! 张怀玉摇摇头,慢慢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一早,张怀玉早早醒来,发现冯贞贞也醒了,正在梳妆打扮,赶忙也跟着起床,有两个丫头上来服侍他。被他有些惊慌的拒绝了。 从小的贫寒生活让他习惯了亲力亲为,对于丫头的伺候倒是很不习惯,张怀玉发誓他听到冯贞贞传来的一声轻笑,笑声里满是鄙薄与蔑视,这让他沉下了脸色,觉得冯贞贞并没有养母所形容的那样乖巧温顺,善良可爱。 两个人沉闷着,谁都没开口说话,梳洗好便去了舅奶奶那儿请安行礼,当着外人。冯贞贞该有的规矩是一丝没错。舅奶奶笑眯眯的看着张怀玉和冯贞贞。只觉得高兴,不住的嘱咐张怀玉要好好待冯贞贞。 成亲之前,舅奶奶私下里告诉过张怀玉冯贞贞过去的事情,毕竟让儿子娶一个再嫁女; 。即便身份再高贵那也有些委屈了,让张怀玉不要介怀,张怀玉也答应了,如今见冯贞贞这样,心里的那股气就没了,想着,算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反正是搭伙过日子。也没那么多讲究,相敬如宾便是了。 张怀玉怕的是冯贞贞连带着对养母也不尊敬,可见她如此,也暗暗松了口气。 等回到房里,冯贞贞又恢复了那副表情。对张怀玉爱答不理的,张怀玉要和她说话,她也转过头去当做没听见,张怀玉无奈,想着只能以后慢慢来了。 徐妙筠也是怕冯贞贞受委屈呢,因此她成亲没几天就把她接到宫里来,当着泰宁和徐妙筠,冯贞贞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泰宁忙忙道:“他打你了?骂你了?还是怎么了?” 冯贞贞哭道:“他既没打我,也没骂我,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我讨厌他。”又央求徐妙筠把她留在宫里住一阵子,说是不想回家看见张怀玉。 徐妙筠有些为难:“你这样躲避也不是法子,还有一辈子要过呢,既然人也不坏,你试着相处相处,若是不好我再替你做主,如今你凭着一股怒气就要我替你做主,那岂不白白冤枉了好人?” 冯贞贞掩面哭起来,她的愤怒与其说是对着张怀玉,倒不如说是对着这一门不由自己做主的婚事,心里存着一股怨气罢了。 晚上的时候,徐妙筠告诉伯让,伯让道:“冯阁老和我说起张怀玉这个人,说在他的劝导下已经开始看书准备科举了,请看在冯家两代人忠心耿耿的份上看顾些,毕竟这就是冯贞贞以后的依靠了。” 徐妙筠道:“贞贞是气冯大奶奶逼着她嫁人,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和张怀玉好好相处。” 伯让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张飒决定外放,他的儿子张序之也有十岁了,原本也要跟着去任上的,可是老太太心疼孙儿,不舍得,再加上张飒的妻子岳氏也跟着去,毕竟是继母,儿子也长大了,若是有了弟弟妹妹,张飒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偏心,遂求我让张序之进宫给效贤做伴读,让谢玉树教导着读书,我已经答应了。” 徐妙筠道:“张飒和谢玉树也算是姑舅表兄弟了,把张序之交给谢玉树再合适不过,只是张飒这么一走,定国公府的爵位可怎么办呢?” 伯让道:“张飒这个人看起来豪爽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细的很,他也觉得整天跟张大夫人争爵位劳心劳力,索性提出外放,把那爵位让给他堂兄,等他堂兄死了,又没个后人,这爵位不还是要交给他?张飒说,他等得起。” 徐妙筠笑了:“这便是以退为进吧?也好,倒省了一番争斗,到时候即便爵位落在张飒身上,张飒的名声也坏了,倒不如现在退了一步,反倒落一个宽厚的好名声。” 张飒亲自把儿子送到了宫里,张序之和徐妙筠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候一个是顽皮可爱的稚童,一个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而如今,一个慢慢长大,成为身形玉立的少年,一个嫁人生子,成为一人之下的皇后。 张序之呆呆看了徐妙筠一会,这才跪下行礼,徐妙筠看他容貌清秀,身姿玉立,很是喜欢,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道:“序之长大了,也长高了; 。” 张序之挠了挠头,道:“皇后娘娘,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 张飒在一旁呵斥道:“序之,不许胡说。” 徐妙筠摆摆手,笑道:“无妨。”又对张序之道:“我和你一起逛过庙会呢,你不记得了?” 张序之歪着头看了半天,这才道:“您是不是那个请我吃梅子糕的姐姐?还答应要带我去放风筝的?” 徐妙筠笑道:“你还记得呢。”张序之回想起来了,很是高兴,不住的点头。 伯让大笑起来,道:“这下可好了,张飒你也不用担心了,直接让他住在凤仪宫便是,孩子多了玩起来也热闹。”又叫人把效贤和茂哥儿抱过来。 张飒和张序之都对效贤行礼:“参见太子。” 现如今,效贤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众不同,很有气势的摆摆手,对张飒道:“张大人不必多礼,我听母后说您把长子送进宫做我的伴读,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欺负他的。” 张飒笑起来,道:“那就请太子多多照顾了。”又向效贤介绍张序之,效贤打量张序之好一会,到底还是小孩心性,拉着张序之一起到院子里玩去了。 张飒看着儿子由拘谨慢慢放松下来的身形,叹道:“序之有些怨我,觉得我把他丢在了京城,可若是跟着我去任上,我也很怕自己照顾不好他,到时候白白荒废了。” 伯让笑道:“如今交给玉树,你总该放心了吧。”张飒点点头,眼里却有一层抹不去的感伤。 张序之已经十岁了,让他和刚刚两岁的效贤和快三岁的茂哥儿一起玩,着实有些为难,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就觉得幼稚了,因此谢玉树的几个学生里,他勉勉强强和安舒说得到一块去,再加上两个人也算是表兄弟,很快就和效贤茂哥儿两个分成两派,泾渭分明。 之前安舒一直被效贤和茂哥儿孤立,效贤是不搭理他,茂哥儿也时常无视他,导致安舒十分郁闷,几次哭闹着不肯来念书,如今有了张序之相陪,也算找到了同盟,慢慢的倒是愿意来上学了,因为在家里虽然有兄长也能一起玩儿,但已经十六岁的安濯明显和四岁的安舒玩不到一起去。 安舒对这个哥哥倒是十分粘着,整天哥哥哥哥的叫着,跟在他屁股后头转,可安濯却很烦,只喜欢和叔宁一起玩儿,弄得安舒一颗心也很受伤,如今遇到一个愿意跟他一起玩的张序之,自然十分高兴。 现在谢玉树已经开始教安舒和茂哥儿提笔写字了,茂哥儿由于继承了徐景焕强大而优良的基因的缘故,再加上之前就认了很多字,如今一提笔便学的很快,几乎可以说一日千里。 谢玉树自然十分喜欢,亲自写了几张字帖让茂哥儿描红,安舒的进步就没这么快了,还是一提笔就歪歪扭扭的,因为是自家外甥,谢玉树对他的要求也更加严格,见他比茂哥儿年纪大,反倒不如茂哥儿,越发严厉起来。 这导致安舒对谢玉树多了几分畏惧,也对茂哥儿十分恼恨,心想,你没事表现得这么优秀做什么?害得我挨骂。 ------------ 第一百五十章 父母 再加上一面就和茂哥儿打起来的恩怨,导致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好。 虽然安舒也有过欺负茂哥儿的念头,可一来没有帮手,二来茂哥儿整天和效贤形影不离,安舒也实在怕了效贤,这才按下了心思,如今有了张序之作伴,也壮了胆子,挑唆着叫张序之做帮手找茂哥儿的麻烦。 张序之毕竟十岁了,对这小孩之间的恩怨很不当成一回事,道:“徐茂宁哪里得罪你了?” 安舒苦着脸道:“谁叫他把我比下去了?” 张序之道:“你这话说的奇怪,难道就许你好,不许别人好不成?” 安舒嘟囔道:“那也别太好,都把我比下去了,先生每次一见我就皱眉头。” 张序之做了几天学生,也是深有体会,效贤还小,虽然名义上的正主是他,伴读是其余三个,但是实际上他更像是伴读,每天晃悠悠的来上学,听先生讲两个成语故事,余下的时候要么巴在徐茂宁身边看徐茂宁练字,要么在院子里带着一群小太监跑来跑去。 余下的三个就得按着先生的要求描红练字,而张序之年龄最大,功课也最重,他在家里已经跟着请的西席读过三字经之类简单的启蒙书籍了,现在谢玉树按着他的进度给他讲孝经和礼经,比起练完一张大字就能撒欢去玩儿的徐茂宁和安舒,他只有一个苦字可以形容。 每当他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先生便会拿徐茂宁来举例:“你看看徐茂宁,已经如何如何了,你再看看你,这点东西都记不住。” 张序之也叹了口气,可他到底不是安舒,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就对茂哥儿打击报复,更何况茂哥儿是徐妙筠的侄子,他挺喜欢徐妙筠的,所以冲着这个也不能欺负茂哥儿。而且他现在吃住都在凤仪宫,和茂哥儿相处久了也喜欢他的聪明。 现在凤仪宫住了三个孩子,徐妙筠也分出更多的精力来照顾他们,孩子一多一比较,便能发现各人的不同,张序之年纪最大,也最懂事,虽然待人彬彬有礼,可无形中还是有一层冷漠和隔阂,也许是从小被张飒保护的太好的缘故。对什么事都有几分戒备。 茂哥儿年纪越大。越有徐景焕的风范。但是却不像徐景焕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恰恰相反,他面上看着冷漠,内心却很敦厚善良。与人谦让。 而年纪最小的效贤则越来越显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霸道和气势,因为徐妙筠的教导,他并不会一生气就打人骂人,反而跟伯让学会了瞪眼睛,不高兴的时候就板着脸谁都不理; 凤仪宫上下的人本来就十分在意他的感受,时常因为他的冷眼战战兢兢的,可是对着徐妙筠时,不管是茂哥儿还是效贤都恢复了孩子的本性,爱笑爱闹。缠在她身上撒娇。 一转眼到了中秋节,张序之也习惯了在宫里的生活,和效贤茂哥儿也越来越熟悉,倒是安舒,因为一放学就要回瑞王府的缘故。不像其余三个相处的时候那么长,反倒又被慢慢的冷落了。 安舒委屈的直哭,在家里闹着也要住到宫里去,先不说别人,瑞王妃就头一个不同意,她看徐妙筠不顺眼,便觉得徐妙筠看她也不顺眼,自然不可能好好照顾安舒,因此只耐心劝着安舒,还对瑞王爷说实在不行就请个先生在家教,再找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厮陪着。 瑞王爷如今的日子是越发悠闲了,养花养鸟,万事不管,听了这话笑道:“真是妇人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最难得的,不然张飒为什么把序之送进宫?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反倒不稀罕。” 瑞王妃道:“我不是怕孩子受委屈吗。” 瑞王爷道:“徐妙筠压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再说了,还有伯让呢,能让安舒受委屈了?依我说,既然安舒喜欢,那就送进宫去,反正已经有三个了,也不多这一个。” 瑞王妃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中秋节宫中有家宴,瑞王妃一家自然都要进宫赴宴,安濯和仲然叔宁凑到了一起说话,安舒落了单,便眼馋的看着效贤和茂哥儿――张序之被接回家过中秋了。 虽然他平日里嘴上说着讨厌茂哥儿,可小孩玩性大,还是松开奶娘的手蹬蹬跑了过去。 效贤和茂哥儿正在玩鲁班锁,小脑袋凑在一起,见安舒跑过来,茂哥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效贤也没吭声,安舒瞧了半天,伸手把鲁班锁抢了过来道:“不是这么玩的,我教你。” 效贤一把又把鲁班锁抢过来:“不要你教!” 他瞪着安舒,安舒涨红了脸,瑞王妃一直暗暗观察着,见孙儿受了委屈怎么能不生气的,便叫奶娘把安舒叫回来,安舒受了冷眼也不肯走,非要站在一旁看着,奶娘去抱他他便哭了起来。 东瑜蹙着眉头看着这个儿子,还未发话,却听到徐妙筠柔和的声音:“奶娘把安舒抱过来。” 奶娘不敢不听,悄悄看了一眼瑞王妃,战战兢兢地抱着安舒到了徐妙筠身边。 徐妙筠用帕子给安舒擦了擦眼泪,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鲁班锁递给安舒:“效贤不懂事,你不要跟他生气,去一起玩吧。” 安舒怯怯接过了鲁班锁,又凑到了效贤和茂哥儿身边,自己玩自己的,这次效贤只看了他一眼,也没赶人。 席上的人说笑的说笑,喝酒的喝酒,其实大都注意着几个孩子,见徐妙筠此举都暗暗点头,瑞王爷更是笑道:“安舒整天念叨着在家没人一起玩,如今可好了。” 伯让哪里听不出瑞王爷话里的意思,笑道:“您要是放心,就让安舒在宫里住下,一来不用进宫出宫坐马车的奔波,二来几个孩子也有伴儿玩; 。” 瑞王爷笑道:“这自然是极好的。”便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可是安舒搬到宫里的第一天就和效贤发生了矛盾,现在孩子多,徐妙筠便把凤仪宫的左右厢房都收拾出来,一人一间屋子,住的倒也宽敞。如今安舒搬进来,也照样给他收拾了一间屋子,安舒高兴地跑来跑去,可效贤却不依,非得让人把安舒的东西扔出去,不许他住在这里。 安舒被气得大哭起来,徐妙筠也觉得效贤太霸道了,把他抱到屋子里单独问他:“为什么不叫安舒住在这里?”效贤梗着脖子:“我讨厌他!” 徐妙筠耐着性子道:“这世上的事不是光看你的喜欢,安舒是你的小叔叔,是你父皇的堂弟。你的亲人。你不能这么对他。即便他以前得罪过你,那也是小事,你不能老是记在心上,斤斤计较。前几日母后不许你吃糖,你却躲在被窝里偷偷吃,虽然你后来认了错,可若是母后老是提这件事,你高不高兴?” 效贤摇头:“不高兴。” 徐妙筠道:“安舒也是一样的,他虽然做错了事情,可既然认错了,那就该既往不咎,先生没跟你讲什么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 效贤便不说话了。徐妙筠便要效贤去跟安舒道个歉,效贤虽然不怎么情愿,可他一向很听徐妙筠的话,最后还是去了。 安舒虽然娇气,可听效贤对他说对不起。还是很大度的原谅了效贤,徐妙筠便抱着安舒笑道:“安舒是个男子汉,以后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会被人笑话的,你看效贤和茂哥儿,从来不哭鼻子对不对?” 安舒挺起胸膛道:“那我也不哭鼻子。” 徐妙筠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安舒居然挺害羞,脸都红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除了回家的张序之,桌子边上齐刷刷坐了三个毛头孩子,伯让瞧了都呆住了,最后和徐妙筠笑道:“咱们倒成了专门养孩子的了。” 徐妙筠到是挺高兴:“你不觉得人多也热闹么?” 伯让道:“我可全都是看着你,你要是不嫌累,把婉姐儿,宝姐儿,致远都接进宫来?” 徐妙筠笑道:“婉姐儿就罢了,宝姐儿和致远才多大?等以后长大了倒是可以进宫来陪陪我。” 转眼又是冬天,平静的日子也因为徐景焕即将回京而起了涟漪,本来要等到明天开春才回京的,可因为徐老太太听说晏静宜有了身孕,便坚持要他们赶回来过年。 徐景焕在山西三年任期已满,还从一个知县升任了知府,山西的匪贼更是被剿了个精光,不敢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和以前相比也太平了许多,百姓无不感恩戴德,如今徐景焕的名号在山西已经远远超过了陕甘总督王迟,从山西回京时,徐景焕甚至还得了一把万民伞,狠狠地长了一把脸。 徐妙筠三年没见哥哥,心里想的抓心挠肺,恨不得马上见到,平日里也常常对着茂哥儿念叨。 茂哥儿对父母十分陌生,在他眼里,最亲切的便是姑母和姑父以及逢年过节见到的徐老太太和徐家其他人,父母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对他来说则没有概念; 徐妙筠也是怕茂哥儿见到了徐景焕觉得生疏,便时常跟他念叨徐景焕如何厉害,如何聪明,慢慢的,茂哥儿在脑海里勾勒出父亲的形象,心中也十分敬仰,可对于母亲,茂哥儿却是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只问徐妙筠:“母亲和姑母一样么?” 徐妙筠道:“母亲是世上最疼茂哥儿的人了,比姑母还要疼你。” 茂哥儿似懂非懂点点头。 徐景焕到达京城的那一日,唐翼然,杨敏之,魏子涯并其余几个交好的朋友都跟着徐润安去通州码头接人,十分热闹,等应酬完这些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了。 三年的时光让徐景焕变得更加成熟,他向徐老太太行礼,徐老太太却拉着徐景焕的手哭起来,场面十分伤感,徐大太太见状忙把茂哥儿抱了过来,让他喊爹。 徐景焕专注的看着茂哥儿,觉得好像在看小时候的自己,因为茂哥儿和他太像了,走之前还是小小的一团,如今却长成小少年了,看着他被养的白白胖胖,个子也较同龄人高。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是宫里才有的东西,便知道茂哥儿在宫里被照顾的很好,虽然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几分陌生,可并无胆怯,甚至在听了徐大太太的话后还上前跪下对他行礼:“孩儿见过父亲。” 规矩也是一丝不错。 徐景焕微微一笑,还没说话,一旁的晏静宜已经捂着嘴哭了起来,喊着茂哥儿的名字要过来抱他,茂哥儿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泪痕,容貌秀美却陌生的女子。下意识的缩到了徐大太太怀里。晏静宜伸出去的双手就那么僵在那儿。 晏静宜哭的越发厉害。谢芝兰挺着肚子在旁边劝道:“弟妹别哭了,仔细肚子里的那个。” 晏静宜却盯着茂哥儿眼睛也舍不得移开一下,她的儿子居然不认得她,这让她怎么不心痛。 一番忙乱后。徐老太太和徐景焕徐润安徐大老爷一起说话,晏静宜被扶着到了徐大太太那儿,和谢芝兰一起话家常,茂哥儿好不容易让晏静宜抱,晏静宜也顾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了,抱在手里不舍得松开。 谢芝兰笑道:“若是二弟还要外放,你去不去了?” 晏静宜直摇头,徐大太太笑道:“母子连心,这是天性。” 茂哥儿在晏静宜怀里坐了一会。觉得也不错,很是温馨,可他更想念姑母的怀抱,软软的,有一股茉莉花的香气。他最喜欢搂着姑母的脖子趴在姑母肩膀上说悄悄话,可是对着眼前的母亲,他有点不敢,而且也觉得不好意思。 茂哥儿坐了一会便坐不住了,和婉姐儿手拉着手跑去外面玩儿,婉姐儿因为徐润安的娇宠和谢芝兰的严厉,养成了当着人规规矩矩,私下里却活泼可爱的性格,她问茂哥儿:“你看见婶婶不觉得高兴么?” 茂哥儿低着头不说话了,拉着婉姐儿跑去徐老太太那儿,扒着门缝往里瞧徐景焕。 男孩子,下意识的还是更关注父亲。 茂哥儿看着徐景焕,心里的感觉很微妙,带给他的冲击也很大,那种感觉不像是对着温柔的姑父,也不像是对着严肃的先生,而是畏惧中带着一丝敬仰,自惭形秽中带着一种自豪; 那么优秀的人,那么聪明的人,那么高大英俊的人,是他的父亲呢。 婉姐儿已经迈着短腿跨进了门槛,爬到徐润安怀里,同样好奇又陌生的看着徐景焕,徐润安笑着对女儿道:“去问你二叔要见面礼去。” 婉姐儿嘻嘻笑着,喊徐景焕:“二叔。” 徐景焕笑着解下了随身的玉佩给了婉姐儿:“我们家的大小姐越长越漂亮了。” 婉姐儿听徐景焕夸她漂亮,顿时羞涩的扑到了徐润安怀里。 徐景焕一笑,转头看到了茂哥儿,他朝茂哥儿招招手,茂哥儿蹬蹬蹬跑到他跟前,犹豫一会,喊了一声:“父亲。”徐景焕笑着把他抱在怀里:“茂哥儿现在念书念到哪里了?” 茂哥儿掰着手指头道:“三字经。” 徐景焕蹙眉:“三字经还没有念完?怎么这么慢?” 茂哥儿见他蹙眉,觉得害怕了,从他怀里滑下来,跑到徐老太太跟前,徐老太太便道:“他才多大,虽然三字经没念完,可已经开始练字了,像模像样的,依我说就很不错。” 徐景焕便不说话了。 晚上在晏静宜的坚持下便带着茂哥儿一起睡,茂哥儿的规矩被教的很好,到了点儿便乖乖的去由奶娘抱着洗漱,然后躺在床上睡觉,也不要人哄,晏静宜躺在一旁看着儿子,只觉得幸福,恨不得把孩子搂在怀里亲亲他,抱着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抒发自己心中满溢的母爱。 徐景焕坐在床边就着灯看书,这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习惯,晏静宜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无趣,对徐景焕道:“我瞧着茂哥儿怎么不爱说话。” 徐景焕道:“男孩子话那么多做什么?这样就很好。” 晏静宜叹气:“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怎么就忍心把茂哥儿丢下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他分开了。” 徐景焕“唔”了一声,没有回答,等他放下书,这才熄了灯躺在床上,和晏静宜一里一外把茂哥儿夹在中间,茂哥儿一直闭着的眼睛便睁开了看着徐景焕。 虽然房间里有些昏暗,可徐景焕还是感觉到了儿子的眼神,大手一捞把他抱在怀里:“赶紧睡觉。明天早起念书。” 在茂哥儿的记忆里,只被姑母搂着睡过,此时被父亲抱着,闻着父亲身上的气味,只觉得陌生又新奇,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景焕醒的时候顺便把茂哥儿也叫醒了,茂哥儿揉着眼睛,坐在床上懵懵懂懂的,晏静宜心疼儿子。对徐景焕道:“你自己起来就罢了。茂哥儿还小呢。” 徐景焕道:“四岁了还小。” 拿着洗脸的帕子往茂哥儿脸上一敷; 。冰凉刺骨的触感让茂哥儿惊叫一声,也彻底清醒过来,晏静宜气的推开徐景焕的手:“你做什么?” 徐景焕不理,看着茂哥儿:“醒了吧?快点穿衣服。” 茂哥儿从来没这么“粗糙”的被对待过。现在可是大冬天。 在宫里都是被奶娘轻柔的唤醒,先用温热的帕子替他擦脸,然后服侍他喝水,服侍他穿放在熏笼上温暖的衣裳,然后再洗漱,最后在姑母那里美美的吃早饭,再然后才是去上学念书。 如今被冰帕子刺激的虽然醒了,可肚子还空着,脸也没洗。居然还要他自己穿衣服,茂哥儿虽然不习惯,却觉得很稀奇,最后在晏静宜的帮助下笨拙的穿上了衣裳,跟着徐景焕到没有放置炭火。冰冷的书房里念书。 在徐景焕的要求下,茂哥儿把学过的三字经熟练地背诵了一遍,还写了一张大字,也幸而茂哥儿平日里用工,功课很不错,这才让徐景焕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等到茂哥儿饿得不行的时候,徐景焕才发话说吃早饭。 晏静宜早就准备了热气腾腾的早点,心疼的看着儿子,茂哥儿饿得不行,可吃饭的时候还是很从容,这让徐景焕暗暗点头,晏静宜却在一旁不停地给茂哥儿夹东西:“这个包子很好吃,茂哥儿尝尝,这个饼很好吃,茂哥儿尝尝。” 很快,茂哥儿面前的碟子便堆满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碟子里的东西,再看看晏静宜殷切的目光,还是尝了尝晏静宜说好吃的包子和饼。 一旁奶娘上前低声道:“哥儿早上只习惯吃一碗粥。”晏静宜顿时有些惊慌失措:“茂哥儿不喜欢这些?他喜欢吃什么粥?我只叫人预备了两样粥。”奶娘忙道:“哥儿最爱吃香菇火腿粥和青菜粥。” 晏静宜赶忙盛了一碗青菜粥给茂哥儿,又把他碟子里的包子和饼都夹过来放在自己碟子里,还催促茂哥儿:“快尝尝好不好吃,明天母亲叫人准备香菇火腿粥。” 徐景焕看晏静宜这样,心中一软,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徐景焕吃过早饭便留下茂哥儿和晏静宜培养感情,独自进了宫。 承德殿里,在他的意料之中,伯让在,徐妙筠也在,见到他,徐妙筠眼圈立刻就红了,扑了上去抱住了徐景焕:“哥哥。” 徐景焕笑了笑,拍了拍徐妙筠的肩膀:“怎么还这么爱哭啊,仔细叫孩子笑话。”徐景焕已经看到了正坐在伯让的宝座上歪着头看着他的效贤。 伯让看着徐妙筠这样,心里也有些吃醋,上前把徐妙筠拉开了,问徐景焕:“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徐景焕道:“等过了年再说吧。”徐妙筠擦了擦眼泪,又把效贤叫过来让他给徐景焕行礼:“这是舅舅。” 效贤中气很足,大声喊了一声:“舅舅。” 徐景焕笑了笑,又把今天佩戴的一块玉佩给了效贤,效贤接过玉佩,却歪着头问徐景焕:“舅舅,茂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徐景焕笑道:“过两日便回来了。”又和伯让说起公事。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亲疏 徐妙筠和效贤听了一会,等快到中午的时候便说要留徐景焕吃午饭,然后带着效贤回去先准备了。 效贤拉着徐妙筠的手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舅舅?” 徐妙筠柔声道:“你舅舅一直在山西,如今回来了,以后见着的机会就多了。” 效贤嘟哝道:“也没有母后说的那么厉害呀。” 徐妙筠哭笑不得,捏了捏效贤的小鼻子:“你呀,以后就知道舅舅有多厉害了。” 之前当着徐妙筠,徐景焕和伯让说的大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如今徐妙筠走了,这才慢慢转到正题上,伯让说起了近两年的打算,言辞中很是感慨:“如今的太平盛世都是皇祖父留下来的,以后路该怎么走就要看我的了,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没底儿。” 徐景焕道:“皇上也不必担心,自古以来明君盛世,无非要做到选贤任能和民富国强这两点罢了。” 伯让点头:“我何尝不知道,也明白选贤任能需要选拔人才,如今朝中大臣大都是皇祖父那时候留下来的,虽然忠心能干,可到底上了年纪,去年梁阁老要致仕,我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人替代,虽然提拔了几个新人,可也需要历练,一时间也难以担起大任,而民富则要鼓励耕织,国强则要练兵,一桩桩,一件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徐景焕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伯让笑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我想让你留在京城,梁阁老一走,吏部也没人管,你先到吏部暂领尚书一职,我想明年开春去江南走一趟,人才乃国之根本,要是这一趟江南之行能挑出来几个人才,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徐景焕有些诧异:“去江南?” 伯让点头:“我已经决定了,到时候让杨敏之留在京师镇守,你跟着我走一趟。轻车简装,来回两个月便够了。” 徐景焕想了想,道:“要不要让太子也一同去,好歹也算是长了见识。” 伯让道:“我倒是这么想,不过你看看妙筠,她能同意么?” 徐景焕蹙了蹙眉头,道:“既然对太子有好处,也容不得她心软,茂哥儿我想带着走一趟,若是去江南肯定要经过杭州。到时候顺便带他回乡祭祖。” 伯让笑道:“你既然觉得好。那就带着便是。” 心里暗暗想还是徐景焕管教孩子狠得下心来。其实搁在他身上,他也不怎么舍得让儿子跟着奔波劳碌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景焕便和徐妙筠提起这件事,徐妙筠自然不肯:“效贤还小呢; 。” 徐景焕不高兴道:“三岁了还小?若是个姑娘。你怎么娇宠着我都没话说,可他毕竟是男孩子,以后要顶天立地,没见过世面怎么能行?” 不顾徐妙筠的反对又问效贤:“你愿不愿意和茂哥儿一起跟着舅舅去江南?” 效贤有些好奇:“江南好玩儿么?” 徐景焕毫不犹豫道:“很好玩!” 效贤眼睛发光,直点头:“那我去。” 徐妙筠欲言又止,不敢瞪徐景焕,只得去瞪伯让,伯让一直笑着,见状低下了头。权当没看到。 伯让虽然之前和徐妙筠说过去江南的事,可并没有说让效贤也跟着去,如今一听徐景焕那话的意思是要定下来了,回去后便埋怨伯让。 伯让很冤枉:“我可一个字没提效贤,是你哥哥说机会难得。最好带着效贤去见见世面,还说茂哥儿也跟着去的。” 徐妙筠道:“你要是咬死了不叫效贤跟着,他还能逼着你答应不成?效贤才多大?你们一群人出门肯定不方便带着宫女伺候,一群大老爷们儿,谁来照顾效贤?我告诉你,若是效贤病了瘦了,我可饶不了你。” 伯让笑道:“这不是还没去呢,好歹要等过了年吧,你别看着效贤年纪小,可他机灵着呢,你不用担心,即便是在外头吃了苦头,对他来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徐景焕可不像伯让,还要跟徐妙筠说好话,他回家后直接告诉晏静宜:“过了年我和茂哥儿要跟着皇上去江南,你帮着把行装收拾收拾。” 晏静宜顿时愣住了:“你要带着茂哥儿去江南?” 徐景焕道:“顺便去杭州祭祖,他是徐家的嫡长孙,一出生就该去的,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事办了也好。” 晏静宜道:“跟着皇上出门,方便么?带了多少人?去多久?” 徐景焕道:“应该也没多少人,是微服出巡,并不打算张扬,你给收拾几件换洗衣裳就成了。” 晏静宜原来以为是摆着皇帝的仪仗南巡,这么一来让儿子去一趟见见世面也未为不可,如今一听这话,立刻不乐意了:“你是个大男人,吃苦受累的不怕,茂哥儿才多大,自己穿衣裳都不会,你叫他跟着做什么?就是祭祖,等过两年再去不也一样?” 徐景焕道:“太子都去得,茂哥儿就去不得了?男孩子哪有这么娇气。” 晏静宜一听太子也去,就不说话了,有徐妙筠在,肯定不会让太子吃苦的,那么茂哥儿跟着应该也不会苦到哪里去,再加上要等过了年开春才出发呢,遂把这件事按下,一心一意准备过年的事。 往年过年,茂哥儿都是在徐家住到了初五便回到宫里去,今年因为徐景焕和晏静宜回来了,谁都没提这事,等一到初五,茂哥儿见还没人来接他,顿时急了,跑到徐老太太跟前问:“姑母怎么没叫人来接我?” 徐老太太笑呵呵道:“你父母都在,今年跟着你父母过年,等过了元宵节再进宫给你姑母请安好不好?” 茂哥儿很不乐意,因为往年初五他被接回宫里,徐妙筠和伯让都会给他压岁钱,效贤还会和他分享各种精致的点心和糖果,若是下了雪,还能去打雪仗,玩的自然高兴; 可在徐家,婉姐儿虽然和他差不多大。却不会跟着他到处疯跑,也不会跟他一起放炮仗,实在是没意思极了,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也想徐妙筠了。 见徐老太太不答应,茂哥儿便哭了:“我要姑母,我要效贤。” 徐老太太赶忙给他擦眼泪:“多大的事啊就哭鼻子,我叫你姑母来接你便是。”茂哥儿这才不哭了,乖乖坐在一旁等着人来接。 徐景焕和晏静宜在旁边看着都沉下了脸色,徐景焕心里想的是。居然还敢动不动就哭鼻子。看来真是欠管教了。 而晏静宜则是黯然伤心。这几日虽然她刻意亲近,可茂哥儿对她还是有些陌生,睡梦中惊醒懵懵懂懂喊得都是姑母,晏静宜难过的想。这哪里是她的儿子,茂哥儿分明被养成了徐妙筠的儿子。 茂哥儿被接走后,徐老太太这才对徐景焕和晏静宜道:“你们俩也别不高兴,当初你们把茂哥儿丢下来走了,茂哥儿哭了好几天,哄也哄不好,还是妙筠心疼侄儿,把他接进宫去和效贤作伴,这才慢慢好了。妙筠对茂哥儿那也是没的说,但凡效贤有的他都有,就是亲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如今茂哥儿和她亲也是在所难免的,你们也别瞧着眼红。毕竟是生身父母,他还能能不认你们不成?” 徐景焕道:“我倒不是在乎这个,而是茂哥儿太娇惯了。” 徐老太太笑道:“茂哥儿这样,谁见了不夸?你还要他立刻考状元跨马游街才满意不成?孩子要慢慢的教,你小时候我怎么教你的?”徐景焕笑了笑,不说话了。 晏静宜却是心如刀绞,可徐老太太那一句句的话都是在堵她的嘴。 是了,当初把茂哥儿丢下她也是点了头的,如今茂哥儿不和她亲也怪不着别人,可是当初她也是千般不舍,前往山西的一路上她天天想着儿子,生生的瘦了一圈。 她也想带着儿子,是徐老太太说孩子太小,不宜奔波,要留在身边亲自教导,徐景焕又听徐老太太的话,她又想着让儿子有出息,这才忍痛点了头,如今孩子不亲她,难道就是她一个人的错么? 而且即便不是徐妙筠,徐老太太亲自把茂哥儿养大,茂哥儿想来也只会亲徐老太太,仍然不会亲她。 晏静宜只觉得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就该在那个时候坚持到底,怎么也不该把茂哥儿丢下,如今好好的儿子成了别人的,她摸了摸肚子里的这个,长子外向,也许只有这个才是她的依靠。 茂哥儿被接回宫里,很是开心,徐妙筠给了他一袋子小金鱼做压岁钱,效贤得的跟他一样,那一条条小金鱼都是穿了孔的,如今用红线系成一串挂在衣襟上,格外俏皮,茂哥儿也学着把小金鱼挂在衣襟上,又得了伯让送的一枚可以刻成印章的黄田石,听闻泰宁在宫里,又和效贤手拉手跑去找泰宁讨压岁钱。 看着两个孩子欢快的的跑远了,徐妙筠满脸温柔,伯让却觉得不妥:“以往就罢了,如今你哥哥嫂子都在,茂哥儿还在宫里过年,他们得怎么想; 。” 徐妙筠道:“我哥哥可不是小心眼的人,茂哥儿跟我亲,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伯让道:“可你嫂子未必这么大度,茂哥儿可是她的儿子,分离了三年,不知道对茂哥儿疼惜成什么样子,茂哥儿却哭着要你,你说她心里能不膈应?之前又是为了你的嫁妆闹过的,心里已经有了间隙,如今再经过这一遭,还不知会如何猜度呢。” 徐妙筠愣住了,思来想去觉得伯让说的有道理,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效贤只跟嫂子亲近而对她很陌生,她又该如何的心如刀绞,都说为女则弱,为母则强,做母亲的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被夺走自己的孩子。 可是如果让茂哥儿就此回到徐家,先不提她的舍不得,茂哥儿就不习惯,到时候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这个姑母不要他了,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伯让看徐妙筠发愣,将她拥在怀里:“即便咱们对茂哥儿再好,究竟不是亲生父母,茂哥儿不管是留在宫里还是送回徐家,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徐妙筠定了定心神,道:“改天我和哥哥商量商量再说吧。茂哥儿毕竟还要跟着谢玉树念书呢。” 茂哥儿和效贤手拉着手跑到太后那里,太后笑眯眯的一人给他们递了一块芙蓉糕,看着他们坐在椅子上抱着糕点小口小口的吃,泰宁一人给了一个红包,此时打趣道:“茂哥儿更像是妙筠的儿子,和效贤站一块亲兄弟似的。” 太后笑道:“效贤长得像妙筠,茂哥儿长得像徐景焕,这哥俩自然相似。” 泰宁便逗茂哥儿:“茂哥儿,你爹娘都回来了,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啊?” 茂哥儿有些懵懂。好像不明白回家是什么意思。在他的脑海里。皇宫才是他的家,因此道:“我要和姑母一起过年。” 泰宁啧啧笑道:“不枉你姑母疼你,你还想着她,以后都要这么孝顺才成啊。” 泰宁时一时戏言。茂哥儿却记在了心上,回去后问徐妙筠:“我的家在哪里?为什么泰宁公主问我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徐妙筠想了想,道:“徐家就是你的家,只是因为你父亲母亲在山西,没办法照顾你,这才把你留下来,姑母喜欢茂哥儿,所以把你抱进了宫。” 茂哥儿有些伤心:“那才是我的家啊,那我是不是要回家过年去?” 徐妙筠笑道:“茂哥儿不是从家里过完年回来么?大年三十的时候有没有跟着伯祖父上香祭祖?” 茂哥儿对这个还是清楚地。使劲点了点头,徐妙筠笑道:“这不就行了?徐家是茂哥儿的家,可皇宫也是茂哥儿的家啊,茂哥儿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 茂哥儿眼前一亮,大声道:“我要住在宫里。和姑母和效贤一起。” 又悄悄和徐妙筠道:“在家里母亲老是抱着我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那眼神可吓人了; 。” 徐妙筠嗔道:“你忘了姑母说过的话么?母亲是最疼你的,她是太久没见你了,很想你才会一直看你的,你这么说母亲得多伤心啊。” 茂哥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谁都没说,就是和姑母说。” 徐妙筠隐隐有些自豪,就为了她和茂哥儿之间的亲密,茂哥儿很信任她,什么悄悄话都只告诉徐妙筠一个人,有时候效贤见了也巴上来要听,徐妙筠哄着他,却连一句茂哥儿告诉她的话都没说,也是因为这样茂哥儿才格外信任徐妙筠,感情好的伯让和效贤都嫉妒了。 伯让道:“我对他也很好,他怎么不和我说悄悄话?” 徐妙筠笑道:“都说姑侄亲,这话没错,我的侄子自然跟我亲了,你要是眼馋,也找你侄子去。” 伯让笑道:“我哪有什么侄子,仲然成亲也快一年了吧,还没有动静呢,母后都着急了,还问我怎么你也没有动静。” 徐妙筠脸色微红,其实心里也觉得奇怪,她当初很顺利的就怀上了效贤,说明她的身体是没问题的,后来在怀孕生产一切都很顺利,她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好,可效贤都三岁了,她还是没有动静。 其实效贤刚出生那会,伯让是故意没有让她有身孕,私下里伯让也和他说过,虽然效贤是太子,可和下头的弟弟年纪差的最好大一些,若是只小了一岁两岁的,到时候年纪相当,说不定会出什么事呢,若是年纪相差大一些,等下头的弟弟长大,效贤已经站稳了脚跟,这才能让人放心。 这话伯让也只和徐妙筠说过,徐妙筠也是闷在肚子里,那时候心里也盼着最好别这么快有身孕,或者说生个女儿之类的,难道在心里想的多了,菩萨知道了,就真的不给她孩子了? 徐妙筠有些忧心,让绣娟悄悄地在广宁寺点一盏长明灯来求子。 过了元宵节,茂哥儿和效贤恢复了以往上学的日子,效贤也开始提笔练字了,他玩性大,坐不住,没写两个字就要跑,谢玉树耐心哄了两次,效贤还是嬉皮笑脸的,谢玉树便板了脸问他:“想玩还是想挨打?” 效贤想了想,问谢玉树:“打完就能玩了么?” 谢玉树语结,蹙着眉头呵斥:“打完了也不能玩,要写字!” 效贤撅嘴:“我不要写字,我要玩,母后给我做的兔子灯我还没玩够呢。” 谢玉树便虎着脸真要打效贤,一旁服侍的人便上前拦住了,拿着眼睛看张序之安舒和茂哥儿几个。 名分上这三个是伴读,不仅要陪读书,还要替挨打,如今谢玉树管教效贤,他们做下人的不敢阻拦,可若是挨打那自然是这三个伴读替了。 谢玉树却不吃这一套,手指粗细的小棍儿打下去,只挨了两下效贤便哇哇大哭起来,服侍的宫人都很不满的瞪着谢玉树。 见效贤哭了,张序之皱了皱眉眉头,没说话,照旧写他的字,安舒看了谢玉树手里的小棍儿一眼,缩了一下脖子,也没说话。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训子 只有茂哥儿上前拉着效贤道:“别哭了,先生说写完字就能玩了,等你写完字,我陪你一起玩儿。” 谢玉树挑了挑眉毛,他有说过写完字就能玩儿么? 可效贤还真的慢慢的不哭了,跟着茂哥儿坐在一处开始写字,写一个字看看茂哥儿,再看看谢玉树,脸上泪痕还未干,时不时的抽着鼻子好不委屈。 好不容易把一页字写完,谢玉树给了一个“尚可”的评语,结果一转头,茂哥儿和效贤已经手拉着手跑远了,顿时觉得十分头疼。 效贤那边一挨打,便有人报到了徐妙筠跟前,徐妙筠说不心疼那是假话,从小到大,效贤一直都是大家的宝贝,连一指甲都没弹过,娇贵着呢,走路跌跤都有四双手齐齐去扶,如今挨了手心,那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也就是谢玉树敢真的下手打。 可徐妙筠也知道谢玉树打效贤是为了效贤好,若是遇到个看着效贤的太子身份就畏手畏脚不敢管的,那她才真要担心呢,可效贤头一次挨打,虽然不重,可徐妙筠觉得还是需要,恩,纪念一下,遂叫人把正撒着欢牵着兔子灯玩的效贤和茂哥儿叫了回来。 效贤跑的满脸通红,一头的汗,完全忘了刚才挨打的事,一听徐妙筠问,愣了一下才委屈道:“先生打我。”还伸出了右手。 徐妙筠一看,白白嫩嫩,一个印子都没留下。 茂哥儿在旁边咳了一声:“先生打的是左手。” 效贤忙不迭缩回右手,伸出了左手。 徐妙筠那点心疼顿时烟消云散,不仅她,连服侍的几个宫女都捂着嘴偷笑起来,效贤委屈的不行,气呼呼的坐在一旁:“母后不疼我了。” 徐妙筠笑道:“那你说说先生为什么打你?总不能无缘无故就打你吧?怎么不打茂哥儿,也不打序之和安舒?偏偏打你?” 效贤不说话了,徐妙筠催促他:“你告诉母后,若真的是你受委屈了。母后替你出气。” 效贤吭哧了半天,这才道:“我不肯写字先生才打我。” 徐妙筠敛了笑意,正色道:“那是你错了还是先生错了?” 效贤道:“是我错了。” 徐妙筠道:“那你该怎么做?” 效贤低下了头闷闷不乐:“该向先生认错; 。” 效贤虽然平日里霸道,可他有一个连茂哥儿都没有的优点,那便是能屈能伸,一点不觉得低头认错很丢人,对着谢玉树大大方方的说“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让谢玉树小小吃惊了一把。 因为他自从教效贤明白了什么叫太子,什么叫尊卑。效贤就有了一句很霸气的口头禅:“我是太子!” 结果弄得大家都战战兢兢地。后来还是徐妙筠给劝着哄着改了过来。如今虽然不说这话了,可太子的谱儿却一点没少,谢玉树也觉得以效贤的身份这种霸气也是必要的,遂也没有指正。可没想到效贤不光有霸道的一面,还有好说话的一面。 有一次效贤调皮,把茶碗打翻了,茶水烫伤了一边的小宫女,徐妙筠随口道:“因为效贤她才受伤的,效贤你该怎么做?” 效贤当时便对那小宫女道:“是我不好,害得你受伤了,对不起。”结果把那小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直说不敢。 徐妙筠也没想到他就说出了这番话,十分意外。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效贤道:“父皇说做错了事就要承认,一味逃避便成了懦夫。”让徐妙筠大大惊喜了一把。 这次对谢玉树认错也是一样痛快,徐妙筠告诉伯让,伯让道:“别光会认错。知错能改那才是好,若是认了错就抛到脑后去了,这个错还不如不认。” 徐妙筠道:“你这要求也太苛刻了,教孩子这事只能慢慢来。” 伯让却想起了徐景焕,忍不住笑起来。 如今茂哥儿因为上学的缘故仍旧住在宫里,可每十天就要回家一趟让徐景焕检查功课,头两次还好,最后一次却挨了打,这可不是谢玉树那根小棍儿打手心了,而是结结实实被徐景焕拿鸡毛掸子抽了好几下,要不是晏静宜扑过来挡着拦着,打的还要厉害。 徐妙筠也是气的厉害,茂哥儿的功课一向很好,连谢玉树都夸赞,没想到反倒挨了打,她直接派人去徐家把茂哥儿接了回来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赞成徐景焕呢,让伯让很是稀罕了一把,随后问起茂哥儿为什么挨打,茂哥儿抽抽噎噎道:“父亲说我写的字和十天前,二十天前比没什么进步,说我没有用心,我说效贤比我写的还难看呢,父亲便打我了,说我不比上反而比下。” 其实茂哥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打了,不过也就这一顿打,让他对徐景焕生出了几分畏惧,徐妙筠看着茂哥儿身上抽打出来的几条青紫的伤痕,心疼的直掉眼泪,直说不让茂哥儿跟着去江南了,在家里有人护着都打成这样,在外头还不知道怎么狠心呢。 伯让劝她:“你就这么把茂哥儿抱过来,老太太不知道多担心,就是你哥哥嫂子也不放心。” 正如伯让所说,徐妙筠一句话把茂哥儿接到了宫里,晏静宜就不担心儿子么?可又见不着,心里别提多着急了,看着徐景焕也越发不善,徐老太太也把徐景焕骂了一顿,要不是大家拦着,差点让徐景焕去跪祠堂。 徐景焕很是郁闷,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喝酒,他何尝不心疼儿子,茂哥儿长得那么像他,他每每看着茂哥儿,心里都是又自豪又怜爱,可是形势却容不得茂哥儿长成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希望茂哥儿像他一样,严于律己,成为了一个有谋略有手段,能护着徐家的人,而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身份尊贵却不堪风雨一击。 徐家的兴旺是可以遇见的,可兴旺到来时紧随其后的便是败落,到时候富贵迷人眼,说不定宗族里的人不少都变成了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那时候徐家别说兴旺下去了,估计维持下去都很困难,只有现在对茂哥儿狠一点,等他长大后才能守得住家业,可是这一点不光晏静宜不能理解,就连徐老太太都觉得是杞人忧天。 徐润安拎着酒坛子来找徐景焕,安慰他道:“你得理解祖母的心思,心里知道你是为了茂哥儿好,可怎么能不心疼呢,说真的,你下手也有点重了。” 徐景焕道:“大哥记不记得我十岁的时候,犯了错,祖母一边打我一边哭,她说,你要为你父亲报仇,你要光复徐家,你要照顾你妹妹,你没有资格犯错误,我记住了,所以战战兢兢过了十几年,我知道祖母是为我好,我真的没有资格犯错误,茂哥儿跟我一样,他是徐家下一辈中的长子,徐家将来要整个交到他手上,他也没有资格犯错误,在别人看来,妙筠是皇后,独宠六宫,效贤又是太子,我们徐家的兴旺是无人可比的,可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登的越高,跌下来的就越重,有妙筠和效贤在一日便有徐家的一日,可等到他们都不在了呢?效贤也会娶妻,也会有儿子,到时候那些人信任和宠爱的就不是徐家了,那时候的徐家就像现在的谢家,谢家有一个谢玉树,到时候,徐家会有谁呢?” 徐润安拍了拍徐景焕的肩膀:“没想到你想的这么远。” 徐景焕苦笑:“这也算是以史为镜了吧,多少外戚风光一时却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我实在是心惊,当初是我一手把妙筠送进了宫,使徐家成为了外戚,若将来徐家有个什么,我就是死了也无颜见祖父和父亲。” 徐润安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当初才推辞了皇上赐爵的封赏?” 徐景焕点点头:“如果接受了封赏,那么徐家就真的变成靠着恩宠过日子了,将来生存的空间也很小,只有族中子弟争气,科举入仕,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功名,那才是稳稳妥妥,不会被人夺去的,你看看允国公府杨家,以前也是兴旺过的,如今都成什么样了,一家子都盯着那个爵位,一点兄弟情份都没有。” 徐润安笑道:“你既然有这个顾虑,为何不对祖母说呢?” 徐景焕道:“祖母毕竟上了年纪,她辛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福了,我也不想让她在为了这些事操心。” 徐润安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懂这些事,可你来说我来做,照葫芦画瓢还是会的。” 徐景焕一笑,看着徐润安:“多谢大哥,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说话直,得罪了许多人,都是大哥帮着我说好话描补,我外放三年,也是大哥替我在祖母跟前尽孝,和大哥一比,我觉得很惭愧。” 徐润安道:“咱们是兄弟,说这个话就外道了,其实我老早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好好地光景却想着布置退路,说出来也有些丧气,怕祖母不高兴罢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事发〔粉红票加更〕 二月中旬,谢芝兰生下了她的第三个孩子,也就是她和徐润安的长子,徐老太太取名昌宁,家里人都称呼为昌哥儿,没过几天,徐静含也生下了她和薛云昕的长女,薛云昕给取名为莹莹。 几乎整个二月和三月初,大家都在为这两桩喜事高兴,连伯让和徐景焕即将去江南而生出的几分离别之意也冲淡了,原本打算带着茂哥儿和效贤去的,结果一个都没带走。 徐老太太说茂哥儿身上有伤,不宜奔波,还说若是徐景焕坚持要把茂哥儿带去,她就去大理寺告徐景焕忤逆不孝,徐景焕只好罢了,而效贤没去成去因为朝中几位阁老都坚决反对。 伯让一离开,政务便都要靠他们处理,他们的理由也很充足,万一伯让在江南有个万一,他们还可以在京城拥立效贤登基,若是效贤在京城有什么不测,伯让在江南也得以保全,反正不能让两个人同时离开京城。 伯让稍一犹豫,几个老臣就哭开了,抹着眼泪说万一有个什么不测叫他们可怎么活,伯让十分无语,只好把效贤留下。 因为不带着两个孩子,伯让和徐景焕一行人倒是更轻便了,很快离开了京城,伯让答应徐妙筠,最多三个月就回来了,可徐妙筠还是觉得万分不舍,伯让离开后,她顿时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全身都提不起精神来,宫里上下较往常也多了几分安静。 茂哥儿被徐老太太接回了徐家休养,徐妙筠百般无聊,因为谢玉树此行也跟着去江南的缘故,效贤的功课也暂停了,张序之和安舒也都各自回了自己家里,效贤没了玩伴,也是懒洋洋的。 由徐妙筠看着写了两张字的效贤在宫里来回走了两圈,觉得没意思,正巧徐妙筠听说裴青青和仲然进宫了,去给太后请安。便抱着效贤去了太后那儿。 没想到泰宁也在,站在殿外神色严肃,见了徐妙筠和效贤过来赶忙摆手,效贤却已经冲着仲然扑了过去:“二叔带我去放风筝。” 仲然抱着效贤,神色间有几分勉强:“二叔现在没工夫。” 徐妙筠瞧着不对,叫人把效贤抱了过来,低声问泰宁:“这是怎么了?” 泰宁很是鄙夷的看了远远站着的仲然一眼,道:“仲然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徐妙筠一愣,随即想到了魏紫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当初因为魏紫英的事不光彩。很少有人知道。就是泰宁也不知道,如今被发现了肯定是仲然按耐不住偷偷去看魏紫英,这才漏了陷。 徐妙筠暗暗叫苦,如今裴青青若是抓住了这件事不放;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魏紫英,那么魏紫英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可仲然又是在自己这边得到过保证的,如果魏紫英出事,仲然肯定头一个要找自己。 可自己若是帮着魏紫英,那肯定会惹得太后和裴青青不高兴,是同时得罪婆婆和妯娌?还是得罪小叔子?好像哪个都不可取啊,她怎么这么倒霉,这事早不闹晚不闹。伯让出远门了便闹开了,这可怎么是好。 徐妙筠怔怔的,泰宁以为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被惊住了,道:“没想到吧。仲然看着老实,居然也做出这样的事,可恨的是他居然还护着那个狐狸精。” 徐妙筠道:“青青是怎么发现的?” 泰宁道:“其实过年的时候就发现了一点苗头,年三十晚上仲然不在家里守岁,居然跑了出去,那时候青青就觉得奇怪,后来是裴俊偶然间在一条偏僻的小胡同看到了仲然,后来几次跟着,这才发现仲然在那儿置办了一间小院子,里面藏了个狐狸精。” 泰宁说话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仲然听在耳朵里,忍无可忍道:“你别一口一个狐狸精的骂,这件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泰宁竖起眉毛道:“怎么会跟我没关系?你对不起青青,这便跟我有关系,你是我侄儿,这便跟我有关系。”说到最后,泰宁的嗓门高了起来,仲然也不吭声了。 这时,正殿的门被打开了,太后身边的宫女让大家都进去,徐妙筠进去一瞧,才看到裴青青红着眼圈依偎在太后身边,太后神色倒是平静,只是看向仲然的目光隐隐有些严厉。 没等坐定,泰宁便道:“太后,您可一定要给青青做主。” 太后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和青青感情好,可这夫妻俩之间的事别人也没办法插嘴,泰宁,你先别说话,让我问问这个畜生。”她看向了仲然,呵斥道:“还不向青青认错?” 仲然抿着嘴,没吭声,太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徐妙筠忙道:“太后,这事急不来,还是慢慢说。”又对仲然道:“惹得太后这么生气,还不赶紧认错?” 并不是为养了外室认错,而是因为惹太后生气而认错。 仲然听了这话,这才上前跪下道:“是我不好,惹得母后生气。” 泰宁自然也听出了徐妙筠话里的维护之意,有些不满,瞪了徐妙筠一眼。 裴青青看着仲然这样,擦了擦眼泪,道:“若是他真的喜欢,告诉我,我替他娶回家也未为不可,可却这样掖着藏着,别人只当我容不下人,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如今当着太后我也只一句话,要么光明正大的纳入府,要么就跟她断了,这么偷偷摸摸的来往算什么?” 太后道:“你听听,青青多明白事理,你这个孽障,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仲然也没想到裴青青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愣在了那儿,结为夫妻也快一年了,仲然也比较了解裴青青,对这个妻子不说两情相悦,那也是相敬如宾。 而且裴青青一向活泼爱笑,这么哭红了眼睛还是第一次,仲然心中五味具杂,觉得就像徐妙筠说过的,他若是和魏紫英幸福了,那么痛苦的便是裴青青,他也的确心有不忍; 可是如果让他放弃魏紫英,他又做不到,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开始后悔,后悔一开始就不该妥协,不该娶裴青青,以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太后又骂了仲然两句,并把裴青青留在宫里住一段日子,仲然无精打采的准备出宫,被徐妙筠叫了过去。 徐妙筠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就忍不住自己呢?如今可怎么说?” 仲然苦笑:“我知道皇嫂为我操了不少心,不过既然青青答应让紫英进门,我也松了口气,总比原先在外头躲着藏着的好。” 徐妙筠叹道:“这是青青大度,同意让魏紫英进门,可是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喜欢魏紫英,宠着她,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要记得,魏紫英的身份是永远也上不了皇室玉碟的,她在你府里,也只能是个侍妾,你要把握好分寸,不能为了她打了青青的脸,损了青青的体面。” 仲然都一一应了,他也是知好知歹的,对徐妙筠道谢:“一直以来让皇嫂替我操心,是我的不是。” 徐妙筠笑道:“说这个话就外道了。” 话音未落,泰宁踢开门怒气冲冲冲了进来,看样子,刚才肯定在外头偷听了一阵,徐妙筠暗暗后悔刚才没叫人守着门,泰宁指着徐妙筠,气的要命:“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仲然有些手足无措,徐妙筠示意一旁呆住的绣娟赶紧把仲然送回去,自己拉住了暴怒的泰宁:“你别断章取义成不成?听我给你解释。” 泰宁猛地甩开了徐妙筠的手:“用不着你解释,你怎么这么假惺惺的,素日里说的好听,跟青青也是姐妹似的,可这样的大事你居然都瞒着,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呸!” 泰宁眼里的那抹厌恶刺痛了徐妙筠,让徐妙筠满腔解释的话都没了说出口的欲望,她能说什么? 她没有让仲然爱上魏紫英,非她不娶,也没有给仲然指一门亲事,不娶不行,为什么要怨她? 徐妙筠看着泰宁,泰宁却怒视着徐妙筠:“你只许伯让娶你一个,却帮着仲然纳妾,你可真行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泰宁拂袖而去,徐妙筠忽然觉得很累,她倒坐在了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当初伯让和太后发话让仲然娶裴青青,仲然是答应了的,就是他不答应,这门婚事一旦定下来也没有反悔的可能,那时候仲然也是为了魏紫英的性命才妥协的,后来又听了自己的劝,安安心心的跟着裴青青过日子,自己不敢说有什么功劳,那也是希望仲然和裴青青能好好过日子的,如今如泰宁这么骂了一通,她承认心里很不好受。 绣娟送了仲然回来,担忧的看着徐妙筠:“娘娘别难过,公主就是个急性子,说话也直,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徐妙筠道:“罢了罢了,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也管不着,反正我没给王晋纳妾,也没什么对不住她的。”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紫英 话虽这么说,可徐妙筠还是私下里找了裴青青,把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她,裴青青听完怔怔的,半天才苦笑道:“原来我是他妥协之下才不得不娶的那个人,亏得我还沾沾自喜,觉得居然能被选为王妃,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原来都是一场笑话。” 徐妙筠道:“我之所以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你,就是怕你东听一耳朵西听一耳朵的误会了,说实话,让你陷入现在这样的境地,是仲然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可是你也嫁过来一年了,仲然是个什么脾气你也清楚,如果他娶你仅仅是为了魏紫英,那么在你过门后他就立刻把魏紫英纳入府了,何苦藏着掖着至今?还不是怕你知道了伤心?我以前也拿话劝他,说不管他心里想的是谁,嫡长子是你的,王妃的体面也是你的,他答应了,也做到了,如今一句话就把他做的这些都抹杀了,是不是也很不公平?” 裴青青没说话,徐妙筠道:“我知道你肯定怨我,我也没话说,仲然是我的小叔子,你是我的妯娌,我也是左右为难,刚才泰宁已经大骂了我一顿,你若是不解气,再骂一顿也无妨,我只希望你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别把事情闹大了,好好地跟着仲然继续过日子。” 裴青青苦笑:“我怎么敢骂皇后娘娘您呢。” 徐妙筠道:“一听这话便知道你还是怨我了,在你跟前,我何曾摆过皇后的架子,若是今天这事摊到我身上,我也会怨,也会气,可是青青,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想想仲然待你的好,想想疼你的太后。想想家中的父母,这件事别再计较了好不好?” 裴青青道:“你说的容易,亏我刚才还说嘴,答应他把那人纳入府,真是讽刺,等那个魏紫英一进门,我这个王妃就成了有名无实的是不是?既然如此,为何不休了我,把这个位置让给她做?” 徐妙筠吓了一跳,赶忙道:“你千万别这么想。为了一个魏紫英。不值当。她不过是个罪臣之女罢了,说真的,我都不知道仲然喜欢她哪点,可你别忘了。和仲然风花雪月的是魏紫英,可和仲然柴米油盐过日子的却是你,我想,仲然于她,多半是求而不得的执念,若是真的放到了身边,未必就到那个地步。” 裴青青脸色灰白,只是怔怔听着,最后捂着脸大哭起来。徐妙筠轻轻揽着她,拍着她的背,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地内疚。 裴青青大哭了一场,最后慢慢平静下来,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见一见那个魏紫英; 。” 徐妙筠忙不迭的点头。只要她不把事情闹大,一切都好说。 若是裴家闹起来,告仲然一个私纳罪臣之女的罪名,朝中大臣的唾沫星子肯定能把仲然淹死了,到时候纵然他是皇上的亲弟弟,也免不了一番责罚,如今伯让又不在京城,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尽量安抚裴青青。 徐妙筠告诉仲然,要见魏紫英一面,仲然有些紧张:“皇嫂,您可是答应了我的,不会伤害紫英。” 徐妙筠耐着性子道:“我是答应过你,不过要见魏紫英的是青青,做主母的看看即将纳入府的妾侍,还有什么不妥当么?” 仲然机械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徐妙筠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躲在屏风后偷听的裴青青,问仲然:“你和青青成亲也有一年了,今天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在你心里,青青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仅仅是为了魏紫英你才娶她的?还是有那么一点感情?” 仲然似乎不明白徐妙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才回答:“皇嫂也清楚,刚开始娶青青的确是因为母后的旨意,也是为了救紫英,成亲以后,我也尽量做一个好丈夫,我知道,青青是个好女人,也是个好妻子,如果没有紫英,我会和她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可是我先认识了紫英,我的心里都是她,我知道皇嫂瞧不起紫英,觉得紫英是为了攀龙附凤故意勾引我,就是母后和皇兄,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紫英她真的不是这种人,在她和青青之间,我也很是为难,我怜惜紫英,可又觉得对不起青青,我也是……” 仲然没说话,低下了头,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 徐妙筠悄悄松了口气,道:“如今青青已经答应了让魏紫英进府,你要记住,你永远欠青青一份情,若是叫我知道你因为魏紫英而委屈了青青,或者闹出什么庶长子的事情,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仲然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以后会对青青很好。” 徐妙筠这才道:“那你去把魏紫英带进宫来,我也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把你迷得不着四六的。” 仲然苦笑,没有吭声。 仲然离开后,裴青青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徐妙筠看着她笑道:“如何,我就说仲然对你也是有感情的,一见钟情的感觉到底不如日久生情的踏实。” 裴青青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道:“可他到底选择了魏紫英。” 看她那神色,和徐妙筠一样,对魏紫英充满了好奇。 徐妙筠是见过魏紫英的,在一次宴会上,不过也仅仅是打了个照面,现在几乎已经忘记她长得什么样子了,不过留在心里的感觉还在,可是看到如今的魏紫英,徐妙筠这才感慨人生无常对于一个女子的影响如此之大。 从前娇媚可爱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杏色粗布衣裳,头上也只戴着两根素银簪子,虽然举止投足间隐约可见良好的教养,可风霜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明明只有十八岁,看上去却像二十多岁的人,比仲然的年纪还要大; 徐妙筠细心看了她的手,发现很粗糙,不由十分意外,魏紫英竟然是这幅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既然魏紫英被没入教坊司。肯定会吃一些苦头的,可随后有仲然照顾着,后来被接出来后又吃喝不愁,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她看向了裴青青,也从裴青青眼里看到了震惊。 仲然有些局促的解释为什么魏紫英打扮的如此寒酸:“紫英不是故意在皇嫂面前失礼的,我给她预备了衣物她都不肯要,我也没办法。” 徐妙筠摆了摆手,道:“今天我也只是个陪客罢了,仲然,你和我到外头去喝茶。让她们俩说说话。”说着起身往外走。仲然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看魏紫英,又看了看裴青青,这才跟在徐妙筠后头出来。 徐妙筠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绣娟还贴心的送上来好几碟子点心。看着仲然坐立不安的样子,笑道:“你放心好了,青青还不至于在里头杀人灭口。” 仲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打趣,勉强笑了笑。 徐妙筠道:“魏紫英是不是有个姐姐嫁到了孙家?” 仲然听她一问,转开了注意力,道:“我听紫英说起过,那个是魏家的大小姐,好像叫紫芸,是紫英同父异母的姐姐。” 徐妙筠有些惊诧:“魏紫英不是嫡出?” 仲然道:“她只是被记在嫡母名下罢了。魏紫芸是紫英父亲原配所生,十分受宠,后来紫英的嫡母做了续弦,只生了儿子,却没有女儿。便把紫英寄养在名下,说是嫡出,其实也就是个名儿而已,不过是被她嫡母用作争宠的工具罢了,紫英说,她从小就被嫡母挑唆和姐姐不对付,因为她父亲十分钟爱原配夫人,也十分疼惜长女,这才惹得紫英的嫡母不高兴的缘故。” 徐妙筠道:“原来是这样。” 仲然道:“她嫡母面甜心苦,当着她父亲对她嘘寒问暖,背地里却冷言冷语,什么气都冲着她去,紫英说,她面上看着是魏家的千金小姐,背地里的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出门穿的华丽的衣裳首饰都是有数的,回到家就要脱下来送还给她嫡母,有一次她无意中丢了一根簪子,她嫡母便饿了她一整天,不给饭吃,紫英也可怜得很。” 徐妙筠道:“的确可怜的很。” 仲然道:“当初嫡母养着她,也是希望利用她来结一门好亲事,只可惜,还没把她嫁出去,魏家就倒了,她被卖入晴烟楼后,不肯受辱,挨打挨骂是常事,有时候好几天都不给饭吃,也是常事,她都慢慢熬了过来,哭着求晴烟楼的老鸨说只要不卖身,让她做什么都愿意,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在晴烟楼里砍柴挑水,我要赎她出去,她不肯,说我是她的仇人,还说我要是再去找她,她就去接客,把我气得半死。” 仲然说着说着笑起来,见徐妙筠看着他,这才敛了笑意,讪讪道:“是您先问的。” 徐妙筠道:“这么说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仲然道:“是,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她的身份罢了,她在魏家的日子苦的很,偷偷地绣一些东西拿出来卖,有一次正好在街上,我的马差点踩到她,她绣的东西也都掉在地上脏了,把她气的直掉眼泪,我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个银锭子,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魏家的小姐,后来有一次在谢家赴宴,人多乱哄哄的,我偶然间瞧见的; 。” 徐妙筠道:“她是个大家闺秀,却能偷偷溜出家门到大街上去,看来她在魏家的处境也不是很艰难。” 仲然道:“我知道皇嫂不喜欢她,我怎么说您都能挑出刺来。” 徐妙筠笑起来:“别把我说的多坏,你说她刚开始不理你,还骂你,后来呢,怎么就愿意了?” 仲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那时候皇兄刚刚登基,说真的,我也挺不习惯忽然从一个小郡王变成皇上的弟弟,经常跑去晴烟楼找她,看她做粗活,跟她诉苦,她骂我我也不走,时间长了,她就习惯了,也不赶我走了,我给她带什么东西,她也不扔在地上了,后来有一次,有个外地的客商非要把她买走,我一直追到通州码头去把她带了回来,那个时候她说我和她恩仇两清了。” 徐妙筠细细一思索,恍然大悟:“就是你缺席了宫宴的那次,到处都找不到你?” 仲然点头:“就是那时候。”徐妙筠啧啧道:“还真是缠绵悱恻。” 仲然很不好意思的笑,然后蹙起了眉头 裴青青和魏紫英在里面说了很久,久到徐妙筠都有点不安了,等到她们两个出来,都是眼圈红红的,仲然表情关切的想迎上去,却被徐妙筠拉住了。 魏紫英重新给徐妙筠行了礼,也没说什么,徐妙筠也没问,叫仲然把魏紫英送回去。 徐妙筠问裴青青都说了什么,裴青青道:“说了很多,她说她在魏家的日子过得很苦,仲然对她很好,她求我让她留在仲然身边,她还说……” 裴青青顿了一下,低声道:“她说她永远也不会生下庶子庶女了,她自己便是庶女,不想让儿女以后因为她成为庶出,她说她是罪臣之女,永远不能见天日,只要我答应让她进府,她就会喝下绝子汤。” 徐妙筠也很意外:“她真的这么说?” 裴青青道:“我刚开始也不相信,可是又不得不信,仲然于她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她付出任何代价她都愿意。”徐妙筠道:“那你是答应了?” 裴青青默然点头,道:“早在太后那儿,我就把话说出去了,即便不答应又能如何呢?” 徐妙筠拍拍她的肩膀,好像在安慰,裴青青却抬头道:“其实我要谢谢你,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让我不至于做个傻子。” 徐妙筠越发内疚了:“你别说这个话,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害得你……” 徐妙筠没往下说,其实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伯让跑出来一个刻骨铭心的恋人,她估计得被气死,立刻就要求和离了,哪里还会大度的容忍呢。 裴青青道:“这件事我三哥虽然知道,却没告诉我爹娘,还请娘娘帮忙保守秘密,至于魏紫英,就说是我一年无所出,给仲然纳的妾室吧。”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琐碎 徐妙筠十分感激:“多谢你的体谅。” 裴青青拿无子做借口,相当于把错处揽到了自己身上,不至于让别人说仲然花心风流。 徐妙筠私下里把这一切告诉了太后,道:“我知道贸然把整个事情告诉青青有些冒险,若是她气性大,坚持要和离,闹起来也没法子,可我相信太后看人的眼光,也相信青青不是那样的人,如今仲然和魏紫英都对青青感恩戴德,青青谅解了这件事,总算没有闹起来。” 太后听了便哭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儿子,幸而青青大度,阿弥陀佛,是王爷保佑,让我得了这么个好儿媳。”又拉着徐妙筠道:“也委屈你了,跑前跑后的跟着说好话,赔笑脸。” 徐妙筠笑道:“我是伯让的妻子,也是仲然的大嫂,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若是说这个话,那便是没把我当成儿媳妇看待了。” 太后叹道:“都说妻好一半福,娶了你是伯让的福气,娶了青青是仲然的福气。” 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泰宁嘴上骂徐妙筠,其实到底没闹起来,甚至连冯贞贞都没告诉,她也知道私纳罪臣之女是什么罪名,道义上她向着裴青青,可心里还是更顾着仲然这个侄儿的。 而裴俊那边不知道裴青青怎么劝的,也没有声张,只是仲然的颧骨那儿后来无缘无故青了一块,他说是碰的,可徐妙筠估计是被裴俊打的,泰宁知道裴青青答应让魏紫英入府后,倒也罢了,只是一直没跟徐妙筠和好。。 以往泰宁进宫请安都会跑到徐妙筠这儿盘桓半天,可这连着几次进宫都没过来,徐妙筠过去也是爱答不理的,太皇太后和太后都瞧出不对劲来,太后是知道内情的。只对徐妙筠说委屈她了,可太皇太后却不知情,还问泰宁是怎么回事,泰宁道:“您就别问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皇太后道:“我怎么能不问,你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有身孕,若是和徐妙筠再闹翻了,等我一蹬腿去了,你靠谁去?” 泰宁也有些郁闷。是为了子嗣的事。她也请太医把脉瞧过。都说没有问题,可是就是怀不上,想想成亲三个月就有了身孕,还一举生下嫡长子的徐妙筠。泰宁越发郁闷了,怎么什么好事都叫她摊上了,自己就这么倒霉。 泰宁走后,太皇太后便琢磨开了,她和泰宁一样,都是想起了徐妙筠有孕的事,当初伯让和徐妙筠如何调养身体一心备孕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可还是觉得徐妙筠手里肯定有什么生子的秘方,遂把徐妙筠叫了过来。 徐妙筠是抱着效贤过来的; 。效贤穿着湖色的短衫,“蹬蹬蹬”跑到太皇太后跟前:“老祖宗,我想吃玫瑰饴糖。”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拉着效贤的小手:“好,我叫人去给我们效贤做。” 自有宫女笑着下去准备,徐妙筠看着效贤的目光也充满了疼爱。 太皇太后叹道:“泰宁迟迟没有身孕。可真把我急死了。” 徐妙筠笑道:“都说子女是缘分,我二姐姐出嫁也是快两年才有的身孕。” 太皇太后道:“虽说成事在天,可谋事在人,我请人给泰宁算了,也没什么有碍于子嗣的,可就是怀不上,我还想着要不要到民间去找找什么生子的秘方。” 徐妙筠道:“这可是病急乱投医了,依我说,倒没这个必要,那些所谓的秘方七传八传,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要是吃了对身体有害呢?不然叫宋太医去给泰宁把脉瞧瞧,调养调养身子。” 太皇太后点点头,道:“宋太医也瞧过,说好好地没问题,所以我才愁呐。”想想又道:“你大嫂的孩子也满月了吧?到时候我想给泰宁讨两件小衣裳压在床上,讨个吉利。” 徐妙筠笑道:“满月酒已经摆过了,不过再过几日是我二姐姐的孩子摆满月酒。” 太皇太后见徐妙筠提到生子的秘方时言语坦然,不像是藏私的样子,微微有些失望,随即说起了徐静含的女儿:“叫莹莹是吧?我怎么听说她眉心有一点胭脂记?” 徐妙筠笑道:“说来也奇怪,生来就有胭脂记,别人都说是有大造化的,虽然才小小的一团,可还是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太皇太后很是感兴趣:“等满月了抱过来给我瞧瞧,到时候把你大姐的儿子,二姐的女儿,几个侄儿侄女都抱进宫来瞧瞧,也热闹热闹。” 徐妙筠笑着应了。 徐沛凝的儿子苏致远和唐囡囡的女儿盼姐儿同岁,如今都有两岁多了,婉姐儿快五岁了,宝姐儿也是快到三岁了,现在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孩子们一眨眼就长大了,而她们也都老了。 太皇太后提起了这个话茬并不只是说说,而是很快在四月初就下了帖子,连唐囡囡都从山东带着孩子过来了。 一屋子孩子唧唧喳喳的别提多热闹了,太皇太后挨个的看了,都赏了东西,叫奶娘带着在一旁玩,婉姐儿是孩子里头的大姐姐,其次是茂哥儿和效贤。 可婉姐儿和盼姐儿宝姐儿一起玩,茂哥儿和效贤便盯着昌哥儿和莹莹瞧,尤其是莹莹,小巧的鼻子一合一合的,乖乖的闭着眼睛躺在奶娘怀里,眉心的胭脂记衬着白皙的皮肤越发鲜艳,茂哥儿和效贤争先恐后的伸手去摸,奶娘们赶忙抱开,徐妙筠笑道:“莹莹到底成了大姐姐的儿媳妇,囡囡输了。” 徐沛凝很是得意:“省下一笔娶媳妇的钱,又白得了一个儿媳妇。” 唐囡囡眼馋的看着莹莹,道:“莹莹长得可真漂亮,比盼姐儿还漂亮。” 盼姐儿一听,哭了起来,大家都忍不住笑,唐囡囡抱着盼姐儿逗她:“还生气了?你说,是你好看还是莹莹好看?” 盼姐儿抽抽噎噎的:“我好看; 。”大家笑得越发厉害。 徐妙筠指着盼姐儿对效贤道:“去哄妹妹不哭。” 效贤不肯,大声道:“她不如莹莹好看,我不哄她。” 盼姐儿一愣,哭的越发厉害。唐囡囡便伸手要揪效贤的耳朵:“敢嫌弃我们盼姐儿,看我不揪你耳朵。” 效贤笑嘻嘻的躲在徐妙筠身后,大声道:“让茂哥儿哄她。” 茂哥儿站在一旁只看着莹莹,丝毫没听到效贤的话似的。 众人看着孩子都笑谈儿女婚事,却没有一个人提到效贤,大家心里都明白,效贤是太子,他的婚事即便是徐妙筠自己也不能做主的。 在座的只有冯贞贞,泰宁和裴青青三个是没有孩子的。 冯贞贞还好,抱着盼姐儿笑的开怀。泰宁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只有裴青青暗下了眼神。徐妙筠瞧在眼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裴青青回了她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泰宁见裴青青和徐妙筠关系亲密的样子。倒是小小诧异了一下,回头悄悄问裴青青,裴青青笑道:“我知道你为我打抱不平,我心领了,可说句实话,皇后娘娘也很不容易,当时对着我,一点架子都没有,又是说好话。又是赔小心,我想就是冲着她,我也不能把事情闹大了。” 泰宁道:“你倒是大度。” 裴青青一笑:“我就是反对,难道他就会和魏紫英断了么?”又对泰宁道:“若是为了我的事让你们俩生分了,那我可真是要以死赎罪了。” 泰宁道:“我也没把她怎么样。就是气她瞒着你,不告诉你罢了。” 裴青青笑道:“她不瞒着,还能主动提起来挑唆我闹事不成?我虽然觉得不舒坦,可对她我是没有怨言的,你也别跟她横眉冷对的,多伤人心啊。” 泰宁道:“我就知道,我是好心没好报,反倒落了你埋怨。” 裴青青忙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我领情的呀。” 泰宁偷偷看着徐妙筠,忽然觉得心绪复杂,一时间脑海里五味具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伯让走后的第二十天,徐妙筠收到了第一封信,信上说他已经到了江南,现在淮安落脚,正准备去扬州,因为徐景焕要回杭州祭祖的缘故,过一阵子还要去杭州,让徐妙筠不要担心。 徐妙筠把信拿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看,两位老人家也都放下了心,晚上徐妙筠抱着效贤在床上教他认信上的字,效贤现在已经认了不少字,几乎常用的字都能认出来,一封信也认了个七七八八。 他平日里很少有机会被徐妙筠哄着睡觉,因此伯让走后的日子对他来说都美得不行,笑嘻嘻的在宽大的床上翻跟头,徐妙筠抓住他咯吱他,效贤咯咯笑着,手脚并用着躲开; 最后母子两个人都笑闹着累了,并肩躺着说悄悄话,效贤说:“我长大了要娶莹莹做媳妇。” 徐妙筠有些惊讶:“你知道什么是娶媳妇么?” 效贤很自豪的点头:“知道,囡囡姨说娶媳妇就是要和她生活在一起,就像父皇和母后一样。”徐妙筠一边暗骂唐囡囡不教她儿子好的,一边道:“那你为什么要莹莹做你的媳妇?” 效贤答得很干脆:“因为她长得好看。” 徐妙筠笑起来:“你还知道什么叫好看啊,可是如果莹莹长大后不想做你的媳妇怎么办?” 效贤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一直以来的有求必应让他觉得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因此徐妙筠的这番话倒把他难住了,他想了想道:“那母后觉得该怎么办?” 徐妙筠笑道:“娶媳妇这件事不光要看你喜不喜欢,最关键的还是两厢情愿,如果莹莹不想嫁给你,你非得娶她,那么她肯定很伤心,你想想,如果盼姐儿非要嫁给你,你却不喜欢她,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效贤露出沉思的表情,徐妙筠笑道:“效贤努力念书,以后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能干,让莹莹喜欢你,愿意嫁给你好不好?” 效贤这才露出了笑脸,使劲点了点头。 伯让不在宫里,徐妙筠和效贤的日子便守着十天半月送来的一封书信慢悠悠的过,端午节那一天,晏静宜生下了次子。徐老太太取名为盛宁,因为昌哥儿才三个月,盛哥儿又刚出生,茂哥儿就不像以前似的受到关注,徐妙筠便把他接进宫来和效贤作伴。 谁知茂哥儿见到徐妙筠后和她说悄悄话,内容居然和效贤一样,也是“我要娶莹莹做媳妇。” 徐妙筠大为惊讶,问他为什么,茂哥儿的理由和效贤不一样,茂哥儿道:“莹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我很喜欢。” 徐妙筠笑起来。把效贤和茂哥儿叫到一处。道:“莹莹将来是要嫁给致远表弟的,你们俩都没份,以后别想这事了。” 效贤和茂哥儿对视一眼,虽然没有反驳。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服气。 伯让是在六月底回来的,这一趟江南之行,让他变黑了,也瘦了一些,幸好效贤没觉得陌生,反而欢呼着冲上去大声喊着:“父皇!” 伯让笑呵呵的把他抱起来举得老高,效贤扭着身子,抬起脚,差点把脚印印到伯让脸上。伯让赶忙将他放下来,徐妙筠笑着上前牵住了效贤的手,伯让笑吟吟看着徐妙筠,将她揽在怀里,一旁服侍的人都低下了头。可效贤却在一旁蹦来跳去的拉着伯让的衣裳:“父皇抱我,父皇抱我。” 伯让一只手将他拎起来,一只手揽着徐妙筠进了屋子。 因为伯让的归来,宫里原本的一潭静水立刻沸腾起来,宫女太监们也都喜气洋洋的,当起差来也有劲,说话的嗓门都比平时高了几分。 伯让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去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请安,回来后徐妙筠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伯让在外头哪有什么好饭好菜,不过填饱肚子罢了,如今吃着凤仪宫小厨房的饭菜,只觉得久违了,效贤在一旁跑来跑去,或者是学着徐妙筠的样子歪歪斜斜的举着筷子给伯让布菜,或者是爬到伯让膝上让伯让喂他。 伯让的心情很好,说起了坐船的一件趣事:“谢玉树要学人家在船头钓鱼,结果船一晃悠,险些没栽下去,幸好你哥哥在旁边眼疾手快给拉住了,不然指不定现在在哪儿喂鱼呢。” 徐妙筠笑道:“你们坐的是小船?” 伯让点头:“这次去江南,说真的,长了不少见识,扬州繁华富庶自然令人欢喜,可富人富,穷人也很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徐妙筠道:“天下这么大,这样的事情总是难免的,不过你们可有什么收获么?” 伯让笑道:“自然是有的,拜访了好几位名士,有的愿意做官,有的也不愿意做官,不过与他们深谈一次,也是颇有收获,而且你哥哥把董子澄从江南带回来了,董老爷说不准董子澄继续做官,还给董子澄娶了个媳妇,你哥哥鬼的很,故意带着我去了董家,对董老爷说我是专门去请董子澄的,结果董老爷便答应让董子澄回京城了。” 徐妙筠笑起来:“这还真像哥哥做出来的事。” 年轻夫妻,久别重逢,自然是情热似火,徐妙筠本来紧紧搂着伯让脖子的手臂无力垂下,面色潮红,还沉浸在刚才的极致感受中,伯让也好不了哪里去,整个的身体摊开,把徐妙筠压得严严实实,徐妙筠扑腾着手脚大喊:“我要喘不过气了。” 伯让闷笑一声,翻了个身,让徐妙筠趴在自己身上,双手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把脸埋在徐妙筠的脖颈中,轻轻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徐妙筠并没有说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温情,可很快,她便又感受到了伯让的蠢蠢欲动,赶忙问起了别的事情意图扯开伯让的注意力,伯让低下头,用唇将她的话悉数堵了回去,再次陷入了情欲的漩涡。 第二天徐妙筠替伯让整理行装,这才发现了居然有一封张宝儿写给自己的信,没来及去质问伯让为什么昨天不告诉自己,迫不及待打开信一看,这才知道张宝儿已经嫁人了,对方是个老实的生意人,日子不敢说多富裕,却也算吃喝不愁。 而且徐景焕在杭州短短三天就给张家拉了不少生意,杭州的人都知道他是国舅爷,没人敢不买他的面子,而且徐景焕还放话说,谁敢跟张家过不去,就是和他过不去,导致现在杭州上下都对张家客客气气的,她很是感激。 随信还有张宝儿在法源寺求来的平安符,徐妙筠意犹未尽的把信读了好几遍,伯让看到了笑道:“我就知道昨天不能让你知道,否则你眼里哪还有我啊。” 徐妙筠白了他一眼,把信收好,道:“你这一走好几个月,堆了好多折子,你还不去瞧瞧?” 伯让懒懒的躺下,道:“好歹让我歇一一天。”又指使徐妙筠给他捶腿,徐妙筠狠狠在他腿上敲了两下,惹得伯让痛呼起来,徐妙筠这才慢慢把仲然和魏紫英的事情告诉他。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菊宴 伯让先是吃惊,继而对裴青青很是赞赏:“她的确是个明白事理的。” 徐妙筠道:“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心惊胆战的,生怕闹出点什么来,偏偏你又不在,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伯让在她脸上亲了亲:“委屈你了。” 徐妙筠道:“这倒没什么,不过泰宁反倒为了这事和我生气,到现在还不理我呢。” 伯让道:“她那个脾气你还不清楚?最是要面子,就是知道错了,也不可能主动过来低头,依我看,你还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徐妙筠道:“我多少次主动跟她说话,她都不理,弄得现在我也没心情搭理她了。” 伯让对处理这种事情还真没什么经验,见徐妙筠抱怨个不停,一副要他帮忙出气的样子,赶忙跑去了承德殿,气的徐妙筠在后头直跺脚。 伯让一连好几天都是歇在了承德殿,无他,实在太忙了,积累的折子,待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既然留到了现在,那便都是需要他做主的,他也不能推给别人。 就是效贤也忙了起来,因为谢玉树离开那么一阵子,功课也都积压下了,虽说素日有徐妙筠监督着练字背书,可还是要谢玉树检查,茂哥儿,安舒和张序之也重新回到了宫里,凤仪宫再度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裴青青也传来有孕的好消息,让太后十分高兴,可因为泰宁迟迟没有好消息的缘故,太皇太后板着脸,这份喜悦也打了个折扣,太后对徐妙筠道:“等叔宁娶亲了,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徐妙筠笑道:“这么多名门闺秀,还怕找不到好的么?”又对太后道:“我听皇上说,他给仲然派了工部的差事,让他去江南修河道。赶在秋汛前将江南几处年久失修的河道修缮好,还给叔宁派了一个户部核查账册的差事。” 太后显然也听说了,且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笑眯眯道:“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就该这样帮衬着,要不然伯让一个人,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 婆媳两个讨论了半天叔宁的婚事,最后决定在宫里举办一场小型的赏花宴,把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请进宫来赏花。顺便看一看众位姑娘的品行和样貌。 这主意是太后出的。可跑腿的却是徐妙筠。如今快到中秋了,能赏的花也只有菊花了,就是安排的日子也有讲究,若是中秋节前后。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团圆,谁有功夫进宫呢,若是之前,又太早了,来不及准备,若是之后,又太晚了,徐妙筠看太后一副心急看到儿媳妇的样子,便把日子定的靠前一些。定在了八月初十。 一大早起来,徐妙筠先是打发了伯让去早朝,又把效贤茂哥儿几个孩子送去弘文馆念书,接着去了太后那儿,太后正在梳妆。几个宫女正劝她打扮的亮丽一些,太后不肯。 徐妙筠见了笑道:“依我说,穿一件墨绿色的褙子就很好看,再在头上簪一朵紫菊,又好看又应景。”说着亲自帮太后簪了一朵菊花,自己也挑了一朵玫红色的簪在头上,正好配今天穿的湖水绿的衣裳。 太后笑呵呵的,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不怎么习惯:“你们年轻,打扮的艳丽些好看,我都这么大了,这么打扮跟老妖怪似的。” 徐妙筠笑道:“太后一点都不老,我还说等娶孙媳妇的时候让您帮着掌掌眼呢。” 太后笑道:“我能熬到效贤娶媳妇就不错了。”一边扶着徐妙筠的手往外走,一边说起今天要来的几家人家。 一家是兵部尚书澹台大人的女儿,他原是兵部侍郎,后来伯让提拔他做了尚书,他的长子有腿疾,膝下只余下一个女儿,闺名如月,听说性情很是婉约。 还有一家是唐囡囡的堂姐唐嫣然的小姑子,姓文,单名一个盈字。 还有一个人是程爱莲,虽然年纪比叔宁大两岁,但是因为她身份的缘故还是入选了。 其余还有几家,比如谢芝兰和晏静宜都过来了,徐沛凝和徐静含也来了,都是陪客,总不能光请这三家,那意图也太明显了。 冯贞贞也过来了,她一到宫里便扭扭捏捏对徐妙筠道:“我有身孕了。” 徐妙筠又是惊又是喜,赶忙扶着她坐下:“什么时候知道的?几个月了?怎么不早说?这一路过来累了吧?”又叫绣娟去喊宋太医过来。 冯贞贞赶忙拦住,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今天早上起床觉得不舒服,怀玉略通医术,帮我把了脉,说快两个月了,我谁都没来得及说呢,你可别满世界嚷嚷去。” 徐妙筠道:“快两个月了?难道你之前没察觉一点异样?你也太粗心了。” 当初徐妙筠有孕不足一个月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冯贞贞嗔道:“我哪像你,日子过得精细,寻常过日子事情多,哪里想的起来。” 徐妙筠看她扭捏羞怯的样子,揶揄道:“你之前不是还不想嫁么?怎么这么快有身孕了,看来小日子过得也很甜蜜; 。” 冯贞贞的脸越发红,捂着徐妙筠的嘴让她不要说。 她之前是挺讨厌张怀玉来着,觉得他穷酸,过日子不讲究,可是慢慢的也发现了张怀玉的许多好处,比如说体贴,比如说细心,比如说会替人着想,感情就在日常过日子的一点点感动中积累。 徐妙筠见冯贞贞有了身孕,自然不肯让她出去应酬劳累,叮嘱她在凤仪宫歇着,如果有事再叫她,冯贞贞不依:“我今天是来赏菊花的,让我在屋子里坐着算怎么回事。” 徐妙筠按着她坐下,道:“小祖宗,可注意你的身子,到时候把菊花都搬到你屋子里让你赏个够,你也别嫌闷,一会我叫青青来陪你,她也刚刚有了身孕,你们俩肯定有话说。” 说着还叮嘱丹桂几个人把冯贞贞看好了,冯贞贞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可眼角眉梢具是笑意。 等到裴青青一到,徐妙筠便让她去和冯贞贞作伴,太后也是担心裴青青累着,想让她到自己宫里坐着,徐妙筠便把冯贞贞有孕的事悄悄告诉了她,太后笑的合不拢嘴,忙不迭道:“让她们一处作伴去,叫人好生伺候着。” 徐妙筠安顿好裴青青和冯贞贞,又去招呼谢芝兰晏静宜和徐静含徐沛凝四个,她们是凑齐了一起过来的。谢芝兰自打生了昌哥儿。一直在调养身体。气色很好。 晏静宜在生了盛哥儿后也是笑容满面的,她现在有两个儿子傍身,在徐家的地位是妥妥的,而且因为茂哥儿和她并不亲近的缘故。她对盛哥儿十分上心,事事亲力亲为,奶娘都退了一步。 徐沛凝自打生下了致远,便正式接管了苏家的中馈,她本来就十分精明,如今在苏家更是说一不二。 徐静含就更别提了,本来薛家就没什么长辈,薛云昕对她又是言听计从,夫妻俩关起门过小日子。别提多舒坦了,而且因为生下了莹莹的缘故,她的气色比以前更好了,比起以前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她,现在用国色天香这个词更合适。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母性的柔和气息,倒把以前的清冷压了下去。 徐妙筠问她:“怎么没把莹莹抱过来?效贤知道你要来,直拉着我问莹莹会不会来。” 又把效贤和茂哥儿都说要娶莹莹做媳妇的话告诉了徐沛凝,几个人都笑起来,徐沛凝笑道:“我就说我的眼光好,反正已经定给我儿子了,你还能抢过去不成?” 徐静含笑道:“云昕说这样的场合带着莹莹来不合适,自打莹莹出生,他也不出门了,整天在家里抱孩子,莹莹也跟他亲。”正说着,效贤和茂哥儿过来了,徐妙筠有些诧异:“今天先生没来么?” 效贤抢先道:“先生说今天宫里有宴会,放假一天。”又给谢芝兰诸人问好,舅母姨母挨个的叫了一遍,茂哥儿也上前行礼,他不似效贤那般活泼,性子有些闷,行了礼便和效贤一起坐在徐妙筠身边,并没有往晏静宜那儿多看一眼。 晏静宜有些黯然,看着徐妙筠神情温柔的给茂哥儿递了一块点心,又用帕子给他擦嘴,只觉得这一幕尤为刺眼,忍不住低下了头,想着,幸好,她还有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她一定要亲自养大,不要再像茂哥儿似的,当初是为了茂哥儿的前程才让他留在京城做效贤的伴读,可到如今好好的一个儿子成了别人的,她怎么能不心痛; 谢芝兰和徐沛凝都感觉到了晏静宜的不悦,再看向徐妙筠,跟茂哥儿亲母子似的,也是心中了然,谢芝兰对这样的事是理解且同情,毕竟若是自己的儿子不跟自己亲,反倒亲别人,这滋味肯定不好受。 可徐沛凝却不同,她是向着徐妙筠的,觉得徐妙筠在徐景焕和晏静宜都不在的时候把茂哥儿养这么大,十分不容易,茂哥儿和她亲也是在所难免的,本来就是生恩不及养恩,而且徐妙筠对茂哥儿也着实用心。 并不是仅仅给予丰足的衣食,还有耐心的教导,就是亲儿子也不外如是了,更难得的还是伯让,对茂哥儿不说当成儿子一样,最起码也是当成子侄一样,这样的事放在寻常人家也是极难得的,更何况徐妙筠和伯让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能做到这样应该是茂哥儿的福气了。 要说晏静宜觉得茂哥儿不和她亲,这也怪不着别人,谁叫你当初把孩子丢下的呢?你要是死活坚持要带着孩子,谁也拦不住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总不能说徐妙筠帮着养孩子,费心费力的,结果茂哥儿却只亲晏静宜,这也不可能。 徐沛凝看了看晏静宜,再看了看徐妙筠,没有说话,效贤却跑到她跟前道:“姨母,您能不能让致远表弟把莹莹让给我做媳妇?” 徐沛凝讶然,随即笑道:“这可不行。” 效贤很是失望,又跑去徐静含跟前:“姨母怎么不把莹莹带来?我想跟她玩儿。” 徐静含笑了,神色温柔:“莹莹还小,等她长大了再来陪效贤一起玩。” 茂哥儿听到莹莹这两字也竖起了耳朵,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徐静含跟前:“前天姑父赏了我一块和田玉籽料。说叫人打磨成玉佩给我戴,我特地留了下来,一会姑母带回去给莹莹打成平安锁或者项圈戴吧。” 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样子,徐静含很是惊讶,好一会才道:“既然是皇上赏给你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莹莹小,戴不了这些东西。” 茂哥儿有些失望,效贤在一旁迫不及待道:“父皇也赏了我一块。也给莹莹。” 徐沛凝笑的直不起腰来。道:“都要都要。好歹是一份心意,将来给莹莹做嫁妆,阿弥陀佛,还是便宜了我们家致远。” 谢芝兰和徐妙筠也是笑。最后徐静含还是把这两份礼物给收下了。 茂哥儿和效贤这才心满意足,手拉着手跑出去玩了。 等到澹台家,文家和程家三位正主来了,便都到了园子里去,屋檐下,架子上,一盆盆菊花开的十分艳丽,徐妙筠叫人找了个空地方摆了一座菊山,看上去红红紫紫的十分壮观。 澹台夫人。文夫人和程夫人正和太后请安说话,见了徐妙筠过来忙上前行礼,徐妙筠 亲自把最年长的澹台夫人扶了起来:“快别多礼了。” 又让人把文夫人和程夫人也扶了起来,太后看到徐妙筠身后的徐家诸人,笑道:“我说呢; 。怎么不见皇后,原来是说私房话去了。” 又对徐静含打趣道:“把你闺女许给我们效贤吧,他可天天念叨着呢。” 徐静含受宠若惊,忙上前道:“太后娘娘说笑了,小女蒲柳之姿,怎么配得上太子。” 太后笑道:“什么蒲柳之姿,你也太谦虚了,你这样的若说是蒲柳之姿,那我们都成什么了?况且是皇后的外甥女,亲上加亲呐。” 徐沛凝上前笑道:“太后,您可提晚了一步,莹莹已经许给我们家致远了,到时候一定请您去喝一杯喜酒。”太后笑道:“哟,倒是我说晚了,那就先订好,等再生个女儿,一定先给我们家效贤。” 话虽这么说,可在座的心里都明白,效贤娶谁都可以,就是不可能娶莹莹,因为薛家是商家,即便和徐妙筠有亲,也是没资格做未来皇上的国丈的,徐静含也心知肚明,嘴上笑着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徐妙筠则细细打量那三位夫人和三位姑娘,澹台夫人年纪最大,脸上能很清楚的看到皱纹,神情也十分严肃,可澹台如月却是温柔似水,这么多人说话,她一直站在澹台夫人身后,低着头,很是规矩的没有乱看。 文夫人身后是唐嫣然和文盈,唐嫣然本身就是个明眉皓齿的美人儿,可和文夫人和文盈站在一处时,却硬生生被比了下去,文夫人据说快四十了,可看上去跟三十出头似的,她和泰宁的婆婆王夫人那种不符合年纪的艳丽华贵相比,多了一份宁静和从容,穿着打扮也很素净,却衬得她气质出众,高贵典雅。 文盈酷似其母,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见徐妙筠看她,抿着嘴回了一个笑容,可见性子也是个活泼的。 其次便是程夫人和程爱莲,徐妙筠不明白程爱莲就怎么愿意来了,她不是心里只有苏又庭么?可今天还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坐在程夫人身边,虽然也是一样的沉默,可并没看出是被强迫着过来的样子,可见她是答应了的,或者说,她虽然不情愿,可最后还是妥协了。 徐妙筠倒对一改常态的程爱莲很感兴趣,先是闹着要给苏又庭做妾,既然又要出家,如今又来竞选叔宁的王妃位置,难道有什么她非参加不可的原因么? 她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就是嫁人程阁老也肯定会找一个小门小户的好压制的嫁过去,如今来竞选王妃,就是侥幸当上了,面对徐妙筠这个宿敌嫂子,程家就一点也不担心? 徐妙筠饶有趣味的幻想若是程爱莲成了自己的妯娌会是一副什么情景,可随即心中一动,想难道是因为程家程爱莲才来的?如果她成了王妃,程家的富贵势必要更上一层,可如今程阁老的位子稳稳地,又和苏家是姻亲,程家能出什么岔子非要程爱莲这个女儿嫁给叔宁才能摆平? 可看程夫人的眉目间又是一派悠闲,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徐妙筠愣神的功夫,程爱莲似乎感知到她的目光,抬头冷冷看了徐妙筠一眼,眼里是和以往毫无不同的冷漠和厌恶。 徐妙筠冷笑一声,转开头去,管她呢,不管为了什么,程爱莲最好别入选,不然自己绝对会忍不住从而故意跟她过不去的,到时候程爱莲别叫苦就成。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明争 那边太后已经和澹台夫人说起菊花的品种来,澹台夫人提起来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我们如月也喜欢侍弄花花草草的,本来是闲暇打发时间,没想到倒真的让她捣鼓出来了,如今家里的花园子都是她打理。” 太后笑道:“侍弄花草好啊,能颐养性情。” 澹台夫人笑道:“知道要进宫赏菊,如月便把家里自己养的两盆菊花带来送给太后和皇后赏玩,还请不要嫌弃。” 太后饶有兴趣:“是么?端上来我瞧瞧?” 有两个小宫女快步走出去,不一会一人怀里抱着一盆菊花进来,一盆洁白如玉,是瑶台玉凤,一盆是二色交杂,是二乔,都是名贵的品种,太后啧啧叹道:“真是不错,比宫里培种的菊花好看。” 澹台夫人谦虚道:“太后过奖了。” 唐嫣然笑道:“要说菊花,最名贵的自然还在宫里,太后这儿摆的紫龙卧雪和朱砂红霜都非凡品,难得的是澹台姑娘的一份心意。” 唐嫣然一句话便把澹台如月精心准备的礼物变成了寻常之物,澹台夫人和澹台如月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太后好像没听出唐嫣然话里隐含的意思似的,点头微笑,让宫女把那盆瑶台玉凤留下,把二乔送到徐妙筠宫里去。 徐妙筠笑道:“有效贤在,我那儿都不敢摆花了,摆过去一盆,他就揪了个精光,这盆二乔先送到园子里派人精心养着吧,别辜负了澹台姑娘的一份心意。” 太后也说好,正说着,效贤和茂哥儿跑进来了,后头跟着一群人,见宫女抱着的菊花,效贤欢呼一声,冲了上去:“这个花好看。” 伸手要去揪,徐妙筠赶忙喝止住:“那是澹台姑娘送给母后的礼物。你可不能把花瓣都揪下来。” 效贤顿时停住了手,有些怏怏不乐,太后笑着把效贤抱到怀里:“他还小,知道什么,不过是图个好玩,这花原是赏看的,他若是想揪着玩,那也由着她,宫里还少了这两盆花不成?” 效贤立刻对太后甜甜一笑,欢快的跑过去摸那朵二乔的花瓣。可看着徐妙筠; 。到底没敢往下揪。 澹台如月的脸色不像刚才似的宁静了。有些挂不住,澹台夫人老道些,上前道:“太子喜欢,便是这盆花的福气了。” 唐嫣然看着这一幕。笑道:“说起来礼物,盈盈也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也是应景的。” 说着叫人抬了上来,居然是两架桌屏,上头绣着各色菊花,栩栩如生,若是文盈亲手绣的,那她的刺绣功夫可真是不简单,唐嫣然这是变相的向太后展示文盈的优点了。 太后果然喜欢。夸文盈刺绣好,文夫人淡淡笑道:“也是她喜欢,自打五岁请人教导女红,十岁的时候又专门到苏州请了有名的绣娘来教刺绣,也当是打发时间了。” 那桌屏大家也都瞧见了。都纷纷夸奖,其实也是在瞧热闹,都知道叔宁的王妃就从这三家里头选,如今出尽百宝是是难免,大家都看向了程夫人,想看看她会拿出什么礼物。 程夫人察觉到诸人的目光,却没有什么动作,依旧是不动如山的坐着,看来是没准备礼物了,太后笑着赏了澹台如月内务府新制的碗口大小的赤金菊花簪,赏给文盈一对蜀锦制成绣着金线镶着珍珠的如意荷包,都是很贵重的礼物,程爱莲因为没有礼物,便什么都没得到。 等到了园子里各自赏花的时候,徐妙筠便拉着徐沛凝悄悄问她程爱莲怎么也来了,徐沛凝叹了口气,悄声道:“程爱莲的三哥在军中,上个月因为和人争斗,失手错杀了人,当时皇上不在,这件事被程阁老压了下去,后来皇上回来有人禀告,皇上也没说处置,也没说不处置,是程夫人想出来的法子,说如果程爱莲嫁给靖王爷,就是皇室中人,程爱莲的哥哥也成了皇亲国戚,按律是能减免刑罚的,所以程爱莲才来的。” 徐妙筠很是吃惊:“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 徐沛凝道:“程家上下都知道你和程爱莲不对付,怎么敢让你知道?” 徐妙筠道:“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即便程爱莲成了王妃,减免能减免到什么地步?还能无罪释放不成?” 徐沛凝道:“本来就是无心杀人,罪不至死,再加上上下打点,便是流放之罪,若是再加上程爱莲这头的减免,还说不定真的就服两年苦役就回家了。” 徐妙筠点点头,没有说话。 再去看其他人,唐嫣然和文夫人文盈正在跟徐静含寒暄,而澹台夫人和澹台如月则在跟谢芝兰和晏静宜说话,程夫人和程爱莲落了单,独自站在一旁,徐妙筠走上前去,程夫人忙行礼,徐妙筠笑道:“程夫人客气了,这儿的景致如何?有好些菊花是今年刚刚培育出来的品种,我瞧着不错,就都让搬过来了。” 程夫人道:“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有些在外头也是难见,如今倒是长了见识。” 徐妙筠笑道:“不值什么,几盆花而已,程夫人若是喜欢,我叫人送两盆去程家。”程夫人赶忙道谢。 这时宫女传话,说泰宁到了,徐妙筠远远望去,泰宁穿了一件大红色真丝菊纹褙子,打扮的十分华丽,徐妙筠想着伯让的话,主动迎了上去,心想她这次若是还不搭理自己,那自己以后也不会理她了。 泰宁见徐妙筠跟自己打招呼,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还怕穿了大红色的跟你一样呢,没想到你倒穿了玫红色; 。” 徐妙筠笑道:“谁没事老穿大红色啊,又不是成亲。” 泰宁拉着她的手一路过来,跟没有过隔阂似的说话:“太后相中谁了?” 徐妙筠笑道:“怎么说呢,平分秋色,我倒没觉得太后看中了谁。” 一路走来,不停的有人跟泰宁打招呼,泰宁好一会才走到澹台夫人,文夫人这一群人这边来,看众人给她行礼。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 也是打量了一番澹台如月,文盈和程爱莲三个,忽然笑道:“听说澹台姑娘送了两盆自己种的菊花,文姑娘送了亲手绣的插屏,皇后夸得跟什么似的,我也没见到,你们说说,谁的礼物更好啊。” 徐妙筠一听便知道泰宁是在故意使坏,澹台夫人和文夫人明显在争这个王妃的位子,又都献了礼物。泰宁这么一问。不是非得分出个高低来么。这样一来谁都不肯吃亏,到时候话赶着话,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徐妙筠可是有过教训的。赶忙道:“都是两位姑娘的心意,我觉得都很好,你是不是嫌弃两位姑娘没送东西给你啊?” 泰宁笑道:“我眼皮子还没那么浅,不过是好奇罢了。” 唐嫣然笑道:“要说礼物精致,自然是盈盈送的插屏更珍贵,一针一线,可费工夫呢,那菊花绣出来,竟跟活的一样。泰宁你是没见到,可惜了,不过要论心意,那还是澹台姑娘的菊花好,都说赏花容易护花难。又是那么珍贵的品种,澹台姑娘肯定在上头费了不少心血吧。” 唐嫣然是泰宁嫡亲的表姐,她直呼泰宁的名字,一股亲昵的意味不言而喻,而澹台夫人和澹台如月听了唐嫣然的话淡淡一笑,都没有接腔,徐沛凝看了一笑,不紧不慢道:“刚才太后也说了,礼物不在贵重,而在心意,文姑娘和澹台姑娘的礼物自然都是拿得出手的最好的,不好也不敢送给太后赏玩哪,倒是泰宁,来晚了可怎么罚你?” 泰宁笑道:“我可不算来晚了,只是去凤仪宫瞧贞贞和青青去了。” 徐妙筠笑道:“这可是借口了,一会得多让你喝两杯才成。”一番嬉笑,到底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宴会结束后,徐妙筠便回了凤仪宫,冯贞贞和裴青青正在吃着蜜渍樱桃说话,见徐妙筠回来道:“这个樱桃好吃,给我装一些回去吃。” 徐妙筠道:“你倒是识货,统共就这么一点,你若是喜欢就都拿走。” 冯贞贞道:“这滋味酸酸甜甜的,我以前最不爱吃,可如今倒觉得喜欢。” 徐妙筠笑道:“有了身孕的人,口味自然不一样。”又叫人包了一些干果蜜饯给冯贞贞带走,裴青青更关心叔宁的婚事,道:“怎么样?人你都见了?” 徐妙筠笑道:“见了,都挺好的,单看太后中意哪一个了?” 裴青青喃喃道:“最好性情好,容易相处。” 徐妙筠一笑,不难理解裴青青的忐忑,因为那也是她的妯娌,徐妙筠是皇后,妯娌相处的日子毕竟少,裴青青可不一样了,同是王妃,又是妯娌,这来往是少不了的,同样,无形中的比较和较劲也是少不了了的; 裴青青出身又不高,若是妯娌是个高贵门第出身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她虽然有武艺,却是笨嘴笨舌的,有时候说错了话得罪人也不知道,因此她也怕跟一个小心眼的妯娌相处。 徐妙筠细细的说了三位姑娘的性情和今天的发生的事,又留了她们吃晚饭,这才放她们各自回去,今儿一天徐妙筠也累着了,等伯让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坐在炕上手支着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由一笑,上前将她推醒:“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徐妙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是伯让,张开双手往前一扑,将伯让抱了个满怀,伯让笑着托住她,把她抱到内室,又倒了一杯茶给她,徐妙筠慢慢清醒过来,道:“我有事要问你呢,程爱莲的哥哥杀人了是不是?” 伯让笑道:“你听说了?” 徐妙筠道:“我听大姐姐的意思,好像是为了替她哥哥脱罪,所以程爱莲才会争取这个王妃之位的。” 伯让道:“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了,这件事我已经听刑部的人说了,军营中这种争斗少不了,不过程晖运气不好,下手又重了一些,这才死了人,事情一出来,军营的人就绑了程晖送到了衙门,程阁老便把这件事按了下来,又去找死者的家属,说起来也可怜,那人家里就一个寡母,知道儿子死了哭得厉害,非要程晖偿命,程夫人亲自上门又是哭又是求的,又把那老太太接过去养着,我回来后程阁老便跟我说了这件事,说宁愿自此致仕,只希望保住儿子一条命,我问了刑部的人,刑部的人说本来就是误杀,再加上程家保证会替死者的寡母养老送终,还和那寡母商议过继一个孤儿到死者名下供奉香火,仁至义尽,也挑不出什么来,再加上程阁老的功劳,罪不至死,顶多判个流放,至于程爱莲的事,一半是为了程爱莲的前程,一半是为了程晖。” 徐妙筠道:“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还是听我姐姐说的,可真是没意思。” 伯让道:“让你知道,你就立刻把程晖处死偿命么?” 徐妙筠白了他一眼,翻身躺在床上不理他,伯让知道她肯定会生气的,因为自己不在的时候,专门派人把朝中发生的事情告诉徐妙筠一声,也不图她帮着出主意,不过是心里有数罢了,可是这事她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想来定是回话的人收了程阁老的好处故意没说罢了。 伯让趴在徐妙筠耳边道:“我把回话的人打一顿板子给你出气好不好?” 徐妙筠不理,伯让笑着推她,徐妙筠却猛地坐了起来反身使劲推了伯让一下,面色不善:“别招惹我,烦着呢。” 伯让不妨,竟然往后一仰,摔在了地上,愕然的望着徐妙筠。 徐妙筠仍旧翻身躺下,伯让环顾了四周,幸好是在内室,并没有人瞧见他的窘态,他爬了起来,默不作声的叫了人进来服侍梳洗,之后躺在徐妙筠旁边,也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大早,徐妙筠起来后伯让已经走了,等到吃早饭的时候,绣娟悄悄过来道:“皇上下令把韩公公处死,说他欺君罔上。”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暗夺 韩三韩公公便是奉命给徐妙筠传话的公公,他既然能在伯让身边行走,可见身份不低,如今被处死,肯定会牵连一系列人,别人不说,韩公公的那些徒弟,好友知道因为徐妙筠一时的不高兴就让韩公公送了命,心里还不得恨死了徐妙筠? 徐妙筠气的一扔筷子:“他这是替我惹仇人呢,你告诉他,让他杀,顺便把我也杀了,死了干净!”说着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理人。 伯让知道后赶了过来,推开门一瞧,徐妙筠正趴在床上发呆,看见他哼了一声,也不理会。 伯让笑道:“我杀了他替你出气,你还不高兴?那你说,你是因为这事生气,还是因为程爱莲的事生气?”徐妙筠道:“都气。” 伯让忍不住笑起来,上前抱住了徐妙筠:“你放心,韩三没死,被我打了一顿板子,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他也承认是收了程阁老的好处,我把他贬到火房去当差了,至于程爱莲,你不喜欢的话我就告诉母后,不选她做儿媳妇了好不好?” 徐妙筠动了一下,道:“真的?” 伯让点头:“真的。” 徐妙筠这才缓和了脸色,道:“我就是讨厌程爱莲,看见她就心烦,想起她就烦。” 伯让哄道:“不让你烦不就成了?就为了这个给我脸色看,你可真有出息。” 徐妙筠脸上浮现一抹歉疚:“昨天没摔疼你吧?” 伯让故意委屈道:“疼,怎么不疼。”又捉了徐妙筠的手道:“你摸摸就不疼了。” 徐妙筠红了脸抽开手,“呸”了一声,道:“往哪儿摸呢,昨天摔的是那儿么?” 伯让坏坏的笑:“怎么不是?反正我那儿疼。” 徐妙筠脸涨得通红,骂他下流。 第二日伯让还真的去找了太后说程爱莲的事:“若是没有程晖那件事,她倒是挺合适,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程爱莲又嫁给了叔宁,别人知道了。难免会传出什么闲言闲语,对叔宁的名声也不好。” 太后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十分诧异,道:“既然如此,那程家的确不合适了。” 随即又有些生气:“难怪程夫人提起她女儿,原来是另有图谋,真是气人。” 伯让笑道:“程夫人也是爱子之心,母后就别计较了。” 太后道:“那就从澹台家和文家里面挑一个吧,我觉得澹台家的姑娘比较合适,虽说样貌不如文家的姑娘。可沉得住气。那份心境就难得。” 伯让笑道:“母后可问过叔宁的意思了?” 太后微微一笑:“叔宁听话; 。说都听我的。” 伯让沉吟片刻,道:“还是再瞧瞧吧。”太后点头应许。 与此同时,文家内宅,文夫人惊诧的望着唐嫣然:“就因为皇后娘娘一句话。程家便落选了?” 唐嫣然郑重的点头:“我是听我二婶说的,绝不会有错,皇后娘娘在闺中时便跟程爱莲不对付,昨天皇后娘娘为了一件小事发脾气,皇上今天就对太后说程爱莲不合适,如今的王妃人选,便从澹台如月和盈盈里面选了。” 文夫人喃喃道:“皇后娘娘的话真的这么管用?她说什么皇上都听?” 唐嫣然道:“若是皇后娘娘不得宠,后宫怎么会到现在还只有她一个?” 文夫人思虑片刻,下定了决心般:“既如此。你递牌子进去,我明天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唐嫣然道:“要不要我服侍您一起去?”文夫人想了想又摇摇头:“我一个人去方便说话。” 徐妙筠接了文夫人要进宫请安的牌子也觉得很惊讶,不过多半和叔宁的婚事有关,晚上告诉伯让,伯让笑了笑。不置一词,徐妙筠道:“难道文家也有什么非中选不可的理由吗?” 伯让道:“富贵谁人不爱,文家虽然和唐家结为姻亲,但总的来说还算不上勋贵,可若是把女儿嫁给了叔宁那就不一样了,单凭这个就很让人心动。” 第二日一早,文夫人便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天水碧的衣裳,衣襟和衣袖上却绣着一圈银线,显得又雅致又贵气,徐妙筠称赞道:“文夫人穿这件衣裳,真是好看极了,看上去就像文姑娘的姐妹似的。” 文夫人掩口一笑:“妾身蒲柳之姿,娘娘说笑了,要论美貌,谁能比得上娘娘的姐姐呢,那才是国色天香呢。” 徐妙筠笑道:“我二姐姐那样咱们是可望不可及了,只能等下辈子投胎了。” 文夫人笑道:“其实容貌有一部分是天生的,有一部分却是后天养成的,就拿咱们女人来说,没出嫁的时候都是金尊玉贵的女儿,那衣食无忧的就比整日劳作的长得美些,等出了嫁,那夫妻和美子女俱全的就比整日间劳心劳力的要美,有句话叫相由心生,便如此了。” 徐妙筠道:“这么说来,夫人定是日子过得十分顺遂了。” 文夫人淡淡一笑:“要说有福气,日子顺遂,谁又比得过皇后娘娘呢?我如今担心的便是女儿的婚事罢了,若是低嫁了,不免觉得女儿委屈,若是高嫁了,也怕女儿受气,若是单论门第,又怕夫妻不和睦,若是单论人品,又怕嫁入了小门小户的吃苦受累,难呐!” 徐妙筠道:“夫人一片慈母心肠,着实可贵,其实只要夫妻和睦,人品优秀,是个会疼人,有出息的,即便门第不高一时间也无碍,最怕的是碰上了那种纨绔子弟,依靠父母恩荫,日子定然过得不错,可一离了父母,就万事不知,多少家业也要折腾完了。” 文夫人点头微笑:“娘娘说的正是。” 又闲谈了一会,文夫人才慢慢把话题转到叔宁的婚事上:“靖王爷年少英俊,前途无量,若是嫁给他,锦衣玉食不说,难得的是性子体贴,会疼人,娘娘是长嫂,肯定有不少人家在您面前透了风吧; 。” 徐妙筠暗暗一笑,文夫人还是说到了这上头,自己且听听她如何说服自己帮她说好话。 文夫人道:“娘娘宽宏大度,自然什么样的妯娌都处得来,可是未来的靖王妃是什么品格儿性子就不好说了,若是遇到好的自然是妯娌和睦,要是遇到那等尖酸刻薄的,看着娘娘独宠六宫,有样学样,闹的王府里鸡飞狗跳,整日间拈酸吃醋,那就不美了,若是挑那些有好名声的,看着文静的,固然是个好法子,可姑娘家毕竟养在深闺,偶尔间出门一趟,别人见了说好,其实也多是以讹传讹罢了,可若是有个知根知底的就不一样了,牵着亲戚带着故,本来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也方便说。” 徐妙筠听了这番话,顿时对文夫人肃然起敬,看着娇娇怯怯的美人儿,说起话来可真是一阵见血,文家所依仗的就是与唐家是姻亲,徐妙筠和唐囡囡又是至交,如果叔宁娶了文盈,那便是亲上加亲,徐妙筠和文盈这个妯娌间也会减少许多隔阂,最起码,比与澹台如月和程爱莲做妯娌要随意许多。 徐妙筠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文夫人看着徐妙筠的脸色,也停住了,她最会揣测人的脸色,见徐妙筠这样便知道想请她帮忙是多半不成了,不过她还是不死心,遂把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知道娘娘什么都不缺,这一盒子莺歌绿是妾身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奇楠香,上者称莺歌绿,徐妙筠自然不可能收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若是直面拒绝,又太不给面子了,遂笑道:“看来文夫人也是爱香之人了,这奇楠香甚是珍贵,我可不敢贸然收下,这样吧,我这儿有一盒皇上赏的龙涎香,还没有用,如今就给文夫人来交换这盒子奇楠香吧。” 文夫人面色一僵,龙涎香可比奇楠香要珍贵的多,徐妙筠明显是不想接她的礼物,可话说到这份上,文夫人也不能拒绝,只得答应。 文夫人走后,徐妙筠便拿着那盒奇楠香去了太后那儿,把文夫人的来意说了,太后笑道:“我倒是没想到,文夫人看着文雅安宁,居然也有这样的心机。” 徐妙筠道:“太后觉得哪家比较好?” 太后反问道:“你觉得呢?” 徐妙筠道:“说起来,文家的确比澹台家更亲近,亲上加亲也未为不可,可是文夫人既然如此,想必文姑娘从小受教导,心思也单纯不了,倒不如澹台姑娘更合适。”并没有提程爱莲。 太后叹了口气,道:“我原先还犹豫来着,如今倒不用犹豫了,就定下澹台姑娘吧。”徐妙筠应了,心想文夫人此举还真是画蛇添足了。 赐婚的旨意一下来,文夫人也后悔了,可后悔也没有用,如今礼部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叔宁和澹台如月的婚事了,徐妙筠受裴青青所托,特意把澹台如月请到宫里说话,先熟悉熟悉。 如今仲然去了江南修河道,裴青青又有了身孕,被太后接到了宫里照顾,她如今可金贵着呢,走哪儿都跟着四五个人服侍。 ps: 接下来要忙着写毕业论文的事情了,更新的字数也有限,还请大家谅解。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岁月 澹台如月倒是有几分羞怯,不怎么好意思说话,裴青青笑道:“以后都是自家人了,我这个人笨嘴拙腮的,有什么时候说话不中听,你可别往心里去。” 澹台如月连称不敢,徐妙筠笑道:“她这是怕得罪你,故意把道歉的话说在头里呢。” 后来叔宁进宫,徐妙筠问他对澹台如月感觉怎么样,叔宁挠挠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既然母后和皇嫂说好,想来是不错的。” 伴随着叔宁和澹台如月的婚礼,徐妙筠迎来了成为皇后的第五个年头,然而岁月如梭,时光飞逝,眨眼间又是五个秋冬,这一年,效贤九岁,茂哥儿十岁,俱已脱去稚气,长成英俊的小小少年。 茂哥儿如今越来越像徐景焕,不光容貌相似,性格也是酷肖,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是一副沉着的表情,而且在读书方面也很有天赋,在同龄人当中算得上博学广识了,而且因为他一直住在宫里的缘故,和徐妙筠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倒是徐家成了客居,逢年过节的住一阵子,对晏静宜也是仅仅出于对母亲的尊重,并不亲近,至于徐景焕,就更别提了,每次一见他,茂哥儿的神情便十分严肃,更应付先生似的。 和他相比,年仅六岁的盛哥儿便活泼许多,不光和晏静宜亲密无间,就是对着徐景焕也敢嬉皮笑脸的,徐景焕对他有时候也是又是气又是好笑。 效贤六岁的时候又添了一个教拳脚功夫的先生曲师傅,每日的功课倒是越发忙了,不过虽然如此,他仍旧长成了一个十分活泼的少年。 因为长得和徐妙筠很像的缘故,容貌显得十分俊秀,有时候咧嘴一笑,却露出坏坏的表情,有时候也做出一些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哭笑不得,不过他却是整个皇宫的心肝宝贝。尤其是太后,疼的跟什么似得。 此外,裴青青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长子叫孝云,次子叫孝山,而澹台如月也生下了长子,取名孝礼,今年也有三岁了。 太后时常叫几个孙儿进宫陪伴,宫里倒是十分热闹,与此同时。徐妙筠终于在生下效贤后再次有了身孕。预产期便在次年的五月份。也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今天伯让举行的秋狩她也没参加,效贤和茂哥儿却是去了。 九月底,伯让一行人返程。徐妙筠接着信儿,亲自去迎接,远远地便看到效贤和茂哥儿冲了过来,徐妙筠笑吟吟的张开手臂,效贤闷着头往前冲,身后的茂哥儿却顿了一下,同时拽住了效贤,避免他撞上徐妙筠的肚子,伯让则不紧不慢跟在后头。 效贤被拽住了。却不以为意,笑嘻嘻的跟徐妙筠报喜:“母后,我一个人猎了一头鹿。” 徐妙筠笑道:“效贤真是厉害,茂哥儿呢?可猎着什么了?” 茂哥儿没做声,效贤笑道:“表哥只抓住一只兔子。” 茂哥儿慢吞吞道:“无意中在路边捡的; 。是刚出生的小兔子,给姑母养着解闷吧。” 徐妙筠笑道:“茂哥儿别是又找了个地方睡了一整天吧。” 效贤抢先道:“母后真聪明,刚进林子他便不见影儿了,若不是我叫人去找他,估计这会还睡着呢。”说着又中气十足的吩咐一旁的小太监:“把我猎的那头鹿送到御膳房去,做成烤鹿肉给母后尝尝。” 小太监赶忙应下,伯让道:“你母后现在可吃不得鹿肉。” 效贤顿时十分失望,徐妙筠看着儿子这样,不忍心道:“就吃一点,应该没问题。” 伯让无可奈何,道:“可请了太医给你诊脉?” 徐妙筠道:“隔三差五的就过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就别操心了。”说着一手拉着效贤,一手拉着茂哥儿回了凤仪宫。 虽然秋狩让两个孩子很开心,可是在外头风餐露宿,怎么都不比在宫里,吃喝都能精细,因此徐妙筠特地让人预备了一些精致的小菜,效贤颇有些狼吞虎咽,茂哥儿仍旧是慢条斯理的,跟伯让似的,不急不慢,从从容容。 等吃了饭,徐妙筠便告诉茂哥儿:“老祖宗说想你了,让你回去住一阵子。” 茂哥儿点头应了,精气神却一下子都变了,徐妙筠没看出来,和他朝夕相处的效贤却看得明白,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时,效贤才问茂哥儿:“你是不是不想回去?” 茂哥儿道:“在家里不如在这儿自在。” 效贤想起严厉的徐景焕,也是心有戚戚然:“的确,一点没做对舅舅的板子就上来了。” 说起来效贤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最怕徐景焕,他七岁的时候跟着茂哥儿去徐家小住,仗着大家纵容他,顽皮的不得了,一会去揪婉姐儿的头发,一会去抢宝姐儿的玩具,要么就把昌哥儿和盛哥儿弄得哇哇大哭。 徐老太太也是没辙儿,这么个活祖宗,打不得骂不得,结果徐景焕知道后横眉竖眼的提溜起来照着屁股狠狠打了一顿,效贤从出生到长大别说挨打了,连句重话都没受过,被徐景焕这一打,那可是破天荒头一遭,愣了好大一会才知道哭,哭的惊天动地的,徐老太太去哄他,被徐景焕拦住,徐景焕喝道:“再调皮就不给你饭吃!” 从此就把效贤给吓住了,提起徐景焕比茂哥儿还害怕。 茂哥儿和效贤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无话不谈,许多话茂哥儿没跟徐妙筠说,却给效贤说,茂哥儿道:“倒不是怕父亲打我,而是母亲,我觉得她很奇怪,跟她在一块总是特别尴尬。” 效贤道:“怎么个奇怪法儿?” 茂哥儿想了想,有些苦恼:“每次回家,她总是问我姑母对我怎么样,在宫里有没有受欺负,有一次我说姑母给我做了一件衣裳,她连夜赶工,也亲手给我做了一件,我说姑母给我做点心,她也给我做点心,好像什么事都要比着姑母来,生怕被姑母比下去似的。” 效贤歪着头想了半天,道:“不管怎么奇怪,她都是你母亲不是么?也只好忍耐着了; 。” 茂哥儿点点头,没有说话,效贤却眼睛骨碌碌直转,仿佛在想什么坏主意。 茂哥儿回徐家的时候,效贤死活也要跟着去,徐妙筠没法子,只能也帮他打点行装。 本来茂哥儿一个人回家是非常简单的,可因为效贤也要去,便变得麻烦了,徐家开了中门,上上下下的除了徐老太太都出来迎接,没办法,虽然效贤是徐家的外甥,可也是太子,该有的礼节也是不能省的。 徐景焕看效贤和茂哥儿从马车上跳下来,眉头就先蹙了起来,大家正欲行礼,效贤赶忙道:“都免了免了。” 反而上前恭恭敬敬的给徐景焕行礼:“舅舅。” 茂哥儿也过来跪下磕头:“父亲。” 徐景焕点点头,道:“先去见老太太吧,一直念叨着呢。” 一群人便簇拥着去徐老太太那儿。 徐老太太上了年纪,虽然素日里吃斋念佛,静心无欲,可上了年纪的人身子骨到底不行了,今年年初就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徐妙筠特地请宋太医隔几天就上门诊脉,徐家的人更是照顾的十分精心。 见到效贤也跟着一起来了,徐老太太的眼神里满是惊喜,看效贤跪下给她行礼,忙叫扶起来:“这可使不得。”效贤一本正经道:“这是母后嘱咐我的,算是替她向老祖宗磕头了。” 徐老太太顿时热泪盈眶的,连连点头叫好,又把茂哥儿紧紧搂在怀里。 茂哥儿是徐家这一辈的长子,下头弟弟妹妹瞧着呢,被徐老太太这么抱着,只觉得尴尬,幸而婉姐儿出面道:“老祖宗,我给茂哥儿收拾了屋子,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不如先去看看,等回来再陪您说话。” 茂哥儿连连点头,效贤笑道:“表姐有没有帮我准备屋子啊?” 婉姐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在谢芝兰的教导下又聪慧又伶俐,小小年纪就跟大人似的,闻言笑道:“我们家可没有你用的东西,你若是住下来,只怕要叫人现造出一间房子才好。” 效贤嘀咕:“表姐就知道打趣我,我要和表哥住一起。” 一群人又簇拥着去看房子。 婉姐儿和宝姐儿已经搬出来单独一个院子居住了,昌哥儿和盛哥儿则还跟谢芝兰晏静宜住在一起,徐家原本空荡荡的园子现在已经住满了,至于茂哥儿,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院子,婉姐儿说笑归说笑,还是重新帮效贤收拾了一间屋子。 房子看了两眼,徐景焕便把茂哥儿叫过去考校功课,效贤旁听,却比茂哥儿还紧张,生生出了一手心的汗。 要论活泼好动,效贤尤甚,可要论读书,效贤就不及茂哥儿多矣,茂哥儿倒是从容,不紧不慢的回答徐景焕的问题,有的会,有的则不会,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徐景焕才停止发问,点点头道:“学的好不错,要记住,做学问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要每天坚持,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 第一百六十章 传承 茂哥儿恭敬称是,徐景焕又看向了效贤:“你近来读了什么书?” 效贤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讷讷无语,半天才道:“上次的书还没有读完。” 徐景焕顿时皱起了眉头:“现在都没看完,你每天去做什么了?” 茂哥儿抢着替效贤辩解:“他每天要跟着曲师傅蹲马步,练拳脚,姑父还教他怎么批改奏折,每天念书的功夫只有两三个时辰。” 其实那两三个时辰也有一多半都是在跟先生东拉西扯,直到把先生气的要挥戒尺,这才乖乖读书,不过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茂哥儿偷觑着徐景焕的脸色,见他没刚才那么生气了,这才松了口气。 从书房出来,便看到宝姐儿带着昌哥儿和盛哥儿在一旁眼巴巴瞧着两个人,茂哥儿朝他们招了招手,把荷包里的玫瑰糖分给他们。 盛哥儿小,含着糖歪着脑袋看着茂哥儿,不甚熟悉的样子,茂哥儿淡淡一笑,摸了摸他的头,盛哥儿道:“母亲让哥哥过去说话。”茂哥儿神色一僵,暗想,果然,这次又来了。 效贤也跟在一边说要去,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去了晏静宜那儿。 见效贤也在,晏静宜吃了一惊,忙叫人上茶上点心,这才问茂哥儿在宫里做了什么。 茂哥儿想了想,道:“跟往常一样,念书,念书,还是念书。” 晏静宜被儿子的回答逗笑了,好一会才试探似的道:“我听说你姑母给你做了一件袍子?” 茂哥儿点头:“不过姑母现在怀着弟弟妹妹,姑父便不让她动针线了,所以那袍子还没做完。” 晏静宜笑道:“你拿过来我帮你做完。” 不等茂哥儿说话,效贤便道:“即便母后不能动针线,宫里针功局一大群人呢,连一件袍子都做不好么?就不劳烦舅母了。” 晏静宜神色一僵,勉强笑道:“这话说的也是。” 盛哥儿在一旁瞧着,仿佛感受到了晏静宜的不悦似的,爬到了晏静宜膝上撒娇:“母亲给我做衣裳。” 晏静宜神色宠爱:“好。给盛哥儿做一件,把盛哥儿打扮的漂漂亮亮。” 茂哥儿低下了头,却并没有晏静宜想象中的失望或者黯然,不由微微叹气,茂哥儿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表露出对母亲的依恋或者不舍。 有时候晏静宜故意表现的很疼爱纵容盛哥儿,茂哥儿也没有半分羡慕或者嫉妒,对他来说,母亲只是一个词语,一个称呼,而给予他喜怒哀乐的都是另一个人; 效贤把这一切瞧在眼里。他有点理解茂哥儿的感受了。这情景的确蛮尴尬的。 从晏静宜那儿出来。茂哥儿便和盛哥儿,昌哥儿,宝姐儿一起去徐老太太那儿,效贤觉得无趣。在园子里闲逛,遇到了正吩咐管家事情的徐景焕,不由得头一缩,掉头想跑,可已经被徐景焕瞧见了,徐景焕喊了一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效贤嘻嘻笑着凑过去:“舅舅。” 徐景焕一反常态,没有露出严厉的表情。反而牵着他的手坐在了亭子里:“你母后最近身体怎么样?” 效贤道:“母后很好,并没有什么不适,父皇说,明年我就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徐景焕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那你是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效贤想了想,道:“还是要个弟弟吧。能跟我一起玩,就像昌表弟和盛表弟一样。” 徐景焕呵呵笑了一会,摸着效贤的头道:“到底是小孩子,只知道玩,也许你母后想要个妹妹呢。” 其实太后就盼着徐妙筠这一胎生个女儿呢,裴青青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澹台如月也生的儿子,如今太后已经有四个孙子了,却还没有孙女儿,人呐,都是缺什么求什么。 效贤一提起这样的事就恢复了小孩子的天真活泼,睁大了眼睛道:“舅舅怎么知道母后想要妹妹呢?父皇也说了,若是弟弟,那就什么都没有,若是妹妹,就取名为承德,舅舅,为什么父皇和母后都想要妹妹?” 徐景焕还真给问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效贤笑道:“舅舅也有被难住的时候。” 徐景焕笑骂道:“敢打趣你舅舅来了。” 其实就徐景焕自己来说,他只有两个儿子,也希望徐妙筠这一胎生个女儿呢,有个粉粉嫩嫩的外甥女,瞧了就得让人疼到骨子里去。 效贤见徐景焕没有问他功课,反而说些家常话,慢慢的就放松下来了,恢复了调皮的本性,因为从小被谢玉树教导,只要不是当着伯让或者徐妙筠,效贤都表现的一本正经,很有太子的风范,如今在徐家露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也算难得了。 这也是因为效贤觉得徐家对他并不像那些大臣那样恭恭敬敬的,反而单纯的把他当成外孙,外甥,表哥表弟一样,让他觉得挺自在,哪像那些大臣,一口一个太子,说的话也都是文绉绉的听不大懂。 效贤被徐景焕打了那一次,他哭着回宫要伯让打回去给他报仇,结果一向疼爱他的父皇母后却都齐齐指责他不对,该打,效贤委屈的跑到太后那里,太后固然心疼孙子,却也明白徐景焕打效贤也是为了效贤好。 若是换成那种一味捧杀的,那才让人害怕呢,遂慢慢的哄着教着,让效贤明白了打他的人并一定都是坏人,有时候正是为了他好才打他,而一味奉承的也不都是好人,让他别轻易相信。 一方面来说,太后这么教导是为了效贤好,一方便来说,也是为了效贤和徐家的关系,效贤并没有亲兄弟帮衬,以后纵然有堂兄弟,那也隔了一层,不比徐景焕这个亲舅舅,也不比茂哥儿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效贤以后登基了,要依靠徐家的地方多着呢,若是此时就因为这样的事让效贤和自己的舅舅生分了,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甥舅两个坐在亭子里说了好半天的话,从徐妙筠这一胎是弟弟还是妹妹说到了效贤秋狩时猎的鹿,又说到了曲师傅的拳法以及效贤在曲师傅的教导下亲手做的一把小弓箭,直到丫头来说传晚饭了,这才意犹未尽,大手拉小手去了徐老太太那儿。 徐老太太心情好,下了床跟大家一起吃晚饭,徐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满满的围了一张大圆桌,徐老太太坐在上首,左边是效贤,右边是茂哥儿。 徐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比起以前稀稀零零几个人,如今也算是儿孙绕膝,四代同堂了,顿时觉得十分欣慰,精神也好了许多。 第二天,徐景焕便叫人把徐沛凝和徐静含两家叫了过来,比起头一天更加团圆,也更加热闹,苏致远七岁了,在徐沛凝的教导下,也是十分沉稳,和茂哥儿站在一起,倒像是亲兄弟似的。 徐静含在生下莹莹后又生下了长子薛承祖,今年也已经四岁了,从年纪最大的婉姐儿到年纪最小的薛承祖,八九个孩子险些把屋顶给掀翻了。 尤其是效贤和茂哥儿,见莹莹到了便都围了过去,莹莹莹莹的叫个不停,偏偏被苏致远挡着,三个孩子闹成一团,徐沛凝也不拦着,还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的,昌哥儿和盛哥儿也很喜欢长得最好看的莹莹,争先恐后围了过去,落了单的宝姐儿便哇哇大哭起来,婉姐儿只得一边哄她一边让昌哥儿和盛哥儿回来。 徐静含在一旁抱着薛承祖微微笑着,薛云昕却是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火上浇油,被徐景焕瞪了一眼才讪讪作罢。 最后一群孩子都被赶到园子里玩去了,大人们才能清清静静说会话。 徐老太太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笑意,叹道:“看着这一群孩子,我就是立刻闭眼也能放心了。” 徐沛凝道:“祖母可别说丧气话,婉姐儿还没出嫁,茂哥儿也还没娶妻,都要您帮着看着呢,就是致远和莹莹的婚事,也要您做主呢。” 徐老太太摆摆手,笑道:“这些有你们操心就够了,我活到现在,儿孙满堂,什么样的富贵也都享了,也算是够本了,要说让我操心的事,也都没有了,就是到了地底下,我也能见徐家的列祖列宗和你们祖父了,只是有一件事我还不放心,得先嘱咐你们。” 徐润安道:“祖母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去办,说这些话怪让人伤心的。” 徐老太太一笑,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徐家的家业论理来说是该传给长子嫡孙,润安如今接手家业自然没什么争分,可到了茂哥儿这一辈,茂哥儿是长孙,却是景焕的儿子,这家业往下该怎么传,你们可想过?” 徐景焕道:“自然该由昌哥儿继承。” 徐老太太道:“我知道你们兄弟俩都有出息,徐家的这份家业你们也未必看在眼里,我怕的就是等我一闭眼,你们就急着分家了,到时候你谦让,我推辞,这份家业反倒没人肯收,如今当着你们,我先把这话说明白,徐家自来有家业交给长孙的规矩,怕的就是一代代往下传,亲兄弟反倒成了旁支,慢慢疏远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劝诫 “如今既然还没分家,茂哥儿是长孙,家业就该交由他继承,虽然他如今住在宫里的时候比在家里多,和几个弟妹也有些生疏,不比昌哥儿更合适,可长孙就是长孙,等到茂哥儿昌哥儿有了孩子,依旧是照着这个规矩,谁生下了徐家的长孙,这家业便传给谁,你们可记清楚了?” 徐润安,徐景焕,晏静宜和谢芝兰都齐齐点头称是,要是按这个规矩,毫无疑问,等昌哥儿的儿子一辈或者再往后,家业肯定都要传给茂哥儿的儿子孙子的。 茂哥儿今年十岁了,昌哥儿才六岁,自然是茂哥儿先生下长子的可能性更大,一辈辈往下传,除非出现特殊情况,不然这家业肯定一直在徐景焕这一房手里。 徐家这个只传长孙的规矩和其他人家只传嫡长一脉的规矩并不同,只传嫡长,尊贵的便只有嫡长一脉,若是嫡长一脉绝了子嗣,那就得从旁支过继,可因为平日里嫡长一脉和旁支尊卑泾渭分明的缘故,想要找个一个合心意的继承人便很难。 可若是只传给长孙,那么兴旺的便是两支,一支是嫡长一脉,一支是长孙一脉。 如果嫡长一脉绝嗣,也不影响长孙一脉的继承,这样生下长孙的那一脉便可接着延续家业,而且嫡长一脉和旁支的关系也不至于太过疏离,毕竟生孩子这事可不好说,不知道谁就生下了长孙呢。 不过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这个长孙继承家业的规矩只在嫡长一脉的兄弟和堂兄弟里面找,且必须是嫡出,这样一来,庶子继承家业的可能性也就被杜绝了。 往上数三辈,继承家业的便是徐义臣的叔祖父,不过到了徐义臣的父亲这一辈,因为徐义臣的父亲是长孙,便又把加家业传了回来,一直到徐润安。都是嫡长一脉继承家业,可再往下,徐家又分成两支了,一支是昌哥儿继承的嫡长一脉,一支是茂哥儿长孙一脉继承家业。 其实要是换了旁人,一份家业拱手让人,肯定会不高兴,可谢芝兰不然,徐家有多少家底,她管了这么些年的家。心里是一清二楚。除了一些祖产和祭田。大部分都是因为徐妙筠是皇后所带来的封赏。 徐妙筠是茂哥儿的亲姑姑,这家业交给茂哥儿正合适,若是交给昌哥儿,反倒隔了一层。而昌哥儿身为嫡长一脉,掌管着徐家的祭田和一部分祖产,也不会被小瞧了,又在徐妙筠的余荫下过日子,可比在外头抗风顶雨的茂哥儿要舒服多了,就是有差别,也无非是钱的差别,可她的嫁妆丰厚,徐润安的私房也不少。压根就愁这个,也就无所谓了。 如今徐老太太当着徐大太太徐大老爷和几个个孙儿孙媳妇和孙女孙女婿的面把话说明白,见两个孙媳妇也是面色坦然毫无芥蒂,这才放下了心; 效贤在徐家玩的高兴,徐妙筠在宫里便觉得冷清了不少。伯让瞧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笑道:“不过是小住几日,很快便回来了,你也值得这样?” 徐妙筠道:“我这不是担心他又闯祸么,越大越让人操心了,上次在太后宫里,非得学人家飞檐走壁,险些从房顶上摔下来,把太后给吓得半天没缓过来。” 伯让笑道:“你放心,在徐家有你哥哥镇着,他是万万不敢调皮的。”正好小太监报说泰宁进宫了,便拉着徐妙筠去了太皇太后那儿。 之前泰宁迟迟没有身孕,可把太皇太后急坏了,可就在三年前,像是一下子涌来了似的,真真的是三年抱俩,如今长子王赫已经一岁多了,次子王晨才刚满三个月,太皇太后常常叫泰宁把两个外孙抱进宫来住一阵子。 见伯让和徐妙筠过来,太皇太后问徐妙筠觉得如何,徐妙筠笑道:“倒是没什么感觉。” 太皇太后笑道:“说起来皇室也该有个公主了,他们这一辈的都是男孩子。” 伯让瞧着徐妙筠的肚子温柔一笑:“我也想要个小公主呢,名字都取好了,叫承德。” 太皇太后点头称许:“这名字不错。”又让人去传话,让裴青青和澹台如月也把孩子带进宫热闹热闹。 裴青青的那对双胞胎儿子孝云和孝山今年五岁了,长得一模一样,就是裴青青有时候也很难分辨出来,偏偏这两个孩子还调皮,经常互换身份,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次两个人又穿了一模一样的宝蓝色的衣裳,戴的饰物也都一样,站在太皇太后跟前咧着嘴笑。 太皇太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着指了左边的一个:“这个是孝云吧。” 伯让笑道:“我瞧着右边的是孝云,个子高一点。” 果然,右边的孩子嘻嘻笑道:“还是皇伯父厉害。” 太皇太后无奈笑道:“这两个孩子。” 人多喧闹,泰宁便拉着徐妙筠到旁边说起了唐囡囡的事:“她大嫂又生了一个女儿,如今陈夫人正打算着给两个儿子一人纳个妾呢,囡囡气的带着盼姐儿和云姐儿从山东跑回娘家,陈博远追过来她也不肯回去,直嚷着叫陈博远休了她,把唐二奶奶气的没法子,你把她接进宫住两日,好好劝劝她。” 徐妙筠道:“她婆婆也是,又不是不能生,生便是了,还愁没有儿子么?” 唐囡囡继生下盼姐儿之后,又怀了一胎,生下了次女云姐儿,如今陈家算上她大嫂生的,一共五朵金花,也难怪陈夫人着急。 徐妙筠果然把唐囡囡接进了宫,又让冯贞贞一起陪着开导她,一向要强的唐囡囡哭的跟泪人似的:“就是生不出儿子,我能怎么办?他答应了我不纳妾的,如今要纳妾,除非把我休了。” 冯贞贞道:“休了你倒是容易,你叫盼姐儿和云姐儿在陈家如何自处?” 唐囡囡道:“我生的闺女自然跟着我; 。” 冯贞贞道:“人家姓陈,不姓唐,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依我说,你婆婆越是这样,你越是要沉住气,放宽了心赶紧生个儿子,可不就堵住了你婆婆的嘴。” 唐囡囡道:“你说得轻松,你们都是有儿子傍身的,这话说的便跟砍瓜切菜一样容易,哪里知道我的难处。” 冯贞贞和张怀玉的儿子张可龄今年已经五岁了。 徐妙筠道:“这都是为了你好,难道要挑唆你跟婆婆打起来不成?你看我大嫂,也是生了两个女儿后怀上的昌哥儿,这事可是急不得的,你再看看泰宁,刚开始也是没有孩子,越是着急越是没有,现在呢,三年抱俩,子女是缘分,你得耐心的等,你如今和陈博远闹翻了,两地分居,这儿子能从天上掉下来?” 唐囡囡想起陈博远的冷脸,哭的越发厉害:“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徐妙筠道:“你先回去给陈博远陪个不是,你们夫妻俩好了才是好,我再留你在宫里住一阵子,也算是调养身体了,等过年的时候你再跟着陈博远回山东。” 唐囡囡抽泣着点头应了,回了唐家,不知道怎么和陈博远说的,反正回来的时候面色好了不少,连带着盼姐儿和云姐儿的行李也搬了过来。 徐妙筠叫人给她安置地方,又请了宋太医来给她诊脉,调养身子。 效贤和茂哥儿从徐家回来,便看到虎妞盼姐儿张着手冲了过来:“效贤哥哥!” 效贤不禁毛骨悚然,拉过茂哥儿做挡箭牌挡住了盼姐儿,自己撒腿就跑,盼姐儿气的直跺脚,跟在后头锲而不舍的追。 盼姐儿从小就特别喜欢跟效贤一起玩,他们俩也不常见,不过只要见面盼姐儿就粘着效贤,可偏偏效贤一见她就要躲,大家都说两个人上辈子是冤家,凑一起就没有不吵架不打架的时候,可打过了吵过了盼姐儿还是粘着效贤。 效贤一口气跑到承德殿,终于把盼姐儿给甩掉了,伯让正批改奏折,见效贤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他对盼姐儿和效贤之间的事一清二楚,每每见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被盼姐儿吓成这样,都觉得十分有意思。 伯让朝效贤招招手,问他在徐家都做了什么,效贤苦着脸道:“除了前两日,剩余的时候都在跟着舅舅念书,舅舅还非要我陪他下棋,还说我是个臭棋篓子,父皇,你教我下棋好不好?” 伯让哈哈笑起来,道:“父皇的棋艺也比不过你舅舅,不过你可以去请教魏翰林,他是你舅舅的师弟,棋艺也可与你舅舅一较高下。” 除了在下棋上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之外,效贤也得了徐景焕不少东西,比如徐景焕亲手雕刻的印章,收集的字画典籍,古董花瓶之类的。 伯让听了笑道:“宫里这些东西也不少,何苦去抠你舅舅的东西。” 效贤嘻嘻直笑,趴在伯让耳边悄悄道:“我就喜欢看舅舅给我东西时舅母心疼的样子,这些东西我又不要,都是替表哥讨的,不然舅母偏心,只把好东西留给盛表弟了。” ------------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两难 伯让一笑,也想象的出来,晏静宜如今疼爱盛哥儿这个次子超过茂哥儿,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徐景焕那个脾气,又是个手里存不住好东西的。 他一向觉得儿女不图爹娘财,也没想过给儿子留什么私房之类的,手里有什么好东西谁来讨就给谁了,反正不是给儿子就是给侄子外甥,也没便宜了旁人。 晏静宜就不一样了,纵观徐家上下,谢芝兰就不说了,既是长孙媳,自己的嫁妆也丰厚,徐沛凝的嫁妆也不少,又是苏家主持中馈的长子媳妇,徐静含嫁到薛家,薛家更是富可敌国。 唯有徐景焕是没什么家底的,虽然做官有俸禄,也时常有许多赏赐,可徐景焕花钱也大手大脚,今天买了古董,明天买了字画,要么就接济那些寒门出身的同僚或者后辈。 虽然徐景焕掌握着二房的私产,每年也有不少出息,可也是刚够花销,存不住什么银子,晏静宜自己的嫁妆虽有不少,可除了一些死物,能生钱的也就几间铺子。 偏偏又有两个儿子,将来娶妻生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要花钱,晏静宜不免觉得发愁,可徐景焕又大手大脚的往外撒东西,别人也就罢了,晏静宜最不忿的就是效贤,他是太子,什么好东西没有,非来讨徐景焕的东西,自己也不能说拦着不给。 说实话,她心里还是膈应着徐景焕当年给徐妙筠预备的嫁妆的事的,觉得徐景焕把好东西都给了徐妙筠不算,如今又要淘澄着家底去给徐妙筠的儿子,他怎么就不想想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呢,偏偏这话又不能说。 伯让看着效贤顽皮的样子,敲了他一下:“你怎么就知道你舅母偏心盛哥儿了?” 效贤道:“怎么看不出来,大姨母去寺里祈福,得了几串开过光的佛珠,给了舅母一串,舅母直接给了盛表弟。还对表哥说,你手上已经有你姑母给你的沉香木手串了,这个便给你弟弟,难道母后已经给了的东西,舅母就可以不给了么?今天是一串佛珠,明天就是一所宅子,再往后,该表哥的东西不都得给了盛表弟?” 伯让惊讶于效贤的早熟,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效贤有些得意,道:“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想出来的。之前先生讲了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不就是母亲宠爱幼子的缘故么?” 伯让若有所思,对效贤道:“你这样帮着茂哥儿讨东西可不是法子,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问你舅舅。郑伯克段于鄢是什么意思,你舅舅那么聪明,肯定会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有他处理这件事,你舅母肯定就不会一味偏爱盛哥儿了。” 效贤点点头,果真写信给徐景焕问郑伯克段于鄢是什么意思。 徐景焕接着信便去问谢玉树有没有给效贤讲过这一句,谢玉树惊讶道:“自然是讲了的。” 徐景焕若有所思,倒让谢玉树摸不着头脑,心想难道自己讲的太深奥。效贤没听懂,又跑去问徐景焕了?顿时觉得十分奇怪。 效贤在伯让这里磨蹭了大半天,等晚上跟伯让一起回了凤仪宫,凤仪宫上下一片欢声笑语,有唐囡囡和盼姐儿在的地方; 。总是少不了欢乐,伯让脸上也添了一抹笑容。 见到效贤回来,盼姐儿立刻冲了过来,可看到伯让,又有些怯怯的,直到唐囡囡和盼姐儿退了下去,效贤这才松了口气,坐到茂哥儿身边吃松子糖,徐妙筠笑吟吟看着儿子,道:“盼姐儿还要在宫里住好一阵呢,难道你天天这么躲着?” 效贤苦着脸道:“母后为什么要留她住下?那我可怎么办呢?” 徐妙筠笑道:“我是不管这个的,效贤,你可不能欺负盼姐儿,若是惹得盼姐儿哭,我可不依。” 效贤怏怏不乐的应了,可随后便看到伯让冲他眨眨眼,心中一喜。 第二日一大早,盼姐儿便不顾唐囡囡的阻拦跑到凤仪宫找效贤玩,效贤正等着吃完早饭去弘文馆呢,见盼姐儿跑过来,赶忙狼吞虎咽三两口把手上的一碗粥喝完,一溜烟冲了出去。 茂哥儿手里还捏着勺子一口口斯文的吃着,见状看看效贤,又看看徐妙筠,也丢下勺子跑了出去,盼姐儿气的追在后头大喊:“效贤,你给我站住!” 奶娘,宫女,太监一群人在后头呼啦啦的跟着,徐妙筠笑着摇头,十分无奈。 绣娟小心翼翼扶着徐妙筠站了起来:“娘娘不多用一点?” 徐妙筠道:“有些困了,没有胃口。” 绣娟道:“娘娘今天起得早,难怪觉得困乏,那就先歇歇,等想吃了再吃。” 徐妙筠倚着炕上摆着的引枕,虽然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想着昨夜伯让告诉她的话,把茂哥儿留在宫里,对他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若说好,从小跟效贤一起长大,亲兄弟似的,前程是明朗朗的,自己又有出息,将来只要通过了科举考试,成为进士,哪怕名次不靠前,这高官禄位甚至王侯爵位也不在话下。 若说不好,不用往后看,现在就已经显现出不好了,他是徐家的长孙,未来的继承人,可待在徐家的日子却不如在宫里的时候一半,对徐家的人也不甚熟悉,在这种情况下,他与徐家众兄弟姐妹也没有那般亲密,到时候,如何接管徐家?如何服众? 如今是晏静宜一星一点的偏心,以后呢? 等到茂哥儿娶妻生子真正回到徐家,又该如何与晏静宜这个陌生的生母相处呢?会不会更甚者,再往下的孙子一辈,晏静宜宠爱盛哥儿的子孙超过茂哥儿的子孙,这宠爱会不会导致那些子孙生出不该有的念头,酿出萧墙之祸? 徐妙筠越想越忧愁,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把茂哥儿送回去,纵然自己强忍住了不舍,茂哥儿心里又该如何想呢?他这个年纪正是敏感的时候,会不会认为是自己抛弃他了,不要他了? 他回到徐家,一定不可能一下子适应,晏静宜也不一定能立刻调整心态,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让茂哥儿更加受伤呢? 徐妙筠自己怔怔的发呆,直到唐囡囡来了才回过神来,唐囡囡道:“你想什么呢?” 徐妙筠笑了笑:“没什么事?住的还习惯么?宫里许多地方没人住,就是天天收拾,也是冷冷清清的; 。” 唐囡囡道:“宫里的房子自然比家里的宽敞,也舒服多了,这些天才睡着一个好觉。” 徐妙筠笑道:“这是你心里没事压着,这才觉得轻松不少。”说着,无意识的叹了口气。 唐囡囡瞧着她的脸色,道:“我看你像是有心事,你有什么可愁得?儿子有出息,肚子里又怀着一个,跟凤凰似的,还愁眉苦脸的?”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酸意,徐妙筠忍不住一笑,示意绣娟把屋里服侍的人都带了下去,这才把茂哥的事细细的说了,唐囡囡听到最后拍着桌子道:“我老早就想说了,还怕你不高兴呢,虽说是亲姑侄,可到底不比亲生父母,人家亲娘又好好地,你这么着早晚得出事。” 徐妙筠道:“当初哥哥嫂子去任上,我是心疼茂哥儿这才接了来,后来又在弘文馆念书,自然是住在宫里更方便些,没想到一步步走到现在。” 唐囡囡道:“我看那孩子对你甚是依赖,想来对他亲娘都没这么亲密无间吧,人家亲娘瞧着能不眼红?能不心酸?若是只有这个儿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一个儿子,这一颗心可不就偏了?” 徐妙筠苦恼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把茂哥儿送回去吧?” 唐囡囡道:“说句心寒的话,他如今忽然回去,徐家未必有他的位置,你若是担心,不妨问问你哥哥的主意,他那么聪明,还能被这样的事难着?” 徐妙筠道:“这倒是。” 晚饭时分,茂哥儿跟着谢玉树打下手编书,效贤去了承德殿,徐妙筠跟唐囡囡和盼姐儿一起吃了晚饭,唐囡囡带着盼姐儿去了太皇太后那儿,徐妙筠便叫人煮了一小锅糯米圆子带着去了承德殿。 效贤端端正正的坐在伯让的龙椅上,手里拿着伯让批奏折的朱笔,听伯让口述,在奏折上落下朱批,伯让则坐在一旁的短榻上,一边喝茶一边告诉效贤为什么要这么批,事情要如何处理。 徐妙筠并没有打扰,反而到了偏殿,可承德殿的太监怎么可能让她等着,赶忙进去禀告,徐妙筠叫人把热气腾腾的糯米圆子端出来,效贤欢呼一声,放下笔跑过去拿勺子,伯让也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徐妙筠笑道:“还不是怕你们爷俩吃不好?” 效贤咬着圆子含糊不清道:“母后,我今天吃了两碗饭。” 伯让斥责他:“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语气却不见丝毫严厉,效贤吐了吐舌头,把头埋进碗里不吭声了。 徐妙筠道:“我有些话想和哥哥说说,你把他召进宫吧。” 伯让有些惊讶:“现在么?” ps: 不好意思,今天出门逛街,更新晚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公平 徐妙筠点头:“我要是不把这件事问清楚,心里老是想着,晚上也睡不着。” 伯让自然明白徐妙筠心中所想何事,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派人传话便是。” 效贤在一旁听了,眼睛直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多时徐景焕便到了,大晚上的突然召他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赶来了,去传话的小太监一溜小跑跟在后头,鼻尖都冒汗了。 见徐妙筠和效贤具是好好地,徐景焕才松了口气,问有什么事,徐妙筠便叫人把效贤带下去。 效贤乖乖跟着出了承德殿,一转眼就悄悄溜了回去听墙角,服侍的人眼睁睁瞧着却大气不敢出,束着手侍立在一旁。 徐景焕一听是为了茂哥儿的事,道:“自打效贤问我郑伯克段于鄢是什么意思,我便开始想这个问题了,没想到你也在忧心这事。” 徐妙筠急急道:“哥哥不会立刻把茂哥儿接回去吧?” 徐景焕摇头:“破镜难圆,一旦有了间隙,再弥补就难了,不过,纵然觉得生疏,也无大碍,毕竟大哥与我肯定要分家的,到时候日常相处的也只有盛哥儿一个,所以我打算把盛哥儿送到江南去读书。” 此言一出,不光徐妙筠吃了一惊,连伯让都有些惊讶,徐妙筠道:“盛哥儿还小呢。” 徐景焕道:“不小了,玉不琢,不成器,在家里这么混着,被你嫂子宠着,我才是担心呢,如今送到江南读书,将来于他前程上有益不说,还有一点便是离得远了,那些争纷什么的也就淡了。将来学成归来,也只有兄弟重逢的喜悦,而且我打算让两个人都走科举的路子,将来各走各的,各过各的,想吵架也难。” 徐妙筠道:“盛哥儿还这么小,嫂子一定不会答应的。” 徐景焕道:“若是如今舍不得,就这么下去,兄弟俩早晚反目,倒不如早早分开。只怕还省心些。有时候。不舍得也要舍得。” 伯让没有插嘴的地方,听了一会,悄悄走了出去,看到效贤跟壁虎似的贴在窗户上。忍不住一笑,伸手将他提溜起来抱了出去,效贤挣扎着下地,不满道:“父皇,我已经长大了,你别老是抱我,叫人家笑话。” 伯让哭笑不得,见效贤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得点头:“行。以后不抱你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偷听?” 效贤道:“舅舅一来,我就知道肯定和表哥有关; 。” 伯让道:“你舅舅要把你表弟送到江南去读书,你怎么想?” 效贤道:“舅舅这么做打算的固然好,可舅母肯定不同意。到时候万一又哭又闹的,舅舅该怎么办?而且盛表弟要是知道舅舅把他赶到江南是为了给表哥腾位子,心里又是怎么想?” 伯让惊讶极了,蹲下来和儿子对视:“这些话都是你想来出的?” 效贤点点头:“其实,表哥未必在乎徐家那点东西,他每次回徐家都跟上断头台似的,从徐家回来才松了一口气,父皇,为什么不能把表哥留在宫里?等他长大后,父皇就封他做王爷,我想让他做我的亲哥哥。” 伯让道:“这些话以后可别再说了,你表哥姓徐,他是徐家的长孙,徐家的继承人,是永远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宫里的,你呀,得空也劝劝你表哥,让他好好跟徐家的人相处。” 效贤听了这话,左右瞧了瞧,趴在伯让耳边道:“表哥跟我说,说舅舅私下里告诉他的,让他考取功名后即刻外放,借这个理由把徐家的产业交给昌表弟代为管理,等到昌表弟生下了徐家的长孙,再让表哥回来,娶妻生子。” 伯让一笑,徐景焕终究要把徐家的家产还给徐润安,这么一来倒是好事,只是徐景焕把两个儿子都放出去,心也够宽的。 此时的承德殿内,徐景焕看着有一阵子没见的妹妹,语气温柔了几分:“你如今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徐妙筠摸摸肚子,笑着摇头:“我很好,哥哥别担心我,只是盛哥儿的事情,哥哥要跟嫂子好好说,别为了这事再闹起来。” 徐景焕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 可是,徐景焕还是那个强势的说一不二的徐景焕,晏静宜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晏静宜了,徐景焕回去一说让盛哥儿去江南读书,晏静宜就立刻发飙了:“盛哥儿才多大?京城又不是没有好先生,你让他一个孩子千里迢迢的去江南,纵然有人服侍着,你能放心?你也是做爹的,怎么就那么狠心?” 徐景焕沉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徐家是富贵不愁,可越是这样,对子嗣越该严厉管教,若是像你这么纵容着,锦衣玉食的捧着,他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茂哥儿还能支撑着这个家,现在不给盛哥儿找个出路,难道要他一辈子依附兄长过日子不成?” 晏静宜还没有看出徐景焕的真实意图,只是单纯的心疼儿子,咬死了不松口:“只要在我身边,你要打要骂我都不管,要是离了我,我可怎么活?茂哥儿是我糊涂,养成了别人的儿子,盛哥儿我是不能再叫他离了我的眼。” 徐景焕一听这话恼了:“什么叫盛哥儿成了别人的孩子,你是在指谁?你别忘了,当初把茂哥儿留下,你也是点了头的。” 晏静宜怒道:“当时那个情况,你说的头头是道,我不点头成么?如今却来怪我,徐景焕,那是我的儿子!如今他见了我跟生人一样,我怎么能不心痛?我难道连说说都不能了么?” 徐景焕冷冷道:“你也别大呼小叫的,虽说是我和祖母主张把茂哥儿留下,可我和祖母也没有像你似的对这件事芥蒂这么深,茂哥儿在宫里是吃苦了还是受累了?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不仅不感激妙筠替你养儿子的辛苦,还埋怨她了?这是什么道理?” 晏静宜扯着帕子捂着脸哭起来:“反正你们是一家人,你们是一伙的,我说什么都是错,我就是想要我自己的儿子; 。” 徐景焕道:“茂哥儿是你的儿子,盛哥儿也是你的儿子,咱们如今说着盛哥儿的事,一码归一码,你也别扯到茂哥儿身上,我也知道你如今舍不得盛哥儿,可总得为他的未来考虑,他不是长子,将来咱们俩一蹬腿,他肯定要分出去单过的,若是没个一技之长,怎么养活家里人?你可别指望着到时候给他捐个官什么的,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最容不得这些污糟事。” 晏静宜尖声道:“是,就你光明磊落,两袖清风,我也不指着你为儿子打算什么,你恨不得他们个个白手起家才好,你自己小时候没爹娘关心,就恨不得儿子都跟你似的自己打拼,我告诉你,你舍得,我舍不得,你想把盛哥儿送到江南读书,我是一万个不同意!” 徐景焕沉下了脸色,阴沉沉的盯着晏静宜,没有说话,晏静宜毫不退让,她已经失去了茂哥儿,再也受不了失去盛哥儿。 这件事因为两个人的大吵不了了之,可徐景焕并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写信给了杭州的故旧,联系书院,晏静宜也是毫不松动,日日把盛哥儿带着不离眼前。 家里统共那么大,夫妻俩的争执很快传到了徐润安和谢芝兰耳朵里,怕徐老太太担心,都没告诉她,不过徐润安也去劝徐景焕:“盛哥儿太小了,等满了十岁再去都让人放心的多。” 徐景焕道:“盛哥儿等得,茂哥儿却等不得,今年已经十岁了,再过两年便要预备着下场考试了,你看看如今家里可有茂哥儿的立足之地?只有把盛哥儿送走,她才能腾出功夫来关心茂哥儿,这对盛哥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就不明白,明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她怎么就不明白?” 徐润安道:“哪个当娘的舍得儿子?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你们呀,可千万别让祖母知道,别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没等徐景焕有下一步的动作,茂哥儿就又回了一趟徐家,效贤和茂哥儿是没什么秘密的,茂哥儿从他嘴里得知徐景焕要把盛哥儿送去江南,又是惊讶又是无措,赶忙去问徐景焕。 听到茂哥儿的不同意见,徐景焕挑了挑眉,心中有些不悦,心想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铺路,结果你也不领情,真是出力不讨好。 可茂哥儿却不紧不慢道:“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好,怕我和弟弟生隙,不过,我若是连弟弟都收服不了,也算您和老祖宗白教导我了。” 徐景焕道:“你有把握?” 茂哥儿道:“自然是有把握的,不过若是母亲知道您是为了我才将弟弟送走,说不定会把怨气发在我身上,我和母亲的关系也许再也好不了了。” 徐景焕道:“空口无凭,你得证明给我看才行。” 茂哥儿不置一词,当即便去找晏静宜,提出要盛哥儿跟随他一起在弘文馆念书。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悦 晏静宜刚想一口否定,却听茂哥儿道:“如今父亲铁了心要把弟弟送去江南,若是您答应让弟弟去弘文馆念书,父亲若是反驳,那便是变相否定了先生的学问,到时候先生第一个不答应,父亲自然就不能把弟弟送走了。” 晏静宜思来想去,虽然怕盛哥儿跟茂哥儿似的养在宫里慢慢的就不跟她亲近了,可更怕和儿子天各一方,遂道:“你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你弟弟还小,离不得我,每天要回家住才成。” 茂哥儿点头:“我知道,我会搬回家来,每天护送弟弟一起去上学,一起回家,母亲尽可放心。” 晏静宜有些惊讶:“你要搬回来住?” 茂哥儿抬头看着晏静宜:“母亲不想我搬回来住么?” 晏静宜忙道:“自然不是,你搬回来住,母亲比谁都高兴,只是你姑母那边可放人?” 茂哥儿忧愁的叹了口气:“姑母自然舍不得,这些年,她待我如同亲生儿子一般,我也舍不得姑母,可是,我和姑母再亲,也比不过与母亲是骨肉相连,我与效贤再亲近,与我是亲兄弟的却是弟弟,孰轻孰重我分得清,姑母对我的恩情,只有我长大了,尽力辅佐效贤来报吧。” 晏静宜还是头一次听儿子说如此贴心的话,顿时感动加激动地泪水连连,抱着茂哥儿哭的哽咽难耐。 茂哥儿被晏静宜紧紧搂在怀里,勉强忍耐片刻,这才拍了拍晏静宜的肩膀:“母亲莫哭,儿子以后一定会孝敬母亲,友爱弟弟,不会让您再伤心的。” 晏静宜哭的声音越发大,而躲在屏风后偷听母子俩说话的徐景焕露出了郑重的神情,茂哥儿的天赋,也许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期许。 短短几句话,既劝住了晏静宜。让盛哥儿承了他的情,又找到一个完美的从宫里搬回徐家的理由,还让晏静宜对这个儿子隔阂尽消,从此以后,又能和盛哥儿同进同出,培养感情,一举四得,想必以后晏静宜想着茂哥儿的这番话,想偏心也不好意思了。 徐妙筠得到茂哥儿要搬回徐家住且盛哥儿要一起到弘文馆念书的事情后,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茂哥儿道:“为了我一个人让父亲母亲争吵。姑母担忧。我心中实在愧疚,还请姑母别生我的气。” 徐妙筠摸着他的头强忍住了眼泪:“姑母不生气,只是你搬回徐家后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你是哥哥。要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好好孝敬你父亲母亲。” 茂哥儿点点头,看着徐妙筠,最终还是忍不住扑到徐妙筠怀里大哭起来:“姑母,我舍不得你。” 徐妙筠搂着他也是哭个不停,从小小的一团养到现在,纵然不是亲母子,那感情也胜过亲母子了,如今突然要分开。谁的心里都不好受。 徐妙筠不顾伯让的劝阻,亲自看着给茂哥儿收拾行李,说来说去,还是怕茂哥儿受委屈,茂哥儿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 。逢年过年得到了红包和赏赐,积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拉拉杂杂一收拾也有十几口大箱子,再加上徐妙筠又特意让人预备了许多衣料,茂哥儿看着那一摞摞布料,道:“姑母,这些东西都可以用到我成亲了。” 徐妙筠笑道:“不多不多,等你成亲,姑母还有好东西给你呢。”又道:“姑母给你什么你便收着,什么时候跟姑母客气起来了,效贤正生气呢,你去哄哄他。” 茂哥儿要回徐家,最不高兴的便是效贤,整天闷闷不乐的躲在承德殿,茂哥儿想了想,去承德殿找他,伯让正在和大臣在前殿议事,效贤一个人坐在后殿,正趴在桌子上乱写乱画呢,见茂哥儿进来,哼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茂哥儿坐在旁边,道:“我知道你生气,可我还是要回徐家去。” 效贤道:“你想回去便回去,犯不着说这个话,我才不难过呢,哼,一点也不难过。” 茂哥儿看了他两眼,没做声,他本来就不怎么擅长流露感情,如今纵然心中有许多话说,也都说不出口了。 效贤见他不说话,越发气愤,丢开手跑了出去,也不许人跟着,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起来,最后躺在花丛中的青石板上发呆,没想到天降绣球,将他砸了个正着。 他哎呦一声坐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拿着那个绣球,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砸他,谁知就看到了不远处的盼姐儿,这绣球显然是她的,她见了效贤,欢呼一声跑了过来,见效贤居然没有撒腿就跑,十分讶异:“你怎么不跑了?” 效贤白了她一眼,把绣球丢了,又躺回到青石板上,盼姐儿好奇的看着他:“你不高兴呀?你为什么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见效贤不理她,又伸手去挠效贤的咯吱:“臭效贤,快点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高兴?” 效贤烦的要命,翻身起来将盼姐儿狠狠推了一个踉跄,不等盼姐儿反应过来,又居高临下怒斥道:“你再这么烦人,本太子就让人把你的嘴缝起来,整天叽叽喳喳的,你还是个女孩子么?”说完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盼姐儿愣了半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正四处寻找盼姐儿的宫女追过来,见盼姐儿哭,赶忙跑过去哄。 欺负了一把盼姐儿的效贤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再次回到承德殿,茂哥儿正在和伯让一起下棋,效贤默不作声坐在旁边观战,茂哥儿自然不是伯让的对手,但也能勉励一战,见茂哥儿舍弃了大片江山只为保住那几颗棋子,笑道:“你能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就好,也不枉你姑母把你养这么大,回去要好好地,这样才能让你姑母放心。” 茂哥儿道:“姑父放心,我不会让您和姑母失望的。” 效贤这么聪明,何曾不明白只有回到徐家才是对茂哥儿最好的,可是心里就是难过去这个坎儿,他和茂哥儿一起长大,感情早就跟亲兄弟似的,如今乍一分离,自然十分不痛快,可是在承德殿看到茂哥儿和伯让一起下棋,效贤心中的那股躁动也慢慢平复下来,是了,虽然茂哥儿不住在宫里了,可是每天还要去弘文馆念书,大部分时间还是陪着自己的,自己权当是茂哥儿到徐家小住便好了。 效贤得意洋洋的回了凤仪宫,却看到徐妙筠严肃的隐含怒气的脸和一旁哭的抽抽噎噎的盼姐儿,暗道不好,刚想转身就跑,就被徐妙筠喝道:“闯了祸还想跑到哪里去?” 效贤慢慢转过身来,陪着笑看着徐妙筠:“母后,我犯什么错了呀?” 徐妙筠指着盼姐儿道:“你为什么要欺负盼姐儿?她哪里得罪你了?” 盼姐儿依着徐妙筠,鼻子眼睛具是红红的:“她说要把我的嘴巴缝起来,呜呜呜,好可怕; 。” 徐妙筠揽着盼姐儿哄,越发的瞪向了效贤。 效贤不敢反驳,嘀咕着:“谁让她那么烦人呐。”偏偏这句话还被盼姐儿听到了,哭的越发厉害:“他说我烦人,我没有,我只是问他为什么不高兴。” 徐妙筠哄着盼姐儿:“盼姐儿最乖,一点也不烦人,快别哭了,眼睛都肿了。”又呵斥效贤:“还不向盼姐儿赔不是?” 效贤固然不情愿,可他一向听徐妙筠的话,遂上前对盼姐儿赔不是,盼姐儿也不是使小性子的,见效贤赔了不是,立刻不哭了,上前不顾效贤反对拉住了效贤的手:“我要跟着你一起玩,不许不理我。” 在徐妙筠严厉的目光下,效贤只得点了点头。 茂哥儿搬回徐家住,徐妙筠忙个不停,晏静宜也忙个不停,先给茂哥儿收拾了院子,又告诉盛哥儿以后要跟着哥哥一起念书,盛哥儿才六岁,对读书也没什么兴趣,不怎么乐意,大声道:“我要跟二哥一起。” 他说的二哥是指昌哥儿,如今昌哥儿在谢家家学里念书。 晏静宜难得的严厉了一把:“你和昌哥儿好是一回事,可茂哥儿才是你的亲哥哥,你要跟着他一起念书母亲才放心。” 盛哥儿撅着嘴不答应,可等到徐景焕一回来,就吓得立刻躲到了晏静宜身后,晏静宜觉出不对劲来,忙问怎么回事。 徐景焕面容平静,可眼底却风起云涌,这分明是怒极的模样,他道:“盛哥儿过来。” 盛哥儿不肯,晏静宜也怕他一时冲动把盛哥儿抓过去打一顿,也护着不肯:“盛哥儿犯了什么错?你先说清楚。” 徐景焕却不答,猛地一拍桌子,喝道:“还不过来!” 晏静宜被吓了一大跳,盛哥儿慢吞吞从晏静宜身后挪了出来,瑟瑟缩缩站到徐景焕跟前,徐景焕道:“你在学里是不是跟王侍郎家的小儿子打架了?” 盛哥儿慢慢道:“是他先打翻了我的砚台,又不道歉,我才打他的。” 徐景焕点点头,道:“那你说说,后来王少爷扬言要报复你,你说什么了?” 盛哥儿不敢答,徐景焕怒喝道:“说呀!” ps: 从今天起每天晚上一更,我知道少了点,不过临近毕业,毕业论文最大,实在抱歉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赔礼 盛哥儿吓得哭起来,晏静宜赶忙搂住了道:“孩子还小,就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是童言无忌,你别吓着他。” 徐景焕怒极反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那好,我也不管了,你自己去问问,他说了什么混账话。” 晏静宜看徐景焕这么生气,这可是少有的,尤其是对着盛哥儿,有时候也是刻意板着脸,并没有这么严厉,遂哄着盛哥儿道:“你说什么了?告诉母亲,若是不好的话,咱们以后就别说了。” 盛哥儿抽抽噎噎道:“他说他父亲哥哥很厉害,要让他父亲哥哥来打我,我就说^我就说我姑母是皇后,我表哥是太子,我让他们来打你,呜呜,母亲,我真的没有说别的。” 晏静宜也是急了:“你这个孩子,这话怎么能说,别人听了,还以为你是仗势欺人呢,就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呀。” 徐景焕道:“如今小小年纪就知道说这些话,以后长大了还不为非作歹?若是以后长成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倒不如现在让我勒死了干净,也免得将来酿出祸事,给家里抹黑!” 晏静宜哭道:“你要是勒死他,我也不活了,孩子还小,听了人的挑唆不知道轻重乱说话也是常有的,你何必这么生气,好好的教就是了。” 徐景焕自诩严于律己,从来没在说话上让人抓住这个把柄,没想到临了儿子这么不争气,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让他英明丧尽,自打脸面。 当初听着的人可不少,明白事理的,说是小孩子话不当真,心眼多的,肯定会想,一个黄口小儿都敢说这种大话。你们徐家人还不知道张狂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肯定会有人弹劾徐家仗势欺人,更甚者说不定会弹劾徐妙筠和效贤,说纵容了徐家人,到时候真的成了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了。 晏静宜也明白这话的严重性,可看着儿子哭得哽咽难耐,心里到底心疼,看着徐景焕:“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你说该怎么办?” 徐景焕道:“你不是护着他么?你自己看着办,也犯不着来问我。” 晏静宜气的说不出话来。赌气想我不找你就不找你。又不是没人商量。遂去找徐润安,徐润安笑道:“弟妹放心,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到时候派人去王府致歉也就是了。景焕嘴上说的很,不管不问,其实刚才还嘱咐管家多备些礼物呢,你就放宽了心,盛哥儿到底是他的儿子,他哪能不心疼,你听他话说的狠,恨不得把儿子打死,不就是仗着你会拦着劝着么?下回你不管不问; 。让他打,你看他舍得么?” 晏静宜勉强笑笑,又谢了徐润安,看徐润安的样子,这件事应该没造成什么坏的影响。只要事情不闹大,盛哥儿也不至于挨打了。 晚上盛哥儿害怕,非要粘着晏静宜睡,徐景焕看了又是生气,阴沉沉的瞪着盛哥儿,盛哥儿穿着小衣,怯怯的一步步往外挪,晏静宜想着徐润安的话,也不劝,端看徐景焕如何做。 眼见着盛哥儿要掀帘子出去了,徐景焕喝道:“大冷的天就这么出去作祸呢。” 盛哥儿若获至宝,一溜烟跑回来钻进了晏静宜的被窝,徐景焕又说晏静宜:“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惯的。” 晏静宜道:“以后我也不管,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省的再赖到我身上。” 茂哥儿搬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冬至,下了第一场雪后,天气越发的冷,晏静宜看着穿着厚厚的皮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激动地热泪盈眶,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地亲一亲,揉一揉,可茂哥儿那一脸的淡定严肃表情太像徐景焕了,导致晏静宜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被泼了凉水。 这阵子她正和徐景焕冷战,因此很希望茂哥儿这个儿子能站在她这一边,遂把盛哥儿的事说了,道:“不过是小孩子的无知之言,你父亲却发了好大的脾气,怪我把盛哥儿纵容坏了,我的话他现在已经不听了,你去劝劝你爹,别对盛哥儿横眉竖眼的,大过年的把你弟弟吓得不轻。” 茂哥儿道:“俗话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是非只为多开口,盛哥儿这次的确做错了事情,我在宫里也听姑母说了,有人弹劾父亲,说他纵容儿子,仗势欺人,不过被姑父压下去了而已,以后还是要告诫盛哥儿,要谨言慎行才是。” 晏静宜道:“你伯父已经派人去王府送礼致歉了,这还不足么?” 茂哥儿想了想,道:“母亲把这件事交给我吧,只是母亲还是别和父亲置气了,您也说了,这是大过年的,若是伤了和气也不好。” 晏静宜听着茂哥儿反倒一副教训她的样子,顿时满肺腑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茂哥儿和徐景焕这对父子,从相貌到脾气,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无趣得很。 晏静宜以为茂哥儿说的把事情交给他是他劝一劝盛哥儿呢,没想到他却带着盛哥儿和昌哥儿一起去王府拜访,虽然上门的只是三个小孩子,可王侍郎还是亲自见了,茂哥儿十分诚意的向王侍郎道了歉,说盛哥儿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不好听的话,还请不要介意。 这让王侍郎大吃一惊,看着十岁的茂哥儿,再看看身后跟着的两个六岁的小萝卜头,这撒气的话实在说不出来,只得讪讪的谦虚了两句,又把儿子叫出来相见。 王少爷虽然比盛哥儿大了一岁,可实在被打得不轻,到现在了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见到盛哥儿和昌哥儿吓得躲到了王侍郎身后。 茂哥儿很是温和的上前牵住了王少爷的手,让盛哥儿和昌哥儿向他道歉,又道:“这次是盛哥儿不对,他不该打你,可是也是因为你打翻了他的砚台却没有道歉的缘故,说有错,你也有错处,如今是同窗,长大了便是好友,盛哥儿已经向你赔了不是,你是不是也该对他陪个不是?” 王少爷扭扭捏捏一会,这才对盛哥儿说了句对不起,茂哥儿微微一笑,将盛哥儿的手和王少爷的手握在了一起,道:“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就别再提这件事了; 。”又向王侍郎提出过几日邀请王少爷去徐家玩儿:“到时候我的表弟都会在徐家,人多也热闹。” 能到徐家去做客的人意味着是苏阁老的嫡长孙,是冯阁老最疼爱的外孙,甚至是靖王爷和怡王爷的儿子,更甚者说不定会遇到太子,若是儿子能借机和他们相熟,这可是一个好机会,遂立刻应允了。 王少爷也是个小孩,一听有的玩便立刻就高兴了,甚至对茂哥儿恋恋不舍起来。 回家的路上,昌哥儿笑嘻嘻的:“大哥真厉害,王学通在学里嚣张得很,没想到对大哥服服帖帖的。” 茂哥儿道:“这便是以德服人了。” 昌哥儿翘起了大拇指:“佩服佩服。” 盛哥儿也一脸崇拜的看着这个哥哥,可想起家里的冷面阎王父亲,又忧愁起来。 茂哥儿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父亲消气,不过可要你吃点苦头。” 盛哥儿忙不迭的点头,茂哥儿便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盛哥儿顿时张大了嘴巴。 一个时辰后,徐景焕的书房前便出现这么一景,盛哥儿脱了厚厚的棉袄,穿着单衣跪在地上,背上帮着几根树枝,冻得直发抖,徐景焕闻讯出来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盛哥儿冷的上下牙齿打架,咯吱咯吱的:“父亲,孩儿知错了,特来负荆请罪。” 徐景焕顿时无语,一旁服侍的上前道:“大冷的天可别叫盛少爷冻病了。” 徐景焕大步上前把盛哥儿提溜起来进了书房。 徐景焕的书房没有烧炭盆,并不暖和,可比外面却是好多了,盛哥儿跟八爪鱼一样紧紧贴在徐景焕身上,把手贴在徐景焕脸上取暖。 徐景焕苦哭笑不得,还真如徐润安所说,也心疼儿子,解开棉袄把盛哥儿紧紧裹在里面,还不忘着教训:“谁教给你这么刁钻的法子?” 盛哥儿暖和了几分,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是哥哥教我的。”遂把茂哥儿带着他们去王家的事情说了,徐景焕沉默半响,对盛哥儿道:“你以后要听你哥哥的话。” 盛哥儿直点头,搂着徐景焕的脖子:“父亲,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胡说了。” 徐景焕瞪了他一眼,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树枝,道:“以后再犯这样的错误,到时候再负荆请罪,我可是真的要打你的。”盛哥儿嘻嘻笑着,直点头。 茂哥儿能迅速赢得盛哥儿的信任和好感,也是大大出乎了徐妙筠的意料,伯让道:“我就说这孩子懂事,你还担心什么?这阵子整天皱着眉头,我瞧着都瘦了。” 徐妙筠摸摸已经显怀的肚子,道:“也不知怎的,到比以前多愁善感了,心里总是酸酸的,动不动就想流眼泪。”伯让笑道:“我看肚子里一定是个小公主。”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儿女 徐妙筠笑道:“你不希望再要一个儿子么?” 伯让摇头:“咱们有效贤就够了,我想要个女儿,娇滴滴的把她捧在手心里疼,想想心里就暖暖的。” 徐妙筠想想茂哥儿,想想效贤,倚在伯让肩膀上叹了口气:“一眨眼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都老了。” 伯让抚着她的肩膀,没有做声,心里却很赞同她的话。 作为父母看着子女一天天成长,心中自然是无比的骄傲,可随即而来的便是作为父母的自己一天天老去的感伤,回想当年,俱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岁月一页页翻过,让人不服老也不行啊。 来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徐妙筠顺利诞下一位公主,按照伯让之前的提议,取名承德,伯让抱着小小的软软的女儿,一颗心都要化了,效贤眼巴巴站在一旁踮着脚瞧:“父皇叫我看看。” 徐妙筠养的好,生这一胎时倒没怎么费劲,此时倚在床上看着头对着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婴儿的爷俩,露出了笑容:“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 伯让把襁褓放在徐妙筠怀里,徐妙筠看着熟睡的孩子,心里软软的,她的头发细绒一般贴在额头上,皮肤柔柔嫩嫩的,眼睛紧紧闭着,不过醒的时候就会湿湿润润的眨也不眨的看着你,仿佛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一样。 效贤趴在床边看看承德,又看看徐妙筠:“父皇说妹妹和母后很像。我怎么没发现。” 徐妙筠笑道:“妹妹还小,看不出来,长大后就能看出来了。” 效贤哦了一声,盯着承德瞧,伯让笑道:“还要取个小名我们来叫才好。” 徐妙筠道:“取什么名儿?效贤也没有小名。” 伯让道:“女孩子和男孩子可不一样,得娇养着才成。” 徐妙筠低头看着孩子想了想,道:“那就叫柔柔吧,希望她长大后温柔可人,定有许多人喜欢。” 伯让笑道:“我的小公主自然是有许多人喜欢了。”当即便改口称呼承德的小名柔柔。 茂哥儿和盛哥儿也在下了学后来看望徐妙筠。都稀罕的趴在旁边眼巴巴的瞧着柔柔,效贤很有气势的站在一旁挥着手:“别把妹妹吵醒了。” 效贤一直是独子,虽和茂哥儿亲兄弟似的,可到底不是亲兄弟,如今又多了一个盛哥儿整日粘着茂哥儿,心中自然有几分孤寂。如今多了个娇滴滴的妹妹,是十分欢喜的,把哥哥的架子摆的足足的。 茂哥儿还好,只看着承德,盛哥儿却好奇的想伸手摸摸承德露在外面的小手,可还没摸上去就被效贤啪的打掉了手:“不许乱摸; 。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啊。” 盛哥儿委屈道:“她的手好小啊,我只是想轻轻摸一下。” 效贤瞪着眼睛:“摸一下也不成。她是我妹妹,你经过我的同意了么?” 盛哥儿不服气的嘀咕:“那你打我的时候也没经过我哥哥的同意呢。” 徐妙筠和伯让听着孩子之间的童言稚语,颇觉有趣,留了茂哥儿和盛哥儿吃饭,等到下午从弘文馆回来,安舒又借了宫里的地方请茂哥儿,效贤。张序之和盛哥儿吃酒。 张序之已经是十七岁的少年了,如今还是整日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一起念书。心里是很不高兴的,偏偏谢玉树对他管得严,张飒也发了话,说让他下场考试,挣个功名回来光宗耀祖,如今安舒请喝酒,他便闷闷不乐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灌。 安舒如今也有十三岁了,性子虽然仍旧有些张狂,却不似小时候那样仗势欺人了,跟效贤和茂哥儿的关系也不错,今日说是请喝酒,其实也就张序之多喝了两杯,他陪了一杯,剩余的几个都是喝得桂花甜酿,倒是盛哥儿眼巴巴的瞅着,很想尝尝酒滋味,安舒端着酒杯逗他:“喊我一声好哥哥我就让你尝一口。” 效贤道:“你恶不恶心啊,还叫好哥哥呢,跟谁学来的这幅做派?” 安舒嘿嘿直笑:“哼,一群小屁孩,等你们长大了,哥哥,不对,是叔叔带你到那好地方去见识见识。”他比效贤高了一辈,经常拿这个说事。 效贤不理他,张序之却嗤笑一声:“毛都没长齐呢,还要去见识见识,自然也只能见识见识了。” 效贤哈哈大笑起来,安舒恼羞成怒,道:“知道你毛长齐了,也见识过了,何苦来向我们炫耀。” 见张序之不理他,脸红脖子粗的要冲过去算账,效贤拿筷子敲着酒盏起哄,茂哥儿直接捂住了盛哥儿的嘴巴:“都不是什么好话,听不懂也别问,仔细母亲知道了打你。” 盛哥儿悻悻的把话咽了回去,跑到效贤跟前跟着敲筷子起哄。 正闹着,绣娟过来了,她是徐妙筠身边最得力的且有品级的女官,就是效贤见了也称呼一声绣娟姑姑,其余人也都站了起来问好。 绣娟笑道:“娘娘怕各位少爷喝多了酒,尤其是盛少爷,年纪还小呢,吩咐奴婢送了些酸笋火腿汤来给诸位少爷压压酒。” 效贤笑道:“姑姑放心,我们并没有喝酒,都玩呢。” 绣娟一笑,吩咐宫女把汤端上来给几个人喝,就这一会的功夫,一扭头,才看到盛哥儿捧着安舒桌前的酒盏傻笑:“这个好好喝啊。” 绣娟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查看,那酒盏虽然不大,可也不小,盛哥儿这个年纪一口气喝下去,肯定受不住,这会已经面色潮红,只知道呵呵傻笑了。 徐妙筠知道后有些担心,想让盛哥儿在宫里住一晚,别再出门吹了风招了病,被伯让拦住了:“一直都是回去的,这次不回去,你嫂子担心不说,若是知道盛哥儿喝醉了,心里肯定不高兴,还是让他回去吧,多派几个人跟着便是; 。” 徐妙筠叹了口气,有些丧气:“我也弄不明白,好好地怎么变成这样了,随便做一件事还要掂量来掂量去的,可真是累啊。” 伯让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你嫂子心细呢。” 徐妙筠瞪了他一眼:“不许说我嫂子的坏话。” 伯让无语:“惹不起我可躲得起,去看我们家柔柔去。” 伯让对柔柔十分疼爱,时常亲自抱着哄着,有时候换尿布也是亲自动手,就是效贤小时候也没这么着,都是丢给了奶娘,柔柔虽然小,却也知道谁疼她,一见着伯让就咧着嘴笑,把伯让稀罕的不行。 徐家那边,晏静宜一见盛哥儿醉醺醺的傻笑着被茂哥儿背着下了马车,也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茂哥儿道:“今天安舒做东,盛哥儿一个不注意偷喝酒,酒量又不行,这不就醉了。” 晏静宜心疼道:“这孩子可真是,才多大啊就喝酒。”又叫人煮了醒酒汤来,又用热帕子帮盛哥儿擦脸,盛哥儿觉得舒服了,心满意足的喊着娘,直往晏静宜怀里凑。 徐景焕正在看今天茂哥儿写的字帖,心下十分满意,见晏静宜如此宠溺盛哥儿就有几分不悦,不过他现在也懒得说了,又听着茂哥儿背了一段书,给他讲解了几个地方,这才让茂哥儿回去休息,再看看四仰八叉躺在他和晏静宜的床上酣睡的小儿子,蹙着眉头伸手在他额上弹了个脑瓜崩。 盛哥儿嘤嘤的扭着身子哭起来,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见徐景焕站在床边喊了一声父亲,八爪鱼似的缠到徐景焕身上,徐景焕十分无语,只得就这样托着他把他送回自己的屋子。 盛哥儿还小,如今和茂哥儿住一间院子,一个在东厢,一个在西厢,茂哥儿正梳洗呢,听到响动跑出来,看到徐景焕抱着盛哥儿进来,淡淡点了点头,又进了屋子,徐景焕有些尴尬,心里忽然有点愧疚。 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做父母的就没有不偏心的,更何况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盛哥儿时常嬉皮笑脸的缠在徐景焕跟前,徐景焕纵然恨铁不成钢,可看着儿子与自己亲近还是有几分欣喜的,对盛哥儿无形中就多了几分纵容。 可是对于茂哥儿,徐景焕却很少这样亲近,一来他觉得要保持父亲的尊严,二来面对将来支撑家业的长子,他情不自禁就多了几分严厉,少了几分父子间的温情,徐景焕想起来心里是有几分愧疚的。 把盛哥儿交给老妈妈安顿好,徐景焕顺脚进了茂哥儿的屋子,茂哥儿正在净房洗澡,见徐景焕就这么闯了进来有几分羞臊,把身子没入水下,只留了一个头在上头:“父亲是有事么?” 徐景焕道:“没什么事。”他把服侍的丫头遣走了,拿起搭在一旁的帕子:“过来,我给你擦背。” 茂哥儿没动,看了徐景焕一会,这才慢慢挪了过来,背对着徐景焕趴在浴盆边上。 徐景焕看着茂哥儿白皙却瘦弱的后背,有些心酸,茂哥儿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呢。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茫然 茂哥儿虽然不明白一向严肃的父亲怎么突然间这么温情起来,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暖意的,他还住在宫里的时候,和效贤同吃同睡,有一次姑母心血来潮,拉着姑父亲自给他和效贤洗澡,两个人坐在大澡盆里,姑母帮他洗,姑父则帮效贤洗。 说真的,他那时候已经知道害羞了,背对着姑母佯装玩水,其实脸都红透了,可是效贤却没有丝毫窘迫,还笑嘻嘻的往姑父身上撩水。 姑父瞪他,他也不怕,后来姑母往澡盆里撒了许多香露和澡豆,搓出来的泡沫溢的到处都是,效贤呵呵笑着,突然一伸手按在姑父脸上,弄得他满脸是泡沫,姑父气的把光溜溜的效贤提溜起来往半空中抛,效贤直尖叫,姑母更是跑过去埋怨姑父。 他那时候看着,虽然觉得效贤很不知羞,但是心底还是有那么一分,嗯,羡慕。 茂哥儿正发呆,忽然听徐景焕道:“你吃的也不少,怎么这么瘦?” 茂哥儿慢慢道:“姑母说我正在长个子,所以要瘦一些,效贤也是这样。” 徐景焕道:“那就再多吃一点,你和效贤不一样,效贤如今练着功夫,纵然瘦,那也是精壮,你再瞧瞧你身上这二两肉,读书又最熬身体,以后不光要多吃饭,也要注意自己的习惯,早起早睡,每天早上围着院子跑两圈,手上腿上有劲,写字也利落。” 茂哥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徐景焕不光帮着茂哥儿擦了背,顺便把他全身都擦了一遍,茂哥儿刚开始还有几分羞臊,后来就不吭声了,最后小声道:“父亲可别告诉人,我都这么大了还让您帮我洗澡,别人会笑话的。” 徐景焕一笑,放下挽起来的袖子,又把一旁摆着衣裳拿过来让茂哥儿穿上。 茂哥儿闷声不吭穿好了衣裳,见徐景焕还不走。正纳闷呢,便听徐景焕吩咐丫头:“再叫人送热水来,我就在茂哥儿这儿洗漱了。” 那丫头吓了一跳,一边叫人去提热水,一边叫人去取徐景焕的衣裳来。 等徐景焕舒舒服服的躺在浴盆里,这才对一旁呆若木鸡的茂哥儿招招手:“过来给我擦背; 。” 茂哥儿慢吞吞走了过来,踩着小板凳帮徐景焕擦背,徐景焕时不时的还要挑剔他手劲不够大或者用力太大,茂哥儿还从来没有服侍过人呢,也没什么巧法子。一边听着徐景焕的挑剔一边暗暗改进。不一会就出了一头的汗。刚才的澡是白洗了。 晏静宜闻声过来一瞧,蹙起了眉头:“你又兴的什么法儿,大晚上的不让茂哥儿赶紧休息折腾什么?” 徐景焕懒洋洋的:“爷们洗澡呢,你进来做什么?想偷看啊?” 晏静宜啐了一口:“谁稀罕偷看。”关了净房的门随徐景焕折腾去。 茂哥儿抿嘴一笑。细细的帮徐景焕擦了背,擦了胳膊,等到徐景焕说可以了,这才擦了擦汗:“父亲觉得满意否?” 徐景焕道:“还行,今儿我就不走了,跟你挤一宿,回去了你母亲又要唠叨。” 茂哥儿一晕,越发不明白徐景焕要做什么了,不过他还是帮徐景焕摆好了枕头。又让人找了一床夹被来,徐景焕看着茂哥儿不慌不忙的叫丫头服侍的换了寝衣,一副贵公子派头,便知道这是在宫里养成的习惯,哂然一笑。也不多说,躺在了床外侧。 等熄了灯,父子俩呼吸都十分平稳,但都知道对方没睡着,茂哥儿偷觑着徐景焕的身影,犹豫了一会,还是道:“父亲,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儿子愚钝,猜不到您的意思。” 徐景焕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着你和茂哥儿,想起了我小时候,,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 沉寂了一会,徐景焕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茂哥儿道:“我想起了你的祖父,他去的早,别说你了,就是你姑母也没见过一面,不过徐家没出事的时候,我虽然小,却也记事了,你祖父脾气很好,学问也很好,常常抱着我舞文弄墨的,你祖母是这世上最温婉贤淑的女子,每次我弄得满手满脸的墨迹,她从来都不会责怪,只是温柔的替我洗干净,那时候的日子啊……” 徐景焕长长叹了口气,那个时候,他是徐家金贵的二少爷,上有祖父祖母,下有父亲母亲,都对他疼爱有加,再加上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如果徐家没有出事,他的未来也是可以预定的。 因为祖父是康王爷的老师的缘故,父亲和康王爷关系很好,不出意外,他到了八九岁便会被送进康王爷,和安成郡王一起念书,成为有些傲慢,有些无礼,有些仗势欺人的鲜衣怒马的京城贵公子。 可是天降灾祸,父亲入狱,祖父获罪,一切温馨美好的生活都一去不复返,他看着伤心欲绝的母亲抱着刚出生不久连哭声都有几分孱弱的妹妹,心底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前途会怎么样。 直到浑浑噩噩到了杭州,他表面上看着平静,心底却都是一片茫然,祖母告诉他,如果想报仇,如果想东山再起,那就只有读书,通过科举入仕,光复徐家,他这才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可是奋斗了这么些年,徐家平反了,祖父父亲母亲的仇也都报了,妹妹成了皇后,徐家成为炙手可热的权贵世家,他却越来越没有斗志了,越来越没有目标了。 尤其是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自己只想着如何教导他们成材,如何撑起徐家,却忽略了父子之间的相处,说真的,他有点后悔,也有点害怕; 怕两个孩子,尤其是茂哥儿以后会渐渐疏远自己,他这个时候才有些明白当初晏静宜与骨肉分离的痛楚,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能用对与错或者好与不好来衡量的。 站在风口浪尖这么久,他早已习惯了用利益去衡量一切,现如今一切安好,他是不是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呢? 徐景焕兀自发呆,一旁茂哥儿听他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本想等着,却实在支撑不住,慢慢睡去,任由徐景焕一个人沉思。 徐景焕一夜未眠,第二日起的又早,虽说如今已经立夏,可一早一晚天气还是有些凉,徐景焕一没注意就吹了冷风,病倒了。 徐景焕这一病,可把徐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惊住了,从小就严于律己的徐景焕很少生病,越是这种平日里不生病的,一病起来便是大病,徐润安赶忙去请大夫,晏静宜又叫人抓药熬药,连茂哥儿和盛哥儿也告了假在床边侍疾。 消息一传出去,大家也都十分稀罕,跟金刚似的徐景焕也会病倒?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担心,登门的人便络绎不绝,还是徐大老爷出面回绝了,说要安心养病,这才好些。 徐妙筠更是急得不行,要不是还坐着月子,恨不得立刻就跑去徐家看个究竟,伯让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沉住气,我叫宋太医去看过了,你哥哥没有大碍,若是你急出病来,他还要担心你。” 徐妙筠道:“哥哥一向身体很好,怎么就病了呢,宋太医说为了什么不曾?” 伯让道:“说是受了凉,有些发热,再加上心情郁结,便成了病,好好地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到了晚间,奉命去徐家探病的效贤回来了,笑嘻嘻的:“舅舅哪是在养病啊,分明是在享福,喝口水都要表哥亲自喂,桌子上堆满了人家送来的补品,舅舅便指着对舅母说,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怎么吃,说的详详细细,把舅母气的要命,说他病了还折腾人,婉表姐和几位表妹不方便在跟前伺候,便在外头帮着熬药,可是致远表弟和承祖表弟却在床边服侍,舅舅说一声渴了,就有四只手齐齐去倒水,可真是威风啊。” 伯让直笑,看着徐妙筠,好像在说,这下可放心了吧,徐妙筠心里好受了一点,又问效贤:“你看你舅舅脸色如何?你可别瞒着,不好就说不好。” 效贤道:“母后别担心,我倒觉得舅舅像是在装病。”徐妙筠有些吃惊:“你为什么这么说?” 效贤道:“我去的时候舅舅让大家都退下,说要和我说话,等人都走了,便叫我帮着把熬好的汤药倒进花盆里去,说他用不着喝那些苦药汤子,我问舅舅既然不喝药,为什么还要熬药,舅舅说,偶尔生一场小病,放松一下,也能享受一下儿子的服侍和诸人的关心,我问舅舅是不是装病,舅舅说他的病在心里,我就纳闷,心怎么会有病呢,分明就是装病。” 徐妙筠长长舒了一口气,可随即又担心起徐景焕这么做的用意起来,伯让看着徐妙筠为徐景焕担心,心里很不痛快,道:“效贤说得对,我看就是装病,别人该叛逆的时候他就少年老成,别人该沉稳了,他就非得闹出点幺蛾子来,都快娶儿媳妇的人了,瞎折腾什么。”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归省 徐妙筠不满的瞪了一眼伯让,又问效贤:“你姨母和姨父都去探病了?” 效贤直点头:“大姨夫送给舅舅两本书,让他病中解闷,二姨父送了一个蛐蛐笼子和两只蛐蛐,舅舅当着人说二姨父玩物丧志,可背后却把书收起来了,把蛐蛐放在床边了。” 徐妙筠和伯让都忍不住笑起来。 效贤补充道:“我还见到了莹莹呢,母后,你让莹莹进宫陪我好不好,她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徐妙筠道:“这可不行,莹莹还小呢,离不开你姨母。” 见效贤还欲唠叨,伯让把他赶了出去,抱着柔柔坐在床边:“这下你可不用愁了吧,你哥哥那样的人,何时让自己吃亏过,他这一病,倒是捞了不少别人送的补品礼物,子侄又都这么孝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妙筠心里放了心,可等到坐月子结束,办了柔柔的满月酒,还是悄悄地去了一趟徐家,伯让拗她不过,只好陪她一起去,虽然这次是悄悄去的,可还是知会了徐家的人,因此等到伯让和徐妙筠到的时候,徐沛凝和徐静含也都一齐回娘家姐妹团聚。 自从从徐家嫁出去,徐妙筠足足有十一年没回来了,再次回到这里,心里只剩下感慨万千,除了卧床养病的徐老太太和徐景焕,徐家上下都出来迎接。 徐妙筠看着上了年纪越发柔和的大伯母大伯父,越发沉稳的徐润安和谢芝兰夫妇,还有下头的一群的小辈,婉姐儿已经十二岁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后跟着梳着双丫髻的宝姐儿和莹莹。 茂哥儿身边则站着昌哥儿,盛哥儿和致远,徐妙筠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效贤乖乖的站在徐妙筠身边递帕子,他虽然不能理解母后为何这么伤心。可还是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伤感,心里也很不好受。 众人简单的行了礼,先簇拥着去了徐老太太那儿。 徐老太太精神不错,就是行动不便,拉着徐妙筠也是直掉眼泪,最后又抱了抱柔柔,伯让虽然是皇帝之尊,还是以晚辈的身份向徐老太太行了礼。 徐老太太受了,笑道:“我也活不了几年了,如今这个礼。权当是替妙筠的祖父和爹娘受的。你对妙筠如此。我到地底下也能见他们她爹娘了。” 徐妙筠拉着徐老太太的手只是哭,徐老太太劝道:“好啦好啦,你祖母我活到现在,别人没吃过的苦我吃过了。别人没享过的富贵我也都享过了,如今子孙满堂,就是立刻闭眼也够本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别为我操心; 。” 徐妙筠使劲点了点头,说了一会话,见徐老太太乏了,又去了徐景焕那儿。 徐景焕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本来的一点小病早就好了。却偏偏不肯起身,见伯让和徐妙筠进来,大大咧咧躺在床上不动,还装得挺像:“臣身子困乏,就不起身行礼了。” 伯让恨得牙根痒痒。徐妙筠却奔了上去握住了徐景焕的手:“怎么现在还不好?哥哥你没事吧?” 徐景焕“虚弱”的摆了摆手:“还是我妹妹疼我,你放心,哥哥没事,还要看着几个孩子长大呢,我听说你把外甥女抱来了,叫我瞧瞧。” 徐妙筠擦擦眼泪,把柔柔抱了过来,徐景焕细细瞧了瞧,笑道:“和你小时候很像,长大了肯定更像。” 徐妙筠一听,眼泪又要出来了,伯让不禁蹙眉,妙筠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徐景焕是她的软肋,一句话都要哭,偏偏他瞧着心疼,看着徐景焕厚颜无耻的装病还不能揭穿,那份郁闷就别提了。 还好几个孩子在,年纪小,不知道害怕,围上去瞧着柔柔,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徐妙筠笑盈盈听着,徐景焕却不乐意了,只肯让婉姐儿抱一抱柔柔,对于跃跃欲试的致远和茂哥儿,一律拒绝了:“你们身上臭,仔细熏着孩子。” 致远和茂哥儿很郁闷,闻了闻自己身上,又看看徐景焕,茂哥儿不敢说,致远却嘀咕道:“舅舅身上更臭。” 徐景焕虎着脸,偏偏盛哥儿还在一旁拆台:“父亲昨天晚上就没洗澡。” 把一屋子人乐的不行,柔柔被吵醒了,呜呜哭了起来,徐景焕赶忙让奶娘抱下去哄。 这时诸人退散,徐妙筠和伯让才正正经经的跟徐景焕说上了话。 伯让也没了顾忌,直接问徐景焕为什么装病,徐景焕叹气,道:“这么些年,我一直战战兢兢,也实在是累了。” 徐妙筠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徐景焕看着她,微微一笑:“如今再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事了,妹妹子女双全,效贤又争气,就是家里,上有大哥大嫂操持,下头几个小辈也都聪明好学,也好歹让我歇一歇。” 伯让道:“你还打算久病不起么?”徐景焕道:“自然不是。” 徐妙筠道:“哥哥还记得去山西赴任前跟我说的话么,哥哥是不是觉得在京城无事可做?想出去走一走?” 徐景焕笑道:“知我者,妹妹也,我正有这个打算,借着养病的借口往江南调。”又用眼神看着伯让,伯让其实老早就听他有这个提议,不过没有准罢了,如今见他当着徐妙筠的面提出来,不由暗骂他狡诈,果然,他话音未落,便听徐妙筠道:“江南山明水秀,正好适合哥哥养病,不过哥哥也别去久了,三两年的就回来一趟,也好叫我放心。” 徐景焕似笑非笑看着伯让,徐妙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催促伯让表态:“你觉得好不好?” 伯让相信,若是他说不好,妙筠的脸色肯定要沉下来,因此只能微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 徐景焕笑道:“多谢皇上恩典了。” 伯让暗暗气愤,这个徐景焕也太狡诈了。 伯让一说这个话,徐景焕的病就很快好了,赶在中秋节前就去了江南福州赴任,这次晏静宜跟着去了,盛哥儿和茂哥儿两个在晏静宜的坚持下也都一起去了,徐妙筠对于茂哥儿的离开万分不舍,本想让茂哥儿留下的,不过到底被伯让劝住了,也是怕晏静宜和她再生出什么嫌隙。 不过好在有柔柔在,整日忙着照料她,倒是冲淡了离别之愁,效贤一下子少了两个伴读,而剩余的两个安舒和张序之又是和他不怎么合得来的,因此十分郁闷,对念书也少了几分兴趣,倒是跟着曲师傅练拳的时候更多了。 如今小小年纪已经像模像样,伯让又特地寻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陪练,相互喂招,常常练习,进步的越发快了。 徐妙筠欣慰之余,乍闻太后提起效贤的婚事,十分惊讶,太后却道:“效贤已经十岁了,再过五六年,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到时候少不了有人攀龙附凤,生出些污糟事来,倒不如现在看准几个,以后五六年慢慢的观其品行挑一个好的,不知能省出多少事呢。” 太后这话不假,估计现在家中有和效贤年龄差不多的勋贵王公大臣心里都是打的这个主意。 效贤是太子,又是独子,没什么兄弟争权夺位,下头又只有一个妹妹,舅家徐家又是日益昌盛,若是把女儿嫁过去,等效贤登基后,正妻就成了皇后之尊,即便是妾,一个妃位嫔位也是少不了的,而那些人家,也将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大家定然会削减了脑袋往里钻,彼此也少不了倾轧和算计。 徐妙筠犹豫道:“太后说的有礼,不过还得悄悄地进行才是,万一漏了风声,这可就不好了。” 太后笑道:“这是自然。”徐妙筠回去又问伯让,伯让沉吟片刻,道:“母后先前和我提过,我觉得有点早,没想到母后把你给说动了,既然如此,早就早了,你多多的瞧着就是了,只一点,人品一定要端方,性子一定要忠厚,若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咱们柔柔即便贵为公主,也要在嫂子手底下吃亏的。” 徐妙筠笑道:“你想哪儿去了,这人选我和母后先挑着,再交给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太后和徐妙筠筹谋了三四天,列出了一张单子,上面都是父亲是正三品及以上,门风称著的适龄女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婉姐儿和宝姐儿这两个表姐妹,不过因为婉姐儿比效贤大两岁的缘故,便从单子上删去了,只留下一个宝姐儿。 其余的还有唐囡囡的女儿盼姐儿,也就是山东陈家的三小姐陈宗莹,以及岑寒和沈望秋的长女沈书娘,都只比效贤小一两岁,还有其他的总共十个人选,太后看着心满意足,道:“总能挑出两三个好的。” 徐妙筠笑着赞同,不过心里已经偏见,她更中意唐囡囡的女儿盼姐儿,从小就活泼伶俐,长大后必然也是个开朗大方的,虽然小时候和效贤整天吵架打架闹的鸡飞狗跳的,不过如今慢慢大了,倒是感情好了,效贤还借着徐妙筠给唐囡囡写信的机会给盼姐儿送了两回东西呢,至于宝姐儿和沈书娘,正因为和她沾亲带故的缘故,她才觉得有些不妥,就是不嫁给效贤,有她在,也不会委屈了这些外甥女。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修园 因为替效贤选妻这件事是悄悄进行的,除了太后,伯让和徐妙筠这三个人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对于最后确定下来的几个人选,也是太后和徐妙筠各自心里有数罢了。 过了中秋节,伯让忽然召了工部的人来说要修园子,要说伯让登基这么些年,也的确做到了励精图治,河清海晏,宫里就徐妙筠一个皇后,没人敢说伯让好色,而且在开销上也省了一大笔。 在政事方面又一向是集思广益,选贤任能,就是一些苛刻的大臣也挑不出什么来,如今伯让一说修园子,说真的,大家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从古到今,哪个皇帝没做出点出格的事情啊?就是以贤明著称的文宗,也曾经做过废除皇后另立宠妃的事情,可今上却一直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太子又早早的立了,也没什么要做昏君的迹象,反倒一副无求无欲的样子。 说真的,大家表面上歌功颂德,心里其实嘀咕着呢,如今一听伯让要修园子,立刻就答应了――好容易皇上提出了一个要求,能不答应么。 工部的人立刻召集了一批善于规划园林的官员按着伯让的意思来画草图,户部的人又表示国库充足,可以满足伯让的这一需求,而内务府的人则开始采买各种布置屋子的帘帐器具。 徐妙筠瞧着伯让一点点细心的布置园子,有些奇怪:“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修园子?” 伯让笑而不答,反而朝她招手:“你也来瞧瞧。”徐妙筠摇头:“我也不懂,你自己看着喜欢便是。” 正说着,效贤回来了,后头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他则满头大汗,进了屋子三两下把外头的袍子脱了扔给身后的宫女,坐到了徐妙筠身边:“母后,我想跟着傅将军去西北。” 徐妙筠大吃一惊,忙道:“这是怎么回事?”边说边看向了伯让。伯让却只抬头笑笑,依旧埋头绘图。 徐妙筠心中大概有数,替效贤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你要去西北做什么?” 效贤笑道:“自然是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了。” 别说效贤是徐妙筠和伯让唯一的儿子,又贵为太子,就是在普通人家,也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儿子上战场的,遂徐妙筠一口否决了,效贤有些不服气。拉着徐妙筠不住的央求。 伯让淡淡道:“你别痴缠你母后了。这事她也是做不了主的。你安安心心给我在京城呆着,若是闲了,明天就跟着我上朝议事,你可别忘了。你是太子,将来是皇上,不能任性妄为; 。” 效贤悻悻的站起来称了声是,他年少时的一句“我是太子”是他横行无忌的利器,如今却成了禁锢他的枷锁,徐妙筠瞧着效贤这样子反倒心疼了,安慰道:“你听你父皇的话,安心在母后身边呆着,若是去了西北。山高路远的,有个万一,母后可找谁要人去。” 效贤闷闷不乐道:“可是整天在宫里呆着,可没意思了,连表哥都去了江南。我却连京城都没出过。” 徐妙筠道:“你也可以去啊,等你长大了,成亲了,行事稳妥了,尽管可以去江南出巡,母后是不会反对的,可你现在毕竟还小呢,穿衣都要人服侍,母后怎么放心呢。” 效贤原本抱的希望就不大,不过是想侥幸仗着徐妙筠的疼爱求一求,见果然没戏,慢慢的也就放下了,和徐妙筠一起逗柔柔玩儿。 伯让倒是把修园子当做了正经事,除了特别重要的奏折他会看一看,其余的都交给了效贤,父子俩一人一张桌子,一个批改奏折,一个绘图制园,因为效贤很小就被伯让带着批改奏折的缘故,此时倒是得心应手,一本正经和大臣们讨论政务的样子倒有几分伯让的风范。 大臣们对于储君参与政务这件事是举双手赞同,纵然效贤年幼,可谁敢轻视他?都是恭恭敬敬,一丝不苟的。 伯让时不时在旁边指点一番,效贤倒是越发的像模像样了,不过毕竟年纪还小,有些浮躁和沉不住气,一听下面报上来哪儿哪儿需要赈灾拨款,就急吼吼的令人去办,也不查实了,伯让少不得教他一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伯让以前就想过,以后效贤肯定不能避免要接触这些事情的,到时候让徐景焕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去教他是再合适不过了,只可惜徐景焕如今不在,伯让只好亲自上手。 要论读书,还是谢玉树教导的好,要论这些官场上的事和一些不能明说的话,谢玉树这个谦谦君子就不大合适了,一段日子下来,倒是颇有成效,效贤脱去了几分稚气,说话也云山雾罩起来,有时候拿在徐妙筠跟前显摆,把徐妙筠气得要命:“居然敢拿话糊弄我了。”效贤嬉皮笑脸的讨饶,扶着徐妙筠去看伯让忙碌一个多月的成果。 内务府早已把伯让所绘的图做成了模型,送过来摆了满满的两张大桌子,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小桥流水,都十分精致, 伯让瞧了又添了几样东西,这才交去由工部的人开始建造,伯让笑道:“三年后相必就能收拾妥当,顺利入住了。”很是期盼的样子。 转眼又是两个春秋,伯让主持建造的奉颐园已经提前竣工,一应桌椅摆设也都搬了进去,效贤和从江南回来的茂哥儿一起去园子里查验。 如今,两个人俱已长成英俊的少年,长身玉立,风姿翩翩,尤其是茂哥儿,是除效贤以外京城有名的贵婿人选,晏静宜已经张罗着给他说亲事了,不过因为茂哥儿是徐家的嫡长孙,婚事自然要慎重,晏静宜也是挑来挑去,有些犹豫不决。 两个人到离奉颐园不远的地方,便看到安舒带着四五个王公子弟打马而来,见了效贤,除了安舒,其余的都下马行礼,效贤不在意的挥挥手,问安舒:“你这是去哪儿啊?” 安舒笑道:“不是说奉颐园建好了么,我带着人去见识见识; 。” 效贤顿时沉下了脸:“父皇和母后还没见过,你就带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去,也不怕污了地方。” 安舒嬉皮笑脸的:“大侄子,你就通融一回行不行?你看我们都到这儿了,总不能再回去。” 效贤板起了脸:“不行就是不行,奉颐园是皇家园林,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安舒不服气,用马鞭指着茂哥儿:“徐茂宁也不是皇家的人,为什么他能进?” 茂哥儿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我是奉皇上之命去检查奉颐园有无不妥,皇上和皇后已经择定了赶在八月十五前搬过来,你若是想见,等中秋节在奉颐园开宴的时候再过来吧。” 安舒被噎了一句,悻悻的,若是换了旁人敢让他这么丢脸,他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偏偏这两个,一个不敢惹,一个不能惹,只得罢了,不过也的确对奉颐园好奇,便丢下了身后的几个狐朋狗友,死皮赖脸跟在效贤后头进了园子。 奉颐园采取了江南园林的风格,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花草木石,无一不显示着高雅别致,而进到屋子里面,则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华丽富贵,连安舒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也都啧啧称叹,一进进院子看过去,竟然一点也没觉得腻味。 直到到了寝殿,原定是伯让和徐妙筠住的地方,效贤便不让安舒进了:“这是父皇特意送给母后的,吩咐了除了工匠谁都不许进,我也不进的。” 安舒叹气:“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花这么大手笔只为博千金一笑,还真是奢侈。” 效贤哼道:“你怎么能跟我母后比。” 三个人从奉颐园出来,又顺路回了宫里,刚踏进凤仪宫,便看到柔柔歪歪斜斜的跑出来,嘴里念叨着:“皇兄皇兄。” 后头两个奶娘如临大敌的跟着,效贤见了眉开眼笑,伸手将柔柔抱了起来:“柔柔在做什么?” 柔柔嘻嘻笑着,看到茂哥儿也在,红着脸伏到效贤肩上偷偷地看茂哥儿,茂哥儿冲她一笑,柔柔这才伸手要他抱。 伯让跟了出来,人到中年,伯让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越发的浓了,寻常也不大管政务了,一概都是交给了效贤。 见效贤回来,便道:“园子修的怎么样?” 效贤笑道:“自然是极好的,父皇亲眼看看便知道了,我说也说不出那个景致来。” 伯让便把柔柔抱了回去:“能住便成了。” 效贤回了话,又和茂哥儿去了承德殿,只留下安舒一个蹭饭。 徐妙筠一直没亲眼见见那奉颐园是什么样子,听了安舒添油加醋的形容却越发好奇起来,好在搬家的日子也不远了,虽说要住到奉颐园那边去,可也不能就把宫里搬空了,奉颐园那边一应都是全的,不过收拾几件常穿的衣裳,常用的东西罢了。 八月初,伯让和徐妙筠就进了奉颐园游园赏景。 ------------ 第一百七十章 人心(一) 将来的故事还很长,写出来怕太繁琐,所以只挑了我觉得值得写的,算是番外吧,大概有四五章的样子。 ************ 景宣十八年,景宣帝退位,太子效贤登基,改年号为景泰,景宣帝以太上皇之尊与太后徐氏搬去奉颐园居住。 景泰元年,新帝立山东陈氏第三女为后,天下太平,国富民强,史称宣泰之治。 景泰三年夏。 这一年的夏天尤为炎热,蝉鸣声此起彼伏,幸而伯让和徐妙筠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反而觉得蝉鸣声别有一番趣味,遂并没有让人粘去,可跪在颐和居前的皇后陈氏听在耳里却尤为烦躁,明晃热烈的阳光直直照在她脸上,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偶尔抬头看颐和居大门处垂着的湘妃竹帘。 她已经跪了一个时辰,里面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也知道这次自己做的过分了,可她怎么能容忍别的女人在她之前生下长子。 直到屋内传来一声响动,不多时,便有宫女掀帘子出来,对陈氏恭敬道:“太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先回去,好好照顾萧妃的身子便是对她的孝顺了。” 陈氏黯然低下头,自己跪了这么久,到底没能让太后心软,她低声应了,因为跪的太久,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身边的人扶了一下,这才站了起来,再三的看了颐和居,见没有人出来,这才落寞的慢慢的走了出去。 徐妙筠坐在窗下,透过纱窗看着陈氏渐行渐远的寂寥背影,叹了口气:“原以为这是一门好亲事,没想到人心也会变,盼姐儿从那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变成了如今模样,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午睡初起,躺在躺椅上翻书的伯让道:“也是她刚进宫的时候你太骄纵她了,让她变得目中无人起来。这事你可告诉陈家了?” 徐妙筠道:“这可怎么说呢,效贤气的那样,我若是偏袒了这个,效贤非得跟我翻脸。” 伯让最见不得徐妙筠愁眉苦脸的,道:“晚上把效贤叫过来问问,那个萧氏也不是个省事的。” 萧氏是效贤未登基前去江南出巡带回来的女子,小门小户的,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钟灵毓秀,很得效贤喜欢,遂没等大婚便收在了身边; 徐妙筠和伯让虽然都是奉行情有独钟。只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却不会勉强儿子如此。遂除了徐妙筠有些微词,伯让倒没有说什么。 直到效贤登基,立了唐囡囡的女儿陈宗莹为皇后,这才将萧氏封为萧妃。 陈氏为后三年。却一直无所出,可萧氏却在前不久有了身孕,这是效贤的第一个孩子,尽管不是嫡出,可不管是徐妙筠和效贤都十分期待,没想到不足三月,萧氏就落了胎。 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陈氏身上,效贤大怒。在徐妙筠跟前嚷嚷着要废后,陈氏这个皇后是徐妙筠亲自选的,出了这事她也是又不敢相信又觉得羞愧,听了效贤的话气得直掉眼泪。 效贤被伯让抽了一顿,赶回了宫里。至今还没露面。 直到用完晚膳,效贤才过来,自打登基,他身上那股子少年的青涩就全然褪去,变得越发成熟沉稳,徐妙筠看着儿子如此优秀自然是十分骄傲的,可也是因为儿子太能干,渐渐挣开了她的束缚,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有些抓不住的感觉。 效贤过来的时候伯让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研究棋谱,见了效贤也不搭理,徐妙筠坐在对面,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话。 效贤闷声不吭跪在了地上:“前几日儿臣蒙了心,说了混账话惹得父皇和母后伤心,儿臣在这认错了。” 徐妙筠一听这话,忙要上前拉他起来:“你知道是混账话就好了,快起来吧。” 伯让却不紧不慢道:“让他跪着,如今他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了,独宠萧氏,忽略了皇后,本来就是他的错,他却埋怨起了别人,难道都跟他似的宠妾灭妻才好?” 听了伯让的话,效贤也不敢起来了,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徐妙筠见他不起来,看伯让也不松口,又是气又是急又是心疼儿子,又要掉眼泪。 伯让这才将徐妙筠拉了回来,问效贤:“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效贤道:“萧氏总是受了委屈的,儿臣打算将她晋为贵妃,以示安抚。” 伯让道:“她没护住皇嗣,是她没本事,不说罚她就罢了,反倒要晋她的位份,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把她送到这儿来,我看她倒要好好学学规矩,知道知道什么是嫡庶尊卑分明。” 效贤抬头看着伯让,有些惊讶,最后还是不甘心道:“萧氏没能护住皇嗣有罪,那陈氏呢,残害皇嗣,又当何罪?” 徐妙筠道:“她今天在我这儿跪了大半天,我也没理,我知道你生气,我也生气,可你也要顾念一点夫妻之情,毕竟她是皇后。” 一边说着,一边把效贤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效贤不吭声了,徐妙筠便拉着他进了内室,避开了伯让说私房话:“你和盼姐儿刚成亲时多好啊,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效贤这才对徐妙筠说了实话:“她嫁过来后见了萧氏就很不高兴,还常常拿母后做借口,动不动就说父皇只得母后一个,我却没有做到,我刚开始听了,以为她是吃醋,何尝不是温柔小意的陪着哄着,可母后也看到了,她嫁过来三年无所出,我怎么办?难道叫我断子绝孙不成?我略微亲近萧氏,她便说我不如父皇痴情,她若是如母后一般刚进门便生下嫡长子,我也不会去亲近萧氏,让萧氏赶在她前面怀上子嗣,萧氏有孕后,我也和她说了,若是生下儿子,虽是长子,却也是庶子,丝毫不会妨碍到她将来的嫡子位置,她却不听,处处跟萧氏过不去,让萧氏给她立规矩,我但凡说一句,她便说我偏心,我也是无可奈何,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啊; 。” 徐妙筠叹了口气:“她没有儿子,自然是心急如焚的,见萧氏有孕,心里就是不痛快也是常事,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不过你父皇说的是,那个萧氏也不是个省心的,整天娇滴滴的,又一副可怜相,盼姐儿见了能不觉得碍眼么?” 效贤不吭声了,徐妙筠道:“那个萧氏你且别理会,送过来我帮你教着,你喜欢是一回事,可如今最要紧的是嫡子,还有你和盼姐儿的关系,莫要叫有心人拿住了做把柄。” 效贤满脸委屈,高高大大的身体伏在徐妙筠肩上:“母后,怎么这个皇帝父皇做得如此轻松,我却觉得这么累呢。” 徐妙筠见他跟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或者不开心了便趴在她怀里寻求安慰,心下一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你父皇也是很不容易的,在子嗣这上头,若不是母后很快生下了你,这三宫六院也是难免的,如今你身边只有两个人,太少了些,等明年开春,便预备着选秀吧,多挑两个好的,也免得你把那萧氏当宝贝。” 效贤心下一暖,这件事母后到底要出手的,不会让他左右为难,毕竟陈氏是陈家的女儿,唐家的外孙女,她母亲还是母后的闺中密友,如若母后出面,是再合适不过的,遂越发的要跟个孩子似的撒娇:“母后帮我揉揉额头,我头疼的很。”说着把头枕在了徐妙筠膝上。 徐妙筠笑呵呵的,轻轻的一边帮他揉着额角,一边道:“你婉表姐刚生下次子,过两日要办满月酒,你别忘了叫人去送礼,还有宝姐儿,新婚才三个月,她那个夫君我瞧着文文弱弱的,又不怎么爱说话,你要格外看顾些,也不要许给他多高的官位,最好是稳妥的,不至于出错,也叫人放心,还有致远和莹莹的婚事,耽搁了这两年,也该办了,两个都是你表弟表妹,你要给个体面。” 效贤一一应了,不多时,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徐妙筠看他眼底乌青,便知道这两日着实煎熬了,心里是万分心疼,叫人进来悄悄把他挪到了炕上躺着,又亲自坐在一旁替他打扇。 做母亲的看儿子,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伯让进来一瞧,心里就有些吃味儿,可他面上对着儿子疾言厉色,心里又何尝不心疼,到底没说什么,反而把扇子接了过来,继续给效贤打扇。 效贤说是睡着了,其实也是装睡,享受着父亲母亲对他一如既往的关怀,听着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心中温情一片,面对萧氏的梨花带雨和陈氏的强词夺理所产生的疲惫一扫而空,竟真的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日,效贤也没有紧赶慢赶的去早朝,反而悠哉悠哉的吃了早饭,和徐妙筠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被伯让赶了回去,当天下午,萧氏便被送到了奉颐园。 徐妙筠看着跪在面前楚楚可怜的萧氏,也理解效贤为何会心软护着她了,遂淡淡道:“你刚刚小产,身子不好,我叫刘嬷嬷去服侍你,先把身子调养好了是正经,旁的事情都不要想了,我自会替你做主。” ------------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心(二) 谁都知道新帝至孝,萧氏对着徐妙筠,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低头称是。 那位刘嬷嬷,说是派去服侍她,可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哪敢使唤,说不得是供着还差不多。 萧氏倒也乖觉,知道自己被送来奉颐园,多半是要吃点苦头的,遂做小伏低,每日来给徐妙筠请安,即便徐妙筠不见她,也要在颐和居前站上半个时辰,又上上下下的花银子打点,谁不说一句萧妃娘娘温柔贤惠会做人。 伯让知道后对徐妙筠道:“都说日久见人心,这话一点没错,萧氏在宫里只怕也是这么收买人心的。” 徐妙筠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根根金簪子,一锭锭银锭子,都是萧氏打点颐和居上下所费的东西,可是,能在颐和居服侍的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前脚接了东西,后脚就呈了上来。 徐妙筠也是十分失望,叫人把这些东西送去给萧氏。 萧氏见了这些自己打赏出去的东西居然当做太后的赏赐送了回来,便知道自己收买人心的事情漏了陷,吓得半死,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而她身边有个极贴心的丫头服侍,名唤雪瑛,素日里便十分知晓人心,很得萧氏喜欢,见萧氏慌张失神,她上前笑道:“娘娘且别着急,太后既然命人把这些东西送回来,而不是直接将您问罪,心里还是对您留了几分余地的,知道您得皇上的喜欢,不会轻易动您,您且放宽了心便是。” 萧氏道:“皇上虽然宠我,可在他心里还是皇后的分量重,皇后又一向得太后喜欢,我如今进了这园子,只怕是出不去了,见不着皇上,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儿。” 雪瑛笑道:“您要说这话可就不妥了。这奉颐园可不是谁想住进来就住进来的,您如今住进来应该是恩宠才是,也正好让皇后娘娘不敢再算计您,只要您温柔小意,得了太后的欢心,谁都知道皇上至孝,若是太后为您说上一句半句话,还怕皇上不回心转意么?” 萧氏细细一想,倒觉得很对,这奉颐园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居所。除了皇上和承德公主进出自如外。也就只有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娘家侄儿徐大人常来常往了。就是皇后要来请安,也要提前派人来说的。 如此一来,自己能在奉颐园内居住,倒是一份荣宠了; 。这样一想,倒是宽心不少,思来想去,便带着这些东西去向徐妙筠请罪:“妾身初来乍到,心中惶恐,唯恐惹了太后不高兴,这才上下打点,想讨太后的喜欢罢了,不甚犯了忌讳。还请太后恕罪。” 徐妙筠道:“你出身寒微,攒下这么些银钱也不容易,留着自己花就罢了,别浪费在别的上头。” 萧氏面色一白,徐妙筠直直指出了她的硬伤。出身寒微,大家都说太上皇的祖父恭帝有一宠妃安贵妃,便是出身寒微,安贵妃所生的端王还闹出谋权篡位的戏码,安贵妃也被人说成是狐媚子,如今太后说她出身寒微却又身负宠爱,不也是说她犹如狐媚一般? 萧氏伏地:“妾身不敢,还请太后恕罪。” 徐妙筠道:“你也别一口一个恕罪,叫效贤见了,还以为我是给你气受呢,你来这儿是养身子的,把身子养好了便成了,其余的都不用操心。”萧氏只得称是,退了下去。 另外一方面,虽然徐妙筠刻意瞒着,可陈氏算计萧氏小产的事很快还是传到了唐囡囡耳朵里, 唐囡囡在生下三个女儿后才生下了陈家的嫡长孙,是她婆婆的心头肉,素日里娇惯的很,因此如今长大了也十分淘气,唐囡囡一边操心着二女儿的婚事和这个混账儿子,还要为进宫三年无所出的大女儿忧心。 当初盼姐儿进宫,其实多半是徐妙筠作保,觉得知根知底,太后和皇上一个看着山东陈家诗书传家的名声,一个看着徐妙筠和唐家的面子,也就默许了,谁知盼姐儿会在子嗣上这么艰难。 自打太皇太后去世,宫里就是太后独大,而如今效贤登基,徐妙筠成了太后,太后也就成了太皇太后,更是说一不二。 徐妙筠这个正经婆婆搬去了奉颐园住,可太皇太后并不愿在旁边让儿子儿媳觉得碍眼,反而留在了宫里和孙子住在一处,盼姐儿成了皇后,自然要对太皇太后晨昏定省,嘘寒问暖,头一年太皇太后见了盼姐儿还眉开眼笑,可到了第二年,见她仍然没有身孕,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如今更是连见都很少见了。 唐囡囡暗暗心焦,想着效贤身边还有个萧氏,亦是无所出,心里好歹有些安慰,可听说萧氏也有身孕后,就慌了神,来讨徐妙筠的主意。 这是徐妙筠的头一个孙辈,不管是男是女,是嫡是庶,徐妙筠都希望能顺顺利利生下来,可徐妙筠也表示了,只要将来盼姐儿生下嫡子,不管前头多少哥哥都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唐囡囡虽然觉得黯然,可也知道这是徐妙筠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遂日夜祈祷萧氏能生个女儿,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事让她又是喜又是惊,喜的是萧氏小产,惊的是这事和盼姐儿有关。 盼姐儿成为皇后,陈家也继徐家之后成为外戚,如今陈家上下谁见了她不客客气气,这是为了什么她心中明白的很,可若是盼姐儿因为德行的问题从皇后的这个位子上跌下来,等待她们母女的也将是万丈深渊。 唐囡囡第一时间赶到了京城,先去了唐家向母亲唐二奶奶,如今是唐二夫人讨个主意。 唐二夫人对这件事也一直关注着,叹气道:“宫里还没有任何消息,只是萧氏忽然被送到了奉颐园,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几次递牌子想进宫瞧瞧盼姐儿,皇上都没答应,说盼姐儿忙的很,想当初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徐家人想进宫还不是递一句话的事,如今到了盼姐儿身上怎么这么艰难; 。” 唐囡囡道:“这人和人能比么?当初妙筠刚进宫一年便生下了嫡长子,可咱们盼姐儿呢,这也是她命苦,怎么就做出了这等糊涂事。” 唐二夫人忽然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其实当年大家也都嘀咕过,太后那么快有了身孕,说不定在大婚前就……” 她话没说完,可意思很明显,唐囡囡气急,道:“这是谁嚼舌头根,妙筠可不是那样的人,这事是盼姐儿做得不对,我离得远,您怎么也不知道提醒一声,这叫我怎么有脸去见妙筠。” 唐二夫人见唐囡囡如此说,气的拍了她两下:“你究竟跟谁亲哪?盼姐儿如今这样,你不说出个主意,反倒向着外人,你向着她,她可未必向着你,你难道没听说吗,皇上明年开春要广选嫔妃,充实后宫了,到时候你看看盼姐儿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唐囡囡一呆,有些不敢相信,可唐二夫人却是越想越气愤,道:“她当初皇后做的风风光光,后宫独宠,她就是看着你的面子也该多帮着盼姐儿些,哪怕只是帮着说一句好话,盼姐儿也不至于如今进了冷宫似的,这就是你的好姐妹呢,人家到底和儿子亲,和孙子亲,你又算什么?” 唐囡囡听了这话,心中烦闷,也不理唐二夫人,径自去了冯贞贞那儿。 冯贞贞的长子张可龄已经娶妻,儿媳妇的肚子都快六个月了,见她来了,虽然挺着肚子,却仍旧彬彬有礼陪着她进去:“婆婆正和给三妹妹请来的女先生说话,实在是走不开。” 唐囡囡笑道:“我也不是外人,你还是别这么客气了,仔细你的身子。”对方抿嘴一笑,顺势坐了下来。 不多时,便看到冯贞贞满面春风的过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妙筠还说等重阳节还要在奉颐园设宴,只怕你赶不过来,没想到你就来了,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这些年冯贞贞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张怀玉是个知道上进的,而且也通情达理,在冯贞贞生下次子后,知道岳父岳母的遗憾便是没有儿子,主动提出让次子姓冯,继承冯家香火,把冯逸荃高兴地逢人就夸张怀玉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婿。 前几年冯贞贞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如今也有八九岁了,京城里知道冯贞贞往事的人也不少,当初背地里笑话,如今谁不说冯贞贞是苦尽甘来,且都暗暗羡慕着呢。 唐囡囡想起自己的儿子女儿,不由得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怏然,冯贞贞看她不怎么高兴,便示意儿媳妇退下,坐在旁边道:“谁又招你不高兴了?” 唐囡囡道:“你可听说我们家盼姐儿的事了?” 冯贞贞一愣,随即道:“你是说萧妃有孕的事么?要我说你也太小心了,不过是个庶妃,有妙筠在,还能让她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唐囡囡一听便知萧妃小产的消息还被捂得紧紧的,只怕这事除了宫里的人和唐家的人,并没有人知晓,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出于一种微妙的自尊心,她并不想让冯贞贞知道这事,遂按下不提,只是道:“什么时候盼姐儿有了身孕,我就心满意足了。” ------------ 第一把七十二章 人心(三) 冯贞贞安慰道:“子女是缘分,这也是急不得的。”又道:“徐家大小姐要办满月酒,苏家大少爷娶亲,娶得又是薛家大小姐,这两桩喜事都和徐家有关,你既然来了,少不得去凑个热闹。” 唐囡囡笑道:“怎么我听说妙筠的侄儿至今还没说亲事?” 冯贞贞笑道:“要说起这话可就拗口了,你也知道他们徐家长孙承家的规矩,到了这一辈,正好是茂哥儿居长,徐景焕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想到了茂哥儿的儿子这一辈,再把家产还回去,遂说要等大房的儿子也就是二少爷成亲生子后再说茂哥儿的事,可他那个堂兄也是个君子,虽然领了徐景焕的情,可却暗暗较上了劲,拖着不肯让儿子成亲,说茂哥儿是大哥,等茂哥儿成了亲再说二少爷的婚事,两边就这么拖着,老太太又早早去了,没个弹压的人,可不就拖到了现在。” 唐囡囡道:“徐家都是怪人,要换了别人,指不定打的头破血流争这份家产呢。” 冯贞贞道:“只是一些祖产,也没多少东西,自打老太太去世,徐家就分了家,分成大房二房,大房就不说了,婉姐儿和宝姐儿出嫁的时候,一人置办了五万两银子的嫁妆,整个京城有谁拿得出来?二房就更别提了,妙筠的嫂子在婉姐儿次子的洗三礼上遇到,戴了一支镶了那么大珍珠的凤钗,我赞了一句好看,她当时没说什么,第二日就叫人送了两颗珍珠过来,说给我打首饰,我亲自送了钱去,到底没收,说她的小儿子盛哥儿在福建,闲时也做些采珠的生意,这些都是寻常。让我只管收下,我反倒不好意思不收了。” 唐囡囡听了,心里更觉得不好受,觉得别人日子都是红红火火,偏她糟心事一大堆,可到底也没闲着,第二日递了牌子进宫瞧盼姐儿,眼瞧着盼姐儿瘦了一大圈,见了唐囡囡便扑过来大哭一场,唐囡囡心里颇不是滋味。陪着哭了一场。问盼姐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盼姐儿也没否认是自己做的手脚。听别人说和听自己的女儿亲口承认那感觉可不一样,唐囡囡气的扬手欲打:“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 盼姐儿捂着脸哭:“我也是没法子,就是怀不上,眼见着一日日皇上不到我这里来了。倒是越发宠着萧氏那个狐狸精,我怎么能不着急,您说太后会偏心我,可太后住在奉颐园,我总不能见天跑去告状,在这宫里,太皇太后又看我不顺眼,觉得我不能生,一听萧氏有了身孕。源源不断的赏赐就送过去了,若是她把孩子生下来,这宫里那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唐囡囡怒道:“我不是说过么,你是皇后,她生的再多。那都是庶子,赶不上你生的一个金贵,你有这算计人的功夫,倒不如好好调养身子,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去呢。” 盼姐儿哭得越发厉害:“我就是不甘心啊,一样都是天家夫妻,怎么太后就那么舒心,我却这么多糟心事,她可以独宠后宫几十年,我怎么就不行,皇上怎么不学学他爹的痴情劲儿,就算我不能生,他也该只守着我一个才是,可是我还没嫁过来呢,他身边就有了一个萧氏膈应我……” 唐囡囡见她越说越不像,赶忙捂了她的嘴厉声道:“你生不出儿子难道是别人的过错?什么时候这么怨天尤人起来?你进宫前我就告诉过你,这个皇后不好当,可你信心满满的,我也就信了你,可如今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深宫怨妇!你越是这样,皇上就越不喜欢,这辈子都别想生出儿子来。” 盼姐儿伤心的呜呜哭起来:“那我该怎么办?” 唐囡囡直叹气,暗暗地又有些怨,有些悔,觉得都是皇后这个身份让她失去了以前那个明朗大方的女儿,反倒给她一个心胸狭隘拈酸吃醋的女儿。 母女俩这边说着话,那边效贤知道了,冷冷一笑,可顾忌着唐囡囡是徐妙筠闺中密友的身份,又是他的岳母,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反而亲自到了凤仪宫说两句话。 如今的效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乖巧伶俐的孩童了,他是皇帝,说一不二,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都说天子一怒,威震四方,也许是伯让的脾气太好的缘故,让她们渐渐对皇帝失去了原先的小心翼翼,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效贤和伯让也不一样,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唐囡囡小时候还敢摆长辈的架子和效贤开玩笑,如今若是盼姐儿没嫁给效贤,她还是敢开这么玩笑的,可如今效贤成了她的女婿,她倒生出了几分畏惧,再加上盼姐儿一无所出,她又觉得心虚。 效贤倒还客气,请唐囡囡去奉颐园和徐妙筠说话,唐囡囡想了想也答应了,盼姐儿自然也跟着去了。 奉颐园中,去徐家小住的承德刚刚回来,她今年刚满十一岁,梳着双丫髻,穿的衣衫也是寻常,倒没有公主的尊贵气派,尤其是在徐妙筠和伯让面前,她便是长不大的懵懂孩子,伏在伯让膝上唧唧喳喳的说在徐家做了什么事。 伯让笑吟吟听着,不住的点头,还要夸赞承德聪明,承德高兴地不得了,把从茂哥儿那赢来的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给伯让看:“舅母叫人穿了络子给我戴,说好看,舅舅说俗气,给了我一块古玉,让我戴着,我怕舅母生气,只好去舅母那儿的时候戴珍珠项圈,去舅舅那儿的时候戴玉璎珞。” 徐妙筠在旁边听了笑的前仰后合,拿了那珍珠看,果然是珍品,笑道:“前阵子盛哥儿送我的那一匣子珍珠,也都没这个大,没这个好; 。” 伯让笑道:“难为盛哥儿小小年纪,能撑起这么大的生意,你嫂子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徐景焕去江南外放,在福建呆过三年,盛哥儿读书不行,人却很伶俐,人缘也好,先是和人合伙做采珠的生意,后来索性弄了一个采珠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两的生意,如今宫里每年进贡的珍珠都是经了盛哥儿的手。 偏偏盛哥儿还来跟徐妙筠显摆,说送进宫里的说是贡品,其实都不是最好的,还拿出来给徐妙筠献宝,把效贤给气的,愣是抠了两斛盛哥儿珍藏的珍珠,盛哥儿心疼的要命,追着效贤又讨了不少好处才罢。 如今他常年住在福建,偶而回来住两三个月,谁见了不叫一声三爷。 不过晏静宜也说过,等茂哥儿成亲,该说盛哥儿的亲事了,怎么也要让他回来住的,不能常年不着家,没个体统,虽说福建采珠场的生意大,可在晏静宜眼里,什么都没儿子重要,她是这么跟盛哥儿说的,盛哥儿也答应了。 徐妙筠笑道:“虽然这么说,可哥哥一直很不满意,觉得盛哥儿没个功名,说亲事也不方便,可盛哥儿是私下和我说过的,不喜欢读书,要我说,不愁吃喝的就罢了,何苦非要有个功名。” 话音刚落,外头便进来人传话说效贤,盼姐儿和唐囡囡过来了,徐妙筠又惊又喜,赶忙叫请进来,又是彼此见礼,伯让带着承德避了出去。 徐妙筠拉着唐囡囡的手不放:“我还说着,重阳节你若不来便是个遗憾,如今来了便好了,怎么也要过了重阳节再走。” 唐囡囡笑道:“家里一大堆事,中秋节还没到呢,你反倒操心起重阳节的事了,到时候再来便是了。” 盼姐儿自打进来行了礼便一直不说话,效贤也没吭声,坐了一会便出去找承德去了。 伯让正带着承德在书房里练字,承德见了哥哥,刚才当着人没怎么样,如今却丢下笔跑了过来,效贤把她抱起来,脸上这才浮现一抹笑意:“柔柔在徐家又胖了,哥哥都快抱不动了。” 承德眼巴巴的:“父皇都能抱动,皇兄抱不动么?” 伯让一笑,让宫女领着承德出去玩,问效贤:“如今你岳母都来了,意思不言而喻,这件事你究竟要怎么收场?” 效贤道:“到底要顾忌母后的面子和皇家的颜面,这事就这么算了,可若是有下一次,我可是不能容忍的,萧氏固然有不对,可她怀的却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心疼呢。” 伯让道:“等到明年选秀,宫里的人会越来越多,争斗也会越来越多,你要记住,别闹出损阴德的事情来,让我和你母后临老临老连孙子都抱不上。” 效贤低下了头:“父皇放心,我心中有数。” 那厢没了外人,唐囡囡这才对徐妙筠道:“……没想到盼姐儿做出这种糊涂事,我险些没脸来见你,如今盼姐儿是你的儿媳妇,你或打或骂,好歹看着我,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着又呵斥盼姐儿:“还不快跪下认错?”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心(四) 盼姐儿闷声不吭跪下,徐妙筠却心中感叹,唐囡囡年轻时是何等要强,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哪,遂扶起了盼姐儿道:“你和效贤也是一起长大的,他的脾气你应该明白,你若是不满萧氏在你之前有孕,便该直接告诉他,他难道还会故意刺你的眼?可你却不说,反在背后做手脚,难怪他不高兴,以后切莫如此了,夫妻间应该坦诚相对,无话不说才对。” 盼姐儿低声称是,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只要婆婆没有厌弃她她就还有希望。 那边效贤带着承德到园子里玩,远远地便看到萧氏寻了过来,她打扮的甚是艳丽,东张西望的,直到看见效贤才眼前一亮,惊喜的走了过来行礼,效贤淡淡道:“不用多礼了,我瞧着你的气色好多了。” 萧氏抬头望着效贤,眼里满是柔情,听了这话,娇娇怯怯道:“多谢皇上关心,妾身幸得太后照料,这才能安安心心的调养身子。” 效贤道:“母后也和我说起你,很是乖巧,她很喜欢,既如此,你便陪在母后身边吧,权当替我尽孝了。” 萧氏脸色一白,跪了下去:“皇上,妾身做错了什么,叫您厌弃了妾身,若是和皇上分离,妾身还不如死了干净。”说着哭了起来。 承德在一旁摘花,看着这一幕只是笑,效贤觉得很是丢脸,低声斥责道:“好好地哭什么,成什么样子?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萧氏知晓效贤的脾气,果然站了起来,可还是梨花带雨的样子。 效贤看着萧氏的那张俏脸,有些无奈,也有些怜惜,毕竟是自己宠爱过的女人,不可能真的狠下心肠来。而且在盼姐儿成为皇后的三年里,萧氏也一直没做过什么越矩的事,这次小产虽然也有她顺水推舟,故意博取同情的嫌疑,可到底也吃了亏。 只是效贤心里更明白,自己的皇后是盼姐儿,如果他真的冷落了盼姐儿,生出一大堆庶出皇子,估计父皇母后就要先把他打死,可他在盼姐儿屋子里歇的时候也不短。偏偏就是没有子嗣。这让他也十分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容易把萧氏打发走,承德凑过来笑道:“皇兄是不是很为难啊?” 效贤苦着脸道:“是啊,皇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柔柔有什么好主意么?” 承德摇头:“这些我是不懂的。不过皇兄为何不去请教表哥?他好聪明,一定什么都懂。” 效贤想起茂哥儿,更是叹气:“你表哥于别的事情上聪明,在这样的事情上照旧糊涂; 。” 中午徐妙筠自然要宴请唐囡囡的,虽然有些话题不怎么让人高兴,但总的来说还是宾主尽欢的,唐囡囡告辞后就直接回了唐家,而效贤和盼姐儿也随后告辞,一起回了宫里。萧氏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瞧着效贤离开,徐妙筠瞧在眼里,理也未理,打发她回去待着。 这场闹剧就这么不了了之,盼姐儿依旧十天半个月来奉颐园请安一回。只是态度越发恭敬了,效贤也时常过来,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徐妙筠看他面色红润,不像有烦心事的样子,也就慢慢放下了心,转头操心起茂哥儿的婚事。 茂哥儿不成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徐景焕的缘故,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是没个着落,徐妙筠急,晏静宜更着急,原本她打算请徐妙筠帮着赐婚,这样徐景焕未必好推辞,可她又拉不下脸来求徐妙筠,只得趁着去苏家喝喜酒的功夫和徐沛凝提了提。 徐沛凝当场应下,没过两日,婚礼结束,她便来了晏静宜这儿,说了好几个人选:“要是亲上加亲,我婆家的侄女儿,苏家的嫡长女,十七岁,年纪相当,容貌也好,你也是见过的,若是不挑门第只挑人品,沈家二小姐,岑寒表妹的次女,也是沾亲带故的好亲事,要是单论门第,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张飒的长女,嫡出,虽然年纪小,可身份尊贵,品行也是数得着的,端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了。” 晏静宜就是喜欢徐沛凝的周全爽利,闻言笑道:“我瞧着都是好的,只是将来过日子的是茂哥儿,挑个茂哥儿喜欢的才成。”徐沛凝道:“茂哥儿那个闷嘴葫芦,跟二哥一个样,他能说出来?还是二嫂替他做主的好。” 晏静宜应了,可等到晚上茂哥儿回来,还是私下问了他的主意。 茂哥儿倒是没有什么窘迫害臊,反而落落大方道:“今天姑母也提起了这话,她说等母亲定下了人选,再由她出面赐婚,这样也是一桩体面,这事就交由母亲做主便是,儿子也没什么可挑的。” 晏静宜道:“话可不是这么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性子脾气都不同,你是喜欢温柔的还是爽利些的还是容貌出色的?你说了,我才好给你挑啊。” 茂哥儿想了想道:“只要她温柔贤惠识大体,孝顺父母,我便没什么要求了。” 晏静宜便把今天徐沛凝提的三个人说了,最后试探道:“我觉得沈家的女儿不错,若是定下她,你喜不喜欢?” 茂哥儿想了想,道:“可是表姑母的女儿?”晏静宜道:“是次女,沈家家教一向好,你大姑母也说,这个二姑娘尤为端庄贤惠。” 茂哥儿点头:“如此就请母亲做主吧。” 晏静宜松了口气,道:“那就得了空就告诉你姑母,让她赐婚便是。” 茂哥儿忽然看着晏静宜,让晏静宜觉得奇怪:“怎么了?” 茂哥儿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母亲和姑母不甚亲近,除了逢年过节的请安,母亲从来没见过姑母。” 晏静宜面色一僵,勉强笑道:“母亲这是为了避嫌,你姑母在宫里也不容易,若是常常见面,不知道那起子小人会怎么说闲话呢; 。”茂哥儿听出了晏静宜的搪塞之意,点点头,没有追问。 他从很小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母亲和姑母是有隔阂的,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若说为了避嫌,大伯母也时常带着两个堂姐妹进宫去寻姑母说话,姑母都是极高兴的,可就是不见母亲过去,就是在家里,母亲也鲜少提起姑母,就是父亲提起,也时常搪塞。 他心里是个存不住问题的,第二天便得了空去问效贤知不知道,效贤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要想我告诉你,得先帮我一个忙才是。” 茂哥儿看了他一眼,道:“是后宫的事?” 效贤连忙点头,苦着脸道:“只一个萧妃便闹成这样,若是等到来年选秀,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我自觉也没亏待她,她怎么就变成这副爱拈酸吃醋的样子了呢。” 茂哥儿是知道内情的,道:“姑母怎么说?” 效贤道:“母后说我让她丢脸了,我岳母是她的好姐妹,却因为我的关系让她们姐妹不如以往亲密无间,心里十分感伤,让我好好对盼姐儿。” 茂哥儿道:“萧妃毕竟是在皇后之前进宫的,体面不凡,皇后自然介意,如今你把萧妃送去奉颐园,好像生怕皇后迫害她似的,只怕皇后心里更不舒服。” 效贤有些恼意:“她心里不舒服?那我心里还不舒服呢,她三年无所出,我何曾说过什么,皇祖母那么大的年纪了,整天念叨着子嗣的事,伤心了拉着我的手直哭,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要是一辈子不能生,我难道就断子绝孙不成?母后说得对,要赶紧选秀,如今最要紧的是子嗣,她要不舒服,就让她不舒服去,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我也不会夺去她皇后的体面。” 茂哥儿道:“你既然有主意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效贤愁眉苦脸的:“我这不是心烦,想找个人抱怨抱怨么。” 还没叹两声气,见茂哥儿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等着他兑现诺言,干笑两声:“其实你问的那事我也不大清楚。” 茂哥儿道:“嫂子和小姑子不和,还能为了什么?就算你不说,我心里也能猜到几分,只是不甘心,想问个清楚罢了。” 效贤道:“这事还真的不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也无从分辨,反正也没打起来,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不挺好的?” 茂哥儿白了他一眼:“这话说得容易,有本事你也在皇后和萧妃的事情上糊弄,看你还是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 茂哥儿的婚事有了徐妙筠做主,很快在年底就定下来了,等着来年的端午节便可办婚事,而重头戏便是开春的选秀。 皇帝年轻有为,英俊不凡,多得是人家想把女儿送进宫搏一搏荣华富贵,更何况如今皇后无所出,萧妃也无所出,谁要是生下了皇长子或者皇长女,那体面可就不一般了。 选秀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盼姐儿瞧着刺心,几日煎熬下来,就病倒了,效贤听说后去凤仪宫看她,看着盼姐儿脸色灰白躺在床上,心里只觉得疲累:“太医说你是五内郁结,萧妃不在,谁又给你气受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心(五) 盼姐儿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这个男人她从小就喜欢,后来如愿以偿嫁给他,可婚后的生活却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心里产生了失望和巨大的落差,这心态慢慢的也就不一样了,她慢慢道:“我心里想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效贤道:“我自认为已经对得起你了,如今宫里只有你一个,我也没冷落你,可你还是没有身孕,就是在普通人家,也要三妻四妾的求子嗣了,更何况是在宫里,你也该知足了。” 盼姐儿眼泪落得更急:“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你难道一点就不顾忌我的感受?” 效贤冷冷道:“顾忌你的感受?那你何曾顾忌过我的感受?我说句难听的话,不是看在母后和你母亲往日的情分,这宫里早就填满了人,如今母后天天帮你说好话,我也百般的容忍,倒是越发的纵容了你,这次选秀,不管你高不高兴,都是要办的。” 盼姐儿哭道:“父皇对母后何等痴情,你怎么就做不到!” 效贤眉头一皱,道:“是,父皇至今只得母后一个,那是因为父皇非母后不可,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并不是非你不可,我要的是嫡长子,能继承基业的嫡长子,你不会生,难道还是我的过错?你也别拿母后来比,你也配跟母后比?” 盼姐儿哭道:“我怎么就不能比?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用心,我也不必如此。” 效贤道:“这倒是奇了,我何时对你不用心了?是,在你嫁过来前,我已经有了萧氏,可那时候萧氏一直用着避子汤,她也一直低眉顺眼,没对你有什么冒犯吧?母后也很疼爱你,别说晨昏定省立规矩了,恨不得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你自己摸摸良心想一想,就是我,一个月除了忙的时候,二十天里有十五天都歇在你这儿,你还有什么不知足?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要是不服气,觉得我委屈了你,只管把你父母长辈请过来,我也不怕丢脸,当着大家说一说; 。我到底是怎么对不起你的。陈宗莹。我是一个皇帝,不是你可以随时嬉笑怒骂的青梅竹马了,你也成了皇后,注意你的身份。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不会让别的妃子压在你头上,可你若是再打子嗣的主意,那就别怪我了,废后,我是敢做的。” 效贤一气说完这些,反倒觉得轻松起来,他看着呆滞的盼姐儿,又加了一句:“再说一遍。我不是父皇,你也不是母后,你若是想要情有独钟,那便不该嫁给我。”说完拂袖而去。 盼姐儿呆了半天,捂着脸大哭起来。 虽然盼姐儿称病。可这次选秀还是顺利进行了,太后太后挑了两个身材丰满利于生养的,效贤看着太皇太后的面子一个封为瑞嫔,一个封为祥嫔,至于其余四个入选的,除了谢玉树和薛紫洲的女儿谢流芳直接被封为贵妃,其余的都只封为贵人。 选秀结束后,效贤带着这些人去给伯让和徐妙筠请安。 徐妙筠看着红红绿绿一群人,叹了口气,虽然心里不喜欢,可面子上的功夫还要做到,遂挨个的按品级赏了东西,只留了谢流芳说话,其余的都叫退了下去。 谢流芳是谢玉树的长女,今年十五岁,因为是谢大太太亲自教养出来的,倒是和她姑母谢芝兰一个做派,落落大方,行事稳重。 徐妙筠先问了她几句家里人可好,谢流芳回答的也十分流利,因为薛紫洲是薛云昕堂妹的缘故,徐静含也就成了她的舅母,这么算来,倒是沾着亲戚,更何况谢流芳说话的确周全惹人喜欢,效贤见徐妙筠笑意盈盈,目露满意之色,忍不住松了口气。 宫里人一多,是非就多,不过也是因为刚进宫的缘故,还不明白各自的脾气,都各自收敛,对效贤也是百般讨好,瑞嫔和祥嫔因为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的缘故,倒是最得宠,效贤也常亲近这两个人,而谢流芳是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又是效贤老师的女儿,因此也很得太皇太后喜欢,最重要的是,她很得徐妙筠喜欢。 别的妃子见谢流芳经常被召进奉颐园说话,有时候还小住好几天,都觉得谢流芳少了许多与皇上接触的机会,很是可惜,可大家万万没想到,这正是徐妙筠抬举谢流芳的方式。 她早已经想过,如果盼姐儿不能生,那这个皇长子的身份就很重要,不能让他生母的出身太过寒微,遂在这些新人里,她最看好谢流芳,毕竟谢流芳是谢家的女儿,教养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若是谢流芳生下了皇长子,在盼姐儿将来无所出的情况下,谢流芳也不会恃宠而骄,对盼姐儿这个皇后失去敬意,可要是换了别人就说不准了。 谢流芳常常住在奉颐园,可效贤也常去奉颐园给徐妙筠请安,有时候天晚了,就住下了,反倒是谢流芳的机会更多一些,再加上徐妙筠派人精心得替谢流芳调养身体,几乎不到三个月,谢流芳就被查出了有孕。 徐妙筠很是欣喜,当初盼姐儿进宫头一年,自己也是这么给她调养身体,可是也是盼姐儿自己不在意,老觉得自己年轻,身体没毛病,仗着效贤的宠爱肯定会很快有孕,甚至觉得徐妙筠多此一举,徐妙筠无可奈何之下也就罢了,可如今换成了言听计从的谢流芳,就顺利多了。 徐妙筠虽然高兴,却也为谢流芳担心,毕竟她太小了,也容易出事,遂便把她留在了奉颐园,派人专门照顾她的身体; 效贤也很高兴,他一直以来也委屈的很,头三年盼姐儿没有身孕,萧妃也没有身孕的时候,大家心里免不了猜测问题是不是出在他身上,好像他不能生似的,直到萧妃有孕,这个流言才被打破,如今谢流芳有了身孕,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甭管嫡庶,他到了这个年纪,真的很需要一个儿子。 谢流芳一有身孕,谢家徐家两家的女眷来奉颐园贺喜,顺便探望谢流芳的身体,也是因为谢流芳的年纪小,怕生产出问题,可又不能明说,只得说一些自己知道的保胎养胎的秘方,徐妙筠一一的叫人记下了,拿去给太医研究,看看能不能用。 谢流芳孕期满三个月后,盼姐儿便来奉颐园请安,顺便提出要把谢流芳接回宫去:“我是皇后,这正是我的责任,劳累母后替我操心,是我的不是。” 徐妙筠笑道:“我知道你明白事理,可流芳年纪小,又是头一胎,你又没生养过,没有经验,太皇太后又上了年纪,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是留在我身边看着最放心,你只管回去照顾好效贤便是了。” 盼姐儿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闷声不吭的站着,徐妙筠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了:“你是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么?”盼姐儿抬头看着徐妙筠,目光中满是哀求:“母后,求求您了,若是谢贵妃这一胎生个儿子,这宫里哪还有我立足的地方。” 徐妙筠一听这话,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怒气,她严厉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盼姐儿低声哭起来:“您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再疼我一回么?” 徐妙筠疲倦的挥了挥手让她下去,道:“看来当初让你进宫是我错了,你不要再说了,好好回去待着吧。”盼姐儿大哭起来:“母后,求求您了。” 闻声赶过来的效贤听了盼姐儿的话,格外气愤,使劲拉开了盼姐儿:“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和我说,居然敢来扰母后的清净,你还有没有一点孝心?” 盼姐儿哭的越发厉害:“我没有活路了,你要把我逼死了……”看着徐妙筠脸上的惊愕与悲伤,效贤又是羞愧又是难堪,只得咬着牙把盼姐儿拉了出去。 回到宫里,效贤便召来了礼部的人说要废后,礼部的人大吃一惊,礼部尚书道:“皇上请三思,这废后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得有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才成。” 效贤阴沉着脸色道:“无子,忤逆不孝,这不都是罪名?” 礼部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唯唯诺诺应下,一出承德殿,礼部的人就统统跑去了奉颐园求见伯让,讨个主意。 伯让对于盼姐儿这个儿媳妇也是十分无奈,且觉得不可理喻,一听礼部的人来回话,居然没有立刻反驳,反而沉思了片刻,礼部的人心中具是一沉,难道真的有非废后不可的理由么? 消息一传出去,整个京城都震动了,三年前陈宗莹为后,让大家眼红心热了大半年,都觉得她是享福了,可是三年无所出,如今又要被废了,这个中缘由让人不难猜想,肯定和子嗣有关。 冯贞贞听到消息,第一个去问徐妙筠,毕竟若是真的把盼姐儿废了,唐囡囡和徐妙筠的友谊也就完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心(六) 徐妙筠也没有隐瞒冯贞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也是十分难过:“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说她没有子嗣,我也没有因为这个就嫌弃她,就是看着囡囡,又是我的儿媳‘妇’,我难道还能看着她吃亏?可也不知道怎的,她倒不如以前懂事了,我总不能为了叫她满意就不把其他人当人看,况且效贤也的确需要一个儿子。” 冯贞贞听了也十分意外,她本来就不相信徐妙筠是苛待儿媳‘妇’的人,如今盼姐儿变成这样,也实在让人伤心,她道:“消息传得快,只怕囡囡很快就到了,你想好怎么跟她说了么?” 徐妙筠摇头,冯贞贞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会劝她的。”徐妙筠十分感‘激’。 可出乎徐妙筠的意料,唐囡囡此行闻声而来,陈博远也过来了,且见了盼姐儿后,他当着伯让,徐妙筠,效贤和唐囡囡,直接一巴掌打了上去:“孽障,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尽了!” 盼姐儿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跌在地上,捂着脸没回过神来,唐囡囡扑过去护住‘女’儿,厉声道:“你要把她打死不成?” 徐妙筠也有些无措,可伯让看得分明,陈博远分明是先发制人,他先打了一巴掌,就算有诸多盼姐儿的不是,看着这一巴掌也不好说了。 伯让不由冷笑,道:“虽说陈氏是皇家的媳‘妇’,可也是牵着亲戚带着故的,既然如此,我有句话就不得不说了,陈氏入宫三年无所出,犯了七出之条中的无子,又戕害萧妃,使其落胎,犯了妒忌,妙筠提出选秀,她又百般怨恨。犯了不孝,此等人,就是放在普通人家,也难以让人容忍,看在亲戚的情分上,陈家的‘女’儿还是要由陈家来管教,若是好了,那便好,若是不好,效贤也没必要委曲求全。” 陈博远和唐囡囡都是语塞。满殿只剩下盼姐儿的哭声。效贤沉默着没说话。可正是他的沉默让陈博远低下了头,而唐囡囡直接扶起了盼姐儿往外走,徐妙筠喊了她一声,她也没回头。陈博远叹了口气,行了礼,紧随其后告退了。 徐妙筠只觉得累,脑海里不住的回想当初和唐囡囡相识相‘交’,最后跟亲姐妹似的情景,如今因为子‘女’的矛盾,到底要断了,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让盼姐儿做这个皇后,这样的话自己也不会因为怜惜而纵容她。让她一步步恃宠而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底,是自己害了盼姐儿啊! 徐妙筠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奉颐园的卧房,伯让坐在旁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才松了口气:“我刚才真是差点被你吓死了,怎么突然晕了过去,你要是有个好歹,还叫我活不活了?” 徐妙筠一笑,任由他扶着坐了起来:“效贤呢?” 伯让说起来就没好气:“我让他在外头跪着呢,都是为了他才闹得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徐妙筠道:“天儿这么热,你让他跪在毒日头底下,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好。”赶忙让人吧效贤叫进来。 效贤的眼睛红红的,见徐妙筠醒了,几步奔到‘床’边跪下:“母后,你总算是醒了。” 徐妙筠笑道:“没事,就是觉得累,现在已经歇过来了。” 效贤握着徐妙筠的手捂在脸上,难过道:“都是为了我,母后才会不舒服的。”徐妙筠感觉到手指上的湿润,心中一酸,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伯让没好气的瞪效贤:“再惹得你母后伤心就滚出去,越大越不省心了。” 效贤赶忙擦了眼泪,还替徐妙筠擦了眼泪,徐妙筠道:“你对盼姐儿就没一点感情了?若是就这样将她废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效贤面‘露’不忍之‘色’,可偏偏嘴硬道:“就算不废后,降为妃位,她心高气傲的,能受得了?到时候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情来,倒不如让她大归,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眼不见心不烦。”徐妙筠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茂哥儿得到消息来探望徐妙筠,和效贤说起这事,道:“当初她追着你跑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你们俩会到这个地步。” 效贤道:“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撺掇母后帮着害流芳的孩子,她不能生,难道就不许别人生了?” 茂哥儿道:“你也别气了,好好照顾姑母要紧,再过半个月可是我大婚了,可不希望看到姑母还在‘床’上病着。” 效贤道:“这阵子事情多,我差点忘了这事,母后准备了一些东西,说是给你的贺礼,那些东西都是罕见的,有的连我都很少见,可都便宜你了。” 茂哥儿奇道:“这都是姑母的‘私’房么?” 效贤道:“这个不清楚,我以前也从没见过,父皇说是母后的嫁妆。” 茂哥儿不肯要:“既然是姑母的嫁妆,那该留给你才是,我不要这个。” 效贤道:“你好啰嗦,给你就拿着,自然也少不了我的,也就是你了,因为是母后养大的么,等到了盛哥儿成亲,只怕就没他的份了。” 茂哥儿想了想,应下了,效贤便叫人抬了箱子过来,叫人给送去了徐家。 等到茂哥儿回家,徐景焕和晏静宜已经打开了箱子把东西看过了,只是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茂哥儿道:“这是姑母给我的贺礼,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徐景焕瞅了晏静宜一眼,‘阴’阳怪气道:“东西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些都是你姑母出嫁时我给她置办的嫁妆,有人啊,当时还嫌我把家底都掏空了,没想到你姑母又把这些东西还给了她儿子,哎呀,总算不吃亏了。” 晏静宜闷着头没说话,徐妙筠此举,相当于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作为二十年前一个迟到的反击,所以,她除了咬着牙听徐景焕的冷嘲热讽,也不能做什么。也没有资格做什么。 茂哥儿看了看登记的册子,就是现在看来,东西都不少,也难怪母亲会生气,他突然有些顿悟,也许这些东西,才是母亲和姑母生疏的真正的原因。 他看了看晏静宜,没有说话,反而叫人把东西都锁了起来,有些事情不需要提起。有些事情。就这样让它尘封。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盼姐儿是唯一一个被废后还回到娘家的皇后,这也是效贤的意思,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提起另立新后的事情,即便在七个月后谢流芳生下了他的长子,他也没提封后的事,只是给了谢流芳一个“端”字做封号,如今大家都称呼为端贵妃。 伯让给这个长孙取名楚英,同时也终于给了效贤些好脸‘色’瞧,不再像刚开始时的整天板着脸训斥。 徐妙筠抱着孙儿也是十分欢喜,道:“你除了赐个封号也没别的表示了,流芳可有生气?” 效贤笑道:“她不仅没生气。还哀求我千万别封她做新后,她说陈氏刚废,若是即刻立她,只怕别人还以为是她在中间搞鬼呢,谢家和唐家陈家也结了仇。” 徐妙筠道:“这才是个明白人说的话。只是后位空悬也不好啊,你有什么打算。” 效贤没做声,徐妙筠也没追问,青梅竹马的感情不是假的,正因为是青梅竹马,生气的时候才会无所顾忌,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也是因为青梅竹马,气消了,就念起人的好了,想来这段日子效贤也在矛盾之中,左右为难吧。 其实徐妙筠不知道的是,效贤早就偷偷去找过盼姐儿了,见她每日以泪洗面的,心也就软了,虽然没说什么让她回来的话,可两个人也时常凑在一处,倒是没了以往的那些矛盾。 说来也是冤孽,效贤和盼姐儿两个好的时候怎么都怀不上,等到不是夫妻了,反倒迅速的有了身孕,等到徐妙筠知道的时候,气的手直抖,指着效贤半天没说出话来,伯让更是气的把手里的茶碗砸了出去。 效贤也不敢躲,嗫嚅道:“儿臣也知道不妥当,但总归是儿臣的骨‘肉’,总不能流落在外,特来讨父皇和母后的主意。”徐妙筠怒道:“你要气死我不成!” 头一回,她没向着自己的儿子,效贤苦着脸偷偷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茂哥儿,大声道:“母后,我每次去盼姐儿那儿,都是表哥帮我把风的,这事也怨他。” 茂哥儿笑意一敛,也低下了头,徐妙筠捂着‘胸’口,半天才缓过神来,不住的念叨:“越大越不让人省心,越大越不让人省心,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儿子……” 埋怨归埋怨,骂归骂,这事终归得解决,若是把盼姐儿重新迎回宫,应该以什么身份?皇后?妃子? 更何况唐家和陈家那边也不好‘交’代,好哇!先把我们废了,又暗通款曲,珠胎暗结,又要迎回去,耍人玩儿呢这是? 徐妙筠只好请冯贞贞和徐沛凝出面帮着说和,如今的法子也只能想个像模像样的借口了来弥补了。 于是,次年四月,被废六个月的皇后陈氏再次被迎入宫,后生下皇长‘女’楚城公主,被封为贵妃,封号谨,与端贵妃并尊。 盼姐儿生下楚城公主后,徐妙筠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欢,效贤本来打算赐她封号朝阳,不过被伯让驳回了,改成了楚城,别人不清楚,可徐妙筠知道,他是不想让朝阳这个封号盖过柔柔的封号承德,不由得暗地里笑他小气。 不过伯让也的确疼爱‘女’儿,承德十五岁的时候,徐妙筠就张罗着给她说亲事,可伯让却提出招赘,效贤不过说了一句招赘不到好‘女’婿,他便拉下了脸,唬的效贤不敢吱声。 随后伯让便‘私’下里问承德心里是怎么想的,承德眨着眼睛道:“我不知道呀,都听父皇的。” 承德越长大就和徐妙筠年轻的时候越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让伯让疼到了骨子里,对于即将出嫁的承德,伯让是一万个不舍得,对于‘女’婿的人选也是百般挑剔,这可让效贤愁坏了,朝中上下的青年才俊都看了一遍,愣是没一个看中的。 可他也只敢跟后宫的妃嫔们抱怨两句罢了,谢流芳看得开,笑道:“毕竟是公主,挑剔一些也是难免的。”而盼姐儿自打重回宫里,就不怎么爱发表意见了,只是抱着‘女’儿道:“阿欢出嫁的时候,自然也要好好选的,‘女’儿和儿子毕竟不一样。”效贤十分苦恼,跑去问徐妙筠的意思。 徐妙筠也舍不得啊,最后还是徐景焕出面推荐了一个人,杨敏之收养的义子,名叫陆安,十八岁,父母双亡,无家世亲戚拖累,体格健壮,相貌英俊,因为在军中,有着一身的好功夫,人也十分上进。 伯让再三的挑剔了,觉得要是不应下这个,只怕接下来再难找到和这个一般好的,便应下了,还叫人把承德的公主府建在奉颐园旁边。陆小将军初见岳父,差点被岳父严厉的眼神刮下一层皮来,不过幸而岳母和善,公主妻子又是个‘性’格温柔的,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受尽万千宠爱的承德公主顺利出嫁了。 自此之后,再无忧心,徐妙筠舒心平安的活到了九十岁,在伯让因病去世的两天后,她也辞世而去,夫妻俩同葬于裕陵,这对终生相守对方一个的恩爱帝后成为史书上的一个传奇,以痴情与长寿而闻名。 在故事即将结尾的时候,让我们再次回想这个故事的开头,那个在家人的宠爱下无忧无虑的少‘女’,在杭州徐家‘花’团锦簇的后院向我们回眸一笑…… ps: 这篇文完结了,也许有不尽善尽美的地方,希望大家体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接下来是我的新文《澹台风传奇》,欢迎大家继续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