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000 楔子 三月如歌,庭院的樱花竞相开放,犹如天边云霞般灿烂,更似粉蝶翩翩起舞。 春意盎然,万物齐吟。初春的早上,晨露还未消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樱花的芬芳。 薛府的丫鬟们寅时便起床开始准备丰盛餐点,原因无他,只因薛家老夫人昨儿个看着院内樱树开得正艳,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大好,特遣人邀了孟府的老太君到府观赏樱花。 正房里,大丫鬟冰巧与冰菊正伺候着老夫人起身,想着昔日的闺中好友,难得身子爽利些,应邀到府赏樱,薛老夫人脸上不禁又多些笑意。薛老夫人年轻时也是难得的美人,如今四十有六,除了有些微发福,倒也能看出当年风采。 “老夫人,奴婢瞧着您今儿个可真是容光焕发,这精神头儿倒是比过了城东李府的老太太了。”冰巧伺候着薛老夫人穿衣洗漱,瞧着老夫人今儿个精神头儿不错,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但转瞬又替大房的锦姨娘及六姑娘忧心,可惜自个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待老夫人怒气再消些,再想办法说说情。 薛老夫人倒是不清楚冰巧心里已是百转千回,只觉这妮子性子还是那么活跃,便作势要敲打冰巧,脸上却是笑意未减,“就你这丫头嘴贫。” 话说城东的李老太年轻时就是淮京一朵花儿,虽不能说是倾国倾城,倒也是淮京第一美人儿,加之又嫁到药商世家,平日保养得当,现如今也四十好几了,却是一点也不显老态,反倒是越发艳光四射,身姿丰盈。乍一看,还以为不过三十出头。 “老夫人,奴婢没贫嘴,奴婢说的可都是大实话,不信您问问冰菊。”话毕,冰巧俏皮地眨巴着眼睛朝冰菊吐吐舌头,冰菊无奈地摇摇头,伸手从旁的丫鬟所端的托盘中取来一件宝蓝色云锦牡丹扣外褂,一面帮薛老夫人穿衣一面道,“老夫人,奴婢瞧着冰巧这次确实是实话实说,老夫人现在可是越发年轻有活力了。” “你们两个小蹄子,现在是越发没了规矩,江嫂家的柱子我瞧着老实憨厚,改明儿我就叫江嫂过来,谈谈柱子的婚事,把你们打发出去,也省得你们俩整天在我跟儿前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吵得我心烦。”薛老夫人转头狠狠瞪了冰巧与冰菊一眼,眉目似狠,但是嘴角却依旧上扬。 两个丫鬟倒是知道薛老夫人有多疼爱她们,了解老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真要将她们打发,早在两年前她们十六岁时便打发了,何苦等到现在。 “一转眼,你们俩都到府里十年了,”薛老夫人拉着冰菊与冰巧的手,眼里有着满满的疼惜,“我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却还一直留着你们,眼瞅着你们都快十八了还未议亲。你们可怨我?” 闻言,冰菊与冰巧忙摇头,二人对视一眼,齐齐俯身跪地,“老夫人,奴婢从不曾怨您,若非您当初相救,奴婢们早已冻死饿死,而非在这府邸生活,还学会识字书写。奴婢,奴婢感激您还来不及,怎会怨您,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您。” 冰菊和冰巧是亲姐妹,二人由于家乡遭遇旱灾随父母逃难到的淮京,也亏得薛老夫人那日带着锦绣一同去广安寺上香,见二人可怜,带回了薛府做丫鬟。 薛府本就书香门第,加之二人又跟在老夫人身边,倒也学了识字书写和女红,说是丫鬟,却又似姑娘一般养着,足见薛老夫人有多疼爱她们二人。 薛老夫人见两个丫鬟眼睛红红,但眼底却是带着光亮,诚挚的眼神让她有些恍惚,她不禁想起了锦绣丫头,当初她也是这样的眼神,纯真诚挚,眼神清澈,眼中永远闪着光彩。可是现在,却成了那般样子,想到这儿,薛老夫人叹了口气,扬了扬手,“你们先起来,你们真愿一辈子侍奉我这个老不死的,不嫁人?” “奴婢愿意。”冰菊与冰巧一同答道。 见状,薛老夫人只得摆摆手,眼神望向窗外的樱花树,脸上泛着柔光。 “我记得当初锦绣丫头最爱三月了,说是三月樱花香满园,既可入茶,亦可入菜。每年都会在三月准备许多茶点,给我这个老家伙吃。”说到此,薛老夫人顿了顿,“萱姐儿最爱腻着我,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叫着我祖母祖母,那声音清脆悦耳,无比乖巧可爱。可现在……” “老夫人,锦姨娘……”冰巧正欲出口,冰菊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冰巧抬眼才见老夫人神情涩然,忙住了口。 “锦绣那丫头一直聪明贤淑,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如今也变了,我也不怪她,只怪庭院深深,造化弄人,只可惜我薛府嫡亲孙儿还未到这世上便夭折,连带我那可爱的孙女如今也被送到了城郊别院,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萱姐儿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如今又生着病,也不知在别院生活可习惯,”薛老夫人转头看向冰菊,“冰菊,你的性子相比冰巧沉稳许多,我将你送去别院照顾我的萱姐儿,可好?” 冰菊一时愣住,还未及回答,薛老夫人便失望的阖上眼,喃喃道,“也对,萱姐儿患的是天花,是会传染的……” “老夫人,奴婢愿意,六姑娘聪明伶俐,奴婢打心眼儿喜欢她,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六姑娘,等六姑娘病好了,和六姑娘一同回来,到时再伺候您。” “好!好!”薛老夫人连声道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复又拉住冰巧的手,“冰巧,你虽不及冰菊性子沉稳,但你胆大心细,前儿个锦绣丫头挨了好几大板子,也不知如今伤口好是没好,我将你拨到锦绣阁伺候锦绣丫头可好?你们也算是锦绣丫头带出来的人,只怕也只有你们俩才会真心实意的待她们娘儿俩了。” 说到这里,薛老夫人顿了顿,叹道,“虽然锦绣丫头这次犯了大错,但好歹也是从我院里出去的人,总还是要有贴心人照顾,也算全了这些年她对我的侍候之情。” “奴婢愿意去锦绣阁照顾锦姨娘,请老夫人放心。”冰巧忙道。 薛老夫人点点头,随后看向冰菊,露出一丝笑颜,“我的萱姐儿总算有人照顾了,有你在,我也就放心了。” 这日,薛老夫人的两个大丫鬟便因失手打翻宴请孟老夫人的点心而被薛老夫人送去了锦绣阁和别院。 ------------ 001 例银(一) “疗寒以热药,疗热以寒药,饮食不消以吐下药,鬼注蛊毒以毒药,痈肿创瘤以创药,风湿以风湿药,各随其所宜…”身着嫩黄色对襟小褂的薛婧萱手执《神农本草经》有些生涩地读着,瘦小的身子正襟危坐,稚嫩的小脸不时蹙眉思索。 冰菊掀开珠帘进门时,瞧见薛婧萱整个人又陷入医书不可自拔,便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自从四年前村西的彦大夫将薛婧萱的病治好后,薛婧萱便开始对医术有了兴趣,还与冰菊商量着要去跟彦大夫学医,冰菊自是不同意。 虽然薛婧萱如今被送到了乡下别院,但到底是官家小姐,若是跟着乡下土郎中学医,闺誉必损,冰菊也是考虑到这点才未曾同意。 但薛婧萱自到别院后便不多话,平日里文文静静,可为着学医倒是转了性。 几次瞒着冰菊偷偷地往彦大夫的小木屋跑,这样一来二去,彦大夫也被薛婧萱的执着所感染,答应了薛婧萱跟着他习些医理。 到如此地步,冰菊也不忍扼杀薛婧萱的这番爱好,只得同意薛婧萱前去学医,不但每次陪同薛婧萱前去,还特意为薛婧萱找来斗笠戴上,且细心地在斗笠边缘缝上一层从旧衣上撕下的白色轻纱,用以遮挡面容。 “姑娘,刘婶家的猛子小哥今日送来了两条鱼,今晚咱们可以吃顿丰盛的晚餐了。”话毕,冰菊便将藏在身后的两条鱼拿了出来,在自家小姐眼前晃了晃,“姑娘,这鱼还新鲜着呢。猛子小哥说是一捞上来便给送过来了。” 只见两条又肥又大的鲤鱼分别用两根草绳穿过腮帮子绑着,不时地挣扎着摆动尾巴。 闻言,薛婧萱放下手中的书,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两条苦苦挣扎的鱼儿,嘴里念叨着,“冰菊姐姐,鱼儿被这草绳绑着,定是很疼,咱们放了它们好不好,将它们放回河里去。咱们还吃平日里吃的玉米团子配青菜米粥,好不好?” 冰菊温柔地抚了抚自家姑娘的头,叹口气:“咱们姑娘真真是心善,但是您要知道,渔夫能捕到这鱼一次,就能捕到第二次,若是咱们放回河里,这鱼也难逃再被捕的命运。” 何况这鱼也是冰菊给了银子买的,在别院生活本就不易,若是将鱼放生,岂不白白浪费了银子。 抬头瞧着自家姑娘瘦弱的身躯,已经十岁却比同龄人矮上一大截,好似风都能吹倒一般,一张脸除了眼睛炯炯有神外,其余部分皆呈现出一股子病态,苍白柔弱,连发丝都枯黄无光泽。 好在姑娘跟着彦大夫学医后,彦大夫便时不时地为她把脉,送些药材,嘱咐冰菊偶以药膳温补,慢慢为薛婧萱调理身子。 但无论如何,姑娘如今相较于四年前倒真是好了不少,想着四年前,冰菊便生生打了个寒颤。 冰菊刚被送到别院的时候,正是薛婧萱病得最重的时候,圆圆的小脸已然瘦得削尖,满脸的痛苦之色,身上亦长满了疹子,发着高热,全身火红,说着胡话。 一旁的丫鬟奶娘早已吓得噤了声,一见冰菊来了,便吵嚷着要走。 冰菊拦着,但丫鬟和奶娘却拿出了卖身契,说是因为她们伺候六姑娘大夫人特意给的赏赐,随后便草草收拾包袱匆忙离去。 连一向沉稳的冰菊都气急,狠狠骂了几句,若不是老夫人将自个儿派来,六姑娘岂不是更要遭罪。 随即开始庆幸这奶娘和丫鬟还算有点良心,至少还等到了自己来才离开。 那次大病终是伤了根本,打那后,姑娘便越发消瘦,愈加柔弱,多是躺榻上,偶尔起身走上两步,都要喘上几口粗气。 如今,经过一番调理,好歹有了些精气神儿,能随处走动。 思绪转回,冰菊面露欣慰之色,但转念又想如今都过得这般艰苦,姑娘还不忘可怜两条鱼儿,冰菊也不知是该高兴姑娘温柔善良还是难过姑娘如今都十岁依然不知人情世故。 说到玉米团子,冰菊不禁满脸愁容,想起今早做饭时看到米缸和面缸都已见底,不知还能维持几天。姑娘好歹也是薛府长房的小姐,虽是庶出,但到底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如今却在别院过着平民一般的日子。 未来别院前,冰菊也是听说过别院的。薛府别院不少,听说也都是有好些良田的大庄子,但真看到庄子,冰菊却被吓了一跳,这哪是大庄子,分明是个破旧的小院,看院子的是个佝偻着背的大爷,一问才知,这个庄子下的良田近两年不知何故,竟再也种不了庄稼,长工们也都走了,只剩下他留下看守庄子。 好在那时庄子里还有些存粮,冰菊倒也未曾为吃食担心过,加之薛婧萱刚到别院时,也是带了一些银两首饰的,也就从去年初开始,存粮吃完了,只得用薛府送来的一点例银和当初带来的银两首饰换些吃食。 看庄子的老大爷身体又不大好,去年年底突发疾病去世,冰菊和薛婧萱又想着法子请人处理了后事,花去不少银子,如今冰菊身上也仅剩五百铜钱。 “姑娘,如今咱们吃食已不多,您的身子又这般虚弱,该是吃点鱼肉补补身子的。”随即又温柔哄道,“姑娘,您可一定得好好养身体,将来健健康康的回到府里见老夫人和锦姨娘。若是瞧见您身体虚弱,老夫人和锦姨娘不知会多心疼呢。” “冰菊姐姐,祖母为何不接萱儿回府,是否萱儿不够优秀,比不上府里的几位姐姐。”薛婧萱睁着一双澄净的眼睛,脸上满是悲戚。 冰菊也面露疑色,“奴婢也不知何时能回府,”但见婧萱越加悲戚,眼底逐渐泛红,忙又道,“姑娘放心,老夫人可疼你了,您只需乖乖吃饭,将身子养好,很快便会有人来接您回去的。” 薛婧萱闻言神色一松,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嗯,萱儿定将身子养得好好的。” 冰菊松了口气,忙又笑道,“奴婢看到院子里的柑橘树开花了,整个院里都是一股子清香味,想必今年柑橘又能有个好收成,到时奴婢便可以去村子里换吃食了。” 说着,冰菊提着两条鱼便往厨房走去,心里琢磨着今日先取点鱼肉做鱼汤,剩下的用盐腌制好,又能放好些日子。 不过才走几步,院子里大门便“砰砰”直响,那敲门声又急又响,冰菊顾不了许多便提着鱼小跑着前去开门。 门栓刚一拉开,冰菊便被一阵大力震得生生退了好几步。不待冰菊稳住步子,一人影便冲到冰菊面前,抬手便给了冰菊一个耳巴子。 这人却是专为别院送例银的萧婆子。 “你个死妮子,老娘敲门敲得手都疼了才来开门,胆子可不小啊,我看你是不想要例银了吧。”萧婆子嚣张地眯着眼,却不想看见冰菊左手提着两条鱼,“哟,敢情冰菊姑娘和六姑娘吃得这般好,看这鱼多肥啊。” 冰菊早已习惯萧婆子的嘴脸,忙后退两步,谦恭地道,“劳烦萧嬷嬷这么远赶来,麻烦您将例银给奴婢吧。” 萧婆子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银子,在手中颠了颠,“老娘瞧着你们日子过得倒是如府里一般,想必这例银全给了你们,你们也用不完,老娘便帮你们分担些。”说着便从钱袋中拿出一半,剩余的才扔给冰菊,然后满脸嫌弃地看了下院子便转身打算离去。 冰菊倒是已经习惯了萧嬷嬷这般做派,初时也反抗过,但没有任何成效,反倒将萧婆子惹急了,私吞的例银越来越多。 渐渐的,冰菊亦不再反抗。 “萧嬷嬷,还请您禀告老夫人,六姑娘的病已大好,请老夫人派人接六姑娘回府。”见萧婆子要离去,冰菊又说出了已经说过不下百遍的话。 ------------ 002 例银(二) 萧婆子本欲离开,听到这话,倏地停住脚步,回过身来,嗤笑道,“冰菊姑娘,你怕是没有弄清状况吧,老娘听你说这话都已经听腻了。六姑娘病都好了三年了,老夫人都不曾派人来接,我瞧着,六姑娘怕是得老死在这别院了,你们就死了回府的心吧。”苍老的声音尖锐刺耳。 “不,不会的,祖母一定会派人来接我的。”薛婧萱早在萧婆子敲门时便走了出来,远远地听到萧婆子说不会接她回府,急忙小跑着过来,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此时已经摇摇欲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血色全无。 萧婆子轻哼,不屑道,“六姑娘,你怕是回不去了。实话告诉你,如今府里是大夫人执掌中馈,老夫人年迈多病,已经不理内院之事。” 闻言,薛婧萱不可置信地摇头,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胡说,祖母不会不管我的…你走你走,我不要听你说话!” “哼,婆子我还不稀罕呆你这破烂院子呢。”萧婆子扫视四周,这不过是一个小四合院,家具陈旧,论规模还不到薛府里最小的院子的一半,“我倒是忘了说了,六姑娘,下月我是不会送例银来了,大夫人提倡节俭,各院的例银削了一半。以后我每两月来送一次例银。” 听到大夫人掌中馈,冰菊已如五雷轰顶,现在听萧婆子道以后每俩月送一次例银,不禁瞪圆了眼。 原本萧婆子每月都会送五两例银到别院,虽说被她私吞了不少,但剩下的亦还能凑合着生活,但若是两月送一次,她再私吞一些,饶是冰菊再精打细算,也是无法维持二人生计。 “萧嬷嬷,你可别忘了,六姑娘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容不得你不敬。这点银子根本不够姑娘用两个月,若不是你吞了一半的银子,姑娘如今也不会这般消瘦。” 萧婆子倒是毫不在意,斜着眼打量着薛婧萱,“六姑娘在府里是主子,在这里不过是一乡下人,乡下人还用吃好的?再说,冰菊姑娘,你已不是府里的大丫鬟了,对我可得客气点,再瞪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好了,你们这破地方,我也不想多呆,真是晦气的地方。”萧婆子拍了拍衣袖和裤腿,随即又得意道,“大夫人还等着婆子回去回话呢,自大夫人掌中馈以来,婆子我可没闲过,事儿多着呢,婆子我可没时间在这耗着。” 萧婆子说完便准备离去,脸上满是得意,只道今儿可在别院长了脸了,回去大夫人说不定又是一番赏赐。 哪知一抬脚出门,右脚便踢到了门槛,整个身子毫无依托,只闻“啪”地一声,萧婆子便摔了个狗吃屎,亏得双手撑着地,不然脸磕到石板路上,可就得见血了。 不过就算这样,萧婆子也伤得不轻,萧婆子身子本就肥胖,双手撑着笨重的身子,如今少说也脱臼了。 萧婆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呻吟,良久都不见人来扶,不禁怒喊,“根子,还不过来扶我。” 原来,萧婆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大夫人竟派了马车送萧婆子来,可见现在萧婆子确是大夫人跟前的红人儿。而萧婆子刚刚喊的,便是府里的车夫。 根子终是将萧婆子扶走了,但萧婆子临走时都不忘朝小院吐了口唾沫星子,啐道,“果真晦气,害得老娘摔了一跤。” 冰菊见萧婆子走了,松口气,复又低低地笑了起来,只言上天有眼,恶有恶报,萧婆子今日是该摔的,谁让她对姑娘不敬,还私吞姑娘例银。但一想到大夫人执掌中馈,以大夫人对锦姨娘的怨恨,姑娘回府怕是更加艰难便又开始担忧起来,再则也不知老夫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思及此,冰菊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却见薛婧萱死死盯着门槛出神,消瘦的身子在空荡的院中愈显单薄,忙道:“姑娘,快进屋吧。您穿得如此单薄,仔细见了凉,奴婢这便去帮您准备午饭。” 哪知薛婧萱毫无反应,依旧目光呆滞地看着门槛出神,冰菊不疑有他,只觉怕是萧婆子的话深深刺伤了自家姑娘,便俯身拉住薛婧萱的手,亦算是给予安慰。薛婧萱却如梦初醒般,猛地挣脱冰菊的手,疯一般往主屋跑去。 冰菊只得摇摇头,看来姑娘又要将自个儿关在屋里,闷上一阵子才会出门了。 薛婧萱性子本就文静,凡事都往心里藏,一难过便找个清静地儿独自舔伤口。冰菊理所应当的以为薛婧萱这次又因心里难过独自难受去了,然而,这次却尽然。 薛婧萱回到屋里便爬到雕花木床上,战战兢兢地抱着双膝,眼里满是惊恐,喃喃低语,“我――我只是气急随便说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诅咒她摔倒――” 一面喃喃,一面往后挪着身子,直到整个人都抵住内壁的床柱,才似有了安全感一般。 即便如此,整个身子仍是瑟瑟发抖,发丝也变得凌乱,额间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两个眼珠泛着水光,眼神儿愣愣地,直到累极睡去。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知了不时发出几声哀鸣。 自萧婆子走后,薛婧萱便愈加不爱说话,似又恢复到幼时,总是独自做着自己的事,对外界漠不关心,也只有面对医书时,才有些许生气。 薛婧萱每日除了呆在屋里跟着冰菊识字书写,学习女红,便是跟着村西的彦大夫辨别药草,熟悉药性。 虽说薛婧萱生活在乡野之地,但官家小姐该学的薛婧萱倒是一样没落下,不过在文房四宝及女红绣布绣线上略差些。 若说薛婧萱身上少了些什么,那便是少了些官家小姐的贵气,倒不是吃穿用度,而是身上的气韵,薛婧萱终是太过柔弱,澄净的眸子总如小鹿般,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 003 医理 这日清晨,薛婧萱照例戴着斗笠在冰菊的陪同下朝村西彦大夫的木屋走去,一路上不时碰到出门劳作的村民,村民们也见惯了主仆二人时常去彦大夫那儿,好心肠的婶子偶尔会关心几句,冰菊也都答是自家姑娘病弱,需要经常复诊。 待主仆二人走远,又均遗憾地摇摇头,纷纷可惜道这官家小姐真是可怜,不但被扔在这别院,还体弱多病。 村里的人只知别院里住的是位官家小姐,但到底是哪位官家,却是不知了。 薛婧萱倒是不知村民们心中想法,只是加快了前去村西的步子,心里一直记挂着昨日彦叔所讲的石膏入药一说。 彦叔说许多药方都需要石膏入药,薛婧萱仍是不太明白,对于石膏,薛婧萱倒是见过,那是村民们用石头烧制的,用于糊墙,有时也会用在家禽圈舍以作防瘟作用。可这白黏黏的东西如何能入药? 这样走了大概一刻钟,薛婧萱远远地便瞧见一抹藏青色身影在园间劳碌,影影绰绰,虽做着耕作之时,却依然给人一种优雅之感。 这便是婧萱口中的彦叔,村民们口中的彦大夫。 彦大夫名曰彦伯仲,不过三十来岁,住在村子西边,村里人但凡生个病都是彦大夫给看好的,若不是彦大夫为人低调,怕早就传出了神医的美名。 村里人均夸彦大夫不但医术好,人长得也很是俊俏。平日里,皆是如玉般温吞,那双眸子似能看穿人心,只消被他看上一眼,灵魂都仿佛被震颤,粗衣布履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质。 薛婧萱小声地喊了声彦叔,随后将斗笠取下递予冰菊,撂起衣袖和裤腿便前去帮彦伯仲的忙。其熟练程度,若是忽略其官家小姐身份,倒真似农家小女。而冰菊则熟门熟路地走进木屋将今日的吃食及斗笠放下,然后将薛婧萱带来的写满了医理疑问的草纸整齐的铺在案几上,用石台压住,做完这些便搬了凳子坐到门口开始做女红。 彦伯仲对这位丝毫没有架子的官家小姐是非常喜爱的,每当看到薛婧萱面对药草时眼中的那份炙热,彦伯仲便觉得似乎看到了儿时的自己。 见薛婧萱娴熟地给药草松土,拔去周围的杂草,时不时地用衣袖擦擦脸颊的汗水,彦伯仲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五月的天,太阳渐渐露了头,薛婧萱一张粉嫩地小脸泛着红,专注地做着手头的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伤了柴胡的茎叶。 “萱儿,你可知这味柴胡有何功效?” “可用于发热、寒热往来、疟疾、肝郁气滞、胸肋胀痛,亦可用于调理女子月事。” 每当婧萱与彦伯仲打理药草时,彦伯仲总会考考婧萱有关药草的药性或是药效。 这已是四年的习惯。 “彦叔,萱儿还是不太明白您前日所说的石膏入药一说,萱儿见村子里王叔还用石膏糊墙了,如何能入药呢。”趁这个时候,薛婧萱问出了记挂了一整晚的疑问。 彦伯仲放下手中的小撬,拍了拍手中的泥沙,起身弹了弹衣服下摆,言道,“跟我来。” 看到坐在门口的冰菊,彦伯仲点头示意,随即入屋。 彦伯仲所住的小屋并不大,小屋全用木头搭葺而成,用木板隔出了一个里间算是卧室。 木屋虽小,但好在五脏俱全。客厅除了矮几和两张小木凳,便是一个九宫格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式的医书。 彦伯仲从书柜最底格拿出一本医理札记,递予薛婧萱,“第二十六页,白虎汤:生石膏、知母、甘草、粳米。用于外感热病之气分实热证,如高热、烦渴、大汗出、面赤,舌干苔黄,脉洪大或滑数及胃火引起的头痛、身痛、鼻衄等症。” “这是我游离各地,搜罗到的民间方子。我每遇到一个新药方,便记下,久而久之,就有了这本札记。”彦伯仲又拿出一本《本草纲目》,“你翻到第九卷,上面是否写着生石膏亦称细理石,又名“寒水石”,主治中风寒热,有解肌发汗,除口干舌焦,头痛牙疼等功能。乃祛瘟解热之良药。” 彦伯仲叹了口气,“你到底是年纪还小,阅历不足。往往我们觉得很平常地一件东西,却会在特定时候起着关键性作用。不要小看任何一件东西,亦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一件事。” 见薛婧萱神情有些迷茫,彦伯仲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这些道理等你长大后就明白了。一转眼,你都十岁了。想当年,冰菊姑娘背着你到我这里求医时,你不过六岁大,烧得满脸通红,身上也长满了疹子。” 说到这里,彦伯仲顿了顿,“起初我也以为你怕是得了天花了,等我细细诊脉,才瞧出来你不过是风寒高热夹杂着一般性的出疹。若我不细细诊脉,观你眼耳口鼻,疹子情况,询问吃食,纵是我也是诊不出来的。” “所以诊病一定要胆大心细,不能妄自断出结果。需得细细诊脉,观察入微,才下定论,开方子。做人做事都需这样。”彦伯仲说到这里住了口,叹口气,“说了这么多怕是你也听不懂。” 薛婧萱突然出声,“彦叔,萱儿明白的。您经常教导萱儿行医做人的道理,萱儿都牢牢记在心里。” 彦伯仲复又摸了摸薛婧萱的头,只当是这是小孩子话语。 随后,彦伯仲一一将薛婧萱记下的不明之处做了解答,随后又教授了一些新的医理知识。 薛婧萱安静地消化着这些深奥的医理,而彦伯仲则拿起旁的医书细细品读起来。 “冰菊姐姐…” 坐在门口的冰菊远远便听到有人唤她。 不一会儿,又传来一阵喊声。 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明了。 “冰菊姐姐…呼呼…城里来人了…呼呼…”狗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了进来,待稍微顺气后忙道,“城里来人了,现在就在你家院子外呢,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马车,可贵气了。” 说着,狗蛋还夸张用的手比划。狗蛋是村长的小孙子,人长得虎头虎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马车,眼中有着对马车浓浓的好奇。 听罢,冰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一定老夫人派人来接姑娘回府了,一定是。”随即转身进屋,眸中噙满了喜悦的泪水,“姑娘,老夫人派人来接您回府了…” 薛婧萱乍一听还有些愣神,接着一行清泪滑下脸颊,但嘴角又是无法抑制的笑意,看了看冰菊,复又转头看向彦伯仲。 “好孩子,回去吧。莫忘了熟读医书。”彦伯仲温润的笑笑,随后将原本就准备好的药草递给薛婧萱,“虽说你回府后锦衣玉食,亦不缺这些,但这都是之前备好的,你便带走吧。” 复又行至书柜前,将好几本心爱的医书及那本手札都拿上,交给了薛婧萱。 “彦叔…”临行前,薛婧萱又喊了一声,直到彦伯仲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薛婧萱方才戴上斗笠与冰菊一起离去。 ------------ 004 回府 二人急急忙忙回到别院时,已是一刻钟以后了,此时正值巳时。 薛婧萱额间的齐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甚至有部分沾上些汗珠,黏于额上。 冰菊忙帮薛婧萱整理好仪容才走向别院。 院外果如狗蛋所说,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出奇的豪华贵气,车轮边檐与车檐都鎏了一层金,在阳光下更显得金黄耀眼。 薛婧萱看到马车,心里更是高兴。 但观冰菊,却是皱着眉,望着马车出神。 之前的喜意被这马车去了大半,反倒露出一片忧色。 冰菊记得以前在府里当差时,时常随老夫人外出上香,所用马车虽大,却远不如眼前马车这般贵气。 如今这马车不但比以前府里的马车大了些,而且还鎏金,比之以前,不知奢华了几倍,冰菊一时难以相信。 冰菊忙上前与前来的婆子及车夫打招呼,一问方知,果真是来接薛婧萱回府的。 对马车疑问甚大,冰菊忙旁敲侧击,想从中问出点由头,但二人老实木讷,冰菊一时也未打听出什么。 只知府中大夫人亲自派人前往别院接六姑娘回府,府中已为六姑娘准备好了接风宴。 冰菊思绪重重,却不忍破坏自家姑娘的喜悦,便扬起笑脸对着婆子道了声,“劳烦安嬷嬷稍等片刻,奴婢带姑娘进屋换身衣物便回府。” 安嬷嬷不似萧婆子那般势力,身子只是有些微发福,见冰菊这般客气,忙和气地应了声好。 冰菊从箱底找出了去年除夕夜薛婧萱穿过的衣服,粉色云纹对襟月华裙,那是生活还殷实时置办的新衣,冰菊当时还细心的绣上了几朵素色兰花。 趁着给自家姑娘扎双头髻的空档,冰菊细细叮嘱,“姑娘,如今府里大夫人当家,比不得之前老夫人当家,您定记得莫冲撞了大夫人,见到大夫人时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叫母亲。” 薛婧萱自听说要回府便一直喜笑晏晏,但见冰菊这般严肃的表情,也收起笑容重重点头,“冰菊姐姐放心,萱儿记住了。” 冰菊这才放下心来,带上收拾好的包袱,牵着薛婧萱上了马车。 一路上冰菊细细地向安嬷嬷询问了这四年来薛府的情况,安嬷嬷大都一一作答,如二姑娘晗姐儿已经与城东李府的大公子定亲,三姑娘如今才色双绝,如今年方十一,前来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年轻才俊,又提到大公子已经娶亲,大少奶奶乃济南府知州大人庶长女何氏云云。 却始终不曾提及薛婧萱姨娘锦姨娘之相关,亦不曾提到老夫人。 这让冰菊原本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对回府亦充满了忐忑与担忧。 马车行了好几个时辰,方才进了淮京城。 虽已是申时末,偌大的淮京城仍不见冷清,周围的商铺亦大开着,不时有客人关顾,偶尔亦有几声吆喝。 薛婧萱已四年没有见过这般热闹的地方,儿时的记忆并不清晰,薛婧萱便对商铺及小贩充满了好奇,小心地撩开窗帘偷偷往外伸头,冰菊忙拉住薛婧萱,摇摇头。 薛家乃书香世家,祖上曾经出过太子太傅,亦出过一位贵妃,但那是百年之前的事了,如今虽不似百年前那般鼎盛,但地位仍是不可动摇。 曾担任督察院右副都使的薛老太爷虽已去世,但薛家大老爷如今不过三十八,便升至正五品郎中,其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二老爷是个不中用的,到现在也未曾谋个一官半职,日日流连花巷。 马车轱辘轱辘穿过好几条大街,终于在一栋灰色青砖府邸门前停下。 府邸前两尊石狮栩栩如生,两个六棱角纱灯上有着清晰的“薛”字,朱红色大门顶端悬着黑漆金丝楠木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薛府”两字,透过院墙隐约可以瞧见几株碧绿的大树枝叶。 府邸并不高贵奢华,但胜在大气,蕴透着一股书香气韵。 冰菊扶着薛婧萱小心的走下马车,再回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薛府,二人皆是感叹近乡情怯、物是人非。 门房早在马车停下时便前往府中报信,待薛婧萱与冰菊站在门前时,已有了婆子前来领路。 满眼带笑的萧婆子上身着藏青色直脸对襟外褂,下身穿深灰色绣卷草纹路褥裙,拖着肥胖的身子带着薛婧萱主仆二人穿过朱红色大门,绕过画着梅兰竹菊四景丹青的玄关,穿过回廊往正厅走去。 薛婧萱主仆二人早已习惯了萧婆子刻薄的嘴脸,如今她满脸带笑,态度亲昵,薛婧萱主仆二人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但见萧婆子如今穿着布料越发好了,便明了如今萧婆子在府中定是十分受大夫人宠爱。 还未到正厅,萧婆子便大声的叫唤了一声,“六姑娘回府勒。” 片刻,便见一丰润妇人姗姗而来,只见她外着深红色合脸对襟云缎马甲,内里着桃红色花鸟图案镶着金丝的细纱凤尾裙,头上梳着流云髻,仅在发髻处别上一支蝶纹金簪,额间镶着金边的翠玉抹额在金黄色余晖下熠熠生辉。 妇人举止颇有大家风范,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到了薛婧萱眼前便已带上十分笑容,亲热地拉过薛婧萱的手,“哟,这便是萱姐儿呀,不过几年没见,竟出落的这般好,快随母亲进屋。” 这便是薛府大夫人饶氏,左侍郎饶常忠嫡女春柔。 薛婧萱肤色本就白皙,配上冰菊选的绣着兰花的粉色云纹对襟月华裙,更显得皮肤温润如白玉,细嫩如鸡蛋,确是美人胚子。 对于这位嫡母,薛婧萱很是陌生,加之极少与人这样亲近,便下意识地往后缩手。 饶氏并不意外,只是增大了手劲,回眸深深看了薛婧萱一眼,虽仍是满脸带笑,但薛婧萱看到了她眼中的凌厉,明白若继续缩手必将惹恼饶氏,遂不再动作,且规矩地唤了声母亲,便跟着饶氏进屋,冰菊则背着包袱与萧婆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一进主厅大堂,薛婧萱眼睛便有些湿润。 儿时的记忆虽不清晰,但薛婧萱对于大堂还是有些印象的。大厅四角立着四根红漆柱子,入目处皆是红漆橡木桌椅,旁的角几上摆放着盆栽迎客松,案几上则陈列着古玩瓷器,壁上挂着四季景图。 这些陈设如记忆中一样,薛婧萱似看到了祖母端坐于主位慈和地向自己招手,但如今主位坐的不是祖母,而是一位比彦叔年龄大上七八岁的男子。 只见男子一席深蓝色丝缎长袍,白玉冠发,面色沉稳,五官虽俊秀但轮廓分明,优雅端坐的姿态自有一股大气。 旁的侧位则坐着一年约十七的青年,青年虽不及主位男子那般大气,但自有一股书卷气。而青年旁边则是一位梳着云髻配着玉兰木簪的小妇人。 薛婧萱正欲继续打量四周,却见主位男子站起身道了声,“既然人到了,便开饭吧。” ------------ 005 出疹 饭厅位于大厅右侧,丫鬟们早已将饭菜备好,二十个大菜,四盘点心。 饶氏坐于薛婧萱左侧,一开席便一直不停地为薛婧萱夹菜,还时不时地叨念,“萱姐儿,这次回来,可得仔细将养身子,来,多吃些菜。” “可不是么,六妹妹须得多吃些,喏,这是从江州运来的湖蟹,可肥嫩呢。”只见薛婧萱右侧一身着嫩绿色锦缎牡丹扣小袄的少女一面说着一面为薛婧萱夹来一只湖蟹。 这少女凤眸微转,微笑时露出一对小酒窝,夹菜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让人瞧着便有着舒服之感。 不过片刻薛婧萱碗里便堆满了各式菜,薛婧萱吃得极慢,虽然在别院呆了四年,但薛婧萱的动作在整个饭厅也毫无维和之感。 一旁的少女与饶氏相视一眼,饶氏忙道,“萱姐儿怕是不知你旁边为你夹菜的是谁吧,这是你四姐姐。主位上的那位是你父亲,左边依次下来是你大哥大嫂,穿淡紫色衣服那位是你二姐,你四姐旁边的是你五哥。” 原来早先在大厅时看到的年轻夫妇是彤姨娘所出的薛府庶长子薛致远与他的新婚妻子何氏。而刚刚为薛婧萱夹菜的则是薛府嫡女薛婧瑶,也就是饶氏的亲生女儿。剩下的一男一女一位是蓉姨娘所出的薛府五少爷薛致恒,一位则是彤姨娘所出的薛府庶长女薛婧晗。 薛婧萱顺着饶氏的介绍一一看下去,饶氏每介绍一位,薛婧萱便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连主位上的薛世平都难得的露出笑容。 饶氏没有错过薛世平的那抹笑容,脸上闪过一丝晦暗,随即隐去,“想必坐了那么久马车,你也累了,今儿你吃过饭便回去休息,明儿再带你去拜见老夫人和你二叔二婶及你二叔家的姐姐。” 薛婧萱乖巧地点点头,知晓如今是大夫人当家,回到府中就必须听从她的话,连祖母和姨娘的近况也不敢多问。 冰菊心里也满是疑问,按理就算现在是大夫人当家,但姑娘回府,为何老夫人也不曾出席,真是怪哉。 饭后,饶氏派了两个丫鬟带着薛婧萱和冰菊到入住的碧竹苑,虽名曰碧竹,院子里却无一根竹子,不过种上了一些常见的花草。 两个丫鬟一个名唤彩蝶,一个名唤彩霞,穿着府里二等丫鬟服,脸上透着一股子灵巧劲儿。 彩蝶和彩霞利落地将被辱铺好后,打来洗漱用水后,冰菊便打发了二人前去休息。 冰菊确定二人已经离开,方才将门关严,屋里一时只剩下薛婧萱与冰菊。 “冰菊姐姐,萱儿想见祖母,想见姨娘。”薛婧萱将在肚子闷了良久的话说了出来,纵使饶氏表现再和善亲切,体贴入微,薛婧萱仍是排斥,心里只惦记着祖母和姨娘。 闻言,冰菊悠悠叹口气,放低声音,“姑娘,奴婢知晓您对老夫人和锦姨娘的想念,大夫人不是说明日带你去见老夫人,姑娘莫想太多。” 自回到薛府,冰菊便觉得如今这府里有些不同寻常。 尤其大夫人对自家姑娘如此亲厚,更是透着古怪,但冰菊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遂觉得以后对府里的一切都得多加设防。 一说到大夫人饶氏,薛婧萱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面露排斥,嘟喃道,“冰菊姐姐,萱儿不喜欢母亲。” 一听这话,冰菊忙上前捂住薛婧萱的嘴巴,“姑娘,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若被大夫人听了去,可就麻烦了。还是早些就寝吧,今儿奴婢守着您睡。” 冰菊表情十分严肃,生怕薛婧萱再说出什么不敬的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可就要生事了。 忙拾掇着给薛婧萱洗漱,待薛婧萱睡着后,将床两边的纱帘放下,方才去外间的榻上铺被子入睡。 半夜,冰菊隐约听到有断断续续地呻吟,忙起床点了蜡烛去往里间,撩开纱帘一看,薛婧萱竟烧得满脸通红,脸上脖颈皆是红疹子,那样子竟与四年前一模一样。 冰菊一时有些慌神,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握着烛台的手也开始颤抖,怎么办,怎么办,彦大夫,对,找彦大夫。 冰菊正欲出门,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如今已经在薛府,而彦大夫远在城郊,这可如何是好。 这种状况,又不能不找大夫,但是找大夫的话,兴许大夫人便又要将姑娘送回别院。 四年前,大夫人饶氏便是以这个缘由将姑娘送去的别院,如今姑娘好不容易回府,断不能以同样的理由再被送去别院。 冰菊细细地回忆当年姑娘发病时彦大夫是如何处理的,忆起当时彦大夫首先是让冰菊烧了水为薛婧萱擦身子降温,遂开了药方。 药方冰菊不知,但如此情况还是先降温再说,思及此,冰菊打定主意先为姑娘降温。但现已三更天,若去大厨房打热水,必将惊动府里的人。冰菊只得用之前洗漱的水为薛婧萱擦身子。 这面冰菊正心急火燎地为薛婧萱降温,那面薛婧萱却做着噩梦。 薛婧萱梦见祖母带着她与府里的姐妹一同去武安侯府参加赏花宴。在梦里她同几位姐姐均是身着华服,细心装扮,侯爷夫人热情地接待,还拉着她的手道真是位可人儿。祖母心情极好,嘱咐她与姐姐们一起去后花园赏花去。看到那些或开得正艳,或含苞待放的花儿,几位姐姐也很是开心。四姐姐忽然亲昵地拉着她,说那边有更美的花,要带她去看,然后便来到湖边,接着薛婧萱只觉身后一股大力推向她,“噗通”一声便掉到了湖里。 湖水冰冷刺骨,薛婧萱挣扎着在水中扑腾,呼喊着救命,薛婧萱恍惚间看到薛婧瑶在岸边冷笑,不曾向她伸手,更不曾找人前来援救,直到水没过嘴巴,没过鼻子,意识渐渐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不断下沉的身体令薛婧萱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窒息,还是窒息。 薛婧萱放佛感受到死神正勒着她的脖子,收紧收紧,再收紧。 “不要,不要…救我,救救我,救命啊~”薛婧萱惊得从床上弹坐起来,全身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姑娘哎,可算是醒了。”冰菊见薛婧萱惊醒,忙双手合十,眯着眼道,“多些菩萨保佑。” 随即绞干面帕,细细地为薛婧萱擦掉脸上的薄汗,又用手摸了摸薛婧萱的额头,感受到不再滚烫,方才舒一口气,“出过这一身汗,热总算是退了。” ------------ 006 香粉 薛婧萱似还未清醒过来,直到冰菊微凉的手探在额间,方才回过神,拉着冰菊的手道,“冰菊姐姐,萱儿梦见自己掉到湖里了,是四姐姐推的萱儿…她看着萱儿冷笑,她不救萱儿…” “不怕不怕,姑娘不怕,您这是梦靥了,当不得真的。”冰菊揽过薛婧萱的身子,安抚地拍着薛婧萱的背,“姑娘,您可是一直在发热,还伴着出疹子,那场面如四年前一样。奴婢又不敢叫大夫,只得照着彦大夫以前治您的法子给您降温。” “出疹子?”薛婧萱惊讶地出声,抬手撩开自己的的衣袖,上面分布着点点红疹,有些灼烧感和发痒。 薛婧萱为自己把了把脉,脉象还算平稳,并不是一些急症,但观这疹子,薛婧萱一时也想不到是什么病。 遂撩开被子下床披上件外衣,将带回的医理手札找出来,打算细细查询。 待翻到第八页时,荨麻疹,湿疹,过敏几个病症映入眼帘。 对,这分明就是食物过敏的症状。 薛婧萱细细看下去,彦叔还在下面注解了常见的造成过敏的因素有哪些,花粉、虾蟹、动物皮毛、蝶、蛾、巴豆、荨麻等。 虾蟹,薛婧萱脑中灵光一闪,对了,昨晚四姐姐一直给自己夹河蟹,自己也觉得肉质肥嫩,味道鲜美,便多吃了些,没想到竟是致使自己长疹子的罪魁祸首。 四姐姐,一想到四姐姐,薛婧萱便想到自己刚刚做的噩梦,梦中四姐姐将自己推进湖里,难道自己长疹子不是偶然? 薛婧萱立马打消这种念头,一则对于吃河蟹过敏,自己都不知道,四姐姐怎会知道。再则掉进湖里毕竟是个梦,四姐姐对自己如此和善亲切,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思及此,薛婧萱便将这次出疹子归结为巧合,遂不再多想。 好在过敏较好治,只要平时注意饮食,辅以清热凉血、活血化瘀的药即可。 “冰菊姐姐,萱儿查过了,萱儿这是过敏了,不是重病,天亮后叫个大夫给萱儿开个清热凉血、活血化瘀的药方就可以了。”薛婧萱找出了出疹子源头,忙告诉冰菊。 冰菊原本在收拾床铺,听到这话,忙停下手中的动作,急道:“姑娘,万万不能找大夫,虽说这不是重病,但您那症状与四年前一致,若被大夫人知道,指不定又将您送回别院了。” “可是长疹子这事儿,也瞒不过去。疹子估计七日才能消去,明儿还得去见祖母。”听冰菊道出不能请大夫的缘由,薛婧萱也意识到不能请大夫。 对了,离开别院那日,彦叔不是又给了好些中药材,薛婧萱隐约记得其中就有清热凉血的药,想到这些薛婧萱忙让冰菊找出装药的药包,在里面找出了一些玄参、生地黄及紫草。 虽然品种不齐全,不过有这三味药倒是能缓解些过敏症状了,将这三味药泡了水喝,薛婧萱才舒口气,希望明日脸上的疹子能消散一些,随后又想着如果这院子有小厨房便好了,这三味药煎出来药效可要比直接泡水喝好上五分。 见天色尚早,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冰菊忙让薛婧萱再歇息一会儿,莫再伤神。 次日,薛婧萱早早便醒了。 冰菊趁着彩蝶和彩霞还未过来的空档,利落地给薛婧萱穿着梳头,铜镜中的小人儿如玉的鹅蛋脸上零星分布着红疹,尽管如此,小人儿依旧眉眼弯弯,嘴角含笑。 “姑娘,怎的还笑得出来,奴婢瞧着这疹子虽比昨夜消散许多,但还是十分明显,一会儿出去,定会被人看到,若是大夫人以此发难,该如何是好。”对于薛婧萱脸上的疹子,冰菊始终不能释怀,一面为薛婧萱梳着如锻般的黑发,一面将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 闻言,薛婧萱握住冰菊的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笑得天真,“冰菊姐姐,今日萱儿是去见祖母和姨娘,祖母定不会再让母亲将萱儿送走的。” “姑娘~”冰菊正欲出口,余光瞥见门口人影走动,忙住了口。 不过片刻,彩蝶和彩霞便端着铜盆与盐水走了进来,恭敬地福了福身,齐齐道了声姑娘,方才将铜盆放到洗漱架上。 彩蝶熟练地绞干锦帕,随后走向薛婧萱,见彩蝶走来,冰菊忙伸出手,“将锦帕给我吧。” 冰菊接过锦帕小心翼翼地替薛婧萱擦洗细嫩的肌肤,越是看着那些红疹,冰菊心里越是心疼,“姑娘,疼吗?” “不疼,冰菊姐姐,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儿的。”薛婧萱微笑着摇了摇头,稚嫩的小脸上透露着几分懂事。 冰菊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只叹姑娘这性子终究是随了锦姨娘,过于善良单纯,将凡事想得简单。 彩霞端了盐水到薛婧萱跟前,细心地伺候薛婧萱漱口,看到薛婧萱脸上的红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不自然地转过头。 待薛婧萱洗漱完后,彩霞忽地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盒香粉,“姑娘,这是大夫人特意为您挑的,奴婢听说是郁香斋里最好的香粉,今儿可要用用?” 彩蝶正端着铜盆欲出门,一听彩霞说起郁香斋,忙插了句嘴,“奴婢听说四姑娘也是用的这种香粉,奴婢瞧着可真是美极了。” 原本打算接过香粉的薛婧萱听到这话,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四姐姐也是用的这种香粉?” 彩霞以为薛婧萱对这香粉有了心思,忙一面打开粉盒一面回道:“回姑娘,四姑娘一直用的这款,说是此桃花粉粉质细腻,香味淡雅,乃上品。” “既然四姐姐喜用这种香粉,彩霞你便将香粉给四姐姐送去罢。萱儿在别院也不曾用过这些,倒不如送给四姐姐。”薛婧萱脑中闪过薛婧瑶当日那既俏丽又异常让人温暖的脸,便更加坚定了要将香粉送给她的决心。 四姐姐如此美好,既然喜爱此香粉,萱儿断不能夺人所好,况且母亲将香粉送来,若是被四姐姐知晓,该是要伤心失落了。 ------------ 007 发怒 想到这些,薛婧萱忙伸手将粉盒关好,郑重地将粉盒递予彩霞,“彩霞,还请你将这桃花粉给四姐姐送去,就说这是母亲特意为四姐姐挑选的。” 彩霞还欲再说话,却见薛婧萱拿起妆台上的首饰盒,首饰盒里装满了各种金钗银饰和步摇玛瑙,薛婧萱却单单选了只白玉手镯,“冰菊姐姐,你看萱儿戴这个可好?” 只见那白玉手镯虽不算上好,但胜在通体洁白,配上薛婧萱白嫩的肌肤,可谓是相得益彰。 “奴婢瞧着姑娘戴这个镯子最合适不过了,彩霞你便听姑娘的话,赶紧将香粉给四姑娘送去,一会儿还得去景泰院,可别耽搁了时辰。”冰菊知晓薛婧萱喜好素净的首饰,也见惯了这些年她清雅的打扮,且打心里这白玉镯很是适合薛婧萱。 彩霞见主仆二人聊起了首饰,只得硬起头皮将桃花粉送到薛婧瑶所在的紫兰苑。 手里捧着桃花粉,彩霞心里却直打鼓。外人都道四姑娘温婉和气,但彩霞却隐隐觉得四姑娘远不如外人所道的那般温婉。 彩霞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四姑娘时,四姑娘虽然笑得甜美,可眼里的狠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四年前,彩霞才刚刚入府,做着低等的浣洗丫鬟,那不过不满七岁的四姑娘悄悄溜进了浣洗房,对着一件藕荷色衣裙发呆,不一会露出一个甜美的笑,随后眼里绽放着寒光,似是对谁恨意滔天。 四姑娘入过浣洗房后,第二日,六姑娘便生了天花,接着锦姨娘被罚,六姑娘也被送走。 彩霞不知四年前的事与四姑娘是否有关,但彩霞永远忘不了四姑娘当年那张眼露狠毒却笑容甜美的脸。 这是多么可怕的表情,彩霞无法相信那会是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露出的表情。一想到当年,彩霞又禁不止打了一个寒颤。 彩霞到达紫兰苑时,薛婧瑶正在梳妆。旁的大丫鬟绿莺细细地为薛婧瑶描着眉,而薛婧瑶则微眯着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状态。 “叩叩叩”,声音不大,却一阵阵敲进彩卷心底,彩霞候在一旁,心底直打鼓。 待绿莺将眉画好,方才细细地叫了声,“哟,奴婢道是谁呢,原来是碧竹苑的彩霞妹妹啊。” “叩”薛婧瑶的手劲蓦地变大,响声也随之变大,随后薛婧瑶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探出头往门外望了一眼,故作失望,“我道是六妹妹过来看我呢,原是彩霞丫头。” 本就清丽的脸配上精致的妆容,更显明媚多姿,如今又一副失落地神情,倒多了分楚楚可怜。 正整理被辱地绿萼闻言,道:“姑娘莫要伤心,想必六姑娘这是刚回府,不知府里规矩。” 好一张利嘴,不过一句话就将薛婧萱置于不懂规矩之地,若以后真有何事,倒是薛婧萱不知礼数了。 “休得胡言,六妹妹虽未受过夫子教导,也未曾熟读女戒,但到底是薛家子孙,断不会落人话柄。”薛婧瑶佯装生气,呵斥绿萼,一副不容任何人出言诋毁薛婧萱的样子。 主仆二人不过两句对话,便将薛婧萱的名誉损毁,一则道出薛婧萱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二则道出薛婧萱无人教导,无才无德。 “以后你们莫要再说这些话,若是损了六妹妹名誉,可就不好了。”薛婧瑶嘱咐丫鬟,随后转身看向彩霞,问道,“彩霞,你过来有何事?” 彩霞忙捧起手中的桃花粉,低着头恭敬道,“四姑娘,这是六姑娘叫奴婢送过来的。” 薛婧瑶这才看见彩霞手里捧着的桃花粉,脸色一变,目光凌厉地扫过彩霞,“我不是吩咐你今儿让她用么,你怎么给我送回来了。” 彩霞不敢抬头,呐呐地回话,“六姑娘听说四姑娘您喜爱桃花粉,便使了奴婢将桃花粉送来,还叮嘱奴婢一定要说明是夫人特意为您买的。” 闻言,薛婧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接过香粉盒,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六妹妹如此尊姐,那我便收了,代我好好谢过我亲爱的妹妹。”随后话锋一转,“我说彩霞,我不过让你替我办件小事,你都办不好,你就不怕……” 薛婧瑶故意拉长了声音,身材娇小的她,坐在红木妆凳上,虽是比彩霞矮上不少,但彩霞只觉两腿发软,神情惶恐。 彩霞“咚”地跪倒在地,“都怪奴婢不中用,求四姑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一定将事给您办好。” 薛婧瑶却站起身,掸了掸衣裙,“你可莫跪在这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惩罚婢女。你回去吧,等我吩咐。” 彩霞这才跌跌撞撞地起身回碧竹苑。 彩霞一走,薛婧瑶便猛地将手中的香粉一掷,只闻“啪”的一声,木质的盒子绊成两半,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藕色的香粉。 “哼,没想到她竟然给我送回来了。”薛婧瑶揣紧手指,咬牙切齿地吼道。 绿萼见薛婧瑶发火,忙安抚道,“姑娘且安心,逃得了初一总逃不过十五。” 闻言,薛婧瑶似是想到了什么,平息怒气,展颜轻笑道,“也是,我就不信下次她还这么好运。” 这边紫兰苑里薛婧瑶正发着火,而薛婧萱院里却是欢声笑语一片,一想到过会儿将要见祖母和姨娘,薛婧萱就喜不自胜。 一会儿问问冰菊这样穿是否妥当,一会儿又问彩霞怎的还不回来,该去见祖母云云。 总之,对于薛婧萱来说,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彩霞回来,却见彩霞神情呆滞,步履木然,薛婧萱忙紧张起来,“彩霞,四姐姐不喜欢我送的桃花粉吗?” 彩霞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薛婧萱说话,脑中一震,结结巴巴地回道,“不……不是,四姑娘很喜欢,对,四姑娘很喜欢姑娘送的香粉。” “那就好,我猜四姐姐也会喜欢的。”薛婧萱开心一笑,又道,“快,我们快去跟母亲请安,请安之后,母亲就会带萱儿见祖母和姨娘了。” 大夫人饶氏住在主院,紧邻薛老夫人所住的景泰院,按理府里的子女姨娘每日都需要晨昏定省。 薛婧萱带着三个丫鬟前往主院时正巧遇上同样前往主院的薛婧瑶。 湖蓝色水纱长裙,配上象牙色暗金绣花小袄,盈盈笑靥,碎步摇曳,如画中仙,水中月。 顾盼间,秋水明眸盈盈而动,只需远远地看上一眼,便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 008 拖延 “四姐姐。”薛婧萱亲热地唤了一声,随后过去拉住薛婧瑶的衣袖,称赞道:“四姐姐今天可真美。” 虽说薛婧瑶只比薛婧萱大上半岁,但是薛婧瑶不仅比薛婧萱高出一个头,举手投足间亦比薛婧萱更有女子的韵味。 若将薛婧瑶比作含苞待放地花骨朵,那么薛婧萱便只能称作是初冒枝桠的小花苞。 薛婧瑶只是轻轻一笑,抿嘴道,“六妹妹也很美呢。” 闻言,原本自卑的埋着头的薛婧萱猛地抬起头,睁着圆滚滚地大眼睛,“真的么。” 圆圆的脸蛋上,白皙娇嫩的肌肤,缀着两颗如黑宝石一般晶亮的眸子,粉色的樱桃小嘴,娇挺的瑶鼻,倒是别有一番可爱。 只是可惜,那白嫩的脸上如今有着稀稀疏疏地红疹,将一切美好掩盖。 薛婧瑶似是才看见薛婧萱脸上的红疹,拿着锦帕的手倏地一紧,惊恐地捂住嘴,“六妹妹的脸怎的如此模样。” 薛婧萱原本染着笑颜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双手不安地揪着衣摆,喏喏地道,“萱儿只是昨晚贪嘴,多吃了湖蟹,才长了疹子的。” 薛婧萱以为薛婧瑶看到她脸上的疹子定不会再与她如此亲热,哪知薛婧瑶起初是被惊吓了一番,但转瞬便又如之前那般亲热地过来挽着她的手,安慰道,“六妹妹不用担心,一会姐姐便禀报母亲,以母亲对六妹妹的疼爱,定会请个大夫给六妹妹瞧瞧。” 跟在身后的冰菊见四姑娘与自家姑娘如此要好,想着大夫人若是见这两姐妹感情深切,想必也不会再将自家姑娘送回别院,又闻要请大夫瞧病,便越发的松了口气,不再忧心忡忡。 姐妹二人带着随身丫鬟到达主院时,两位姨娘与长姐薛婧晗已经候在了外间,瞧见姐妹二人到达,两位姨娘均礼貌的笑笑,薛婧晗先是对薛婧瑶展颜一笑,随后看向薛婧萱,眸光复杂。 若是细看,便会知薛婧晗对薛婧瑶那一笑并不曾到达眼底,反倒是面对薛婧萱,神色虽复杂,但却是不做假的。 薛婧瑶微微颔首回应便径直撩开珠帘走入里间。 薛婧萱本欲一同前往,但见二姐姐动也不动,便也退至一旁静候。 这样过了一刻钟,方才有丫鬟撩开珠帘,唤了声,“各位主子请进。” 两位姨娘与薛婧晗倒是早已习惯大夫人此等作风,便自然地跟上丫鬟进了里间,薛婧萱也静静跟在身后。 大夫人饶氏正襟危坐在榻上,旁边立着萧嬷嬷。而薛婧萱则坐在大夫人饶氏身边,瞧见薛婧萱进门,便给了薛婧萱一个放心的眼神。 不知怎的,薛婧萱原本忐忑的心,竟放了下来。 纷纷见礼后,大夫人按例给薛婧晗与薛婧萱赐座,而两位姨娘则是上前候在饶氏身旁,端茶递水。 薛婧萱刚一坐下,饶氏便开了口,“哎哟,我的小心肝儿哎,这不过刚刚回府,怎的就起了疹子,莫不是当年的病又复发了。” 薛婧萱心里咯噔一声响,暗道莫不是母亲真要以此为由送自个儿回别院,正欲解释是吃了湖蟹所致,但还未开口,薛婧瑶便道,“母亲怎可如此说,昨儿个六妹妹都还是好好的,今儿女儿听六妹妹说是因为昨晚贪嘴多吃了些湖蟹所致,可不是什么旧病复发呢。” 说到这里,薛婧瑶眉眼弯弯地望向薛婧萱,随后又用锦帕捂嘴笑道,“许是女儿挑的湖蟹味道太过鲜美,这才致使六妹妹贪嘴的。” 薛婧萱面色一红,脸又埋得深了些,两手紧揣着,生怕大夫人饶氏再说出什么与旧病相关的话,但心里又十分感激薛婧瑶的解围。 “哦~”饶氏声音拖长,随后“扑哧”一笑,“原来我的萱姐儿是个小馋猫。” 随后转头吩咐旁边的大丫鬟,“清歌,速去请个大夫来给萱姐儿瞧瞧病,这疹子,若是破了相可就不好了。” “萱姐儿在碧竹苑住得可还习惯?”饶氏接过彤姨娘呈上的茶杯,微抿了一小口后关切地问道。 薛婧萱细细地回答,接着饶氏又问了好些问题,薛婧萱均一一作答。 饶氏问完薛婧萱又看向薛婧晗,不似对薛婧萱那般亲热,反倒是神色淡淡,“晗姐儿的嫁衣花色可选好了?” 薛婧萱这才忆起二姐姐薛婧晗是已经定亲了的,按理是要自己缝制嫁衣的。 薛婧晗一如之前那般低眉顺眼,声色柔和地答道,“母亲,晗儿已经挑好了花色,今日便可开始缝制。” 文弱动人的身姿,轻凝黛眉,腮凝新荔,目若秋水,如烟一般,雅致温婉。 饶氏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问了些旁的话,便遣人呈上新进的水果。 大家边吃水果边话家常,实质也只是饶氏在说,薛婧瑶附和着,薛婧萱与薛婧晗不过偶尔答答话。 就这样过了一个上午,饶氏始终未提带薛婧萱去见薛老夫人和锦姨娘之事,薛婧萱心里着急,但又不敢主动提及,但举止话语已有焦躁之意。 午饭饶氏留了大家一起用,饭后清歌请的大夫提着药箱到来,诊脉之后开了两服药嘱咐三碗熬成一碗,一日三次,慢慢调养,忌辛辣发物后便离去。 “看来这疹子并不严重,那就好那就好。明儿萱姐儿便和母亲一起前往武安侯府赏花。”大夫走后,饶氏拉着薛婧萱的手便不放,亲切地说着要带薛婧萱去武安侯府赏花。 两位姨娘听到这话倒是神色如常,只薛婧晗担忧地看了薛婧萱一眼,随后恢复如常。 “二姐姐既已经定亲,便不要去了罢。二姐姐如此花容月貌,若是再去,不知要抢多少少女的风头。”薛婧瑶蓦地这样来一句,饶氏虽惊讶,但随后忙道,“也是,既然订了亲,便在家中熟读夫纲女诫,绣制嫁衣吧。” 彤姨娘闻言只低低叹口气,见薛婧晗神色如常,遂放下心来。 眼看都申时了,薛婧萱实在熬不住,欲开口问祖母之事,哪知刚唤了声母亲,饶氏便接过话,“萱姐儿这身衣裳太过素净了些,清歌,速叫绣房的嬷嬷送上几套新衣。” “我们家萱姐儿如此乖巧可爱,定要穿得美美的去参加赏花宴。”饶氏打量着薛婧萱,一身素白色长裙,配上藕荷色夹襟小袄,素淡清雅,但脸蛋圆圆,倒真的很是可爱。复又看向自家女儿,清丽高贵,一比便知如何,暗暗庆幸薛婧萱如今还是黄毛丫头,去赏花宴也不会抢了自己女儿风头。 幸好薛婧萱如今长得不像锦绣那个贱人,若是像她,说不得有多狐媚。 “母亲对六妹妹如此好,女儿都要吃醋了。”薛婧瑶起身莲步走向饶氏,素手轻摇着饶氏的胳膊撒着娇。 饶氏哪里经得住女儿这般撒娇,忙哄道,“都有都有,萱姐儿有的瑶姐儿也有。”随后才似刚想起来般加上一句,“晗姐儿也有。咱们大房的几个哥儿姐儿都做新衣裳。” 在这期间,饶氏向薛婧瑶使了个眼色,薛婧瑶便拽着薛婧萱非要带她去看府里清泉池的金鱼,“六妹妹,你可不知,清泉池的金鱼可好看了,姐姐平日里无事时便来逗金鱼玩儿呢,走,咱们去看金鱼去。” “今日你身子不爽利,为母原还寻思带你去看看你祖母,我看还是等你病好了再去,也免得过了病气给你祖母。”饶氏终于说出了口,“清泉池的锦鲤长得可好了,左右无事,你们两姐妹便去看看吧。” 饶氏都如此说,薛婧萱再无法推脱只得跟着薛婧瑶前去看锦鲤。 二人说着话越走越远,薛婧晗和两位姨娘也稍坐了会便起身告退。 待她们走远,饶氏这才意味深长地道,“看来她们姐妹二人相处很愉快。” 一旁的萧嬷嬷忙笑道,“这是夫人将四姑娘教得好呢。” 听罢,饶氏眸光微转,风华闪烁,“是呢,我的瑶姐儿最是聪慧了。她们两个姨娘生的,怎能与我的瑶姐儿相论。” ------------ 009 笼络 薛府东侧有一口泉眼,常年泉水四溢,经久不衰。 清泉池的水便是引自那口泉眼。 池水清澈见底,波纹荡漾时,犹如一块块明镜,镶嵌在众多的白玉之中。水中鱼儿四处游荡,时而群聚,时而散开,时而钻人水底,时而跃出水面。 池中央修有一座四角亭,朱红色漆渲染,逶迤着的露天回廊一路通向岸边。 薛婧萱趴在栏杆上,一手拿着盛鱼食的托盘,一手拈起鱼食扔往鱼池,一看到锦鲤争先恐后地吃着鱼食,便开心的笑起来。 薛婧瑶则在一旁闲适地吃着糕点,享受着丫鬟用蒲扇扇出的清凉微风。看到薛婧萱如此快便忘记去看祖母之事,心里暗笑,果真是小孩子,不过逗逗鱼便忘记初衷。 薛婧萱却不知薛静瑶所想,只一个劲儿地欣赏美丽的锦鲤,看到鱼儿在水中游得欢快,抢着鱼食,偶尔因抢夺激烈而跃出水面,薛婧萱便激动地想要用手去摸跃出水面的锦鲤,冰菊站得较远,只得轻唤,“姑娘可小心些。” 薛婧萱一心想要摸摸鱼儿,哪里听得进去,原本只是手趴在栏杆上,现在整个上半身都是扑在栏杆上,短小的手臂艰难地在空中挥舞。 奈何每当要触及鱼儿时,鱼儿总能避过。 薛婧萱本能地将身子往前移动。 挨得近的薛婧瑶暗道不妙,若再让薛婧萱如此下去,真掉进了水里可就不好了。毕竟是自己带她出来的,若掉进水里,被父亲知道,只会道自己不懂事,平白给家里添麻烦,若被外人知道,怕是母亲的名誉都会受损。 如此一想,薛婧瑶忙放下手中的栗子糕,伸出左手拉住薛婧萱的胳膊,面露担心,“六妹妹可小心了,莫要掉进池里。” 哪知薛婧萱还是没有听进去,反倒是身子更加向前倾,眼看就要摸到鱼儿,却一个重心不稳,隐隐有要滑落的迹象。 好在薛婧瑶就在旁边,电光火石间,拉住薛婧萱胳膊的手一个收紧,整个手腕都搭在了栏杆上,“绿萼,快来帮忙,快。” 绿萼毕竟是十几岁的姑娘,力气要大些,一下拉住薛婧萱,薛婧萱这才缓缓移回身子,双脚站地。 眼见薛婧萱无事,绿萼忙上前扶着自家姑娘:“姑娘,可有受伤?” 薛婧瑶遥遥头,抬起右手轻揉着左手手腕,转头看向薛婧萱,“我无事,六妹妹可有事?” 薛婧萱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呼呼喘着粗气。 听到薛婧瑶唤她,只是木木地摇了摇头,咬着牙不吭声。 绿萼眼尖,见自家姑娘揉着手腕,忙撩开衣袖查看。只见薛婧瑶白嫩的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了几道长短不一的红印。 “呀,姑娘还说无事,都被勒出红印了,若是夫人知道了,又该怪奴婢们侍候不周了。”绿萼一面说着一面转头看向薛婧萱,“六姑娘以后可得小心了,您倒是无事,别总是给咱姑娘添些事。” “我……我不是故意的,四姐姐,对……对不起。”薛婧萱本就受了惊吓,现在被绿萼一说,说话都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话一说完,又似小鹿般低下了头。 冰菊在薛婧瑶喊人帮忙时便跑了过来,先是感激薛婧瑶救了自家小姐,后转头看向绿萼,道,“绿萼妹妹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六姑娘是主子,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再说,四姑娘都没有说什么,你一个丫鬟如此说怕是逾越了吧。” 薛婧瑶只叹薛婧萱这个主子不更事,丫鬟倒是伶牙俐齿,果然不愧是祖母调教出来的人。忙出声当个和事佬,“六妹妹可别往心里去,绿萼她呀就是个急性子,这不是瞧着我手腕受了伤着急么。” 随后看向冰菊,“冰菊姐姐且先送六妹妹回屋休息吧,六妹妹这会子受了惊吓,想必需要好好歇息一番。至于绿萼刚刚出言有失,我一会儿回去便好好罚她。” 冰菊点点头,笑道,“四姑娘客气了,奴婢这便送姑娘回屋休息。” 薛婧萱与冰菊一走,薛婧瑶便呵斥道,“绿萼,以后说话注意些,莫被逮住了把柄。你刚说的那话,若是被父亲或是母亲听到,可就免不了一顿罚了。” “奴婢只是替姑娘不值。”绿萼以为薛婧瑶生了气,忙急急解释道。 闻言,薛婧瑶握住绿萼的手,展颜一笑,“我知你是担心我,听到你刚刚说的话,我只觉得整个心都暖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也替你担心,若你真因这事被罚,我必会难过。” 薛婧瑶几句话不但能表现出她的温柔良善,又很大程度的收拢了人心。 绿萼原本因失望而黯淡地面容似迎来了阳光般明亮起来,眸中隐约有水光闪动。 薛婧瑶见达到目的,脸上的笑容愈发加深,伸手从石案上端起糕点,“今儿你也忙活了许久,快来吃些糕点。” 绿萼更加感动,自己是何其有幸跟了个如此随和的主子,竟还为丫鬟着想。有些颤抖地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咀嚼吞咽,只觉得比平日吃的香甜可口了几倍。 冰菊扶着薛婧萱回到碧竹苑后,先是交代彩蝶去打水,而后才扶着薛婧萱回到主屋。经历过刚才那一幕,薛婧萱依然还心有余悸,拉着冰菊的手一直不放,“冰菊姐姐,萱儿差点就掉进水里了,好可怕……” “姑娘,现在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咱不怕。”冰菊安抚着薛婧萱,“姑娘,您当初还梦见四姑娘不救您,奴婢就说梦是反的吧,您看四姑娘今儿可是救了您呢。” 对于冰菊说的话,薛婧萱很是赞同,一个劲儿的夸薛婧瑶是好人,“对,对,四姐姐是好人。四姐姐对萱儿是真的好。” “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到水池边去了,这次是有四姑娘在,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不一定有人能及时救您。”冰菊慎重地叮嘱薛婧萱,“不行,以后我对姑娘可得寸步不离才行。” 一听到不去水池,薛婧萱便急忙道,“冰菊姐姐,可是萱儿好喜欢那些金鱼。不去水池,就看不到金鱼了。” 说罢,还难过的阖下眼睑,无辜地搅着手指。 看到薛婧萱如此模样,冰菊只得无奈地叹口气,“我的好姑娘哎,奴婢算是说不过您。您爱去看就去吧,只是一定得小心,别再向今儿个一样,想要去摸金鱼了。” 冰菊一松口,薛婧萱就似生怕冰菊反悔一般,重重地点头,“唔,萱儿以后会小心的。” ---------------------------- 么么,2013的最后一天,提前祝亲们跨年快乐,元旦快乐。 ------------ 010 宴请(一) 祝亲们元旦快乐!同时也祝自己生日快乐!么么~~ ---------------------------- 翌日,晨雾曦微,迷蒙似纱的雾霭笼罩着碧竹苑。 “扣扣”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宁静的清晨。 彩蝶披上外衣打开门时,大夫人的贴身丫鬟清歌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清歌率先开了口,“你们家姑娘可是还没起?” 彩蝶往回头看了眼正屋,而后福了福身,“清歌姐,姑娘怕是还未起呢,奴婢这便去叫她。” 清歌没有接话,反倒是朝身后招了招手,遂有丫鬟端着托盘走上前,托盘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桃红色衣裳,“这是夫人特意命人赶制的,一会儿你家姑娘起了就侍候着穿这套。” 事情办完,清歌也不打算多呆,只是临走时叮嘱彩蝶莫要忘记夫人交代的事。 双手端着托盘,彩蝶踩着小碎步回到屋里时,彩霞也已经起了,正拾掇着被辱。 看到托盘上整齐叠放的衣服,彩霞神情微愣,随后迎上去接过托盘,放于一旁的桌上。 “夫人对六姑娘可真好,这天还未见亮呢,清歌姐姐就巴巴地送来了新衣,”彩蝶端起茶杯大口地喝了一口水,又接着道,“听说这新衣还是夫人特意找绣房赶制的呢。” 彩霞抿了抿了唇,“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婢的还是莫要多嘴。” 随后端着铜盆打算去打水,刚走出门又收回脚,回头轻叹,“咱们在府里这么久,你可曾见夫人对庶出的姑娘如此好过?” 见彩霞面露不解,彩蝶亦不再多做解释,径直端着铜盆离去。 薛婧萱穿着新衣到达饶氏所在的主院时,两位姨娘、二姑娘薛婧晗和薛婧萱都已经到了。除此之外,还多了位身着大红色锦服的美艳少女。。 那少女不过十来岁,却袅袅婷婷,体态婀娜,一颦一笑时,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撩动人心。 看到薛婧萱前来,仅是斜眼一瞟便又恢复原状。 倒是薛婧晗微笑着点头打招呼,薛婧萱忙回礼,清脆地叫了声二姐姐,又唤了两位姨娘,随后迷茫地看向红衣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薛婧晗似看出了薛婧萱的难处,忙柔声道,“这是二婶家的长女,在咱府里排行老三,你唤她三姐姐便可。” 没有料到薛婧晗竟会出声解围,薛婧雅面露诧异,遂即出言讽道,“二姐可真真担得上温柔善良一词,府里每逢丫鬟小厮出什子事,二姐总要说上几句好话,或是上前解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啧啧,做妹妹的可是远远比不上。” “三姐姐。”薛婧萱软糯地出声。 薛婧雅轻“嗯”一声算是答应,也懒得再与薛婧晗多说,将目光转向前方。 今日,薛婧瑶算是来得最晚的,临近出府时,薛婧瑶才带着丫鬟绿萼姗姗而来。 月白色云锦华裙上点缀着几朵粉嫩的梅花,面上是精致的妆容,皓齿蛾眉,齐肩的黑发披着,不过撂了发丝最上一层挽了个少女髻,左右各别上了一支缀着珍珠的梅花簪。 薛婧瑶本就长相俏丽,如今再这般打扮,美了不止五分,但与平日的装扮却有很大差别。 平日里薛婧瑶皆是打扮的俏丽多姿,而今日仿佛转性一般,穿着风格倒是与薛婧晗有些相像,以素净为主了。 若说薛婧雅的美是绝色美艳,那薛婧瑶则是清新淡雅,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则淡雅如水。 真比起来,倒是各有千秋。 “哟,我说怎么一向早到的四妹妹今儿个来得最晚,原是躲屋里打扮了。”一瞧见薛婧瑶,薛婧雅就忍不住出言相击,“瞧这脸蛋,真真是美若桃花。” 薛婧瑶只是轻轻一笑,“三姐姐这回可说错了,瑶儿今日来迟可不是因为打扮,而是忙着为武安侯夫人准备礼物。” 话一说完,薛婧瑶便不做停留,莲步走到饶氏跟前,“母亲,瑶儿都备好了。” “既如此,那咱们就出发吧。”饶氏满意地点点头,遂发话道,“两位姨娘便回屋吧,晗姐儿也速回去绣制嫁衣。” 目光扫向薛婧萱时,微作停留,“冰菊便不用跟去了,正好快要到佛诞日,府里要抄写佛经以作祭奠,素闻你跟着老夫人时,书法甚好,你便留下来抄经文吧。” 一听到夫人不让自个儿跟去,冰菊面露着急,“夫人……” 饶氏也不搭理,只将头转向候在一旁的彩霞,发话道,“冰菊不去,萱姐儿就少了个丫鬟,今日彩霞便替了冰菊的活儿吧。” 话说到如此地步,冰菊也知已成定局,再无法更改,只是替薛婧萱担忧,如此良善单纯的她可如何应付赏花宴上的种种。 更何况,如今薛婧萱脸上的疹子还未消退,难免会引人议论。 彩霞似是早有准备一般,拿出早已备好的雪纱斗篷,走向薛婧萱,“姑娘,现下还有些晨露,您且披上这斗篷,以免着凉。” 薛婧萱纵然心有不安,也无法,只得恭顺地跟上饶氏的步伐。 武安侯府位于淮京城城南,今日薛府出行,并未选择马车,而是选了软轿。 软轿虽垫了厚厚的软垫,放了柔软的靠枕,但一上一下颠簸,薛婧萱还是有些不适应,不过一会儿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到达侯府时,薛婧萱早已没了精气神儿,只默默地下轿,跟在饶氏身后。 侯府不愧是贵族,光是门面便比薛府高上了几个档次,牌匾选用的顶级黄花梨木,连房檐上缀的灯笼棱角都是选用的小叶紫檀,低调中隐隐透着奢华。 武安侯爷如今不过四十,正是壮年。侯爷夫人倒是年纪尚轻些,约莫三十来岁,若问为何二人相差近十岁,原因便是这年轻的侯爷夫人是续弦。 原先的侯爷夫人一直被病痛折磨,生下嫡长子后不久便离世。那时,侯爷也还年纪尚轻,断不可无夫人持家,老太君便张罗着挑了一门新亲事。 便有了这位年轻的侯爷夫人。 这位新夫人倒也争气,入府不到一年,便被诊出有孕,次年便诞下一子,侯爷大喜,取名澈,字吉元。寓意前途宽广,官途平顺。 侯府后院有一花园,里面收集了不下百种花卉。这个季节,正开得旺盛。 今日的赏花宴便是为赏后花园竞相盛开的美丽花儿。 ------------ 011 宴请(二) 侯府到底与薛府不同,丫鬟婆子被调教得极好,礼数周全,一言一行也极为有分寸。 这次赏花宴,侯爷夫人并非只邀请了薛府,还邀请了淮京城其他的官宦女眷。 饶氏一行人到时,宴客厅里已有经来了好几位夫人小姐。 同是淮京城的官宦女眷,好几位夫人饶氏大都熟识,均微笑点头,算是打招呼。 侯爷夫人似将饶氏看得很重,原本坐在铺着软垫的黑亮漆木凳上的侯爷夫人竟站了起来,笑吟吟地迎接饶氏。 “薛夫人今儿可来得晚了,你瞧,我这茶水味都喝淡了,该罚该罚。”虽是说着要罚,但却是亲昵地将饶氏拉至旁的坐凳,“来,快坐下。” 饶氏刚一入座,侯爷夫人便惊呼一声,“啧啧,果真是美人儿,瞧瞧这脸是脸,鼻子是鼻子的,也难怪咱淮京城传出薛府有美人如玉,才色无双。” 饶氏一时也摸不准侯爷夫人的意思,只得讪讪地笑笑,“侯爷夫人谬赞了,这不过是外人误传罢了。” “这可不是误传,今儿我不就亲眼见了,”说着拉过薛婧雅的手,“这便是四姑娘吧,瞧瞧这小脸蛋哟,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说到这里,又将目光转向薛婧瑶,“薛夫人,这位可是薛家二爷的姑娘,倒是个大家闺秀。” 饶氏忙站起身,走到薛婧瑶跟前,面上有些挂不住,“夫人,这才是小女婧萱。” 侯爷夫人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是本夫人认错了呢。” 随即走向饶氏,“薛夫人,你可莫放在心上,本夫人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两个姑娘,一时认错,真是很不好意思呢。” 不过既然侯爷夫人都道了歉,饶氏也不好摆脸色,即便侯爷夫人不道歉,饶氏也无法,只得生生受着。 侯爷夫人掌家后,嘴皮子利了不少。 加之就因为薛家姑娘,害得侯爷夫人被宝贝儿子好一顿缠,才有了今日一番小小刁难。 “母亲,您看,儿子抓了好大一只蝉。”一位白玉束发的清俊少年郎手捏着一直黑蝉,向侯爷夫人跑来。 侯爷夫人已是习惯了儿子的顽皮,乐呵呵地回道,“澈儿,你抓的蝉都这般大只,不错不错。” 听到夸奖,少年郎高昂着头,脸上满是洋洋得意,“儿子为了抓这只老是吵我看书练字的蝉,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 只见少年郎身着宝蓝色锦缎衣袍,衣摆处均用金丝绣着花鸟纹路,双瞳黑而有神,眉毛浓而密,高挺的鼻梁下是薄薄的嘴唇,此时因为漾着笑意而充满了少年的朝气。 叶澈在家里一向是胡闹惯了,闯入女眷宴客厅,已不是第一次,众夫人已然习惯,只饶氏有些难以接受。 见叶澈看过来,一双黑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饶氏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下意识地将薛婧瑶揽进身后,生怕影响女儿的闺誉,一时也忘了一旁的薛婧雅和薛婧萱。 叶澈目光扫过饶氏身后的薛静瑶,未作停留,反倒是看向薛婧雅时微作停留,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后将目光微转,停留在薛婧萱身上。 从一进府,薛婧萱就毫无精神,而饶氏未将薛婧萱放在心上,自是没有过多关注,薛婧萱也就一直微微耷拉着脑袋,静静听着侯爷夫人和饶氏的一番谈话。 叶澈定定地看了薛婧萱好一会儿,也不见薛婧萱有任何反应,忽然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双手撑住大腿,俯下身,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盯着薛婧萱。 薛婧萱这才后知后觉地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郎。 “哈哈,你真可爱,不过也真的好丑,瞧这脸上这么多红点,真是丑死了。”叶澈轻笑出声,“你们薛府真奇怪,两个姐姐这么漂亮,妹妹却无盐无才。” 女子最是爱美,薛婧萱哪里受得了叶澈这番言论,眼眶已开始泛红,委屈地咬着牙不吭声。 饶氏也反应过来,面上已能窥见恼色。 侯爷夫人也未曾料到叶澈会有如此一番话,若再让他再说下去,侯府与薛府怕是也会因此有了深厚间隙,忙出声道,“澈儿,怎可如此说薛家六姑娘,速回书房读书练字去。” “薛夫人,对不住,澈儿被我娇惯了些,说话有些不着分寸,我代澈儿向六姑娘道歉了。”侯爷夫人一面朝饶氏表达歉意,一面朝叶澈使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心里暗叹果不该应他要求,请了薛家夫人和姑娘过来。 侯爷夫人本就不太喜饶氏,没有什么原因,仅是瞧着不太舒服。对于薛家的情况,侯爷夫人也从未多作关注。 这次邀请薛家夫人和几位姑娘赏花,不过是顶不过叶澈的一番撒娇耍赖。 就在不久前,淮京城突然传出谣言,薛府有四女,二姑娘温婉贤淑,三姑娘才色双绝,四姑娘高贵端庄,六姑娘无盐无才。 这话当然也传进了叶澈的耳朵,依他的好奇心和调皮捣蛋,自是要去看个明白。 想出各种法子,薛府的三位姑娘倒是都看到了,只一位未曾看到,那便是无盐无才的六姑娘。 未见到传言中的丑女,叶澈愣是不消停,就开始求侯爷夫人,邀到府里来见见,看看这个丑女究竟有多丑。 这便有了今日的一场赏花宴。 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薛婧萱和叶澈,反倒未曾注意另外两位姑娘。 所有人都不知,被饶氏护住的薛婧瑶已然经历了一段不小的心理转变。 从叶澈进厅到现在,薛婧瑶目光一直尾随叶澈,先是心里暗喜,接着神色复杂,后见叶澈仅是扫过自己一眼,又开始担心今日穿着打扮是否不够温婉,再看叶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脸上满是红疹的薛婧萱身上,薛静瑶便神色阴冷,目光狠毒。 藏在袖中的双手依然狠狠攥紧,手心都险些被指甲划破,也似毫无感觉。 ------------ 012 落水 好在叶澈在宴客厅也未呆多久,在侯爷夫人频频使眼色后,叶澈终是带着那只偶尔发出几声哀鸣的知了离去。 见叶澈离去,侯爷夫人总算放下心来,饶氏也松一口气。 叶澈走后,薛家三姐妹却是神态各异,薛婧瑶从叶澈一进门,眼神便一直追随,神色复杂,薛婧雅却是对叶澈有了一些兴趣,脸上是笑意一片,只薛婧萱一直沉浸在叶澈的那番嘲笑中不可自拔,泫然欲泣。 “各位夫人小姐们,到后花园赏花去吧,我已命人摆好了桌椅,备好了茶点。”为了缓和气氛,侯爷夫人忙转移话题。 这些官宦女眷都是有眼力劲的,知晓侯爷夫人与薛夫人现下都有些尴尬,忙附和称好。 侯爷夫人怕饶氏心里已有膈应,又道,“薛夫人,刚刚真是对不住,小儿顽劣,你可莫往心里去。后花园的花开得正艳,侯爷去年得的一盆大雪素今年开花了,开得极好,香味悠远,我带你去看看。” 饶氏在外还是非常有气度的,见侯爷夫人已然放下脸面道歉,也不多作矜持,大度一笑,“侯爷夫人多虑了,小事而已,我不曾放在心上。” 随后侯爷夫人带着众夫人小姐浩浩汤汤往后花园走去。 宴客厅离后花园有一段路程,薛婧萱一直不急不缓地跟着,离后花园越近,薛婧萱越吃惊。 府内路径、回廊、盆景等一切陈设布置似曾相识,细想后方知这一切竟然与上次梦中的场景一样。 薛婧萱一时也想不透为何这些与梦中一样,遂不再多想,缓步跟在后面。 侯府的后花园名为萃锦园,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 一进后花园,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香味虽繁杂,却很是好闻。 不过走几步,一大片如水晶般的一串串白色和紫色的丁香花便印入眼帘,花瓣纤细,花蕊玲珑,散发着一股清新、淡雅的味道。 见大家面露震惊,侯爷夫人心里满是得意,“侯爷甚爱这丁香,便命人种上了一大片,没想到开得这般好。” 越往花园里走,越是惊喜不断,红似火焰一般的杜鹃、雍容华贵的牡丹,洁白如玉的梨花,粉粉的桃花,颜色繁多的蔷薇,一朵朵一簇簇开得如火如荼。 侯爷夫人设的桌椅便设在这如玉的梨花树下。 众夫人入座后,侯爷夫人便笑道,“夫人们便陪我在这儿说说话,小姐们可四处赏赏花,对了,春兰,将侯爷那盆大雪素搬到这儿来,给薛夫人看看。” 侯爷夫人也是个会做人的,知晓之前可能惹恼了饶氏,忙趁这个时间为饶氏找回一些脸面,饶氏也很是受用,笑容顿时上脸,还细心地吩咐薛婧瑶三姐妹去赏花时注意安全,需得互相照顾。 薛婧雅似是兴致颇高,竟破天荒地唤薛婧瑶一起走,薛婧瑶虽神情有些恍惚,但却未拒绝薛婧雅的邀约,倒是一旁的薛婧萱却是被忽略了。 走了几步后,薛婧瑶突然脱开薛婧雅的手,快步倒回,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拉住薛婧萱的手,“六妹妹,与我们一道走吧。” 原本见两个姐姐将自己落下,薛婧萱还有些难过,现在薛婧瑶倒回,薛婧萱暗自猜测,许是自己躲得较远,四姐姐一时未看见自己,才没喊自己一道。 薛婧雅原本是不想与薛婧萱一道的,毕竟刚刚在宴客厅众小姐也看到了薛婧萱的丑样,若跟她一道,铁定要受很多异样的眼光。 但为了薛府脸面,薛婧雅还是压下心中的排斥,与薛婧萱、薛婧瑶一道走。 一远离众位夫人,那些小姐们便开始不安分,时不时地对薛家三姐妹指指点点,薛婧雅只觉是受薛婧萱连累,没过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分道走。 一时,只剩下薛婧瑶与薛婧萱二人缓步走着。 “四姐姐,萱儿真的很丑吗?”薛婧萱也感受了小姐们的指指点点,连三姐姐都走了,薛婧萱心里越加难受,说话也隐隐带着些哭腔。 闻言,薛婧瑶有些微愣,随后柔声安慰,“六妹妹莫听她们胡说,你可是小美人,哪里丑了。” 纵然知道薛婧瑶许是在安慰自己,薛婧瑶也有些开心,那是一种被理解的满足感。 二人走着走着便见一翠色小湖横亘眼前,湖边有许多怪石林立,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 “这些石头好生奇怪,萱儿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石头。”薛婧萱对这些怪石十分好奇,“这是石头是原本就是这样的,还是工人雕刻的呀。” 薛婧瑶轻声一笑,“我的傻妹妹,人工可雕不出这般好的石头,你看这棱角毫无雕刻打磨的痕迹。” 薛婧萱看向薛婧瑶所指的棱角,果然无打磨痕迹,相反还有青苔附着,看来果真是天然形成的。 见薛婧萱如此有兴趣,薛婧瑶心下有了一番计较,“六妹妹,湖对面还有一块石头才神奇,我带你去看看。” 一面说,薛婧瑶一面作出很神秘的模样,薛婧萱倒真的想去瞧个明白。 薛婧瑶似对侯府后花园很是熟悉,带着薛婧萱穿过湖边小径,绕了好大一圈,才在湖边一块娇小的石头前停下。 这路径这画面,薛婧萱越来越觉得熟悉,虽与梦境一样,但薛婧瑶的做派却与梦境不一样,薛婧萱也未作多想。 薛婧瑶率先蹲在石头前,随后向薛婧萱招手,“六妹妹,快来看,这石头像极了蹲着的猿猴。” 见薛婧萱未动,薛婧瑶又喊了两声,“六妹妹,六妹妹。” 薛婧萱才似如梦初醒般,走向薛婧瑶,蹲在石头前,定定地看着这块恰似猿猴的奇石。 “像猿猴吧?”薛婧瑶轻声问道。 “像,像极了我在书上看到的猿猴。”薛婧萱虽未看过真正的猿猴,但在书上还是看过图画的。 这样看来,薛婧萱是真的对这块石头上了心,薛静瑶忙趁热打铁,“六妹妹,你来看这里,这个角度更像。” 随即将薛婧萱引到身旁,薛婧萱也乖乖过去,埋头看着石头。 却不知身后便是不知深浅的湖水。 “真的好像呀,四姐姐。”薛婧萱一面看着,一面惊道,良久不见薛婧瑶应声,刚准备抬头,便只觉一股大力从左侧一拉,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朝小湖倒去。 “噗”一声响后,水花四溅,薛婧萱在湖里扑腾着手臂呼喊救命,而薛婧瑶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四姐姐,救我,四姐姐,救我。” 薛婧萱呼喊了许久都未见有人前来营救,原来薛婧瑶将薛婧萱带到了后花园最偏僻之地,后花园的小湖呈葫芦形,花卉最多的便是葫芦尾处,而薛婧瑶却将薛婧萱带到了葫芦头处,也就是最窄的地方,那里几乎没有花卉,甚少会有人来。 ------------ 013 前世 “救命……救命啊。”薛婧萱只觉身上气力已快用尽,加之又呛了好几口水,现下喘气已经十分困难。 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下去。薛婧萱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本就已经疲软的手臂似又有了支撑一般拍击着湖面,激起一阵水花。 可是湖岸离她却似非常遥远,无论她如何努力,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湖岸,却无法靠近,身体下沉速度也越来越快。 “六妹妹,那边有更好看的花,我带你去看吧。” “六妹妹,我知道有个地方有特别神奇的石头,我带你去看啊……我带你去看啊。” 不去,她不去,她再也不要去了。 那么温柔的四姐姐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 “不去,我不去看了,我不去。”薛婧萱不停地摇头,嘴唇张张合合念叨着。 彩霞附耳过去,却又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姑娘还未醒?”彩蝶端了刚煎好的药,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的矮凳上。 彩霞摇摇头,一面窃喜薛婧萱还活着,一面又担忧薛婧瑶会找她麻烦。 彩蝶帮薛婧萱理了理被踢开的被辱,言道,“姑娘这次恐怕真是吓坏了,连睡觉都不安稳。” “怕是在做噩梦,从被救上来到现在一直在说胡话。”彩霞伸手试了试薛婧萱额间的温度,已不再滚烫,“热已经退了,昨天大夫说热退了就能醒的。” 彩蝶点点头,“姑娘也不知怎的,这才回府没几天,又是出疹又是落水的。” 薛婧萱回到薛府满打满算也才三天,当天晚上就出疹子,这疹子还未痊愈,又落水,可谓是命运多舛。 似是想到什么,彩蝶神秘兮兮地凑近彩霞,“是不是锦姨娘做了坏事,都报应到姑娘身上啦。” 彩霞睨了彩蝶一眼,“你这脑瓜子都在想些什么,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也敢乱说。”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彩蝶撇了撇嘴,见彩霞神色淡淡,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薛婧萱还未苏醒,矮凳上的汤药也逐渐变冷,彩霞便道,“我去厨房热一下汤药,你在这儿守着姑娘。”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微醺,正是昏昏欲睡之时,彩蝶不过守了一会儿,便开始打瞌睡。 薛婧萱迷迷茫茫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粉色钩花床帐,她不起身也不说话,只直愣愣地盯着床帐发呆。 冰菊好不容易抄完今日的经书,便急急忙忙跑回碧竹苑,一进门便见彩蝶靠着床头雕花框睡着了。 心里一股怨气迸发,上前一把拉起彩蝶,“姑娘都还未苏醒,你倒好,照顾姑娘都不上心,竟然打瞌睡。” 彩蝶睡梦被打断,一时也未反应过来,正待说话,但见床上躺着的薛婧萱竟微微转动脖子,朝她看来,随即惊呼,“姑…姑娘醒了。” 冰菊这才将目光转向薛婧萱,只见薛婧萱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二人,目光呆滞,暗淡无光。 “姑娘,”冰菊顿时热泪盈眶,快步上前俯身看着薛婧萱,“姑娘可算是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说着说着眼泪便要往下掉,又怕薛婧萱看见,忙转头偷偷擦了擦眼泪,换上笑容后方才回过头。 薛婧萱张了张口,欲出声,却发现喉咙干涩,火辣辣地疼,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彩蝶适时地去倒了杯水,递予冰菊,冰菊用手拖住薛婧萱的头,喂她喝了两口水。 干涩地喉咙被水润过后,总算舒服许多,“冰菊姐姐,”薛婧萱喊了一声,随即一行清泪滑过脸颊,后突然扑进冰菊怀里,哽咽着却又哭不出声。 冰菊轻轻拍着薛婧萱的背,似母亲哄孩子一般,一下一下,抚平薛婧萱心里的恐惧。 良久,薛婧萱才抬起头,目光转睛地看着冰菊。 冰菊一时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为何一直盯着奴婢看,奴婢一会儿可要脸红了。” “冰菊姐姐,萱儿想多看看你。”一字一句,冰菊说得十分认真。 见状,冰菊也只得答应,“好,姑娘您慢慢看,奴婢就在这儿,不走。” 彩蝶在一旁反倒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忙找个借口离去,“我去看看彩霞药热好了没。” 薛婧萱盯着冰菊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冰菊姐姐,你扶萱儿下床,萱儿想逛逛院子。” 初见阳光,薛婧萱的眼睛一时难以接受,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猛眨了好几下眼,方才能正常视物。 院里几株过了花期的茶花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一株有些年代的老槐树立于院中,偶尔能见天空飞过几只鸟雀。 原来她还活着,还活在这个世上,这一切都是真的,薛婧萱摊开手,阳光穿过青葱手指,在地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剪影。 薛婧萱一一扫过这些后,仰着头微闭着眼,静静感受这一切。 阳光、树木、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真的还活着。 她以为落水之后便会向前世那般死得不明不白,没有想到,竟然活下来了。 这一次落水,她不但没有死,脑中竟然多了前世的记忆,她记起了前世是怎样名誉尽损,怎样被退婚,怎样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世,她又险些丧命。 她不怪自己的愚笨,若不是这世自己过于愚笨,又怎会经历这些,不经历这些,又怎会看清那些人,那些事。 也许上天就是为了让她看清这些,才让她在经历这一切之后又有了前世记忆,薛婧萱如是想。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薛婧萱闭眼默念,“我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一定会。” 她一定会揭开那些戴着虚伪面具的人的丑恶嘴脸,还前世的自己一个公道。 “姑娘,您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以后一定会更好的。”冰菊也出言道。 “呵呵”薛婧萱突然笑出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这一世,她定不会重蹈覆辙,她要洗清姨娘所受的冤屈,她要嫁得好郎君,再不要任她们摆布。 她们既欺她软弱,那她这一世,定要强势起来。 她们也欺她低贱,是了,她不过是小小庶女,地位不如她们,但她一定会凭自己之力,拼得一席地位。 良久,薛婧萱睁开双眼,眸中闪着异样的光彩,转头看着冰菊,冰菊的还是如前世那般,沉稳冷静,一身嫩绿色长裙配上一件草色短袄,只是因为在别院过得凄苦,时常洗衣做饭,手已不若在府里时那般细嫩,眼角也有了一丝细纹。 “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不只是我,还有你,冰菊姐姐,我这一世一定护住你,一定,薛婧萱暗暗发誓。 ------------ 014 试探 薛婧萱苏醒后,饶氏也曾亲自过来探望,带来许多药材补品,说上一些好好调养身子之类的话,除此之外便只有二姐薛婧晗时不时地过来看看。 薛婧晗话不多,每次来时大都静静地在一旁做着女红,只偶尔说上几句话,但薛婧萱却知道,三位姐姐中只有二姐才是真心待她的。 这日清晨,薛婧晗又带着丫鬟蓝心到碧竹苑看望薛婧萱,但在路上却遇见了薛婧瑶。 薛婧瑶最近似被烦恼傍身,脸上满是忧色,见到薛婧晗,也只是神色恹恹地打了个招呼,“二姐姐这是去瞧六妹妹吗?” 薛婧晗点点头,柔柔地笑道,“是呢,四妹妹也是去瞧六妹妹吗?” 薛婧瑶称是,随后邀道,“既同路便一道走吧。” 二人到达碧竹苑时,薛婧萱正在喝汤药,大夫似是未加甘草,汤药浓稠苦涩,但薛婧萱早已习惯,闭眼大口大口地喝了。 睁眼时,薛婧晗与薛婧瑶已到了跟前。 冰菊又去佛堂朝经书了,紫竹苑也就剩彩蝶彩霞两个丫鬟,彩蝶适时地递上蜜饯,为薛婧萱缓和嘴中的苦涩。 一下来了两个主子,彩蝶彩霞忙搬来矮凳,请薛婧瑶与薛婧晗坐,两姐妹入座后,彩霞便去大厨房取茶点,彩蝶则留下侍候。 薛婧瑶一向是很会做戏的,刚入座便伸手握住薛婧萱的手,面上满是关心,“六妹妹,可好些了?” 初时,薛婧萱下意识地想挣脱,随后任由薛婧瑶握住,微微一笑,“劳四姐姐牵挂,萱儿已经好了许多。” 薛婧晗在一旁也不搭话,照例从蓝心手中接过女红开始缝制起来,只偶尔抬眼瞧瞧薛婧萱。 坐了一会儿,薛婧萱便开始有些焦躁起来,一语道出此行目的,“六妹妹可知当日是如何落水的?” 原来薛婧瑶到碧竹苑便是为了知晓这个,薛婧萱将目光移向薛婧瑶,原本光彩照人的脸许是因为愁绪而有些黯淡,桃花粉也遮不住眼窝处的暗影。 薛婧瑶如此会做戏,薛婧萱也不赖,“萱儿记得当时是和两位姐姐一道去看花来着,后来许多小姐嘲笑萱儿,三姐姐便带着丫鬟走了,只剩下四姐姐一直陪着萱儿。” 说到这里,薛婧萱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后来四姐姐便带着萱儿去看湖边的奇石,我们看到了一块极似猿猴的石头。” 薛婧萱似是故意要吊薛婧瑶胃口,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下,向薛婧瑶吐吐舌头,“萱儿有些口渴,先喝口水再接着说。” 薛婧瑶本就着急,不待彩蝶去倒茶,便亲自起身倒茶端过来,递予薛婧萱,急道,“六妹妹快喝,喝完了快告诉四姐姐你那天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闻言,原本安静做着女红的薛婧晗突然抬头看了薛婧瑶一眼,随后又恍若无事地继续做女红。 薛婧瑶也意识到刚刚言语不妥,忙解释道,“四姐姐也是担心妹妹你,好好地赏花,怎的会落水呢。” 也是,薛婧萱自清醒后便不曾提及过当日落水时的情况,饶氏前来看望时,提到落水,薛婧萱也只是回上一句,记不清了。 薛婧瑶是不信的,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水,又用锦帕擦了擦唇角的水渍,薛婧萱才缓缓道,“原先萱儿也记不清当日是怎么落水的,不过今儿四姐姐一问,萱儿倒是想起来了。” 薛婧瑶现在也已调整了心情,不急不缓地道,“噢?是怎么回事?” 虽是如此,实质薛婧瑶心里已是十分紧张,就怕薛婧萱说出是她将薛婧萱推下水的,放在腿上的双手已经开始发热,手心均是汗。 “萱儿就是看那块极像猿猴的石头时,掉进湖里的。”薛婧萱也不全答,只是说出这样一句。 薛婧瑶听后心里更是忐忑,揣测薛婧萱是否是知晓是她推薛婧萱下水的,小心打量薛婧萱神情,又不像,如果薛婧萱知道,应是直接向父亲告发,而非什么都不说。 一时薛婧瑶思绪万千,薛婧萱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冷笑,我就是要让你忐忑,焦急,“萱儿是被人推下湖的。” “是…是吗?”薛婧瑶越加紧张,“是谁推你下水的?你快告诉姐姐姐姐为你做主。” 听到这话,薛婧萱真想笑出声,贼喊捉贼,薛婧瑶呀薛婧瑶,你入戏未免太深,但面上却是一副十分感动的样子,“四姐姐待萱儿真好,只是可惜萱儿也不知晓是谁推萱儿下水的。” 薛婧瑶不禁揪紧,“我记得那天与你一道去看奇石,随后我由于独自不舒服前去小解,回来时便听闻你落水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小解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便是这样向众人解释的,怪不得大家都不曾追究我落水之事,原来你早便想好了借口。 “四姐姐莫自责,许是萱儿记错了呢,说不定是萱儿是一时踩滑跌进湖里的。”薛婧萱突然这样说道。 薛婧瑶顿时满脸忧色,“她们都如此说,说妹妹落水的地方鲜少有人前去,加之又满是青苔,许是不小心跌落的。” 她们?恐怕是你对她们说的吧,见我对石头好奇,便一步一步设计到我到侯府最偏远之地,再将我推下湖。那里荒无人烟,你便有了借口,说是你去小解,回来我便落水了。 你以为我会溺水而亡,只是可惜我竟然活了下来。 我还活着,你便不安稳了。前世,我死了,你是否就安稳了呢? “反正已经没事儿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四姐姐不用担心啦。”薛婧萱睁着一双无辜大眼,天真地道。 见薛婧萱如此说,薛婧瑶一时也摸不清,复又问道,“六妹妹真记不清了么?” 随即,薛婧萱重重点头,而薛婧萱的点头似是给薛婧瑶吃了一剂定心丸,悬着的心总算放下,缓缓舒一口气,“既如此,我便不多问了。落水到底是妹妹的伤心事,若我再问妹妹岂不又该伤心了。 问到了想要知道的事,薛婧瑶也不打算多留,又坐了小会儿便起身告辞,带着绿萼离去。 ------------ 015 出事 薛婧萱抬手轻轻摩挲着面容,铜镜中的人儿面若白玉,光滑细腻,之前因过敏而起的红疹已然消失不见。 养了半月之久,疹子及落水而致的风寒,均已完好,曾经消瘦的身子,如今也在药物的温补下有所好转。 彩霞照例端上一碗大厨房刚送来的冰糖燕窝,薛婧萱伸手接过,用瓷勺轻轻搅拌,燕窝晶莹剔透,拉即成丝,散发着一阵极淡的香味。 待薛婧萱小口小口地将燕窝用完,彩蝶忙扶薛婧萱起身。 薛婧萱自落水后,饶氏待她越发的上心,不但每日吩咐大厨房选用尚好的燕窝炖制冰糖燕窝,还免了薛婧萱的晨昏定醒。 饶氏打的什么主意,薛婧萱也不是不知。 不过是将她捧得高高,待时机成熟,便让她一把跌下,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养病的这些日子,薛婧萱想了许多,前世今生,她不过是栽在了良善二字上。 不止她,她的姨娘也是。 她那良善的姨娘,不就是被饶氏捧得高高的,再一脚踢下,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么。 她还记得,那年她刚刚定亲,还未等她将定亲的喜悦分享给姨娘,姨娘便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一身灰白的尼姑服,一双布鞋,一顶僧帽。 如此简单的装束,姨娘就是穿着这一身被草草安葬了,她连头都来不及磕。 她一直以为姨娘是因在城外白云庵身子亏损,病情积攒,突发重病而死,如今想来,这不过是饶氏的一番言辞。 乌黑的嘴唇,青灰的面容,若非这一世跟随彦叔学过医理,她还不知她最爱的姨娘是被毒死的,连削发为尼都逃不过饶氏的毒手。 可恨她还傻傻地对饶氏言听计从,对薛婧瑶推心置腹。 还好,老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有机会弥补前世的过错。 现在不过是永定三十年,离前世姨娘离世还差三年,她还有足够的时间与饶氏周旋,接回姨娘,她要想法子让姨娘避过此劫。 薛婧萱记得永定三十年发生了很多事,一直举棋不定的永定帝下旨立了太子,左相王延之因支持三皇子叛变而被罢黜砍头,左相府女眷被贬为婢,男丁被贬为奴,一时整个大梁朝的官员,人人自危。原本身体健朗的祖母也是在这一年中风瘫痪的,一夜间,薛府也发生惊变。 想到祖母,薛婧萱心底有些复杂,她与姨娘会有前世的结局,少不了祖母的推波助澜。 她一直以为祖母最是疼爱她,也偏爱姨娘,却不过她和姨娘也只是祖母手中棋子,是她与饶氏争斗的棋子。纵然祖母特意派冰菊姐姐照顾她,派冰巧姐姐照顾姨娘,那也不过是祖母对她们示好的把戏罢了。 好在冰菊姐姐和冰巧姐姐对她和姨娘倒是真心的,如今她既感激祖母却又憎恨祖母,但到底是感激多过憎恨,还是憎恨多过感激,薛婧萱也说不上来。 自薛婧萱醒来,便时不时地走神,彩蝶在一旁看着,越发的觉得薛婧萱变了,不是说相貌身材,而是身上的气韵。 早先彩蝶刚刚到碧竹苑侍候时,薛婧萱不过是小女孩心性,但落水后再醒来却似换了个人一般,一言一行均透露着成熟。 “姑娘又走神了,”彩霞收拾完里屋后,一出门便瞧见被彩蝶扶着的薛婧萱又走神了,“今儿可还是要到花园走走?” 薛婧萱记得彦叔曾说,体弱的人可多散步晒太阳,有助于改善体质,故苏醒后每日都要到花园走上一圈。 被彩霞的声音一惊,薛婧萱才反应过来,“今儿便不去了吧,你搬张椅子出来,我就在这院子坐坐。” 似想到什么,薛婧萱突然问了一句,“佛诞日可是要到了?” “姑娘,是呢,明日便是佛诞日。”彩蝶忙回道。 “哦~”薛婧萱拉长了声音,“那冰菊姐姐是否就能回来了?” 彩霞搬来木椅,细心地铺上一层软垫,听见薛婧萱此问,笑道,“今儿应是冰菊姐抄经的最后一日。” 薛婧萱抬手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不再说话,脑子里却在细细回忆前世佛诞日发生的事儿。 突然,猛地一惊,心里如针刺般难受,急道,“快,快扶我去小佛堂。” 薛婧萱如此着急,两个丫鬟一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薛婧萱的吩咐,扶着她往小佛堂走去。 行了一段路,薛婧萱干脆挣脱彩霞彩蝶的手,小跑着往前行,但不过一会儿便开始体力不支,弓着腰“呼呼”喘着粗气。 见状,两个丫鬟忙上前为薛婧萱顺气,“姑娘怎的如此着急,若再病了可如何是好?” 薛婧萱摆摆手,直起身子又往前走,要快,一定要快,不然来不及了。 心里一直默念,哪怕是已经累极,快要倒地,薛婧萱也凭借心里的执念跑到了小佛堂。 小佛堂设在薛府景泰院左侧的安宁院中,此院是薛府最为安静之院,远离尘世喧嚣,宁静祥和,故取名安宁。 佛堂中供有一观音像,取自和田白玉雕琢,观音莲座细细地描了一层金。 此时,香案上烟雾缭绕,氤氲着玉色和金光,散发着檀香独有的味道。 香案右侧的案几上还摆放着未抄完的经书,宣纸上的字迹已干,薛婧萱拿起案几上的宣纸,上面的“波”字,最后一笔还未写完便被搁置,足见写字之人走得很急。 还是来晚了吗?不,她不能让冰菊姐姐出事,不能。 “走,去景泰院。”薛婧萱放下宣纸,转身便往外走。 景泰院门口正围一堆人,两个凶巴巴的婆子押着冰菊,双手死扣住冰菊的肩,无论冰菊如何动作都无法挣脱。 不一会儿,大夫人饶氏便匆匆赶来,厉声喝道,“发生何事,如此喧哗,若是打扰到老夫人静养,我绝饶不了你们。” 冰菊此时两颊已经红肿,死死咬住嘴唇,不停的摇头。 见饶氏已到,年长的婆子忙行了个礼,“夫人,这个丫头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妄想闯进景泰院,打扰老夫人静养,奴婢便做主绑了她。”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冰菊忙道。 “不好好在佛堂抄经,反倒在这里影响老夫人静养,我看你在别院是把规矩都忘了。”饶氏也不停冰菊解释便下定论,问那年长的婆子,“岳嬷嬷,不守规矩的丫鬟该如何处置?” 这婆子乃饶氏陪嫁嬷嬷,在饶氏面前甚有地位,饶氏很是信任她。 “薛府家规,为婢者不守规矩,打板二十。”吴嬷嬷躬身答道。 “既如此,便打她二十板子,已做惩戒。”饶氏淡淡道,随后抬眼看了看景泰院,“这里不方便惩治,你们换个地方吧。” 话一说完,饶氏便打算离去,还未动身,便见彩蝶彩霞扶着薛婧萱朝这里走来。 “母亲,这是怎么了,这里怎么如此多人。”薛婧萱率先开口,随后目光扫向冰菊及两个嬷嬷,“她们怎么抓着冰菊姐姐不放?” ------------ 016 惩治 众人都知饶氏这是在惩戒婢女,但薛婧萱如此一问,倒令那些丫鬟婆子有些讪讪。 饶氏当家后,气魄到底是强了不少,如今身着一身暗红色描金对襟盘锦服,只微微扫了一眼,那些丫鬟婆子便身子一震,立刻挺起胸膛,一副有了主心骨的样子,气势汹汹。 “萱姐儿不在屋里好好养着,怎的跑这里来了?”饶氏目光扫向彩蝶和彩霞,“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主子这病都还未好,就这般,我还怎么放心将萱姐儿交给你们两个照顾?” 闻言,彩蝶和彩霞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随即对视一眼,彩霞突然道,“夫人恕罪,姑娘说今儿个身子好些了,听说佛诞日快到了,便说去小佛堂给菩萨烧柱香。” 薛婧萱惊异地看了彩霞一眼,随即接道,“母亲,萱儿觉得这次落水能活着,许是菩萨保佑,便想着去烧柱香,感谢菩萨保佑。” “既如此,倒是该烧柱香。”饶氏脸上换上一副笑容,又开始扮演慈母,“烧完香你便该回屋去歇着,先把病养好再说,瞧这身子骨弱的。” 饶氏如此会做戏,生的女儿也一样。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崽儿会打洞,说得果然有理。 身子微微往前倾,薛婧萱福了福身,“萱儿谢过母亲的关爱,萱儿如今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母亲,整日为家事所累,如今烈日当空,都没在屋里休息,萱儿怎敢越过母亲?” 说到这里,薛婧萱抬头看着饶氏,面色凄凄,“母亲如此劳累,女儿若是在屋里歇得正好,怎可安心?” 若是外人看来,这却是母女情深的一副大好画面,但薛婧萱与饶氏却是心知肚明,一切不过是一场戏。 饶氏脑子闪过多种念头,只觉如今薛婧萱说话做事倒似有些大家小姐的做派,且这脸上对自己的关心不像作假,就不知她如今转变为何如此之大。 前些日子,饶氏还觉得薛婧萱不过小小庶女,无论怎样,也是认她拿捏,今儿薛婧萱如此行事言语,饶氏一时有些想不通透。 只得装作感动,面露欣慰,“我真是没有白疼萱姐儿,如今对我如此挂心,我深感欣慰。” 听罢,薛婧萱仅淡淡一笑,随即看向被婆子扣住身子的冰菊,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入目是一片金黄,薛婧萱不适地抬手遮了阳光,眼睛微眯,“现下这阳光如此恶毒,母亲还是先回屋休息一下吧,萱儿瞧着母亲的额间都有些汗珠了。” 说着,薛婧萱从袖中拿出一块绣帕,走向饶氏,踮着脚尖想要给饶氏拭额间的汗珠,只可惜身子纤细又矮小的她,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到饶氏的额头。 一旁的大丫鬟清歌忙掏出平日里饶氏使用的锦帕,欲递予饶氏,饶氏只摆摆手,伸手接过薛婧萱手中的绣帕,“萱姐儿倒是有心了。” 转头看向冰菊,饶氏吩咐道,“这日头确实逐渐大了,我就不在这儿看着你们行规矩了。” “岳嬷嬷,你便监督着将这规矩立了吧。”说完这话,饶氏便拉过薛婧萱的手,还附手轻轻在薛婧萱手心拍了拍,“萱儿与我一道去主院坐坐吧,正好,咱们娘俩儿说说话。“ 岳嬷嬷便是之前饶氏说话的年长的嬷嬷,一听到饶氏发话,瞬间来了精神,尖声回了声,“哎,夫人,老奴定好好守着她们立这规矩。” 看来这条道行不通,薛婧萱不禁皱了皱眉,随即展颜笑道,“母亲,这是要惩治谁呀,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饶氏抬眼扫了薛婧萱一眼,见其笑颜展露,面露天真,便将手收回,指了指冰菊,道:“还不是你那丫鬟,抄个经都不上心,倒跑到景泰院门口吵嚷,若是惊到了老夫人静养,可就不好了。为了服众,我自是需要好好惩治一番。” 不着痕迹地将手收回袖笼,薛婧萱双手不由得收紧,只柔柔地答道,“在萱儿看来,冰菊定不会惊扰祖母的。” “噢?”饶氏倒似来了兴趣,“我倒想知道,萱儿怎会有如此一番与我不同的见解?” “一则,冰菊是祖母一手调教的,若论对规矩二字的认知,府里怕不会有几个人能越得过她,二则,既是祖母一手调教的,那冰菊定不会做任何对主子有损之事。”薛婧萱不急不缓地说道,“再则如今冰菊是萱儿的丫鬟,若是她不遵规矩,萱儿自然也要受连带之罪。” 一席话说完,饶氏不禁多看了薛婧萱两眼,接着出言道,“不论她是否是老夫人一手调教的,她如今不守规矩已是不争的事实,我要是不给予惩戒,这堂堂薛府,以后岂不都没了规矩。” 看来饶氏是打定主意要惩治冰菊,无论薛婧萱如何说,都不松口。 薛婧萱今日转变实在过大,饶氏更加坚定了要惩治冰菊的决心,随即开口下剂猛药,“岳嬷嬷现下便督促惩治吧,萱儿,你这丫鬟今儿个我非惩治不可。” “其实你说得有理,不过我作为后院当家作主之人,断不能任由这种风气疯长。你作为冰菊的主子,理应受罚,不过,”饶氏看向薛婧萱,柔弱如菟丝花般立在那里,“你既身子弱,我也就不罚你了,好好回去休息便是。” 果然可恨,薛婧萱心里不禁暗道,到底是晚了一步,如今无论作何,饶氏都不会放过冰菊了。 二十大板,打在女子身上,少说也得去掉半条命,冰菊如何受得住,薛婧萱一时心都揪紧,深深地无力感席卷其身。 岳嬷嬷是个有眼力劲儿的,饶氏一吩咐,她便乐颠颠地指派着婆子丫鬟搬来长凳,将冰菊按压在长凳之上。 一板一板打在冰菊身上,冰菊只暗暗咬着牙,不吭声。 好几次薛婧萱都想开口制止,但话到嘴边,终是未出口。薛婧萱知道,若是她再开口求情,指不定饶氏会惩罚得更凶。 而今,惩罚冰菊,不过是一个开始。 ------------ 017 挨板 站了一会儿,饶氏也觉得有些累,干脆命人搬来木椅,坐在一旁观刑,还似笑非笑地对薛婧萱道,“萱姐儿也可坐下看看。” 行刑的婆子都是使了十足的气力的,不过一会儿冰菊便支持不住,下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痕,愣是不肯叫出声。 薛婧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如坐针毡。 作为曾经侍奉老夫人的丫鬟,亦作为照顾薛婧萱的丫鬟,冰菊这苦是免不了。 饶氏自入门便与老夫人不对盘,虽从未明着较劲,但暗斗却是难免。 老夫人是个爱子如命的,而长子薛世平自娶了饶氏后,虽不是情意绵绵,但还是相敬如宾,夫唱妇随,自不如婚前与老夫人那般亲近。 而次子薛世安却是个浪荡子,整日流连花丛,虽与她贴心些,但老夫人的心到底是偏向薛世平的。 而饶氏的出现,自然让老夫人觉得不顺心,这才有了锦姨娘与薛婧萱。 锦姨娘在饶氏有孕六个月时也有了身孕,这不是打饶氏的脸么,自此后,与老夫人的间隙也越来越大,同时,也将锦姨娘恨上。 如今既能抹了老夫人的脸,又能给薛婧萱添堵,还能打压立威,何乐而不为? “十一、十二、十三,”岳嬷嬷一个一个数着,数到十三时,停了下来,走向前去低头看了看,随即向饶氏回话,“夫人,这丫头昏死过去了,可是需要用水浇醒?” 薛婧萱闻言一惊,抬眼盯着岳嬷嬷,眼里闪着寒光,冰菊本就挨了这么多板子,身上定有许多充血或者伤口,若是再有冷水一浇,岂非雪上加霜。 断不能让她如此做,“母亲,既然冰菊已经昏过去,便停了这惩罚吧。萱儿瞧着,怕是其他奴婢以后也会更加注重规矩的。” 饶氏听后不过抬眼瞧了瞧薛婧萱,随即将目光转向冰菊,道,“岳嬷嬷,派人去打一桶水过来。” 岳嬷嬷立即领命,招了一丫鬟前去打水。 虽然如今阳光大射,但水毕竟是从井里刚打起来的,冰冷刺骨,一泼到冰菊身上,冰菊便被惊醒,浑身直哆嗦,牙齿也打着颤。 水顺着长凳流了一地,衣裳紧贴后背,扯得后背的伤口更疼。 冰菊不禁“嘶”地吸了一口冷气。 “既然醒了,就继续行刑。”岳嬷嬷见冰菊醒了,便转头看向饶氏,饶氏一点头,岳嬷嬷便又喊道。 眼看板子又将打到冰菊身上,薛婧萱心里又怒又急,绷着的弦儿似到了临界点,有绷断的迹象。 突然,行刑的婆子和丫鬟猛地直挺挺栽倒在地,翻着白眼,口吐白沫。 “这…”岳嬷嬷一时没了主意,向饶氏征询意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一见这场面,饶氏觉得有些恶心,“快将她们拖走,换其他人行刑吧?” 岳嬷嬷又招了两人上前行刑,只见那二人还未摸着行刑的木板,便又与之前二人一样栽倒在地,白眼直翻,白沫从口里涌出。 岳嬷嬷这才慌了神,神色慌张地看向饶氏,“夫人,这…这莫不是冲撞了菩萨…” 还未说完,并被饶氏打断,“胡说,定是谁在使幺蛾子,再换人。” 岳嬷嬷却一直不敢再有动作,略一思索后,上前在饶氏耳边一阵耳语,“夫人,若真是冲撞了菩萨可就不好了,到时菩萨若是让您没有小少爷…” 饶氏这才似上了心,闭目不语,良久才睁眼道,“既如此,今日这型便免了吧。” “萱姐儿今日也见了些不太干净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我也乏了,先回院去。”饶氏吩咐完这些,便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这时,薛婧萱紧握住的手才徒然松开,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 曾经萧婆子摔倒在别院,薛婧萱还曾被吓到,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 如今这些丫鬟婆子栽倒在地,口吐白沫,薛婧萱却不再受惊。 这些丫鬟婆子会如此,全因薛婧萱。 刚刚在情急时,薛婧萱一时怒火攻心,心底便默念行刑的人遭报应,突发羊癫疯。没曾想,竟真的实现了。 两世为人,薛婧萱如今的承受力已不似在别院那般,因小小事情,便独自担忧许久,而今,薛婧萱虽无法解释自己不过心里默念就会成真的原因,但到底已能淡然处之。 饶氏走后,空旷的院门口,仅剩下薛婧萱及三个丫鬟。 彩蝶和彩霞忙上前将又昏睡过去的冰菊扶起来,小心地将她挪走。 一回到碧竹苑,薛婧萱便吩咐彩霞速去大厨房要点热水。 彩蝶则在一旁帮着冰菊换已经打湿的衣裳。 一解开里衣,满背的红肿青紫,严重处已然裂了口子,血黏着衣裳,倒有些脱不开。 “我来。”薛婧萱撩起衣袖,上前尽量最轻的将衣裳往下拉,虽然已经很小心,但还是撕扯到伤口,冰菊不禁闷哼一声。 登时,薛婧萱眼中早已蓄满的泪水便噗哒噗哒往下掉,白玉滚珠,一到被辱上便晕染了一大片。 “冰菊姐姐,都是萱儿不好,都是萱儿不好。”一边清理着衣裳,薛婧萱一边自责,哽咽着出声。 但衣裳与伤口实在黏得紧,完全难以分开,薛婧萱干脆道,“拿剪刀来。” 将未黏住的都剪掉后,彩霞也把水端回来了。 薛婧萱站起来,用帕子全部打湿,敷在伤口处,伤口处的衣裳被水慢慢浸湿,过了一会儿,薛婧萱轻轻一揭,衣裳便被取了下来。 看着因被水泡过而向外翻着且有些发白的伤口,薛婧萱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伤口如此严重,若不小心处理,今晚铁定要发热,若是再严重些,伤口便会发炎化脓。 这可如何是好,而今,从别院带来的药材中也没有治疗外伤及炎症的。 “母亲一定不会同意我叫大夫的,怎么办。”薛婧萱也没了主意,只焦急地低语。 这时,彩霞站了出来,“姑娘,奴婢与专为大厨房送柴的王二哥认识,不如让王二哥从府外带些药材回来?” 如今薛婧萱在府里毫无根基,彩霞愿意助她,薛婧萱虽意外,但这也是唯一的法子。 随即起身从首饰盒底,拿出一个玉镯子,递予彩霞,“这个给你,我暂且没有现银,但这镯子也不好拿出府,你们二人身上可否借我一些现银?” 薛婧萱才刚回府,还未领到例银,银两平日也是冰菊管理,薛婧萱一时也不知放在哪里,未免被饶氏抓住把柄,薛婧萱只得这样做。 二人闻言均从腰间摸出碎银,递予薛婧萱,薛婧萱忙全都交给彩霞,“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彩霞急忙点头,随即将玉镯子推回,“姑娘将这玉镯子收着,奴婢受之有愧。” 随即也不管薛婧萱是否听懂,便转身离去。 ------------ 018 救人 入夜时,冰菊果真发起高热,脸上一片潮红,入手便是滚烫。 “彩霞,那送柴的何时才能将药带进来?”冰菊烧得如此难受,薛婧萱却帮不上忙,只得坐在一旁干着急。 “王二哥说他是每日寅时送柴禾,我下午找他时,他说今儿出府便先将药买好,明儿个寅时便带进来。”彩霞答道。 寅时,薛婧萱看了看天色,现在才亥时,离寅时还有三个时辰多,她等得,冰菊却是等不得。 一咬牙,站起身道,“彩蝶彩霞,你们去打水帮冰菊姐姐擦拭身子,看看能不能降温。” 随后转身走向衣柜旁的角几,熟练地从角几上放着的绣篮中找出一把剪刀,捏在手里。 正准备出去打水的彩蝶一惊,“姑娘这是要作何?” 薛婧萱却是不答话,放下剪刀,利落地挽起左手衣袖,露出半截雪白的藕臂。 彩霞见冰菊一直叫着热,便找来团扇帮冰菊扇着风,听到彩蝶这话,忙道,“彩蝶,你莫多问了,打水要紧。” 彩蝶答是,临出门时回望一眼,却是惊得将手中铜盆一放,“嘭”地一声脆响,铜盆掉落在地,发出一阵掉落的余音。 “姑娘~”彩蝶顾不得掉落地铜盆,提起裙摆便往回跑,“姑娘,您流血了。” 只见薛婧萱手持剪刀,刀锋处沾着一道血痕。 细看,原本洁白地藕臂如今一道四指宽的伤口顺着手腕而上,滴滴血珠翻涌,逐渐汇集,随着手腕蔓延,不过片刻,地上便是一滩血水。 彩蝶彩霞跑到薛婧萱跟前,看着那红白相间地手臂,想伸手去扶,却又不知从哪里入手。 薛婧萱扔下右手中的剪刀,“彩霞,你速去主院禀报母亲,就说我今儿个做女红不小心划到手臂…” 话还未说完,彩蝶便点头急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马上去找夫人帮您请大夫。” 薛婧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冰菊,因背上有伤而趴在床上,双眼紧闭,双唇都被烧得红肿。 冰菊姐姐,萱儿只能想到这个法子,只希望饶氏能念在我姓薛,也是薛家的小主子的份上能速去请大夫。 彩霞刚走出门,薛婧萱便追了出去。 不待彩霞说话,薛婧萱便抬起还在流血的左手往彩霞手上袖口慢慢擦拭。 直到手上的血被擦干,才拖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郑重地道,“走吧,这样或许机会更大些。” 彩霞身子一颤,深深望了薛婧萱一眼,遂速速离去。 彩霞一走,薛婧萱便似没了力气一般,整个身子软了下来。 见状,彩蝶忙上前扶住薛婧萱,掏出锦帕盖在伤口处,道,“姑娘也太不顾念自己的身子了,落水的风寒都未痊愈,如今又这般糟蹋自己。” 彩蝶本就是直性子,比起彩霞,倒没了那么花花肠子,只满心觉得自家姑娘太傻,为了个丫鬟,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 摇摇头,就着彩蝶的手,顺势往里屋走去,薛婧萱缓缓道,“你错了,我不是在糟蹋自己。我的命都是冰菊姐姐救的,留点血算什么。” 薛婧萱心里有数,熟读医书,她自是知道身体哪里伤得哪里伤不得,她不过是避过重要脉络,在手上划上一道口,留一些血,便能救冰菊,她觉得值。 拼上命都值,没有冰菊,哪里还有现在的她。 薛婧萱这次赌对了。 起初,清歌是不打算惊扰饶氏的。 薛世平已有三日未歇在主院,如今好不容易歇在主院,饶氏自然十分高兴,她现在虽然掌家,但膝下无嫡子作倚仗,心底还是不安稳,薛世平歇在她那儿,她便多了再次孕育子嗣的机会。 饶氏的盘算,作为大丫鬟的清歌自然清楚,若因此事坏了薛世平的兴致,饶氏定是要发火的。 彩霞本就聪慧,一见清歌面露迟疑,忙抬手抹了几把眼泪,正好露出染了血的衣袖,“清歌姐姐,我家姑娘流了很多血,地上都是一滩血迹,之前的风寒本就未好,如今又这般,若不叫大夫,可如何是好。” 清歌瞧见衣袖上已干涸地血迹,心下也是一惊,不过还是面色犹疑。 这般神色,彩霞瞧在眼里,忙下剂狠药,“姑娘回府第一天便起疹子,第三天便落水,这才七八日,又伤了手臂。” 抬眼观清歌神色,彩霞又接着道,“如若不请大夫,这传出去,还不定会有谣言说我家姑娘在府里受了虐待…” “好了,”清歌出声打断,“这话你以为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话毕,便转身敲门禀告。 饶氏此刻与薛世平正是你侬我侬之时,这一被打断,饶氏心底怒火中烧,但还是压住怒气道,“快去请大夫吧。” 薛世平从不管后院之事,此刻听到薛婧萱受伤要请大夫,满是疑问,“上次不是才落水了,怎么又受伤了?” “妾身也不知萱姐儿这是怎的了,下午瞧着都还好好的。”说着饶氏就要穿衣起身,“妾身还是亲自去看看吧,也不知这伤得重不重。” 饶氏本就珠圆玉润,身子丰腴,加之之前二人一番动作,衣扣被扯开了好几颗,如今一起身,衣裳半露,一小截肩膀横埂眼前,往下隐约可见洁白的酥胸。 薛世平又正是如狼似虎地年纪,哪里经得住这般诱惑,下腹一热,冲动四起,忙将饶氏拉回,俯身便亲了上去。 春常帐暖,又是一番亲热。 大夫来得挺快,彩霞引着大夫进碧竹苑时,不过亥时三刻。 还是上次那个大夫,背着笨重的药箱。 与上次一样,薛婧萱在里间,大夫在外间,隔了层门帘,悬丝诊脉。 大夫经验丰富,不过眯眼听脉片刻,便有了定论,提笔写了洋洋洒洒写上两个药方,嘱咐彩霞一个外敷,一个内服,忌辛辣热燥等食物。 等彩霞带回了抓好的药,薛婧萱总算松一口气。 在薛婧萱的坚持下,彩霞先给冰菊上了药,待冰菊背上的伤口处理好,薛婧萱才同意彩霞替她上药。 将熬好的药也喂冰菊喝了后,薛婧萱便托腮靠床陷入沉思。 白天的事,薛婧萱记得清清楚楚,行刑的丫鬟婆子突然间倒地,似发羊癫疯一般。 仔细回想,薛婧萱实在想不通为何她不过心底默念便能至此,而她对饶氏如此,却无法实现。 思索很久,薛婧萱也无法对这怪事有所解释,她想或许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特殊能力,而这能力是不可随便使用的。 人生有因有果,重生是上天怜悯,活着便好,不管这能力如何而来,但不可乱用。 思及此,薛婧萱心下释然。 ------------ 019 佛诞 送柴禾的小哥确实守约,在寅时将药带了进来,虽然现在已经用不上,但薛婧萱还是命彩霞将药放好,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是佛诞日,按理府里的女眷都是要去寺庙祭拜祈福的。 虽说薛婧萱伤了手臂,但饶氏还是遣了丫鬟通知薛婧萱一会儿随她去广安寺上香。 佛诞日在大丰王朝是极为隆重的日子,又名“佛诞节”,每到这日,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会去到寺庙食斋饭,放生许愿,求子祈福。 对于急求儿子的饶氏来说,这日尤为重要。 早早地便派人抄经书,备好祈福用的水果和香油钱,加之昨晚薛世平又歇在她那儿,今儿她可是拿出了十足的诚心前去求子。 出府时,薛婧萱见到了二婶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嫂。 大嫂因着回娘家看望病重的父亲,神色有些凄凄。薛婧萱回府也仅在当晚用饭时见过大嫂何氏,后来薛婧萱出疹落水,大嫂早已被召回家中省亲,故也未多作接触。 如今瞧着大嫂何氏精神不济,薛婧萱也不知如何安慰,不过心里倒是有了疑问,不解饶氏为何答应何氏回娘家省亲。 薛婧萱记得前世饶氏是不喜何氏的,大哥薛致远非饶氏所出,饶氏本就不喜,为了不抬高庶出的大哥,还特意给挑了何氏为媳,不过是看准了何氏家世不显赫,父亲的官职不会怎么高升。 相比之下,二婶就显得有精神多了。虽然与前世一样,软软弱弱,不爱说话,但精神却是挺好。 饶氏带着众位女眷往广安寺赶去,美其名曰为老夫人祈福,实质不过是为自己,明眼人都看得通透。 马车只能行到青城山下,广安寺却在青城半山,如此,众女眷也只能下车步行。 抬头仰望,山上云雾缭绕,山径蜿蜒曲折,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形成一副极具色彩的水墨画。 为表诚心,饶氏没有接受丫鬟的搀扶,而是一步一个脚印,扶着扶梯慢慢攀爬,哪怕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也不停歇。 广安寺已经有些年头,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在朦胧晨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薛婧萱一行人到时,寺内已经聚集了有些人了。 青城山本就大,通往山上之路尤为多,薛婧萱她们不过是走了其中一条道,虽然出门也是相当早的,但到达广安寺却不是最早的。 广安寺的方丈了缘大师是有些道行的,对佛道参详领悟的很深,每到佛诞日总要开坛讲讲佛法。 饶氏祈完佛,添完香油钱也跟着坐到蒲团上听了缘大师讲经。 佛法讲究的便是一个缘字,有佛缘者自能得佛庇佑,薛婧萱信佛,但却不盲目。 便找了个理由遁去,饶氏忙着听大师讲佛法,也顾不得她,便摆了摆手同意她离去,只道了声,切莫走太远。 “姑娘,怎的不听大师讲佛法?”见薛婧萱顺着大殿往山林走去,彩霞不禁问道,“听说这个大师很是了不得。” 冰菊伤着,薛婧萱将彩蝶留下照顾,这次出行便让彩霞随身侍候。 “佛自在心中,”薛婧萱笑笑,“心中空无,佛又何生?佛本无生,无生无灭。无心则无情,无情无佛种。” 随即又轻飘飘的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而我,信也不信。” 彩霞虽也聪慧,但对于薛婧萱一说,却是难以领会,“姑娘真有学问。” 不过刚说话,又抬手蒙住口,惊异的望向薛婧萱,都道六姑娘无盐无才,但六姑娘却能说出这番有学问的话,怎会无才。众人怕都错看了六姑娘。 薛婧萱却是再不接话,只顾着往前走,不过一会儿,便离了广安寺。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二人已然深入密林,广安寺早已消失在树海之中,仅露出青灰色的殿脊。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彩霞意识到不对劲,忙问道,“姑娘,我们都离了广安寺好些远了,一会儿若是夫人找不到人,可要着急了。” 薛婧萱这才停住脚步,侧身观四周方位,喃喃道,“白云庵就在广安寺东南方向五里处,莫不是我走错了方向?” 自顾自地说话,却是没有理会彩霞,而后又抬起步子往前走。 惹得彩霞焦急的蹬脚,小跑着往前,“姑娘,您这是要去哪里,若是再往前走,迷路就不好了。” 薛婧萱还是未回应,脚下步子反倒逐渐加快,彩霞无奈,只得跟着,既担心被夫人知晓了责怪,又担心二人迷路。 青城山上树木繁茂,翠竹成阴,薛婧萱与彩霞又穿过一密林,薛婧萱才露出一个舒心笑容,“可算是找到了。” 想必广安寺,眼前这座白云庵就显得小多了,且人烟罕至,庵门口已然长了一道道嫩绿色的青苔。 “叩叩”,薛婧萱上前敲响了庵门。 不一会儿,一阵“吱嘎”开门声响起,一光头小尼姑打开半扇门,支出一个脑袋往外探,见面前一主一仆前后而立,一慌,便磕住了头。 “嘶”小尼姑发出一声,随后将门大打开,规矩地道了声,“施主好。” 许是白云庵甚少来人,小尼姑有些怕生,道了句施主好,便没了下文。 薛婧萱微微福身,作了个佛家手势,轻声道,“小师傅,打扰了,我想问一下,白云庵里带发修行的,可有名唤锦绣的?” 小尼姑听罢茫然地摇摇头,“小尼也不知,小尼去问问师傅。” 随后便风风火火地往庵里跑去,薛婧萱不禁摇头失笑,这小尼姑真是可爱。 才行至石梯处,小尼姑又倒了回来,“施主和小尼一起进去吧。” 白云庵的庵主是位四十几岁的尼姑,目光平淡,扫视薛婧萱与彩霞,只道了句,此庵没有薛婧萱要找的人,便转身回殿。 薛婧萱却是不信,忙问,“我不信,姨娘一定就在这庵里的。” 庵主坐回蒲团,极有规律地敲着木鱼,再不答话。 只小尼姑在一旁道,“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傅说没有定是没有的。” 薛婧萱还是摇头,只一心希望能让她在这庵里找找,指不定姨娘就在庵里的某一间厢房里。 但庵主却突然停了敲打木鱼的动作,“静尘,送客。” ------------ 020 收服 前世,姨娘就是被送到白云庵的,薛婧萱记得清清楚楚。 但庵主却说白云庵没有锦绣这个人,薛婧萱一时有些慌神。 在发现自己拥有前世记忆时,薛婧萱不知有多庆幸,庆幸上天给她机会,让她重新来过,弥补过错与遗憾。 可是此刻,她却开始迷茫惊慌,她发现她拥有的前世记忆,竟然与现实相左。 对于庵主所说,薛婧萱是相信的。虽然白云庵并不比广安寺出名,但白云庵是有些来历的,加之出家之人确实不打诳语,所以庵主说的定是实话,姨娘真的未在庵里。 既如此,姨娘又会在哪里呢? 随行的彩霞在府里呆了这么些年,对于当年发生的事,也是知晓的。当年,大夫人是想趁机让老爷将锦姨娘赶走的,可是老夫人念在锦姨娘育有六姑娘的份儿上,给送到白云庵,还特地派了最信任的丫鬟冰巧前去照顾。而今,却被告知锦姨娘并不在白云庵,彩霞也觉得纳闷。 薛婧萱无神地看向彩霞,“彩霞,你说姨娘会在哪里呢?” 随后抬头望望一望无际地蓝天,拖着沉重地步子一步一步往广安寺走去。 “姑娘,既然锦姨娘不在白云庵,那一定是被送到其他地方了。”彩霞愣了半晌,也只冒出这样一句。 闻言,薛婧萱停驻脚步,阖上眼静静思索。 前世,关于姨娘在白云庵,她也只是听祖母说的,后来逐渐长大,饶氏也是如此说,她便信了。从来就没有真正证实过姨娘是否在白云庵。 也许,被饶氏送到了其他地方也不一定。以饶氏对姨娘的厌恶,若是真将姨娘送到白云庵,岂非便宜了姨娘。 是了,一定是饶氏从中作梗。 若要知晓姨娘近况,如今也只能从饶氏入手了。 薛婧萱叹口气,她接下来要走的路,不知有多少坎坷,而现在她唯一能信任的便是冰菊,也许二姐姐也可信任,但她断不能将待嫁的二姐姐卷入风波。 抬头看向彩霞,薛婧萱悠悠道,“彩霞,我可以信任你吗?” 她落水的事,自醒来饶氏也未曾提过当日情形,她心里知晓是薛婧瑶做的,但是毫无证据,若说出来,也只会被冠上污蔑嫡姐的罪名,既然她们不提,薛婧萱也不会自讨没趣,但落水之仇,薛婧萱却是记在心底。 双眼打量着彩霞,约莫十八岁,身体修长匀称,相貌清秀,但却异常聪慧。 对于薛婧萱的问话,彩霞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神色复杂。 她不知六姑娘是否知晓她曾帮四姑娘害过她,当日去侯府,她原本是跟在身后的,后来也听从四姑娘的吩咐与绿萼离开。后来,便听说六姑娘落水了。 救上来时,已然去了半条命,索性也是命大,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被大夫给救了回来。 六姑娘醒后,就似变了个人,行事说话皆有条有理,哪像坊间流传的那般无才,况且,如今六姑娘脸上红疹已经痊愈,脸若璞玉,娇嫩无比,亦非无盐。 见彩霞久不答话,薛婧萱低声一笑,“可是在衡量我与四姐姐,谁更值得你倚靠?” 听到这话,彩霞神色愈加复杂,心里纠结万分。 “你以为我不知那盒桃花粉是掺了毒的?”许久,薛婧萱说道。 彩霞愣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沉吟片刻,薛婧萱又道,“桃花粉是掺了毒的,让冰菊去抄经也是母亲故意为之,不过是为了让你跟在我身边,以便辅佐四姐姐行动。” 原先薛婧萱的确是不知的,但重生后的薛婧萱拥有前世记忆,一推敲便知,那桃花粉定然不会那般简单,好在之前的她单纯良善,无心之举,将桃花粉送回,免了一番苦难。 至于将冰菊派去抄经,派彩霞随身侍候,薛婧萱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她记得那天,饶氏发话让彩霞侍候时,彩霞从人群中一走出,手上便拿了雪纱斗篷。 若不是事先知晓,有了准备,一个呆在内院的丫鬟为何随身带着雪纱斗篷?这么一想,薛婧萱便想通了缘由。 闻言,彩霞惊恐地后退两步,她以为六姑娘不知这些,她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六姑娘竟然全都知晓,还放任她留在身边,六姑娘与四姑娘一样可怕,不,六姑娘还更可怕。 至少她还能看出来四姑娘的这些动作和脸上显露的阴狠,但六姑娘,她随身侍候这么些天,却丝毫未看出。 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最是可怕。 薛婧萱自然没有错过彩霞惊恐地神色与动作,轻笑道,“我若要惩治你,早早便动了手,你怕什么?” 负手而立,薛婧萱昂首,衣袂飘飘,语气平淡,“谁害我,我心里一清二楚。她,我现在还不能作何,但是,你…” 语气微顿,薛婧萱看着彩霞,如黑珍珠般的眸子似要将她的魂魄吸入一般,“不过一小小丫鬟,纵然母亲再讨厌我,我若要收拾你,母亲也会给我面子。我说的可对?” 彩霞浑身一颤,心底似被大石压住,快要喘不过气。 拍拍衣袖,薛婧萱迈开步子,“伤我的人,便是敌人。疼我的人,便是亲人,冰菊姐姐就是我的亲人。对待亲人,我可以流血流泪,我也可以拼上性命。” 回过头,看向微怔地彩霞,薛婧萱一字一顿地道,“对待敌人,我有千种万种法子,甚至,我可以让人生不如死。你,要不要试试?” 彩霞拼命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与凄楚,“姑娘,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四姑娘以奴婢的家人相威胁,若奴婢不从,家人就会遭殃。” “奴婢没有想到四姑娘竟想要将您害死,奴婢以为,充其量是小小恶作剧。”此刻,彩霞开始懊悔当初听四姑娘的话,与六姑娘作对。 这些天的相处,六姑娘对待冰菊的态度,彩霞看在眼里。 她从来不知,竟有主子将丫鬟看得这般重,宁愿伤害自己,也要救丫鬟。 她不禁想,若是四姑娘,定然不会做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事。没有原因,仅仅是直觉,她觉得四姑娘定不是那种会为了丫鬟而作牺牲的人。 或许,她,真的做错了。彩霞低下头。 ------------ 021 夜宿 薛婧萱与彩霞回到广安寺时,了缘大师的佛法已经讲完。 听完佛法的贵妇小姐们熟识的便三两成群开始闲话家常,无事地便稀疏散去。 饶氏也不急着回府,此时正与武安侯夫人有说有笑。 随行的薛婧晗薛婧雅倒是不见了踪影,仅剩二婶、薛婧瑶与何氏在一旁陪着。 走近时,薛婧萱才发现那捣蛋可恶地叶家嫡次子叶澈也在其中,女眷们的谈话,叶澈插不上嘴,也懒得理会,只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左顾右看。 倒是薛婧瑶地目光一直追随其左右,只偶尔在叶澈看向她时,狼狈地逃开。 看着二人动作,薛婧萱一时百感交集。 四姐姐如此目光,她又怎能不知,四姐姐正值金钗之年,情窦初开也是正常,不禁感叹,原来四姐姐早在这个年纪便已经对叶澈芳心暗许。 如此,才会有上一世那般作为。 怪只怪,自己挡了她的路。只是这世,她与叶澈并未定亲,况且叶澈在这世乃侯府嫡次子,如此身份,侯府也不会要自己这个仅仅只是姨娘所出的庶女为妻,四姐姐缘何如此憎恨她,薛婧萱怎么也想不透。 薛婧萱在一旁站了许久,一直沉浸在思绪之中,直到耳边传来一句哂笑,才回过神来。 “哎呀,又是你这个丑女。”叶澈原本已经无聊透顶,听着母亲与薛家夫人谈天,只觉内容乏味,如今看到薛家六姑娘,便觉有了些乐趣。 话一出口,原本正与饶氏聊得起劲地侯爷夫人便回头瞪了叶澈一眼,叶澈识趣地闭上嘴,对着薛婧萱做个鬼脸。 薛婧萱两世为人,前世十八岁便香消玉殒,加上这世年龄,心理年龄已快三十岁,对于叶澈的小孩子心性,不予理会。 叶澈原本以为薛婧萱来了,会有好玩儿的事,哪知薛婧萱根本不理会他,倔劲儿一上来,便偷偷绕到薛婧萱旁边,拉了拉薛婧萱衣袖,比薛婧萱高出许多的身子,将薛婧萱娇小的身躯挡住,薛婧萱只能微微抬头,才能望到他的脸。 “喂,丑女,你为何不与本少爷说话?”叶澈是侯府的宠儿,身上免不了有些纨绔子弟地风气,开口轻哼道。 与你有何话可说呢,薛婧萱不禁暗想,嘴上却道,“不知叶少爷要萱儿说什么呢?” 这话一出,叶澈身子一僵,是呢,他想要薛家六姑娘说什么呢。 他不过是想有人陪他说会儿话,他只是觉得这个丑姑娘很有趣,叶澈突然觉得眼前的丑姑娘变了。 他还记得上次在侯府,他不过是说了句她长得丑,她的眼睛便红了,瘪着嘴唇,似小白兔一般。 而今,他再次出言相击,那个原本轻而易举便眼红欲哭的小人儿竟不哭了,反倒理直气壮地回他一句不知要说什么。 她,似乎真的变了。 叶澈双眼扫过眼前一席鹅黄色衣裙的小人儿,身量娇小,还不及他肩膀,此刻正抬着头认真地看着她,神色平淡,不悲不喜。原本有着点点红疹的脸蛋,已经消退,取而代之地是细滑如鸡蛋般的肌肤。 不知怎的,虽然没有触碰过眼前小人儿的脸,但叶澈却总觉得那脸该是细滑如鸡蛋的。 被叶澈这样看着,薛婧萱觉得浑身不自在,便侧身小声问身旁的大嫂何氏,二姐姐和三姐姐哪儿去了,二人细声说着话。 叶澈一时便被冷落在那里,薛婧瑶一直关注着叶澈的一举一动,如今他被薛婧萱冷落,薛婧瑶心里暗道薛婧萱不识好歹,同时又暗恨薛婧萱挡了她的道。 换上笑脸,薛婧瑶手持锦帕,忸怩着身子上前,细语道,“叶少爷若无聊,瑶儿愿陪叶少爷解解闷。” 一旁地饶氏见状,神色怪异,但转瞬即逝,又神色如常地与侯爷夫人说着话。 对薛婧瑶来说,这已经是她做的最出格地事了,可是她不后悔,她愿意为叶澈做任何事,她不觉丢脸,为了深爱之人,不过是抛开脸面和自尊,如此而已,她乐意。 可是叶澈却丝毫不领情,觉得眼前白衣少女,故作温婉矜持,如今却还巴巴地跑来找她说话,相比那个丑姑娘,不,已经不丑的六姑娘,无趣极了。 不耐地摆摆手,叶澈道,“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跑到侯爷夫人跟前,道了句,“母亲,孩儿随处逛逛去,一会儿便回。” 叶澈走后,薛婧瑶脸上闪过一丝羞恼,目光如电般看向薛婧萱,见薛婧萱抬眼看过来,又急急地转过头,袖中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如此站了好一会儿,大家见快到晌午,便一起去广安寺食斋饭。 广安寺的斋饭味道还是可以的,薛婧萱前世便吃过。 虽然没有荤,全是素,但寺里的厨子将素菜也做得十分精巧,清淡可口,再配上腌制的小黄瓜和萝卜干,很是开胃。 五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多变,不一会儿广安寺上空便聚集了几团乌云。 墨色的云团逐渐靠拢,掩去了原本金黄地阳光,沉沉地放佛像要坠下来一般,让人倍感压抑。 饶氏抬头看了看天,叹道,“我瞧着这雨怕不会小,现在下山怕也赶不及了。看来今儿只能夜宿寺里了。” 随即派了个小厮回府通知薛世平今夜她们不回来,又嘱咐清歌去寺庙与方丈说声,今夜怕是要叨扰了,需要借宿客房。 侯爷夫人看着饶氏如此,思索片刻也道,“那本夫人今晚也宿在这寺里好了,下雨天,下山的路定是泥泞易滑,等明个儿天晴了,再回府也可。” 叶澈本来有些开心的,但一听到侯爷夫人这话,整个人就似霜打的茄子一般,神色恹恹,直到随行小厮耳语一番,才有了笑容。 薛婧萱对于宿在这里,倒是并无看法,只薛婧瑶心中暗喜,对她来说,能与叶澈呆在同一个地方,便是开心的,她不禁感叹,定是刚刚许愿时,佛祖见她痴心一片,而暗中帮她施了这场雨,让她多了与叶澈相处的时间。 思及此,她喜滋滋地看向叶澈,却见叶澈正与一旁的小厮说着悄悄话,她沮丧地低头,但旋即又抬起头,似来了精神一般,整个人又有了斗志。 ------------ 022 施救 夜初静,人已寐。 夜色如墨砚般浓稠,深沉得化不开。 淅淅沥沥地雨声与僧人敲打木鱼的声音交相辉映,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蓦地,方丈大师的门被敲响,来人一席灰黑色下人服,因紧急而顾不得撑伞,整个身子都被淋湿,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 开门声一响,来人便扑地跪在地上,溅起房檐下低洼中的一大滩水。 “大师,求求您,救救我婆婆吧。”这是一个不算年轻的妇人,衣着简朴,面色暗黄,脚上还沾满了土黄色泥巴,看样子应是附近的村民。 大师忙扶小妇人起身,问清缘由,大师便随着小妇人往寺院门口走去。 薛婧萱所住的客房刚好在方丈大师对门,许是小妇人敲门声过大,原本就睡不着地薛婧萱干脆起身披上外衣,打算出去看看。 彩霞也是完全不能入眠,她一时还难以接受薛婧萱的转变,仰躺在榻上,思绪重重。敲门声她倒是未放在心上,但见薛婧萱?穿衣起身,彩霞索性也起身。 主仆俩撑着油纸伞,借着寺庙昏暗的灯光便往外走去。 顺着脚步声,二人也跟着走到广安寺寺门口。 寺门门槛处,一七旬老妪软软靠在门壁,身上盖着薄薄地棉被,耷拉着双眼,一副有进气无出气的样子,但偶尔又胸部又剧烈起伏,随之而来的便是声嘶力竭地咳嗽声,咳完之后又是一阵夹杂着杂音的呼吸声。 一中年男子在旁便来回地踱步,不安地搓着长满茧子的双手,不时抬头看向寺中厢房,浑浊的眼中满是焦急。 偶然一阵风吹草动,男子便充满希翼地望向寺庙,只是每一次都是失望地阖眼。 男子又踱步走了好一会儿,时而蹲下身子替老妪顺气,时而细心地替老妪理身上的被子。 方丈大师到时,老妪正咳得猛,布满皱纹地脸因咳嗽气不顺而憋得通红,好容易停止咳嗽,又是一阵急剧地呼吸声。 叹口气,方丈大师无奈地摇摇头,“施主这病,应去就医,老衲也无能为力。” 那中年男子与小妇人是一对夫妻,因婆婆病重,在村里无大夫医治,便听了村里人的话,将人送到广安寺,以为慈善地方丈大师,有办法,哪知方知大师也无可奈何。 二人顿时萎靡,原本因充满希翼而光亮的眼睛逐渐黯淡,只连声向方丈大师道谢,随后男子默默地背起老妪,小妇人则小心翼翼地将被子盖好,拿起门槛边的一把破旧油纸伞替老妪遮挡雨水。 三人都已准备离去,这时一少年郎踩着步子走来,身后一小厮紧紧跟着。 只见其身穿一席墨色长袍,外罩一件淡色对襟袄背子,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鼻梁秀挺,皮肤白皙。 少年郎似与方丈熟识,含笑与方丈见礼。 “彦施主,缘何还未入寝?” 少年郎轻轻摇头,礼貌答道,“苑博恐是认床,久久未能入眠,加之又闻一阵急切地敲门声,便循声而来。” 后看向那老妪,见那老妪软弱无力地靠在中年男子身上,心中猜想老妪应是得了急病,随即躬身道,“大师,这位老太可是得了急病?” “阿弥陀佛,老衲观其面色,应是急病,老衲也无能为力。”方丈叹口气,悠悠道。 闻言,少年郎上前大跨一步,轻声道,“大叔,可否容苑博看看?”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狐疑地看向眼前青葱少年,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却是衣着不凡,言语间,气韵独到。 面对二人眼中的怀疑,少年郎也不介意,只温润道,“我观现在下山之路也不平坦,大叔大婶上山怕也费了不少力。” 少年向山下望了望,“何况最近的医馆也在淮京城中,大叔大婶就算雇马车,到城里,怕呀天亮了。老太太如今这身子,经不住拖。” 少年郎所说均为事实,夫妻俩上山本就花了两个时辰,因着雨天路滑,原本脚程快的话,一个时辰便能到的生生花了两个时辰。 若要下山找大夫,一则如今家境贫寒,看不起大夫,二则青城山离淮京城确有一段距离,二人若是步行,天亮也未必能到达。 这时,一阵夹杂着雨水的风吹过,老妪又猛烈咳嗽起来,似要将整个肺咳出来一般。 夫妻俩终于下定决心,将老妪放了下来,急切地看向少年郎。 少年郎忙上前利落地执起老妪干枯地手,静心诊脉。 二人观少年郎行为倒似有一套,微微放下心来,只用充满希翼地眸子看向少年郎,期望他能减轻老妪的疼痛和难受。 听诊片刻,少年郎动作熟练地观老妪神色,一旁的小厮自然地将手中油灯拿到跟前,为少年增加光亮。 少年小心地将老妪的手放回,随后手往后一摊,随行小厮便从怀中拿出一布包,摊开便是一排排长短不一、粗细不均的银针。 “劳烦大叔将老太太拖住,我现在为老太太施针。” 平心静气,少年郎全神贯注地看着老妪,寻找着穴位,看准之后便快速下针,到最后,额间都出了一层薄汗。 薛婧萱在少年走近时,便远远跟在身后,瞧见少年郎如此有勇气心里也很是钦佩。 她想,自己虽熟读了彦叔给的医书,可是对于下针治疗,却是从未实践,若让她此刻下针医治,她定是会紧张万分的。 施完针后,少年郎紧紧盯着老妪,期待老妪的呼吸声能暂且恢复正常,可是好一会儿都未见好转,老妪反倒又狠狠咳了好几声。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他不禁想,眉目微皱,温和白皙地脸上挂满了愁绪。 薛婧萱远远看着,她觉得少年郎下针之穴位都是非常对的,大椎、肺俞、风门、膏肓,这几个穴位都是针对哮喘一病的,但为何就不见好转呢? 按理,这几个穴位施针之后老妪症状便会有所好转,缘何会是如此呢。 脑中灵光一闪,薛婧萱记起彦叔所赠小测上书写着,治哮喘,亦可针刺大鱼际正中,效果显著。 薛婧萱招来彩霞,耳语几句,随后便撑着油纸伞站在原地。 彩霞踩着小碎步走到少年郎跟前,朗声道,“此症可针刺大鱼际正中,症状即可缓解。” 少年郎似被警醒,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便似来了精神,喜滋滋地为老太施针,不过片刻,老太的呼吸声便逐渐平缓。 见此,彩霞也打着油纸伞快步离去,少年郎回过神望去时,黑夜微光下只徒留一主一仆撑着油纸伞离去的背影与脚踩住水的声音。 雨仍在淅沥沥地下,雨水如帘,一高一矮两个背影逐渐淡去,那富有规律的木鱼声又逐渐入耳,与雨声一唱一和,谱写一曲初夏乐章。 ------------ 023 应对 “姑娘,您说的法子真的有用吗?”自薛婧萱醒后,所作所为一直便给彩霞极大的冲击,虽然彩霞如今也知薛婧萱确实改变不少,不若传言中的那般无才,反倒知识渊博,但她一时还是难以接受薛婧萱对于医术都如此了解。 彩霞偏头看向不及自己肩部的人儿,一席素色长裙,神色淡然,眸中闪着自信的光芒,那如水的气质能将人感染。 薛婧萱小心避过地上的水洼,言语间满是自信,“这法子虽然我没有实践过,但定是有用的,因为…” 说到这里,薛婧萱不禁想起了超脱尘世地彦叔,医理小册就是彦叔一字一笔地书写,索性摇摇头,笑意滋生,“不说也罢。” 薛婧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心思,彩霞也不再多问,二人便伴着淅沥雨声回到厢房。 寺庙的厢房今日住满了人,有的已经入眠梦周公,有的则还辗转难免。 二人在厢房房檐下站定,彩霞小心的将油纸伞收好,本就不太明亮的油灯在夜风中忽明忽暗。 “吱嘎”一声,左侧厢房的房门被推开,一披着外衣的女子缓步朝薛婧萱走来,脚步袅袅婷婷,直到走到薛婧萱跟前,才站定,居高临下地睨着薛婧萱,片刻后,漾开一个迷人微笑,“六妹妹,可让姐姐好等。” 薛婧瑶转头看了看雨水蒙蒙的黑夜,又打量着薛婧萱装束,随即抬起纤纤玉手捂着嘴轻笑,“这长夜漫漫,烟雨绵绵,六妹妹莫不是去会情郎了。” 一旁地彩霞瞬间变了脸色,不禁担忧地看向薛婧萱,见薛婧萱神色未变,方才放心地低下头。 以薛静瑶的心思,应是不会如此冲动才是,薛婧萱不禁奇怪地看了薛婧瑶一眼。 眼前人儿身材纤细,靓丽地眉眼配上精雕细琢的脸蛋,本该是如玉美人,如今却眉头紧皱,蕴含煞气。 “四姐姐可要进屋坐坐?这雨夜天,切莫在外站久了,沾了寒气可就不好了。”薛婧萱咧嘴笑笑,邀薛婧瑶进屋细谈。 薛婧萱如今穿着打扮皆以素色为主,虽然饶氏表面待她如亲生女儿,实际分派的衣服布料虽也上乘,却绝不会越了薛婧瑶去。 二人相对而立,虽然薛婧萱无论身量还是穿着打扮都比薛婧瑶逊色不少,可此刻,在气韵上薛婧萱却胜出几分。 彩霞将屋中油灯点亮,一瞬,黢黑的房间便被黄红色暖光照亮。 薛婧萱邀薛婧瑶入座,暖色的灯光照映在薛婧萱脸上,更衬得一张小脸娇嫩,只见她亲手拿杯盏倒了一杯还有余温的茶水,递予薛婧瑶,“四姐姐,寺中不比府里,萱儿这儿没有热腾腾地好茶,好在这茶还有余温,虽比上府中上等毛峰,倒也是新进的春茶。” 说着也为自己倒上一杯,拿近琼鼻,闭眼轻轻闻着茶叶的芳香,露出一副常人难以理解的满足感,接着才张口小啜一口。 对薛婧瑶来说,如此粗劣的茶叶,薛婧瑶完全不屑,见薛婧萱一副乡下人未见过市面,却又故作懂茶的样子,微微露出鄙夷之色,不过也装模作样地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双唇不过沾了几滴茶水,便嫌弃地用锦帕轻轻擦干。 薛婧萱将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对着薛婧瑶笑笑,面露天真,“萱儿不过是认生,睡不着觉,出去瞧瞧雨中夜色,顺带玩了玩雨水。” 说着调皮地支出两只小脚丫,只见三寸小足上套着的绣花鞋已然被雨水溅得湿透,此刻正一滴一滴向地上滴着水。 彩霞这才看见薛婧萱的绣花鞋已经湿透,旋即紧张地走到薛婧萱跟前,托住薛婧萱的双足,将湿透地鞋子脱下,里面的布质长袜也被浸湿,不小心碰到雪白的玉足,便被冰冷地温度刺的一个激灵。 似是想到什么,薛婧萱面露疑惑地问道,“四姐姐,什么是情郎?” 彩霞此时正找来干净的白布为薛婧萱擦拭足上的雨水,薛婧萱还不忘动动脚趾,尽是小孩子一般的顽皮动作。 薛婧萱问完话,却也不急着薛婧瑶回答,只自顾自地玩着一双雪白玉足,只偶尔睁着一双大眼抬头看向薛婧瑶,提醒她有人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情郎?”薛婧瑶不禁陷入深思,目光迷离,“情郎便是你日夜牵挂的郎君。” 她放佛看到身着竹青色锦缎直襟长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缀着一块上乘墨玉,嘴角含笑地向她走来,那笑容如阳光一般温暖却又灼着她的心。 待薛婧瑶回过神来时,被眼前的人儿吓了一大跳。 只见薛婧萱此刻已经收拾好,换上了彩霞带来的粉色绣花鞋,此刻正傻兮兮地盯着她,好奇的目光在她脸上肆意扫过。 薛婧瑶不禁轻咳两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脸颊两抹酡红,但转瞬又消逝不见,“你既不懂,我便不多做解释了。” 说着便站起身道辞,“我先回房歇着了,六妹妹也早些就寝吧。” 薛婧瑶也不知,为何她会在不太聪明且土里土气地妹妹面前有着如此不自然地行径,她不禁有些懊恼。 见薛婧瑶逃似地离开,薛婧萱不动声色地掸了掸衣裳,缓缓站起身,待薛婧瑶走远,稚嫩的小脸上扬起一抹高深莫测地笑。 彩霞如今也逐渐开始习惯自家姑娘时而装傻充愣,时而聪慧异常地样子。 默默地为其宽衣解带,“姑娘这是知晓四姑娘会过来?” 闻言,薛婧萱摇摇头,“我不是神仙,可不懂得未卜先知。” 如此回答,反倒让彩霞更加好奇。 “我不过是在等你时不小心踩到水洼了,不然为何与你回程时,我会如此小心翼翼,不过是不想让鞋子浸得更湿。”薛婧萱摊摊手,脸色有些尴尬。 随即又暗想如今她不过是十岁小女孩,何必将自己扮得那般大人,之前不小心踩到水洼于小孩子来说都是正常之事,她不该反应如此大的。 “我是小孩子,踩到水洼太正常了。”薛婧萱吐吐舌,掀开被子往床上躺去。 彩霞不禁再次感叹自家姑娘的聪慧异于常人,若不是用这招应对四姑娘,估摸着四姑娘绝不会轻易罢手,以四姑娘的性子,定是会闹大,传到夫人的耳中,搞不好还会以此为难姑娘。 但她总隐隐觉得四姑娘以后还会有后招,她不禁有些担心。 薛婧萱又何尝不是呢,她虽有前世记忆,但这世所发生之事与前世大不相同,连带着薛婧瑶都是性情大变,她在府中又毫无根基,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 ------------ 024 惊险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丝丝泥土的飘香。 清晨,雾色朦胧,广安寺晨钟敲响,一声一声响彻青山云间。 推开雕花纱窗,薛婧萱闭着双眼,深吸一口气,享受这大自然独有的美好。 彩霞刚好将随行物品收拾妥当,便有丫鬟前来通知该起程回府了。 雨虽是半夜便停了,但因之前雨势不小,还是侵透了泥土,下山的路并不平坦,加之泥土湿润,好几次薛婧萱都差点滑倒。 倒是薛婧瑶就显得从容得多,脚步徐徐,艳丽多姿,再不似昨晚那般心浮气躁。 好几次薛婧萱看向薛婧瑶时,她都弯眼淡笑,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赶路。 她的眼中闪着莫名地亮光,整个人似被光彩笼罩,魅人夺魄。 薛婧萱暗暗心惊,她自己转变如此大,倒是因为两世为人,被磨了心性,但在前世虽聪敏但也冲动好胜的薛婧瑶有如此大转变,她只能多加防范。 她知道,自叶澈对她心生了一点兴趣后,她的嫡姐便对她心怀怨恨。 不然也不会在昨晚有那般冲动的行径。 马车早已等在了山下官道上,薛府一干女眷下山时绣花鞋均已沾上泥土,一上马车便有随性丫鬟从随身行囊中拿出备好的鞋换上,只薛婧萱一人无鞋可换。 昨夜,薛婧萱因失足踩到水洼,彩霞便将备好的绣鞋给她换了,如今行囊中的绣鞋便是那湿透的绣鞋。 薛府每年佛诞均要上山进香祈福,佛诞节正值雨水季节,丫鬟们早已养成了备鞋的习惯,见同乘马车的二姑娘也换好了绣鞋,彩霞面露难色,转头看向自家姑娘,一双绣鞋鞋底沾满了泥巴,还有些残叶黏于其上,再往行囊中摸了摸另一双绣鞋,湿润依旧。 薛婧萱倒是觉得无所谓,绣鞋脏了便脏了,擦擦便好了。 旋即从袖中拿出绣帕,细心地将绣鞋上的泥土擦拭,好一会儿才擦拭干净,到最后绣鞋干净了,绣帕反倒沾满了泥土,失了原本模样。 咧嘴一笑,薛婧萱道,“二姐姐,彩霞,我的绣鞋不也干净了么?” 薛婧晗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点头,“六妹妹倒是位可人儿,若是换做其他小姐,怕早便急哭了眼。” “那是她们太过在意这些细节,萱儿倒觉得无谓,萱儿不过小小庶女,又自乡野长大,若没有此等粗鄙的动作,反倒对不住在乡间的几年。”薛婧萱说的是实话,前世一直在府中长大,一举一动均以大家小姐规范,这世在别院呆了四年,行动间倒不再拘束,说起来她反而觉得在别院那几年才是真实的她。 在别院虽凄苦,可她有任何情绪便可表露,而离了别院,她便再也不能将喜怒露于言行面容。 “妹妹莫要自惭,我倒觉得六妹妹这才是小儿女的真姿态。”薛婧晗以为她因在别院度过四年而觉自卑难过,却不知这乃薛婧萱真实所想,倒真真安慰起她来。 薛婧萱抬眸,露出一个清丽笑容,语道,“二姐姐不必担心,萱儿不过说出心中所想,并没有自卑自怜之意,反倒觉得在别院四年是最快乐的日子。” 伸出纤细双手,薛婧晗拉过薛婧萱的双手,包住,手心的温暖传递给薛婧萱,面露放心,“如此便好。” 马车平缓前行,只偶尔遇上大片碎石而抖动摇曳,姐妹俩轻声细语说着体己话,整个马车温暖融和。 突然,薛婧萱心中惊觉,忙撩开车窗帘一瞧,整条道路竟只这一辆车。 下山时,饶氏虽未与侯爷夫人同行,但薛府女眷如此多,光马车便是四辆,一路上马车排队而行,车轮滚动声重重叠叠,还伴随着马蹄磕碰石子的声音。 起先姐妹俩聊得起劲,薛婧萱倒未注意,不过刚刚稍一走神,反倒听着声音不大对,车轮声与马蹄声竟如此清晰。 这才有了撩开车窗帘一看的心思,不看还不知,一看倒果真有蹊跷。 虽说她们坐的马车行在最末,但也一直稳稳跟在其余马车之后,缘何现在却不见了其他马车? “停车。”薛婧萱大声喊道。 彩霞也忙起身撩开车门帘,叫车夫停车。 但车夫却似未听到般,反倒提起鞭子狠狠抽了两下马屁股,口中喊着“驾”。 马儿最是受不住有人抽打马屁,一惊便使劲儿往前冲,极大地冲击力将薛婧萱薛婧晗与两个丫鬟惊得左摇右摆,薛婧晗因着措手不及后脑勺便磕在了马车木条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 薛婧萱也被震得脱离了软垫,狠狠坐下时,臀下被咯得生疼,但还是忍着,关心起薛婧晗来。 见薛婧晗伸手按揉后脑后,眉头微微舒展,方才放下心来,但观那车夫不听指挥停下,反倒加快速度,薛婧萱便知怕是故意为之。 再次撩开车窗帘,马车已然离了官道,行至了一条羊肠小道,道路破烂不堪,坎坷不平,一看便知少有人行。 暗道不妙,这车夫怕是起了将她们二人拉至人烟罕至之地,到时四个女流如何能应对接下来发生之事。 彩霞在车门帘口站定,回头见薛婧萱朝她招手,忙快步移去,薛婧萱在彩霞耳边一番耳语,彩霞只一个劲地点头,神色严肃。 “二姐姐,蓝心,你们二人小心,若一会情势不对,你们二人便跳车罢。”话毕,与彩霞二人撩开车门帘,合力拉住车夫双臂。 车夫虽不大强壮,但身为男子还是有一股子力气,几下便要挣脱,见状,薛婧萱恨恨地看着车夫,一双黑眼瞪得老大,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突然,车夫只觉一个大力向他推来,他完全难以应对,一个不留神,便离了马车,栽倒在地。 一时,马车没了车夫,开始乱窜。 糟糕,四个女流均不会骑马,更别说驾马车,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 意识到不对,薛婧萱大喊,“二姐姐,蓝心,快,跳车。” 薛婧晗与蓝心不过弱女子,一闻跳车,脸上便满是惧怕之色,久久未有动作,只瑟瑟发抖。 来不及了,没了车夫的马儿倔劲儿和野性均上头,在小道中乱窜,速度飞快,时不时地绊住路边草木,时不时地磕住道旁大石。 转眼便行至河边,若马儿再往外行,为避让大树,定会往右一甩,最后结果便是马车翻倒。 薛婧萱咬咬牙,伸出短小的手臂,努力去够那缰绳,马车又是一阵摇晃,薛婧萱险些栽倒,好容易拉住缰绳,却偏偏无甚力气,拉不住。 ------------ 025 不识 到底年纪还小,气力不足,纵然拉着缰绳也止不住马儿奔跑。 薛婧萱不禁有些气馁,两世为人仍是逃不过她们的算计,还连累她人。 心中弥漫着深深的无力感,她干脆咬紧牙关,死死拽着缰绳,打算死磕到底,左右不过是摔下马车,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反倒是看得淡。 余光扫过正惊恐万分的薛婧晗主仆及彩霞,她们却是比不得自己,薛婧萱实在不想连累她们。 “二姐姐,蓝心,彩霞,”她一面大声喊话,一面用娇嫩的双手拽住缰绳,“我用力拉住缰绳,你们三个趁马车速度减缓时,跳下马车,快。” 恢复野性的马儿似被薛婧萱拽得极不舒服,发出一阵尖锐地嘶鸣,马蹄儿狠狠等着脚下的土地。 手被缰绳勒得生疼,薛婧萱也生生忍着,见三人还未有动作,忙怒喊一声,“快跳,你们想和我一起死吗?” “跳啊,快跳啊。”极力喊出声音,喉咙都被震得发干发痛,随之而来的还有两行眼泪和唇上被牙咬破淌出的血珠。 彩霞一直站在一旁,知道此刻情势危急,伸手想要拉过缰绳,“姑娘,奴婢拉吧。” 为何还不跳,你们为何还不跳,薛婧萱不禁在心中呐喊,但却未曾将手中缰绳交于彩霞,反倒将她往一旁推开,“给我跳,跳啊。” 话一喊出,彩霞看到了薛婧萱那语中的浓浓不甘和一抹超乎的坚决。 羊肠小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赶车的马夫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好不惬意。 马车内一翩翩少年郎靠垫而坐,手执医书,平心静气地看着。 时而剑眉紧皱,时而轻松释然。马车内被温润如水的气息所染。 突然马夫拉住缰绳,“吁”,随后回过身撩开车帘,言道,“少爷,前方有马车乱蹿,怕是马儿受惊了。” 闻言,同行的小厮忙撩开窗帘往外望去,只见右前方一马车已经偏离小道,驶向树林,偏偏倒倒,磕磕碰碰,若再继续下去定会跌进河中。 小厮不禁“咦”了一声,道:“少爷,那马车竟没有马夫,奴才只见一小姑娘手执缰绳,看这情形,怕是制不住那野性十足的马儿。” 少年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轻轻放下手中医书,也撩开帘子瞧了瞧,只见马儿仍不受控制,正拼命向前冲,而一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拉着,那背影竟隐隐有些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她么?少年郎不禁暗想。 随即招来马夫,吩咐道,“杨叔,那姑娘定是制不住马儿的,你且去帮帮忙吧。” 话毕,又轻摇了摇头,叹道,“也不知是哪个府的,如此不小心,连马夫都不知哪儿去了。” “来时,老奴观一中年男子正一瘸一拐地在小道前行,他莫不就是那车夫?”马夫杨叔言道,“老奴这便去帮她们。” 遂利落地跳下马车,往失蹄马车处走去。 少年郎吩咐完便不再多瞧,又拾起案几上的医书,细细品读起来。 这位马夫杨叔应对马儿是有些伎俩的,只见他抬起双手往唇边一放,“嘘”一声长啸便响起,原本正往前横冲直撞的马儿蹄子一顿,动作竟迟缓了起来。 薛婧萱不禁心中暗喜,这马儿总算不那么疯了,正值跳车好时机,旋即又喊道,“你们快跳车吧。” 彩霞正欲往下跳,忽闻一声清亮地啸声响起,马儿竟突然扬起前蹄跟着嘶叫起来,片刻后,收回前蹄,停在当前。 马儿如此突然地停下,回力不小,车上四人被震的差点站不稳,均拉着跟前的马车木壁,才堪堪避过。 薛婧萱手中缰绳一松,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待紧张跳动的心静静平复,才有心思看向啸声传来之处。 只见一灰衣中年男子正疾步走来,先是上前轻抚马车鬃毛,似是安抚暴躁地马儿,随后看向薛婧萱几人,问道,“几位姑娘无事吧?” 摆摆头,薛婧萱轻轻福身,“多谢大叔相救。” 男子哈哈一笑,手又开始抚着鬃毛,“姑娘不必客气,这倒是匹好马,幸而到得及时,不然就铸成大错了。” 说完还亲昵地用脸贴向马儿,“就不知是谁将你的铁蹄撤了,我可怜的马儿。” 在大丰王朝,马匹不论拉马车还是载货,主人必给马儿装上铁蹄,以防止马儿蹄子被石头磕到,到时惊了马儿,反倒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在少年郎府中便是掌管马匹的,对于马儿习性非常熟悉,一观马儿不时收着后蹄,便知这马儿后蹄被动了手脚,细瞧便察觉铁蹄竟没有了。 他平日极是爱马,如今瞧着马儿身受苦痛,更觉马儿可怜。 听罢,薛婧萱怔了怔,原来真是有人算计她,遂换上一副淡然笑容,“原是这样。大叔,敢问您府上何处?待我回府,派人重谢。” 男子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也是奉我家少爷之命前来助你们的,莫要放在心中。这马儿失了铁蹄,恐也不能再拉你们,不知你们如何前行?” 男子不问,薛婧萱倒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她不禁心中思量起来,这马车是薛府的,若要动手,也只能是薛府的人,多半是那对母女,只她们才会如此恨她。 但她们既将二姐姐牵扯进来,便也不是那么好收尾的,二姐姐已然定亲,若有个三长两短,虽说夫家并非大富大贵之人,若真要闹起来,薛府也不好交代。 既然有了算计,她们定然会派人前来查看结果,索性在这里等着她们前来,看她们如何收场。 “大叔不必担心,马儿惊到,才会有这一番险情,府中亲人兴许很快就能找上来。”微一思索,薛婧萱答道。 男子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便走了。姑娘便小心些吧。” 中年男子又摸了摸马儿鬃毛和头部,方才离去。 回到马车时,随行的小厮早已不耐地坐在马车上玩着缰绳,偶尔抬头张望,见中年男子归来,忙道,“杨叔可算回来了,少爷只顾看书,亦白好生无聊。” 说完这话,又好奇地往薛婧萱马车方向望去,“马车上人无事吧?” 杨叔动作利落地跳上车,拉过缰绳,“无事,”随后回过头,撩开车帘,“少爷,那马儿已然不再发癫,我们可要起程了?” 少年郎点点头,将手中医书置于腿上,撩开帘子看了看天色,“都已辰时末临近巳时,需加快行程,不然今晚天黑兴许到不了云县。” “好嘞。”杨叔答应一声,便驾起马车开始前行,轱辘辘地车轮声又开始响起。 少年郎的马车经过薛婧萱马车时,薛婧萱四人已经跳下马车,站在树林草坪中。 见车辘声响起,均偏头看过去,薛婧萱不期然遇上少年郎透澈明亮的目光,顿时一怔,那不是昨晚救人的少年吗? 少年郎却是识不出薛婧萱来,与薛婧萱目光交汇,只唇角挂着浅浅笑意,随后便放下车帘。 马车继续前行,马蹄儿声车辘声四溢,直至淡出视线。 ------------ 026 脱险 薛婧晗从小便养在深闺,平日出府也从未遇到过这般险情,现下马儿制住了,众人平安了,薛婧晗仍旧余惊未定。 一张脸儿发白,娇嫩红唇也被咬出了一排牙印,此刻正由蓝心扶着,身体软软地靠在蓝心身上。 蓝心经历此事,也有些胆颤,虽说脚步虚浮,但仍旧用身子拖住自家姑娘。 但观薛婧萱与彩霞二人,脸上便相对要好些,虽脸色也隐隐有些发白,但一下马车,便好转起来,脸色逐渐恢复红润。 “二姐姐无事吧。”薛婧萱轻声问道。 薛婧晗捏着锦帕,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木然地摇摇头,声音微颤,“六妹妹,我无事。” 就着蓝心的手又静站了一会儿,薛婧晗才似清醒一般,回头看了看正低头吃草的马儿,又偏头看向薛婧萱等人,良久才呐呐地道了句,“我们还活着,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劫难,躲不过了。” 闻言,薛婧萱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条河,河水潺潺,幽幽碧绿,倒不知深浅,只水流湍急处漾起几个不大不小的漩涡。 “我也以为,今日将要葬身于这条河道。”她的目光悠远,似不甘似庆幸,神色复杂。 她走向薛婧晗,拉起她的手,走向不曾被马儿践踏的草坪,“二姐姐,我们便在此坐吧。等府里派人前来接我们。” 说着率先席地而坐,神态好不自然悠闲,好似不是坐的草地,而是坐在府中软塌木椅。 薛婧萱经过别院一住,整个性子反倒有些淡然,对待这些繁文缛节便不那么认真,但薛婧晗便不同了。从小接受的便是女戒女规,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如乡野农女一般,直接席地而坐,不顾礼仪姿态。 一时竟没了反应,只愣愣地站着。 似早料到薛婧晗会有反应,薛婧萱轻轻笑道,“二姐姐缘何拘束?” “这里风景如此美好,花草树木,小河淌水,古有陶公坐花瓣,叹惆怅,今有薛女席草坪,赏美景,岂不快哉?”薛婧萱接着又道。 她的脸好象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让人不禁觉得,在此情此景,席地而坐是件多么美妙的快事。 薛婧晗也被她的笑意所感染,提起裙摆,缓缓坐下。 薛婧萱蜷缩着,抱着双膝,下颌倚着膝盖,偏头看向薛婧晗,“其实坐下并没有想象那般困难,不是么?” 那双水亮的杏核眼异常明亮,嘴角依然噙着微笑,但那一语一顿,却似已经看破红尘,泛着沧桑感。 “以为活不了却活下来了,那么以为做不到的也可能是能做到的吧。”这话薛婧萱也不知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薛婧晗听。 薛婧萱垂眸,她还是活下来了。 原本她以为今天定是要葬身于此,拼命拽着缰绳的时候,她心中闪过多种画面,有她前世悬梁自尽时的挣扎,也有眼睁睁看着姨娘死在面前的苦痛,还有那深深地无力感和不甘。 她恨,她怨,恨饶氏与薛婧瑶不饶人,怨自己终究是不够强,终究是太软弱。 终究还是被欺辱的命。 命运似乎总爱和她开玩笑,她竟又活下来了。 这是第几次在鬼门关门前徜徉?她一时也记不清了。前世今生,饶氏与薛婧瑶无论怎样算计,她顶多是名誉损,心身伤,再险也终归是没有丧命。 她是死在自己手中的,死在自己的软弱无能。 悔婚,退婚,欺辱,她每经历一项便是独自心伤哭泣,从未站起身奋抗,她认命,她自卑,她软弱,直至在薛府再无任何地位,连下人都欺凌,再嫁不去好人家,她找来了三尺白绫,以此了解悲催的一生。 薛婧萱不禁吃吃笑出声,笑着笑着,竟流下了两行清泪,前世她竟如此傻。 不过没了亲事,没了地位,算不了什么,她还有大把的青春,她不应该那么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的,她应该好好活着,好好地做那根刺,时刻提醒薛婧瑶,她挚爱的夫君心里只有她薛婧萱,没有薛婧瑶。 做一根拔不掉也剃不除地刺,时而轻刺,时而重重一刺,让薛婧瑶食不知味,寝难安,该有多快活。 这世,她定要做那肉刺。 “六妹妹?”薛婧晗低低喊道。 薛婧萱拾起衣袖胡乱擦了把脸,“萱儿很开心还活着,有些情难自禁,二姐姐莫见笑。” 薛婧晗莞尔一笑,“我也觉得很开心,活着真好。” 她看向薛婧萱,温柔至极,“今日还要多些六妹妹,若不是六妹妹,只怕我们也凶多吉少了。” “都如此久了,府中也未有人来接我们,若是不来人,可如何是好?”薛婧晗不禁有些担心。 没有抬头,薛婧萱依旧倚着膝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不知为何,对于薛婧萱所言,薛婧晗竟觉得是可信的。 她总觉得眼前看似娇弱稚嫩的妹妹,有着超脱常人的智慧与勇气,她于初见时不一样了。 二人时不时地说着话,忽然,蓝心喊道,“姑娘,后面来了辆马车。” 闻言,薛婧晗连忙站起身,匆匆理了理衣裳仪容,“六妹妹,你也起来吧,许是府里派人来接我们了。” 薛婧萱回头往小道上望了一眼,见马车上书写着“薛”字,这才不急不缓地起身,从容不迫地理起衣裳。 她瘪瘪嘴,脸上闪过一抹自嘲,看来她们是真的来验收成果了。 只是不知会不会被自己惊到呢,她突然绽开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退到薛婧晗身后。 薛婧晗已经十四岁了,再过一年便可及笄,身子纤细高挑,刚好将薛婧萱娇小的身子遮住,她只顾着看马车,一时倒未发现薛婧萱的动作。 马车缓缓前行,赶马的人是府中常用的马夫,一旁还坐着另一人,不正是之前帮她们驾车的马夫? 平缓停下后,赶车的马车先行下了车,随后之前为薛婧萱驾车的马夫也缓缓跳下,只行动时不是那般利落,倒似受了伤。 随后马夫俯身恭敬道,“夫人,到了。” 这时,车帘被挑开,清歌也扶着马车跳下,随之一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走出,正是那薛府饶氏。 在清歌的搀扶下,饶氏极有风雅地下了马车,后薛婧瑶也跟着下来。 一站定,饶氏便急不可耐地走向薛婧晗,神色似十分着急,脚步很是匆忙,一到跟前便拉住薛婧晗的手,“我可怜的晗姐儿,竟遭了这马儿欺负。” 随即目光四处扫过,“咦,萱姐儿呢?” 她收回手,惊诧地捂住嘴,随后脸色凄婉,如泣如诉,“莫…莫不是…” 她自顾自地说着,作势抹了两把眼泪,“我可怜的萱姐儿哎,这才回府多久,又是落水又是遭遇马儿发癫,我可怎么向老爷交待。” 情绪正酝酿浓时,眼前突然冒出一个黑黝黝地头,“母亲,萱儿没事儿。” ------------ 027 结果 薛婧萱状似天真地望着饶氏,一双杏核大眼轻轻眨着,嘴边挂着一抹顽皮,吐吐舌头,“母亲,萱儿无事呢。” 薛婧萱这个样突然出现,倒真把饶氏吓了一大跳,原本轻轻抹泪的手,突然顿住,惊诧地往后退了一步,幸而清歌在一旁扶着,不然指不定会摔到。 手执锦帕的手扶着胸膛,饶氏脸上惊异之色闪过,舌桥不下,暗暗打量着薛婧萱,见其衣裳整齐,发髻不见丝毫凌乱,整个人倒真不是刚受过马惊的样子。 她不禁看向其他三人,两个丫鬟恭敬地垂首,一时看不清她们的表情,只薛婧晗柔柔望着她,尖细地鹅蛋脸上尚能瞧出一丝惊恐和苍白。 双手交握,饶氏一面用手指轻轻划着另一支手,一面调整情绪,良久,才缓缓舒一口气,恢复主母该有的神色,伸出右手食指亲昵地点了点薛婧萱的头,轻斥道,“萱姐儿真不让为娘的省心,害母亲很是为你担心。你倒好,倒与母亲捉起迷藏。” 一旁的薛婧瑶见薛婧萱毫发无损,先是转头狠狠瞪了那车夫一眼,惹得本就受伤的车夫身子一颤,下意识地躬下身子,呐呐地不敢抬头。 随后又回头看向薛婧萱,桃腮带笑,温柔至极,声音好不清甜,“六妹妹可让母亲后一阵担心,以后莫要这样了。” 话毕又看向饶氏,拿出为姐的风范,柔柔道,“母亲莫要生气,萱姐儿年纪还小,难免顽皮。” 她捂嘴轻轻笑道,“只怕咱薛府还无人能似六妹妹这般天真惹人怜了。” 虽是如此说着,但她的手却篡得很紧,银牙轻磕,极力隐藏心中的怨恨。 明明安排的那般好,早早地便与车夫说好要将马儿铁蹄撤下,未免被父亲发现,她与母亲还特意将薛婧晗与薛婧萱安排在一起,若是真出事,也好找缘由。 可是,竟又让她逃过一劫。 薛婧晗毕竟已经定了亲事,薛世平平日虽说未曾时时将薛婧晗放在心上,但到底是庶长女,加之性子极好,对这个庶长女,薛世平还是有着非一般的感情。在府中,饶氏在明面上是从未苛责过薛婧晗的,薛世平便以为饶氏待这个庶长女极好。 而薛婧萱便不一样的,薛世平一向知晓饶氏对薛婧萱不喜,若真是薛婧萱一人出事,薛世平定会怀疑是饶氏派人做的,但若是与饶氏极力表现出喜爱的薛婧晗一起出事,那薛世平便不易怀疑到饶氏身上。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纵然饶氏与薛婧瑶计划得天衣无缝,也未曾会料到途中有人出手相救。 其实薛婧萱也未曾想到在这偏僻小道,还会有马车路过,而且路过的马车车夫对马匹习性还如此了解。 上天总还是站在好人这边的。 饶氏扬了扬锦帕,也笑道,“也是,咱们萱姐儿真是惹人怜,瞧这眉眼哟,如此娇憨可爱,母亲定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饶氏的思维转得太快,薛婧萱一时还未跟上节奏,但一听到亲事,心底便“咯噔”一响,现下不过永定二十七年,前世饶氏永定二十九年才提起亲事,永定三十年才敲定,如今饶氏怎的这般早便提起了? 薛婧萱状似懵懂地抬眼看着饶氏,傻傻问道,“母亲,什么是亲事?” 被这样一问,饶氏反倒有些愣住,但一想到薛婧萱在别院一呆就是四年,男女之事定是不知晓的,便扬唇道,“亲事便是婚聘之事,咱们萱姐儿这般惹人怜爱,以后定会遇到好夫君。” 话一出口,薛婧萱却还似未听懂一般,张着一张小口,脸上是浓浓地不解。 薛婧萱的神情,饶氏也是看在眼里,见她不懂,便不打算再说下去,轻声道,“以后你便懂了。现在你还小,到了时候,母亲会好好替你张罗的。” 饶氏故意将“好好”这个字眼咬得重,薛婧瑶心领神会,但其实在场的人中,又有谁会不懂饶氏的意思,饶氏不过是以为薛婧萱年纪小,不懂事,自然难以领会其中深意。 但此刻的薛婧萱不是以前那个薛婧萱,她懂饶氏的意思,不过说的反话罢了。 不过,她的夫婿她会自己找,找不到便自己谋,绝不会任由饶氏安排。 故作欢喜的拍拍手,饶氏道,“好了好了,无事便好。晗姐儿萱姐儿先去坐我那马车,刘顺儿,你先把她们两姐妹送回府。这次定要好好注意,莫要再惊了马。” 说着,她又看向之前为薛婧萱驾马的男子,叱道,“江三,都是你驾马驾得不好,不然好好地马车缘何会惊到。这次回府,我的马儿由你来驾,若是再有事,小心你的小命。” 江三闻言身子又颤了颤,瑟缩着不敢动。 饶氏又是一番轻斥,“还不快去将马车弄出来。” 江三这才大步走向那失事的马车,但未走到便又倒了回来,在马车底处掏出两只铁蹄后,再次走向失事马车。 薛婧晗能在薛府过得这般好,自是聪慧的,哪怕看到了,也权当没有看到,只抬手抚着薛婧萱的肩膀,用她自己的方式爱抚着这个可怜的妹妹。 薛婧萱冷冷一笑,如今都这般明显,饶氏还以为将她们耍得团团转,那江三也真是,马车都还未到,马儿也未检查,缘何就知道是失了铁蹄。 就算他眼力再佳,也不可能随身便带着铁蹄,这自然是早早便备好了的。 饶氏啊饶氏,你们可真是好算计。 对于薛婧晗的举动,薛婧萱除了倍感欣慰,便是深深的愧疚,无形之中,她竟连累了二姐姐,她看向薛婧晗,眸中是浓浓地自责和愧疚,但薛婧晗却不知薛婧萱早已看透,一时倒看不出薛婧萱所露情绪。 “六妹妹,上车吧。莫怕,莫怕。”薛婧晗出声哄道。 她却是忘了,从马车马惊到下马,最怕的不是薛婧萱,反倒是她。 不论薛婧萱作何表现,薛婧晗只当她是毫不知世故的小妹,她要护着她。 不论是不是为了可怜的锦姨娘,她都该护着这个小妹的。薛婧晗暗暗想着。 ------------ 028 回程 薛婧萱与薛婧晗乘坐的马车一淡出视线,饶氏原本充满笑意的脸便沉了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江三,目光似箭,“江三,你是如何办事的?” 接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江三,怒火在胸中翻腾,却依旧维持着当家主母该有的仪容,“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可结果呢?结果是未伤及她分毫。” 饶氏刚一出口时,江三便吓得耷拉着头,如今饶氏一步一步向他逼近,虽然话语冷静,但江三能感受到饶氏满身的怒气,他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不待他说话,饶氏又道,“如此大好的机会,我连晗姐儿都舍弃了,你却是未成功,你说我要如何惩罚你?” 一听到这话,江三心中更是害怕,他已是府里的老人了,他见证了饶氏与老夫人的一番争斗,看着饶氏夺得大权,执掌中馈,深知饶氏手段毒辣。 他一边重重地磕头,一边解释道,“夫人,小人确实将铁蹄撤了,马儿也受惊了,但不知为何,突然一股大力将小人推下了车。” 他不解又委屈地指了指被摔到的腿,“小人的腿也被伤到了,后来马儿开始疯跑,小人以为她们定会跌到河里,没想到她们竟然好好的。” 说完又低埋着头,不敢看饶氏。 “一股大力?”饶氏故意拉长声音,脸上满是讥讽,“江三,你自己办不好事,反倒找些借口。车上就四个姑娘,谁会有如此大力?” 江三不禁摇头辩解,“夫人,小人真的没有说谎,真的有一股大力推向小人。” 饶氏不耐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没办成功便没成功,休得找借口。” 薛婧瑶拉了拉饶氏衣袖,低声道,“母亲,瑶儿观江三也不像是说谎,许是她们四人合力将江三推下车的呢?” 闻言,饶氏若有所思地看了江三一眼,心里衡量是否有这个可能。 江三却是抬起头,欲言又止,他很想说,他确定不是四人合力推她,那股力很奇怪,根本不似她们女子的气力。但她见饶氏似是将四小姐说的话听进了心里,他便不敢在开口了。 开口也只会引起夫人的反感,让夫人以为他在撒谎,倒不如不再多作解释,若解释只会是多说多错。 良久,饶氏才出声,“好了,瑶儿说的也有可能,这事便到此为止吧。” 她面露惋惜,低喃道,“只是可惜今日这般好的机会。” 谁说不是呢,薛婧瑶此刻也是同样的想法。推她下水,她没被淹死,马儿受惊发癫,她也未有损伤,以后还不一定会有那么好的机会。 “母亲,以后会有机会的。”薛婧瑶叹口气,说道。 饶氏只摆摆衣袖,“如今也只能这般想了,回府再说吧。” 这次回程远比之前要顺利得多。 薛婧萱瘪瘪嘴,饶氏母女可真爱演戏,这一唱一和的,比戏子演技可要好千倍万倍。 一回府,薛婧萱便与薛婧晗道辞,离府两天,也不知冰菊情况如何,她好不容易脱离险境,除了姨娘,她此刻最想见的便是冰菊。 本就人少的碧竹院因着少了两人而更显冷清。 薛婧萱踏进院子,才真正感觉到踏实。 不过走才走两步,脚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幸而彩霞反应灵敏,用手托住。 “姑娘,”彩霞低低喊道,“姑娘,您可是受伤了?” 虽是两世为人,但到底还只是闺阁少女,如今又是这般体弱的身子,经历如此惊险之事,心中的恐慌惊惧一直凭着毅力积压,现下一回到能让自己心安的院落,整个人便如放下大石,一放松下来便令原先绷得死紧的身子骨也软了。 这便有了刚刚那一幕。 彩霞搀着薛婧萱又站了好一会儿,薛婧萱才恢复些气力。 “走吧。”努力站直身子,靠着自身气力抬起步子,薛婧萱软软糯糯地道。 见薛婧萱走路不太稳当,彩霞原是想再搀扶的,但见薛婧萱虽是有些摇晃,但仍挺直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彩霞刚伸出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这一瞬,彩霞只觉眼睛有些涩,鼻头有些酸。 她眨巴眨巴眼睛,将眸中泪意收回,才缓步跟在薛婧萱身后,眸光一直紧跟薛婧萱,生怕薛婧萱又像刚刚一样身子酥软。 薛婧萱不过离府两天,冰菊便觉好似过了半月,自别院与薛婧萱一起生活,到回府,她与薛婧萱还从未分开过。 彩蝶每日帮着冰菊上药,服侍她洗漱服药,挨板之后的伤倒也恢复了些。 原本冰菊只能趴着,现在侧躺倒是无问题。 她每次躺的方向便是朝着房门,薛婧萱每离她一次,她心中便充满不安,她希望薛婧萱一进房门看到的便是她,她也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薛婧萱,看到她完好无损,笑靥如花的站在她跟前,甜甜地喊她冰菊姐姐。 想着想着,她眼前便浮现出薛婧萱笑嘻嘻地模样,耳边也好似有薛婧萱绵软声音回荡。 她不禁咧嘴笑笑,目光温柔平和,散发着一阵母性的光辉。 薛婧萱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原本心事重重地她,一见冰菊这样的笑容,便也烟消云散。 她快步走向冰菊,甜甜地叫唤了一声,“冰菊姐姐。” 本沉浸在幻想中的冰菊一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想要起身,不过一动便扯到背上伤口,她苦着一张脸,眉头紧紧皱着,但抬眼看到眼前俏生生站着的小人儿,眉头便不由舒展开来。 先是担忧地看了扫视了薛婧萱一圈,见其毫无损伤,才扬起一抹笑容,“姑娘回来了。” 薛婧萱思绪有些飘忽,只点头,倒未瞧见冰菊刚刚的动作,只矮身坐上木凳,亲昵地将脸靠向冰菊,却是不再开口。 这些年的相处,冰菊哪会不知薛婧萱性子,想必又是遇到一些让人难过的事罢。她伸出手,柔柔地抚摸着薛婧萱的头。 好一会儿,薛婧萱才抬起头,问道,“姐姐的伤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姑娘莫要担心。”毋须多说什么,只这几句便多少能让薛婧萱心安。 冰菊一答完话,便抬眼细细瞧着薛婧萱,良久,才小心问道,“姑娘,可是又出了何事?” ------------ 029 家宴 冰菊这样一问,薛婧萱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想将心里的苦楚全都说出,但她知道她不能说,说了也只会令冰菊平添担忧。 遂轻轻摇头,接着抬手为冰菊掖了掖被角,璀璨地笑容完全将心中苦楚掩盖,“萱儿无事的,这一行倒是平平安安。只一直惦记着冰菊姐姐的身子。” 这话难免引得冰菊唏嘘,动了动口,冰菊终究未曾出声,只爱怜地看着薛婧萱,目光中充满了无奈。 “姑娘,您缘何不问问奴婢那日为何受夫人惩罚?”冰菊自醒来,心中便满是疑惑,放了那么久,今日总算是问了出来。 薛婧萱抬眸,长长地睫毛下一双大眼平静无波,“冰菊姐姐愿说自会说,何须萱儿问?” 若薛婧萱不是拥有前世记忆,也许她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但她如今拥有前世记忆,她知晓原因,然,她对祖母的感情很是复杂,与冰菊是不同的。 冰菊毕竟是祖母身边的人,若她一不小心表露一些对祖母的不满,难免会惹得冰菊伤心。 她只有不说,也不问。 冰菊看了彩霞与彩蝶一眼,彩蝶却不懂冰菊意思,只静静地站在一旁,还是彩霞领略其意,拉着彩蝶出了房门,还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二人离去后,冰菊又不放心地看了看房门,观之无动静,方才压低声音道,“姑娘,奴婢听说老夫人被软禁了。” 见薛婧萱无动于衷,冰菊反倒以为薛婧萱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忙又道,“那日我在小佛堂抄经,本来只剩下两页,奴婢想着抄完了便可以回院照顾姑娘,心里很是高兴,也就加快了抄写的速度。但写着写着,奴婢便听到有婆子训斥小丫鬟的声音,许是隔得有些远,奴婢也只隐隐约约听到那婆子提到老夫人、软禁、夫人等词,奴婢当时也未想太多,丢了笔,便顺着那声音走去,没曾想走着走着便到了景泰院。” 冰菊似是进入了回忆,她神色有些恍然,“奴婢不过在门口观望了一阵,并不曾敲门或是喧哗,没一会儿便有好几个婆子丫鬟冲了上来,逮住我的手便不放,再后来姑娘便来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薛婧萱,“奴婢不过是想了解老夫人的情况,但夫人她却弄出这般大的动静,景泰院里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许老夫人真的被软禁了。” “这可如何是好。”冰菊脸上满是无可奈何与六神无主。 反观薛婧萱倒是面色淡淡,她略一思忖,便道,“冰菊姐姐莫要想太多,你这身子不宜忧思过重,小佛堂毕竟是府中最清净之处,自小佛堂修葺好后,姐姐何曾见过有人敢在那里大声喧哗?” 薛婧萱不说倒还好,一说冰菊便似被警醒一般,她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姑娘说得倒是,小佛堂是太祖老爷修的,府中不论何人都不敢在小佛堂喧哗的。除非是有人授意。” 突然,她猛地一抬头,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难道是夫人故意设计的?” 见薛婧萱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冰菊只觉饶氏心思太过狠毒。 她只顾想着饶氏与老夫人,到未曾留意到薛婧萱一个不足十一岁的竟将一切看得如此通透。 薛婧萱也不想表露太多,便又嘱咐冰菊好生休养,冰菊想通了这些便也不再多作纠结,只点点头让薛婧萱放心。 难得清闲下来,薛婧萱便翻出从别院带回的医书,认真阅读,不时抬头看看冰菊,四目交会时,温暖祥和淡淡飘过。 半下午的时候,饶氏使了个小丫鬟前来,说是今晚薛府所有家眷一起用家宴。 薛婧萱客气地向小丫鬟道谢,表示已经知晓此事,晚上定按时到宴,又将上次从彩霞彩蝶那儿借来买药剩下的碎银,给了小丫鬟一粒,小丫鬟原本是推辞不受的,但见薛婧萱心意已决,稍作推脱便收下,喜滋滋地离开。 彩霞却是有些不能理解的,自从跟着薛婧萱后,她也了解了一些薛婧萱的脾性,加之上次薛婧萱向她和彩蝶借银两,她便知晓她的主子是没有多少私房的。 何苦将碎银赏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呢? 她不解地看向薛婧萱,有意无意地瞟向小丫鬟远去的背影。 彩霞的小动作,薛婧萱自是看在眼里,她只淡淡道,“她在这府中虽是微不足道,但越是微不足道的人有时越是关键。” 彩蝶思想就简单多了,见薛婧萱赏银给小丫鬟,彩蝶只道了句姑娘待这府里的丫鬟真是好。 闻言,薛婧萱却是身子顿住,她对丫鬟好吗? 也许,前世,她真的是对每个丫鬟都很好的,但是她对那些丫鬟的好,那些丫鬟却从未放在心里,只将她的好意践踏。她曾赏给一个小丫鬟一支珠花,虽说不是非常值钱,但也值些碎银,那时正是她落魄的时候,可那丫鬟明着收了,暗地却在其他丫鬟面前对这珠花嗤之以鼻,还言她痴傻愚笨。 现在么,她却不这么想,她现在府中毫无根基权势,府中丫鬟能收买便收买,不能收买也需留下一丝后路,他日总有用得到的地方。 回府后,吃了那么多暗亏,她总得有些准备才好。 这次的家宴还是在饭厅。 饭菜比上次的还要精致许多,想必厨子们还是花了许多心思的。 薛婧萱刚到一会儿,薛世平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姿态雍容的饶氏与明艳动人的薛婧瑶。 福了福身,薛婧萱脆生生地喊了声父亲,声音既甜又悦耳。 又转身微低着头道了声母亲和四姐姐,而后又抬头,一双明眸盈盈地望着薛世平,诉说着对父爱的渴望。 这样的眼神,让薛世平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子女中,还未曾有谁用这样充满希翼的眼神看过她。 庶长子在他面前总一副大人稳重的样子,庶长女在他面前也总是温顺无比,嫡女倒偶尔在私下撒娇,然,薛婧萱这样的眼神他却是真的未遇到过。 薛世平不自在地躲开这目光,定了定神,道,“在府中可还住得惯?” 这一世,薛婧萱将察言观色的本事学得尚好,知晓薛世平定会不自在,现下薛世平转移话题,也在意料之中,她点点头,道,“回父亲,母亲为萱儿安排的很好,萱儿在府中已经习惯,一切尚好。” ------------ 030 二房 薛世平与薛婧萱父女也是无多少话可说的,薛世平也就询问了薛婧萱近况便作罢,看这样子倒是对府中发生之事不甚了解。 也是,堂堂男子,又在朝中有着官位,哪里会插手这后院之事,只要不闹得人尽皆知,便也传不到他耳中。 这次的家宴,饶氏还使人请了二房的人。 二夫人携着薛婧雅姗姗来迟,虽说薛婧雅乃二夫人所生嫡女,但母女性子却有着天壤之别。 二夫人面容柔和,若往好里说便是待人随和,若说难听点,便是端不起二房嫡妻的架子,因着不得薛世安宠爱,总被薛世安的几个姨娘欺凌。 好在她生了个性子傲娇的女儿,随着女儿的逐渐长大和懂事,倒把那些恃强凌弱的姨娘给制住,便是最得宠的姨娘在薛世安耳边吹枕头风,薛世安也不会对这个容貌绝丽、性子强势的嫡女有所惩戒。 薛世安想法很是简单,如今他不在仕途,他又好风月,若非是生在薛府,定不会过得这般自在。倘若哪天薛府不再管他,他还有个绝色女儿可以倚靠。 薛婧雅不但容貌是一等一的好,连带着也是才德兼备,以后定会嫁到显贵之家,那时有这个女儿接济,又有显贵的女婿做后台,他还会愁吃穿愁风月? 二夫人蒋氏云珠乃正六品府丞嫡女,因得薛世安自弱冠便爱好风月,不少世家都不愿让女儿下嫁,薛老夫人只得退而求其次挑了个正六品府丞的嫡女为媳。 蒋氏家境虽比不得那些世家,但蒋氏却是难得的大家闺秀,且容貌清秀,薛老夫人总想着薛世安能腻了那些**的美人,回到家见到温柔清秀的蒋氏,说不得还会觉得特别。 可是爱好风月的人终归是爱好风月,薛世安一向便喜爱风韵美人,蒋氏哪能入得了他的眼,不过因着老夫人的施压,在蒋氏房里过夜,到蒋氏生下薛婧雅后便再不曾去过蒋氏的院,只夜夜宿在姨娘房里或是淮京妓院的温柔乡里。 蒋氏今日心情似乎奇好,特意穿了身绛红色锦裳,平日里对容貌不甚在意的她,今日却也好生打扮了起来,细致地描了眉扑了粉,还在发髻间别了支雕花金钗。 薛婧雅也着了身海棠红的烟纱散花裙,精致的妆容将一张本就美貌的脸更衬得娇媚可人。 这海棠红的颜色衬极了她的容貌与身段,让她显得更加娇艳。 薛婧瑶乍一看,心中难免会有不适之感,她一向便知她的这个妹妹长相不俗,但这样一身打扮,不说倾国,倒也倾城。她自己虽也容貌美丽,但相较薛婧雅,还是败了一筹。 不过,饶氏哪里见得惯二房母女好,礼貌的打招呼后,一开口便是为她们添堵,“小叔怎的没来?” 话一出口,原本笑意满面的蒋氏脸色便是一僵,薛婧雅脸上也闪过一丝愠怒,随后,薛婧雅漾开一丝笑容,言道,“大伯母,父亲如今与穆国公府二爷很是投契,今日父亲还未起身,穆国公府二爷便派人过来相邀,父亲也不好推脱,便去了。” 原本是给二房添堵的饶氏一听这话,面露诧异,随即一想那穆国公府的二爷也是好风月之人,便释然,旋即笑道,“原来如此。国公府二爷与小叔兴趣相投,这倒也想得过去。” 国公府二爷乃国公爷二弟,一向好风月好美女,不过身份倒是比薛世安高了一大截,没想到薛世安竟识得了他,听薛婧雅的口气,好似二人关系还甚好。 薛婧雅见饶氏脸色有些诧异,以为扳回一局,便又道,“父亲还说,穆二爷会为父亲周旋,想法子谋得一官半职。” 话毕,薛婧雅抬眼瞧了一眼一直未曾说话的薛世平,面露讥诮,只一瞬便隐藏起来。 饶氏也是个不服输的,薛婧雅的话,她哪会不懂,不就是想说薛世安的亲生哥哥还比不得穆二爷,遂又开口道,“哦?那倒也好,小叔自弱冠便一直清闲,若真谋得个一官半职倒是一大好事,只是不知那穆二爷会为小叔谋个何职?” 二人你来我往,越说越起劲,倒忘了在大丰,女子是不得干涉朝堂之事。 薛世平面色一冷,忙出声喝住,“好了,也不想想这些是你们能讨论的吗?从小熟读的女诫都忘了?” 话一出口,饶氏与薛婧雅只垂首低眸,神色讪讪。蒋氏面皮更薄,整个脸似染了桃花,透着一股粉红,她觉得一切皆因她而起,现下竟惹得一向好脾气的大伯不快,她觉得惭愧极了。 似是调整好了情绪,饶氏换上一副笑容,盈盈福身道,“夫君,是妾身逾越了。妾身也只是忧心小叔,倒忘了女诫。” 旋即又转身看向蒋氏,微微低头,“弟妹,是嫂子言语过激了。弟妹可莫放在心上。” 饶氏入府多年,早便摸清了薛世平的性子,薛世平最是喜欢女人懂进退知礼数,今晚是她有错在先,她现下当着众人认错,于她而言,虽有伤面子,但于薛世平而言,只会觉得她虽有错,但胜在知错后能主动认错,是个知进退的。 饶氏一认错,薛世平冷硬的神色稍显柔和,出言道,“既然二弟有事不能来,那大家便入座开席吧。” 薛婧萱一直便在一旁冷眼瞧着,不禁冷笑,怨不得姨娘会输在饶氏手里,如此会做人,如此会讨夫君欢心,她倒把她这个父亲的性子摸得通透。 她又看向薛婧雅,这个姐姐性子如前世一样,经不起别人挑拨,也吃不得半点亏,一旦触犯到她,她便回出言反击,却是不知,她一个晚辈与饶氏言语不和,只会令得薛世平不喜蒋氏,认为蒋氏教女不严。 薛世平自不会怪薛世安,两兄弟乃一母同胞,纵然薛世安行事散漫,偏好风月,薛世平对待这个弟弟仍是很上心。只是他早年便劝薛世安入仕途,薛世安全听不进去,今日听得薛婧雅所言,倒似薛世安愿意入仕途。 他心里自是高兴不已,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 031 病重 一顿家宴吃下来,气氛也仅是和谐,谈不上其乐融融。 许是经历了开席前的一段小插曲,整个用饭过程,竟没有人再说话。 薛世平一向是很繁忙的,平日里从朝堂忙完公事回府早已天黑。一个月也仅有两三天空闲在家,今天便是那两三天中的一天。 席间,饶氏照例热情地为薛婧萱夹菜,连带着也夹了很多菜给薛婧晗,而这些动作又恰是选择薛世平目光看过来的时候。 薛婧萱都忍不住要拍手称好,这饶氏为着表现身为主母的贤惠,倒真是费尽了心思。 薛世平用饭极为优雅,他身为文官,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一番风骨,虽比不得武官那么刚毅有男子气概,却也不会显得阴柔。 一放下碗筷,便有侍女呈上锦帕供他擦拭嘴角和手部。 等用盐水漱了口,一切都收拾妥当后,薛世平开口问道,“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虽然薛世平并没有将目光转移到饶氏身上,但席上的都知晓,薛世平是在问饶氏。 饶氏忙放下手中银筷,轻言道,“夫君,母亲身子相比之前有所好转,但大夫说还需静养一些时日。” 闻言,薛世平脸色突然柔和许多,原本刚毅的线条也变得柔软,他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那便好。母亲身子康健的时候最是喜爱萱姐儿,今儿便带着萱姐儿去看看母亲罢。” 说着他站起身,又道,“我也一道去。” 话一出口,饶氏忙也站起身,急道,“夫君,万万不可。真人说过夫君看不得母亲的。” 话毕,薛世平正欲出门的脚步顿了顿,回身又道,“我已忍了一月之久,听从真人之话,在母亲病好前不见母亲,但现下母亲身子已有所好转。我既为母亲膝下长子,缘何还有不见的道理?” 薛世平都这样说了,饶氏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薛世平去见老夫人,她只得又道,“夫君,当初真人说了,您乃至阳之体,母亲现在正是体弱之时,乃至阴,您若去看母亲,到时阴阳冲撞,若是您与母亲均有所不适,那该如何是好?” 一面说着,饶氏还拿出锦帕殷殷哭泣,好不柔弱。 见饶氏这副模样,薛世平皱了皱好看的眉,冷声道,“便是一直听从你请的那真人的话,我才未去见母亲,今日我却是非去不可。再说,我这还好好的呢,你哭个什么劲?” 薛世平也不知为何,此刻想要见老夫人的心情异常急切。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是他忽略掉的。 若是平时,饶氏这样一说,再加上那抽泣时好不惹人疼惜的样子,薛世平定也不会去的。但今日薛世平是打定主意要去景泰院瞧瞧老夫人,饶氏无论如何做也不能阻止。 饶氏一面低声啜泣,一面侧目打量薛世平的神色,见其今日是铁了心要去景泰院,也知晓自己无论再作何,都阻止不了。便也作罢。 手持锦帕又轻轻擦了擦眼角,饶氏又道,“也是,夫君乃至孝之人,诚如那真人所说,也不过是有所不适而已,为了母亲,夫君可是什么可以做的。” 说着话,她又看向薛婧萱,轻轻道,“只是萱姐儿现下还未用完饭,夫君可否等萱姐儿用完饭后再一道过去?” 薛婧萱不禁苦笑,饶氏这脑子果然转得快。 自一开席,饶氏为了展现自己的慈母心怀,便一个劲地给她夹菜,便是到现在,薛婧萱碗里还有小半碗的菜。 这倒是为饶氏拖延时间找了很好的借口。 薛婧萱却不想饶氏如意,便起身盈盈福身,道,“父亲如此担心祖母,萱儿不想因自个儿而耽误父亲时间。父亲可先行过去,萱儿用完饭便过来。” 薛世平点点头,只叹这个在别院中长大的庶女还是有些心思。 饶氏不禁冷着脸睨了薛婧萱一眼,复又想劝薛世平稍等一会儿再过去,还特意朝一旁侍候的萧嬷嬷使了个眼色,萧嬷嬷便瞧瞧退出饭厅。 不过还未待饶氏出口,门外便响起了一阵喊声,“大老爷,大老爷,不好了,老夫人病重了。” 闻言,薛世平脸色一变,提起步子便往声源处走去。 只饶氏还愣愣地站着,目光渗人。 片刻后,饶氏也抬起步子跟在薛世平身后,惊呼,“今儿刚从寺庙回来,妾身便去瞧了母亲,精神头还蛮好,怎的现在又病重了。” 前世薛婧萱其实并不太清楚饶氏与老夫人的一番争斗,对于老夫人的情况也是不甚了解。现下薛世平既允了让她去景泰院,她自然要跟着去看个究竟。 前来报信的丫鬟薛婧萱并不曾见过,很是眼生。 见薛世平出来,丫鬟只一个劲的磕头,边磕头边道,“求求老爷救救老夫人吧,老夫人现在病得很重。” 说完话,还抬头颤颤巍巍地看了饶氏一眼,那眼神欲言又止。 薛世平只顾着着急,倒是未曾注意到丫鬟的表情,只急道,“速去请大夫。” 接着便急忙往景泰院赶去。 景泰院门口,岳嬷嬷搬了张矮凳在那里坐着,时不时的到处张望。 薛世平一行人过来的动静不小,岳嬷嬷自然也看到了,忙起身行礼。见薛世平神色焦急,饶氏一脸冷光,便知定是有何变动。 对于她的行礼,薛世平自动忽略,只饶氏轻轻点头示意,毕竟岳嬷嬷是饶氏的乳娘,情分自是不一般的。 薛世平一脚便踢开了门,吓得岳嬷嬷打了个冷颤,不知今日大老爷为何这般心急。 夜幕已经降临,黑幕低垂,让本就清静的景泰院更显孤寂。 薛世平只觉非常不适,在他记忆中景泰院不应是这样的。 偌大的景泰院冷清极了,原本大大小小丫鬟众多,住满了厢房,现下却只能看到主屋亮着灯,其余厢房是满满的黑暗。 透过雕花窗棱,只隐约可以看看屋中事物的剪影。 薛世平突然压低了脚下步子的声音,他生怕惊到了本就身体不好的母亲,而饶氏跟在身后,只紧紧篡着手,心中满是不安。 ------------ 032 相见 薛婧萱第一眼看到老夫人时,只觉心头一震。 在她记忆中老夫人一向是身体健朗的,她记得老夫人一向注重保养,头发黝黑,脸部皱纹也不甚多,仅眼角有几丝。 但现在那躺在床上如老妪一般的的妇人真的是老夫人吗? 头发花白,脸颊与额间都布满了皱纹,脸色出奇的黯淡。 此时,一丫鬟正为老夫人按揉着太阳穴,老夫人正眯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的。 薛世平见到老夫人如今这样,也很是惊诧,他不禁急呼,“母亲。” 老夫人却似未曾听见一般,双眸依旧紧闭,丫鬟也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薛世平不免有些尴尬,但转瞬一想,刚刚小丫鬟不是说母亲病重吗,现下母亲定是昏昏沉沉,也说不得会听不到他的喊声。 他偏头,想招来之前报信的小丫鬟询问情况,但他扫视整个屋子,也不见那小丫鬟的身影,只得作罢。 饶氏以为薛世平在寻找大夫是否前来,忙福身道,“夫君,妾身已派人前去催促大夫尽快赶来的,夫君请放宽心。” 闻言,薛世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复又上前几步,直至走到老夫人床跟前,凑近耳朵,又喊了声,“母亲,儿子来看您了。” 这声叫喊,老夫人似是听到,紧闭的双眸动了动,良久,才费力地张开双眸,迷茫地往薛世平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木然地阖上眼。 从头至尾,不曾发一语。 这下薛世平真的着急了,他忙问那为老夫人按揉太阳穴的丫鬟,“老夫人这是怎的了?” 一问出口,薛世平又很是紧张,他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听到的是难以接受的回答。 景泰院的丫鬟,薛世平均熟识,但现下,他发现,这丫鬟也很是眼生。以前熟识的丫鬟,他竟一个也未曾见到,一时间,他心里也充满了疑惑。 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景泰院发生了一些变化。 丫鬟听到薛世平问话,忙停下手中动作,福了福身,答道,“回大老爷,老夫人今日觉头部甚痛,但又无人给老夫人请大夫,好几次都痛昏过去。” 一面说着,丫鬟又偏头看了一眼老夫人,继续道,“奴婢又出不得院子,没法子找大夫,只得想法子给老夫人揉揉太阳穴位,尽量为老夫人减轻疼痛。” 这话一出,薛世平心头火起,他不禁怒道,“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我堂堂薛府老夫人,竟会无人给她请大夫?” 站在身后的饶氏,脸不禁一白,遂强装笑脸,问道,“妾身一直派了岳嬷嬷守在门口,就是为了时刻注意老夫人病况,随时请大夫,你这是未曾通知岳嬷嬷吗?” 说着,饶氏余光扫过岳嬷嬷,又重新看向那丫鬟,神色晦暗不明,冷光乍现。 不过那丫鬟却不甚在意,又对着薛世平道,“大老爷,不是奴婢不曾通知岳嬷嬷,老夫人一头痛奴婢便去敲了院子门,通知岳嬷嬷的,从早上到现在,奴婢等了一天,也不见有大夫前来。现下,老夫人实在是等不得了,奴婢只得另想法子通知大老爷老夫人病重。” 话毕,丫鬟颤着身子,便往地上一跪,一面磕头一面道,“求夫人恕罪,奴婢找人私自离院也是情势所逼。” 饶氏正要开口,薛世平率先道,“你做得对,夫人不会开罪于你。” 有了这句话,那丫鬟才似放了心,腰板也挺得直了些。 薛世平看向岳嬷嬷,一向平静的双眼泛着冷意,“此丫鬟道出是通知嬷嬷你请大夫的,缘何你不曾前来禀报?” 薛世平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点子上,先前那丫鬟一说出是通知了请大夫时,岳嬷嬷身子便是一抖,现下薛世平一问,她臃肿而矮小的身子瞬间颤了颤,一时也想不到该如何回答。 只低着头不发一语。 饶氏一见情势不对,忙接话道,“岳嬷嬷年纪大了,许是耳朵不太灵光。夫君,现在母亲的病最重要,还是先等大夫来瞧瞧母亲病情吧,至于这个丫鬟反应的情况,妾身后面会调查清楚的。” 薛世平神色稍微松动,饶氏又道,“夫君请放心,事关母亲身体,妾身定会彻查一番。若是有人撒谎,妾身绝不放过,” 话毕,她又冷冷扫了那丫鬟一眼,后又看向岳嬷嬷,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又知会清歌赶紧再去催催大夫。 后院的事,薛世平是从未插手的,饶氏这样一说,薛世平也思量着让饶氏处理比较好,遂不再说话,只担忧的看向床榻上紧闭双目的老夫人。 一时间,在无人说话,整个主屋静谧得有些可怕,弥漫着一股寒意。 饶氏瞅了跟在身后的二夫人蒋氏,道,“弟妹,母亲现在病重,你怕是应该派人请小叔回来吧?” 提起薛世安,薛世平原本平息的怒火又重新燃起,母亲都病重了,二弟还不知在哪里逍遥快活,他眉头紧皱,冷声道,“弟妹快使人去把二弟请回来吧。” 在薛府,只薛世平有官职在身,乃薛府的当家,薛世安便相当于依附薛世平过活,蒋氏一听薛世平发话,腿便有些发软,急忙点头,派人前去寻找在外的薛世安。 ps:亲们,不好意思,今天实在太忙了,写不满2000字了。呜呜呜 ------------ 033 中风 等待的时间总会让人觉得特别漫长。 薛世平起先还能稳重如山,但过了片刻,便再也坚持不住,面露焦急,心情浮躁,低头负手,在床榻前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抬头望望房门。 饶氏本因岳嬷嬷之事而有些担忧,但此刻见薛世平如此焦虑不安,便也觉得那大夫来得甚慢。 灯花偶尔噼啪爆裂,珠帘映了点点的烛火光辉,整个主屋在光明与黑暗间交汇。 置于此处,只觉心中不安至极,薛婧萱也生了不适之感。 今晚,注定是个不安之夜。 清歌引着大夫到主屋时,薛世平已经踱了几十个来回了。 观大夫有些气喘吁吁,便知大夫并未拖沓。 还是上次为薛婧萱瞧病那个大夫,山羊胡缀于下巴,背着重重的药箱。 薛世平终于停下步子,微微松一口气,但心仍是吊着半空中,不上不下,他正了正神色,道,“还请罗大夫替我母亲瞧瞧,这是何病?” 此大夫姓罗,乃薛府御用大夫,薛府每每有谁生病均是请他过来瞧病,这么些年倒也熟识。 罗大夫面露谦逊,点点头,便前去为老夫人诊脉,期间不时问问丫鬟老夫人平日吃食症状,丫鬟均一一作答,答完后用充满希翼的目光望着罗大夫,等待他得出最后结论。 自从离了别院,薛婧萱便再也不曾有机会与彦伯仲探讨医理,她心中有诸多疑问,都无从询问,虽然她无法询问这位罗大夫,但在一旁细观罗大夫断病之细节,对她也是深有帮助的。 丫鬟每答一句,薛婧萱便要再脑中过一遍,有何病症会有这些症状。 前几日开始头晕,到今日伴随头痛症状,站立时偶有不稳。 众人均屏住呼吸,等待罗大夫最后断出病症,但罗大夫却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地又仔细观察了老夫人的眼耳口鼻,最后,总算收回双手,幽幽叹道,“老夫人这是中风的先兆啊。” 薛世平只觉脑中一声闷响,耳边嗡嗡声呼啸而过,他猛地眨了眨眼睛定神,问道,“罗大夫所言为真?” 中风一病可大可小,说不得哪天病情便会加重,轻则瘫痪在床,重则丧命,也怪不得薛世平反应如此之大。 罗大夫行医多年,知道中风一病于百姓于官家都算得是绝症,他也希望是自个儿断错了,可那丫鬟所说,老夫人先是头晕,后头痛不已,偶尔站立不稳,加之舌头发胀,神色极其疲倦,这分明便是中风之症状。 他无力的点点头,“老夫细细诊脉,观过面色,听过丫鬟所述,这才断定老夫人是中风先兆。” 这一肯定,于薛世平简直如五雷轰顶,于饶氏却是天大喜讯,夫妻二人此刻心情大有不同。 薛世平负于背后的手指紧握,肩膀微微抖动,神色既痛苦又懊悔,他最悔的便是听从那真人之话,一月未曾看过母亲,全不知就在这一月中,母亲便有了中风之症的先兆。 良久,薛世平才低声道,“罗大夫,我母亲这病,可有得治?” 见罗大夫久久未曾答话,薛世平颓丧地软了身子,在这大丰中风之症还不曾有人医治好过,这病症便如那天花一般,令人闻之胆颤。 寻常百姓若是得了这病症,早早便将棺材备好,倘若是富裕人家,倒还可用上等药材吊些时日。 罗大夫抬手抚了抚下颌间的山羊胡,轻轻摇头,“这病也只能用上等药材温养,若老夫人求生意识强烈,不再受任何刺激,情绪安定,倒也能吊个一年半载,反之,最多三月便难再续。” 这话一出,仿似钟声敲打在钟鼓之上,“咚”地一声,一切尘埃落定。 饶氏面色悲戚,心底却是笑意满溢,这下可好了,老夫人患了中风,她再也不用费尽心思于老夫人斗智斗勇。 不过她的喜意便未维持多久,老夫人在罗大夫断下病症后,在众人以为病无可治时醒了过来。 在薛婧萱印象里,老夫人的眼睛大而有神,黑如珍珠,但如今,却似蒙上了一层灰色面纱,将珍珠一般的光彩所掩盖。 刚睁眼时,老夫人眼睛很不适,她微眯了几下,而后偏头看向床边站立的主子丫鬟,最后目光停滞在薛婧萱身上。 她抬起布满皱纹的右手,轻轻摆动,干涸地双唇动了好几次,方才吐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眼,那便是,“萱姐儿。” 薛婧萱对这位祖母感情是很复杂的,既爱又恨,但此刻祖母一醒来所喊的不是她嫡亲的儿子,而是她这个庶出的孙女,她只觉得吼间酸痛,双目涩然,一股泪意盈满眸间。 她不自觉地便走向床榻,牵起老夫人的手,握住。 “祖母。”她脆生生地喊道,一出口,一滴泪珠便随着脸颊滚落。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似是想要微笑,但面部却因有些僵硬,几次都不成功,她只得作罢,艰难地动了动手,晦涩地道,“好,好,好。” 连着三声,尽是好字,再无其他。 她又看向薛世平,神色激动,“儿啊。” 只喊出这两字,却再也吐不成句。 薛世平忙上前一步,脸上喜意一片,还好,母亲总算醒过来了。 老夫人缓缓扫过人群,儿子、孙女、二儿媳她均作停留,独未曾将目光停留在饶氏身上,她对饶氏尽是漠视。 饶氏却并不在意,患了绝症的老夫人于她而言,并不构成威胁。 薛世平很是开心,母亲能醒过来,他觉得可能还有得治,她不禁看向罗大夫,神色激动,“罗大夫,母亲如今醒来,这病症可还有救?” 对于薛老夫人能醒来,罗大夫其实也很是诧异,行医数年,还从未见过因中风昏睡,不到一日便醒来的,他所见所闻均是至少三天才能清醒,而今老夫人却是破了常规。 即便如此,老夫人病症还是中风,哪怕醒过来,也只能说明老夫人毅力非常,但这病,却还是无法根治的。 罗大夫微一思量,还是摇了摇头,这使得薛世平原本燃起的希望火苗,渐渐熄灭,化作灰烬。 ------------ 034 醉酒 老夫人这番醒来也并未坚持多久,不过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罗大夫开了些温养的药再嘱咐了一些不宜事宜后便走了,在罗大夫看来,薛老夫人现在这个状态,即便是施针也不会有何大的效果,一切只能看造化。 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精气神的老夫人,饶氏觉得全身上下从未有过的畅快,一旦老夫人去了,整个薛府她便牢牢地抓在手里,她微低着头,轻轻扯动嘴角,笑得诡异。 蒋氏虽说性子弱,不更事,但她也知晓她能嫁到薛家,能剩下嫡女,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靠老夫人,若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莫说薛世安行事会更加出格,就连在饶氏那里,她也讨不得好。 届时,她与薛婧雅在府中将会更加艰难,不得丈夫宠爱,妯娌也把她视为眼中钉,加之薛婧萱性子又高傲,说不得哪天冲撞了饶氏,届时,整个薛府怕也难有她们一席之地。 薛世平在罗大夫告知无法医治时,只觉得心痛得一抽一抽的,他不禁想起儿时的时光,那时他也是顽皮的性子,乳娘和丫鬟总不敢离他半步,生怕他一离开便有磕碰,但他总会想法子避开乳娘和丫鬟,到最后身上免不了有磕碰。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用满是担忧的眸子看着他,紧蹙着眉头,然后亲自细细地为他清洗伤口,而这时,他也是不消停的,总动来动去,一动便扯动身上的伤口,惹得母亲心疼不已。 如今他也体会到了母亲当时的心情,那种骨肉之间深刻的疼痛,难以抑制。 他坐下静静守着,只有这样他觉得似有点心安。 在这主屋,薛婧萱心情最是复杂。 在她拥有前世记忆后,她对老夫人已然不再那般依赖,甚至她是怨老夫人的。明知饶氏厉害,偏让薛世平纳了姨娘,但姨娘被陷害,她却不曾为姨娘平反,害得姨娘年纪轻轻便被饶氏害死。 她虽不知其他世家府邸之事,但她明白当家夫人为了将权利牢牢握住,是会在儿子身边放自己信任的人,她觉得老夫人便是如此,为了自身利益,将她良善可怜的姨娘推入了火坑,便不管不顾。 但是,老夫人刚刚醒过来的一番举动倒让薛婧萱迷惑了。 那般自私的老夫人在醒来后不应该是先喊他的嫡亲儿子吗,为何偏偏先喊了她这个庶出的孙女?难道在老夫人心中,她这个庶出的孙女还更重要? 刚一这样想,薛婧萱便又自我推翻,定不会是这样的,她暗暗摇头。 薛世平不发一言,这主屋的人也不敢有半点动作,只静静地在一旁站定,各有一番思绪。 命人搬来矮凳置于床榻前,薛世平刚刚坐下,便听到有小厮进来传话,薛二爷回府了。 薛世安确是回府了,不过不是竖着回来的,而是横着回来的。 一问之下,众人方知,薛世安早已喝得烂醉,是被穆国公府派人送回来的,此时正在薛府门前发着酒疯。 “混账东西。”薛世平面色一变,咄嗟叱咤。 声音如雷震耳,好在老夫人已经睡得沉,倒并未因此而惊醒。 话毕,便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 不过,薛世平一走,除之前一直伺候老夫人的丫鬟还留在主屋,其他人也跟着散去。这主屋终恢复了清静。 薛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采用上等榆木制成,未经过多喷漆,只在边角处镶了一圈金边,在这漫漫夜色中,原木独有的光泽与金光交相辉映,高贵奢华。 榆木仅小兴安岭才有,产量极低,十分贵重稀有。 在大丰朝,只有皇亲贵族才能使用上等榆木制马车,即便是薛府的马车,也仅能选择中等榆木。 薛府门前的马车乃穆国公府的马车,作为大丰朝五大国公府之一,虽然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已离世多年,世子又领兵驻守边疆,只留下嫡次子留守府邸,但尊贵亦如从前。 薛府门前,六棱角纱灯早已点亮,门口两尊石狮镇守着大宅,神圣不可侵犯。 但今日,却有不同,门口右边石狮前一身着深褐色长袍的男子右手正按着石狮头部,不时发出叫喊着“喝酒”“再来一杯”等词,话语不甚清晰,舌头还有些打结。 门房站在一旁,一时也无法近身,只得在旁边干着急。 细看,深褐色长袍的男子左手中还拿着一瓶上好的花雕,喊几句后便又喝上两口,喝完又咂巴几下嘴,好不快哉。 不过一会儿,男子似觉胃部难受,俯身便哇哇地大吐,握住酒瓶的手也送开,只闻“嘭”地一声,酒瓶碎得满地都是,清冽地酒也散落一地,缓缓流淌。 薛世平还未到门前,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声酒瓶破碎的声音。 他不禁加快脚下步子,一跨出门槛,印入眼帘的便是衣裳发髻凌乱薛世安呕吐的场面。 他皱了皱眉,刚要上前,又见门口还停着一辆马上,马车车旗上的“穆”字好不显眼。他顿了顿,吩咐饶氏多找几个小厮先将薛世安送进府,后抬步走向马车。 薛世平身子微微前倾,抱拳问道,“车内可是穆二爷?” 片刻,马车内传出一阵无比清亮的声音,“薛大人,叔父因不胜酒力,现在马车内酣睡,若无它事,皓然便驱车回府了。” 男子声音不大不小,但也传入了正行至大门口的薛婧萱耳中。 这声音极有磁性,如流水击石一般,极是清扬,又似甘甜清泉,润人心脾。 声音便如此引人,不知那车帘之下,该是何等风华?薛婧萱不禁暗想,随即甩甩头,去了脑中这好奇。 “原是穆小爷,劳烦小爷送吾弟回府,多谢。”薛世平又抱拳相谢,语气诚恳。 “薛大人客气了,薛二爷既已安然送到,皓然便告辞回府。”随后车夫扬起马鞭,车辘轻磕青石板的声音叮呤响起,逐渐消失在夜幕中。 因着是还未出嫁的女眷,薛婧萱姐妹也仅是在近大门处站了会儿,在小厮扶着薛世安也进了府,便散去。 ------------ 035 穆府 月光皎洁明净,轻笼淮京城。 夜幕下,马车徐徐前进,车内一体态臃肿,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躺在软垫上,鼾声四起,时而咂嘴,时而哼哼,时而不舒服的翻身。 旁的软垫上,一年约十六的清俊少年双手交握,闭目而坐。 闻见中年男子翻身,少年只轻轻抬眼,一双眼眸乌黑深邃,却又通透无比,不含一丝杂质,偶尔扫过中年男子时,也不见有丝毫不满,反倒细心地为中年男子盖上薄毯。 月光透过车帘摄入,衬得男子肌肤更加莹润如玉,隐有光泽流动,发如锻,眉如叶,鼻梁高挺,朱唇轻抿,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极是俊逸。 但若细看,便知男子肌肤白得不若常人,透露着一股病态。 马车在穆国公府正门停驻,少年抬手撩开车帘,在月光下,更显得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忠叔,又要劳烦你去叫人把叔父扶进去了。”少年客气地与车夫说话,不时回头看看睡得正香的穆二爷。 被称之为忠叔的车夫悠悠叹口气,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驾车去接二老爷了,亏得少爷对二老爷极有耐心,旋即他又抛开这些想法,利落地跳下马车。 将穆二爷安顿好后,少年才不急不缓地回屋。 月淡如水,银辉满天。 少年走得极是缓慢,行至一庭院时,少年停下了步子。他轻轻抬眸,乌黑明亮的眸子定定望着庭院,唇抿得更紧。 他的眸中盈满了愁绪,直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才收起愁绪,神色平淡。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今天可是迟了两刻钟呢。”说话的是少年的贴身小厮穆笙,因着是穆国公府家生子,又自小跟着穆子轩,便赐予了穆性。 这少年名曰穆子轩,字皓然,乃穆国公府嫡次子。 穆子轩又回望了一眼庭院,遂转身继续前行,边走边言道,“今日顺便送了那薛府二爷回府,便有些迟了。” 穆笙闻言,也不再多话,提步跟在穆子轩身后。 一回到所住的院落,穆子轩脸色便越加淡漠。 主屋门前此时正立着两位婢女,细腰肥臀,面容姣好,一见穆子轩回来,便千娇百媚地福身,做完这些,又抬头目光含情地望着穆子轩。 似是已经习惯婢女的作为,穆子轩面色不便,只轻轻点点头,便抬脚进了主屋,徒留两位婢女在门口失神。 穆笙狠狠瞪了两个婢女一眼,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随后便加快步子进了房门,还不忘将房门关上。 两个婢女却是敢怒不敢言,她们知晓穆笙乃穆子轩的贴身小厮,现下二人本就不被穆子轩宠爱,若是再将穆笙得罪,便更加没有机会,只得颓然地低下头,齐声道:“奴婢告退。” 一关上门,穆笙便啐道,“真是不知廉耻。” 穆子轩却是神色淡然,他脱下身上的外袍,挂在屏风上,又取来一件干净的白色外袍披上,面露冷光,“婶娘倒是执着,哼。” 穆笙知晓穆子轩是说起先在门口的两个婢女,自少爷满了十六,二夫人便总往皓然院送人,送的还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婢女,说是为少爷开荤。 可少爷的性子一向极淡,又很是讨厌这些只知谄媚的婢女,对婢女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一见婢女未得少爷宠爱,二夫人便每日换上两个,门口的两个婢女便是今日送来的。 “少爷可要先沐浴?”穆笙很是了解穆子轩的习性,知晓每次去接了二老爷后,穆子轩便要沐浴以去除身上酒味和脂粉味。 穆子轩摇摇头,抬手指了指圆木桌上放的小瓷碗,皱了皱眉,道,“把那药处理了吧。” 闻言,穆笙熟练的拿起瓷碗,走向房屋右角,撬开一块地砖,露出一块黑色的土地。 泥土呈黑色,湿湿地,散发着一股药草的味道,一看便知,常年有人将药倒进那里。穆笙将药倒了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地砖放回,封好,确定没有松动之后,才起身拍拍手上的脏物。 穆子轩小时身子是极好的,能蹦能跳能武,但自国公爷和夫人相继离世,身子便开始变弱,脸色总是透着一股惨白,二夫人每日便会派贴身婢女将大夫开的药煎好送来。 起初,穆子轩也是喝这药的,但自去年起,便再也没有喝过这药了,身子反倒好了起来。 穆子轩优雅地坐下,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撕开细看,随后,如冰山一般淡然地脸上绽放一丝笑颜。 穆笙收拾好药碗,一抬头看到的便是穆子轩难得露出的笑容,不禁喜道,“少爷,可是…” 穆子轩扬起手,穆笙立马意识到自己因太过高兴,而忘记隔墙有耳,遂压低声音问道,“少爷,可是世子爷有好消息了?” 轻轻点头,穆子轩将信纸移到烛火上方,一遇到火,纸质的信便窜起了火苗,不一会儿便化作灰烬。 “大哥已经升为右将军了。”穆子轩极力掩饰此刻激动的心情,但眸中却是笑意满满,“大哥说,如若他再立上一个大功,便可向陛下请旨升为国公爷了。” 在大丰,爵位虽是采用的世袭,但年轻一辈的还是需要立上一些功劳方才能尽快世袭爵位,穆子逸现下才二十岁,父母又已离世,当今圣上迟迟不下旨让穆子逸袭爵,只在穆子逸父母离世后封了世子,直至穆子逸年满十六也未再提过袭爵一事,穆子逸只得只身前往边疆参军,从一个小兵慢慢做起,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总算已经升为右将军。 薛府碧玉院却是另番光景。 薛婧萱回到院子,心中便怅然不已,今日在景泰院受到的冲击过大,她一时还难以消化。 祖母今日的反应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意料,虽然她极力往祖母是在做戏方面想,但她当时所看到的和听到的告诉她,祖母并非做戏。 她迷茫了,心中似一团乱麻,纠结不已。 ------------ 036 太医 次日中午,薛府迎来了一位贵人,当今太医院正五品院使彦正,彦太医。 彦正已经六十好几了,如今两鬓银丝,身体也大不如前,今日却还是应邀到了薛府。 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为薛老夫人瞧病。 薛府与彦府虽算不得关系颇深,但薛府太祖爷与彦府的太祖爷还是有一番交情的,也是因着这丝交情,彦正方才拖着不大好的身子前来为老夫人探病。 所谓医者不自医,彦正虽贵为太医,却也治不了自己的身体。 同样是景泰院,同样是那番布局,只躺在床上的老妇脸色越加不好,紧闭双眼,生气全无。 彦正先细细打量了主屋四周,又唤来服侍老夫人的丫鬟询问老夫人平日状况,后方才坐定,闭眼静静诊脉,神色安详,良久,才睁开有些浑浊的双眸,言道,“老夫人目前症状确是中风之先兆。” 薛世平身子再次一震,这话虽然已是从第二位医者口中说出,但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昨日前来诊病的罗大夫虽也医术高明,但难免也有出错的时候,他便将希望寄托于彦太医身上,没曾想,得到的还是相同的答案,但他还是定了定睛,问道,“彦老,那我母亲的病可有医治之法?” 彦正正待说话,突然胸口一闷,脸色涨红。见状,候在一旁的侍从忙递上一张深色锦帕,彦太医接过之后捂住嘴咳嗽了几声,面色才逐渐恢复。 “彦老,您可还好?”薛世平忙上前问道。 彦正摆了摆手,“无碍的,这人老了,身子骨也不大好了。” 他又接着道,“老夫人这病若要根治,老夫也是没有法子的。不过,老夫倒是可以为老夫人续命。” 说着,他转身看向薛世平,“听说之前回春堂的罗大夫曾经来帮老夫人瞧过?” 薛世平以为彦正对他之前请罗大夫来看过,心中不忿,他忙道,“彦老莫误会,当时情况紧急,内子便请了那回春堂的大夫,加之天色已晚,也不好过来打扰彦老。” “老夫并不在意这些,那罗大夫是否曾说过能续多久的性命?”彦正毫不在意地咧嘴笑笑。 “彦老,罗大夫说这病也只能用上等药材温养,若母亲求生意识强烈,不再受任何刺激,情绪安定,倒也能吊个一年半载,反之,最多三月便难再续。”一边说着,薛世平面上愁色更深,眉头似山峰一般耸立。 彦正点点头,语道,“老夫人这病确实也如罗大夫说的一样,看来回春堂的坐镇大夫果然名不虚传。” 闻言,薛世平以为彦正这是下了定论,母亲之病往好了想,最多也只能活上一年半载,他颓然地沉下肩膀,面露苦涩。 他呐呐道,“难道母亲这病真的无法了吗?母亲,是儿不孝啊。” 彦正却是伸手拍拍薛世平的肩膀,“老夫可再为老夫人续上半年,只是需要一味药引。” 此话一出,原本颓然不已的薛世平猛地一抬头,虽仍可见愁色,但眉头却也舒展了不少。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若能续上半年也好,小侄谢过彦老了。” “彦老,需要哪一味药引?小侄立马派人前去寻找。”薛世平此时已经急不可耐,他追问道。 “百年生天山雪莲。”彦正又轻轻咳了咳,方才说道。 百年生天山雪莲?这可在哪里去找,大丰朝虽也是物产丰富,但那天山雪莲却是难得一见,市面上售卖的雪莲,能上八十年花龄就已天价,且数量稀少,这百年生天山雪莲不说是否有,就算有那至少得花费千两黄金。 在大丰,雪莲当得上稀世瑰宝。 薛世平只觉苦涩万分,刚刚燃生的希望之水又被这冷水浇熄了大半。 正愁苦之际,饶氏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夫君,莫说百年生天山雪莲,便是那八十年生的天山雪莲,咱薛府也是买不起的。” 说着,饶氏一步步走近,先是对着薛世平盈盈福身,随后又向彦正见礼。 她接着又道,“妾身主持中馈以来,府中开销虽也删减不少,省下一些银两,但即便是奉上全部,怕也买不起天山雪莲。” 说着,她捏着绣帕擦了擦眼角,望着床榻上紧闭双眼的薛老夫人,细语道,“母亲,难得彦老有了救治您的法子,可恨夫君与儿媳凑不出那购买百年生天山雪莲的银子。” 这些年,饶氏虽然摸清了薛世平的性子,平日行事倒也顺着薛世平的性子来。 但她今儿还在屋里与薛静瑶说体己话时,便有丫鬟来报说,薛世平使人请了太医院医使前来为老夫人瞧病。 她原是不着急的,即便是太医院的人来瞧,也定是中风,中风又乃绝症,哪怕华佗再世,也定是就不回来的。 可薛婧瑶说出的一番话,却是点醒了她。 薛婧瑶说,祖母现下虽然是被断定是中风之先兆,但罗大夫也曾说过,可以续命一年半载。 诚如城中大夫都有如此之能,那能当太医的想必医术更是高明,说不得前来诊病后还能多续上半年的命。 若让祖母再多活上半年,那指不定还有什么变数,再者,若是继续在祖母吃食上下功夫,以祖母如今状况,大夫怕是隔三差五就得过来瞧瞧,若是被发现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饶氏听过这番话后,思来想去,觉得薛婧瑶说得也对,之前她派人偷偷在老夫人吃食上做手脚,歪打正着令得老夫人有了中风先兆,但以后,大夫许会来得较为频繁,为了稳妥起见,还是亲自到景泰院瞧瞧为好,哪知刚到房门前,听到的便是彦太医说,还可续上半年的命。 这还真让她的嫡亲女儿说中了,她不禁感叹自己的女儿果真是少有的聪慧,但她也开始着急。 若真让那太医为老夫人多续上半年命,老夫人如果清醒过来,再在夫君面前数落她的不是,那她在夫君在薛府中的地位定也会受到影响。 况且,她如今虽有一个聪慧的女儿,却也未曾剩下嫡子,那彤姨娘既生了庶长子又生了庶长女,若她真被夫君所冷落,那她的位置将会不稳。 此时,饶氏心中焦急不已,也开始恨恨,这太医好端端地跑来搅什么局,一急,言辞就有些过激,暴露了一丝丝本性。 于是,便有了刚刚那一幕。 ------------ 037 缘由 饶氏的一番话,令得薛世平再次皱紧了双眉。 一旁的彦正虽神色未变,但心中难免心生不喜。 他睨了眼前的华服女子一眼,身子丰韵,面色红润,刚刚她那擦眼角的动作看似是真,但作为医者,他岂会不知她是真哭还是假哭? 再者,婆母眼下卧病在床,她却依旧华服在身,脸色如常,而那一番话,更是让同样身为长者的彦正不快,若他的儿媳也这般对他,怕病痛也抵不过这心寒。 这时,薛世平不愉地开了口,“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速速回院,莫在这里影响彦老医治。” 薛世平难得的对着饶氏发了火。 要知道,饶氏自嫁入薛府,二人虽然时有口角,但薛世平却从未在外人面前对她发过火,她不禁脸色一垮,委屈地道,“夫君,妾身说的确是实话,咱们府里银两确实不足以购买天山雪莲。” 这次,饶氏确实过了。气急之下的话语,已然触犯了薛世平逆鳞。 薛世平尽量缓和怒气,沉声道,“休要再说。” 彦正见二人气氛如此不洽,将原本便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老夫倒未说需要世侄去购买,老夫的孙儿昨日便前往云县求取天山雪莲了。若不出意外,今晚便会回淮京。” 闻言,薛世平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笑容,但观饶氏,却暗暗沉下脸。 彦正接着又道,“这雪莲,乃吾孙特意去求的,拥有者乃老夫好友,要价倒不高。原先这雪莲乃是给另一位病人所用,但他也仅需少许,想必到时会有许多剩余,剩下的便给老夫人用罢。” 彦家与薛家关系还是颇好的,虽那雪莲珍贵,但从好友处得来,也仅仅是赠份礼物的事,再者,作为医者,彦正也是愿意将雪莲分给薛老夫人用的。 其实,雪莲作为药引,本也要不了多少量的。 结论已出,薛世平便眉头便完全舒展开来,他满脸喜意地向彦正道谢,还发话饶氏让她备上一桌好菜,要留彦正用饭,不过彦正却是婉拒了,只说等晚上孙儿将药带回府后,会将药方与药一并送来。 不过,彦正临走时,却道了句,“这院子过于冷清,缺乏生气,倒不利于老夫人养病。” 饶氏今日的表现已令得薛世平不高兴,在彦正走后,饶氏才意识到当时她是多么不该如此说话。 她暗暗懊恼,只恨被气急了双眼,怒了心房。 忙又讨好地去哄薛世平,言语恳切,凄凄惨惨戚戚地诉说她对老夫人的忧心,又特意提及为了老夫人,将原本的丫鬟婆子都派去别的院子侍候,给老夫人清静。 不说还好,一说,薛世平便想起彦正临走时说的一句话,他道,“将那些丫鬟婆子都唤回来罢。” 他扫视四周,观之确实比之前冷清不少,怪不得昨晚他进门便觉异样,原来是之前的丫鬟婆子全被调走了。 接着他又道,“母亲喜爱萱姐儿,你让萱姐儿平日多来景泰院走动走动,瑶儿也可过来坐坐,陪陪母亲。” 话毕,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便抬脚欲离开,但刚行至门口,又回过身,问道,“现下府中的经济很是困难吗?” 饶氏愣了愣神,旋即不甚流畅地答道,“是,是的呢。妾身执掌中馈以来,一向节俭,以前每月府中所有开支零零总总加起来需三百两,妾身将例银与每季购置的新衣删减了些,每月倒也省下了六十两。”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心下开心,“不过妾身虽删减了些例银和新衣,但府中人员生活倒也如意。” “如此,倒也可。”薛世平沉吟片刻,说道,“这府中之事辛苦你了。” 随后便离去。 碧竹院里,薛婧萱正坐于书案前的实木凳上,书案上平铺着一张宣纸,她埋着头,眼神直直地盯着笔下的宣纸,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极是认真。 她握笔沉稳有力,但下笔却又并非刚硬。 她认真的写着,林林洒洒,一颗颗小字便跃于纸间,细看,如美女簪花,极是娟秀多姿。 彩霞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儿,见她将宣纸写满,方才开口道,“姑娘,冬儿说夫人急冲冲地往老夫人的院子去了呢。” 冬儿便是薛婧萱当日打赏银两的小丫鬟,她乃饶氏院子的人,虽也惧怕饶氏,但薛婧萱也并未让她做逾越的事,不过让她时不时送点关于饶氏的消息,还额外又有赏银,冬儿倒也乐意。 闻言,薛婧萱放下笔,提起宣纸,轻轻吹了口气,说道,“若她不急,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不错,请彦太医到府上为老夫人瞧病便是薛婧萱的主意。 自昨日在景泰院,被老夫人的举动所影响后,薛婧萱仔细斟酌了一番,她觉得既然老夫人在明面上至少还在意她,她此时在府中又毫无依托,倒不如想办法让老夫人多活几年,有她庇佑,想必,她在府中也要好过许多。 她记得前世,祖母自发现中风,便被罗大夫断定不可医治后,薛世平便颓丧起来,后来,也不知怎的,病情突然恶劣,薛世平才想起了请彦太医过来瞧瞧,得到的结果便是晚了三天。 若是三天前,倒还有法子调理,不但如此,就是再续上半年性命也可。 现在离老夫人病情恶劣,还有个来月,若是现在便请彦太医,那自然还是能多续半年的命。 于是,她便暗地里想法子通知了薛世平,这才有了请彦太医到府瞧病一事。 “也是,”姑娘做这些不就为了给夫人添堵,彩霞恍然一笑,又道,“姑娘,那彦太医真的能医治老夫人的中风吗?” 薛婧萱放下手中未干的宣纸,目光坚定,笑意满满,“能的。” 她知彩霞许是想不透,便又道,“罗大夫毕竟只是民间大夫,比不得彦太医。据说彦太医已有四十多年经验,治愈了不少疑难杂症,对这中风,虽说不能根治,倒也是能想法子为祖母续命的。” ------------ 038 再见 用过午饭后,薛婧萱便带着彩霞前往景泰院瞧瞧老夫人。 并非是因为饶氏听从薛世平吩咐通知薛婧萱可时常过去瞧瞧老夫人,而是薛婧萱在打定主意要依靠老夫人时,便已经决定以后会多去景泰院走动。 一则可以表达她的孝心,二则是可以借此机会观摩老夫人病情及彦太医诊病过程。 要知道,纵然她看过许多医书,却也是不曾实践过。 更何况她也对彦太医具体的诊治方法及药方也很是好奇。 原本冰菊也是要跟着去的,但薛婧萱考虑到她身体还未恢复完全,便给拒了,但也特意交代等她病好之后,定会带她去看望老夫人。 冰菊想想也是,如今她自己都有病在身,老夫人现下本就虚弱,她去倒也帮不上忙,说不得还会影响老夫人休养,便也作罢,乖乖呆在碧竹院养病。 这日的午后阳光难得的温柔和曦,彩霞原是带着遮阳伞的,可薛婧萱却不愿打,倒是笑着道:“今儿阳光如此温暖不灼人,倒不如好好晒晒。” 说着便闲庭信步,在阳光下悠闲自在的散步,走走停停,时而驻足欣赏鲜花,吸取花的芳香,时而用手遮额,望望蓝天白云。到景泰院时,倒也耗费了不少时间。 薛老夫人仍旧躺在床上,双唇干裂,眼睛虽是闭着,但隐约可以看到眼珠上的白云。 她其实睡得并不安稳。 薛婧萱一到景泰院,下意识地便是唤人打一盆水净手,随后又轻车熟路地到桌上倒了一杯温水,用勺子小心翼翼地沾了些涂抹在老夫人周围。 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之极。 她却不知,她现在的行为不仅让得一旁的丫鬟为之一震,便是服侍她有一段时间的彩霞也是震惊不已。 她们做丫鬟如此多年,侍候人的动作熟络倒也正常,但作为一个大家小姐,这样的动作倒是不太正常了。 前世,薛婧萱时常侍奉老夫人,便是饶氏,薛婧萱也是如待亲母,随时侍奉左右。 许是因为前世的侍奉经验,令得薛婧萱一到景泰院便操起了前世常做的事。若不是昨晚老夫人昏迷,屋中人有多杂,怕是薛婧萱便如今日一般,前去照顾了。 直至用温水完全将老夫人的口唇湿润,薛婧萱才愣神地停下手中动作。 盛着温水的茶杯悬在半空中,薛婧萱眼神有些飘忽,彩霞轻声叫喊一声,“姑娘,水要洒了。” 薛婧萱却似未闻,依旧陷入自己思绪,直到指尖被温水打湿,才惊醒。 彩霞忙从薛婧萱手中接过水杯,一旁的丫鬟也递过来锦帕为薛婧萱擦拭指尖水滞,做完这些,薛婧萱方才猛地收回手,不甚自然地偏头看向服侍老夫人的丫鬟,“好生照顾祖母,我只是随便坐坐。” 说着便在床头前的矮凳坐下,双手支着下颌,木然地看着老夫人的睡颜。 这个丫鬟还是昨晚那个丫鬟,虽然薛世平中午已经吩咐饶氏将景泰院之前的丫鬟调回,但饶氏却暂时还未有所安排。 彩霞与那个丫鬟对视一眼,默契地合作,一个将水杯端走,一个则在一旁随时伺候。 薛婧萱其实也并未想些什么,她只是觉得习惯真的很可怕。 对于饶氏,她前世侍奉也仅是秉着庶女对主母的孝心,故她对饶氏感情并不强烈,这世她就算是未曾获得前世记忆,她也是下意识地排斥饶氏的,倒是未曾像今日一般有着侍奉的熟练动作。 但她对老夫人却是又爱又恨,现在回想起来,她虽是憎恨老夫人自私地将姨娘拉入与饶氏的争斗,但是若没有老夫人笔友,她也不会降临在这个世上,若不是老夫人派遣冰菊去别院照顾她,早在四年前,她便会因病离世。 她不禁暗想,或许她内心深处并非是憎恨老夫人的,只是因前世和今生的发生的一切而不甘怨愤,她便下意识地将一切源头归结于老夫人。 或许,老夫人之初衷真的是将姨娘放于薛世平身边,以与饶氏抗衡,但老夫人之后的行事足以表达出对她疼爱。 她这是又感情用事了。 彦初寒跨进主屋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外罩嫩粉色小褂的年轻小姑娘规矩地坐于矮凳之上,手肘拄在双腿之上,双手撑着下颌,头微微前倾,阳光透过雕花纱窗投射进屋,照在小姑娘脸上,如蒲扇似的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睑上投出一道剪影。 是在哪里见过吗?他不禁暗道,为何她觉得眼前小姑娘的背影如此熟悉,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当日在郊外马儿起癫却还是死死拽住缰绳的小姑娘吗,难怪觉得如此熟悉。 薛世平只顾着引彦太医和他的爱孙进屋,倒未曾注意到薛婧萱端坐于床榻前,直到彦初寒停下步子,薛世平才抬眼往前一看,他的庶出幺女正支头坐在床榻前。 这次,有人进门,薛婧萱倒是听到了动响,回头一看,她的父亲正领着一老一少缓步走来。她忙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低声喊道,“父亲。” 抬眼看到越走越近的一老一少,她又喊道,“院使大人好,公子好。” 待礼数做全,她便提着裙摆准备退出主屋,薛世平却叫住了她,“无须退下。” 薛世平像彦太医介绍道,“彦老,这是小侄幺女。| 他带着彦太医又走近了些,继续说道,“母亲最是疼爱她,有她陪在母亲身边,应是有助于母亲身体恢复罢?” 彦太医摸了摸胡子,笑着道,“倒是好孝心。” 既然徐世平说不用离开,薛婧萱自然更加乐意,她微微福身,带着彩霞退至一旁,即是娴静。 彦太医也不再多说,直接坐到矮凳上,又重新把脉,原先他是打算今日便不过来的,直接让彦初寒带着雪莲和药方过来,但思来想去,又觉得如此行事欠妥,便还是亲自过来了。 彦初寒站在一旁,打开装银针的布袋,在手上摊开,彦太医便挑出细长的银针开始扎针。整个过程安静而缜密。 到最后完成,彦初寒眼神扫过退在角落的薛婧萱,在彩霞身上却顿了顿,这不是当日在广安寺赠救治之法的小丫鬟吗? ------------ 039 医道 彦初寒忍不住多看了彩霞两眼。 尤记得那个细雨飘洒的夜晚,广安寺中一婢女亲赠救治方法,他虽只轻瞟一眼,但却记住了容颜。 待他再望时,婢女已远去。 夜深深,雨绵绵。 迷蒙雨帘中仅剩油纸伞下两道纤柔背影。 他还来不及道谢,来不及问其出处。他觉得能知晓如此精妙针灸穴位的,定是医道上乘之人。 彦初寒也曾派人查询过,可偌大的广安寺,光那天所住之人便是上百,他如何在茫茫人潮中,找寻出那样的女子。 后来的几日,他一度觉得遗憾,以为无缘再见那般玲珑剔透的女人,不曾想,今日的薛府之行却给了他大大的惊喜。 他偏头看向静静立于一旁的粉褂女子,她低着眸,静若碧池春水,柔若杨柳青枝。 彦初寒不禁想起初进屋时,他所见女子神情及那女子起身行礼问安的动作。 她虽然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但一举手一投足却有着非这个年龄的静雅与安然。 她真的很特别。 在广安寺那晚,虽然那救治方法是由眼前的丫鬟口述,但彦初寒却知道那方法定是这粉褂女子所知,再由丫鬟转达的 一个如此稚龄的姑娘,却对医术有着如此精辟的见解,教授她医术的老师医术该是何等精湛? 要知道,彦初寒在医术世家长大,从小便侵泡在医书医理之中,对医术的理解在同龄人中已算是较为突出者,但他现在却觉得,在眼前这个稚龄女子面前,他差的不止半截。 不过,这倒是彦初寒高看薛婧萱了。 薛婧萱在别院时,虽然有幸能跟着彦大夫学习医术医理,但她却从未实践过,无论是身份还是性别,均让她所学无法施展。 若要定义,她现在也只是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自始至终,薛婧萱均保持着淡然。 彦初寒的目光,薛婧萱缘何不知,她一开始便感觉到了,不过她能感觉到彦初寒的目光虽炽热,但却是善意的。 看来,他定是一个爱好医术之人,又是彦太医之孙,怪不得,那日在广安寺会对那老妪出手相救。 不过,薛婧萱并不想与他扯上关系,既然他已经认出她来,现下也未曾声张,倒也是个好男子,处事还是极有分寸的。 他毕竟是外男,纵然二人兴许都同样爱好医术,但一个闺阁女子,若与外男牵扯上关系,被饶氏知晓,可又免不了一场风波。 薛婧萱抬眸,极平淡地扫了他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开始认真观察彦太医下针,只见他快速又准确地将针下在了水沟、十二井穴、劳宫、丰隆、百会、太冲、涌泉穴。 这是治疗中风比较常用的针法,以开窍醒神,平肝熄风,清化痰火。 接着他又分别在下关、颊车、会谷及哑门、廉泉、通里几个穴位下针。 这下,薛婧萱不免有些疑惑,她细细凝望,随后脑门一松,原是这样。 其实,彦太医下针之法并非有多特别,他不过是充分考虑到病人心理。 一般来说,中风先兆其表现便是突然昏厥,昏睡不醒,若醒来伴随的便是牙关紧闭,口齿不清,难以成句。 平常的大夫若下针只会以平肝潜阳,开窍醒神,清化痰火为主。反倒忽略牙关之症。 彦太医之法果然甚妙。 妙就妙在牙关之症也放在首位。 患中风之症的人,头脑都是清醒的,尤其是患病初期,还能发出言语,但却因牙关紧阖而句难成句,想要表达之事不能完全表达,最是会引得病人焦急烦躁,久而久之,即便是药方再好,他心中的抑郁也无法阻止。 到最后,反倒因此愈加颓丧,放弃求生欲望。 这样一个能充分了解病人心理的医者才真正称得上医之贤者。 不愧是太医院之院使,的确很有一套。 薛婧萱暗暗赞到。 只是不知他将会开一个怎样的药方,薛婧萱愈加好奇。 薛婧萱的一眼虽极其隐晦,但彦初寒还是捕捉到了薛婧萱的视线,他轻轻扯动嘴角,随即埋头收拾装银针的布袋。 他把使用过的银针放置于一侧,与未用过的分开,那些已经用过的银针回府后,还需要经过处理的,不能与未用过相混淆。 他神情十分专注,那双似深潭一般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每拿起一根,他便用白色的棉布擦拭一遍才放回布袋。 做完这些,他才将布袋收好。又从侯在一旁的小厮手中接过一黑色锦盒,缓缓打开,露出一呈球状的干花,花的苞片灰黑色,灰白色的纤毛置于其上,极为娇小。 不过,此刻这雪莲花并不完整,缺了四分之一。 这时,彦正站起身,问道:“世侄,可有笔墨?” “有的。”薛世平答道,不待他发话,一旁伺候老夫人的丫鬟便转身前往书案将笔墨纸砚通通拿过来。 薛婧萱莲步轻移,行至桌前,拿起墨砚开始磨墨。 纸一铺好,墨一磨好,彦正便毫不犹疑地提笔挥写,丝毫未有拖泥带水。不过一会儿,一张布满黑色行草的药方便降世了。 人参、甘草各十钱,茯苓、白术、陈皮各十五钱,半夏、竹茹、胆南星各十五钱,雪莲两钱. 药方倒并未有奇特之处,不过多了两钱雪莲。 彦正提起宣纸轻轻一吹,说道,“此药一日三次,三碗水熬一碗。” 他将目光移向彦初寒手中的雪莲,“吾孙一回府,老夫便携了他一道来,步履匆忙,倒忘了先将药丸制好。” 彦正轻拍了下脑门,叹道,“也是老夫老了,这记性也不大好了,不中用了哟。” 闻言,彦初寒轻轻一笑,“祖父莫要恼,回府制了药丸,孙儿再送过来便是。” “也是也是,吾孙好矣。”彦正抚胸哈哈笑道。 临走时,彦初寒又看了薛婧萱一眼,随后才离开。 他反正还要再来这薛府的,对于心中的疑问及那女子背后的高人,他不急在这一时。 经此一事,薛婧萱越发觉得医道甚是神奇精妙,博大精深。 除了要对医理极其熟捻,对人性人心也需了解深入。 这样才能因人而异,因病而医。 ------------ 040 夜话 天黑时,彦初寒再次登门薛府。 这次他带来了彦正制好的药丸,颗颗圆润饱满,闪着深褐色的光泽。 他满心以为这次过来,薛婧萱定还在景泰院,但直到丫鬟服侍老夫人将药丸服用,他也未曾见到薛婧萱的人影。 这晚,他觉得整个景泰院热闹了许多,院中的六角棱纱灯全部点亮,丫鬟少说也有七八个。 各司其职,有的帮老夫人按摩着筋骨,有的则打来水替老夫人擦拭面部。 这样的画面,他在自己府中也曾见过,他祖母便也是这般被丫鬟伺候的。 他又细细地交代了一番不宜之事,还是未曾见到薛婧萱。 “这位姐姐,今晚府中的主子们未曾过来探望老夫人吗?”他轻声问道,“老夫人这病,可需要亲人多来走动走动,姐姐们平日里也可时不时与老夫人说说话。” 彦初寒一问出口,便有丫鬟回道,“彦少爷,六姑娘前脚刚走,您后脚便来了。” 又有丫鬟说道,“奴婢们回这院子时,府中的大太太二太太均带着各位小主子和姨娘主子过来问过安的。” 自彦初寒下午来过薛府后,他便将薛世平的介绍听进了心里,他虽是常呆府邸,但也是知道坊间关于薛府几位姑娘的传闻的,一听那丫鬟说起六姑娘,他便知,那定是下午他所见的那位女子。 他低下双眸,原来又错过了。 随即又哑然,即便没有错过,他们也不可能如文人知己一般,随意地谈论医道吧。 微微沉吟,他又道,“姐姐们以后定要多与老夫人说话,这药丸每日服用三次,每次一粒,温水冲服。苑博明日会再来查看老夫人病况的。” 这些丫鬟均是原先景泰院服侍老夫人的丫鬟,陪伴老夫人多年,识人还是可以的,倒不会轻看彦初寒的能力,便齐声答是。 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彦初寒也不好再多坐,便起身告辞。 原先他想着,既然找到了当日在广安寺见到的女子,总还是会有机会详谈,但现在想来,倒是不大可能。 她毕竟年龄尚小,又是世家小姐,与外男接触本也是不容许的。 下午的时候还喜意缭绕,现下,彦初寒只觉一盆冷水浇来。 也罢也罢,再重新寻法子吧。 势必要问问那女子师承何处,她的老师兴许能治好那个男子的病。 今夜,薛世平歇在了彤姨娘的房里。 彤姨娘原是薛世平的通房,因生了庶长子薛致远而得以晋为姨娘。 正因为她原是通房,又自小服侍薛世平,薛世平每逢心中郁闷时,便会歇在她的院子,不为别的,仅因彤姨娘话不多,对薛世平来说,是个可倾诉的女子,是朵解语花。 这边彤姨娘开心了,主院饶氏却发起火来,一听萧嬷嬷禀报薛世平歇在了主院,她随手便将手中的茶盅扔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震得正行至门口的薛婧瑶后退了一步。 随后她开口道,“烦劳情歌姐姐将这茶盅碎片拾掇下了。” 她缓步走向饶氏,柔声笑道,“母亲,这是发的哪门子火,竟气得摔了最是喜爱的景德镇上等青花瓷茶盅。” 饶氏平日最是喜爱刚刚摔坏的茶盅,这茶盅还是她的陪嫁,是她母亲留下的。 平时她都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今日却气得掷在了地上,可见她又多么的生气。 饶氏正是气极,闷闷地不发言语。 倒是一旁的萧嬷嬷忙将刚刚告知饶氏的话语又复述了一遍。 薛婧瑶听完,忙行至饶氏跟前,蹲在饶氏面前,将头枕在饶氏腿上,她言道,“母亲大可不必生气,凡事还有瑶儿在呢,瑶儿会一直陪着母亲的。” 她亲昵地用脸摩挲饶氏的腿部,似儿时那般撒娇。 “彤姨娘无论再得父亲宠爱,总也越不过母亲去。每日不一样要到母亲这里侍候,姨娘终归是姨娘,哪里比得母亲,母亲可是主母。” 薛婧瑶抬起头,见饶氏僵硬的脸部有了松动,又接着道,“何况近些年彤姨娘倒也未曾使幺蛾子,就算她居心不良,母亲一样可以收拾了她。锦绣阁的那位不就是活生生地例子么。” 薛婧瑶话一说完,萧嬷嬷也附和道,“夫人莫要生气,莫得因为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那可就称了彤姨娘的心。” 饶氏这才幽幽叹口气,语速极慢地说道,“我原也是不急的,可你父亲每月至少有十日歇在我这里,我肚子都还未有动静。” 饶氏将目光移向薛婧瑶身上,她看着薛婧瑶从襁褓之中逐渐长到现在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处事沉稳聪慧,还老是出言开导她这个做母亲的,平日里也会帮她出谋划策。 她生了个好女儿。 “只是,瑶儿,你终归不是男儿啊。”她摇摇头,面露遗憾,“只怪为母的不争气,这肚子一直不曾有动静。” 她饶氏又看向窗外,薛婧瑶知道,饶氏看的是彤姨娘所住的墨玉阁方向。 饶氏呢喃着,“不止彤姨娘,便是蓉姨娘也是剩下男丁的,只为母的还未曾生下嫡子。” 说着,她收回目光,慈爱地看着薛婧瑶,“母亲别的倒不怕,只怕彤姨娘太过得宠,她的女儿越过了我的瑶儿去。母亲想了那么多法子,才给你二姐挑了个比上不足,比下也不太有余,总体都不太出挑的夫婿。可那彤姨娘心中定是不服的,她又生下庶长子,这让为母的如何不急?“ 薛婧瑶拉住饶氏的手,“母亲不必着急,母亲定能生下嫡子,为瑶儿添个弟弟的。” 闻言,饶氏轻轻一笑,身上妇人独有的风韵散发开来,极其美艳。 薛婧瑶又接着道,“母亲不必为瑶儿忧心,瑶儿以后定会嫁得比二姐姐好,不,瑶儿会嫁得比薛府任何一个姐妹好的。” 饶氏只当薛婧瑶这是玩笑话,未放在心上,心情倒因这话而好了不少,“为母的很欣慰,瑶儿果真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瑶儿放心,母亲定为您寻一门上好的婚事,让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但薛婧瑶说这话时,神色是极认真的,言辞也是超乎寻常的笃定。 ------------ 041 蒋氏 彦初寒次日一早又来了薛府,先是详细地观察了老夫人近况,又询问了丫鬟老夫人从昨晚到现在有无转变。 但遗憾的是,他还是未曾见到薛婧萱的面,他也不好像昨日那般旁敲侧击地询问薛婧萱是否有来看望过老夫人。 这已是第二次错过了。 不,已是第三次,若那日惊马,他便知那握缰绳女子便是当晚在广安寺告知下针之法的女子,他定是要下车前去咨询一番的。 只是可惜,他当时不知,硬生生地错过了一次单独见面探讨医术的机会。 他又怎知,即便他当时与薛婧萱见面,薛婧萱也定不会与他探讨这些,关于学习医术,薛婧萱并不想让薛府之人知晓,那日,同行的可还有她的二姐和二姐的丫鬟。 就算她的二姐值得信任,薛婧萱也不会完全信任那个丫鬟的。 彦初寒只坐了片刻,便起身道辞。 临走时告知了丫鬟,祖父如今身子不大康健,也不便经常过来,大抵三日会过来一次,但他会每日过来瞧瞧,将老夫人的如今情况转告祖父,若有异常,祖父也会亲自过来瞧瞧的。 丫鬟们放心的点点头,对于彦太医她们还是知晓的,况且眼前的彦少爷出身彦家,又是彦太医的亲孙,从小便习医术,医术虽不能赶上其祖父,但想必也是不差的。 如今彦太医身体有恙,有他能代其祖父每日过来瞧瞧病情,于老夫人来说,也是极好的。 彦初寒大约走了三刻钟,薛婧萱便带着彩霞到景泰院请安。 她原是打算先到景泰院的,但后来改道先去主院饶氏那里请安,便来晚了几刻钟,正好与彦初寒错过。 景泰院的丫鬟都知老夫人身子健朗时,最是疼爱这个庶出的孙女,待她也很是客气。 热络地为她沏茶,还贴心地端来一盘小点心。 冰岚一面为老夫人按揉着手部,一面小声地开口说话,“六姑娘总是来得最早的。” 原先景泰院中的大丫鬟是冰巧与冰菊,自老夫人将二人送到薛婧萱及锦姨娘身边后,便提了冰岚为大丫鬟。 冰岚长相倒不是多好看,清清秀秀的样子,眉毛有些粗,但行事相较其他丫鬟倒是稳妥许多,这也是当初老夫人提携她的原因。 薛婧萱却只是笑笑,问道,“冰岚姐姐,祖母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老夫人昨晚倒是睡得挺好,”她抬起头,接着道,“这可多亏了彦太医。” 接着她又埋头按摩老夫人手臂,突然似想起什么,又抬头道,“彦太医可真是好人,自己身子都不爽了,也还忧心着咱老夫人,特意派了他的嫡亲孙子过来察看老夫人病情。” 说到这里,她住了口,冰岚意识到今日她话倒是有些多了,不知眼前这位主子可会觉得她多花。 她有些忐忑地望了望薛婧萱,见薛婧萱有些心不在焉,遂放下心来。 一听冰岚提起彦太医之孙,薛婧萱便想起昨日他那炽热的眼神,她不禁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少年称得上是仁医,即便是夜雨中,深山里,也对寻常老百姓施以援手。 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如此用如此炽热的眼神看自己呢?即便是他认出来那日赠下针之法的是她,也不应有如此大的反应呀。 她甩甩头,算了,这些问题还是不要想罢。 遂正了正脸色,低头在老夫人耳边轻声说话,将她能记得的儿时发生之事复述,说到好笑处,那双黑葡萄似的双眼都弯成了月牙状。 不管老夫人能不能听进耳中,她都要尽力一试。 刚刚拥有前世记忆时,薛婧萱以为她能凭借前世记忆避过劫难,但是经历如此多事之后,她发现她除了拥有前世记忆,其它一无所有。 一介庶女,只是凭借两个忠心的丫鬟也是毫无办法的。 她需要一个足以与饶氏抗衡的后台,那个后台非老夫人莫属。 之前她虽有倚靠老夫人的想法,也为此特意想法子告知薛世平请彦太医前来医治,但那时她的决心并不太坚定。 她昨晚一夜未眠,便是一直在前世记忆与今世所经历中徜徉,思来想去,她决定将赌注全下在老夫人身上了。 就算彦太医只能为老夫人多续半年命,她也认了,她会好好利用老夫人活着的时日,将该做的都做了。 她坐了一会,二婶蒋氏便前来,倒是她的三姐,薛婧雅并未跟随。 薛婧萱忙起身相迎,微微福身。 “二婶。”她轻声唤道。 蒋氏为人是较随和的,忙上前拉了薛婧萱的手,示意她起身,“萱姐儿可莫如此客气。” 话音刚落,饶氏便携着薛婧瑶施施然进门。 一见蒋氏拉着薛婧萱的手,便笑道,“咱们萱姐儿可真是惹人疼,竟令得弟妹都如此喜爱。” 她脸上挂着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她一面走近一面又道,“瞧瞧,都亲热的拉着咱们萱姐儿的手了。” 说着,她偏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薛婧瑶,开口道,“瑶儿,你二婶怕是未曾这般待过你吧?” 饶氏说第一句话时,蒋氏便已面露尴尬之色,现下,饶氏竟然如此直白地说出蒋氏未曾如此待过薛婧瑶,蒋氏原本握着薛婧萱的手便一松,呐呐地不发言语。 蒋氏原是想亲近亲近薛婧萱的,别看她柔弱,但她的心可跟明镜似的,她清楚薛婧萱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 自薛婧萱回府,她便想与薛婧萱多亲近亲近,不说有无益处,宁与人为友,也不与人为敌的道理,她非常清楚,亲近薛婧萱总没有坏处。 可是饶氏在薛府中眼线一向很广,说不得她的一举一动早在人监视范围内。 故她一直未曾在明面上亲近过薛婧萱。 今日她又这番行为,不过是因为她知晓薛世平下令将老夫人院中丫鬟全部换回,那些丫鬟可大都是家生子,就算不是家生子,那也是经过老夫人千挑万选的,完全不用担心眼线的问题。 况且,今日难得景泰院中只她与薛婧萱两位主子,她才起了亲近之心。 但坏就坏在,她亲近薛婧萱的一幕被饶氏看到了,饶氏如此多疑,免不了有一番说辞。 果不其然,饶氏竟说出了这番话。 蒋氏依旧埋头不发言语。 进府多年,蒋氏也有了应对饶氏的策略。 这蒋氏,倒也是聪明人。 饶氏也仅顿了顿,见蒋氏无甚反应,便昂着头不再理会,直直往里屋床榻走去。 ------------ 042 为难 虽然心中憎恨老夫人,但饶氏还是维持着明面上的婆媳和睦。 一走到老夫人跟前,她便叫来侍候的丫鬟,一阵嘘寒问暖。 这些丫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饶氏的心思,她们多少知晓一些。饶氏这样做,不过是想在薛世平面前表现,这样,既博得了好儿媳好妻子的美名,又不会给老夫人挑到错处。 她也不过是关心了几句,便作罢。倒是薛婧瑶反而做起了之前冰岚做的事,替老夫人按摩起身子来。 看到这一幕,薛婧萱还是有些诧异的。 要知道,在前世薛婧瑶可是不大爱与老夫人亲近的。 薛婧萱这才意识到薛婧瑶与前世无论是性格还作风都大不相同。 前世薛婧瑶与薛婧雅有点相像,性子傲娇,高贵冷艳。无论何时,总是一副嫡女的派头,十分看不起庶女。 正因如此,老夫人也不太喜薛婧瑶,总觉是饶氏教导得不好。 好好的书香女子硬生生地给教成了世家跋扈女,毫无一点书香门第小姐的温婉气质。 薛婧萱不禁想起刚回府时所见到的薛婧瑶装扮及言行,那时薛婧瑶已经不似前世那般不易近人,也不似前世那般高傲。 反倒是变得温婉易处起来。 这一世,薛婧瑶竟如此不一样。 薛婧萱一时也想不通透,遂也不再多想。 没过一会儿,薛婧晗、薛致远夫妇及薛致恒也相继来到老夫人所在的景泰院。 景泰院逐渐热闹起来。 薛致远正在为今年的秋试做准备,每日除了在书院上学,便是在府中书房看书习字,若非这次老夫人患病,怕是见不得他面。 何氏自从娘家回来,便甚少出来走动,除偶尔在饶氏院里相遇打个招呼,薛婧萱一样很少见到她。 薛致恒更加特殊,因着年岁还小,加之书院有规定,未满十六岁者,需每夜留宿书院。 故,薛致恒平日里基本在书院,薛婧萱除了刚回府时见过这个五哥,今日也是才见第二次。 薛致恒也比薛婧萱大不了多少,但身量却高出薛婧萱两个头,虽长像稚嫩,但还是尽量做出一副稳重成熟的样子。 兄妹不是一齐长大,多少有些生疏,不过客气的见了礼,便再无其他。 大房的人倒是来齐了,可二房却只来了蒋氏。 饶氏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她开口道:“雅姐儿怎的未来啊?” 不待蒋氏说话,她又道,“我房里的莺歌今儿不想来服侍便告了病假,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莫不是雅姐儿也与这莺歌一般?” 饶氏这样一说,蒋氏脸一下便涨得通红,随后由红转白,最后还是壮着勇气答道,“雅儿昨晚便伤风了,今日一个劲的咳嗽,妾身便让她在自个儿院里好生歇息。” “哟,真生病了呀。”饶氏轻轻一哼,“难道真被我说中了?” 蒋氏连忙摇头,“雅儿这次是真的生病了,可不是与大嫂房里的丫头一个样。” 蒋氏尽量平复焦急的心情,解释道,“这次雅儿的伤感来势汹汹,妾身也是担心过来将病气过给了母亲,若这样,雅儿可就罪过了。” 说着蒋氏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瞧饶氏的神色,又道,“大嫂,您又不是不知妾身在府中的处境...” 蒋氏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她弱势惯了,也不在乎多软弱一次,直接当着晚辈的面便如此作为,也算是大大地给饶氏面子。 蒋氏的示弱,饶氏很是受用。 便面露满意之色,言道,“也是,二弟确实有些荒唐,雅姐儿这病需不需叫大夫过来瞧瞧?” 蒋氏先是一番道谢,后还是推辞道,“已经不碍了,妾身昨晚便让人熬了姜汤,已经发了汗,好多了。” 饶氏总是这样待蒋氏,先是一番为难或冷嘲热讽,然后又给上一颗蜜枣。 独自享受将人玩弄于鼓掌间的过程。 她们二人对话,一旁的几兄妹只当未听见,也不敢插言。毕竟是长辈,插言也是极为不妥的。 薛婧萱一直细细看着蒋氏神情,她发现蒋氏并不很软弱。 表面上,她是一直展现着软弱的一面,但实质她的言辞却透着一股睿智。 薛婧萱记得前世她自杀身亡时,虽然饶氏一逮着机会便出言相讽,也暗地里对蒋氏使过不少绊子,但蒋氏依然活得好好的,薛婧雅也有一个不错的婚事。 能在饶氏眼皮底下,活得这般好,定有她的不凡之处,说不得便是这时常示弱之法,以令得饶氏心安。 饶氏一心安,便会降低设防,到时再有所作为便会方便许多。 想通了这点,薛婧萱只觉茅塞顿开,这可真是一个好法子。 在祖母未完全清醒时,用这个法子应对饶氏与薛婧瑶倒是可行。 大家也就坐了小会儿。便带着丫鬟小厮离去。 景泰院又仅剩下薛婧萱主仆二人。 人已走远,薛婧萱便开口问冰岚,“冰岚姐姐,当初母亲缘何将你们都调走啦?” 冰岚此时正绞着洗脸的锦帕,听到薛婧萱这问题,她手中动作一停,“当时老夫人身子微恙,全身乏力,夫人便道是奴婢们服侍不周,第二日便将这景泰院的所有丫鬟婆子调走了。连陪伴老夫人多年的玉嬷嬷,夫人也将她遣走了,说是玉嬷嬷年纪大了,特恩典她回乡养老。” 冰岚不说,薛婧萱倒还未注意到,原本侍候老夫人的玉嬷嬷确实不在这府中了。 饶氏这般行径与遣人理由倒与前世一模一样。 薛婧萱点点头,“冰岚姐姐这些日子可有受苦受累?” “多谢六姑娘关心,奴婢倒也还好,不过是帮衬洗衣房的婢女浣洗衣物。”冰岚摇头道。 “如此便好,祖母便劳烦冰岚姐姐悉心照料了。”薛婧萱说话很是客气。 薛婧萱在景泰院呆到中午方才离去。 回到碧竹苑时,冰菊已侯在了主屋门口。 经过调养她现在已能下地行走,背上的伤口也已经结痂。 一见薛婧萱回来,冰菊脸上便漾起如花笑容,“姑娘,老夫人可有好些?” ------------ 043 主仆 冰菊身子始终还未好完全,薛婧萱也就未将她带去景泰院。 但冰菊在碧竹苑始终还是坐不住的,早早便在门口观望,等着薛婧萱回来。 这不,薛婧萱一回,冰菊便开始询问老夫人近况。 听到冰菊问话,薛婧萱忙轻轻一笑,将老夫人情况一一说明,并告知她景泰院的丫鬟些现下都是打起精神,时刻小心谨慎地伺候着老夫人,让她宽心。 彩蝶上前扶着冰菊,言道,“冰菊姐姐,可莫要着急,姑娘这不是说老夫人好着呢。” “这便好,这便好。”冰菊脸色一缓,“等奴婢身子好些,定要亲自去瞧瞧老夫人。” 薛婧萱点点头,彩霞也连连称是,搀着薛婧萱进屋。 主仆四人进屋后,彩蝶便道,“奴婢这便去大厨房领中午的吃食去。” 薛府只有大厨房,是没有小厨房的,各院主子的吃食都是丫鬟去大厨房里领。饶氏与老夫人也不例外。 大约过了一刻钟,彩蝶提着竹篮回来了。 今日的菜色还算不错,水晶白菜鲜肉包,清蒸鲈鱼,酱肘子,还配有一个素炒什锦和蟹黄豆腐羹。 三荤一素一汤,这是薛府每个院主子的例饭。 自回府后,每次彩蝶或彩霞领了饭回来,薛婧萱用过后便会将菜赐予她们。 薛婧萱本就在别院长大,是不愿太过在意主仆之别的,原是想让三个丫鬟一起上桌用饭,但又考虑到若是用饭时恰逢她人过来,被瞧见了,饶氏又该有说法了。 不说饶氏会借此为难一番,就是薛世平知晓了定也会处罚于她的。 薛府是书香门第,最是注重繁文缛节,为人礼数,丫鬟与主人同桌,这可是对于主子大大的不敬,换个方式说,若丫鬟与主人同桌,只能说明主人对丫鬟的教养不佳,府邸不知尊卑。 若是传出去,整个薛府便会大大地失了面子。 便是因此,薛婧萱也不敢叫冰菊她们一同用饭,只得自己用过后将菜赐予她们。 即便只是如此,冰菊就不用说了,彩霞彩蝶却也是极为感激的。能得姑娘赐菜,也算是莫大的恩赐了。 饭后,薛婧萱便嘱咐冰菊多休息,这天儿一天天热起来,好生休息倒也有利于伤口结痂。 冰菊最是不愿引得薛婧萱烦心,便也笑着应是,随后回到所住厢房开始休憩。 冰菊一走,薛婧萱便微松一口气。 忙唤来彩霞,“彩霞,快来帮我看看伤。” 闻言,彩霞忙停下正收拾饭桌的动作,快步走向薛婧萱,言道,“姑娘,伤口可是又裂开了?” 薛婧萱撩开衣袖,露出被白色棉布包裹的手腕,只见原本白色的棉布上已能窥见几丝红痕。 伤口又裂了。 彩霞小心翼翼地将白布一圈一圈绕开,露出了流着血丝的伤口。 这个伤口便是那日薛婧萱为救冰菊而自己动手用剪刀划破的。 原本虽伤口较长,但也未达多深,大夫也诊治过,开过外敷和内服的药方。 但后来从广安寺回来时,马儿受惊,薛婧萱又不顾这伤,用力拽住缰绳,便是这样一番大的动作,令得开始慢慢愈合的伤口又裂开来。 回府好几日,这伤口也是如此反复。 彩霞好几次都说再禀了夫人,请大夫来瞧瞧,可薛婧萱总拦着不肯。 本来受伤之事,薛婧萱便是瞒着冰菊的,当日马儿受惊,薛婧萱也是未曾告诉冰菊,自回府后,冰菊本也兢兢业业生活,每日替她担惊受怕,加之又被饶氏处罚挨了板子,若她再将这些告知冰菊,到时冰菊又免不了一番自责与担忧。 这不是为冰菊平添烦恼吗? 彩霞唤了彩蝶将薛婧萱的伤药找出来,一面上药一面道,“姑娘总也不顾念自己的身子,这伤都未好完全,也不注意下平日的动作。” 许是与薛婧萱愈加熟悉,彩霞说话也开始随便,说这话时,还隐隐有些小抱怨。 薛婧萱知彩霞现下是一心一意为她,自那日在广安寺她道出那些话后,彩霞便追随于她,平日除了要伺候她,还得小心翼翼地与薛婧瑶周旋。 倒是难为她了。 “以后我会愈加注意的,”薛婧萱说道,“彩霞,这些时日我四姐姐可有寻过你?” 彩霞重新用剪刀剪了白布,细心地为薛婧萱缠上,道,“倒是没有,想来四姑娘最近也不会有何动作。” 薛婧萱点点头,语含愧疚,“苦了你了,我定会想法子去了四姐姐对你的威胁。” 彩霞不是薛府的家生子,因着家里兄妹众多,父母难以养活,便将她送到薛府当差。 每月的例银,彩霞除了留一丁点,其余的便是全部送回了家里,用于补贴家用。 她会为薛婧瑶做事,一则是因为她之前本就看到过薛婧瑶四年之前作为,心里惧怕薛婧瑶;二则便是薛婧瑶以她父母兄妹作要挟。 就算她心中原本对亲身父母有怨言,但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她却是有着深深的感情的。 她当然不忍兄弟姊妹因她而受到伤害,便答应了薛婧瑶,为她做事。 薛婧萱话一出口,彩霞便红了双眼。 跟着薛婧萱这些日子,彩霞倒也想了许多,作为一个丫鬟,能跟着这样一个设身处地为丫鬟想的主子,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还是知足的。姑娘能将她家人也放在心上,她怎能不动容。 当日在广安寺,打她下定决心跟着薛婧萱时,她便是抱着放弃家人的心的。 她承认,当时她仅考虑了自个儿,姑娘一席话狠狠敲打了她,让她明白她自身的处境,她所做的一切姑娘全都知晓,并且姑娘说得也对,就算姑娘在薛府再不更事,再无根基,但那也是实打实的主子,要收拾她这个身份卑微的丫鬟简直轻而易举。 她当时也仅是自私地想到了自己,虽心有不情愿,但还是打算跟随姑娘,家人安危她也顾不得许多,只一心想着以后能帮则帮,不能帮也无法。 可姑娘却是将她的家人放在了心上,她微颤着声音道,“姑娘莫为奴婢家人担心,这些日子,四姑娘倒未找过奴婢,奴婢之前也未曾完成四姑娘交代的事,恐四姑娘早已将奴婢忘了。” ------------ 044 提醒 薛婧萱也觉得彩霞这话说得还是有些道理,薛婧瑶在做了那么多后无果,短时间内或许也不会再有大动作。 倒不是说薛婧瑶把彩霞给忘了,这样一个与薛婧萱亲近的棋子,薛婧瑶总还是要用的。不过是现下府中老夫人患病,薛婧萱每日便往景泰院探望老夫人,加之薛世平也对薛婧萱越发的上心,薛婧瑶与饶氏一时也找不到破绽下手。 薛婧萱抬眼看了看彩霞,她的家人终还是个隐患,这个问题不去除,怕彩霞也难得安宁。 “那这事儿便先放着吧,等有了机会,我定会将你的家人好好安置。”薛婧萱郑重言道。 彩霞抬手抹了抹脸上泪痕,连连称是道谢,后起身将处理伤口的物件收拾了。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彩霞多少还是了解薛婧萱的,知晓她既然这般说了,这事儿便定下了,再改不得,遂不再多话,只心中对薛婧萱的感激越积越多。 自拥有前世记忆后,薛婧萱一直便处于被动,也就只通知薛世平找彦太医前来医治老夫人一事才占了主动。 她想,她应该做点什么了。 现下正值五月末,离秋试还有两个月。 若她没有记错,她的大哥薛致远便是要参与这次的秋试的。 秋试俗称秋闱,乃大丰朝科举制度。无论寻常百姓还是官家子弟,若想上官路,都需先参与此等考试。在大丰其实还有春闱,后来当今圣上考虑到春秋两闱都存在,有所不妥,便将春闱取消,仅保留秋闱。 这秋闱每三年举办一次,对于文人墨客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对薛致远来说更是。 他只是一介庶子,若能高中,到时地位也会随之而变,况且薛世平一直便对他抱有极大希望。 但是,薛婧萱却是记得前世,薛致远并没有如愿参加到这次的秋闱的。 原因么,当然是那饶氏出手相拦了。 那次未曾参加秋闱,不仅对她的大哥薛致远打击极大,便是薛世平也因此而对薛致远失望。 遗憾地是,因着薛婧萱前世较为软弱,如林黛玉一般,每日悲春伤秋,只知晓那年大哥未曾参与到秋闱,结合今世所历,推断出是饶氏从中使坏,导致薛致远秋闱当日一直上吐下泻,还伴随着高热。 可饶氏到底是如何做的,她却是不知了。 彤姨娘在薛府这么些年,一直中规中矩,对饶氏也是掏心窝子对待,若让她知晓此事,想必那饶氏也讨不了好。 彤姨娘仅通房出生,但却生下了庶长子和庶长女,在薛世平心中定是有一席之地的,她若真与饶氏杠上,倒也有一番看头。 不过这事,直接去找彤姨娘也是极为不妥了,薛婧萱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从二姐姐薛婧晗那里下手。 遂叫彩霞备了点心前往二姐薛婧晗所住红梅苑。 薛婧晗自饶氏叮嘱她在院内绣嫁衣后,便甚少出来走动了。 之前还因薛婧萱落水,时时过来探望,后薛婧萱身子好些了,便也不再过来。 薛婧萱是知晓原因的,之前还可以借着她生病而来探望,若病好些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去碧竹苑,饶氏定要生疑,倒不如不去碧竹苑,还省些麻烦。 一到红梅苑,便有小丫鬟见礼,随后进屋禀了薛婧晗。 不一会儿,蓝心便撩了帘子出来,一见是薛婧萱主仆,先是一番见礼,后眉开眼笑道,“奴婢说今儿怎么听见有喜鹊叫呢,原是要来贵客。六姑娘身子可大好了?” 薛婧萱捂嘴一乐,“蓝心姐姐就是嘴甜。” 蓝心一面引着薛婧萱进屋,一面言道,“六姑娘,奴婢可担不得您唤姐姐。” 薛婧萱但笑不语,一进屋便见薛婧晗正坐于矮凳上,埋头认真绣着嫁衣。 鸳鸯戏水图好不精致美观,一针一线无不表现出薛婧晗的贤惠。 一旁的嬷嬷则小心地为薛婧晗分着绣线,那应是薛婧晗的奶娘。 许是绣得太认真,薛婧晗竟未发现薛婧萱已经到了跟前,直到忽然觉得绣布上多了一团黑影,方才抬起头来。 倒是被吓了一大跳,惊道,“原是六妹妹来了,倒是吓了姐姐一跳。” 薛婧晗这一出话,那嬷嬷也连忙起身给薛婧萱见礼。 薛婧萱先是对着薛婧晗轻轻一笑,吐了吐舌,“萱儿可不是故意的,只怪呀,二姐姐为着给未来姐夫展现绣工,绣得太过入神,才未发现妹妹。” 后偏头看向那嬷嬷,言道,“嬷嬷可不必多礼。” 薛婧晗领着薛婧萱坐下,薛婧萱忙向彩霞使了个眼色,彩霞便对蓝心道,想一起探讨探讨针线活儿。 蓝心看向薛婧晗,薛婧萱忙点头同意,二人便相携出了屋。 那小丫鬟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倒上茶水后也起身告退,后那嬷嬷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只留两姐妹在屋内说体己话。 她们一走,薛婧萱便开始抱怨道,“二姐姐可不疼萱儿了,都不到萱儿的院里玩儿了。” 不过随后,薛婧萱又一副恍然的样子,道,“也是,二姐姐可是待嫁之身,心中放着的可是未来姐夫,怕早也将妹妹给忘到九霄云外啦。” 闻言,薛婧晗脸色一红,两颊如染了胭脂一般,倒平添了几分美艳,她嗔道,“六妹妹可莫打趣姐姐了。” 随后,她正了正脸色,问道,“六妹妹此来可是有事?” 薛婧萱倒是神色如常,只笑道,“萱儿只是想二姐姐了,便过来看看。” 心里却寻思着要怎么给二姐姐说关于大哥参加秋闱一事。 她转了转眼珠,说道,“二姐姐,大哥哥可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 “是呢,大哥这次参加考试,不止姨娘与我上心,便是父亲也是时刻关心着。”薛婧晗答道。 她抬手轻轻点了点薛婧萱额头,“你这小机灵鬼,这事儿你都知道?” 薛婧萱又顽皮地吐了吐舌,“萱儿也是听彩霞说的呢。哎呀,若以后大哥哥中了秋闱,咱们姊妹也沾光了。” 不过片刻,薛婧萱又小心翼翼地观望四周,随后凑到薛婧晗耳边,神秘兮兮地耳语一番,只说得薛婧晗眉头越加深锁,最后脸上也满是愁色。 ------------ 045 示好 薛婧萱又陪着薛婧晗闲聊了会儿,但薛婧晗自听薛婧萱那一番耳语后便时常走神,薛婧萱便也不打算再多留,起身告辞。 薛婧晗也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后起身相送。 其实薛婧萱也并未说什么,只以自己为例,提起了当日马儿受惊一事。 薛婧晗对于那日之事缘由,本也是知晓一些的,经由薛婧萱一提点,便也知晓了大概。 薛婧萱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不过是小小庶女,倒也碍不着母亲哪里,但母亲却能下此狠手,又提及大哥乃庶长子,母亲现下是没有嫡子的,若是大哥一旦高中,母亲定会以为彤姨娘会以此生异心。 以母亲的性子,肯定会先下手为强,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大哥参加不了秋闱。 不过薛婧萱也说道,这只是她个人猜测,做不得数,说出来不过是希望彤姨娘平日里注意下大哥的饮食或其他,若到时真因此参加不了秋闱就可惜了。 薛婧晗本也是极为聪慧的,薛婧萱不过一提点,她便想了个通透,那日惊马之事,虽然没怎么追究,但她知道能压下来,定也是饶氏做得主,说不得与她脱不了关系。 加之,饶氏本就憎恨锦姨娘,饶氏如此做倒也过得去。 六妹妹与母亲尚无利益冲突,母亲但且如此,若真是大哥真能高中,于无嫡子的母亲来说,定无法安然。 六妹妹说的倒不无可能,何况六妹妹自落水醒来,人也变得不一样了,说话做事哪里像在别院里养了四年的姑娘,倒比真正的大家闺秀还要好上几分。 尤其是说话做事越加有条理和分寸的,倒与她的年龄不太相符。 不过,薛婧晗也仅是如此想想,随后又摒弃这想法,只道六妹妹定是因为在别院过得凄苦,回府又经历诸多怪事,早熟了罢。 薛婧晗本想马上去找姨娘相商的,后来想着若是现在便去,倒是为薛婧萱添麻烦,遂作罢。 她打算按着平日去姨娘那里的时辰过去,这事不管六妹妹说得是否对,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薛婧萱却是不知道她的一番话令得薛婧晗想了如此多,她只是担心她前后转变过大,引得薛婧晗怀疑。 毕竟只是十一岁左右的小姑娘,即便是大宅里,也不会知晓如此多,有如此多的花花肠子。 她又不敢说她知晓前世发生之事,这可是十分惊悚的,若是被外人知道,说不得以为她是鬼怪。 她这样一番作为,不过是向彤姨娘示好。 在薛婧萱看来,府中老夫人能与饶氏抗衡,彤姨娘却也是极为特殊的,她有庶长子与庶长女做依靠,一旦饶氏被老夫人挑到了错处,若是以此被休了,彤姨娘是很有机会扶正的。 当然,这得在薛世平不另娶的情况下。 不过,这全是薛婧萱想远了,在前世,饶氏可未曾被休,反倒生下了嫡子。 薛婧萱要做的便是,让彤姨娘明白饶氏并不可靠,并不是善茬儿,若能引得鹬蚌相争,倒也可。 这一世,她定不会让饶氏的正室位置做得如此稳当。 薛婧萱离开红梅苑后并未直接回碧竹苑,反倒是又去了景泰院。 她要过去瞧瞧老夫人的情况。 老夫人脸色倒是变好了些,只是还未完全清醒。 听冰岚说,中午的时候,老夫人睁眼过,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薛婧萱忙咧嘴笑道,“这是好事,说明彦太医的药有作用了。” “祖母,可得快快醒来才好,醒来了,明年又和萱儿一起看樱花。”薛婧萱又在老夫人耳边说着话,诉说着儿时记忆。 只希望能让老夫人能早日醒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薛婧萱说了一会儿,正喝水润喉时,老夫人那枯黄的手指动了动。 随后,她的眼睛微微颤动,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 “醒了,老夫人醒了。” 冰岚正准备将床一边的帷幔拉下,怕窗外的阳光晒着,让老夫人不适,不想却见老夫人睁开眼睛,忙喊道。 又连忙招来小丫鬟去通知薛世平和和饶氏。 闻言,薛婧萱抬眼一看,果真是醒了。 “祖母,”她声音微颤,带着哭音,“您可算是醒了,急死萱儿了。” 不知怎的,一见祖母醒来,她便抑制不住哭泣,原来她对祖母的感情还是如前世一般深。 就算在心里认为祖母把她和姨娘当作棋子,她现下也不恨不怨了。 老夫人这次醒来,也没坚持一会儿,不曾吐露半句话,便又睡过去。 所以,等薛世平和饶氏赶过来时,老夫人又睡过去了。 薛世平又询问了下情况,便匆匆离开,他这两日来得并不勤,许是政务比较繁忙。 而饶氏,为了表现其为媳者的贤惠,还是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开。 只薛婧萱在景泰院呆得要久些,薛婧萱原是想禀了薛世平,让其再派人请彦太医过来瞧瞧老夫人情况的,但观薛世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事又不能告知饶氏,让她派人请彦太医,薛婧萱干脆不提。 直到饶氏离去,薛婧萱才小心将老夫人的右手放进被子里,然后偷偷为其把脉,见脉象平稳才放心离去。 就这样过了两日,老夫人倒是经常睁眼,但过一会儿便又睡着,彦太医也曾过来瞧过,只道这是正常的,药效才开始发挥,再过个三日左右,老夫人便会完全清醒的。 彦初寒还是未曾见到薛婧萱,可是他却留了本医书在景泰院。 他对冰岚说道,“这本医书里记载着老夫人病情,想来这府上各主子对老夫人病情还是不太了解的,姐姐可给府上主子瞧瞧。” 他又道,“姐姐可给来老夫人这里来得最勤的主子看,想必也只有来得最勤的主子最是将老夫人放在心上。” 冰岚点头应是,心里琢磨着怕也只有六姑娘来得最勤了,到时可问问六姑娘,是否要看。 临走时,彦初寒又说道,“这位姐姐,若是无人看,姐姐便帮忙收着,苑博下次过来时,再取走。” ------------ 046 玄机 镂空雕花香炉中有细细地烟雾徐徐上升,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檀香味道。 彩霞又添了些许香料入香炉,一边用细签小心拨弄,一边偏头看了看正坐于木凳之上,认真看着医书的薛婧萱。 姑娘看得真是认真,她不禁想,自今早去景泰院瞧老夫人时,冰岚递上一本医书后,姑娘便将一颗心给放到了医书之中。 一回到碧竹苑,便钻进了医书间,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听冰岚说,那医书是彦太医之孙初寒少爷留的,说是留给府里的主子们瞧瞧,对照顾老夫人及老夫人日后病情恢复有很大的好处。 彩霞正想着是否该去告知姑娘一声,已到用午膳时候,彩蝶已经去大厨房领今日的吃食了,但她一直踌躇不前,实在不忍打扰如此认真的薛婧萱。 这时,彩蝶却提着食篮回来了。 一进门,彩蝶便要唤薛婧萱,她一向比较大大咧咧,进门最是喜欢大着嗓门说话。 但彩霞却竖起食指置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彩蝶那已到喉咙间的话才未说出来。 她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食篮,又缓慢移步到彩霞跟前,低声问道,“姑娘还未看完?” 彩霞点点头,小声道,“姑娘已经看了足足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眼瞅着你都将今日的吃食领回来了,姑娘都还看得如此认真。” 说着,彩霞轻声叹气,“也不知该不该叫姑娘。” “还是叫姑娘吧,这吃食现下还是热乎的,若再放一会儿,定会冷掉,便是这夏天用着冷羹冷菜,也是不舒爽的。”彩蝶往薛婧萱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餐桌上的食篮,说道,“再说了,姑娘手中那医书少说也有一寸厚,估摸着看到天黑,怕也看不完的。” 彩霞低头思忖片刻后,沉吟道,“也是,那我去叫姑娘。” 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却不知薛婧萱此时已经放下手中医书。 她起身研磨,后从笔筒中挑了最细的毛笔,开始在医书中缓缓勾画。 她并非在医书中题字,而是在其中几页的字下轻轻画上一个空心小圆点,倒不是怕影响医书美感,而是另有用处。 今日,冰岚拿出这医书并说明是彦初寒留下的,还将当日彦初寒所说话语复述了一遍,薛婧萱便知彦初寒这书是专为她而留。 彦初寒认出她时,那炙热的眼神薛婧萱一直便知晓,加之他说的那句“可给来老夫人这里来得最勤的主子看,想必也只有来得最勤的主子最是将老夫人放在心上”,薛婧萱便越发肯定。 在薛府,明眼人都知,最在乎老夫人的便是大爷薛世平与六姑娘薛婧萱了。 而在他们二人中,去景泰院最勤的非六姑娘薛婧萱莫属。 便是这两点,足以说明这医书是留给她薛婧萱的。 本来薛婧萱也只单纯的以为彦初寒留下这本医书是为了老夫人的病情。 但当她翻开医书后,才知,这医书中另有乾坤,暗藏玄机。 薛婧萱在初得这本医书时,一心只想细细品读其中医理,早日悟出其中蕴含的道理,帮助老夫人病情早日恢复。 但她看到第四页和接连的五六页时,开始发现不对。 在第四页中,“六”字下方有一个实心小圆点,接着第五页第六页及后面的书页中也相继有汉字下方出现实心小圆点的情况。 起初,她倒是未曾放在心上,但当她读到不懂之处,又往回翻了几页后才发现,这些标有实心小圆点竟然能够组合成句。 合起来却是,“六姑娘,佛诞之日赠针灸之法,在下没齿难忘,深表谢意,敢问卿师承何处”。 薛婧萱不禁暗叹彦初寒这法子甚是巧妙。 他这些小圆点标注的十分隐晦,若非认真看书之人,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况且,他还标注在医书之上,要知道,医书最是晦涩难懂,非学医之人没几个能认真看下去。 他这是认定了薛婧萱会医术,且一定会看下去。 就算被薛府其他人知晓,这也不容易被发现,一则薛府之中怕没几个会认真瞧这医书,再则即便是认真看这书了,那字下的小圆点怕也不容易被发现,就算发现,也会以为是印书之时误留的墨点。 看完隐藏在书中的语句,薛婧萱略做思考后还是决定回复一下彦初寒。 她也采用了很隐晦的手法,在字下勾画出与彦初寒留下的实心小圆点差不多大小的空心小圆点。 先是对彦初寒的道谢予以回答,说到当日之事乃是举手之劳,毋须放在心上,又道授以医术的老师乃江湖游医,曾答应不可向外人道出。 最后薛婧萱还提了一个不情之请。 她想请彦初寒帮忙安置彩霞的家人。 原本薛婧萱也是没有想到这里去的,她这几日时刻为这事忧心,恰好彦初寒又来这一出。 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请彦初寒帮忙。 首先,她一介世家小姐,无特殊事情,是无法单独出府的,想要亲自去安置彩霞家人几乎不可能。 其次,即便她想法子出府了,她也没有足够的钱财去安置彩霞家人,变卖首饰是行不通的,她如今的首饰全部出自淮京聚宝斋,虽说价格不是十分昂贵,倒也是每件世间仅有一件,况且数量也不是很多,一旦变卖,还是极有可能被饶氏发现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那便是她需要让彦初寒安心,同时,彦初寒也让她很放心。 她虽未长期与彦初寒相处,但仅有的三次碰面却是让她了解了一些彦初寒的性格。 彦初寒是那种若是欠了人情便会时刻惦念,常放于心上,但若是不在意之人或事,却是转眼便抛之脑后的。 称得上是极重情谊之人,值得她将彩霞家人托付。 薛婧萱一面小心在医书中勾画,一面言道,“彩霞彩蝶,你们莫要再讨论了,我这便好了。你们先将饭菜摆好罢。” 一听薛婧萱如此说,彩霞和彩蝶均有些讪讪,原来姑娘早便发现她们在商量应不应去叫姑娘,亏得她们还如此纠结。 二人相视一笑后便相携去摆菜。 -----------------亲们可放心,笑笑肯定不会断更的,只是笑笑开始上班了,要下班之后回家熬夜码字,可能会发的比较晚一点的。么么~ ------------ 047 隐患 晌午时分,饭香四溢。 薛府景泰院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不一会儿,便见几个丫鬟提着裙摆跑了出来,一出景泰院便分散开来,分别往府中几个院落跑去。 薛婧萱正拿起碗筷,还未开始正式进食,便闻一阵急切地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急促地喘息声。 人未到,声先到。 “六姑娘,老夫人醒了!”来人是景泰院二等丫鬟玉芝。 作为景泰院中丫鬟,她与老夫人还是有深厚感情的,老夫人这次醒来,终于不是片刻便又睡过去,相比之前,老夫人这次精神头好了许多,她和其他姐妹都很是开心。 她们都知,这定是彦太医开的方子起了效了。 一反应过来,便开始前往院落通知府里的主子。 其实她们也不过是通知了薛大爷、大夫人及二爷二夫人,小主子们,她们却仅通知了薛婧萱。 既因为老夫人最是喜爱六姑娘,又因为六姑娘在这薛府中也是属来得最勤的一位。 听到这话,薛婧萱忙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来。 抬步便欲往景泰院赶去,但刚走两步,却又停下步子。 “玉芝姐姐可通知了府中其他姐妹兄弟?”薛婧萱按捺住想要奔往景泰院的冲动,开口问道。 许是因为多了前世记忆及这世经历,薛婧萱现下考虑事情要周全许多。 就好比现在,她便考虑到若是府中其他姐妹及兄弟都不知此事,独她知道,若被有心人拿出来一说,倒落人话柄。 在薛府,她每走一步都需小心谨慎,稍不注意,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玉芝脸上本是难以抑制的喜意,但在听到薛婧萱如此一问后,脸色却是一僵,她不禁面露茫然,“六姑娘,奴婢只通知了您呢,玉桥她们几个去通知大爷、大夫人及二爷二夫人去了。” 玉芝的这番回答令得薛婧萱眉头紧皱,“玉芝姐姐这是特意来通知我的?” 玉芝忙点头应是,“是呀,府中的小主子们也就只您最是在意和关心老夫人的,老夫人醒来之事,定是要先通知到您的。” 薛婧萱眉头皱得更加深了,她微微顿首,轻轻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瞧着薛婧萱此刻动作,玉芝却是急了。 六姑娘不应是如此反应啊。 她刚到碧竹苑告知老夫人醒来之时,六姑娘明明很是激动,碗筷放得恁是快,那往前的脚步也是急促不已的。 但缘何现下却不走了,玉芝想不通透,只得急道,“六姑娘缘何不走了?老夫人醒了,六姑娘还是快些过去瞧瞧老夫人罢。” 玉芝说完话,便看着薛婧萱,却见薛婧萱整个人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对她所言没有丝毫反应。 她愈加似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了。 玉芝刚才说话的声音可不小,冰菊、彩霞、彩蝶均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其实也很是纳闷薛婧萱为何迟迟不去景泰院,但见薛婧萱似陷入沉思,便也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等待薛婧萱思考完。 玉芝可比冰菊她们来得直接,见薛婧萱不说话,便又开口轻声喊道,“六姑娘?” 薛婧萱这才睁开眼睛,一双杏眼如星星一般璀璨,她看向玉芝,言道,“玉芝姐姐,你要记住,今日不是来通知我老夫人已经苏醒,而是过来与冰菊讨论女红花样的。” 说完这话,她又转身看向冰菊,“冰菊姐姐,你将玉芝姐姐带到里间做女红吧。”…… 玉芝一愣,目光惊诧地看向薛婧萱。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心中疑问重重,许久,才呐呐问道,“六姑娘这是?” 薛婧萱缓步走向饭桌,一面拿起碗筷,一面说道,“既然其他兄弟姐妹也不知祖母苏醒,那我也不能知道,更不能现在去祖母院子。” 薛婧萱这解释也不似解释,但冰菊与彩霞却是听懂了。 冰菊忙上前拉住玉芝手臂,“玉芝妹妹,走,前儿个我才发现了一个新花样,咱们一起去瞧瞧,一会儿,咱们还可以给老夫人做一双鞋。” 这下,玉芝愈发的不懂了,脑中尽是疑问。 愣在一旁,不肯跟着冰菊走。 见状,彩霞也上前说道,“玉芝姐便与冰菊姐去做女红吧。姑娘也知玉芝姐此刻前来乃是一番好意,但姑娘现在若是去景泰院,那姑娘在这薛府只怕也呆不下去了。” 闻言,玉芝呆愣地眼珠动了动,似懂了三分。 彩霞接着又说道,“刚刚姑娘问玉芝姐通知了哪些人,小主子中仅通知了姑娘,那岂不是将姑娘的身份一下与府中大爷大夫人及二爷二夫人抬平了。不说这府中还有嫡女庶长子庶长女,便是没有,那也是犯了尊卑不分的大罪了。” “不是的,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玉芝摇头道。 这时,薛婧萱停下手中夹菜的动作,抬眼看着玉芝,神色极是感激与认真,“玉芝姐姐,我十分感激你今日这番举动。平心而论,你今日这举动真的让我感到十分温暖。但是,你这番举动却也为我带来了极大灾害,不只是我,便是玉芝姐姐你,怕是也难逃罪责。” 玉芝身子一震,她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这…这…怎会如此,奴婢没想到会这样的。” 薛婧萱明白,玉芝这回算是想明白了。 便道,“玉芝姐姐莫要惊慌,你便与冰菊姐姐前去做女红,若是被问起,你便死咬着是过来与冰菊探讨新花样的。其他的,我来应付。” “好…好…”因着紧张,玉芝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玉芝好歹是想明白了,冰菊忙带她前往里间,动作利落地找出女红,分了针线与秀样给玉芝。 二人一离去,薛婧萱总算松一口气。 又继续吃饭,但却觉今日的菜和饭均是如此难以下咽。 仅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起身往书案走去。 彩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向彩蝶使了个眼神,便也跟着薛婧萱往书案走去,一面走一面问道,“姑娘可是要练字?奴婢为您研墨。” 彩蝶虽然不大明白薛婧萱这是怎么了,但也未多问,只上前收拾饭桌。 ------------ 048 伎俩 薛婧萱是在太阳快要下山时,才往景泰院去的。 那时,她正平心静气地练着字,写满字的纸张都堆了一摞。 她笔下那张宣纸不过才写了两排字,便有饶氏使的小丫鬟到碧竹苑通知老夫人醒了,让她即刻去景泰院。 她忙将手中毛笔置于笔砚上,一转头,却已泪眼婆娑,喜极而泣。 “祖母真的醒了?”她问道,随后双手捂住嘴,殷殷哭泣。 不仅如此,薛婧萱还转身看向冰菊她们,嘴里不停念叨着,“祖母终于醒了,祖母终于醒了。” 小丫鬟被薛婧萱如此反应吓了一大跳,瞪着一双大眼无辜地望着薛婧萱,却也将薛婧萱的疑问回答,“老夫人已经苏醒了,这会子正在喝粥呢。” “我要去看祖母,快,去景泰院看祖母。”薛婧萱猛地站起身,哪知由于坐得太久,起身太过急促,经脉运行不畅,眼前一黑,便有些站不稳了。 还是那小丫鬟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薛婧萱,不然怕是要栽倒。 “六姑娘可莫要心急,老夫人这会子精神尚佳,暂且不会入睡,六姑娘慢慢过去便是。”生怕薛婧萱再有过激举动,小丫鬟忙劝慰。 冰菊也放下手中秀样,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笑意,一面说着可真是好消息,老夫人可算是醒了,一面又看向正在做秀样的玉芝,言道,“玉芝,你听到没有,老夫人醒了,老夫人醒了呀。” 玉芝这才动作不甚自然地放下手中秀样,也站起身,失神道,“老夫人醒了。” 声音极低,那小丫鬟只以为玉芝是过于高兴,才有如此表现。 薛世平坐在榻前,捧着小瓷碗,一勺一勺小心地喂着老夫人喝粥。 老夫人也面带笑意地喝着粥,不时抬眼瞧瞧薛世平。 若是忽略一旁咬着牙却极力保持笑意的饶氏,倒也是一副十分温馨的母慈子孝画面。 只可惜全被饶氏破坏了美感。 薛婧萱一进门,老夫人便瞧见了她。 薛世平舀满了清粥地小勺到了老夫人跟前,却也被老夫人摇头推却了。 满是不解地薛世平,忙问道,“母亲可是饱了?这粥可还未用掉三分之一。” 老夫人摆摆手,极是吃力地吐出几个字,“萱…姐儿…来了…” 说着,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深,面部的皱纹也变得更加重叠。 自生病以来,老夫人便一下老了许多,以前也仅额间眼尾处有着皱纹,现下连脸部都变得松弛,皱纹乍现了。 看老夫人这个模样,怕也暂时不会用这粥了,薛世平便将小瓷碗递予候在一旁的丫鬟,随后笑道,“母亲总是如此喜爱萱姐儿。” 转眼,薛婧萱便到了床榻跟前。 她先是凄凄地唤了一声祖母,随后又向在场人员行了礼。 余光环过四周,薛婧晗、薛婧瑶、薛婧雅三个姐妹均在场,大嫂何氏也在,除此之外,还有一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与二婶蒋氏并排而立。 那个华服男子便是二叔薛世安。 样貌装束倒与前世是一模一样,薛婧萱不禁暗想。 看来,除了两个哥哥因为在书院求学还未过来,这府中所有主子中,只她来得最晚了。 饶氏可又走了一步好棋。 一行玩礼,老夫人便向薛婧萱招手,意思是让她上前去。 她本也来得最晚,算是站得最远的,前面还有薛婧瑶与薛婧雅,她不过是站在二人空隙间。 好在,老夫人虽然年老了,但眼神还是挺好,一眼便发现了她。 一瞧见老夫人动作,她便侧身上前。 平日里薛婧萱来景泰院,便是坐矮凳。 但今日,府中大小皆在,便也按照最高礼数来做。 她一上前,便有丫鬟在床榻前铺上一个圆形软垫。 薛婧萱也不磨叽,一个俯身便跪了下去,先是隆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后唤道,“祖母。” 双眼早已含泪,晶莹闪动。 只唤了声祖母,却又再发不得语。 “哎,”老夫人见薛婧萱如此动作,又是一笑,眉眼弯得眼角与额间的皱纹现得更深,还欲亲自扶起薛婧萱,但却苦于全身无力,无法起床,挣扎了一下,只得言道,“快起…快起。” 薛婧萱点点头,旁的丫鬟也过来扶她起身,另外的丫鬟便将地上的软垫拿了开去。 薛老夫人这简单至极的言语及表情,却是令得饶氏与薛婧瑶心生不快。 方才她们行礼时,可不见老夫人如此高兴。 不疼爱嫡女长媳,反倒对一个庶出幺女如此喜爱,还如此张扬表现,母女俩心中越发不忿,心中均闪过一丝阴狠。 薛婧雅却是淡然得多,她一向便高傲至极,于她来说,老夫人疼爱谁,都无所谓,无论如何她总是二房嫡女,她丝毫未曾正眼瞧过薛婧萱,不过是一小小庶女,她不愿与薛婧萱一番见识。 老夫人这番举动令得薛婧萱鼻尖又是一酸,眼睛越发红了。 “祖母,可算是醒了。”薛婧萱拿出锦帕擦了擦眼角,说道,“父亲母亲,二叔二婶可担心祖母了。” 她又看向薛婧瑶三姐妹,“三位姐姐也时常惦念着祖母的。” 老夫人笑笑,口齿僵硬地吐出几个字,“还有…我…的萱姐儿。” 说这话时,老夫人眼中的慈爱溢于言表,便是薛世平看了,心中也是微酸。 不过他毕竟是男子,也不会与自己的女儿争风吃醋。 他暗暗点头,这个幺女倒也会说话。 饶氏在一旁看着,几次欲将玉芝去碧竹苑之事提起,但却无机会。 毕竟这是在景泰院,是老夫人的地盘,加之薛世平又在,她也不敢肆意妄为。 她转了转眼珠,言道,“萱姐儿最是孝顺母亲了,母亲昏睡的日子里,可是每日都要过来瞧瞧的。” 饶氏话音一转,“不过,萱姐儿今儿个可是姐妹中来得最晚的。” 她这一席话,既道出了薛婧萱的孝顺,同时也道出了薛婧萱今日的失礼。 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怪不得那小丫鬟还劝她莫着急,不过是想她再来得慢一些。 幸亏她已有后招,不然今日,怕还不知如何应对。 ------------ 049 绣鞋 薛婧萱先是向老夫人福了福身,随后低头退出人群。 老夫人倒是微笑着点点头,并无不满。 但观饶氏,却是目光如炬地看着薛婧萱退下身影,心中早已火冒三丈,不过因为在这里不便发火而隐忍着,但脸却已经僵了。 薛婧萱缓缓走向人群外,靠门那里站着冰菊与玉芝。 饶氏刚才的问话如此咄咄逼人,若是她人,怕早已惊慌失措。但薛婧萱却是处之泰然。 冰菊与玉芝却是做不到像她那般。 冰菊此刻心情最是复杂,一面为自家姑娘忧心,一面又为老夫人醒来而开心。 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情,令得她心中如万马奔腾,好不混乱。 玉芝想得就简单多了,她一直记着在碧竹苑时六姑娘所说之话,她担心因为到碧竹苑通知六姑娘老夫人已醒来之事被大夫人知晓,更担心大夫人因此开罪于她。 虽然六姑娘已说凡事由她来应付,可她还是担心不已,心中忐忑不安。 她殷切地望向老夫人,人群之中,床榻之上,老夫人此刻眉目如此慈爱,她不禁低头暗想,她七岁便入府,如今也十载有余,希望届时老夫人能看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帮她求情。 薛婧萱却是不知冰菊与玉芝此刻心中所想,只伸出手从玉芝手中接过托盘。 托盘中放着一双墨黑色绣鞋,绣鞋样式倒不是多新颖,但胜在绣工精致,且绣鞋两边还特意各绣上了两朵暗金色的牡丹,牡丹花儿一朵含苞待放,一朵开得正艳,乍一看,倒似真的一般。 手托托盘,薛婧萱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人群不自觉地便让出一条道来。 一到跟前,薛婧萱便矮身低头将托盘托高于头顶。 “祖母,这双绣鞋萱儿绣了许久,到今日才完成,恰逢祖母苏醒,萱儿特意带来送给祖母。”礼数都周全之后,薛婧萱才开口说话。 闻言,老夫人笑得愈加欢畅,竟呵呵出声。 “萱姐儿愈加孝顺了,小小年纪,好,好。”这句话老夫人竟说得通畅起来,完全不似之前那般吃力。 薛婧萱羞涩一笑,“萱儿也不过是闲来无事绣的,若论绣工怕也比不过母亲与二婶,还有三位姐姐。祖母可莫见笑。” 说完这话,她回望了一眼人群,又道,“祖母,这可不是萱儿一人完成的。还有冰菊与玉芝的帮忙呢。” 在场人中,大部分均以为这是薛婧萱独自完成的,却原来还是有丫鬟帮忙的。 想想也是,薛婧萱不过虚岁十一,又是乡下别院长大的,一个人怕是完不成的,说不得也只穿针引线而已。 倒好意思拿着丫鬟们完成的绣鞋前来献宝,饶氏与薛静瑶便是如是想的。 老夫人却不这么想,她神色如常,笑意冉冉,“哦?冰菊与玉芝?玉芝是我院里的吧?冰菊我倒是多年未见了。” 老夫人又说了如此通畅的话,饶氏这次倒是发觉了,心中一恨,这老不死的不仅醒来了,竟连口吃的毛病也好了。 站在人群之外的冰菊与玉芝也听到了老夫人所言,老夫人虽然声音不大,但这屋里现在十分安静,她们虽站得远,却也听得十分清楚。 二人相视一眼,冰菊隐晦地向玉芝点点头,给予放心,随后并排着向前。 以下人之礼向老夫人问了安,随后低头候在一旁。 “每当想念祖母时,萱儿便拿出绣绣,可绣着绣着却是绣不下去,便又搁置一旁,这样反反复复,就是一年,也就今日才完工。”薛婧萱言道。 她抬眼看向冰菊,“还是冰菊看不下去,时不时地拿出来帮忙绣绣,可萱儿一看见便也嘟着嘴不同意,这可是萱儿特意为祖母绣的,万不能假以她人之手。” 薛婧萱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又说道,“今儿玉芝早早便到萱儿院里,说是与冰菊探讨绣样,不知怎的,竟将这双鞋给翻了出来,见还剩下小部分未做,她们二人倒是合力帮着做了。” 她吐吐舌头,俏皮笑道,“萱儿这回倒做了个虎头蛇尾的人,还拿着她们二人的成果前来邀功了。” 薛婧萱一番话说完,不说老夫人笑意越来越深,便是一旁的薛世平薛世安都不禁笑起来。 府中虽然子女倒也不少,但似薛婧萱这般真性情,能说出实况的倒也少见。 她那一番声情并茂的话语,倒把难得一笑的两兄弟逗乐了。 笑完之后,老夫人言道,“我的萱姐儿还是这般可爱,你这哪是来邀功的,分明是来逗我们笑呢。” 说着,老夫人偏头看向薛世平薛世安两兄弟,“老大老二,你们说是也不是?按我说呀,她就一小机灵鬼。” 薛世安忙笑着附和,“儿子瞧着也是,可惜萱姐儿离府四年,若是一直在府中陪着母亲,怕母亲每日也要乐呵不少。” 薛家两兄弟相比,薛世安是属言语多些的,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过得逍遥自在。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一直未变。 他却不知,他不过无心之语,却惹得饶氏不快。 虽然薛婧萱并未如薛世安所说,陪在老夫人身边,而是在别院度过。 但他那番话,却会让得饶氏以为他故意提及此事,目的便是想让老夫人对她饶氏不满。 饶氏心中也隐隐有些暗喜,她不禁觉得当年无意间听到女儿说的一句“得天花,送别院”后,便使计将薛婧萱送往别院是多么的明智。 若当年不将她送走,她怕是将老夫人哄得更是开心,她的女儿在老夫人那里便更加无容身之处了。 薛世平就稳重多了,只轻轻点头应是。 老夫人又是呵呵一笑,接着看向垂头而立的冰菊,神似追忆,良久才言道,“再见你时,竟隔了四年之久。不过你将我的萱儿照顾得很好。” 既欣慰又感叹光阴如梭。 “抬头让我看看。”她又道。 闻言,冰菊不安地抬起头,眼睛红红,噙着泪水。 她膝盖一弯便往地上一跪,喊道,“老夫人,姑娘与奴婢都回来了,姑娘病也好了,您可以放心了。” ------------ 050 得赏 那日,饶氏到底也没能将薛婧萱怎么样。 老夫人与大爷二爷反倒觉得薛婧萱直率且孝顺。 老夫人不但将戴了多年的一对羊脂白玉手镯褪下赏给了薛婧萱,连带着冰菊与玉芝都获了赏赐。 那对手镯质地细致而颜色洁白,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不仅如此,她还亲手将玉镯戴在薛婧萱手腕,通体洁白的玉镯衬的一对皓腕愈加嫩白。 玉镯触到皮肤的一瞬间,薛婧萱只觉一阵温润的凉意袭来,虽凉却不渗人,在这夏日,尤其舒适得紧。 两个丫鬟中,尤其玉芝最为惊愕,她以为今日完全躲不过一顿责罚,但六姑娘却扭转乾坤,不但未被罚,反倒被奖赏,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禁暗暗扭了一下大腿,是疼的。 这竟是真的,六姑娘真是厉害。 她偏头两眼放光的看着薛婧萱,崇拜之前不言而喻。 饶氏却早已气红了眼,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又被那丫头逃过了。 哼,那个玉芝也是,理由倒可真会找,去找她们做秀样? 明明是特意去通知那丫头,那个老不死的醒了,却还找了个这种理由。 但那丫头也真怪异,不是如此在意那个老不死的吗?她就不信玉芝那个臭丫头未给那丫头说那个老不死的醒了,但那丫头却还沉得住气,硬是没有早早地到景泰院,反倒是自个儿怕丫鬟去请才过来。 也不知她这是故意为之还是无意的。 若是故意为之,那她的城府也未免太深,自个儿倒是小瞧了她。 不过,她呈上绣鞋时那副傻样倒不似假的,莫不是自个儿想错了? 饶氏时不时地偏头看看薛婧萱,只见她乖顺地在老夫人跟前,时而憨厚轻笑,时而嘟嘴吐舌,倒真如半大的孩子,哪里会是城府深厚的人? 见此,饶氏立马便推翻了脑中所想,只暗暗道,这次让她逃过了,下次定不会让她如此好过。 薛婧瑶心中也很是不好受,她未曾料到,薛婧萱又逃过了一劫。 想她和母亲,如此处心积虑地谋划,三番两次被薛婧萱避过,也不知她这是不是傻人有傻福。 便是这次,母亲的眼线来报说景泰院里好几个丫鬟往父亲母亲及二叔二婶院子里去,还有个丫鬟也是一同出去的,却是到的碧竹苑。 一听这事,她便上了心,将心中猜测告知母亲,母亲也觉得那丫鬟去到碧竹苑,多半是为通知薛婧萱祖母已醒。 后来她们便寻思着,今日好生收拾那丫鬟,顺带狠狠地打压薛婧萱,若是能将她赶回别院便是最好,就算不能赶回别院,也须得让父亲不喜她,厌恶她,让她在薛府呆不下去。 不过一个小小庶女,竟越过了她这个嫡女,也越过了府中长兄长姐,这不是不分尊卑么。 要知道薛府最是注重尊卑长幼,她犯了这个大忌的话,父亲定会对她失望,一对她失望,想必她在薛府也再呆不下去。 届时,母亲便随意帮她安排一门婚事,早早将她打发了,她既不碍母亲的眼,他也不会再惦记她,而忽略自己。 这分明一举两得的事,怎的演变成这样了? 薛婧瑶心中是百转千回,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将如此发展的缘由归结为薛婧萱不过是傻人有傻福。 她那般愚笨和软弱的人,这次能避过也仅是她运气好而已,下次,可就不一定有那般好的运气了。 她不禁想,是否她和母亲下手都太轻了。 不行,她一定要想个狠招,将薛婧萱这个隐患去除,一日不除,她心难安。 薛婧瑶再不愿薛婧萱坏她的好事了。 主意一打定,她便想着一会回院要好生与母亲相商。 老夫人一直亲昵地拉着薛婧萱说话,坐了也有好一会儿,她似乎恢复了健康时的状态,还是那般精神奕奕。 她问起了薛婧萱在别院时的生活。 “萱姐儿,在别院过得可好?” 薛婧萱乐呵呵地点点头,她一面比划着一面向老夫人将别院院中那颗柑橘树,每到金秋时节,便硕果累累,果实金黄,果汁甜美。 “祖母,您不知道,院里呀有棵柑橘树,有这么高,不,比这么高还高,开花儿的时候可香了,一开窗便能闻到。”她先是将两手 又讲了许多关于别院之事,只言在别院过得好,只是非常想念祖母。 她丝毫未曾将别院的凄苦说出来。 原因有许多。 一是祖母现下身子本就不大好,若是她将她在别院所经历的点滴全部说出来,老夫人定要伤心,说不得还要发怒。 二是饶氏现下也在场,若是她稍微有句话说得欠妥,饶氏岂不又抓住了把柄?到时饶氏又会以此为借口发作,这样只会多生事端。 三是现下众人都在,她哪怕只表现出一点点在别院住得不好,怕都会觉得她不懂事。尤其是对薛世平来说,这不仅是坏饶氏荣誉,更会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 况且,薛婧萱也有着她自己的打算。 祖母不过是她的倚靠而已,在她自己羽翼未丰之时,她是不会在明面上与饶氏对着干的,毕竟名义上还是她的母亲。 有些事是需要她亲自来完成的,她并不想借祖母之手。 祖母与饶氏的恩怨,她不会参与,她只会在适当地时候加把火。 那么,她与饶氏母女的恩怨,她也不希望谁插手,前世的软弱无能,凄惨悲剧,这世,她要亲手做个了结。 薛世平与薛世安陪着在一旁陪着说了会儿话,便寻了理由离去。 薛世平倒是因为要去书房处理公务,但薛世安,不用想,定是又去花天酒地了。 不过他找的理由倒是挺好,陪同穆二爷游沁阳湖,同行的还有一些昔日书院一同学习的好友,这次主要是吟诗作对,赏花赏景赏碧波湖水。 老夫人心情好得不得了,只摆了摆手,言道,“你便去吧,那穆二爷虽不是个成器的,但到底也是穆国公亲弟,还是有几分义气与才气的。” ------------ 051 庆贺(一) 薛世平与薛世安走之后,饶氏没坐多久便带着薛婧瑶走了。 她们母女一走,这屋子里倒也活跃了些。 连一直未开口的蒋氏也开始陪着老夫人说话,薛婧雅、薛婧晗也会偶尔附和两句。 在老夫人面前薛婧雅倒不像平时一般,如骄傲的孔雀。 在这里,她才褪去了高傲的一面,以一个孙女该有的姿态,以小女儿般的娇柔面对众人。 但每当她将目光扫向薛婧萱时,还是会有些许不自在。 她一向高傲惯了,很少在人前展现这一面。 尤其被她有些轻视的人所看到,她更是觉得难受之极。 薛婧萱倒是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薛婧雅因着父亲不成事,母亲软弱无能,姨娘欺凌,只能用嫡女的外壳保护自己和母亲,久而久之,嫡女这层外壳越来越坚硬,便再也脱不得。 高傲、目中无人不过是她的保护色。 骨子里来说,她也不过是个小女子。 呆了一会儿,蒋氏便带着她走了。 走时,她又恢复往日模样,昂着头出的门。 俏丽挺拔的身姿,已有几分婀娜。 出了这道门,她还是那个高傲的薛婧雅,薛家才色无双的三姑娘。 后来,薛婧萱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子话,不过没过多久,老夫人神色便有些倦怠。 见状,薛婧萱忙上前将垫在床头的枕头去了,扶着老夫人躺下,又帮老夫人盖好薄被。 没过一会儿,老夫人便睡着了,便是睡着了,嘴角也是向上扬着的。 可见今日老夫人心情是多么的好。 还未用晚饭,便有丫鬟来告知明日薛府将宴请宾客,庆贺老夫人醒来,也算为久未热闹的薛府增添一些人气。 晚宴是饶氏提出的,薛世平处理完公务后,饶氏便将想要为老夫人醒来庆贺,加之整个薛府也清冷太久了,是该宴请宾客聚聚,与各世家贵族多走动走动,眼看着府里的姑娘们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借此机会,也可瞧瞧有无适龄的人选。 薛世平一听,饶氏这番话倒说得也对,母亲醒来,本就是值得庆贺的,趁这个时候宴请宾客顺带为府中姐儿们物色夫婿,倒也合适。 薛世平一同意,饶氏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这次宴请宾客,首先便应邀请彦太医一家,其次,这穆国公府的穆二爷近来与小叔走得也较近,倒也可以请上。另外,女儿瑶姐儿似乎对武安侯家的嫡次子有些不一样,况且上次武安侯夫人还特意请了自个儿去侯府赏花,这次定也要回请才算有礼数。 她又细数了下与薛府有来往的世家,该请的都递上了帖子。 次日一早,薛府门前便马车辘辘。 宾客也都陆陆续续前来,一进门便是呈上备好的礼品。 饶氏今日心情是极好的,薛世平心情也很不错,来的男宾薛世平接待,来的女客则是饶氏接待。 那些女客们均亲昵的上前与饶氏打招呼,寒暄几句,饶氏笑着回过话后便使了丫鬟带宾客入府。 反倒是今日的主角薛老夫人却不知在何处。 倒也怪哉,若是真为庆贺老夫人病好,礼品不应是亲手交到老夫人手上吗?怎的全是饶氏给收好了。 这还是饶氏的主意。 她是这么与薛世平说的,母亲现下身子不大好,礼品妾身便先代为收着,等宴会一完,妾身便将这些礼品打点好,一并交给母亲,岂不给母亲省下了事? 薛世平想想也对,母亲现在刚刚醒来,精气神怕也不太好,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理这些礼品,交由饶氏暂且收着,到时一并交给母亲倒也合适。 这日,薛婧瑶早早便起了身,不为别的,只为梳妆打扮。 她要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将自己最温婉地一面展现出来。 薛静瑶希望叶澈能看到她如此美好的一面,她比起薛婧萱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容颜美丽,温柔端庄,又贵为嫡女,而薛婧萱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还是庶女,哪里能配得上侯府嫡次子的身份? 她找出了平日最是喜爱的一套衣裙,杏色滚雪细纱烟罗裙,配上橘黄色的云锦盘丝扣小褂。 柔软黑亮的发丝挽了个少女髻,别了一只羊脂玉茉莉小簪。 盈盈小碎步缓步走出,柔弱惹人怜,便是比起那红楼梦中走路摇曳生香的林黛玉,也差不了几分。 一见到她这副模样,薛婧雅便瘪了瘪嘴,本来傲娇的薛婧瑶最近几次也不知怎的,每逢出行或是宴会总爱将自己扮成这样。 明明面容俏丽,姿色上乘,偏生要故作温婉贤淑,将原本的光芒生生压下了。 她一开口,薛婧雅更是震惊,这语气声调,轻声细语,温柔缓慢,倒真与大家闺秀一般了。 平日里与她说话时的一股子傲气也不知跑到了哪里。 因着今日宴请的宾客男女均有,午饭时倒是分开用的。 男宾坐在一起,女客坐在一起。男宾在饭厅用饭,女客则在内厅用饭。 薛婧瑶几姐妹是一齐来的,她走在最前头,几姐妹先是浅笑着与各仆妇及随行的姑娘施礼,后便规矩地立在饶氏身后。 饶氏与仆妇们谈话,她也不插嘴,只在一旁听着,淡淡地笑着。 侯爷夫人与饶氏有过两次会面了,这次来倒也熟络起来。 开口喊了声薛婧瑶,道了句这才多久没见,便出落得更加好了。 随后又向跟在身后的薛婧雅、薛婧晗、薛婧萱点了点头。 这次,侯爷夫人倒是没有认错人,在侯爷夫人看向薛婧瑶时,饶氏便开始担心,直到侯爷夫人没有喊错,她才松了口气。 她生怕侯爷夫人像上次那般认错了人。 这次薛府乃主,况且她宴请的还有许多是相熟的姐妹,若侯爷夫人再次叫错,那会比上次更加丢人。 见武安侯夫人也来了,一旁的仆妇较爱攀附权贵的,便凑上前来与饶氏打招呼。 饶氏无奈,只得向来人介绍这是侯爷夫人云云,又像侯爷夫人介绍那仆妇是谁。 在宴会中,这类事一向是免不了的。 武安侯夫人不知怎的,又将目光看向了站在最后的薛婧萱。 “这姐儿上次便到了我府上吧?”她看了眼薛婧萱后抬眸问饶氏,“倒真憨实可爱。” ------------ 052 庆贺(二) 也不知侯爷夫人到底是夸奖还是暗讽,但到底她是笑着说这话的。 众人也轻轻一笑,算是附和。 毕竟她是武安侯夫人,身份摆在那里。 薛婧萱却是不曾放在心上,她能感觉出武安侯夫人并无恶意,不过是随口一提。 但是她隐隐觉得武安侯夫人会提她,许是与那调皮捣蛋的叶澈有关。 想着那个调皮的少年,薛婧萱便有些头痛,似乎今日他也来了,若是不小心碰面,怕他又会说出什么惊人话语来。还是避开他为妙,前世他虽是她的未婚夫,但她也不曾与他多接触,那个时候相见,他已经褪去了青涩调皮的模样,变成了翩翩佳公子,哪如现在这般。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样一个翩翩公子,小时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最终她还是没能嫁给他,他来退了婚,从此后她便过上了以泪洗面的日子。 她叹了口气,前世纵然被退婚了,她也不曾恨过这个未婚夫,也不曾对武安侯府有任何怨言。 便是有了前世记忆后与武安侯府的人接触,与叶澈接触,她也并无何复杂心情。 原因么,也许在前世她对那个名声极好的未婚夫是有着诸多幻想的,她也曾幻想过出嫁之后如何做一个贤妻,持家有道,相夫教子。 但经历了这世,又了解了前世的一些原委,她便觉得叶澈不会是良婿。 她于他,并无感情。 武安侯府会瞧上她,也仅是因为她的生辰八字与叶澈极为相配。 这世,她定不能让情势顺着上一世的方向走。 她的夫婿要自己谋。 虽说是为薛老夫人庆贺的,但薛老夫人现下却还下不得床,故这宴会也未参加。 知礼数的女眷倒是亲自去景泰院探望,不知礼数的仅顾着与饶氏闲话家常。 用饭时,薛婧瑶又是挨着薛婧萱坐的。 彩霞则在这桌为各位夫人小姐布菜。 昨晚饶氏便派人前来叫走了彩霞,回院时彩霞才道出饶氏说明日宴请怕是丫鬟不够,彩霞也算是府中老人,况平日端茶递水倒也稳妥,便令她在明日宴请时为各夫人小姐布菜添羹。 每一桌坐有八人,光是女眷便坐了四桌,每桌各两个丫鬟负责,薛婧萱那一桌彩霞则主要负责饶氏、薛婧瑶、薛婧萱及薛婧雅四人,其他的便是薛婧瑶的丫鬟绿萼在负责。 今日做的翡翠鸡丝羹,羹体通透,漂浮的鸡丝细若银针,因是掺着绿叶汤汁,宛若碧绿翡翠一般。 饶氏见这羹做得好,先是为在座的夫人小姐介绍这是厨子的拿手好菜,又唤了彩霞与绿萼为各位夫人盛汤羹。 为薛婧萱盛汤羹时,彩霞却是不小心将装满汤羹的的碗打倒,碗是往薛婧萱身上倒的,但彩霞却想将碗接住,却不想这一碰,碗又往薛婧瑶身上落去。 到最后,不止薛婧萱衣裙上沾满了汤羹,便是薛婧瑶的衣裙上也满是汤羹。 饶氏皱了皱眉,喝到,“彩霞,你这是如何端碗的?好好的汤羹怎的被你打倒了?” 彩霞急忙跪在地上,连声道错。 正待此时,薛婧瑶站起身,“母亲切莫生气,今日可是庆贺祖母身子好转,莫坏了兴致。何况,彩霞想必也不是故意的。女儿便与六妹妹先回屋更换衣裳。” 饶氏点点头算是同意,随后薛婧瑶便携着薛婧萱起身轻轻向在座各女眷施礼方才离去。 回屋路上,薛婧瑶说道,“呀,这汤羹竟将我内里的衣服也打湿了,怪油腻的,看样子,得先沐浴一番才能更换衣裳了。” 她看向薛婧萱被汤羹浸湿的衣裳,“六妹妹怕也洗个澡才好。” 随侍一旁的丫鬟绿莺忙道,“那奴婢马上去大厨房通知备水沐浴。” 接着便往小跑着往大厨房赶去。 走到分岔口,两姐妹才分开而行。 薛静瑶走远后,冰菊才道,“姑娘,奴婢瞧着四姑娘怕是不安好心。” 闻言,薛婧萱只沉默不语,她当然明白薛婧瑶是不安好心,但薛婧瑶今日到底要做什么,她却猜不出。 彩霞会打倒汤羹,全是听了饶氏与薛婧瑶的吩咐。 不过饶氏是让彩霞将汤羹打倒,全洒在薛婧萱身上。 而实际,汤羹却也洒在了薛婧瑶的身上。 原因则是薛婧萱告知彩霞这样做的。 昨晚,彩霞去主院后,回来便将饶氏与薛婧瑶的吩咐告知了薛婧萱,但打倒汤羹之后,饶氏她们具体要作何,彩霞也是不知。 薛婧萱虽然想了法子请彦初寒帮忙,但现在薛婧萱却也不知彦初寒是否有将彩霞家人安置。 略做思忖后,薛婧萱便让彩霞听从饶氏母女的吩咐,到时将汤羹打倒,但需也弄洒在薛婧瑶身上,说不得还能有些收获。 这样做来,饶氏母女既不会疑心彩霞,也会安心的走下一步。 绿萼去了大厨房之后,大厨房的丫鬟便送了沐浴的水来。 但绿萼却未回紫兰苑,反倒是去宴客厅附近了。 没过一会儿绿萼便引着一个青年男子往内院走去,方向正好是薛婧萱所在的碧竹苑方向。 二人步子极为轻巧,还有些偷偷摸摸。 她将男子带至离碧竹苑不远处,便停下了步子,指了指碧竹苑方向,“就是那个院子,你快过去罢。” 随后又小心地瞧了瞧周围,看着男子继续往前行后,才放心离去。 不知是否心头发虚,她离去的步子有些快。 穆子轩初到这薛府,用过午饭便想着到花园走走。 没想到竟瞧见一个丫鬟带着一男子往内院走去。 内院可是女眷住地,怎会有男子入内? 他观二人神情紧张,东看西顾,便知二人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着左右无事,便偷偷尾随。 因着练了些功夫,穆子轩走路悄无声息,前面的男子倒是不曾发现,他只偶尔贼头贼脑地往回看,或左或右看,那模样,十分紧张。 只见他内院的在一处院落停下,牌匾上书写着“碧竹苑”三个字。 青年男子又左右看了看后,蹑手蹑脚地似要推开院门,这时,他只觉后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 053 庆贺(三) 碧竹苑内,薛婧萱正脱去外褂准备沐浴。 彩霞和彩蝶正合力提着大厨房送来的浴汤往浴桶中倒。 因着之前在席间彩霞打翻了汤羹,饶氏训斥了一番后干脆让彩霞跟着薛婧萱一道回院,不用在前厅伺候,彩霞便也跟着薛婧萱回了碧竹苑。 几大桶浴汤倒入浴桶后,冰菊又细心地洒下早早采集来晒干的玫瑰花瓣,花瓣一入热水,便逐渐舒张开头,颜色也逐渐变得艳红。 水汽氤氲,花色瑰丽。 踏进浴桶,温暖的水一触及皮肤,薛婧萱只觉全身舒服至极,撩起水及花瓣往身上淋去。 白嫩的皮肤与艳红色的花瓣相衬,墨色发丝柔顺地披在肩上,便是薛婧萱脸蛋并不十分出彩,在此刻也显得十分美丽动人。 唯一有些遗憾地是,薛婧萱毕竟年纪还小,身体还未开始发育,除开那白嫩细滑的肌肤和墨色发丝有些看头,那身体可就没多少看头了。 彩蝶与彩霞见薛婧萱已经入桶沐浴,又有冰菊在一旁伺候,便收拾着换下的衣裳和木桶出了房门。 木桶是大厨房送来的,彩蝶与彩霞二人也需将木桶送回大厨房。 二人便一人艰难地提着两个大桶往院外走去。 彩蝶走在最前面,一推开门,迈出的步子还未落地,彩蝶便蓦地收回了腿,两眼瞪得老大,樱桃小嘴微张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院门口的青石板地上,一青年子毫无形象地躺着,双腿大叉开。原本干净整洁的墨黑色长袍也沾了些许尘土,且有些凌乱。 “这…这…”彩蝶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男子,久久未吐成句。 倒是原本跟在后面的彩霞瞧着彩蝶无缘无故地停了步子,还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才反应过来许是有什么情况。 彩霞忙搁了手中的木桶,快步上前一看。 她忙捂住嘴,脸上满是惊愕。 随后心中暗想,这后院,如何会来一男子,且这男子还倒在碧竹苑门口。 要知道,男子可是不能入内院的。 转念一想,碧竹苑离薛府花园也不过隔了两条小道,许是这男子在花园闲逛时走错了路,便到了碧竹苑内。 不过,这一念头刚一出来,她便又自我推翻。 她们离席时男宾可还吃得畅快,今日又是为着庆贺老夫人醒来,饶氏还特意将珍藏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 这也不过才短短两刻钟,怕没那么快吃完离席。 这男子说不得是起了什么歹心,故意到碧竹苑来的。 她不禁想起昨晚饶氏和薛婧瑶将她叫到跟前,威逼利诱让她今日一定将汤羹打翻,倒在薛婧萱身上的事情。 回望院中一眼,自家姑娘现下正在沐浴,若是这男子趁机进入院内,不说真正看到了姑娘身子,便只是入了内院,那姑娘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难道…夫人与四姑娘便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们可真是狠毒。 虽然彩霞也不知自己猜测是否正确,但这男子出现在碧竹苑门口绝非好事。 思及此,她忙转身吩咐彩蝶在这里守着那男子,后着急地往薛婧萱沐浴的屋内跑去。 薛婧萱正沐浴得舒畅,冰菊在一旁用木勺时不时了舀了水往薛婧萱后背倒去,随后又轻柔地帮薛婧萱按揉着肩部。 每当冰菊按揉肩部时,薛婧萱便舒服地闭着眼享受,只撩水玩花瓣的动作未曾停止。 彩霞脚步急促,推门的动作也不再轻柔,那吱嘎的开门声一下便将闭着双眼的薛婧萱惊得睁开了眼。 冰菊也停下手中动作惊愕地回眸一看,一见是彩霞,便嗔道,“彩霞缘何如此着急,这开门也开得太大力了些。” “姑娘,出事了。” 彩霞也不回话,只这样道出一句。 闻言,薛婧萱只抬眸看了彩霞一眼,那眼神似是让彩霞接着说下去。 彩霞也不拖沓,忙将在碧竹苑门口看到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告知薛婧萱。 还道出自己的一番猜测。 冰菊首先反应过来,点头附和,“姑娘,奴婢觉得彩霞所说倒也极有可能。只是,若是夫人和四姑娘打的如此主意,那男子不改是昏倒在碧竹苑门口啊,怕是早早地便闯进了院内。” 冰菊说的这话便也是薛婧萱纳闷地地方。 彩霞一说出碧竹苑门口有一男子,薛婧萱便想到了那面去,在内院出现男子,且是她所在的院落出现男子,怕也只有在饶氏默许的下,才有可能。 况且今日薛府宴请宾客,来访者非富即贵,都是官家世家的老爷公子,极是知礼数,倒不会贸贸然闯进后院。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男子定是故意来此的。 “帮我更衣。” 她站起身,冰菊忙上前拿了浴巾帮薛婧萱擦干身上的水,彩霞则将早早备好了的挂在屏风上的衣裙取了过来。 薛婧萱一面穿衣,一面道,“她们或许真打的如此主意。” 彩霞伺候薛婧萱穿好衣裳,冰菊又取来干的浴巾帮薛婧萱擦拭着被水打湿的发丝。 “那男子昏倒倒是有些出人意料,”薛婧萱如是说道,“既然她们走了这一步棋,我自然得回敬她们,对她们的这番好意也算是礼尚往来。” 彩霞轻轻一笑,暗道姑娘这次怕是要出手了。 冰菊却未想那么多,只是有些震惊越发看不懂自家姑娘了,但又觉得姑娘这番转变倒也好,不再似当初那般善良软弱了,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倒是好事。 思索片刻,薛婧萱言道,“彩霞,你便去门口让彩蝶大叫一番,将这事情闹大。” 彩霞本以为自家姑娘会相处如何巧妙的应对之法,没曾想姑娘却是这样说。 薛婧萱倒不知彩霞的想法,接着又道,“她们不是想坏我闺誉么,我倒也不怕,那男子你们发现之时便已昏倒在地了,也不曾进到这院内,我也不曾出去过。” “即不曾进院,也不曾与我见面,便是饶氏以此为难,我又有何惧?”薛婧萱挑了挑眉道,“不过,我倒要看看,这男子如此轻易便入了内院,她要如何向祖母与父亲交代。” ------------ 054 歹人 薛婧萱一说完,彩霞便按照薛婧萱所吩咐去办了。 彩霞一到彩蝶跟前,便将薛婧萱的吩咐一一向彩蝶说明,彩蝶一向便是思想简单的,一听是薛婧萱吩咐,先是尖声一叫,随后喊道,“有歹人啊!有歹人啊!” 彩蝶本就是个大嗓门,加之又是薛婧萱吩咐的,这次喊得便更加大声了。 不一会儿,便引来了一些较闲的丫鬟婆子前来围观。 这下,彩蝶便更来劲了,开始将之前彩霞告知的一番话说了出来,“就是这名男子,不知为何却倒在了院门口。” 那些围观的丫鬟婆子将碧竹苑大门围拢,那青年男子正好便躺在中间,毫无形象。 “你们说说,好端端的,这男子怎的会进内院?” 闻言,那些丫鬟婆子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八成是进来偷东西的吧。” “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穿着打扮,肯定不是那些世家公子,说不得真是歹人。” “就是就是,这样仰躺着,也太无形象了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彩霞在一旁看着,暗暗点头,彩蝶这丫头嗓门倒是大,看来姑娘的法子还是有效果的。 见此,彩蝶不无得意,她偏头看向彩霞,见彩霞面露满意,便更加欢喜,又接着道,“你们可不知,我与彩霞提了桶出来一开门便瞧着这男子躺在这地上了。” 闻言,那些丫鬟婆子又是一阵发言。 “竟是这样。” “还以为是你们将他打昏的,看来不是啊。” “这就怪了,这男子怎的躺在碧竹苑门口呢?” 彩蝶竖起食指,贴近唇边,比了个禁言的手势,后又神秘兮兮地向那些丫鬟婆子招手,示意她们靠近些。 她这副模样,倒越加让那些闲来无事地丫鬟婆子对发生的事情好奇,胆大地便首先向前靠近,接着众人也都向彩蝶靠拢。 彩蝶这才将手放下,先是左右瞄了了两眼,随后身体微微前倾,将声音放低道,“瞧他那模样,便不是好人。这样悄无声息地到碧竹苑,铁定是不安好心。” 她这样一说,让得原本十分好奇的丫鬟婆子纷纷摇头表示失望。 更有甚者,还往后退了几步,欲要离去。 “咦,别走呀。我可还未说完呢,怪就怪在这里了。”彩蝶忙道。 听到这话,那要走的丫鬟方才停下步子,先是迟疑了一番,随后还是上前,洗耳恭听。 “咱们内院都是女子吧?”彩蝶问道。 众人被问得有些发懵,但回过神来皆是点头。 “这男子此番前来,便是被内院女子瞧见,也是无力将他打昏的。何况,若真被咱内院的人瞧见了,定是会有一番叫喊,且会通知其他人,还得禀了夫人。”她说到这里,吞了口唾沫,接着道,“可是我在这院中,可是未曾听见半分声响,也未见有人通知说见到了这个男子的。那他是怎么昏倒在这院门口的呢?” 话一说完,众人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彩蝶言之有理。 这时,便有丫鬟问道,“那他为何会昏倒在碧竹苑门口呢?” 这个丫鬟一语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彩蝶抬了抬眉,“这便是奇怪之处啊。你们瞧瞧,这院内未有谁见过这男子吧?也未有谁禀了夫人或者叫喊的吧?但是他却昏倒了,定是……” “定是因为他不安好心,乃歹人,”彩蝶抬眼望着天,又抬手指了指天,“定是老天爷知晓了此事,便发了威,将他打昏,才有了这一幕的。” 彩蝶这番话说得如此玄乎,引得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又觉得彩蝶这番分析倒也合理。 “这是遭了天谴了?” “看来果然不是好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赶紧禀了夫人将他处理了吧,这等坏人应该送去官府的。” …… 彩霞见彩蝶这番话引得众人都有些信了,便放下心来。 夫人的人也该来了吧。 果然,彩霞刚刚如此一想,远远地便瞧见一身着淡紫色短褂的女子前来,不是夫人身边的清歌是谁? 清歌还未到达碧竹苑便瞧见碧竹苑门口围了这么多丫鬟婆子。 她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厉喝道,“你们这是怎的了?都不用干活的?还不速速散去,若是被夫人知晓,仔细你们的皮。” 清歌作为饶氏身边的大丫鬟,说话是很有份量的。 这话一出,那些围观的丫鬟婆子便是身子一震,接着便福了福身,悻悻离开。 这人群一散,彩蝶之前的豪气也没了。 只低头不语。 清歌睨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子,先是神色一变,接着又恢复之前的样子,问道,“你们这是作何?” 彩霞却是朝着清歌行了礼,随后言道,“奴婢正说到前厅去禀了夫人这里发生了何事,没想到清歌姐姐这便来了。” 闻此,清歌只是点点头,接着开口问道,“是不是这男子擅闯碧竹苑,做了有损六姑娘清誉的事儿,被你们打昏了?” 不待彩霞回答,她便又自顾自地道,“奴婢还是先去瞧瞧六姑娘吧,也不知六姑娘可受得住这男子这般行径。” 在清歌未将目光放在彩蝶身上时,彩蝶便抬起了头。 此时见彩霞一直向她使着眼色,便道,“清歌姐姐,这男子可未曾进咱们院子的。他恐非好人,惹了老天爷发怒,便昏倒在院子前啦。” 话毕,彩蝶抬眼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清歌神色,见她沉默不语,后又低头噤了声。 彩霞也道,“清歌姐姐毋须忧心,六姑娘好着呢,这会子正在习字呢,我与彩蝶一开门就瞧见这男子昏倒在门口的。” 说这话时,彩霞神色极其认真。 清歌一直便注意这彩霞与彩蝶神色,见二人说这话时的神情倒不似作假,便明白那男子是真的未进到碧竹苑便昏倒在地了。 这与夫人及四姑娘的安排可完全不符。 想到这,她转身便想去禀了饶氏事情发展,但彩霞却是拉着她的一衣服不放了。 其实,在清歌注意着彩霞的同时,彩霞也注意着清歌,这会子见她欲走,她下意识地便伸手拽住了清歌的衣服。 ------------ 055 天谴 彩霞的一番举动令得清歌面色一怒,“彩霞,你这是作何?” 彩霞自己也是一怔,随即想到之前薛婧萱的一番嘱咐。 她转了转眼珠,言道,“六姑娘此刻正在习字,姑娘听说清歌姐姐也是写得一手好字,老早便说着要瞧瞧清歌姐姐的字。好容易清歌姐姐来一趟咱碧竹苑,若是让六姑娘知道清歌姐姐来了未做多留就走了,可是又该伤心难过了。” 说着,她暗暗向愣在一旁的彩蝶使了个颜色,示意她上前帮忙。 二人一个拉着清歌左边衣裳一个拉着清歌右边衣裳。 听到彩霞那番回答,清歌面色一缓,“你便禀了六姑娘,奴婢下次再过来便是。” 彩霞哪肯让清歌如此离去,便又向彩蝶使了个眼神。 而后,二人手中动作一紧,双双拽住清歌两只手臂,硬是不让清歌走。 随后二人合力连拖带拽将清歌拉进了院落,拉进了薛婧萱习字的屋子。 每当薛婧萱习字时,她便静如处子,恬淡地气息环绕其身。 此刻正值阳光明媚,初夏时分,便是知了也开始叫唤。 窗外知了的吵闹却丝毫不影响薛婧萱习字,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执毛笔书写着,神色十分认真。 原本的衣裳因为被羹汤打湿了,沐浴之后便换了。 此时,薛婧萱身穿丁香色烟笼梅花百水裙,又在外罩了件素色小褂,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一头黑色秀发便那般自然的披在身后。 她这般安静的习字,似是完全不知院外发生之事一般。 清歌一时也不愣在那里。 彩霞忙上前禀了薛婧萱,“姑娘,夫人身边的清歌姐姐来了,您自听说清歌姐姐写得一手好字,便说想请清歌姐姐评价一二,这不,清歌姐姐便来了。” 薛婧萱听后未作反应,她依旧埋头写着字。 直到将宣纸写满,方才停笔。 她取过写满字的宣纸,看向清歌,轻轻一笑,清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问道,“清歌,你看我这字如何?” 清歌心里着急,哪里能细看薛婧萱写的字,只微微一瞟,便道,“写得真好。” 闻言,薛婧萱又是一笑,眉眼弯弯,嘴角上翘。 “那清歌帮我指点一二,可好?” 薛婧萱将之前写的字也拿了出来,足足有四张之多,每张上均写了上百字。 有些墨迹已干,有的在字尾处还有着湿湿的墨迹。 薛婧萱这般不急不缓的言行举止,令得清歌心头愈加焦灼。 她先是福了福身,后道,“六姑娘,奴婢只一介婢女,可谈不上为姑娘指点。现下奴婢还有急事需去前厅,若是姑娘不介意,奴婢晚些时候再过来。” 薛婧萱听后只面露遗憾,“看来清歌现下很忙,那我便不多留了,若是得了空,清歌可一定要来我这院子坐坐。” 闻言,清歌连连答是,随后草草行了个礼便快步离去。 她正走到门前,却又被薛婧萱叫住了。 “对了,不知母亲可用完了饭?我因为衣裳打湿便先行离了席,母亲应是不会生气的吧?”她问得小心翼翼,原本充满笑意的脸也变得挂满了愁绪。 清歌本是不想多作停留的,奈何薛婧萱是主,她只是一个奴婢,也不好忤逆了她,便又停下步子回话。 这回薛婧萱总算是放她走了。 “彩霞,快快送下清歌。”薛婧萱言道。 彩霞忙低头应是,随后提步相送。 刚到碧竹苑门口,便见饶氏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前来,同行的还有武安侯夫人。 一看到那躺在院落门口的男子,饶氏便惊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清歌与彩霞一前一后忙矮身行礼道,“见过夫人。” 而后又向饶氏身边的武安侯夫人行礼。 饶氏与侯爷夫人点点头,侯爷夫人便用充满震惊的眼神看着那躺着的男子。 “这内院…缘何会有男子?”她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青年,“还这般躺着?” 闻言,饶氏忙将目光看向清歌,清歌一触即那目光便急急地抬步向饶氏走去。 清歌步子走得飞快,巴不得快些走到饶氏跟前,好告知饶氏此处情况。 但饶氏这次却是急性子,不待清歌走到便开口问道,“可是有歹人闯进了萱姐儿院落?” 闻言,清歌脚下步子更加急,但原本没多远的距离,现下似乎相隔万里一般,只恨没有一双翅膀,展翅飞翔,跨越这距离。 尽管清歌面露焦急,频频向饶氏使着眼色,但饶氏现下哪能看得进去,她迫切地想要验收成果。 她又道,“可是你把这般无礼的男子打昏了?” 说这话时,饶氏看向彩霞,那眼神凌厉且带着寒芒。 彩霞身子一抖,但到底还是稳住了身形。 她忙侧身行礼,随后答道,“回夫人,奴婢与彩蝶一开门,这歹人就已经昏倒在门口的。” 答话时,彩霞的眼神一直盯着双足,丝毫未与饶氏眼神交汇。 这令得饶氏很是恼火。 在饶氏看来,彩霞算是她的人,她故意这般问,便是希望彩霞回答是她将男子打昏,并说出这男子私闯内院,甚至于看到了不该看的。 但彩霞呢,却是头也不抬,丝毫看不见饶氏的一番摄人眼神。 哼,瑶儿还说这丫鬟有些激灵,饶氏此刻却觉得未必。 她冷哼一声,“你是说,你们一开门这男子便已经昏倒在地?” 见彩霞点头,饶氏又是一声轻哼。 她眼神微眯,狭长的凤眼上翘,故意拖长了声音,“哦?难道这男子还无缘无故便昏倒在了地上?” 袖中涂着丹蔻的手指收紧,旋即又松开。 武安侯夫人在一旁倒是未曾察觉出饶氏这一番不甚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只对眼前这一幕有些茫然。 这男子不但入得了内院,还这般仰躺在地上。 武安侯夫人微微侧目,见一旁的饶氏双眼如针般紧盯着那弓着身子的婢女,神色晦暗不明。 她似乎有些明了。 彩霞又急急忙忙地点头,随后答道,“回夫人话,那男子确实是无缘无故昏倒在地上的。奴婢们都怀疑这男子是惹怒了神灵,遭了天谴了。” ------------ 056 头疼 彩霞那番话语一出,便如石子投入平静的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引得跟在饶氏与武安侯夫人身后的丫鬟均是浑身一震。 “荒谬!”饶氏一声厉喝。 虽然饶氏与薛婧萱一样都想将这是闹大,但被彩霞说得这般神乎其神,反倒会引得府中丫鬟婆子心思乱窜,对饶氏来说效果未必会好。 这种情况饶氏是万万不允许发生的。 彩霞这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在饶氏的威压下言道:“夫人,奴婢可未有半句谎言。这事儿内院的许多丫鬟婆子都是瞧见的。” 即便彩霞说得信誓旦旦,饶氏也是不信的。 彩霞越是这般说,饶氏便越觉得那男子是成了事的,这厮如今躺在地上定是被彩霞等人打昏的。 她便道,“休得胡言。难道碧竹苑真的出了事?” 饶氏脑子转得快,转移话题的功力也挺深。 天谴这事,饶氏本就不欲再上面纠结,干脆再次奔入此番前来的目的。 说着她便提起裙摆欲要进院查看。 不仅如此,她还热切地去拉了武安侯夫人一道进去。 这时,清歌也到了饶氏跟前。 见饶氏欲要进院,而她进院的目的清歌也是知晓的,那便是去瞧瞧薛婧萱此番被男子瞧了沐浴,是躲在房中偷偷哭泣,还是暗自羞恼。 越是知晓饶氏此番目的,清歌便越是着急。 碧竹苑内情况,她是一清二楚,夫人以为的此刻应该伤心哭泣的六姑娘,此刻可是好好的,不仅如此,六姑娘还凝神静气地在习字。 而院外呢,那男子依旧躺着还未醒来。 但是关于惹怒了神灵,遭了天谴,这话却是已经扩散了。 那些丫鬟婆子可是过来瞧了一番的,虽说不曾亲眼看见所谓的天谴,但那彩蝶当时的一番问话和解释,怕是那些丫鬟婆子早便听入了心里。 谁还会相信那男子是进过内院的,瞧过六姑娘沐浴的? 便是夫人权利再大,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想明白这些,清歌急急在饶氏跟前急急地喊道,“夫人,奴婢来时确也听说这碧竹苑内丫鬟开院门时,发现那男子昏倒在地的。” 清歌这副急切的神情是极不稳妥的,她当上饶氏身边的大丫鬟,大部分原因便是她为人沉稳,处事不惊。 但此刻她的神情却是令得饶氏微微皱眉,停下了脚步,饶氏极少见到清歌露出这般急切的神情,便是上次清歌父亲重病,她也不曾这般。 难道碧竹苑一事真有变数? 彩霞也忙上前道,“夫人,奴婢说的是实话。当时彩蝶便吓了一跳,尖叫出声,还引来了部分得闲的丫鬟婆子过来的,她们可都是看见了的。” 她指了指那门槛处的四个木桶,东倒西歪的摆着,“当时我们吓得连手中的木桶的掉了。” 原本饶氏还面露惊疑,但现在瞧见了那些摆放凌乱的木桶,便也在心中思量着彩霞与清歌那番话。 虽然瑶儿说彩霞是可信任的,但是饶氏还是对她持怀疑态度。 但现在连清歌都出言证明,饶氏便不得不重新审视。 她又回身看了看那躺在地上的男子,除了衣服上沾了些许泥土外,身上无任何可见外伤,倒真不似被丫鬟重击昏倒的。 饶氏眉头一挑,又望了望碧竹苑,便是此刻院外聚了这么些人,里面也是没有丝毫动静的。 细细聆听,也听不到任何哭泣之声。 便是面前的彩霞,也丝毫未露出悲伤情绪。 难道,那男子真的没有成事? 不成,今天这出戏可是她与瑶儿费尽心思谋划的,可是考虑了诸多因素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万万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放弃。 饶氏忙唤了彩霞,问道,“萱姐儿现下在做什么?” “姑娘这会子正在习字呢。”彩霞恭敬答道。 这下,饶氏是真正明了今日之事果然没有成。 若是那男子成了事,那丫头哪可能还静得下心习字? 她暗暗咬牙,言道,“既然萱姐儿无事,那本夫人便带侯爷夫人到别处去逛逛。” 说出这话时,饶氏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的。 她特意邀了侯爷夫人一起到这碧竹苑,本想着是将此事闹大,令得薛婧萱大大的失了脸面。 至于失了脸面后薛婧萱会有何作为,那她可就管不着了。她只知,任何女子遇到此等事,心性稍微弱些的便会熬不住。 以薛婧萱现下的年龄与平日里的软弱,定是承受不住的。 可是,一切却未按照她安排的方向走。 薛婧萱人都无事,她再留在这儿反倒不好,倒不如趁机离去。 但,薛婧萱会让饶氏如此轻易的离去吗? 当然不会。 饶氏刚说完要带侯爷夫人去别处逛逛,薛婧萱便起身出了房门。 丁香色烟笼梅花百水裙再配上素色小褂,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别住,那般轻盈小巧的身躯,便如那江南名画中的水乡姑娘,极是清丽怡人。 她还在主屋门槛时,便甜甜地换了一声“母亲”。 随后便欢喜地迎了出来,不过片刻便到了饶氏跟前。 在听到那声叫唤时,饶氏便知,此番怕是走不脱了。 她连忙挂上微笑,眉目极是温和,“听说萱姐儿刚刚在习字,可是习好了?” 薛婧萱娇憨地点点头,一双黑目扑闪扑闪眨着,“萱儿已经写好了,母亲可是特意来看萱儿的,萱儿好欢喜。” 薛婧萱都如此说了,便是做戏,饶氏也得应是。 “咦,那里怎的躺了个男子?”说着,薛婧萱故作深思,“不是说男子不得入内院的么?这男的是怎么进来的呀。” 这话一出,饶氏只觉太阳穴突突一跳。 她还未有所应对,薛婧萱又道,“母亲常说内院是不允男子入内的,便是那花园入口处都是有婆子把守的,萱儿不明白,那这男子怎么会在内院呢?” 真应该早早离开的,若是离开哪里有这事。 饶氏不免有些后悔。 正待回答,薛婧萱又是一句,“男子入内院是不对的,祖母与父亲肯定会不高兴的。” 薛婧萱那席看似天真无邪的话,虽未说要怎样,但是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出了许多。 这下,饶氏是真的头疼了。 ------------ 057 紧逼 之前发的那章换了个浏览器就没有排版,现在重新发额。 ----------------------------------------------------------------------------- 扮猪吃老虎也好,装傻充愣也罢。 在历经诸多后,薛婧萱算是看明白了,过程不重要,只要能达到预想的结果,那便是圆满了。 她不介意在饶氏面前示弱扮傻。 再说,她一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说出这话倒是正常。或许也只有平日里与她极为亲近的冰菊与彩霞能察觉出她如今表现出的与众不同。 薛婧萱一番看似天真无邪地话却是令得饶氏也不知如何解释。 那男子本就是饶氏故意放进内院的,起初她是计划着等那男子坏了薛婧萱的闺誉,薛府中肯定会忙着去安慰薛婧萱,又或者薛婧萱自个儿也想不开,想必也无人会去关注那男子是如何进院的。 到时她便随意找个理由推脱,但是这样也得有个前提,那便是薛婧萱的碧竹苑是一片混乱的。 可是,此刻的情况却与她的预料相去甚远。 她看了一眼安静的碧竹苑,又扫视了一圈。 不禁暗自恼恨,那死丫头这话一出,便是连武安侯夫人都将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她。 那些丫鬟婆子虽然是微微低着头,但饶氏也猜测她们定也很想知晓一切。 饶氏无奈地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已然镇静,她言道,“萱姐儿身子本就弱,这些事情可不必忧心。母亲自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此等歹人定不能姑息。” 一番话既道出薛婧萱身子虚弱不应管得太宽,又道出这事她已放在心上,会一查到底。 明里是说这事饶氏会处理,但若薛婧萱未猜错,依饶氏的手段,怕是会将一切都推脱到那男子身上。 薛婧萱不禁将目光移向那躺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仰躺着,头部斜斜靠着地,观那脸面,倒是个年轻力壮的。 只是可惜,怕是注定要为饶氏与薛婧瑶背黑锅,当个替死鬼了。 随后薛婧瑶朝着饶氏盈盈一拜,“多谢母亲挂念,萱儿身子如今倒是好些了。” 她轻轻抬手指了指那躺在地上的男子,“萱儿倒不懂这些,只是一直记挂着母亲的教诲。母亲已经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倒是害得母亲受累了。” 教诲?饶氏可不记得何时教诲过薛婧萱这些。 她恹恹地摆摆手,随即又换上一副笑颜,“萱姐儿便进屋休憩吧,你这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 说完这些,饶氏便转过身,扫视四周,厉声喝到,“男子入内院本就不是光彩之事,若是传了出去,影响六姑娘的清誉,就是赔上你们的命也是不顶用的。” 话到最后,她又加重了语气,“你们可给本夫人记好了,若谁管不住嘴,可莫怪本夫人不仁慈。” 饶氏却是忘了,除了这在场的丫鬟婆子,之前得了闲过来瞧热闹的丫鬟婆子可还有十几人之多。就算这在场的丫鬟婆子管住了嘴,但那之前的丫鬟婆子可就不一定能管住嘴了。 薛婧萱本想着此番让得饶氏难以下台,必须给她个交代。 但饶氏却是轻飘飘地便将此事给压了下来,薛婧萱只能祈祷那些管不住嘴的丫鬟婆子能将此事传到父亲耳中。 至于祖母,薛婧萱一开始便未想传到她那里去,一则祖母还病着,不能因为这些琐事而忧心,二则她虽然是打算倚靠祖母,但她还是不愿凡事都让祖母出面的。 她可以狐假虎威,但却不想让老虎真的出山。 倒不是自尊心作祟,而是她如今对祖母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她觉得只是倚靠会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在她没有将对祖母的那份复杂心情理清楚之前,她并不想借祖母的手做任何事。 可是薛婧萱不想,并不代表老夫人就不会出手相助。 在饶氏将此事压下,略微松口气时,在薛婧萱心露遗憾之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冰岚却是带着一个小丫鬟过来了。 之前,借着老夫人生病,饶氏大力打压景泰院的一众丫鬟,全都调走,甚至有的还调到了洗衣房做杂务。 便是在这薛府丫鬟中地位甚高的冰岚也不例外。 若说她对饶氏没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刚才,她一听打杂的丫鬟柳儿来报说碧竹苑又有事发生,且老夫人说要派人去瞧瞧她便主动请缨来了。 听那柳儿说,碧竹苑门口有名男子昏倒,她那会儿正打算到景泰院报信,但刚到花园小径处便远远地便瞧见大夫人带着侯爷夫人浩浩汤汤地往碧竹苑方向去。 她又悄悄跟着倒了回来,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她还是隐约听到大夫人说那男子闯进了碧竹苑,定是毁了六姑娘的闺誉。 这柳儿不是别人,正是家宴当晚来禀报薛世平老夫人病重的那个小丫鬟。 她本就是老夫人的人,一直便暗暗关注着府中事迹。 尤其是主院与碧竹苑。 不过,暗棋始终是暗棋。柳儿在禀告了老夫人这些之后,便也悄悄退去。 冰岚一到饶氏跟前,首先便是恭敬地向饶氏行礼,随后便是微微一笑,轻声道:“见过夫人。” 饶氏虽然心中纳闷,这景泰院的丫鬟怎的到碧竹苑来了,但转念一想那老太婆对那死丫头极为宠爱,便心下了然。 但随即又想到那丫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不会是这碧竹苑的事儿被那老太婆知晓了吧? 她不禁睨了冰岚一眼。 冰岚在饶氏有些冷漠的目光之下,仍是极为沉稳的。 她又是轻轻一福身,“夫人,奴婢是奉了老夫人之命前来请六姑娘到景泰院小坐的。” 说完这句,她又轻声咦了一下,“那男子如何躺在院子门口?” 那男子躺在碧竹苑门口之后,可是来一人便有一人发问。 冰岚一问完,饶氏便轻轻一哼,“这事本夫人会处理。既然老夫人让你来请萱姐儿过去景泰院,萱姐儿便与冰岚一道去吧。” 饶氏想要一笔带过,薛婧萱却是不允的。 她甜甜一笑,抬起细嫩的手指了指那男子,脆生生地道,“喏,彩霞与彩蝶送木桶去大厨房的时候,一开门便瞧见那男子昏倒在地啦。” 说着,她偏头似在思考,随后又道,“萱儿记得男子是不能入内院的,那这男子是怎么进来的呢?” ------------ 058 不娶 与冰岚接触过一段时间,薛婧萱多少还是知晓她的性子。 祖母身边的丫鬟大都是聪慧的,冰岚也不例外。 她只需稍加提点,冰岚便能想个通透。 果然,冰岚一听这话,便故作惊愕地言道,“呀,奴婢还以为这是府内的小厮误闯了内院呢。看这穿着倒不似,老夫人一向最是注重规矩的。这男子入得了内院可是极为失规矩的,这可如何了得?” 在薛府,可不只是薛老夫人注重规矩,薛世平也一样。 最终,话题还是回归到了薛府是不允男子入内院的,而这青天白日下,那男子是如何入的内院,便值得斟酌了。 被冰岚如此一说,饶氏心中愈加恼恨。 在她看来,一切安排得那般精妙,便是善后她也考虑得极为周到。 但是,却还是没成。 不成就算了,还好端端地让她从主动转为了被动,不过片刻,便两次被那死丫头的天真话语陷入困境。 实在是不应该的。 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若说第一次瑶儿推那死丫头下湖,她没死成,是侥幸。第二次马儿失蹄,马车动荡,她也无事,是天意。 那这第三次呢?又是为的什么。 饶氏虽然心中生疑,但她也知此刻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眼前的好几双眼睛可都望着她,等她出言。 她余光瞧到武安侯夫人眸中含光,似笑非笑地样子。 那眼神与神情无疑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要知道饶氏请她来可是为了看薛婧萱的笑话,而不是看她饶氏,薛府大夫人的笑话的。 饶氏正了正身子,语含威压。 “既是失了规矩,本夫人自会秉公处理。老夫人既然派你过来请萱姐儿到景泰院,那你们便赶紧去吧,可不要误了老夫人的事。” 闻此,冰岚与薛婧萱倒不意外。 饶氏能坐到如今这执掌中馈的位置,手段本就不一般。能让她轻易地便将这困境消除,倒也有可能。 薛婧萱原本是想倒打一耙的,但是这事演化至此,她也无可奈何。 虽然未按照她预想的方向走,但是令得饶氏心头不快,给她添堵,也算是达成了一小半。 “母亲,那萱儿便去祖母那里了。” 薛婧萱先是福身对饶氏言道,随后又向武安侯夫人行了礼,才随冰岚离去。 见薛婧萱带着彩霞跟着冰岚离去,饶氏悬着的心才算有了着落点。 可是这厢,还没完全松气,便又有丫鬟疾奔而来。 紫兰苑出事了。 紫兰苑出的这事可不比碧竹苑小。 那丫鬟先是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了句紫兰苑出事了。 饶氏听后,面色一寒,那丫鬟不禁吓得一抖。 饶氏本欲发火,但思及武安侯夫人也在此,便生生忍住,尽量语气平和地问道,“紫兰苑出了何事?” 尽管饶氏已经压制住了火气,但那语中的威压还是令得丫鬟心悸。 丫鬟颤颤巍巍地抬眼,瞧了一眼饶氏又瞧了一眼一旁立着的武安侯夫人,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随后,大声道,“武安侯府的二少爷闯进了紫兰苑,四姑娘正…正沐浴。” 话一出,便如菜肴下了油锅,惊得满锅沸腾。 饶氏似还没回过神来,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她与薛婧萱处心积虑设计希望男子入得碧竹苑坏了薛婧萱闺誉,但这事未成,反倒是有男子闯入了她的掌上明珠院落。 事情竟然来了个大颠倒,她如何能接受。 “你说,谁闯入了紫兰苑?”武安侯夫人身子一颤,问道。 武安侯原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的,可如今她怎的听到了武安侯府二少爷,这不是她的宝贝疙瘩么。 丫鬟不禁又吞了口唾沫壮胆。 “是武安侯府的二少爷。” 闻言,武安侯夫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要瘫倒在地。好在旁边的丫鬟适时地上前扶住。 那丫鬟的话语虽然简单,但却表露了许多。 尤其是那句“四姑娘正沐浴”。 不说武安侯府的二少爷怎么进的紫兰苑,单就那句“正沐浴”便会让人想到这武安侯府的二少爷入了紫兰苑定是看到四姑娘沐浴了。 饶氏却是一怒,她偏头看了一眼有些瘫软的武安侯夫人,叱道,“休得胡说。” 丫鬟只觉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奴婢没有胡说,这会子武安侯府的二少爷都还在紫兰苑的,四姑娘正哭得伤心。” 听罢,武安侯夫人身子又是一震,但却强打起精神正了身子,道,“带本夫人去…去看看。” 丫鬟惊慌地抬眼瞧了瞧饶氏。 又是引得饶氏一声怒斥,“还不快带路。” 路上,饶氏虽然心头火起,但还是想要顾着武安侯夫人。 瞧武安侯夫人那副模样,既怒又着急,好似比她这个闺女失了闺誉的人还要恼火。 但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索性算了,等到紫兰苑看看情况,再行商讨此事该如何解决吧。 紫兰苑离碧竹苑并不远,饶氏与武安侯夫人均是心头着急的,脚步也快,没多时便到了紫兰苑外。 还未进院,饶氏便听到了薛婧瑶断断续续地啜泣声。 她只觉心头如针刺一般,疼得厉害。 她抬手抚着胸口,“还不快开门。” 带路的丫鬟忙上前将院门打开。 院门一开,那哭泣声便大了些。 饶氏与武安侯夫人还未进院,便远远地瞧见一身着宝蓝色锦衣的少年在院中烦躁地踱着步子。 随后那少年停住步子,皱着眉头道,“本少爷又没看到什么,不过是不小心进了这个院子。” 他生怕那房中人听不清,又加大了音量,“本少爷是不会娶你的。” 闻言,武安侯夫人忙甩开搀扶丫鬟的手,急唤了一声,“我的儿,你怎的闯进这院子啦?” 叶澈原本是背对着院门的,武安侯夫人这一唤,叶澈便是面上一红。 他觉得此事真的很窘迫,他不过是在花园闲逛,不小心瞧到一丫鬟鬼鬼祟祟地往这个院落走。 他还以为与侯府一样,是一些小丫鬟听了姨娘的差遣去办坏事的,便起了好奇心跟着去了。 哪知那丫鬟进了院也未关门,他只远远地听到那丫鬟说“碧竹苑”“成了”一类的话,想要上前听个清楚,不知不觉便进了内院。 随后就是听到一声尖叫,再接着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 059 交代 叶澈现下是无比的后悔因为好奇而误闯了这院子。 他不过是听了一小部分那丫鬟的话语,在这院中可什么也没做。 被发现之后,那屋里的女子便开始殷殷哭泣,面对女子哭泣,他实在不知应该怎么办。 后来,便有丫鬟出来说他这般闯进薛四姑娘的院中,毁了四姑娘清誉,应当娶了四姑娘的。 这下,叶澈急了。 薛府的几个姑娘,他虽然都见过,也觉得又长得美艳的,雍容的,温婉的。 但是没一个能入他的眼。 那些如布偶娃娃一样呆愣的女子,毫无一点乐趣,他一点也不喜欢,反倒还有点讨厌。 还不如那个丑丫头。 他却忘了,那个丑丫头可也是薛府的几个姑娘之一。 叶澈想了许多,对于如今被母亲的一番问话,他是真的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他历来顽皮,在侯府中便如野猴子一般蹦达,母亲虽然偶尔会面露不喜,但却还是纵容着他。 便是到府中姨娘处去胡闹,也有母亲为他善后。 但今日之事,他却不知如何向母亲说明。 说是因为好奇那丫鬟鬼鬼祟祟欲做何事,便跟去了? 他可说不出口。 作为一名世家子弟,叶澈也是极为好面子的。若让他在一众女眷面前说出是因为好奇而来,那可是大大地失了面子,说不得还会引得别人笑话。 别看叶澈平日在家胡闹,但他在外还是极为守规矩的。 只是这次,不知为何便鬼使神差地跟去了。 叶澈闷闷地不说话,只是好看的眉头一直紧皱着。 饶氏在一旁看得着急,只盼望他能对这事做一番解释,但他却纹丝不动。 她一拂袖,干脆对武安侯夫人道,“侯爷夫人,还麻烦您问问令郎这是如何回事,我也进屋去问问瑶儿。” 说罢,她叹口气,直直地往主屋走去。 薛婧瑶是趴在窗台边哭泣的,身上的衣裳还有些凌乱,但那尚在滴水的秀发和未曾扎紧的腰带,无不说明薛婧瑶确实是刚沐浴好。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沐浴后因慌乱着急而未曾注意仪容。 她的女儿一向是注重仪容的,头发、衣裳每日都整理得极为整齐,与现在可是千差万别。 薛婧瑶哭得很是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啜泣着。 许是因为哭得太久,声音也有些沙哑,还伴随着低低地咳嗽声。 饶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脚步一抬,几个快步便到了薛婧瑶身后,饶氏轻轻一拢,便将薛婧瑶带入怀中。 “我的傻女儿,可莫哭了,哭得为娘的都心都碎了。” 闻言,薛静瑶吸了吸鼻子,又抬起手,用手中的锦帕擦了擦眼角。 原本绝丽的面容此番已经哭得梨花带雨,额间的碎发十分凌乱,杏眼微肿,红红的眼眶。 饶氏又是一阵唏嘘,“我的儿,可莫再哭了,瞧这眼睛可都肿了。” 话毕,饶氏捧着薛婧瑶的脸,抬手轻柔地为她抹着眼睛周围的泪痕。 但刚一擦完,薛静瑶眼眶又是一热,两滴清泪又夺眶而出。 紧接着便源源不断,难以抑制。 “母亲,他说…他不愿娶我。” “可他闯入了女儿的院子。” “女儿那时正在沐浴。” 说着,薛婧瑶抬起头,那双红肿且带泪的眸子凄楚地望着饶氏,“女儿现在已没了清誉,他若不娶,可让女儿怎么活?” “他看了你的身子?”饶氏声音一颤。 薛婧瑶摇摇头,“可他进了女儿院子,丫鬟们都瞧见了。” “女儿的清誉在他进院后便没了。”薛婧瑶一边啜泣一边道。 饶氏被这话一惊,头脑瞬间清晰明了。 是啊,即便是那武安侯府的二少爷进了院并未有何其他行为,但他到底进了内院未出阁女子的闺阁。 便是这一样,便足以毁掉未出阁女子的清誉了。 她的女儿啊,如此青葱年华,便硬生生地被那小儿给毁了。 饶氏心中实在恼恨不已,一双手篡着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幽幽问道,“我儿可愿嫁他?” 薛婧萱微微一愣,少顷,才缓缓点头。 “女儿的清誉是被他所毁,不嫁于他,还能嫁谁?”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语气中夹杂着浓浓地无奈。 饶氏又将薛婧瑶拢到怀中,亲昵地抚着薛婧瑶的发丝,“我儿放心,为娘的不会让你受委屈。你便好生歇息,莫要多想,此事,为娘的定是要让那侯爷夫人给个交代。” 饶氏只顾着安慰薛婧瑶,眼中满是对薛婧瑶的心疼,却是未曾瞧见怀中女儿那虽然满脸泪痕,但却隐含笑意的双眼。 薛静瑶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舒心地躺在饶氏怀中,享受着母亲独有的安慰方式。 又过了一会儿,饶氏才放开薛婧瑶,唤来丫鬟扶薛婧瑶上床歇息。 直到帮薛婧瑶盖好被子,才道,“我儿放心,为娘这便去为你讨个公道。” 饶氏出屋时,武安侯夫人正拉着叶澈问话。 可她问了半天,叶澈愣是一句未曾回答。 惹得武安侯夫人很是着急。 饶氏也不拖拉,一到武安侯夫人跟前便是直奔主题,“侯爷夫人,我薛府虽然如今比不得你们侯府,乃皇亲贵族,但到底也还是百年书香门第。现下出了这等事,您瞧着可该如何处理?” 不待武安侯夫人回答,那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叶澈便急急地抬头,飞快回答,“我可不要娶她。” 武安侯夫人瞪了叶澈一眼,叶澈也还是倔强地强调,坚决不会娶薛婧瑶。 饶氏只觉活了大半辈子,在此刻,可连脸面都没有了。 脸色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好几次,她都想开口呵斥,但又苦于地位不如那侯府。 只将目光转向武安侯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武安侯夫人无奈地看了看叶澈,又观饶氏此刻面色不大好,只得诚恳回道,“薛夫人放心,本夫人今日便带我这逆子回府,好好教育一番,定会给薛府姑娘一个交代。” 这话一出,饶氏倒是脸色有所好转,但叶澈却是又倔强地偏头。 武安侯夫人也是无法,这个情况,她也只有先稳住饶氏,一切等回府再说,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呢。 ------------ 060 转变 宽敞明亮的主屋内,冰岚在地上摆了一方案几,小丫鬟们又将老夫人珍藏的茶具一一摆了上去。 老夫人一向是喜茶的,便是这回生了病,刚有了好转,也嚷着要饮茶。 薛婧萱知晓老夫人如今这身子可饮不得平日喜欢的那些浓茶,便暗暗让冰岚换了三月里存的樱花。 因着泡茶也需要一番功夫,且每道工序都需要滚烫的沸水,便使了小丫鬟在一旁置了小火炉,烧着水。 冰岚先是用沸水洗了茶杯,又重新注入沸水将茶杯温暖,动作快捷但又不失唯美。 这次因为泡的樱花茶,冰岚便用的官窑产的上等青花瓷茶具,茶具上珍珠般的素胎上有着青色的线条,如烟雨般勾勒,孔雀蓝色泽生辉溢彩,韵味渲染飘逸。 终于冰岚在做了备茶、赏茶、置茶后,终于开始了冲泡的工序。 被晾干的樱花虽然变得干瘪,但却还保持着原有的色泽,粉嫩玉白,一遇到沸水,便如久久沉睡的种子遇上春雨发出嫩芽,渐渐舒展开来。 漂浮的花瓣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沉入杯底,有的依旧浮在水面。 粉白色在莹莹水间飘荡,配上那清新淡雅的青花瓷茶盏,美不胜收。 奉茶是由薛婧萱做的。 只见她提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茶盏,动作优雅而圣洁,再行至老夫人跟前,双手呈上。 老夫人和熙地笑笑,伸手接了茶盏,先是将茶盏置于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面露满足。接着才小啜一口,一入口樱花的芳香与山泉水的甘甜在口中蔓延。 老夫人放下茶盏,“不错不错。” 但随之她又遗憾地道,“泡这樱花茶还是你锦绣丫头更有一套。我还是更喜冰岚丫头泡的铁观音。” 对于姨娘泡樱花茶的技艺,薛婧萱如何会不知。 便是她,也对姨娘泡樱花茶的技艺很是崇拜的。 那个时候虽然她还小,但她觉得哪怕只是远远地瞧着姨娘泡茶的动作,便觉十分赏心悦目。 轻柔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协调,水汽逐渐攀升后,便好似有樱花香味随着水汽飘散开来,清新迷人。 她也曾学过的,只是未及母亲半分。 如今被老夫人突然提起她那可怜的姨娘,薛婧萱只觉喉间无比酸涩。 见薛婧萱突然沉寂下来,老夫人也阖上眼不再言语。 良久,老夫人才睁开双眼,言道,“转眼便是四年,如今你可算回来了,但锦绣丫头却还未回。” 说到这里老夫人面色突然一沉,“她倒是个好母亲,今儿个又使了幺蛾子,还不是欺负你没有姨娘疼,等我身子再好些,便与你父亲说,让他派人接了锦绣回府。” 薛婧萱当然知道老夫人说得她是谁,还不是饶氏。 柳儿一通风报信,老夫人便知晓了碧竹苑所发生之事,对于饶氏对薛婧萱所做之事及之前对景泰院所做之事,老夫人如今是恨极的。 她如今还病着无法亲自过去,便使了丫鬟前来,不论饶氏要作何,先将薛婧萱给接走,万事容后再说也可。 老夫人叹了口气,“如今都过了四年了,即便是当初锦绣丫头错得离谱,现下也无碍了。” 到底祖母还是不信姨娘的,薛婧萱想。 姨娘什么也没有做过,但是她却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如今祖母肯松口让父亲将姨娘接回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只是姨娘却不在白云庵,那会在哪里呢? 纵然薛婧萱疑问重重,却还是强忍着没说。 她心里还是极高兴的,这一世,似乎命运的齿轮发生了转变。 祖母竟然主动提出要接姨娘回来,那是否就意味着姨娘可以逃过前世那一劫,安稳度过余生? 她不敢再多想,只故作成熟,言道,“姨娘出去这些年,怕也想通透了,祖母可放心。”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倒也是,萱姐儿倒比我还想得开,你个小大人。回府可还习惯?” 薛婧萱说的想通透可不是指悔过,而是指看透这薛府的人心,只是老夫人不明了罢了。 前世那么些年都是在薛府度过的,薛婧萱哪会不习惯。 她轻轻一笑,眉目含笑,咧嘴道,“祖母可放心,有祖母念着,父亲也关心着,萱儿过得很好。” 祖孙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便有小丫鬟前来禀报,说是紫兰苑出事了。 老夫人皱了皱眉,“紫兰苑会出何事?” 小丫鬟只道是听说武安侯府二少爷闯进了四姑娘的院落,那时四姑娘正在沐浴。 后来便有丫鬟到碧竹苑去通知大夫人,那时武安侯夫人也在,禀报的丫鬟说话可大声了,说不得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些全都知晓了。 “荒唐。”老夫人先是一喝,接着道,“我看她是怕我薛府的嫡女嫁不出去,原来前些日子与武安侯府走得那般近,便是为了这事。” 薛婧萱一时也未能听出祖母意思,随即一想,莫非祖母以为紫兰苑一事是饶氏故意为之? “武安侯府地位甚高,瑶姐儿就算是我薛府嫡女,也不见得那武安侯府肯同意娶进门,”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我薛府的脸面都被她们母女丢尽了!” 原本的好心情全被紫兰苑的事给破坏了。 老夫人干脆摆摆手示意冰岚将案几撤了。 靠着床头,老夫人抬手撑着额头,阖眼沉思。 薛婧萱在一旁的矮凳上坐着也静默不语。 约莫过了一刻钟,老夫人才睁开双眼,有些懒懒地问道,“那武安侯可有说要如何交代?” 小丫鬟摇摇头,回道,“武安侯府的二少爷一直闹着不娶四姑娘,大夫人先是进屋劝慰了四姑娘,后来又出门来问侯爷夫人要如何处理,侯爷夫人只说会给个交代便带着那二少爷离去。” 老夫人点点头,“这事儿大老爷可知晓?可传入了那些宾客耳中?” “夫人当时还是有下令让丫鬟婆子们切莫传出去的,只是奴婢也不知大老爷在前厅是否听说此事。”小丫鬟想了想,回答道。 老夫人闻言又阖上眼,她想,是该让那妇人吃点苦头了。 ------------ 061 问话 这次宴请,晚饭远比不上午饭热闹。 碧竹苑一事倒未传出去,反倒是紫兰苑薛婧瑶院落被武安侯府二少爷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薛世平当时一听,便怒极,但还是强忍着没有爆发。 饶氏也心中极其不忿,便是招待宾客时,那故作的笑容也是十分僵硬的。 不管那些宾客抱着怎样的看法,但还都是给了薛府几分薄面,都未曾在席间提起此事,故而这晚饭饭厅相当安静。 当最后一位宾客离了府,薛世平便带着饶氏去了景泰院。 早在下午,老夫人便使了人通知薛世平今晚务必过去景泰院一趟。 不用说,薛世平与饶氏便知老夫人此举是为着什么。 还不是因为紫兰苑一事。 薛世平一向都是不插手府内之事的,早年是老夫人执掌中馈,轮不到他操心,后来饶氏执掌中馈倒也将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不知为何,最近老是出事。 他睨了饶氏一眼,本欲训斥几句,但看到饶氏此刻愁眉苦脸,便又将快要出口的话收了回来。 只拂了拂袖,负手而行。 薛世平与饶氏到时,老夫人正闭目养神。 丫鬟给薛世平和饶氏搬来木凳,二人就坐后,老夫人才睁眼。 她先是扫了薛世平与饶氏一眼,后又停留在饶氏身上,目光不善。 仅是这一眼,饶氏便知,老夫人这一举怕是冲着她来的。 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我这一病,这府里倒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啊。”老夫人抬了抬眼,轻哼道。 闻言,薛世平忙言道,“母亲可莫要担忧,这事儿子和柔儿会妥善处理的。” 老夫人又是一哼,语气极为不善,“妥善处理?怎么妥善处理?” 她睨了饶氏一眼,“是巴巴地将瑶姐儿嫁过去?” 饶氏忙摇头又点头,言语有些吞吐,“侯爷夫人说了会给咱薛府一个交代的。” 冷冷一笑,老夫人又道,“她那宝贝疙瘩摆明了不愿娶,她又是个极其疼宠儿子的,你以为还真会给你个交代?” 似是想到了什么,老夫人眼神微冷,“我倒是忘了,今日这事说不得就是你故意为之。” 饶氏正欲辩解,她哪里会这般设计自己的亲生女儿,要说设计,她也只会设计那个贱人的女儿。 老夫人却是利落地打断她,“别给我说你不曾做过,咱府里的丫鬟虽说比不上那些皇亲国戚的那般,但到底还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出了事,哪会当着外人面大呼小叫的。况且还是这般丢人的事,你说不是你暗地里指使那丫鬟大声说出的,我都不信!” 薛世平却是被老夫人这番话说得有些发懵,今日午饭之后,他便陪着那些宾客把酒谈欢,对于内院细节还是不太清楚的。 只知武安侯府的嫡次子闯入了自己嫡女的院落,那个时候瑶儿可还在沐浴。 他只以为是此事发生时恰逢武安侯夫人也在那里,事情便闹大了,才传到了前厅。 老夫人自然看得出薛世平那般迷茫的眼神,她沉声道,“我儿怕是又不知晓吧。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今日紫兰苑的事儿,可是瑶儿的近身丫鬟亲自跑到碧竹苑大声说出的。” 薛世平一惊,随后惊疑地看了饶氏一眼,饶氏生怕被自己的夫君误会,只频频摇头。 “那时不止儿媳在场,便是那武安侯夫人也是在的。那丫鬟跟着瑶姐儿怕也有些年份了吧,我就不信,她连这点规矩都不知。”老夫人并不打算放过饶氏,继续道。 老夫人越说,薛世平的眉头便越皱。 饶氏将薛世平的反应看在眼里,忙矢口否认道,“夫君,妾身没有做过。许是那丫鬟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武安侯夫人,一定是的。” 出言之后,饶氏也似乎意识到自己找的这个理由是多么没有信服力,她只用一双充满希翼的眼睛直直看着薛世平,只盼望薛世平能够相信她。 可是薛世平只无言地撇过了头。 一瞬间,饶氏只觉委屈不已,眼眶一下便红了,泪意平生。 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夫君就是不相信她。 母亲这次是摆明了看她不顺眼,可是夫君为什么就看不出来呢。 她眼神一暗,但旋即又恨恨,都怪那个不知分寸的丫鬟,不然哪会有之后的事。 瑶姐儿也不会哭得那般伤心,她今日让武安侯夫人给个交代,怕是将武安侯夫人也给得罪了。现在,连那个老太婆都来找茬了。 老夫人知晓薛世平是将这一切都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说,只问道,“这事儿你们可打算如何处置?” 薛世平略作思忖,答道,“柔儿也说武安侯夫人已然承诺或给我薛府一个交代,那我们不妨再等等?” “哼,”老夫人言道,“她若真想给我薛府一个交代,怕是当时便去寻侯爷商量去了,哪儿还会说回去相商,这分明就是拖延之。那侯府嫡次子当时不是摆明了不愿娶瑶姐儿吗,你们认为她们会做何交代?” 这番言辞令得薛世平又陷入沉思。 饶氏在一旁听着他们母子谈话,这才插上一句,“她宝贝儿子看了我薛府宝贝女儿的身子,难道不该给个交代?” 她语气一急,“便是不娶,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的。瑶姐儿这般的聪慧惹人疼,偏生遇到了这事,夫君,你可要想想办法啊。” 老夫人厉喝一声,“你以为咱薛府还与百年前一样,那般鼎盛?侯府可比我们薛府位分高了去了,堂堂侯府的嫡次子哪里会看得上瑶姐儿?便是给个交代,怕也只是为妾。” 饶氏身子一滞,忙开口辩解,“那…那我们就将此事压下,对,压下,对外便说那侯府嫡次子入的不是瑶姐儿的院落,而是萱姐儿的院落,到时将萱姐儿送去侯府为妾。” 饶氏这气急之时说出的话,可是将她心底深处从来不曾表现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以为找到了一个好方法,满脸喜意,但这笑意还未维持多久,便被薛世平泼了冷水。 “不可!”薛世平出声道。 ------------ 062 审问 总算赶上发布了,有些仓促,请谅解。 --------------------------------------------------- 薛世平也不知为何会出口制止。 或许是觉得这个幺女身世本就凄惨,回府后还出过各种祸事,能活着实属不易。 亦或许是幺女曾那般甜甜地唤他,天真无邪地大眼望着他。 他思忖片刻,言道,“萱姐儿身体本就不大好,年纪也还小,这事儿如此处理,确有不妥。” 老夫人其实也未曾想到薛世平会出言相阻的,但旋即她面色一暖,道,“我儿考虑得着实周到。” 她偏头看向饶氏,言辞犀利,“你自己惹出的祸事却要萱姐儿去担当,这是哪门子道理?” “母亲,不是…不是妾身做的,”饶氏一面出言辩解,一面看向薛世平,见他也不出言相帮,便明了薛世平现下只怕是认定了是她做的了。 薛世平虽然甚少插手这内院之事,但是对于饶氏偶尔的小动作还是知晓的。 不过是因为这些年,饶氏虽然偶有动作,但到底未曾真正伤害到薛府子嗣,他才未曾做追究。 而今,结合老夫人所说,再加上以他对于饶氏的了解,他觉得虽然此法是有失分寸的,但饶氏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这样做。 老夫人对于薛世平的此番反应是非常满意的,萱姐儿本就是个惹人疼的,如今能得父亲一点庇佑,也是好的。 薛老夫人觉得,大儿子薛世平哪里都好,就只一点不好,那便是总对饶氏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关于她生病静养一事,不是那饶氏为执掌中馈而设计的,会是谁? 只可惜,她这个儿子愣是信了饶氏的一番胡言乱语。 但她却又不能将事情挑明,纵然饶氏这事做得不对,她一个当家老妇若真挑明了,这婆媳之间如此的一番争夺可是极为丢脸面的。 那次的事,不管薛世平知晓不知晓,她与饶氏心知肚明便行了。 自然不能那般便宜了饶氏。 薛老夫人眼睛一眯,“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你们便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吧。我瞧着碧竹苑住着也是不大稳妥的,听说今儿个还有男子昏倒在碧竹苑门口?” 这事儿薛世平是一点儿也不知晓的,乍一听还有些愣神。 直到饶氏低声言道,“确有此事。儿媳觉着那男子怕是进了碧竹苑,随后被丫鬟给打昏的。” 饶氏到现在也是不相信,那事没有成的。 下午在碧竹苑时,她还以为那男子真的是未进院便昏倒的。 但现在想想,她总觉得不大可能。 她还亲自带着丫鬟去审问了那男子,那男子虽然面露惊慌,但最后还是承认了确实进过碧竹苑的。 那么,事情定是成了的。 只是可惜,当时她竟以为没有成,白白错过了那般好时机。 闻言,老夫人面色一沉,怒道,“你这是巴不得萱姐儿被毁了清誉?你那女儿被毁了清誉,你还觉得不够丢人,还想再多加一个么?” “冰岚可是将当时的情况都讲给我听了,碧竹苑就四个人,萱姐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那三个丫鬟又都是文弱的,哪里有那般大的力气去打昏那歹人?”老夫人顿了顿,“再说了,若真是被丫鬟打昏的,那丫鬟用的可得多大多种的物件才能成,你倒是马上把那男子带上来,看看身上是否有大物件打过的痕迹!” 老夫人一说完,饶氏便面色一紧,她倒是忘了这茬了,不曾派人检查那男子的身子。 她忙转动思绪,回道,“母亲,那男子已然亲口承认了是进过碧竹苑的,儿媳说的都是实话。” 老夫人抬了抬眼眸,“是吗?那你便带那男子过来对质。正好我儿也在,让他来当个决断。” 随后,老夫人抬了抬手臂,冰岚忙上前来,“你将萱姐儿与她的丫鬟都请上来吧。” 冰岚应了声是便出了门。 不过片刻,薛婧萱便与冰菊、彩霞、彩蝶一前一后进了屋。 行礼问安之后,薛婧萱便规矩地站于一旁,面色极是平和。 原来,薛婧萱与冰菊等人,早在之前便被老夫人派人请了过来,一直候在厢房中,为的便是这一刻。 事已至此,饶氏也无它法。 只得赶鸭子上架,唤了清歌前去将那男子带到景泰院。 清歌一直是在屋外候着的,老夫人叫薛世平与饶氏进去说话时,便将一众丫鬟屏退,独留了冰岚一人。 这会子听饶氏说去将那歹人带来,清歌也有些纳闷。 便是饶氏一直使着眼色,清歌也看不大懂。 只迷茫地点点头,应了声是。 那歹人是被薛府小厮押过来的,送来之时倒与中午差不多。 只精神有些萎靡,神色惶恐不已。 景泰院的主屋是有隔间的。 中间隔着一层珠帘,薛婧萱与老夫人等人在内,而那薛世平与歹人在帘外。 那歹人一见这阵势,便吓得直打哆嗦。 还不待老夫人问话,便跪倒在地,请求饶恕。 他这番动作只得到了薛世平的厌恶,他喝到,“安静些,若是惊扰了老夫人,唯你是问。” 随后他转身,微微躬身,“母亲,可要开始问话?” 珠帘后,老夫人声音传来,“所跪之人,我问你,你是否进过内院?” “进……进过。”那人颤着声音答道。 “可有进入碧竹苑?”老夫人随之又问。 那人先是一顿,随后瞄了一眼珠帘后那隐隐约约地朱红色身影,再低头时便连声应是。 “那你是如何昏倒的?” 那人忙道,“我…我一进院便被丫鬟发现了,她们趁我不备,便把我打昏了。” 说着,他又有些惶惶地抬眸看了那珠帘一眼。 老夫人声音一沉,“哦?你说你被丫鬟打昏了,那她们是用的何物事将你打昏的?” “我…我不记得了。”那人眼睛左右乱瞟,随后慌乱答道。 老夫人不再问他,反倒是问起了薛世平,“我儿,你看如何?” 薛世平略作沉吟,“母亲,儿子觉得这人答话时,左顾右盼,神情紧张,像是在说假话。” 饶氏这下紧张了,出言相解释,“夫君,这歹人妾身已经审过,他确实交代是进过碧竹苑且被丫鬟打昏的。” 对于饶氏这般辩解,薛世平不作反应,说道,“母亲,我们何不验伤?若真被丫鬟用物事打昏的,总得有伤吧?” 饶氏一听,焦急万分,一个劲儿地看清歌,但清歌却似不懂。 一瞬间,饶氏只觉这次怕是栽了。 ------------ 063 偏袒 薛世平动作很快,只片刻便唤了小厮将那歹人拖到景泰院的一杂物房中验伤。 那歹人开始是极力挣扎的,后来薛世平上前踢了他一脚,他才放弃挣扎。 薛世平虽然只是一介文官,但到底是成年男子,气力不小,何况那一脚他是带着怒气踢的,那男子只觉被踢的地方火辣辣疼得厉害。 回到主屋时,薛世平整个人阴沉得有些可怕,便是珠帘后的饶氏也察觉出了薛世平那心底的怒火。 饶氏不自在地拢了拢衣袖,这才发觉,自薛世平带着那歹人出去后,她的手便已经变得冰冷,这会子手心都还在冒着冷汗。 “我儿,那男子身上可有重物击打痕迹?”薛老夫人接过冰岚呈上的茶,小啜了一口,问道。 薛老夫人此番可是相当的冷静淡定,不为别的,只因她相信薛婧萱,相信冰菊。 便是那饶氏派来伺候的彩蝶与彩霞,她也是信的。 她们二人眼神极为坦诚,不管是老实木讷的彩蝶,还是聪明狡黠的彩霞,她们在待薛婧萱时所表现出的仔细与谨慎,都是丝毫不做假的。 原本她还担心饶氏在审问那歹人之时,便派人检查过那歹人的身子是否有受伤,但当她提到这些时,饶氏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慌,便将一切都出卖。 若不是她早有准备,将饶氏贴身丫鬟等人隔绝在门外,怕是饶氏早便使了那丫鬟去做手脚,好应对这番了。 也是亏得萱姐儿之前无意中在她面前提起她每次见到饶氏时,饶氏总与身边的丫鬟眨眼睛或是怎的,她才有此举。 薛老夫人不禁弯了弯嘴角,这萱姐儿这丫头虽不见得有多聪慧,但察言观色倒也不错的。 竟连饶氏与丫鬟的动作神情都看在眼里,只是年岁还小,不大能理解其中深意。 薛婧萱自然不知道薛老夫人在心中对她有这些想法,她只微松一口气,看来她所料不错,幸而当时在祖母面前透露出饶氏与清歌总会有眼神交流,不然今日这事怕也不会这般演变。 珠帘之外,薛世平沉声道,“母亲,这歹人身上确实无重物砸击伤痕,儿子刚刚将他带到杂物房验身时,他还几番遮掩,儿子瞧着他的举动定是心中有鬼。” “果不其然,儿子检查了他后背、后颈及其他地方,均无遭受重击之伤,他之前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一面说着,薛世平又睨了跪趴在地已然全身瘫软的男子。 薛老夫人点点头,看向饶氏,沉吟道,“媳妇,你还有何话说?” “儿媳…儿媳……”饶氏喉咙一紧,差点便被薛老夫人这番问话给打败,随后故作冷静,回道,“儿媳今儿下午审问之时,他还口口声声说是进了萱姐儿那院子,是被丫鬟打晕的。” 说着,饶氏偏头看向彩蝶,那眼神热切至极,吓得彩蝶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饶氏指着彩蝶,“母亲,夫君,那歹人亲口承认是被这个丫头给打昏的。” 她站起身,快步走近珠帘,语气急切,“你说,你快说,今儿下午你是不是亲口承认是被一个圆脸丫头打昏的?” 跪趴在地上的男子颤了颤身子,“是…是…” 这下,饶氏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脸上满是喜意,“你们快看,他承认了,他说的圆脸丫头肯定就是她!” 她又指了指薛婧萱身后的彩蝶。 饶氏以为薛老夫人与薛世平会有所反应,但薛老夫人只皱了皱眉,不作声。 反倒是薛世平喝道,“好了。你还嫌不够丢人?” 随后他蹲下身子,看着那歹人,“到现在你还在撒谎?” 他向候在一旁的小厮招招手,那两个小厮便马上上前将那歹人拽了起来。 薛世平也随之起身,言道,“我本说,念在你未铸成大错饶你一命的,但你却仍不知悔改,看来还是要送官府了。私闯家宅,我记得是要监禁十年的,若我再与知府大人说,我薛府有传家宝玉丢失,你说你得在牢里呆多少年?” 薛世平一向是温文尔雅的,但这次许是真的发怒,连这些话都说了出来。 要知道,薛世平一向最恨滥用职权。 珠帘后本就被薛世平的呵斥得脸色青红交白,若不是清歌上前搀扶,怕是瘫软在地,这会子听得薛世平这番话,她心中愈发惊疑,没有想到她的夫君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同床共枕数十载,她的夫君是怎样的人,饶氏岂会不知。 作为文官,大都是清廉正直,对于滥用职权是极为不屑的。 她的枕边人薛世平自然也不例外,他如今这番说,只能说明一事,他是真的怒极,便是这些一向最为忌讳的,也不在意了。 那歹人一听薛世平这话,便害怕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的磕头认错,请求饶恕。 他本就是淮京的小混混,前些日子还因为偷了路人钱袋被抓个现行送进了官府,这也就才出来几日,他是再也不愿进牢狱的。 这次进去,若不是家中老母去求了那有些门道的舅爷,又砸锅卖铁塞了些银两,莫说是出狱了,怕是一顿毒打也是逃不过的。 他知道薛府的地位,若真由眼前的老爷向知府大人开口,他怕是得一辈子呆在那牢狱了。 “小人知错,是小人在撒谎,小人没有进得贵府小姐的院落便昏倒了,小人该死。求老爷开恩呐~”他一直念着,磕头的动作又急又重。 但是却无人应答他。 他心中极是紧张,抬起头,头发已经凌乱,额间被磕出了血痕,血丝顺着额头流向鼻头,“小人是被人指使的,小人知道薛府中都是贵人,若不是有人指使,也是进不来的啊。” 这回,他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了。 饶氏一个激灵,忙唤道,“夫君,这歹人总是撒谎,没一句实话…” 不待饶氏说完,薛世平便出言制止,“我自有决断。” 他看了一眼那歹人,又躬身朝着薛老夫人,言道,“母亲,这歹人倒也未曾酿成大错,儿子将他处置了便是,母亲放心吧。” 薛世平的心思,薛老夫人是知晓的,无非是给饶氏留面子。 既然儿子都开口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点头算是同意。 但今日的事还不算完。 ------------ 064 完胜 饶氏以为薛老夫人点头同意,这事便算完了。 但她还未松气,薛老夫人便又出一言令得她心中忐忑不安。 “这内院竟然入了男子,便是说明管家不慎,媳妇最近也忙这忙那的,身子怕也吃不消,难免有所疏忽。这次我便不追究责任了,但这执掌中馈一事可需得重新商议才行。”薛老夫人极是平静地说出了这番话,但那语中的深意分明是要夺回中馈。 饶氏还未想出对策,薛老夫人又抛出一言,“我这身子也才稍有好转,这中馈我也无多少心力去管的。我瞧着彤姨娘这些年来安分守己,又育有长子长女,而今致远勤奋好学,晗姐儿知书达理,倒是有功的。这中馈倒不如让彤姨娘帮着分担一些。” 说着,她看向饶氏,“媳妇,你觉得如何?” “母亲,这次的确是儿媳的疏忽,儿媳下次定会注意,至于彤姨娘帮衬一事,儿媳倒是乐意的,只怕彤姨娘不肯啊。”饶氏回道,“再说,彤姨娘对于府中帐房等一些琐事,怕也不知晓,倒不如好生守着晗姐儿,教导晗姐儿女红,这眼瞅着离出嫁的日子也不远了。” 薛老夫人温和一笑,“媳妇你可不必担忧,彤姨娘早先也是我院里出来的,她平日虽说是寡言少语,但到底在我执掌中馈时,也是跟着学习过一番的。识字书写及算账还是行的,若她不懂,她也可来问你或者问我,我想你定也是乐意的吧?” 薛婧萱在一旁,只觉祖母此举真是妙哉。 饶氏本就最是在意执掌中馈一事,若不是为了执掌中馈,她当初也不会设计令得老夫人生病静养,说白了便是软禁。 而此刻,薛老夫人却明着要将这执掌中馈一事分担出去,还偏生是在饶氏刚好出错的时候。 便是饶氏再聪慧,脑中有再多的阴谋诡计,此刻,她也无法相用。 薛世平之前的表现已经让饶氏看清了形式,今日,薛世平怕是对她失望了。 若不是薛世平将此事压了下去,怕那歹人定会将饶氏供出,到那时,她作为薛府主母,失的可就不仅是面子了。 好在薛世平还是在意她的,为了顾全她的面子,还特意向老夫人求情,让其将这事交给他处理。 按理,这个时候,饶氏便应该乖乖答应老夫人的要求。 她现在也算是处在弱势。 但饶氏偏生又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若真就白白让出去一半,她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她还未出声,薛世平便替她应了,“母亲觉得这样做好,就这样做吧。彤姨娘倒是个极有分寸的。” 其实,薛世平这番也是为饶氏好,对于薛老夫人的性子,没人比薛世平更了解。若此番不顺着,怕是薛老夫人也不会罢休,说不得还会强硬地收回中馈。 饶氏没曾想薛世平会同意了,她只觉得委屈不已,心中还暗恨薛世平原来心心念念着彤姨娘。 这会子,她倒没想过薛世平全是为她好,只一心想着这中馈到底从手中流失了大半,还将心中愤懑转移到彤姨娘身上。 “那好,这事便如此定了吧。明儿个我便叫彤姨娘到你院子取账本,以后府里有何事,你与彤姨娘也商量着来。”薛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饶氏说道。 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看向薛婧萱,“对了,萱姐儿也回府了,我瞧着怕也可以将锦姨娘接回来了。这都四年有余了,想必她在庵里念经打坐,日夜对着佛祖,也早已深深忏悔。” 她又接着道,“虽然当年她犯了错,但到底平时还是极为知礼的,萱姐儿年岁还小,有姨娘回府陪着,倒也好,免得再出什么事。” 薛世平本是不打算同意的,但当他一看到薛婧萱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充满希翼地望着他时,他只觉心中有淡淡地疼意。 对于这个幺女,他关心甚少。 当初母亲喜爱她,但他总是忙着公务,甚少与她接触。 便是接她回府,也是饶氏提出的。 后来,每每她出事,他也总是知晓得迟,知晓之后也仅是吩咐饶氏好好照料。 他似乎真的太过忽视这个幺女了。 薛老夫人亲昵地唤了声,“萱姐儿,来祖母这儿。” 闻言,薛婧萱乖巧地上前。 “我儿,你瞧着如何?”老夫人揽过薛婧萱,问薛世平,“萱姐儿这才十岁多,便历经如此多的灾难,可怜见的,小时候这脸啊,还圆鼓鼓地,这个时候瞧着都瘦得削了尖,我瞧着都心疼。” 薛世平抬眼瞧了瞧薛婧萱,一张脸还不足巴掌大,下巴瘦得削了尖,脸颊也无多少肉。 与一旁的人相比起来,脸色也要暗淡许多。 他不禁想起了他的嫡女薛婧瑶。 自出生便比这个幺女地位高出太多,平日里都是被饶氏捧在手心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极好的,脸色红润,这几年出落得也好,不仅如此,她还将自己打理得很好,穿着讲究,妆容精致。 再看这个幺女,那就太过朴素了。 在他的印象中,锦姨娘似乎也是这般朴素的。 总是温婉地笑着,言语不多,但却将她所住的屋子打理得很好。 便是那些花花草草也开得比其他院子的好。 他甩甩头,怎的想起了那些,罢了,若是母亲想要接她回来,便接回来吧。 “儿听母亲的,明日便派人将她接回来。”薛世平答道。 “好,好,”薛老夫人哈哈一笑,旋即问饶氏,“儿媳一直低头不语,可是觉得此番做法有不妥?” 饶氏当然想说此举不妥,但她知道现在说出来只会令得老夫人更加讨厌她,夫君对她更加失望。 她当然不会笨得说不妥,只强颜欢笑,“儿媳觉得此举甚好。锦姨娘回府不仅可以伺候夫君,还可以照顾萱姐儿,儿媳省得。” 她说这话时,眼神有些发冷,虽然她迫于无奈同意了接回锦姨娘,但她回不回得来便又是一码事了。 一切,走着瞧。 ------------ 065 用意 穆二爷又喝高了。 幸而这次到薛府参加宴会有穆子轩陪同,不然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穆二爷怕也不知如何回府。 这种宴会,穆子轩本是不想来的。 但是却又不得不来。 平日在家,婶娘总是派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无论作何,都要小心避开。 对淮京各世家的了解也是从叔父口中知晓,故而他总是在深夜去接叔父回府。 一面是表达孝心,一面也可多打探些消息。 今日的宴会,婶娘因为有事便未来,穆子轩觉着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他便可以借着这次宴会,更加直观地了解那些世家大人的性子,也好为将来做准备。 席间,他一直寡言少语,从不参与他们的交谈,便是穆二爷时不时地向大家提起他,他也仅是起身端起酒杯,以示敬意。 那些大人们总以为他听不懂他们聊些什么,却不知,默默无言地他一直在细心地观察着他们。 穆子轩只知一句箴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薛府整整一天,穆子轩仅离开了穆二爷两次。 一次是去后花园透气,一次是与彦初寒见面。 去后花园透气时,他还顺便做了件好事,便是用石子将那鬼鬼祟祟地歹人击昏。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一向觉得做每一件事,要有所收获才好,但独独这件,他却是鬼使神差地做了。现在想想,或许当时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穆子轩不禁想起在与彦初寒见面时,他无意间提起做好事时彦初寒那既惊又喜的表情,但他后面细问,彦初寒却死活也不肯说,只充满深意地道了句,以后便知了。 再说彦初寒,他能不惊能不喜么,起初他没什么表情的,但穆子轩一提到“碧竹苑”三个字时,他的心便颤了颤,若是他未记错,碧竹苑正是薛家六姑娘所住的院子。 好在穆子轩这次歪打正着,反倒救了那薛家六姑娘。 这也好,说不得那薛家六姑娘真是救治穆子轩的关键。 不过现在彦初寒也不太确定,便也未说出来,免得到时候若是没成,反倒害得穆子轩白高兴一场。 彦初寒还想起一事,那日薛家六姑娘回的暗语中请他帮忙安置她的丫鬟的家人,他第二日便去办妥了,到现在还未通知到她。 他寻思着,还得找个时日再来一次薛府将这些告诉薛家六姑娘,让她放心。 她在薛府,似乎过得并不如意。 薛婧萱自然不知今日是穆子轩为她化解了困境,更不知彦初寒对她报以极大的期望,并为她在薛府的处境有些担忧。 她那个时候正在景泰院陪老夫人。 晚宴她都未曾出席,她陪着老夫人用完饭,又说了会子话,老夫人估摸着前厅的晚宴也差不多结束了,才吩咐冰岚将她与冰菊等人带到厢房休憩。 后来薛世平与饶氏来了,老夫人让薛世平审问了那歹人,又借此事大大地削弱了饶氏的势力,还趁机提出了要接姨娘回来。 薛婧萱是极高兴的,她实在是没有想到祖母醒来后的第一战打得如此漂亮,几乎算是完胜。 最最意外的便是祖母还真按之前说的那般,提出了要接姨娘回来。 但她也着实想不通,听祖母今儿个的语气,姨娘是真的被送到了庵里的,但为何上次她去白云庵,那庵主却说无此人呢。 好几次,薛婧萱都想开口问老夫人,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不想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得太过精明聪慧,更不想让老夫人知道她已经去白云庵寻过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此番最好的办法,便是等。 等明日父亲派人接姨娘回来,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这日,薛婧萱晚上睡得极是安稳。 便是睡着了,嘴角都是微微上翘的。 第二日,冰菊与彩霞伺候她梳洗一番后,她便早早地去景泰院问安,随后又去了饶氏所在的院落。 薛老夫人今日心情也是不错的,先是拉着她说了会子话,后又唤了冰岚呈了大厨房做的冰糖梨水。 因着最近日头渐热,每日清晨老夫人总要喝上一碗冰糖梨水。 这也是征询过彦太医的意见的,彦太医当时只回道,“冰糖润心,梨子润肺,每日喝上一碗,倒也可。只不过,可不能太过冰凉了些,若是早上服用,温热最好。” 所以,老夫人喝的冰糖梨水是温热的,入口便是甜甜的,但却不腻人。 本就心情不错的薛婧萱喝完这晚冰糖梨水,心情更是大好。 可她的笑容并未维持多久,到饶氏院落请安时,一观那门口候着的丫鬟表情,薛婧萱便知,饶氏心情怕是极为不好的。 她忙收了明艳艳的笑容,敛了神色,保持着极平和的样子进屋。 屋里只薛婧晗与两位姨娘在,薛婧瑶并不在。 彤姨娘正弓着腰候在一旁,神色有些窘迫。 蓉姨娘在一旁只低着眉眼,神色不明。 再观薛婧晗,却是皱着眉头,面含担忧。 薛婧萱抬眸扫了饶氏一眼,只见她坐在红木椅上,左手肘靠着扶手,支撑着额头,身子往左边微微倾斜,右手持着账本,极是认真的看着。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账本,抬起头,见薛婧萱也躬身候着,忙道,“萱姐儿来了,清歌,再搬个矮凳过来。” 说完这些,她便又拿起账本细看,丝毫未曾理会彤姨娘。 早在老夫人提出让彤姨娘帮着饶氏执掌中馈时,薛婧萱便猜到饶氏不会这么轻易的便交出的。 过程想必还是会很曲折,彤姨娘免不得要受些委屈。 今日一见,果然所料不错。 饶氏不发话,彤姨娘也不好起身,便一直弓着身子。 直到饶氏看累了,换了个手撑头,才道,“彤姨娘,你想必也知道老夫人让你帮着本夫人打理账本吧?” 彤姨娘忙点头应是。 “老夫人说你之前也是会识字书写,且还会算账的,这账本本夫人也瞧累了,你便拿回去在今日内给我算清了,明日送来我瞧瞧。”饶氏脸不红心不跳地便给彤姨娘使了个绊子,要知道这账本可是累计了一年的,饶氏接手之后如此久都还未算清的,她这番举动,摆明了是给彤姨娘难堪的,但彤姨娘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下马威。 ------------ 066 雨后 秋雨初歇的清晨,房檐却还是有积攒的雨水滴答滴答往下落,落入地上水洼,溅起零星水珠。 冰菊撩了帘子出门,一见这水珠儿四溅,忙抿嘴笑道,“可又被姑娘给说中了,这雨虽停了,咱这房檐却还在滴水,看来昨个儿夜里的雨还是极大的。” 这时彩霞也端着铜盆走了过来,瞧着那滴答掉落的雨水,忙附和道,“怪不得姑娘说让咱们带着伞呢。原先奴婢还说怕是天要晴了,这次的雨可是已经下了好些天了。” 冰菊点点头,“还是回屋去拿伞吧,若咱俩便这般出门了,回来若被姑娘瞧见,可免不了一顿责怪。” 二人小声说这话,又退回了屋子,正打算取了雨伞出门。 可巧,薛婧萱便醒了。 彩蝶忙上前伺候薛婧萱穿了衣裙,又为她穿上绣鞋。 待得薛婧萱站于地面,便发现,她的身量高了些。 更加显得身材纤细瘦弱,观其容貌,也越来越出挑,虽算不上十分美丽,但却清秀可人,极是耐看。 姨娘终究是未被接回来。 那个时候正值夏季,按饶氏的说法便是锦姨娘因着夏季来临,身子不大好,最近犯咳,如今府中老夫人也还病着,薛婧萱身子也还虚弱,若是贸贸然接回,怕会过了病气。 当然,老夫人与薛婧萱都是不信的。 若这话是由饶氏亲口说出,老夫人必然是会持反对意见的,但这话却是由薛世平来传达的,老夫人也只得同意。 不管怎样,老夫人总是不会拂了薛世平这个亲生儿子的意思的。 后来那事儿便一直拖,直至这秋季来临,姨娘也未被接回。 这些日子,薛婧萱还是过得极好的。 每日除了去饶氏院里请安,其余时间便是在景泰院陪老夫人说说话。 自从彤姨娘帮饶氏分担中馈以来,也开始频频往景泰院跑,有疑问时也时常问问老夫人,借着这番,老夫人还特意准了薛婧萱与薛婧晗也一道学学这当家的一些事务,为的便是以后出嫁做准备。 那日,饶氏对彤姨娘的一番为难,彤姨娘到底还是熬过了。 据说,当晚她一夜未睡,手不离算盘,硬生生地将积了一年的帐给算清了,第二日交给饶氏的时候,饶氏也惊得无话可说。 只得分了内院大部分账本及府外一些生意上的小部分账本给彤姨娘。 不知是不是老夫人心情变好了的原因,这不过几个月,身子倒越发健朗了。 夏季时还不能下床走动,到了这秋季,在丫鬟的搀扶下,倒也能走上一些路。 偶尔还会在院中散散步,赏赏花。 薛婧萱估摸着其中还是彦太医的药方占了大部分原因,但心情开朗也是必不可少的。 说到彦太医,难免会想到彦初寒,在那次宴会之后,一次彦太医来问诊时,薛婧萱便收到了彦初寒的消息,彩霞的家人已经安置好了。 听到这消息时,薛婧萱是有些激动的,她担忧的事实在太多,这下总算了了其中一件了。 但她还是没让彩霞真正与薛婧瑶闹掰,只说,若是薛婧瑶还有什么吩咐便先告知于她,到时再商议应对之策。 那次宴会后,武安侯夫人其实也并未给出什么交代,只亲自送了些珍贵的礼品登门道歉,而后武安侯也亲自过来了一趟,与薛世平在书房谈了一个时辰,方才离去。 那之后,也不知薛世平与饶氏说了什么,饶氏便也未曾提过那事。 只薛婧瑶一度哭得昏厥,闭门好些日子,后来再见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薛婧萱看到冰菊与彩霞抱着铜盆回来拿伞,便笑道,“冰菊姐姐与彩霞可是又忘了这房檐还在滴水?” 她这一笑,一双大眼便弯成了月牙状,极是喜人。 因着回了薛府这些时日,吃穿用度变好了,薛婧萱的皮肤也愈发娇嫩白皙,身量也是在逐渐增高。 眉眼弯弯时,一张小脸很是娇俏可人。 冰菊与彩霞一听薛婧萱出言,便讪讪答道,“可又被姑娘给说中了。” 薛婧萱知晓二人有些窘迫,便也不再多言,只道,“今日可就是秋闱了,不知大哥可准备好没。” 没错,今日便是三年一度的秋闱。 薛致远是要去参与考试的,便是那武安侯府的嫡次子叶澈及穆国公府的嫡次子穆子轩,以及彦初寒都是要去的。 在大丰朝,除了武官外,其余的官职都是需要从秋闱一步一步考试,慢慢获得的。 冰菊也知晓薛婧萱现下与大少爷薛致远兄妹关系融洽,忙出言宽慰薛婧萱,“姑娘可放心,奴婢听说大少爷这些时日除了每日闭门熟读诗书两个时辰,其余的日子多是在静心习字,看样子是极有把握的。” 薛婧萱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也是,许是我多想了。大哥一向勤奋,今日去应试,必会一举夺魁。” 原本薛婧萱与薛致远走得并不算近,但自彤姨娘帮着饶氏执掌中馈以来,他们兄妹二人便相处得多了。 彤姨娘也瞧出薛婧萱是个性子极好的,平日待人接物倒也十分得体,善良可爱。 之前薛婧晗传达的,彤姨娘也放在心底,时刻注意着薛致远的吃食,以防万一。 不论薛婧萱所说是否是真的,但她也是打心里感谢她的。 相处久了,她也越发喜爱这个六姑娘。 同是庶出,同是丫鬟抬了姨娘所出的姑娘,她比起晗姐儿倒要可怜一些,也正因彤姨娘如此想,她便时不时地在薛致远面前提到薛婧萱。 久而久之,薛致远便对这个庶出的幺妹越来越熟识,平时在景泰院陪老夫人时,兄妹二人也会亲昵地说说话。 其实,薛婧萱是知道的,薛致远在前世并未答卷,但这世,她已经通知了彤姨娘小心谨慎,她相信,以薛致远的学识,定会在秋闱中大展宏图。 彩蝶替薛婧萱梳好了发髻,彩霞与冰菊都还未回来。 薛婧萱便拿出了医书开始看起来,她每日都会看上一部分,然后慢慢消化,不懂的便又记下来,反复再看,便是这样反反复复,勤勤恳恳,倒也参透了一部分。 只是,她总觉得,这般只读却不实践,有些不好。 ------------ 067 升官 在大丰朝,秋闱仅一天时间。 莘莘学子们几年的辛苦奋斗全看这一天的表现。。 一拿到考卷,有的面露苦色,埋头沉思,有的则毫不犹豫,沾了墨洋洋洒洒地答起来。 不论之前有何等美名称呼,在这里只是一名参考人员,成败在此一举。 薛致远在考场中全神贯注的作答,彤姨娘在薛府也没有闲着。 她特意带着香烛贡品前往府中安宁院中焚香祈福,祈祷薛致远今日考试顺利,一举夺魁。 彤姨娘虽然没什么野心,但她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出息的,她不指望母凭子贵,只愿儿子能通过这次考试谋得一番好前程,便是庶出的,也能加官进爵。 安宁院彤姨娘也有些日子没有来了。 她记得上次来时还是腊八节,那次也是过来上了香便走了,倒未仔细瞧过这安宁院。 这次过来,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安宁院是没有丫鬟婆子住的,只平日里饶氏安排了一个婆子过来打扫院落及续香烛。 香案上刚刚点燃插上去的烛火窜着火星子,上好的檀香冒着白烟,白烟徐徐上升,旋转幻灭。 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独有的味道。 初时,彤姨娘还觉得这香味挺好闻。 但不过一会儿,她便难受地吸了吸鼻子,只觉这香味怎么有些怪异。 她身子倾斜,将鼻头靠近了檀香,闻了闻,又觉得是正常的。 可她一将身子站直,没过一会儿,便又闻到让她难受的味道。 她不禁用衣袖掩着鼻子打了个大大地喷嚏,一旁的丫鬟以为她受了秋日的寒气,忙递上披风,担忧道,“姨娘可是受了寒?” 彤姨娘摆摆头,没有接那披风,只闭眼又虔诚地对着观音像作了三个揖。 做完后她才道,“你可是去买了劣质的香烛?我闻着这味怪难受。” 丫鬟墨玉眼神一缩,忙摇头道,“奴婢还是去的那家来福香烛铺买的,奴婢买的时候还特意打开油纸闻了,味道与之前的是一样的啊。” “嗯,”彤姨娘也为未做多想,墨玉这丫头也跟了她好些年了,在这些事上一向是极细心的,既然都打开闻过了,那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觉得并没有之前那样的怪异味道。 彤姨娘只道是因为最近过于繁忙,许是身子有些不大舒服,才会觉得那香的味道怪异。 此事,她也未作深究,便携着墨玉回了院子。 薛致远是晚上才回府的,在下午考完试后,他遣了小厮回来通知今晚要与书院的老师一道用饭,便赶不回来了。 这次回府,他还喝了一点酒,不过他一向是有分寸的,每每有人敬酒时,他只轻轻抿一小口,也不多喝。 正是因此,他回府时丝毫不似喝过酒的人,极为清醒。 饶氏原本是想问问他今日考试如何的,但看薛致远神色正常,还偶尔弯弯嘴角,只言这回怕是发挥得极好的,便未曾多问。 只吩咐儿媳何氏伺候他梳洗休憩。 秋闱的结果一般是在十日后公布。 等待的日子总是最为难熬的,彤姨娘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只薛致远依旧保持淡定。 他想得有些开,得之他幸,失之他命,他是尽力在答题的,但人外有人,天外也会有天,一切都是说不准的,倒不如看开些,反倒免去了诸多烦恼。 有时薛婧萱都不禁要想,难道大哥这次发挥极好,是有十分把握能博得头筹? 但她也不好前去相问,只默默祈祷大哥这次能高中。 揭榜的日子,在众人的期盼中来临。 这一日,众人都起了个大早,薛世平也不曾出府,只等着揭晓榜单。 没多久,薛府的大门便被敲响。 薛府众人均以为是府衙派来报喜的。 但一开门相迎才知,竟是宫里的太监。 来人是永丰帝跟前的红人,宫中太监总管陆总管。 他这次来可是携着圣上的旨意,“薛世平上前听封。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五品郎中薛世平为官清正廉明,辅佐武安侯完成治水救灾之事,解了百姓危难。特加封正三品右侍郎,以作奖赏。钦此。” 跪在地上的众人皆是一喜,今日可真是良辰吉日,这薛致远还未传来好消息,老爷倒是加封了官职。 直接从正五品升到了正三品,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一念完,陆总管便笑眯眯地祝贺,“咱家可在此恭喜薛大人升官了,今日一早,一收到山西发来的快报,圣上便龙颜大悦,定要重重地赏您。这不,便赏您连升几级。” 薛世平先是客气的道谢,后又从饶氏手中接过备好的红包,原本那红包是准备赏给府衙前来报喜的,这下可就给了陆总管。 好在饶氏这个红包并不小,不然这番拿出去,说不得还会让陆总管笑话他们薛府吝啬。 陆总管走后,薛世平脸上的笑意顿失。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便是武安侯府所说的给薛府一个交代。 那日武安侯特意前来薛府,与他在书房聊了许久,大致是说府中嫡次子年岁还小,少不更事,好在并未出何事,后又正正经经地向薛世平道了歉。 但尽管如此,薛世平也是未做何表示的。 武安侯爷自然知道薛世平对他如此行事不满,但他还是厚着脸皮用身份地位压相压,他也知晓这般做也许会令得薛府对武安侯府更加有怨气,但他也无法。 后来他寻思着以其他方式来补偿,便又言辞恳切地道歉,说之前是太过冲动,但儿子还小,也不能现下便帮他订了亲。 倒不如等双方再大些,平日多走动走动,若是双方有意,再开开心心地定亲,岂不更好? 薛世平几番斟酌,也觉得武安侯爷这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听饶氏说那侯府嫡次子是不大愿意娶瑶姐儿的,强扭的瓜不甜,况且瑶姐儿也是十分优秀的,许是他还小,未看到瑶姐儿的好,若是年岁再大些,二人多相处一下,生了情愫再定亲也是不迟的。 便是这样想着,薛世平才应了武安侯。 没有想到,这才过了几月,武安侯便给了他大大的如此大的“惊喜”。 只是这“惊喜”只会令得薛世平心中难受,只觉这升官是薛婧瑶用闺誉换来的。 ------------ 068 头筹 原本还开开心心的众人一见薛世平沉下脸,便也连忙敛了脸上笑意。 只在心中暗暗揣测薛世平这是怎么了,为何在升官之后还如此沉着脸。 但这些,在场的人却是想不透了。 便是饶氏,也不清楚薛世平为何一下便变了脸色,似乎这升官于他来说,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反倒让他有些烦心。 她也不多问,跟着薛世平回了屋。 先是吩咐清歌去泡一壶茶,又亲自上前为薛世平按揉着头部。 相处了这么些年,其实薛世平对于饶氏的知进退是十分满意的,不该问则不问,当问则问。 饶氏总判断得十分准确。 薛世平与饶氏一走,府中其他人也散去。 各自回院等候府衙的人前来报喜。 大家都觉得薛致远这次是能一举夺魁的。 至少彤姨娘、薛婧萱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至于饶氏,那便不一定了。 她们也不过回府坐了一会儿,便零零碎碎地听到有鞭炮声响起。 彤姨娘忙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行至门外,细细听了会儿,鞭炮声似从隔壁街道传来,现在似乎离薛府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她面上一喜,莫不是报喜的人来了。 旋即唤了墨玉去通知儿媳何氏与她一起到前厅去。 彤姨娘与何氏到时,薛婧萱也已经到了。 她所在的碧竹苑离院墙是较近的,故而也比彤姨娘更先听到炮竹声,也就来得要早些。 二人一碰面,先是相视一笑,随后又默默不语,只一个劲儿的盯着大门。 期盼着大门被敲响的那一刻。 过了一会儿,薛世平也与饶氏过来了,只老夫人因着身子不大爽利,便未亲自过来,但还是派了冰岚过来守候。 薛致远这次秋闱,薛世平是非常重视的,这个庶长子一向是极让他省心的,希望这次能有好的结果,也算对得起他之前的一番努力了。 结果到底是好的。 她们也就站了一会儿,那鞭炮声便越来越近,直到在薛府门前停住。 片刻,薛府大门便被敲响。 紧接着,又是一阵炮竹声响起。 一个身着府衙常服的年轻男子手持锣鼓,先是敲击了一下,随后笑吟吟地恭贺道,“小人再次恭喜薛大人薛夫人,您家大公子这次一举夺魁,博得头筹。大队伍还在后面呢,小人脚程快些,便赶着过来报喜来了。” 闻言,薛世平一扫之前的阴霾,哈哈一笑,“好,多谢多谢。” 一番谢词之后,饶氏又从清歌手中接过重新备好的赏钱递予那报喜之人,言道,“多谢小哥了,这些还请您拿去买些酒喝。” 不过一会儿功夫,那报喜之人说的大部队便来了。 最前面的是骑着白马的薛致远,身上挂着大红色的花球,笑容满面,身后跟着的则是府衙专门送他回府的衙役。 他利落地下马,一进府便是单膝跪地,“父亲,母亲,姨娘,儿回来了。” 薛世平点点头,也泛起笑意,算是对薛致远的肯定。 饶氏也跟着笑笑,后上前虚扶了一把,只道,“远哥儿这回可是争了气的。” 只站在后一排的彤姨娘与何氏与薛世平与饶氏不同,二人嘴角上翘,但眸中却含着热泪,薛致远起身一看过来,她们眼中的泪便夺眶而出,随着脸颊滑落。 薛致远极是向上前的,但碍于薛世平与饶氏都在,也只得站在原地,向彤姨娘与何氏点点头。 不这般还好,他以这样,彤姨娘与何氏的眼泪便更止不住了,干脆掏出锦帕擦拭眼泪,极力忍住不发出声音。 薛世平上前拍了拍薛致远的肩膀,“父亲以你为荣。” 简单地四个字却令得薛致远有着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从小,父亲是不怎么管教他的,只姨娘会时常在他耳边说着父亲是如何如何的好,让他以后要像父亲一般,为官廉政。 但是,他终归只是庶出的,便是去书院读书时,也总是被其他世家嫡出的子弟所嘲笑的。 也就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才逐渐看开,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他只需做好本分,把该学的都学了,总有一天会向金子一样发光。 而今日,他便做到了。 他的父亲说,以他为荣。 便是这一句,他之前的所有苦闷便烟消云散,只觉前途似是一片光明。 未来,也会是美好的。 瞧着他们父子如此融洽,众人都是不愿打扰的,可饶氏却偏要出声,她先是笑意满面地看了一眼薛世平,后又看向薛致远,“今日府中是双喜临门,你父亲也升了职,我早已让厨房加了菜,今儿个咱薛府好好的聚聚。” “我倒是忘了,可有派人通知老夫人?”饶氏突然道。 清歌忙福了福身,回道,“回夫人,冰岚之前便在这儿的,刚刚才离去,许是赶着去报喜。” 饶氏点点头,看向薛世平,“夫君,咱先去客厅吧?” 薛婧萱一直走在最末尾,她也是极高兴的。 她觉得,自她重生之后,命运的轨道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多事都与前世不同了。 但终归是都往好的方向在走。 到了客厅,薛世平便叫来薛致远询问之前的题目,又问了下榜眼探花各是谁。 薛致远只答榜眼乃穆国公府嫡次子穆子轩,探花今年是并列的,一位是彦太医之孙彦初寒,一位是武安侯府嫡次子叶澈。 他说完后,薛世平只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而薛婧萱则有些为彦初寒感到高兴。 甚少出院的薛婧瑶这次也出来了,她原本一直是恍恍惚惚的,眼神也甚是无神。 但一听到薛致远提到叶澈,她那有些发散的目光终于重新汇聚,再听薛致远说道叶澈中了探花,她眸中光芒越胜。 整个人似来了精神一般,嘴角也微微有些上扬。 她这一系列神情变动,在主位的饶氏看在眼里。 自那日紫兰苑出事之后,薛婧瑶便甚少出院,整个人也消瘦了许多。 现下她难得展颜,饶氏心中自是开心的。 只是她却不知,薛婧瑶伤心也因叶澈,开心也因叶澈。 ------------ 069 报丧 萧婆子今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安宁院了,上次带了好些馒头和咸菜过去,想来应该是够的。 今儿个清晨,大夫人突然提起了那个人,她才想起已有好几日未曾过去送饭了。 眼看都快巳时末了,她才放下手中之事,匆匆忙忙去大厨房要了些丫鬟婆子们用剩的馒头和咸菜,草草装了,准备送过去。 因着她近两年越发受宠,走到哪儿那些丫鬟婆子都是一副讨好的笑脸。 她要去哪里,倒未曾有人敢多过问。 也就一些稍微熟识或者胆大的会问问她是要作何去,她也只道是为那守院子的婆子送些吃食。 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萧婆子与那安宁院的婆子关系甚好,有时到安宁院时对那守院的婆子态度都好上了许多。 只是可惜那婆子是个聋哑的,对那些套近乎的总也明不了其中深意。 萧婆子到安宁院时,那聋哑婆子正在为院中的几盆植物除草。 她听不见声音,只一心一意地将花盆里的杂草拔除,并不知道萧婆子急急忙忙提着篮子进了小佛堂侧屋。 安宁院的供奉观音的小堂其实紧邻一间侧屋,那侧屋正好便在观音像背后。 平时,府里的主子们过来进香也从不会进到里面,仅仅只是在小堂里走动,便是那守院子的聋哑婆子也未进到那里面的。 但萧婆子一进小佛堂不是进香,却是直溜溜地往那侧屋走去。 她一进佛堂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未多想。只惦记着为那个人送饭。 但她进去没多久便急急忙忙地出来了,脚步十分急促,面上也是焦急不已。 饶氏本来正在前厅陪着薛世平等人说这话,清歌小声地在饶氏耳边细语,旋即饶氏脸色一变,眉头皱得老高。 清歌候在一旁等着饶氏吩咐,饶氏思索片刻后,起身而立。对着薛世平轻声说道,“夫君,妾身去大厨房瞧瞧菜式可备齐了,今儿可是大日子,这些菜式可都是有些好寓意的,丝毫马虎不得。” 薛世平心情甚好,点点头。还特意吩咐道,“可莫忘了多备些远儿爱吃的菜色。” 饶氏自然微笑应是,随后带着清歌离去。 萧婆子原本正焦急地在前厅外角落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地偏头看看前厅。 直到饶氏领着清歌出了厅门,萧婆子才停下步子,随后急急上前。 “夫人,那人死了。”萧婆子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一说完便抬眼瞧瞧饶氏的神情。生怕饶氏生气发火。 今日是个好日子,饶氏本来心情也是极好的,刚刚清歌过来通知说萧婆子有急事禀告,她还以为是今日吩咐萧婆子办的事有变数。 但现下一听萧婆子说死人了,她一想,看来不是今日吩咐萧婆子办的那事。 她刚一松气,准备呵斥萧婆子小题大作。 但旋即似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死了?你说谁死了?” 萧婆子低着的头一颤,小心回道。“夫人,就是安宁院的那位。” 饶氏舒展地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会死了?病死的?” 萧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饶氏脸色,有些迟疑的答道,“老奴最近忙着夫人吩咐地那事儿,便未怎么去那院子,但老奴留了许多干粮的。以前也是这么做的。好些天不过去,她都还好好的。这回过去,才发现尸体都发臭了。” “看那样子,应该是死了有两三天了。老奴看她肚子鼓鼓的,也不像饿着了,想来应是病死的。”萧婆子回忆着当时看到的场面,那人躺在简易地床上,肚子胀得鼓鼓的,脸色灰白,泛着青色,双手搭在胸前,手背上还有些淡青色的斑。 她当时吓了一大跳,也不曾仔细查看,仅仅是粗略地看了几眼,便急急地过来通知饶氏。 说完话,她抬眸看了一眼饶氏,见饶氏脸色沉郁,又迅速低头。 其实饶氏也被萧婆子所说吓了一跳,今儿个本来是好好的喜事儿,怎的又出了这种白事儿? 再说了,她其实也没想把那人怎样,虽然恨透了那人,但也不是想要她的命,不然也不会吩咐萧婆子去送饭了。 可好端端地,怎么就没了呢? 这会子,她心情极是复杂。 按理,憎恨的人死了,她应该高兴的。但她却又高兴不起来,似乎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见饶氏久久不语,萧婆子便有些急了,这死了人,可是大事儿,该如何处置夫人也未说,她的心里着实忐忑。 “夫人,这下该如何办?”萧婆子低声问道,“尸体都已经发臭了。” 饶氏一愣,“发臭了?那小佛堂可闻得到?” 萧婆子这一提,饶氏也紧张起来。 若是已经发臭了,那岂不是去小佛堂的人便能闻出味儿来了? 萧婆子忙摇摇头,“老奴在小佛堂倒未闻到什么味儿,只闻到了檀香味道。” 饶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还好那里是小佛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檀香烛火都不曾断过,那些味道怕也恰好将那尸体的腐臭味道给掩了。 看来当初选那个地方,倒也没有错。 饶氏思量片刻,言道,“你想法子将那人送出府吧,找个地儿埋了。” 萧婆子正点头应是,饶氏却又道,“这样还是有些不妥,若是再被问起,我可想不出其他法子推脱了。” 这样遮遮掩掩地倒不如直接说明了来着直接。 饶氏想了想便招了萧婆子过来低声吩咐如何做。 随后萧婆子便领了吩咐快速离去。 饶氏是一个人回前厅的,她回去时薛世平与几个子女聊得挺好。 薛婧萱也甜甜地笑着,见饶氏回来,笑意逐渐扩大,一双眼煞是有神,明亮至极。 饶氏有些烦闷地别过头,此刻,她并不想多看薛婧萱一眼。 一看到薛婧萱,她就觉得闹心和烦心。 这几日,她总觉得自薛婧萱回府后,府中便是大大小小地事儿。 她就是个煞星。 清歌一与饶氏分别,便去了内院。 她召集了内院的一干丫鬟婆子,便是那安宁院中的聋哑婆子也一起叫了过来。 所说并不多,也仅是传达饶氏意思,训诫一下最近有些懒散或者怠慢主子的下人,又细细数了府中的大小规矩,这一说便去了小半时。 就在清歌召集下人训话的同时,薛府的侧门开了,一个强壮地汉子扛着一个用灰色被辱裹着的长形事物出了门。 随后上了早早便候在侧门口的一辆有些老旧的马车。 紧接着大汉利落地跳上车,甩起了马鞭,的拖着不明事物马车徐徐驶离薛府。 但没过多久马车便又驶了回来,围绕着薛府侧门一直绕到了前门。 还是那辆破旧的马车,还是那个强壮的大汉,不同的是,那大汉却换了身白布衣裳。 大汉跳下车,快步上前敲响了薛府的大门。 门房开门先是愣了愣,随后言道,“原是根子啊,你怎的穿起了这丧服?” 根子只有些焦急地道,“麻烦去禀告夫人,小人前来报丧了。” 听到这话,门房惊愕地张了张嘴,旋即提醒道,“我说根子,今儿可是咱薛府的好日子,你报的是哪门子丧,小心将夫人惹怒了,你这差事不保。” “再说了,这等小事,你何须偏要今日禀报,这不是自找麻烦吗?”门房倒是好意,觉着今日是不适合提这等事的,便出言相劝。 根子却是摇摇头,“你便去禀报吧,若不是小人穿了这丧服,小人都要亲自进去的。事关重大,不能掉以轻心的。” 门房被根子这般郑重的语气给说得一愣一愣地,只呐呐问道,“去的可是哪位?我记得咱府里的大小主子可都在的,便是那别院的六姑娘都回府的,还好好地呢。” 根子还是不肯说,门房也作罢,只叹了句,“那你便在这里先等一会儿,我进去禀报。” 门房前来通报的时候,薛府的主子些正用完了饭用着饭后甜点。 因着心情不错,这次的午饭老夫人都是过来这前厅与大家一起用的。 这会子,老夫人也还未回景泰院午休。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薛婧萱说着话,有时一旁的薛婧晗也会笑吟吟地插上两句,笑意一直挂着脸上,连带着对饶氏,也是和颜悦色的。 根子先是向候在厅外的清歌传递了消息,随后便低头等候吩咐。 清歌进前厅故作小心地在饶氏耳边说话,霎时,饶氏便站了起来。 急急朝前厅大门走去。 原本还说说笑笑地老夫人眉头一皱,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悦,“媳妇,你这般着急要去哪里?” 这话一出,将与薛致远和薛致恒聊得正起劲地薛世平也惊动了。 他也出言问道,“发生何事了,你竟这般着急?” 饶氏这才停下脚步,回过身,福了福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其实,老夫人也只是想找茬,她总是见不得饶氏好,好不容易寻到饶氏的不妥之处,她当然要立刻指出来。 不过,老夫人却是不知道,这是饶氏故意为之。 抬眸一见老夫人又要出言相问,饶氏这才正了正脸色,言道,“根子前来报丧了!” ------------ 070 身死 “报丧?”老夫人声音一沉,“今儿个如此好的日子,这是报的哪门子丧?” 饶氏正在思量着该如何说明,老夫人却是又道,“你把根子叫来,我倒要问个清楚。” 闻言,清歌抬眸看了一眼饶氏,见饶氏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这才躬身退出前厅。 过了会儿却只身回来,并未将那根子领进来。 “人呢?”老夫人往清歌身后看了一眼,并未瞧着根子。 清歌福了福身子,回道:“老夫人,根子此刻穿着一身素白丧服,怕是不太方便进来。” 府中正值喜事,大家脸上都是笑意吟吟,原本在此刻报丧已经是十分不合适的,若真将穿着丧服的根子叫进来,怕会更加不吉利。 厅中众人此刻脸上的笑意都是僵着的。 其中,彤姨娘脸色最是不好,这大好的日子,早不报丧,晚不报丧,偏偏挑了她儿子高中之日,她面色不善地看了饶氏一眼,怀疑这是饶氏故意给她儿子添堵。 她一直都知道饶氏是见不得她们母子好的,不论她如何伏低做小,尽心伺候,饶氏总是打心里瞧不起她们母子。 之前,她一直想着就这样守着本分、勤勤恳恳地过日子。 但饶氏却是不放过她们,就连远哥儿好不容易盼来三年一度的秋闱,饶氏都要从中阻拦。 若不是当初经由提醒而早有防备,怕就没有今日的高中之喜了。 现在出现这种事,彤姨娘自然而然地便将一切归咎于又是饶氏在作怪。 再观老夫人,听到清歌回话说根子穿着丧服,不方便进来,她便眉目一肃,“既如此,那也要问清楚缘由,今儿个正逢远哥儿高中,乃是喜事之秋。这般贸贸然地过来报丧。若对我们远哥儿有什么影响,我定不饶他。” 一面说着,老夫人还有意无意地睨了饶氏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饶氏生不出儿子一般。 老夫人的一番说辞及那若有似无地一眼,饶氏岂会不明其中深意,她牙关一紧,心底又是一阵阴郁,她就知道这老家伙十分看重庶长子,对于她未生出儿子一直颇有微词,这样的话语也不是一两次了。 二人这般短暂交锋。厅里的其他人自是不知晓的。 还是清歌出声打破这宁静,“锦姨娘没了。” 老夫人只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她似乎听到了锦姨娘三个字,但又觉得不大可能,遂又出声相问,“你说谁没了?” “回老夫人,是白云庵的锦姨娘没了。” 这回,老夫人听清了。 她身子一震,锦绣丫头不是在白云庵好好的么。上次说是犯了咳病,她还嘱咐饶氏派人送些药去,等病好了便接回府。 没曾想,还未等接她回府便没了。 老夫人轻轻叹一口气,语气悲凉,“她…是怎么没的?” “听说是独自去庵中后院时突然发病倒下,因着那后院庵中之人甚少过去,便未曾发现,”清歌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等发现之时,都已经死了两三日了,身上都有腐臭味了。” “不是说那病并不严重吗?怎的还突发倒下了,之前派了冰巧前去伺候,依她的性子也不会让锦绣丫头独自出去的,”说到这里,老夫人神情一冷,如刀似箭的目光先是扫过微倾着身子的清歌,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饶氏,“媳妇可是未曾派人送些药过去?” 饶氏倒是不介意老夫人对她有所怀疑,大大方方地应道,“母亲,夏季那会儿,您一吩咐,儿媳便派人送了些专治咳嗽的药过去,原本是说要请个大夫亲自过去瞧瞧的,可锦姨娘也传话说是无事,不必请大夫,将养几天便好了,儿媳便也未派大夫过去。” 老夫人只拉长了脸,轻声一哼,对于饶氏这番说辞便是不满意,也挑不出错处。 薛婧萱今日原本是非常开心的,同为庶出的大哥如今一举夺魁,便是以后,怕也能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但当饶氏与清歌有了那番微小的互动之后,薛婧萱便开始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到后面简直有些心悸。 后来,在老夫人追问之下,清歌提到锦姨娘,又提到死了好些天才被发现,更是令得薛婧萱胆战心惊。 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薛婧萱耳畔都是呼呼地轰鸣声。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脸上既惊又慌,还有满心的不解与迷茫。 明明姨娘是三年之后才出的事,怎么足足提前了近三年? 不,不应该这样的。 这肯定是他们误传的,肯定是。 薛婧萱一面摇头一面后退,不知不觉便退到了矮凳前。 随着一声“嘭”地脆响,矮凳应声而倒,众人偏头一看,只见薛婧萱正按着胸口,目光呆滞地愣在那里。 神色满是不相信、不思议。 正待此时,蒋氏带着薛婧雅缓步而来。 一跨进前厅,蒋氏便是轻声一笑,“恭喜母亲,恭喜大哥大嫂,咱薛府远哥儿本就是年轻才俊,如今又一举夺魁,可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她说话极是轻柔,便是这般带着笑意,也只觉似弱柳扶风一般。 但一说完,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她,若是平时怕是饶氏早已出言相击。 她觉得厅中气氛有些不对,怎的如此安静? 按理,今日应是皆大欢喜,喜意盎然的。 可她目光扫过前厅众人,除饶氏神情还算正常,其他人或愁眉苦脸,或低头沉思,尤其是薛婧萱,竟似着了魔障一般,在哪里傻站着不动。 难道出了何事? 蒋氏正暗自琢磨着,饶氏便开口道,“这会子正出了点事,弟妹这个时候恭喜远哥儿,可真不是良辰。” “好了,”老夫人出声打断,随后看向冰菊,“你先将萱姐儿送回碧竹苑。” 这种丧事如何置办,薛婧萱肯定是不懂的,并且薛婧萱刚刚那情绪也不大对,留在这里反倒不好,他们会将一切处理妥当。 冰菊上前欲要扶薛婧萱回院,薛婧萱却是挣脱了冰菊的手,死活不肯走。 老夫人又是叹一口气,“我可怜的孙女儿哎,可莫要伤心难过,先回院歇着,祖母会好好安置你姨娘的。” 在大丰,妾是入不得家中祖坟的,也只得另外找地方安葬,便是丧事也是不可能办的。 薛婧萱小小年纪又是生病又是被送去别院,这次好不容易回府,连姨娘都还未见着,这便传来死讯,并且以锦绣的身份,连丧事都办不了,小小年纪的薛婧萱怕是会更加伤心,说不得到时那娇弱的身子又承受不住。 考虑到这些,薛老夫人才吩咐冰菊将薛婧萱送回院,也省得一会儿薛婧萱听到这些安排心里更难受。 一见薛婧萱那不愿离开的模样,老夫人便知,这丫头这会子怕是已经难受着了,遂起身慢慢行至薛婧萱身边,先是轻轻拍了拍薛婧萱的肩旁,随后又揽过薛婧萱的身子,言道:“萱姐儿可莫要伤心,祖母心里也很是难过。这人呐,生死有命,你姨娘不过是早走了几步,以后我们终归是要经历的。” 薛婧萱还是愣愣地不说话,老夫人又道,“萱姐儿可放心,不是还有祖母吗,还有你的兄弟姊妹在的,大家都会陪着你的。” 老夫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无非是劝薛婧萱不要伤心,早日去休息等话。 但薛婧萱哪里听得进去,只一心难过于她没有好好护着姨娘,让得姨娘这样的离去,连薛府的宗祠与祖坟都进不了。 她心里发痛,原本不是计划好了要让姨娘回府过好日子的吗,可是为什么在今日一切都改变了? 薛婧萱抬起双手,一双大眼紧盯着手心,这双手掌还太过稚嫩,难道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做了也是白做? “萱姐儿可莫想多了,母亲也会陪着你的。”饶氏以为现在是表现母慈母爱的时候,忙上前轻声说道。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反倒令得薛婧萱狂躁起来。 一双眼瞪得老大,那目光里含的不是对饶氏如此行为的感动,反倒是深深地憎恨。 饶氏原本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指望薛婧萱能有什么回答,毕竟她做这些也只是为了在薛世平及老夫人面前表现的。 可随后薛婧萱说出的话却是令得她身子一抽,“我要见姨娘,我要见姨娘。” 之前清歌也说了,锦姨娘已经死了有两三天了,虽说现在已经入了秋季,可到底温度还是不低,锦姨娘的身子已经开始腐臭,想来山上怕也是有尸斑等。 不管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小姐,怕还未有谁提过要看尸体的吧。 大家都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在薛婧萱一提出这要求,便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连薛世平都明显的抖动了两下眉头。 薛婧萱说这话时,牙龈咬得很紧,神色十分认真,说完之后眼睛也未曾眨一下,依旧是那般呆滞。 不过,她却木木地转了转眼珠,用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了一眼饶氏,直看得饶氏都不禁觉得后背似有冷风吹过,阴冷无比。 许是薛婧萱这般执着令得老夫人有些心疼,便道,“那便去见见吧。” ps: 上架了,这章改了又改,总觉得不太满意,就发得有些晚了。请见谅哦。 ------------ 071 诡异 素白色棉布遮盖着锦姨娘纤细的身躯,即便是隔得有些远,也能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腐臭味。 那种味道冲击着鼻头,薛婧雅率先抬手捂住了鼻子。 薛婧雅皱着眉瞧着走在最前面的薛婧萱,她是离尸体最近的,闻到如此奇怪难闻的味,却始终面不改色,脚下步子也未停下,反倒愈见加快。 因着薛婧雅与蒋氏是来得较晚的,对于整个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只知有丧事,却也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会子见薛婧萱走得那般急促,薛婧雅似乎有些明白,那白布之下的定是与薛婧萱关系匪浅的人,想必是那送到白云庵的锦姨娘吧。 越是到跟前,越是无法忍受那股味,薛婧雅逐渐慢下步子,走在人群之后。 看尸体是老夫人亲口应允的,加之老夫人又对薛婧萱疼爱有加,还不怕晦气,亲自陪同,薛世平也跟着一起来了。 既然薛世平都一道去,饶氏便也没有不去的道理,只得伴在一侧。 那股子尸体的腐臭味道确实十分难闻,连老夫人都皱了皱鼻头,薛世平走上身后也有些不适的轻咳了一声。 薛婧萱颤着手掀开白布的一霎那,饶氏捂着嘴便是一阵干呕。 原本隔着一层厚厚的白布,那腐臭味道还没那么重,但一离了白布的遮掩,尸体上的味道便扩散开来。 饶氏便是第一个受不住的。 清歌忙上前帮着顺背,饶氏又干呕了一阵方才停息,只靠着清歌难受地喘气。 见她这样,薛世平便开口道,“夫人难受便回屋去歇着吧。” 饶氏却是摇摇头,忍着胃里的翻腾回道,“夫君放心,妾身许是一下不能接受这个味道,一会儿便好了。” 她抬眸瞧了一眼直愣愣盯着锦姨娘尸体的薛婧萱,面露担忧。“萱姐儿这会子正难过。妾身留在这里也可安慰,她年纪还小,妾身实在是放心不下,何况母亲生着病也来了,妾身也是有些忧心的。” 饶氏说完话,薛世平满意地点点头,“那便辛苦夫人了。” 再看薛婧萱,自看到脸色泛着青灰,手上有着一块块尸斑的锦姨娘,薛婧萱便再也止不住眼泪。 锦姨娘此刻穿着一身浅灰色尼姑衣袍。安静地躺着,双手交握于腹。神色安详,无任何不适或难受。 她突然跪倒在地,垂着头默默地流着泪,不言也不语。 老夫人原本担心的是薛婧萱看到锦姨娘尸体会经受不住打击有何过激行为,但她现在既不大哭也不大闹,反倒是安静得似个布偶娃娃。 她这样的反应,老夫人更加忧心。 老夫人原本都差不多想好了怎么应对薛婧萱大哭大闹。但等真正看到薛婧萱的反应,她才觉得这孩子是真的让人心疼。 她也顾不得那些什么忌讳,便上前搂住薛婧萱,宽慰道,“好孩子,你姨娘这会子兴许正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可得好好的,莫要将难过都压在心底,大声的哭出来吧。” 说着老夫人抬手用拇指指腹轻轻将薛婧萱眼窝处、脸颊处的泪痕擦干。又言道,“你瞧,你姨娘应是安安静静地走的,神色极是安详,她定也不希望你如此伤心难过的。还有祖母在呢,你可莫要太过伤心,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的好孙女。” 在老夫人说到让薛婧萱哭出来时,薛婧萱依然是木着身子,直到老夫人提到神色安详几个字,薛婧萱方才动了动木然的眼珠。 她依旧是不作声,只又低头看着锦姨娘的尸体。 许久,她才发出声音,“祖母,若是发病了,姨娘应该是很难受的吧,不该是这般安详,脸上没有一点难受的表情。” 她偏过头,睁着一双满含泪意的大眼又道,“萱儿生病难受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可姨娘却没有。” 老夫人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锦姨娘。 她的神情确实十分安宁,眉头是舒展开来的,嘴唇也是处于放松状态,双手交握,放在腹间。 老夫人将目光移向锦姨娘下半身,她的双腿十分自然地平放着,也因过于放松,双脚呈八字。 越往下看,老夫人越是心惊,这种模样,这个神情,根本不像是发病而死的。 若是发病而死,的确会如薛婧萱说的一样,面容不说是扭曲至极,牙关也不说一定会咬紧,但至少眉头也应该是皱着的。 但观锦姨娘,却并无以上任何一项,便是连最普通的眉头皱着,也是没有的。 老夫人揽着薛婧萱的双手不禁收紧,她偏头看向饶氏,“那根子说锦姨娘是在后院自己发病倒下后离世的?” 清歌先是一愣,随后轻声应是。 老夫人又道,“既如此,那便派人将白云庵的庵主及小尼姑些都请到府中来吧。” 薛世平却是面露惊疑,问道,“母亲,这是要作何?” 也不是薛世平不聪明,他其实有想到可能老夫人是怀疑根子说谎,但这个念头也仅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觉得既然已经死了,便没有再深究的必要,总归只是一个姨娘而已。 是的,薛世平对锦姨娘并无任何感情。 虽然这个女人曾将与他同床共枕,行鱼水之欢,也曾温柔地为他穿衣束发,更是为他生下了庶幺女,但他依旧是对她无任何感情。 若不是饶氏突然提起要将薛婧萱接回府,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幺女在别院。 若不是这个幺女回府,他也快忘了还有一个姨娘在白云庵里,即便是想起这事,他也早已忘记那个女人的模样。 今日远远地看着那已经发出腐臭味的尸体,他脑中才开始闪过一些曾经的画面,她娴静的说话,温柔的动作。 不过,他也仅记得一点而已。 薛世平不大想得通透,但饶氏却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的。 薛婧萱所说之话,饶氏也是听到了的。 再加上老夫人听后那一系列的动作及神情。她又如何会不知老夫人这是怀疑锦姨娘并非发病而死。或许另有原因。 饶氏抿了抿唇,言道,“白云庵的庵主及尼姑们一向是看破红尘世事的,出家之人最忌再行入世,这般将她们请过来,怕是有些不妥。” 这次,薛世平也觉得饶氏说得甚有道理,“母亲,儿子也觉得请庵主及尼姑们到府有些欠妥。” 老夫人松开揽住薛婧萱的手,冷声言道。“有何不妥,我不过是请庵主过来与我谈谈心。礼礼佛,顺便问问当初锦姨娘在庵里的情况,这便有不妥了?” “母亲,媳妇并非这个意思,媳妇只是觉得庵中大师们想必已然习惯了远离世俗纷争的生活,这般来到咱府里,不论作息还是其他可能多少会有所影响。再说她们已经出家,都是一心向佛,期望得道成仙的,若是因入世而有所影响的话,那对咱们薛府可也极是不好的。”饶氏忙出声解释。 薛世平也觉得饶氏说得极有道理,便在一旁点头。 夫妻二人难得的意见一致,却是得到老夫人一声冷哼。 “既如此,那我便亲自去白云庵好了。”过了片刻,老夫人垂眸言道。“这样她们也不用入世,我也可以去了解我想要的。” 老夫人这话一出,引得薛世平和饶氏面面相觑。 良久,饶氏正要开口相劝,却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她忙伸手按着小腹低低呻吟。 “唔,肚子好痛。” 薛世平挨得近,从饶氏开始喊痛呻吟到捂住小腹,额头冒着冷汗也仅是片刻的事。 他忙伸手扶住饶氏,皱眉喊道,“快去请大夫。” 一时,人群混乱起来。 清歌慌忙地跑出人群去请大夫,而其他丫鬟婆子则在一旁不知应该做些什么。 她们不知,此刻薛婧萱对着锦姨娘的尸体面露诡异之色,嘴角也是微微上翘的。 薛婧萱此刻并没有因悲伤而失了分寸,她冷静地分析着一切。 从掀开锦姨娘尸体时的极度难过,到看到锦姨娘尸体的异样之处时的愤怒,她的心理经历了各种情绪。 她不过稍微提了下锦姨娘尸体的异样,老夫人便看出了些许门道,还要求要找白云庵的尼姑们问清情况。 但饶氏立刻出言相阻还想着各种理由时,她便知道这事与饶氏定脱不了关系。 她的姨娘啊,即便是已经离了尘世,离了薛府,也过得如此不安宁。 穿着极是朴素,脸庞瘦得削尖,颌骨突兀,她过得定是十分不好的。 薛婧萱想到这些,心中又是一痛,原本就紧揣着的双手捏得更紧。 突然,人群中一丫鬟惊呼,“留血了!” 这样一声惊呼后,薛世平也低下了头,只见瘫在他怀中的饶氏裙摆处有血水流出,裙角也沾了红色的血滞。 那样的鲜红的颜色,便是薛世平看了也只觉刺眼无比,惟有隔得有些远的薛婧萱初听到时,回眸瞧了一眼,旋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但片刻,她神情愈加诡异地看着锦姨娘的尸体,眉眼弯弯。 ps: 推荐灏漫大神的新作《河图引》,书号:3098778. 一匹小青驴、一个大木筒、一身好力气,揣着一百三十三个大钱,辛夷下山寻竹马了。 一头撞进琉璃王府,撞破了一场“活春宫”,惊住――呃,男人“欺负”……男人 狠辣大公子要杀人灭口,温柔二公子危难相救。 本该是,黑白分明的一幕开场――可是,人生远没有如此简单…… 已有完结作品《嫁夫》、《笑娶五夫,亲们可放心包养。嘻嘻~ ------------ 072 得失 听到饶氏出血了,不仅老夫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便是之前稍微站得远些的薛婧瑶也察觉到了。 正在二人走向饶氏准备了解情况时,薛婧萱却突然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大夫来的时候,不仅要诊治已经疼得昏过去的饶氏,还要诊治昏倒的薛婧萱,怕是有得忙。 好在老夫人瞧着情况不妙,担心一个大夫忙不过来,忙又派了人再去请一个大夫来。 虽然老夫人不喜饶氏,但是表面功夫她还是要做的,故而就没有去守着昏厥的薛婧萱,反倒是前往主院守着昏倒的饶氏。 薛婧萱只觉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一股吸力将她往外带。 她似乎看到了那开满粉色花儿的樱花树,看到了樱花树下正在泡茶的姨娘,姨娘手持着青花瓷茶盏,带着柔柔笑意看着一旁正用手接掉落的樱花瓣的小女童。 女童一面玩着手心中的花瓣,一面呵呵笑着,清脆如铃的声音在院落中回荡。 “姨娘,你看,好多花瓣啊。”女童说着又将手中花瓣一起抛洒向空中,看着花瓣一片一片在空中旋转,最后尘埃落定。 她的笑容是那般纯洁自然,不带一丝矫揉造作。 就如那山间盛开的雪莲一样圣洁。 薛婧萱不禁抬起手,当年那双带着婴儿肥的小手已然长成了现如今的芊芊玉手。 扬起双手抚过脸庞,这张脸木木地,她似乎已经很久未曾这般笑过了。 自从离了府,离了姨娘后,她便再未那般无忧无虑地笑过。 她或因为安抚冰菊而故作开心,或因为附和薛府之人而笑意吟吟,也曾因为悲喜交加而笑中带泪,更因为让饶氏遭到报应而笑得诡异。 这还是她,还是那个被姨娘称之为有着全大丰最纯洁笑容的薛婧萱吗? 她又看向那女童,女童此刻正亲昵地靠着姨娘的大腿。姨娘忙放下手中茶盏。将女童揽入怀里,轻柔地抚了抚女童的额头。 女童又是一阵清脆地笑声。 “咱萱姐儿就该这般无忧无虑地,一直这样笑。” 薛婧萱听到姨娘这样说。 她不禁露出苦笑,我的姨娘啊,你可知我也想一直这般无忧无虑地笑着过一辈子,可是自从离了薛府,离了你,再到回薛府,我身边总有那么多危险。 她想要护的人儿没有护住,想要见的人儿都是见的尸体。 薛婧萱捂住胸口。这里到现在都还隐隐散发着痛意。 正待此时,画面一转。只见姨娘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床上简单地铺了一层被辱,姨娘手中捏着一个绣着“福”字的小香囊,她不时地用手摩挲着香囊上的图案,不过片刻,眸中便溢满了泪水。 她将香囊靠近脸颊,脸上是满满的思念与浓浓的爱。 薛婧萱记得在大丰,这种绣着“福”字的香囊一般放的都是最亲最爱之人之物。 锦绣一直是谨守本分的人。因着一直是薛府的丫鬟,锦绣对于礼义尊卑是分得很清楚的,对于她的夫君薛世平,锦绣也一直当作主子对待。 该做的才做,不该做的绝对不做。 便是因此,锦绣也仅是将薛世平当作夫君,当作主子,却不是挚爱之人。 那么,香囊中是何物呢? 薛婧萱正在猜想香囊中的物品时。画面中姨娘小心翼翼地将香囊上的细绳解开,那般谨小慎微地动作,似乎生怕香囊有所损毁。 正当她要看清那香囊中是何物时,那个画面却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破成碎片,眼睛似乎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改变,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薛婧萱再次睁眼时,入目却是粉色的纱帐。 全身酸软至极,就好像被车轮碾压过一样,便是动动脑袋都十分困难。 那些画面似乎只是一个梦境,但薛婧萱却觉得无比真实。 冰菊与彩霞一直在床边守着,一见薛婧萱醒来,冰菊与彩霞顾不得擦拭眼角地泪水,便惊呼道,“姑娘,您可算是醒了。” 薛婧萱这会子嗓子异常干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得眨巴了两下眼睛。 彩霞忙转身倒了茶水过来帮薛婧萱润嗓子。 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冰菊才关切地问道,“姑娘可还有哪里不适?” 薛婧萱还在想着她看到的那个画面,对于冰菊的问话并未听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薛婧萱才动了动眼珠,声音有些沙哑。 “你刚刚说什么?” “姑娘可还有哪里不适?”冰菊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 “无事。”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奈何身子太过虚软,只动了一下便累得喘了一口粗气。 冰菊上前扶着她才堪堪坐起。 她偏头见冰菊和彩霞现下脸上有着隐隐松口气的神情,但那眼角的泪痕却还在。 “不哭。我又让你们担心了。”简洁而朴实的语言,却含着深深的谢意和真挚的感情。 冰菊和彩霞忙摇头,“姑娘醒了便好。” “今日是初几?”薛婧萱眨了眨双眸,“姨娘可下葬了?” 薛婧萱一问,冰菊和彩霞均面色一变,但旋即看到薛婧萱现下好好的,便又放下心来,回道,“姑娘,今日初六了。” “主院那位出了事,府里正乱得很,也没人能顾上锦姨娘,只老夫人吩咐将锦姨娘的尸首暂且停放在府中一偏僻小院,待把这些事处理了再行下葬。” 闻言,薛婧萱抬眸看了冰菊与彩霞一眼,喃喃道,“我这是又躺了三日?” 冰菊忙出声宽慰,“姑娘可放心,大夫说您这是悲伤过度,伤了心神,这般睡过几日,倒也好。” 便是这个时候,冰菊也是故作笑脸,她倒是忘了之前担忧得踱来踱去,吃不下也睡不着的是谁了。 大夫当时可不是这么说,虽然说得很是委婉,但大体意思很是明确,那便是你家姑娘已然伤了心神,身体力竭,醒不醒得来也只能看造化了。 但她和彩霞、彩蝶都是不信的,她家姑娘这般善良,不可能会这般就没了。 好在上天保佑,薛婧萱终是醒过来了。 薛婧萱也知冰菊这话是诓她的,她的身体,她十分清楚,但也不点破,只柔柔笑道,“扶我去瞧瞧姨娘吧。” 冰菊与彩霞想也没想,便异口同声出口拒绝,“姑娘,不可,您现下身子这般虚弱,万不能再去瞧锦姨娘了。” 冰菊又道,“锦姨娘已经去了,那日您也已经看到了,何苦再去看第二遍,终归是徒增伤悲,若再因此而累垮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薛婧萱不禁垂下了双眸。 是啊,她这身子已经这般亏损,冰菊她们现下最担心的是她去看姨娘之后会更加难过悲伤。 薛婧萱抬起手双手,这双之前好不容易养得有些血色的手,现下又变得十分苍白,脉络清晰可见,还能看到青灰色的血管。 她记得十分清楚,她并非是因为悲伤过度而昏厥的。 在饶氏初时喊痛时,她的身子便已经开始有些发软,随着饶氏流血昏倒,她也觉得身子越发的发软虚弱直至昏厥。 似乎她的昏厥与饶氏也息息相关。 难道是因为是她害得饶氏如此,所以也遭了报应? 之前她也曾用过那个特殊的本事,但都未有任何副作用,但这次却如此。 薛婧萱怎么也想不通透。 正待此时,彩蝶提着竹篮进门了。 一面走着,她一面道,“听说大夫人最终还是落了胎,这会子都还未醒过来。” 她将竹篮放下,打开从中拿出药壶,往瓷碗里倒着黑黑的汤药。 直到瓷碗装了大半,她才端着瓷碗走到床跟前,“奴婢守着炉子煎的,一直看着火候的。” 彩蝶这话是说与冰菊和彩霞听的,说完后她才看向床上的薛婧萱,一惊,“姑娘醒了。” 彩蝶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薛婧萱只将一句听进了心里,那便是“大夫人最终还是落了胎”。 落了胎,是了,她当时不是很清楚吗,她记得在看到饶氏下身流血时心中一闪而过的快感。 但此刻真正被证实饶氏确实落了胎,薛婧萱却被惊得身子一颤。 她木讷地看向饶氏院落的方向,原来就在那一瞬,有个无辜的小生命毁在了她的手上。 其实她当时不过是想要饶氏不好过,她并不知道饶氏已经身怀有孕,便是饶氏自己也是不清楚的。 但当饶氏下身流血时,她其实隐隐有些猜到是滑胎的征兆,但她却未放在心上,反倒觉得心里很是畅快。 薛婧萱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样子的自己,她伤了人性命了。 与那心思歹毒的饶氏又有何区别? 她不相信,不禁又问道,“她真的落了胎?” 问完话后,她却有些苦笑,何苦再问呢,当时的情形也足以证明这些了。 薛婧萱有些明白为何她会昏厥至今了。 之前她曾用过那个能力,但都是未曾伤人性命的,就好比恶作剧一般。 但这次她却伤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昏厥也是正常。 有得必有失,她得到了片刻的快感,那种为姨娘报仇的快感,但失去的也差点是这条曾被救回多次的性命。 所幸,她还是活了下来。 ------------ 073 思绪 薛婧萱喝完药后便斜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历经了这些事后,薛婧萱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虽然她很遗憾很心痛姨娘离她而去,但她还是安慰自己姨娘那般良善的人,死后定是上了天堂的。 天堂总不会再有这些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只望姨娘在天堂安好。 对于那个诡异的能力,薛婧萱如今也总算有些了解了门道。 从在别院时萧婆子摔倒再到回府后行刑的丫鬟婆子状似发羊癫疯,再到马车失事时那壮汉突然倒地,再到三日前饶氏腹痛流产,这些均是那诡异的能力在作祟。 薛婧萱仔细回忆,她不禁发现这些事在发生之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都发生在她情绪异常激动之时。 在别院时萧婆子那番话,令得她处于又急又怒的情绪,也就那个时候她心中想过让萧婆子摔倒,而后萧婆子便真的摔倒了。 当时她也曾惶恐不安过,但后来安慰自己那是一个巧合一个意外,也便过去了。 之后,回到薛府,饶氏要杖责冰菊,她当时费尽心机与饶氏周旋,也未救下冰菊,直到行刑之时岳嬷嬷地毒辣无情地往冰菊身上泼冷水,她一时愤恨与无力感交加,便想着让那些丫鬟婆子倒地,没曾想,又应验了。 接着便是在马车失事时她以为已经无路可走,但气力又小,总也推不下那个驾马车的大汉,一时满腔绝望与愤怒,让那壮汉栽倒在地时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那大汉果然栽倒在地。 那个时候她便意识到一切均不是巧合,似乎这些事的发生真的与她脑中那一瞬间的念想有关。这个诡异的本事不仅只能在她情绪异常激动之时才能有作用,还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她其实尝试过,在情绪激动之时脑中闪过一些好的念头,但都未曾实现,也就是说这个能力是只针对一些坏事。 而在三日前,饶氏腹痛时。她会那般淡定,并且还隐隐带着笑意,是因为她觉得饶氏发生的一切都是报应。 她记得十分清楚,当年姨娘会被送到白云庵,便是因为姨娘害得饶氏流产。 那年,正值她生病初期。身上的疹子还不多,姨娘照例还是需要去主院伺候的。 那个时候饶氏正有着两月有余的身孕,姨娘总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饶氏的肚子出什么事,因此姨娘也是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 那段时间。姨娘除了要哄她喝药,还要早早地去大厨房盯着厨娘和丫鬟做膳,每日起早贪黑,也未曾有任何怨言。 只一心希望饶氏这次怀胎能顺利产下麟儿,有了麟儿饶氏说不得便不会再那般容不下她们母女。 可是,终归是事与愿违,那天早上,饶氏突然腹痛不止,胎儿终是未能保住。 也不知是谁向饶氏说今日的早饭似乎有问题。 接着便在姨娘送来的早饭中查处了红花,红花可是下胎的药物。若是孕妇使用,极有可能引起滑胎,尤其是怀胎月份不足三月的人。 姨娘一直守着大厨房做饭的,有没有红花,她一清二楚,但她无论怎么解释,苦苦哀求,饶氏都不听,认定了那是姨娘加的,是姨娘在害她。 后来。不仅父亲薛世平不信姨娘,就连祖母都不信姨娘。 就因为这样,她的姨娘才会被送到庵里,接着饶氏便说她是得了天花,硬吵着要将她送到别院。 在她前世的记忆中,虽然姨娘也是因为这事而被送到庵里,但她却是未被送到别院的。 当时她留在府里,每日都要去饶氏屋里问安,有一次无意间听到饶氏与那岳嬷嬷在里屋说话,原来饶氏当时怀的胎早便胎死腹中,似乎是因为饶氏当时体质不大好,当时饶氏虽然神色有些凄离,但她还是带着笑意的,她怕被饶氏发现遭训斥,只听了半句便悄悄离开,也未曾放在心上。 若不是经历过这世,她怕还想不透饶氏与岳嬷嬷所说便是设计陷害姨娘那事。 可惜的是,她虽然后来了解了事情的缘由,但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帮姨娘洗清冤屈。 薛婧萱原本是想着等姨娘回府后,再旁敲侧击了解一下当时的细节,看看有没有法子找到当年的一些参与者,为姨娘作证。 只是姨娘还没有等到那一天便离世。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知晓当年所发生之事与姨娘无关,而姨娘之死定与饶氏有关,薛婧萱才会觉得饶氏落胎乃是报应。 在薛府,饶氏并非好人,她不仅害姨娘,便是彤姨娘、蓉姨娘怕也没少遭饶氏的毒手,不过是彤姨娘与蓉姨娘没姨娘那般好欺负,总是躲过了罢了。 一个心思如此恶毒之人,害人性命之人,如今滑胎不是报应那是什么? 薛婧萱这般想着,但她也还是觉得那个诡异的本事还是有些邪门,虽然那个本事也帮了她许多,但却也帮她害了一条性命,说起来,她也不再是良善之人了。 这个能力以后还是少用为妙,薛婧萱如是想到。 后来的几日,薛府安静了许多。 饶氏忙着做小月子,养身体,顾不上其他。 薛婧萱也足不出户,规矩地在碧竹苑养着身体。 养了些时日,她身子也有了些许好转,偶尔还能在冰菊的搀扶下到院里走走。 她醒来后第二日,老夫人便派人将锦姨娘葬了。 那日清晨,老夫人先是亲自过来看望了薛婧萱,嘱咐她好好养身子,莫要想太多,不论是亲事还是其他,老夫人都会帮衬着她。 然后告知今日会将锦姨娘下葬,不待薛婧萱说话,便直接出言拒绝薛婧萱前去。 后来,薛婧萱还是听话的没去,她怕这次去,又会止不住泪水,而且现在她连起身都十分困难,便派了冰菊跟着去了。 当日下午,冰菊回来时带回了一物。 那是一个绣着“福”字的香囊,香囊材质虽然说不上极好,但做工十分精致,上面的一针一线都彰显着主人过硬的女红。 一看到那个香囊,薛婧萱眼眶便红了。 这个香囊与薛婧萱脑中画面中的香囊相重叠,她不禁又想起姨娘手执香囊时的样子。 “给我瞧瞧。”薛婧萱极力平复急切的心情,但说话时声音还是有些微颤。 不知为何,这个毫无温度的香囊入手后却让薛婧萱觉得滚烫不已。 她颤着手将细绳解开,松了香囊的囊口。 当香囊中的物事倒出后,薛婧萱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低低啜泣起来。 那是一些细碎的头发,发丝极细,有些干枯泛黄,许是因为放了有些年份了,发丝已经断成一节一节的。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不一会儿,地上便湿了一块。 在大丰,刚出生的婴孩到两个月时便会剃一次头发,称之为剃胎毛。 香囊中的发丝不是其他,正是薛婧萱的胎毛。 薛婧萱如今都已经年约十一岁了,胎毛便也有接近十一年的年份了。 香囊因为时常拿出抚摸,显得有些旧,但却是十分干净整洁的。 姨娘应该每天都会拿出瞧瞧,睹物思人,说不得还会偷偷抹眼泪。 把对她的思念与爱意全都寄托在这个小小的香囊之上,姨娘心里该是有多苦。 那个下午,薛婧萱再没有说一句话。 她就那么坐着,看着那个香囊,不发一语。 其实,那天,在薛府中并不只薛婧萱一个人难过。 饶氏醒来后一度因为承受不住滑胎的打击而再次昏厥,再醒时面色先是有些狰狞,随后便隐下,那神情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她心中所想。 薛婧瑶心里也不好过,在知晓饶氏滑胎时,薛婧瑶是十分惊讶的。 她捂住嘴,双眼睁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进房的,免得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她站在门外候着,看着那些丫鬟不停地端着血水出来,她不得不信她的母亲真的滑了胎。 薛静瑶突然身子一软,手倚着门栏,心中既慌又乱。 不应是这样的,不应是这样的。 薛婧瑶不住地摇头,她突然觉得失了主心骨一般。 一切都似脱离了轨道。 她以为一切会如她料想的那般发展,但是现在一切都乱了。 不该这个时候死的人死了,不该这个时候来的人来了,还来不及见见这个世界,便又匆匆走了。 她努力做的改变,失了原来的自己,那人也没有看在眼里,便是她这般毁坏自己的闺誉,那人也不愿娶她。 怎么会这样,薛婧瑶身子颤了颤。 抬起一双无神的眼眸,薛婧瑶看向那些丫鬟,复又看了看自己,是这个年份,也还是那些人。 大家都还是那个模样,但为什么所发生之事都不一样了? 薛婧瑶突然觉得,她所倚仗的,所自持的,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费尽心机,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要静一静,她要好好理个清楚。 薛婧瑶慌忙地吩咐丫鬟在饶氏醒来后通知她,便匆匆离去。 丫鬟们也都很忙,顾不上她,便是顾上了也只觉得这档子未出阁的姑娘呆在这里也无用,倒不如回院中等消息。 ps: 今天的更新得有些晚,抱歉。 ------------ 074 踏春 永定三十年于薛府来说,真的是一个多事之年。 府中大事小事不断,一点也不安宁。 在那之后,薛府女眷也都呆在府中,甚少出门走动,便是大年也仅是自个儿府中热闹了一阵,或者是与娘家人来往了一番。 虽说永定三十年有许多事情脱离了轨道,但那些大事还是未变的。 永定帝下旨立了二皇子为太子,左相王延之因支持三皇子叛变而被罢黜砍头,左相府女眷被贬为婢,男丁被贬为奴,整个大丰的官员也都人人自危。 好在因为薛府那一系列事情,薛世平也越发的沉寂,只老实本分的做好自己的事,那些事情倒未影响到薛世平。 十二月十八是薛婧萱的生辰,这个生辰虽然过得极是简单,但老夫人却也是亲自过来陪着过的,还带来了一套上好的头面首饰。 开春之后,随着气候的逐渐回升,薛府的气氛也稍稍有些好转。 老夫人如今身子将养得很好,彦太医来瞧过之后,也说现在恢复得比他预料的要好,若是继续保持,长此以往,老夫人说不定还能多续上一年性命。 听到这话,老夫人与薛婧萱都是极开心的。 在锦姨娘死后,薛婧萱突然觉得不管老夫人是否是将她与姨娘当作棋子,但至少在姨娘死时,那般过来宽慰她的也仅老夫人一人。 薛府中的其他人,除了彤姨娘与薛致远、薛婧晗等前来探望过她,其他人便是口头带话都没有的。 薛婧萱倒是不以为然,她一向便知学府众人的做派,加上当时饶氏也在做小月子,那些人怕是会巴巴地跑去饶氏那里献殷勤。 二郎山位于淮京正西方。 这座山极高。直入云端,取名为二郎山只因这是两座山峰并排,山峰挨得十分紧,就好似一对感情十分要好的亲兄弟手牵手一般。 曾有传言说有一对亲兄弟在遇到灾难时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虽然没有在那场灾难中存活下来,但他们却化作二郎山永远的矗立。 二郎山下有一片空地。空地上长满了青草和各式各样的野花。 花朵有的零零散散地开着,有的却是一团团一簇簇地开着。 丫鬟婆子们将锦缎铺在草坪上,又将备好的甜点与小食都一一摆放好。 不一会儿,便陆续有马车靠近这块草坪,马车上的车旗有着十分明显的“薛”字。 在冰岚地搀扶下,老夫人率先下马车。 一看到那些虽然不知名却开得十分好的野花。老夫人嘴角便扬起一抹笑意,“这地儿倒是不错。” 说着她向后喊道,“萱姐儿快快下来,这二郎山的风景倒是不错。” 在这个绿油油地草坪中,不仅有各色野花点缀。一抬头还能看到那冲入云端的二郎山,现在正值清晨,山间还有着冉冉白气缭绕,与那山上的墨绿色树木交相辉映,绿白相间。 老夫人瞧着今儿个日子挺好,便唤了人带着府中女眷出来踏春。 不过,最后来的也仅有薛老夫人与薛婧萱、彤姨娘、薛婧晗、大嫂何氏。 饶氏说是有笔帐今日一定得算个明白,薛婧瑶便也道留下帮忙,母女俩便没有来。 而蒋氏却是感染了风寒,薛婧雅要留下照顾。便又少了两个人。 老夫人想得很开,不来便不来,说不得来了反倒会闹得不愉快。 这次出来踏春,本就是为散心来的。 之前那年薛府一切都不怎么顺畅,这新的一年来了,天气又是如此的好,出来走走,瞧瞧那些美景,享受鸟语花香,倒也可。 薛婧萱与老夫人坐的同一辆马车。而彤姨娘她们三人坐的一辆。 下车后彤姨娘瞧见老夫人难得的露出笑颜,心情也轻松不少。 在这之前,薛府一直便是在阴霾之中,这下她觉得有雨过天晴之感。 五人闲适地坐在丫鬟们备好的软垫上,吃着小食,说着话。 过了一个生辰,薛婧萱的身量又长了,足足长了一个头。 除了脸颊还有那么一点淡淡地婴儿肥,整个人已经有了些许少女应有的婀娜。 那次昏厥后,薛婧萱便更加注重养身子了。 大夫开的药,厨房做的一些补品,她都乖乖喝下。 好不容易活下来,她一定要让自己有一个好的身体,身体才是美好生活的本钱。 她勾了勾唇角,盈盈笑道,“好久未曾见过这般美的景色了。” 随后,她从软垫旁的那簇野花中摘下一朵淡紫色的,别在耳后,本就清丽地面容再配上这开得正艳的花儿,便显得更加明媚动人。 薛老夫人率先拍了拍手掌,笑道,“萱姐儿戴这花不错,晗姐儿,你也摘朵来戴戴,我瞧着你戴那淡黄色的最是合适。” 难得老夫人这般开心,薛婧晗忙也摘下一朵淡黄色的花别在耳后,很是温婉怡人,与薛婧萱的气质完全不同。 彤姨娘也乐呵呵地笑着附和,“两朵姐妹花,一朵淡紫,一朵淡黄,倒是十分相称。” 薛老夫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闻此,薛婧萱与薛婧晗相视一眼,均是眉眼弯弯。 陪着老夫人又说了会子话,薛婧萱便提出想要在周边转转,看看其他的风景。 老夫人这会子正开心,便欣然同意了,只叮嘱薛婧萱要注意安全。 薛婧晗原也是想一道跟着去的,但彤姨娘却一直打着眼色,希望薛婧晗留下多陪陪老夫人说话,想了想,薛婧萱终还是未跟着去。 这次踏春,薛婧萱只带了冰菊,彩霞与彩蝶则留在院里。 通向二郎山的小道有许多,薛婧萱她们所在的草坪便后方便有一条道通往二郎山。 “姑娘可是好久未曾笑得这般开怀了。”见薛婧萱脸上笑意一直未减,冰菊忙感慨道。 闻言,薛婧萱嘴角越加上扬。一双眼微微眯起,弯弯地眉眼似夜空中的月牙那般耀眼。 “一路走来,我发现这山上不乏珍贵药材。”薛婧萱蹲下身子,指着脚下那株与草一般的植物,“你看,这株药草共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正是那能治止血,散瘀,消肿,定痛的三七。” 但随后薛婧萱又遗憾地摇摇头,“不过这株三七还不到年份。现在还采摘不得。” 她站起身,理了理裙角,“走吧,咱再往上走走,说不得还会有别的惊喜。” 不过喜倒是没有。惊却来了。 薛婧萱走在前头,冰菊走在后面,主仆俩一前一后往山上走着。 不过片刻,便远远看到一妇人抱着右腿躺在地上呻吟。 出于医者的本能,薛婧萱忙快步上前查看,一问才知地上躺着之人乃是附近村民,到这二郎山正是为了采药。 薛婧萱这才知晓原来这二郎山果真是产药之地,附近的村民闲暇时便会上山采药换些钱来贴补家用。 那村民一直按着右小腿低低地呻吟,观其面色,除脸色有些苍白外。唇部已经开始有些青灰。 不好,这是中毒的征兆。 薛婧萱顾不得其他,忙蹲下身子查看妇人的小腿,那里有一排齿印,不用想,便是那冬眠之后出来觅食的蛇类。 她摸了摸腰间,那里有一个药包,这次出行,为以防万一,她特意带上的。防的便是那蛇虫咬伤。 但摸出药包后,她又愣了神,糟糕,当时只想着带药包,却是忘了带把小刀,这蛇虫咬伤,首要便是用小刀划开放血。 可没有小刀,她该如何操作? 她正无奈之时,一抬眸去却发现那妇人腰间挂着一个篓子,里面隐约可以看到草药。 薛婧萱心中一喜,“大姐,你那药篓子里可有刀具?” 那妇人正呻吟着,突然被这样一问,不疑有他,脱口便出,“有的,有的。” 但说完后,又狐疑地看了薛婧萱一眼。 眼前的这位姑娘无论穿着还是扮相,皆不是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有的,看那年龄怕也只有十来岁。 她这个时候正是疼痛之际,也不知这姑娘要刀具作何。 虽然如是想着,但那妇人还是觉得眼前这个姑娘也不像是坏人,便哆嗦着将药篓子解下,将里面的物事全都倒了出来。 若是没遇到妇人被蛇咬,薛婧萱也许还会惊喜于那些不常见的珍贵药材,但此时,她却顾不上其他,只略过那些药材,径直将道具拿在手里。 随后问让冰菊打了火折子,将刀锋细细地在火上过了一遍。 做完这些她才郑重道,“大姐。你被那毒蛇咬伤,现在我需要为你的伤口划伤两刀,将那些毒血放了。” 那妇人一直有些愣愣地,从薛婧萱要刀具一直到她在小腿伤口划伤十字刀,那妇人都还未回过神。 直到薛婧萱用力地挤压伤口,那妇人才从最初的毫无知觉到后来的疼痛难忍。 妇人其实只在刚刚被蛇咬伤时才有明显的痛感,后来那伤口便逐渐痛到麻木。 薛婧萱确认那些毒血都被放干净之后,才将药包打开,细细地敷上一层,又撕了一条布袋,小心翼翼地缠上,一切做完之后,她才松口气道,“大姐,你这毒血我帮你放干净了,也上了药,不过你还是得去医馆让大夫再看看,为你开个药方。” 妇人先是惊喜地点点头,随后便一直不住的道谢。 薛婧萱又担心妇人下不了山,想要派马车送她,但妇人却是婉拒了,说是她家男人就在附近,一会儿定会过来寻。 如此,薛婧萱也不再多说,只让冰菊在周围撒上了雄黄酒,以杜绝再有毒蛇前来。 ------------ 075 偶遇 薛婧萱与冰菊走后没多久,那妇人家的男人便过来寻了。 一听妇人说被蛇咬了,便吓得脸色青白交加,但细细打量妇人又发觉她如今还好好的。 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在山上采药这么些年,也听说过许多村民采药时被蛇咬伤之事,但大抵都是还来不及救治便死了。 如今这事真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且家人还好好地活着,他觉得定是临行前向老祖宗烧的香起了作用。 他先是双手合十,一个劲地感谢祖宗保佑,良久,才面露惊喜地看向那妇人,道,“回家再给祖宗烧柱高香。” 随后他背起妇人便欲回家。 刚走几步,妇人便道,“当家的,那个姑娘说是让咱去医馆让大夫瞧瞧,开个药方。” 闻言,男人停下脚步,问道,“什么姑娘?” 问完之后男人方才又提起脚步。 妇人这才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讪讪,“瞧我,刚刚一看你高兴,我便忘了说了。” 她现在身子还有发软,枕在男人肩头上,说道,“我当时被蛇咬后,被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咱们上山这么多年,也只听说别人被蛇咬,真正给遇到了,却是六神无主了。” 妇人接着说道,“那时小腿正疼得厉害,我抱着腿靠在那小道边便起不来了。后来便遇到了那位姑娘带着一个丫鬟路过,她二话不说,便向我要了把刀,又是用火烤又是在我腿上划口子。” 说到这里,妇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当家的,你不知道当时真的把我痛得都说不出话了。那姑娘却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帮我把毒血给挤了。还将伤口上了药。” 妇人抬起头,“当家的,我到现在想起都还后怕。”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突然,一个年轻男子在男人面前站定。 将男人惊得后退一步。 男人一向粗野惯了,正想咒骂几句,但那年轻男子却是极为有礼地拱手作揖。语气极为诚恳。“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男人瘪了瘪嘴,不搭话。 那年轻男子也不在意,脸上仍是风轻云淡地笑意。“大哥大姐,苑博方才无意间听到您说被蛇咬伤,且被偶遇的一位姑娘出手相救,不仅放了毒血还上了药。” 说完这话,年轻男子一双如水般的眼眸看向那位妇人,清澈晶亮。 这年轻男子长相极为俊逸,鼻梁挺拔,眉若星剑,但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温润书生的气息。 妇人不自觉地便回道。“确实如此。” 闻言。那男人瞪了妇人一眼,妇人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年轻男子自然没有错过那男人的神色,只微微一笑,“大哥可不必担心,苑博知晓你们现在是要去医馆找大夫看看。再开个药方。” “苑博没别的本事,但淮京医馆的大夫还是认识几个的。”年轻男子顿了顿,又道。 妇人面上一喜,正要相问,却被那男人拉住。 男人有些防备地问道,“小兄弟,我瞧着你也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我们都是穷人,你这般,到底是作何?” 年轻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言道,“大哥大姐,你们不必担心,苑博没有恶意。苑博只是对那位姑娘的包扎救治方法以及所上之药有兴趣。” 男人有些不信,不住地打量年轻男子。 这时,旁边一紫衣男子突然走过来朝着年轻男子说道,“苑博,你总是这般温和有礼。” 紫衣男子眉宇出尘,眸若天上星辰,极是高贵清雅、器宇不凡,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雍容。 那双极富吸引力的深邃眸子看向妇人与男人,紫衣男子言道,“这位大哥,方才你也说了,一看我们便是有钱人家的子弟,你们是穷人,意在你们身上不会有我们所要的东西。” 男人点头应是。 紫衣男子复又看向年轻男子,道,“我这好友也说明了,他不过是对那姑娘医治之法有些兴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这友人就是一个医痴,他说认识那些医馆的大夫便是因为他乃医药世家的子弟,但凡是瞧着什么好的医治方法,总想着要去弄个明白。” 紫衣男子说到这里,便住了口,掩着口俯身到那男人耳边道,“若是不弄明白的话,他可能会一直缠着你们一家的,他也不会做坏事,就一直跟着你们,便是你们上茅厕,晚上休息,他也跟着…还有,你们洗澡之时…” 紫衣男子还欲往下说,那男人却是大声道,“他若是这样,我…我便报官。” 闻言,紫衣男子勾了勾唇角,笑得极是开怀,后又正色低声道,“大哥,不是小弟我吓唬你,你想啊,我这友人可没做坏事,一未杀人二未方便,奸淫掳掠也未做过,你便是报官也无法的。” 男人一愣,想要出声辩解,却是住了口。 紫衣男子接着又道,“我也是为你们好,我这是知晓我这友人的这个嗜好,才好意提醒你们的。若是你们此番答应了,我这好友一高兴,说不得还会与那些医馆的大夫打招呼,一会儿你们前去时给你们免了诊治和药方的费用,这样你们也无损失,反倒还免了一笔诊金,岂不划算?” 被这紫衣男子一番分析,那男人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便点头同意了,那妇人原本还想说什么,但见自家男人点头同意,遂也不再多说。 年轻男子正是彦太医之孙彦初寒,而那紫衣男子则是穆国公府嫡次子穆子轩。 二人本是相约前来二郎山踏青,没曾想遇到这般有意思的事情。 彦初寒从小便是习医的,对他而言,病人部分男女,只分轻重缓急。 而那妇人与男人也是附近的村民,对于那些男女间的礼礼义义也看得很轻。 所以那妇人便大方的将小腿裤腿卷起,露出被薛婧萱包扎好的布巾。 那是一块嫩粉色的布巾,被细细地缠了几圈之后还打了个蝴蝶结,一看便是姑娘家的做派。 穆子轩率先扑哧笑出声,但见彦初寒目光极是认真地瞧着那里,动也不动,便也收起了嬉笑表情。 彦初寒动作十分小心,他将蝴蝶结扯开,随后一圈一圈地将布巾取下,露出了敷着黄黑色药粉的伤口。 他捻起一丝药粉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复又放在鼻尖细闻。 良久,他先是面露惊奇,随后又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又看了看那伤口,与平时处理蛇伤不同的是,那伤口呈十字形,虽然已经上了药,但是还是能隐约看清。 不同之处不仅在于药方,原来连伤口都有如此大的区别。 一面包扎伤口,彦初寒一面问那妇人,“大姐,你可曾记得那位姑娘的长相?” 妇人这下似也知晓彦初寒与穆子轩不是坏人,索性也侃侃而谈,“那姑娘长得可俊了,细眉大眼的,身材又很是纤细,跟着的丫鬟长相都很周正。” 彦初寒又问道,“那姑娘年约多大?” 妇人沉思了一会儿,答道,“我瞧着像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你们有钱人家的孩子吃得好穿得也好,与我们穷人家的孩子身量都不大一样。” “跟着的丫鬟是不是比那姑娘年长许多?”彦初寒愈发觉得那姑娘很像他所识之人。 闻言,妇人点点头,应是。 大致了解了情况,彦初寒便不再多问,只吩咐站得远远地小厮将妇人与男人送往淮京城医馆,又再次向妇人与男人道了谢。 他们走远后,彦初寒便道,“上次带回的雪莲,你用过之后,虽然毒性暂且压住了,但是这毒一日不除,我与祖父心中便不宁。” 穆子轩目光一暗,旋即又极快地隐去,恢复神色,道,“苑博可不必担心,我这命硬着呢,还死不了。” “上次我原本以为那雪莲再加上祖父配的药,应是能根治的,没曾想。”彦初寒说着遗憾地垂眸,片刻,又有些欣喜地笑道,“这下可是有希望了。” 他语气极是轻快,“你不知道,刚刚那妇人被蛇咬伤,不论是下刀放毒还是那所敷之药,均是十分精妙的,在这大丰,我还未见过这般精妙的法子。” 越说彦初寒目光越是清亮,“我问那妇人救治她的姑娘及丫鬟时,我便隐约猜到是那位姑娘的。” 说着,彦初寒微微一笑,“那姑娘甚是有才,当日我在广安寺救治一位老妪时,下针后毫无反应,还是那姑娘派了丫鬟过来告知应该在何处下针的。” 穆子轩闻言也只是笑笑,他似乎对于身上之毒已经失了信心。 “那个姑娘便是薛府的六姑娘。”彦初寒语气愈加柔和,“只是可惜,我去薛府那么多次,也仅见过寥寥,都来不及细问,我觉得她年纪那般小,就懂得这些精妙的医术,定是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师傅,若是我能找到她师傅,那么,你的毒便有解了。” 说到这里,彦初寒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喜意,“皓然,若是你的毒解了,你便可以去军营找穆大哥了,你便可以继续习武了。” ------------ 076 回眸 半下午时,便有微风徐徐吹来。 碧绿地嫩草随风摇曳,一些单薄地花瓣一不留神便被吹散,脱离了花枝后打一两个旋便落得遍地都是。 不禁让人有些感叹这些春花的脆弱,但转念一想又觉那些花儿的生命虽然只如昙花一现,但即便消逝,也是美得耀眼。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便是说的这般吧。 初春的风多吹两下便觉有些发冷,纵然丫鬟们早已为老夫人及薛婧萱一行人披上了备好的披风,但终还是抵挡不了这春风下隐藏的淡淡寒意。 薛老夫人观天色也不早了,便提议可收拾回府了。 车辘声又开始响起,马儿踩着欢快地步子前行。 回府时,薛婧萱还是与老夫人同乘的一辆马车。 冰菊服侍薛婧萱解了披风,又将马车内的褥子盖在薛婧萱的双腿上,如此,薛婧萱立马便觉得有些了暖意。 一旁,冰岚也帮老夫人盖了褥子,老夫人抬抬眉眼,“萱姐儿这身子到底还是弱了些,竟连我都比不过,我可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闻言,薛婧萱极是温和地弯弯嘴角,笑道,“祖母身子硬朗着呢。” 老夫人看向冰岚,“这妮子嘴甜吧,我瞧着她们四姊妹里,就数萱姐儿这小嘴儿最甜。” 冰岚忙笑着点头应是,附和道,“六姑娘说的话,总想是抹了蜜似的。” 说完后捂嘴轻轻一笑,把老夫人也逗得乐呵呵的。 薛婧萱知晓这会子老夫人心情不错,任由她们说,但脸上的笑意未减。 她撩了帘子往后瞧了瞧,那二郎山在瞳孔中逐渐变小。那些原本还看得清的苍天大树逐渐淡化,仅剩下那一片片绿色充斥眼间。 薛婧萱不禁眨了眨双眸,面露向往之色,不知是对自由的向往还是对大自然的神往。 她的眸子极其清亮,似一汪盈盈碧水,闪烁着光芒。 良久,她才扬了扬唇角。松了手中窗帘。 帘子落下的一瞬间。她隐隐看到一紫衣男子看向这边,那双眸子似天上星辰,深邃而富有吸引力,引得她灵魂一颤。 她突然觉得双耳有些发烫。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但转瞬,又回过头,想再看一眼,可惜那窗帘却早已落下,只偶尔风儿调皮地牵起窗帘一角,露出一抹紫色身影,片刻,便消失。 薛婧萱有些慌乱地抬头看了看老夫人,幸好这个时候老夫人正闭着双眸。任由冰岚按摩着太阳穴。未曾看见。 她目光扫向冰岚与冰菊,一个正认真地帮老夫人按摩,一个则在收拾着今天所带的物事。 薛婧萱不禁低低吐一口气,还好,还好。 她正了正色。又正襟危坐,似什么也未发生。 只脑中不时闪过那一抹紫色的身影,那个人的面容并不清晰,她唯一记得清楚的便是那一双令她十分想要探个究竟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那般明亮,那般深邃。 不知那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这个想法一出,她便甩了甩脑袋,暗骂自己多事。 穆子轩与彦初寒在二郎山游玩了一阵便下了山。 彦初寒极是爱医,下山时一见到那些药材,便会停下观察一阵,若是遇到一些成色较好的,便亲自将药材挖了。 尽管如此,他的身上仍然是一尘不染,极是整洁。 穆子轩对那些药材是没什么兴趣的,便走得快些。 他率先走到山下官道等候,一辆马车便从面前缓缓驶过。 那是一辆不算华丽的马车,但也是选用的较好的榆木了,看来身份也不会太低。 他摸着唇角思索,抬眸却见马车窗帘掀起了一半,露出了一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容和嫩绿色的衣袖一角。 那张脸并不见得有多美,但眸光十分清澈,好似那晶莹剔透的宝玉一般纯粹。 穆子轩有片刻的失神,他身份本就不低,不论是身边服侍的丫鬟,还是来访宾客带来的世家小姐均比那位少女美得多,但远没有达到让他失神的地步。 但这次他却失神了,没有任何理由,他仅是想多看一眼。 正待他想要看清楚一些时,那道窗帘却将一切隔绝,仅能看到一道灰黑色的剪影。 穆子轩遗憾地垂眸,双眸有些发愣。 “皓然,你瞧,这株丹参长得可真好,正好采了回去入药。”彦初寒突然拍了一下穆子轩的肩膀,说道。 正说着,他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前面的马车,“那不是薛府的马车吗?” 穆子轩木然地抬头,看向前面的马车,这是第三辆马车,他所看到的少女坐的是第一辆,第一辆早已远去。 他看向马车驶去的方向,目光极是悠远。 原来那是薛府的姑娘。 正在愣神之际,彦初寒又是一拍他的肩膀,这次气力可就有些重了。 “皓然,我就说,我就说,定是她,一定是她。”彦初寒的声音又惊又喜,不住地说道。 不待穆子轩说话,彦初寒又道,“那是薛府的马车,马车里定也有她。” “她是谁?”穆子轩这才低低出声。 彦初寒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意,忙道,“今日救那妇人的姑娘定是薛家的姑娘,她们家的马车都来了,她也定是来了的。” 闻言,穆子轩眸光一闪,难道会是那个少女? “皓然,我今晚便回去给祖父说,想法子再去薛府一趟,定要问问薛六姑娘她的师傅是谁。”彦初寒似乎是比穆子轩还要开心。 也难怪,彦初寒与穆子轩自小便相识,二人称兄道弟。 不论是出于对病患的关怀还是对兄弟的道义,又或是对医道的追求,他都时刻将穆子轩的毒放在心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希望,他自是十分开心的。 其实,穆子轩也隐隐有些开心,只是他开心的却不是这毒有了治愈的希望,而是他知晓了那个有着一双宝石般的眼睛的少女是薛府的姑娘。 他突然记起当初薛府宴请之时,他也是去了的。 不仅去了,还与薛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说话敬酒了。 饭后闲逛时,他还进了薛府的后花园,看到了一贼子行色慌张,且出手将他打昏了。 不知为何,他脑中竟闪过了在薛府后院所看到的“碧竹苑”三个字,这三个字一出现便与刚刚那仅一面之缘的少女相重叠。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总觉得那碧竹苑中所住的小姐便是刚刚那位少女。 同是那般清雅,那般纯粹。 但片刻,穆子轩又隐隐有些自嘲,暗叹自己想得太多。 他本是那笼中鸟,处处受制于人。 连自己都顾不得,却有闲工夫去想这些无关的。 索性摇摇头,言道,“那我便先谢谢苑博了,我可等着你带着解药前来见我。” 闻言,彦初寒重重点头,“皓然,你便放心吧。” 穆子轩眸中突然染上一丝笑意,看向官道所衍生的方向,久久无言。 马车在薛府大门停下,不一会儿,饶氏便带着薛婧瑶前来迎接。 饶氏心情似是很好,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便是薛婧瑶心情也是不错的。 “母亲可算是回来了。”饶氏率先迎了上去,笑着言道。 薛老夫人就着冰岚的手一下车,听到饶氏这话,眉头便不自觉地往上挑。 不过是才离了府不到一天,难道府中又有事发生。 薛老夫人在心中揣测着饶氏此番用意,但面色却是如常,她问道,“媳妇这是怎么了,笑得如此开心,莫不是府中有何喜事?” 这时,冰菊也扶着薛婧萱下了车。 她刚站稳,便隐约觉得有一道热切地目光在身上扫过。 抬眸便瞧见饶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待她有所反应,饶氏便将目光移开。 她对着薛老夫人言道,“母亲,可不是么,咱这府里沉寂了这般久,可算迎来了一件喜事了。” 说着她抬手捂住嘴,又是一笑,“妾娘家来人了,正在厅中等着母亲呢,夫君还未回来,我已派人前去通知了。” 饶氏这番说辞,令得薛老夫人愈加摸不着头脑。 这饶氏也怪了,不过是娘家来了人,只要备了上好的酒菜招待了便是,犯不着这般郑重。 薛老夫人不禁有些发怵,她抬眼问道,“你娘家来的是谁?莫不是亲家母?” 饶氏却是摇摇头,大红地牡丹绣花小褂映着一张笑得异常明媚的笑脸,“那倒不是,是我嫂子携着她的哥儿来了。” 说到这里,饶氏顿了顿,又扫了一眼薛婧萱,“母亲想必记得吧,我那嫂子乃正六品府丞嫡女,大哥如今也是翰林院侍讲。宇哥儿如今也是才识过人。” 饶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非是宣扬她那娘家大哥与嫂子的身份地位,又夹带着夸奖她那侄儿。 薛老夫人神色一惊,她倒是没有想到饶氏的娘家嫂子竟是正六品府丞嫡女,那可是詹士府,专门负责太子的机构,容不得她不上心。 饶氏有意无意地眼神令得薛婧萱暗暗心惊,她不禁暗道,饶氏这回莫不是冲着她来的? 果不其然,她正想着,饶氏便道,“母亲,我那嫂子今日是特意过来提亲的!” ------------ 077 回绝 薛老夫人一听饶氏这话,眉头便是一跳。 她就知道饶氏是个不安分的,这府里才安宁了没多久,她现在又有新的动作了。 不过,薛老夫人也不是善茬,只漠然地扫了饶氏一眼,言道,“这是来与瑶姐儿提亲的?” 饶氏脸色一僵正欲说话,薛老夫人又自顾自地说道,“倒也合适,瑶姐儿也到适婚年龄了,上次的事多少对瑶姐儿的清誉有所影响,你自家的侄儿配我们家瑶姐儿也算是亲上加亲。” 老夫人似是真的觉得薛婧瑶与饶氏的侄儿很是般配,说着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加深。 还亲昵地向薛婧瑶招手,“瑶姐儿可放心,你的婚事,今儿个祖母做主给允了。” 不知薛老夫人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一句话便将饶氏欲说之话给堵了。 薛婧萱垂首立在一旁,只道祖母不愧是人精,果然功力深厚,饶氏今日的用意,一下便看出,还这般轻松地打了个太极,让得饶氏都没好提出。 不过,薛婧萱并未放下心来,她知道,这次,定没那么好打发饶氏。 便是现在躲过了,一会儿见到饶氏的娘家嫂子,也是躲不过。 她如是想着,一抬眼便看到薛婧瑶脸色极是晦暗,带着恨意的眼睛与精致的脸蛋极是不搭,让人瞧着隐有不舒服之感。 不过薛婧瑶到底是会做戏的,那般神色也仅存在一刹,等薛婧萱再看时,薛静瑶早已换上了一副笑颜,她极是害羞地掩着嘴嗔道,“祖母可又打趣瑶儿了。” 一时饶氏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大好,但她还是极力维持着脸上笑意。出声道,“母亲这般疼爱瑶姐儿,瑶儿还不快谢过祖母。” 她一面说着一面向薛婧瑶使着眼色,薛婧瑶便朝着薛老夫人盈盈一拜,“瑶儿谢过祖母厚爱。” 薛老夫人笑着点点头,随后极是亲热地拉过薛婧萱,“瑶姐儿这婚事一定。咱萱姐儿也快了。萱姐儿放心,祖母一直记挂着的,我那好友的孙儿比你大上一些,这会子怕也到了议亲之时。你们配上倒也合适。” 闻言,饶氏与薛静瑶均是神色一冷,目光极是不善地看向薛婧萱。 不过薛婧萱却是丝毫不在意。 她十分明白饶氏与薛婧瑶此刻想法。 她的祖母薛老夫人家世条件均是十分好的,昔日的好友地位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前脚还在说允了薛婧瑶与她表哥的亲事,后脚便马上提到要为薛婧萱说亲,还尽是些好家世门户的。 这样一对比,怕是傻子也能瞧出在薛老夫人眼中,薛婧瑶远不如薛婧萱重要。远不如薛婧萱得她疼爱。 不过薛老夫人也仅是提了一句。便进了大门。 一面走一面道,“可备好了酒席?” 说着,薛老夫人看向饶氏,那神情极是自然,似乎前面根本未曾提过亲事一般。 饶氏跟在薛老夫人身后。轻声应是,又说道,“妾身都备好了,母亲只管放心。” 薛老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偌大的前厅中,一身穿暗红色鎏金小褂的妇人正坐在红木椅上,不时地向门外张望。 方几上的茶水冷了又换,换了又冷,那妇人还是未曾喝过一口。 细瞧,那妇人颧骨极高,下巴尖翘,但身子又极是丰韵,但凡是有些阅历的人便能看出这妇人定不是个好相与的,这般面向一看便是极尖酸刻薄之人。 方几另一边,一身着墨蓝色锦衣的少年皱着眉垂首不语。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方几上的茶同样未用一口。 趁着丫鬟出去换热水壶之际,妇人狠狠地瞪了那少年一眼,低声叱道,“你可不许再想了,一会儿给为娘的好生表现,听你姑母的安排。” 少年原本就漠然的身子更是一僵,良久才应了一声,“好。” 薛府极是安静,有点声响便能传入耳中。 那妇人隐约闻见一阵细微地脚步声,忙低头理了理衣裳,又正了正身子,而后,对着那少年说道,“宇哥儿,她们来了。” 薛老夫人一进前厅,妇人与少年便起了身朝着薛老夫人见礼,“见过亲家太太。” 薛老夫人只呵呵一笑,“可莫要客气,快请坐。” 说着,薛老夫人也入座。 她将目光看向那少年,啧啧称赞道,“这哥儿果然长得俊,与我们家瑶姐儿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才刚坐下的妇人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急切地目光看向饶氏,饶氏给了个让她放心的表情,她才暗舒一口气。 但那少年原本僵硬地脸却有了些许变化,呆滞的眼眸微微转动,极是快速了扫了一眼薛婧瑶,见薛静瑶一直垂首不动,又极是失望地阖眼,再睁眼时,目光又呆滞起来。 妇人忙换上了笑颜,言道,“亲家太太,妾身这次前来,不是向四姑娘提亲的,而是向六姑娘提亲的。” 说完这话,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薛老夫人的神色,见薛老夫人面露惊讶,便解释道,“早便听说薛六姑娘长得国色天香,不仅如此,还才华一流,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话毕,妇人看向薛婧萱,“想必这便是薛六姑娘吧,真真是个美人儿。” 闻言,薛婧萱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倒是不知,原本不是还传言她是个无盐无才的丑女么,怎么从饶氏大嫂口中说出来的便是她是个德才兼备,样貌不俗的美人儿了。 薛婧萱冷冷一笑,饶氏这嘴可真能编。 自个儿才貌如何,薛婧萱清楚得很,只道那妇人也是个能言善道的,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倒是一流。 她这话一出,薛老夫人却是皱紧了眉头。 刚才尽顾着与饶氏周旋,倒是忘了先让薛婧萱回院,她抬眸瞧了一眼垂首的少年。到底是外男,还是前来提亲的,有些不妥。 便瞪了饶氏一眼,随后开口道,“萱姐儿,瑶姐儿,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待薛婧萱与薛婧瑶走后。薛老夫人才又道。“亲家大嫂,真是难为你亲自过来了,只是可惜,我家萱姐儿的亲事此番怕是定不了。早些年我那闺中好友便说要与我薛府联姻。” 她又接着道,“你可不知,萱姐儿也虽不如瑶姐儿那般聪慧伶俐,但胜在极是乖巧孝顺,我那好友每每过来便要夸上一阵,她极是喜欢我家萱姐儿,我也不好拂了她好意,便道等萱姐儿年满十二时请人算算他们的生辰八字,若是合适。便会定下。” 薛老夫人似是十分开心。说话时脸上笑意未曾间断。 饶氏可就急了,“母亲,都过了那般久了,想必您那好友也忘了,她那孙儿说不得已经定亲了。” 她就知道。那老太婆会出手阻拦。 薛老夫人面露不喜,叱道,“我那好友可是极为守信的,你休得胡说。” 她看向妇人,又说道,“我呢,是这么想的。你家哥儿长得这般俊俏,我家瑶姐儿样貌也是不凡,你们又是表亲,联姻反倒最合适。” 莫要以为薛老夫人这是嫡庶不分,不顾薛府的颜面了,。 薛婧瑶嫡女的身份,薛老夫人一直便记着的,若是真与饶氏娘家大哥联姻,那薛婧瑶便是低嫁了。 对薛府来说,那可是极其失面子的事。 薛老夫人会如此便是吃定了饶氏会反对,以饶氏之前的行动便能看出,她对薛婧瑶的婚事极是看重,不然也不会出武安侯府嫡次子进薛婧瑶院落之事。 正因为她知晓饶氏野心不小,她才会如此放心大胆。 果然,她刚说完,饶氏便轻轻一笑,出声言道,“母亲可多虑了,我们家瑶姐儿与宇哥儿从来便是兄妹情意,若真要是定了亲,他们反倒不知如何相处了。” 薛老夫人眉头一挑,“这可算不得什么,他们两个既然感情好,若真是结了亲,反倒更好相处。” 不知是饶氏已然不在意了,还是武安侯府已经给了交代,饶氏不急不缓地道,“母亲,武安侯府今儿上午便将嫡次子的庚帖送来了,妾身已将瑶姐儿的庚帖送去。” “等找人算过之后,若是八字相合,这事儿怕就定下了。”饶氏说着又是一笑。 似是怕薛老夫人不相信,饶氏又道,“武安侯夫人还特意过来的,说是我们家瑶姐儿是个好的,越瞧越欢喜。” 薛老夫人神色一冷,轻哼道,“看来我真是老了,如此大的事我竟是最后才知道的。” “年纪大了,真是不顶用了。”话毕,薛老夫人阖眼不再言语。 饶氏如何不知薛老夫人又开始刁难她了,忙福身道,“母亲可莫要生气,这事夫君也是知晓的。侯爷夫人这次很是焦急,媳妇也不敢耽搁,便未来得及通知母亲,是媳妇的疏忽,请母亲原谅。” 饶氏搬出薛世平,薛老夫人神色愈加冷漠,只言道,“既如此,那瑶姐儿的亲事便有你做主了,我也懒得管了,也管不着了。” “亲家大嫂,你瞧瞧,我这人啊,老了就不中用了,我疼爱的瑶姐儿的婚事都做不得主了,”薛老夫人神色极是哀戚,但突然音量一提,“既然瑶姐儿的婚事我做不得主,那萱姐儿的婚事我定要做主的。” 薛老夫人看向饶氏,“媳妇啊,你也知道,我一向最是注重诚信,答应了好友的话,定是不能反悔的。” 随后又看向妇人,“亲家大嫂,可对不住了。” 言下之意便是萱姐儿的婚事更改不得,让饶氏与她娘家大嫂死了这份心。 ------------ 078 贪婪 说完话,薛老夫人神色便有些恹恹,她状似疲惫地阖上眼眸,“刚坐了许久马车,我也累了,便先回屋小憩一会儿。” 后又睁开双眸看向饶氏,“媳妇可要好生招待亲家大嫂,万不可怠慢了。” 饶氏哪里可能怠慢自个儿的大嫂,倒是薛老夫人之前的那番说辞令得饶氏娘家大嫂有些不喜。 她此番可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过来的,却是遭到这种冷遇。 饶氏娘家大嫂先是瞄了一眼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的儿子,后又看向饶氏,目光满是期待。 薛老夫人的意图很明确,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她不想再这件事上多费口舌。 略作思忖,饶氏便柔柔道,“那母亲便回屋休憩,妾身定会好生招待大嫂的,母亲可放心。” 饶氏一直便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硬碰硬于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既然这条路不可行,那她便换另一条路,若另一条路还是不行,那她还会再想法子。 那个死丫头,她定会将她打发了。 闻言,饶氏那娘家大嫂可就有些懵了,小姑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现在便放弃了。 她心中一紧,难道小姑是舍不得那些嫁妆? 未出嫁前,饶氏与这个大嫂可是相处了些年份的,对于这个大嫂的性子,不说摸得一清二楚,但也是了解个七八分。 她先是给了娘家大嫂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待得老夫人带着丫鬟走远后,才道,“嫂子可放心,这事儿做妹子的既然说了,便会做到的。只是,现下母亲不同意,只能暂且缓一缓。” 饶氏的娘家大嫂乃正六品府丞李德贤嫡女,名唤李玉欢。虽然比不上薛府及其他世家,但也是过得娇女生活,便也养成了娇纵的性子,嫁人后这性子没有改善,反倒逐渐转变为尖酸刻薄。极其势利。 饶氏这样一说。不仅没有让她安心,反倒让她觉得饶氏这番是在敷衍,行缓兵之计。 嗓子一尖。她便拍着腿道,“哟,我的夫君哎,你可瞧瞧,这便是你最疼的妹子,你把她捧在心尖子上,她将你置于何地,她……” 不待说下去,饶氏便喝道。“大嫂。” 饶李氏瞳孔一缩,微张着嘴,那未吐出的话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 饶氏缓了缓语气,“我素来知大哥疼爱我。大哥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大嫂你就放心吧,宇哥儿的亲事包在我身上。那些嫁妆也定不会少了你的。” 饶李氏不禁两眼放光,吞了口唾沫。 饶李氏那贪婪的目光,饶氏自是看在眼里。 她心中冷哼。狗改不了吃屎,到底是贪财,总惦记着那嫁妆了。 虽是如此想着,饶氏神色却是未变,还换上一副极是亲昵的表情,“我也知还未出嫁前,大嫂也是极为照顾我的,仅是这些,便足以让我记挂一辈子了。” 这顶高帽可是真真戴得好,饶李氏一下便被饶氏忽悠得找不到边了。 一个劲地将前事反复拿出来说,说得饶氏都有些不耐烦了,只得出声打断,“大嫂以前来时总是匆忙的,也未曾好好逛过薛府,小妹这便带大嫂好好逛逛。” 薛婧萱一回屋,便将医书找出来细细看着,一会儿勾勾画画,一会儿又在彦伯仲给的手札上细细地记上一页。 她十分安静地书写着,时而撑头苦思,时而面露恍然。 冰菊与彩霞却是在一旁着急地跺脚。 不为别的,只为之前在大厅里饶氏的话语。 彩霞虽然未跟去,但冰菊当时却是在的,对于饶氏那似笑非笑地神色,冰菊也大抵能瞧出是针对自家姑娘的。 她以为回院后姑娘可能会想法子避过这事,但姑娘却是丝毫未曾放在心上,反倒是看起了医书。 冰菊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还是彩霞眼尖,一瞧着冰菊神色不对,便前来相问。 等冰菊将在府前和前厅饶氏的一系列说辞都娓娓道来,彩霞也面露担忧。 还是彩蝶最为单纯,只一心埋头做着女红,并不知晓那些烦心事儿。 冰菊端起茶壶行至薛婧萱跟前,先是往茶盏中掺了水,见薛婧萱头也不抬,她鼓起勇气言道,“姑娘,这事儿您不着急么?” 薛婧萱依旧正着身子,一笔一划地写着,娟秀的小楷整齐划一,极是好看。 良久,她都未曾言语。 直到冰菊都起了放弃的心思,欲要离开,薛婧萱才放下手中毛笔。 “急有何用?”薛婧萱语气极为平淡,“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人顶着,这事儿自有祖母为我做主。” 冰菊身子一顿,“大夫人此番摆明了是想将姑娘您嫁到她娘家去的,依大夫人对您与锦姨娘的怨恨,您嫁过去定是要受苦的。” 闻言,薛婧萱却是极为讽刺地笑了,“嫁过去?嫁不嫁得过去还不一定呢。祖母可是一个劲儿地说让四姐姐嫁过去,那才叫亲上加亲。论身份,论地位,论相貌,论才学,我可都比不过嫡出的四姐姐。” 彩霞也插话道,“这事儿奴婢瞧着,大夫人是铁了心要把您嫁过去的,姑娘您可要上心啊。” 朝着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两口气,薛婧萱笑道,“我知你们两个是在关心我,但这事儿,你们便放心吧,母亲这回是讨不到好的。” 冰菊与彩霞却是愈加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瞠目结舌,“这…这…” 薛婧萱叹口气,解释道,“冰菊姐姐当时可是听得清楚吧,祖母直接说出我与她昔日闺中好友的孙儿还是有过口头议亲一说,光是这一条,母亲便没有法子去反对。” 她看向冰菊,“冰菊姐姐曾经服侍祖母那般久,应是了解祖母的性子和行事作风的,祖母最是不喜有人忤逆她,更不喜母亲总是在她面前搬出父亲。” 冰菊点点头,老夫人确实是那样的性子。 薛婧萱脸上笑意加深,“那你也应该知道今晚母亲既怀疑母亲好友,又搬出了父亲,便是这两条便足以让祖母不喜了。” 她将干掉的手札小心收好,又极是宝贝的放回原处。 做完这些,薛婧萱自嘲道,“也许刚开始祖母只是不满母亲这般找些事儿才故意说让四姐姐嫁过去,但依四姐姐的身份地位,若真是嫁过去,那也是低嫁,祖母哪里会允。不过后面,却是母亲将祖母给惹急了,不管祖母所说的与闺中好友之孙议亲是真是假,在母亲持怀疑态度时,祖母恐怕便打定主意不让母亲舒坦了。” 有了前世记忆,薛婧萱最大的好处便是摸清了这些人的性子。 她实在了解她的祖母行事作风,加上之前她也一直暗中打量着祖母神色,两相结合,稍一琢磨,她便心中有数。 正因为她了解祖母,所以她才会那般放心。 不管之后事态如何发展,但至少最近,饶氏打的主意定是成不了的。 说到这里,薛婧萱微微一笑,璀璨绚烂,“所以你们可以放宽心,这亲事暂时还成不了。” 冰菊倒是轻声应是,但彩霞却是还不放心,“姑娘,那只怕也仅是一时,若是大夫人不死心,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奴婢觉着,您还是应该早做安排,这样一来,便是大夫人又有后招,您至少也能应付过去。” 薛婧萱知彩霞是为她着想,点头言道,“放心吧,这事儿我记着的。” 她站起身,“走吧,去景泰院瞧瞧祖母去。” 冰菊很想说,或许老夫人这会子还在前厅,现在去景泰院怕也无人。 但观薛婧萱那神色,却也未说出口。 她们一行人刚到景泰院门口,便见冰岚出门。 一见薛婧萱过来,冰岚便漾起一丝笑意,“奴婢就知道六姑娘怕是要来了。” 说着她引着薛婧萱进门,压低声音,“六姑娘,老夫人这会子正不高兴着呢,一回屋便躺在榻上不说话,生着闷气。” 薛婧萱极是好笑地摇摇头,“可让冰岚姐姐费心了。” 冰岚一进屋便轻声唤道,“老夫人,六姑娘来了。” 若是平时,薛老夫人早便笑眯眯地向薛婧萱扬手了,但现在她却仅是抬了抬眉眼,便又闭上。 薛婧萱在软塌旁坐下,冰岚上了一壶热茶后,便与冰菊一道退了出去,还细心地掩了门。 她们一走,薛婧萱便压着笑意,唤道,“祖母,萱儿瞧见您偷偷睁眼了呢。” 薛老夫人轻声一哼。 薛婧萱忙伸出双手为薛老夫人按着额头,“祖母可莫要与母亲置气,您这身子金贵着呢,犯不着因为那点儿小事而气坏了身子。” 薛老夫人这才又抬了抬眉眼,“小事?这哪里是小事,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说着,薛老夫人半阖眼,声音倦怠,“你那姨娘早早地便去了,你那父亲整日忙着政事,哪里顾得了你,顾着你的又是不安好心的。我原是想着将你多养些年再考虑亲事的,她这一闹,我便不得不提前了。” 薛婧萱一面继续为薛老夫人按着额头,一面道,声音软软糯糯,“祖母对萱儿最好了。” “你知便好,”薛老夫人眼角一翘,满眼笑意,“我已修书派人送去我那好友府上了,若是合适,便帮你定了,也省得你母亲再使些幺蛾子。” ps: 最近的更新都在晚上哦。嘻嘻~ ------------ 079 弹琴 后来,饶氏娘家大嫂与侄子在薛府住了下来。 至于为何会留下,自然又是饶氏在捣鬼。 那日,薛世平回府后,薛府众人连同饶氏的大嫂与侄子一起用饭。 席间,倒也其乐融融,饶氏便提及了娘家大嫂此行目的,然后又十分委婉地道出薛老夫人反对此事。 不过饶氏说话还是有一套的,说得极是隐晦,也未曾引起老夫人不悦。 薛世平当时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瞧了饶氏一眼,饶氏便又提出让娘家大嫂与侄子在这府里住上几日,毕竟相隔有些距离,远道而来,若是不住上几日,传出去怕也对薛府名声不大好。 薛老夫人原是想反对的,但后来想想,饶氏都当着她大嫂的面儿提这事,若是她便马上反对,有些不妥,便未出声。 见薛老夫人未反对,薛世平自是同意了。 如此,饶氏娘家与侄子便理所当然地住了下来。 饶氏特意命人将空置的院落清理干净,亲自将娘家大嫂与侄子送进去。 但巧的是,他们入住的院落不偏不倚,便是薛婧萱所住碧竹苑隔壁的院子。 对饶氏的行为,冰菊与彩霞嗤之以鼻。 薛婧萱倒还好,她多少有些明白饶氏的用意。 不过,她也仅是冷冷一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会有法子的。 自饶李氏与她儿子住进了隔壁院子,薛婧萱便甚少出门了。 每日都是在屋里写写画画,一到正午便似来了精神一般。让冰菊找出了从未动过的琴,美其名曰陶冶琴操。 冰菊登时惊讶地睁大了眼,后见薛婧萱那似笑非笑地表情,便知自家姑娘怕是有动作了。 要知道,冰菊服侍薛婧萱这么些年,薛婧萱会不会弹琴,她可是一清二楚。 未去别院时。薛婧萱年岁还小,未到学琴之时。 去了别院后,那里陈设简陋,别说是琴了,便是文房四宝都是不齐的。薛婧萱哪里有机会学。 这碧竹苑的琴,还是薛婧萱回府后,饶氏派人送来的。 当时饶氏送琴实是暗讽薛婧萱无才。 其实薛婧萱是会琴的,虽然这一世她还未碰过,但前世她却有好好地学过的。 论琴艺,她丝毫不输薛婧瑶。 不过。这琴送来那般久,她却从未动过,一则。她一个在别院长大的姑娘,若是会琴,难免引得饶氏怀疑,二则。她如今一闲下来便是看看医书,练练字,对于前世甚是喜爱的琴,反倒不那般喜欢了。 看着冰菊与彩霞用棉布将琴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薛婧萱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 那是一把七弦琴,材质算是中上。 冰菊与彩霞将琴摆好,燃上熏香。便候在一旁。 薛婧萱抬起右手轻轻划过琴台,那神情似在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 她微微低着头,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脸颊泛着一抹红,耳边的碎发遮住了她的双眸,让人看不真切。 但仅是这样,便让人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笼罩片安静、纯明、柔美气氛之中。 就在冰菊和彩霞沉浸在这般娴静的画面,有些失神之时。 突然,“铮”地一声,琴弦被薛婧萱拨动。 这个声音极是刺耳,引得冰菊和彩霞被惊醒,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直到那琴弦的颤音完全消失,薛婧萱才抬头勾唇笑道,“想必她们正在午休吧。” 不明就里地冰菊与彩霞点点头。 薛婧萱笑得更欢了,她正了正身子,将另一只也放在琴弦上。 羊脂膏玉似的纤细嫩手一放到琴弦上便似着了魔一般,开始激烈动起来。 她弹奏的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战曲,反倒是毫无章法,曲不成曲。 转瞬,薛婧萱便停了下来。 她偏头看向冰菊与彩霞,轻笑道,“你们可退后些,我弹的可不是曲子。” 见二人面露疑惑,薛婧萱又道,“我这从别院回来的姑娘,哪里会弹琴,这般高雅的东西不适合我。不过,既然是名门之后,这琴肯定也是要学的,回府这么久,总被一些事耽搁,母亲特意命人为我打造的琴,我都还未好好学习。正巧,最近也无事,还不如好好学学。” 这样一说,冰菊与彩霞便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彩霞率先出声,“姑娘,您这是……故意的?” 说完,她捂住嘴偷笑,“奴婢就知道姑娘不是这般好欺负的。” 便是从那个中午开始,碧竹苑便总是传出如魔音一般的琴声。 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初时,隔壁院的饶李氏到还未觉得有什么。 第一次听到时,她便问饶氏派来伺候的丫鬟,是谁在弹琴。 丫鬟仔细辨别了下声音传来的方向,便确定那是从碧竹苑传来的。 这薛府,除了主子外,没有丫鬟敢弹琴的。 一猜便知,是碧竹苑的六姑娘在弹琴。 饶氏当时命这丫鬟过来服侍时是特意交代过的,让其定要稳住饶李氏,可莫要饶李氏改变主意。 因此,丫鬟忙尴尬地解释道,“六姑娘刚开始学琴,琴艺许是有些不精,表夫人可多担待些。” 饶李氏虽然隐隐觉得有些古怪,但转念一想,听大妹说这六姑娘是在别院去养过病的,学琴往些倒是有可能,还道这位姑娘也是勤奋,配自家哥儿也合适。 后来的几日,一到中午便有琴声传来。 不变的是,那传来的琴声还是那般杂乱无章,毫无音律可言。 饶李氏终是忍不住了。出声问道,“这琴声也忒难听了些,都这么些时日了,多少该有些眉目了吧,却还是这样。” 她皱了皱眉,神色怪异,莫不是大妹在骗自己。她这庶女并不是才女,反倒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不然,为何弹的琴会那般难听? 饶李氏原是想去找饶氏问个明白的,但她一想到饶氏所说的嫁妆,便止了去问个明白的心思。 若是这般问出来。将大妹得罪了,她到时不同意将这庶女嫁给宇哥儿,那她岂不是白来了? 饶李氏咬咬牙,喃喃道,“许是我想错了。” 东厢房住的是饶李氏的儿子李俊宇。 自来到薛府后,李俊宇便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终于可以见见多年未见的表妹。忧的是此番前来却是向表妹的庶妹提亲。 还未来时,他便被父亲与母亲叫过去谈了一晚上的话。 李俊宇从小便被饶李氏捧在心尖子上,他有何想法。饶李氏心里十分清楚。 那个晚上的谈话内容,无非是让他丢了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好好想想怎么博得姑父的喜爱,求娶薛家六姑娘。 后来李俊宇便开始郁郁寡欢了。 小时候他说喜欢表妹。母亲还会笑着说等他长大了便可以娶表妹。 等他越来越大时,他渐渐明白表妹与他越来越远。 这些年,李府一日不如一日。 父亲官途不顺,若非是姑妈时不时地帮衬着,怕李府离垮也不远了。 姑父官道越来越顺利,还升了官,父亲却是越来越差。两家地位悬殊也拉大了。 他便知道,娶表妹是不可能的了。 从他明白这些后,他也渐渐地放弃,只将心爱的表妹放在心底。 但等真正来到薛府,见到心心念念地表妹时,李俊宇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似要从胸口迸发一般。 当时,他便抚着胸口,听着那极为响亮的心跳愣了神。 他还是不甘心,为何一定要娶薛六姑娘,他想娶的是表妹,他的瑶妹妹。 母亲开始还总是劝他多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遇上薛六姑娘,届时,他可以与那薛六姑娘说说话,培养感情。 便是他的姑妈也劝着他。 可是他却任性的呆在房里,从未出过门。 他不想娶薛六姑娘。 李俊宇呆在屋里也不知应该做什么,只得磨墨书写。 但心却是极为狂乱,完全静不下心来。 原本就处于不宁的状态,却又有似魔音一般的琴声传来,李俊宇的心便更加躁动。 他有些烦躁不安地将宣纸揉成一团,随意地扔在地上。 这个中午,他过得极是不好。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后来的几日,一到中午,那魔音便如约而至。 他实在忍不下去,便问了身边的人,一问方知,是隔壁碧竹苑里传来的。 据说是那薛府六姑娘弹奏的。 刚听到这个回答时,李俊宇愣了半晌,但旋即惊喜地言道,“我有法子了。” 说着便往饶李氏所住的主屋走去。 李俊宇去的时候饶李氏正手撑额头倚着软塌假寐。 杂乱的琴音依旧弥漫在院落中。 饶李氏的眉头皱得高高的。 李俊宇走到饶李氏面前,便道,“母亲,这难听至极的琴声竟是薛家六姑娘弹奏的。” 饶李氏只慵懒地抬了抬眼眸,“我知道。” “她弹奏得这般难听,哪里是才女了。儿子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般难听的琴声,若是真娶回府,那岂不是会日日受其琴声折磨。”李俊宇又道。 饶李氏半眯起眼睛,语气有些发冷,“怎么?我儿,你又忘了来时母亲所说?” 李俊宇一急,“母亲,我知您的意思,那些事情等儿子考取功名,便都能解决的,何必要靠一个女子的嫁妆,何况她还这般无才。” 饶李氏不悦的出声打断,“好了,不许再说,收了你的心思,这事我自有决断。” ------------ 080 犯咳 饶俊宇含笑进屋,失落而出。 他好不容易想到的理由,一出口便被母亲否决。 双肩耷拉着,他这回是真的死心了。 他现在愈加明白母亲来此的决心之坚定,娶薛家六姑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也许,娶表妹真的无望了,他悲凉地望着天,神情萎靡。 薛婧萱却是不知饶俊宇有这般行径。 这会子,她弹琴正弹得兴起。 薛婧萱觉得,这般随心所欲地弹奏一番,虽然音不成音,曲不成曲,杂乱又无章,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几天下来,她开始将这个当作发泄情绪的一个好法子。 她手中动作逐渐加快,拨动琴弦的力度也隐隐加大。 琴弦的振颤引得胸前的发丝都轻轻摆动,即便是这样,在冰菊与彩霞看来,薛婧萱也是极为优雅的。 薛婧萱突然停下动作,收回手,言道,“我弹奏几日了?” 彩霞掰着指头算了算,答道,“不多不少,正好七日。” 薛婧萱点点头,起身笑道,“将这琴收了吧。” 冰菊与彩霞忙上前将琴收好,又用棉纱盖上。 收完之后,冰菊才言道,“姑娘今日弹奏时间没之前长了。” 彩霞也轻声附和,“就是,姑娘之前每日可都是弹上了半个时辰才停歇,今儿个才弹奏两刻钟便停了。” 冰菊上前帮薛婧萱理了理衣裳,面露关切,“姑娘可是累着了?” “都弹奏了七日了,是该停歇了。”薛婧萱沉声道,目光深远悠长,“再难听的曲调。初听时会如魔音贯耳,而后逐渐接受,多过几日便会习惯。” 她扯起嘴角。“既然别人习惯了,我再弹奏又有何意义?” 冰菊突然捂住嘴。惊道,“姑娘的意思是隔壁院的两位现在恐是已经习惯了?” 薛婧萱轻笑道,“你们二人相隔如此近,都已经听习惯了,更何况他们?” 彩霞听后不禁面露恍然,姑娘说得正是有理。 刚开始听姑娘弹那曲调时,她与冰菊二人均是不习惯的。总觉得无比刺耳,多听一会儿耳膜便被震得有些发疼。 但几日下来,她们竟也逐渐习惯。 由一开始的站得老远,到近两日十分自然地近身奉茶伺候。原来。不过几日,她们便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好了,琴便好好收着吧,估摸着也不会再用了。”薛婧萱柔柔说道,“咱去景泰院瞧瞧祖母去。” 薛婧萱刚到景泰院门口。便见一丫鬟手执封蜡信封匆匆出门。 一见是薛婧萱,那丫鬟又停下步子盈盈施礼,而后才离去。 许是祖母交代这丫鬟出门办事吧,薛婧萱不禁暗想。 刚进院子,薛婧萱便闻得一阵笑声。 笑声并不是很大。但却能辨别出笑声中的喜意。 那是薛老夫人的声音。 提着裙摆踏进主屋,远远地,薛婧萱便瞧见薛老夫人正坐在榻上笑得合不拢嘴。 本来就有细纹的眼角更是挤到了一处。 “可是有何喜事?祖母如此开心。”薛婧萱也面含笑意,福身见礼后柔柔问道。 她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裙,裙角袖口绣着几朵泛着淡紫色地玉兰,头上仅戴了一支白玉簪。 俏生生地立在那里,面容柔和,嘴角含笑,便如那池中睡莲一般,极是高洁清雅。 见是薛婧萱前来,薛老夫人笑得更欢了。 一面笑着,一面向薛婧萱招手,又让一旁的冰岚搬来矮凳,让其坐下。 薛婧萱还未坐定,薛老夫人便笑道,“咱家的萱姐儿这回亲事怕是要定了。” 尽管拥有前世记忆,也经历过定亲事宜,但真的再亲耳听起长辈谈论她的亲事,薛婧萱还是有些害羞。 她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嘴,微低着头不知该作何回答。 还是老夫人有经验,明白薛婧萱是害羞了,忙打趣道,“萱姐儿可是害羞了?” 薛婧萱的头埋得更低了,双耳隐隐有些泛红。 “瞧瞧,咱家萱姐儿面皮儿薄,这都红到耳根子了。”薛老夫人又是乐呵呵一笑,但旋即收起笑容,正了正脸色,“萱姐儿,我现在唯一记挂的便是你的亲事了。” 薛老夫人叹口气,“你那命薄的姨娘早早便扔下你去了,可怜你年岁还小,又未定亲。这府中,不见得谁是希望你有个好亲事嫁得好的,你那亲爹又是个只顾门第政事的,对你也不大上心。我若是不替你张罗,指不定你那母亲会给你说门什么亲事。” 提起饶氏,薛老夫人面色便极是不好。 她突然拍了拍脑门,“我倒是忘了,你那母亲现在不是巴不得你嫁到她娘家去么。” 薛婧萱虽低着头,但眸光却是闪了闪。 薛老夫人冷哼,“我却是不会让她如意。我薛府好好的姑娘,凭什么要嫁到她娘家那落败户去。” 对于饶氏娘家的情况,薛老夫人当然也清楚。 饶氏打的主意,无非是将饶府与薛府连在一起,不说荣辱与共,反正饶府以后与薛府便更加亲近,一些好事说不定也能讨到。加上她本就不喜薛婧萱,巴不得她嫁得不好,真是嫁到她娘家去,以她娘家嫂子的作风,怕薛婧萱也会过得不如意。 薛老夫人突然俯身牵起薛婧萱的手,“萱姐儿呀,你可放心,你这亲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薛婧萱抬起头,一双眼极是明亮。 薛老夫人不禁细细打量着薛婧萱的眉眼,轻叹道,“你这双眼像极了你姨娘,都是那般清亮。” 说到这里,薛老夫人突然住了口,她扬起一抹笑意,“我那好友今儿中午便派人回信儿了。特意让我将你的生辰八字送过去。说是合下八字,若是相合的话,这亲事便能定下了。” 薛婧萱涩着嗓子极是小声地说道。“祖母,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您就这般欢喜了。” 说着,薛婧萱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能成,能成。”薛老夫人忙道,“你刚出生,我与你姨娘便去寺庙还愿,还特意让那住持大师看过你的生辰八字的,我记得他当时说你这一生细水长流。即便是遇险,也总能化险为夷,姻缘天注定,时候一到。便有好郎君。” 闻言,薛婧萱却是惊讶的张了张嘴。 对于这些,她并不知晓。 但她旋即又哑然失笑,那住持和尚所说怎可全信。 薛老夫人没有错过薛婧萱的表情,只正色道。“萱姐儿可莫不信,你瞧瞧,你这年纪轻轻便经历种种曲折,也都转危为安,难道不是大师所说应验了?” 虽是如此。但薛婧萱明白她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有极大一部分都是靠的那个怪异能力和前世记忆。 不过,若那大师之言真不可信,那她拥有前世记忆的事,又如何解释? 她想不通透。 只点点头,意在信了老夫人的话。 晚上,薛老夫人留了薛婧萱用饭。 饭间,薛老夫人不过用了几口,便开始咳嗽起来。 冰岚在一旁又是帮着薛老夫人顺气,又是端着热茶服侍薛老夫人漱口。 薛婧萱却是皱紧了双眉,祖母身子不是好了许多了么,这会子怎么又开始咳嗽了? 瞧冰岚那十分熟练的动作,祖母怕是咳嗽了有好几日了。 她不禁低声问道,“祖母怎的又开始犯咳了,莫不是受了凉?” 薛老夫人刚咳完,这会子正抚着胸口低低喘气。 冰岚递上锦帕,答道,“入春开始便有些犯咳了,这两日咳得越发厉害了。” 薛老夫人接过锦帕擦了擦嘴角,将锦帕折好放在桌上,言道,“许是有些不习惯这春日才犯咳的吧。” 刚说完,她又是一阵轻咳。 薛婧萱神情开始严肃起来,关切道,“祖母可莫要小瞧这咳嗽,萱儿瞧着应该请彦太医再过来为您诊脉的。” “不用劳烦彦太医了,他身子也不大好,这咳嗽不碍事的。”薛老夫人想也没想便给拒了。 嘟囔着嘴,薛婧萱嗔道,“祖母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萱儿可是心疼的,若是被父亲知晓,怕是父亲都会无心政事了。” “您还说要给萱儿说亲,您这又犯咳嗽了,萱儿哪里还有心思管那亲事。”薛婧萱又说道。 薛老夫人抬眸便见薛婧萱一双秀眉微微皱起,双唇也抿紧,神色满是担忧。 她见不得薛婧萱这般表情,只得投降,“好了好了,那便请彦太医过来瞧瞧吧。瞧这眉皱得哟。” 薛老夫人因着心情极好,便是咳得脸色发红,都还有精神调侃薛婧萱。 尽管薛老夫人答应请彦太医前来瞧瞧,薛婧萱还是不放心的。 她一直记着彦太医说的薛老夫人顶多能再活一年半。 如今小半年都过去了,算起来,薛老夫人也仅剩下一年时间。 好端端地便开始咳嗽,这咳病可大可小。 若是严重起来,咳嗽也能要人命的。 仅是小半年的相处,薛婧萱却觉得比前世还有今生六岁前的相处似乎要久许多。 她逐渐开始明白老夫人的良苦用心,也许之前是她想错了。 祖母并非是把她和姨娘当作棋子。 能在病重醒来第一个呼喊她名字,能在姨娘离世第一个出来安慰给予怀抱,能在母亲娘家大嫂一出言求亲并立刻出声反对,这分明是对她疼爱到骨子里的。 她希望祖母活得好好的。 ps: 亲们,昨天那章薛婧瑶表哥的姓氏错了,已经更改。抱歉哦。 ------------ 081 药膳 自踏春回府后,彦初寒心里便搁着事儿。 有时彦太医让其抄个医书范本,他都要出错。 每回彦太医问彦初寒有何事,他又总不知要如何说。 回府有些时日了,他在刚开始知晓救治那妇人的姑娘是薛婧萱时的欢喜已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地是忧虑。 彦初寒知道,在他当着穆子轩的面说出那些时,他能感受到穆子轩并未听进心里,穆子轩脸上那牵强的笑意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些年来,在他与祖父尝试了那么多次依然无果后,他的好兄弟其实已经逐渐丧失了信心。 便是现在,连他都有些却步了。 彦初寒心里隐隐觉得薛婧萱便是救治穆子轩的关键之处,但他同时也明白,薛婧萱只是一个内院的姑娘,从何处习得那般高超的医术? 便是真的如他所想,薛婧萱是真的得了高人指点,但缘何她会医术这事儿也未曾传出。 而且,薛婧萱的祖母之前中风,也未见得她出手相治,反倒是派人请了祖父前去。 这些,还是彦初寒回府后才想到的。 正因考虑到这些,他才迟迟不敢向祖父提出薛婧萱背后的师傅或许能够医治穆子轩。 “寒儿,帮我把那《伤寒论》拿过来。” 彦初寒正想得出神便闻祖父在喊他。 他低低地应了声后,便欲放下手中毛笔去拿《伤寒论》,但一不小心便磕到了案几,引得刚放在笔架上的毛笔滚到了案几上,一瞬,案几上便黑了一块。 彦初寒慌乱地摸出锦帕出来擦拭墨迹,彦太医却是叫住了他。 “好了。一会儿让丫鬟过来收拾。”彦太医站起身问道,“寒儿可是心中有事?” 彦初寒低着头不答话。 彦太医走近他,声音极是慈爱。“寒儿,有事你便说出来。毋须藏在心里,你这般藏着掖着,反倒不利于你习医。” 他指了指案几上那一块墨迹,“你看看,便是因为你心里搁着事儿,才会这么不小心。平日里,你也是极为小心谨慎的。哪里会这样。” 彦初寒抬起头,欲言又止。 正待此时,有丫鬟轻轻敲门。 后进来报薛府老夫人犯了咳病,请彦太医过去瞧瞧。 彦初寒这才似来了精神。急急道,“祖父,苑博想要一起去。” 他这一出声,引得彦太医都不禁诧异地瞧了他好几眼。 彦太医琢磨了一小会儿,渐渐露出笑意。 他想。他这孙子怕是害了相思病了。 彦太医突然想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提到薛府,他的孙子便特别上心,而且每每去过薛府后,再回府。他的孙子心里就会搁着事儿。 他这孙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温和,总不开窍。 这下好了,总算是开窍了。 不过,薛府有四位姑娘,据说大姑娘已经说了亲事,剩下的三位姑娘年龄倒都合适,只是不知他这孙子究竟是瞧上了哪一位? 彦太医这般想着,决定带着彦初寒一起去薛府,说不定还能看出点门道来。 从昨日知晓薛老夫人犯了咳病之后,薛婧萱心里便不踏实。 她特意将彦叔给她的医理手札又翻出来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发现上面有些药膳还是不错的。 翌日一早,薛婧萱便去景泰院将那药膳方子说与冰岚听,让她前去大厨房守着厨娘做。 鲜梨贝母就有着清热化痰,散结解表,治咳嗽或肺痈等功效,方法也很是简单,便是将梨去皮剖开,去核,把贝母末及白糖填入,合起放在碗内蒸熟。 薛婧萱特意吩咐冰岚每日让大厨房做两次,早晚各一次,定要守着薛老夫人用下。 交代完这些,她便笑着踏入主屋,这会子,薛老夫人正侧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一床薄毯。 盈盈施礼后,薛婧萱轻声问道,“祖母,身子可好些了,昨晚咳得可还那般厉害?” 她不问还好,一问,薛老夫人便又开始捂着嘴咳嗽起来。 薛婧萱忙上前帮着薛老夫人顺气。 “可寻了彦太医?” 薛婧萱看向候在一旁的丫鬟,问道。 丫鬟低声应是,薛婧萱听后舒一口气。 叹道,“祖母也忒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了,这么久了,都不寻彦太医过来瞧瞧。萱儿瞧着您磕,心疼。” 好不容易停止咳嗽,薛老夫人脸部已经有些泛红。 她什么也不说,只轻轻拉住薛婧萱的手,手心的温度传递而出。 薛婧萱陪着薛老夫人又说了会子话,便有丫鬟禀报彦太医带着他的孙子一道过来了。 因着有年轻外男,多少有些不便,她朝着薛老夫人行礼之后便进了里屋。 彦太医一进屋瞧着薛老夫人神色恹恹地躺在软塌上便叹了口气,沉声道,“老夫人怕是咳了有些日子了吧。” 他的语气极是笃定,仅是从老夫人的面色便瞧出了个大概。 见薛老夫人阖着的眼眸轻轻一颤,也不答话。 彦太医一面拿出诊治用的垫子一面道,“这人老了呀,每每病了都觉着是小病,犯不着看大夫,总是要等到病情加重了才看。作为一名医者,最是不喜病人这样,往往一些轻微病症就是因为病人的不重视而逐渐严重的。” 说完后,他便住了口,伸出手细细诊脉。 许久,方才收回双手。 将垫手臂的软垫收拾好后,他又检查了老夫人眼耳口鼻。 嘱咐了好些禁忌后才开始书写药方。 彦初寒从进门后一双眼眸便偷偷环视着屋子,扫视一周,也未发现薛婧萱。 他有些失望地垂眸,这回来了,也还是未能见着面,见不着面怎么可要怎么问她师承何处? 再说,有些人拜师后是不允说出老师名号的。若真是那般,可要如何是好? 霎时,彦初寒便满脸惆怅。 冰岚端着蒸好的鲜梨贝母进来时。彦太医正在写药方,而彦初寒则微微失神。 她先是福身施礼。而后将瓷盅的盖子揭开,一股鲜梨的清香便扑面而来,到后面能隐隐闻到一股贝母的味道。 用瓷勺舀到瓷碗中,冰岚端着这碗药膳行至老妇人年跟前,轻声道,“老夫人,这是六姑娘特意交代做的。奴婢亲自守着府中厨娘蒸的,听六姑娘说,这药膳对于咳嗽十分有效。” 薛老夫人这才睁开双眼,一看到彦太医她还是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好在彦太医并不在意这些。反倒将整个注意力放在冰岚端进来的那碗药膳中了。 服侍这薛老夫人坐起,冰岚一面舀了一勺子鲜梨贝母喂她,一面言道,“六姑娘说了,若是这味儿老夫人用着不好。改明儿个便换成白梨蜂蜜,那味儿是甜的,虽说效果比不上这鲜梨贝母,但到底对咳嗽还是有些效果的。” 冰岚不知道,她这一说。给彦太医与彦初寒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在大丰,虽然有的门第有用药膳一说,但还是较少。 一则,药物始终含有药味和苦味,作为药膳,用着味道也不大好。 二则,医者多是研究药物药方,甚少会研究这药膳,药膳的方子甚少。 但此刻,彦太医与彦初寒却听到了两道药膳。 最为让人惊异地是,这药膳不是由大夫说出,而是由一位闺阁少女说出。 彦初寒又惊又喜,他觉得这定又是薛婧萱的师傅告知她的法子,她的身上有着大大的谜团,泛着极大的吸引力,每揭开一层面纱,便带给人一次惊喜,似乎越到后面,惊喜越大。 彦太医率先出声问道,“你说这是鲜梨蒸贝母?” 冰岚点头应是。 彦太医抚着胡须叹道,“生梨有生津止渴,润燥化痰,润肺止咳,滋阴清热之功效;贝母本品味苦,性微寒,归肺经,具有清热化痰止咳之功,用于治疗痰热咳喘咯痰黄稠之证;又兼甘味故善润肺止咳。” 说完之后,彦太医抚掌赞道,“妙哉妙哉,那白梨蒸蜂蜜也甚妙。” 薛老夫人对于这些倒不是很懂,之前薛婧萱告知的冰糖雪梨汁,她用过,觉得甚好。 只以为这是平常法子,现在听到连彦太医都出声称赞,不禁脸上也挂上了笑意,“彦太医可是说这药膳甚好?” “确实,这药膳甚好啊,你服用我这药方,平日再配上这药膳,不出十日,这咳便会缓解许多,说不得还能痊愈。”彦太医笑着说道,后面露遗憾,“以前老夫倒是未曾想到这法子。” 话毕,彦太医看向冰岚,“你说这是你们薛府六姑娘说的法子?” 薛老夫人却是抢先回道,“却是我那孙女儿说的法子。我记得上回她还让我服用冰糖雪梨汁来着,说那也是生津润肺的。” “你这孙女了不得啊,了不得。”彦太医赞道,“若是老夫未记错,你这孙女怕是比老夫这小子年龄还要小些吧?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实在是令人称奇。” 越说彦太医越是好奇,他倒真想见见那位懂得药膳的姑娘。 厚着脸皮,放下老脸,彦太医低声问道,“老夫人,可否让老夫见见你那宝贝孙女?” 薛老夫人看向彦初寒,见其极是知礼地低埋着头。 她思忖片刻,道这屋里正好有长辈在,便是有年轻为难倒也无事,便笑道,“倒也可。” ------------ 082 谎言 薛婧萱不是第一次见彦太医,也不是第一次见彦初寒。 以前见面时,彦太医总以长辈看晚辈的目光来看她,彦初寒对她虽然很好奇,但也不会明目张胆地看她。 但今日,却是大有不同。 此刻,彦太医与彦初寒均是用无比炙热的目光看着她,就好似她是一个宝藏,而彦太医与彦初寒是那寻宝多年的人,在挖掘到宝藏那一刻时目光惊喜且热切。 薛婧萱有些不自在地篡紧了手,福身行礼之后,静静站立于一旁。 不待老夫人说话,彦太医便着急地问道,“听说那鲜梨贝母以及冰糖雪梨汁均是你想出来的?” 薛婧萱心头一惊,原来他这般热切的目光竟是为了这事。 薛婧萱知道,在大丰,关于药膳一说,虽然是有的,但是用得甚少。 原因无他,便是医者只顾医,极少有时间去慢慢研究将药入膳,且大丰的世家子弟多对膳食较为挑剔,药膳药膳,用药做的膳免不了会有药味,对于大丰的世家子弟来说,这是不能容忍的。 若是药膳还是那般有厚重的药味道,甚至有苦涩味,倒不如就喝中药或是食药丸来得实在。 关于给薛老夫人食用药膳,薛婧萱并不想让他人知道。 所以她每次都是悄悄让冰岚去守着厨娘做,做好了服侍老夫人用了,便赶紧收拾了,即便是老夫人问起,她也仅是编个理由胡说一通。 目光扫过桌上那白瓷盅与旁边的小瓷碗,薛婧萱明了,这怕是冰岚端鲜梨贝母进来时被彦太医看到了。 屋子里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地鲜梨贝母的香气。 薛婧萱微微一笑,极是恭敬地答道,“彦太医太过瞧得起萱儿了,对于这些医理药膳,萱儿是完全不懂的。这不过是萱儿在书上看到的罢了。” 薛婧萱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会医术,懂药膳。 更不愿暴露彦叔,她一直记得彦叔所说,万不可与外人说出她的医术习自哪里。 彦叔该是一只自由飞翔地鸟儿,该是过着闲云野鹤一般闲适的生活,远离尘世,远离一切喧嚣。 不论如何。她都不愿将彦叔带入这尘世。 她抬眸瞧了彦初寒一眼,那眼神中的信任让彦初寒猛地一震。 不知为何。薛婧萱是相信彦初寒的,她觉得彦初寒在认出她后未曾公开说明,便说明他是一个可信之人,实诚之人。 薛婧萱一答完话,彦太医便在心中思量。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面容沉静,极是知礼。 但即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那股稚嫩。 到底还小,彦太医也不大相信这些药膳方子会是薛婧萱想出的。 这样一打量后。彦太医便有些相信薛婧萱所说之言。 他继续问道,“哦?是哪本书?” 这般问着,彦太医心中也在回想着这几十年来所阅之书。 他活了大半辈子,看过的书不少,不论是医书著作。还是医理药物杂论,他均是瞧过的。 但凡是有些名头的,他也会细细阅读。 他不禁暗道,莫不是他还是错过了什么? 薛婧萱垂眸转了转眼珠,答道,“是萱儿去别院养病时,在别院的书房里找到的。” “当时年纪小,识得的字不多,也就这两年识得的字多了,知晓那是本医书,正好瞧着上面写了些治疗咳嗽的法子,萱儿想着既然不是药方,仅是药膳,倒也可以试试。”薛婧萱继续说道,“当初在别院萱儿也曾咳嗽得厉害,还是冰菊姐姐托人购置了些贝母及雪梨按照医书上所说蒸给萱儿食用过,正因那段日子食用之后效果甚佳,萱儿这才想让祖母也试试。” 其实,薛婧萱在别院虽然用过药膳,但不是这个。 为了避免落人把柄,薛婧萱便想了这番说辞。 若是无人用过,便贸贸然拿来给老夫人用,定是不妥的,只有这般说才妥当。 彦太医正要问话,薛婧萱却是十分惋惜地说道,“只是可惜,那本医书在别院时,不小心被烛火烧毁,化作灰烬。” 她这一说,反倒让彦太医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了。 若真是药膳医书,那可是宝贝,应该妥妥收藏,哪可能那么容易被烛火烧毁? 彦太医凝眉细瞧了薛婧萱几眼,暗道,既说有医书,这会子又说被火烧毁,莫不是这姑娘言之有虚假? 活了两世,薛婧萱自然不会这般愚笨。 薛婧萱在露出遗憾和惋惜地表情,片刻,又微微一笑,言道,“好在我当时觉着好玩,为着练字便抄了一部分,正好将治疗咳嗽的那篇抄完了。” “虽然我抄的只有咳嗽那一篇,但总算还是留下了一部分,若是当时没有抄写,怕是什么也留不住。”薛婧萱脸上流露出些微满足。 彦太医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又凝起,颤着声问道,“小姑娘,可否将你抄下的那篇拿给老夫看看?” 这药膳不仅很新奇,而且作用也蛮好,彦太医也顾不得许多,一心想要好好瞧瞧。 薛婧萱爽快地应是,遂吩咐冰菊回去将她抄好的那篇拿来。 薛婧萱所说的在别院找到的医书,是不存在的。 但她确实有抄下治疗咳嗽的一篇药膳。 只是她抄的是彦伯仲给她的药膳书而已。 所以,她也算不得在撒谎。 即便是撒谎,也是为了顾全彦叔,她觉得那是善意的谎言。 冰菊送来摘抄的药膳方子后彦太医与彦初寒两祖孙便拿着药膳方子全神贯注地瞧着。 二人时而面露恍然,时而咂舌称奇,时而神色惊异。 许久,彦太医才放下那药膳方子,称赞道,“妙哉妙哉。为夫从医多年,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妙的方子,里面将各种药物的药利用得十分好,辅助的食材,既能解去药物的一部分苦涩,又能令得药膳食之如羹汤如小食。” 他叹道,“这样的药膳方子若是广为流传,怕是要解决许多不能承受药物苦涩之人的难题,不仅如此,这种药膳方子还极适宜身子的长期调养。” 彦太医负手而起,“俗语有云:是药三分毒,若是一些慢性的病症,总靠着中药方子,长期服用也是不大好的。倒不如食用这药膳,药性虽不大,但却能慢慢调养,既缓解了病症,又不会给身体增大负担。” 话毕,彦太医两眼放光地看向薛婧萱,“小姑娘,你当初看到的医书上可有署名?或者可有书名?” 闻言,薛婧萱摇摇头,“都是没有的,前面几页和末尾几页因着年份太久已经失了字迹,四处还有虫咬的痕迹。” “那你可还记得其他药膳方子?”彦太医此刻想要知道的实在太多,他想,便是那一篇治咳嗽的药膳方子都那般神奇,那其他怕也不差的,说不得还要精妙许多,他迫不及待想要问清楚。 薛婧萱咬着唇答道,“其他的篇章保存得大都不好,萱儿不懂医理,难以将看不清的字迹补上,后来被烛火烧毁后,萱儿便记不得有些什么方子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言道,“我记得还有关于伤寒,暑热等病症的方子。” 但刚一说完,薛婧萱便又无辜地瘪嘴,嘟囔道,“可是萱儿记不清那些方子的内容了。” 说着,她状似难过地低下头。 其实,彦初寒在旁边一直瞧着薛婧萱的神色。 他觉得越是靠近这位少女,便越觉得这个少女身上有着一股子吸引力。 她就像一颗蒙了尘土的宝石,每擦拭一下,便露出闪着晶亮光芒的宝石一角。 她真的是个极特别的女子。 虽是这般想着,但彦初寒对于薛婧萱的说辞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的。 其一,他觉得在大丰,就算是书香世家,也不大可能将如此珍贵的医书放在别院。 其二,眼前的女子明明知晓医理,却一个劲地在强调自己并不懂医理,不懂医术,对于医药一窍不通。 其三,即便是被烛火烧了,那也可以及时的扑火,不可能任其化作灰烬。 唯一的可能便是眼前的少女在撒谎。 彦初寒双眼扫过眼前少女,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身着杏黄色短褂,袖口处绣着各绣着两只翩翩蝴蝶,面容柔和恬静,一双眼乌黑明亮,似乎一看就能到底。 这样的少女便是说谎,他也觉得定是情势所逼,或是事出有因。 看着因为太过欣喜而忽略这些的祖父,彦初寒也不忍出声道破少女的谎言。 彦初寒看向薛婧萱,他真的很希望眼前的少女能告诉他,她的师傅是谁,她所懂的那般精妙的医术从何而来。 他想要救治他的好兄弟,他不愿好兄弟总因着身体的毒而忍受折磨。 这一瞬,彦初寒又流露出极是炙热的目光,这目光比听到那药膳时还要炙热。 似是被彦初寒那般火热的目光所触动,薛婧萱转眸看向彦初寒。 那个初次见面时如玉般温润的少年,不知从何时起,每次看到她总露出那般炙热的眼神,那眼神似要将她融化一般。 ------------ 083 使绊 那日,彦太医离去的同时也带走了薛婧萱抄下的药膳方子。 薛婧萱倒觉得无事,她想,彦叔那般仁慈,若是知晓彦太医带这药膳方子回去研究是为了造福更多的百姓,也是会开心的。 她真想回去看看彦叔,让彦叔为她解答这些日子看医书所积攒的疑问,她更想问问彦叔疼爱她的祖母这病可有法子医治。 但这些,她也只能想想。 回到这深闺大院,便如笼中之鸟,不管怎么挥动双翅都飞不出去,满满都是束缚。 薛婧萱撑着下颌看着窗外,她多么希望她能向那窗外的鸟儿一样展翅高飞。 直到鸟儿飞出视线,薛婧萱才收回目光。 她有些失落地垂眸,身上充满了孤寂。 有时,连薛婧萱自己都不知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想要护着的人没有护住,她的姨娘,她的丫鬟,还有她自己,母亲与嫡姐总想要牢牢捏住,若是不能,便想除掉。 现在连她的亲事,母亲都要插手。 还将她的娘家侄子都掺合了进来。 薛婧萱看向饶李氏所住院落,他们母子都已经住了十日了,还没有要离去的意向。 这十日,饶氏总会寻些理由将她叫到主院去坐坐,每次她过去饶李氏与她的儿子都在。 薛婧萱不禁冷笑,饶氏不是总爱说男女有别么,这倒好。还想方设法让她与外男见面。 她想起那个少年,总是一副十分忧郁的样子,即便她坐在那个少年的对面,那个少年也不会抬眸看上一眼。 他总是垂着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在她的嫡姐薛婧瑶出现时,那个少年才会有些微的情绪波动。 让一个心中有着别人的男人娶她为妻。母亲真是打的好主意。 既不爱她,那她嫁过去定也会倍受冷落,加上她那个有些居心不良且势利眼的母亲,那她更讨不得好。 虽然这亲事祖母一直放在心上,并还联系她的至交好友,但薛婧萱还是有些烦心。 似乎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知道,她的祖母出生较好的,昔日的闺中好友地位也是不凡的。能让她祖母放在心上的。不论家世地位,还是为人处事一定是极好的。 但她心里却有些不甘愿。 她也不知为何。 想不透那便不想,薛婧萱干脆唤来冰菊一起去花园走走。 冬去春来,柳树也抽了新枝,枝桠上一颗颗嫩芽环绕,绿意盎然。 一主一仆闲适地在花园小径中走着,不言不语。静静享受这春日气息。 走在前头的薛婧萱突然顿住了脚步,不再前行。 她支着耳朵静静听着前面假山方向传来的低低说话声。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薛婧萱暗道,倒是个有些文采的男子。 她接着听下去,只闻那男子低着声音道,“表妹,自别后我便日日相思,夜夜思恋,你,可知?” 接着入耳的是极轻柔温婉的声音,“表哥。瑶儿知你对瑶儿的情意,但瑶儿对你只是兄妹情意,瑶儿一直把你当作兄长。” 这时,一道枝丫被折断的清脆声音传来。 男子声音有些颤抖,“不,不会的。若你真对我无意,又怎会赠以锦帕?” 女子轻叹一口气。言道,“表哥,那锦帕不过是当日瑶儿遗落的,并非亲赠于你。你也知,母亲极是重规矩的,瑶儿不可能做出这般事情的。” “我不信,你明明瞧见我拾起锦帕,却未曾问我要回。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男子满脸的不相信。 女子似乎不想再多说,只道,“若因此让表哥产生误解,确实是瑶儿的错,还请表哥将那锦帕还于瑶儿或者扔了吧。我的庶妹会嫁于你,而瑶儿,” 说到这里,女子顿了顿,“注定是要嫁入侯府的。” 女子的语气十分笃定,似乎嫁入侯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话毕,不待男子回答,女子便急道,“表哥,你快些回院吧,若被发现我们私自见面,母亲与舅母会生气的。” 薛婧萱听到绣花鞋踩在草坪及枝丫上的声音,但仅几步便又停了下来。 声音不大,但薛婧萱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表哥,忘了我吧。” 这二人分明就是薛婧瑶与饶俊宇。 那女子一说话,薛婧萱便识出了声音。忙向秉着呼吸的冰菊招招手,用手指了指景泰院。 冰菊便悄悄地离去。 薛婧瑶说完那话之后又是一阵轻微地脚步声传来,薛婧萱不禁急了,可莫要这么早离去,若现在便走了,那后面的戏可还怎么演下去。 她正转动脑子想着方法,却闻见一声轻纱被撕烂地声音。 薛静瑶焦急地声音传来,“表哥,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饶俊宇捏着手中一缕薄纱,慌乱地出声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你走,好不容易才能和你单独见面。” 饶俊宇声音极是低落,暗藏着无奈,“母亲硬要我娶你那庶妹,我知母亲是为了饶府好,但是我对你那庶妹毫无好感。若是为了改善饶府现状,完全用不着这般做的。我知如今饶府一日不如一日,便是鼎盛时期,我若是求娶你,姑妈定也不会允的。你那般高贵,那般美丽,我配不上你。” “表哥,你莫要多想,你便好好听舅母与我母亲的话吧,她们不会害你。你不要再念着我想着我了,不值得。”薛静瑶劝慰道。 饶俊宇突然后退几步。揣紧了双手,喃喃道,“便是想你,念你也不许了么。” “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薛静瑶似也被男子此刻这般低落失望所感染,她又开始柔声劝慰饶俊宇。 但也无非是让饶俊宇放弃她。好好听饶氏与饶李氏的话,娶薛婧萱之言。 连作为旁观者的薛婧萱都觉得薛静瑶有些薄情寡义。 不过薛婧萱也理解薛婧瑶的做法,她对叶澈如此情深意重,不论饶俊宇有多好,她的眼中也仅有叶澈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薛婧萱正感叹着,突然一声呵斥声传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薛老夫人。 没错,这是薛婧萱让冰菊去通知的老夫人。 薛婧瑶与饶氏总是暗地里使绊子,想方设法要害薛婧萱,既如此,也怨不得她心狠。 冰菊现在是越来越明白薛婧萱的心思了。便是去通知老夫人,她也没有明着来。只道是薛婧萱在花园赏花,遇到一出好戏,相邀老夫人一道前往。 冰菊说得很是隐晦,但老夫人也听出来花园中应是有何事情。 然后冰菊便带着老夫人往薛婧瑶与饶俊宇所处方向走去,快到时又找了个借口离去。 依老夫人的性子,即便是知晓冰菊这般是故意的,也不会怪罪。 而冰菊不明目张胆地出现,薛婧瑶也便暂时不会怀疑到薛婧萱主仆二人身上。 薛老夫人走进薛静瑶,只见薛静瑶外罩的纱衣肩膀处已经被撕烂了一块。虽然她此番不论是发饰还是衣着都极是整齐。 但观她与饶俊宇脸上闪过的惊慌,难免会让人想到别处去。 老夫人细细打量了薛婧瑶,又瞧了瞧饶俊宇,后扫视四周。 这里是花园一角,左右侧各有树木环绕,后方是假山,前方是花丛。倒也隐蔽。 若不是冰菊有意带她过来,她怕也不会轻易发觉这个地方。 薛老夫人也不多说,只神色严肃,言道,“你们跟我去主院吧,我倒要问问你母亲是如何教导的女儿。” 饶氏这会子正闲适地磕着瓜子,清脆地声音响彻屋子。 清歌正帮她揉着肩,她似是心情极好,十分享受的轻轻哼声。 薛老夫人来得很急,不待门口的丫鬟禀报,她便走进了屋内。 一见闲适躺着的饶氏,薛老夫人便冷哼一声,“你倒是有这闲工夫,可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饶氏忙起身,先是朝着薛老夫人行礼。 后走向薛老夫人欲要扶她入座,薛老夫人却是将手放到冰岚手中,对饶氏完全不予理会。 饶氏碰了个冷丁子,有些讪讪,“母亲,这是怎么了?” 闻言,薛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瑶姐儿,你过来,自个儿告诉你母亲,你干了什么好事?” 不待薛静瑶出声,饶俊宇便跪倒在地,“姑妈,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约了表妹到花园一叙。” 薛婧瑶眉头一皱,暗道表哥真是蠢笨,竟这般老实交代了。 她忙换上笑容,极力保持镇静,出声道,“母亲,祖母,你们可莫怪,表哥只是因喜爱六妹妹,欲要送六妹妹礼物,但却不知六妹妹有何喜好,这才约了瑶儿花园一叙,为的便是询问六妹妹喜好。” “一派胡言。”薛老夫人怒喝。 薛婧瑶的笑容不禁僵在脸上。 饶氏忙道,“母亲可莫要生气,这小孩子家家的,从小又是一起长大的兄妹,宇哥儿也是为了萱姐儿,咱家瑶姐儿也是出于好心。” 饶氏看了薛静瑶一眼,但薛静瑶却是微低着头。 薛老夫人重重拍了拍扶手,喝道,“我倒还从未见过兄妹见个面还要这般偷偷摸摸的,丫鬟呢,小厮呢?你可是不知我在哪里发现的他们,是在那花园角落假山花丛间,若不是今日过去,我倒还不知薛府竟有这般隐秘的地方。” ------------ 084 处置 薛老夫人已经很久未曾这般发过脾气了。 她这一拍,不仅饶氏被吓了一跳,便是薛静瑶都被惊得有些愣神。 好在薛婧瑶很快冷静下来,答道:“祖母,瑶儿与表哥是清清白白的,绝无任何逾越之事。” 薛婧瑶不提还好,一提老夫人便更加生气,不禁拉高了声音,叱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瞧瞧你那纱衣,都被撕烂了一块,还敢说无任何逾越之事。” 说着,薛老夫人看向饶氏,轻哼道,“若非我去得及时,还不知会发生何事呢。” 听罢,饶氏也不由得看向薛婧瑶。 今日薛婧瑶穿得一件荷叶青长裙,外罩一层纱衣。 目光触及薛婧瑶肩膀那缺了一块的纱衣,饶氏神色一冷,后目光不善地看向低着头的饶俊宇。 但片刻饶氏便收回目光,极是轻柔地言道,“母亲,妾身瞧着这怕是两个孩子在玩闹时不小心撕破的吧,我瞧着他们衣着整齐,发饰也不凌乱,事情恐怕没您想的那般严重。” 薛老夫人也不接话,只重重一哼,以表达对饶氏这话的不赞同。 饶氏却是丝毫不在意,又接着道,“母亲,您也是知道的。瑶姐儿从小便被妾身养在身边,女诫女规在她还未完全识字便开始教导,这些年来,瑶姐儿一直都是知书达理的,也从未有过任何出格之事。” 薛老夫人自然知晓薛静瑶这些年的表现,但因着不喜饶氏,连带着她的亲生女儿。薛老夫人也不大喜爱。 平日里,只是维持着表面上应有的祖孙礼仪。 “瑶姐儿的生辰八字都已经送到了侯府,侯府二少爷的生辰八字妾身也已经收到。妾身私底下找人算过,瑶姐儿与侯府二少爷的八字是极为合适的。”饶氏顿了顿。“不出意外,咱薛府与侯府的亲事没几日就能定下来了。” 饶氏看向薛老夫人,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母亲,您是不知,瑶姐儿一直便养在深闺。对于我这娘家侄子一直是对兄长的情意,只有对那侯府二少爷才是心里欢喜的。” 薛老夫人瘪瘪嘴,神色有些轻蔑。 “自上次出了事之后,瑶姐儿便甚少踏出院落,许久都未曾笑过。只偶尔在妾身提到侯府二少爷时,才会露出一丝笑意,”饶氏扫过屋中众人,“便是因为那样,妾身才察觉出,瑶姐儿怕是对那侯府二少爷生了欢喜之意。也不怕母亲笑话。如今好不容易侯府松了口,瑶姐儿哪里会在这个关键时候做出有损闺誉之事。” 薛老夫人抬了抬眉头,“你倒是会找理由。” 她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饶俊宇与薛静瑶,最后停在薛婧瑶身上,出声问道,“瑶姐儿。祖母问你,你可要老实答话。” 薛静瑶忙点头应是,被刘海遮住的眼眸闪过一丝愤恨。 她实在不知,那般隐秘的地方,怎的就会被祖母发现,并且还被逮了个正着。 早知如此,便不该答应表哥的邀约。 这一切,皆因表哥而起。 想到这里,薛婧瑶咬了咬唇,目光极冷。 “我且问你。是否真如你母亲所说,你如今对那侯府二少爷心生欢喜之意?”薛老夫人问道。 薛婧瑶毫不犹豫地出口答道,“是。” 这一刻,她什么也不想,只开口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声音。 薛老夫人斜着眼看了那因为听到薛婧瑶回答而颤了颤身体的饶俊宇。又问道,“可当真?” 薛婧瑶这才意识到老夫人这般问话有些过分。 这屋子里可还有着丫鬟婆子,并不仅是她们这些主子。 她刚答完,便觉得后背如热芒扫过,她想那些丫鬟怕是对她这般极为不齿吧。 哼,薛婧瑶心中冷哼,等这事过去,定要想法子收拾那些丫鬟婆子。 不过她还是厚着面皮答是。 不管老夫人此番问话是否过分,但这话题是她的母亲率先提及,虽然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可否认,在表哥愚蠢地答话之后,这是唯一可以让老夫人相信她与表哥并无任何除兄妹外其他关系的法子了。 在听到薛婧瑶答道是对侯府二少爷有欢喜之意时,饶俊宇便面露悲戚。 后老夫人又发问,薛婧瑶再应是时,饶俊宇只觉如五雷轰顶一般。 但他还是不信,他的表妹对他会那般无情。 他面露期盼地抬头看了薛婧瑶一眼,又低下头。 但薛老夫人怎会这般罢手,她又问道,“瑶儿,那我再问你,如今说来,便是你对你表哥毫无男女之情,只对那侯府二少爷有男女之情?” 薛老夫人这问话,不可谓不犀利。 两个当事人均在,她这一问,若是薛婧瑶再答是,那么饶俊宇定会绝望至极,说不得对饶氏及薛婧瑶也会心生恼恨。 若是薛婧瑶答不是,那便坐实二人在花园中单独见面,定是有鬼,未定亲者这般私下见面幽会,可是极为有失风化的。 面对这样的疑问,不论出于什么考虑,薛婧瑶都会答是。 果然,薛婧瑶低声答道,“是。” 不仅如此,薛婧瑶还低着声音言道,“瑶儿如今将一颗少女之心许给了侯府二少爷,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薛婧瑶刚说完话,饶俊宇便抬起头,一双黑目呆呆地看向薛婧瑶,满脸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的…”饶俊宇僵着一张脸,喃喃道,“表妹,你,你说的定不是真的。” 生怕薛老夫人再有怀疑,薛婧瑶忙出声道,“我说的是真的,表哥,我真的对你无丝毫男女之情,你是我的表哥,我的兄长,这一生我都会把你当作兄长来敬重。” 饶俊宇听后脸一下变得惨败,双眼瞪得老大,“我那般爱你,想着你,念着你,却原来,你竟一直把我当作兄长。” 话毕,饶俊宇一阵大笑,那笑声充满了自嘲与绝望。 “好了,给我安静下来。”薛老夫人怒道。 饶俊宇这才收了声音,软软地垂着头。 薛老夫人叹口气,“既如此,那你们在花园私会一事,我便不追究了。” 一旁的饶氏忙松一口气。 紧接着薛老夫人却是神色一冷,说道,“我薛府再不济也是有些名望的书香门第。我一向明白少女难免不怀春,但瑶姐儿这般对那行登徒子一般事的侯府二少爷萌生爱意,我却是觉得有损我薛府颜面的,加之,她又这般不顾清誉地与外男见面,将我薛府家规置于何处?” 她又看向饶俊宇,“还有宇哥儿,来者是客,你又是媳妇的娘家亲侄,你们娘儿俩到我薛府来做客,我们可半分没有亏待,但你现在却是做了什么?你约我还未定亲的嫡亲孙女儿单独见面,便是你饶府不要脸,我薛府还要脸呢,也不知你饶府究竟是如何教导的子孙。” 听着薛老夫人左一句饶府不要脸,右一句饶府不会教导子孙。 饶氏气得眼角都跳动了好几下,但都生生忍着。 只心里暗骂饶俊宇坏事,也有些怪罪薛婧瑶此举不妥。 这事儿发生的太过突然,加之又被老夫人抓了个现行,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得听老夫人发落了。 薛老夫人问饶氏,“媳妇,你说这事儿可如何处置?” 饶氏一惊,她万万没有想要薛老夫人竟问她该如何处置。 她不禁一喜,这事儿若真由她处置,倒也好,她最多便是将瑶姐儿禁足,再好好教育宇哥儿一番。 但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瑶姐儿触犯我薛府家规可是大事,不能轻饶。宇哥儿虽然是客,但坏我薛府女儿清誉,那也不能姑息。媳妇,你便说说这事儿可要如何处置?”薛老夫人对着饶氏又道。 这老太婆可真是狠呐。 明知她心疼女儿,不忍往重了处罚,也知她留下亲侄是有所图,还将这等有损亲情的事情让她处置。 这是摆明了要让她左右为难,两边不讨好。 饶氏忙道,“这府中琐事虽有妾身在管,但到底当家的还有彤姨娘。何况这事,母亲您也是知晓的,倒不如便由母亲一并处置了吧。” 思来想去,饶氏还是决定将这事推了,她觉得这事儿交由老太婆处置总比她处置好。 若是她处置轻了,老太婆肯定会对她颇有微辞。 若是她处置重了,一则她心疼,二则她那极为刻薄地大嫂怕也会对她心生不满。 饶氏却是不知,薛老夫人等的便是饶氏这句话。 薛老夫人正了正神色,言道,“既如此,那这事便由我来处置。冰岚,我薛府家规,若是做出有损薛府名誉之事,应该如何处置?” 冰岚低头应道,“回老夫人,家规有云,若是行有损薛府名誉之事,理当罚跪五日。” 饶氏心中咯噔一响,这老太婆莫不是真的要罚瑶儿跪上五日吧,便是跪上一日都难以承受,更别说五日了。 “我也是极为心疼瑶姐儿的,不过既犯了错,便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这样吧,罚跪便免了,禁足一月,这一月便好好反省反省。”薛老夫人说道。 接着她看向饶俊宇,“宇哥儿,你既是客,我也不好对你有所惩罚,但我薛府这个小庙,也再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与你母亲来这也有些时日了,我瞧着明日日子不错,你们便打道回府吧。” ------------ 085 喜忧 老夫人这是摆明了要赶人了,饶氏虽然心中不喜,但却也无可奈何。 只叹一步错,便乱了整盘棋。 当晚饶李氏便闹着要去见饶氏,她要找饶氏问个明白。 可真当她风风火火找过去,噼里啪啦抱怨一大堆后,却被饶氏几句话给抵了回去。 “嫂子,不是做妹妹的不帮你。你也是知道的,我可是在一听到那丫头有丰厚嫁妆时便通知你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心里可是巴不得饶府好的。原本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那亲事定是能成的,但在这节骨眼儿上,宇哥儿却闹出这事儿,如今,我也无能为力了。” 饶李氏听着虽然觉得饶氏所说均为事实,但还是心里不爽快,发了几句狠话,便带着饶俊宇离去。 等饶李氏哼哼声走后,饶氏才冷喝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便不让你们到薛府的,如今倒是将瑶儿都牵连上了。” 说到底,饶李氏会到薛府,其实也是被饶氏骗过来的。 饶府如今资金周转不过来,之前有事,饶府也都是找饶氏帮忙,那时,饶氏独自执掌中馈,也是捞到一些油水的。 但自彤姨娘与她共同执掌中馈后,她想从中捞到好,便不那么方便了。 即便是想着法子的捞油水,那也没之前那般多了。 要接济饶府完全不可能。 虽然饶府如今不景气,但底蕴还是有一些。 饶氏并不想放弃饶府这个娘家后台,便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法子。 那便是骗娘家大嫂她的庶女薛婧萱有着丰厚嫁妆。若是娶到她定能度过这场危机,如此定能博得娘家大嫂的感激,等薛婧萱真正嫁过去,娘家大嫂发现她并无嫁妆时,她再推脱说这是薛婧萱自个儿说的,她也是上当受骗的。 到那时,依娘家大嫂的性子定不会让薛婧萱好过。 那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只是,让饶氏没有想到的是。她原本以为轻易便能成的婚事,却遭到了老夫人的强烈反对,不仅如此,饶俊宇与薛婧瑶还出了这事,连累薛婧瑶被禁足一月。 经这事之后,饶氏与饶李氏怕也心生隔阂,很难再与以前那般姑嫂和睦了。 饶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最近一系列的不顺利皆因薛婧萱而起。 她觉得薛婧萱就是个灾星,自她回府之后,这府中便没出过好事。 她招来萧婆子,一阵耳语,后萧婆子便笑眯眯地连声应是,称这事儿定会办得妥妥的。 饶氏这才觉得心中舒爽一些。 哼,她十分期待老太婆在知道结果之后。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处置了薛婧瑶与饶俊宇之后,薛老夫人后来几天心情都很是不错。 这事儿便似赶趟子似的,正在她有些头疼要怎么赶走住在薛婧萱隔壁院落的娘儿俩时,这事儿便发生了。 这日中午,冰岚递上一杯热茶,薛老夫人轻轻抿了一口,乐呵呵道,“冰岚,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呐。我都好久未曾看到她这般吃瘪了。” 薛老夫人年纪大了,便有些小孩子气了。 冰岚抿嘴一笑。“老夫人若是每日都能这般开心,那便好咯。” 闻言,薛老夫人放下茶盏,满脸都是笑意,“这事儿可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便是萱姐儿的亲事了,我那老友应该也差不多要上门提亲了吧。” 说着,老夫人行至梳妆台。将红木首饰盒打开,拿出一对玉如意。 雕刻精美细致,玉色晶莹剔透,乃玉中极品。 她细细抚摸之后。言道,“这对玉如意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等萱姐儿出嫁时便当作她的嫁妆吧。” 那是她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她一直是极为喜爱的,琢磨着就算是留着也只能带到棺材去,倒不如给了她最为疼爱的孙女儿。 想到薛婧萱,薛老夫人便轻叹一口气,“还好今日出了这事,不然的话,怕还不知那位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冰岚也笑着附和道,“这下可好,老夫人您便等着喝孙女婿茶吧。” 正说着,便有丫鬟来报有帖子送来。 一接过那帖子冰岚便笑道,“老夫人,您瞧,也不知道哪家又要办喜事儿了呢。” 那张帖子乃是喜帖,上面鎏金的喜字十分耀眼。 薛老夫人也轻声笑笑,“我估摸着最近真的是黄道吉日。” 但当她打开喜帖后,笑意却僵在了脸上。 那上面所书写的李府刺痛了薛老夫人的双眼。 薛老夫人不禁使劲眨了眨眼,但那大大的李府还是未变。 细看下去,上面写到李府嫡孙将在来年三月二十大婚,希望好友前来等话。 喜帖内还夹有一封信,薛老夫人忍着怒意打开。 看完之后却是轻轻一叹,“终归是无缘又无分呐。” 那封信是她的至交好友所写,上面内容先是表达歉意,无法与薛府联姻,与薛老夫人皆为亲家,原因便是她的嫡孙与薛婧萱八字不合,加之她的嫡孙如今也有心上人,她也不愿棒打鸳鸯,更不愿薛婧萱嫁过去不幸福。后也遗憾未能与薛老夫人结为亲家,不能娶薛婧萱为妻,是她的孙儿无福,祝愿薛婧萱早日觅得良人。随后便是邀请薛老夫人前去参加她的嫡孙婚宴,又再询问了一下老夫人身体可安好等。 不论她信上所说的八字不合是否是真的,但既然人家做到这番,薛老夫人也不好再继续发货。 她其实还是理解她的好友的。 收起喜帖,薛老夫人言道,“不成便不成吧,我原想想着我这好友为人是极好的,想必教出的孙儿也不会差,萱姐儿若是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但既然这样,咱也不能强求,总会有合适的人选的。” 她看向冰岚,细心吩咐,“这事儿先别告诉萱姐儿,免得她听后伤心失落,这孩子心里苦着呢。” 原本的好心情,在此刻也没了,薛老夫人干脆躺床上午休小憩。 主院里萧婆子正回着话,“夫人,那事儿已经办得妥妥的了,听闻当日老奴找的人一去散播谣言之后,那李府老太便马上派人请了杨府的老太过来,没多久,老奴的人便瞧见那杨老太笑眯眯地走了。老奴便琢磨着这事儿怕是成了。” 饶氏听着萧婆子回话,心里乐开了花。 微眯着眼睛,她问道,“你可确定?” 萧婆子忙点点头,答道,“老奴刚刚过来时,瞧见有丫鬟手持庚帖前往老夫人院子,怕是就因那事儿呢。” 饶氏嘴角的笑容越发大了,她笑道,“那李老太动作倒也快,这事半点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哼,既然我侄子娶不了她,我定也让她嫁不得好。” 萧婆子心中自然明白饶氏说得是哪位,她只在心中叹,怪只怪那位投胎投错了,若是投到妇人肚子里,便不会这般可怜了。 她正想着,饶氏却是又道,“侯府可有动静了?” “回夫人,自侯府要了四姑娘生辰八字后,侯爷夫人便坐着马车急急出了门,也就今儿个上午才回来的。”萧婆子躬身答道,“盯着的人说当时侯爷夫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老奴瞧着这事儿怕也成了。” 说着,萧婆子一张脸笑得谄媚,但因为有些胖,导致一张脸别提多怪异了。 不过,饶氏也没那闲工夫看那儿。 只不确定地问道,“可当真?” 萧婆子又是重重点头,连声应是。 饶氏拍案而起,满脸喜意,“可算是扳回了一局,瑶姐儿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定也会欢喜的。” 但一思及薛静瑶如今还被禁足于紫兰苑,饶氏便又有些不郁。 她正郁郁,清歌却是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边走便笑言,“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侯府送庚帖来了。” 饶氏忙道,“有何喜事,瞧你脸都笑开了花。” “奴婢刚刚问过送庚帖过来的丫鬟了,说是过几日便会送聘礼了。”说着清歌轻轻打了自己的嘴一下,“瞧奴婢,这都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四姑娘的亲事与侯府定上了。”清歌又道。 萧婆子也开口笑道,“夫人,您瞧,这说曹操,曹操便到。老奴便说那事儿怕是成了,果然呀。” 这边,饶氏其实心里也有些谱了,等真正看到庚帖,又看到清歌手中的锦盒后,直笑得合不拢嘴。 那庚帖便是侯府嫡次子叶澈与薛婧瑶的生辰八字,而那锦盒,若不出意外,便是侯府送来的定亲信物了。 饶氏打开锦盒,只见一只刻着富贵牡丹的玉佩静置其中。 牡丹花儿栩栩如生,但仅一半,那另一半如今定在叶澈手中无疑。 萧婆子在一旁看得两眼放光,跟着饶氏这么些日子,她也见过不少值钱的物件。 这块玉佩算是她见过成色最好的。 她不禁吞了口唾沫,暗叹这四姑娘可真有福气,在府中有夫人为她操持一切,眼瞅着,这下又要嫁入侯门,过上侯府少奶奶的安逸生活。 饶氏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收起,极是欢喜,“这事儿总算是成了,还是咱瑶姐儿有福气,那死丫头再如何蹦达,定也越不过咱瑶姐儿的。” ------------ 086 说亲 虽然老夫人打算瞒着婚事未成那事儿,但纸包不住火,薛婧萱还是知道了。 不仅能如此,薛婧萱还知道了薛婧瑶与侯府嫡次子叶澈的亲事定下了。 若以为她会难过,那就错了。 她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一开始,她便对那门亲事不抱任何期望。 若真如上一世一样就那般定了亲事,且要嫁给一个她完全一无所知的人,她总觉得不甘心。 这样,倒也好。 薛婧瑶与叶澈的婚事能成,既在薛婧萱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她知道薛静瑶是一心想要嫁给叶澈的,或许当日叶澈误闯紫兰苑一事也少不了薛婧瑶的推波助澜,以薛婧瑶的性子,为了成事,她不是做不出来的。 薛婧萱不禁想起那个调皮且又开朗的少年,实在没有想到,他与薛婧瑶最终还是缠到了一起。 只是,叶澈明明对薛婧瑶毫无好感,但最终还是要娶她。 是福还是祸,只能看他们二人的造化了。 因着薛婧萱对那些事儿本就丝毫未曾放在心上,所以她去无论去景泰院还是去主院都是笑意盈盈的。 这反倒让薛老夫人与饶氏有些纳闷了。 薛老夫人是担心薛婧萱心里难受,但又强作欢笑,苦着自个儿。 所以每次薛婧萱过去,总会让冰岚备上许多小食,或旁敲侧击询问薛婧萱心中所想,或时不时地讲些典故以作安慰。 而饶氏则是觉着薛婧萱做戏的功夫真真是深,遇上这种事儿都还能强颜欢笑,佯装镇定。莫不是这些日子都小瞧了这个庶女? 她便想着法子想从薛婧萱最终套出点什么,但却毫无收获。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薛老夫人实在是坐不住了。 干脆找来淮京专门说亲的王媒婆,让她帮忙瞧瞧这淮京可有适龄男子。 王媒婆起初是不想应的,对于薛府的六姑娘,她虽然不大了解,但她又不是不知这淮京大街小巷的传言,听闻那六姑娘可是无才又无貌。长相粗鄙不堪。 这就算了,她还是个庶出的。 若是个嫡出的,说不得碍着身份,别人还能过来求娶,但一个既是庶出,又是无才无貌的。有谁愿意要? 后来王媒婆突然想起前些日子穆国公府的二夫人曾托她帮她寻个门第低,且无甚长处的女子,她一想。这薛府不就有一个么。 这才应了薛老夫人。 当晚,王媒婆便敲响了穆国公府的门,前去见了二夫人。 那穆二夫人长得很是妖媚,便是已经年过四十,那肌肤也还是透着莹莹玉色,很是柔嫩。 再配上那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媚得似能勾魂夺魄。 王媒婆不是第一次见穆二夫人了,但她还是被穆二夫人的美貌震得有些愣神。 直到穆二夫人轻轻哼声,王媒婆才反应过来。 穆二夫人仅是穆二爷出游时带回的一个女子,据说姓杜。唤月娥。 她细细把玩着刚刚涂好的丹蔻,言语极轻极细。有种让人欲起鸡皮疙瘩之感,“王媒婆,你来可是有事?” 王媒婆微微一哆嗦,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眼前的妖媚夫人有些可怕。 她忙答道,“回夫人。您之前说要找无才无貌无德无能之人,可巧,婆子今儿便给找到了。” 杜氏眉头一挑,丹凤眼翘得越加明显,“哦?是哪家的女子?” “是那薛府六姑娘,夫人应该也听说过吧,坊间早早便传出,那女子无才无盐,与她的三个姐姐可谓是千差万别。”王媒婆将坊间的流传说与杜氏听。 杜氏收起双手,娇笑道,“哟,你动作倒是快。” 说罢,她真起身,身姿妖娆,步伐摇曳,言道,“那我便在府上办个宴会,相邀这淮京未出阁的姑娘过来坐坐。那种长得美的,才学好的,便不要来了,专请那些个才学相貌次一些的。” 杜氏拍拍手掌,补充道,“对了,家世也不能太好。我不希望看到才貌双绝的,即便是有美貌的有才学的,我希望来的也都是已经定了亲的。” 也不知杜氏究竟是要作何,王媒婆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这杜氏自嫁给穆二爷,便无所出,便是穆二爷的小妾也未生出个一女半男来。 这穆国公府,仅穆国公与国公夫人留下了两个儿子。 王媒婆一惊,莫不是二夫人是打算为二公子谋亲事? 杜氏刚做了决定,还未到晚上便抑制不住,兴冲冲地派人通知穆子轩。 穆子轩听到丫鬟传话,也仅是语气淡淡,“替我谢过二婶了。” 丫鬟走后,穆子轩冷冷一笑,亲事,二婶会那么好心? 倒不如说二婶是想为他找个好拿捏的妻子,无论身世还是才学,又或者是相貌,都不会有多高。 届时,他这二婶指不定又会想什么法子来奚落嘲讽他了。 罢了,便随她去吧。 穆笙照例将杜氏派人送来的药给倒了,随后问道,“公子爷,可要服用药丸了?” 穆子轩这才抚了抚胸口,刚刚只去想着事儿,竟忘了那该死的痛又来了。 穆笙不问还好,这一问,穆子轩便觉得疼得更加厉害了。 不但身子发软,脸上冒着冷汗,胸口还有一阵一阵钻心的疼痛。 这疼痛比往日的还要来得猛烈,他垂眸,莫不是这毒又恶化了? 服下药丸后,穆子轩便问道,“这几日,二婶没再往我这院子送丫鬟了罢?” 穆笙忙摇头应是。 穆子轩点点头,“倒也好,看来那法子倒也有用。只是她还是不死心,这又想着帮我说亲了。” 穆笙想得要简单些,只道。“公子爷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若是国公爷和夫人还在世,定是早早地将公子爷与世子爷的婚事张罗了。” 但刚说完,穆笙又忙捂住嘴,十分后悔在此刻又提到国公爷与国公夫人。 他惶惶地抬眸看了穆子轩一眼,见其面色还算正常,这才松一口气。 “无事,都这么些年了。”穆子轩一眼便知穆笙的想法。出声道。 其实他这些日子也想开了。 不过,他现下担心的是他的亲事。 若真只是无才无貌无家世,倒也无所谓,只要性子好,处事好,那便好。 只是他却是不相信他那“良善”的二婶会对他这么仁慈。 说不得给他找的便是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性子顽劣,为人傲娇的妻子。 若真是那样。那可如何是好。 罢了,到时再说吧。 穆子轩正想着,穆笙却是道,“公子爷,奴才听闻那薛府本来欲与医药世家李府结亲的,后来不知怎的,那李府却与杨府结亲了。” 穆笙接着说道,“那薛府也不知怎的,还传出了哪位姑娘的院落有男子闯进,而且那位姑娘无才无盐又无德。奴才估摸着便是因为这些个原因,李府才不愿和薛府结亲的。” 穆子轩倒未听见心里。只看向穆笙,面带笑意,“你这是在哪里听到的传言?” “就在李府旁的巷子口啊,好些个婆子路人都在传呢。”穆笙答道,言语间有些惋惜,“只是可惜了那姑娘哟。名声就这般被毁了。” 穆子轩皱了皱眉,出言调侃,“我说穆笙,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注起这些来了?” 穆笙瘪瘪嘴,心想,我还不是想转移话题么。 但嘴上却是道,“奴才只是替那位姑娘不值,这亲事说黄就黄啦,这事儿似也未曾传开,也就那巷子口在传,那薛府怕还不知是怎的亲事就没了呢。” 穆子轩正准备更衣沐浴,却突然停下手中动作,问道,“你说是哪个府上的姑娘院落有男子闯入?” “薛府啊,”生怕穆子轩未听懂,穆笙还解释道,“就是公子爷上次去参加宴会的薛府。” 穆子轩突然记起当日他到薛府时,曾经将一个鬼鬼祟祟走进内院的男子打昏,但他却未将那男子拖走,反倒是任其仰躺在那院落门口。 上次踏春时,他见到的那位薛家姑娘,他便隐隐觉得是住在碧竹苑的。 这会子听穆笙提起,穆子轩一下便想起了那位有着无比清透明亮双眸的薛家姑娘。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你说的是薛家哪位姑娘?” 穆笙有些奇怪地看了自家公子爷一眼,但还是规矩地答道,“奴才听闻似是六姑娘来着,这会子也记不大清了。” 他问道,“公子爷,可要奴才前去打探打探?” 穆子轩摇头拒绝,“我似乎听你说起外面传言那六姑娘无才无盐又无德?” 点点头,穆笙言道,“是啊,奴才记得这样的传闻也不是头回了。” 他摸了摸脑门,突然猛地一拍,“奴才想起来了,似乎是去年那武安侯府赏花宴前些日子便有传言的。只是后来渐渐淡了,这些日子,不知怎的,竟又有了这传言。” “无才无盐又无德么?”穆子轩摸摸鼻子,他怎么不觉得那个女子是这般的。 虽说不是倾国倾城,也不是美貌绝丽。 但长相也还是极为清丽的,尤其是那双眸子,极是清澈。 单凭那一点,也绝非无盐。 而且,按照苑博所说,那女子既懂医理,那便定也会识字书写的,那才学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好好的女子,竟会有这般负面传言,看来那薛府还真有些意思。 ------------ 087 妆容 穆国公府的宴会邀约是王媒婆前去薛府通知的。 她到的时候薛婧萱正好在景泰院内,一瞧着王媒婆一身花花绿绿地衣裳和发髻上别的鲜艳红花,薛婧萱便猜出那应是媒婆。 第一眼看到薛婧萱时,王媒婆只道这位姑娘好生娇俏,虽然穿着打扮极为素净,但却透着一股子温婉和清灵。 她暗暗打量着薛婧萱,不知这事薛府的哪位姑娘? 正在她猜测时,薛老夫人却是出言介绍,“王媒婆,这是我家萱姐儿,排行老六。萱姐儿,快来见过王媒婆。” 薛老夫人介绍完毕,薛婧萱便朝着王媒婆盈盈施礼,“见过王媒婆。” 这一施礼,直把王媒婆惊得愣了神。 她不禁又扫了一眼眼前面带盈盈笑意的姑娘,只见她身着一身素白色长裙,仅在上身的短褂上绣有几朵鹅黄色雏菊。 不仅行礼的姿势优雅,便是动作神情都让人觉眼前一亮,丝毫挑不出错处。 这哪里会是坊间所传的无才无盐无德之人? 王媒婆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她忙换上笑容,虚扶一把,“六姑娘客气了。” 王媒婆心里是极为明白的,她不过一平民百姓,若真论起身份来,连这薛府的小丫鬟或许的比不过,但此刻这位姑娘却对她行礼,只能说明这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好,且极为知礼。 王媒婆所猜不差,正如她所想,薛婧萱会盈盈施礼,不过是因为薛老夫人郑重介绍她。 不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其他,薛婧萱都会以礼相待。 王媒婆今日来可是办正事儿的,在薛老夫人请她入座后。她便直言道出今日所来目的。 “老夫人,婆子今日来是受穆国公二夫人所托,请府上六姑娘过去做客的。”王媒婆一张脸笑开了花,“那事儿老夫人一提,婆子便放在了心上,可巧这穆二夫人便为那国公府嫡次子挑选妻子。婆子便在那穆二夫人面前提了一提,这不。穆二夫人一听就起了意思,赶忙让婆子过来请老夫人到时与六姑娘一道过去赴宴呢。” 薛老夫人心中是极为欢喜的,穆国公府薛老夫人是知道的。 那穆国公还在世时为人光明磊落,一心向上,便是那国公夫人也是极为和善的。 只是可惜早早的,两夫妻便去了。 不过若萱姐儿真嫁过去,这倒也好,没有公公婆婆伺候,倒也免去了一些事端。 就是不知那穆二夫人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薛老夫人心中打着算盘。但面上却是极为镇定,“可是只邀了我薛府一家?” 王媒婆笑意一僵,但旋即又笑着答道,“这倒不是,不过老夫人可放心,这穆二夫人邀的其他几家姑娘。婆子瞧着可都没六姑娘出挑。” 薛老夫人食指轻叩扶手。 这意思就是并非邀我薛府一家了? 思量片刻,薛老夫人答道,“原是如此。倒也无事,我家萱姐儿年纪还小,不急。届时,我会带着萱姐儿过去瞧瞧,就当时增长见识吧。” 一旁的薛婧萱羞涩一笑。煞是好看。 王媒婆正巧便看到那一幕,突然出声道,“那二公子是个极好的人,样貌俊逸,温和有礼,婆子瞧着与六姑娘倒是极为相配的。” 话一出口,王媒婆便觉得今日自个儿多嘴了。 不说别的,那二公子虽然确如她所说长相极为清俊,为人也彬彬有礼,但在那穆国公府,却是没什么地位实权的。 别看她只是一个外人,但她去过穆国公府几次,单凭那几次,便能看出这穆国公府的实权是被那二夫人牢牢捏在手中的。 她复又看了薛婧萱一眼,这姑娘一看性子就是软的,定是个好拿捏的,若到时真的成了好事,薛府会感激她,怕是那穆二夫人也免不了一顿赏赐。 只是,这相貌终还是有些亮眼了,她记得穆二夫人特意说过是需要无才无盐无德之人,她要如何与这六姑娘说? 突然,王媒婆脑中灵光一闪,这姑娘一看便是不爱说话的,只要不说话,便瞧不出是不是无才无德。 到时她在穆二夫人耳边说几句,那穆二夫人更加会认定了这姑娘是无才无德的。 可怎样才能无盐呢? 罢了,这事儿干脆由她来一手操办好了,她别的不会,但那化妆技术倒是不错。 王媒婆笑得谄媚,“老夫人,婆子知晓穆二夫人喜好怎样的妆容,到时便由婆子帮六姑娘装扮吧。” 这王媒婆说成的亲事也是极多的,每成一个,她出嫁当日她也都会前去为新娘子装扮一番,她如今这样说并不会让老夫人心生疑惑,只会让老夫人觉得这王媒婆这回很是热心,定是将萱姐儿的亲事放在心上的。 思及此,薛老夫人也笑着应好。 宴会是在王媒婆通知后的第三天开始的。 那天早上,天刚见亮,王媒婆便来了。 一来便被丫鬟带往薛婧萱所住的碧竹苑。 王媒婆看到薛婧萱时,薛婧萱正身着中衣坐在妆台前。 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极为柔顺。 瞧见是王媒婆来了,薛婧萱温婉一笑,“您来得可真早,劳您费心了。” 薛婧萱说得很是客气,让王媒婆都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称其客气,这是她应该做的。 说着话,王媒婆便拿起妆台上的象牙梳给薛婧萱梳头。 那头黑亮的长发一入手,王媒婆只觉柔滑至极。 不禁出声赞道,“姑娘这头发真真是好,婆子梳过那般多的发髻都未曾见过这般好的,又黑又亮,不仅如此,还极是柔顺。” 薛婧萱只抿唇一笑,眉眼微微上翘。 不愧是媒婆出生,王媒婆梳头的手艺还是十分好的。 她为薛婧萱梳了个甜美的少女髻。挑了较为柔嫩的发簪别上,让其看上去十分清灵可爱。 将发式都弄好之后,王媒婆便道,“姑娘,那穆国公夫人不喜浓妆艳抹,更加不喜过于美貌。婆子便为您化素净些,您看可好?” 王媒婆原本想着直接化妆便是。但是最终还是觉得应该与薛婧萱说一声。 她以为薛婧萱不会同意,没想到,薛婧萱却是柔柔答道,“您便按照您想的来化吧。” 薛婧萱答得如此爽快,倒让王媒婆有些愣神,想好的许多说辞都还未出口。 她原以为是要费许多功夫的。 豆蔻少女谁不爱美,没有谁不会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见人的。 她正暗自琢磨着,薛婧萱却是又道,“萱儿长得本就不出色。即便是化得再好,那也不是本质。萱儿原想着就这般素颜过去呢,不过祖母定是不许的。” 其实薛婧萱本就对那宴会无甚兴趣,但薛老夫人却是将她的亲事放在心上,若是她的亲事不定下来,怕是薛老夫人也不会安心。 那日王媒婆走后。薛婧萱也曾听薛老夫人提起穆国公府,道那穆国公为人极好,国公夫人也很是和善,只是去得早。 薛婧萱本只是庶女出生,若真能嫁得国公府嫡次子,那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既然薛老夫人都说好,那薛婧萱也只能顺着她。 妆容打扮不过是其次。能不能成都是未知。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薛婧萱才出的门。 老夫人刚看到薛婧萱时硬是吓了一跳。 原本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弯弯的柳叶眉和樱桃小嘴镶嵌其中。 但此刻,那柳叶细眉却硬生生地画得粗狂,樱桃小嘴也整个大了一圈。 若不是那双水汪汪似黑葡萄般的眼睛,薛老夫人简直都快认不出薛婧萱了。 她不禁皱着眉头问道,“萱姐儿,你这妆容着实有些…” 薛老夫人最终还是未把话说完。 只将充满一问的目光看向王媒婆,意为询问为何将妆容化成这般。 王媒婆硬着头皮解释道,“老夫人且莫要担心,那穆二夫人因为长相极为妖媚,便不大喜美貌女子,婆子便想着将六姑娘的妆容化得普通些,没曾想却化成了这般。眼瞅着时间快赶不及了…” 说到后面,王媒婆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薛婧萱忙柔柔出声道,“祖母,这妆容虽然瞧着有些粗狂,但萱儿觉得还是蛮好的啊。” 一面说着,薛婧萱还轻轻一笑。 直让薛老夫人都无言以对,只叹也罢也罢。 不过薛老夫人心中还是十分欢喜的,她觉着薛婧萱如此配合,定也是对那亲事有所期待。 殊不知正是因为对说亲毫无期待,薛婧萱才会任由王媒婆装扮。 今日穆国公府邀的姑娘便不多,薛婧萱见到她们时,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些姑娘个个都极为普通,有几个看起来比她这丑化后的模样都还要难看。 她不禁暗想,莫不是真如那王媒婆所说,那穆二夫人就是喜好长相普通的? 还未见到穆二夫人,便有大丫鬟前来将一起前来的夫人带至前厅,又另有丫鬟引着她们这些姑娘去后花园小坐。 与那些同龄的姑娘也没什么话说,薛婧萱便带着彩霞独自在花园长廊闲坐。 刚坐下,彩霞便撅着嘴抱怨,“姑娘也真是的,好端端地为何要听那媒婆之言,化成这般。” 薛婧萱只扬唇一笑,“无碍的,反正名声也不好,这点事不打紧。” “可您这妆容实在是有些好笑,”因为这妆容原因,薛婧萱笑起来都显得整张脸不协调。 薛婧萱倒觉无所谓,言道,“那些姑娘也不见得有多美的,有些比我还不如呢,忍忍就过去了。我估摸着在这府上也呆不了多久。” ------------ 088 再见 穆子轩原本是在看书的,但杜氏却派了丫鬟通知他前去花园。 穆笙一打听才知,杜氏竟然邀请了许多世家名媛。 这会子那些名媛正在花园赏花饮茶。 穆子轩放下手中书卷,不甚在意地挑挑眉,也不说去还是不去,这倒让穆笙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子爷,您可要去?” 穆子轩却是似笑非笑,“去,怎么不去。她既然摆了这样一出戏,我这个主角怎能不去。” 说着,穆子轩便起身伸开双手,穆笙伺候他披上外衣,二人一道出门。 一开始穆笙真的以为穆子轩是在配合杜氏,因为穆子轩真的是往花园方向走的。 但远远地瞧见那些莺莺燕燕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穆子轩便改变了想法,改道往花园长廊方向走去。 穆笙瞧着穆子轩那般闲逸,不禁相问,“公子爷可是有了应对的法子?” “她让我去花园,我去了,至于是去花园哪里,这可由我说了算。”穆子轩眉目轻挑,“咱便去那边的回廊坐坐,挨过了这些时间便好了。” 尽管穆子轩表现得很是自在,但穆笙还是有些担心,“公子爷,可您那亲事?” “无事,反正都是要娶亲的,她折磨我,总比折磨大哥来得好。”穆子轩其实并未想太多,一心只想让远在边疆的大哥能够好些,反正他这身子,也不能指望什么了。 他们主仆二人一面走着,一面说着话。 突然,走在前面的穆子轩顿住了脚步。 就在十步之外转角回廊处,一个妙龄女子正与丫鬟坐在回廊边细声说着话。 隔得虽然不远,但那女子却是背朝着他,一时也未看到穆子轩。 反倒是那丫鬟是面朝着穆子轩的。一见穆子轩与穆笙行至,忙起了身,候在那女子身边。 女子这才微微回转头。 入目的是一张极为不协调的脸,眉毛粗鄙宽大,红唇太过鲜艳。 直让穆笙有些不忍看下去。 原本穆子轩也仅是瞧了一眼便想转开头的,但那女子那一眨眸的微小动作。却是令得穆子轩为之一震。 那张脸的确让人难以直视,但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却是极为吸引人。就好似两颗璀璨的明珠一般。 只消看一眼,就可将她那不协调的脸部直接掩盖。 薛婧萱第一眼看到穆子轩时便被深深震撼了一下。 这个男子不就是那日踏春她撩开窗帘看到的那个男子么? 她如今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抹紫色的身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那双让人想要一探究竟的眼眸。 只是如今再次相遇却是在她妆容如此古怪的时候,薛婧萱脸颊不禁一红。 理智告诉她,此刻应该转身离去,不应带着这般古怪的妆容出现在他面前,但双脚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丝毫动弹不得。 就这样带着不自然的红晕。薛婧萱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穆子轩盯着眼前鹅黄少女那双眼眸看了好一会儿,只觉那双眼眸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他的脑海不禁浮现出一张并不见得有多美的脸,但眸光十分清澈,好似那晶莹剔透的宝玉一般纯粹的。 他记得那是一位身穿嫩绿衣裳的少女。 一个人的妆容会变,装束会变,但眼睛是决计不会变的。 脑海中的身影与眼前的少女逐渐重叠。穆子轩断定他当初踏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女。 穆子轩与薛婧萱一直站着未动,彩霞与穆笙在一旁却是急了。 “公子爷。” “姑娘。” 穆子轩与薛婧萱突然相视一笑。 齐齐出声。 “你…” “你…” 然后二人都静默。 过了片刻,穆子轩才言道,“可是薛府薛六姑娘?” 薛婧萱坦然地点头,这一刻,她似将那古怪的妆容抛到了一边。 点头之后,薛婧萱问道。“莫非你就是那穆二少爷?” 穆子轩露出一抹苦笑,“是了,你定也是被我二婶邀请过来的吧。” 听罢,薛婧萱只微笑颔首。 穆子轩抬头看向薛婧萱那一脸古怪的妆容,面色怪异,“那这也是故意的了?” 薛婧萱再次无奈的点头。 穆子轩不禁笑意盎然。 他看向眼前的女子,虽然此刻有着无比古怪的妆容,眉毛粗鄙难看,红唇过于鲜艳,但那双眼眸还是如初见时那般清澈透亮。 再丑化的妆容也挡不住那独属于她的芳华。 穆子轩不禁想起刚刚过来时在后花园看到的那些莺莺燕燕,只顾叽叽喳喳闹个不停,除了一身的脂粉味便是那世家名媛独有的娇纵。 相比之下,眼前这位少女便显得要好许多。 若真要娶亲,倒不如娶眼前这位。 将那妆容除去倒也是极为清丽可人的,更何况这位少女还充满了神秘,不仅会医术,知进退,还能想出今日这种古怪点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位女子的不凡。 穆子轩抬头看向薛婧萱,“你也被家里人逼着说亲了?” 一句话道出他也是被家里人逼着说亲的。 薛婧萱只微微一笑,心领神会,轻声应是。 静默。 突然,薛婧萱嘴角轻扬,言道,“合作?” 穆子轩不禁也漾起笑意,语道,“成交。” 二人又是相视不语。 良久,才轻轻击掌,异口同声道,“合作愉快。” 似乎在短短地时间内,穆子轩便与薛婧萱达成了某种交易,亦或是协议。 二人那般简短的话语可把一旁的彩霞和穆笙害苦了。 他们二人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完全不知所云。 又站着对视片刻,穆子轩突然言道,“等我。” 随后薛婧萱也笑着言道,“信你。” 这样简短的话语却是令得穆子轩心中一暖。 他那如玉般的容颜瞬间漾起柔光,随后离去。 穆子轩走后。薛婧萱也仅呆了片刻便带着彩霞离开。 彩霞几次欲开口询问刚才情况,但都未说出。 还是薛婧萱先开了口,“可是不明白刚才之事?” 彩霞忙点头。 薛婧萱但笑不语,良久才笑道,“等待即可。” 这让彩霞不禁有些发焉,姑娘怎的也喜欢打哑谜了。 这般欲语还休的。直让她心里发痒痒。 薛婧萱还是带着彩霞前去与那些姑娘汇合了。 没过多久,穆二夫人杜氏便派人前来领着她们去了前厅。 既然穆子轩已经去逛过一圈。想必也见过人了,那就无再让她们呆在花园的必要的。 一见到这些完全不出挑,甚至算得上丑盐的姑娘,穆二夫人杜氏便笑得十分开心。 但嘴上却是说道,“姑娘们真真是极为出挑的,瞧这脸蛋,这身段。” 每说一句,她便看向一位。 但当她将目光看向薛婧萱时,却是吃吃笑出声来。 眼前这女子的妆容着实让她觉着好笑。 那眉头画得便似那毛毛虫一般。红唇被画得大了一圈,镶嵌在那张并不大的脸上显得极为怪异。 穆二夫人又盯着薛婧萱看了好一会儿,眼珠流转间似做了何决定。 旋即又是轻声一笑,艳光照人,引得一同前来的好些夫人也都不禁捂住嘴。 薛老夫人适时地轻咳一声,众人才收了笑容。 若真要娶亲。倒不如娶眼前这位。 将那妆容除去倒也是极为清丽可人的,更何况这位少女还充满了神秘,不仅会医术,知进退,还能想出今日这种古怪点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诉说着这位女子的不凡。 穆子轩抬头看向薛婧萱,“你也被家里人逼着说亲了?” 一句话道出他也是被家里人逼着说亲的。 薛婧萱只微微一笑,心领神会。轻声应是。 静默。 突然,薛婧萱嘴角轻扬,言道,“合作?” 穆子轩不禁也漾起笑意,语道,“成交。” 二人又是相视不语。 良久,才轻轻击掌,异口同声道,“合作愉快。” 似乎在短短地时间内,穆子轩便与薛婧萱达成了某种交易,亦或是协议。 二人那般简短的话语可把一旁的彩霞和穆笙害苦了。 他们二人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完全不知所云。 又站着对视片刻,穆子轩突然言道,“等我。” 随后薛婧萱也笑着言道,“信你。” 这样简短的话语却是令得穆子轩心中一暖。 他那如玉般的容颜瞬间漾起柔光,随后离去。 穆子轩走后,薛婧萱也仅呆了片刻便带着彩霞离开。 彩霞几次欲开口询问刚才情况,但都未说出。 还是薛婧萱先开了口,“可是不明白刚才之事?” 彩霞忙点头。 薛婧萱但笑不语,良久才笑道,“等待即可。” 这让彩霞不禁有些发焉,姑娘怎的也喜欢打哑谜了。 这般欲语还休的,直让她心里发痒痒。 薛婧萱还是带着彩霞前去与那些姑娘汇合了。 没过多久,穆二夫人杜氏便派人前来领着她们去了前厅。 既然穆子轩已经去逛过一圈,想必也见过人了,那就无再让她们呆在花园的必要的。 一见到这些完全不出挑,甚至算得上丑盐的姑娘,穆二夫人杜氏便笑得十分开心。 但嘴上却是说道,“姑娘们真真是极为出挑的,瞧这脸蛋,这身段。” 每说一句,她便看向一位。 但当她将目光看向薛婧萱时,却是吃吃笑出声来。 眼前这女子的妆容着实让她觉着好笑。 那眉头画得便似那毛毛虫一般,红唇被画得大了一圈,镶嵌在那张并不大的脸上显得极为怪异。 穆二夫人又盯着薛婧萱看了好一会儿,眼珠流转间似做了何决定。 旋即又是轻声一笑,艳光照人,引得一同前来的好些夫人也都不禁捂住嘴。 ------------ 089 上妆 薛婧萱顶着十分怪异的妆容前去参加宴会一事很快便传到了饶氏的耳中,饶氏捂着嘴笑了许久,后言道,“果然是个贱命,这副模样怕更无人娶了。” 萧婆子忙在一旁附和,“夫人说得是,比起四姑娘来她可真是差远了,论身段论才学,咱四姑娘在天,她在地。” 虽然萧婆子说的是奉承话,但还是将饶氏哄得眉开眼笑,将案几上仅动过一块的芙蓉糕赏给了她。 萧婆子一接过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尝起来,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那芙蓉糕做得十分精致,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饶氏倒也不生气,萧婆子这幅贪吃没见过市面的样子她是熟知的,正因为萧婆子这般,饶氏才觉得萧婆子好拿捏。 想着薛婧瑶的婚事基本已经敲定,武安侯府过些时日便会正式上门提亲,饶氏心头便十分舒坦。 再观薛婧萱已经沦落到要找媒婆说亲的地步,饶氏便愈加觉得薛婧萱已经不会有好出路了。 心情好便什么都好,就连平日里那些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饶氏的好心情并未维持多久。 第二日穆二夫人杜氏便带着礼物前来薛府拜访。 杜氏一向心高气傲,似是知道薛婧萱的婚事会由薛老夫人做主,便仅是派丫鬟将礼物呈上,代为转达给饶氏,后便直直地前往景泰院走去。 虽然穆二爷并未有官职,但身为穆国公二弟。他的身份比起薛世平还是要高一些的。 故而杜氏并未对饶氏有多大的礼遇。 两个都是那般心高气傲的人,自然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 但真正等丫鬟把杜氏送的礼物呈上,饶氏还是免不了有些怒气。 不仅是因为杜氏的行为,更多的是因为她隐约觉得杜氏这次到薛府是冲着薛婧萱的婚事来的。 饶氏不是不知那日薛老夫人带着薛婧萱去穆国公府为的是哪般,说亲的是穆国公府嫡次子,她心中清楚得很。 即便是那穆国公与国公夫人已经离世,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薛婧萱真嫁到穆国公府。说起来,她地位比薛婧瑶都还要高了。 国公可比侯爷的地位高上一阶。 一想到若是薛婧萱真的嫁到穆国公府,那她岂不是又踩在薛婧瑶的头上,饶氏心里便不舒坦。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那日薛婧萱打扮得那么丑陋,那穆二夫人都还看得上。 难道那日薛婧萱过去,穆二夫人并未看到她那丑陋的妆容? 饶氏思忖片刻,便招来清歌,命她前去碧竹苑一趟。 起初。听闻杜氏来到薛府时,薛婧萱还有些感叹这事进展未免太过顺利。 但等清歌踏进了碧竹苑门时,薛婧萱便明了。这找事的人来了。 她挑挑眉。看来她这个母亲果然是见不得她好的。 先是盈盈一拜,清歌便笑着道,“六姑娘,夫人一听穆二夫人亲自登门,便知定是您的亲事有些眉目了,奴婢先在此为姑娘道喜。” 不说别的。清歌身为饶氏身边的老人,确实十分会说话。 她这么一说,薛婧萱脸色微微一红,佯装羞涩,“清歌姐姐可莫要取笑萱儿。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 清歌又是轻声一笑,接着将来意娓娓道来。“您这亲事夫人一直便放在心上,生怕中途生变,故而特意派奴婢前来伺候姑娘更衣打扮,一会儿好去景泰院见见穆二夫人,说不得穆二夫人瞧着您年轻美貌,贤良淑德,便一下将亲事给定下来了。” 饶氏这次可是做足了功夫,还让清歌带来了新买的衣裙。 那是一套做工极为精致的云锦衣裙,无论是袖口还是脸口,均用金丝银线细细地撂了边,虽说表面看着有些华丽,但裙摆处及胸前绣上的百合却又将整件衣裙衬得高洁。 既富贵又高洁,但丝毫不矛盾,反而给人一种极为宁静悠远之感,韵味独特。 拿出衣裙,清歌对饶氏不免又是一阵夸赞,“夫人可真真是极为疼您的,还特意为您定做了这身衣裙,瞧这做工,这绣技,便是四姑娘都还未得到一件这般好的衣裙呢。” 说着,她拿出衣裙在薛婧萱面前比划了几下,“六姑娘快去换了吧,您换好后,再化个细致的妆容,到时美美地过去。” 薛婧萱面色极为平淡,但内心却是已经转了好几个弯,她并不觉得饶氏会这般好心。 果不其然,清歌接下来的话便道出了饶氏的意图。 “夫人说了,那穆二夫人今日会过来,定是您之前过去时妆容精致,礼数得体,您今天便照着那日去时的妆容再化一遍,定会让穆二夫人更加欢喜您的。” 话毕,清歌看向薛婧萱,睁眼说着瞎话,“说句真心话,奴婢跟随夫人这么些年,您回府后,夫人对您可比四姑娘还要上心呢。” 薛婧萱半垂着双眸,蝉翼似的睫毛微微颤着,投下一排剪影。 她在心里细细琢磨着饶氏这番举动意为何。 那日去穆国公府,她的妆容有多怪异,有多丑,她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眉毛粗狂无比,似那关公老爷,双唇红艳异常,足足大了平时一圈,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极为不称。 这般丑的容颜,饶氏便是未曾亲眼看到,怕那些丫鬟婆子的议论也会传到她耳朵里。 明知她那日妆容丑陋,怪异无比,却还要她再化上一次,且亲自去景泰院拜见穆二夫人。 是怕那穆二夫人之前没有看清楚么? 薛婧萱转转眼珠,是了,饶氏定然以为那穆二夫人今日会过来,是因为不知她那日的妆容有多丑多怪异。 而饶氏今日举动为的便是让穆二夫人看个清楚,看个仔细,她想要挑选的侄媳是个多么丑陋的人。 只是,亲爱的母亲,不好意思了,你这个自以为十分好的法子估摸着又要失败了。 薛婧萱微微扯动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那穆二夫人不止知道我妆容怪异,十分丑陋,还细细地打量过我呢。 若你以为她是没有看到我那丑陋妆容才上门的,那你就错了。她今日会亲自上门,正是因为我那怪异的妆容。 拥有前世记忆后,薛婧萱对于察言观色是极为有认知的。 那日去穆国公府,她可是看得十分清楚。 前来参加宴会的姑娘们无一不是不出挑的,甚至有的面上还有胎记疤痕。 尽管如此,那些姑娘们瞧着也比顶着怪异妆容的她要耐看一些。 但偏生穆二夫人却单单盯着她看了许久,尤其是离席一段时间后,再次回来,看向她的眼神便越发诡异起来。 如今她上门,那便只一个原因,她是真的认定了这门亲事了。 饶氏今日这番举动,不仅不会让穆二夫人断了那心思,说不得还会起到反效果,让其更加坚定要让穆子轩与她定亲。 这样,倒也好。 脑中闪过这么多,但也仅是一瞬工夫。 薛婧萱抬头轻轻笑道,“萱儿知晓母亲对萱儿的疼爱,母亲说的定也是为萱儿好,一切便交由清歌姐姐吧。” 一张脸很是纯净,双眸中闪着信任,这般瞧着清歌,倒让清歌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跟在饶氏身边,清歌虽然也见惯了饶氏的手段,但她还是觉得这位已经失去姨娘的六姑娘有些可怜。 但可怜又怎样呢,怪只怪生在了这样一户人家。 上妆的时候,清歌却不知如何下手了。 她那日可未曾见过薛婧萱的妆容,这可苦了她。 薛婧萱一瞧她拿着眉笔不知如何下手,便知晓了大概。 一双大眼清亮无比,薛婧萱看着清歌,细声道,“清歌姐姐是不知如何上妆吗?” 清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旋即恢复镇静,语气平淡,“奴婢也仅听说姑娘当日妆容特别,但却是未曾见过,这会子还真不知该如何上妆。” 闻言,薛婧萱似是很欢喜,傻傻一笑。 “清歌姐姐不用怕,萱儿记着呢。” 她抬手在脸上比划,指着眉毛,“那个妆容是王媒婆帮萱儿化的,这里可粗了,黑黑的,就好似萱儿在别院时看到的毛毛虫一般。” 说着薛婧萱又是一阵傻笑,一双眼都弯成了月牙状,她又拿出食指,“比我的食指头还要粗一点的哦。” 听着薛婧萱老老实实地将妆容一一道出,既说出了眉毛的形状颜色,又将双唇也描述,再看到薛婧萱那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清歌都有些不忍了。 她抬起手几次欲上妆,都下不了笔。 直到薛婧萱出声,“清歌姐姐,你怎么不化了呀?一会儿还得去祖母院子呢,不是说要见穆二夫人吗?” 这句话倒是将清歌点醒。 她今日可是带着夫人的嘱咐前来,此刻怎能妇人之仁,起了恻隐之心。 抛开心中不忍,清歌还是下了笔。 画出的妆容虽然不能说与当日王媒婆化的一模一样,但大体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还多亏了薛婧萱的指点说明。 妆容一化好,薛婧萱便站起身,提起裙摆,笑道,“可算是好了,那咱去祖母院子吧。” 薛婧萱那迫不及待地模样,令得清歌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她最终还是笑着说道,“奴婢送您过去吧。” ------------ 090 商议 清歌将薛婧萱送至景泰院门口,目送她进了门,方才离去。 若问她为何未跟着进去,原因十分简单,她若跟着去了,那薛老夫人便会知道这事夫人插手了。 虽然薛老夫人夫人最终还是会知晓是夫人捣鬼,但等事成之后再知倒也并无多大影响。 小丫鬟候在门口一瞧见薛婧萱前来,忙上前相迎,随后福身请安。 但抬头看见薛婧萱的妆容,却是面露惊愕。 小丫鬟张了张欲要说话,薛婧萱却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后她轻声问道,“穆二夫人可是在里间?” 小丫鬟呆愣地点了点头,“六姑娘,您这妆容…” 薛婧萱经常出入景泰院,倒也与景泰院的丫鬟们熟识。 眼前的这位小丫鬟名唤忍冬,与薛婧萱接触多了也知薛婧萱是性子极好的,便大着胆子指出了薛婧萱的妆容有不妥之处。 薛婧萱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无事的,你进去禀报吧。” 忍冬心中虽然不大明白薛婧萱此举为何,但观薛婧萱行为语言都十分正常,显然对那妆容清楚得很,便也不再多说,转身掀了门帘进门禀报。 此刻,薛老夫人正与穆二夫人杜氏聊得很是合拍。 一听忍冬来报说薛婧萱前来,薛老夫人便愈加兴起,忙道,“这丫头怕是又过来请安来了,你便唤她进来吧。” 话毕,薛老夫人看向杜氏。笑得合不拢嘴,“我这孙女啊,最是孝顺,每日必来请安问好。” 杜氏知晓薛老夫人是在夸赞薛婧萱,忙也附和道,“我最是喜爱有孝心的孩子了,那感情好,等她嫁到国公府。以后每日便来陪我说说话儿,解解闷儿。” 说话间,薛婧萱便踩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对着薛老夫人与穆二夫人杜氏盈盈一拜,随后薛婧萱抬起头来。 这不抬头倒好,一抬头薛老夫人便大惊失色。 随后抚额叹息。 倒是杜氏反倒是依旧保持着笑容,还向薛婧萱友善地点点头。 她脸上那微微流露的满意,恰好被薛婧萱捕捉到。 垂下双眸,薛婧萱不禁弯了弯嘴角,母亲。瞧吧,你的算盘可又打错了。 薛老夫人第一次对薛婧萱起了恨铁不成钢地心思,她沉着声说道。“坐下吧。” 要知道薛老夫人可从未用过这般语气对薛婧萱说话。每回见到薛婧萱,她都是充满了笑意,语气温和慈爱。 而这次,她的声音却极是冷淡,似是对薛婧萱失了望,便是连让她就坐。都指了离得远的位置。 而后,薛老夫人便继续与穆二夫人说着话。 她并不想因为薛婧萱的那副妆容而毁了这还不容易要成的亲事,忙向杜氏解释,“萱姐儿年岁还小,对那装扮也不甚熟知。夫人可莫要见怪。” 杜氏乐得薛婧萱如此,忙笑着摇头。“无事无事,这些都不碍的,我看重的只是她的性子。” 杜氏偏头看向薛婧萱,见其十分规矩地坐在矮凳上,微微低着头,十分安静,对于她们的谈话,也不插话。 她越看越觉得满意,只觉这丫头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 “老夫人,您可瞧瞧,我可从未见过如此听话乖巧的姑娘,我见到的那些啊,无一不是过于活泼,整日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烦。”杜氏夸奖道,随后又提到穆子轩,“我那侄子性格也很是温吞,不适合性子过于活泼的,看了那么多姑娘,我就觉得六姑娘最为合适。” 杜氏这话,薛婧萱可是听见了心里。 穆子轩是个温吞的? 怕不是吧,单凭他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眸子,薛婧萱便觉得穆子轩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 只是他在国公府,似乎也并未过得顺心呢。 她这婶娘一看便是个不好相与,若真是为了他好,怎的会替他相看如此丑陋的姑娘,最后还敲定了她? 虽然,薛婧萱隐约觉得杜氏会相中她,其间定有穆子轩的推波助澜,但她可是记得清楚,当日杜氏请来的姑娘些可没一个是出挑的。 光是这一点便能说明这杜氏是不安好心的。 薛府的争斗让她有些疲累,若是嫁到穆国公府还要面对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婶娘,薛婧萱反倒是觉得有些雀跃。 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有些想不通透。 她这般想着,薛老夫人却是说道,“可谢过夫人对萱姐儿的看重了,只是萱姐儿终归是庶出,不知夫人作何打算?” 虽然薛老夫人当下有些怨薛婧萱的不争气,但她还是将薛婧萱放在心尖子上疼着,哪怕只有一点机会也要为薛婧萱争取。 她问完话,见杜氏久不答话。 忙又道,“萱姐儿虽说只是庶出,但从小算是养在我身边的,这大家闺秀该学的礼仪全没落下,识字书写,女工刺绣,虽说不得是样样精通,技艺登峰造极,但到底还是拿得出手的。” 薛老夫人伸出双脚,露出一双墨黑色绣鞋。 绣鞋样式倒不是多新颖,但胜在绣工精致,且绣鞋两边还特意各绣上了两朵暗金色的牡丹,牡丹花儿一朵含苞待放,一朵开得正艳,乍一看,倒似真的一般。 指着这双绣鞋,薛老夫人呵呵笑道,“夫人,您看这双绣鞋如何?” 不管是为哪般,杜氏都会答好。 更别说在她看来这绣鞋做工的确十分精致,她扬起笑容,赞道,“瞧这做工,这绣技,真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薛老夫人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薛婧萱,面露欣慰,“可不就是我这孙女儿做的。” 似是想到薛婧萱之前的凄苦,薛老夫人道起了往事,“我这孙女儿啊,打小便身子不大好,便是拖着这般柔弱的身子,都还是要替我做鞋,我一想着,这心里便是既苦又甜。” 她叹口气,“虽说她只是个庶出的,但在这薛府也是过的正经小姐的生活,我只盼她能有个好归宿,不说嫁得风风光光,但至少要明媒正娶。” 终还是提到了正题上。 杜氏思绪微转,反复咀嚼着薛老夫人说的那话。 打小身子便不大好,身体柔弱? 她双眸突然一亮。 一直想着找个家世才学相貌样样不出挑的人配穆子轩,倒忘了不管家世才学还是样貌,只要是个女的,嫁过来,说不得便能身怀有孕。 到时候这穆国公府便有了后。 摊开穆子逸不提,光是这一点已经是自讨麻烦了。 若是她为穆子轩找个家世样貌才学不出挑,且身子柔弱,生养能力不行的,那她在穆国公府岂不是高枕无忧了? 思及此,杜氏只觉豁然开朗,越加觉得之前找王媒婆相帮是对的。 不会下蛋的母鸡,即便是当主母,怕也是毫无威慑力的吧,何况她还是那副尊容。 杜氏睨了薛婧萱一眼,心中如是想到。 但她却偏偏忘了,她也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想通了这些,杜氏便觉得便是明媒正娶倒也可,便道,“老夫人可放心,这事儿虽然我暂时还做不了主,但六姑娘我着实喜欢,回府后,我一定与二爷好生商量,若真要定下来,必是明媒正娶。” 一听她说起暂时还做不了主,薛老夫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面上便有些失望。 观此,杜氏忙补上一句,“我倒是忘了今日前来的目的了。” 她看向身边的大丫鬟,“妙玉,将皓然的庚帖呈给薛老夫人。” 话毕,她又看向薛老夫人,“今儿个过来,只顾着与老夫人谈论这些了,倒忘了过来的初衷。我这次过来,主要便是想交换庚帖,请道人看看二人合适不合适,若是合适的话,我再向二爷说上几句,这事儿怕也是能成的。” 这下,薛老夫人只觉柳暗花明又一村。 忙吩咐冰岚将薛婧萱的庚帖找出,呈给杜氏,“那便劳烦夫人了。” 办完了事儿,杜氏也不打算多作停留,便起身告辞。 薛婧萱极为知礼的起身行礼,又相送。 从始至终,她都是保持着静默,极为温婉。 待得杜氏走后,薛老夫人才沉下脸,面露不悦,“萱姐儿,你这妆容到底是何人为你化的?” 薛老夫人看向薛婧萱,那妆容与昨日去穆国公府时一模一样,极是怪异丑陋。 昨晚是王媒婆化的,她技艺不精,薛老夫人倒是理解。 但今日王媒婆可不在。 对于薛婧萱身边的冰菊与彩霞,薛老夫人都是极为熟识的,冰菊的装扮技艺不说上好,但也绝非如此低劣。 那彩霞平日也将薛婧萱打点得不错,断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是有人故意的。 “你这事故意的?”想到有可能是薛婧萱故意的,薛老夫人当即有些生气。 薛婧萱只埋头不语,既不辩解也不承认。 令得薛老夫人更加生气。 倒不是薛婧萱不想说,只是她确实不知该如何说。 若说是因为知道杜氏喜欢丑陋的,她才故意的,那么薛老夫人定然会对杜氏心生不喜,认为她有些问题。 还是冰菊出言道,“老夫人,这事夫人特意派人过来帮姑娘化的。” ------------ 091 杜氏 ps: 恢复更新了,谢谢各位的支持。 今晚有加更,么么~ 穆国公府一院落中厢房外,细碎地脚步声逐渐行远。 穆笙将头支出窗户,见那婢女确实已经走远,这才将两扇雕花窗关上。 随后他走回里间,咂舌道,“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青花瓷茶盏。” 话毕,他俯身将地上散落的瓷片一一拾起,一面收拾一面笑道,“奴才估摸着,您这厢发脾气,二夫人怕是会大怒呢。” 穆子轩不赞同地摇摇头,摸摸鼻子,两眼带笑,“这回你倒是猜错了,她不仅不会发怒,反倒会欢喜。” 闻言,正收拾一地残碎地穆笙停了手中动作,面带疑惑地看向穆子轩。 穆笙突然觉得自家主子有些不一样了。 往日里,穆子轩虽然面上总带着笑意,但从未达过眼底,不论杜氏有何举动,他总是一笑而过。 但今日,穆子轩那笑意却是直达眼底,不仅如此,他整个人就好似泛着玉光一般,仅是那样坐着,不说话,穆笙都觉得心里舒坦。 穆笙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又抬眼瞧了穆子轩好几次。 良久才叹道,“奴才道公子爷是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禁放下手中茶盏残片,起身又细细打量穆子轩。 围着穆子轩转了两圈后,穆笙突然停下步子,朝着东北方向就是一跪,双手合十,闭眼念道,“国公爷,国公夫人,多亏你们保佑。公子爷可算是活过来啦。” 念叨完后,他又虔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从始至终,他脸上的笑意都未变过。 便是磕完头。他都还有些不敢相信穆子轩已经改变的事实,抬起双手狠狠捏了双颊。直到脸颊传来一阵痛感,他才又咧开嘴傻笑起来。 他这番举动,穆子轩看在眼里,除了觉有些好笑外,便是淡淡地心痛。 自从父亲母亲过世后,大哥不久后也离府参军,他身边变只剩下穆笙了。 这些年。若不是穆笙作伴,他的日子怕是更难捱。 穆笙有句话说得倒对,他是真的活过来了。 现在回想起之前的日子,连他都觉得。他虽活着,但在父亲母亲离世时,便也跟着死了。 只现在,他才觉得他是活着的。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穆笙。朝着仍在傻笑的穆笙打了一个响指。 “穆笙,谢谢你。”神情极其认真,眼眶闪着微光。 话刚说完,还不等穆笙有所反映,穆子轩变收了那般认真的神情。言道,“快去打听打听婶娘这会子心情如何吧。” 愣神片刻,穆笙才收起傻笑,“公子爷,那奴才便去打听打听。” 说着,穆笙转身离去,但转身时脸上却闪过一丝狡黠。 可在穆子轩那极高的洞察力之下,还是无法遁形。 好在穆子轩知晓穆笙的脾性,仅是轻摇了两下头,便随他去了。 随后也暗叹,这些年即便是暗中经营着自己的势力,但到底心是死的,除了对大哥的手足亲情外,以及对二叔的敬重与担忧,倒也可以说是生无可恋。 但就在这一两天,他突然觉得活着倒也蛮好。 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往前踏步,去拿回属于他,属于他大哥,属于离世的父母的一切。 什么叫豁然开朗,穆子轩在此刻总算明白。 自丫鬟回禀说穆子轩一听到她故意透露二夫人欲将薛府六姑娘许配给他后气得将手中茶盏摔在地上,飞溅地茶水还湿了他的裤腿,杜氏脸上便扬起了笑意。 见杜氏心情甚好,那丫鬟又细细地描述了穆子轩当时的神情,眉头紧皱,目似含火,茶盏落地的那一瞬间,她隐约看到二少爷额间青筋暴起。 果然,杜氏听后,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 一双眼因着含着笑意,似目光含情一般,便是同为女子的丫鬟看了,也不免身子一阵酥麻。 睨了那丫鬟一眼,杜氏唤来妙玉,“你这消息让我十分快慰,有赏。” 杜氏一说完,妙玉便拿出一个锦袋,递予那丫鬟,“夫人开心,便有好一顿赏,你下次有何消息,可记得来报。” 丫鬟沉沉点头,身子轻颤着接过锦袋,入手只觉这锦袋手感极好,除此之外便是锦袋中有些重量的银两。 不用掂量,丫鬟便知这锦袋中的银两不少,她不禁偷偷抬眼看杜氏,心想,二夫人果真如传言那般的大方。 随后,她忙点头应妙玉,“奴婢只要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禀报夫人。” 许是说得有些急,丫鬟竟忘了杜氏的称谓。 论理,杜氏属穆二爷妻子,应唤二夫人的。 她这番唤夫人,便是极大的不妥了。 意识到自己在称谓上出错,丫鬟心里忐忑不安,惴惴地看向杜氏。 杜氏却是丝毫不在意,反倒笑得欢,“你这丫头倒也对我口味,去吧,去吧,以后若是表现尚佳,本夫人定有重赏。” 杜氏这样说,倒更加让丫鬟心怀不安,连手中拿着的锦袋都好似烫手的山芋一般,烙得她手心发疼。 妙玉倒不知丫鬟心中的惧怕与不安,以为丫鬟得了赏赐,欢喜得愣了神,有些不悦地瞪了她两眼,言道,“领了赏赐便离去吧,莫扰了夫人休息。” 闻此,丫鬟如蒙大赦。 施礼之后便快步退出屋子离去。 若是她仔细听,便能听出妙玉唤杜氏也唤的夫人,而非二夫人,只是,她到底太过慌张,巴不得早离了这地儿,倒没听进去。 其实,只要穆二爷与穆子轩不在,杜氏院里的丫鬟可都是唤的夫人。 杜氏自嫁入穆府。一直便是矮人一等,被唤做二夫人。 加之她上不得台面的出生,更令得她在穆府受尽冷眼。 但一切。皆在国公爷与国公夫人离世后,杜氏掌权后改变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越发喜欢听丫鬟婆子们唤她夫人。 这样的称谓意味着整个穆国公府已经尽被她掌握,让她有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觉。 正因这样,方才那丫鬟口误唤成夫人时,杜氏才未生气。 对于那丫鬟的称谓,杜氏之觉得这丫鬟有些眼力劲,对她胃口。 只是可惜,那丫鬟并不知这其中渊源。还一个劲地担惊受怕。 那丫鬟走后,妙玉便笑道,“夫人心情一好,奴婢觉得整个天都是晴的。” 杜氏嗔了妙玉一眼。嫣红地双唇轻启,“一听他发怒,我这心里便十分痛快。” 说着她站起身,有些长的裙摆逶迤地拖在地毯上,依旧是红艳的颜色。只是裙摆处不再是大朵的牡丹花,而是细细密密地蔷薇。 蔷薇花边缘用了金丝银线细细地勾了边,显得极为华丽。 杜氏走了几步,笑意由浓转淡,忽而又放声大笑。笑完之后言道,“呈上佳酿,本夫人要好好喝上一杯。” 妙玉将佳酿摆好,又放上酒杯。 正要倒酒,却被杜氏喝住。 “下去,本夫人自己倒。” 轻声应是,妙玉便放下珠帘,带着一干丫鬟退出房门,还将房门也一并带上。 等妙玉等人离了屋,杜氏便返身回了里间。 只见她走到多宝格,将放置正中那格中的酒杯小心拿出。 用广袖轻轻护住,后行至酒桌,将酒杯放置桌上。 那酒杯并不见得有多出奇,与穆府其他酒杯无甚差别。 但杜氏却将它视若珍宝。 便是斟酒,都是先将那杯斟满。 待得两个酒杯都斟满了酒,杜氏才放下酒瓶。 “若是你在,可会不喜?” 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杜氏呢喃道。 随后又自答,“你定是会不喜的。” 但旋即痴痴笑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却是很欢喜。” 她的双眼就那般痴痴望着空中,迷茫却又有神,明亮又含情。 良久,她执起酒杯,轻轻碰了另一只酒杯,清脆响声传来,引得杜氏又是一阵轻笑。 “我就知道你会不喜的,可是我就是很欢喜。他们越不欢喜,我便越欢喜。”说着,她掩袖饮下杯中佳酿。 酒水顺着她的红唇往下滴落,双颊瞬间变得酡红。 染着笑意的双眼微微眯着,氤氲着水雾,但又给人一种极致的媚态。 许是觉得酒水淌过双唇有些不适,她又伸出小舌轻舔了下双唇。 若有男人在此,定会觉得小腹灼烧,全身酥麻。 杜氏本就酒量不好,只饮了一小杯,便有些微醺。 撑着额头看着那酒杯许久,杜氏都未再说一句话。 但脸上却有着少女含春一般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杜氏才执起对面那杯酒,旋转旋转,直至转到酒杯花纹为云纹时,才停下,极为缠绵地饮下。 喝了两杯酒,杜氏已经有些醉了,她又呵呵一笑,“我明天就请媒婆前去提亲,我就让他不快,让他怒。” “好快活,好快活。”杜氏又唤了两句。 随后站起身执起那酒杯,取出锦帕细细地擦拭,但每次都避过那云纹处,直至擦拭干净,方才停下动作。 她有些满意地端倪了酒杯许久,唇角微微上翘,凤眼含笑。 静坐片刻,感觉酒意散了些去,杜氏这才双手捧起酒杯,有些摇晃地往多宝格走去。 ------------ 092 显摆 喜鹊迎枝,春芽绽放。 清歌吩咐完小丫鬟们备好洗漱用品后,一转身便瞧见这样一番景象。 她不禁叹道,“今儿可真是好日子,连极为罕见的喜鹊都来咱薛府了。” 闻言,那些小丫鬟们也停下手中动作,往院中一看,只见那棵有些年份海棠树上,正停驻着一只灰喜鹊,头顶呈黑色,周身淡灰色,尾羽泛着微微的蓝光。 见小丫鬟们均看过去,那喜鹊不仅未受惊吓,反倒发出几声闻之悦耳的清脆叫声。 清歌弯了弯眼角,嘴角含笑,“你们可下去准备吧,我去叫夫人,喜鹊登门可真是大吉之兆呢。” 推开房门,饶氏已经起了身,身着中衣站在窗前,望着那棵海棠树。 似是听到了声响,饶氏言道,“都瞧见那喜鹊了?” 清歌忙低声应是,随后轻笑着道,“奴婢向夫人道喜了,这喜鹊临院,想必院中必有喜事降临。” 饶氏声音极淡,“我也希望如此。” 虽然饶氏此番表现得极为淡然,但至始至终她脸上都是带着淡淡笑意的。 清歌知晓饶氏心中是欢喜的,也不说破,只言道,“奴婢猜怕是武安侯府要上门提亲来了。” 饶氏笑着睨了清歌一眼,嗔道,“就你嘴甜。” 但话毕饶氏却是又看向那喜鹊,呢喃道,“武安侯府,也该来了。” 主院有喜鹊降临的事很快便传遍了薛府。 传到锦泰院时,薛老夫人正在用饭。 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薛老夫人轻哼一声,“不过一只鸟,她便高兴成那样。” 随后她夹起一个水晶虾饺,咬了了一口。便又放下。 “这虾饺味道怎的变了?”吐出口中虾饺,薛老夫人不禁皱起了眉头,“真是腻味。” 用饭的兴致也被这消息给破坏。薛老夫人索性将瓷碗中的燕窝喝下便不再用饭。 薛老夫人看向冰岚,“我看这喜鹊登门应是薛府有喜事。与她可没丝毫关系。” 这摆明了是小孩子脾气话语。 冰岚也不点破,只笑道,“是呢,定是薛府有喜事,那喜鹊不过是停错了地儿。” 这一席话,说得薛老夫人瞬间眉开眼笑。 “定是萱姐儿的亲事有着落了。”说着薛老夫人站起身,吩咐冰岚。“你可一定得派人在门口守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不到正午,便有小丫鬟前来禀报。有人上门提亲了。 只是那提亲之人并不是薛老夫人所期盼的穆国公府,而是武安侯府。 瞬间,薛老夫人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你可看清了?”薛老夫人神色严肃,开口相问。 小丫鬟连忙点头,“回老夫人。奴婢看到来府的队伍抬的彩礼箱上都标了‘叶’字,领头的是位衣着华丽至极的夫人,还未走到门口,萧嬷嬷便谄媚的上前行礼问安,口中直呼。侯爷夫人安好。” 小丫鬟还欲说下去,薛老夫人却是出声喝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她还听不出来的确是武安侯夫人,那她这大半辈子可就白活了。 她这心里就是不舒坦,按理她的嫡亲孙女的亲事定了,她应是极为高兴的,不论是于她,还是于薛府,都是值得庆贺的喜事。 但她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她就是见不得那对母女好,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为何。 不论薛世平对彤姨娘、蓉姨娘有多好,她都不在意,但饶氏却似她眼中的一粒沙子,若不揉去,她就不安宁。 再好的心情也被这个消息给破坏了,薛老夫人只觉胸口发闷,吐出一口浊气,她言道,“去叫萱姐儿过来陪我坐坐,我闷得慌。” 冰岚正欲出门唤丫鬟去碧竹苑请薛婧萱,又被薛老夫人叫住。 “算了算了,我去躺会儿。”薛老夫人叹口气,便往里间走去。 碧竹苑内,彩蝶正述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 说到高潮处,她还出手比划着,“听说武安侯府送来的彩礼足足有四抬,每抬都装得满满的,便是用布盖着,也能隐约瞧见里头的金银珠宝散发的光泽,尤其是那颗东海黑珍珠又大又亮,似鸽蛋一般。” 一张脸上透着一股子好奇与憧憬。 彩霞却是泼她冷水,“你这还不是听人说的,又不是亲眼瞧见。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况且,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姑娘也不在意。” 虽然彩霞一番话说得极对,但薛婧萱还是觉得她这样说有些不妥。 便轻咳一声。 彩霞忙住了口,低头做事。 这下,彩蝶却是慌了,以为自己惹了薛婧萱生气,忙懊恼地低头,不敢言语。 薛婧萱轻摇头,“彩蝶,不管那彩礼有多少,有多重,皆与咱碧竹苑无关。以后你若是再听到什么传言,我会很高兴你告知我,但是切莫被这些影响了情绪。” 薛婧萱看向彩霞,言道,“若我所料不错,这消息怕是母亲故意透露出来的吧。” 能在薛府门口迎接武安侯夫人的丫鬟婆子,地位绝对不低。 这些丫鬟婆子都是些有眼力劲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中都有数。 若非有人授意,谁会将彩礼的详细也传到内院? 还有那似鸽蛋一般大小的东海黑珍珠,堪比珍宝,这般贵重,若是依父亲的性子,怕是巴不得藏着掖着,不露外财。 可是饶氏却是个极好面子的,有个什么动响,就巴不得整个淮京所有的人都知道。 若推断正确,这定是饶氏故意透露出来的,为的便是让她薛婧萱眼红。 只是要可惜她的一番“好心”了,薛婧萱并不在意这些。 她正一脸无状地摇头,院门便被敲响。 远远地,薛婧萱便听到两声轻柔之极的声音传来,“六妹妹。六妹妹。” 珠玉环佩,清脆碰响。 人未至,声先到。 薛婧萱不禁阖下眼。咋舌,不愧是两母女。这行径都是一致的。 薛婧瑶踩着小碎步行至院中,一见薛婧萱,便惊喜道,“六妹妹,可有些日子不见了,你倒是越发的美了。”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再见到薛婧瑶时,薛婧萱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她回府至今。她见过薛婧瑶艳光满面,清丽脱俗的模样,也见过薛婧瑶低落时萎靡不振的模样。 此刻,薛婧瑶似乎已经将之前发生的花园幽会一事忘却。重获新生。 又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从进门开始,便带着笑意。 不仅如此,她还盛装打扮了自己,发髻上别的朱钗是薛婧萱都还未见过的款式。胸前佩戴着珠玉璎珞,腰间戴着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的牡丹栩栩如生。 行走间,便发出一阵脆响,这也便是之前为何薛婧瑶人未至。声先至。 平日里,薛婧瑶顶多是佩戴朱钗发簪,璎珞与玉佩都甚少佩戴,但今日,这些她确实佩戴齐了。 薛婧萱转转眼珠,看来她的四姐姐这次是做足了功夫。 “四姐姐,恭喜你了,听说武安侯府上门送彩礼来了。” 薛婧瑶以为薛婧萱这番话另有所指,只淡淡一笑,既不害羞又不欣喜。 但她这次可是理解错了,薛婧萱还真是抱着祝福的心思。 不论她这个姐姐有多坏,但她至始至终对叶澈都是一片痴心。 既然痴心相付,薛婧萱还是希望她能幸福的。 薛婧瑶嗔道,“妹妹可莫要笑话我,听说你与那穆国公府嫡次子也在议亲呢,不知结果如何呢?” 她这一问,薛婧萱倒是不急,反倒是冰菊有些急了。 听说昨儿个穆二夫人走时是极开心的,论理,姑娘的婚事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但为何今日却是毫无动静? “我年岁还小,倒也不急,祖母答应会替我谋得好亲事的。”薛婧萱不冷不热地回道。 碰了个软钉子,薛婧瑶也不气馁,接着道,“祖母年纪也大了,还得为你操这心,妹妹可比我有福气。” 这话说得有些带酸,怕是薛婧瑶自己都未听出来。 “便是之前受罚,我也觉得值了,终还是嫁给我心心念念的人了。”薛婧瑶不急不缓地说道,“叶二公子性子虽然有些活跃,但我一看便知是极为有情有义的,我嫁过去,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便这样极为平淡的过日子,我也是极为开心的。” 说到这里,薛婧瑶抬头看向薛婧萱,“妹妹似乎总爱与男子说话,在姐姐看来,这是极为不妥的,我希望等我嫁过去之后,妹妹能尊重你的姐夫。” 不用想,薛婧萱便知道薛婧瑶怕是还记着当日在广安寺中,叶澈找薛婧萱说话,薛婧萱虽然极为不愿,但还是有答话的,后来,薛婧瑶试着与叶澈搭话,却是受到了冷遇。 这个事情过去那般久了,薛婧瑶都还记着,可见对薛婧萱怨念有多深。 但薛婧瑶话却说得有些过了,那日薛婧瑶统共可都只与叶澈说了一句话。 并且她如今也只与叶澈和穆子轩有过谈话,那个总爱与男子说话,用在薛婧萱身上,就有些过了。 不待薛婧萱答话,薛婧瑶又用手有意无意地触碰腰间玉佩,一旁的绿萼忙惊呼,“姑娘,小心玉佩。” 薛婧瑶忙低声喝道,“你这大惊小怪的,我都小心着呢,这可是侯府的传家宝玉,只传嫡亲媳妇。” 一面说着薛婧瑶打量着薛婧萱的神情,见其微微皱眉,心情顿时大好。 这次可算是让你不畅快了。 ------------ 093 提亲 薛婧瑶以为薛婧萱皱眉是因眼红侯府传给她的玉佩。 但事实却并非因此。 实际上,薛婧萱皱眉不过是因内心觉着薛婧瑶主仆二人这样的行为完全没有必要。 薛婧瑶此番来的目的,薛婧萱本就是知晓的。 尽管心中知晓,但真正听到薛婧瑶的言语,看到她的举止,薛婧萱却不由得厌恶起来。 正因如此,薛婧萱才皱起了眉头。 但见薛婧瑶笑意盈盈,且目光中还带着丝丝得意,薛婧萱干脆将错就错,将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 薛婧瑶见目的已达到,也见好就收,胡乱安慰了薛婧萱几句,便起身告辞。 等薛婧瑶走后,薛婧萱眉头舒展开来。 她轻声一笑,“我估摸着短时间内她怕是不会来找我麻烦了吧。得到了想要的,若是还不满足,那就太过贪心了。” 冰菊与彩霞相视一笑,眼中写满了赞同。 那块玉佩,薛婧萱其实十分熟悉。 前世她作为叶澈的未婚妻,那玉佩也曾传于她。 曾经,她总在心情苦闷时,拿出玉佩轻轻摩挲,期盼着从未谋面的未婚夫会是她的良人,能做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而今,再见玉佩,她早已释然。 以她现在的心境,叶澈并不是她心目中的良人。 良人? 薛婧萱脑中突然闪过一抹紫色身影。 那抹身影不甚清晰,但却让薛婧萱心中微微悸动。 那不是别人,却是穆子轩。 薛婧萱不禁问自己,是真的决定要嫁给他吗? 她不是不明白,穆国公府比起薛府还要复杂。 穆子轩作为穆国公府嫡次子却还要受限于穆二夫人杜氏,这其中的缘由她即便不能知晓全部,也能猜出个大概。 说白了。穆二夫人杜氏就是贪恋穆国公府的权势。 一个如此贪恋权势之人,且表面装作疼爱亲侄为他说亲,暗地却专为亲侄找一些相貌丑陋及才学平庸的姑娘。若她真嫁过去,说不得过的日子还不如在薛府。 但不知为何。哪怕这些她心中都知晓,却也丝毫不排斥嫁去穆国公府。 想到这里,薛婧萱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正在她愣神之际,碧竹苑的大门再一次被敲响。 “六姑娘,奴婢来给您报喜啦。” 冰岚一双眼弯似月牙,言语间满是喜悦,“穆国公府上门来提亲啦。” 薛婧萱闻声抬头。一双眼睛茫然的看着冰岚,面上有些无措,但内心却划过一丝悸动。 尽管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真正听到时。心情却远比想象中复杂。 冰菊和彩霞就没有薛婧萱这般复杂心情,一听到冰岚说穆国公府来提亲,便隐隐有种松口气之感。 姑娘的亲事总算定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齐齐看向薛婧萱。想要看看她作何反应。 一触及冰菊和彩霞的目光,薛婧萱便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 过了片刻,薛婧萱才回过头,淡淡道,“谢过冰岚姐姐。” 只有薛婧萱自己知道。她是费了多大劲才使自己如此平淡的说出这句谢谢。 刚刚冰菊和彩霞看向她的那刻,她有种做了坏事,被人看见的感觉。 不为其他,只因那刻她心中萌生的丝丝喜意。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反应,遂又道,“祖母可知道此事?” 冰岚忙点头应是,回道,“老夫人早早的就让奴婢派小丫鬟去门口守着,一有消息马上禀报,这不,小丫鬟到锦泰院一禀报,奴婢便立马过来通知姑娘了。” 不待薛婧萱说话,冰岚又道,“老夫人可欢喜了,一听到这事儿便往正厅赶去,奴婢估摸着这会儿老夫人正与穆二夫人说着和话呢。” 闻言,冰菊与彩霞越发开心了,看来姑娘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薛婧萱却冷静下来,心中闪过一丝对穆二夫人的不满。 她觉得穆二夫人太过心急,似乎巴不得穆子轩赶紧娶一个又丑又无才的女子回府。 但她却忘了,那个又丑又无才的女子就是她。 她合上眼,实在难以想象,那个男子在穆国公府究竟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等她再睁眼时,已恢复如常,她说道,“祖母那离不得冰岚姐姐,姐姐还是快些过去吧。” 冰岚只道薛婧萱此刻是小儿女情怀,不大好意思谈论亲事,便笑着点头道,“那奴婢就先过去了,老夫人今日可是一直都念叨着姑娘呢。” 冰岚说的虽然隐晦,但薛婧萱却听出了她的意思,笑着道,“晚些时候我会去看望祖母,祖母的日常起居还望姐姐多费心。” 冰岚谦虚地回了好几个姑娘言重了,伺候老夫人是她的分内事,随后告辞离去。 待冰岚走后,冰菊与彩霞再也抑制不住欣喜,齐齐道,“姑娘的好日子可算是来了。” 彩霞跟着薛婧萱的时日没有冰菊那么长,但却也知晓薛婧萱的苦楚。 在府中,若非老夫人庇佑,加之姑娘心思玲珑,依夫人与四姑娘的手段,怕早早便败下阵来,哪还会有这般好的婚事。 她们都以为出嫁时薛婧萱较好的路子,殊不知,这将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莫说是她们,便是薛婧萱起初都以为离开薛府便一切都好。 也就这两天,她才恍然,到哪里其实都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那个她将要嫁的男子她并不排斥。 反之,她竟隐隐有些期待将来在穆国公府的生活。 那日晚上,薛婧萱去锦泰院看望了老夫人。 许是因着薛婧萱的亲事定下来了,老夫人精神头格外的好,脸上一直挂着笑,见到薛婧萱越发的开心,除用了一碗米饭外。还另用了一碗稀粥。 后来老夫人又拉着薛婧萱说了会儿话,说到穆国公府给的彩礼之多,比起武安侯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提到她会为薛婧萱准备丰厚的嫁妆,让其不必担心忧虑。 说完这些后。又对着薛婧萱叹气,直叹当初呱呱坠地的小婴儿,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过两年就要出嫁。 不舍之情与定亲之喜溢于言表。 后又开始担忧薛婧萱嫁做人妇后的生活,如何相夫教子,如何持家有道。 薛婧萱都被老夫人带出了失落之感,她抬眼看着眼前的迟暮老人。双鬓白丝,眼睛已经有些浑浊,情绪变换时额间眼角的细纹加深。 她的祖母如今真的已经老了,拖着病弱的身子为她忧心思虑。如今婚事几乎尘埃落定,却又开始担忧她的婚后生活。 薛婧萱忙出言宽慰,“祖母可放心,萱儿以后会幸福的。定会与夫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好。好!”老夫人连叹两个好字,又细细地嘱咐了薛婧萱一番,这才作罢。 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老夫人面露疲态,捂嘴打了一个呵欠。薛婧萱才起身准备离去。 回到碧竹苑,薛婧萱也有些疲惫,打算洗漱一番便歇息。 但冰菊却是面露忧色,“姑娘,穆国公府缘何未给姑娘定亲信物?” 在大丰定情有定情信物,那是男女双方互送,而定亲却也有定亲信物的,大多都是家长赠送,且为家传宝物。 可今日穆国公府送上了彩礼,却未送定亲信物。 她这一说,彩霞也惊呼出声,“莫不是落下了?” 但旋即自我否定,“也不会啊,穆国公府可是贵族,不可能不知晓这规矩的。” 若是冰菊不提,薛婧萱倒还没想到这点。 为何穆二夫人上门提亲却没有给她定亲信物,薛婧萱百思不得其解。 以穆二夫人对这亲事的看重,定不会在婚前做这般让她失脸面的事。 若真是要打她的脸,也会选择等她嫁入穆国公府之后,绝不是这个时候。 秉承着想不透就不想的原则,薛婧萱干脆放下心思,言道,“不给就不给吧。” 薛婧萱这样的态度让得冰菊与彩霞面面相觑,“这……” “好了,收拾收拾便睡了吧。既然他们不给,咱也没有办法,倒不如不想那么明白。”薛婧萱又道。 穆国公府内,穆笙表情严肃地向穆子轩禀告着今日杜氏到薛府提亲一事。 禀告完后,见穆子轩由面无表情转为面带笑意,不禁为他担忧。 “主子,您这是怎的了,二夫人让您娶一个既丑又无才的女子,您还笑得出来。”至今穆笙都还清晰记得在花园中看到的薛婧萱浓眉大唇模样。 穆子轩却是摇摇头,温润言道,“她并非既丑又无才,正相反,她的才学远非我们想象,相貌也并不差。” 跟着穆子轩那么些年,穆笙知晓穆子轩所言非虚,遂不再多言。 提起另外一事,“听说二夫人准备的彩礼还是十分丰厚的,看来二夫人很是看重这门亲事,但奴才还是觉得薛家姑娘身份有些低了。” 这自然是说薛婧萱的庶女身份。 “这倒无妨。”穆子轩并不在意身份,但他想起另外一事,“定亲的信物婶娘可有给薛府送去?” 不待穆笙回答,穆子轩便想到定亲信物应是没有给的,他的这位婶娘毕竟出身民间,到底有些礼数做不周全,何况那信物还在他手中。 潜意识里,穆子轩并不想那个女子在还未嫁过来便失了面子,遂吩咐穆笙明日将信物送到薛府。 ------------ 094 花灯 穆子轩派穆笙送的定亲信物非常及时。 翌日一早,薛婧萱刚起床,便有丫鬟呈上定亲信物。 那是一块金镶玉,呈青绿色。玉并未经过雕琢,但那天然形成的似高山流水一般的纹路却是人间罕见,细看,那流水好似真的在细细流淌。 因着镶了一圈金边,倒似一副装裱过的绝美山水画。 连薛婧萱都不禁称奇,她实在难以想象世间会有这般美的玉。 但转念一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从来都很奇妙,没有谁能解释,一切皆有可能。 去住院问安时,饶氏果然问起定亲信物一事,薛婧萱只轻轻答道穆国公府今日一早已经将定亲信物送过来了。 饶氏没讨到好,便道,“我看这穆国公府是当我们的薛府的姑娘好欺负,便是庶出的也断不能这般呀。” 薛婧萱只低头笑笑,也不答话。 饶氏又说了几句穆国公府在这事上有不妥,便也作罢。 大房的三个姑娘亲事都定了,如今便只剩下二房的薛婧雅亲事还未定下。 蒋氏也开始着急起来,几番前往锦泰院向老夫人提起薛婧雅的亲事,同是自己的孙女,老夫人自然回答定会好好物色。 老夫人还未来得及找王媒婆,便传出薛婧雅的亲事定下了。 这亲事不仅未经过老夫人的手,便是蒋氏也是不知晓的。 一切还因薛家二爷薛世安。 老夫人答应蒋氏帮薛婧雅物色亲事不过三天,薛世安便在与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时将薛婧雅卖了出去。 说卖是因为薛世安为薛婧雅找的夫家是淮安第一富贾霍家。 霍家专做珠宝首饰生意,还兼做当铺钱庄。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这样看来,薛婧雅若是嫁过去,倒也不亏,更何况霍家许的还是嫡长子的正妻之位。 原本蒋氏也是极为高兴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下半辈子过着少奶奶生活,况且嫡长子还有望继承家业。 但一细想又总觉得这种好事不会落到自家女儿身上,便派人前去打听霍家情况。 这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倒是吓了蒋氏一大跳。 她原就纳闷儿,怎么不曾听闻霍家嫡子传言,多是听到嫡次子的一些消息。 经打听方知,那霍家嫡子是个痴呆儿。 蒋氏登时都惊得将手中的佛珠手串掉到了地上,一颗颗佛珠啪啦啦散落一地。 她瞪圆了双眼,怒道,“好你个霍家。可瞒得真紧啊!” 霍家两个儿子,一直以来,大家都只知嫡次子极为精明能干,平日里总是跟着父亲巡视店铺谈生意,正因嫡次子能干反倒将嫡长子的一切掩盖,众人便以为嫡长子不过是碌碌无为。 哪知那嫡长子却是痴呆儿。 据那前去打听的婆子回来说,霍家嫡长子霍永富刚生下来时便白白嫩嫩的。霍家家主开心得不得了,便取了个永富的名字。两夫妻极是疼爱这个宝贝儿子,但养到三岁都还不能言,不能立,更别说走了。 等养到十二三岁时,霍永富却是能走了,但步态却不大协调,常常绊倒,言语也只能简单的喊父亲、母亲,其他的话语便是说不清了。 蒋氏甚少这般盛怒。气得冲到姨娘房中找薛世安问个明白。 薛世安却是笑嘻嘻地回道,“这还不好吗?咱们雅姐儿嫁过去下半辈子可就不愁吃不愁穿了,我们两个也能沾着光。不就是个傻子么,傻就傻,忍忍就过了。” “雅儿还这般年轻,怎能将大好年华葬送在一个傻子身上,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不心疼吗?”薛世安这番没心没肺的话把蒋氏气得够呛。急道。 说到最后,蒋氏都带着一股哭腔。 但薛世安却丝毫不为所动,哼道,“我可是为了雅姐儿好。这么好的亲事。就你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女人不懂。莫要挡了我吃好喝好享受美女的道!” 蒋氏不敢置信地看着薛世安,“你…” 柳姨娘在蒋氏进屋时便不大高兴,见薛世安说话如此不客气,也涨了气势,细声细气地道,“夫人,夫君都说让你不要挡他吃好喝好享受美女的道了,你还呆在这里,也不闲丢人。” 说罢,柳姨娘便扭着细腰,抛着媚眼往薛世安走去,一双手在薛世安腰间游走,直让薛世安骨头都酥了,急急赶蒋氏走,“莫要再挡着我了,那亲事我已经同霍兄说好了,断没有回旋的余地,哼。” 蒋氏是抹着泪回房的,回去时,薛婧雅已经在房中等着了。 对于结果,薛婧雅早便料到,言道,“母亲可不必忧心,女儿自己想法子。” 擦拭着泪水,蒋氏抽噎着道,“你能有何法子,你父亲说都已经谈好了,毫无回旋余地了。为娘的便是去求你祖母,怕也无法了。” 薛婧雅也不多说,只道,“我比她们美貌,也比她们有才学,凭什么我要嫁给一个傻子,而她们却能有那般好的亲事。我一定会嫁个好的。” 蒋氏还欲再说几句,薛婧雅却是不再停留,快步离去。 忧心忡忡地望着薛婧雅离去的背影,蒋氏只叹自己不中用。 还是陪嫁嬷嬷出言宽慰道,“夫人可放心,姑娘一向是有主见的,况且姑娘才学样貌样样拔尖,又极为孝顺,说不得也是怕您太过于担心。” 蒋氏又擦了擦眼角,叹口气,“这孩子从小便独立,甚少让我忧心,但到底性子太过要强,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对于薛婧雅的亲事,薛婧萱后来也知道了。 她记得前世薛婧雅嫁的夫家是极为不错的,并非这商贾霍家,而是书香门第刘家。 她的夫君也并非傻子,而是一个六品官。 在薛婧萱还活着的最后两年虽是未曾多做关注,但也知道薛婧雅的夫君后来是有升官的,只是她记不清升到了几品。 看来,命运并未按照前世那般安排。薛婧雅的婚事也如之前的那些事一样,都发生了改变。 就这样到了年底,薛婧晗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定在次年二月初五。 薛府逐渐开始忙碌起来,张罗着薛婧晗的婚事。 嫁衣绣了一年多,薛婧晗总算是绣好了。 薛婧萱伸手摸着这嫁衣,入手丝滑无比,针脚都收得极好,全然看不出来。 “二姐姐,这嫁衣可真美,还是你的绣工好。” 薛婧晗害羞一笑,“你也是要绣的,你亲事也定下来许久了,莫不是还未动手绣嫁衣?” 薛婧萱收回手,轻声道,“穆国公府说让我不用亲手绣,会请绣娘绣。” “还是妹妹有福气。”薛婧晗收起嫁衣,叹道。 闻言,薛婧萱只摇摇头,“哪里有福气了,四姐姐不也一样,她的嫁衣也会由武安侯府准备。” “其实,我倒宁愿自己绣。若是穿着自己绣的嫁衣出嫁,那将是多么美好幸福的。”薛婧萱笑望着薛婧晗,面露羡慕。 薛婧晗回以一笑,“其实我也是这么觉着。” 她低下头,“一想到再过两个月,就要穿着这件我费了一年多功夫,一针一线慢慢绣成的嫁衣出嫁,我便觉得有些难以相信。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出嫁本就是女子如梦一般的那天,二姐可莫要想太多,好好收拾心情,到时做一个美丽的新嫁娘吧。”薛婧萱出言道。 拉过薛婧萱的手,薛婧晗极为认真的看着薛婧萱,双眼满是谢意,“妹妹,多谢你当日的提醒,若不是你,怕是哥哥也不能安然参加秋闱。如今,我快要出嫁了,哥哥仕途也算平顺,姨娘在府中有哥哥照看,我也放心了。这一切,还多亏有你。” 当初那样做,薛婧萱也是抱着其他目的的。 但后来的相处,薛婧萱也知她的大哥二姐以及彤姨娘都是极好的,也付出了真心。 如今被薛婧晗这般感谢,她反倒觉得受之有愧,“二姐姐可莫要如此说,都是一家人,妹妹回府这些日子,还要多谢二姐姐的照顾呢。况且,哥哥和彤姨娘待妹妹也是极好的,妹妹那样做也是应该的。” 转眼便是腊八节。 薛府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过腊八粥之后,老夫人便让几个姐妹一齐去街上看花灯。 去年的腊八节,因为老夫人身子不大好,未提起,饶氏便未让薛婧萱她们去看花灯,今年老夫人同意了,薛婧萱自然是开心的。 她记得,前世她活到那般年纪都还未出府看过一次花灯。 仅从一些丫鬟口中得知,淮京的花灯会特别盛大,会有各式各样的花灯出现在花灯会上,不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花草树木。 并且还有有趣的猜灯谜和放莲灯。 那个时候,整个淮京都会热闹起来。 若是才学好,还有可能在猜灯谜上拔得头筹,赢得礼品。 一想到这些,薛婧萱眼前就仿佛出现了颜色不一的花灯,有红的,绿的,蓝的,还有青黄交加的。 终于可以去看看前世向往已久的花灯会了,薛婧萱实在雀跃。 与薛婧晗、薛婧瑶、薛婧雅收拾一番便带着丫鬟一齐出了门。 ps: 最近几章是过度章节,实在有些不好写。我自己写完都觉得好像好水,但是没有办法,笑笑喜欢把一切都交代清楚,过度章节少不了。 ------------ 095 生恨 月色如银,灯满街头。 各式的花灯泛着光芒,打扮得俏丽的姑娘们三门成群,一路说说笑笑,极是开心的东瞧西看,看到新奇花灯时便停驻脚步细细观摩,眼中写满了好奇。 薛婧萱看到她们,不禁想起刚刚她看到这些花灯时的模样。 或许,自己比她们的反应还要强烈。 因着没有长辈一同出来,就几姐妹一起,薛婧萱没什么顾忌,行为作派要自然得多,有什么情绪都是自然流露。 所以在看到那些样式繁多,颜色多样的花灯时,薛婧萱丝毫未掩饰内心的激动与好奇。 现在细想,薛婧萱自己都觉得当时的反应有些好笑。 薛婧瑶与薛婧雅及薛婧晗之前是有看过花灯的,只薛婧萱去了别院,未曾好好看过。 几姐妹一同逛了没多久,薛婧瑶与薛婧雅便提出要单独出去逛逛。 原因无他,只因薛婧萱太过好奇,每看到一个花灯便要停下步子看上许久,让她们觉得实在乏味。 她们走后,便只剩下薛婧晗与薛婧萱。 薛婧晗有些唏嘘,“到底身份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薛婧萱笑笑,“在她们看来,这些都是俗物,并无多出彩之处,但在我看来,这却是十分美好美妙的。” 说着,薛婧萱看向那些正在缓缓旋转的走马灯,灯上所绘的飞鸟就似活了一般,完全展示了鸟儿从起飞到停驻时的状态。 “二姐姐,你看这多么奇妙,原本只是画儿,但这样一转,就似真的一般。” 薛婧晗含笑点点头。“活灵活现。” 而后,两姐妹相视一笑,又相携前行。 随行的丫鬟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姐妹后来又买了两盏手提花灯提着。薛婧萱选了一盏八角宫灯,宫灯上绘着一幅仕女图。每个角挂着红色的丝穗。而薛婧晗则选了一盏四方宫灯,上面绘着一幅春花秋月图。 一路前行,薛婧萱脸上的笑意未曾间断过,偶尔还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花灯节除了展示各种花灯,还是年轻男女相看的好地方。 在这一天,整个大丰就不会太过在意男女之防,年轻的姑娘都精心打扮。穿上最美的衣裳出行。而年轻的男子也会将自己打理得更加英俊,只为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展现最美好的自己。 若是姑娘们遇到心仪的男子,便会送上一盏花灯,若男子遇到心仪的女子也会送上一盏花灯。 一路上。都有好几位青年才俊前来搭讪,而后送花灯,薛婧晗与薛婧萱均未接受,只礼貌道谢。 好在那些男儿倒也坦荡,虽面露遗憾。但也不曾为难,回了一两句话便离去。 薛婧萱不禁道,“二姐姐,我倒不知,原来这花灯还有这层意思。” 低头看着手中的花灯。在微风下,灯光有些明灭不定,衬着薛婧萱那张如玉似的脸越发的清灵。 “嘿!原来是你啊,丑女。” 薛婧萱只觉右肩被狠狠拍了一下,耳边传来一男子洪亮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听着有些陌生,但薛婧萱却隐约知道那是谁。 在这一世,会叫她丑女的怕也只有武安侯府那个小霸王了吧。 想到这,薛婧萱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她实在不想与这个前世的未婚夫,这世的姐夫有任何牵扯。 遂拉了薛婧晗的手,言道,“二姐姐,咱们走吧,看看别的花灯去。” 叶澈好容易央得母亲同意,这才出门看花灯,这次又碰到了他一直以来都很感兴趣的女子,自然不肯放薛婧萱走。 扬起脸,叶澈拉高了声音,“喂,丑女,你干嘛不理人。” 踏出的步子顿了顿,薛婧萱终还是未答话。 这下叶澈忍不住了,几个快步冲到薛婧萱前面,挡住她前进的道路,皱着眉道,“哎,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熟人了吧,给你打招呼,你还不理。” 熟人?不见得吧,薛婧萱心中腹诽。 面上却是极为平淡地道,“这位公子,可莫要挡道。” “我说你还真是怪了,我不过离府一年多,怎么你就变了呢。”叶澈摸摸后脑勺,昂首看向薛婧萱,“我这相貌也没变的啊,可你不仅模样变了,连说话都变得讨人厌了。” 他上前一步,又补上一句,“你还是小时候可爱些,我一说你是丑女,你立马便嘟起嘴了。哈哈哈。” 似乎觉得薛婧萱那时的反应很有喜感,叶澈大笑起来。 薛婧萱这才知道,原来叶澈竟离府一年多。 怪不得甚少有关于他的消息。 那他知道他与四姐姐的亲事么? 薛婧萱后退一步,与叶澈保持距离,言道,“你现在都已经定下了亲事了,还是多注意下影响吧,姐夫。” 不管叶澈知不知道他已经定亲,薛婧萱都打算来这个来做挡箭牌,若说出这个他都还不有所收敛,那他也太对不起武安侯府的名头了。 哪知薛婧萱这一番话,却将叶澈给说愣了。 他看看薛婧萱,又看看随行的小厮,随后指着自己,“你说我定亲了?” 薛婧萱点点头。 他看着薛婧萱的眼睛,又问道,“你还叫我姐夫?” 薛婧萱再次点头,言道,“是啊,姐夫。” 叶澈听后仰天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许久才道,“我怎么不知我已经定亲了?这倒怪了,今日遇到你,怪事儿都多了。” 随行小厮一听,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 正忧心着,叶澈便问道,“元宝,你知道我定亲了吗?我都不知道的事,那个丑女竟然知道了。还叫我姐夫,呵呵。真是笑煞我也。” 少爷啊,您是真的定亲了啊,只是夫人一直瞒着您。还吩咐奴才不能说。 元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转着脑子不知如何回答时。一声轻柔的女声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婧瑶。 她与薛婧萱分开后,兜兜转转也逛了这里。 远远瞧见一形似叶澈的男子,她便急着朝这边走。 越走近,薛婧瑶便越发肯定那是叶澈。 还来不及高兴,她就看到了最不想看见的人,亦或是最不应该与叶澈同时出现的人。 那便是薛婧萱。 何况从薛婧瑶的角度看。薛婧萱与叶澈相对而立,隔得十分近。 若不是薛婧萱之前有意退了一步,薛婧瑶看到的他们或许相隔更近。 薛婧瑶此刻摆明了来者不善,语气有些凌厉。 薛婧萱正琢磨着应该如何回答。叶澈却是不悦地道,“没看见我正在与这位姑娘说话么。” 本来被薛婧萱告知他定亲了,叶澈便有些不高兴的,薛婧瑶再那般语气问话,就好似兴师问罪一般。叶澈自然觉得不舒服。索性回话也十分不客气。 从来都是家里的娇娇女,薛婧瑶何曾被人这般说过。 当即红了双眼,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说道,“你。你怎么能这样与我说话。” 薛婧瑶不说话还好,一说,叶澈就更加不喜了。 “我怎么就不能这般与你说话了?明明是你先语气不善的,你说话真是无礼。比起丑女,你可差远了。” 叶澈不想与薛婧瑶多说,刚说完话,便看向薛婧萱,继续之前的话题,“丑女,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从叶澈答话开始,薛婧瑶便再听不进其他,耳边一直回荡的都是叶澈的那句“比起丑女,你可差远了”。 不停地摇着头,薛婧瑶难以相信叶澈会说出这样的话,手指着对面的薛婧萱,道,“你说我不如她?” 叶澈毫不犹豫地点头。 只这一个动作便足以让薛婧瑶崩溃,没有什么比自己心爱的男人说自己不如别的女子更让人伤心难过。 但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 薛婧瑶却并不怨叶澈,反倒将这一切归结于薛婧萱,只道是薛婧萱刚刚说不定在叶澈面前说她坏话了。 她实在不愿相信,她心爱的男人,她未来的夫君,会说她一个嫡出的才貌双全的小姐竟比不上庶出的无才又无盐的妹妹。 更何况,她的那个妹妹还是她一直以来的眼中钉。 薛婧瑶双眼怨毒地看向薛婧萱。 原本她还想着这一世如此轻易的便定下了亲事,说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既如此,她也不想再为难薛婧萱。 但今日一事看来,她真是小瞧了这个不起眼的庶妹。 薛婧萱,委实留不得。 遭了叶澈的冷待,薛婧瑶也不打算再多呆,用一双充满爱意与希翼的眼睛看向叶澈,有些羞涩地道,“叶少爷,既然你与六妹妹有话要说,那瑶儿便不多留了,先行告辞。” 话毕,又极为端庄地施礼。 她极力维持着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但转身离去时,却剜了薛婧萱好几个眼刀子,眼中的怨恨似滔天一般。 对于薛婧萱一番行为,叶澈仅是轻哼两声,还是想要纠缠薛婧萱,问那亲事相关。 还是薛婧晗出言道,“叶少爷,天色已晚,我们出行有些时辰了,该回府了,若是回得晚了,怕家人也要担心。至于您的亲事,六妹妹并不曾说谎,相信您的家人比我们更清楚。” 话毕,薛婧晗便拉着薛婧萱离去。 叶澈本想拦着,还是元宝拉住了他,“少爷。” 冷哼一声,叶澈转身便走,他定要回府问个明白。 ------------ 096 琐事 经这一事,多少失了赏花灯的兴致。 索性决定回府休息。 二人正往前走着,突然一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等薛婧萱再回过头看时,仅看到一个卖花灯的商贩,哪有那熟悉的人。 看错人了吧,薛婧萱如是想。 遂继续前行。 却不知,与她擦肩而过的人在同一时刻,也停下脚步回望。 但可惜,被那卖花灯的商贩挡住,二人错失了见面的机会。 “主子,您看什么呢?”穆笙见自家主子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相望,便问道。 穆子轩闻言轻轻一笑,“看一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刚刚过去的有许多人,且大多都是女子。 穆笙实在想不出穆子轩口中所言的很重要的人会是谁,忙问道,“主子说的是谁?” 穆子轩却是神秘一笑,不再多言。 他摸摸鼻子,真是想不到她今晚也会出门来看花灯,更想不到的是会这么巧的擦肩而过,只是可惜这街上人太多,没能面对面说上几句话。 那般有意思的女子呢。 回到薛府,早早地便有丫鬟候在门口,说是夫人有请。 一到主院,薛婧瑶那极为不善的眼神便扫来,薛婧萱知道,她的嫡姐又将她恨上了。 命运总是这般,在她以为薛婧瑶放下仇恨的时候,却又来这么一出。 再观饶氏,面色也是不大好的。 薛婧晗起初是想跟着薛婧萱一道去主院的,但丫鬟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二姑娘,夫人道您出去逛了一晚上,怕也累了。便不用前去请安了。” 这样一说,薛婧晗若还执意要跟去,就有些不妥了。 只担忧地看向薛婧萱。直到薛婧萱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薛婧晗才放心离去。 指了指面前的矮凳。饶氏示意薛婧萱坐下。 而后,淡淡问道,“今晚的花灯如何?” “回母亲,花灯很美,样式很多,尤其是那走马灯,十分有趣。”一时摸不清饶氏此问作何。薛婧萱只得恭敬且小心的答话。 答完后,薛婧萱偷偷打量着饶氏的神情,见其还是那般淡然,便越发的难懂了。 此时。清歌端上一杯热茶。 饶氏接过小啜了一口,而后重重地放下酒杯。 冷哼一声,“你既说花灯好看,缘何不好好欣赏花灯,反倒是与你的未来姐夫纠缠不清?” 未来姐夫四个字饶氏咬得极重。 薛婧萱这下明白了。原来饶氏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还不待她回答,饶氏却是压低声音,极是轻柔地说道,“你幼时生病,不得已才将你送至别院。我好不容易求得你父亲。派了府上最好的马车将你接回。你过敏,身上起了疹子,我又巴巴地去去请大夫。你落水被救回后养身子,上好的补药我是一样没缺你。” 说着,饶氏看向薛婧萱,“你倒是说说,你回府后,我这个做母亲的可有亏待过你?你穿的衣裳,用的首饰,有些可比瑶姐儿的都好。好几次,我都对瑶姐儿说,你的这个庶妹比不得家里的庶姐,她命苦,身子弱,在别院过的日子也不大好,理应让着你些。” 突然,饶氏话锋一转,“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都已经定亲的人了,还与别的男子纠缠不清,那男子还不是别人,是你嫡姐的未婚夫。我都替你觉得丢人。” 饶氏丝毫不给薛婧萱说话的机会,接着又道,“绿萼说起时,我是不信的。我问瑶姐儿,瑶姐儿也道没有这事。” “可我自己的女儿,我会不清楚她的性子么?便是到了这个时候,瑶姐儿都还替你极力遮掩。”饶氏满是慈爱的看向薛婧瑶,“瑶儿总是这般善良,可她的善良得到的是什么?” 薛婧瑶捏着锦帕,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声唤了声,“母亲。” 饶氏却是不管不顾,反倒轻喝一声,“瑶儿莫要管,母亲会为你讨回公道。” “母亲,莫要再说了,相信六妹妹不是故意的。”薛婧瑶出言劝着。 饶氏不再看薛婧瑶,恶狠狠地盯着薛婧萱,“到现在,她都不愿相信你做了那种事。” 那种事,薛婧萱心中冷笑。 不就是在大街上与叶澈说了几句话。 她行得正,坐得端,街上又有那么多人,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却被饶氏说得她薛婧萱好似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又或者与男子行了苟且之事一般。 还有她的嫡姐,总是装着一副帮着她的样子,但每说一句话,却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不愧是两母女,表面都装作待她极好,一言一语皆是为她好,好细数待她如何如何的好,说到底还不是想让她觉得愧对她们。 薛婧萱并不愚蠢,反倒很聪慧。 饶氏与薛婧瑶打的注意她心中知晓。 她思量片刻,低声答道,“母亲说得有些严重了。萱儿虽然在别院呆了四年,但也知晓应与男子保持距离,今晚在街上,有二姐姐相陪,还有丫鬟跟着。萱儿一直便与姐夫保持着距离,何来纠缠一说?” 薛婧萱睨了绿萼一眼,“萱儿猜想怕是哪些丫鬟不清楚情况在母亲面前乱嚼舌根吧。” 薛婧萱的目光并不温和,反倒有些凌厉,令得绿萼都不禁娇躯一震。 闻言,饶氏挑眉,“哦?” 接着又执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好整以暇地等着薛婧萱继续说下去。 她倒要看看薛婧萱能说出个子丑演卯来。 “母亲也说了,萱儿是已经定亲的人了,自然会更加注意男女之防了。更何况那男子还不是别人,是萱儿的未来姐夫。”薛婧萱笑着言道,“自回府后,母亲与四姐姐一直对萱儿颇为照顾,吃穿住行都不曾苛待。反倒给的都是极好的。便是这些,萱儿也断不会做出有损四姐姐及薛府颜面之事的。” 薛婧萱看向饶氏,目光清澈。“母亲,萱儿今晚并未与姐夫说什么。之前去武安侯府时。姐夫便一直唤萱儿丑女,想必母亲还有印象吧?当日在侯府宴客厅,姐夫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唤萱儿,登时萱儿便气得红了眼。” 饶氏略作回想后,点点头,“倒是有这一事。” 薛婧萱便接着道,“今晚姐夫看到萱儿第一句喊的也是丑女。萱儿原是不想理他的。哪个女子愿意被人唤作丑女呢?但一想到他既是未来姐夫,又是武安侯府的公子,萱儿也不敢有何不妥的举止,便礼貌的向他打招呼。唤了声姐夫。” 再次抬眸看向饶氏,薛婧萱充满希翼地问道,“母亲,萱儿这样做可对?” “倒也无任何不妥。”饶氏一想,薛婧萱说的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萱儿也觉得此举并无不妥。但姐夫却似不知他已经定亲之事,一直问萱儿是怎么回事。”薛婧萱接着说道,“便是因此,姐夫便越走越近,许是因为这样。丫鬟才会误以为萱儿与姐夫有所纠缠吧。萱儿觉得…” 薛婧萱还未说完,饶氏便出声制止,“等等,你说他不知已经定亲?” 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薛婧萱愣了片刻,方才傻傻地点头应是,“是呢,母亲,姐夫似乎并不知晓已经定亲的。” 薛婧萱一肯定,薛婧瑶便急了,“母亲,这…” “瑶儿莫慌张。”饶氏出言安抚,随后右手手指轻叩着扶手,细声道,“他竟会不知亲事,莫不是武安侯夫人一直瞒着?” 一时间,整个屋子除了极为有规律敲击木头扶手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音。 静默了片刻,饶氏突然起身,“不成,我明日一定得去问问武安侯夫人这是怎么回事。若是定亲了,当事人都不知晓,我的瑶儿嫁去该有多憋屈。” 薛婧瑶也站起身,“母亲,明日我与您一道去吧。” 饶氏却是摇摇头,语气轻柔缓和,“瑶儿不必担心,此事交由母亲。我定会去问个清楚。” 思索片刻,薛婧瑶终还是咬着唇点点头。 饶氏是个行动派,一说要去问个清楚,便开始嘱咐清歌准备好明日需要备好的物品,后又对着薛婧萱道,“萱姐儿且先回院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逛了一晚上,想必你也累了。” 薛婧萱起身行礼准备告退,还未退出房门,饶氏却是又道,“今晚之事便到此揭过,不管是丫鬟误会在嚼舌根,还是真有此事。我只希望萱姐儿以后定要与男子保持距离,莫要失了薛府脸面。” 听罢,薛婧萱忙点头应是。 待得离了主院好些距离,彩霞才道,“这样一说,岂不是姑娘便不能与任何男子说话了?” 薛婧萱抿嘴一笑,“这她们便管不着了。” “奴婢还以为夫人今日要大发脾气呢,刚进屋时,那副审问犯人一般的神情,倒把奴婢吓了一大跳。”彩霞低低说道,“好歹只是一场虚惊。” 薛婧萱停下脚步,回望主院,面露艳羡,“彩霞,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比骨肉至亲重要。” 旋即回过头,继续踩着步子前行,“她是个拎得清的,相比起亲生女儿的亲事,其他都不重要。若真要惩戒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我那嫡姐的亲事若是有不妥,她不立马问个明白,怕是不能心安的。” 没错,薛婧萱今日能平安无事,一则是因为她与叶澈本就一直保持着距离,并无任何不妥。二则因为她今晚从叶澈口中得知他并不知晓亲事。 正因如此,她才借由这般转移了饶氏的注意力。 幸好,饶氏并未让她失望。 ps: 笑笑是个取章节名无能者,唉。 ------------ 097 巧舌 饶氏在初听薛婧萱说起叶澈不知亲事时,心中很是恼火,但等静下心来细想后,方又觉得这许是武安侯夫人为了促成亲事而故意为之。 虽是如此想着,但还是打算厚着脸皮上门去问个清楚,求个心安。 到了武安侯府,倒是得到一番款待。 饶氏内心窃喜,这成了亲家,到底关系不一样了,连待遇都有所提升。 武安侯府夫人气色很是不错,一见饶氏,便亲热的上前问候,“两个孩子自定下亲事,我们倒还未走动过,我还想着等开了春邀四姑娘过来坐坐,陪我说说话儿呢?” 说罢,武安侯夫人左右看了看,未见薛婧瑶踪影,疑道,“四姑娘呢?怎的未一同前来?” 饶氏笑着应道,“我如今过来是有一事,想要请夫人答疑,瑶姐儿不便跟来。此刻怕是在闺中做着女工呢。” 闻言,武安侯夫人赞许地点点头,“倒是个好姑娘。” 得此赞许,饶氏在心中欢喜,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气度,接着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夫人,我家瑶儿与贵府二公子定亲一事,是否二公子本人并不知晓?” 问这话时,饶氏虽然用的问句,但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大有已经认定叶澈不知婚事之趋。 武安侯夫人脸色未变,但却抬眼打量着眼前的饶氏。 饶氏今日一身绛红色衣裙,衣裙式样简单,仅是缝上了几颗云扣,袖口裙摆除了用墨黑色锦缎撩边,便再无其它。 但单论做工及绣艺却也是极好的。 再看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除了额间戴了翠玉抹额。便仅在发髻左侧别了翠玉簪。 贵气却不艳俗,简洁却又不显单调。 看得出,饶氏今日在装束上是花了些心思的。 武安侯夫人并非善茬。作为续弦,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自是有些手段的。 一瞧清饶氏的神情,武安侯夫人便知饶氏今日既然敢上门相问,想必是已经知晓那事了。 遂轻轻一笑,言道,“我若说出实情,夫人可莫要气恼。” 饶氏也不答话,仅是抬了抬眸。 见此。武安侯夫人并不气恼,反倒是气定神闲地小啜了一口清茶,缓缓道,“四姑娘无论是才学还是相貌都是极为出彩的。我是十分喜爱的。但你也知道,当初出了那事,澈哥儿是非常反感娶四姑娘为妻的。当时的场景,夫人应该也记得吧?”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饶氏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叶澈好似登徒子一般闯入了紫兰苑,将她的宝贝女儿气得嘤嘤哭泣,无论她如何劝都无法。 便是已经如此了,那叶澈都还在院中大喊绝不娶瑶儿为妻,好似她的瑶儿似洪水猛兽一般。 但这与她所问之事有何相关? 饶氏那面露疑惑的神情没有错过武安侯夫人的双眼。 她佯装无奈地叹口气。言道,“澈哥儿是我生的,他的性子除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怕没有人更清楚了。” 武安侯夫人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正厅中间方才停下。 随后指着脚下,说道,“当日一回府,就是在这个地方,侯爷狠狠地用家法收拾了澈哥儿一顿。便是后背被打得渗出了血丝,澈哥儿也未发出一声轻哼,只一个劲地吼着绝不娶那位姑娘,他当日只是误闯。” 说着,武安侯夫人执起锦帕擦了擦眼角,“我在一旁看着心疼不已,但侯爷也是个倔性子,我也劝不住,直到澈哥儿昏过去,方才停止家法。” 抬眼看向饶氏,武安侯夫人面露凄楚,“古往今来,怕没有谁家老子会将儿子打得昏过去吧。后来,澈哥儿便因此伤了心,也伤了身。养了些时日,一直不见好,我便将他送去他姨丈那里养病读书。也省得侯爷看着他心烦。” “他走了,可事情也没完啊。四姑娘的事,我们侯府到底要给个说法,况且四姑娘又是那般好,那般知书达理,我是巴不得能成为我媳妇。后来,我与侯爷几番相商,还是觉得应当许下婚事,将四姑娘娶进门来。当时澈哥儿不在府中,正是好时机,一旦亲事定下,他也不会有再反悔的余地了。”话毕,武安侯夫人抬头看向饶氏,语气无奈,“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这实属无奈之举呐。” 武安侯夫人这一番解释,不可谓不犀利。 先是说出她极为喜爱薛婧瑶,后又提到当时叶澈十分反感娶薛婧瑶为妻,再说到叶澈受家法,博取饶氏同情,最后再道出瞒着叶澈属无奈之举,一切皆是为了薛婧瑶好。 饶氏听后也不得不承认,在那种情况下,瞒着叶澈确实是唯一的法子。 既然现在亲事已经定下,彩礼也已经收下,这武安侯府也断没有再反悔的余地。 那此事倒也无甚大碍了,只是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爽。 为她的宝贝女儿感到憋屈。 正在此时,武安侯夫人却是又道,“夫人可放心,四姑娘作为姑娘都是那般知书达理,才识过人,想必嫁过来定也是良妻,能娶到这般好的媳妇,是我们侯府的福气。我定会视她如己出,好好待她的。” 原本饶氏还心中烦闷,武安侯夫人这番话便好似甘泉一般,沁入饶氏心底,淹没了心中烦闷,令得她心头舒爽。 她含笑点点头,言道,“多谢侯爷夫人对瑶儿的喜爱,如此,我便放心了。既然事出有因,我也是理解的,此番前来,倒显得我有些小家子气了,还请侯爷夫人莫怪,同为母亲,都是为了自家子女。” “不妨事不妨事,四姑娘也快满十四了吧?”极有气度的摇头,武安侯夫人问道。 “开春三月初三就十四了。” 武安侯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道。“既然年逾十四了,这婚期也差不多可以定了。等侯爷回来,我与他商量一番。若是可以,就把婚期定下来。可否?” 初闻定婚期,饶氏还有些愣神。 她实在难以想象当年那小小的婴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快要嫁作人妇了。 以为饶氏不乐意,武安侯夫人忙道,“夫人可放心,婚期我与侯爷商议出来后。会派人送到府上,等你与薛老爷看过之后,再敲定。” 闻言,饶氏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点头,“那便劳烦侯爷夫人了。” 相问之事已有答案,连婚期一事都提上了,饶氏也没再留下的打算。 遂与武安侯夫人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待饶氏带着清歌走远。武安侯夫人立即收起笑意。 冷哼一声,“你真以为你那女儿是何等了不得,若非无奈,我还不愿澈哥儿娶你那傲娇女儿呢。” 但转瞬她又眉头紧皱,“澈哥儿到底是不喜她。若真嫁过来,也不知会怎样,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唉。” 武安侯夫人想到昨晚儿子问起她亲事一事,他是那般的不愿,可当她说出其中厉害,她的儿子再是不愿,却还是点头应允了。 叹口气,武安侯夫人摇摇头,真是作孽啊。 薛婧雅自知晓薛世安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让她嫁给一个傻子,她便一直很不甘心。 不说薛婧瑶的亲事风光,便是薛婧萱一个庶女的亲事都比她好。 说得好听嫁过去是富贾嫡少奶奶,有用不完的钱财,但她要的可不是这些。 她要名,要利,也要权势。 攥紧了双手,她站起身,她一定要想法子改变这一切。 连那乡下丫头都能嫁到穆国公府,难不成她还不能嫁得好? 可是,越是着急,她越是想不出法子。 父亲那里是无法的,母亲又是个懦弱的,她若再提,说不得母亲又要哭泣不停。 正烦闷之际,大丫鬟突然提议去花园走走。 索性薛婧雅便当是散心,带着丫鬟前去。 薛婧萱已经许久不曾到清泉池中的四角亭去坐坐了。 自当年她几番差点落入池中,得薛婧瑶相救后,她便再也未去过。 今日也不知是为何,竟想起到这亭中坐坐。 回想起当年之事,她都还有些唏嘘。 若不是她拥有前世记忆,怕如今都还未看穿薛婧瑶与饶氏虚伪面具下的恶毒之心吧。 她不禁哂笑,随后看着池中的鱼儿,呢喃道,“鱼儿啊鱼儿,你们如此悠哉快活,可不知当年我差点因为你们而丧命呢。” 但一说完,她却又自嘲,这是怎么了,怎的怪罪起鱼儿来了。 还是彩霞见她神色不对,转移话题,低声问道,“姑娘,听说夫人一早便去侯府了,您说结果会如何?” 闻言,薛婧萱抬眸,眼神飘忽。 “结果自然是极好的。侯爷夫人不是吃素的,怕是几句话便能将此事撇清吧。” 当年去武安侯府参加赏花宴,薛婧萱便见识过侯爷夫人的巧舌如簧。 这点小事,自是难不到她的。 “论身份,侯府比咱薛府可高出许多,母亲肯定知晓,为了面子,却也要去询问一番。”薛婧萱语气极淡,“有些结果虽是知晓,却无法说服自己,需得从别人口中知晓,方才相信。” 彩霞似懂非懂,突然想起那侯府嫡次子已经定了亲事,但那嫡长子的亲事似还未定下来,遂道,“这侯府还怪了,嫡长子都未说亲,嫡次子倒是先说亲了。” 行至长廊的薛婧雅正好听到这句,眸光一闪,久违的笑意染上面容。 薛婧萱睨了彩霞一眼,细声道,“这倒是他们的家事,我也是不懂的。” 余光瞟见薛婧雅正徐徐而至,忙起身打招呼,“见过三姐姐。” ------------ 谋婿全文第一卷 ------------ 098 相帮 近日来,薛婧雅一直因婚事而心情郁郁。 眉目间满是疲惫和倦怠。 即便是这样,她依然骄傲如一只美丽的孔雀,不愿在薛婧萱面前有所失态。 淡然地朝薛婧萱点点头,算是应答。 缓步前行,在薛婧萱跟前站定,随后昂着头清冷问道,“我倒是不知那侯府竟还有这等怪事。” 薛婧萱却是微微一笑,言道,“我也是不知呢,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况且这也是别人家事,倒是不好多言。” 闻言,薛婧雅皱皱眉。 低眸扫视薛婧萱,这个乡下来的丫头倒是出落得越发好了。 虽然穿着并不十分出彩,妆容也不见得很精致,但简洁的发式配上素雅的白色长裙却是出奇的合拍,散发着一股空谷幽兰的气息。 转念一想,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运气竟有那般好的婚事。 此等好事相临,心情定是十分好的。 怪不得会让人有变美之感,心情美丽人自然跟着美丽起来。 见薛婧雅目光不时扫过自己,后又垂眸深思,薛婧萱一时也摸不清薛婧雅在想些什么。 但她并不着急,依她对薛婧雅的了解,若非必要,她绝不会这般“屈尊降贵”与她这个庶女说话的。 薛婧萱有的是耐心等。 索性大大方方邀薛婧雅坐下。 薛婧雅却是摇头婉拒,言道,“不用了,我也就随便逛逛,六妹妹且好生坐着吧,我再到前面逛逛。” 薛婧雅走后,薛婧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这个三姐历来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主。 今日这番举动倒有些反常。 但她别的也未问,仅是提了句侯府的怪事。 莫非…她在打侯府的主意? 薛婧萱想得不错,薛婧雅如今婚事算不得好,若是比起薛婧萱和薛婧瑶。差的可不止一点。这全赖她那个混账爹。 今日路过听到薛婧萱主仆二人提起侯府嫡长子未定亲,她便似看到了曙光; 如若她能让侯府嫡次子娶她,那霍府的亲事便不攻自破了? 这样想着,薛婧雅不禁加快了回院的脚步。 她要马上派人去打听清楚侯府情况。 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一个能摆脱霍府,还能居于薛婧瑶之上的机会。 说到底薛婧雅也是不甘心婚事不如薛婧瑶,亦不如薛婧萱。 近日的烦闷皆由此而来。 这边薛婧雅忙着打听武安侯府之事,薛婧萱也没闲着。 在她大致猜到薛婧雅的目的后,便开始思索着是不是该参合一脚。 虽说那侯府嫡长子地位算不得有多高,也未被封为世子。 但,越是这样。薛婧雅若真嫁过去。他们两兄弟的争斗才会越激烈。 既然薛婧瑶总不想让她好过。那么薛婧萱也不介意为她制造点障碍。 如果薛婧雅真能如愿嫁入侯府,相信定会上演一出好戏。 思及此,薛婧萱便唤来冰菊带上近日晾晒的花茶前往锦泰院。 薛老夫人最近心情不错,薛家四位姑娘的婚事都定下了。除了薛婧雅的婚事有些不尽人意,其他的算是上好。 精气神儿一好了,薛婧萱一来,便开始拉着她唠嗑。 时而提起往事,时而又谈及婚嫁之事。 直到她有些疲累,薛婧萱方才起身亲自为她泡上一壶花茶。 经沸水一冲泡,干瘪的玫瑰花骨朵便徐徐膨胀,散发着一股宜人的清香。 将第一道水倒掉,薛婧萱又重新注入沸水。 水雾在空中欢腾。令得薛婧萱的面容有些不清晰。 端起茶杯,薛婧萱吹着气,直到水温下降至可食用温度,方才递予薛老夫人。 “祖母尝尝看这花茶如何?” 薛老夫人接过茶先是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脸上满是惊喜。 “这香味儿竟与新鲜花朵的味儿一样。”抬眸看向薛婧萱,薛老夫人笑着问道,“可是那玫瑰花?” 缓缓点头,薛婧萱唇边漾着柔柔笑意,“这是萱儿特意在玫瑰花开季节命冰菊与彩霞采下晾晒的,今日带了好些过来,祖母平日里可让冰岚冲泡了喝,可补气血,安神。” “这花茶相比平日喝的参茶,味道还是要好许多的; 。”薛婧萱又补上一句。 闻言,薛老夫人赞同地点头,“喝多了参茶,如今,我闻着那味儿便有些不舒服,还是萱姐儿懂我。” 冰岚也笑着上前凑着话儿,“六姑娘每次来都要带上一些新奇的东西,这回带的这花茶,可又让奴婢们长了见识。” “可不是呢,连我这老婆子都跟着长了见识了。”说着薛老夫人向薛婧萱招手,“快,到祖母跟前来。” 薛婧萱正是如花儿一般的年纪,娇嫩无比。 薛老夫人细细瞧着薛婧萱那俊俏的眉眼,面露欣慰。 这天天见着面,薛老夫人都还觉得薛婧萱出落得越发的美了。 之前一直稚嫩无比,相貌也仅是清秀。 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长开了,有了少女独有的韵味,瞧着比薛婧瑶也不差多少了。 “萱姐儿也快到议婚期的年纪了,在我身边怕也呆不了多久了。我心中虽是极高兴你能嫁得好,却也极为不舍。”说到这里,薛老夫人眼中竟隐有泪光闪过。 薛婧萱偎到薛老夫人怀中,出言宽慰,“萱儿哪怕是出嫁了,也会常常回来探望祖母的,祖母只需开开心心的,将身子养好便可。” 抚着薛婧萱额前的发丝,薛老夫人嗔道,“傻孩子,出嫁了便是国公府的人了,哪能说回娘家便回娘家的。你有这份心,就足够啦。” “咱薛府四位姑娘,个个貌美,不仅如此,才学也不输人。婚事也不差。只是可惜,二爷在雅姐儿婚事上犯了混。”薛老夫人有些惆怅地看向薛婧萱,“你那三姐历来不服输,性子又倔,只怕是心头不好过着呢。但那婚事都定下了,即便是我,也无法改变了。” 薛婧萱正愁要如何将话题引向婚事,薛老夫人便主动提了。 她忙就着这话题接道,“今儿个碰巧遇到三姐姐到后院散步,萱儿瞧着气色还真是不大好。” 薛婧萱面露诧异。继续言道。“虽说气色不大好。但反倒比平日里温和许多。当时彩霞正与萱儿提起那武安侯府不先将嫡长子的婚事定下,反倒先将嫡次子的婚事给定下这一怪事。没曾想,三姐姐还特意走近问了一句。” 不管薛婧萱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这一提。薛老夫人当即面色凝重起来。 薛婧雅的性子,她不是不知。 虽说蒋氏是个懦弱的,但养的女儿倒是个强势的。 薛婧萱话虽然说得简单,薛老夫人却是从中听出了好几层意思。 其一,薛婧瑶的婚事一直由饶氏在打点,她倒是不知原来武安侯府嫡次子竟赶在嫡长子之前订了亲。要知道,大丰向来注重利益尊卑,长幼有序。这定亲之事自然是先定长,再定幼。侯府这般行事实在有违常理。 其二; 。薛婧雅行事也有些反常,竟然关心起武安侯府来。 两者相结合,不难看出,薛婧雅对那武安侯府之事有些许异议。 即便不是异议,她怕是也上了心。 薛老夫人暗道不好。这倔孩子怕是在打武安侯府嫡长子的主意了。 思及此,薛老夫人便皱紧了眉头,唤道,“冰岚,你去把三姑娘请来。” 冰岚点头应是,还未退出房门,薛婧瑶便道,“冰岚姐姐且慢。” 她转而看向薛老夫人,语气轻柔,“祖母,三姐姐性子如此,您便是劝她,阻她,她若不到黄河,怕也不会死心的。反倒是四姐姐的婚事倒是有些怪了。” 闻言,薛老夫人不禁抬头瞧了薛婧萱一眼。 她一直都道萱丫头是个聪慧的,但还是意外,萱丫头有些事竟比她这个老婆子还要看得通透。 但旋即她又怜爱的看了薛婧萱一眼,这孩子怕是幼时受了许多苦,姨娘又不在身边,所以早熟了些,无论是心智还是思想相比同龄人都要成熟。 萱丫头说得不错,武安侯府这次行事确实非常奇怪。 若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自然要派人去调查清楚,这事儿可大可小,断不能有所轻视。 薛婧萱瞧着薛老夫人半阖着眼沉思,又缓缓道,“祖母,三姐姐自小便聪慧,长到现在,已然是财色无双。真要嫁给那霍家长子,却是对三姐姐有所不公。若被有心人捏着了,指不定说我们薛府卖女求富贵呢。” 霍府在淮京是有名的富贾,方圆几十里上百里的人家都是知道的。 薛府又是淮京的书香门第,在大丰可是鲜少有书香女子愿意嫁入商贾之家的。 若雅丫头真嫁过去,确实容易引人话柄。 这些薛老夫人都知道,但那婚事已经被那孽子给定下,实在无法更改了。 薛婧萱似是看破了薛老夫人的疑虑,接着说道,“萱儿也知那婚事若已经定下,我们薛府若要闹着退了,确实站不住脚。但若是有其他世家从中插上一脚,那可不一定了。尤其是地位不凡的世家。” 地位不凡的世家? 薛老夫人登时眼睛一亮。 武安侯府! ps: 抱歉各位,断更许久。 笑笑经历了浴室摔倒及在公交站被车撞等一系列事件。 休养了段时间,身体好多了,现在恢复更新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致谢并道歉。 ------------ 099 事成 不过一瞬,薛老夫人便恢复常色,蹙眉道,“虽是如此,但也需要他们肯主动提及。如今,雅姐儿的亲事都定下了,侯府哪肯去淌这浑水。” 说到这里,薛老夫人住了口。 薛婧萱却是不以为然,言道,“祖母,若真发展下去,可由不得侯府说不。” 摒神凝气,薛老夫人惊道,“你是说雅姐儿可能会走极端?” 慎重点头,薛婧萱面色也很是凝重,“今日萱儿观三姐姐走时神色焦急,脚步匆匆,怕就是急着打探侯府情况。祖母也知晓,三姐姐的性子很是倔强,认定了的事,哪怕是祖母出面,怕也很难改变。除非把三姐姐给拘禁起来,但若真是这样,只怕三姐姐还会做出更为极端之事。” 闻言,薛老夫人若有所思。 刚刚薛婧萱的一番话,说得很是有道理。 依照薛婧雅的性子,这些怕真有可能。 但薛府可是书香门第,怎么能由着她胡来? 若要逼着侯府去淌这浑水,连薛老夫人都只能想到一个法子,想必薛婧雅也想到那里去了。 可那是会让她名誉尽毁的法子啊。绝对不能让她那样做。 薛老夫人再次起了让冰岚去请薛婧雅过来说教一番的心思。 但还未出口,又被薛婧萱一席话说得收了这个心思。 “祖母可莫要忧心,萱儿猜您怕是想到那面去了,这种情况,三姐姐难免会起那心思; 。但若真请她过来,您说教一番,说不得还会起到反效果。倒不如成全三姐姐的想法,也让她有好的亲事。” 闻言。薛老夫人难得的生了气,出言制止,“这等荒谬想法如何能成全?” 薛婧萱微微一笑。“祖母可莫急着生气,且听萱儿一一道来。” 见薛婧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薛老夫人也耐着性子听其一说。 “萱儿仔细分析了一番,若要侯府主动淌这浑水,可不见得只有那一个损坏三姐姐名誉的法子。这还要从侯府的家世情况说起。侯府两位嫡子,一位是先夫人所育,一位是新夫人所育。” 众人皆点头。 薛婧萱又道,“新夫人一向是会做人的,定亲不定长这样的错。定不会犯。若犯了,怕也是事出有因。” 武安侯新夫人嫁到侯府后,虽说不喜嫡长子,但表面上还是维系着母子情分。论理这种错误是不该犯。 但偏生,就出了幼子越过长子定亲之事。 那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侯爷夫人遇到棘手事情,着急为叶澈定亲,从而忽视了长子。 “若咱们查清了事情的因果。那三姐姐的事儿便有了七分把握了。”薛婧萱接着说道。 她看向薛老夫人,“祖母,三姐姐是个姑娘家,毕竟能力有限,那事情。若侯府有心瞒着,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与其任由三姐姐胡来,倒不如您派人去细细查询一番,若查清楚了,既能免了那损坏名誉之事,又能让三姐姐心想事成,岂不两全其美?” 听着薛婧萱有条有理的分析,薛老夫人这才觉得眼前的薛婧萱早已不是那个只会甜甜喊着祖母,软软糯糯地撒娇的小孩子了。 如今,她已逐渐长大,不仅样貌出众,更是聪慧异常。 连她这个有着大半辈子阅历的老太婆未曾想到的,薛婧萱都想到了。 薛老夫人惊叹不已。 但她却不疑有他,只道薛婧萱过于早熟,所以能想她人所想,也能想她人所不想。 略作思忖,薛老夫人定了定神,叹口气,“如今也只能这般了。冰岚,你去城西刘婆子那里,让她好生去打听一下近月来武安侯夫人的所有情况。” 刘婆子乃薛老夫人之前的陪嫁,很早便被薛老夫人指了一门亲事。 所嫁之人姓罗名虎,并非什么好人,但却是刘婆子的青梅竹马,待刘婆子甚好,两人成亲几十载,到现在都还伉俪情深。 那罗虎没别的长处,但却有个外号叫百事通。 他认识淮京许多乞丐混混,若要打听什么消息,找他最是合适。 薛老夫人此举怕就是要找那罗虎打探侯府消息。 事情这样发展,薛婧萱总算舒了一口气; 可刚放下心来,却意识到今日她所展现的实在太多。 自从拥有前世记忆,她相比之前不仅变得聪慧,行事也更加小心翼翼。 虽说在饶氏面前时而扮弱,时而狡猾,时而装傻充愣。许多事都被她这样忽悠过去了。 但今日,她可不是那般的。 而是大大方方的将一切分析得头头是道。 实在有违平日行事作风。 思及此,薛婧萱不禁偷偷打量了薛老夫人一眼,暗道不好,莫不是祖母瞧出不对了? 都这般了,薛婧萱干脆缄口不语。 只等着薛老夫人发作。 哪知,薛老夫人吩咐完冰岚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言道,“这茶也凉了,萱丫头快重新为我泡上一壶。对了,如今亲事也定好了,彤姨娘管账时,你也需得跟着多学学,万不可有所松懈,以后嫁过去掌家时方可手到擒来。” 薛婧萱忙点头应是。 罗虎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刘婆子便亲自上府求见了薛老夫人。 带上了好些自己做的腌菜果脯,借着探望老夫人,将罗虎打探到消息一一作了禀告。 后来,薛老夫人又唤了薛婧雅前去锦泰院小坐,薛婧雅再离去时,脸上的郁郁便不见了踪影。 第三日薛老夫人便单单带着薛婧雅出门上香。 可还凑巧了,真与那武安侯夫人碰上。 并且武安侯夫人这次上山上香带的还不是亲生儿子,反倒是嫡长子。 冰岚后来告知薛婧萱,那日薛婧雅与侯府嫡长子偶遇,二人一见倾心。 侯爷夫人也亲热的拉着薛婧雅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夸薛婧雅懂事贴心。 薛婧萱闻言,仅是笑而不语。 心中却是暗道,不论是祖母还是三姐姐,这次动作可都是极快的。 也不知祖母是用的何种法子,竟连武安侯夫人会带着嫡长子去上香都查得一清二楚,还制造了这样一番偶遇。 不过,那侯爷夫人的反应倒有些怪了。 当年的赏花宴,侯爷夫人虽是亲昵地拉着她们几姐妹说话,且各种夸赞,但眸中展现的可是不屑与不喜。 如今却拉着三姐姐夸她懂事贴心,也不知三姐姐究竟做了何事令得她有如此大改变。 更让薛婧萱惊讶的是,上香一事之后不过五日,那霍府夫人便亲自上了门,见了祖母,接连道歉; 说那婚事怕是做不得数,那晚霍老爷与薛二爷喝了不少酒,神志都有些不清,难免酒后胡言。但婚姻大事岂能在酒桌上定。 这便罢了,她特意请人合了二人八字,真真是极为不合的,薛府和霍府都还有长辈,子孙后代如今发展极为顺畅,万不能因为二人八字不合而影响两家运势。 她说得很是委婉,但那欲要退婚之意薛老夫人却是听了出来。 旋即面露惋惜,“霍夫人倒是个亲和人,我道三丫头嫁到府上,有您相教,倒是个好去处呢。没曾想…” 霍夫人正要说话,薛老夫人却是又道,“不瞒您说,初时听说这门亲事是老二在酒桌上定下的,我也觉得有些不妥的。但一问老二,他硬是说着已经与霍老爷说好了,不能更改,我这个老婆子也不便再多说。如今,既然二人八字不合,我便代我那儿子儿媳做主,一切按照霍夫人想的来吧。” 原本欲言又止的霍夫人听到这话,似得了鼓励一般,言道,“既然这样,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八字不合却也无法,如今只有解了这门亲事了。” 看了看薛老夫人的神色,见其神色如常,霍夫人又道,“薛老夫人也可放心,这婚事当初也仅我们双方府上知晓,倒没有传出去。若真传出去,我便道是两位老爷酒后失言,做不得数。倒也不会毁了三姑娘清誉。” 霍夫人一席话说得很是诚恳,既非言不由衷,又无丝毫不喜。 这倒让薛老夫人有些奇怪,不知那侯府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霍夫人改变主意。 但这些不是她关心的,她收起心思,忙道,“霍夫人倒是想得周到。到底是这两孩子有缘无分,还劳烦霍夫人将这孩子的庚帖送回,我也派人将贵府少爷的更贴送回。” 霍夫人点点头,偏头看向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忙从袖中拿出一红色纸盒。 打开纸盒,赫然是一张宣纸。 是薛婧雅的生辰八字无疑。 命人接过收起,薛老夫人也派人前往蒋氏所在的院落取霍府少爷的庚帖。 丫鬟的动作也快,没过一会儿便拿了庚帖回来,那霍夫人拿到庚帖后仅坐了片刻便匆匆离府。 这婚事一解除,第二天武安侯夫人便上门提亲。 这一切一切,发展得太快,倒让薛婧萱有些措手不及。 她其实非常想问问薛老夫人,侯爷夫人到底是因何事会慌慌张张给叶澈定亲,当日去上香,到底又是什么原因会让侯爷夫人转变那般大。 但她还是没有问出口。 说到底,这些都与她无关。 既然已经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又何须再问? ------------ 100 示好 薛婧萱再见到薛婧雅时,是在知晓事情三日之后。 那日薛婧雅带着贴身丫鬟亲自来了碧竹苑。 有些时日不见,薛婧雅已然恢复了昔日的容光。 一袭湛蓝色的长裙,容颜很是明艳。 薛婧萱笑着请薛婧雅入座,心里却在思索着薛婧雅此来何意。 她这个三姐一向不屑与她为伍,更莫说亲自上门。 如今这举动,倒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不仅如此,一入座,她便笑吟吟地唤贴身丫鬟呈上糕点。 “六妹妹,这是今儿个我让大厨房给做的,特别香甜可口,你快尝尝看。” 说着她便动手拿起一块递予薛婧萱。 如此,薛婧萱只好接了,但却没有食用。 而是轻轻放回瓷盘,言道,“妹妹先谢过三姐姐了,不过妹妹刚刚用过一些八宝莲子羹,这会子吃不下了。待得消了食,妹妹再行品尝。” 闻言,薛婧雅仅是笑笑,她也仅是做做样子,既然薛婧萱不领情,那便算了。 薛婧雅环顾房间四周,打量着周遭的布置。 这是她第一次来碧竹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破旧的院落。 碧竹苑算是薛府较为简陋且偏僻的院落了; 当初饶氏收拾这个院落给薛婧萱住,本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薛婧萱入住之后,虽然收拾得很是整齐,并添置了些新物件,但与薛婧雅与薛婧瑶所住的院落还是相差甚远。 算不得多好的木桌木椅,多宝格上仅是放着点瓷器,窗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个天青色瓷瓶,瓶中插着一束鲜花。 这布置确实十分简单。 收回目光,薛婧雅看向薛婧萱。 这个六妹妹一向少言寡语,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住在这般简陋的院落,还能如此怡然自得,光是这份心性便足以让人另眼相看。 更莫说… 薛婧雅想起了临行前母亲蒋氏再三叮嘱的话语。“别小看了你这个妹妹,虽是庶出,但在你祖母眼中除却身份及不上你与瑶姐儿,其他方面,你们怕都是及不上的,她说一句,顶得上咱们说十句。她回来这么久,虽然也没做什么事儿,但能让你祖母这般疼爱,定是有过人之处。而且我还听说那彦太医对她也是赞不绝口。加之。你这婚事还是她去了锦泰院之后。你祖母才有所行动的。怕是与她有些关联,即便是没有关联,她在这府中除却你祖母的关照,算是孤立无援。你多走动走动,也总是好的。” 蒋氏说话时,神情都还有些懊悔。 她在这薛府虽然表面是懦弱的,但总是看得十分通透,自问了解老夫人心性,也能摸清饶氏意图。 但锦姨娘所出的这个庶女,她却是半分没有看透。 若非无意间听到雅儿提起她曾在花园中遇到薛婧萱,并从薛婧萱口中听到侯府怪事,再联想到薛婧萱曾去到锦泰院。之后老夫人便派了贴身丫鬟出府,又特意派人通知雅儿要她陪同去寺庙进香,一直到霍府退婚,侯府求亲,她才隐隐觉得这与薛婧萱脱不了干系。 她也曾想过。薛婧萱如此做究竟是为何,但却无法想透。 不过她这行为确实解了雅儿的燃眉之急,无论如何,雅儿总该去感谢一番的。 蒋氏本想亲自过去碧竹苑的,但为避免引起饶氏的猜忌,还是作罢。只让薛婧雅带着糕点前往。 薛婧雅收回心思,看向眼前神色平淡的妹妹,纵然心中不愿相信那事是这个妹妹从中周旋,但却也无法说服自己。 只因祖母的一切行动皆在六妹妹去锦泰院之后,而六妹妹去锦泰院又是在遇见自己之后。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着与六妹妹相关。 扬起笑意,薛婧雅柔声道,“原先我想着怕是要嫁给一个傻子,下半辈子与傻子为伍了,没曾想,在我心灰意冷时,这婚事倒有了转机。如今我们几个姐妹皆说了亲,且婚事都不差,若现在不多走动走动,等嫁了人怕就没什么机会再亲密交谈了; 。” 这一番说辞,薛婧萱自是不信的。 她回府也有那么久了,这个三姐姐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便是应她也仅是敷衍。 更别说走动了。 一个嫡出的肯拉下面子去见庶出的,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么? 虽是如此想着,薛婧萱嘴上却是说道,“妹妹先恭喜三姐姐定下一门好亲事,之前听说三姐姐与霍家嫡长子定亲,妹妹本以为是门好亲事,可后来才知那霍家嫡长子有些呆愣,妹妹只道这人配不上三姐姐。这才没多久的功夫,事情骤变,那婚事便作罢,也是三姐姐福气好。” 因着摸不清薛婧雅的意图,薛婧萱干脆与薛婧雅打起了太极,答话也很是含糊。 原本薛婧雅便是傲娇的性子,总不愿相信蒋氏所说,现在从薛婧萱口中听到是她自个儿福气好,才能有这般造化,便信了,打心里认为是蒋氏想多了。 但薛婧雅也不是笨的,虽然这般想着,却面不改色地出言试探,“全是托了妹妹的福,我也是好些日子没有去逛过花园,那些日子每日心情郁郁,呆在屋里,可自那日在花园中遇见妹妹,与妹妹说过话后,我的生活便开始天翻地覆。我倒是觉得妹妹是我的福星。” 闻此,薛婧萱总算是明白了薛婧雅此行目的。 无非是怀疑她的亲事是因她而有所变动的,她刚才的那番话不过是一番试探。 思及此,薛婧萱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三姐姐可抬举我了,妹妹哪里担得起。三姐才貌双全,本就是福气好的,有门好亲事是理所应当的。” 接着,薛婧萱又状似无意地提起侯府,“三姐姐,妹妹听说武安侯府的世子之位都还未定下来。说不得以后您还是世子夫人呢。” 听到这话,薛婧雅越发觉得是母亲蒋氏想多了,看薛婧萱那副傻不拉唧的模样,也不像是个有主意的,哪里会去做那般事情。 旋即想到薛婧萱提起的世子之位,她眼色便是一亮,笑道,“按理是因立嫡长子为世子的。” 闻言,薛婧萱忙起身恭贺薛婧雅,“那妹妹便恭喜三姐姐了。只是听说那嫡次子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也不知到时是否…” 不待薛婧萱说完。薛婧雅便出声道。“不会的,定是立长子的。” 虽是如此说着,但薛婧雅语气并不见得有多坚定。 虽说在大丰继承官位一般都是嫡长子,但也有例外。 譬如那承恩侯的爵位就是由嫡次子继承的。 这令得薛婧雅有些心烦气躁。她烦躁地起身又关心了薛婧萱几句,便带着丫鬟离去。 回到院落,蒋氏便急忙跑来询问。 薛婧雅很是不耐地将薛婧萱的反应一一说出,说完后言道,“母亲,真是您想多了,您不知道她当时的样子有多傻,就一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说个话都有些唯唯诺诺; 。” 其实薛婧萱说话并非唯唯诺诺。不过是说话声音偏小了些,因着要做出庶女应有的作派,面对既是姐姐辈又是嫡出的薛婧雅,便做足了庶妹的规矩。 这些看在薛婧雅眼里,便成了唯唯诺诺。没有见过世面。 薛婧雅说得很是详细,将留意到的薛婧萱一举一动,都说给了蒋氏听。 蒋氏虽然意外这一切与之前猜测背道而驰,但又觉得薛婧雅的分析并无道理。 便道,“许是母亲想多了。” 随后她嘱咐薛婧雅,“雅儿,不论她是否如我之前所猜测那般,但你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做出了与她交好的假象,以后也可多走动走动。她的夫家穆国公府如今虽说是有名无实,但官位到底比武安侯府要高上一阶,总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到蒋氏提起官位,薛婧雅便想起薛婧萱提到的世子之位。 “母亲,您说那世子之位,侯爷会传给谁?” 这问题难到了蒋氏。 她虽说只是女人,不曾接触过朝中事情,但也知道袭爵应为长这个道理。 但武安侯府的嫡长子早便到了可袭爵的年纪,却不见侯爷向圣上请旨。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侯爷并不愿意让嫡长子袭爵。 又或许侯爷内心十分挣扎,是立长还是立幼,毕竟两个儿子都是嫡出,只是一个是原配所出,一个是继任所出。 幼子还有亲娘帮着张罗,这长子亲娘都见阎王去了,谁还去帮他? 若长幼因世子之位相争,长子胜出的机会并不大。 理清了这些,蒋氏开始忧心薛婧雅今后的生活。 “雅儿,那世子之位会传给谁,现下还不好说。但你嫁过去后,切记劝着些你夫君,若非有万全之策,莫要行动。你们安安心心过日子便是,那世子之位,不要也罢。便是没有那世子之位,你们一样能生活富足。” 薛婧雅却是摇头,她并不赞同蒋氏的观点,“母亲,在之前,我的亲事已经输给了那位,以后,我再也不愿输给她。我要让她在见到我时,恭恭敬敬地唤我世子夫人,而非大嫂,亦非三姐。” “你…”蒋氏欲要再劝,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哎。” 自家女儿的性子便是如此,多说无益,只是道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便缓步离去。 ps: 抱歉断更许久,身体实在不好,最近会断断续续地更新一部分,然后存点稿子,争取下月完全恢复更新,不再断更。 ------------ 101 惊变 薛婧雅一走,薛婧萱便敛了笑意。 她这个三姐虽然不曾害过她,但比起四姐也好不了哪里去,都是狗眼看人低的。 可莫怪她心狠。 等她们都嫁进侯府,定会上演一出好戏,狗咬狗的戏码,薛婧萱乐见其成。 其实,即便是薛婧萱不提醒,依薛婧雅与薛婧瑶的性子,真成了妯娌,怕也免不了有争斗。 薛婧萱不过是提前点燃了火星子而已。 冰菊上前一步,说道,“姑娘,这府上,奴婢瞧着就老夫人和二姑娘待您最是诚心,这三姑娘也是个不安好心的。” “可不是么,平日里也不见这般殷勤地来见姑娘,这回倒还提着点心来了。”彩霞收拾着桌上的点心盒,也出言道。 薛婧萱不过轻轻一笑,“她虽也是不安好心的,但到底也没做什么坏事,今日过来不过是试探而已。” 闻言,冰菊与彩霞缓缓点头。 待得她们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妥当,薛婧萱方道,“闲来无事,咱们去祖母那儿坐坐吧。” 一听薛婧萱说起要去锦泰院,冰菊便开心起来。 她八岁进薛府,其中有十年在薛老夫人身边服侍,对薛老夫人自是有着超乎寻常的情感。 随后,她开始去将之前晒好的一些花茶又装了一小罐,准备一起带过去。 她记得,上次和姑娘一起送花茶过去,老夫人很是欢喜。 对这花茶也是赞不绝口。 既如此,倒不如再多送些过去,反正她们晒得多。 这样想着,她又倒回去,准备再装一罐。 见状,薛婧萱不得不出言道,“好了好了,冰菊姐姐,你已经装得够多啦。这一小罐就够祖母用上一月了; 。若再多装,说不得祖母还会腻了那味儿。等她用完了,咱再装一罐送过去也不迟。” 虽是如此说着,但薛婧萱脸上一直笑意盈盈,心情十分愉悦。 彩霞也道,“姑娘说得对,姐姐带上一罐便足够。” 正说着,彩蝶却掀了帘子进屋,福了福身子,言道。“姑娘。锦泰院来人了。” 咧嘴一笑。薛婧萱忙道,“正说着呢,便来人了,快请。” 来人是锦泰院的小丫鬟。小丫鬟有些着急,面色不是太好,一见薛婧萱便似有了主心骨,急急道,“六姑娘,老夫人有些不大好。” 闻言,薛婧萱笑着的脸色一僵,勉强维持着身形,深吸一口气后。问道,“你说清楚,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今儿早上就有些不大对劲了,屋里的几个姐姐名字唤错了好几次,除此之外。连时辰都分不清了。”小丫鬟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原本几个姐姐也未放在心上,但没过一会儿,好夫人说话便有些口齿不清了,但微微休息一会儿,又能说清一些字句。几个姐姐也摸不清是怎么了,便没敢请大夫,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老夫人,只派奴婢过来通知姑娘。” 薛婧萱身形一震,心中不断翻腾。 还是来了。 她一直不敢想的,还是来了。 薛婧萱不禁想起上次祖母发病时,大夫们的诊断,中风之兆。 当时,便断言无药可医。 后来还是请了彦太医用那雪莲制药勉强维持,加之薛婧萱时常为她准备药膳或是花茶,又时常过去探望,尽量让祖母保持好心情。 这样战战兢兢地也拖了两年,相比彦太医当时说的半年还多了一年半。 薛婧萱以为一直这样下去,祖母的病便不会再发。 但此刻听到小丫鬟所说症状,她便知,那病终还是拖不下去了。 明知祖母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迹,但她还是不知足。 她希望祖母活得更久,活得好好的,看着她嫁人,生儿育女,夫唱妇随。 薛婧萱攥紧了双手,沉声道,“我先去瞧瞧。” 说完便欲抬腿出屋,但腿却有些发软。 她定住身子,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方才好了些,复又重新抬步出屋。 彩霞忙跟在薛婧萱身后,冰菊却是抱着花茶罐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传来薛婧萱淡淡地声音,“那花茶便带上吧,祖母那般喜爱。” 薛婧萱到锦泰院时,是在一刻钟之后; 气氛有些紧张。 有丫鬟守在院门口,也有丫鬟守在正房门口,个个都如临大敌似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一见来人是薛婧萱,便微微松口气,忙上前细声言道,“姑娘可算是来了,冰岚姐姐都出来问了好几回了。” 这一说话,薛婧萱越发觉得祖母的病情严重,忙点点头,加快了进院落的步伐。 守在正房的丫鬟撩开珠帘,薛婧萱便见到了薛老夫人。 此时,她正坐在木椅上,头歪着,张着嘴巴,舌头微微动着,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因着一直张着嘴巴,口水便睡着嘴角往下流。 冰岚便一直不停地用锦帕帮薛老夫人擦着。 但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总是徒劳。 薛婧萱只觉得双腿似灌了铅一般,重得抬不起来。 喉咙和双眸干涩无比,泪水逐渐盈满眼眶。 薛婧萱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泪水便再也止不住。 站了好一会儿,薛婧萱才控制住情绪,将泪水止住,随后她上前几步,目光不曾离开薛老夫人,低声问道,“祖母这个样子多久了?” 这会儿,薛婧萱才看见冰岚早已是泪流满面。 冰岚哽咽着回答道,“早上便有些不大对劲,屋里几个大丫鬟的名儿老夫人每次都唤错,后来便开始记不清时辰了。用完早饭,老夫人忽然歪着头,只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但过了片刻,又说清了。” 正说着,薛老夫人又开始咿咿呀呀地说话,但无人能够听清。 冰岚忙换了张干的锦帕又帮她擦拭嘴角的口水,一面擦着,一面接着道,“一听老夫人又说得清楚了,还不等奴婢们缓过神来,老夫人的嘴唇便开始歪斜,接着就再也说不清了,还一个劲的流口水。” 话毕,冰岚红着眼满怀期待的看向薛婧萱,“六姑娘,您可有法子?” 如果薛老夫人只是间歇性的口齿不清,说不定找彦太医来行针治疗,还有缓解的余地。 但薛婧萱一听冰岚薛老夫人有一瞬吐字清楚后,又开始口齿不清,还伴随嘴巴歪斜,她便知,这回怕真的是中风了。 薛婧萱看过彦伯仲的医理手札,也看过他收藏的医术,加之之前薛老夫人有中风先兆,她一直便关注着这个病症。 对于中风病发的所有症状,她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以薛老夫人的情况,能拖到现在已是不易,中风是迟早的事,但绝不会无缘无故便病发。 转动有些无神地眼睛,薛婧萱语气木然地问道,“今儿个可有谁来过?” 突然一问,倒把冰岚给问住了; 还是旁边的冰玉出声答道,“一大早大夫人便过来了,没坐一会儿,便离开了。” 薛婧萱眼睛一闪,莫不是那个毒妇给祖母说了什么? 思及此,她忙追问,“母亲过来说过什么,又或者做过什么?” 薛婧萱的眼神有些可怕,好似要把冰玉生吞活剥一般,吓得冰玉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微微愣神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将早上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今天一早,饶氏便带着大丫鬟清歌来了锦泰院。 还陪着薛老夫人用了早膳。 饶氏倒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不过今日对老夫人殷勤了些。 接着饶氏便提起了府中几个姑娘的亲事,以后的嫁妆该如何备。 说到嫁妆这等关乎家族钱财之事,饶氏便示意丫鬟们退下,得到老夫人首肯,她们也就乖乖退下了。 没过一会儿饶氏便笑眯眯地出了屋,带着清歌离去。 她们再进屋时,老夫人都还是好好的,面色正常,还将剩下的一碗莲子羹用完了。 等她们把饭桌收拾后,老夫人便开始不对劲了。 咬紧牙关,薛婧萱眸中闪过一丝冷芒。 祖母会成这样,定与那个毒妇脱不了关系。 薛婧萱心中虽然恨意滔天,但还是忍着没有发作,而是极力保持着冷静,吩咐道,“冰玉姐姐,你速去通知父亲祖母出事,一定要说清楚,是母亲来过之后,祖母便不对劲了。” 她看向冰岚,“冰岚姐姐,你速派人去请彦太医过来,祖母这病拖不得。” 吩咐完之后,她又道,“大家都散了吧,留下两个人把祖母扶上床,再去打些热水,帮祖母擦擦脸。” 望着躺在床上的薛老夫人,薛婧萱心里百味杂陈。 上次发病,祖母至少还有一丝精气神。 这次,却是完全地萎靡,因着嘴巴歪斜,导致嘴巴都闭不上,即便是躺在床上,也不时的流着口水。 双眼也有些歪斜,时不时地翻着白眼。 这个样子,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闭上双眼,离开人世。 薛婧萱紧紧握住薛老夫人的右手,眸中酸意更甚,“祖母,您一定要撑住,彦太医马上就到了。” 没有人知道,薛婧萱此刻有多么害怕,更没有人知道,薛婧萱双手抖个不停。 ------------ 102 不满 锦泰院很快便聚满了人。 薛世平薛世安不在,薛老夫人这会子又出了事,饶氏与蒋氏便是整个薛府的主心骨。 虽然两位老爷都不在,但单是府中的‘女’眷聚在一起,也足够将锦泰院主屋占满。 人一多,便显得有些嘈杂。 薛婧萱不禁皱紧了双眉,这般吵闹哪里适合病人呆。 正要出声,饶氏却道,“萱姐儿,不是做母亲的说你,老夫人出事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还瞒着我,若不是我院中丫鬟无意间听到,告知于我,我都还不知,锦泰院竟发生这般大的事。” 说着,饶氏面上染上怒‘色’,“你这般做,岂不是延误了老夫人治疗的最佳时机?” 饶氏在听到丫鬟来报说老夫人病发,她是非常高兴的。 在听闻薛婧萱在锦泰院后,她便起了打压薛婧萱的心思。 这才有了这先发制人这一招。 见薛婧萱不答话,饶氏又缓和了语气,“我知你一向最敬重老夫人,但这事不是其他,而是发病,发病定要去先通知大夫。好在我在听说这事后,已经第一时间派人去请大夫了。以后你可莫要这般不知轻重了。” 饶氏刚说完,薛婧瑶也道,“母亲说得多,妹妹以后可要注意些了。” 这母‘女’俩又开始一唱一和。 殊不知,在薛婧萱眼中,她们不过是跳梁小丑。 弯起嘴角,薛婧萱双眼清亮无比。 似笑非笑地看着薛婧瑶,直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正当此时,充满怒气的声音传来,“我看不知轻重的是你们母‘女’吧。” 人群外一青袍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双眼盯着饶氏,怒不可遏,“母亲正病着。需要静养,是谁让你带着这么些人过来的?” 话毕,环顾四周。喝道,“都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散了。” 说完,男子又瞪了饶氏一眼。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薛世平。 待得大家都散去,屋中仅剩下薛婧萱、饶氏、薛婧瑶和蒋氏。 见薛婧瑶未离开,薛世平便道,“你留下来也帮不上忙,还是回屋好好学习‘女’红去吧。” 听罢。薛婧瑶只得不甘不愿的离开。 但她心中却是十分不平,凭什么薛婧萱就留下来了。 而且刚刚听父亲的意思,似乎对她和母亲都很是不满,父亲一向与母亲和睦。这会也不知是怎么的。 这时,薛婧萱朝着薛世平福了福身,言道,“父亲,彦太医此时怕是在过来的路上。萱儿刚才替祖母用热布擦拭过面部,这会子面部没那般僵硬了。” 薛世平点点头,走近‘床’榻,“你做得很好,你祖母没有白疼你。” 饶氏在一旁听着薛世平与薛婧萱的对话。心中惊涛骇‘浪’。 她实在不知,在薛世平眼中,薛婧萱竟然这般好,都比过了嫡出的瑶儿。 而且听薛婧萱的意思,刚才就已经派人去请彦太医了,怪不得刚才指责她时,她一直不出声,原来是这般。 可恨自个儿竟然不知有这回事,想到这,饶氏狠狠瞪了一眼远远立于屋‘门’的清歌,连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打听出来。 害得她被夫君指责。 清歌被瞪得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也未觉得自己行事有不妥之处,只暗道以后在夫人面前需更加谨言慎行。 薛老夫人这个病来得十分迅猛,虽然已经派人火速去请彦太医,薛婧萱也想着法子抑制。 但没过一会儿,薛老夫人便开始‘抽’搐不止,双眼浑浊,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个什么。 许是想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不出来,薛老夫人越来越慌,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薛婧萱忙上前握住薛老夫人布满皱纹的双手,出言宽慰道,“祖母莫着急,彦太医一会儿就来了,您这样‘激’动,反倒会加快病情发展,这对您的身子极是不利的,父亲和萱儿一直在旁边陪着您,等您病好了,咱们又出去踏青游玩,看那绿水青山,秀丽风光。” “萱儿说得对,母亲,您切莫‘激’动,您这病就是‘激’动不得,须得静心调养才好。平日里,儿子从未与您一道出去游玩过,等您病好了,儿一定陪您好好出去游玩一番。儿记得您说那高山之上的杜鹃‘花’甚是好看,等‘春’末夏初的时候,咱就到那高山之上看那杜鹃。”薛世平忙道,这个平日里一向硬气的男子难得的双眼噙满了泪水。 薛老夫人这才稍微平息下来,勉强侧过头看向薛婧萱和薛世平,但当她将目光落到饶氏身上后,复又‘激’动起来。 抖动着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饶氏,嘴巴张张合合,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仅能听出好几个“你”字。 饶氏不是个傻的,见薛老夫人又‘激’动起来,生怕薛世平心中起疑,忙捏着锦帕抹着眼角,“母亲,您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欢欢喜喜看着咱府上的姑娘出嫁。” 饶氏这话说得十分好听,薛府的几位姑娘都是定了亲的,离出嫁也不远了,到了老夫人那个年纪无非是希望子孙多福,男的一举高中,‘女’的嫁得好归宿。 可薛老夫人听到饶氏这话,不仅没有平复,反倒是越加的‘激’动,指向饶氏的手捏成了拳头,额上青筋暴起。 见此,饶氏暗道不妙,提什么不好,非要提起亲事,忙讪笑着改了口,“母亲,您可莫要‘激’动,既然您不爱听这话,那媳‘妇’便不多说,只希望您放宽心,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 人紧张后,便是多说多错。 饶氏便是这样的。 若说薛婧萱起初只是猜测薛老夫人病发是与饶氏有关,那饶氏这番说辞与薛老夫人听后的强烈反应便证实了薛婧萱的猜测。 薛老夫人病发与饶氏脱不了干系。 瞧着薛老夫人神‘色’越来越不对劲,薛婧萱不敢放任饶氏继续说下去,便开口道,“父亲,萱儿派人去请彦太医有一会儿了,也不知怎的,竟还未来,您看要不要再派人去瞧瞧?” 薛世平点点头,唤来随行小厮,吩咐去看看情况。 看着母亲这般难受,又对饶氏十分不待见,薛世平显得十分疲惫,不愿再听饶氏多说,便道,“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去大厨房盯着丫鬟婆子为母亲熬点羹汤。” 厨房那种下等之地,饶氏哪里愿意呆。 但听薛世平那般不耐的口气,饶氏也不敢不去,便强压着不满故作贤惠,柔柔地应是,而后带着清歌离去。 刚一离了锦泰院,饶氏便面‘色’一变,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尽是狠毒,哪里还有半分贤妻良母的样子。 见饶氏脸‘色’不好,清歌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可真要去那大厨房?” “去,怎么不去,我既然应了要去,当然得去瞧瞧。”饶氏口气不大好,语含嘲讽,旋即看向清歌,“你怎的未曾告诉我那死丫头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害我在夫君面前失了脸面。” 清歌忙低头认错,“夫人恕罪,奴婢也不知这事,若非在主屋六姑娘提起,奴婢都不知道已经请了大夫,只道是六姑娘瞒着此事。” 清歌一直是饶氏的心腹,饶氏知她并未说谎,加之平日里服‘侍’也是尽心尽力,便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刚刚夫君那口气,明显是对她有所不满了。 饶氏叹口气,但转念一想,那死丫头未回府之前,她与夫君一向和睦,举案齐眉,夫君主外,她主内,一切是那般的美好。 夫君这次对她心生不满,怕就是那死丫头拾掇的,那个贱人死了也不安生,偏生要留下一个贱种在这里祸害她和她的宝贝‘女’儿。 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饶氏心中越发的愤恨。 饶氏前脚刚走,彦太医后脚便到了。 一屋子人均屏气凝神等待彦太医诊治后给出结果。 从微微凝眉到之后的眉头紧皱,彦太医终是无奈地叹气。 不用多说,薛婧萱便知祖母是无救了。 薛世平却是不知这些,他还抱有一丝希望,急急询问彦太医。 摇了摇头,彦太医声音有些沉,“当初老夫诊治之时曾说过老夫人可续上半年‘性’命,如今两年已去,老夫人也算是有福的了。现在已然是中风发作,老夫也无能为力。” 话毕,彦太医复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老夫人。 这个老‘妇’在‘药’物和‘药’膳的调理下,安安稳稳度过了两年,终还是敌不过病魔。 半身不遂,口舌歪斜,言语蹇涩或不语,,面‘色’既白,气短乏力,口流涎,自汗出,这俨然是极度气虚血瘀的症状了。 便是离油尽灯枯也不远了。 听到结果时,薛婧萱也是身子一震。 在彦太医来之前,她虽然已经把过脉,那脉象极为沉细,她可以告诉自己,是自己医术不‘精’。 但真正听到医术方面的权威者说出那个结果,她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起来。 良久,薛婧萱抬起双眸,轻声问道,“彦伯伯,这两年,萱儿与府上的丫鬟一直细心照料祖母,您吩咐的那些也都一一避过,不仅如此,祖母还服用‘药’膳,时刻保持愉悦的心情。萱儿实在想不通,昨儿还是好好的人,今儿个怎的就发病了?” ------------ 103 吵嘴 虽然薛婧萱只是状似无意地问起,但却让在场的人也跟着生了疑。 也算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最先起疑的便是薛世平。 这两年,他越发地孝顺薛老夫人。 因着薛老夫人身子不大好,他只要得闲了,都会来锦泰院坐坐,陪陪薛老夫人。 看着薛老夫人在薛婧萱及一众丫鬟的照料下,身子越来越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加之,之前有中风先兆,府上的人也更加小心伺候,生怕薛老夫人有个什么闪失。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薛老夫人竟然会发病,根本不符合常理。 同样疑‘惑’地还有彦太医。 虽然薛老夫人当年发病却是比较严重,但他也是尽了心的开‘药’方为薛老夫人调理身子,上次薛府还派人传话说薛老夫人身子越发的康健了。 他当时还想,府上有一位既懂‘药’膳又极为细心的孙‘女’,周遭又有婢‘女’小心伺候着,这身子越来越好倒是正常的。 若是长此下去,说不得还能多活上好几年。 只是,现在这般发展,着实让人意外。 彦太医‘摸’着胡子,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薛老夫人的情况。 等彦太医看完,冰岚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薛世平一眼后,红着眼小声说道,“老夫人早上还好好儿的,奴婢还服‘侍’她用饭。没过一会儿大夫人便过来了,也不知是要与老夫人说什么,便将奴婢们屏退了。等大夫人走了之后。老夫人便不大好了。” 她不说倒还好,一说彦太医就仿佛被点醒一般,目光深沉道,“医术上曾有记载,中风之人若心境平和倒无妨,若心境不稳,倒有可能‘诱’发病情。” 到此地步。薛世平若还看不出什么的话,那他也算白活了。 他倏地站起身。‘阴’沉着脸,“这事我定会好好查个清楚。” 随后恭敬地对彦太医说道,“彦太医,我母亲的病还需您想想法子。” 彦太医开了新方子。嘱咐丫鬟熬‘药’时千万小心,这才离去。 薛婧萱看过那方子,是极为平常的治疗中风之症的‘药’方。她知道,祖母这病症,就算是彦太医也无有效的法子了,只能这般调养着,能拖一日是一日。 至于薛世平会不会处理饶氏,薛婧萱并不报希望。 虽然饶氏这次行为极为不妥,也伤害到了薛世平最亲的母亲。但为了薛府的名誉薛世平也不会把饶氏怎么样,顶多是训斥几句,禁足些时日。 但薛婧萱这次却猜错了。 当晚。薛世平回到主院便与饶氏吵了起来,吵闹间,还摔坏了几个青‘花’瓷‘花’瓶。 而后,薛世平不仅禁了饶氏一月的足,还发话让饶氏不得再踏进锦泰院,也不能见薛婧瑶。免得带坏了即将出嫁的‘女’儿。 因着饶氏被禁足,便免了晨昏定省。 原本薛婧萱是想去主院瞧瞧饶氏如今的情况的。这下却是看不到了。 好在主院有丫鬟说漏了嘴,饶氏当晚还被薛世平扇了一巴掌,右边脸肿了两日才完全消散。 薛婧萱望着窗外,嘴角噙着一丝淡笑,我的好母亲,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姑娘,听说府中各管事都来了,说有好些事情需要夫人定夺呢。”彩霞蹙眉言道,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才两天就有所行动了。 薛婧萱却不以为然,言语淡淡,“若是她没个对策,倒是白掌了这些年的中馈。” “姑娘,”彩霞面‘色’一喜,“您是早料到了夫人会有所行动?” 不待薛婧萱答话,冰菊便道,“夫人原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一个月的禁足,以夫人那好强的‘性’子,哪里忍得下。有所行动并不奇怪,只是,姑娘可是有对策了?” 冰菊在府上呆的时间比彩霞可要长太多,对饶氏的‘性’子不说了解十分也有个八分。 “你们了解我父亲吗?”薛婧萱问道。 随后自顾自答道,“父亲表面温和谦恭,与母亲相敬如宾。实质却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 “这次是母亲自个儿将父亲惹怒了,连彦太医都能大概知晓祖母发病的原因,父亲不对母亲做出惩罚也不行了。故而,便禁了母亲的足。”说到这里,薛婧萱极为古怪的一笑,“若是母亲能领略父亲的意思,全了父亲的面子,安安分分地度过这一月,那此事便算做了个了解。偏偏母亲又未能读懂父亲的意思,自作主张,依父亲的‘性’子,只怕不会再给母亲台阶下了。” 她看向彩霞与冰菊,面‘露’嘲讽,“你们且看着,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明白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婧萱望向窗外,目光沉寂而悠远。 她很好奇,饶氏到底与祖母说了什么,令得祖母情绪如此不稳,引得旧疾复发。 只是可惜,祖母此番昏‘迷’着,无从问起。 薛婧萱这晚睡得极为踏实,或许是因饶氏此番受到惩罚,亦或许是饶氏被禁足,自顾不暇,无暇来找她的麻烦。 醒来时,已然晴天白日,阳光正好。 冰菊撩了帘子,轻语道,“姑娘可要起身?” 薛婧萱点点头,“昨晚我睡得早,主院情况如何?” 冰菊正要回答,彩霞却是抱着铜盆进‘门’,抢先回道,“姑娘可是说准了,各管事到了主院‘门’外,主院外守着的奴仆恁是不让进,清歌闻声而来,反复说着好话,那些奴仆偏是不吃这套。” 彩霞与冰菊相视一笑,彩霞便作出清歌平日说话的样子,‘胸’脯一‘挺’,轻咳一声,道,“好胆大的奴仆,这是薛府,你们不过是薛府养的奴才,连当家主母的话也不听,这般目无尊卑,小心夫人要了你们的小命。” “姑娘,您猜,后来如何?” 薛婧萱摇头笑笑,“怕是我父亲过来了吧。” 彩霞目光一亮,“姑娘您可猜对了。那清歌话刚说完,老爷便从远处过来,说道‘我看她可敢’,吓得清歌一个‘激’灵,啪嗒一声跪倒在地,直呼‘奴婢知罪’。” “那清歌以前即便不是这般视人命如草芥,与我那母亲处久了,怕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薛婧萱看向彩霞,复又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老爷便大发雷霆,说薛府乃是书香‘门’第,家风严谨,世世代代待仆人皆是态度亲和,便是犯了大错,也不会说要人命,不过是发放出去。区区婢‘女’也敢放出这种‘混’账话,若传扬出去,我薛府颜面何存?”彩霞顿了顿,“老爷这样一说,清歌便吓得将头埋的更低了,老爷瞪了清歌两眼,便说清歌一事待得容后处置,接着便开始询问那些管事来此为何。” “果如姑娘所料,老爷一听那些管事求见夫人,刚平息的怒火便又上来,直说记得管事拜见之日应是每月中旬,如今已是月末,何故进府拜见,那些管事虽然平日里处事圆滑,但今日一见老爷怒火熏天,便呐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此,老爷也算明白了几分,便沉着脸将那些管事遣了出去,随后进了夫人的屋子。没一会儿啊,就听见屋里传出夫人的哭骂声。”说到此处,彩霞愈加神采飞扬,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 薛婧萱讽刺地笑笑,薛府哪如父亲说的那般,即便以前祖宗是这般的,那饶氏入了‘门’后,也早就变了。平日里,饶氏定也常常这般训斥惩治家仆婢‘女’,父亲明明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却也听之任之。今日这般不过是为责罚饶氏而故意为之。 什么夫妻之情,若真碍了他的颜面,也不过如此。 “你说父亲进屋后,母亲便大声哭闹?”似是想起什么,薛婧萱抬首问道。 “是的,姑娘。” “看来父亲这次的惩治重得让母亲连基本的闺秀仪态都保持不住了。我那四姐可有何异动?”母亲遭遇此,怕那心狠手辣的四姐姐也不会安宁吧。 问及此,彩霞面‘露’不解,“夫人房里的事没一会儿便传遍了薛府,这次夫人可是大大的失了面子,奇怪的是,四姑娘院里却安静得很。听说一直在忙着绣嫁衣。” 听罢,薛婧萱面‘露’恍然。 在四姐姐心底,母亲的这点事哪儿比得过她出嫁。她那般爱叶澈,为了能嫁给叶澈,费尽心机,如今好不容易如愿,当然将这事放在第一。 薛婧萱猜得倒也不错。 薛婧瑶初听闻婢‘女’禀告主院之事时,确实有一瞬的恍惚和焦虑。 但旋即又想到平日里,父亲与母亲之间倒也曾有小吵小闹,不过几天便和解,但每次婢‘女’来报时皆说得无比严重,头几次她还前去安慰,但每次一过去便是听母亲抱怨,后来渐渐少理,每次总找些理由推脱过去。 这次明知父亲已下令禁母亲的足,且严禁她前去看望,她哪敢拂了父亲的面子。何况她仍旧以为,这次与以前一样,待得父亲平息了怒火,母亲再放下身段哄哄,这事便就此揭过,父亲与母亲仍旧会向以前那般夫唱‘妇’随,举案齐眉。 但,薛婧瑶显然小看了薛世平的怒火。Q ps:笑笑终于满血复活了,元旦开始恢复更新,么么哒。 ------------ 104 见父 饶氏这次是真的将薛世平惹急了。 薛世平不仅禁了她的足,更是将中馈‘交’到了彤姨娘手中。 之前倒还好,虽说将中馈分出了一部分给彤姨娘,但中馈之根本终究被饶是牢牢捏在手中。 如今,却是彻底失去了。 直到此刻,饶氏才明白这次是真的栽了。 她不过是去那老太婆屋中说了几句幸灾乐祸地话,却将那老太婆气得旧疾复发,命在旦夕。 那老太婆身子越来越好,她哪里想得到那老太婆这般经不住。 饶氏原本去薛老夫人那里能寻得一丝快慰,但当她说出那些话后,薛老夫人的反应却让她感觉不到快慰,反倒有一丝苦涩在心中蔓延。 薛世平明媒正娶的是她饶‘春’柔,不是那不要脸面的彤姨娘,更不是那低贱的锦姨娘。 薛世平嫡亲的子‘女’只有瑶儿一个,是从她饶‘春’柔肚子里生出来的,不是彤姨娘生的也不是锦姨娘生的。明明是嫡亲孙‘女’,那老太婆却偏偏瞧不上眼,反倒对那下人肚里出来的贱种疼爱有加。 那日,她不过是说那穆二夫人娘家侄‘女’住进了穆国公府,听说长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之那穆二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女’子对穆家小爷情有独钟,虽说家世不如薛家,但依着她与穆二夫人的关系,即便当不成正妻,当个姨娘也是成的。何况那贱种与穆小爷的婚事也不算是板上钉钉。怕是随时都有可能生变。那老太婆一听完便是两眼一番,快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一遇上那贱种之事,她便着急。可遇上瑶儿的事。她却丝毫不在意。 饶氏突然大笑出声,她听说那老太婆命不久矣,“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我就不用总被压制着。哈哈哈哈。” 清歌与岳嬷嬷在一旁脸‘色’一变,岳嬷嬷忙上前扶住饶氏,“夫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您可千万要冷静。” 说着。岳嬷嬷向清歌使了一个眼‘色’。 清歌忙向外间走去,将‘门’关上,方才回来向岳嬷嬷点点头。 “夫人,如今主院正不安宁。二房夫人和彤姨娘说不得一直派人盯着,若是听到您说这班话,您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功亏一篑。”岳嬷嬷低声道,“您想想四姑娘,想想还未来得及出生的两个小主子。您这般‘精’心谋算,不就是为的能在薛府站稳脚跟。如今老爷虽把中馈‘交’给了彤姨娘,但下面的管事可都是您的人,您不能因此而失了信心。” 饶氏这才收起笑容,看向岳嬷嬷。 “再说老夫人。碧竹苑那位刚回府那会儿,她不就差点去了吗,这不。还是活到了现在。奴婢看碧竹苑那位有点邪‘门’儿。”岳嬷嬷将心中埋藏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夫人,您可记得上次您惩治冰菊那丫头时,几个下人突然口吐白沫?” 饶氏点点头,她对那事还有印象,当时她被那场面恶心得干呕不止。 “碧竹苑那位带着那丫头回去后。之前还口吐白沫的几个下人便全好了。奴婢当时还未想那么多,以后是她们贪吃。吃坏了肚子。但后来细细询问,她们均回答不是。奴婢再想到,那位未回府之前,府中一切安好,而回府之后,大事小事不断。便是连落入水中,大夫都诊治说准备后事了,她还生生活了过来。” 听罢,饶氏面‘露’惊疑。 一直以来,她从没往那方面想,若非岳嬷嬷今日提起,她怕还要继续忽略下去。 抿了抿‘唇’,饶氏问道,“瑶儿近几日可曾过来?” 清歌回道,“自从四姑娘与侯府的婚事定下之后,四姑娘便一心扑在婚前准备上了。夫人被禁足之后,奴婢收买了守院‘门’的丫鬟通知四姑娘,现在不知四姑娘作何打算。” 闻言,饶氏面‘露’失望。 她被禁足,受尽委屈,她的瑶儿竟未过来看望她。 岳嬷嬷忙上前道,“夫人可莫要多想,四姑娘一向孝顺懂事,明知老爷禁足,若是还来主院,岂非与老爷对着干。依老奴看,四姑娘未来主院,说不定正暗地里寻思机会求老爷解除您的禁足呢。” 饶氏这才舒展眉头。 “嬷嬷,按您所说,那贱种确实有些邪‘门’儿,但我们即便是告诉了老爷,那也是空口无凭,说不得那贱种还以此倒打一耙,我们反倒得不偿失。” 岳嬷嬷一番思量后,道,“夫人何不旧法再用?” “你是说用对付老太婆的方法?”刚一出口,饶氏边摇头否决,“不可,上次这样做已经令夫君起疑,幸好那时夫君对我尚且信任,方才未曾追究,这次若我们再用此法,引得夫君重查当年之事,结果于我们来说,定不会好。何况如今我被禁足,主院又被二房还有那彤姨娘盯着,我们贸贸然行动,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这样吧,你们想办法将这个情况通知瑶儿,看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薛婧瑶是在一天后才收到主院传出的消息。 那日一小丫鬟送来一个锦囊,看完锦囊中纸条的内容,薛婧瑶只觉‘胸’口一口大石压着,满眼的不可置信。 母亲说六妹妹有些邪‘门’儿,还提及了处置冰菊之事,不仅如此,还分析了六妹妹落水前后的巨大差异。 薛婧瑶脑‘门’嗡地一声巨响,是了,以前的六妹妹不是这般的。 以前的六妹妹胆小,愚笨。即便是前世六妹妹琴棋书画‘精’通,‘性’子也是极为懦弱的,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母亲拿捏在手中,失了名誉,惨遭退货,落得个自尽的下场。 而今,她故意想法子将六妹妹送去别院,便是想绝了她学习琴棋书画的机会,更想绝了她与澈郎的碰面。 可是他们还是见了面,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二人没有婚约,澈郎最终还是属于她薛婧瑶的。 她都可以重活一世,那按母亲所说,六妹妹前后‘性’情大变,确实有些邪‘门’儿。 而且那几个下人口吐白沫也实在诡异。 若一切都是六妹妹搞的鬼,那六妹妹也太可怕了。 薛婧瑶指尖轻扣着桌面,她重活一世唯一的愿望便是嫁给澈郎,为他生得一儿半‘女’,弥补前世的遗憾。 如今,离这个愿望实现已经不远。 前世,六妹妹是绊脚石,最终虽被剔除,却因为自尽在澈郎心中生了根。如今,六妹妹与穆家小爷订了亲,再也不会成为她与澈郎之间的阻碍,她还何苦去招惹? 倒不如努力促成她与穆家小爷的婚事,让她没有机会再来勾引澈郎。 仅是一会儿,薛婧瑶脑中便已千转百回。 她想得十分清楚,这几年,她几番设计陷害六妹妹,都未讨得半点好处,反倒活得提心吊胆。再得知六妹妹有些邪‘门’之后,便更不能轻易招惹她了,只要她嫁了人,一切便迎刃而解。 为今之计,应先为母亲抢回中馈。 那彤姨娘如今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思及此,薛婧瑶忙唤来绿萼,“父亲可在府中?” “奴婢马上派人打听打听。”绿萼应声后离去。 薛婧瑶点点头,此事只能从父亲那处下手,她不信让一个姨娘掌家在大丰朝能站得住脚。 趁着绿萼出去的空档,薛婧瑶又使人备了些茶点。 待得绿萼回禀薛世平在书房,薛婧瑶领着绿萼便往书房走去。 薛世平原本还在意外这两天薛婧瑶没有过来为饶氏求情,听得小厮禀报,才‘露’出了然的神情,冷声道,“让她进来吧。” 薛婧瑶今日穿得十分素净,薛世平没有在她脸上看到因为饶氏被禁足的伤心,一切与平日一样。 绿萼将食盒放置好后,便退出。 薛婧瑶将点心一一放好,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容,“祖母病倒,母亲又惹父亲不快,瑶儿想着父亲必定未曾好好用饭,特意命厨房做了些可口的点心,父亲尝尝看?” 薛世平放下手中的书,表情淡淡,“你母亲被禁足,你难道不难过?” 闻言,薛婧瑶看向薛世平,“瑶儿难过。” “哦?那你今日是来为你母亲求情的?”薛世平语气有着明显的不耐。 她原以为嫡‘女’是因担心他而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她那个行事恶毒的母亲。 薛婧瑶连忙摇头,“父亲,您误会瑶儿了。瑶儿确实因母亲被禁足而难过,但瑶儿今日过来却不是为母亲求情。瑶儿也听说了祖母旧疾复发,若事情起因真是母亲,瑶儿会支持父亲的决定。瑶儿来此是为另一件事。” 薛世平面‘色’有所缓和,“你倒是说说是为何事?” “在瑶儿心中,父亲在朝中清廉为政,为国为民,在家中待祖母极为孝顺,待子‘女’和蔼可亲,慈眉善目。您不仅是一名好官员,是一名好儿子,更是一名好父亲。一直以来,您主外,母亲主内,相辅相成,薛府一直欣欣向荣,在淮京城中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薛婧瑶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加柔和,“母亲犯错比禁足,家中无人掌管中馈,确实需要人接手,彤姨娘为人和善,又是官家出身,之前也曾帮母亲处理家事,父亲让彤姨娘执掌中馈,倒也无可厚非,只是…”Q ------------ 105 形势 薛婧瑶一向是会说话的,不过几句话便令得薛世平神‘色’平和起来。 说到后面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引得薛世平发问,“只是什么?” 薛婧瑶一副为难的神‘色’,半晌不语。 薛世平见薛婧瑶那神‘色’不似作假,脸‘色’逐渐严肃起来,“有事你可以直说,我不会怪罪于你。” 闻言,薛婧瑶方才小心翼翼地道,“瑶儿非常尊敬父亲,也尊敬祖母和母亲,爱护整个薛家,彤姨娘虽只是姨娘,但瑶儿也一向待她有礼,从不为难,瑶儿只怕彤姨娘掌家之事传了出去,到那时,父亲及祖祖辈辈累积的世家名誉将毁于一旦。” 薛婧瑶眸‘露’哀伤,声音愈加低沉,“父亲也许觉得这事不会有那般严重,但薛府下人无数,人多嘴杂,若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传了出去,即便我们不在意,却也人言可畏。” 薛婧瑶说完这些,只用一双明眸看着薛世平,见其抚额沉思,便知今日一举总算有些成效,不论目的是否达到,至少父亲会重新考虑让彤姨娘执掌中馈一事。 良久,薛世平才道,“你所说的确是个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你一向有见解,处事也极有调理,大度谦让,这点倒是与你母亲不同。” 薛世平想起这个嫡‘女’已经定亲,遂又加一句,“你既已经定亲,就莫要向你母亲学习。好好学一下彤姨娘,待人要更加宽厚才行,将来在侯府也会好过。” 薛婧瑶笑着点头应是。随后又嘱咐薛世平注意身体,吃些小食,方才携丫鬟离去。 一出书房,脸‘色’便是一变,暗想彤姨娘在父亲心中果然分量极重,自己乃堂堂嫡‘女’,却要向一个姨娘学习。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也怪母亲近年压不住‘性’子,非要惹一些事端。让那彤姨娘有了可趁之机。 这次父亲将母亲禁足,希望母亲能想通透一些事,将来夺回中馈,自己在侯府才能有所倚仗。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趁父亲还没下定决心之时。断了父亲让彤姨娘执掌中馈的心思。 想到这里,薛婧瑶心里一紧,加快了回屋的脚步。 薛婧萱倒没有薛婧瑶想得那般多,只愿祖母能度过这个难关,再好好活个几年。 可这次学薛老夫人病情确实来得猛烈。 在大丰不乏有人反复犯中风的,但凡这样的,到第二次或是第三次发病时都没多少‘精’气神了,不过拖了十天半载便去了。 相比之下,薛老夫人虽然要好一些。有着医术高明的太医看病,又有丫鬟贴心照料,但也差不了太多。 现下。只能盼着薛老夫人早日醒来,这样后续治疗与调养也会方便许多。 当晚,彩霞便悄悄告诉薛婧萱,白日里,四姑娘提着点心去了老爷书房,听说老爷没有发脾气。似乎与四姑娘平心气和地谈了会天。 薛婧萱只笑而不语,在她记忆里。四姐姐向来是个有打算的人,不会贸贸然行事,就好比当年害自己过敏及落水,也能想出对策脱身。 既然父亲没有发火,那便说明四姐姐定没有为母亲求情,没有引起父亲反感。既然不是为母亲求情,那会是说的什么事呢? 思及此,薛婧萱突然问道,“彤姨娘执掌中馈可还顺利?” 彩霞默默摇头,“听说好几个管事心里都十分不服,对待彤姨娘多有怠慢。” 想来也是,彤姨娘毕竟只是个姨娘,说白了就是个妾,执掌中馈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府中,除了祖母、母亲、二房婶娘能名正言顺的执掌中馈,便只有四姐姐。 如今祖母尚未醒来,母亲被禁足,能接手中馈的就只剩下二房婶娘和四姐姐了。 莫不是四姐姐想要将中馈握着手中,等日后出嫁了,再找名头还给母亲? 薛婧萱收起笑容,面‘色’肃冷。 若是中馈落到四姐姐手中,她倒宁愿由二房婶娘掌管,但三姐姐又太有野心,且一向看不起庶出,倒也是不妥。 看来中馈还是要彤姨娘掌管才好。 只是,彤姨娘的身份到底是个问题。 祖母身子健朗的时候,倒还可以为彤姨娘做支撑,但如今偏又是卧病在‘床’,昏‘迷’不醒。 若是祖母还清醒着,那彤姨娘倒是有几分胜算。 当然,若是彤姨娘能被抬为平妻,那便更加名正言顺了。 彤姨娘育有长子长‘女’,且家世清白,出嫁前也是个官家小姐,在府中为人和善,口碑一向极佳,真要被抬为平妻,倒也不是不可能。 薛婧萱眼睛一亮,“彩霞,你明儿让厨房备些小点,我要去向大姐讨教针线。” 彩霞连忙应是,心头一乐,看来姑娘又有了应对的法子了。 “你现在就派人通知大姐,让她定要空出点时间指导我针线。”薛婧萱特意补上一句。 冰菊不明其中缘由,笑道,“大姑娘日日呆在闺房,您直接过去便是,哪里需要提前通知。大姑娘针线活确实不错,姑娘也是待嫁之身了,多学点倒是极好的。” 彩霞倒是心领神会,忙应声而去。 次日,薛婧萱一早便带着绣篮前往红梅苑,一撩开帘子才知薛婧晗早早地便煮起了茶。 满室茶香,香气四溢。 薛婧萱闭眼深吸一口气,全身放松地沐浴这淡雅清新的香气。 片刻后,方才睁眸微笑着打招呼,“大姐姐煮的茶真香,未来姐夫真是好福气。” 这样的打趣如往常一样引得薛婧晗一阵娇嗔。“妹妹又打趣我,妹妹煮茶功夫比我还要好,未来姑爷才是好口福。” 薛婧晗说罢。不禁感叹,若说煮茶,还是锦姨娘为最佳。 薛婧萱倒是大方得很,抿着嘴笑个不停,“妹妹最爱大姐姐这神情了,‘眉目含情,似娇似嗔’说得便是大姐姐这般了吧。” 一番话说得薛婧晗娇羞不已。忙屏退了一旁服‘侍’的丫鬟,拉过薛婧萱的手。“这么多人,妹妹也真是不知羞,若是到了国公府还是这般,姑爷该说你孟‘浪’了。” “才不会呢。” 二人说着相携进了里屋。 彩霞与蓝心关了‘门’。又解下了珠帘,薛婧萱这才开始说话,“听说父亲打算把中馈全部‘交’给彤姨娘?” 薛婧晗点点头,“姨娘有给我提过这事。” 接着叹了口气,“好几位管事都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哪里能听姨娘的,昨晚姨娘还面‘露’焦愁,苦于没有法子解决呢。” “若彤姨娘是平妻的话…”薛婧萱话未说完便被薛婧晗急急打断,“妹妹可莫要胡说。若被外人听到,后果不堪设想。” “大姐姐莫要担心,这屋里都是咱们信得过的贴身丫鬟。不会将话传出去的。妹妹今日会有这样一说,是有根据的。”薛婧萱忙让薛婧晗放宽心,“母亲嫁入府中多年,仅育有一‘女’,而彤姨娘就不同了,不止进府早。还育有长子长‘女’,且大哥如今又是状元之身。彤姨娘完全有可能被抬为平妻。” 薛婧晗愣了神,四妹妹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可是母亲一向有手段,哪里会任由姨娘被抬为平妻? 薛婧晗的担心,薛婧萱岂会不知道,忙道,“我们几姊妹以后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家里剩下的就只有大哥和五弟。即便母亲对彤姨娘使手段,那也还有大哥在啊,大姐姐何必担心,再说了,彤姨娘在府中多年,能够安然应对母亲,以后也定然。” “我…我不知道姨娘有何打算,我昨晚通知了姨娘你要过来,想来姨娘也快来了,妹妹可以和姨娘说说,但我总觉得就像以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哥哥有了功名,姨娘不执掌中馈,不抬平妻,一样能有好日子过。”薛婧晗到底是大家闺秀,对于这些宁愿保持现状,也不愿放手一搏。 薛婧萱听后点点头。 当初彤姨娘既然能欣然接手与饶氏一起执掌中馈,就说明她也是个有心思的人。 二人又细声说了些体己话,彤姨娘才施施然来到。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彤姨娘起‘色’很好,瓷白的肌肤,仅是布了少许橘‘色’胭脂。 “这府中,也就六姑娘待晗儿最亲热了,瞧瞧这两姊妹。” 闻言,薛婧萱与薛婧晗相视一笑,薛婧晗起身迎过彤姨娘,“姨娘快坐。” 彤姨娘坐下后道,“晗儿昨晚便通知我,六姑娘今日要过来,我拾掇好了那些琐事,便赶了过来,六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微微颔首,薛婧萱正待开口,薛婧晗便道,“六妹妹提起抬您做平妻一事。” 对于薛婧萱会提起抬平妻一事,彤姨娘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恢复如常,静待薛婧萱开口。 “母亲现在被禁足,父亲有意将中馈全权‘交’给彤姨娘掌管,但府中毕竟有二房太太,也有嫡‘女’,彤姨娘接手中馈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加之那些管事们又都是母亲手下的人,届时也会有诸多阻力。”薛婧萱顿了顿,“如今大姐姐许了人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到底是正妻,顶着庶‘女’的头衔掌家,有难处在所难免,若是彤姨娘是平妻,那大姐姐就是嫡‘女’了,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薛婧萱观彤姨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遂继续道,“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大哥,大哥如今有功名在身,这功名来之不易,以后行走于朝堂,若一直顶着庶出的头衔,被人瞧不起是定然的。”Q ------------ 106 平妻 听罢,彤姨娘陷入了深思。 长子薛致远能中状元,一直是彤姨娘的心愿,如今愿望成真,她本是极为高兴的,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但随着薛致远入仕,脸上愁容越来越多,她开始陷入焦虑当中。若非从儿媳口中得知其中缘由,她怕是也不会明白,原来庶出在朝堂中行走是如此艰难。 薛婧萱那一番话确实说得不错。 在大丰朝嫡庶之分十分明显,庶出无论多优秀在身份上总要比嫡出矮上一大截。 若想要薛致远在朝堂上的行走稍微容易一些,便只能靠改变身份了。 早年,彤姨娘着实不愿将亲生儿子抱到饶氏名下,同样的,饶氏也不愿认彤姨娘所生之子为嫡子。 而今,彤姨娘依旧不远讲亲生儿子抱到饶氏名下,那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得老爷将她抬为平妻,这样,远哥儿便能拥有嫡子的身份,在朝堂中也能抬得起头,晗姐儿出嫁后也能得到夫家的尊重。 一见彤姨娘陷入深思,薛婧萱便知她今日一番话,彤姨娘是听入了心底。 为使彤姨娘尽快下定决心,薛婧萱又道,“母亲为人一向狠辣,表面待我们这些庶出的和善,暗地里却变着‘花’样的打压,大哥就更不必说了,母亲没有儿子,大哥能安然长大,彤姨娘想必也是费了许多苦心吧。” 这话一出,不止彤姨娘。就连薛婧晗脸‘色’也微微一变。 二人不禁想起多年以来所受的委屈与苦楚。 尤其是彤姨娘,既要留住薛世平的心,又要将一双儿‘女’拉扯大。还要应付饶氏,个中苦楚只她一人知道。 或许,真的应该争一争,不为别的,只为一双儿‘女’。 彤姨娘闭上双眸,遂即睁开,“妾身愿一试。”不论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 薛婧萱微微一笑,“萱儿定助彤姨娘一臂之力。父亲那里由我来提。彤姨娘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往常一样便可。若是祖母能够清醒,成功的几率便有九成。” 就算祖母不醒,薛婧萱也有七成把握能助彤姨娘成功。 事情既然敲定下来了。薛婧萱也不打算再多作逗留。 一番告辞之后便领着彩霞回到碧竹苑。 薛婧萱知道大哥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更加知道父亲一向是将大哥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即便她不主动提抬彤姨娘为平妻,父亲自己也会有所行动。 虽然父亲想的不一定是将彤姨娘抬为平妻,而是劝饶氏认大哥为嫡子。 薛婧萱唤来彩蝶,细声‘交’代了几句,彩蝶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而后她又吩咐彩霞准备‘药’膳去看祖母。 就这样过了三天,薛婧晗好几次都想询问薛婧萱作何打算,但见薛婧萱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便打消了念头。 她想,六妹妹一向有主意,无需多问。再耐心等等,终会有结果的。 第四日晚上,主院又传来一阵吵闹。 薛婧晗后来才得知,原是母亲与父亲又吵了起来。 她忙去问姨娘,姨娘笑而不答,直道。“晗姐儿莫要多想,回去好生歇息。” 薛婧萱知道后。微不可见地一笑,父亲果然不负所望,去找了母亲。看来,自己该去见见父亲了。 次日,薛婧萱备了茶点带着冰菊前去书房拜见薛世平。 薛世平心情并不好,剑眉微蹙,书写的字都带着些许浮躁。 不待薛婧萱说话,薛世平便道,“我记得前些日子,瑶姐儿也曾如你一般带着点心前来,只是不知,你来此为何事?” 薛婧萱知道薛世平多少有些瞧出她与其他子‘女’的不一样,与她的说话方式都有所改变。 这次,薛婧萱并不打算拐弯抹角,言道,“父亲,萱儿有一问,上次四姐姐前来,是为父亲解决问题还是创造问题?” 闻言,薛世平收起轻看的心思,放下手中‘毛’笔,起身打量着薛婧萱。 在薛世平记忆中,薛婧萱瘦瘦小小的,在人群中,恐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饶氏总说六丫头胆子小,起初,他也这般认为。 但随着年龄增长,她竟然能淡然地与彦太医‘交’谈,能将‘药’膳方子分享,他便知,大家都小瞧了这个不起眼的六丫头。 薛世平示意薛婧萱坐下,“你觉得你四姐姐是为为父解决问题还是创造问题?” 薛婧萱直言不讳,“四姐姐定是为父亲创造了问题。” 薛世平抬眸深深看了薛婧萱一眼,不语。 薛婧萱又道,“来时,萱儿便向大厨房打听过最近父亲饮食,大厨房答曰父亲自母亲被禁足后便所食尚少,哪怕是四姐姐来过之后,父亲也未有所改变,反倒食得更少了。萱儿便想,看来父亲所忧思还未解决,父亲说萱儿说得对与不对?” “看来母亲喜爱你,彦太医高看你并非没有道理。你分析得很对,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的目的了吗?”薛世平越来越想听听这个幺‘女’所谓何来。 薛婧萱浅浅一笑,双眼透亮,“父亲,我与四姐姐恰好相反,我是来帮父亲解决问题的。” 薛世平示意薛婧萱接着说下去。 “父亲,萱儿知道昨晚您在主院与母亲发生了些许不愉快,今日一早,母亲便将屋中瓷器砸了个遍,隐约还能听到母亲大骂绝不认大哥为嫡子的话语。萱儿猜,昨晚父亲去主院是与母亲商量认大哥为嫡子的事情。” 薛世平点点头,虽然恼怒庶‘女’打探主院之事,但却打算耐着‘性’子听听这个幺‘女’能说出个什么来。 薛婧萱继续道,“听说庶出的官员在朝堂中行走都极不容易,父亲一定是在为大哥发愁吧。母亲嫁入薛府也那么多年,虽说如今行为多有不妥,但到底是当家主母,又是官家小姐。何况母亲年岁不算太大,完全可能再生,父亲此举令母亲生气倒也情有可原。” 薛婧萱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告知薛世平,随后便提出抬彤姨娘为平妻。 薛世平先是极为不赞同,但随着薛婧萱列出几条原因后,表情便有所松动。 “母亲虽然还能生,但不能保证一举得男,即便一举得男,要长到能继承大业也还学要十几年,这个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而大哥为人处事一向上好,如今又一举夺魁,是扶持大哥,还是等待幼子的降生,相信父亲会有所取舍。” 薛婧萱次日得知,她走后,书房的灯亮了一个晚上。 不知是不是上天都是站在彤姨娘一方的,两日之后,薛老夫人竟然奇迹般的苏醒了。 一醒来便叫着薛婧萱的名字,拉着薛婧萱的手不肯放。 哆嗦着嘴道,“六丫头啊,我定会拖着那口气,等你出嫁,只怪我无用,那穆国公府二夫人也不是个好的。” 薛婧萱忙道,“祖母莫要多想,萱儿已然长大,定会小心应付,祖母只管好生将养身子,欢欢喜喜看着我们几姊妹出嫁。” 随后,薛婧萱又将近日府中情况给薛老夫人说了一遍,同时也小声将她的打算告知了薛老夫人。 当晚,薛老夫人便与薛世平做了一次详谈, 内容无人知晓,但次日薛世平便递了折子恳请抬彤姨娘为平妻。 很快,圣上便批了薛世平的折子,开祠堂抬彤姨娘为平妻,薛致远、薛婧晗、薛婧萱将作为嫡子滴‘女’上族谱。 薛婧萱实在没有想到,祖母竟然会让彤姨娘认她为‘女’,借此登嫡。更为意外的是,父亲竟然会同意。 薛婧萱当然不知道,薛老夫人知晓自己这次能清醒实属奇迹,怕是命不久矣,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为此,特意要求薛世平如此做,只为让她能硬着腰杆在穆国公府过日子。 薛世平在祠堂宣布此决定的时候,饶氏当场昏倒,薛婧瑶忙搀扶着饶氏离了祠堂。 待得仪式完成,彤姨娘才松一口气。 回到碧竹苑,冰菊与彩霞、彩蝶均欢呼起来,“姑娘,真没有想到,老爷竟然让彤姨娘,不,应该叫做彤夫人认您为‘女’,以后您就是庶出的身份,与四姑娘地位相当了。” 薛婧萱笑着应是,“这应该算是意外的惊喜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恐怕主院那母‘女’也知晓我与彤夫人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彩霞点点头,“虽是如此,奴婢也不担心,依姑娘的本事,定能安然应付。” 彩蝶也连声道是,唯独冰菊忽然皱起了眉头,“奴婢看老夫人刚才脸‘色’极为不佳,希望无事才好。” 冰菊这么一说,薛婧萱也收起了笑容,叹道,“祖母一直强撑着身体,我们去看看罢。” 后来,薛婧萱十分庆幸当晚去了锦泰院,若是不去,便再也见不到清醒着的薛老夫人了。 当晚薛老夫人便长睡不醒,仅凭一口气吊着,状若活死人。 临昏死之前,薛老夫人心心念念地便是让薛世平找几位孙‘女’的夫家商谈尽快完婚,她担心她与世长辞,众孙‘女’要守孝,影响婚约。 薛婧萱一直忍着没有掉眼泪,直到回到碧竹苑,方才哭了出来。 以后,祖母就与其他中风之人一样了,终日只能躺在‘床’上,不能言语,不能自理。 这一次,她尝到了与姨娘离世时一样的痛。Q ------------ 107 母女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有人欢喜有人忧。. 其中,忧的自然是饶氏母‘女’。 一回到住院,饶氏母‘女’便怒不可遏。 饶氏想起那日夫君曾放低了姿态与她商议过继薛致远为嫡子,她一听那话,想也不想就拒绝,不仅如此,她言语还相当‘激’烈,原本好好的谈话,最后却与夫君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些年来,一直未能诞下嫡子,本就是饶氏的心病。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之上次意外小产,饶氏也逐渐失了诞下嫡子的信心。 若非薛婧瑶信誓旦旦地保证她一定能诞下嫡子,说不得她早便放弃了。 那日夫君与她相商时,她也不过是想拿拿乔,摆摆架子,不论多不愿意,她也知道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她终是不甘心,不甘心认那彤姨娘的儿子为嫡子。 潜意识里,饶氏还是认为自己能生下嫡子,若认了薛致远为嫡子,待得他日她诞下嫡子,想要继承薛府便不是那般容易了。 想着原本应是薛府大房唯一的嫡子,就因那事而硬生生降为嫡次子,她就觉得不能忍。 而且,她以为夫君这次与她商议无果,定会寻个其他时间再来与她相商,没有想到,夫君竟然不声不响地便递了折子恳请抬彤姨娘为平妻。 饶氏不禁更加懊恼。 薛婧瑶如何不知道饶氏所想,但知道归知道。心中却是极为埋怨饶氏。 “听说之前父亲曾与母亲商议过认大哥为嫡子之事,母亲缘何不同意,反倒给父亲闹了个没脸?” 薛婧瑶尽量放柔声音,但饶氏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埋怨。 饶氏捏紧了手中绣帕,声音有些弱,“我以为你父亲这次没与我谈妥,下次定会再来,哪知…哪知你父亲竟然早有打算,若我不同意便抬那贱人为平妻。” 听罢,薛婧瑶眉头一皱。母亲真是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 想当初。即便没有嫡子,母亲也能牢牢抓住父亲,而今,明知是带罪之身。偏要拿乔。这下可好。让那彤姨娘钻了空子,连带着那讨人厌的薛婧萱都成了嫡‘女’。 可谓是得不偿失。 “母亲,您又不是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本就未诞下嫡子,还非要与祖母斗,惹得祖母旧疾复发,父亲大发雷霆,父亲给您台阶下,您偏要反其道而行,这下可好,这当家主母位置都被人给分了。”薛婧瑶实在忍不住,终还是责备起饶氏来。 这一责备便惹得饶氏哭了起来,“我还不是想着你当初说的我定能诞下嫡子,这才直着腰杆不同意你父亲的要求。你现在反倒怪起我来,好啊,侯府儿媳果然好气派。” 薛婧瑶忆起当初确实曾信誓旦旦地告知母亲一定能如愿诞下嫡子。 即便这样,母亲也应该在关键时期做一个最有利的选择啊。 只怪这一世一切都与前世不一致。 薛婧瑶也不愿再去计较谁对谁错。 父亲一向说一不二,一般情况下,下的决定很难更改,这次竟然那么快的放弃初衷,定是有谁左右了他。 定是那彤姨娘。 母亲年轻时候也只能与彤姨娘斗个不相上下,现在越活越回去,哪里斗得过彤姨娘。 便是她有着前世记忆,仍旧未能改变彤姨娘省下长子长‘女’。 薛婧瑶叹口气,看来她与母亲道行终归是太浅。 彤姨娘被抬为平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为今之计,便是母亲能留住父亲的心,想法子夺回中馈,若是不能夺回中馈,母亲在薛府地位堪忧。 “母亲,对不起,是瑶儿太着急,语气重了些。事到如今,也就只有想法子挽回父亲的心,若是能夺回中馈,当然更好。瑶儿已是待嫁之身,在府中所待日子也不长了,咱们一定要快。若是瑶儿出嫁,身在侯府,实在难以‘插’手娘家之事。”薛婧瑶分析着如今局势。 薛府二房不安宁。 薛婧雅对于彤姨娘被抬为姨娘,曾经的庶子庶‘女’升为嫡子嫡‘女’非常不开心。 她长久以来的优越感,似乎随此事快要消失殆尽。 地位的落差,让一向高傲的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正发着脾气,蒋氏却是不受此事影响,言道,“那都是大房的事,雅儿何必不开心,让她们斗去,你好好做你的待嫁姑娘,岂不更好。” 蒋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直接将薛婧雅的怒气送至最高点,“母亲还好意思说,若非你无用,我也不用忧心在这薛府的地位。听说大伯将中馈都‘交’给了彤姨娘,她一个姨娘都能掌得中馈,你堂堂薛府明媒正娶的二夫人难道还掌不得?” “不是你的,何苦强求来哉?”蒋氏轻叹一口气,悠悠道。 一听这话,薛婧雅便觉得母亲太过懦弱,“母亲从来不去争取,缘何知道这不是你的?你从来不曾为我想想,四妹妹的婚事没有着落,婶娘都一直为她奔‘波’游走,我呢?父亲将我说给一个残废,你都不曾为我努力过,若非我另辟蹊径,指不定来日我便是残废的媳‘妇’!” 蒋氏想解释一切并非薛婧雅想的那般简单,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摇了摇头,轻声吩咐,“以后你终会明白的。好生休息吧,那是大房的事,我们莫要‘插’手。” 薛婧雅不知道的是,蒋氏虽是正夫人,但一直过得很艰难。 蒋氏刚入府不久,薛世安便抬了几房姨娘,即便如此,他仍是不忘留恋烟‘花’之地。 外人皆道薛府大老爷为人正直,待母孝顺,待弟亲和,若不是薛世安无心仕途,结果未必如此。 再说那薛老夫人,待蒋氏虽然不错,但哪里敌得过亲生儿子。 还有那饶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生怕蒋氏起了争中馈的心思,一直有所防备。 她活得这般不容易,在‘女’儿面前,反倒成了懦弱无志气。 蒋氏心中一痛,抬手拭眼角,脚下步子逐渐加快。 这厢两房正夫人母‘女’互相责备,互不理解,那厢彤夫人屋内确是其乐融融。 薛世平开完祠堂便匆匆离去。 趁他不在,彤夫人特意备了一桌好菜,邀了薛婧萱一道用饭。 当然,彤夫人的一双儿‘女’及儿媳也在其中。 薛世平原是说让彤夫人将这院落重新修缮一番,彤夫人却是不肯,直道这院落住了快二十年,院中的一‘花’一木,都有了感情,何苦再费钱费力地重新修缮。 再说,这里也有她与薛世平的甜蜜回忆,她实在不舍得。 席间,彤夫人不禁感慨,“我原是想邀了蓉姨娘母子的,但又怕有心人从中挑拨,以为我是想炫耀挑衅,便想着算了。” 本就一家人闲话家常,薛致远也放下了平日的严肃,道,“母亲总要多想,不过,这个时期,邀请蓉姨娘的确不合时宜。” 这话说得很对,蓉姨娘也育有一子,虽然平日里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难保不会生出异心。 薛婧萱出声提醒道,“如今母亲还是要有所防范才好。” 彤夫人感‘激’地点点头,事情就此揭过。 这晚,薛世平很晚才回府。 不仅如此,还喝得微醺。 因着与饶氏闹了不愉快,薛世平一回府便直接去了彤姨娘院中。 拉着彤夫人的手便不放,一个劲地道,“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无论我待你如何,你从不曾违背过我,而‘春’柔却不一样,只要不顺她心,她便跟我闹。到底是你最贤惠。” 许是真的喝醉了,薛世平一下便由寡言少语变成了话唠,“晗儿和萱儿的婚事就‘交’给你来张罗了,瑶儿你便不用管了,自有她母亲去张罗。离婚期也不远了,你可得抓紧。” 彤夫人听得云里雾里的,内心是既高兴又懵懂,细声问道,“老爷说得是,妾身定会好好替晗儿萱儿张罗,只是萱儿的婚期还未定下,怕是不用那般着急。” “定了定了,哪里没定,都定了,都是四月初八。”薛世平嘟囔了几句,便偏头睡了过去。 彤夫人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也懒得再问。 待得为薛世平收拾好,这才回过神来,老爷今日出去莫不是与穆国公府和武安侯府商议将婚期提前的? 看这样子,穆国公府和武安侯府还都同意了。 思及此,彤夫人心中一喜,忙唤了丫鬟去通知薛婧萱这个消息。 薛婧萱收到消息时正准备休息。 听到这个消息,她内心极为复杂。 喜的是能摆脱这个牢笼,忧的是,指不定穆国公府就是新的牢笼。 在这府中也待不了多久了,薛婧萱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病榻之上的祖母。 彩蝶、彩霞、冰菊倒是可以陪嫁到穆国公府,但祖母却是只能留在府中。 父亲毕竟是男子,相较‘女’子来说,不够细心。 照顾祖母,哪里能行。 饶氏与祖母不和,如今也只能指望彤夫人这位母亲了。 原本薛婧萱是打算,薛婧瑶先出嫁,她便可以联合彤夫人整治内宅。 但同一天出嫁的话,这个想法显然不实用。 也罢,静观其变。 最近薛婧瑶没有招惹她,她又何苦去惹一身‘骚’。 倒不如悠闲过日子,趁着未出嫁多陪陪祖母。 想通这些,薛婧萱只觉豁然开朗。(未完待续……)I861 ------------ 108 反对 自抬彤姨娘为平妻后,饶氏母‘女’便开始随意走动。 因薛世平未做任何干涉,便相当于解除了饶氏的禁足。 内宅中发生如此的转变,饶氏自然安分不起来。 暗地里派了好些丫鬟婆子去打听关于彤姨娘抬为平妻之事。 十几年的夫妻,饶氏了解薛世平的行事作风,那么多年从未提起过要抬彤姨娘为平妻,现在突然抬彤姨娘为平妻,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薛世平下了决心。 岳嬷嬷年纪大了,行事越来越不利索,一些事情便甚少亲力亲为,打听之事饶氏便‘交’给了萧嬷嬷。 萧嬷嬷一张脸笑开了‘花’,兴高采烈地揽下了此事,“夫人放心,这事包在奴婢身上。” 要知道,自从锦姨娘意外离世后,饶氏便冷待了萧嬷嬷许久,失了饶氏的庇佑,萧嬷嬷日子过得很不如意,整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的,加之曾经得意之时,待其他丫鬟婆子不够和善,日子便更加艰难。 那次的事的确是萧嬷嬷疏忽,惹得饶氏很不高兴,还因此失了孩儿。 不管小产原因到底是何,饶氏还是怪到了萧嬷嬷头上。 这次能得再次饶氏重用,告别那不如意的日子,萧嬷嬷自是非常高兴的。 次日,萧嬷嬷便欢欢喜喜回来复命。 “夫人,老奴打听过了,前些时日老爷常常宿在彤夫人院落。”说到这里,萧嬷嬷眼尖地发现饶氏神‘色’一冷,忙战战兢兢道。“夫人恕罪,是老奴最笨。” 萧嬷嬷如今很是害怕,生怕因此惹怒了饶氏,再次失了庇佑。 岳嬷嬷一直在一旁向饶氏使着脸‘色’。 良久,饶氏才微微缓和,言道,“萧嬷嬷何错之有?如今彤姨娘已经抬为平妻。你叫她彤夫人并不为过。你接着说下去。” 饶氏知道,自彤姨娘掌管中馈以来。已经发放了好些丫鬟婆子,其中不乏她的亲信。 现在能用的人并不多,不能在此关头再失了萧嬷嬷这个助力。 闻言,萧嬷嬷心中的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说话语气也不禁轻快了起来,“听说老爷递折子的前一天,六姑娘也曾带着点心去书房见过老爷,二人在书房谈了大约两刻钟。后来老夫人清醒了,也单独见过老爷,那次,谈得更久。” 说完,萧嬷嬷便一副邀功的样子,面上充满了讨好的笑容。 饶氏一听到萧嬷嬷提及薛婧萱。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又是那个贱种。 那个时候去见夫君,定没有什么好事。 饶氏只顾着想薛婧萱了。便无暇顾及萧嬷嬷。 萧嬷嬷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在岳嬷嬷反应快,从绣中‘摸’出一袋碎银,递予萧嬷嬷,“萧嬷嬷,你做得非常好。这是夫人赏给你的。” 听到岳嬷嬷的声音,饶氏这才回过神来。强颜欢笑,“萧嬷嬷,这次辛苦你了,你帮我继续盯着六姑娘和彤姨娘,不,是彤夫人了。有情况随时来向我禀报。” 萧嬷嬷连声应是。 “我这里还有许多今年多宝斋新出的簪子,这次你若是能助我成功,我便是赏你个十支八支也无妨。” 为了让萧嬷嬷更加死心塌地为饶氏做事,饶氏也算是拼了。 要知道多宝斋新出得簪子售价最低也得五两银子,若是饶氏真赏个十支八支的,至少也有四五十两了,若是运气好,赏下一支百八十两的簪子,也足够萧嬷嬷攒棺材本了。 思及此,萧嬷嬷应得更加大声,笑得嘴角都合不拢了。 萧嬷嬷一走,饶氏脸上的笑意便再也维持不住,恨声道,“嬷嬷,果然又是那个贱种干的好事,我看她就是天生克我的,当年怎么不死在庄子里。只恨我当初没能给她一包虎狼‘药’,死了一了百了,也免得回府给我添堵。” 岳嬷嬷忙上前帮饶氏顺气,“夫人莫要生气,如今知道症结所在,咱们只需对症下‘药’即可。” “怎么对症下‘药’?如今彤姨娘都上位了,那个贱种还成了嫡‘女’,与瑶儿地位相当,想想我都胃疼。”饶氏此刻已然被怒火‘蒙’了心智,完全不知要如何做。 见此,岳嬷嬷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夫人,之前老奴便向您提及过,碧竹苑那位有些邪‘门’儿。老爷一向有自个儿的主见,连您说话,老爷都不曾听过,缘何会听一届庶‘女’之言?” 饶氏眸光一亮,示意岳嬷嬷接着说下去。 “老奴觉得,碧竹苑那位能说服老爷抬彤姨娘为平妻,定是她向老爷施了妖术。老爷一时被‘蒙’蔽,才听信其言,若等老爷清醒过来,必当悔不当初。”岳嬷嬷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夫人只有揭穿她,才能挽回老爷的心。” 饶氏愈加觉得岳嬷嬷所言非虚,那个贱种确实不大对劲。 但一想到薛婧瑶曾反对过,饶氏便有些犹豫。 岳嬷嬷哪能不知道饶氏所想,忙道,“夫人是当心四姑娘不同意吧?” 饶氏点点头。 岳嬷嬷却不以为然,虽然四姑娘聪慧异常,但到底年幼,夫人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夫人,六姑娘虽然聪慧,但年纪尚幼,您现在都快没有当年的杀伐果断了。” 一番话说得饶氏不免陷入深思。 饶氏细想这些年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在做决定之前竟然都会先问一问瑶儿的意见。 不可否认,瑶儿确实聪慧,很多事情都料得不错。 但最近的事情,瑶儿却并未办好。 饶氏不禁反问自己。是不是太过依赖瑶儿了? 瑶儿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能省下嫡子,府中姨娘及二房完全不是威胁。 但如今呢,连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彤姨娘都上位了。她还怎么相信瑶儿的话? 或许瑶儿也只是在安慰自己,饶氏如是想。 “嬷嬷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饶氏不再犹豫。 “老奴还是建议旧法再用。”岳嬷嬷觉得那个法子非常可行,当初连老夫人都无法,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用这个法子绰绰有余。 思前想后,饶氏也觉得此法是最后的办法了,便道。“那嬷嬷你去请上次那位法师前来,理由么。就说是来为老夫人祈福。” 上次来那位法师是岳嬷嬷同乡,故而饶氏便打算让岳嬷嬷派人前去。 岳嬷嬷有些犯难,“老奴家乡有些远,怕是一来一回得半个月之久。” “这个倒是无妨。眼下我们要做的不止这件事,还得处理彤姨娘。”饶氏眼神狠戾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不忍,就休怪我无义。别以为坐上了平妻之位便能高枕无忧。” 岳嬷嬷这才放心,“那老奴便找上回那个小伙子去通知法师。” 饶氏点点头,脸上依旧布满了愁绪。 见此,岳嬷嬷忙道,“夫人莫要忧心。担心身子。夫人可放心,只要法师一来,纵然碧竹苑那位有三头六臂。也逃脱不得。” “什么法师,什么三头六臂,岳嬷嬷您在说些什么?”清脆地声音透过珠帘传到里屋,薛婧瑶人未到声先到。 岳嬷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呐呐地不吱声。 片刻,便见薛婧瑶撩了珠帘缓步走入里屋。 先是盈盈福身。“瑶儿见过母亲。” 随后看向身子僵硬地岳嬷嬷,笑着问道。“岳嬷嬷还没回答瑶儿的问题呢,您刚刚在说什么法师,什么三头六臂啊?” 岳嬷嬷现下满是懊恼,只怪听到夫人答应旧法再用时太过高兴,不禁提高了嗓‘门’儿,这下倒好,被四姑娘听到了,四姑娘之前那般反对,该如何回答才好。 岳嬷嬷为难地看向饶氏,期待饶氏能帮她说句话。 岳嬷嬷既是陪嫁嬷嬷,又是饶氏的‘奶’娘,饶氏无论如何都会偏帮她的,忙起身拉过薛婧瑶,让其与她并肩坐在一起,亲热地道,“嬷嬷不过是在与母亲讲一些鬼怪之事,瑶儿还是不听为好,以免晚上睡不安生。” 薛婧瑶一副将信将疑地样子,双眸紧盯着岳嬷嬷,看得岳嬷嬷全身发‘毛’,隐隐有些心虚。 见岳嬷嬷这般,薛婧瑶这才恍然大悟,对着岳嬷嬷语气不善,“岳嬷嬷,莫非你又在唆使母亲旧法再用?” 薛婧瑶忆起之前母亲被禁足期间曾让她来做此事,她不同意,如今竟打算背着她做此事。 “母亲,瑶儿跟您说过,莫要去招惹六妹妹,她邪不邪‘门’儿瑶儿不知道,瑶儿只知道六妹妹今非昔比,甚得父亲信任,况且六妹妹不是个善茬,如今要紧之事,是您要想法子夺回中馈。”薛婧瑶忍住怒气,耐着‘性’子对饶氏说道。 随后看向岳嬷嬷,“岳嬷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您一向是向着母亲的,瑶儿也知道,但这件事,请法师一事确实不可行。诚如您所说,就算六妹妹邪‘门’儿,她既然能让那些丫鬟婆子口吐白沫,状如羊癫疯,若是知晓您在背后设计她,岂不是也能让您从此一睡不醒?” 这一席话说得岳嬷嬷一个‘激’灵。 暗道四姑娘所言也不虚,只得询问饶氏,“夫人您看?” 饶氏一面示意岳嬷嬷先下去一面安抚薛婧瑶,“瑶儿,你多想了,这事嬷嬷也不过是提了一提,母亲并未答应,放心吧,母亲听你的,绝不去旧法再用。” 见饶氏一直保证,薛婧瑶这才放了心。 而后母‘女’二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如何夺回中馈,薛婧瑶方才离去。Q ps:饶氏母‘女’之间的矛盾将会慢慢开始~ ------------ 109 生变 找寻法师之事最终还是因薛婧瑶的阻拦而搁置了下来。 饶氏现下只一心扑在夺回中馈一事上。 饶氏本想让那些管事们闹事,但又想到在她禁足期间,管事们来院中曾被夫君狠狠训斥过,猜想管事们这次怕是不大敢如此行动,怕因此惹怒夫君,失了职位,只得另想它法。 想到薛婧瑶曾说过在彤姨娘身上下手,饶氏便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饶氏知道,发生那些事情之后,薛世平未必会站在她这一方,定会偏颇彤姨娘。 想要彻底击垮彤姨娘,只有让大家都站在她这一边,令得夫君无法包庇。 如此,彤姨娘必须要犯下一个大错才行。 但二人争斗这么些年,彤姨娘行事一向小心谨慎,哪里那般容易便能抓到她的错处。 &n;;.;饶氏正为此忧虑中,正巧清歌进‘门’禀告道,“夫人,老爷差人传了话。” 清歌询问时异常的小心翼翼。 随后才小声说道,“老爷说,二姑娘婚期将近,鉴于夫人近日身子不大好,二姑娘的婚事将由彤夫人主持。” 哪家的姑娘出嫁婚事不是‘交’由主母主持,落到这薛府,便成了平妻主持。 夫君啊夫君,你可还记得到底谁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饶氏脸‘色’一青,看来在夫君心中,她真的已经不再重要。 她身子好得很,既然想要彤姨娘主持长‘女’婚事。便明说,何苦找个她身子不好的理由,没由得更让人心寒。 清歌知道饶氏的苦楚,这种事情换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好过。 好在这事对于饶氏来说也算一个契机,便大胆谏言,“夫人,奴婢觉得由彤夫人主持二姑娘婚事对夫人来说也算是一个机会。” 饶氏面‘色’凄苦,“机会?长‘女’大婚对薛府来说也是大事,我倒是说错了。现在是嫡长‘女’了。嫡长‘女’大婚,宴请的宾客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若让人知道这婚事是由平妻着手‘操’办的,让我这个当家主母情何以堪?” “夫人。这是在彤夫人将婚事‘操’办好了的情况下。”清歌话锋一转。“若是这婚事‘操’办不成功呢?” 饶氏如雷贯耳,心想,对啊。这婚事由彤姨娘‘操’办,她不做任何‘插’手,若是出现任何问题,丢人的是彤姨娘,担责任的也是彤姨娘。 何况到时宾客众多,大家都知道是彤姨娘做得不好,彤姨娘便再也站不住脚,夫君也没有办法再站在彤姨娘那一边,她便可借此夺回中馈。 碧竹苑内,薛婧萱便没有饶氏那边忧愁了。 每日无非是去陪薛老夫人,看看医书,练练字,又或是去紫兰苑陪薛婧晗说说话。 薛婧晗就快要出嫁了,姐妹俩若是再不多待在一起,等出嫁之后,待在一起的机会便少了。 正因如此,两姐妹便非常珍惜现在能在一起的日子。 因着现在既要执掌中馈,又要为薛婧晗‘操’办婚事,彤夫人极为忙碌。 但每当薛婧萱去的时候,彤夫人还是会尽量‘抽’时间过来。 有时指点一下二人针线,有时又传授一些管理内宅的法子。 薛婧萱知道,彤夫人这是真把她当闺‘女’了,无论说什么事情对她都毫不避讳。 近些日子,饶氏母‘女’都安生了不少,也未曾找过薛婧萱麻烦,薛婧萱也不打算去招惹她们。 便是念在彤夫人答应认她为‘女’,她也应该提醒彤夫人,便道,“母亲,听说主院的几个丫鬟婆子在府中走动得很勤,您如今与主院那位地位相当,她定不会轻易放过您,您万事小心。” 薛婧晗也在一旁轻声附和,“母亲的确要小心主院那位。” 彤夫人闻言心中一暖,“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对她,我一直有所防范。” 薛婧萱这才放心。 转眼,便是永定三十一年的二月初四,离薛婧晗婚期仅差一天。 当晚,彤夫人忙活到亥时一刻才回屋休息。 因为太累,一进屋,彤夫人便整个人摊在软榻上。 衣裳有些凌‘乱’,衣领半‘露’,隐约可见衣领下那雪白的脖颈。 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彤夫人肌肤依旧如少‘女’一般嫩滑,全身散发着一股子成熟妩媚的韵味。 薛世平透过珠帘看到,不禁吞了一口唾沫。 遂放慢了步子,走近。 尽管薛世平尽量放低了声音,但彤夫人还是被惊醒了。 一见来人是薛世平,忙起身柔声道,“夫君来怎的也不派人通知妾身一声,” 彤夫人一面说着,一面整理仪容。 薛世平无暇回答,眼中只有彤夫人那染了红霞的娇媚双颊。 没有得到回答,彤夫人愈加尴尬,忙道,“妾身让杨柳为夫君准备浴汤可好?” 薛世平这才回过神来,言道,“无需如此,让丫鬟打一盆水我浄脸便可。” 薛世平接着道,“彤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既要管理中馈,又要‘操’心晗儿的婚事,还得‘侍’奉母亲。” 不知怎的,听到薛世平这般说,彤夫人愈加娇羞,“夫君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妾身应当做的,倒是夫君每日‘操’心国事,更加辛苦。” 薛世平最是喜爱彤夫人这一点,做事从不求回报,无论是当初做妾还是现在作为平妻,‘侍’奉薛老夫人都是尽心尽力。 “那些管事可有为难于你?”薛世平有些担心。 彤夫人柔柔一笑,“谈不上为难,妾身对于中馈之事确实缺乏经验,总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管事对切身有些意见倒也无可厚非。慢慢地便好了。” 三言两语便把事情轻易道明,丝毫不愿在薛世平面前叫苦。 闻言,薛世平只道,“若有难处,尽管与我说。对了,母亲那里还需要你多费心。” 彤夫人顺从的点点头。 “明天的婚宴准备得如何?”对于长‘女’出嫁,薛世平还是非常在意的。 一提及薛婧晗出嫁,彤夫人脸上便浮现出浓浓地不舍,“备好了,宴请的菜式、府中的布置都好了。只是妾身实在舍不得晗儿。” 说着。彤夫人眼一红,泪光闪烁。 见此,薛世平揽过彤夫人柔弱的身子,安抚道。“莫要去想。晗儿出嫁了又不是不能回来。两家离得近,晗儿的夫家也是极为通情达理,你便放心罢。”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彤姨娘一张小脸异常动人。 接下来的亲热便是水到渠成。 次日,寅时薛府便灯火通明。 紫兰苑内喜婆为薛婧晗梳妆打扮,薛婧萱则陪在一旁。 喜婆一面用‘玉’梳梳头,一面道,“一梳梳到尾; 二梳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说完,便笑道,“好嘞,我的姑娘哎,婆子在此恭喜姑娘了,祝姑娘与姑爷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薛婧萱马上递上早已备好的荷包,“萱儿在此替姐姐谢过嬷嬷了。” 一切准备就绪后,彤夫人上前亲自为薛婧晗盖上盖头,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简单的拥抱。 薛婧晗有些哽咽,“母亲,以后晗儿不在身边,您要多多保重。” 彤夫人闻言泪珠再也止不住,细心叮嘱,“晗儿在外更要小心身子。” 离愁别绪,母‘女’依依惜别。 正当此时,一丫鬟匆匆来报,吉时已到,迎亲的队伍已到大‘门’前,姑爷正往这边过来。 彤夫人忙收起眼泪,抹了抹眼角,随后换上一副笑容,“时间到了,晗儿盖上盖头出发吧。” 说罢重新为薛婧晗盖上盖头。 随后喜婆便搀着薛婧晗一步一步走出里屋。 按照大丰习俗,新娘出闺房后,每经过一扇院落大‘门’,便是需要放炮竹以示喜庆的。 一见薛婧晗前脚即将跨过‘门’槛,小厮便用香火点燃早已备好的一发炮竹。 但奇怪的是,鞭炮上的烟须燃了一小截便熄了。 小厮身上惊出一生冷汗,暗道不妙,这等紧要关头,烟须竟然熄灭了。 忙重新再点了一遍,依旧点燃即灭。 小厮不禁擦了擦额头,完了,完了,今儿闹大发了。 正在小厮紧张茫然之际,一小丫鬟悄悄靠近,从一旁的布袋中掏出一卷炮竹,递予小厮,道,“你用这个。” 话毕,将没有燃的炮竹收了起来,放在布袋中,快步离去。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彤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杨柳,忙连声道谢,随后点燃炮竹。 随着“啪啪啪啪~”炮竹声响起,纸屑竹屑漫天飞舞,烟雾缭绕,紫兰苑里一片喜庆。 见众人浩浩汤汤离去,小厮这才拍拍‘胸’脯,好在有惊无险。 若不是杨柳姑娘,自己便完了,小厮如是想到。 哪知心思一落,便听到前院的炮竹声仅是响了几声便哑了。 随后便是一片嘈杂声。 那炮竹莫不是又出问题了? 要知道,在大喜的日子,炮竹出问题,对于主家来说,可是非常不吉利的,同时也非常失面子的。 不止后院的小厮担心,便是跟在薛婧晗身边的薛婧萱也同样担心不已。 她实在没有想到,彤夫人千防万防,最后还是出了事。 正待此时,清歌扶着饶氏出现在众人面前,饶氏先是疑‘惑’地看了看众人,随后问道,“怎的停了下来?” 彤夫人眸光一寒,正要说话,饶氏又惊讶道,“咦,那炮竹竟没有放完?如此大喜日子,喜炮都未燃完,这可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ps:架空文都是杜撰,习俗之类的不要参照历史哦~嘻嘻I861 ------------ 110 姑爷 饶氏按捺住心中的喜意,又道,“自从我身子不舒坦,内宅之事便‘交’由妹妹打理,这次晗儿出嫁,妹妹因忙不过来而有所疏忽,倒是情有可原,只是…” 正说着,便被一阵响亮的炮竹声打断。 饶氏脸‘色’一变,那炮竹明明已被动过手脚,怎的又能继续燃放? 薛世平原本在前厅接待宾客,听到炮竹声骤停,也赶了过来。 一见饶氏出现在这里,便反‘射’‘性’地皱了皱眉。 随后并不看她,只看向彤夫人,问道,“为何炮竹声断了?” 彤夫人也不知作何回答,她明明派了杨柳前去检查,怎的还是出了这种事。 正当彤夫人左右为难之时,新姑爷带着迎亲的队伍匆匆赶来,先是朝着薛世平及饶氏、彤夫人都作了个揖,方才恭敬地道,“岳父,两位岳母,此事都怪子任鲁莽。因着家中也备了炮竹,子任便打算在前院之时与岳父家准备的炮竹一起放,这样会更加喜庆,加之祖母是信道之人,曾经有道士断言子任成亲之时,须得备上一百发炮竹,从岳丈家一路燃放到拜完堂,方才能平安一生。但岳丈家又是备好了炮竹的,子任实在不好意思提及,便自作主张与岳丈家炮竹一起燃放。” 饶氏却不相信,忙问道,“那为何中途有炮竹声断了?” 新姑爷忙唤来小厮,小厮支支吾吾道。“奴才准备放炮竹之时,府中小厮突然停了下来,奴才便没有再管。独自在那儿准备带来的炮竹,随后便开始燃放。” 小厮一说完,新姑爷便急了,“你竟没有给那小厮说明你为何要燃放炮竹?” 那小厮害怕的点点头,低着头道,“少爷,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只顾着炮竹,忘记说了。” 话毕。又呆头呆脑地抹了抹后脑勺。 那模样,傻傻呆呆的,任谁看了,都不忍发火。 新姑爷只得无奈地低喝道。“瞧你办的事儿,你个笨蛋!” 随后小心翼翼在薛世平面前赔着笑脸,“岳父,两位岳母,您看,都是这子任好心办了坏事,一心想着完成祖母的嘱托,竟惹得大家都不高兴,子任在此向大家赔罪。” 一席话说完。众人面‘色’各异。 彤夫人脸‘色’由寒转暖。 她虽然不知新姑爷所言是否属实,但到底替她解了燃眉之急,保全了薛府及她的面子。 而饶氏脸‘色’则是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心。 她不相信新姑爷家的老夫人会有这种嘱托,更不相信那小厮的一面之词。 忙道,“新姑爷这一说,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饶氏这一说话,彤夫人便知,饶氏是铁了心要追究她的责任了。 果然。饶氏接着道,“即便如新姑爷所说。那我府中小厮竟然因为有其他人燃放炮竹,便忘了继续燃放炮竹之事,是否也应该究其责任?” 饶氏口中说的是追究小厮责任,但双眸却是紧盯着一旁穿得喜庆的彤夫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薛世平看了一眼饶氏,道,“晗儿成亲之事为大,待得事情忙完之后再行处理这事,都散了吧,仪式继续。” 话毕,叮嘱清歌,“夫人身子不好,见不得风,还不快些扶夫人回去修养。” 饶氏还‘欲’再说,但见薛世平目光冰凉,只得将‘欲’出口的话,吞回肚里。 薛世平以为饶氏会乖乖离去,哪知饶氏却道,“夫君,今日乃晗儿大婚,妾身一直待晗儿如亲生,此等终身大事,哪能有不在场的理,妾身…” 饶氏话还未说完,薛世平的脸‘色’却是愈加转寒。 见状,薛婧瑶忙上前搀住饶氏,道,“母亲,您身子不好,即便不在场,二姐姐二姐夫以及众多宾客都会理解的,瑶儿这便扶您回去休息。” 一面说着,一面暗暗用劲,示意饶氏先回去再说,再待下去,父亲怕是会怒了。 饶氏这才乖乖离去。 饶氏一走,大婚仪式继续进行。 炮竹声响彻整个薛府,一直到新姑爷府上,都再未曾断过。 待得行完仪式,送入‘洞’房,薛婧萱才找得空闲,前去找寻彤夫人,询问情况。 那时,薛世平正与一熟悉的友人谈天,而彤夫人则在不远处与杨柳小声说着话。 “母亲,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薛婧萱低声问道,“是真的因为姐夫派小厮燃放炮竹就把府里的小厮给吓着了还是?” 彤夫人将薛婧萱拉到一边,“当然不是,还不是主院那位干的好事,这事儿咱回去再说。” 后来薛婧萱才知道,这事亏得新姑爷脑袋转得快,方才让婚礼安然进行。 据彤夫人说,府中备好的炮竹被饶氏动了手脚,原本薛婧晗刚跨出所住院落时燃放的第一响炮竹就没有燃起来,彤夫人为防万一,早早让杨柳另外备了些,那炮竹没有点燃恰巧被杨柳发现,及时替换了下来。 随后杨柳便一路往前厅检查,发现多数都有问题,并一一替换。 奈何备用的炮竹到底不够用,快到那小厮那里时,便刚好没有了。 杨柳一下便懵了,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找彤夫人想办法,她正准备倒回内院时,不小心碰到了新姑爷,而新姑爷身后的小厮恰好抱着好几卷炮竹。杨柳暗想现在回去找彤夫人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干脆把心一横,向新姑爷道明炮竹受‘潮’,无法点燃。 新姑爷倒也爽快,一听杨柳这样说便叫小厮赶紧去燃放炮竹。 接着便急忙到内院向众人解释。 当然,新姑爷的出现确实是巧合。 新姑爷说的的确是实话,他的祖母确实是听从道士之话,打算让他派人一路燃放炮竹,他打算在内院与前厅的‘交’界处开始燃放,就碰到了着急的杨柳。 而杨柳一说出实情,新姑爷便知道事情轻重,这事若处理得不好,作为新郎,他的家人朋友也会因此受到嘲笑。 这便有了后来的一番解释。 彤夫人一面庆幸遇到新姑爷,一面又极为憎恨饶氏,若不是饶氏,今日也不会出现这等事情。 好在晗儿的婚事最终顺利完成,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若是因此受到影响的话,她一定会找饶氏拼命。 这次就算是有惊无险,但彤夫人也不打算轻易放过饶氏了。 本来她不想计较饶氏曾经对她和一双儿‘女’所做之事,但今日饶氏所为已经触碰了她的逆鳞,她不想再忍下去。 彤夫人找到薛世平,将被动了手脚的炮竹一并带着。 一见彤夫人这架势,薛世平便明白她来此为何。 彤夫人示意丫鬟将每卷炮竹的烟须都摊开来,原本应该是干燥的烟须因着沁了水,颜‘色’变得有些深。 “夫君,那些炮竹烟须都被沁了水,难怪燃不起来。”彤夫人说道。 接着,彤夫人又道,“炮竹一停止燃放,姐姐便来了,一来便说着要追究责任,若说这事与姐姐没有一点关系,妾身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彤夫人说得这么明显,薛世平当然知道她的意图。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处理又是另一回事。 虽然薛世平偏向彤夫人更多一些,但饶氏到底是她三媒六聘娶回的正妻,即便她之前犯下一些过错,他也不能因此便将饶氏休了。 思来想去,薛世平还是打算给彤夫人一个说法,便道,“彤儿,你说的这个事情,为夫定会查个明白,即便这事真为‘春’柔所做,到底还是没有酿成大错,便就此揭过吧。” 彤夫人一听薛世平其实并不会真去追究饶氏的责任,便寒了心。 “既然如此,夫君便当妾身从来没有来过,不曾说过此事。夜深了,夫君早些歇息。”话毕,彤夫人不做停留,快步离去。 后来的两日,彤夫人情绪都不大好,每日恹恹的。 这两日彤夫人一直派手下之人密切关注饶氏,并且查询之前的一些旧账。 她希望能在这些地方找到一些饶氏犯错的蛛丝马迹,但饶氏做事实在太过干净,她竟没有找到一点痕迹。 她有些颓丧。 莫不是她终究斗不过饶氏? 彤夫人院中的事薛婧萱多少知道一点。 她明白彤夫人现在与饶氏势不两立,在寻找着能让饶氏下马的法子。 暗道,看来还得她去加一把火才行。 见到彤夫人的时候,薛婧萱有片刻的失神。 不过两日,彤夫人的‘精’神便如此萎靡。 “母亲,”薛婧萱轻声唤道。 彤夫人示意薛婧萱坐下,随后道,“这两日没顾得上你,可还好?” 薛婧萱点点头,“多谢母亲关心。母亲可是为主院那位烦恼?” 彤夫人叹口气,“可不是,也不怕你笑我,我查了两日,毫无头绪。她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 薛婧萱想了想,道,“母亲不必忧心,即便您挑到了她在账务上的错,也无法绊倒她。倒不如从其他地方着手。” 此话一出,彤夫人眼神一亮,“萱儿可是知道些什么?” “父亲最在乎的是谁?是祖母,”薛婧萱继续道,“早年主院那位犯过的错也不少,父亲哪次管过?唯独这次祖母出事,父亲禁了那位的足。”Q ps:抱歉,今晚更得晚了一些。 ------------ 111 提点 听罢,彤夫人心思一转,“你是说从老夫人那里下手?” 薛婧萱点点头,“萱儿刚回府时,一直见不到祖母,后来才知道原是有高僧断言父亲不宜见祖母。母亲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吗?” 彤夫人一惊,她倒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介姨娘,锦泰院的事,她也不敢过多打听。 虽然知晓一些,也未放在心上。 如今,薛婧萱一提,她越发觉得那事恐怕就是饶氏自编自演的好戏。 “你不提倒好,一提我便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我得派人去查上一查。”彤夫人很快做出决定。 随后彤夫人又道,“晗儿婚事已办,余下的便是你了,你婚期也不远了,荷包绣得如何?” 薛婧萱大致说了一下最近情况,而后二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薛婧萱才携冰菊离开。 当初薛世平信任饶氏时,对待岳嬷嬷也是礼遇有加。 饶氏便利用岳嬷嬷的口提起了那高僧之事,用岳嬷嬷的话说,那高僧在岳嬷嬷家乡法术高强,家乡的高‘门’大户对那高僧甚是尊重,时常请其主讲佛法。 岳嬷嬷与那高僧是同乡,彤夫人也知晓。 她便顺藤‘摸’瓜,查出了岳嬷嬷家乡,还特意派人前往寻找那个高僧。 主院的饶氏也没有闲着。 自从薛婧晗大婚时她的计划失败。她便一直耿耿于怀。 眼看着快要成功了,那新姑爷又偏要来‘插’上一脚,坏她好事。 就因这事。饶氏看新姑爷一家都不顺眼了。 这事失败了,她便开始另想她法,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彤夫人好过。 薛婧瑶一面帮饶氏顺气,一面道,“母亲还是太过急进了些,那边刚一出事。您便巴巴地出现,明眼人一下便能看出这事与您脱不了干系。这样一来,父亲定然也会对您有所异议。” 饶氏也知是她有些急于求成,但碍于面子不愿承认,“还不是因为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对那些炮竹做手脚。都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若是错失良机,下次便不容易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瑶儿知道母亲的苦心,只是母亲,您下次千万要沉得住气,莫再被彤夫人捉住把柄。”薛婧瑶再次叮嘱,“这次没有成功,还是因为彤夫人太过谨慎。但瑶儿相信,再谨慎的人也总有疏忽的时候。到时咱们再抓住机会便是。” 饶氏无奈地睨了薛婧瑶一眼,叹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谈何容易啊。” 薛婧瑶却不赞同,反而问起另一件事,“母亲您被解了禁足后,蓉姨娘可有来请安?” 饶氏摆了摆手,面‘露’不喜。“最近情绪不佳,彤姨娘的事情都已经够让我烦心了。哪里有心情去应付蓉姨娘,她不在我跟前晃‘荡’,我心里还舒坦些。” 饶氏依旧不愿承认彤姨娘已经成为平妻,还是愿意唤她为姨娘。 “蓉姨娘来向您请安,本就是应该的,即便您心情不佳,也应该拿出主母的威仪来,何况那蓉姨娘可是大有用处。”薛婧瑶说出心中打算,“在这府中,孕有儿子的便只有彤夫人与蓉姨娘,彤夫人都能从姨娘晋为平妻,您道那蓉姨娘心中会舒服?” 薛婧瑶又道,“即便那蓉姨娘毫无野心,但她也得为五弟做一下打算吧?” 薛婧瑶为饶氏分析着当前局势,饶氏听得十分明白,“瑶儿是打算借蓉姨娘之手?” 微微颔首,薛婧瑶答道,“也不说是借蓉姨娘之手,不过是提醒她早些为五弟打算而已。” 薛世平统共就五个子‘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蓉姨娘所出的儿子薛致恒也仅比薛婧萱大两月,现在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薛致恒相比长子薛致远就要平庸许多,加之又是庶出,亲事怕是不会太好。 不过片刻,饶氏便想通了其中关系,有了打算,忙道,“我一会儿便叫清歌派人通知蓉姨娘,从明儿个起就恢复晨昏定省。” 薛婧瑶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也不多说,只道,“那一切就由母亲安排了,瑶儿回房了。” 经薛婧瑶一提点,饶氏心情也好了许多,开始关心起薛婧瑶的亲事,“听你父亲说,婚期提前了,你那边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薛婧瑶轻轻一笑,“母亲便放心吧,都备好了,这些时日反正也是闲着,瑶儿打算再多备些荷包,以后在侯府要用的地方多。母亲可莫因这些琐事把瑶儿的嫁妆忘记了才是。” 说罢,薛婧瑶俏皮一笑。 气氛一下便轻松起来,饶氏也提了兴致,“你个妮子,你的嫁妆,自我掌管中馈之时便开始准备,还从我的陪嫁中挑选了好些上好的‘玉’器、金器,你便放心吧,定让你风光大嫁。你可是薛府正正经经的嫡‘女’,没人嫁妆能高得过你去。” 薛婧萱提点彤夫人后,便前去探望薛老夫人。 这些日子,薛老夫人便一直躺着,吃喝拉撒全靠府中的丫鬟。 虽然一直好好将养着,但也衰老憔悴了许多。 看着那日渐消瘦的脸,薛婧萱心中便是一酸,“祖母,萱儿原想着不去追究当年之事,但她三番两次害您,萱儿实在是忍不了。若非她,您现在还好好的,可以陪萱儿说话谈天。” “萱儿虽然不知她当日究竟对您说过什么,但萱儿知道,她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薛婧萱趴在‘床’沿,将头轻轻靠在薛老夫人手心,“祖母,她说的事情与萱儿有关。是吗?” 薛婧萱自问自答,“一定是的,府中事情。您一向是不管的,只对萱儿相关之事上心,定是她说了些许对萱儿不利的话,才惹得您如此‘激’动。” 您放心,萱儿一定会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的。 次日,便是薛婧晗的回‘门’之日。 彤夫人起得很早,盯着厨房张罗着午宴。 这是‘女’儿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也是‘女’婿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见,彤夫人非常重视。 在彤夫人的热切期盼中。新姑爷扶着薛婧晗下了马车。 嫁人后的薛婧晗不再是一袭少‘女’装扮。 如墨般的秀发被挽起,仅是用碧‘玉’簪子别了起来,额间戴了金镶‘玉’抹额,贵气而不俗气。 脱了少‘女’时的稚嫩。整个人透出一股子温婉。 新姑爷搀着她时,目光含情,薛婧晗脸‘色’闪过一抹娇羞。 彤夫人看在眼里,也是极为欣喜。 看来晗儿在夫家过得甚好,瞧新姑爷对晗儿那般在乎,彤夫人便放心了。 “母亲,父亲,大哥,大嫂。四妹妹,五弟,六妹妹。”薛婧晗福了福身。柔声唤着。 新姑爷也喊道,“子任见过岳父,岳父,大哥,大嫂,四妹妹。五弟,六妹妹。” 话毕。跟在身后的小厮将带来的礼品一一奉上。 大家一面说着一面进了前厅。 饶氏及二房今日都没有出席。 一早饶氏便派人与薛世平说偶感风寒,无法出席。 至于二房为何没来,薛婧萱便不得而知。 但她猜想,应是三姐姐瞧不起庶出的二姐变为嫡‘女’,不愿前来。 正想着,蒋氏带着丫鬟跨入前厅。 “原来晗儿与新姑爷都到了,雅儿身子步态舒坦,妾身一直在旁照顾,这才来晚了些,这是老爷早早便嘱咐妾身备好的文房四宝,千叮咛万嘱咐,定要送给新姑爷。”蒋氏赔着笑脸。 新姑爷家也是书香‘门’第,虽然新姑爷父亲官职算不上高,但极有文学涵养,知识渊博。 新姑爷也多少受其影响,文笔甚好。 听闻新姑爷甚喜收藏文房四宝,蒋氏便投其所好。 新姑爷不愿接受,忙推脱,“多谢二伯和婶娘的心意,原应该是子任准备礼品,怎的能本末倒置?阿九,快些将我备好的礼品呈给婶娘。” 蒋氏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新姑爷心意已决,忙道,“既如此,妾身便收下了。” 蒋氏说完,薛婧瑶也到道,“母亲原也是要来的,只是前些时日感染了风寒,今日实在起不得身,还望姐姐,姐夫多多担待。” 说着做了个赔礼的福身。 薛世平点点头,“确实如此。” 既然薛世平都这样说,薛婧晗与新姑爷还能说什么,只大度地道,“饶母亲可得好好休养身子,一会儿咱们定去探望。” 该有的礼节绝不能少。 薛世平与彤夫人领着二人拜见了薛老夫人。 二人规矩地向薛老夫人行了跪拜礼,之后彤夫人便拉着薛婧晗说体己话,而薛世平便与新姑爷去了书房。 “你在夫家可还顺当?婆婆待你如何?可有人为难于你?”一进厢房,彤夫人便问道。 薛婧晗摇摇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母亲放心,婆婆待我极好,小姑子与我也相处融洽,没有人为难于我。” “那就好,那新姑爷待你如何?”彤夫人放下心来,又问道。 这一问,薛婧晗便脸‘色’一红,一张小脸娇‘艳’‘欲’滴,声音细弱蚊蝇,“子任待我也甚好,母亲便别再问了。” 薛婧萱在一旁呵呵笑出声,“母亲,您瞧,二姐姐这事害臊了。刚刚下马车时,姐夫都亲自去搀扶,生怕姐姐有何闪失,萱儿看啊,姐夫这是将二姐姐捧在心尖尖儿上哦。”Q ps:抱歉,最近更新可能都要晚一些,因为木有存稿了,呜呜呜呜 ------------ 112 中毒 在彤夫人看来,薛婧萱对薛婧晗的打趣,更加体现了两姐妹的亲昵。 再次嘱咐薛婧晗在夫家处事要小心后,彤夫人便前去盯着大厨房,将时间留给两姐妹。 彤夫人一走,薛婧晗便嗔道,“妹妹也不害臊,平日里咱们姐妹间说说便算了,今日你当着母亲还这般说。当心母亲说你。” 语气中并无责备,反倒是满满的宠爱。 薛婧萱扮了个鬼脸,“母亲才不会说我呢。” 说到底,薛婧萱也只会在薛婧晗面前有这般行径。 顶着前世的记忆,心理年龄都接近三十了,哪里能那般像小孩子。 但在薛婧晗面前,薛婧萱总能放下心中包袱,当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孩子,说着小孩子才有的玩笑话。 见薛婧萱这般,薛婧晗只得无奈道,“我是说不过你的,不过你这小孩子心‘性’还是得收敛收敛,将来出嫁,须得有当家主母的威仪才行。” 薛婧萱听后,点头如捣蒜,笑嘻嘻地说,“好的好的。” 薛婧晗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念想起薛婧萱平日的冷静淡然,遇事时的从容应对,又觉得是她多虑了,忙道,“亏我还这般担心你,倒忘了你有颗比我聪明的脑袋瓜子了,装满了各种点子。” 调皮地吐吐舌,薛婧萱道,“府中祖母和二姐姐最是关心萱儿了,萱儿就爱听二姐姐说这些。” 薛婧晗忆起成亲之日之事。“六妹妹,我成亲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我问子任。子任也不与我详说。” 听罢,薛婧萱心思一转,二姐姐一向善良,内宅中的龌龊事,何苦与她讲,加上姐夫也是有意避过回答,她自然不能拂了姐夫的一片好心。便道,“萱儿也不大清楚。应是与姐夫说的一致吧,那小厮误了事。唔,后来不是没事儿么,二姐姐不必多想。” 薛婧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薛婧晗也知晓她不愿多说,遂不再问。 薛婧晗与新姑爷是次日一早离开的。 薛婧晗夫‘妇’在时,彤夫人一直都是心情愉悦,十分放松,他们一走,彤夫人就打起万分‘精’神,时刻提防着饶氏。 因着薛婧瑶与薛婧萱的婚期都不远了,饶氏与彤夫人便各自忙着准备。 两姐妹虽不亲昵,但婚期却巧合的定在了一天。 对饶氏来说。薛婧瑶与薛婧萱同一天成亲简直是对薛婧瑶的侮辱。 正牌嫡‘女’与一个顶着嫡‘女’光环实际却是丫鬟肚里出来的庶‘女’同一天大婚,没得降低了薛婧瑶的档次。 为了全了薛婧瑶的面子,饶氏不仅备了丰厚的嫁妆。还用‘私’房购置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首饰。 她知道,依薛世平的‘性’子,两个嫡‘女’出嫁,必定按照同等规格同等排场,故而她能做的便只能是在嫁妆上比过薛婧萱。 她寻思着,薛婧萱到底不是彤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彤姨娘为她准备的嫁妆,定不会多于亲生‘女’儿薛婧晗。即便彤姨娘备的多,她一介姨娘能存多少‘私’房,有‘私’房怕也已经贴补给薛婧晗嫁妆里了。 饶氏不知道的是,彤夫人‘私’房虽然不多,但给薛婧萱的也不会少。 彤夫人还是有些家底的,当初作为姨娘太进‘门’,父母为让其在薛府过好,特意给了好好些银两,只为在府中上下打点,寻个方便。 这些年,她一向节俭,用得甚少。 薛婧萱是个惹人怜的孩子,不止一次的帮她,何况她是将薛婧萱当做亲生‘女’儿的,怎样都不会轻待了薛婧萱。 除此之外,薛老夫人还给薛婧萱备了嫁妆,加上彤夫人备的,薛婧萱的嫁妆并不会比薛婧瑶少。 转眼十日便过去,薛府中原本光秃秃的樱树也开始发芽,一颗颗绿芽儿青翠‘欲’滴,好不可爱。 这日,彤夫人请了成衣坊的裁缝前来为大家量身,准备订制‘春’衣。 这几日,饶氏十分安分,不曾兴风作‘浪’,彤夫人也能借此喘口气。 这会儿,便正斜靠在踏上,听杨柳哼曲儿。 杨柳有一副好嗓子,这些日子见彤夫人太过劳累,便想起哼曲子给彤夫人解解闷儿,缓解一下疲劳。 一曲民间小调,腔调圆润,声音悦耳。 彤夫人正听得舒服,却被一小丫鬟着急的声音打断。 下意识地皱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那小丫鬟忙福了福身,低声回道,“夫人,不好了,五少爷此刻上吐下泻,蓉姨娘着急得都晕过去了。” 平日里,薛致恒都在书院读书,只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日会回家。 今日恰逢十五。 “可派人去请了大夫?”彤夫人一想明白便赶紧问道。 “已经派人去请了,因着蓉姨娘昏倒了,这会儿院子里正‘乱’作一团,还请夫人前去主持大局。” 彤夫人点点头,随后起身由杨柳服‘侍’着披上披风,“这事还是要知会老爷和夫人一声,我先去看看。” 彤夫人到的时候,竟发现饶氏也在。 她先是一愣,随后便福身见礼,“见过姐姐。” 饶氏轻哼了一声,语调‘阴’阳怪气,“我掌家时,府上从未出过这种事,换做妹妹掌家,便出了这种事。我还真有些想不通。” 从见到饶氏在此时,彤夫人就知道饶氏安分了那么久,今日必会借此发作。 只柔声回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恒哥儿此病来得突然,却也属正常。” 话毕,她走向躺在‘床’榻的薛致恒,抬手‘摸’了‘摸’其额头,见未发烧,虽面‘色’发白,但到底还不算严重,又想起蓉姨娘也晕倒了,便开口问道,“蓉姨娘那里如何?” “奴婢们掐姨娘人中,现在慢慢缓过来了。”有丫鬟出声答道。 正说着,便有丫鬟扶着蓉姨娘过来。 只见蓉姨娘面‘色’苍白,脚步轻浮,整个人似老了好几岁。 彤夫人非常体谅蓉姨娘的心情。 薛致恒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在府中唯一的依靠,依她对薛致恒的宠爱,薛致恒有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打击。 一见到彤夫人,蓉姨娘便推开丫鬟,跪地哭喊,“求夫人找大夫看看恒哥儿,恒哥儿今儿早上还好好的,不过用了午饭,便开始上吐下泻,也不知是怎的了。” 彤夫人正要说话,蓉姨娘又道,“恒哥儿是妾身的命根子,他若有任何闪失,妾身也不活了。” 蓉姨娘边说边抹眼泪,“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彤夫人上前扶起蓉姨娘,而后看向饶氏,等待饶氏发话。 但饶氏却只顾着摆‘弄’指甲,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 彤夫人只得出声安慰,“妹妹莫急,我已派人去请了大夫,恒哥儿身子一向壮实,定能平安无事。” 彤夫人还是知晓尊卑的。 虽然从明面上说,她与饶氏平起平坐,但到底是从姨娘抬为平妻,哪里比得过明媒正娶的饶氏。 平日里,除却在中馈一事上由她独自做主,其他事宜她都会去找饶氏商议。 但今日饶氏除了刚见她时言语怪气,而后竟未为难于她。 彤夫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未多想,“杨柳,你去吩咐大厨房多备些热水,一会儿许能用得上。” 哪知蓉姨娘却突然拦住杨柳,“夫人,您可要为恒哥儿做主啊,恒哥儿上吐下泻说不得就是因为吃了大厨房的饭菜,都是她们在害恒哥儿。” “胡闹。在未查清事情真相之时,怎能如此胡说。”彤夫人不禁喝道。 彤夫人只顾着看蓉姨娘,却未发现身后的饶氏诡异一笑。 蓉姨娘却不打算就此住口,接着嚷嚷,“恒哥儿身子一向康健,从小到大甚少生病,在书院也一直好好的,可回家才吃一顿饭便出了问题,不是饭菜有问题是什么?” 薛府的饭食一直都是大厨房准备,而今中馈归彤夫人管,那大厨房也是彤夫人掌管的,蓉姨娘这么一说,岂不是将所有根源都往彤夫人身上推? 府中众人所用饭菜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没事,只薛致恒一人出了事,彤夫人自然不愿背黑锅。 正要说话,饶氏却从身后走出,掏出绢帕,先是帮蓉姨娘擦拭面部泪痕,后才缓缓说道,“妹妹放心,我定会派人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任何人。” 话毕,偏头看向彤夫人,“彤妹妹,大厨房可是你在掌管。” 话语中饱含深意。 彤夫人想说,大家吃食一样,就连蓉姨娘也没事,根本不关大厨房的事。 但张了张嘴,还是未说出口。 事实胜于雄辩,不需要做过多解释。 这时,丫鬟领着大夫进了屋。 那大夫还是之前薛府常用的大夫罗大夫。 罗大夫诊脉后道,“五少爷今日食用了哪些吃食?” 薛致恒的贴身小厮躬身答道,“五少爷早上是在书院用的清粥加包子,回府后用的水晶虾饺,碧‘玉’芦蒿,清蒸鲈鱼。” 罗大夫微微沉‘吟’,复又问道,“可还有食用其他?” 小厮摇头,“未曾。” 罗大夫‘摸’‘摸’胡须,疑道,“这可就怪了。” 他接着道,“论理,府中众人所食一致,若是饭菜有问题,大家都会与五少爷一样。但老夫观大家都好好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五少爷是中毒了。”Q ------------ 113 泻药 中毒? 彤夫人一听,如遭雷击。 自她接管中馈以来,府中一切安好,从未出过这等事。 而薛致恒不过是府中庶子,谁会起害他之心? 正暗自寻思着,蓉姨娘却是再也无法冷静,大声吵嚷着,“我的恒哥儿啊,是哪个杀千刀的要这般害你啊。” 她这一吵嚷,饶氏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面‘露’不悦。 反观彤夫人倒是不受其影响,出声道,“妹妹切莫着急,我与饶姐姐定会将谋害恒哥儿的凶手找出来,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蓉姨娘哪里听得进去,只一个劲儿地嚷嚷,“恒哥儿从小便听话,自从到书院读书后,妾身就难得见他一面,今儿他一回来,还高兴地对我说,功课做得很好,受了夫子表扬。” 说到这里,蓉姨娘眸光一亮,“妾身知道了,一定是有人知道恒哥儿受了夫子倚重,便看不过去了,起了害恒哥儿的心。” 她干脆两‘腿’一蹬,仰躺在地,凄厉喊道,“老爷啊,您来看看啊,有人要害你的儿子啊,您可得为我们母子俩做主啊,这薛府没法儿呆了。” 见蓉姨娘耍起了无赖,彤夫人收起了温柔,厉声道,“妹妹,你这般是为何?我和饶姐姐已经答应会查清事实真相,你这般不顾形象,若是夫君瞧见了,你觉得他会如何?追究起来,送你回娘家都有可能。” 蓉姨娘一愣。是啊,她只顾着恒哥儿,倒忘了出了这等事。夫君多半要来,如果真看到她这个模样,那夫君怕是永远不会来她房里。 想到这里,蓉姨娘赶忙站起来,简单地拾掇着衣裳发饰。 彤夫人这才收起严厉,轻声道,“我看你也是想清楚了。鉴于你这次是因为太过紧张。我便不追究你的过错。现在首要是医治恒哥儿。” 彤夫人转而询问罗大夫,“罗大夫。还劳烦你将恒哥儿所中之毒解了,若你治好恒哥儿,薛府必有重谢。” 罗大夫忙应道,“老夫自当尽力。” 随后便又执手诊脉。时而翻看薛致恒眼睛,时而观其舌苔。 良久,才道,“夫人,老夫实在没能诊出五少爷所中何毒,只能用寻常的解毒‘药’方先试试。” 蓉姨娘哪里能接受得了这个答案,忙上前拉住罗大夫的手,祈求道,“罗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恒哥儿啊,妾身不能失去恒哥儿啊。恒哥儿是妾身的命根子,失了她,妾身也不活了。” 罗大夫听罢只无奈地回道,“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啊。若是能查出是谁下的毒,询问下毒者,从其口中得知所中何毒。老夫倒是能再想办法。可现在的情况是,老夫连所中何毒都不知。也不敢妄自下‘药’,只得用不伤身的‘药’方保守治疗。” 罗大夫未多说什么,但蓉姨娘听后却是一喜,忙凑到饶氏与彤夫人跟前,大声道,“两位姐姐,你们听到了吗,罗大夫说恒哥儿是有救的,只要找到凶手,查处所中何毒,恒哥儿就有救了。” 饶氏忙出声道,“妹妹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凶手。” 饶氏话一说完,薛世平便到了,“ 一见屋中声音嘈杂,便清咳一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好端端的,恒哥儿怎的会上吐下泻?” 薛世平统共就两个儿子,虽然薛致恒比不上薛致远,但到底是薛家的种,他当然重视。 听说薛致恒出事,他也十分着急,放下手中事宜,便急匆匆赶回,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 彤夫人正‘欲’回答,但转念一想,今日饶氏也在,便住了口。 饶氏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虽然你彤姨娘晋为平妻,但地位到底逊于我,随后上前答道,“夫君,按蓉妹妹所说,恒哥儿是回府吃了午饭之后开始身体不适的。罗大夫已经诊过脉,说是中了毒。” “既是中了毒,那就赶紧把毒解了。”薛世平语气有些重。 饶氏只得无奈道,“却是这个道理,但现在罗大夫也不知恒哥儿到底所中何毒,无法对症下‘药’。我们正在想法子,先把凶手找到,查出所中何毒,再行解毒。” 薛世平听罢冷哼一声,“既然罗大夫诊不出所中何毒,那便再请其他的大夫,总会有人知道。彤儿,你马上派人去请彦太医。” 彤夫人脸‘色’闪过一丝尴尬,彦太医是何等人,薛致恒地位哪里能比得上老夫人,不过是一庶子,却要劳烦于他。 但还是乖乖应声,“妾身马上派人过去。” 薛世平点点头,又道,“再派个人去把萱儿叫过来,她对医理有些研究,许能知道一二。” 薛世平如今对薛婧萱可谓是刮目相看,遇到这事,脑子里便想到了她,不论薛婧萱知道与否,但总归要试试。 薛世平一提及薛婧萱,饶氏便面‘露’不虞,暗道那个小贱种在夫君心中的地位竟越来越重。 她的瑶儿也是饱读诗书,不说瑶儿,便是薛致远所读之书也是涉猎甚广,为何单单叫薛婧萱来。 饶氏却是忘了,薛婧萱曾在薛世平及彦太医面前展示了医术,并获得了彦太医的重视与夸奖,哪是薛婧瑶能比的。 再说了,就算薛婧瑶读过医书,读过与运用还是有本质差别的,不能相提并论。 而薛致远,他一心只为考取功名,心思全放在四书五经中,哪里有时间去看医书? 薛婧萱来得很快,在来的路上她便从丫鬟口中大致知晓了事情经过。 与众人见过礼后,薛婧萱便直入正题。“萱儿先去看看五哥的情况。” 薛世平点点头。 随后薛婧萱便开始诊脉,后也如罗大夫一般翻动薛致恒眼皮,端详舌苔。 罗大夫见其手法与自己一致。面‘露’不屑,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片刻后,薛婧萱收回手,转身问一旁伺候的小厮,“五哥今日都食了些什么?” 小厮一一回答。 她接着又问,“五哥都用了哪些菜式?每个菜式都用了多少?” 小厮也一一作答。 听罢。薛婧萱若有所思。 见状,罗大夫便淡定不起来了。开口问道,“六姑娘可是瞧出什么了?” 薛婧萱却是摇摇头,又问那小厮,“还有剩饭剩菜吗?” 小厮答道。“少爷一用完饭,奴才便将食盒送回大厨房了。” 这个回答薛婧萱早有所料,薛府所用饭菜均是大厨房用食盒装好送到各院落,等府中各位主子用完饭后,便由各院落送回。 大厨房再将剩饭剩菜处理掉。 所有剩饭剩菜全部倒入缸中,只怕再难找出五哥所用的。 薛婧萱打算换条路子,遂又问道,“五哥吐了多少次,拉了多少次。排泄物是怎样的质地?” 这等‘私’密之事,薛婧萱却能面不改‘色’的问出来。 一旁的丫鬟们早已红了脸。 饶氏忙道,“萱姐儿怎的问起这些事来。实在有*份。” 薛婧萱也不回答,只用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薛世平,见薛世平未有异议,遂放下心来。 小厮也是有眼力劲的,见薛世平没有制止,便将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一听完。薛婧萱心中便有了计较。 站起身来,说道。“父亲,萱儿已经有了结果。” “你说说看。”薛世平言道。 “五哥这是中了泻‘药’。” 薛婧萱刚说完,罗大夫便出声反驳,“不可能。中了泻‘药’也不过是轻微的腹泻,根本不会呕吐。” 薛婧萱处之泰然,冷静回道,“若是加上海鲜过敏呢?” 罗大夫这时便哑了声。 薛婧萱随后道,“按照小厮所说,今日厨房的菜式有水晶虾饺,每个虾饺中不但有虾‘肉’末,还有一只完整的虾球。大厨房准备的虾饺,每盘有十八个,五哥全部用完了。” 饶氏却不赞成薛婧萱的说法,言道,“水晶虾饺是府中的常用菜式,恒哥儿以前也用过,都未曾有你所说的过敏,这次也应该不可能。” “本来五哥对海鲜是不过敏的,但是五哥在身中泻‘药’的情况下,就有可能了。”薛婧萱接着道,“泻‘药’导致五哥腹泻,肠胃严重受损,在身子亏损之下,才有了过敏症状,接着便开始剧烈呕吐。而且,对于过敏,也是可能有变化的,以前对某物不过敏,不代表现在也一样。” “剧烈的上吐下泻导致五哥身体严重脱水,这才陷入了昏‘迷’。只需让大厨房熬些绿豆汤喂五哥服用便可,然后再多喂食五哥一些盐开水即可。”薛婧萱将治疗方式也一并说完。 罗大夫完全不信薛婧萱所说,仍继续反驳,“六姑娘所说,老夫不赞同,你这样随随便便的给个医治方式,实在太不负责任。” 正在这时,彦太医与彦初寒祖孙也赶到了。 为了让罗大夫心服口服,薛婧萱只得道,“彦太医,麻烦您为五哥诊治一番。” 彦太医在宫中为官之时,见得最多的便是后宫争斗,泻‘药’是最为常见的。 不过片刻,便得出结论,“五少爷确实是中了泻‘药’,且剂量相当大,加之食用了大量海鲜,又引发了过敏,才会这般严重。” 话毕,彦太医问薛婧萱,“六姑娘开的是何‘药’方?” 薛婧萱将刚刚说的又重复了一遍,彦太医笑着点点头,“就用绿豆汤吧,不是‘药’物,也不伤身,五少爷这身体可再经不起折腾了。唔,可别忘了喂服盐开水。” 罗大夫闻言,整个人都瘫了,忙着急的看向饶氏。 饶氏却别开脸,不予理会。Q ps:唔,笑笑基本都是杜撰的,经不起考究哦。 ------------ 114 言和 彦太医未来之前,罗大夫尚能‘挺’直了腰杆说薛婧萱医术不‘精’,毫无医德。 但彦太医来后不仅婧萱医术给予了肯定,而且赞同薛致恒服用薛婧萱所开的“绿豆汤”。 罗大夫整个人都懵了。 作为勋贵的御用大夫,罗大夫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给他几分薄面。 但现在,他却在勋贵府中将脸都丢尽了。 究其原因,竟是一个黄‘毛’丫头。 罗大夫一面内心愤愤,一面想着法子补救。 脑中念头一转,既然已经到此地步,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 遂往前一步,弓着身子道,“老夫枉为大夫,竟连这等病症都诊治不清,辜负了老爷夫人及府中各位主子的信任。” 罗大夫继续道,“老夫深感惭愧,愿辞去府中大夫一职,回家深研医术。” 罗大夫想法很简单,他在薛府当御用大夫时间已经不短,都快二十年了,府中的主子或多或少与他有所‘私’‘交’关系,加之这些年来,他也为多位主子治病,没有功劳总有苦劳。 这般以退为进的法子,相信薛府中人也看得出来,但罗大夫也明白,他今日之举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相信府中的主子会全了他的面子的。 罗大夫向饶氏求救时,饶氏是很想给予帮助的,毕竟罗大夫曾经给予她非常大的助力。 但刚刚那个情况。饶氏确实不方便说什么。 如果贸贸然站出来说话,说不定得不偿失。 现在见罗大夫以退为进,饶氏忙道。“罗大夫,您莫要谦虚。萱姐儿也不过是凑巧知道这个罢了,哪里比得过您的医术,莫要说这等话,您若是走了,以后咱府中若有人生病,谁来诊治?” 饶氏一说话。罗大夫便志得意满,暗道夫人果然还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正暗自窃喜中。薛世平却是言道,“萱姐儿一直对医术有所研究,听说平日里都在看医书,有时还会向彦太医请教一二。活到老学到老。学以致用,这些古语都不是胡说的。” 饶氏听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实在没有想到夫君竟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个没脸。 忙讪讪道,“夫君说得对。” 薛世平面‘色’严峻,“看来夫人也很赞同我的话。罗大夫,你又是否赞成呢?” 薛世平都这般问了,罗大夫哪里能说不赞同,只得赔笑道。“老夫也赞同薛老爷的话,知识确实无止境。”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薛世平双手一背。沉声道,“既然罗大夫都赞同我所说,那罗大夫是否也应该做到活到老学到老呢?” “确实确实。”不知怎的,罗大夫直觉身上直冒冷汗。 “唔,既如此,那罗大夫便先回府深研医书吧。薛府之事暂时不用管了,彤儿。一会儿便将罗大夫的工钱结了。”薛世平缓缓说道。 也不怪薛世平今日会有这般举措。 早在薛老夫人初发中风时,薛世平便对罗大夫有所不喜了。 薛老夫人的身体一直‘交’给他在调养,但是却没有任何成效,反倒发展到中风。 在薛世平看来,薛老夫人到如今这般卧‘床’不起,罗大夫负主要责任。 加上今日罗大夫的举动,薛世平便不打算再姑息。 听到薛世平所说,罗大夫只觉整个天都塌了。 他平日里仗着是薛府御用大夫,没少捞油水,若是失了这个职位,不仅失了面子,还有那白‘花’‘花’的银子。 “薛老爷,”罗大夫还想再说什么,薛世平却是直接打断,“罗大夫不用担心,我会让彤儿重新找一个大夫替你的职,我替府中众人感谢你这些年对府里的照顾,也感谢你刚刚对府中众人的担忧。” 说罢,薛世平看向彤夫人,言道,“彤儿,派人带罗大夫前去结算工钱吧,多给五十两,就当是给罗大夫这些年的辛苦费。” 此时,罗大夫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无力的看了饶氏一眼,即便是夫人也再帮不了他了。 罗大夫实在不知离开薛府之后,他要如何过。 虽然早年攒了不少银两,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但他这般离开薛府,外人会怎么看他,其他勋贵世家哪里还会再请他? 饶氏此时心中也在滴血。 她投入了那么多财力才笼络的人,就这样被赶了出去。 自彤夫人执掌中馈以来,她的心腹,便被彤夫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遣散出去,即便没有遣散出去,也都被分派给一些可有可无的职务,再也不能帮她打听到什么,又或是做些什么。 她如今能依靠的人已经不多,今日竟然失了最为重要的罗大夫。 她以后的计划还将如何实施下去,她还拿什么与那个贱人斗? 饶氏双手紧攥,尖利的指甲险些刺破手心,直到传来阵阵痛感,饶氏方才有所放松。 她恨恨地瞪了彤夫人一眼,随后便换上一副忧虑的神情,“夫君,话虽如此说,但罗大夫若真的走了,短时间内怕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大夫了。加上罗大夫在府中这么多年,对府中各位主子的身体状况都比较了解,突然换成其他大夫,怕是一时难以接手。” 薛世平没有回答,彦太医倒是开了口,“夫人多虑了,淮京大夫众多,哪能找不着?若是真找不着,老夫这里倒是有一名合适的人选。” 话一出口就被彦太医堵住,但碍于彦太医的身份,饶氏又不能对他如何,只得咬着牙道谢,“那便谢过彦太医了。” 从始至终,薛世平再未说一句话。 见状,原本停下来的丫鬟也不再停留,忙请罗大夫随她去结算工钱。 罗大夫一走,饶氏整个人都有些焉了。 她今日安排的戏码,不过才开始便被毁得面目全非。 她有些丧气,但又不愿放弃,她还想再搏一搏。 饶氏深吸一口气,言道,“夫君,既然恒哥儿的病症有得治,那我便放心了。” 随后她看向蓉姨娘院中各丫鬟小厮,厉声道,“以后伺候主子可得仔细了,若是再发生这等事,可仔细你们的皮。刚才可有听到彦太医所说,恒哥儿需要好生调养,并且服用盐开水,莫要忘了。” 说完这些,她看向薛世平,“夫君,既然恒哥儿的病解决了,现在是否应该查查清楚那泻‘药’从何而来,是谁所下?府中主子众多,这次若不查个清楚,怕是会‘弄’得人心惶惶。” 彤夫人也站出来,“夫君,妾身赞成姐姐所说,府中中馈如今由妾身掌管,出了这等事,妾身也难辞其咎。妾身恳请夫君给妾身一个机会,查清事情真相,还后宅一片安宁。” 薛世平微微沉‘吟’,随后道,“既如此,那便查个清楚。” 说完,薛世平便打算离去。 临走时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薛致恒,脸‘色’很是苍白,身子修长。 他这才想起这个儿子已经到了适婚年龄,是该给他说一‘门’婚事了。 “彤儿,等这事儿忙完了,你便四处相看一下,可有与恒哥儿合适的‘女’子,只要身家清白,为人善良即可。家世不用过多要求,人才最重要。”薛世平说完后便抬步走向彦太医,“彦伯父,随侄儿去书房坐坐吧?” 彦太医却不打算多留,只道家中还有事,便带着彦初寒离去。 薛世平所说蓉姨娘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中喜悦顿生,看来夫君到底没有忘记恒哥儿。 夫君说得对,家世不重要,只要身家清白,为人善良孝顺,便是好儿媳。 亏得她还差点上了饶氏的当,与饶氏联合。 年轻时的蓉姨娘确实有几分争斗之心,但都这个年龄了,且她也知道薛致恒确实比不上薛致远,她便慢慢放弃争斗。 彤夫人执掌中馈,并未对她们母子有任何苛刻之处,反倒事事考虑周详。 相比饶氏,却是端得上贤惠。 也罢也罢,只要恒哥儿能说得一‘门’好亲事,她也再无牵挂了。 这样想着,蓉姨娘只觉浑身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薛世平都走了,饶氏也不打算再多作停留,便对蓉姨娘说道,“妹妹,仔细身子,你便放心吧,恒哥儿定会没事的,姐姐也会帮你找到凶手的。” 当饶氏提到凶手的时候,蓉姨娘却是心中一跳,她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 但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有些心惊。 暗道不可能会如此。 饶氏见蓉姨娘眼神游离,只道是蓉姨娘伤心过度,未做任何多想便离去。 大家都走了,屋中便只剩下彤夫人及薛婧萱。 彤夫人上前拉住蓉姨娘的手,“妹妹好生照顾恒哥儿,最近我会吩咐大厨房将菜式做得清淡一些,每餐都准备不同的粥食。恒哥儿的亲事,我也会找利用薛府的关系及娘家的关系帮忙打听打听,一定帮恒哥儿找个贤惠的妻子。” 蓉姨娘能从彤夫人话中听出她的真心为了薛致恒好,连忙道谢,“妾身谢过姐姐,年轻时候不懂事,曾犯下过错,还望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彤夫人一听蓉姨娘是打算求和,乐得如此,忙道,“往事如烟灭,我早已忘怀。”Q ps:因昨日断更,今日将双更,把昨天的补上,11点左右还有一更哟~ ------------ 115 真相 彤夫人是与薛婧萱一道走的。 彤夫人亲昵的拉着薛婧萱的手,询问她最近过得如何。 自薛婧晗出嫁后,彤夫人便将对‘女’儿的思恋转移到了薛婧萱身上,对薛婧萱爱护有加,生怕她过得不好。 在彤夫人看来,薛婧萱没有姨娘已经很惹人怜,加之疼爱她的薛老夫人也卧‘床’不起,如今薛世平将薛婧萱养在她名下,她自然要好好待她。 薛婧萱柔柔地笑着将最近情况一一告知彤夫人,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彤夫人院落。 进了里屋后,薛婧萱才问道,“母亲,您觉得害五哥的是谁?” 彤夫人先是吩咐杨柳沏上一壶好茶,随后才答道,“左右不过是两人。要么是蓉姨娘贼喊捉贼,要么就主院那位栽赃陷害。” 彤夫人吐一口气,继续道,“我觉得主院那位可能‘性’更大。” 听罢,薛婧萱面‘露’了然。 果然都想到了一块去。 薛婧萱也是怀疑饶氏。 若真是蓉姨娘贼喊捉贼,那她图的是什么呢? 她那般做,得不到任何好处,即便把彤夫人拉下马,也轮不到她上位。况且,那样的法子,伤的可是薛致恒的身子,蓉姨娘一直将薛致恒放在心尖尖上宠爱,哪里舍得让薛致恒受苦。 薛婧萱记得蓉姨娘今晚是真的特别着急,那神情一点也不似作假。 这样一想。便觉得蓉姨娘不大可能那般做。 那便只有饶氏了。 大厨房由彤夫人在掌管,在她的掌管下出了事,外人只会说彤夫人持家不严。 而且饶氏是一心想把所有罪责推到大厨房。若恰巧有人站出来指出此事由彤夫人指使,那彤夫人便坐实了谋害庶子的罪名。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再继续执掌中馈。 那么,饶氏的目的是中馈? 薛婧萱眸光一闪,忙问道,“母亲,您身边的人可都可信?” 虽不知薛婧萱为何突然问这个。彤夫人还是回道,“放心吧。那些有问题的人,我早已寻了理由打发了出去,现在剩下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薛婧萱想起之前,彤夫人院落确实有过一次大放血。提起的心放下了大半,复又问道,“那大厨房呢?” 听到薛婧萱问起大厨房,彤夫人迟疑了。 大厨房到底比不得她院落,她可以随便找理由打发。 大厨房里有许多府里的老人了,她不敢贸贸然有动作,只是暂时打发了一小部分。 “我换了五个人,还有三个我暂时没有找到理由。”彤夫人微做考虑之后答道。 薛婧萱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彤夫人处境还是有些不妙。 “那您可有与未换走的三人发生冲突?”薛婧萱又问道。 彤夫人这次回答得极快,“这倒没有,那三位。我暂时动不得,怕她们不服管教,我暗地里还赏了好些银钱。” 薛婧萱这下放心了。 “萱儿可是认为大厨房有问题?”薛婧萱既然问到了大厨房,彤夫人理所应当地认为薛婧萱是怀疑大厨房了。 薛婧萱点点头,“五哥的饭菜,经手的人便只有大厨房以及贴身小厮了。贴身小厮不可能下手。那就只有大厨房。不过,也不排除中途有人动过食盒。母亲打算从何处开始查?” 略左思索后。彤夫人答道,“从泻‘药’开始查吧。府中若有人出入,都需递了牌子,我便把最近出入府的人都查一遍,再去各大‘药’房打听一下,若是能得知是谁买的泻‘药’最好,但若是没查出泻‘药’来源,那我就只有去查主院了。” 彤夫人这样的做法确实没错,只是恐怕成效甚微。 饶氏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 善后工作做得极好。 她既然打定主意做了,便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即便彤夫人真的查到是饶氏派人购买的泻‘药’,饶氏也定能想法子金蝉脱壳,又或是打死不认。 此事,难度很大啊。 薛婧萱突然想起之前曾提醒彤夫人去找那位高僧,不知进展到底如何了。 遂问道,“母亲,您派人前去岳嬷嬷家乡找那高僧没?” “怕是就这两日就能到了,淮京了。”彤夫人答道,现在就这件事还比较顺利。 “那就好,母亲,那个高僧就是个突破口。至于五哥的事,萱儿觉得也许查不出个结果来,您还是多放些心思在主院,主院那位既然现在动了手,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薛婧萱顿了顿,“您别忘了,四姐姐也不是个善茬,说不得这件事,她也有参与。您对她也得有所防范才好。” 彤夫人笑着点点头,对于薛婧萱的提醒彤夫人每次都是听到心里去了的,她明白薛婧萱是真心在为她着想,“你这妮子,一天到晚尽为我‘操’心,还是多放些心思在你的亲事上。眼瞅着,离婚期也不远了,我一想着你也要嫁人,我就十分不舍。目前的形势,虽然对我十分不利,但我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借夫君的手将罗大夫去除了。” 罗大夫相当于饶氏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没少帮她做事,能除掉她,彤夫人心中很是快活。 薛婧萱先是面‘露’感伤,“萱儿也十分不舍得母亲还有大哥,每次总忍不住要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希望母亲别嫌萱儿烦。” 接着又道,“除掉罗大夫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不仅如此,您和蓉姨娘也握手言和了,也算是好事一桩。” “所以啊,万事总是有双面‘性’的,只是看我们如何看罢了。”彤夫人感叹道。 薛世平给了三日让彤夫人及饶氏调查事实真相。 但三日来,彤夫人按照之前的安排来查询,确实收效甚微。 她暗道这次饶氏善后确实做得太好,她竟未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人来到了她的院落。 见到蓉姨娘时,彤夫人有些微的诧异,随后请蓉姨娘上座后,特意叫了杨柳准备小食。 蓉姨娘有些受宠若惊地站起身,连忙道,“姐姐不必准备小食,妾身与您说几句话便走。” 蓉姨娘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彤夫人身旁的杨柳,意思是有外人在不大方便。 杨柳会意地离去,还特意拉了‘门’帘,把‘门’关上。 蓉姨娘这才放下心来,吐了口气后,言道,“姐姐,不瞒您说,妾身今天是来告罪的。” 彤夫人神‘色’未变,示意蓉姨娘继续说下去。 “那日,姐姐对妾身的安慰,如今言犹在耳。妾身在府中时间也不短了,谁是真心对妾身母子好,谁是假意,妾身还是分得清的。只怪妾身之前被‘蒙’了眼,险些酿成大错。”蓉姨娘放缓了语速,“其实恒哥儿这次并不是第一次过敏。” “去年妾身便发现恒哥儿有些对海鲜过敏了,那时还没有今日严重,不过是轻微的呕吐,将食下的海鲜吐出,再多喝些清水便能恢复健康。眼看着府中的姐儿都说了亲事,只余下恒哥儿还未定亲,妾身便十分着急。不久前,大夫人找上了妾身,说是只要妾身帮他办一件事,便会利用人脉关系帮恒哥儿说一‘门’好的亲事,妾身当时被猪油‘蒙’了心,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彤夫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彤夫人,见彤夫人并未有何不虞,随后才继续道,“大夫人让妾身利用恒哥儿陷害姐姐,妾身当时一想,让恒哥儿用轻微呕吐换取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倒也是笔不错的买卖,便动了手。” 彤夫人面‘色’一寒,“你的意思是恒哥儿中泻‘药’及海鲜过敏都是你干的,只为向主院那位换取一‘门’好亲事?” 蓉姨娘有些瑟缩地点头又摇头。 “你好糊涂!亲事自有老爷替恒哥儿张罗,老爷不提,不过是因现在暂时不合时宜,你这样擅自做主,害的是谁?害的还不是恒哥儿,你看看如今,恒哥儿才刚刚缓过来。”彤夫人厉声训斥蓉姨娘,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利用自己亲生儿子的人。 待得彤夫人说完,蓉姨娘才解释道,“姐姐,事情不是那样的。妾身是有打算利用恒哥儿海鲜过敏的事做文章,但是妾身万万不会用泻‘药’来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蓉姨娘一番解释之后,彤夫人总算止了怒气。 那泻‘药’看来真如她所想,是饶氏所下。 许是饶氏怕蓉姨娘中途反悔,又或是海鲜过敏不够严重,便暗地里派人在薛致恒所用饭菜中下了泻‘药’,这才导致薛致恒上吐下泻甚至昏‘迷’。 一想到薛致恒受到病痛的折磨,蓉姨娘便恨极了饶氏,“姐姐,妾身与你一样憎恨大夫人,妾身今日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事情真相。” 蓉姨娘说着便站起身,“姐姐,妾身将该说的都说了,恒哥儿那里还需要照顾,妾身便先行告退了。” 蓉姨娘走后,彤夫人有些许的失神。 在她只能靠猜测的情况下,蓉姨娘竟然站了出来,道明了事实真相。 看来蓉姨娘是真的醒悟了。 她正想着,杨柳却是撩了‘门’帘进了屋,脸上满是喜意,“夫人,富贵将那高僧带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带来了几家勋贵的亲笔书信。”Q ------------ 116 高僧 彤夫人看完信,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笑意。 那些信都是由岳嬷嬷家乡宜州的勋贵所写,每封信都盖上了印鉴。 内容大致是所谓高僧不过江湖骗子,不能相信云云。 彤夫人没有想到,这次派人过去,收获竟然这般大。 “你去把富贵叫来。”彤夫人想知道为何这次会有这等收获。 要知道,勋贵们的亲笔书信并不是那么好得到的。 富贵不过是府中奴才,那些勋贵竟然会给他亲笔书信,想来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富贵长得‘精’‘精’瘦瘦的,一副老实相。 但实质上却是十分聪明。 彤夫人道明了叫他过来的原因,他忙道,“奴才到宜州境内,恰好遇到一男子行凶作恶,‘欲’对一少‘女’行不轨,便与那男子动了手,救了那位少‘女’,后来那少‘女’的家人来了,将那男子送到了官府,奴才才得知那男子竟是夫人要走的高僧。审问那高僧时,宜州府的勋贵来了不少,还有勋贵专‘门’来感谢奴才抓到了凶手。” “那些勋贵一听奴才口音不像本地人,便开始询问奴才是从哪里来的,奴才便大致说了一下,府中主子受了高僧骗,现在打算抓他回去审问个明白,勋贵们听后就写了亲笔信‘交’给奴才,还特意派人护送奴才回淮京。”富贵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彤夫人听后。微微一笑,富贵果然聪明,略过了大夫人。只说是府中主子上当受了骗,反倒让那些勋贵以为他是薛世平派去的,顺势卖了薛世平一个人情。 “富贵,这事情还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恐怕还得不到那些勋贵的亲笔信。杨柳,给富贵多拿些赏银。”彤夫人一向赏罚分明。富贵这次事情办得好,自然应该得到奖赏。 富贵是个练家子。若非如此,彤夫人也不会派他去。 救那少‘女’纯属偶然,后来审问那高僧之时,会有那么多勋贵前来。定是因为那少‘女’身份不凡。 说不得便是哪家勋贵的‘女’儿。 或许刚开始勋贵找富贵,不过是想‘花’点银两打发他,但后来听闻他来自淮京薛府后,便改了主意,愿意卖薛府一个人情,写了亲笔信。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吧。 当晚,彤夫人便亲自审问了那所谓的高僧。 因着在宜州府受过刑,身上布满了鞭痕,整个人极为邋遢。 他未曾见过彤夫人。上次到薛府是从大‘门’进的,这次从后‘门’进,他便不知这里是薛府了。 一见到彤夫人。大声问道,“这位夫人,这里是哪里,为何抓我过来?” 彤夫人温婉一笑,示意富贵将那高僧手上的绳子解了,“高僧。本夫人请你过来自然是有事。你可知这是哪里?” 过来的路上,受尽了颠簸。加上受了伤,一直半睡半醒,那高僧哪里知道这是哪里,忙问道,“夫人,请问这里是哪里,离宜州府多院?” “这里是淮京,离宜州府八百里。”彤夫人乐得与他周旋。 那高僧听后眼睛一亮,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夫人可知道薛府?” 闻言,彤夫人凤眼微眯,“本夫人自然知道薛府,不止知道,本夫人与薛府各主子还十分相熟。” 那高僧此刻脸‘色’已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烦劳夫人帮忙向薛府大夫人送个口信,本僧有事请她帮忙。” 彤夫人挑挑眉,“你有何事请她帮忙的?” 那高僧起初还有些支吾,随后干脆咬咬牙道,“请夫人告诉她,当年的恩情,她该是偿还了。” 原本那高僧还有些忐忑,不知彤夫人为何把他抓来。 后来知道彤夫人找他是有事请他帮忙,他便放了心。 一听说这里是淮京,且彤夫人还认识薛府大夫人,他便再也淡定不了。 姑且不论彤夫人找他有何事,他最担忧的是在宜州府犯事,被逮了个正着,宜州府是呆不下去了,想起曾经他帮过薛府大夫人,他便想请彤夫人替她带话,殊不知眼前之人正是饶氏的死对头。 彤夫人不动声‘色’,问道,“本夫人虽然与薛家大夫人熟识,但贸贸然去通知她,无凭无据的,她怎么会信?若要本夫人帮你传话,你总得给本夫人一个凭证吧?” 彤夫人这般循循善‘诱’的话语,听在那高僧耳中却成了彤夫人答应帮他,只是没有凭证,担心薛家大夫人不相信。 那高僧忙从里衣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递予彤夫人,“本僧当然有凭证。” 彤夫人‘欲’要接过小布袋,那高僧却面‘露’迟疑,“你不会‘私’吞了吧?这些东西可值好些银两呢。” 那高僧一向视财如命,无怪乎会这样怀疑彤夫人。 但抬头见彤夫人穿金戴银,衣裳华贵,便自觉多虑,再不迟疑,将小布袋递予彤夫人,说道,“夫人将布袋转‘交’给薛府大夫人便可。” 小布袋一入手,彤夫人便知道布袋中东西不少,多半是些金银首饰。 “本夫人思量这布袋中首饰不少,那薛府大夫人可不是个善茬,你全部给了她,若是她翻脸不认人,你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说着彤夫人伸手打开布袋,从中拿出最为名贵的‘玉’镯递予那高僧,“你把这个镯子贴身收着,将来也有所依仗。” 那高僧一想,彤夫人说得倒是有道理,便接过那‘玉’镯子,贴身放着。 彤夫人一脸高深莫测,言道,“高僧先在此略做休息,本夫人这便去拜见薛家大夫人,将你这凭证‘交’与她,至于本夫人需要你相帮之事便后面再说。” 说罢,彤夫人转身吩咐杨柳,“替高僧准备一桌子好酒好菜,算是接风洗尘。” 次日一早薛府大房的人便聚在了一起。 约好的三日查清真相时间已到,饶氏与彤夫人将公布真相。 众人齐聚后,薛世平率先开口,“你们查得如何?” 饶氏悠然自得,彤夫人‘胸’有成竹。 见状,薛世平看向饶氏,“‘春’柔先说吧。” 彤夫人乐得如此。 饶氏缓缓走出,朝清歌点点头,清歌便带上来一人,那人却是大厨房厨娘张婶。 张婶行完礼之后,饶氏说道,“妾身排查了蓉姨娘院落和大厨房,逐渐排除蓉姨娘院落各人的嫌疑,在大厨房中发现张婶不太对劲,一见妾身便十分紧张,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不仅前言不答后语,还眼神闪烁。” 饶氏又继续道,“搜索她所住地方之后,发现了一个物事,夫君看看。” 说着饶氏拿出一支珠钗,虽算不上名贵,但也非张婶这等奴婢能用的。 薛世平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夫君经常出入彤妹妹院落,应该见过这支珠钗吧?”饶氏说道,“这珠钗便是彤妹妹贴身丫鬟杨柳的。” 接着饶氏分析了事情经过,即彤夫人为了保住薛致远地位,让贴身丫鬟杨柳收买了厨娘张婶,让其在薛致恒饭菜中下泻‘药’,导致薛致恒上吐下泻。 听罢,薛世平面‘色’不变,转而问彤夫人,“彤儿,你查得如何?” 彤夫人不急不缓地道,“夫君,容妾身慢慢说来。” “夫君可还记得,萱姐儿还未回府时,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曾有高僧断言夫君与母亲属‘性’相克,病期不宜相见?”彤夫人问道。 薛世平点点头,他当然记得,也就是那次之后薛老夫人有了中风之症的前兆。 彤夫人接着说道,“妾身将那高僧请了过来。” 话毕,富贵便将那高僧带了出来。 四肢都被绳子绑着,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一见到彤夫人便大声吵嚷,“你不是说要帮我的么,怎的还把我抓起来了,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富贵用棉布捂住他的嘴巴,彤夫人这才拿出宜州府勋贵们写的书信,递予薛世平。 起初薛世平还纳闷彤夫人为何用这等方式将那高僧请出来,在看了勋贵们的书信后,便了然。 见此,彤夫人这才说道,“当年之事,纯粹是他在胡编‘乱’造,根本没有什么属‘性’相克,不能相见之事,便是他害得夫君与母亲整整一月未曾见面,平白耽误了医治。” 饶氏在一旁实在难以冷静,她没有想到彤夫人竟然把那高僧找到了,还带了过来。 便道,“妹妹所说之事怕是与今日主题无关吧?莫要忘记今日我们是要公布事情真相,” 彤夫人却是不着急,微微一笑,“姐姐莫急,容妹妹细细道来。” 饶氏还‘欲’再说,薛世平却是开了口,“彤儿继续往下说。” 彤夫人将富贵去宜州府所遇之事一一道明,后又提及那高僧是饶氏派人找来的,那高僧会胡言‘乱’语,必定与饶氏脱不了干系。 话刚说完,饶氏便反驳道,“妹妹不查恒哥儿中泻‘药’之事,反倒跑去查些陈年旧事,也太不把恒哥儿当回事了吧。” 说着饶氏看向薛世平,柔声道,“夫君,妾身当年找那高僧前来,也不过是听岳嬷嬷提起过那高僧道法高强,为了母亲身体才请了他来。” 饶氏越说越委屈,“岳嬷嬷长期陪在妾身身边,昔日的同乡早已变成骗子,这才上了他的当,是妾身当时考虑不周,未派人过去查个明白。”Q ps:抱歉,以后更新时间改为晚上10点左右哦。么么哒 ------------ 117 处置 彤夫人任由饶氏为自己辩驳,待饶氏说完,方才不急不缓地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布袋,倒出里面的物事,统共有七八件,都是些金银首饰。 这些首饰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薛世平不禁多看了两眼,越看越眼熟。 见薛世平看得认真,彤夫人这才言道,“夫君可是瞧着这些首饰眼熟?” 薛世平点头默认。 彤夫人嫣然一笑,“妾身刚看到时,也如夫君那般,只觉得分外眼熟。若非那骗子提起姐姐,妾身都未想起这是姐姐曾用过的首饰,这些首饰在当年都是极为流行的款式,姐姐可是颇为喜欢的。” 饶氏面部一僵,干瘪瘪地言道,“妹妹怕是记错了吧,妾身从未有过这些首饰,不过是款式相近而已。” 沉默许久的薛世平忽然出声,“我见过你戴那对翡翠耳环和那支碧‘玉’簪子。” 薛世平这样一说,算是坐实了那些首饰都是饶氏的。 饶氏再也无法狡辩,随后言道,“许是什么时候掉了吧,谢谢妹妹帮忙寻回。” 彤夫人却是冷然一笑,“姐姐是该谢谢妾身,妾身不止帮您找回了这些首饰,还把您陪嫁的‘玉’镯子都一并找回来了。” 彤夫人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惊。 尤其主院的几个丫鬟最为震惊。 她们跟着饶氏的时间并不短。饶氏的陪嫁虽然不是完全知晓,但她之前一直戴在手腕的‘玉’镯子,却是都见过的。 她们也曾纳闷过怎的那‘玉’镯子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但是碍于身份又不敢问。 如今似乎有所明白。 薛世平却是未再言语,只盯着饶氏右手手腕有些愣神。 在薛世平记忆中,饶氏自嫁入薛府起,手上便一直戴着一对‘玉’镯子,但此时,她的右手手腕却没有那只‘玉’镯子,只有一只金镯子。而左手上的‘玉’镯子却还在。 薛世平此番反应,彤夫人看在眼里。又道,“姐姐,您的这些首饰妾身可是从那高僧那里得到的,高僧说这都是您送给他的。” “妹妹休要胡说。”饶氏立即反驳道,随后看向薛世平,“夫君,妾身从未送过首饰给他,那只手镯是妾身的陪嫁,妾身一直戴着,怎么可能送给一个外人,定是他上次到府上趁机偷了妾身的手镯,他那个骗子什么干不出来。” 闻言。被堵住嘴的高僧奋力挣扎,一面挣扎一面发出“唔唔”的声音。 富贵上前取了那高僧口中的布,那高僧立马道。“夫人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当初是你让我那样说,只要那样说就可以给我赏钱,后来我做到了,你一时腾不出银两,便给了我那些首饰。” 饶氏哪里能任由他说。忙道,“你个贼子。休要污蔑于本夫人,小心本夫人送你见官。” 那高僧想到自己在宜州府所犯已经被众人知晓,便豁出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言道,“薛老爷,本僧没有胡说,那些首饰确实是夫人所赠,当年本僧进薛府,不过是呆了几刻钟,便是府中道路都分不清,哪里能如夫人所说去偷她的金银首饰。” “她当初让你说什么?”薛世平突然问道。 那高僧忙回道,“夫人让本僧说您与薛老夫人属‘性’相克,不宜见面。本僧便照实说了,事成之后夫人便把这些首饰赏给本僧了,还让本僧尽快离开淮京,有生之年再不跨入淮京。” 除了首饰,其实饶氏还给了他不少银两,加上他这些年坑‘蒙’拐骗,挣了些钱,这些首饰才未变卖,保存至今。 那高僧生怕薛世平不信,忙道,“薛老爷,您一定要相信本僧,那些首饰都是贵重物件,定是有专人保管,本僧怕是连身都进不了,谈何偷盗?” 薛世平还是不说话,那高僧只得又道,“夫人原本右手上有一只与左右一模一样的手镯,如今就在本僧里衣里。” 薛世平这才道,“富贵,你找找看。” 富贵在那高僧‘胸’前一阵‘摸’索,果然掏出一只‘玉’镯,薛世平接过‘玉’镯,入手冰凉,片刻便温润。 再观那‘玉’镯外观,确实与饶氏现在左手所戴‘玉’镯一模一样。 到此地步,饶氏也不知应该如何辩驳。 人证物证俱在,实在有口难辩。 彤夫人并不打算轻易放过饶氏,又道,“夫君,今日本是公布恒哥儿中泻‘药’一事凶手之日,是妾身跑题了。妾身现在便公布凶手。” 饶氏只觉心中一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彤夫人看向饶氏,一字一顿地道,“凶手就是姐姐。” 昨日蓉姨娘告知彤夫人饶氏曾找过她之后,她便知晓饶氏是凶手了。 之前调查时,一直没什么大的方向,在蓉姨娘向她道明后,她便立即派人着手调查了主院所有人进出薛府及采买物事的情况。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让人去淮京每家‘药’店询问,将饶氏院中丫鬟婆子的模样都一一描述。 这一打听便有了结果。 一周之前,萧嬷嬷曾去一家极为不起眼的‘药’材铺子买过泻‘药’,一买就是二两。 彤夫人将这些一一向薛世平说明,不仅如此,她还专‘门’请来了‘药’材铺的掌柜。 为使饶氏心服口服,彤夫人言道,“姐姐可让萧嬷嬷出来对峙。” 饶氏并不十分清楚萧嬷嬷当初购买泻‘药’时的情况,只隐约记得萧嬷嬷确实说过她是去的街角一家不起眼的‘药’材铺子买的。 彤夫人让她找萧嬷嬷出来对峙,她生怕彤夫人找来的掌柜便真的是萧嬷嬷购买泻‘药’那家‘药’材铺的掌柜,便言道,“妹妹仅是让人口头描述,便怀疑到了萧嬷嬷,这世上长得想象的人何其多,怕是认错人了吧。” 饶氏又道,“萧嬷嬷近日一直在静养,几乎没有出府,妹妹一说完全不可能。” 那掌柜的却是不依了,忙道,“夫人,小人记得清清楚楚,当日一身穿藏青‘色’褙子的老‘妇’来小人的‘药’材店,走路极为小心,便是来了店铺,都还小心地环顾四周后才小声问小人是否有售卖泻‘药’,临走时,还塞给小人一袋碎银,让小人不要告诉别人她来过。那个老‘妇’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长得‘肥’胖,且嘴角有一颗大黑痣。” 话毕,那掌柜又对着薛世平道,“薛老爷,小人愿意与那老‘妇’对峙。” 那掌柜描述得那般详细,容不得人不信。 尤其是薛世平对那萧嬷嬷嘴角的大黑痣也很有印象,加之饶氏曾经做过的坏事,薛世平对那掌柜已有八分相信。 薛世平内心其实十分挣扎,一边是养育他的老母,一边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 单是饶氏做过的那些事情,都足以让他将饶氏休弃。 但薛府却丢不起这个脸。 正在这时,蓉姨娘却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薛世平微微福身,言道,“夫君,夫人恢复了晨昏定省之后,妾身每日便会到主院。夫人便向妾身提及恒哥儿的婚事,说只要妾身与她合作,她便会利用关系为恒哥儿定一‘门’亲事,妾身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答应了。” 随后,蓉姨娘将饶氏的计划说出,后又道明饶氏在实行计划的时候悄悄给恒哥儿下了泻‘药’云云。 今日所在的人极多,除了二房的人没来,大房的人都聚齐了。 彤夫人之前的说辞,薛世平或许还可以为饶氏找理由,偏帮于她。 但在蓉姨娘说话后,薛世平却是无法再相帮饶氏了。 原本薛世平确实有饶过饶氏之心,但一想到饶氏连他的幼子也害,他便再也无法偏帮。 言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饶氏心灰意冷,紧要关头,连蓉姨娘都背叛了她,她还能如何说,还有何好说? 是说她根本未曾做过这些还是求薛世平原谅? 饶氏摇摇头,“妾身无话可说,只求夫君莫要迁怒于瑶儿。” 薛世平并不打算休弃饶氏,只让饶氏搬到静心院居住,再不允许薛婧瑶见她。 一听后半生将常伴青灯,饶氏便身子一软。 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竟输给了彤姨娘那个贱人。 争了大半辈子,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薛婧瑶一听薛世平将饶氏禁足于清心院,便站出来求情。 但薛世平哪里听得进去,对薛婧瑶一番呵斥。 薛婧瑶生怕再说下去会引得薛世平对她反感,嫁人之后得不到薛世平的帮衬,便住了口。 最后,薛婧瑶只无力地看着饶氏被带走,再未言语。 蓉姨娘冒险说出真相,只是想替薛致恒讨个说法。 就是因为饶氏的一己之‘私’,薛致恒如今都还躺在‘床’上休养,蓉姨娘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既然彤夫人都找出了那般多证据,她便再添一把火,定要让饶氏受到应有的惩罚,已接心头之气,也顺带卖彤夫人一个人情,相信彤夫人会对恒哥儿的亲事上心。 薛婧萱在一旁看得大快人心,暗想父亲终于舍下心来处置了饶氏,对她来讲,也算是为祖母与姨娘报了仇。 上天果然待人都是极为公平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