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冥府有女初长成 冥界,忘川。 薄雾轻拢,夜色凄迷。 不知何处投来几束幽暗的光线,斜斜落在这一弯川水之上,将四周衬托得愈加朦胧。数只小舟轻摇,有鬼差正押着几个魂魄往轮回而去,舟头点点的火光随着小舟的摆动起伏不停。 舟中的几缕幽魂被锁魂丝连在一起,全都呆然而立,目光空洞。只是当中一人,清瘦挺拔,气质不俗,仔细端详,还能发现他眉间萦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恨与不平。 奈何桥越来越近,那人眉心的愤恨也越积越多,眼看就要到达无法收敛的地步,却见他突然目光一滞,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原来奈何桥上端坐着一个身着葱绿色衣衫的女娃,十二三岁模样。双腿悬在空中,裤腿拨到膝盖之上,光着或可盈握的小脚丫,扑腾扑腾地踢着水花,胸前挂着的红宝石也随着不安分地荡来荡去,宝石的光芒映衬着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珊珊可爱。 女娃的出现显然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也就难怪那人会觉得诧异了。 渡船渐渐靠近,哗哗的拨水声越来越响。 要搁平时,女娃一定会很好奇地瞧瞧这些即将转往轮回的魂魄,可是今天她一点儿心情都没有,只是一直低着头,歪着脑袋,默默想着心事,看都不看一眼。水中的鱼儿像是怕她似的,远远的躲开。 “少君!”见到女娃,白衣的无常笑嘻嘻的打起招呼。 女娃这才抬起头,见是无常,眉心的愁云顿时散去大半,一双凤眸也弯成了新月。 “白叔叔!”她起身跳上小舟,亲亲热热地挽起了白无常的臂弯。 白无常笑眯眯拍拍她的小脑袋,“今天又遇到什么好玩的了? 黑无常阴沉着脸:“应该说又有哪个人倒霉了!” “才没有呢!”女娃朝黑无常撇撇嘴,一脸的委屈。 白无常笑道:“怎么这么大的脾气?难道还有人敢惹我们的少君不成?” “有啊!”女娃蹙起眉,“就是爹爹了!” “嗯?怎么回事儿?跟叔叔说说。” 女娃低下头,小声嘀咕道:“我说了,你可别笑我!” “叔叔保证不会!” “天帝派人来提亲了!” 白无常不解:“提亲?提什么亲?” 女娃气闷地摇着白无常的手臂,小脸憋得通红,白无常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转而呵呵笑道:“看来是给咱们的少君提亲来了。这样也好,你和天庭的储君本就是命定的因缘,也是时候成亲了!” 女娃吐吐舌头:“我才不嫁呢,我才十三岁,我不要嫁给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人!” 白无常柔声轻笑道:“那可是天庭的少主,未来的天帝,我虽然只远远见过他一次,也是俊美不凡之人,绝对配得上佳偶的称号!” “怎么连你也这么说!”女娃急的直跺脚,双眼红红的,似有晶莹将要滑出。 白无常从未见她如此,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 “天庭和地府联姻,乃是顺势而为,不可违逆!”黑无常幽幽出声,依然面无表情,抱臂而立。 哪壶不开提哪壶,女娃听了黑无常的话,心里更急,果然哇的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哭多了就不好看了!”白无常一边安慰,一边手忙脚乱的帮女娃擦去眼角的泪珠。 一声幽幽的叹息突兀地响起,女娃抬袖抹了抹泪眼朦胧的双眼,侧首望向声音的方向,不禁忘记了哭泣。好生漂亮的人啊! 他的眉如剑一般的张扬,他的双眸如星一般深邃,他的鼻翼如鹰一般的英挺,他的皮肤如凝脂一般的光滑,他那锦缎似的黑发盈盈搭在肩头,几缕发丝不安分的散落在额前,平添几缕妩媚的味道。他的身形挺拔,却略显消瘦,肤色也略为苍白。只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种惊心动魄的美好中,竟隐隐夹杂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邪魅和狠毒。 女娃呆呆地注视着那缕幽魂,早已把烦心的事儿抛在了脑后。 他是谁?他的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还有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绝望? 正思虑间,舟身突然一晃,女娃一个不稳,直直向前倒去。没倒进舟底,却倒在了那人的臂弯里。那人伸臂将女娃扶住,女娃仓皇中抬头,四目交织在一起,彼此探究。时间似乎也瞬间定格,只有女娃胸前的红宝石像摆钟一样的晃来晃去。 “少君,没事儿吧!”白无常手忙脚乱的将女娃扶起,女娃从那人怀中挣出,退到一边,忍不住,又偷偷去瞄那人。那人淡淡回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默默望着前方。 “白叔叔,我没事!” 白无常见她无恙,放下心来。 小舟继续前行,女娃出乎意料地安静下来,白无常心里纳闷,却不知女娃此时正默默打着小鼓。 那个人的眼神像有生命般,一下子便印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凝望着那人的背影,女娃的心底渐渐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她的心里也分化出了两个小人,一个强烈支持,一个拼命反对,不一会儿,她的手心和额头便紧张的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白无常见女娃一会儿摇头不语,一会儿蹙眉叹息,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女娃眉目生波,嫣然一笑,遮去了心中的尴尬。 那个背影好生寥落,看得她的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算了,豁出去了,大不了像上次那样被父王罚去虚境,面壁三年。脑海中浮现出阎君火冒三丈的模样,女娃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主意既定。女娃悄悄在手上捏了一个咒,那缕魂魄手腕上的绳索应声而断,黑白无常来不及阻止,女娃已经一掌推出,将那幽魂推下了渡船。那幽魂落入水中,回头望向女娃,先是吃了一惊,静静凝视片刻,转而嘴角一扬,一转身消失在水面上。 黑白无常连忙近身去看,水波荡漾处,哪里还有那幽魂的身影。 黑无常冷哼一声,怒气腾腾地盯着女娃,头顶聚起一团煞气。 白无常拂尘一扫,不动声色地护住女娃,急道:“丫头,你这回闯大祸了!” “也许还追的上!”黑白二君对视一眼,来不及多加责备,黑白两道身影便已齐齐飞出,循着幽魂消失的方向飞去了。 九曲回廊之上,罗幕重重。一个葱绿色的身影默默走着,眼看到了大殿之外,双脚却如千斤般,再也挪不动了。 “是年儿么?”温柔的女声响起“进来吧!” 原来母后也在,女娃松了一口气,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提足跨进大殿,偷偷扫了一眼,只见灯火通明处,阎君一脸盛怒,正瞪直了双眼凶巴巴的望着自己,小心脏不禁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忙求救似地望向阎君身旁的夜叉,夜叉正是地府的王后,女娃的亲娘。阎后虽为夜叉,却生的一点都不丑,反而温婉柔美,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 父王最是敬重母后,平时自己闯了什么祸,只要求求母后,母后三言两语,便能轻松化解父皇的怒气。可是此刻,母后竟少见的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怕是今天这关不太好过了! “跪下!” 女娃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忙乖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你自己说说,做了什么好事?!” 女娃跪在地上,唯唯诺诺的低声回道:“年儿一时顽皮,失手放走了冥河上的幽魂!年儿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阎君冷笑:“还敢狡辩,当真是‘失手’?” ‘铛’的一声,一把铁索被掷在地上,女娃抬眼一瞧,正是她放走那人手上的镣铐。顿时心虚不已,慌忙将头压得更低。 “说,你可认得那人?” “年儿并不认得那人!” “可有人怂恿你这样做?” “不曾!” “大胆!”阎君一声怒喝,吓得女娃脸色铁青,“既不相识,又没人怂恿,为何要放走那人!” 女娃一惊,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直急的眉心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连眼角似乎也要流出泪水来。 夜钗一阵心疼,忙好言劝道:“年儿只是个孩子,你别吓坏了她!” “慈母多败儿,都是让你给惯得,她今日能做出这等事,再不加以管教,它日保不齐就要闯下什么滔天大祸。”阎君几乎从未对阎后大声说过话,可见气得不轻,“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冥界,争着抢着要拿本王的短!却偏偏出了这一档子事儿,亏本王处理的及时,否则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得了消息,在天帝面前大肆宣扬,那这地府怕是就要易主了!” 夜叉轻轻握住阎君的手:“你的苦处,我怎会不知,可如今事已至此,责罚年儿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寻回那逃走的魂魄要紧!” 夜叉手心的温度暖暖传来,感受到爱妻的柔情,阎君的震怒稍稍平息了一些,半晌,他回握住夜叉的手,叹道:“发生了这种事情,自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只能派些鬼差暗中搜捕,畏手畏脚,怕来不及抓到他,他便已逃出了轮回。” 阎君的话一字不落落人耳中,女娃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禁在心里偷乐,快点逃吧,快点逃吧,千万不要被抓到。 “鬼鬼祟祟的嘀咕什么?!”阎君怒气未消,斥道:“如此顽劣,本王是管不了了,早些将你嫁出去,让夫家替本王管教吧!” 仿佛晴天霹雳,女娃顿时吓得脸色铁青,“年儿做错了事情,自愿受罚,父王可以罚我抄写生死簿,可以罚我打扫庭院,甚至可以再次罚我在虚境面壁思过三年,只是千万别让我出嫁!” “混账!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不成?天庭的婚贴已经送来,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女娃知道说不动阎君,于是改变策略,转而挪到夜叉身边,抱住她的衣角,哭道:“母后,母后,年儿不想出嫁,年儿舍不得母后!” 夜叉蹲下身子,将女娃搂入怀中,无奈劝道:“傻孩子,你已经到了及颦的年龄,嫁人是早晚的事儿,难道还能一辈子呆在父王母后的身边不成?” 女娃双眼含着水意,鼻子随着哭泣不停的抽动,珊珊可爱。 “年儿不要嫁人!年儿就要一辈子呆在母后的身边!” 夜叉心疼孩子,试探道:“年儿还小,这婚事能否等她大一些再议?” “夫人不要再说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女娃见彻底没了念想,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撅嘴气道:“我就知道,你们不要我了,你们为了和天庭联姻,不要我了!” “胡闹,越说越离谱,爹娘还能害你不成?”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阎君心中一片潸然,虽然依旧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却明显低柔了不少。 看到女儿难过伤心,他的心里又怎是滋味,可是,为了冥界的稳定,他必须这么做。 “下个月十六,天庭会派人来迎娶太子妃!”阎君提足走出大殿,抛下这么一句话。 夜叉一阵心酸,紧了紧环住女儿的双臂。沉浸在伤感中的她没有注意到本来梨花带雨的女儿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 第二章 逃婚 “不好了!少君不见了!” 一大早,侍女青儿的尖叫声便响彻了整个冥府。 阎君与夜叉闻讯急匆匆赶来,看到人去楼空的闺房,夜叉坐在女儿的床沿上默默垂泪。阎君心中气恼,却又心疼妻子,千般怒火不知如何发泄。 正当冥府手忙脚乱之时,在西海之滨的小镇上,却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葱绿色身影,这身影随着熙攘的人流而行,嘴角含笑,眼睛咕噜噜的打着转,东瞅西瞅,忙个不停,似乎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没错,这葱绿色的身影正是偷溜出冥府的阎君独女韩流年。 此刻,她的目光追随着街边此起彼伏叫卖的小贩,应接不暇。 突然眼前一亮,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卖首饰的摊子上。 流年轻轻拿起一个碧玉簪,仔细端详起来,只见这簪子通体翠绿,色泽莹润,玲珑剔透,簪柄出镂着一朵绢花,精致俏皮,平添几分灵动。 卖玉的小贩见流年拿着簪子爱不释手,忙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上等的翠玉,只此一枚,别处你绝对买不到,怎么样?我跟您包上?” 流年嘻嘻一笑,将簪子递给小贩,“我要了!” 小贩将簪子仔细包好,递给流年,流年正要伸手去接,却突然凭空一只手,生生将簪子截了去。 “这簪子,本少爷买了!” “这是我要的!”流年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恶狠狠地盯着抢簪的那人。 只见那人身姿异常挺拔,脸上带着一面泛着银光的面具,教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从眼神中却流露出来了许多的得意。 “现在是本少爷要的了!” 流年咬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的!” 那人轻轻一扬手中的锦盒,“喏,本少爷不懂得什么叫先来后到,只知道这簪子已经在本少爷手上,自然就是本少爷的!” “你无耻!”流年被那人挑衅的语气气昏了头。 “想不到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如此粗俗,简直臭不可闻!” 那人啧啧两声叹息,抬手在鼻侧扇了扇。 流年见他如此,知他故意挑衅,反而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哼,想跟本姑娘斗,也不看看自己的修为。 流年在心底悄悄将那人狠狠鄙视了一通,顿时感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你又如何?大白天带着面具,怕是丑得见不得人!” 那人微微一愣,“本少爷天人之姿,岂能被你这样的凡夫俗子窥见!” 流年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摆出一副鄙疑的神情,“瘦的跟一根面条儿似的,不是营养不良,就是沉迷女色!” 那人闻言,并未像意料中的暴怒,反而笑意盈盈,摆出一副顾影自怜的姿态,幽幽道,“果然是野丫头,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小贩见二人剑拔弩张,忙赔笑劝道,“确实是这位姑娘先看中了此簪,小的这里还有很多漂亮的首饰,公子要不再看看别的?” 那人嘴角一扬,从怀中摸出一枚金锭,‘啪’的一声拍在案子上,“卖不卖?” 那小贩睁大眼睛盯着那枚拳头大的金锭,暗道自己真是交了狗屎运,这些钱别说是买这个簪子,怕就是买这条街都绰绰有余。 “卖!卖!”小贩喜笑颜开,连连答应,再顾不上什么买卖道义,便一把将金锭捞起,急急揣入怀中,生怕这人会反悔。 流年在一旁看着,啧啧叹息,小贩此时眉眼生花的样子,让她突然觉得,别说是卖一支簪,怕即使面条儿要买他的老婆,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况且有了这些钱,小贩自然不会担心没有老婆。 正在流年默默估算这些钱能替小贩买多少老婆的时候,面条儿拿着锦盒在她的眼前一扬,得意地轻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罢了,罢了,为了小贩的老婆,就不跟这个败家的丑八怪较劲了! 流年冲着面条儿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瞬间便觉大仇得报,心情大好。 继续前行,刚刚的阴郁很快便被各种新奇的事物冲刷的了无痕迹。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穿过人流跑来,边走边嚷,‘让开’‘让开,’似乎很着急的样子。流年此时正出神盯着街旁一个捏面人的摊子,哪里听见那少年的嚷叫,只听‘嘭’的一声,那少年来不及停住,便结结实实撞在流年的身上。 流年捂着肚子退到一边,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忙一边道歉,一边帮着拍打流年衣服上的灰尘,金华龇牙咧嘴,见自己的衣衫被那少年越弄越脏,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那少年收回手,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身又朝前跑去。 时间肆意流走,转眼到了中午,有包子的香味传来,流年舔了舔嘴角,方才意识到腹内空空,是该进些食物了。 “店家,来两个包子!” “好嘞!” 看着香喷喷热腾腾的包子,流年的饥饿感愈加强烈了。店家熟练的包起两个包子,递了过来。 流年伸手去摸钱袋,半天都没有摸到,又仔细在其它口袋寻找,仍是一无所获。 “我的钱呢!” 正纳闷间,方才将自己撞到的少年突然迸进脑海,流年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该死!竟然着了贼儿的道儿! 见流年半天不应声,店主有些不耐烦了,“我说姑娘,这包子你到底还要不要买?” 流年颇为尴尬,小声说,“我的钱丢了!” 店主一听,一把收回包子,“没钱也想吃我的包子?” 金华目光迫切地盯着包子,‘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 “赊给我两个吧,银子我一定会还的!”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流年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处境,此时的她只觉得两颊发烫,窘迫不已。 店家瞥了她一眼,更加不耐烦,“去,去,一边儿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奸商’,‘混蛋奸商’,流年在心底迅速地将这店家的祖宗八代诅咒了一遍,目光却舍不得离开那冒着热气的包子。 ------------ 第三章 冤家路窄 噩梦般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流年回过头,果然是面条儿,虽然看不见面具后面的神情,但面条儿浑身上下得意洋洋的那股劲儿,让流年本来已经熄灭的怒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倒霉,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他!看来以后出门真该看看黄历。 “阴魂不散!”流年蹙眉瞧了一眼天空,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个够不够啊?”面条儿故意挑高了音调,一边挑衅似地望向流年,一边举起手中的银子在小贩眼前晃来晃去,直晃得小贩两眼发直,喜上眉梢,“够了,够了,少爷您要多少,小的给您包多少!” 实在看不惯面条儿身上的那股子得瑟劲儿,流年撇撇嘴,转身就走。 面条儿抱着包子从后面追来,故意当着流年的面儿咬了一口包子,一边咀嚼,一边啧啧称赞不已。 流年斜觑了他一眼,骂道,“无聊儿,干嘛老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给你走就不能给别人走呀?” 流年腹内空空,早已饿得不行,偏偏又闻到包子的香味,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咕’作响。 面条儿凑到流年耳畔,低声道:“饿了吧?!要不要吃点包子?” 流年一把将他推开,愤愤道,“要你管!” 面条儿扬起嘴角,不以为然,“别逞强了,某人的肚子都咕咕抗议了!” 流年闷闷地摸摸不停抗议的肚子,心一横,一把抢过面条儿手中的包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去它的尊严,去它的骨气,此时姑奶奶就是饿,就是要吃东西。 面条诧异地盯着大块朵颐,完全不顾形象的流年,摇头叹气不已。 不一会儿,流年便将一包包子吃得干干净净,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嘴,然后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说吧,有什么条件?” 面条儿迷惑不已,“什么‘什么条件’?” “我吃了你的包子,你要什么回报?” “本少爷并没有想要什么回报啊!” 流年哪里肯信,“你会有这么好心?” 面条以手托腮,凝眸思道,“你这一提醒,我倒真该好好想想!” 流年噘起嘴,“我就知道!” 面条儿盯着流年,细细打量起来。 流年被面条儿诡异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怵,“你不会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面条儿一愣,转而呵呵笑道:“你放心,我的品位还不至于这么差!” 虽然面条儿这话不太中听,好歹让流年放了心。 面条儿默默沉思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办法。 “这样吧,你就做我的丫鬟好了!” “几个包子就想让我把自己卖了?!你这算盘打得真好!” “你可以拒绝的!本少爷从来不强人所难!” 面条儿呵呵一笑,胸有成竹地提足向前而去,抛下一句话,“管吃管住呦!” 流年看着面条儿走远,心思一转,如今自己身无分文,冥府又万万不能回,倒不如暂时跟着这个富家公子哥儿,也好稍后再做它图。 打定主意,流年忙向前追上面条儿,笑意盈盈,曲身一拜,唤道:“少爷!” 面条儿斜觑她一眼,哈哈一笑,嘴角不自觉弯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做我的丫鬟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流年眯起眼睛,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柔可人,“您说!” 面条儿耸耸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还没想到,想到了就告诉你!” 流年一听,声音顿时提高了不少,什么跟什么嘛,自己又不是市场上的烂白菜,由得他挑肥拣瘦的。 “哎,我说面条儿――” “打住,这第一条儿就是以后不可以叫本少爷面条儿,本少爷有名字的!你可以叫我月兮少爷。” 这人自恋无极限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流年吐吐舌头,想到自己的处境,只好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道,“是,月兮少爷!” ------------ 第四章 ‘花痴’是一种态度 闹市一家酒楼里,人声喧嚣,流年正围着一桌子饭菜狼吞虎咽,一旁的月兮看着她的样子,不断摇头叹息。 “慢点儿吃,你这哪儿还有女儿家的样子?简直是有辱斯文!” 流年只顾着埋头扒饭,才懒得理他,‘斯文’又不值钱,辱就辱吧! 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碗饭,好像还不饱,眼巴巴地盯着月兮面前几乎未曾动过的米饭,奇道:“你不吃饭的?” 月兮无奈摇头,“我已经饱了,你想吃就拿去吧!” 流年也不客气,一把将他的米饭抢了过来,重新埋头大吃起来。 酒足饭饱,流年摸摸吃得浑圆的肚子,心满意足,笑嘻嘻地伸了一个懒腰。 月兮扫了眼桌子上所剩无几的残羹冷炙,笑道,“想不到你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身板儿,胃口倒不小,吃的东西竟然比一个悍妇还要多!” 流年嘻嘻一笑,“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吃饱的时候,心地最善良!不会跟你计较的。” 月兮摇头轻笑,自袖间取出一方锦帕,擦过嘴角,又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起双手。 流年以手托腮趴在桌子上,不耐烦地盯着月兮以令人震惊的耐心一根一根地擦拭着手指。良久,突然‘扑哧’一声,笑将起来。 月兮不解地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流年忙敛起笑意,心虚的遮掩,“没,没笑什么?” “说!” 流年被月兮颇为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于是不服气地回了一个白眼,吐吐舌头,“神气什么?!说就说,你知不知道,你这夸张的洁癖,简直,简直就像,就像那啥!” 月兮满意的看了看擦拭过的双手,收起锦帕,又端起一杯水递到嘴边,“像啥?” “是你让我说的哈!你可千万别胡乱生气!” 月兮警惕地望着流年,不由蹙起了眉头,“说!” “就是,就是断袖了!” 月兮一口水喷出三尺远:“什么?!” “是你非要让我说的哎!” 流年见月兮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不禁在心里乐开了花。 月兮微眯起凤眸,默默盯着流年,直盯得她脊背发凉,正当流年感觉大祸临头时,月兮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流年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月兮,莫名其妙起来。 “断袖?亏你想的出来,本少爷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月兮凑到流年耳畔,故意媚声道,“要不要,今天晚上到我房里验一验?” 流年虽然未经人事,但多少明白一些月兮话中的调戏意味,顿时臊红了脸。月兮见目的已达到,便收了玩味之心,笑道:“放心,本少爷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流年一听,顿时忘记了尴尬,奇道:“你这样儿的也有未婚妻?!” 月兮自尊心大受打击,反问道,“我这样的怎么了?!” 流年连忙赔笑:“你很好,你很好,你这样的高富,帅不帅不知道,反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全天下的女人都想嫁你来着!” “你呢?” 月兮凝眸注视着流年,目光有些促狭。 流年不解,“我什么?” 月兮挑眉奸笑:“你愿意嫁给我么?” 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种话,流年一时竟有些局促,“我啊,我除外,我还不想成亲,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正是逃婚出来的!” 月兮突然来了兴致,追问道:“为什么?” 流年少有的流露出一丝伤感和委屈,“我才十三岁,不想那么早成亲,更不要嫁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 月兮从未见过流年如此的一面,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流年望着月兮,目光有些迷茫。 “哎,你说,如果让你娶一个你从来都没见过的人,你愿意吗?” 月兮蹙眉,“看情况――” “如果她又老又丑又瞎呢?” “不知道,不过长成你这样的话,我估计得考虑一下了!” “你!”流年咬牙愤然道,“我刚才是跟你客气,像你这样戴着面具,肯定是太丑不敢见人,如果是你,我肯定也不会嫁!” 月兮朗声一笑,似乎惬意无比。 经此一闹,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活跃起来。 其实半个月来,两人都是以这种没心没肺的方式相处。说是丫鬟,月兮并不曾差她做些什么,流年自然乐得清闲,又有吃有喝,白捡的便宜。 随着两人接触增多,流年越来越觉得月兮这个人并不简单。整日混迹于客栈,不像一个离家出走的浪荡公子,又带着个面具,好像怕被别人认出。在流年的认知里,这种人不是特别有名,就是一个通缉犯。还有就是月兮的身上时时散发着一种不属于人界的气息,愈加让流年觉得他深不可测,不过,她倒也懒得去深究。 刚开始跟着月兮的时候,流年还公子,公子的叫,后来熟识了之后,便直接用‘你’代替,月兮倒也并不在意,于是流年变本加厉,有时干脆直接用‘哎’代替。还好,月兮虽然看上去像是一个纨绔子弟,但却生得好脾气,并不与她计较。起初,流年以为月兮只是对她格外仁慈,心里多少有点美滋滋的,看他也顺眼了很多。后来发现他对谁都是如此,甚至对客栈扫地的大妈都一样客气温柔,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自作多情,于是就及时的收住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流年看着月兮将银子放在桌上,突然感觉到酒楼的气氛有些怪异,怎么刚才还人声鼎沸,这时却静的出奇。顺着食客们的目光,流年好奇的望向门口,不禁呆住了。 此时的酒楼门口,正站着一个人,具体来说,是站着一个美人,一个长身玉立,美得如梦似幻的人,这人宛若幽居世外的仙人,素衣如雪,长发如墨,眉目如画,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那股高贵凌然之气,让人肃然起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月兮看了看美人,又看了看流年,似乎有些不悦。 “丫头,瞧你那点儿出息,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流年扒开月兮挡在她眼前的手臂,目光仍死死追随着那美人,美人似乎感受到了流年炙热的目光,侧目向这边望来,只扫了一眼,流年便“唰”一下羞红了脸,忙不好意思的避开那人的目光。 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鼻孔流了下来,流年半天才意识到是鼻血,顿时傻了眼。月兮连忙取出帕子帮她堵上,一边帮她擦拭,一边还不忘调侃,“我说你就这点出息?那你见了本少爷的真容,还不得晕死过去?” 流年强压住砰砰的心跳,挖了月兮一眼,“有本事撩开面具让我看看?!” 在食客们惊艳的目光中,那美人从容地走进酒楼,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壶酒,几叠小菜。酒楼里食客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美人,而美人像是早已对此见怪不怪,自动屏蔽干扰,旁若无人的饮酒,并时不时望一眼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 “简直比九天之外的仙人还要漂亮!” “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呢!” 美人举杯独酌的风韵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流年默默倚在窗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叹息。月兮寸步不离的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一个走神,跌落下去。 流年每叹一口气,月兮也跟着叹一口气,这个女人,怎么发起花痴来没完没了!要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拖回客栈,怕她此时还在酒楼里对着美人流口水呢! 正在二人争着叹气的时候,‘吱呀’一声,对面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人探出身来,流年愣愣望着那人,眨眨眼,又用手掐了自己一下,方知不是梦。只见对面窗内站着的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着的美人。 半天,流年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笨拙地挥起手臂笑笑,“好巧啊!” 美人淡然的看了她一眼,未加理睬,便‘嘭’的一声关上了窗。 月兮看了看流年僵在空中的手臂,笑道,“有人的热脸贴上人家的冷屁股喽!” 流年瞪了他一眼,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到床边,抱着枕头默默发呆。 月兮审视地看着对面紧闭的窗子,不禁蹙起了眉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第五章 愿者上‘钩’ 浓浓的夜色笼罩在西海之上,夜风擦着海面呼啸而过,其声凄厉,其势若狂,引得海面波涛汹涌。 仔细望去,如此凶险异常的情境下,竟有一个白衣身影,毅然立于海中的礁石之上。 白衣身姿挺拔,及腰的长发随风而舞,他的目光如夜一般的凌厉深邃,只默默注视着不太安分的海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海浪一波波的涌来,狠狠打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角,但他却不为所动,依然如战神般卓然而立,坚毅且不容侵犯。 海面上的气氛越来越肃杀,白衣的目光也越来越凝重。未几,狂风突然大作,接着便开始电闪雷鸣,白衣前方的海面上渐渐聚拢起一个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转眼便已数丈之深。 白衣顶着狂风而立,身姿竟能岿然不动。 随着一声凄厉的怒吼,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漩涡中腾空而起,向着夜空飞去。它的劲力带出了几丈高的水花,蔚为壮观。 那怪物身长数丈,体型似龙却长着一排蜈蚣似的触角,密密麻麻,尤为奇特的是,它的两侧还各长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羽翼。 这只似龙非龙,似鸟非鸟的怪物在空中盘旋几圈,然后面向那个白色的身影,仰天凄厉的叫了几声。 普通人听着这种声音,怕是早就吓破了胆,但这白衣身影却不为所动,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大胆妖兽,竟敢在西海的地界作恶,毁我良田,杀我百姓,实在欺人太甚,我西海龙宫岂容你如此放肆,今日,我必取你性命,以慰那些被你杀害的生灵!” 那妖兽似乎听懂了白衣的话。只见它双目圆瞪,眸子里瞬间聚起妖异的火光。 妖兽又仰天长啸几声,便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咆哮着向白衣身影扑来。 白衣亦腾空而起,握着长戟向怪兽刺去,那怪兽身形一闪,盘旋了一个圈,躲了过去。白衣转身又刺,长戟微颤,正中怪兽,戟尖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那怪兽凄厉地尖叫一声,尾部一扫,掀起数丈高的巨浪。白衣躲闪不及,被厉风扫中,向后酿呛退了几步,一躬身,吐出几口鲜血来。 白衣稳住脚步,稍作片刻,又提着长戟向怪兽而去。怪兽向上飞出,擦着白衣的头顶掠过,转而从他的身后袭来,白衣连忙转身,长戟一横,卡在了妖兽的喉间,那妖兽拼命挣扎,挣扎不脱,一口喷出一团火,白衣慌忙一闪,幸亏躲得及时,否则定会被灼伤。 妖兽紧追而上,长尾一摆,竟将白衣牢牢卷住。 妖兽在空中甩了几下尾巴,便越收越紧。白衣脱不了身,体力渐渐不支。 因为受了很重的内伤,又受到强劲的挤压,鲜血便不受控制似的从嘴角大股大股的涌了出来,染红了胸前。 妖兽看似占了上风,但由于身体越绷越紧,刚刚被长戟划破的伤口便开始慢慢崩裂。鲜血从伤口处迸出,流失了不少,体力亦消耗很大,渐渐没了力气,原本收紧的尾巴也慢慢松了起来,白衣瞅准时机,双臂一撑,顺利脱身。 片刻之后,白衣落回妖兽的背上,握紧长戟狠狠向下一刺,正中妖兽的命门。长戟几乎全根没入妖兽的身体,那妖兽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哀鸣,拼尽全力甩开白衣,一头扎进了水中,片刻,又向夜空冲去,盘旋几圈,跌落在岸上,挣扎几下,再没了动静。 白衣捂住胸口,见那妖兽不再动弹,面上终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 激战之中,白衣深受重伤,方才不过是苦苦强撑,此时精神一放松,更觉体力不支,只听‘扑通’一声,白衣倒进了已恢复平静的海水之中。 温暖的阳光肆意倾泻在湛蓝的大海上,美好而恬静。 海边的礁石上,有两个慵懒的身影。 ‘?纭??沦饨?龉撑兹肓撕v校?缓笪兆庞愀妥?亓私甘?稀?p>  柔和的海风吹过,吹得人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惬意无比。月兮不由伸了一个懒腰,侧眸去瞧流年,只见她双手托着鼓鼓的腮帮子,正凝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呆呆出神,一边出神,一边自言自语。 “什么时候走的呢?” “怎么会那么早呢。” “都还没说上话呢!” 月兮轻轻摇头叹息,一大早就被流年这个小丫头吵醒,非闹着吃什么早点,害得自己都没休息好。活生生被流年连拉带拖弄到大堂,只好硬着头皮点了一堆的食物,可恨的是,小丫头完全无视这些食物,只牢牢盯着楼梯口,似乎对那楼梯的兴趣多过了对满桌诱人食物的兴趣。 月兮纳闷,这完全不是这个吃货的风格,直到流年终于忍不住向小二打听“玄”字号房间的客人,月兮才恍然大悟,哪里是饿,原来是又犯了花痴的毛病。 明白过来,月兮不由恨得牙痒痒,为这点儿破事儿惊扰本少爷的美梦,简直惨无人道,天理不容! 本打算好好惩罚一下这个莫名其妙的丫头,以泄心头之忿,但当看到她愁眉不展,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中一恸,竟狠不下心来。最后,不但没有惩罚,反而为了逗她开心,又巴巴地托她来到海边垂钓。 可是,自己一片苦心,这丫头显然一点儿都未体会到。 从出客栈门到现在,流年像个大妈似的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月兮越来越不耐烦。 “吵死了,本少爷的鱼儿都被你唠叨跑了,钓鱼的兴致全被你给毁了!” 流年被这突兀的呵斥惊动,一时思维短路,半天才回过神,喃喃道,“啊,什么?” 月兮忍不住敲敲流年的脑袋,“我说丫头,本少爷巴巴带你来散心,你起码给点儿面子!” 流年撅起小嘴,“是,少爷,奴婢这不是跟着您来了嘛!” 月兮又好气又好笑。 “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愁眉苦脸,哪还有鱼儿愿意上钩?” “我什么表情跟鱼儿上不上钩有什么关系?自己没本事钓不到鱼儿,还想赖人家不成!” “你要是能笑一笑,本少爷指定这鱼儿能上钩!” “无聊!”流年白了他一眼,索性不加理会,月兮不以为意,仍穷追不舍,“丫头,笑一个嘛!” 月兮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流年怄不过,于是嘴角一咧,挤出了一个全世界最惊悚的笑容。 “哎呀,妈呀!”月兮夸张地尖叫一声,一边抚摸胸口,一边喘气,“这下本少爷怕是要做半年的噩梦了!” 流年‘扑哧’一笑,终于冲淡了些许脸上的阴霾。 “这才是我们丫头嘛,怎么办,钓竿滑到海里去了!看来,午饭是吃不到清蒸鲜鱼了。” 流年见月兮费尽心思逗自己开心,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一丝暖暖的感动。 “笨,看我的,本姑娘指定让你午饭吃上鱼儿!” 打起精神,屏息凝神,默默看着湖面,不一会儿,便见到一只鱼儿缓缓游来,流年目光微动,手臂一收,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 “中!”随着流年的低吼,那只匕首急速飞出,冲进海中,正中那条大鱼儿,大鱼儿扑通扑通的在水中挣扎,却再也游不动了。流年得意地俯身去拾,突然一道金光闪过,将她挡了回来。 待金光散去,哪还有大鱼儿的影子,流年正在纳闷,突然发现礁石之下,飘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袭来,流年与月兮对视一眼,默默将那白色的东西捞上来,可那哪里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一个人,一个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人,更要命的是,这个人的胸口还插着流年抛出的那把匕首。 月兮俯身将那人额上的乱发拨开,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不禁蹙起了眉头。 “丫头,我们闯下大祸了!” 流年当然也看出了这个人的不简单,并且,恐怕他并不是个‘人’。 “你认识他?” 月兮双眸微眯,目光里尽是不一般的凝重,“他是西海龙宫的世子,式微!” ------------ 第六章 桃花劫?!(上) “明明是条鱼,怎么就变成了人!” 流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自己这辈子是见过无数死人,可却哪里杀过人! 月兮微蹙着眉头,面色凝重,但比起流年,却明显从容镇静了许多。 “丫头,你认不出来了么?他便是你心心念念的美人儿――” 流年一听,顿时脸色更加苍白,月兮的语气显然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凑近一步,鼓着勇气仔细去瞧,只见湿漉漉的发丝掩盖之下果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庞,流年大脑霎时一片空白,不由一阵眩晕。 “怎么办?”流年求救似的望向月兮,不知所措。 月兮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斟酌。 “大胆,竟然伤了我们式微殿下!” 月兮还未想好对策,近百名虾兵蟹将却突然从海中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月兮一把将流年揽到身后,附到她耳边低声道:“记住,式微是我所杀,与你无关!” “你――” 一句话未出口,却被月兮搂住纤腰,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一张俊脸贴了过来。只觉得唇上一阵热,流年全身僵硬,不由睁大了双眼。 直到月兮被一群虾兵蟹将带走,流年仍呆呆站在原地,半晌回过神,纤指往唇上一划,不觉脸颊臊的通红。 刚才,刚才是被那个混蛋强吻了么?! 混蛋,干嘛强撑英雄替人家顶包,以为本姑娘会感激涕零吗?才不会呢! 离开西海之后,月兮被绑做一团,送到了天帝面前。 大殿上,龙王伏于式微的尸体旁,老泪纵横。 天庭诸仙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一身华服的天帝立于大殿之上,扫了一眼跪在殿下的月兮,双眸中交织着震怒与无奈,“想不到你竟私自下届,还闯下如此滔天大祸,当真不肖至极,朕若不严惩,又怎有脸面继续统帅三界众生!” “恳请陛下秉公而断,为本王死去的儿子主持公道!”龙王俯首而拜,泣不成声,“四海龙宫的兄长们都在等本王的消息,请陛下尽快做出裁决!” 龙王言语之中藏着机锋,句句都要致月兮于死地。 碍于龙宫的声威,众仙纵然有心,却顾着明哲保身,也不敢轻易妄言,天帝一时左右为难。 “月兮不肖,惹下大祸,自知罪孽深重,愧对父皇母后,愧对西海叔父,请父皇严惩!”月兮面色从容,目光平静,俯首而拜。 天帝望着月兮,目光中隐隐露出怜惜之色,良久,他长叹一口气,终于狠下心来,“来人――” “报――” 天帝的声音被突兀地打断,一个小将从殿外跑来,附耳在殿前侍婢的耳畔说了几句,那侍婢又将小将的话小声传给天帝,天帝听罢,目光微动,点了点头。 “月兮,朕问你,式微世子到底是不是为你所杀?” “是!” “朕要听实话!” “儿臣说的正是实话!” 心底莫名有些不安,只要父皇确定的事儿,一向不会拖泥带水,怎么今日反复询问,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天帝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月兮,转而厉声吩咐,“传殿外之人!” 月兮心中‘咯吱’一下,暗叫不妙,难道―― ------------ 第七章 桃花劫?!(下) 果不其然,流年被带到了大殿之上。 看到那缕熟悉的身影,月兮暗自叹了一口气,丫头,你这又是何苦! 流年自然也看到了月兮,但只匆匆一瞥,便收回了目光。深吸一口气,举步向大殿深处走去,每向前一步,手掌的温度就上升一些,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手心竟渗出了细细的汗粒。虽然来之前给自己打足了气,可是此时见到高高在上的天帝以及众仙臣,还是有些紧张。 “冥府韩流年参见天帝!” 绿色的身影盈盈而拜,那眉宇间流转的光华似初春枝头鸣唱的杜鹃,灵动而富有朝气,只可惜本该如此天真烂漫的人儿,此时的双眸中却含着若隐若现的不安。 众仙不由在心中讶异,原来眼前的少女竟是冥府的少君,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月兮殿下的未婚妻。早闻冥府少君天生丽质,风华绝代,今日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她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造访天庭,难道竟是与月兮殿下的事情有关? 天帝示意众仙安静,然后转眸望向流年,目露怜惜之色,“上次见你之时,你才六岁,想不到如今竟已经这么大了。” “是!” “家中父母可安好?” “多谢天帝惦念,二老一切都好!” 想不到天帝的声音如此温和,流年的心头默默流过一丝暖意,原来他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难以接近。 龙王见天帝迟迟不下旨,此时又和一个小丫头拉起了家常,便有些不耐烦了。 “陛下,家事还是请您私下再谈,如今,我儿式微的事儿,到底如何裁决,请陛下明示!” 流年闻言,转身望向龙王,不待天帝回应,便道,“式微公子乃是被我误杀,与月兮殿下并无关系!” 流年的语气沉稳坚定,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竭力去承担所有的事情。 一石激起千层浪,意料之外的逆转瞬间在大殿上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龙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流年,情绪激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龙王嚣张跋扈,咄咄逼人,天帝早已看不惯,奈何四海龙宫在三界中的地位特殊,为了三界稳定,他也并不愿与龙族正面冲突。 虽然心里不爽,也只好强压住怒气,委婉斥责。 “爱卿息怒,这天庭之上,朕还是做得了主的,你且听流年把话说完!” 龙王轻哼一声,愤愤然盯着流年,不再言语。 流年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并道,“我并不知道那条鱼是式微公子的真身,况且他之前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龙王并不相信,“你说我儿是死在你的刀下,有何为证?” “刺中式微公子的那把刀名唤‘疾风’,乃是父王赐给我的的宝贝,我幼时曾用自己的鲜血喂过它,所以只有我的血才可以驱动它,这个一试便知,做不得假。” 龙王依旧半信半疑,“那好,你说我儿之前已经深受重伤,这又如何讲?” “我见过西海的一名鲛人‘烈火’,他曾亲眼目睹式微公子与妖兽决斗,身负重伤,叔伯若是不信,可以请他来作证!” “无论如何,我儿的死始终与你们两个有关,”流年言辞中肯,龙王已然心中有数,可嘴上却不肯让步,“一个是儿子,一个是未来的儿媳妇,陛下,你是要偏袒他们到底了?” “朕绝无此意,爱卿若是不信,朕可以传那鲛人前来当面求证!” 龙王一挥手,横眉冷道,“不必了,如果当真如这个丫头所说,陛下又当如何裁决?微臣洗耳恭听!” 天帝毕竟是三界之主,和他撕破脸并无益处,只要为儿子报了仇,其它的都不重要。 天帝见龙王不肯松口,虽然心中不忍,却也不好不做出裁决,“爱卿莫急,朕自有公断,虽然式微公子之死并不完全是月兮二人的错,但他们也难辞其咎。传朕旨意,特判韩流年入轮回历劫。月兮意图包庇,同样罪不可赦,特剥夺其五百年修行,另缚诛仙台五日,受百鸟噬心之刑。” 判决一出,群臣倒抽一口冷气,入世轮回,多是九死一生,而五百年修行和百鸟噬心对一个仙人来说更是不小的惩罚,等于近千年的修行功亏一篑。看来天帝为了安抚龙王,确实狠下了心。 “谢陛下!” 龙王见月兮与流年俯首领罚,怒火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转而继续伏在式微尸体面前,低声抽泣。 “爱卿请节哀,我命司命查过,令郎魂魄并未受损,已归入冥界,只怕要入轮回历劫,这也许正是他命中的劫数。待历劫归来,朕自会论功行赏!”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龙王心中一喜,忙行礼谢恩。一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阎君夫妇听到消息,匆匆赶到天牢与流年话别。夜叉一看到流年,便抱着她痛哭不已。 阎君虽然心疼女儿,但却不愿失了地府之主的威仪,“行了,别哭了,只是去历劫,历劫完了就可以回来了!” 夜叉一边抹泪,一边驳斥,“你说的倒轻巧,古往今来,多少仙家有去无回!” 流年为夜叉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年儿不肖,闯下如此大祸,愧对父亲母亲。” 夜叉见流年经此一事,似乎变得成熟懂事了不少,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她一把扶起流年,搂入怀中,“我儿――” 阎君也难得露出一丝慈爱之情,“事情的来龙去脉本王已经听说了,好孩子,敢作敢当,没给我地府丢脸。年儿,为父相信你一定可以度过这个劫数!” 流年含泪点头,“父皇,母后,请你们相信年儿,年儿一定会平安归来,你们二老要多保重!” “年儿,你可要记得今日的约定,母后等你归来!”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推门而入,来人身姿挺拔,气质不俗,面上带着一副金色的面具,正是月兮。 夜叉和龙王正要参拜,月兮忙摆摆手拦了下来。 夜叉将一只红宝石挂到流年的胸前,“这是你落在家里的,好生带着,危急时可保平安!” 流年握住宝石,重重点头,龙王叹了口气,挽着夜叉走出了牢门,看着父母的身影,流年的眼中渐渐湿润。 天牢中只剩下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你想哭便哭,不必在我面前强撑。” 流年挺胸,尽量使自己显得洒脱一些,“我韩流年并非懦弱之人,才不会哭鼻子,储君殿下有话快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月兮凝眸,“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和你刚认识不久,我帮你整理衣物时,看到了你枕下的玉,和我的一模一样,母亲说这玉是当年天庭和地府结亲时的信物,天地之间,只此一对儿。” 月兮恍然大悟,流年反问,“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 “一开始。” “什么?”流年大感意外,“你是怎么知道的?” “早在你六岁的时候,我曾随父皇拜访冥府,那时便和你见过面,只是你忘记了,我却没有。”月兮语调轻柔低沉,富有磁性,隐隐让人觉得有些伤感,“丫头,你知道么?从那时起,那个喜欢在冥河上玩耍的小小身影便从未在我的脑海中消失过!” 流年从未听过如此赤裸裸的表白,顿时脸红心跳,慌忙转移话题,“你一直带着面具,我就算记得,也认不出来呀!” 月兮的嘴角微微一扬,纤指向发际伸去,随着面具被缓缓移走,一副俊雅不凡的面容出现在流年的面前。 月兮一双美眸静静盯着流年,渐渐在嘴角绽放出一缕笑容,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暖而舒适。 “怎么样?我长得还算可以吧?” 流年出神地盯着眼前的俊颜,惊讶的简直要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可以,简直是相当可以!但为了不显出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流年还是强装淡定道:“嗯,还算可以,再?意?意粒?闱恳菜闶歉龈吒凰r恕!?p>  “还有心情开玩笑,那本少爷就放心了!” 虽然是看似轻松的语气,却莫名让人觉得难过。 流年低头默默叹了口气,小声道,“如果我过了此劫,就嫁给你!” 月兮身形一滞,美眸紧紧锁住流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只说了一句,“一言为定!” 流年抬起头,目光里尽是凄然,“你也要保重,是我连累了你!” “说这种话做什么?对了,”月兮伸手在从胸前摸出一支玉钗,正是当初他从流年手中抢来的那支,“这只钗是我那时从你手里抢来的,其实也是为了送给你。是我看到你喜欢,所以想自己送给你。” 流年接过带着月兮体温的玉簪,默默握在手中,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的身材真的不错!” 原来竟说了这么一句,月兮一听,心中开朗了许多,亦玩笑道,“那时你叫我面条儿,难道竟是羡慕嫉妒恨了?” “嗯!”流年眨眨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月兮眼中含着笑意,心中却一片凄然,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像这般玩笑斗嘴。 “丫头,一定要回来!” ------------ 第八章 重生 三月江南,草长莺飞,绿柳成行,一派朝气蓬勃,俏皮灵动的景象。 丰邑位于江南西北部,乃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城,却颇具规模。城中心伫立着一座古朴的钟楼,围着钟楼辐射散开去,青楼画舫,酒肆钱庄,赌场当铺,一家接着一家,好不热闹。城外处一条小溪绕城而行,溪对岸是大片大片的农田桑林,点缀着三三两两的农家。其中一家院子内遍种桃花,而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粉红的花朵挂满枝头,一支支,一簇簇,微风一过,片片桃花随风而落,不多时,地上已铺了薄薄的一层。 在这漫天桃花纷飞中,有一白衣少年执剑而舞,剑法流畅,身姿灵动,伴着身后飘飞的墨发,宛然一副画卷,迷了人的双眼,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这桃花映衬了少年的英姿,亦或是执剑的少年为这片片桃花雨和入了一股清流,总之这副画面静谧悠远,而这静谧悠远中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心动魄之美,令人不敢逼视。 这幅美好的画卷全被收入到墙头之上,绿叶掩映下的那双俏皮的双眸里。少年每舞到精妙处,那双眸的主人便忍不住悄声赞叹,倾慕不已。 叹息声虽然很轻,却被白衣少年悉数纳入耳中,那白衣少年眉心一蹙,只听‘嗖’的一声,宝剑飞出手,直直向那双眸子的主人而去。那双眸子的主人正发着花痴,突见一柄剑到了眼前,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本能低头躲闪,身体失了平衡,便一头从围墙上栽下,落入院中,结结实实来了个狗吃屎,而头顶上空的那柄利剑则继续向前,没入了树干里。 少女挤眉弄眼的哎吆几声,见那少年仍木头似的站在一边,没什么反应,只好悻悻爬起身,胡乱拍掉身上的泥土,摸着后脑勺,尴尬的叫了声:“七哥哥――” 那少年鼻孔里哼了一声,默然瞪了她一眼,“下次再爬到墙上偷看,我绝不会再姑息!” 少爷说完,转身向屋内走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少女看着紧闭的房门,揉搓着摔麻的手臂,撇嘴吐舌做了一个鬼脸,悄声嘟囔道:“每次不是都这样说,还不是每次都没怎么着嘛!” 悻悻离开桃花小院,少女垂头丧气地向另外一处院落走去,刚到大门口,一个中年妇人便冲了出来,指着少女劈头盖脸道:“作死啊,现在才回来,要你洗的衣服呢?!” “哎呀!”少女一拍脑袋,完了,竟然把洗衣服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那妇人看这个情景,自然就明白了一切,不由分说,她上前揪住少女的耳朵,厉声骂道:“小蹄子,莫不是又去偷窥人家去了?” 少女忍着疼,忙讨好似的笑道:“舅妈,衣服都洗好了,在河边晾着呢,我这就去取,您赶快松手,去晚了丢了可别怨我!” 妇人一听,方才丢了手,依然不解气,又顺手在少女的脸上拧了两把,“小蹄子,赶快去给我取回来,要是丢了,有你好受的,怎么跟你那没出息的娘一个德行!” 少女本来已跑出几步,听到这话,又愤愤折了回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妇女没想到少女竟然敢质疑她的权威,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叉腰骂道,“吆,怎么着,摆着一副臭脸,这是要跟我闹哪样?” 少女咬着牙,目光犀利。 “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但绝对不可以侮辱我娘!” “你娘不知羞耻,”妇人越骂越急,气焰更加嚣张,“黄花闺女就生下你这个孽种,做出这等丑事,还怕别人骂不成。” “骂我娘就不成!”少女鼓着腮帮子,双颊涨得通红,眼中隐隐含着泪光,突然不顾一切地向前推了那妇人一下,妇人没料到她突然如此,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 少女见那妇人倒在地上,转身便向外跑去,那妇人一面捂着腰部哎吆哎吆呻吟,一面张口骂道:“跑,好哇,小蹄子,有种就永远别回来!” 夕阳的余辉一点点敛去,夜幕悄悄聚拢了过来,少女在溪边的大树下抱着双肩蜷缩成一团,抬眸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空,又冷又饿。一只乌鸦突然从树丛中飞出,少女“妈呀”一声跳起来,捂着胸口砰砰跳个不停。往后一瞧,只见一团团茂密的树丛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在夜幕中俨然像是一个又一个怪物,少女越看越怕,忙转身向相对明亮的溪边跑去,漫无目的沿着小溪走了一段,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心里一片凄然。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股烤制食物的香味,悠悠飘入少女的鼻孔内,奋力搅扰她空空的胃液,‘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少女揉揉不停抗议的肚皮,好饿!循着香味而去,拨开草丛,只见火舍飞舞中,一个华服的男子正坐在一堆篝火前烤着一条鱼,而那诱人的香味正是从这只烤鱼的身上散发出来。。 少女默默走进,巴巴看着那条鱼。 男子瞥了少女一眼,将鱼凑近鼻孔闻了闻,笑道:“大功告成!” 烤鱼诱人的香味刺激了少女的食欲,‘咕咚’,又咽了一口口水。 男子微微蹙眉,抬起一双凤眼望向她,“想吃?” 少女满怀期望,巴巴舔着嘴唇,连连点头。 “吃吧!”男子微微一笑,将鱼递给她。 少女愣愣地凝视着男子,苍天啊,怎么会有人笑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对着自己笑?这笑容,比藏春阁绿柳姑娘的笑容都要好看,呸,呸,要死!怎么能拿卖笑的绿柳跟眼前的美人比?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嘛!应该是,应该是快和七哥哥一样英俊了,啊?是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赶上七哥哥的美貌了! 男子见少女的双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口中念念有词,不禁摸摸自己的双颊,奇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啊?啊!”少女终于回过神,唰一下红了脸,左闪右闪,尴尬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匆匆从男子手中接过食物,忙埋头狼吞虎咽了起来,生怕男子会看到她眉头上写着的狼狈。 男子还是捕捉到了少女眸中的局促,侧眸默默望了一会儿正奋力大块朵颐的少女,忽然开心的凝眸而笑,那笑容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整条鱼便被少女纳入了腹中。少女满意的舔光手上的残渣,胡乱在身上抹抹,看了看静坐在旁边的男子,意识到自己吃光了他的食物,方不好意思的冲着他笑了笑。 “对不起,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男子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有钱么?” 少女尴尬地整整身上破旧的衣衫,摇摇头,“没有!” “身上可有值钱的东西?” 少女想了想,忙双手捂住胸口,“没有。” 男子看着她捂住胸口,并不打算深究,只意味深长的一笑,似乎突然心情大好,“看你这穷酸样儿,想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算了,就当送你吃了!” 少女目露迟疑,“可你都没吃!” 男子促狭地望着她,故作认真道,“没关系,反正看了你这副吃相,我也就没什么胃口了。” 要搁平时,少女是绝不肯嘴上吃亏的,可如今吃人家的嘴短,纵然听着这话不是味儿,自然也只好认了。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等我发达了,也好报答你!” 男子得步进尺,笑眯眯地撺掇道,“算了,你这穷酸样儿,能怎么发达?在下就当日行一善好了!” 少女不以为然,“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男子哈哈一笑:“在下夜锦衣!不是树叶的夜,是黑夜的夜!” 话还未完,男子便起身向远处走去,少女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叫金华,就在前面的村子里住! ------------ 第九章 难姐难弟 乡野的清晨总是特别的静谧,柔柔的阳光穿过薄暮一缕缕投射在草丛之上,叶子上的露珠便反射出晶莹的亮光,一闪一闪地动着,珊珊可爱。 晨起的村民已经开始准备早饭,袅袅炊烟随着微风飘散,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炊烟美好的味道。金华嗅着饭香,忐忐忑忑地向家走去,远远看到舅妈在井口旁边汲水,双眼骨碌一转,忙屁颠屁颠地跑到井边,讨好似地笑道:“舅妈,我来帮您提!” 舅妈冷哼一声,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金华费力提起满满一桶水,摇摇晃晃地向厨房走去。 金华倒了水出来,看见舅妈仍站在外面,心知不妙,低了头挪到舅妈身边,怯怯叫了声“舅妈!” 舅妈瞥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哼出长长的一声‘嗯’―― 金华低了头,像只温顺的兔子,那模样要多恭顺有多恭顺,“舅妈,我错了!” 舅妈挑眉,语带讥讽,“哪里错了?!” ‘老妖婆’,‘臭三八’,‘丑八怪’!金华手指绞着衣角,默默在心底将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诅咒全骂了一遍,面上却仍堆着恭顺,咬牙道,“我不该同舅妈顶嘴,不该离家出走,我错了!” 舅妈尖声尖气,“怕有人心里并不服气啊!” 金华忙堆起笑容,连连摇头,“哪里哪里,金华哪敢不服气,舅妈您都是为我好!” “知道就好!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怎么都多不过,金华心一横,扑通跪在地上,道:“金华做错了事,请舅妈惩罚!” 舅妈的脸上浮出得意的笑容,斥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关进柴房,三天不准吃饭!” 金华一听,好家伙,果然最毒妇人心!罢了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是,金华领罚!” 三天之后,金华从柴房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奄奄一息,差点见了阎王,直到喝了一碗稀粥,才总算活了过来。 金华趴在桌子上,舔着已经空空的饭碗,虚弱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阴狠。 等着吧,我金华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要饿肚子了! 这小小丰邑城虽然位置偏僻,却是通往北方皇都的重要驿站,经济发达,乃是一藏龙卧虎之地。而这丰邑的首富张员外,便坐拥钱庄,赌场,作坊等十数家,可谓腰缠万贯,尤其值得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在城中繁华街巷的府邸,高门大户,金碧辉煌,在丰邑百姓的心中,这简直快要比得上皇帝住的地方了! 这日阳光明媚,柳絮轻扬。城中张府侧门口,一个衣着寒酸的少女左顾右盼,频繁搓着双手,似乎有点着急,没错,这个少女便是刚从舅舅家偷偷溜出来的金华。 突然,‘吱呀’一声,侧门被打开了,一个小脑袋探出头来,看见金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忙朝金华招招手,又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金华举目四处望望,见没有人,便快步走进门内,随即关上门。 那放金华进来的男娃默不作声地引着金华到了一处偏僻的内院,确认没有人,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两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姐姐!”那男娃扑进金华的怀里,语气里全是委屈,“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 那男娃十岁左右,正是金华同母异父的弟弟。金华母亲年轻时生的温婉秀丽,可惜尚待字闺中便怀了孕,却死活不肯说出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不得已被家人逼着嫁给了城西的金裁缝,不久生下金华,隔了三年,又诞一子,取名金玉,诞下金玉后不久,金华母亲便抑郁而终。 金华母亲去世,撇下一双儿女,由老实巴交的金裁缝独自抚养,金裁缝凭着一副好手艺,日子虽过得不甚富足,却也没有温饱之忧。可惜好久不长,待金华长到五岁,金裁缝突染恶疾,也撒手人寰。 金华姐弟俩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又被金家的叔伯婶母嫌弃,叔伯们将金玉卖到娶亲多年未得儿子的张员外家做继子,又以不是金家人为名,将金玉赶出了家门。金华的舅舅怜其孤苦,便将金华收养在家中,舅舅虽然疼惜金华,舅妈却视金华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刁难,舅舅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却十分怕老婆,不敢多言。 金玉过继给张家后,颇受宠爱,可惜没过多久,张员外的小妾竟怀了孕,很快便生下了一个儿子,张员外有了亲生的儿子,自然不再关注金玉,所以很快,金玉便被打回原形,后来便沦为了张府的下人,小小年纪便不得不做一些粗重的活计。 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金华姐弟虽相处的时日不多,却感情甚笃。金华一有空儿,便会溜进张府看望弟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留给金玉,金玉也是十分依赖这个姐姐。 金华此时见弟弟如此,想来是又受了什么委屈,忍不住双眸微湿,抚摸着男娃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姐姐这不是来了嘛!鱼儿最近过得可好?张府的其它下人有没有欺负你?” 金玉摇摇头,年少的他十分懂事,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这一点总是让金华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金华拥住弟弟的肩膀,在石凳上坐下,“鱼儿,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赚钱,一定会尽快把你赎出去的!” “姐姐,你不要勉强自己,玉儿真的很好!” 明明过得不好,还拼命安慰自己,金华心里一暖,柔声道:“嗯,姐姐知道,鱼儿也要好好保重,姐姐答应你,姐姐一定把你救出去!” 金玉眨眨漂亮的眼睛,重重点头,“嗯,玉儿相信姐姐!玉儿知道姐姐一定能做到!” 金华拍拍弟弟的小脑袋,突然想起什么,忙在胸前摸了摸,摸出一个纸包,递给金玉:“拿着,这是舅舅给我的枣糕,留给你饿的时候吃!” “姐姐吃!”金玉将糕点推回给金华。 金华将糕点塞近金玉的口袋里,笑道:“姐姐已经吃过了,这是专门给鱼儿留的!” 金玉眼中一热,忙低了头,将小脑袋在金华肩上蹭来蹭去,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哭。 “我说到哪儿都找不着,原来跑这儿偷懒来了!” 尖锐的女声突兀地响起,金华姐弟侧过头,只见一下人婆子正快步往这边而来。 又是这个疯婆子,金华在心里骂了一句,怎么每次看望弟弟,她都幽灵似的出现。 金玉拉着金华起身,恭顺的叫了句:“李嬷嬷!” 李嬷嬷挑着眼角将金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原来是金华呀,怎么又偷溜进来了!” 李嬷嬷故意在‘偷’字上加重了语气,金华会意,忙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塞到李嬷嬷手中,讨好似地笑道:“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歇息的时候买点酒喝!” 李嬷嬷掂量着铜板的分量,立刻换了一副神情,笑道:“许久不见,都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谢嬷嬷夸赞!” 金华面上堆着笑,心里却止不住骂道:老妖婆!装葱装蒜啊,上个月才见过!要不是你,姑奶奶也不必每次攒够了钱才能来见弟弟。 李嬷嬷将目光投到金玉的身上,收敛了笑意,“前庭的落叶扫了么?” “回嬷嬷,已经打扫过了!” 李嬷嬷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后花园的草需要拔了,你既然有空,就赶紧去拔了吧!” “是!” 李嬷嬷瞟了一眼金华姐弟俩,转身向远处走去,金华冲着她的背影踹了一脚,仍不解气,金玉看着姐姐气鼓鼓的腮帮子,忙帮着姐姐冲那背影吐了一口吐沫,金华霎时乐了,姐弟相视一笑,一时无比温馨。 ------------ 第十章 巧媒(上) 别了金玉,金华一个人悄悄向着侧门而去,刚踩上鹅卵石铺成的幽僻小径,便有两个人影闯进了视野之中。 金华忙闪身躲到假山后面,女子低低抽泣的声音传来,金华好奇地探出头去瞧,只见鲜花烂漫处,张家的大小姐正扯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衣角默默垂泪。那衣角的主人背对着张家小姐,静静矗立片刻,突然眉心一收,用力扯回衣角,似是狠下了决心,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你爹说的对,我一穷秀才,自然配不上你这般的千金小姐!” 张小姐不发一言,咬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压抑的哭声传入那人的耳朵,那人的双眸中终是露出不忍,劝道:“我话说的重了一些,让你受委屈了,可你我毕竟身份悬殊,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我们又能如何,只当此生有缘无分,还是彼此相忘于江湖吧!” 那人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张小姐泪眼婆娑地望着那人决绝的背影越走越远,情绪更加崩溃,捂着胸口哭倒在了地上。 金华认出那绝情之人乃是隔壁村的吕秀才,看这情形,八成是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段子。金华搓着鼻尖,一面摇头一面叹息,看来戏文里的故事多半是有生活依据的,以前听到说书人讲‘富家女爱上穷小子’,‘浣纱丫头嫁给高富帅公子哥’的戏码,金华多半会撇起嘴角,嗤之以鼻,然后默默将那些听得如痴如醉,双眼放光的少女们狠狠鄙视一遍。如今这种苦情戏码竟活生生在自己的眼前上演,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种奇妙的际遇,似乎不做点什么都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金华的心已经被张小姐的哭声搅扰得酸酸胀胀的。 搓着鼻尖闷闷想了一会儿,脑海中灵光一闪,双眼‘咕噜’一转,突然间便有了想法,细细一合计,一拍脑袋,直高兴得手舞足蹈。 主意已定,瞅瞅左右无人,金华利索地从假山后面转出,上前扶起张小姐。 张小姐见有人来,忙仓促拭去眼角的泪水,待抬起头看到一副陌生的面孔,讶异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金华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姐你可是愿嫁那吕秀才?” 张小姐一听,脸色霎时惨白,斥道:“胡说些什么!” “你不要不好意思,刚才的事儿,我都看见了!” 张小姐一急,羞得双颊绯红,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放心,不说,绝对不说!”金华嘻嘻一笑,都芳心暗许了,还故作什么矜持,“请小姐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吕秀才?” 张小姐苦笑一声,目露迷茫之色,似是在呓语,“愿嫁如何,不愿嫁又如何?我爹终究是反对这门亲事的。” 金华一听,果然有戏,忙道:“如果小姐果真与吕秀才倾心相慕,我这儿便有一计,保准儿能让员外同意这门亲事!” 张小姐打量着金华,疑惑道:“什么计策?” “这一说就不灵了,你只管回答我,你可愿嫁给吕秀才?” 金华神秘兮兮,张小姐将信将疑。 “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家父认定的事儿,绝不会轻易改变。” “那你是决定认命了?” “不,我不愿意!” “那不就得了,如今你只能信我!” “那我该做些什么?” “你只需要带我去见你爹,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 张小姐将信将疑,带着金华向前厅而去,雍容华贵的大小姐身边竟跟着一个衣着寒酸的少女,府里人虽然投来探究的目光,却也不好相问,所以金华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前厅,下人报说张员外正在会客,金华示意张小姐先行回屋,自己在厅外等候,张小姐面带担忧的点点头,转身向后院而去。 过了很久,金华的腿都快站麻的时候,张员外终于送客出门。 张员外站在门外与客人寒暄,金华抬眸去瞧,待看清客人的面貌,不禁吃了一惊,在心中暗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金华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那人,那人的目光正好向金华飘来,金华一紧张,下意识向后闪过,没注意到身后的柱子,结果身子转的急,‘嘭’的一声,脑袋撞在了柱子上,顿时眼冒金星。客人的目光只是在金华身上随意的飘了一下,并未因为这突然的意外多做停留。金华揉着晕晕的脑袋,尴尬而笑,见那人依旧默然的神情,不禁觉得十分委屈。委屈之外,又生出一丝疑惑,怎么七哥哥会在张员外家? 唐七与张员外寒暄几句,告辞而去,再未看金华一眼。 张员外目送客人走远,转身正要回屋,金华忙迎上前,毕恭毕敬施了一礼,“张老爷好!” 张员外看着金华,不记得哪里见过,又见她衣着寒酸,心中便多了一丝轻蔑,问道:“你是何人?” 金华笑嘻嘻道:“张员外,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此次来,是有一门上好的亲事说给贵府千金!” 张员外大为诧异,“说什么亲!” “自然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张员外目露鄙夷之色,不耐烦道:“你一个黄毛丫头,胡说什么,去,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闲工夫跟你瞎扯!” 要搁别人,刚开口便碰一鼻子灰,多半就偃旗息鼓了,可金华却不以为意,继续跟在张员外身后穷追不舍,“张老爷,我要说的男方可是衙门里新上任的师爷!” 张员外脚步一顿,扭头说,“师爷?老夫可没听说过县衙里有新上任的师爷!” 金华见张员外开始感兴趣,忙趁热打铁,“是这几日的事儿,张老爷您贵人事忙,哪能事事都关注得到!” “那好,你且说说看!” “员外老爷,是这样的,奴婢其实是受了师爷之托,特地前来提亲的。师爷早闻贵府千金才貌双全,温良贤淑,于是便生出倾慕之意!那新师爷年方弱冠,相貌堂堂,与令爱绝对天作之合!” 张员外撸着长长的胡须若有所思,如果女儿嫁给县衙的师爷,那以后自己的生意岂不是更好做,毕竟朝中有人好做事儿。只是这个黄毛丫头如何能做得了媒人?婚姻不是儿戏,如果府衙里的新师爷真心有意取小女,为何要托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思来想去,总是让人觉得不太踏实。 金华看出张员外的顾虑,又道:“员外老爷,你就放心让我去办,此时做得成,乃是美事一桩,做不成,对您也没什么影响!” 小丫头的话确实没错,说不成也没有什么影响,且让她放手去做,老夫也暗中派人去查查着新师爷的事儿,“好,姑且信了你这个丫头,此事若成,酬金少不了你的!” ------------ 第十一章 巧媒(中) 金华低着头,施施然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刚刚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以为白捡了个便宜,只顾着胡乱高兴,如今细细思来,这事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虽然勉强搞定了张员外,可是县丞那关却并不好过,毕竟自己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哪能随随便便见得了县太爷!退一步讲,就算见到了,他又岂会轻易相信自己的话。唉,难道说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么?金华抬头望天,无语泪流,老天爷,您老人家怎么就不能给我留条活路呢! “花花!花花!” 一个男性高音以压倒性的优势盖过街上嘈杂的各种声响,远远传入耳中,将正神游物外的金华拉了回来。 这声音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金华疑惑地回头,只见远处包子铺旁站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男子,正朝这边疯狂挥着手,一边挥手一边叫嚷。金华扫射了一下四周,然后木讷地指着自己,“是我么?” 那人兴奋地连连点头。金华眯起眼睛端详着那人,越看越眼熟,怎么―― “是你?” “对,是我!”那人见金华认出自己,十分高兴,完全无视路人好奇的眼光,更加夸张的挥着手,声音也提高了几倍。 “夜锦衣?”金华又问。 “正是鄙人,锦衣夜行夜锦衣!”夜锦衣面露喜色,拱手作揖。 金华咧开嘴,尴尬一笑,算是回应。 继续这样呆站着似乎不太合适,毕竟路人好奇的目光并不让人感觉十分舒服。金华见夜锦衣没有走近的意思,只好迈步向前,走进包子摊,愣愣地看着那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人倒是没有半点不自然,一拍金华的肩膀,仿佛金华正是自己多日不见的朋友:“花花,我说咱们有缘的嘛!” 金华别扭的耸耸肩,心里纳闷,我有跟你很熟么?不就一面之缘,吃过你一只烤鱼儿,干嘛弄得跟离散亲人重逢似的,还叫的那么亲! “是啊,好巧!”金华继续咧着嘴角,心里虽然尴尬,面上却尽量保持着笑容,只是这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卖包子的大爷才不管两人是否久别重逢,只管执着地盯着夜锦衣,煞风景的问道:“客官,这包子――” 夜锦衣抱紧怀中的包子,尴尬地耸耸肩,然后侧目望向金华,挤出一个天然无公害的笑容,“花花,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出门忘了带银两,这包子钱你先帮我付了吧!” 金华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什么?哪有人这样的?第二次见面就问人家借钱!在金华有限的理解能力里,这样的人要么是一奇葩,要么就是很二,或者像夜锦衣这样的,怕是两者兼备,总之,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好印象全给糟蹋了。 毕竟是求人,能不能不要这样理所当然,是欠你还是咋滴? 夜锦衣期待地望着金华,半天不见金华回应,蹙眉道,“花花,怎么说我也曾帮过你不是,你不会不答应吧?” 对哈!差点忘了,是曾经吃过人家一条儿烤鱼,这么算来,这二货也是对自己有一饭之恩吧,我金华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认栽好了。 金华撅着嘴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钱,一枚枚交到卖包子的大爷手里。 巴巴看着大爷将钱币收入囊中,金华心疼得差点儿没掉眼泪,这些钱可是本姑娘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辛辛苦苦攒下的,可不是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的,辛辛苦苦瞒着舅妈私下帮别人浣衣,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 心不甘情不愿地付完帐,金华没好气地打量着夜锦衣,心中飞速地打着算盘,长得倒是不错,穿戴也十分考究,仔细瞧瞧,挺体面的一个人,等等,金华脑海中灵光一闪,这样的一个人,不是正好―― 心里有了打算,金华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笑眯眯地看向抱着包子的夜锦衣,突然脑袋一顿,片刻失神,怎么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仔细想想,又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发生过。 夜锦衣看到金华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看个没完,不由心中发怵,蓦然打了个寒颤,“花花,你这样看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这声音让金华想起了城里万花楼姑娘们挤在二楼窗户上招揽客人时的语调,金华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蹙眉道,“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本姑娘的大名是金华,不是‘花花’!” 夜锦衣耸耸肩,无辜一笑,“这样比较可爱,花花难道不喜欢吗?可是人家喜欢哎!” 金华差点吐出昨天吃的白菜,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算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才懒得跟他计较,正事儿要紧。 “好了,随便你!我说,这包子可不是白吃的!” 夜锦衣目光一闪,抱紧包子后退两步。 “你该不是看上我了吧!” 金华又好气又好笑,“是有事请你帮忙!” 夜锦衣怀疑地望着她:“什么事儿!” 金华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夜锦衣听完,突然做起一本正经的姿态来,挑眉道:“花花,几个包子就让我做这种事儿,实在不划算的紧――” “打住,你好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反正包子我已经吃了,你总不能让我吐出来还给你吧!” 切,流氓脾性露出来了吧,不过,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你就说帮不帮吧!本姑娘提醒你,只要我一生气,保不齐会做出什么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事情来!” “你,你不要胡来!我怎么曾经对你有过一饭之恩,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本姑娘平生最看重两种东西,一种是义气,另一个是钱,但两者比较的话,我会喜欢钱多一点儿,如果有人胆敢妨碍我挣钱,本姑娘指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你――” “别废话,做不做?” “有辱斯文,恕难从命!” “这可是你说的!”金华诡异的一笑,突然伸手在头上一顿挠,立刻蓬头垢面起来,她一把拉住夜锦衣,边哭边嚷,“相公,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打我,骂我,甚至三妻四妾娶进门,我都认了,可是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抛妻弃子――” 还有一大段打好的腹稿没讲出来,金华的嘴便被一个手掌紧紧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夜锦衣狠狠瞪了金华一眼,然后扫了一圈四周驻足围观的人,尴尬地笑笑,金华拼命挣扎,夜锦衣在她肩上一拧,痛的她一眼泪花,嗷嗷直叫。 “我媳妇自从前几日不小心撞到了墙,脑子就不大灵光,疯言疯语,让各位见笑了,大家赶紧忙去吧!” 人群散去,夜锦衣松开手,金华从禁锢中挣扎出来,恨恨挖了夜锦衣一眼,顾不上喘口气,又哭天抢地道:“相公,你不能这样绝情啊――” 路人纷纷回头,夜锦衣手忙脚乱,情急之下,一把揽过金华,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温热的触觉霎时从唇上蔓延开来,金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忘了将他从身上推开。 感受到金华安静了下来,夜锦衣才将她放开,低头蹙眉端详着怀里呆若木鸡的金华,附到她耳边道:“算你狠!服了你了,答应还不行吗?” 金华木讷地眨眨眼,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夜锦衣伸手好奇地在金华眼前晃晃,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花花,你没事儿吧?” 金华回过神,眉心一凛,一阵碎拳雨点般的袭到夜锦衣的身上。夜锦衣一手护着脑袋,一手去挡,连声道:“花花,你再这般无情,就莫怪我出尔反尔了!” 金华一听,渐渐安静了下来,愤愤盯着夜锦衣,咬牙切齿,要不是有求于人,才不会善罢甘休,正事儿要紧,刚才就当被狗啃了好了! “一言为定!” 夜锦衣点点头,无奈叹了口气,“花花,我这是上了贼船了!” ------------ 第十二章 巧媒(下) 按照金华的指示,这日一大早,夜锦衣便出现在了县丞府邸门外。管事的见来人衣着华丽,气质不俗,自是不敢怠慢,忙进内堂通报了县太爷。 县太爷慌忙出来会客,却不记得哪里见过此人。 夜锦衣恭敬地躬身行礼,道:“世伯别来无恙?晚辈夜锦衣,家父夜斐,与世伯乃是同年进士。家父听说晚辈来此,知道您在此为官,特命晚辈前来拜见。” 县太爷一头雾水,想破脑袋也想不起夜斐这号人。 夜锦衣挑眉看向县太爷,见他锁着眉头若有所思,以半是玩笑的语气笑道:“世伯该不是不记得家父了吧?家父可是经常提起您呢!此次晚辈出门前,家父还特地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转告世伯,一别经年,实在想念的紧呢!” 县太爷尴尬一笑,心里将信将疑,连声道:“哪里哪里!老夫当然记得夜兄!” 夜锦衣不漏声色,笑道,“时隔已久,世伯不记得也很正常!” “哪里,哪里,来,来,我们进去说话!”县太爷一边寒暄一边引着夜锦衣进入会客厅。 县太爷招呼夜锦衣落座,丫鬟端上茶水点心。 县太爷端着茶碗嘬了一口,笑道:“不知道夜兄如今在哪儿高就?” 夜锦衣恭声道:“家父如今辞官在家,颐养天年。” “那倒逍遥自在的紧!” 县太爷闻言暗暗盘算,原来竟是一江湖散人,便不由在心底生出一丝轻蔑之意。 夜锦衣漫不经心地一瞥,便将县太爷的心思尽数收入眼中,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哪里,家父性喜恬淡,偏偏那些朝中为官的门生们,隔三差五便来拜会叨扰,家父也是不胜其扰,头疼的紧!” 县太爷一听,门生多在朝廷中为官,那这个夜斐定然曾在朝廷身居要职,况且今日见到其子,相貌堂堂,谈吐不俗,俨然世家风范,看来自己方才的判断有误,这夜氏父子着实并不简单,万万怠慢不得。 “不知贤侄此次来丰邑是为何事?” “禀世伯,晚辈此次前来,一来是仰慕丰邑的山水,二来是要参加一位挚友的婚礼。” 夜锦衣步步为营,慢慢将谈话引入正题,县太爷笑意盈盈,只当来了贵客,极尽巴结奉承之能事,却全然不知已经进入了这位‘夜贤侄’为自己设好的圈套里。 “原来如此,既然是贤侄的朋友,那本官也理应准备一份厚礼才是!” 夜锦衣心中暗喜,不漏痕迹地附和道:“晚辈替这位朋友谢过世伯美意,如果能得到世伯的祝福,必定能为晚辈这朋友和那张员外家千金的婚礼增色不少!” 县太爷神色一滞,迟疑道:“贤侄说的张员外可是本城的首府张大士?” “正是!” 县太爷哈哈一笑,“能成为张员外的乘龙快婿,贤侄的这位朋友有福气的狠呢!” 夜锦衣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瞬间即逝。 “世伯说的是,只是我这朋友最近也正苦恼的紧呢!” “这是为何?” “张员外对他现在的差事不甚满意,催着他另寻一份差事呢!对了,听说世伯您如今麾下正缺一位师爷,不知可有此事!” “正是!” “晚辈斗胆向世伯举荐这位朋友,晚辈的这位朋友文采出众,才德兼具,必不会让世伯失望!” 县丞一听,正合了自己的心意。早就想巴结张员外,奈何没有门路,如今正是天赐的机会,又向夜锦衣做了顺水的人情,一举多得,于是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了下来。 金华躲在大树后面,看见夜锦衣出了县丞的府邸,忙凑上前来,巴巴问道:“如何,如何?” 夜锦衣垂头丧气,连连摇头。金华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完了,完了,我的金子,银子,票子!真是用人不淑啊!这夜锦衣长得跟吃闲饭的小白脸似的,一看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类型。笨!怎么自己这么蠢,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他了呢! 金华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垂头顿足,并未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夜锦衣正乐滋滋地看着她,全然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劲儿。 金华自顾自地沉浸在巨大的失望之中,丢了魂儿似的默默向前走去。 夜锦衣追上前,得意洋洋地拿着一张纸在她眼前一晃,金华一把拨开他的手臂,不耐烦道:“别闹!” 夜锦衣执着地再次将那张纸递到她的眼前,金华无奈瞪眼瞧了瞧,片刻之后没好气的说道:“本姑娘不识字的,这上面密密麻麻写的什么?” “啊?” “什么?” “你不识字?” 夜锦衣一声声惊叹,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金华自尊心受挫,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不识字啊?那是没有人供我,再说,你要是跟我一样连吃顿饱饭都不容易,就不会再有什么心思去读书了!” 金华说的漫不经心,却字字砸在了夜锦衣的心上,原以为她生的天真烂漫,十分欣慰,却不成想竟然受过这么多苦,丝丝疼痛袭上心头,再没了玩笑的兴致。 “是给吕秀才的聘书――”夜锦衣将聘书塞到金华怀中,蹙着眉头,默然向前走去。 金华听到是聘书,一扫阴霾的情绪,立马兴奋的跳了起来,拿到嘴边‘吧唧’‘吧唧’亲了几口。 “行啊你!还敢作弄我!” 金华追上夜锦衣,一拳打在他的胳膊上,乐得合不拢嘴。 夜锦衣面色微暗,默然无语,金华看着他,笑容僵在嘴角,“怎么了?” “事情既然已经办好,夜某就告辞了!”不等金华回应,夜锦衣便大步而去,片刻已没了踪影。 金华愣愣站了一会儿,自己又没招他惹他,怎么这个样子,富家公子哥的脾气还真是莫名其妙! 不管了,反正聘书已经拿到手。 一想到聘书,金华立马重新高兴了起来,‘吧唧’‘吧唧’又亲了几口,仰天笑道:“金子,银子,票子!” ------------ 第十三章 逼嫁 这日,春光明媚,丰邑城中一早便想起敲敲打打的礼乐声,好不热闹。 人们纷纷涌上街头,争相目睹本城首富张员外嫁女儿的盛况。只见长长的迎亲队伍从街头绵延至街尾,光是装嫁妆的箱子就有好几十箱,直看得人们眼花缭乱,啧啧赞叹称羡不已。 如此重要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拉媒牵线之人。所以金华一路跟在新娘子的花轿旁,喜笑颜开,不断挥着手绢向人群点头,好似自己出嫁似的,眼睛都笑成了月亮。 金华有意避免吕秀才成亲前与张员外见面,任何事都是跑前跑后,亲力亲为,所以直到女儿回门那日,张员外才震惊的发现新姑爷正是自己一直反对的穷秀才,奈何木已成舟,只能叹气,还好好歹混了个师爷,算是聊作宽慰了。 金华巧媒的故事很快在小镇上传开,人们茶余饭后,不断发挥着不俗的想象力,这个添把油,那个加点醋,很快便共同塑造了一个古道热肠,聪明伶俐,能言善辩的传奇形象。金华一夜之间成为很多人心中的偶像,不免沾沾自喜,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几次。 这次做媒的经历不但让金华有了声望,并且还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昏暗的小屋里,金华趴在破旧的被褥上,正小心翼翼地数着钱。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舅妈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金华忙将钱藏在身后。 “藏什么呢,拿出来。” 金华一边摇头,一边支支吾吾回道,“没,没藏什么!” 舅妈虎视眈眈地盯着金华,伸出手,厉声喝道:“我刚才都看见了!识相的快点儿把钱拿出来!” 金华不服,小声嘀咕道:“凭什么?” 舅妈一听,急了,指着金华的鼻子厉声喝道,“凭什么?你在我这儿吃我的,喝我的,如今赚了钱,难道还不应该孝敬我么?” “舅妈,求求你,这个钱是我打算用来做买卖的本钱,以后赚了钱,自会孝敬你。” “吆,这青天白日的,你就开始做起梦来了,也不看看你这副德行,拿来!” 舅妈说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钱袋就要夺。金华一边咧着嘴谄媚的笑着,一边却暗自用力,咬牙抓住,眉目都扭成了一团也不肯放手,二人开始了拉锯战,舅妈一急,一角踹在金华身上,金华哎吆一声,跌落在地。 “你如今是风光了,这月牙镇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你了!”舅妈掂了掂银子的重量,顿时喜笑颜开,也不再管金华,转身便向门外而去。 “呸”,金华收敛笑容,朝着舅妈的背影悄悄啐了一口。 姑妈像是感应到似的,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金华一惊,慌忙又挤出一副笑脸。 春末的时候,金华随着舅舅出了趟远门,半月才得回家。 刚到家门口,远远看见舅妈,金华忙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来。”还是被舅妈叫住了。 金华讪讪的转身,笑得有些勉强。 “跑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哪里,没有看见姑妈。几日不见,舅妈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愈发美艳动人了!” 舅妈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只觉的是夸赞之词,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小蹄子,瞎扯什么!”嘴上说着,心里却嘀咕,看来脂砚斋的雪花膏果然不错,要再去买几瓶存着才好。 “舅妈!”金华做着恭顺的样子,默默束手站着,见舅妈半天不做声,心里已经不耐烦,对金华来说,和舅妈多呆一分钟都是煎熬,恨不得立刻撒丫子走人。 舅妈听到唤声,方知失态,忙假咳两声,正色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跟你舅舅商量过,要帮你说一门好的亲事,正好南门邱家托人给他家的少爷说亲,我已经应下了,你准备准备,三日之后,他们会来迎亲!” 晴天霹雳般,金华吓得不轻,“舅妈,万万不可,金华还小,还希望能多侍奉姑妈几年。” 谁都知道,南门邱家的少年,自幼又傻又痴,舅妈这样做,是要将她往火坑里推,偏偏趁舅舅不在家的时候,明显是舅妈躲着舅舅自作主张,这可如何是好! “邱家也算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豪,嫁过去是你高攀了,马上飞上枝头做凤凰,还委屈你了不成?人家给的彩礼,那都不用说,你翻遍整个丰邑城,怕都找不着出手这么大方的人家!”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还不是为了人家的彩礼。 金华一脸委屈,抬眼望着房顶,心中念念有词,老天爷,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让我落在这个‘三八’手里?难道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您老人家非要惩罚我不成? “舅妈,这可是金华的人生大事,金华希望舅舅可以在场,能不能等他回来再说?” 金华默默在心底祈祷,舅舅啊舅舅,您千万要快点回来,回来的晚了,金华就真的被推进火坑了! 舅妈本来就有点儿心虚,见金华搬出舅舅,顿时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怕我害你不成?我告诉你,在这个家里,就算是你舅舅,也得听我的!” “舅妈,求求您!金华不想嫁!”金华‘扑通’跪在地上,摇晃着舅妈的胳膊,只剩软磨硬泡这招了。 舅妈一把甩开金华的手,骂道:“老娘告诉你,别在这儿跟我矫情,我这是通知,不是要跟你商量!” 金华默默起身,心知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终究拗不过,只能另寻脱身之计,无论如何,先稳住舅妈再说。 “金华知错,不该跟您顶嘴,金华全听姑妈安排。” 虽然不太习惯金华突然的转变,不过总算是达成了共识。舅妈松口气,语气也放低了许多,“这才乖嘛!” ------------ 第十四章 山穷水复 之后的三天,舅妈以不可思议的执着,不分昼夜死死的盯着金华,直到邱家迎亲的轿子到了门口,金华也没能找到脱身的机会。 金华被舅妈连拉带扯推到了轿子上,一对人马立刻吹吹打打,簇拥着轿子向城南走去。 金华一身大红嫁衣,别别扭扭地坐在轿子里,不时拉开窗子向外查看。想想人生真是好笑,不久之前还在费尽心思地帮别人做媒,想不到今日自己却坐在了花轿之中。 轿子一路逶迤,渐渐上了斜坡,仿佛有桃花清甜的香味入鼻,金华的心立刻揪了起来。路过唐七家门口时,金华深吸一口气,扒开帘布,悄悄翘首向院子里面张望,哪儿有清甜的花香,原来院子里的几株桃花早已落尽,而那桃花树下,也始终没有出现白衣少爷执剑而舞的身影。金华鼻头一酸,莫名觉得委屈,眼泪不听使唤,吧嗒吧嗒滚落了下来。这么大的吹打声,他应该听见了吧,怎么都不肯出来看一眼―― 罢了罢了,终归是自作多情,那人从始至终都只是讨厌自己而已。说不定他得知自己将要嫁人的消息,正拍手称快,为终于摆脱自己这个讨厌鬼而高兴呢!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隐隐发疼,笨蛋,干嘛这般没有出息,人家不是根本就不屑出来看你一眼么?默默放下帘子,抱着双臂蜷缩起来,奇怪,为什么近夏的时节却感觉浑身冰冷的发颤呢? 轿子继续向前,离那桃花小院越来越远。 礼乐之声渐行渐远,不多时,便已悄不可闻。白衣少爷紧握拳头,蹙眉坐在窗前,侧耳去听,再听不见礼乐之声,却仿佛有少女清亮悦耳的笑声在耳畔回荡,挥之不去。 “停!” 礼乐声暂歇,轿子停了下来,媒婆拉开帘子,侧身问道:“娘子要做什么?” 金华舒服地伸伸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本姑娘要小解!” 说着就要往轿外跳,那媒婆想起金华舅妈的叮咛,忙伸臂拦住,“就快到邱府了,娘子稍微忍耐片刻,到了那儿再方便吧!” 金华一听,急道:“忍不得,再忍就尿裤子了!” 媒婆面露难色,“这――” 金华不耐烦了,“我说大娘,人有三急,你总不能让我一个大活人被尿给憋死吧?” 媒婆迟疑片刻,低声附在一个小丫头旁边吩咐几句,然后对金华道:“娘子且去方便,这个小丫头陪您过去!” 金华尴尬一笑,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有人在旁边我不习惯,我一不习惯就会紧张,一紧张就尿不出来!” 媒婆淡淡一笑,挑眉轻语道:“娘子,您是要到邱府再方便,还是要这个小丫头陪您过去?” 媒婆笑里藏刀,半是商量半是威胁,金华见怄不过,便道:“好了,让这个小丫头陪我去吧!” 金华下了轿子,向僻静处走去,那小丫头不忘媒婆的嘱托,寸步不离,紧紧跟在身后。金华漆黑的双眸滴溜溜转个不停,心里飞速打着算盘。 离人群已远,金华突然‘哎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那小丫头忙上前一步,扶着她,急道,“夫人,您怎么了?” 金华‘哎吆’‘哎吆’胡乱叫着,挤眉弄眼揉搓着脚腕,道:“我崴到脚了,快去叫人来!” 小丫头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金华知道她的顾虑,又道:“快去呀!我都这个样子了,哪里跑得了!” 小丫头听罢,答应一声,忙向来的方向跑去。 金华见那小丫头跑远,得意一笑,麻利的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瞅瞅不见了小丫头的身影,立刻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口气跑了老远,金华突然停下来,躬身打量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悬崖,金华不由蹙紧了眉头,怎么这么倒霉,笨蛋,逃跑都不会挑地方! “小兔崽子,跑啊!怎么不跑了?” 恶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金华一转身,只见黑压压一群人已经追到了跟前,待看清楚媒婆身边的那人,金华心里立马一沉,怎么舅妈也追了来? 舅妈叉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亏得我不放心,跟了来,没想到你这兔崽子还真是不识抬举,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塞到轿子里面去!” “别过来!” 舅妈讥笑道,“怎么,有种你跳下去!” “舅妈,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放过你我怎么跟邱老爷交代?我告诉你,给你两天路,要么跟我回去乖乖成亲,要么就从这里跳下去!” 人群向前一步,金华忙向后一步,如此三番,金华退到了悬崖边上,有石头被踩碎,哗啦啦向崖底划去,金华一惊,腿不由哆嗦起来。 舅妈咧着嘴,大声呵斥道,“跳啊,有种你给我跳!” 舅妈冰冷的呵斥和扭曲的表情刺激了金华仅剩的自尊心,她转过身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突然把心一横,死就死吧! 金华闭起眼,纵身向崖底一跃。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划过,金华感觉整个身子都飘了起来,然后慢慢坠落。 一霎时,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那种濒临死亡的惊恐让金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她立刻就后悔了,干嘛要巴巴的跳下来,骨气又不能当饭吃,小命没了可就真的玩完了! 正在金华紧闭双眼碎碎念的时候,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却突然袭来,金华的尖叫戛然而止,咦?身体怎么好像停止下坠了! 感觉有些不对劲,金华睁开眼,赫然对上了一双凤眸,原来自己竟落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人抱着她,飘飘然站在一根树干之上。 肌肤相抵,呼吸相闻,说不出的暧昧。金华一阵脸红,轻轻挣扎,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别动!” ------------ 第十五章 柳暗花明 “你――” 金华的唇瓣被一根修长白皙的食指封住,食指的主人微蹙起眉头,轻语道,“如果不想被上面的人发现,就别说话!” 金华眨巴眨巴眼睛,立刻静了下来,低头看看踏空的崖底,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才感到后怕不已,还好,还好,小命暂时保住了。 “别往下看!”那人探究的目光落在金华的眉宇之间,勾唇一笑,道:“难道我这副英俊不凡,颠倒众生的容貌还不够你看!” 金华扑哧一笑,紧张的情绪稍稍舒缓开来。 要是说这话的是别人,金华指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便会极尽挖苦嘲笑之能事,可是此时的她,却一点儿都没有这么做的念头,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美了!‘英俊不凡’‘颠倒众生’这种词放在他身上,简直就是俗不可耐,像他这样的人,绝对当得起更美好的词语,他这样说,根本就是自谦嘛! 就这样别扭僵硬地倚在那人的怀里,直到崖上的声音渐渐消失,金华才小声试探着问道:“我们怎么上去?” 那人从容而笑,足下一点,便托起金华,轻飘飘向崖顶飞去。 回到崖顶,早没了舅妈一行人的踪影,金华张开双臂,仰天陶醉似地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掉下泪来,活着真好! “幸好,幸好,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真摔成了一堆肉泥,实在是可惜的很!”那人抱臂斜倚在石头上,笑眯眯地看着金华,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金华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刚刚只顾着紧张害怕,没有仔细瞧,此时静下心来端详,这人全身上下都流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他身上的衣着配饰,皆属上成,光是他腰间的那块佩玉恐怕就得价值连城。 “谢谢你”,金华谦声道谢,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有的,再说,这人虽然看似有点儿傲慢,却似乎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讨厌,可惜年纪大了点儿。 “不用谢我,我之所以会救你,不过是因为实在忍受不了你那杀猪般的尖叫!” “诶?”金华瞬间石化,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而过。 不等金华回过神儿,那人又自顾自地开始了碎碎念,“我说你下次跳崖,能不能确定一下周围有没有人睡觉,或者干脆静悄悄地死去?哎,好端端的美梦被你给破坏掉了,实在可恶的紧!” 什么?!金华木讷地呆立在那里,就像是被人当头棒喝般,顿时感到脑袋里有无数星星在转圈圈,这简直白费了方才少女心中一片美好的期许嘛! 那人却悠闲地捂着嘴打起了长长的哈欠,金华呆呆看着这幅画面,伤疤还没好,少女花痴的心便又开始蠢蠢欲动,怎么这哈欠别人打起来都是难堪的一塌糊涂,而到了他这儿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度,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洒脱随性,自在写意? 那人好奇地盯着金华看了一会儿,然后摸出一块儿手帕递给她。金华愣愣地接过来,定情信物?难道他看上我了? 那人见金华迷茫地拿着手绢,解释道:“口水流出来了,擦一擦吧!” ‘诶?!’金华又是一窘,忙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你请便,我得接着补会儿觉了!”那人说完,往大石上一躺,真的闭上了眼睛。 一连串的打击终于将金华从花痴中拉回了现实,什么跟什么嘛,原来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金华默默走到巨石边,在那人的身侧坐下,托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低声道:“你何苦费事救我,我注定还是要去跳崖的!” 那人闻言睁开眼,用手臂支起自己的脑袋,似是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丰邑是回不去了,包袱也没带出来,我身无分文,怎么活?” 那人嘴角一扬,一副洞悉一切的模样。 “你要真是一心求死,又何必出逃,有话就直说,我最不喜欢拐弯抹角!” 小算盘被人一语点破,金华脸上一热,算了,你不喜欢拐弯抹角,本姑娘就开门见山好了! “哎,我说,看你的衣着打扮,肯定是有钱人,不如借点儿钱给我吧?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那人仰躺回石头上,闭着眼睛道:“好!” 金华一愣,这就可以了?这么简单? 那人睁开一只眼斜觑着金华,“钱可以借给你,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你准备拿什么报答我?” “给我一个月,我可以还你双倍的钱。”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金华锁眉深思,默默凝视着那人。这个嘛,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关键是有钱,算了,年纪大点儿就大点儿吧,一咬牙,“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你要多少?” “一千两!”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金华,笑道:“虽说你长得确实十分水灵,却又哪里抵得过那么多钱!” 像是被一掌打在了脸上,只觉得两颊火辣辣的烧,金华转身就走:“不借便罢,何苦挖苦人!” “我说过不借了么?” 金华转过头,“这么说,你肯借?”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那人一挤眼,妩媚生波,“让我一亲芳泽!” “你妹啊!”金华虎视眈眈地瞪着他,恨得咬牙切齿,他妈的这是什么条件?怎么这人看上去衣冠楚楚,骨子里根本就是一禽兽! 那人完全不以为意,只是悠闲地躺回到大石上,慵懒地说道,“你可以不答应的!” “士可杀不可辱,我还是跳崖好了!” 金华一咬牙,就要往崖边儿奔,那人急忙起身,一把拉住她,笑道,“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你丫的!这种事儿也能开玩笑?金华心里胡乱骂着,面上却立刻堆了笑:“这么说,钱是可以借给我了?” 那人点头而笑,撺掇道,“你都差点要以身相许了,干嘛对我的要求这么大反应?” 金华一本正经道:“我是出于真情,你这样的就属于轻薄了!” 那人耸耸眉,对这所谓的差别并不以为然。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又遮着嘴角打一个长长的哈欠,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然后漫不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塞给金华:“这是一万两,拿去吧!” 金华哆哆嗦嗦地捧着银票,激动着说不出话来,一万两?连一两银子都没摸到过的金华,简直想象不出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买一群丫鬟?买一个庄园?或者干脆买一个城? 想想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的紧,刚刚还以为小命不保,这会儿子又来了个惊天大逆转,莫名其妙地便被馅饼活生生砸中,这简直属于那什么,人品爆发嘛! 那人见金华像是被点了穴道般的一动不动,便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脑袋,提醒道,“这可是要还的!” “当然,呵呵,当然!”金华回过神,讨好般连连点头答应着,“恩人,还不知道您的名讳呢?” 那人抬臂将鬓间的碎发拨至脑后,然后一扭头,媚眼如丝。 “我呀,我就是唐逸之喽――” ------------ 第十六章 红线牵 有了创业的资金,接下来就得考虑具体要到哪里,做些什么买卖。 丰邑是万万不能再回去,只好另寻一个去处,还好舅妈以为金华已死,自然不会千里迢迢追来,所以只要不是丰邑,到哪儿安家都可以。金华曾听说书人说起秦淮河畔的繁华,早就心生向往,如今得了自由身,自然要先到那里瞧瞧,于是一个人孤零零搭上东去的大船,在江上辛苦漂泊了二十余日,才总算到达南京城。 刚到南京城的时候,金华俨然乡下丫头进城,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做什么都觉得有趣。可是时间一久,把能逛的都逛了一遍之后,一种不安和空虚的感觉趁她不注意,突然便袭上了心头,时间越久,这种感觉越浓烈,到了后来简直就像一团时时刻刻盘旋在头顶的乌云,压得他透不过起来。 意识到再不能这般坐吃山空下去,于是金华开始考虑做一门生意。闭关苦思冥想几日,最后决定还是从事自己轻车熟路的老本行:给别人做媒。 金华手里有钱,开一媒庄自然不在话下。不过所谓万事开头难,真正着手张罗起媒桩生意的时候,金华才发现一万两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光是闹市区店面的租金和装修费就耗费了一大半儿,更别提那些繁琐的应酬,以及各处打点的费用。 南京城到底是繁华的大都市,消费简直高的可怕,金华刚开始的时候十分不适应,怎么买一块豆腐都要一吊钱呢? 虽然看着大笔大笔的银子不断的流失,金华的心疼了又疼,不过好呆经过千辛万苦,媒庄总归是顺利开了起来。 这日一大早,小小的媒桩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热热闹闹响了起来,金华站在大红绸缎包围着的牌匾下,喜得眉开眼笑,虽然大字认不得几个,她还是装模作样的指着牌匾上的红字,一字一顿念了一遍又一遍:红线牵―― 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多数是左邻右舍的邻居,金华早就各处打点问候过,人们虽不知金华的底细,见她出手阔绰,自然便愿意前来撑一撑场面。 金华喜笑颜开地招呼每个前来道和的人,不论贵贱,一律好颜相待,那种得心应手,八面玲珑的姿态让人完全不敢相信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为了这个生意,金华还特地招募来了两位助手,一位是五十多岁的常叔,负责媒桩里大大小小所有的杂务,常叔常年患有风湿之疾,又拖家带口,找份糊口的工作相当困难,金华之所以请他主要是因为便宜,虽然金华极力否认,但多少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让她对常叔的境遇生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另一位助手倩娘,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她本是青楼从良的娼妓,却在婚后不久被夫家赶了出来,金华本来也十分嫌弃她的身份,但当此女开出只要求解决食宿,不要月钱的优厚条件后,金华便再也没法说服自己去拒绝了。 道和的人陆陆续续落了座,倩娘摇晃着纤腰搔首弄姿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送上准备好的茶水点心,引得那些男宾客纷纷起哄争相搭讪,有好事者逮到机会,和倩娘打情骂俏几句,倩娘欲拒还迎,并不时眉目传情回应几句,挑起人群一阵阵笑闹。金华远远的看见,撇嘴摇头,全当没看见。 到了吉时,常叔弓着腰颤巍巍的走上高台,清清嗓子,以浑厚深沉的低音喊道:“欢迎我们‘红线牵’的东家讲几句!” 一阵掌声响起,金华带着笑容,春光满面地走上台,摆手示意人群安静。 “各位能来参加小店的开张仪式,金华十分感激,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小店的生意还请各位多多照应!” 人群里有人高声回应:“金老板客气了,大家都是做买卖的,理应相互照应!” 又有人附和着“是啊是啊!我们这里可是有好多位尚未娶亲的,还要劳烦金老板给说门好的亲事儿呢!” 金华笑道:“这是自然,包在我身上,绝对不会让各位失望!为了表示谢意,小女特地在望月楼备下酒菜,恭请各位前去品尝!”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欢呼,金华心满意足地笑着,不住地向他们点头。 “呵呵,好热闹啊!” 一个霸道蛮横的声音突然以压倒性的优势远远传来,金华好奇地抬头去瞧,只见人群分开处,一个粗眉大眼,络腮胡子的汉子款步而来。 “这么重要的场合,少了我怎么可以啊!”金华还没搞清楚状况,那莽汉却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最前面的位子,自顾自捏起一个糯米团子,吧唧吧唧嚼了起来。 人群立刻噤声,人们怯怯地看着莽汉,下意识地后退保持距离,似乎十分怕他,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小楼里一时变得鸦雀无声。 ------------ 第十七章 万事开头难 “哎吆!原来是龙老爷!您今儿个怎么得闲了!”倩娘扫了眼默不作声的人群,眼波一转,捏着手绢高声吆喝几句,终于打破了这种压抑的寂静。 “是倩娘啊!本老爷好久不见你,想念的紧呢!” 倩娘堆了一脸的笑意,风情万种地扭着纤腰挪到莽汉身边,手绢轻轻在他肩上一打,娇笑道:“您能来捧场,可是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啊!” 那莽汉哈哈笑了几声,顺手在倩娘脸上捏了一把,搓手笑道:“瞧这小脸,还是这么光滑!你看,都渗出油来了!” 倩娘捂着嘴巴嗔笑道:“讨厌!” 金华被眼前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常叔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倩娘,附到金华耳边,悄声道:“这是南京城有名的恶霸龙锦,经营着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手下养着一群打手,整日里作威作福,欺压商户,手段残忍,得罪不得!” 金华看着忙前忙后给莽汉夹点心的倩娘,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忙快步走到龙锦面前,曲身笑道:“原来是龙大爷,幸会幸会!金华早就听说了您的大名,仰慕的很,只是无缘得见,今日您能这么给面子,帮小店撑场面,金华感激的紧,来,来,请一起前往望月楼喝一杯,小女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聊一聊呢!” 龙锦斜觑着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金华,良久,突然朗声一笑,“金老板好爽快,我喜欢!走,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金华说着,便引了龙锦向门外走去。 龙锦回头一蹙眉,吩咐道:“你们也都别杵着了,金老板盛情难却,都一起去吧!” 人群立刻松了一口气,纷纷答应着,跟在后面出了门。 宴席之上,金华陪着龙锦一杯杯喝着酒,为了以后的生意,金华又咬牙写了张数额庞大的银票交给龙锦,龙锦眯着朦胧的醉眼扫了一下,揣在怀里,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哈哈伸臂搂住金华的肩膀,“妹子,以后有什么困难,来找大哥!大哥,大哥帮你摆平!” 金华肩膀僵硬,只能在心里厌恶,面上却还得尴尬地陪着笑,“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夜已深沉,‘红线牵’大门紧闭,门外悬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散发着朦胧而又寂寞的光亮。 ‘红线牵’是一座两层的临街小铺,楼下是接待客人做生意的地方,楼上则是卧室,分别住着金华和倩娘。 月已西斜,整个南京城都已沉睡在梦里,酣睡不醒。而‘红线牵’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却还亮着灯。金华坐在灯前,捏着几张皱巴巴不知被摸过多少回的银票,连连叹气不止,媒庄开业已一月有余,却并不曾接到过一单生意,每日里,有出无进,眼瞅着就要坐吃山空,金华自然是苦恼不已。看来,做媒桩的生意显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能再这样下去,得想想什么办法才行!金华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烛火,一动不动,就这样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个时辰,又是一个时辰,直到有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折射进来。 一大早,常叔便准时出现在‘红线牵’,开门,扫地,擦桌子,认认真真,忙个不亦乐乎。 “早啊!常叔!”‘吱呀’一声,倩娘从二楼房间里出来,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倒了一杯清茶,坐在窗前慢慢喝了起来。 不一会儿,又是‘吱呀’一声,金华也走出房间,缓步下了楼,坐到倩娘的对面,眼睛红肿略显疲惫,只是神情却似乎很是兴奋。 “常叔,你也过来!” 金华朝正在忙碌的常叔招呼一声,常叔停下手中的活儿,走过来在另一个凳子上坐下。 金华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常叔二人听罢,对视一眼,感觉莫名其妙。 “我说东家,这事儿能靠谱么?”倩娘一副不太信任的表情。 “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再这样下去,我们‘红线牵’非关门不可!常叔,你怎么看?” “东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常叔摆出那副招牌似的面瘫表情,似乎并不太感兴趣。金华早已习惯,因此并不介意,依然兴致勃勃。 “好,我们今天就破釜沉舟一次!”金华取出几张银票,一把拍在桌上,“这是所有的积蓄了,我们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 第十八章 土豪相亲大会 那日之后,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很快便贴满了一则告示,这则告示一经发出,立刻便成了南京城里老少爷们儿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见面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哎,你听说了么?城里新开的那家‘红线牵’正在筹划举办一场什么‘土豪相亲会!’ 没错,这就是金华想破头,想了一夜,累死几十万个脑细胞之后得到的点子,即是办一场专门为有钱男人物色老婆的相亲大会。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金华发现南京城有很多家底殷实的土豪,他们整日忙于事业,无暇顾及人生大事,所以就耽搁了下来,他们应该急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帮他们物色合格老婆的机会,而金华就是要给他们提供这样一个机会,同时也为那些梦想嫁入豪门,飞上枝头,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灰姑娘们制造了门路,可谓是双赢! 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金华将整个相亲会的流程进行了仔细的推敲。最后敲定了一个极其苛刻的方案,此方案的复杂程度堪比皇帝选妃。根据这个方案,所有报名的女子要经过初选,复选和终选三个步骤。初选是看相貌,只有那些身材苗条,长相姣好的女子才能进入复选。复选考的是女工和才艺,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顺利通过前面两轮选拔的女子将被安排与富豪们见面,由富豪们亲自挑选。 此告示一出,立刻有许多待字闺中的女子蜂拥至‘红线牵’,争先恐后,吵着闹着要报名。金华站在楼上往下看,只见大堂里黑压压一片,常叔和倩娘加班加点地给那些女孩儿们做登记,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着那些女孩儿迫切的眼神,金华忍不住发出一连串叹息。现今的女孩儿们啥时候开始竟都变得如此现实,不问年龄相貌,不问性格喜好,不问学问修养,只在意有没有银子,我说,她们这到底是要嫁给一个人,还是要嫁给一堆银子! 我金华虽然爱财,却从未想过不劳而获,这样想的时候,金华便觉得自己突然间高大了许多,似乎瞬间便同楼下的那些女孩儿们拉开了不止一个档次。 “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正在金华自我陶醉之际,这句话冷不丁跳入脑海,金华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想起逃婚当日悬崖上的那幕,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了刚才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相比于女孩儿们报名的火爆,土豪们这边的反应却冷清的多。那些收到请帖的土豪们迟迟都未见动静,这让金华颇为苦恼,万一到时候请不到土豪,搞砸了这件事,那她金华定然会成为南京城里最大的笑柄!可是又总不能一家一家上门去寻,为此金华烦恼不已,寝食难安,可思来想去,一直都未想出办法。 也许那些土豪们在彼此观望,或者他们中的一部分甚至觉得靠这种方式有些荒唐,不踏实。该怎样才能打消他们的这些顾虑,如何才能说服他们放下包袱,前来报名呢? “这位大叔,我们排了这么久的队,怎么一直都不曾见到过一位‘土豪’,不是在骗我们吧!” 金华正神游之际,一个质疑的声音突然传来。低头去瞧,只见说话的是一位站在常叔面前的黄衣少女。 常叔支支吾吾半天,直到脸颊憋得通红,硬是没答上一个字。人群中开始出现躁动。 “怎么不回答?难道真的是在消遣我们?” “是啊!” “怎么回事!” 这些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弄得常叔更加紧张。倩娘见常叔局促得额上都渗出了细汗,忙出面解围,叉腰斥道:“吆――瞧您说的,我们红线牵开门做生意,哪有什么时间消遣你们!” “那就跟大家介绍几个,让姐妹们见见,也好放心!” 倩娘斜觑一眼说话的那位黄衣少女,尖声道:“各位老爷都忙得很,哪里是你们能轻易见到的,再说了,我们这也是有规矩的,过了初选和复选的人才有资格见到各位老爷!”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最起码叫出来一两个让我们瞧瞧,否则就是在骗我们。” 黄衣少女伶牙俐齿,不依不饶。听了她的话,人群中又有人响应起哄,“对,让我们见见!” 这些女孩儿们越说越激动,顾不上排队,纷纷涌上前,将常叔与倩娘团团围住,有的横眉侧目,有的恶语相加,更有甚者摩拳擦掌,场面眼瞅着就要失控。 常叔二人听着嗡嗡的质疑声,斥责声,吵闹声,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到后来实在承受不了,便求救似的望向楼上,可是楼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金华的影子! 倩娘忍不住骂一句,“小蹄子,溜得比谁都快!” 没错,金华一看形势不对,早就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下楼梯,逃到了街上。 “什么待嫁少女,就是一群泼妇嘛!” “亏得我逃得快!” “也不知道常叔他们怎么样了!” 出了‘红线牵’的大门,金华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 生怕有人追出来,又连连回头去看,还好,还好,暂时还没有这种迹象。 松了一口气,刚转过身准备继续走,一下子没看清楚状况,冷不丁便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哎呀!怎么这么倒霉,连树也跟我作对!捂着脑袋抬头去瞧,哪里是什么树,原来竟是一位锦衣男子! 那男子俯身将脑袋凑到金华的眼前,突然惊喜似地大声叫道: “花花!怎么是你!” 金华眨巴眨巴眼,强忍住眩晕的感觉,仔细辨识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张大脸,终于认清了来人―― ------------ 第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 “夜锦衣!” 看清楚那人,金华差点跳了起来。 夜锦衣颔首微笑,“是我!锦衣夜行夜锦衣!” 离开家乡已久,突然见到一个从家乡来的人,金华自是十分激动。她哈哈笑着,一掌拍在夜锦衣肩上,大声道,“你怎么跑来南京了!” 夜锦衣揉搓着被金华拍痛的肩膀,显然也是十分高兴,“此事说来话长,走,走,走,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前面就是我开的媒桩,咱们去我那儿聊!” 金华一激动,完全忘了‘红线牵’里惨不忍睹的场面,拉着夜锦衣就往‘红线牵’奔去,走了几步,才突然停下来,摇摇头,暗叫了一声:糟糕,现在还不能回去! 夜锦衣没有看到金华突变的脸色,自顾自举目去看,只见前方不远处耸立着一幢气派的门楼,门楼上方的牌匾上朱红大字写着‘红线牵’三个大字,俨然媒桩无疑。 夜锦衣微露出惊诧,叹道:“花花,你出息了!” 金华顾不上回应,一转身又拉着夜锦衣往远离‘红线牵’的方向跑出,夜锦衣措手不及,只能下意识地跟着跑。 还没跑出去几步,金华又突然停了下来,夜锦衣一个急刹车,差点撞在金华的身上,他疑惑地盯着金华,一肚子的迷茫不解。 金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笑嘻嘻地骂道:“笨蛋,真是笨呢!逃什么?” 夜锦衣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询问,金华又转了身,托起他的手臂,重新向‘红线牵’奔去,到了‘红线牵’门口,金华停住脚步,面向夜锦衣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别说话,我们是朋友,对吧!” “当然!”夜锦衣紧抿着双唇,用力点了点头。 “朋友有难一定得帮对吧!” 金华暧昧地盯着夜锦衣,目光中尽是算计,似乎在打什么鬼主意。夜锦衣被盯得脊背发凉,不由打一个寒颤,犹犹豫豫试探道:“是吧?” “那好!什么也不要说,跟我来!” 金华满意地微笑,不由分说拽着夜锦衣拖进了‘红线牵’的大门。 当金华托着夜锦衣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那些正在言辞声讨的姑娘们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像被施了魔咒般,一动不动,只愣愣地看着一身华服的夜锦衣,简直惊艳地说不出话来。老天爷,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英俊的男人,白活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呢! 这正是金华预期的效果,她强忍住心底的洋洋得意,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然后装模做样轻咳两声,底气十足地冲着众人吆喝道:“你们不是要见一见老爷们吗?这便是其中的夜老爷!” 姑娘们闻言,眼睛里立刻放射出饿狼般的精光,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夜锦衣推倒。 被一群姑娘们直勾勾地盯着,夜锦衣并不不习惯,但当他看出金华的用意之后,还是立刻十分配合地将温柔多情的眼波,频频向姑娘们抛洒。 只是目光随性地扫过,却让每个姑娘都觉得夜锦衣看到了自己,不觉羞红了双颊,忙纷纷整理着略显狼狈的仪容,刚刚还一个比一个凶猛的姑娘们此时都娇羞地低了头,盈盈静立着,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 常叔一头雾水,还没有完全适应突然的变故。反应机敏的倩娘却立刻明白了过来,她一把将夜锦衣推到人前,恨不得将刚才积压的怒气一下子宣泄出来,气势汹汹斥道:“看清楚了!是骗你们不是?!” 大堂里鸦雀无声,姑娘们面面相觑,忙不迭地撇清关系,纷纷相互埋怨对方刚才失礼的行为。 金华配合着倩娘,意味深长地斜觑了一眼黄衣少女,说道,“如果心里还有疑虑,就请先回去考虑清楚再来,烦劳让一让,别耽误后面真心要参加我们活动的姑娘们!” 黄衣少女面上一窘,这话明显是冲着自己说的。要搁平时,以她的脾气,早就扭头走人了,可是见了眼前如仙人般的男子,却无论如何迈不开脚步,算了,委屈就忍着吧,总是值得的!于是把心一横,朗声道: “谁说我没考虑清楚,我早就考虑清楚了,赶紧把我的名字写上。” 倩娘眼皮都懒得抬,大笔一挥,懒洋洋道:“一两银子的报名费!” 黄衣少女拿出银子,放到桌子上,“早准备好了!” 黄衣少女做好登记,后面的人立刻蜂拥上来,争先恐后叫嚷着。 “我的!” “我的!” “还有我!还有我!” 傍晚的时候,报名的姑娘们总算都散了去。马不停蹄地忙了一天,大家都累的腰酸背痛,金华终于得了闲,忙坐下来锤着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 夜锦衣凑到她身边,讨好似地笑道:“花花,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金华挑眉瞥了他一眼,“说说看!” “花花,我这次是离家出走来的,无处可去,我这里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一定要收留我!” 金华一听,心里立刻乐了起来,这根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儿嘛,她刚刚还在担心万一夜锦衣离开,这些姑娘们又来闹事怎么办呢! 虽然心里乐开了花,可绝对不能让夜锦衣觉得是自己有求于他,以防他恃宠而骄。所以金华表面上仍装出一本正经,十分勉强的样子。 “收留你可以,不过你有手有脚,总不能白吃白喝!” 夜锦衣迟疑道:“那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金华想了想,“洗衣做饭?” “没做过啊!” “打扫卫生?” 夜锦衣摇摇头:“不会!” “沏茶倒水?” 夜锦衣继续摇头,“不会!” 金华叉起腰,一副嫌弃的神情,微怒道:“我说,这不会,那不会,到底有什么是你会的?” 夜锦衣尴尬地笑笑,吞吞吐吐,“我――” 金华一扬手,不耐烦道:“好了,劈柴,劈柴你总会吧,看你这体格,挺结实的,劈柴应该没问题!再不会就让常叔教你!” 夜锦衣难为情地答应道:“我姑且一试!” ------------ 第二十章 夜锦衣‘火’了 既然成了‘红线牵’的伙计,理应有一套与这个身份相称的行头,主要还是因为夜锦衣一身华服,整日在大堂里晃来晃去,实在是太招摇,金华看不过,硬逼着他置办了一套粗布麻衣。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但脱去一身华服,穿上粗布麻衣的夜锦衣却未受到丝毫影响。 这样简单纯粹的衣着,不但不显寒酸,反而使他浑身散发着一种恬淡悠远的意蕴,让人情不自禁地更加想去亲近。 金华的审美当然还没达到这种高度,她才不管有没有意蕴,在她看来,官贾老爷们就应该穿金戴银,而一个账房小伙计就只适合穿粗布麻衣,反之就会令人觉着别扭。 “以后除非特殊场合,都要穿这种衣服!” “好――”夜锦衣挑剔地审视着自己这身穿着,似乎很不习惯。 “咔!咔!咔!” ‘红线牵’后院里,夜锦衣笨拙的挥动着斧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一截木头劈做了两半。 常叔扫了一眼地上零零散散几块劈开的木柴,实在看不过,上前夺过斧头,说道:“劈柴不能用蛮力,要使巧劲儿,肩膀要放松,手腕抬高,你看,要这样――” 夜锦衣认真地看着常叔演示,只见常叔手腕一沉,轻轻松松便让一截木头桩子应声裂开。夜锦衣不由得连连摇头,叹道,“看来,这劈柴还是一个技术活儿!” 常叔将斧头交还给他,道:“来,试试!” 夜锦衣高高扬起斧头,然后看准木头使劲儿劈了下去,‘咔’的一声响过,木头纹丝未动,斧头却深深陷在了里面,忙手忙脚乱地去拔,半天儿没拔出来。常叔拉开他,握住斧柄左右晃了几下,轻轻松松便拔了出来。 夜锦衣挠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笑,常叔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你去歇着吧,我来劈就好了!” “这多不好意思!” 不理夜锦衣的尴尬,常叔立刻便埋头忙活了起来,一边忙一边随口嘱咐道:“柜台里有伤药,你去擦一擦手掌上的伤口!” 夜锦衣展开手掌一瞧,可不是嘛,手掌上不知何时竟磨出几个水泡来,其中有的竟已磨破了,刚才没留意,此时才感觉火辣辣的疼。 看来常叔表面上总是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实际上心里却根本不似表现出的那般冷漠,否则怎么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手上的伤口,他却留意到了。 夜锦衣感激地看了一眼正埋头劈柴的常叔,说道:“那这里就麻烦常叔了!” 常叔只‘嗯’了一声,并未抬头。 金华路过后院,见只有常叔一人在劈柴,奇道:“夜锦衣到哪里去了?” 常叔托着腰站直身体,回道:“手上磨破了,我让他去上药了!” “常叔,你身体不好,这事儿还是交给夜锦衣去做吧!” “没事儿,到底是富家公子哥,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有我们平民老百姓泼实。” 金华不服气,“那我们也总不能白白养着他吧!” “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账上的事儿,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我看他是读过书的人,不如把账上的事儿交给他去做吧!” 金华心里明镜似的,常叔哪里记性不好,分明是想把轻一点儿的活计让给夜锦衣。到底是一个善良忠厚的实在人,尽管金华心里有些歉意,却也不好驳他的意。 “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等咱们经济状况好一点儿,我再请一个助手帮你!” 南京城里的日子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股‘追星’的热浪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席卷了秦淮河畔大大小小的街巷。 自‘红线牵’里惊鸿一瞥之后,许多见过夜锦衣的姑娘们从此害上了严重的相思病。她们想尽办法,四处打听夜锦衣的消息,只要从任何地方听到一丁点儿与夜锦衣有关的事,就会高兴半天。夜郎今天午饭吃的什么?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去了哪里?有没有人惹他不开心,这些日常琐碎全成了南京城未婚少女们讨论的热门话题。有人甚者画了夜锦衣的的画像,挂着墙上,日夜瞻仰,做着香甜的美梦。 有画师看出了商机,临摹几幅夜锦衣的画像,拿到街上卖,立刻便被哄抢一空,于是此画师舍了花鸟鱼虫,山水风景,专门画夜锦衣的画像,画多少卖多少。其它画师见有利可图,纷纷效仿,一时之间,南京城大大小小的书画摊子上挂满了夜锦衣的画像,可谓盛况空前。 这些画像无形中成了一种极富影响力的广告,人们奔走相告,如此神仙般的人物竟然参加了‘土豪相亲大会’,这个大会瞬间便被提高了很多个档次,一下子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 收到请帖的土豪们开始纷纷到红线牵报名,仿佛只要报了名儿,就把自己提升到了和画像中的男子一样的高度,一夕之间,‘土豪相亲大会’成了一个界定身份的符号,是否参加成了一种高贵身份的象征,甚至有些未收到请帖的人也想尽办法势要搭上这班船。 ------------ 第二十一章 我要报名! “夜郎!夜郎!夜郎!” 天刚蒙蒙亮,‘红线牵’的大门外便又响起了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金华从睡梦中惊醒,挣扎着撑起身子,冲着房外大喊一声:“倩娘!” 半天没有回应,又连着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半点儿回应。 金华只好无奈地从床上爬起,随手披上一件衣服,打开房门伸出脑袋一瞅,只见对面的那扇门果然静悄悄的闭合着。 “倩娘――”金华冲着对面那扇门又叫了一声。 这次立马有了回应,只听‘嘭’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在了门上,紧接着又传来了一个模糊又压着怒火的声音,“别叫老娘,今天轮到你了!” 金华摇摇头,只好揉着惺忪的睡眼,怒气冲冲的杀到楼下,冲到大门口。 一把拉开门,放眼望去,果不其然,只见大门外挤满了盛装打扮的妙龄女子,她们打着横幅,举着画像,喊着口号,吵嚷着要见‘夜郎’。 这种情况已经连着持续了好几日,每次都要金华她们费好大的劲儿,才能将这些春心萌动的姑娘们劝走。 这些姑娘们见金华开门出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就要往门里冲。金华忙伸臂拦住。 “各位,各位!听我说一句,你们想见夜郎可以,不过呢,要先报名,报了名就有机会见到夜郎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今天就要见!” “今天绝对不可以!你们既然要参加这个活动,就要遵守我们的规则!” “每次都用这句话搪塞,我们怎知是真是假!” “‘红线牵’打开门做生意,把信誉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绝对不会骗你们!” “不行!我们不信!”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逼得金华一个头两个大,差点儿招架不住。脑袋又一直在嗡嗡作响,头痛欲裂,简直有了想杀人的冲动。罢了,罢了,这样的上帝,本姑娘还真懒得伺候了,爱咋咋地吧! 金华这样想着,便将心一横,转而怒目注视着人群,放出狠话,“你们爱信不信,但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们要是继续赖在门口不走,那可就真的永远别想见到夜郎了!别的我不敢说,这个我金华绝对做的到!” 众人一听,纷纷露了怯,金华一看,有效果,忙趁热打铁,又道:“只要你们不在此生事,那‘红线牵’照样奉你们为上宾!否则,我就只好报官了!” 如此软硬兼施的一番话,立刻瓦解了姑娘们的意志。姑娘们面面相觑,与金华静静对峙了一会儿,便开始陆续有人退出,不长的功夫,人群便四散开去。 看着人群走远,金华总算松了口气。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正准备回屋补个回笼觉,衣袖却突然被人拽住了。 回过头去瞧,原来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稚嫩女娃。那女娃举着一张粉红色笺纸,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怯生生问道:“阿姨,我可以要一个夜郎的签名么?” 什么!阿姨?我金华只比你一点点而已,不过打扮的稍微成熟了些,怎么就阿姨了?啥眼神啊这是! 金华在心里闷闷生着气,不过,为了避免摧残到女娃稚嫩的心灵,她还是强压住怒气,硬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来。 “小妹妹,你还小,追星的事儿,等长大一点儿再说吧,赶紧回家去,别让爹娘担心!” 小女孩撅起嘴,十分不服气,“谁小了?我再过两年就及颦了,之后就可以嫁人了!” 金华一本正经的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即使如此,夜郎对你来说也太老了点儿!” 小女孩一听金华诋毁自己的偶像,“你才老呢!夜郎一点儿也不老!” 金华一听,不得了,这么小,就学会人身攻击了! “好,夜郎不老,我老,行了吧!赶紧走吧!姑奶奶!” “就不!偏不!我要报名!” “可是你的年龄真的不符合我们的标准。” 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我就要报名!” “姑奶奶,我还要做生意呢,你这样坐着,算什么个意思。” “不让我报名就不给你开门!” 金华再没了耐性,一叉腰,小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tmd,软的不行,就别怪我来硬的了! 金华摆出一副满是怒气的神情,悄悄运气于丹田,然后指着远方,声嘶力竭地冲着小女孩大吼一声,“给――我――滚――” 小女孩被金华惊天动地的狮吼功震撼到,吓得立刻从地上窜了起来,苍白着脸瞅瞅金华,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这日中午,金华好不容易得空儿,便坐在窗子边,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常叔和夜锦衣忙忙碌碌。不多时,倩娘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外面溜了进来,看到三人,忙将一件东西藏到了身后,侧着身子就要往楼上去。 金华奇道:“倩娘,藏了什么东西?” 平日伶牙俐齿,天不怕地不怕的倩娘被这样一问,竟然结巴了起来,“没,没什么――” 金华心里疑惑着,放下手中的碗筷,悄悄走过去,趁倩娘不备,一把夺过来,打开一看,原来竟是一副男子的画像,画上的男子形容俊美,仪表不俗,眉宇间尽是飘飘仙气。 “这有什么好藏的!”金华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是一副普通的人物画像嘛,干嘛搞得神神秘秘? 等等,这画像上的人,怎么越看越熟悉,仔细端详片刻,才恍然大悟,“夜锦衣!倩娘你――” 倩娘一把夺过来:“怎么了,兴你们年轻人追星,老娘就不可以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什么错吗?” 金华见倩娘急了,忙摆手笑道:“没,没错,我只是好奇,这活脱脱的大活人在这儿,你何必又买了一张死气沉沉的画像回来?” 倩娘脸色突然暗了下来,“你不懂,活人会让你伤心,会离开你,可是画像却永远都不会。” 金华一愣,知道她是想起了心酸的往事,心里一阵尴尬,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 第二十二章 思乡? 金华始终想不明白,虽然夜锦衣长的确实不错,自己初见他时,也曾小小惊艳了一把,可也不至于美到了人神共愤的那种地步吧,干嘛还会有那么多的人为他茶不思,饭不想。 在金华的眼睛里,只有她的七哥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人,无论什么人到了七哥哥的面前,都只能自惭形秽。 更加熟络了之后,夜锦衣曾开玩笑地问她:“这么多女子为我的容颜倾倒,花花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儿心动?” 却只换来了她看见外星人般的嫌恶目光和一句极伤自尊的话,“长得好看顶个屁用,又不能当饭吃!” 夜锦衣顿时一脸黑线,却还是不甘心,“你逼着我穿粗布麻衣,是不是怕我太光彩,会有更多的女孩子喜欢,你嫉妒!” 金华不答反问,“你有钱么?” 夜锦衣摇摇头。 “没钱上哪儿买那么贵重的衣服去?你在‘红线牵’的那点儿工资,扣去房钱,饭钱,就只够买一身粗布麻衣!” 原来竟是这样令人无语的原因么? 罢了,罢了,跟这样的俗人怕是根本就无法沟通的。 “唉,为何同样是女孩儿,差别却这么大,别人看到了情意,你却只看得到钱!” 金华一听,不乐意了,“咋地啦,钱招你惹你了?本姑娘就是喜欢钱!没钱你吃啥?穿啥?喝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有钱,何苦巴巴跑到我这里当伙计?我说――” 金华正准备来个长篇大论,夜锦衣‘?溜’一声,跑了个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几日,前来报名的人只增不减,大家马不停蹄的忙碌着,简直连去茅房的时间都快没了。 午饭的时候,金华终于逮到机会休息一会儿,屁股刚触到凳子,立刻便瘫软在桌面上,动都不愿意动。 迷迷糊糊间,好像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金华疑惑地四处望望,只见前方不远,一座木桥横跨在一弯溪水之上,茫然走上桥,再往前一望,竟然是丰邑的郊外,远处三三两两的人家,正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快步奔回村子,金华不由一愣,怎么舅舅家的房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金碧辉煌的高门大院。 诧异地走进去,舅妈立刻迎上来,亲亲热热地嘘寒问暖,舅舅也在一旁憨憨地笑着。 “姐姐!”一身锦衣的小男孩跑过来。 金华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差点没哭出来,“鱼儿!” 紧紧搂着弟弟,金华的疑惑更甚,鱼儿什么时候和姑妈住在了一起?怎么自己才离开没多久,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化么!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又被舅妈拉着去吃饭,大家围着大理石桌,鸡鸭鱼肉摆满了整整一桌。舅妈不断往金华碗里夹菜,金华一边吃,一边同大家诉着离后别情,一时其乐融融。 有人从外面进来,金华一看,竟是常叔。在金华惊讶的目光中,常叔将一个盒子递给金华,金华接过来打开,立刻被里面东西发出的光芒刺痛了双眼,定睛一看,竟是一箱子的金银珠宝。 金华抚摸着一块块珠宝,简直激动地快要哭出来,“这下发财了!金子!银子!票子!” “哎吆!疼!”金华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四处看看,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味道,哪里是家乡,分明就没离开过‘红线牵’嘛! 夜锦衣伸手在金华眼前晃了晃,奇道,“做梦了吧!” 金华点点头,看来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倩娘抱臂站在一侧,挖苦道,“梦里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高兴成这个样子?” 金华没有理会,却闷闷不了起来,自己这是――想家了吗?鱼儿他,不知道怎么样了! 金华几人又接着忙了几日,终于搞定了报名,粗略统计了下,报名的女孩儿们大概有一百来号人,土豪们也有一二十个,两项数据均大大超过了金华的预期,眼瞅着胜利在望,金华日日高兴得合不拢嘴。 ------------ 第二十三章 新的难题 转眼之间,便到了初选的日子。一大早,姑娘们便穿上自己最中意的衣裙,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红线牵’里候着。金华招呼姑娘们落座,大家忐忐忑忑地坐下来,不明白为何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盆儿清水。 金华看到姑娘们疑惑的表情,笑道:“明艳动人的相貌应该是出自天然,所以首先请大家用面前的这盘清水洗掉脸上的脂粉!” 听到这个要求,姑娘们都有些惊讶,惊讶之后,反应大不相同,一些姑娘露出沾沾自喜的神色,另外一些则显得紧张不已,似乎对自己的外貌极不自信。 金华细细留意着姑娘们的表情,摇摇头,然后指点倩娘划去了名册上的一些名字。 “先稍等片刻,下面被念到名字的姑娘们,你们可以回去了!” 姑娘们纳闷地抬头去看金华,怎么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有人要被淘汰了? 金华微微一笑,解释道:“女人最重要的是自信,自信会让你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迷人的光彩,可刚才我只是说让你们洗掉脸上的脂粉,有些人就紧张得不得了,这就是一种极端不自信和肤浅的表现,因为你们过于倚重自己的容貌!” 大家恍然大悟,暗自捏了把汗,忙去回忆刚才自己的表现。 倩娘清清嗓子,将刚才划去的名字念了一遍,没被叫到的暗松一口气,被叫到的则垂头丧气,更有甚者受不住打击,当场痛哭失声。 目送被淘汰掉的姑娘们离开,金华接着道:“虽然不能过分依赖自己的容貌,但是容貌清秀总是能锦上添花。所以现在还是要请你们洗去脸上的脂粉!” 姑娘们闻言,纷纷俯下身,默默将脸清洗干净。 金华仔细观察了一遍,然后走进人群,将气质,容貌姣好的姑娘们请到一边。 “没被挑到的可以离开了!” 又有一波女孩子们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红线牵’。 经过一轮初选,姑娘们已经去了大半。 复选可是要比初选隆重的多,金华请来了各路土豪,隐于珠帘之后,观看姑娘们的才艺展示,然后给出优劣。 姑娘们自然不敢懈怠,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或跳舞,或抚琴,或唱歌,恨不得将毕生之所学全部展示出来。而那些才艺不精,妄图滥竽充数者自然逃不了被淘汰的命运。 复选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考女工。姑娘们现场刺绣,将自己的作品交给各位土豪观摩,土豪们选取自己中意的绣品,形成一对一的配对,然后在终选的时候与其单独见面。终选那日,土豪们如果中意与自己见面的女子,那么这次配对便宣告成功。 顺利通过了初选和复选的姑娘们,自然都是才色俱佳者,他们中的一些为了增加被选中的几率,私下给金华塞了不少钱,金华全都来者不拒,悉数纳入怀中。 虽说‘拿人家的手短,’但金华从不介意自己到底有没有给这些暗地使劲儿的姑娘们带来实惠,“虽然我没有什么具体的法子,让各位土豪对她们另眼相看,但至少收了钱,等于卖给她们了一个‘安心’丸,也算是没有对不起她们,最重要的是,没有对不起自己!’ 还好这只是金华自己默默放在心底的想法,并未宣之于口,否者,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恐怕根本说服不了除了金华自己外的任何人。 终选的结果难免有点令人沮丧,想不到这么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竟然到最后只成了两对。尽管如此,金华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赢家,因为她不但赚到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更重要的是,从此之后,南京城再无人不识‘红线牵’! 日子过去很久,一些痴心不改的姑娘们仍会上门打听‘夜郎’的事情,都被金华以一句‘夜郎已有了中意的姑娘’堵回去,姑娘们默默难过几日,时间一久,便淡忘了下去,‘土豪相亲大会’总算告一段落,南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有了知名度,‘红线牵’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陆续开始有人前来找金华做媒。 没有生意的时候,有诸多烦恼压力,可如今有了生意,烦恼压力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减少。 这一日,夜锦衣趴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盯着一副焦头烂额模样的金华,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她基本上没有停止过长吁短叹。夜锦衣终于忍受不了,走过去和她并肩坐在楼梯上,伸出手指试探着戳戳金华的肩膀,“花花,眉头都挤成一团了,会长皱纹的,到底遇到什么难题了?” 金华一把将他的手打掉,闷闷斥道:“别闹!” 夜锦衣穷追不舍,往金华身边蹭了蹭,摇摇她的手臂,故意嗲声嗲气嚷嚷,“哎呀!说说嘛!” 金华用奇怪的目光挖了他一眼,撇撇嘴,显然并没有玩笑的心情,只是不耐烦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与夜锦衣保持一定的距离。 夜锦衣见金华挪开,忙跟着挪过去,金华又挪,夜锦衣也跟着挪,如此三番,将金华逼到了死角。 金华不耐烦,怒道,“你干嘛!” “花花,说说嘛!” “跟你说管个屁用!你又不懂!” “你没说,怎么知道没用?” 金华撇撇嘴,“那好,你告诉我,程府千斤程皓雪的婚事,我们该怎么办?” 夜锦衣笑道:“原来是在为这件事烦恼,我还以为花花你暗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儿,自个在这儿暗自伤神呢!” 金华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看吧,就知道会这样,我说,你能不能靠谱一点儿?也提点建设性的意见?” “建设性的意见嘛!”夜锦衣以手托腮,蹙眉思道,“你们女孩子,一般最怕什么?” 金华一愣,“我么?我当然是最怕没有钱啦!” 夜锦衣嫌弃地望着金华,眉头紧蹙,“我是说正常点儿的女孩子!” “正常点儿的女孩子么?”金华迟疑着,半天回过神儿,目光一凛,一阵细碎的拳头立刻向夜锦衣的身上招呼过去,“什么叫正常点儿的女孩子?!本姑娘哪里不正常了?” “好了,好了,逗你玩儿呢!”夜锦衣一边伸臂去挡,一边连声告饶。 身上的拳头突然停歇,夜锦衣放下手,疑惑地看向突然发起呆的金华。 “花花,怎么了这是?不要吓我,你这回可真有点儿不正常了啊!” 金华嘿嘿一笑,凑到夜锦衣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你知道我们女孩子最怕什么么?” 夜锦衣疑惑不解,“最怕什么?” “危机感!” 夜锦衣还是不明白,“危机感?” “对,我们得给程大小姐制造点儿危机感了!” 夜锦衣抓耳挠腮,急道,“花花,咱说话能不能别只说一半儿,你这样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金华顾不上关心夜锦衣的智商,只是得意地‘嘿嘿’傻笑几声,爬起身便下楼下跑去,边跑边叫:“常叔,倩娘,过来开会!” ------------ 第二十四章 程家大小姐 程皓雪乃是西城绸缎庄程远程老爷的千斤,程老爷一辈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视做掌上明珠,疼爱有加。程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曾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 可惜,过于奢华安逸的生活却养成了程小姐骄纵傲慢,刻薄挑剔的性子。眼看已经过了婚嫁的年纪,程小姐却还是这个不嫁,那个不嫁,相了无数次亲都没能遇见个中意的。 因为家境殷实,早年前来说媒的人络绎不绝,简直就要踏破程家的门槛,可是随着程小姐年纪越来越大,又极不好伺候,于是说媒的人渐渐少了,近来甚至到了要程老爷自己求人说媒的地步。 程大小姐的婚事一直都是程家的头等大事,程老爷为此都不知道伤了多少脑筋,可却迟迟没有结果。 程老爷四处托人,托来托去,托到了‘红线牵’,找上了金华。金华听道程老爷要求帮忙给自己的女儿说门儿亲事,也没多做它想,一拍胸脯便答应了下来。 程老爷走后,倩娘扭着细腰走过来,看热闹似地盯着金华,鼻孔‘哼’出两口气,阴阳怪气儿道:“没有金刚钻可别揽那瓷器活儿!程大小姐,那可是一个极难缠的主儿,咱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断送了咱们‘红线牵’好不容易闯出来的名气!” 金华纳闷,不就是说个媒嘛,怎么还跟‘红线牵’的名气扯上关系了! “自己打听去!”倩娘不耐烦地甩甩手中的帕子,又风情万种地扭着细腰走开了。 金华闷闷地到处打听,这不问不知道,问过之后,还真是让金华捏了把冷汗,原来这程家大小姐以难缠挑剔出名,早就被各个媒桩拉进了黑名单。可是已经答应了下来,万万没有再去拒绝的理儿,看来这下子真砸手里了。 无论如何,烦恼了几日之后,总算从夜锦衣那儿得到灵感,先不管制造‘危机感’的方法管不管用,且去会会这个程大小姐再说。 金华到了程府,一报上姓名,说明来意,立刻便被管家欢天喜地的迎到前厅,下人们过节一般忙前忙后,端茶倒水伺候着,过分的热情都让金华感觉有点儿别扭了。 程老爷外出谈生意,要三五日才能回来,已经交代了管家,管家安顿好金华,便去内宅请小姐去了。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金华无聊地喝掉了三杯热茶,程小姐才终于姗姗来迟。 看到程大小姐的那一霎那,金华立刻三观尽毁,恨不得猛戳自己的眼睛。 只见这位程大小姐挺着过分丰腴的身段向这边挪过来,一身金光闪闪,却十分恶俗的衣着首饰,肥嘟嘟的脸蛋儿上镶着极没有存在感的五官,最醒目的还是嘴角那颗豆大的黑痣,金华只看了一眼,差点笑场,比起自己,这位程大小姐根本更像一个媒婆嘛!皓雪,如此美好的名字,跟眼前的这位根本不搭嘛! 程大小姐挪到金华旁边,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坐下,坐下的那一刻,金华清晰的听到椅子发出‘咯吱’的一声响。 程大小姐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刚呷进嘴里,突然一口便吐了出来,破口大骂:“谁沏的茶,怎么这么凉!” 金华一愣,隔久了,当然会凉! 旁边一个小丫头听见程大小姐的话,吓得一哆嗦,忙上前一步道:“奴婢立刻跟你去加热水!” “晚了!” 程大小姐衣袖一挥,茶碗应声落地,‘啪’的一声碎成几瓣。 丫鬟仆人们忙低了头,大气不敢喘一声,方才的小丫鬟更是吓得脸色铁青,‘扑通’一身跪在地上,连声求饶:“求求小姐,饶了奴婢,求求小姐,饶了奴婢!” 程大小姐冷笑一声:“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金华心里一合计,乖乖,这三十大板下去,小丫头还不得皮开肉绽,一命呜呼! 金华终于明白管家和下人们为何看见自己如此兴奋了,看来,他们是被这个程大小姐折磨的太久,巴不得快点将她嫁出去! 金华本打算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可是金玉的样子突然出现在脑海,心里一酸,再不能对这和金玉般年龄相似的小丫头狠下心了。 “哎呦,程大小姐!您消消气,别让不懂事的丫鬟们气坏了身体!我今天呀,是为着喜事来的,你呀,看在好事儿的面儿上,别跟这个丫头一般见识了!” 程大小姐这才转眸看向金华,“听说你是来给本小姐说媒的?” “是的!” 程大小姐眉心一挑,审视地看着金华,“好,今日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姑且饶她这一遭!” 小丫头一听,忙千恩万谢地磕头。 “行了,别搁着丢人现眼了,赶紧滚远点!” 小丫头求之不得,一溜烟便跑的无影无踪。 程大小姐恶狠狠地望着小丫头走远,又回头对金华道:“我告诉你啊!本小姐的眼光可是很高的,首先呢,对方人要长得帅,本小姐可是外貌协会的,最好是大眼睛的帅哥,身材一定要好,腿一定要长,腿长了才好看,皮肤也要好,要白,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最好。前一段时间很有名的那个‘夜郎’,你应该最熟悉了吧,就是像他那样的标准就好!” 程皓雪说完这话儿,远在‘红线牵’的夜锦衣莫名其妙连打了几个响当当的喷嚏! 金华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夜锦衣与程皓雪成亲的场景,红烛高照,一对新人于灯前同饮交杯,两人双目对视,眸中都是情意绵绵,一人唤‘相公”,一人呼“夫君”,情到浓时,夜锦衣低头去吻程皓雪,他的唇渐渐向程皓雪刻意撅起来的肥嘟嘟的香肠嘴靠近―― ‘妈呀!’金华一个寒战,吓了一跳,转而又乐开了。 程皓雪瞪圆了一双小眼,怒道:“你笑什么?” 意识到失态,金华忙憋住笑,连声道:“没,没笑什么,您说,您接着说――” ------------ 第二十五章 是他么? 程皓雪审视地瞥了金华一眼,又立刻一脸陶醉,眉飞色舞地絮絮叨叨起来。 “本姑娘还希望我的夫君家境殷实,或者是官宦子弟,或者像我父亲一样做生意,最好像我一样是独生的,我最不屑于同别人争财产了。性格要好,对我要温柔,成了亲,一切都得听我的!要有单独的宅院,我不喜欢和公婆一起住,请安什么的好麻烦的!” 金华在心中默默碎碎念:这说的不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嘛,要真有这样完美的人儿,我自己早就扑上去了!眼前的这位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听多了吧! “年龄上了,最好比我大点儿,不可以大太多,四五岁是我能接受的极限,如果实在条件好的话,放宽个一两岁也是可以的!” 程皓雪不厌其烦的诉说着对未来夫君的美好期许!半个时辰后,金华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但凭着专业精神,忍了! “我的相公一辈子只可以娶我一个,还有一点很重要――” 金华紧紧盯着程皓雪不停开合的唇瓣,努力去分辨她在说的话。 程大小姐马不停蹄地又讲了半个时辰,金华的脑袋越来越沉,脑细胞严重透支,到了最后,只能机械性地竖着耳朵,光看到眼前一张嘴迅速的开合,却完全听不见那张嘴说了些什么。 虽然接近崩溃,但凭着专业精神,再忍! 可是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程大小姐仍在眉飞色舞地吧啦吧啦,并且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金华终于忍无可忍! “停”!金华双臂交叉,做了一个停的动作。再听眼前的这位没完没了说下去,真的会折寿的,又不是欠她什么,犯不着这样虐待自己! “程小姐,听我说一句,听我说一句!” 还没有讲尽兴就被打断,程皓雪显得浑身上下都不高兴:“怎么这么没礼貌,不知道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吗?” “是是是,您说的对,请您听我说一句,只一句!” “你说吧!” “金华已经大概知道您的要求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物色一个跟您的描述一模一样的如意郎君。” 程皓雪将信将疑,“我的要求真的都记下了?” 金华喘着大气,连连点头:“记下了,真的记下了,我发誓!” 出了程府的大门,立刻便觉神情气爽起来,身上也轻松了不少,金华深吸一口气,突然便感动的想哭,他妈的,姑奶奶我活着出来了! 姑奶奶我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这么难过过,不过是帮人做个媒,差点搭上半条儿小命,这都遭的什么罪啊这是! 金华一边碎碎念,一边快步疾走,恨不得立刻远离这个龙潭虎穴般的程府。一路冲上石桥,拐进小道,上了人来人往大街,才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 放慢速度缓步走着,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瞅瞅街边小贩摊位上的货品,也不管有用没用,看见喜欢的便一律买下,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买了满满一怀抱的东西。疯狂购物获得的快感总算弥补了金华深受重创的心灵。 重新快乐起来的金华抱着一大堆东西往‘红线牵’的方向而去,正走着,突然瞄到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那身影在人群中一晃而过,金华一个机灵,忙追上前去寻,却并没有看到日思夜想的那人。 “怎么,是他么,还是自己眼花?七哥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南京城?” 是认错了人么?可自己明明那么强烈地感觉到是他!难道是因为太过于思念,出现了幻觉? 金华一把掌打在自己脸上,愤愤道:“金华啊,金华,你能不能出息点儿,人家肯定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你难道还在心里抱着幻想吗?” 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莫名低沉起来,金华垂头丧气,恹恹地走着,满脑子都是七哥哥的影子。 正出神间,一个大掌突然拍在肩上,金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龙锦,自‘红线牵’开业那日之后,金华还未见到过他。 龙锦看清楚金华,哈哈一笑,甚是豪爽。 “哎呀!金老板,我说看着像是你嘛!” 金华点头哈腰,做出一副恭顺无比的模样。 “是龙老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买了这么多东西啊!来人,瞧这没眼力劲儿的,还不赶紧帮金老板拿着!” 金华连声拒绝,“不用了,不用了!” 龙锦瞪了一眼身边的随从,那随从忙上前去接金华手中的东西,金华怄不过,只好让他拿着。 “金老板这是要回去吗?我今天正好得空儿,顺便送你回去好了!” 金华哪里敢让龙锦送,如果被左邻右舍的乡亲们看到,不被骂死才怪!大家平时被龙锦欺压惯了,早就集了一肚子的怨气,如果见到金华和他走在一起,还不立刻将所有的怨气转嫁到她身上?骂不得龙锦,骂骂金华出出气总是没问题的。金华都可以想象到隔壁酒铺的李嫂叉着腰,站在门口指桑骂槐的情形了。 “不必了,不必了,哪里敢劳烦您呀!” “莫推辞,推辞就是不给我面子!” 龙锦这么一说,金华哪里敢推辞,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边。 “最近红线牵的生意怎么样?” 金华留意着周围人的目光,有些心不在焉,“托您的福,还好!还好!” “听说你前一段搞了个什么‘土豪相亲大会’,挺有意思的嘛,要不是没有时间,我都想参加了。” 金华一听,乖乖,幸好您没参加,您要真参加了,哪里还有姑娘敢报名! 心里这样想,嘴上自然不能这样说,“您这跟我开玩笑呢,您哪里需要什么相亲大会,想嫁跟您的姑娘怕是从南城都排到北城了!” 龙锦朗声大笑,“金老板这是拿我取笑呢!这些娘们儿都当我做凶神恶煞,听到我的名字,哪个不是吓得恨不能躲回到娘胎里去。说实话,你可还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聊天的姑娘呢!” “您说笑了!” 金华心里一乐,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看来这个龙锦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粗枝大叶嘛! “说真的,说不定哪天,还真需要金老板帮我说门亲事!” “如果真用得着金华,金华一定说个独一无二的!” “一言为定!” ------------ 第二十六章 几多愁 龙锦送金华到‘红线牵’门外,便告辞离开了。 金华转身提足踏进门内,夜锦衣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金华将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夜锦衣怀中,闷闷不乐。 “别烦我,我很累!” 夜锦衣看着金华上了楼,迷惑不解,怎么出去了半日,金华整个人竟萧条成了这个样子! 没理会夜锦衣询问的目光,金华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嘭’的一声关上门,仰面躺倒在床上。 躺是躺在了床上,可哪里睡得着觉,心里根本早就乱成一团麻。睁开眼睛,白衣的身影似在眼前,闭上眼睛,脑海中的白衣身影却反而更加清晰。金华叹着气,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人的身影。 “金华啊金华,你就不能出息点儿?人家压根儿就没把你放在心上过,你何必自作多情,真是该打!” 金华握起拳头,胡乱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是啊!是该打!” 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金华一睁眼,夜锦衣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床边,正抱臂靠在床榻上,笑眯眯地注视着她。 金华拎起枕头砸了过去,怒道:“干嘛鬼鬼祟祟地溜进我的房间!” 夜锦衣故意被枕头砸到,‘哎吆’一声,委屈道,“冤枉啊,我刚才可是敲了门,打了招呼的,只是你一直在碎碎念,没有留意到而已!” “无聊!”金华没有心情跟他斗嘴,翻身朝床内侧躺去。 夜锦衣却偏偏不依不饶,凑到金华耳边:“说说看,那个令你念念不忘的人是谁?他有我帅么?” 金华猛地回头,差点贴上近在眼前的夜锦衣那张放大号的脸。 “关你什么事儿?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别这样嘛,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啦!” 金华微怒,大声喝道:“拜托,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夜锦衣被呛了一鼻子灰,无奈耸耸肩,故作轻松。 “好吧,如果想找人聊聊,随时可以叫我!” 金华‘嗯’一声,便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懒得多说一句话。 夜锦衣信步走出金华的房间,反手关上门,蓦然靠在柱子上,闭上眼,只觉心底的某处滑过丝丝凉意。 果然,想靠近一点儿要这么难么?明明想去守护,却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没有资格。 不是没有希望,就不该有失望吗?明明早就知道的呢,可为什么还会觉得如此凄凉? 嘴角默然飘起一丝苦笑,耳畔又响起了那段遥远的对话。 “司命,她这一生到底如何?” “平淡中却隐藏着诸多凶险――” “她能不能闯过这一劫?” “天机不可泄露!” “我要陪在她的身边!” “你没有被写入她此生的命理,即使陪在她身边,对她来说也只可能是一个比路人亲密一点儿的存在,命定的红线并未在你手中,所以,即使你陪在她身边,她也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 司命的弦外之音即是你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对于看惯了人世间悲欢离合,早已超脱于外物,没了七情六欲的司命来说,这已经是很难得提醒。 “那也无所谓!” “切记,这是她命定的劫数,你不能改变其中的任何事情,因为一旦凭你的力量改变了什么,就是逆天而行,那么,你和她都会万劫不复!” 夜锦衣猝然睁眼,挑眉苦笑,“万劫不复吗?早就已经是了!从那时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虽然金华真心不喜欢这个程大小姐,但是凭着专业精神,还是很快开始着手安排相亲事宜。 可是金华巴巴拿着画像来到程府,程小姐接过画像,只看了几眼,便一把扔在地上,骂道:“这种货色也拿来给我看,你们平时就是这样给别人做媒的?” 金华十分委屈,“看了您的画像,就只有这几位愿意和您见一见面嘛!” 程小姐脸色更加难看,“你这是在暗示我长得丑么?” 这还用暗示吗?明摆着的嘛!丑也没关系,您踏踏实实地,找一个能过日的不就挺好!干嘛非要找什么高富帅,这不是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这,这根本不符合人性,不符合逻辑,不符合国情嘛!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让这位大小姐知道。 “没有,大小姐您冤枉我了!我调查了一下,南京城里,和您岁数相当的基本上已有了妻室,倒是有几家要讨侧室的,您――” 程小姐一听,暴跳如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给别人做小?这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对,对,您就当是个玩笑好了,像您这样的身份,自然不能去做小!” “还有比你更不靠谱的媒人吗?我爹真是瞎了眼,竟然找到你!你赶快走,本小姐用不着你给我做媒!” 金华却不紧不慢:“小姐,您先别――” 程大小姐气的脸红脖子粗,哪里还肯让金华多说一句,一指门口,大声喝道,“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管家一看不对劲,怕金华惹祸上身,忙推搡着金华往外走,金华几步一回头,似是不肯罢休,“小姐,你听我说――” “小姐,我还没说完呢!” “您考虑清楚啊!” 管家将金华推到大门外,压低声音,好心劝道:“你赶紧走吧,惹怒了我家小姐,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哐当’一声,金华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无情地关到了门外。 碰了一鼻子灰,本该灰头土脸的金华,此时却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步,成功!” 金华朝着天空比出一个‘耶’的手势,诡笑几声,然后迈开步子,洋洋得意地向‘红线牵’而去。 风流俊雅的男子哪里会看得上程大小姐,可是程大小姐偏偏对这方面又相当自信,所以得想个办法,让程大小姐给自己做出一个正确的定位,降低一下对未来夫婿的期望值。 而金华今日所做的一切,便是这个办法中所谓的第一步―― ------------ 第二十七章 乔装 喧嚷的大街上,有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婆子,拄着一根木棍儿,颤颤巍巍的在人流中穿梭,她的另一只手中端着一个破旧的铁碗,每每有人经过,她便哆哆嗦嗦地将铁碗伸过去。 “行行好,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个孤老婆子!” 有路人捂着鼻子,远远的躲开,有人目不斜视地走过,视若未见,偶尔有一两个心地善良的人会往铁碗里扔几个铜钱,这婆子便千恩万谢。 婆子继续往前走,突然一个趔趄,歪在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一把将她推开,厌恶地咬着牙,用力去拍刚才婆子碰到的地方。 “哎呀!哪里来的臭乞丐,赶快跟本小姐滚开!” 没错,这位被撞之人正是程府的千金程皓雪,她此时正被一群丫头簇拥着前来逛街。 那婆子见闯了祸,顿时慌了神儿,忙上前,伸手就要帮着程皓雪拍打身上的污渍。 “滚开!” 程皓雪哪里肯让她碰,但那婆子似乎是太紧张,并没有听到程皓雪的呵斥。 程皓雪眉心一拢,抬脚狠狠地向那婆子踹去。 那婆子一个不稳,跌落在地上,滚成一团,捂着肚子‘哎吆’‘哎吆’叫个不止。 “哎呀!老天爷呀,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偏偏要受这种罪。” “老天爷,你好心早些收了我去,我这是真真活够了啊!” 婆子沙哑着喉咙,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人们纷纷凑过来,对着程皓雪指指点点。 程皓雪双颊憋得通红,到底是姑娘家,被人这样看着,还是会感到窘迫不已。丫鬟们见状,护着她就要往人群外冲。 那婆子眼尖,一把抱住程皓雪的大腿,哭道:“诸位给评评理,婆子就算不小心做错了事儿,难道就应该被人踹么?” 程皓雪以帕遮脸,抬了抬脚,硬是托不得身,急的不行。一个机灵的丫鬟忙弯下身,轻声劝道:“婆婆,是我们的不对,地上这么凉,小心别冻坏了身子,来,我扶您起来!” 那婆子哪里肯起。小丫鬟眼珠一转,又接着道:“婆婆,我们小姐其实心眼儿很好,你只要起来,什么都答应你!” 婆子将信将疑,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放开程皓雪的腿,由小丫鬟扶着,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小丫鬟扶婆子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然后高声向人群喊道:“是一场误会,大家散了吧!” 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便纷纷四散了去。 程皓雪见人群散去,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怕这婆子再来缠自己,也不敢发脾气,只冷冷道:“你尽管开口,十两银子,可以了吧!” 那婆子闷哼一声,语重心长道:“小姐,婆子不是贪图您这点儿钱,婆子曾经和您一样,也是大户人家的千斤,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自然宠爱有加,所以二十八岁前,我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小丫鬟的好奇心被成功挑起,蹲在婆子的膝边儿,追问道,“婆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您如今――” 那婆子拍拍小丫鬟的手,见程皓雪也竖起了耳朵听着,便接着道:“后来呀,因为我的挑剔,直到父母双双离世,都未寻到婆家,叔叔伯伯们抢去了家产,又将我赶出了家门,一来二去,便沦落成了如今的这副田地。” 程皓雪听到这些,顿时心惊肉跳,她一直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爹爹的宠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爹爹也会离开。如今听了这婆子的话,不得不在心里默默思量,万一真有这么一天,她又将依靠谁?如果那时自己仍是孤身一人,会不会落到和眼前这个婆子一样的境地,这些,想想都觉得浑身冰凉。 婆子抹着泪,继续哭诉:“哎呀,你们说我那时候怎么那么傻,偏偏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结果耽误了自己的一生,落到如今这个悲惨的下场,真是自作自受啊――” 婆子的哭喊一声声砸在程皓雪的心口。 “给她五十两!”程皓雪面色苍白,撇下一句话,夺路而走。 待程皓雪一行走后,那婆子也起身离开。 临街的酒楼上,一个青衣男子斜倚着栏杆,目光追随着那婆子的身影,若有所思,有光线打在他遮了一半脸的银色面具上,反射出清冷的光辉。 顺着小道七拐八拐,拐到‘红线牵’门口时,那婆子突然便站直了身体,滴溜溜地四周张望一圈,然后灵巧地闪进了‘红线牵’! 进了红线牵,那婆子奇迹般的腰也不弯了,手也不抖了,仔细一看,步伐还十分轻盈灵活。 蓦然一个疯婆子闯进屋,常叔忙上前,正要出言阻止。 那婆子却哈哈一笑,笑声清脆甜美。 “常叔,是我!” 常叔一愣,只见那婆子拨开乱发,露出了一副精致的面庞,那娇俏动人的模样,不是金华是谁? 常叔讶异无比,“哎呀,东家,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夜锦衣凑上前来,端详了金华片刻,终于憋不住,‘扑哧’一笑,打趣儿道:“花花,你这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弄成这副鬼模样?”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金华白了夜锦衣一眼,才懒得理他! 倩娘抱臂倚在栏杆上,挑眉笑道:“如何?” 金华转了一个圈,欣赏着自己的造型,笑眯眯道:“倩娘,多亏了你给我弄的这个造型,那程家的大小姐果然没有认出来,你都不知道――” 一想起程大小姐窘迫的样子,金华又乐得直不起腰来,扶着桌角笑了好大一会儿,才喘过气儿。 “我告诉你们,今天那程家大小姐被我吓得脸都绿了!哎呀,你们没看见当时的情况――”金华拍手而笑,“那,那,实在是太过瘾了!” 倩娘随声附和,态度和金华出奇一致。 “这种人就该好好治治,杀杀她的傲气!” 常叔与夜锦衣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金华看到二人疑惑的表情,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原来是金华为了给程大小姐制造点儿危机感,特地和倩娘商量,自编自演了大街上的那么一出好戏。 常叔听了,连连叹气,夜锦衣也是噙了一嘴的笑意,摇头不止,“你们这样做,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金华一听夜锦衣的话,不乐意了。 “等你穷的揭不开锅时,就没空伺候这位叫‘斯文’的老爷了!” 倩娘难得和金华沆瀣一气,“这有什么打紧,杀杀这位程大小姐的傲气,也算是功德一件!” 金华笑道:“先不说了,这个衣服虽然拉风,可扎得我痒痒,我先上楼换件衣服去了!” 金华说完,一溜烟消失在楼梯口。 常叔忙去门口望望,还好这个时段没有人经过,万一被人看到了此中的猫腻,那金华非得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不可。 ------------ 第二十八章 登门求媒 不出金华所料,第二天一早,程皓雪便匆匆赶到了‘红线牵’。 常叔端上茶水,程皓雪低头尴尬地绞着衣角,不知如何开口。 金华自顾自饮着茶,只做没看见程皓雪的局促。 她妈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日拿我当孙子骂得好不痛快,如今自投罗网,就不就要怪我金华不懂怜香惜玉。 “我还以为程小姐真的不愿再看到金华了呢!” 众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由金华打破了沉默。 见金华提起前几天的事儿,程大小姐脸上一热,支支吾吾道,“那天,是我不对!让你受委屈了!” 能让程大小姐说出道歉的话,实属不易,看来这个下马威开头的不错,不过还不是金华想要的效果,还得再冷一冷她才是。 “程小姐有话请讲,金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金华这一句,大有公事公办的派头,明里头是客套,实际捅出来的全是刀子。 从小到大,程皓雪都不曾受过一丁点儿委屈,向来只有她挖苦别人,却从来没有被人挖苦过。如今,竟被金华明目张胆地奚落,心里别扭难堪极了,眼瞅着就要发作,脑海中却浮现出昨日遇到的那婆子凄凉的晚景,还是咬牙忍了。 “我此次前来,是想请你继续给我做媒!” 金华蹙眉思索,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神色,“金华也想帮您,奈何能力有限,找不来您要求的那种男子,金华没有金刚钻儿,实在不敢揽这瓷器活儿!您还是另请高明,别搁我这儿耽误时间了!” 程皓雪此时倒没了骂人时的伶牙俐齿,被金华这么一顿乱呛,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旁边的小丫头机灵,忙站出来帮着打圆场,“金老板,瞧您说的,您可是这段时间南京城里最红的媒人,我们老爷是信任您才找了您,我们小姐这次也是带着诚意而来,您这开门做生意,哪里还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金华仔细一瞧,见这小丫头正是昨日帮着自己的那个,已心生好感,又听她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吭,头头是道,既给了金华面子,又照顾了程皓雪的自尊,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偏偏被困在了程皓雪这样的恶主身边。 金华细心留意着程皓雪的神色,见这位大小姐眉宇间的傲娇之气已被消磨得差不多,本来就是想杀杀她的傲气,又不是真打算气走这位财神爷,于是准备见好就收。 “既然如此,金华若再推辞倒显得小气了,那我就姑且听一听,程小姐您如今到底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伴侣?” 程皓雪见金华给了台阶,忙道:“只要一个模样过得去,又靠得住的!” 金华一听,这一句模样过得去含水量实在大得很,‘过得去’不代表普通,如何算‘过得去’,还是程大小姐给定标准,万一只是从‘仙人之姿’降到‘俊美不凡’,那岂不是仍旧困难重重,得确认一下这个程大小姐,真的肯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是。 金华吩咐倩娘拿来了一些画像,交给程皓雪。 “来我这里求媒的都只是些普通人,这是其中一些人的画像,不知可有‘模样过得去’,您愿意见一见的?” 程皓雪大致浏览了一遍画像,蹙着眉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显然并不满意。 看来这个程大小姐心中矛盾的很,一方面,因为对未来的恐惧想要降低求偶标准,另一方面,又根本摆脱不了,那些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不切实际的美好期许。 还是得给她下一剂猛药,让她能给自己做一个正确的定位,彻底从看人只看脸的外貌协会退出,从而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金华脑中灵光一闪,悄然起身将倩娘拉到一边,附耳说了几句话,倩娘听罢,立刻急了。 “门儿都没有!那可是我花十两银子买来的!” 倩娘甩袖欲走,却被金华拉住。 “只是借用一小会儿,求求你!我发誓,绝对不让它受到一丝一毫的损坏!” 金华软磨硬泡,差点儿磕头作揖,可不论怎么做,倩娘就是死活不答应。 “真人就在后院,叫过来不就行了?” “姑奶奶,你这是跟我开玩笑呢,如果让别人知道‘传说中’的夜郎,正在我‘红线牵’做账房先生,那我们还能安安静静地做生意吗?” 想起当初那些女孩子们疯狂的追星行为,倩娘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她可不想重温那种聒噪不安的生活,算了,既然如此,借就借吧,否则指不定金华又搞出什么样的名堂呢! “借给你用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见倩娘松口,金华立刻堆了一脸讨好的笑意,巴巴道,“您说!” “我要你每月发给我与常叔一样的工钱!” 金华咬咬牙,虽然被趁火打劫,也只好认了,“一言为定!” 倩娘总算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楼上走去,不一会儿拿了一副画像下来。 “这里倒是还有一位托我说亲的。”金华从倩娘手中接过画像,一点点展开,待画像上的那人整个呈现在眼前,程大小姐的双眸立刻放起光芒来。 还没等金华相问,程大小姐便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这个我愿意见一见!” 金华咧嘴而笑,“好,那我就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二人接着商讨了一些细节,一盏茶之后,程皓雪起身告辞,又对金华嘱咐,“此事儿若成,我必求爹爹重金相谢!” 金华呵呵一笑:“托福,托福!” 程皓雪一行一离开,金华立刻叫来了夜锦衣,夜锦衣看到金华尽是算计的眼光,一种不想的预感便油然而生。 “花花,你要干什么?” 金华一把拉住夜锦衣,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夜锦衣听完,连连摇头,“这事儿我干不了,你找别人吧!” “这事儿你必须得干!作为红线牵的一员,理应要为红线牵牺牲一点点儿!” “花花,咱能不能干点靠谱的事儿,别净走这些歪门邪道成不?” 金华自尊心严重受挫,“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干拉倒,没空陪你瞎磨叽!” 金华转身要走,夜锦衣自知失言,长叹一口气,一咬牙:“答应你,还不成吗?” 金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夜锦衣欲哭无泪,“上了贼船了!” ------------ 第二十九章 另类‘美男计’ 金华引着程皓雪来到得月楼楼上,指了指其中的一处雅间。 “夜公子已在里边等着,我们赶紧进去吧!” 程皓雪心情忐忑,默默跟在金华后面,每走一步,便加一分紧张,眼瞅着到了门口,却突然停下脚步,不肯向前了。 金华奇道,“怎么了?” 程皓雪肥胖的双颊上没有一丝血色,捂着胸口似要喘不过来气,金华一瞧,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她:“程小姐,您没事儿吧?” 程皓雪呼呼喘着粗气,半晌回过神儿,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 “没事儿,就是太紧张了!” 金华试探着问道:“真的没事儿?您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府休息,咱们改天再约?” 程皓雪一听,顿时急了,一把甩开金华的手,三步两步冲到了门口。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如果今日不能见男神一面,她会难过死的! 金华被程大小姐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惊到,眨巴眨巴眼,连忙跟了上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金华与程皓雪一前一后进入包厢,转过绘着花鸟的屏风,便看到了独自坐在桌前的夜锦衣。 只见大红木桌上摆着几叠时令小菜,夜锦衣一手捉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正一口一口小心饮着,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韵味,清雅落寞,却莫名让人觉得悲伤。 隔着距离望着夜锦衣的时候,一种凄凉的感觉默默流遍了全身,金华揉揉微微发涩的双眼,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 旁边程皓雪看到夜锦衣,顿时被铺天盖地的桃花迷了双眼,妈呀,终于见着活的了,这真人咋比画像还漂亮! 听到动静,夜锦衣的目光向这边扫来,从金华身上淡淡掠过,落在程皓雪的身上,颔首而笑。 “来了?” 意识到夜郎是在跟自己打招呼,程皓雪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嗯嗯啊啊’半天,愣是没答上一句话,情急之下,只能求救似地望向金华。 金华一个机灵,回过神,呵呵笑道:“让夜公子久等了,这位是程府千金程皓雪!” “无妨,二位请坐!” 金华将程皓雪推到椅子上坐下,暧昧地笑道,“我呀,就不在这里碍眼了!你们慢慢聊,好好聊!” 金华替二人把酒斟满,退到门边,俏皮地向夜锦衣挤了挤眼,然后开门退了出去。 夜锦衣见门被关上,突然长吁一口气,“这个臭三八,终于走了!” “诶?”程皓雪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如此粗俗的话怎么可能从仙人一般的夜郎嘴里说出? 夜锦衣像是没有注意到程皓雪的讶异,自顾自半躺在椅子里,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拿着牙签儿旁若无人的剔牙,一副松松垮垮,心不在焉的模样。 程皓雪瞪大了眼睛,莫非自己看花了眼,面前这位真的是刚刚那个风度翩翩的夜郎? 感受到程皓雪的目光,夜锦衣像是突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忙抱歉地笑笑,“你不介意吧?” 男神正对着自己笑,程皓雪心里立刻像抹了蜜一般甜,哪里还记得挑剔,正所谓人无完人,粗俗点儿就粗俗点儿,这么俊美的男人痞痞的反而别有一番情趣。 “夜公子不必顾虑,我不介意!” “如此甚好!”夜锦衣呵呵一笑,索性将靴子也脱了下来,一边脱一边打量着程皓雪,“我看姑娘这个年龄,应该孩子都有了,怎么如今倒还没有成亲?” 程皓雪一听,有些不高兴了,粗俗就算了,怎么连话都不会说,哪有这样问人家年龄的! “皓雪应该与公子年龄相仿!” 夜锦衣哈哈一笑,“你可别跟我比,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我现在可是正当时,还可以好好享受,姑娘要是再不抓紧嫁个好人家,恐怕就明日黄花了!” 程皓雪脸色‘刷’地沉了下来,这哪里是不会说话,根本就是太不会说话了,“夜公子难道不是想着成家立业,才来见皓雪的吗?” “我?我呀?我不是,我还不想娶亲,这么年轻,我可不想取个黄脸婆回家管我!” 程皓雪一怒,声音也提高了不少,“那公子今天来这里见我,是为了什么?寻皓雪开心吗?” 夜锦衣连忙解释:“不,不是姑娘想的那样,实话告诉你,我是被我爹逼得没有办法才来相亲的,你别生气,当我你对不住,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如此说来,夜郎也只是年轻人贪玩而已,并不是特意针对自己。那么多的才子佳人故事,都说无论多么吊儿郎当的男人,只要真心爱上一个女人,都会甘心和她厮守一辈子,只要我肯努力,焉知夜郎不会真心实意的爱上我? 这样想着,便挤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压低了声音,羞涩地问道:“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我么?”夜锦衣指指自己,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一阵敲门声,有柔媚似水的女声从外面传来。 “夜公子在里面么?” 夜锦衣顿时喜上眉梢,“快进来!” 门被推开,一双浓妆艳抹的女子扭着纤细的小蛮腰走了来。都没客气一下,直接便坐在了夜锦衣的两边,各抱着一条夜锦衣的手臂轻摇着。 “夜公子,有没有想我们啊!” 这女子嗲嗲的声音,妩媚多情甜到腻死人,夜锦衣看上去很是受用。 “怎么不想,都想死了!你们两个来晚了,各罚一杯!”夜锦衣色眯眯地笑着,端起一杯酒就往其中的一个女子嘴里灌。 那女子一口喝下,风情万种地舔了舔嘴角,“好酒!” 这两个女子不用猜,就知道出身何处,想不到夜锦衣一面和自己有约,一面就叫了青楼女子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程皓雪心里虽然十分不爽,但也不愿撕破脸,万一弄僵,自己就再没机会亲近夜公子了,人不风流枉少年,更何况夜郎这般俊美的人。只要我拴住他的心,他早晚就会只喜欢我一个人! ------------ 第三十章 断肠人在天涯 ‘咳咳’,程皓雪遮住嘴巴,假意咳嗽两声。夜锦衣似是才意识道她的存在,抱歉似地笑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程小姐不是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么?就是莺莺和艳艳这样的喽!” 夜锦衣说完,一把将两个风尘女子搂在怀里,埋头就胡乱地朝她们颈间吻去。 “好香――” 那女子甩着帕子,欲拒还迎,嗔笑道:“哎呀,公子,你坏死了!” 程皓雪看着如此香艳的场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呢,她怎么可以这么做?这,这根本就是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嘛! “夜公子!”看着夜锦衣陶醉地埋头在那风尘女子的颈间,完全没有停下的趋势,程皓雪又羞又恼,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再也不顾什么形象问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锦衣见程皓雪发怒,反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来,“程姑娘,我不是说了我是被逼才来见你的吗?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先离开,或者如果你喜欢,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人多热闹嘛!” 什么跟什么!这种话都能说出口,分明就是他妈的一个登徒浪子,衣冠禽兽! 程皓雪对夜锦衣的幻想到此完全破灭,只见她一怒之下,端起一杯酒,一把泼到夜锦衣身上,破口骂道,“**的混蛋!” “哎呀!公子,这是谁呀!长得这么丑,年纪这么大,脾气还这么不好!悍妇一个!” “对啊,公子,让我猜一猜,像她这样的,肯定还没嫁出去吧!” 两个女子一替一句,越说越难听,程皓雪大喘着粗气,怒气上涌,不一会儿便憋的双颊通红。实在忍不住,一把掀起桌子,向前一推,那杯儿碟儿瞬间‘叮叮当当’滚落了一地 “贱人!” 程皓雪默默盯着碎了一地的杯杯叠叠,突然仰天一笑,向门外冲去。 金华看着程皓雪冲下楼,忙从栏杆后面转出,走进屋内。 “怎么样?我们的演技不错吧!” 一位青楼女子看见金华进来,忙得意洋洋地向她邀功。 不错,刚刚的一切不过都是金华设计好的桥段,这两个青楼女子也是她重金请来的。 金华给了钱,将那两位女子打发了,又看向夜锦衣,笑道:“今天表现不错!” 见夜锦衣闷闷不乐,金华奇道:“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夜锦衣耸耸肩,又恢复了偏偏佳公子的形象,看来刚才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演技。 “我没事儿,倒是那程小姐,怕是真的伤了心,花花,你这出的什么骚主意,害我莫名其妙做了一回恶人!” 金华不以为然,“这哪里是骚主意了?这是善意的谎言,懂不?难道你要看着程皓雪深陷不切实际的妄想中不能自拔么?” 夜锦衣摇头:“你什么时候都有歪理!” 金华白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夜锦衣忙问:“你去哪儿?” “我这个恶人要去看看程大小姐到底怎么样了,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去终究不安全!” 夜锦衣身形一滞,目光渐渐温润起来,嘴角也悄悄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程皓雪迈着沉重的步子,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游荡,金华远远在后面跟着,既不敢上前,又不忍丢下她一个人。 “哎呀!冻死人了,不就是一个男人么,干嘛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金华抱着身子瑟瑟发抖,忍不住一连串抱怨,似乎忘了自己正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正抱怨着,目光无意间一扫,熙攘的人流中,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跃入眼帘,金华呆立片刻,顾不上其它,忙朝着那个白衣身影追去,完全忘了被撇在一边的程皓雪。 追了两条街,终于看见那个白衣身影在一处驿站停了下来。白衣之人刚停下步子,立刻便有人牵了马上来。 金华跑上前去,挪到那人身边,试探着叫了一声,“七哥哥!” 那人拉着缰绳的手一滞,侧脸向她看来,似乎极为震惊。 金华走近一些,又怯怯叫了一声:“七哥哥!” 白衣之人别扭地别过脸,不去看她。 “姑娘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七哥哥!” 他不认我,他竟然不认我!思念了那么久,盼望了那么久,他竟然不认我,金华的眼泪霎时涌了上来,“不,你就是!你就是!” “不是!” 金华向前扯住他的手臂:“七哥哥,我是金华啊!你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 那人一把甩开金华的手,飞身上马,声音低哑暗沉,“姑娘请回吧!” 那人说完,轻喝一声,策马向夜色中奔去。 金华望着那一人一马越走越远,突然委屈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城西小酒馆里,程皓雪孤身坐在桌子前,一杯杯地灌着酒,显然是在借酒浇愁。 突然一个手掌搭在了她的肩上,程皓雪抬头一瞧,竟然是金华,心里顿时来了火,抬掌就向金华招呼去。 金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儿,苦笑道:“我知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皓雪一愣,看着金华落寞的样子,渐渐放下了手。 金华自顾自在旁边坐下,“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咱们喝酒!” 程皓雪突然呵呵一笑,“好!小二,再拿一个酒碗来!”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照在了两个失意女子的身上,两人显然都有了醉意。 程皓雪将手臂搭在金华的肩上,痴笑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长得很丑?” 金华瞪着一双迷离的醉眼,打量一番,摇摇手指,“不,你不丑,嘿嘿!” “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我长得很丑,从小到大,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很自卑,我不能容忍别人说我丑,绝对不能!” 金华笑嘻嘻地附和:“对,不能!绝对不能!” 程皓雪需要的并不是答案,她只是想找一个途径发泄。 “丑怎么了?丑就比别人低一等了?黄月英也很丑,不是照样嫁给诸葛亮?” 金华乐了:“对,有见地!可,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诸葛亮?这些蠢男人,根本就不懂我们,不懂!” 程皓雪端起酒壶猛灌了几口,一下子瘫软在桌子上,像是哭又似在笑。 “你们全都笑我,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累了!好累,好累!” 金华捉起酒壶向空中一举,“什么也不要想,来,我们干杯!” “干杯!” ------------ 第三十一章 大醉一场 “哎呀,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叫我们好找!” “您怎么醉成这个样子,要是让老爷知道了,非打断我们的腿不可!” 夜已深沉,程家的丫头仆人们终于找来,七手八脚忙活了一会儿,匆匆搀着程皓雪往程府去了。 金华看着一行人走远,傻乎乎地呵呵一笑,也站起身,迈着歪歪斜斜的步伐向‘红线牵’而去。 月光斜斜倾泻下来,在金华的身后拉开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金华看到地上的影子,醉意朦胧,笑道:“不,不许跟着我!” 匆匆走了几步,一扭头,影子还是牢牢跟在身后,金华一急:“你,你干嘛跟着我?” 又走了几步,那影子依然不依不饶,金华恼了,抬脚就去踩,“混蛋!都说了不要跟着我!叫你跟着我,叫你跟着我!” 胡乱踩了几脚,金华拔腿向前跑去,看到一个漆黑的小道儿,忙拐了进去,回头去看,果然影子没了,金华得意地笑了笑,似乎十分满意。 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腰被人揽住,黑暗中寒光一闪,一把冰凉的匕首同时横在了金华的颈间。 “别说话!小心割了你的舌头!” 金华不解:“为,为什么要割我的舌头?” “呵呵,原来是醉酒的娘儿们!” 那人见是一个醉鬼,于是放松了警惕,伸手在金华腰间摸来摸去。 “痒,好痒,咯咯,好痒!”金华左躲右闪,那只手却不依不饶。 那人摸索了一会儿,似是摸到了什么,突然用力一拽,将一个东西拽了下来。 看到那人手中的东西,金华眼睛一瞪,伸手就要去夺,“你,你干嘛拿我的钱袋?还给我!” 那人拿到了钱袋,将金华往旁边一推,拔腿就往外面跑去,金华醉醺醺的眨眨眼,爬起来就向那人追去。追了一小段路,那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金华瞅准时机,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了那人的腿。 那人挣脱不得,便用力去踹,可无论怎样,还是被金华死死抱住,心里一慌,扬起匕首就要往金华身上刺去。 “放开她!”凌厉霸道的男声突然破空传来。 那人一愣,扬起的匕首停在半空,抬头去瞧,只见不远处,一人踏着月光缓缓走近。 那人一把揽住金华,“你,你是什么人?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你可以杀了她,不过,它日我必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缓缓走近,一副刚毅英挺的面庞渐渐在夜色里清晰起来。 “你,你是龙锦!” “正是!想不到你小子还有点儿见识,既然知道我的名号,那肯定听说过爷爷我的事迹吧!” 想起坊间传闻,那贼人立刻吓得两腿发软,哆哆嗦嗦,“你,你想怎么样?” “你怎样对她,我就想怎样对你!” 僵持了一会儿,那贼人突然松开金华,一扔匕首,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龙爷爷饶命,饶命,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龙锦摆摆手,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别再套了,赶紧跟我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谢谢龙爷爷,谢谢龙爷爷!”那人忙从地上爬起,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奶奶的,欺负娘儿们,算个什么东西!” 龙锦将金华从地上捞起,有东西掉在地上,龙锦伸手拾起,放在眼前一看,原来是一个钱袋。 打开一瞧,见里面只有孤零零的几个铜板,龙锦忍不住哈哈一笑,打趣儿道:“我说金老板,要是为了这几个小钱,就丢了你这条如花似玉的小命,多不划算!你说你到底会不会算账?” “看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不假!” 金华在龙锦的怀中,含糊地嘀咕了一声,听不清说的什么。 龙锦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这股视财如命的泼辣劲儿,我喜欢!不过,女人家家的,喝个什么酒!” 感觉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围,金华睁开朦胧的醉眼,抬头疑惑地望了望,挥拳便敲打起龙锦的胸脯:“滚开!” 龙锦一把抓住她的手,呵呵笑道:“手劲儿还挺大!” 金华在龙锦怀里继续挣扎,“舅妈打我骂我,七哥哥也不认我,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全都,混蛋!混蛋!” 龙锦轻拍着金华的背,“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发泄发泄就完了!” 龙锦笑着摇摇头,一把将金华打横抱起,金华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南京城外郊野官道上,白衣骏马,一人一骑在夜色中飞驰。女孩儿明媚的笑颜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白衣嘴角不由自主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那个丫头,她没有死! “啊呀――”金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瞅瞅窗外,原来天已大亮。 ‘噔噔’的敲门声响起,倩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起来了吗?老娘进来了哈!” “起了,起了!” 倩娘推开门,将一碗汤扔在桌子上,抱臂斜觑着金华,“既然起来了,就趁热把这醒酒汤喝了吧!” “我昨天晚上喝酒了么?” 金华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脑袋,怪不得这个脑袋晕晕的。 “不但喝了,还喝醉了,醉得恐怕连自己的祖宗八代都忘了!还是被龙锦送回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亏!” 什么?被龙锦送回来的,那个恶霸龙锦? 金华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忙掀开被子一瞧,还好,还好,衣服好好的,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喝了倩娘煮的汤,胡乱梳洗一下,便出了房门,远远看见夜锦衣默然坐在栏杆上,忙打个招呼,“早啊!” 夜锦衣用奇怪的眼神儿看了她一眼,也不回应,便跳下栏杆,信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莫名其妙!”金华看着夜锦衣紧闭的房门,闷闷不乐,昨天不还好好地,今天怎么了,大清早就使脸子,我招谁惹谁了! ------------ 第三十二章 屌丝与千金 “东家,来客人了!” 又一日,一大早便听到常叔的呼唤,金华急匆匆下楼,待看清楚来人,不由一愣。 “程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程皓雪孤身一人,并未带丫鬟婆子。她看着金华下楼,含羞一笑,脸上一片祥和,再没有了当初的戾气,“金老板,我这次来,还是要求您做媒的!” “什么?”金华一头雾水,一时没有弄明白,上次搞得这么惨,还能主动再来光顾?不是在耍我的吧! 程皓雪没有理会金华的讶异,继续自顾自说道,“这次我已经有了中意的对象!” 金华更加纳闷,不过几天的时间,就找到了中意的对象?我没听错吧! “是谁?” 程皓雪脸上一红,“他叫阿牛,是我们府上的花匠!” 金华一听,乖乖,这不是被夜锦衣打击得自暴自弃了吧!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花匠! “我知道你肯定不理解,以我的身份,为什么会看上一个花匠。他和我年纪相仿,老实敦厚,侍母至孝,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以给我幸福,值得我托付终生的人!” 金华半信半疑,看程大小姐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 “那你知道阿牛是什么态度吗?” “他――”程皓雪欲语还休,吞吞吐吐半天,终于还是说不出口,“他,他就在外面,你亲自问他好了!” 乖乖,这是个什么情况? “常叔,赶紧把外面的公子请进来!” 常叔答应一声,忙向外而去,不一会儿果然带了一个男子进来。只见这个男子虽衣着寒酸,却长得十分精神,憨憨的,很忠厚老实的样子。 那男子看到金华,略有些拘束,忙拱手做揖,“金老板好!” 金华颔首微笑,这个阿牛看上去确实不错。 金华招呼阿牛落座,阿牛在程皓雪旁边坐下,二人对视一眼,眼神羞涩甜蜜,包涵着绵绵不断的情意。 金华捕捉到二人之间的甜蜜氛围,会心一笑,一切皆了然于胸。 “阿牛,程小姐说她愿意嫁给你为妻,那么你是什么态度?” “我,我,我――”阿牛吞吞吐吐,紧张得整张脸涨的通红。 “你不愿意?”金华故意逗他。 “不,不是――” “那是什么?” 阿牛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说不出口,程大小姐看着着急,一跺脚,娇嗔道:“怎么到关键的时刻又犯傻了,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在默默关注我,别人都说我刁蛮任性,你却偏偏喜欢,只是因为身份悬殊,从来都不敢说出来么?” 程小姐的话一说出口,阿牛窘的更加厉害,简直就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看,最后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 金华好奇道,“从来不敢说,为什么突然又说了?” 程小姐‘扑哧’一笑,脸上闪烁着丰盈的红润,“那日我醉酒,他以为我醉的很厉害,所以在我身边悄悄说了这些话,但其实我都听到了!” 程皓雪满脸幸福的样子,让金华打心眼里欢喜。 金华看着程皓雪的时候,突然便觉得她越来越耐看,简直别有一番婀娜的风韵。俗话说爱情可以改变一个人,看来此话不假。 这两个人,一个踏实内向,一个泼辣刁蛮,互补的性格,仿佛彼此专门为对方准备,应该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吧! 不想再捉弄这个老实人,金华巴不得尽快乐观其成。 “阿牛,你告诉我,程小姐说的是不是你的真实想法?” 阿牛连连点头,“是,是,是的!” 金华满意的一笑,“好,既然你们两情相悦,这个媒人金华就做定了!” “可是,”程皓雪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我怕我爹会不同意,这也是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我们希望由你出面跟我爹说这件事。” 富甲一方的程老爷会接受一个花匠做自己的女婿吗?恐怕多数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这确实是给金华出了一个难题,但为了一对有情人,当然,也为了那白花花的银子,金华还是一口答应了二人的请求。 出乎意料的,当金华登门拜访,向程老爷说明来意的时候,他竟然想都没想,当即便同意了女儿与阿牛的婚事。 按照程老爷的原话,“我们程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我挑女婿,最重要的就是人品,还有就是我女儿喜欢,不瞒你说,老夫最担心的不是皓雪看上谁,而是她谁都看不上!” 想不到出师便告捷,金华激动不已,不仅在心里为程老爷竖起大拇指,这老头儿真赞,这见识,这胸怀,绝对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既然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送聘,迎亲,婚礼,一系列流程一气呵成,一对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忙完程皓雪与阿牛的婚礼,金华已累的不行,撑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红线牵’,已经很晚了。 夜锦衣本来坐在大堂里,看到金华回来,转身就要上楼,金华一把拉住他,“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儿?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跟我直说,干嘛非得弄得大家这么尴尬!” 夜锦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为什么要和男人一起去喝酒?不知道很容易吃亏吗?” 金华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我醉酒那天啊!你误会了,哪有什么男人,那晚我是和程大小姐一起喝的酒!” “那怎么是被龙锦送回来的?” “他正巧路过啊,所以就把我送回来了!” 虽然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夜锦衣却还是别扭,“总之,以后不准晚上在外面喝酒!想喝的话,我可以陪你!” 金华莫名其妙,怎么喝个酒还需要跟你汇报! “我说夜锦衣,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夜锦衣敛眉正色,俯下身,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如果是呢?” 金华见夜锦衣一脸严肃,顿时害怕了,“你,你不是认真的吧!你可别喜欢上我!” “为什么?” 夜锦衣靠在金华的身上,一张俊脸在眼前夸张的放大,金华简直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实在窘迫极了。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因为,因为我是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你的!” 夜锦衣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随后爽朗一笑:“跟你开玩笑的,笨蛋!” 金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放松之后,回过神,又一把打在夜锦衣的肩上,“以后不许这么吓人了,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 ------------ 第三十三章 曹家公子 程皓雪的事情总算圆满结局,程老爷为表感激之情,自然少不了一笔丰厚的谢礼。 金华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锦衣抱臂而立,默然看着刚才开始都没有停止傻笑的金华,“花花,你这是把那花匠推进了火坑!” 金华不以为然,“怎么是火坑?我看经过了这么一些事,那程小姐早就转了脾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再说了,那花匠一朝飞上枝头,你怎知人家不是偷着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愿那程小姐能体会到感情来之不易,懂得珍惜!” “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喽,我们这里是媒桩,只管做媒,其它的不该管,也管不了,再说了,婚姻那玩意儿,本来就是一场赌博,”金华没心没肺,猛亲几口手中的银子,“啊呀!只有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才永远都靠的住!” 夜锦衣摇头叹气:“花花,我现在突然有点担心,会不会有一天,你为了钱就把我给卖了!” 金华撇撇嘴,挑眉玩笑道,“破衣服,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也一直在担心,担心有一天我会为了钱把自己给卖了!” 破衣服,乃是金华为了报复‘花花’而给夜锦衣起的,叫着叫着叫顺了口,就再也回不去了!夜锦衣倒十分享受,按他的说法,‘破衣服’,不过和‘猪头’‘傻瓜’一样,类似于情人之间的爱称! “花花,你要是真卖,就卖给我好了!”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么多钱了!”金华没好气地挖了夜锦衣一眼,才懒得继续和他贫嘴,转身将银子交给常叔,嘱咐他存到钱庄里边儿去。 “金老板在么?” 听到有人呼唤,金华忙从账房转出,凝眸一瞧,来者是一位衣着考究的男子,招呼对方落座。 那人开门见山,“金老板,鄙人姓曹,单名一个‘乙’字,我听朋友们说,您最能急人所急!我这儿正有一件急事,想请您帮个忙!” 金华心里纳闷,这来了媒桩,难道还不是为了求媒? “曹公子请讲!” “曹某正值成家立业的年纪,家父为我说了一门儿亲事,女方乃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已经定了下个月成亲!” 金华更觉得奇怪了,都定下了亲事,又来媒桩做什么? ?乙尴尬一笑,似是羞于启齿。 “曹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其实,我有一个相好,她的身份有点儿特殊,她,她是里的姑娘!” “?”金华疑惑地看向常叔,常叔见金华望着自己,顿时脸上臊的通红。 “就是我曾经呆过的地方!” 从楼上传来倩娘戏谑的声音,金华抬头看看坐在栏杆上磕着葵花籽的倩娘,恍然大悟,顿觉脸上发起烫来。 ?乙顿了顿,接着道:“她听说我要成亲,非粘着我不放,我怕此事儿闹大了,闹到我岳父府上,节外生枝,所以想请您给想个法子,把这件事给平息了!” 原来是怕情人拉自己的后腿,影响自己攀高枝。金华心思一转,不由一乐,乖乖,这不是又来了一个财神! 心里默默乐着,脸上却突然一沉,“曹公子请回,您这生意金华做不了,‘红线牵’做和不做散,这是规矩!” 曹公子不动声色地伸出五个手指,“五百两?” “我不能因为你坏了自己的名声。” “一千两。” “你这样万一传出去,我恐怕就得关门歇业了!” ?乙一咬牙,“五千两”。 “真不是钱的事儿!” “一万两!一万两总行了吧?” “一言为定!”金华一拍桌子,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意,“曹公子这么爽快,金华若再推辞就太不像话了,只好勉为其难,为您分忧啦!” ?乙铁青着脸,蹙眉捂着胸口,轻轻叹息,为这些莫名流失的银子心疼不已。 金华倒是一脸明朗,笑得眼睛里都快开出花来,“常叔,去把上好的龙井拿出来给曹公子泡茶!” 常叔答应一声,蹒跚着转进后堂,不一会儿便端了两碗茶出来。 金华讨好似地将茶碗往?乙的方向推了推,言归正传,“请曹公子将详细的情况告诉金华!” 曹乙端着茶碗静默片刻,方开口道:“她叫芙蓉,刚出来挂牌不久,恩客不多,所以和我认识之后,便死缠着不放。我如今就要成亲,自然要收敛些,便想和她断了联系,她却不依不饶,声称如果我抛下她,定要闹个鱼死网破!你说说,万一被她闹到我岳父那里,算是个什么道理?” 金华听罢,立刻了然于心,一拍胸脯,“金华明白该怎么做了,曹公子请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乙点点头,起身告辞,目光恳切,深鞠一躬,“如此,就拜托金老板了!曹某坐等你的好消息!” ?乙刚踏出门口,金华立刻兴奋地跳了起来,一万两,一万两啊,这是要发的节奏啊!有了这一万两,她就可以在舅妈面前扬眉吐气;她就可以把鱼儿赎出来,带在身边;她就可以有资本再扩展其他生意,总之,就是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啦! 金华按捺住心里的欢喜,默默走到桌子旁坐下,支着脑袋一边嘿嘿傻笑,一边漫无边际地畅想着未来,仿佛自己家产万贯,富甲一方的日子很快便触手可得。 “东家,快来!” 金华的畅想被常叔急促的呼喊声打断,她抬起脑袋向门口张望,只见常叔躬腰搀着一个人,正吃力地往门内托。 金华疑惑地走向前,帮着常叔将那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常叔安置好那人,立刻便返回门口关上了大门,还好天色已晚,此时关门并不会引起别人的好奇。 “常叔,这是怎么回事儿?” 金华莫名其妙的看着常叔匆匆关上大门,又低头打量那人,只见这男子身着黑袍,面色惨白,形容憔悴,不经意触到那人的肩头,手上立刻传来湿润的感觉,忙抽回手一看,才发现上上面全是殷红的鲜血,顿时惊叫一声,才发现这人原来深受重伤。 ------------ 第三十四章 神秘人 常叔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金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常叔走回来,顾不上跟金华解释,便低下头,小心谨慎地扒开了那人肩上的衣服,只见那人肩头赫然一道狰狞的伤口,正淙淙向外渗着鲜血,触目惊心。 金华一阵眩晕,忍不住就是一声讶异的惊呼,压低声音斥道:“常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锦衣和倩娘听到动静,也已聚拢了过来,待弄明白常叔带回来一个重伤的人,皆吃了不小,纷纷将目光投向常叔,等待着常叔的回应。 常叔一边忙着查看那人的伤口,一边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解释道:“我从钱庄回来的路上,见他受了重伤,晕倒在地,便将他驼了回来!” 夜锦衣看着黑衣人的伤口,凝眸细思,“这人伤的不轻,凶手下这么重的手,显然是要置她于死地。” 倩娘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挥舞着手绢,似是在驱赶那人身上传来的刺鼻血腥味,她漫不经心的看了那人一眼,淡淡问道:“伤成这样,还能不能救得活?别死在我们这儿,到时候可说不清楚!” 金华‘哎呀’一声,顿时慌了神,“常叔,这种情况,咱们还是报官好了,不要救人不成,再把自个儿给搭进去!” 常叔已找来药品,纱布等,正忙着给那人处理伤口,听到金华的话,低声哀求道,“东家,这人去不得官府,一旦被官府的人带走,恐怕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夜锦衣端了热水过来,帮着常叔给那人清理伤口。 “花花,这人一身夜行衣,身份未必能见得了光,你把他送到官府,就等于把他送进了鬼门关!” 金华慌了神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做才好嘛! 夜锦衣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看这人虽然伤的重,却不足以致命!” 倩娘蹙着眉头,“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伤药,我去拿来!” 金华忙催促道,“快去,快去!” 倩娘上楼取了伤药,常叔和夜锦衣帮着那人涂了药,包扎好,又将那人扛到楼上的客房,折腾了半宿,总算安顿好了那人! 安顿好那人,常叔留下来守着,其余人各自散了,回房睡觉。 莫名摊上这样一档子事儿,金华提着心吊着胆,哪里能睡得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忙披了衣服往客房而去。 推开客房门,只见常叔趴在桌子上,正打着盹儿。 金华蹑手蹑脚走进床边,看到床上那人仍好端端的躺着,只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咬牙忍着恐惧,将颤抖的手指伸向那人的鼻孔,待感觉到薄薄的气流,才终于松了口气。 正准备抽回手,那人却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金华的手腕。 “妈呀!”金华尖叫一声,忙用力的去甩,却根本摆脱不了那人强劲的束缚。 常叔被金华的尖叫声惊醒,立刻冲上来,看到那人已醒,忙解释道:“你晕倒在路上,是我们救了你!” 那人阴冷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常叔二人,就这样默默僵持了一会儿,才终于松开握住金华的手腕儿,似是相信了常叔的话。 没了桎梏,金华立刻缩回手,一边揉着被握得生疼的手腕儿,一边声讨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是我们救了你,你还恩将仇报!” 那人默然扫了一眼金华,目露疲惫,向内侧过脸,又重新闭上了眼。 “诶?你――”看到那人不屑一顾的态度,金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上前去拽那人,却被常叔拉住。 “东家,他虽然醒了过来,但毕竟伤的重,还需要静养!” 金华不服气地收回手,朝那人的背影挥挥拳头,做个鬼脸,算是报了仇! 常叔见金华连连打着哈欠,知道她肯定没有休息好,便道:“东家,天还早,你再回去休息会儿,我去熬点粥来给他!” 金华听了常叔的话,提足向外走去,一脚都跨出了门槛,又回头恨恨地向常叔吩咐道:“给他熬点儿粗粮稀饭就好了!这种人,不值得对他太好!” 金华回到房间,因为放了心,于是脑袋一挨到枕头,便呼呼进入了梦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懒洋洋地爬起来,胡乱收拾一番,到客房里看到那人仍安静地躺着,便彻底放了心。 心里记挂着?乙的事儿,也没顾得上吃点东西,便匆匆出了门。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提足便要往里面进,却被守门的大汉拦了下来。 “姑娘,你不能进去!” 金华不解,“为什么?” 那大汉打量着金华,眼神暧昧,“这里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您进去怕是不合适吧!” 金华脸上一窘,“我找人!” “找人也不行!” 金华一咬牙,从袖管里摸出几两碎银子,悄悄递到大汉面前,笑道,“这位大哥,天气冷,你买点儿酒驱驱寒气!” 那大汉一把将金华推开,“我要是让你进去了,立马就得收拾包袱走人!去,去,赶紧走,别搁这儿瞎耽误功夫了!” 金华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闷闷往回走,走着走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掌,嘿嘿一笑,忙加快了步子。 一溜烟跑回红线牵,不由分说,拉着倩娘就往楼上走。 “倩娘,好了吗?!” 金华极不耐烦的抱怨着,她已经端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保持了一个时辰,现在腰也酸,腿也酸,肩膀也酸,反正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好了,好了!” 倩娘边答应着,边在金华的脸上胡乱鼓捣几把,然后凝眸端详了一会儿,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顺手将铜镜推到金华的面前。 金华俯身一瞧,只见铜镜里霎时出现了一张男人好奇的脸孔,即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 “怎么样?老娘的手艺不错吧!” 金华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突然蹙眉道:“是不是有点儿太娘了?” 倩娘单手托起金华的下巴,瞧了瞧,二话不说,又从抽屉里翻出两片黑乎乎的东西,贴在了金华的唇边。 “搞定!”倩娘拍拍手,松了口气。 金华再往铜镜里看去,只见刚才那位男子的脸上已经多了两撇胡须,顿时阳刚了不少,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冲着倩娘一笑:“倩娘,你真是神了!” “别笑!” 金华立刻绷住笑,奇道:“怎么了?” “你笑起来的时候太妩媚,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千万不能笑!还有,声音也要变一下,不能再用女声!” 金华点点头,眼波一转,压着嗓子挤出一个嘶哑暗沉的声音:“倩娘,来,让大爷亲一口!” 倩娘帕子一丢,打在金华的肩上,做出妩媚动人的姿态,嗲声斥道,“死鬼,讨厌!” ------------ 第三十五章 初访怡红院 金华变了装,刚要下楼梯,便被常叔看到。常叔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大吃一惊,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那人,一边将往楼下拉,一边厉声呵斥道:“你什么时候上去的,外人是不允许到楼上去的!” 金华被常叔拽着衣领拉到楼下,好不容易挣脱,忙弯下腰大喘几口气,“常叔,是我!” 听到金华的声音,常叔这才反应过来,“东家,怎么又是你?” 金华哈哈一笑,上次是乞丐婆,这次是男人,还真像在考验常叔的心理承受能力! 常叔望着金华,显然对她此刻的装扮感到十分费解,但却秉承了一贯沉默的风格,并未相问,倒省去了金华一番费力解释。 安抚完了常叔,金华警惕地扫了一下四周,悄声问道,“常叔,破衣服呢?” “刚出去了,好像有什么事情!” 金华听到夜锦衣不在,立刻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这个样子被他看到,肯定会给他笑上半个月! 出了‘红线牵’大门,余光瞥见一个紫衣女子站在一边,正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往‘红线牵’大厅里张望,金华好奇地停下脚步,正要出声询问,那女子却目光一闪,转身向远处而去。 金华不禁在心里嘀咕:怎么过了这么久,破衣服还有这么忠实的粉丝? 再次站在‘’门口,守门的大汉只看了金华一眼,二话没说,便将她放了进去,显然一点儿都没有看出眼前这个又瘦又小,模样倒是挺周正的公子正是刚才那个难缠的小丫头。 金华揣着一肚子的洋洋得意,信步走进,放眼一瞧,立刻便被大厅里面的豪华镇住了。乖乖,这面积,这装潢,这布景,实在不知比自己那个‘红线牵’强了多少倍! 金华一边啧啧称赞,一面讶异地左顾右盼,倾慕不已。他妈的,如果我金华也能有这么一家铺子,恐怕做梦都得笑醒! 感慨万千地低下头,目光顺势落到人流上。只见大厅里人来人往,有男有女。男人们到了这里,全没了衣冠楚楚的伪装,满眼装的都是赤裸裸的色欲。女人们涂脂抹粉,扭着细腰风情万种,摇曳生姿。 金华愣愣地看着那些挥着帕子招揽客人的姑娘们,默默瞪大了双眼,乖乖,这回总算明白倩娘那些让人脸红的做派到底师从何处了! 姑娘们发现了金华,立刻一拥而上,将金华团团围住。 “客官,到我房里坐坐啊?” “客官,还是让我跟您弹个小曲吧!” “客官,我房里有好酒备着呢!” “客官――” “客官――” 金华被挤在女人堆里,差点没被胭脂味熏晕。 姑娘们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金华,金华都能感觉到有女人的胸部在她的身上蹭来蹭去,忍不住一阵恶心,一扬手,大喝一声:“停!”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姑娘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望着金华。 金华对着姑娘们一拱手,恨不得立刻送走这些瘟神,“各位姐姐们失礼了,其实,我今天是特地来找芙蓉姑娘的!” “切!”眼见没戏,那些姑娘纷纷朝金华翻个不服气的白眼,扭头又奔着新的目标去了。 金华看着姑娘们走远,忙打开手里的折扇‘呼呼’扇了几把,顿时感到舒服了好多。 “客官!” 酥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金华一个机灵,忙转过身,便看到了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人,正目光挑剔地打量着自己。 金华也打量着那妇人,忍不住就露出了同情的目光:这么老了,还在青楼里面混着,实在可怜的紧! “你找芙蓉?” 乖乖,这位该不会就是芙蓉吧,曹公子,你,你的口味不至于这么重吧! 那妇人仿佛看出了金华的心思,冷冷解释道:“芙蓉在楼上!” 金华一听,总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忙陪着笑向那妇人寒暄,“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那人‘扑哧’一笑,显然对这声‘姐姐’很是受用。 “看着你就脸生,第一次来吧?没事儿,来多了就熟了!” “我呀,是这里的老板,你就叫我妈妈好了!” 金华暗思:乖乖,我这辈子一共都没叫过几声娘,如今倒要便宜你了! “翠丫!”老鸨冲着人群叫了一声,立刻便跑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 “去把这位客人带到芙蓉屋里去!” 听到吩咐,小丫头立刻伸出手,“客官,请了!” 金华冲着老鸨弯腰拱手:“谢谢妈妈!” 那老鸨一扬帕子,“去吧!” 金华一路跟着丫头上了楼,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那丫头指指房门,“芙蓉姐姐就在此间,客官请进!” 小丫头说完,转身便离开了。 金华长吸一口气,抬手叩门。 半晌没有回应,只好自己推开门,硬着头皮往里面闯。 “我进来了啊!” 试探着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 “我真的进来了啊!” 转过层层纱帐,金华又问一句,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正在金华怀疑房间里到底有没有人的时候,突然一个花瓶夹着呼呼的风声,破空向金华而来,还好金华躲得快,否则非得挂彩不行。 花瓶碎地的声音响起,立刻有女子带着嗔怒从帷幔后面转出。 “死鬼,你还知道来呀!” 那女子娇嗔一声,看清楚金华,不由一愣,显然金华并不是那个‘死鬼’! 金华忙拱手道:“姐姐可是芙蓉姑娘?” 那女子咬着唇,探究地望着金华:“是我!” “那真是太好了,在下常闻姑娘的芳名,早就想新生向往,如今得见仙颜,三生有幸!” 芙蓉眼波一转,原来是来了新客人! 知是来了新客人,芙蓉脸上立刻堆起妩媚的笑意,扭着纤腰走上前,一把挽起金华的手臂,就往桌子旁边托。 “官人,快请坐,方才是芙蓉失礼,让官人受了惊吓!莫要见怪!” ------------ 第三十六章 芙蓉 “官人怎么称呼!” “在下金华!” “原来是金公子,我这里备有酒水点心,来,咱们边喝边聊!” 金华跟着芙蓉走到桌子旁,趁机细细打量着她。只见她面容姣好,身材纤细惹火,在妓院这种地方,恐怕已属上乘之姿。 虽然芙蓉脸上着浓重的胭脂水粉,但还是隐约能看出,她的实际年龄应该不大。 芙蓉拉着金华在圆桌旁坐下,见金华一直打量着自己,心中一乐,便极尽勾引之能事。 “啊,好热!” 芙蓉一边说热,一边顺势拨开了两枚上衣扣子,一对儿傲人的酥胸立刻半裸了出来。 芙蓉故意站起来帮金华弄这弄那,一会儿倒酒,一会儿夹点心,借机拼命的搔首弄姿。金华瞪着眼睛,只觉两坨巨大的肉团不停地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晃的她头晕。 想想还真是令人沮丧,那时倩娘笑话她是太平公主,她还十分不服气,硬追着倩娘嚷嚷了半天,非要证明自己不是没有胸,只是稍稍袖珍了一些,还死不要脸的说什么只要用力挤一挤,还是很有料的! 也不知道那时哪来的自信,竟然如此大言不惭。如今见识了眼前晃动的这两坨庞然大物,曾经的那一点点儿自尊顿时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金华都开始庆幸此时自己身着男装,否则还真不好意承认自个儿是个女人! 唉,这样傲人的胸部,连自己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别提那些臭男人们了。 芙蓉见金华一动不动盯着她的胸部出神,便以为金华已被自己迷得七荤八素。于是娇媚而笑,一转身,坐进了金华的怀中,两条胳膊顺势搭在了金华的肩头。 手腕触到金华的肩膀,芙蓉不由一愣,虽然这位金公子本就看着单薄瘦弱,但肩膀也不至于瘦削成这个样子吧! 美人毫无预兆的落入自己怀中,要是搁到一个普通男人身上,怕是早已心猿意马。偏偏金华是一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哪里消受得了这个,顿时臊得全身都僵硬起来。一双手尴尬地停在芙蓉腰畔,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静等了片刻,终于感觉到一双手臂环住了自己的纤腰,芙蓉嘴角悄悄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哼,老娘我又搞定一个!这个金公子看着衣着华丽,像是个有钱人,只要能傍上他,也许就不用再跟?乙那个混帐纠缠不清了。 “公子――”趁热打铁,芙蓉柔媚地叫了一声,便故作娇羞地往金华的胸前靠去。 诶?这金公子的胸前怎么这么软?带着疑惑,又用脑袋蹭了蹭,还是很软!再用胳膊确认一下,不对―― 芙蓉带了一肚子的疑惑,干脆直接伸出手掌,在金华胸前胡乱摸了一把。这不摸不要紧,一摸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嗖’的一声,便弹出了金华的怀抱,怒目瞪着金华,大声斥道,“你是女人!” 芙蓉用的是肯定语气,看来自己的身份是真的暴露了。 一个女人坐在怀中,还在自己胸上摸来摸去,实在别扭的要死。金华一直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忍得好辛苦。如今她主动离开自己的怀抱,还真是让金华瞬间感觉轻松不少。 金华翻着白眼,自怨自艾地叹了口气,早就知道这易容术瞒不了不久,还好本来就只为了混进,也没打算瞒她。 “芙蓉姑娘,你听我说!”装男人的声音好累,既然被识破了,金华就懒得再装下去,便直接换回了自己的声音。 芙蓉指着金华,气得脸都绿了,“谁要听你说,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混到我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是西城媒桩‘红线牵’的掌柜,此次前来是受人所托!扮作男人实在是万不得已!” 芙蓉强压住怒火,斜觑着金华,“受谁所托?” “这个不能告诉你!”本着保护客人隐私的专业精神,金华自然不肯说出?乙的名号。 芙蓉也不是省油的等,见金华如此,心中已然猜到三分,愤愤道:“是不是?乙那个薄情短命,断子绝孙的混账?!” 乖乖,这一句话骂得好有技术含量! “既然芙蓉姑娘已经猜到,那么金华就实话实说,正是曹公子托我来的!” “他让你来做什么?是不是让你来劝我早早死心,不要再缠着他!” “这――”金华故意拉长了声音,默默留意着芙蓉的反应。 芙蓉见金华吞吞吐吐,立刻气不打一出来,“我就知道是这样!想甩开老娘,门儿都没有!你回去告诉那个混蛋,既然对我无情,就别怪芙蓉翻脸不认人!” “芙蓉姑娘,既然曹公子已经对你没了留恋,你又何必苦苦抓着不放,倒不如任由他去,省得自己糟心,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强扭的瓜不甜嘛!” 芙蓉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占便宜的时候海誓山盟,还说什么非我不娶,全他妈的屁话,如今攀了高枝,倒嫌弃老娘碍事了!吃干抹净就想擦屁股开溜,门儿都没有!如今老娘就要跟他死磕到底!看谁最丢不起这个脸!” 乖乖,原来答应了要娶人家,怪不得芙蓉这么生气,金华心中一阵堵,曹公子啊,曹公子,你也知道没脸说,才故意没跟我提起吧! “芙蓉姑娘,你何必――” “停!什么都别再说了,识相的赶紧跟我滚!” “芙蓉姑娘――” “不滚是吧!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别呀!” “一,二――” 金华一跺脚,算了,算了,做生意总点儿有点儿投资,于是一咬牙,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银票,‘刷’的一声递到芙蓉眼前。 “你!”芙蓉看见银票,眼睛立马直了,倒咽下一口气,生生将那个‘三’咽了下去,“你,有屁快放!” 金华小心留意着芙蓉的脸色,讨好似地笑道,“好姐姐!来,咱们坐下来聊一聊嘛!” 芙蓉一把扯过银票,揣进怀中,坐回凳子里默默生着闷气。 ------------ 第三十七章 个中恩怨 金华见芙蓉松了口,心里立马踏实了不少。 嘿嘿,这个世界上,银子虽然不是万能,但没有银子可是万万不能! 芙蓉虽松了口,却仍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看来就算金华舌吐莲花,也未必能说得她回心转意,既然此路不通,得赶紧另外想个法子才行。 金华凝眸想了一会儿,突然拍打着大腿,一边摇头,一边不停地唉声叹气起来。 “唉!”“唉!”“唉!” 芙蓉见金华不说话,却一连串叹气,不由没了耐性,“有话快说,别瞎耽误工夫,老娘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姐姐莫怪,只是曹公子骗得我好苦,我只要一想起,便觉得十分气愤!” 芙蓉挑眉,似是来了兴致,“此话怎讲?” 金华咬牙,目露历光,似是恨极了那曹公子。 “他让我来劝姐姐,却不告诉我曾答应娶姐姐的事实,害的我平白无故做了一回坏人!我也是女人,你说我要是知道有这么一茬儿,又怎么可能答应!” 芙蓉见金华目光中一派恨恨难平,便不由信了几分,附声道:“这个混账,到哪儿不是骗来骗去?对谁能有几句真话?” “对,无耻,下流,卑鄙,肮脏――”一连串的怒骂从金华口中喷涌而出,似是要倾力声援芙蓉。 看着金华不停地数落?乙的不是,芙蓉的目光却默默暗淡下来。 金华留意到芙蓉的异样,忙凑近一些,细声道:“姐姐难道还惦念着曹乙?” “不,我恨他!”芙蓉咬着唇瓣,双手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只是想起曾经他对我好的光景,便突然觉得人心如那烟火,须臾便冷,心中实在酸楚难耐!” 芙蓉文绉绉的话,金华似懂非懂,看来,这芙蓉姐姐也是念过几天书的嘛! 金华轻声试探,“这个曹公子如此不靠谱,姐姐就应该一把将他踹走,让他去娶个丑八怪,恶婆娘,一辈子受苦去!” 芙蓉目光一闪,又恢复了几分凌厉,“你还是要劝我放过那个混蛋!” 金华连连摆手,做出一副委屈的姿态,“冤枉啊,冤枉,金华是一个粗人,不懂的安慰人,只知道随口骂几句,图个心里舒坦!” 芙蓉讥笑:“你还是早死了这份心思,老娘就算是死了化作厉鬼,也要让他过不安宁!” 难怪说书人长讲什么爱之深,责之切,芙蓉此刻的心情怕是正应了这句话,金华虽然知道,却不理解,七哥哥也一直对自己不理不睬,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要报负他嘛! 算了,算了,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好了,这会儿子还是稳住芙蓉要紧。 “冤枉,绝对没有,我发誓!”金华竖起手指,恳声道,“像曹公子这样的混蛋,人人得而诛之,我恨不得立刻将他暴打一顿,给姐姐出气!最好干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他来个开膛破肚,掏出他的五脏六腑,熬成汤喂狗!” 金华恨恨说着,越说越有劲儿,好像还不解气,激动处,一拳捶在桌子上,立刻疼得嗷嗷直叫。 芙蓉看着有趣,‘扑哧’一笑,“行了,行了,越说越不离谱,你说就说了,反正也动摇不到我的心思!” 金华见芙蓉的神情有所缓和,忙嘻嘻笑着讨好:“姐姐知道我的衷心便好!咱们再别提?乙那个混蛋的事情,提着闹心!我和姐姐一见如故,不如我们放开芥蒂,好好聊上一聊!” ‘’里皆是勾心斗角,芙蓉平时难得有人倾诉,便默默放下了防备之心,反正最近恩客也不多,同这小丫头说道几句,权当解闷儿也好。 芙蓉打量着金华,“我看你年纪尚小,正是父母跟前,承欢膝下的时候,怎么倒给人说起媒来了?” “姐姐有所不知,我自小便没了父母,被舅舅收养,舅妈看我不顺眼,处处刁难,一年前又逼着我嫁给一个白痴,我当然不愿意,便逃了出来!” 金华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自己心酸的经历,以图最大程度地博取芙蓉的同情,拉近两人的距离。 也许是口才和演技太好,讲着讲着,竟然连金华都开始同情起自己,暗暗难过起来。 芙蓉含着泪光,悄然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竟和我一样儿,也是个福短命苦的!” 金华鼻子一抽,带着哭腔抹着泪儿,低声询问道,“姐姐看上去是一个有见识的人,怎么竟委身在这种地方?” 芙蓉面色一沉,目光露出凄惨之色,“你以为我愿意啊!我是逼不得已才这样儿!不瞒你说,我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渐渐便沦落成了如今的境地。” 金华生出一丝好奇,“姐姐难道没有想过离开,另谋一个出路?” “怎么不想,做梦都在想,你以为我愿意做这种轻贱的职业啊?你不知道,每次有男人粗糙的大手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摸来摸去,老娘就想吐!” 金华悄悄叹口气,看来做个妓女还真心不容易,正应了时下最火的那句话:成全别人,恶心自己。 芙蓉眼中又敛起恨意,“本以为那个混蛋可以将我带出这个牢笼,却不料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 金华恍然大悟,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计较,怪不得芙蓉会如此恨?乙。?乙啊?乙,既然不能办到,你何必给人希望,如今被人怨恨,实在也算咎由自取,活该! 芙蓉苦笑一声,接着道,“男人想要占你便宜的时候,怕是连天上的月亮都肯许给你!我看你年纪尚小,好意提醒你一句,以后啊,男人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金华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并不是所以的男人都是这样啊,七哥哥就可以排除在外,他可从来都没想过占我的便宜,倒是我常常想要占他的便宜! “姐姐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闯一片天地啊!” “你太天真了,我只是一介女流,况且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学到的全都是如何取悦男人。不靠男人,我怎么离开这里,就算离开了,又怎么生存?” 这点儿金华虽然同情,却不敢苟同,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一定要依靠男人?女人就不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了? ------------ 第三十八章 靠脑袋? 通过这一番了解,金华觉得芙蓉虽在青楼里混日子,难免染上一些个恶习,但本质上却并不坏。 可惜本来顶不错的一个人,非要钻牛角尖。 就算跟?乙那种人死磕到底,最好不过闹个两败俱伤,能有什么好处! 为了帮芙蓉一把,更是为了那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金华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儿什么。 “姐姐,虽说咱们是一介女流,但也不能过于随波逐流,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争!” 芙蓉一时没弄明白,疑惑道,“争什么?怎么争?” 金华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里全是算计。 “金华斗胆问一句,姐姐如今在这‘’里地位如何?” 芙蓉一愣,没想到金华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这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如实相告便是。 “里姿色出众的姑娘们比比皆是,想出头实在比登天还难,我努力了这么久,不过也就是比一般人好了一点点儿,跟那些红牌们比,完全没有竞争力。揽不着客人,赚不到钱,妈妈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金华不动声色地撺掇,“姐姐难道就甘心?” 芙蓉叹着气,“不甘心又能如何,谁让自己没有一副倾倒众生的样貌呢!” 金华悄悄撇嘴,不以为然。 “姐姐,你这想法,金华就不敢苟同了!以金华之见,在这种地方,能否脱颖而出,并非完全靠容貌!” 芙蓉纳闷:“那依你之见,不靠容貌,靠什么?” 金华嘿嘿一笑,眼中闪烁着精光,“靠计谋,靠手段,简单一点儿,就是靠脑袋!” 芙蓉更加纳闷儿,“靠脑袋?” 金华一拍手,笑道,“对!姐姐如果相信金华,就给金华一个机会,让我仔细帮你包装一下,我一定会努力把姐姐包装成‘’最红的花魁!” 芙蓉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金华,显然觉得这事儿十分不靠谱。 “靠你?你一个黄毛小丫头,能弄出来什么把戏?” “姐姐先别急着拒绝,只求给金华一个机会,咱们姑且一试,就算不成功,您不是也没什么损失?” 芙蓉蹙着眉头,将信将疑,“你既这么说,倒真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好吧,姑且听你的!” “好,一言为定!” 见芙蓉终于答应下来,金华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连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 芙蓉盯着金华,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别动!” 芙蓉一声轻喝,金华立刻安静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芙蓉按住自己的肩膀,渐渐凑过来,不由一阵紧张。 乖乖,这位姐姐该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芙蓉一脸严肃,从金华胸前捻起一个东西,然后双手向上一移,摁在了金华的嘴唇上方,待金华明白过来,不由一乐,原来是自己太激动,脸上的胡子掉了下来都没察觉。 从‘’出来,金华长长伸个懒腰,心情好,便觉得触目所及的一切事物也变得美好起来。 一路走回‘红线牵’,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远远看见一个紫衣身影在‘红线牵’大门外徘徊,金华不由一愣,怎么这个女子还没走? “姑娘――”金华好奇地冲着那女子叫了一声。 那紫衣女子身体一僵,回头看到金华走近,一咬牙,又侧身向远处跑去。 “莫名其妙!”金华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完全摸不着头脑。 和煦的阳光顺着藤蔓倾泻而下,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金华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红线牵’后院的葡萄架下,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看着空地上挥着长刀的黑衣男子。 “倩娘,你说,他该不会是哑巴吧!” 黑衣人在‘红线牵’休养了几日,伤势终于好转,今天稍微有点儿气力,便挣扎着下床,众人看到他出了房门,还以为他要走,七嘴八舌劝了半天,才弄明白人家不过是想到外面练练筋骨。 这人在红线牵这些日子里,除了‘嗯’‘啊’之类的感叹词,就再没有说过一个别的字儿,难怪金华会奇怪。 倩娘漫不经心地将一枚花生放在嘴里,一用力,‘啪’地一声,咬开了花生壳。侧眸瞅瞅步伐依然不太稳的黑衣人,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金华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你猜他是什么人?武林高手?朝廷要犯?杀人狂魔?” 倩娘捏起一颗花生,一把塞到金华嘴里,“我看呢,这人八成是一个采花淫贼,专爱挑你这样的小姑娘下手,你小心点儿,可别着了他的道儿!” “诶?” 看着金华目瞪口呆的样子,倩娘咯咯而笑,随手拍掉身上的碎屑,起身向前厅而去。 金华默默瞧了那人一眼,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伸手挡住自己的胸部。 “倩娘,等等我!”一屁股爬起来,才不要和这个人单独待在一块儿呢。 ‘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众人抬起头,看见黑衣人正踩着木质的楼梯下楼,他的肩膀上负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像是准备离开的样子。 常叔看到这个情形,忙上前将他拦住,“你的伤还没好,不妨多留几日。” 黑衣人默然扫了一眼大家,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我要是继续留在这里,你们会有危险!” 金华欢呼一声,原来不是哑巴! 倩娘淡淡地轻哼一声:切,什么人,连感激的话都不会说,搞得这么别扭! 夜锦衣轻声道:“那些伤你的人可能还在到处找你,你此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还是听常叔的建议,多休息几日!” 那人蹙着眉,脸色暗沉,“不用了,我能应付!” 那人坚持往楼下走,没走几步,身形突然一晃,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常叔忙上前扶住他,看到他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鲜血,实在于心不忍。 “伤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下手这么重!” “我的仇人太多,大部分都记不清是什么人了?” 那人咬呀忍着痛,面无表情,金华看着他,突然泛出一个极度花痴的神情,哇塞,酷哦! ------------ 第三十九章 ‘花魁’评选大会(一) 夜锦衣见那黑衣人始终对自己的事情讳莫如深,便道,“你不愿意说,我们也不强求,只是你的伤还没好,必须得继续休养一段时间!” 黑衣人目露迟疑之色。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莫再扭扭捏捏!” 常叔一把夺过那人的包裹,不由分说,搀着他就要往楼上带。 金华怕惹祸上身,巴不得那人赶紧走。此刻见常叔与夜锦衣如此实诚地去拦那人,立刻着急了,人家愿意走是人家的事儿,你们搁这儿瞎费个什么心,咱们照顾了他这几日,也算是对得起良心了! 金华正要上前阻止,却被夜锦衣挡住了去路。夜锦衣低头望着她,对她使个眼色,看那神情,大致意思是:江湖中人,要守望相助! 金华恶狠狠地回了他一眼,守望相助个屁,万一出了事儿你负责啊! 金华还要执着地往前走,却被夜锦衣牢牢抓住了手臂,花花,你莫要在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岔道儿上越走越远! 姑奶奶就是要一条道儿走到黑,我才不要被他连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常――”金华见摆脱不了夜锦衣,张口就要喊,一声常叔还没有叫出口,便被夜锦衣捂住嘴巴,连拉带拖弄到了后院。 金华一把挣开夜锦衣,劈头盖脸骂道:“混蛋!” 夜锦衣好脾气地劝道:“花花,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咱能帮就帮上一把,何必这么小气?” 金华一听,怒气更胜,他妈的,好人全让你们做了,倒把我金华弄的里外不是人。我还不是怕‘红线牵’出什么岔子?这可是辛辛苦苦赚来的,你们不心疼我心疼! 夜锦衣见金华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不由手足无措起来。又不知道如何安慰,眼见金华的泪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更加慌了神,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把搂过金华,俯身便向金华唇边吻去。 温热的唇瓣贴着自己肆无忌惮的允吸,金华脑子霎时一片空白,自然也顾不上流眼泪了。痴痴呆立片刻,待反应过来,立刻伸出手,一把将夜锦衣推开,提起裙摆反身就往前厅里冲去。 倩娘愣愣看着金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楼上跑,忍不住打趣道:“哎吆喂!你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金华一边挥袖狠狠地擦着唇瓣,一边继续往楼上跑,“他妈的!被猪给啃了!” 倩娘呵呵一笑,回头看见夜锦衣铁青着脸从后院转出,便隐约猜出了一二。 感受到倩娘戏谑的眼神,夜锦衣故作镇定地与她擦身而过,脸上却火辣辣的烧着。 黑衣人被强行留了下来。 接下来一连几日,金华都是早出晚归,一刻都未闲着,忙得不亦乐乎。。 夜锦衣本想为那日的事情道歉,却一直没有找着机会。 这日终于与金华在楼梯上相遇,便一把拉住了他。 金华停下口中含糊不清的哼唱,笑眯眯地望着夜锦衣,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花花――” “嗯?”金华眨巴眨巴眼睛,仰着头安静地等待他的回应。 夜锦衣本以为金华会尴尬,却不料她只是急自然地应了一声,似乎完全忘记了前几天的事情。 夜锦衣见她如此,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道只是自己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尴尬着? 金华等了一会儿,见夜锦衣支支吾吾不说话,便有些不耐烦了,“哎呀,破衣服,我档期很满的,有话快说,别浪费时间。” 被人无视的感觉远远要比被人恨来得深刻,能被人恨,说明在这个人的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但若连恨都没法儿再对方心中引起,那就实在太伤人了。 夜锦衣莫名有些挫败的失落感,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些,“我本来想为前几日的事情道歉,如今看来也许压根儿没这个必要!” 金华想了一会儿,才总算弄清楚夜锦衣指的是什么事儿,顿时一拍夜锦衣的胳膊,大方地朗声笑道,“还记着呢,我早就给忘了!我哪有那么小气,被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再说了,你不是经常自诩风流倜傥,艳绝天下嘛,这么说来,我不是也不吃亏嘛!” 这话夜锦衣多少还有些受用,无论如何,总算扳回一点儿面子不是―― 晨风吹送来清新的凉意,暖暖的阳光穿过轻纱似的薄暮倾泻而下,给刚刚苏醒的南京城镀上了一层朦胧诗意的意蕴。 的门口,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地的鞭炮声,惊飞了秦淮河畔柳枝上的喜鹊。 今日是三年一度的‘花魁’评选大赛,南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文人骚客们都蜂拥而至,前来道贺观礼,所以从早晨开始,门口的客人便一直络绎不绝,多得简直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鸨母李妈妈身着大红的罗裙,率领一群小丫头们在门口热热闹闹地迎客。 花魁评选大会由来已久,并且拥有非常更重要的地位,堪称南京城里的一次的盛会。 每隔三年的农历十月十日,即所谓的十全十美日,人们从各处纷至沓来,争先目睹各位名妓的风姿,欣赏各位名妓们的才艺。甚至有人不辞辛苦,从百里,千里的其它地方慕名而来,只是为了参加一次这样的盛会。 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金华推开窗户,向着楼下望去,只见大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人群中一带着面具的青衣男子吸引了金华的视线,这个人好生奇怪,身形看着明明很美好,绝对很有帅哥的潜质,只是干嘛要带着半张面具? 正在金华默默出神间,那个男子似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突然抬头向这边望来,金华大吃一惊,一颗小心脏立刻砰砰地狂跳不止,那人的视线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让金华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一览无余,无处遁形。 金华一紧张,慌忙放下窗户,兀自捂着胸口,心脏狂跳不已。 那青衣男子看着紧闭的窗口,蹙起的眉头似乎缓缓莫名舒展开来,嘴角也浮出一丝化不开的笑意。 青衣男子旁边的随从看见主人竟然嘴角含笑,暗自吃了一惊,难道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他跟随主人十几年,从来都不曾见他笑过!于是好奇的顺着主人的视线望去,看到的不过是楼上一扇紧闭的门窗,便更加纳闷了! ------------ 第四十章 ‘花魁’评选大会(二) “唉呀!金华,你在窗户那里做什么?快来帮我看看我的妆怎么样了?” “来了,来了!” 金华此刻青衣薄衫,乃是一个俏丫头的打扮儿。 芙蓉告诉鸨母,只说金华是她的一个远方表妹,此次花魁大赛,自己需要她的帮助。鸨母虽然面上不大高兴,却还是准了,于是金华便有机会进驻到。 金华笑意盈盈地走到芙蓉身边,对着她的脸庞端详了片刻,笑道:“放心吧!绝对没问题!” 芙蓉看着镜子里自己淡的简直等于没有的妆容,还是十分不放心,“这样真的可以吗?” 金华按着芙蓉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镜子里近乎于未施粉黛的容颜,笃定地点点头:“姐姐尽管放心,金华保证,你绝对可以脱颖而出!” 芙蓉纤指押上胸口,“我太紧张了,胸口一直砰砰乱跳,怎生是好?” 金华握住她的手,“你只要尽力将我们之前准备的所有东西全部表演出来,其它的都不要去想,明白吗?” 芙蓉点点头,心里仍是惴惴不安。 大厅里座无虚席,人们交头接耳,相互寒暄问好,更有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即将登场的各位名妓。 三声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过,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鸨母托着肥硕的身体,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走上台,环视一圈,只见台下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楼上的包厢里也都全部上满了贵宾。 鸨母满意的点点头,提着嗓子大声道:“今日是我的大日子,各位能来赏光,实在是我们的荣幸,我代表所有的姑娘们向大家致谢!希望大家今天能够尽兴而归!” 人群响起一阵欢呼,鸨母摆摆手,示意安静,“下面,请欣赏牡丹姑娘为大家带来的舞蹈《春情》!” 一阵掌声与口哨响过,乐曲缓缓而起,牡丹穿着裸露妖艳的衣衫,扭着纤腰疾步从幕布后面转出。 她的嘴角挂着多情妩媚的笑意,双眸左右流转,朝着人群不停的放着电。一会儿扭动水蛇般的蛮腰,一会儿飞快地抖着电臀,那动作狂野中带着挑逗,果然春情无限。 跳着跳着,突然毫无预兆的伸手在胸前一勾,丝带被扯开,罩衫立刻滑落在地上,上身便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布条遮住两团傲人的酥胸。酥胸伴着舞步不停跳动,看得台下众人血脉喷张,鼻血都洒了一地。 “好!”“好!” “再脱一件!” “脱!脱!脱!” 台下众人不住地起哄,有人疯狂鼓着掌,有人不怀好意的打着口哨,还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牡丹的胸部,完全顾不上汹涌而出的口水。 台上的牡丹跳的热辣惹火,台下的男人们看得如痴如醉,直到一曲终了,仍是意犹未尽。 “再来一支,再来一支!” 鸨母快步上台,安抚道:“牡丹姑娘的舞蹈是不是很好看呀?” 人群中立刻爆发震耳欲聋的回应,“是!” “大家想不想再来一曲?” “想!” 鸨母微笑着转眸,“想的话,以后再来光顾啊!” 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 “下面是芍药姑娘的小曲《十八摸》!” 没有最俗,只有更俗,本着越低俗越吸引眼球的宗旨。如此劲爆的曲目一经爆出,人群立刻又来了兴致。 男人们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翘首以盼。未几,只见浓妆艳抹的芍药,怀抱着一把琵琶走上台子,然后在椅子里坐下,抬头望向观众。美目流转间,一边不停地向人群抛洒媚眼,一边弹着琵琶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人。” “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伸手摸姐小眼儿,黑黑眼睛白白视。” “伸手摸姐小鼻针,攸攸烧气往外庵,伸手摸姐小嘴儿,婴婴眼睛笑微微。” 芍药唱到动情处,干脆放下琵琶,一边扭动,一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简直就是少儿不宜的限制级动作,直看得人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 “伸手摸姐小毛儿,赛过羊毛笔一枝,伸手摸姐胸上旁,我胸合了你身中。” “伸手摸姐掌巴中,掌巴弯弯在两旁,伸手摸姐**上,出笼包子无只样。” “好!”“好!” 人群中不断传来叫好声,一些男人们大张着嘴,一边吞咽着口水,一面体会着曲词里的意境,恨不得立刻将那美人拥在怀中,切切实实将里面的情形实践一番。 “遍身上下尽摸了,丢了两面摸对中,左平摸了养儿子,右平梭著养了头。东一著来西一著,面上高梁燕变窝!” 芍药动情地唱着,直到这十八摸摸遍,许多人还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 接着芍药出场的,是上一届的花魁绿萼姑娘,因为是花魁出场,客人们便更多了一层期待。 只见绿萼姑娘一身戎装现身,英姿飒爽,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立刻便赢得了满堂喝彩。 绿萼姑娘手持长剑,盈盈而立,抱拳向人群一推,肃然凝眸,目若寒星。 绿萼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儿,一直给人的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感觉。可是虽然如此,却偏偏有许多人爱她的清高孤傲,恨不能做她的仆人,不辞劳苦,鞍前马后,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听说是花魁娘子,金华耐不住好奇,偷偷溜到后台,掀开幕布,踮着脚尖儿去看那绿萼。 只见一个绿衣女子手持宝剑,舞得剑影凌乱,那非凡的气质,比女人多了几分英挺,比男人少了几分粗野,实在是恰到好处,美轮美奂。 正啧啧称赞间,却见绿萼突然腾空而起,一个优美的后空翻,稳稳落地,不由惊得目瞪口德。 乖乖,当个花魁真心不容易,能唱能跳,能文能武,三百六十度转体后空翻,这是一个什么节奏?这是一个拼了的节奏啊! 金华不由向观众席一望,只见男人们屏息凝神,翘首以看,那泛着花痴的模样堪比女人。更有甚者双掌托着腮帮子,毫无节操地装萌卖傻扮可爱。 金华哑然失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残粉儿? ------------ 第四十一章 ‘花魁’评选大会(三) 这个绿萼姑娘着实不简单。她深谙男人们的猎艳心里,懂得拿捏有度,总能适时地挑起男人的征服欲以及保护欲。 金华不由去想,如果自己是一个男人,恐怕多半也会被她迷倒。难怪被选作上一届的花魁,也算是实至名归。 无论如何,这位实在是芙蓉姐姐的一个劲敌。 正默默思量间,目光落在了坐在前排的夜锦衣身上,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抱着双臂,一副别别扭扭,刻薄挑剔的样子。 金华‘扑哧’一笑,朝着夜锦衣招了招手,夜锦衣嘴角一抽,目光愤然转向别去,干脆装作没有看见她。 为了壮大芙蓉的粉丝团,金华当初可是费了好大劲儿,连哄带骗,才说服夜锦衣前来捧场。 可惜死乞白赖地求了很久,常叔还是死活不肯来。倩娘也是一句没兴趣,就干干脆脆地拒绝了。客房里的那位身份特殊,她自然不敢去请。 金华看看夜锦衣,再看看自己硬戴在他头上的那个印着芙蓉名号的绿色毡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真心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翻遍箱底,就只找到了这个。 可是就算不喜欢这个颜色,也不至于从头到尾都阴沉个脸吧!乖乖,这里可是青楼哎,您老人家一副全身上下皆不爽的神气,到底要做给谁看? 来都来了,最起码表现得专业一点儿,像个男人一点儿,流几滴口水,叫几声好,不是也算来了一趟? “好!”一声高亢的男声像是声援金华般,突然以摧朽拉枯的优势,力压群雄,从高处远远传来。 瞧瞧人家,金华向夜锦衣飘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又好奇地向声音的出去寻去。 待看清楚声音的主人,金华不由一愣,怎么这个红衣妖娆的身影莫名有点儿眼熟?忙定睛仔细一瞧,不由乐了,乖乖,瞧那妩媚的小眼神儿,瞧那风骚的小身段儿,这种将‘娘’渗透到骨子里,却并不让人觉得恶心的男人,恐怕全世界只有一个,那就是与金华有过一面之缘,还大方地借给她银子的‘恩人’,唐一只。 不,应该是唐逸之,‘唐一只’乃是金华偷偷在心里给他起的一个昵称,一只,一只,多有创意的称呼,傻傻的,又盟又可爱。 当然了,这个称呼也许并不是实至名归。因为金华觉得,这个男人望着她的时候,目光里总是充满了算计,好像隔着一层轻纱,怎样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实在是不好亲近。也许他的内心并不如外边那般天然无公害。 不过,唐逸之竟然也来了南京城?这个世界还真是小的可爱! 想想倒也合情合理,像唐一只这种脑门儿上刻着‘色’字的骨灰级专业人士,能千里迢迢慕名而来实在不足为奇。 自上次分道扬镳之后,金华便再未见过他,如今在此处重逢,心里竟然会有一丝莫名的亲切与激动之感。仔细计较起来,人家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 金华喜滋滋地笑着,余光瞥见唐逸之的旁边,好像还坐着另外一个白色身影,只是被珠帘遮去了眉目,看不清楚。 唐逸之也看到了金华,目露欣喜之色,忙挤眉弄眼地朝金华抛出一个飞吻,金华冲着他眨眨眼,调皮地伸出手一抓,算是欣然接受了。 二人间的暧昧互动正好落在夜锦衣的眼中,他的脸色立刻更加阴沉难看起来。 二楼另外一间包厢里,带着面具的青衣男子亦将这个情景尽收眼底,不由目光一凛,盯着不远处的那抹红衣,默默握紧了拳头。他的周身都散发起冰冷的寒意,瞬间便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金华开小差这会儿,绿萼已经完成了全部表演。 她灵活的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收剑与腰侧,朝着人群微微欠身,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后台走去,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身后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哎吆!” 金华正走着神儿,没留意绿萼已经从台下下来,于是一转身,‘铛’的一声,鼻子悲剧地撞到了绿萼的剑柄之上。 绿萼目光凝霜,狠狠挖了金华一眼,便继续向后台而去。 “得瑟什么?不就是个花魁,搞得这么大牌儿!” “连句道歉的话儿都没有,还有没有公德心?” 金华一边小声絮絮叨叨,一边捂着鼻子,痛的满眼都是泪花儿。 金华正顾影自怜,肩头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金华‘妈呀’一声,跳转过身子,劈头盖脸骂道:“我说,有完没完?” “夜锦衣!” 待看清出来人,金华不由瞪大了眼睛,怎么一会儿没留意,这家伙竟然跑到后台来了。 “作死啊,吓死我了!” 夜锦衣阴沉着脸,劈头问道:“那个红衣男子是谁?” 夜锦衣没头没脑这么一问,金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奇道:“哪个红衣男子?” 夜锦衣黑脸冷笑:“刚才还在和人家眉来眼去,这会儿子倒不记得了?” 金华恍然大悟,笑道:“你说的是唐一只啊!” 夜锦衣闻言脸色更加阴沉,“唐一只,唐一只,叫的这么亲切,你们很熟吗?” 金华并未察觉到夜锦衣的异样,“还行吧!他救过我一命,还借钱给我,也算是我的贵人了!” “贵人?”夜锦衣冷哼一声,语气里全是酸酸的味道,“我看他作风轻挑,未必是什么好人!” 金华没心没肺地哈哈一笑,“你严重了,他这人就是有点儿过于自恋而已,人格上应该没有问题!” 夜锦衣更加不悦,“你这么护着他,难道看上人家了?” “说什么呢?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朋友?我看不会是你自个儿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人家说不定只当你是一个熟人而已!” 金华抬头看着夜锦衣,目光探究,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我说破衣服,你这话里怎么一股子酸味,不是在吃醋吧?” “吃醋?你也不照照镜子?我能为你这样儿的吃醋?南京城里为我茶饭不思的姑娘们多了去了,我还不至于这么没品位!” 金华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别得瑟了,您是高富帅,我是矮矬穷,行了吧!” “思想境界不在一个高度,没法儿沟通!” 夜锦衣看了金华一眼,转身便走。 ------------ 第四十二章 ‘花魁’评选大会(四) 绿萼的剑舞结束之后,迟迟没有人出场。众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便有些不耐烦了。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噔’的一声,响起了古朴悠扬的古筝声,众人忙踮起脚尖往台上瞧。只听见古筝声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很快便营造出了一个悠远静谧的氛围。 正当大家的好奇心被成功挑起之际,那古筝声却突然安静了下来。人群正纳闷究竟怎么回事儿,却见台上忽然飘起雪花来,一片片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玲珑剔透,在空中旋转,飞舞,滑落,如梦似幻,美得不可思议。 正在大家惊诧不已的时候,一袭白衣突然从天而降。这白衣女子峨冠高耸,轻纱遮面,单手挽着一块红绫,缓缓掠过漫天飞舞的雪花,衣袂飘飘地落于台上。 台下的男人们争相目睹那白衣美人儿的面容,却被轻纱挡住视线,不免有些失望,但却反而生出了更多的期待,这面纱之下的究竟是一副怎样倾国倾城的容貌? 白衣美人静立片刻,一双美眸兀自扫过人群,脉脉含情,欲语还休,仿佛九天之外的玄女,遗世独立,高贵而寂寞。 那些男人们忍不住便看呆了,只觉得心儿瞬间虔诚起来,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一个一触便碎,小心翼翼的梦。只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个梦境。 正在纵人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悠扬的古筝声突然再次响起,这次已然换了一个舒缓宁静的曲调。 那女子长袖一抛,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跳起舞来。或旋转,或腾空,或凌波微步,或轻盈回眸,长袖随风,衣袂飘飘间,似是须臾便要随风羽化而去。 众人还未来得及喝彩,那女子又微启朱唇,吟唱起一首曲子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空灵幽怨的声音似是从极远的时候里传来,美好的不可思议。众人听腻了淫词艳曲,此时这歌声宛若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进了众人的心中,吹得大家心生惬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众人沉浸在优美哀伤的旋律里,摇头晃脑,如痴如醉,只觉得心灵仿佛得到净化,自身的境界也在无形中得到升华。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大厅里安静的出奇,只有美人一遍又一遍吟唱的声音,越来越飘渺,越来越让人沉醉。 正在大家意犹未尽之际,古筝突然一顿,美人的声音缓缓停歇了下来。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美人微微欠身致谢,起身的一霎那,轻纱适时地滑落,美人清新纯粹的面孔突然裸露在大家面前,瞬间便夺取了众人的呼吸。 怎么说呢,这个美人儿的面孔兴许不是倾国倾城,但她眼神里那股恬淡自然的韵味,却让许多男人瞬间便将她奉做了心中的女神。 鸨母也被这曲超凡脱俗的歌舞震撼到,忙疾步走到台前,朝众人介绍道,“这位是芙蓉姑娘!” “芙蓉!芙蓉!芙蓉!”热烈的喝彩声倏然而起,大家疯狂叫着芙蓉的名字,激动的差点儿没冲到台子上去。 评选结果出来,绿萼与芙蓉的人气遥遥凌驾于众人之上,她们一个如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一个如天上仙子,遗世独立,并肩齐驱,共同成为新一届的花魁。 金华听到这个结果,高兴地差点儿没哭出来,谢天谢地,总算是这些天的功夫没白费。 评选结束,金华和几个小丫头一起簇拥着芙蓉往房间里走。 幸福好像来得太突然,芙蓉还未从一夜成名的惊喜中缓过神儿,只觉得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虚幻不真实。 有点儿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幸福感,芙蓉激动得手脚发颤,简直连走路的步子都是虚的。 鸨母扭着肥硕的身体迎面而来,看见芙蓉,立刻堆上一脸的笑意,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温柔了许多。 “哎呀,芙蓉,今天表现不错!你这个表妹可是你的贵人,鬼点子真多!” 芙蓉强压住心跳,笑道:“妈妈说的是呢,今天多亏了金华!” 金华摆摆手,喜得眉开眼笑,“哪里哪里!” 鸨母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握住金华的手,“你干脆到我这里来,以你的姿色和眼光,绝对能成为南京城炙手可热的红牌。到了年纪,挑个有钱的老爷嫁了,一辈子衣食无忧,不是比你忙忙碌碌,到处给人做媒强?” 这妈妈说话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金华听罢,笑容不由僵在脸上,忙尴尬地打着哈哈,“不,不必了,妈妈,金华天生劳碌命,做不了这个,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鸨母还不死心,接着道:“不用立刻答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我们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金华嘴角微抽,这个鸨母忒不会说话,哪个青楼女子不是被逼才沦落风尘,沦落风尘的哪个不是苦命的女子?什么叫‘只要你愿意’?你这话到底是在咒我,还是再骂我?什么为叫我敞开,要我说,该是为你敞开,为你全家敞开才对呢! “哎吆,绿萼姑娘,今天累着了吧,好好回去歇会儿!” 鸨母正和芙蓉寒暄,余光瞥见绿萼自远处走来,立刻讨好似地打个招呼。 绿萼面无表情的靠近,与芙蓉擦肩而过的时候,侧眸倨傲地瞥了她一眼,也不做招呼,便径直往前走去,走到鸨母身边,一欠身:“牢妈妈惦念,您先忙,绿萼回房去了!” 芙蓉平时被别人轻视惯了,对绿萼高傲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倒是金华见了,暗自攥紧了拳头,替芙蓉愤愤不平。 ------------ 第四十三章 暗潮汹涌 “好,好,歇着吧,歇着吧!”鸨母谄媚地笑着,看着绿萼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更像是在看一堆白哗哗的银票。 金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嘀咕,我说大娘,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这方面,金华从来都非常自信,可是如今跟您老人家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输得心服口服! 绿萼对着鸨母点点头,连看都没看芙蓉一眼,转身便往前方走去,只留给众人一个冷漠的背影。绿萼身边的小丫头也跟着主人沆瀣一气,傲慢地斜觑一眼芙蓉,鼻孔朝天,轻哼一声,追着绿萼而去。 鸨母尴尬地笑笑,安抚道:“绿萼的性格本来就清高孤僻,芙蓉你要多担待点儿,可千万别跟她计较!” 芙蓉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表露,“妈妈放心,姐妹之间本就应该相互礼让,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芙蓉身边的小丫头多儿嘟嘴不服,冲着绿萼的背影嘀咕道:“傲什么傲?我们姑娘如今也做了花魁,已经和你平起平坐,你当还是你独占鳌头的日子啊!” 芙蓉心里本就存着一丝怨气,如今有了底气,便也不阻拦,只由着小丫头去骂,倒是鸨母怕生出事端,忙出言斥道:“我说你个丫头片子,多个什么嘴?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小丫头不服气地翻个白眼儿,但碍于鸨母的淫威,也不敢太放肆。 这里的勾心斗角落在金华的眼里,倒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儿。想不到这年头,连做个妓女都这么不容易,不但要琴棋书画,样样才艺,还得精通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李妈妈!”一个含着笑意的男声在身后突兀地响起,众人一回头,只见一身子挺拔的男子正悠闲地摇着折扇缓步走近。 这人一身红衣如血,张扬妖媚。 “唐一只?!”看清楚那人,金华心里一喜,脱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唐逸之眯着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看着金华,点头道,“丫头,好久不见!” 鸨母李妈妈笑道:“原来二位认识,那倒省得我再做介绍。唐公子,绿萼姑娘已经回房,您是现在过去,还是要再等一会儿?” 金华一愣,乖乖,难道唐一只也是绿萼姑娘的一位恩客?不过,看这人平时一副玩世不恭,自命风流的得瑟样儿,眠花宿柳倒也不足为奇。 唐逸之似是看穿了金华的心思,摇头而笑,对鸨母道,“我等我的朋友一起过去!” “好,那我先命人备好酒菜!” “妈妈费心了!” “不妨事!” “我和金华姑娘故人重逢,想聊几句,妈妈有事儿就先去忙吧!” “好的,芙蓉,你在这儿陪着唐公子!” “不必了,有这个小丫头就好了,我有几句体己话要告诉她。” 芙蓉见唐逸之如此英俊潇洒,早就心动不已,如今见唐公子对金华另眼相待,顿时十分羡慕,这羡慕里也许还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妒意。 芙蓉等人离开之后,走廊里便只剩下金华和唐逸之。 金华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忙忙碌碌的丫头们。 唐逸之背靠着栏杆,微挑了一双迷离的桃花眼,侧眸看着金华。 “丫头,你的事情,本公子有所耳闻,看上去好像在这南京城里混得不错!” “还行,呵呵,还行!”金华一边笑着敷衍,一边在心里打着鼓,生怕他提还钱的事儿,不是打算赖账,而是现在真的还没有攒够那么多钱。 唐逸之像是看穿了金华的心思:“你放心,我现在不缺钱,不会要你还钱的!” 金华嘿嘿一笑:“我就知道,恩人你是个好人!” 唐逸之眉心一挑,“除了好呢?” 金华想了想,“急人所急!” “还有呢?” “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温文尔雅,博学多才――”金华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在脑海中搜索所有美好的形容词,本着越多越好的原则,也不管符不符合,都一股脑用在唐逸之身上。 唐逸之听罢摇摇头,握着手中的折扇,‘啪’一声打在金华的脑袋上,“笨呢!你难道看不出本公子最大的优点便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么?” 金华一愣,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对,对,您说的对!这南京城里呀,就属您最帅!” 唐逸之一听,蹙起眉头:“怎么这话儿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嘿嘿,金华天生嘴笨口拙,见谅,见谅!” “看出来了!所以我说丫头啊,没事儿多读点儿书,甭老往这种不该你来的地方跑!” 金华一听,不乐意了,“您能来,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你能跟我比吗?我在这儿是占别人便宜,你在这儿很可能就要被别人占便宜了!” 唐逸之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关心,金华倒不好意思顶嘴,但心里又不服气,只好小声嘀咕,“你太小看我了,我来这儿也是要占便宜的!” “丫头,好自为之!佳人有约,我就先告辞了!” 金华看着唐逸之信步向绿萼的房里走去,这轻车熟路的,绝对是惯犯。忍不住便冲着他的背影撇撇嘴,“不就是急着去嫖妓宿娼,还佳人有约,有约你个大头鬼啊!” 金华跟芙蓉道了别,下了楼正要往外走,忽然瞥见楼上走廊里闪过一个白衣身影,闪进了绿萼的房中,顿时身形一滞。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金华折回二楼,蹑手蹑脚靠近绿萼房间,悄悄将耳朵贴在了房门上。 “我已经联系了那边――”果然是金华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可是七哥哥,他怎么会在青楼里出现,他绝对不是那种流连花丛的人。 迟疑片刻,金华还是用手在墙纸上捅出了一个小孔,然后闭起一只眼睛向里张望。只见唐逸之负手立在窗户旁,正在认真的听七哥哥讲话,仔细看了看,房间里到处都没看见绿萼的影子。 奇怪,七哥哥怎么会和唐逸之搅在一起,两人好像还是很熟的样子。他们的脸色怎么都这么凝重,似是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 第四十四章 情丝难绾 金华踮起脚尖,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儿,却一个不稳,身体往前一倾,‘嘭’地撞开门,狼狈地跌了进去。 房间中的两个人见有人闯入,皆吃了一惊,待看清楚是金华,目光便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金华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后脑勺尴尬地冲两人笑笑。 “好巧啊!”觉得应该寒暄一下,结果话儿一出口,倒把自个儿给吓着了,金华啊金华,你就算是再弱智加脑残,再慌不择言,这好像都不会是一个合时宜的招呼吧。 缺心眼儿啊你,金华自怨自艾地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你们聊,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气氛实在紧张地有点儿太不对劲儿,还是快点儿溜走比较靠谱。 可是还没等金华走到门口儿,唐逸之却突然身形一转,瞬间便移动到门口,长袖一挥,房门重新合紧。 看着唐逸之阴狠的目光,金华绝望地将手臂伸向门口,差点儿没哭出来。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触犯了什么禁忌,怎么刚才还和自己嘻嘻哈哈唐逸之,这会儿目光里却全是杀意。 “恩人,帅哥,大善人,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很害怕!” 门被唐逸之挡住,金华只能哆哆嗦嗦地往后退,每退一步,唐逸之便上前一步,不一会儿便将金华逼进了角落。 “唐逸之,唐大侠,小人人儿错了,饶命,饶命!”金华又是作揖,又是告饶,要不是空间狭小,可能立马儿就给跪下了。 唐逸之一改往日里安全无公害的笑颜,完全对金华的恳求无动于衷,并且在下一刻,掐住金华的喉咙,将她抵在了墙上。 金华一咬牙,势将脑残进行到底,“你要是想劫个色,我就认了,就是求你千万别伤害我的性命!” 唐逸之对金华一系列胡言乱语完全免疫,开门见山,“为什么偷听?谁派你来的?” 什么跟什么,金华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只能拼命摇头,“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没有人派我来呀!” 唐逸之凝眸注视着金华的眼睛,目光中全是猜忌与探究,“好,本公子给你两条路,要么说出你的真实身份,要么死!” 说到‘死’字的时候,唐逸之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金华一时喘不过气儿,猛然咳嗽两声。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金华啊!” 金华求救似地望向窗子旁边的唐七,可是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将屋子里发生的一切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金华不免有些绝望,就算是一个普通熟人,你也没必要这么冷漠吧! 唐逸之目光闪过一丝黯然,“丫头,看来之前是我大意了,竟然一点儿都没怀疑过你的身份!说出来吧,你到底是谁的人?”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听不懂!” 唐七的冷漠加上极端的恐惧,反倒催生了金华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大无畏精神。 “怎样都不肯说?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唐逸之蹙眉扬起扇柄,手上运力,‘嗖’地一声便向金华的脑袋上砸去,吓得金华慌忙闭上了眼睛。 “叮!”折扇被一柄长剑生生挡住。 金华咬牙睁开一只眼,看到七哥哥和唐逸之的面庞皆在自己面前放大。 唐七看着唐逸之,目光依旧是淡淡的,“放了她!” “她很可能是对方的线人!” “她不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信我一次!” “好!不过出了事儿,后果你自己负担!” “好!” 唐逸之收回折扇,撤到窗子边坐下,闷闷生着气,像是对唐七,也像是对自己。 金华愣愣地看着唐七,七哥哥,他在救我?!七哥哥,他没有弃我于不顾,这实在是―― 排山倒海的幸福感席卷而来,金华高兴得连害怕都给忘了。 唐七收回剑,面无表情,“你走吧!” “七哥哥――” “走!”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金华一冲动,上前扯住了唐七的衣袖。 唐七一把将她甩开,冷冷道:“在我还没改变主意前,赶紧走!” 金华讪讪地收回手,一颗心重新跌落回谷底。三番两次被人家呵斥,自己还傻傻地分不清楚状况,坚持顶个屁用,这种丢人的事儿,恐怕也只有自己干得出来。 真傻,太傻,实在是傻! 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金华委屈不已,再不去看唐七,转身向门外奔去。 金华失魂落魄地走出,抬头一瞧,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原来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 金华苦笑一声,提足迈进了大雨之中,反正又没有人会心疼,干脆痛痛快快地淋一场雨,清醒清醒好了! 诶,怎么雨点儿突然小了? 金华讶异地抬眸一瞧,却是一把油纸伞横在了头顶,而那执伞之人,竟然是唐七。唐七将伞往金华手里一塞,也不说话,转身便没入了大雨之中。 宁可淋雨,也不肯跟我共处一伞之下么,金华咯咯笑着,手一松,油纸伞跌落在了地上,弹跳两下,滚落一边。 谁稀罕你这假惺惺的同情! 金华肆意在雨中奔跑,任由雨水浸湿衣服。眼前朦朦胧胧,也不知脸上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跑着跑着,突然眼前一暗,便晕倒在了地上。 有人踏着雨水走近,俯身将金华捞起抱着怀中,金华意识模糊间,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银色面具,便想伸手去够,却发现手臂上没有一点儿力气,根本抬不起来。 带着半边面具的青衣男子将金华小心翼翼地裹进怀里,一边驱动内力帮她驱寒,一边抱着她在漫天的雨幕中移动。 烛火跳跃,夜锦衣独自坐在灯前,已经等了很久。 天色已晚,又下着雨,金华却迟迟未归。夜锦衣与常叔出门寻了半天,没有寻到金华,只好让常叔先行回家,自己在大厅里等她。 几声敲门声响起,夜锦衣忙冲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果然是金华,只是她此时靠坐门边儿,脸色惨白,已然昏了过去。 疑惑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却并未看见其他人,夜锦衣忙搀起金华,向屋内走去。 ------------ 第四十五章 得不到的永远最好 自那日淋雨之后,金华受了严重的风寒,在床上乖乖躺了几日,每天不过是吃饭,睡觉,吃饭,睡觉,无聊的要死,简直快被憋疯了。 金华躺着数了一会儿绵羊,还是没办法入睡,只好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地叹着气。 有鸟儿鸣叫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金华撑起上身往外瞧,只见街上阳光明媚,行人络绎不绝。好想出去透透气啊,可是想到在门口守株待兔的夜锦衣,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这几日来,夜锦衣在看管金华上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热诚。金华都能想象到夜锦衣逮到她时的那副严厉模样,“大夫不是一再叮嘱,让你多休养几日?你这是要去哪儿?赶快回房休息去!” “啊,啊――”金华抓狂地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枕头里,挥着拳头雨点般的砸在锦被上,死破衣服,臭破衣服,揣个鸡毛当令箭,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才是‘红线牵’的老板好不好! 一阵低沉的敲门声响起。 “东家,曹公子来看你了!” 金华撑起身子,曹公子??乙?他来做什么?管他呢,好呆有点儿事儿做,不至于闲的发慌。 “进来!” “金老板!”?乙进了屋子,走到床前,隔着帐子对金华一拱手,“听说金老板病了,曹某特来探望!不知金老板可好些了?” 金华趴在床上,懒得起身,“谢谢曹公子关心,金华已经好多了,只是身子还是有些弱,不能起来,实在失礼了!” “别客气,金老板躺着就好!我今天来,其实还想说说上次托你办的事儿。” 金华呵呵一笑,“曹公子尽管放心,芙蓉如今成了南京城炙手可热的花魁,肯定没有时间跟你死磕了!” ?乙叹了口气,“正是!” 金华奇道:“问题解决了,曹公子还叹什么气呀!” ?乙沉声道,“以前她缠着我的时候,好生让我心烦,如今突然对我冷淡起来,我竟莫名觉得有点儿失落。” 金华暗暗冷哼一声,活该,还不是你自找的,像你这种玩弄感情的男人,统统死光了才好! “金老板一定会觉得不可理解,我也想不明白,这几天以来,我一直都十分想念她!” 金华话里带刺儿,“曹公子万万不可,您既然很快便要成亲,理应早点儿快刀斩乱麻,正如您说的,万一传到您岳父那里,不是不太好嘛!” 曹乙专注于自己的思绪,并没有听出来金华话里的暗讽意味儿。 “其实还有一件事儿,让我觉着尴尬,”?乙迟疑了片刻,还是接着道,“芙蓉今日托人给我送来了十两银子,说是什么分手费,让我以后不要去纠缠她!” 金华一听,顿时在心底狂笑不止,乖乖,芙蓉这招实在是太漂亮了,必须得赞一个,这个仇报的痛快!十两银子,哈哈,妙啊,这不是等于一巴掌摔在?乙脸上,然后再加上一句:混蛋,看清楚喽,你在我心中不过就值这十两银子! 莫名被摆了一道,这让?乙这位富家公子哥的脸面儿往哪儿搁,难怪方才吞吞吐吐,想来应该在心中憋了好久,又不好意思跟身边的人说,今日到金华这儿,才终于算是找着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金华憋着笑,说道:“曹公子何必介怀,既然你与芙蓉注定不能在一起,这样做个彻底的了断,不是对你对她都好?” “此言甚是,只是想想当初的情景,难免让人伤感!”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对曹公子最重要的,应该是那个将与你携手白头的人!” ?乙点点头,目光悠远,“金老板说的对,既然芙蓉能放开过去,曹某理应祝他幸福!” “曹公子能想通,可喜可贺!” “多谢金老板!这是请帖,我给你放在桌上,下个月的曹某的婚礼,还请金老板赏光前来。” “金华定会到场观礼,”金华此时关心的不是这个,她见?乙一直未提酬金的事儿,金华只好旁敲侧击的提醒,“金华当初答应曹公子的事儿,如今已经办好,那曹公子答应金华的事儿――” ?乙一听,立刻明白了金华的意思,朗声笑道,“金老板放心,曹某说话算话,明日我便会通知钱庄将这一万两银子打到您的账上!” “如此,金华就敬谢不敏了!” 听到曹乙爽快的回答,金华的眼前顿时闪现出一堆堆闪闪发光的银锭,天啊,一万两,一万两啊! 这,这是要发啊! 又几日之后,金华的风寒终于彻底痊愈,重新回到工作中的她,很快便又恢复成了满血的状态。 这一天吃过早饭,金华便一直在大厅里忙着。 趁着忙累了休息的当空儿,随意向外一瞥,却见一个身影在门口来回徘徊,金华定睛一看,又是前几日的那个紫衣女孩,心中好奇,忙起身走到外边。那紫衣女子看见金华出来,又要躲开。 金华麻利地一把将她拉住,“姑娘,到底为何几次三番在红线牵门外徘徊?” 那女孩支支吾吾半天,突然一声轻声叹息,似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他怎么样了?” 金华一头雾水,“他――” “对,他!” 金华还是不明白,“他?” 那女孩一跺脚,急道:“就是你们前几日救回来的那个刀客!” 原来如此,金华暗自擦了一把汗,妈呀,总算是弄明白了。 看上去这紫衣女孩儿似乎和那剑客关系匪浅,只是为何她要偷偷摸摸地打听,却不敢直接求见那刀客? “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谢谢你们!” “你是他什么人?” 紫衣女孩儿吞吞吐吐,“不,不是什么人,我和他不熟!” 紫衣女子眼神躲躲闪闪,显然说的不是实话。 “你要进去看看他么?” “不,不要,不用了,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这个女子说话好没条理,越说金华越糊涂。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见你三番两次在这里徘徊,如果真的关心他,为什么不亲自看看他?” ------------ 第四十六章 师徒 “不,他不会愿意见我的!” 听了金华的建议,紫衣女子咬着唇,目光潸然。 “为什么?” “你不要问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总之求你们帮我照顾好他!” 金华见那紫衣女子双眸中含着泪水,欲语还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免勾起了自己的八卦心理,不行,得想个办法留住她―― 金华想了想,故意假咳一声,然后抬头看着天空,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放心,自然会照顾他的,况且他也未必撑得了许久,毕竟伤是好了,毒却实在没的解!” 那女子脸色一白,“毒?什么毒!” 金华挑眉,“当然是伤他的剑上喂的毒哇,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反正大夫至今还没找到解毒的法子。” 那女子果然中计,她一把抓住金华的胳膊,恳声道,“带我去看看他!” 金华心里洋洋得意,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她引着紫衣少女进入后院,看到正在练功的黑衣人,紫衣少女捂住嘴,泪水‘刷’一下便决了堤。 那黑衣人听到动静,收起刀,扭过头向这边望来,待看到金华身边的紫衣少女,面上立刻一沉,转身就要离开。 少女见黑衣人转身便走,心里一急,忙冲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哽咽:“师傅!” 师傅?金华一愣,原来二人竟是师徒关系! 黑衣人目光躲避着少女,声音严厉沙哑,“你既然要走,又回来找我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你受了重伤,我担心你!” “担心,呵呵,我受不起!况且,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么?” “不,我――”紫衣少女试图解释,却又好像难以启齿,只能悄悄放开拽住黑衣人的手,身子顺势滑落在地上,十分绝望的样子。 黑衣人侧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女,似是心有不忍,却又别扭地不去管她,二人就这样奇怪地对峙着。 金华看着两人,越来越糊涂,怎么眼前的两个人是师徒,却好像又不像师徒。 “哎吆!”金华一个机灵,摸着被敲疼的脑门,侧眸看到了夜锦衣。 “你干什么呀!疼死了!”这家伙怎么跟个幽灵似的,走路都没有声儿的! 夜锦衣眯起眼睛瞧着空地上别扭的两个人,低声道,“花花,我看这种情况,咱们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要你管!人家俩都没说什么,你多个什么事儿!” 金华用双眼‘磁磁’地向夜锦衣放着冷箭,这个家伙到底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才是君子之道!”夜锦衣见金华无动于衷,干脆上手去托她,“花花,走啦!” 金华一边挣扎一边低声嚷嚷,“什么‘非礼’?哪有‘非礼?’谁‘非礼’谁了?!” 金华被夜锦衣强行拖到前厅,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忽见黑衣人从后院走来,二话不说便上楼去了。 金华看了一眼空空的楼梯,八婆的心理又做起怪来,忙从椅子里跳起来,三步两步跑进了后院。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见那个紫衣女子孤零零地坐在葡萄架下,默默抽泣着。 什么人啊!非害的人家女孩子这么伤心!金华一边儿在心里愤愤不平,一边儿悄悄挪到紫衣女子身边坐下。 “哎,别哭了,为这种男人,不值!”金华用手肘碰了碰紫衣女子,悉心递上一方帕子。 那少女接过帕子,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你可以叫我紫儿――” “紫儿,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你要信我,就跟我说说,也许我可以帮你呢!” 紫儿苦笑一声,“你帮不了我的!” “就算帮不上忙,跟我倾诉下,心里总归会舒服一点儿!” 紫儿面露迟疑之色,金华一拍胸脯:“你放心,我口风很严的,绝对不会跟别人乱讲!” ‘金华,你这个三八!为什么要把我买了夜锦衣画像的事儿到处乱说――’ 金华刚信誓旦旦地打完包票,脑海中便突然浮现出了当日被倩娘追杀的画面,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尴尬地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希望神灵们不要见怪,这次是真的不会多嘴的啦! “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信你!”紫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妹妹可曾听说过‘玉面修罗’封陌途?” 金华摇摇头。 “那便是我的师傅!” 金华一听,‘玉面’嘛,这黑衣人长的确实还不赖,‘修罗’的话,那就太贴切了!想想黑衣人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金华就冷得打寒颤,不过,原来他的名字是封陌途。 “我师傅,他是一个杀手!” 什么?!紫儿这句话一出口,金华终于不淡定了,原来自己竟一直藏了个杀手在身边,竟然一点儿都没意识到!金华摸摸自个儿的脑袋,它如今还好端端的长在脖子上,可真心不容易。 紫儿似是看出了金华的心思,安慰道:“你放心,我师傅虽身份特殊,却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你们救了他,他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 既然徒弟都这么说,那多半是可信的,金华摸摸胸口,总算把心放下了点儿。 紫儿接着道,“妹妹可曾听说过‘一枝梅’?” 金华顺着逻辑,脱口而出,“那便是你么?” 紫儿摇摇头,“不是,它是一个组织,其目的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除去‘玉面修罗’。因为每一个入会的人,都会在手臂上刺上一朵红梅,所以这个组织便被称作‘一枝梅’。” 金华不解,“他们为什么要除掉你师傅?” 紫儿眼神复杂,“因为他们皆有家人,曾死于我师傅的手中!” 金华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封陌途,仇人不少,看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心并不多余,可别城门失火,殃及到自己才好。 “我师傅他,其实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杀过人了!” 金华不以为然,改邪归正了又怎样,只要曾经草菅过人命,都没法轻易将这罪恶从生命里抹掉! 这紫儿言语间偏袒着‘玉面修罗’,金华也不好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 “对了,刚才你师傅说你离开他,是怎么一回事儿?” 紫儿闻言,双眸一暗,突然封了嘴,再不肯多说一句。 ------------ 第四十七章 紫儿 天色既晚,金华死活将紫儿留了下来,表面是怕天黑她一个人在外不安全,其实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万一这个封陌途发疯要害她,有他徒弟劝着总归是好的。 金华在自己房间加了张床,暂时让紫儿住下。 因为有一个护身符在身边,金华较为放心,于是脑袋一粘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倒是紫儿存着心事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就这样过了很久,才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狂风‘呼呼’作响,燎得火光冲天。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挣扎着从火堆里爬出,蓬头垢面,脸上,身上全是烟灰,衣服也早已辨不出颜色。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燃烧,小女孩太害怕了,她只能不停地哭喊着‘爹,娘――’,声音嘶哑,悲切,可是除了木桩子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声,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小女孩绕开火舌,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跑着跑着,却突然停了下来,她震惊地看着院子里躺了一地的尸体,下意识地往后退。 一个黑衣人提刀而立,站在那群身体中间,听到动静,他回过头,看见了吓得哆哆嗦嗦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看着黑衣人提刀走近,吓得双腿发软,根本挪不开脚步。 黑衣人走到小女孩身边,弯腰蹲在地上,然后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条,绕在了小女孩的脑袋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小女孩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黑衣人将刀收回腰间,双手圈住小女孩,将她抱离地面。黑衣人抱着小女孩穿过重重的尸体,向远处而去,只留下冲天的火光在身后飞舞,飞舞――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金华被蓦然惊醒,忙披衣起身,走到紫儿的床边,伸手将她摇醒。 “做恶梦了吧!”金华将紫儿扶起,语声关切。 紫儿靠在床头,神情恍惚,脸上还留着模糊不清的泪痕。 “我给你倒杯水!” “对不起,吵着你了!” 紫儿缓过神儿,对着金华倒水的背影道歉。 金华端着水走回,笑道:“没事儿,我偶尔也会做恶梦的!” 紫儿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心情终于平复了些许。 “梦到什么了?” 紫儿摇摇头,,目光凄迷,“不记得了!” 金华知道她不愿说,便也不好再问,“天亮还早呢,你再睡会儿吧!” 紫儿点点头,重新躺下,金华帮她盖好被子,安慰道:“莫怕,我就在旁边,有事儿叫我!” “嗯!”紫儿点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早起床,紫儿与金华刚出房门,便正好与走廊上的封陌途碰个正着。封陌途看了一眼二人,突然对金华拱手道:“叨扰这些日子,封某会记在心上,告辞!” 金华这才发现封陌途肩上的包袱,下意识看了一眼紫儿,是留他好,还是不留他好,金华左右为难。 紫儿上前一步,“你去哪儿?” “我去哪儿,你不用知道,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紫儿双眼一红,说不出话来。 金华一声叹气,硬着头皮道:“我说,既然紫儿在,你就多留几日又何妨?” “不必了!后会有期!” 封陌途向金华一拱手,迈步便向楼梯口走去。 “师傅!”紫儿一声哽咽,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金华身上。 “紫儿,紫儿――” 听到金华慌乱的呼声,封陌途疑惑地转回头,待看到昏倒的紫儿,顾不上其它,忙疾步奔回金华身边,捉住紫儿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间一切脉,顿时大惊失色。 封陌途一把抢过紫儿,抱起她便往屋子走,金华忙跟着进去。 封陌途将紫儿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紫儿悠悠醒转,看到封陌途,轻唤了声师傅。 封陌途铁青着脸,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们给我喂了毒,我昨晚没回去拿解药――” 金华一听,难道昨天晚上留人还留错了?乖乖,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儿,这两人真是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紫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封陌途眉头一蹙,突然从腰间抽出佩刀,一咬牙,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个伤口,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看着这个血淋淋的景象,金华惊呼一声,紫儿微眯着眼睛,神情极其复杂。 “师傅,你――” “别说话!”封陌途一声轻喝,便将自己的伤口放在紫儿的唇边,强迫她来吸自己的血。 要不是金华掐自己的手背会疼,她几乎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这―― 一天倏忽而过,金华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分别躺在两张床上的封陌途与紫儿,还是不相信常叔的话,“倩娘,你说哪里有这么奇怪的救人方法?实在是太吓人了!” 倩娘正补着妆,她看了一眼镜子里的金华,没好气道:“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别总大惊小怪的!” “你是当时没看到,看到你也害怕!” 倩娘转过身,看着金华:“什么害怕?老娘倒觉得这事儿挺感人的!” 是哈,能用自己的血为徒弟解毒,也算是天底下师傅们学习的榜样了! 倩娘起身走进,顺手敲了下金华的脑袋,“笨啊你!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两个人的关系绝对不止师徒那么简单!” 金华纳闷儿,“不是师徒是什么?” 倩娘意味深长地一笑,“我看比起师徒,他们更像是一对儿情侣。” “什么?”金华一口茶喷出老远,想想这两日来二人的情形,突然觉得倩娘的话有些道理来。 翌日,紫儿身体已然恢复,只是封陌途因失血过多,加上重伤新愈,暂时还得继续躺在床上修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封陌途默默看着紫儿端着一盆儿水走进,没有说话。 紫儿将毛巾从水里捞出,拧干,然后蹲在床边,帮封陌途擦拭着手脸。 封陌途安静地躺着,也不排斥。 “其实,你的家人并不是我杀的!” 没想到封陌途会突然开口,紫儿闻言身形一顿,默默呆立片刻,继而微微一笑,笑得风轻云淡。 她埋头继续帮封陌途擦拭着双手,柔声道,“我信你!” 封陌途的眼睛里难得闪过一丝暖意。 紫儿抬手去拨额前的乱发,她的袖子顺势滑落,手臂上一枚鲜红的红梅立刻裸露了出来。 ------------ 第四十八章 危机(一) 红梅妖娆,刺痛了封陌途的双眸。 紫儿将额前的乱发拨至脑后,默默注视着封陌途的眼睛,温婉而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封陌途回视着紫儿,目光笃定而认真,“因为我想让你恨我!” 紫儿神色微动,“为什么?” “这样,你就不会爱上我了!” 紫儿深吸一口气,眸子里笑意更甚,“你失败了!” 封陌途的眉心难得地舒展开来,他略为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低柔:“是啊,我败了,作为一个杀手,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便会要了我的命,可是没想到,我防得了别人,却防不住自己!” 封陌途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啊,没有防住的,是自己的心―― 紫儿心中欢喜,他话中的深意,她当然明了,只是他这个人,怎么连传达心意都显得如此别扭! “你知道,我等的,一直都是这句话!” 紫儿极自然地握住封陌途的手,似是在传达某种坚定,封陌途睁开眼,迟疑了片刻,终于回握住了紫儿的手。 “继续跟着我,就只能过那种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 紫儿摇摇头,“我不在乎!” “还要忍受世人唾弃的目光!” 紫儿凝眸反问:“师傅在意么?” “我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我不忍心你跟着我过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紫儿释然一笑:“紫儿甘之如饴!” 封陌途潸然一笑,默默握紧了紫儿的双手。 “哎吆!”金华婆娑着隐隐发疼的眉头,恶狠狠的望向偷袭自己的那人。 夜锦衣看了一眼窗纸上的小孔,摇头道:“花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此乃君子之道也!” 金华用目光凌迟着夜锦衣,“君子?哪里有君子,我看这里只有在下这个小女子,和你这个真小人!” 夜锦衣含笑摇摇头。 “好狗不挡道!”金华朝他做个鬼脸,一把重重地推开他,大步向前而去。 “东家,不好了!” 金华刚走开几步,常叔便惨白着一张脸跑了上来,金华盯着气喘吁吁的常叔,莫名其妙。 “常叔,出什么事儿了?” 夜锦衣也凑上前来,安慰道:“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外面,外面来了一群人,堵在门口儿,吵嚷着要咱们交出‘玉面修罗’!还说不交人,就要拆了咱们‘红线牵’!” “我去看看!” 金华目光一沉,拔腿便向楼下走去。 “大家退后一点儿,我们东家马上就到,冷静,冷静!” ‘红线牵’门口,倩娘竭力拦止那些企图硬闯的人们,见金华匆匆赶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声道:“哎呀!你要是再晚一步儿,就得赶着给我收尸了!” 金华眉头微蹙,凝眸扫了一眼人群,只见不大的红线牵大门,被一二百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都是情绪十分激动。金华在心底大叫不妙,乖乖,这阵势,这场面,这是要灭了我这‘红线牵’的节奏啊!早说紫儿师徒不能留,这下好了,祸闯大发了! “你就是‘红线牵’的老板?”一个领袖模样的虬髯大汉上下端详着金华,目光中尽是探寻与怀疑。 “正是金华!” 虬髯大汉似是不能相信,脱口道,“一个黄毛丫头?” 金华一听,顿时一脸黑线,你才黄毛丫头呢,你们全家都黄毛丫头! “听说阁下要找人?”金华抱臂斜觑着虬髯大汉,面露不悦。无论如何,这气势上可万万不能输给对方。 那虬髯大汉冷哼一声,“识相的,快点儿把‘玉面修罗’交出来!” “什么‘玉面修罗’?哪有什么‘玉面修罗’?玉米面儿倒是有,你要么?” 夜锦衣闻言微笑摇头,这个金华,胡搅蛮缠的本事儿实在是厉害的紧! 不过,那虬髯大汉又怎会买账,“乱七八糟,瞎扯些什么?!赶快把人给我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人群立刻响起一阵响应。 那虬髯大汉接着道:“姑娘,我跟你无冤无仇,只要你把人给我交出来,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找人上衙门去呀!我这儿是媒庄,可没这业务!您要是想讨老婆,金华倒是可以帮上点儿忙!”金华嘴上虽硬,心里却胆怯了不少,乖乖,这要是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毁了我辛辛苦苦张罗起来的心血,实在是不划算的紧! 那虬髯大汉冷笑一声:“没空儿跟你瞎扯,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打算交人,就休怪我们无礼了!” 金华怯声道:“你待怎地儿?别胡来啊,小心我到衙门去告你们!我告诉你啊,我跟郡丞老爷的关系,那可是很好的!” 虬髯大汉蹙起眉头,声音阴狠,“好啊,你尽管去告,不过那之前,先得把命留在这里,等到了阴曹地府,你大可去找那阎王理论,顺便帮我问一问他,我那一家老少的性命,又该找谁去理论!” “莫再跟她废话,杀了她!” “杀了她!” 群情激奋,众人举起手中的刀剑,跃跃欲试,形势眼看就要失控。 金华一个机灵,下意识地往夜锦衣身后躲了躲。 夜锦衣按住金华的肩膀,冲她微微一笑,算是安慰。 “众位,在下夜锦衣,是‘红线牵’的账房先生,请听我说一句,人确实在我们这儿,可是要不要交,我们还得考虑一下,请给我们一个时辰,我们商量好了,自然会给你们答复!” “别听他的,他这是在拖延时间!” “动手吧!冲进去!” “杀了他!” 夜锦衣扫了一眼众人,那目光里尽是悲天悯人的情怀,带着摧朽拉枯的力量。 感受到这种目光,众人不由自主便安静了下来。 “众位,在下见你们之中,不乏妇孺儿童,想来并非亡命之徒,总要给她们留一条后路吧!” 人群面面相觑,有轻微的叹息声隐隐传来。 虬髯大汉蹙眉凝思,一扬手,制止住众人,“好,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如果还是不肯交出‘玉面修罗’,就休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叶锦衣温润一笑,点点头:“一言为定!” ------------ 第四十九章 危机(二) ‘红线牵’大门紧闭,将一众人隔离在了外面。 金华等人坐在大堂里,个个神色凝重。 金华偷偷打量着大家的神色,然后清清嗓子,低声试探着问道:“我说,咱们光在这儿唉声叹气有什么用?得赶快想个法子啊!” 叶锦衣微眯起双眸,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让封陌途与紫儿从后门撤走,方可保他们平安!” 金华闻言,立刻怒气上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了叶锦衣的肩头。 “你这出的什么骚主意?如果外面那群人知道咱们偷偷放跑了封陌途,还不砸了‘红线牵’泄愤啊?!‘红线牵’可是我的命,你不心疼我心疼!” 叶锦衣揉着肩膀,一脸无辜,“那你说,可还有其它的办法?” 金华顿了顿,突然尴尬地笑了笑,“依我看呀,要不,要不――” 倩娘见金华吞吞吐吐,立刻便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脸色一沉,指着金华鼻尖骂道:“想都别想!要是今天你把人给交出去了,老娘一定会用下半辈子来鄙视你!” 常叔听了倩娘的话,这才缓过神儿,忙跟着劝道,“东家,咱们救人救到底,可千万不能将他们往虎口里送啊!” 叶锦衣看着金华,只轻轻叹了口气,倒没说什么。 金华本就心虚,此时又被大家一顿呛,心里立刻一阵委屈,一跺脚,急道,“我还不是为了‘红线牵’?如果有其它办法,你们以为我愿意做这个恶人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不语,大堂里顿时重新陷入了沉默之中。 金华垂头丧气地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桌子,大叫道,“有了!” 叶锦衣三人齐齐望向金华,目露疑惑。 顾不上解释,金华忙吩咐常叔道:“常叔,你从后门出去,去把龙锦请来,就说只要他能帮我解了今日之困,酬金随他开口!” 常叔蹙眉不解:“东家,为何不去报官,反而去求那恶霸龙锦?” “常叔有所不知,即使报了官,官府碍于律法,多半将他们关上几天,到时候放出来,定会再来捣乱,可是龙锦就不一样了,他向来以心狠手辣著称,连官府都忌惮几分,平民百姓更是将他视为凶神恶煞,借他的威名多半能震摄住这些人!” 常叔听着有理,忙点头答应,“好,我这就去!” 叶锦衣看着常叔消失在帷幔之后,然后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金华,“花花,你这属于病急乱投医,可别到时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个龙锦怕是没那么好伺候!” 金华不以为然,“你放心,他要的,不过是银子,给他便是!” 常叔去了许久,仍不见回来,眼瞅着一个时辰就要过去,大门外面的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 “商量好了没有!” “快把人交出来!” “时间到了!” “再不出来我们只好撞门了!” 声声催促越来越急,常叔却仍不见踪影,直到有人砸门的声音传来,金华才终于硬着头皮重新把门给打开了。 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的人来不及收手,仍有一些石块被抛出手,直直向金华飞来,金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迎面而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吓得双腿直哆嗦,却根本提不起步子来。 还好叶锦衣反应快,只见他纵身一跃,将金华扑到在地,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几圈,险险躲过了这飞来的横祸。 金华二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向人群走近。 那些人本来并没有打算伤害金华等人,所以刚才见石头往她们身上袭去,顿时吓了一身冷汗,此刻见他们安然无恙,都暗暗松了口气。 这个小插曲造成的短暂混乱很快便得以恢复,那虬髯大汉走向前,冲着金华喝道:“怎么样,打算把人交出来了吧!” “这么大热天的,各位太阳底上站了这么久,肯定口渴了,不如让金华去准备点儿茶水,给各位解解渴!”金华嘿嘿陪着笑,顾左右而言他,能拖多久是多久,只盼着龙锦会在下一刻突然出现。 那虬髯大汉嘴角一撇,显然不吃金华这一套,“别废话,快把人交出来!” “哎呀!这位大哥,何必这么大的火呢,金华又没说不交!” 金华脸上堆着讨好似的笑,心里却急得五脏六腑都快冒起烟来,一双美目不住地往大道上瞟,可那里哪有半点儿人的影子! 那虬髯大汉似是看出了金华故意拖延,神情越来越不耐烦,“交还是不交?” “交,交,当然交,只是这‘玉面修罗’还欠着我几天的房钱,烦劳大哥给我一刻钟,让金华回去跟他算清楚!等算清楚了――” 金华身形一顿,生生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夜锦衣盯着架在金华脖子上的长剑,脸色一沉,忙上前一步,伸手制止,“你敢伤她一根头发,我夜锦衣这辈子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感觉到剑身传来的丝丝凉意,金华吓得脸色铁青,只紧紧闭了双眼,下意识地在脑海中碎碎念,苍天啊,大地啊,我就说好人好事儿做不得嘛,要是为这事儿丢了自己一条儿小命儿,我金华肯定死不瞑目啊! “放开他!” 带着彻骨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难道是龙锦到了?金华心中一喜,猛地睁开眼,待看清楚声音的主人,不免有些失望。 “封陌途,你终于肯出现了!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的滋味不好受吧!” 封陌途披着一件长衫,脸色惨白,显然身体还没恢复,紫儿寸步不离的在旁边搀扶着他,眼中尽是心疼。 封陌途轻咳几声,嘶哑着声音道:“我跟你们走,别难为他们!” 虬髯大汉横眉冷笑:“想不到你这种冷血之人也知道知恩图报,早知道这样,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封陌途嘴角浮起一丝毫不在意的冷笑,那沧桑的神色似乎是在告诉众人,生死对他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师傅――” 感觉到挽住自己的那只手臂紧了紧,封陌途侧眸望着紫儿,声音低柔,“你留下,我跟他们走!” “不!”紫儿愈加用力地拥紧了封陌途的手臂,目光坚定,“从此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封陌途苦笑一声,望着紫儿的目光越来越温柔,半晌,突然点点头,“好!” ------------ 第五十章 危机(三) “紫儿,想不到,你竟然还要和这个畜生在一起,你对得起你那死去的亲人们吗?”虬髯大汉咬牙切齿地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我的父母并非师傅所杀!” 虬髯大汉讥笑几声,“是他告诉你的吗?想不到你会蠢到这个地步,竟然相信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信他!”紫儿凝视着封陌途,目光如三月春风般轻柔,“师傅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封刀,那之后,他便再未杀过人,你们的亲人,根本就不应该算在师傅头上!”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虬髯大汉怒不可遏,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大哥,大侠,淡定,淡定!”金华瞪大眼睛盯着剑身,小心地喘着气,生怕虬髯大汉稍有不慎,错手割破了自己雪白细腻的肌肤。 虬髯大汉直勾勾盯着紫儿,对金华一系列呲牙咧嘴的小动作完全免疫。 “既然你选择站在他那边,那么从此之后,你便不再是‘一枝梅’的人!” 虬髯大汉的话似一块石头投入深潭,顿时在金华等人心中激起了无限涟漪。金华眉心一滞,惊得瞠目结舌,等等,什么叫‘不再是一枝梅的人’?难道紫儿他―― 从震惊中回过神儿,金华忙去瞧封陌途,只见他神色如常,想来应该早就知道了,金华不由摇头叹气,这师徒两人,到底唱的哪一出儿啊,这是! 紫儿神情悲怆,“紫儿本不愿与你们为敌,可是如果你们定要对师傅不利,那紫儿纵然拼上性命,也要守护他!” “好,好,好一对苦命鸳鸯!”虬髯大汉咬牙切齿,一挥手,“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立刻有几个人走上前来,封陌途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的绳索,不禁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抬眸直视着来人的眼睛,目光中凌厉的寒意,似要将他们周围中的空气冻结。那几人碰触到封陌途的目光,呼吸猝然收紧,因为被他浑身弥漫着的煞气惊到,竟然止步不敢向前了。 封陌途冷笑道:“我既然答应跟你们走,就不会反悔!难道你们真以为几根绳子就可以困得住我!” “好,爽快!”虬髯大汉一扬手,那几人立刻又退回到人群里。 封陌途带着紫儿走上前,瞥了一眼紧张得快要魂飞魄散的金华,淡淡道:“放了她!” 虬髯大汉嘴角一扬,“现在还不行,等出了城,自然会将她放了!” 夜锦衣目光微动,“劫持一个女人,实非君子之道,是男人,就让我来换她!” 虬髯大汉仰天苦笑几声,说道,“如果你的父母妻儿被人杀害,那你就顾不上什么君子之道了!” “走!”虬髯大汉说完,便推搡着金华,向前走去。 夜锦衣闻言一脸黑线,金华侧眸剜了一眼夜锦衣,气的肺都快要炸了,说你笨,你还真不谦虚,哎呀,早晚要被这个破衣服给害死! 夜锦衣眨眨眼,很是无辜,我都准备拼上性命来救你了,你这不但不感动,还一脸嫌弃的神情,这是要闹哪样儿? “哎呀,金老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吆喝,还这么大的阵势!”爽朗高亢的男声突兀地响起,由远而近,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金华看清来人,立刻激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死鬼,你怎么才来?这句话突兀地闯入脑海,金华差点儿脱口而出,还好意识到这话有点儿那啥,便在出口时换成了一般性的寒暄:“龙老板,我这会儿子动不了,就不跟您行礼了,千万别怪我失礼!” “别多礼,小心你这冰肌雪肤的香颈才是,只是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动上刀枪了?” 金华与龙锦一唱一和,生生将眼前一场凶险的状况说成了小打小闹,令在场的人全昏昏然摸不着头脑。 封陌途与紫儿相视一眼,也是不明所以。 常叔从龙锦身后转出,凑到金华身边,“东家,你没事儿吧!” “别过来!”虬髯大汉见常叔靠近,连声喝止,常叔忙又向后退了几步。 金华困难地转动脑袋,将目光投向常叔,“常叔,你放心,我没事儿!” 夜锦衣护着常叔到自己身边,然后蹙眉留意着事态的发展。 虬髯大汉蹙起眉头,仔细打量着龙锦,“你是什么人?莫要多管闲事!” 龙锦笑道:“闲事儿我当然不管,可金老板是我的朋友,这就不是闲事儿了!” 虬髯大汉冷哼一声,“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儿了!” “吆喝,你小子有种儿,你还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人!” 龙锦乐呵呵地笑了几声,忽然神色一凛,抬手‘啪啪’拍了两声,立刻呼啦啦凭空冒出一队黑压压的人马,将这虬髯大汉一行团团围住。 虬髯大汉看着黑压压围上的人群,目光微愕,“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锦盯着他,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直盯得虬髯大汉心里发毛。 金华忍不住着急,我说龙老爷,你丫也不看看什么状况,还有时间搁这儿装酷,我的这条儿小命可是握在人家这位大哥手里,你好歹有个反应,你板着一张臭脸,万一激怒了他,可如何是好! 看来,还是得自救,金华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只在脸上挤出一丝讨好似地笑意,“大侠,这位是在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龙老爷!” 虬髯大汉闻言更加惊愕,连声追问道:“你是说‘龙锦’?他是龙锦?” 金华嗯嗯点着头,看来龙锦的名号多半是好使的。 龙锦故意假咳两声,似是对自己名号带来的威慑力十分满意。 “既然你听过我的名号,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眼中揉不得沙子,一向有仇必报,所以千万别惹我生气,因为我一旦生气,后果将会十分恐怖!” 郭家庄的灭门惨案,西城酒肆里的人彘事件,还有秦淮河里装在麻袋里活活淹死的人,这些关于龙锦的传闻,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触目惊心。 ------------ 第五十一章 危机(四) 得知龙锦的名号,虬髯大汉虽然心中存了顾虑,面上却一点儿都不肯示弱,“你想怎样?” “很简单,我要你放了金老板!” “只要出了南京城,我自然会放!” “我要你现在就放!” “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有朝廷的背景又怎样?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是么?”龙锦微微一笑,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来人!” 龙锦一声轻喝,立刻有人押着一个红衣少女转了出来,那虬髯大汉看到少女,顿时方寸大乱,转眸怒视着龙锦,高声斥道,“畜生,无耻!” “雪儿,是她的名字儿吧,很好听!”龙锦负手悠闲地在虬髯大汉的身边踱着步,“如果我的消息没错,那么,你就曾是镇远镖局的镖师洪庆,那个女娃应该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吧!” 虬髯大汉正满眼心疼地望着被劫持的红衣少女,由于心情激动,额头上爆出缕缕的青筋,他听到龙锦的话,目光微动。 龙锦看到他眼中的变化,颇有些自鸣得意,“看来,我的消息没有错,你一定好奇,我怎么会对你的事情一清二楚,其实,我知道的远比你能想象到的多的多,包括‘一枝梅’里所有的成员,他们住在哪儿,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龙锦抬眸去瞧洪庆,目光意味深长。 洪庆看看雪儿,又回头扫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同伴儿们,突然便若泄了气的皮球,一咬牙,默默放下了横在金华脖子上的长剑。 “洪大哥!” “洪大哥!” 人群响起一阵不解的惊呼。 洪庆一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还呆立着的金华,“你走吧!” 金华眨巴眨巴眼,待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也似地闪到一边,躲在了龙锦的身后。 “爽快!”龙锦一拍手,他的手下立刻松了手。 雪儿挣开桎梏,飞奔进洪庆的怀抱,默默抽泣,“爹爹!” 洪庆安抚了一番雪儿,然后冷冷地朝着龙锦一拱手,带着众人转身就要离开。 金华着急地拽了拽龙锦的衣袖,悄悄指了指被洪庆押走的封陌途师徒。 龙锦会意,又朗声道:“洪兄请留步!” 洪庆停下步子,回头望着龙锦,目光犀利,“你又想怎样?” 龙锦指着封陌途二人,故意去问金华,“金老板,这二位可是你的客人?” 金华不解,龙锦意味深长地咳嗽两声,金华立刻会意,忙连连点头:“是,正是!两位都是我们‘红线牵’的贵宾!” “既然是金老板的客人,那也就是我龙锦的客人,我龙锦向来好客,欺负我可以,欺负我的客人,那可是万万不能!” 龙锦言语之间绕着圈子,摆明了是要护着封陌途二人。 “别的,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二人我必须带走!” “你觉得你能走的掉么?” 龙锦此言既出,他的那些手下立刻上前一步,将‘一枝梅’众人围得更加水泄不通。 ‘一枝梅’众人面面相觑,隐约生出些许不安之感。 洪庆怒道:“你莫要欺人太甚,这两人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龙锦道:“你跟他们的恩怨,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只是金老板要留的人,龙锦一定会帮她留下,就是说,只要这人在红线牵,你们就不能动他。当然了,一旦他离开了红线牵,龙锦便管不着了!” 洪庆低眉凝思片刻,突然冷哼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在‘红线牵’躲一辈子!” “多谢给我面子!” 龙锦向洪庆拱拱手,水泄不通的人墙立刻打开一个缺口,洪庆一扭头,带着众人大步流星而去。 封陌途与紫儿走上前,对着龙锦一拱手,“多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金老板,是她求我救你们的!” 二人转向金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金华哈哈摆着手:“哪里,哪里,别客气!大家屋里坐,屋里坐!” 龙锦对手下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我要去金老板那里讨碗茶喝!” 众位手下闻言,俯身一拜,顷刻之间,便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封陌途身体还未恢复,又经过这一番折腾,更是吃不消,于是勉强支撑到屋内,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常叔与夜锦衣得到消息,忙匆匆跑到楼上查看情况去了,大堂里便只剩下金华与龙锦二人。 金华斟好一碗茶,递到龙锦面前,然后坐回椅子里,轻笑道:“这次多亏了龙老爷,金华心中十分感激!” 龙锦端起茶碗轻轻吹着气,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突然挑眉笑道:“想不到金老板还能为朋友做到这种地步,看来坊间传闻多不可信!” 金华不用想,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大抵不过是她这个人小气吝啬,视财如命,贪生怕死,薄情寡义。虽然心里不爽,只是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愿意怎么说是人家的事儿,咱也管不着。 “我当你是夸我好了!”金华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转而奇道,“龙老板是怎么知道那个洪庆的背景的?” 龙锦慢悠悠地嘬着茶,然后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买来的――” “买来的?”金华托着脑袋想了半天,恍然大悟,“你这么长时间才到,就是买消息去了?” 龙锦微笑着点点头。 这便是真相?金华难以置信,本来还以为这其中必然极尽迂回曲折,却原来是这么个答案,还真是让人有点儿小失落呢! “在哪儿买的?” 龙锦侧眸望着金华,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金华表情认真:“我要是有想知道的东西,也可以去买啊!” 龙锦呵呵一笑:“那个地方叫风雨楼,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时他们所不知道的!” 金华下意识地咬起手指头,然后自言自语地重复道,“风雨楼?” ------------ 第五十二章 租个未婚妻 “金老板?” 龙锦伸手在金华眼前晃了晃,金华一个机灵,才意识到自己开了小差,于是尴尬地挠挠后脑勺,连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龙锦摆摆手,示意金华无需在意。 “金老板,我龙锦一向不喜欢拐弯儿抹角,就直说了,我帮你搞定了一个大麻烦,那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让我觉得这忙没白帮!” 金华会意,笑道:“这是肯定的,您帮了大忙,金华自然要好好谢谢您!要多少,您尽管开口,以后还有很多事儿需要仰仗您呢!” “金老板误会了,龙某要的不是钱,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一听说不要钱,金华立刻来了兴致,“您说,只要金华能办得到,一定不会推辞!” “龙某想求金老板给在下说门儿亲事!” 金华闻言来了兴致,“您确定?这可是金华最擅长的了,您尽管说,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有!” “是哪家姑娘?” 龙锦勾唇望着金华,一脸暧昧的笑意,“就是金老板你喽!” “什么?!”金华大跌眼镜,简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我说龙老爷,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呀!” 龙锦耸耸肩,意思是,我不是在开玩笑。 “只要金老板做我的夫人,我就免了你这次该付的酬金!” 乖乖,这笔账算的真心好,金华原以为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心里正美着,却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不过龙老爷,您这样就想让金华以身相许,也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 “别,您还是要钱吧!!” 见金华摆出一副胆战心惊的小心儿模样,龙锦突然便升起一丝顽皮之心,于是笑着问金华:“你能给多少?” 金华想了想,一咬牙,伸出三个手指:“三千两,如何?” 龙锦摇摇头。 金华蹙眉,“五千两?” 龙锦手指轻叩着桌面,笑而不语。 “八千两?”金华此言一出,简直连心肝脾胃肾都一并疼了起来,“龙老爷,您行行好,我这儿小本儿经营,再多可真拿不出来了!” 龙锦直勾勾地盯着金华,终于憋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几声,说道,“金老板别急,龙某只是想让金老板假扮一下我的未婚妻,骗骗我老娘而已!” 金华不解,“此话怎讲?” “龙某眼瞅着就要是奔三的人了,我老娘便急着四处给我张罗媳妇儿,我怄不过,只好骗她说已经有了未婚妻!” “所以说,我就是那个‘未婚妻’?”金华指着自己的鼻尖,恍然大悟,随之想也未想,一口拒绝,“不行!这事儿关系到我的名声!万万不能行!” 龙锦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试探道:“除了不收你这次的酬金,还会另外付五千两的谢礼给你。” 金华眨巴眨巴眼,也顾不上名声不名声,立刻来了精神:“成交!” 看着龙锦得意地微笑着,金华不由凝眸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小心问道:“金华有一个疑问,只是不知该不该问!” “金老板但说无妨!” 金华犹豫着,最后还是觉得不吐不快:“既然您到了适婚的年龄,找一个合适的人娶进门,不是省去许多麻烦,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让我来假扮!” 龙锦哈哈一笑:“金老板,你这话里有话啊!” 金华脸上一红,显得十分局促。 龙锦意味深长地看着金华,突然往她身边凑了凑,然后挑眉幽声道:“金老板是不是觉得,龙某有龙阳之癖?” “金华不是迂腐之人,即使是,我也能理解!” 金华小声嘀咕着,脸上却红得更加厉害,索性低了头,不敢去看龙锦,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金华啊金华,你就特么嘴贱,干嘛要说出来,忍一下会死人啊?! 龙锦倒是豪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笑道:“金老板误会了,龙某可是货真价实的纯爷们儿!” 金华顿时松了一口气,奇道:“那您干嘛不愿意成亲啊?” “那是因为我愿意娶的人,她不愿意嫁给我啊!” 金华仰起头,更加好奇了。 “愿意娶的人?谁呀?” 龙锦眼中荡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语气似真似假,“不就是金老板你喽!” 金华微微一愣,继而一掌拍在龙锦的肩头,嗔笑道:“您能不能不拿我开玩笑?!” 龙锦朗声大笑几声,转而收起笑容,认真道:“下个月初五,是我娘的六十大寿,她希望我能领着准儿媳妇回去见她!” 金华立刻会意,“您放心,准儿媳妇儿已经有了,到时候您就瞧好儿吧!只是,我还有一句话,憋在心中很久了――” 龙锦警惕地望着金华,“不该讲的还是不要讲了!” 金华嘿嘿一笑,“我是想说,您能不能把脸上的胡子给剃了,实在显老的很!” “诶?”龙锦一愣,转而哈哈大笑。 “好,一言为定!” 这一日,二楼的厢房里,欢声笑语响个不停。直到傍晚时分,芙蓉才笑意盈盈地将金华送到闺房门口,握住她的手,假嗔道“你这丫头,要不是我派人去请,怕你是这辈子都不会记起我这个姐姐了!” 金华躬身赔罪,笑道:“姐姐说笑了,金华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姐姐呀!只是这阵子比较忙,才没有来拜会!” “以后有空,要常来我这儿走走!除非你嫌弃我这儿!” “哪里,哪里,金华记下了,姐姐托金华办的事儿,金华也会尽快给姐姐办妥的!”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放心!” 金华此次前来拜访芙蓉,一方面是因为芙蓉相邀,说是近一段时间,人气下滑,想请金华给出个主意,排个吸引人的节目。另一方面的原因,恐怕金华自己并不愿意承认,那便是在她心底,也许隐约想见到那个也许会在出现的人。 辞别芙蓉,一路恹恹下了二楼,白来一趟,想见的人没见着,反而白揽了个活儿。 到了大厅,正没精打采着,却见鸨妈正在不远处和客人寒暄着,心里一喜,忙上前打个招呼:“妈妈好!” ------------ 第五十三章 风雨楼 听到有人唤自己,鸨妈转过头,见是金华,笑道:“原来是你这个丫头,今个儿怎么有空了?莫不是想开了,要跟着我混?” 金华嘿嘿一笑,自动屏蔽鸨妈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儿的言语,“妈妈,你跟唐逸之很熟吧?” “唐公子么?还行!” 金华往鸨母身边凑了凑,故作轻松似地问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没见着,还有,他的朋友――” 老鸨闻言,脸色立刻暗了下来,提着嗓子斥道:“我当你这丫头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是打听消息来了。我们‘’是寻乐子的地方,客人们的事情啊,我们管不着,也从来不打听。” 金华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勉强。犯不着得罪老鸨,于是忙陪了笑,竖起大拇指,嬉皮笑脸道,“有原则!” 鸨母斜觑着金华,轻哼一声:“妈妈劝你一句,不该打听的呀,千万别打听,好了,你随意,我得去忙了!” 金华陪着小心,连声道:“是,是,妈妈说的是!” 老鸨横了金华一眼,扭着肥硕的身躯向远处走去。 孤零零的小岛上,耸立着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若不是雾气升腾,给这座宅院平添上几分神秘的味道,那这座宅院就真的有点儿过于平凡了。 金华仰着头,默默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宅院,显然有点儿不能接受,这真的就是传说中无所不知的风雨楼?这,这也真心寒酸了点儿吧!自己一大早,陆路,水路一番折腾,到头来却被带到了这样一个地方,金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 领路的小厮似是看出了金华的疑惑,淡淡道:“这只是我们风雨楼四十九舵下属的一个联络点。” 金华恍然大悟,难怪!四十九舵,看来这风雨楼真不是盖的!怪不得这小厮从头到尾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人家确实有资本得瑟! 那小厮一路引着金华进了大门,然后停下脚步转身对金华道:“一定要跟紧我的脚步,千万不要随意走动!” 金华虽然不理解,不过看那小厮异常严厉的神情,多半不是开玩笑的,于是便紧紧跟了小厮,寸步不敢远离。 “啊!”走过一个拐角,金华一声惊呼,嗖地躲到小厮身后,捂着心口狂跳不已,只见对面的墙上赫然出现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被万箭穿心,牢牢订在墙壁上的死人。 那小厮白了金华一眼,嫌她大惊小怪,“这是今天第九个私闯我们这里的人!” 看到这个小厮如此淡定的表现,金华想都不敢去想那前八个人的下场,怪不得小厮让她寸步不离跟着,想来这处普普通通的宅院里,定然布下了无数凶险的机关。 金华壮着胆子,偷偷瞄了一眼那具狰狞的尸体,立刻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忙提足跟上小厮的脚步,恨不能贴到他身上去。 这处宅院从外面看十分不起眼,可是跟着小厮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它的规模一点儿都不小,九曲回廊,池塘假山,水阁花圃,样样不少,金华不由心中暗暗称奇。 小厮将金华引到一处靠在岸旁的画舫边儿停下,立刻有两名身着紫衫的妙龄少女迎了上来,其中一位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眼金华,便去问那小厮:“这位便是要买消息的那人?” 小厮躬身抱拳道:“正是,此人名金华,乃城西‘红线牵’的掌柜,年方十五,祖籍丰邑城郊,父母双亡,有一同母异父的兄弟,来南京城不到两年!” 金华一听,差点儿没吓尿,自己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们却已经将自己的祖宗八代都翻了一遍!怎么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都让风雨楼扒得一清二楚,实在是太恐怖了! 少女点头,淡淡道,“知道了!” 那小厮一躬身,退了下去。 金华冲着那少女讨好似地呵呵笑了两声。 “跟我来吧,我们家主人要亲自接见你!”少女瞥了金华一眼,虽然客气,却疏离的很。 得到主人亲自接见?金华恍然有些受宠若惊,难道自己的名气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竟然连这神秘兮兮的‘风雨楼’主人都要亲自接见? 少女打开帘子,招呼金华进了画舫,立刻又有一个仆从模样的男子从里间转出,金华看看那人,隐约好像哪里见过,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少女向着那仆从一行礼,“人已经带到了!” 那仆从模样的男子点点头,两名少女立刻退出了画舫。 “听风,人是不是已经到了?”优雅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从里间传说,金华好奇地抬眸向里边瞧,却被珠帘挡住了视线。 被唤作听风的男子恭敬地回到:“启禀主上,人已经到了!” “让她进来吧!”那男子压抑地低低咳嗽两声,好像身体有恙。 “是!” 听风撩起珠帘,示意金华进去,金华忐忑地跨过门槛,珠帘在身后重新落下,阁子里便只剩下金华,还有那个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饮的青衣人。 看到青衣人的那一刻,金华便认出了他,严格来说,不是认出了他,而是认出了附在他脸上的那半块银质面具,他便是,门口,与她有过‘一眼之缘’的那人。 “坐吧!”青衣人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金华坐下,那自然流畅的声音,宛若金华是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金华还未从惊讶中回神儿,惴惴不安地在椅子里坐下,人生第一次感到这么局促,简直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金华只是冲着青衣人嘿嘿地傻笑,青衣人倒是一点儿不介意,他仔细地斟好一杯茶水,推到金华面前。 “我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你尝尝!” 凭着金华这些年的常识,温室暖炉,孤男寡女,最好是不要喝。 青衣人见金华并未动这茶水,立刻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嘴角微扬,端起这碗茶送到嘴边,一仰头,一饮而尽。 金华不好意思地笑笑。 青衣人似乎毫不在意,只默默又斟了一碗,还是推到金华的面前。 金华见再拒绝,就不太好看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端起来抿了一口,茶水流入口中,立刻觉得清香怡人,余味无穷,简直全身每个毛孔都畅快了起来。 金华忍不住赞道:“好茶!” ------------ 第五十四章 青衣人 “你喜欢?”青衣人声音低柔,语带惊喜,一霎时,似乎连面具上的寒光也随之清减了不少,“听风,将普洱包一些,待会儿给金掌柜带上!” 外面传来略微惊诧的回应:“是!” 金华的惊诧一点儿不比外面站着的听风少,这‘风雨楼’的主人,并不似龙锦描述的那般冷酷难以接近嘛! 难道是因为见我长得俊俏,所以此人对我与别人不同? “花花,长得丑不是咱的错,咱不出去吓人就是了!” 夜锦衣曾经的安慰之言突兀地在耳畔响起,金华下意识地婆娑着自己的脸颊,突然狠命地摇摇头,肯定不是,绝对是自己想多了! 金华与青衣人分坐两边,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金华小心地打量着青衣人,说实话,她有些怕他,这人冰冷的面具后面,好像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既勾引着金华的好奇心,又让她莫名觉得恐慌。 青衣人仿佛感受到了金华的视线,侧眸往金华身上一扫,直惊得金华一身冷汗。 “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此次来,是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青衣人挑眉望着金华,淡淡道:“唐七?” 金华一愣,转而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知道他的消息么?” 银质面具上突然重新开始反射出清冷的光辉,青衣人的声音也骤然失去了温度,“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 金华一听,急道,“为什么?不是只要有钱,就可以从你们这儿买到想要知道的消息吗?你开个价,多少钱我给!” “不是钱的问题!” 金华不解,“那是什么问题?” 青衣人漫不经心地嘬了一口茶,轻语道,“他的身份特殊,如果你知道了,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就知道七哥哥的身份不简单,一直都知道,可是纵使有危险,她还是想知道,迫切地想要知道。 “我不怕!”金华眉心一横,俨然一副置生死与肚外的豪情,这与她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走吧,无论多少钱,我都不会把他的资料卖给你的!” 金华突然便觉得十分委屈,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有自己的情感,她只是想简简单单地喜欢一个人,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理解她,没有一个人支持她,没有一个人,甚至连七哥哥自己都不曾给过她一丝一毫的肯定与鼓励。 不知道为什么,金华突然哭了,晶莹的泪珠就这样吧啦吧啦地滚落下来,毫无预兆的。反正只要一牵涉到唐七的事情,她总是特别多愁善感。 青衣人默默取出一方帕子,递给金华,然后静静地等着金华发泄完情绪。金华稀里哗啦地抽泣了一会儿,待心情平复下来,突然便没有继续打听唐七消息的心情。 恢复理性的同时,金华也感觉到了一丝窘迫,怎么就在陌生人面前失控了呢?实在是太丢人了,金华双颊烫的厉害,再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煎熬,还是赶紧溜走比较好。 金华起身告辞,“后会有期!” 不待青衣人回应,金华提足便向门外奔去。 “上次的风寒,已经全好了么?” 青衣人的声音幽幽传入耳中,金华身形一滞,不由停住了脚步,想起当日昏迷时迷迷糊糊看见的寒光,突然意识到那原来竟是面具的反光,金华惊诧地回头,“当日,送我回去的那个人是你?” “是我――” 青衣人抬眸注视着金华,一块面具藏住了他所有的情绪,教人一点儿都看不透。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那天的事儿,谢谢你!” 金华不知道目光该往哪里看,只好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 青衣人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告辞!”金华一扭头,逃也似地奔出了门外,要死,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干嘛吓成这个样子? 青衣人望着金华仓促逃走的背影,嘴角悄悄扬起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这一幕正好落在掀帘而入的听风眼中,听风突然觉得,主人毫无预兆地从总坛搬来这里小住,除了公事,多少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少女呢? 入暮时分,封陌途带着紫儿在红线牵门口与众人做别。 “这段时间,给众位添了不少麻烦,这份恩情,我二人会一直记在心里!” 无论如何,相处了这么久,如今离别在即,众人难免有些伤感。 倩娘叉着腰,假嗔道:“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呢!没想到原来也会说这些话儿,记不记得我们无所谓,只要你对紫儿好一点儿就行了!” 金华恐怕是唯一一个一直盼着两人赶快离开的人,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倒有些舍不得了。 金华上前握住紫儿的手,笑得有些伤感,“紫儿,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紫儿眼圈一红,哽咽道:“一定会的!” “傻丫头,不要难过了,只要有缘,我们还是会有机会见面的!” 话虽如此,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此番一别,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毕竟以封陌途二人的处境,最好是找个偏远的地方,隐姓埋名,过上普通百姓的日子,再不问江湖之事。 金华转眸对着封陌途,玩笑道:“要是让我知道你对紫儿不好,我一定天涯海角追杀你!” 封陌途尴尬地笑笑:“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夜锦衣上前一步,一拳打在封陌途胸前,微笑道:“无论如何,珍重!” 封陌途难得挤出一丝感激的笑意,抱拳道:“多谢!” 一一道了别,封陌途又扫了一眼众人,抱拳道:“想不到封某一身杀孽,还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三生有幸!” 金华等人也纷纷抱拳道:“珍重!” “后会有期!”封陌途朝着众人拱拱手,一转身,揽着紫儿大步流星而去。 金华等人默默看着封陌途师徒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倩娘有感而发,低语道:“两个人在一起,前路还很艰难,恐怕这一生都注定在追杀中度过。” 常叔操着沙哑的声音,附和道:“但愿他们能够平平安安!” 金华收回目光,淡淡道:“行了,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吧!” 众人闻言,各自散了。夜锦衣跟在金华身边,突然笑道:“花花,你这次好像没要人家的酬金啊!” 金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啊!多谢你提醒,我先回去泡个澡,然后好好休息一宿,明儿一早就去追他们,誓死也要讨回酬金!” 夜锦衣看着金华‘噔噔’上楼的背影,嘴角一扬,笑得十分惬意。 ------------ 第五十五章 赴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初五,一大早,龙锦派来的轿子便停在了‘红线牵’的门外。 金华信步走出‘红线牵’,今天的她略施粉黛,穿了一身碎花衬裙,外罩素色纱衣,头发松松地绑在一起,显得隆重而清雅,别有一番动人的韵味。 夜锦衣跟在金华出来,看了看轿子,蹙眉问道:“花花,你真的要去?” “轿子都到了,还能有假?” 夜锦衣无奈地摇摇头,他刚得知此事时,实在难以接受,也尝试着劝了很久,可最后还是被金华那副财迷心窍,视死如归的执着给打败了。 虽然觉得金华已经无可救药,夜锦衣还是想最后再试一试。 “花花,钱没了咱可以再挣,这事儿你要是真做了,可就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花花,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东西比银子重要的多!” “花花,你可不能为了银子,出卖自己啊!” 面对着夜锦衣无休无止的碎碎念,金华刚开始还耐心解释,后来急了,一口呛到,“咋地,老娘为了银子,连你都能卖!” 夜锦衣一听,立刻捂住自己的胸,一扭头,骂道:“变态!” 金华看着夜锦衣一路小跑,消失在楼梯口,顿时捂着嘴唇,哈哈笑了起来。 金华上了轿,一溜烟儿被抬到龙锦的宅邸。 下了轿子,放眼去瞧,只见龙府门口,红绸喜字,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色。 其中,来往宾客,个个身着锦衣,身家不俗。 有鞭炮被点燃,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十分热闹。 龙锦率领一干丫鬟仆从站在大门外寒暄迎客,见金华出了轿子,立刻春风满面地迎了上来。他向金华伸出手,笑道:“来吧,娘子!” 金华大方地将手交到龙锦手中,一挑眉,眼睛笑成了月亮,“是,相公!”、 金华跟随着龙锦的脚步,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几眼,却被龙锦逮个正着。 “金老板难道看上我了?” 金华笑道:“你真把胡子给剃了?” 龙锦哈哈一笑,摸摸自己的下巴,“怎么样?” “果然年轻许多!” 龙锦闻言,又是一阵张狂的笑声。 龙锦引着金华一路登堂入室,直接到了内堂。 “是锦儿回来了吗?” 金华二人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有一苍老却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便有丫鬟簇拥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从里屋转了出来。 金华不用想,便知道这位老夫人肯定就是龙锦的母亲杨氏了。 “娘!” 果然,龙锦看见老夫人,立刻迎了上去,亲切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老夫人一眼便看到了正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金华,于是意味深长地瞧瞧龙锦,笑道:“我儿,这位水灵灵的姑娘是谁呀?是不是应该给娘介绍一下?” 龙锦会意,故意回嘴道:“娘不是已经猜到了么?还问我作甚?” 老夫人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龙锦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人家姑娘家家的,难道要让人家自己报上姓名不成?”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龙锦尴尬地笑笑,忙将金华拉近一些,说道:“娘,这就是我跟您提到的金华金老板!” 想不到人们口中残忍嗜血的恶霸,在母亲眼前却是如此一副恭顺本分的模样,金华不由觉得好笑。因为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忙上前对着杨氏福了福身,柔声道:“金华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杨氏亲亲热热地握住金华的双手,仔仔细细将金华打量了一番,然后突然在金华脸上捏了一把,笑得合不拢嘴。 “瞧这细皮嫩肉的俊俏模样儿,也难怪我们家龙锦会喜欢!” “娘!金华第一次来,您别把人给吓跑了!” “哪里,哪里!” 金华咧着嘴,呵呵地笑着。这位老夫人一看便是一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之人,金华立刻便对她有了好感。 老夫人伸出手指,轻点着龙锦的脑袋,故意嗔怪道,“哎吆,你这臭小子,现在就只顾着心疼媳妇,把娘给忘了?” 龙锦笑言,“儿子哪敢?!别的不说,光是您那套威风八面的杨家枪法,儿子就怕得紧呢!” 金华一听,感情这老夫人还是一舞刀弄枪之人,怪不得身子骨儿这么硬朗。 “走,走,跟我一起到前厅去,老身要把你介绍给亲戚朋友们,也让他们瞧瞧,我儿如今讨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回来!让他们也羡慕羡慕!”老夫人喜滋滋地说完,拉着金华就往前厅而去。 想不到这扬老夫人已经满头银发,却还保持着一颗年轻,俏皮的心,实在令金华倾佩不已。 只是,这儿媳妇儿的帽子实在扣的有点儿早,就算不是演戏,也不至于第一次登门,就被对方父母一口一个儿媳妇儿,儿媳妇儿地叫嘛!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杨老夫人一直拉着金华的手,不厌其烦地将她介绍给一个又一个的亲朋好友,明明是杨老夫人的寿辰,自己只是来打个酱油,却没想到莫名成了整个寿宴的主角。点头,微笑,行礼,寒暄,两个时辰里,金华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些动作,笑得脸都快僵掉了。 好不容易应付完龙家的那些亲朋好友,金华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所以,当她听到开宴的消息,如遇大赦,立刻赖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只盼着早点儿吃完饭,早点儿回家休息。 杨氏拉金华在自己身旁坐下,嘘寒问暖,生怕怠慢了金华。金华本想安安静静吃个饭,却偏偏有众多的亲朋好友拿她开涮,不停地开着善意的玩笑,金华只装出一副温婉的笑容,默默承受着,简直憋屈的要死!而一旁的龙锦则显得对这一切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并且对一切赞美全都来者不拒,似乎还挺享受。 当金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饭菜终于被端上了桌子。 ------------ 第五十六章 ‘被’怀孕 金华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激动地都快哭了。她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羊肉,正要往嘴里送。杨老夫人见了,眉头一蹙,突然一把将金华筷子上的羊肉打掉,微笑道:“你现在的身体,哪能吃这个,太上火了!” 金华眨巴眨巴眼睛,不明所以,只好尴尬地笑笑。又换着夹起一块青瓜,却再次被杨氏一筷子打掉,“这个寒气太重,也不能吃!你现在啊,得忌口才是。来,吃这个,吃鱼,鱼最补身体了,又清淡,又鲜嫩。” 就这样,整个寿宴,杨老夫人不停地帮金华加着汤,以至于金华除了三碗鱼汤之外,什么都没有吃到。 再也没有比看着满满一桌在饭菜,却吃不到嘴里的那种心情糟糕的了。至少刚开始的时候,金华是这么以为的,可是后来,显然她遇到了更加让她觉得糟糕的事情。 酒足饭饱,众人都在饮茶。 杨老夫人突然凑近一些,对着龙锦与金华道:“既然你们都这样了,就抓紧时间把婚礼给办了吧,你们放心,所有的事情,老身来安排!” 龙锦闻言,顿时一口茶水喷出老远,丫鬟忙递上帕子,龙锦接过来,一边尴尬地擦拭着衣服,一边偷偷留意着金华的神情。 金华一头雾水,暗自纳闷,都哪样了? 龙锦见金华一脸迷茫地望向自己,顿时一紧张,又错手打翻了手边的酒杯,“娘,你说这些做什么!” 不对劲儿,肯定有哪里不对劲儿,不找出答案,这顿寿宴金华绝对吃不安稳! “杨太君,金华有些内急,先失陪一下!” 杨氏呵呵笑着,“去,去吧,甭管我!” 金华双眼往龙锦身上一瞟,那眼神犀利得能置人于死地。龙锦额上冒出冷汗,忙跟着金华走了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转到屏风后面,金华握着拳,恶狠狠地质问道:“说,到底你对老夫人说了什么?” 龙锦一豪爽霸道之人,此时竟然如女子般支支吾吾起来。龙锦的表现更加引起了金华的警惕,“你要是不说,我可现在就要走人了!” “别,金老板千万留步,我说还不行嘛!”龙锦狂擦着额上的冷汗,小心地瞟了一眼金华,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告诉母亲,说你怀了我们龙家的骨血!” “什么!”金华眉心一横,大喝一声,一叉腰,俨然像个泼妇,“你怎么能这样说?” 龙锦一脸无辜,“我要是不这样说,根本骗不过我老娘!” “那你也不能这样说啊,这下好了,我的名声全被你毁了,这要传出去,金华这辈子肯定嫁不出去了!” 龙锦呵呵陪着笑,“没事儿,嫁不出去,就真的嫁给龙某好了!” 金华急得一跺脚:“有那么好笑么?我是认真的!” 真是要命啦!这事儿要是让七哥哥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呢!咦,打住,我怎么又想起他了,要死了,金华啊金华,你真是太没出息了! 龙锦见金华一对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蹙眉凝眸唤道:“金老板,金老板――” 金华还没回过神儿,却突然被龙锦一把揽到怀里,‘吧唧’‘吧唧’在脸上亲了两口。金华顿时瞪大了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只觉得昏昏然大脑一片空白,忙下意识地一顿细碎的拳头招呼在龙锦的身上。 龙锦却突然放开金华,尴尬地叫了声:“娘!” 金华一转头,果然杨氏正悄悄站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着,“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呵呵,继续,你们继续!” 金华的脸颊‘腾’地红了起来,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这下好了,可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氏一边摇头,一边窃笑着走开了。金华抬眼去瞧那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你――” 龙锦一把握住金华挥过来的手臂,连声求饶道,“五千两,再加五千两,如何?” 金华咬牙默默想了一会儿,一甩头,干脆地收起眼中的冷箭,低声道,“成交!” 寿宴结束,宾客已走了大半,龙锦伴着杨老夫人,将金华送至门外。 金华曲身拜别:“老夫人,多谢您的款待,请留步!” 老夫人乐呵呵地握住金华的手,然后将自己佩戴的一块玉镯推到金华腕上,“这是龙家的传家之物,我从龙锦奶奶那里得来,今日转送给你,算是老身给儿媳妇儿的见面礼了!” “不,不,这么贵重的东西,金华不能收!”只是演戏,怎么能收人家这么重要的东西,金华连声推辞,慌忙就要退下来还给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佯装生气的样子,假嗔道,“你要是拒绝,老身可要生气了!” 金华尴尬地僵在那里,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只能求救似地望向龙锦。龙锦哈哈一笑,笑得十分爽朗,“既然是我娘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多谢老夫人!” 金华闻言,只好道了声些,默默收下,心想改日找着了机会,偷偷还给龙锦。无论如何,这种枷锁似的东西,自己是万万不能要的。 金华上了轿子,刚要放下轿帘,却被龙锦拦住。 金华纳闷儿地望着龙锦,龙锦凑近些,附声在金华耳畔道:“我娘很喜欢你!” 金华一愣,这对我有什么意义吗?我不过是在配合你演戏好吧,有必要巴巴地跑过来告诉我这个么? 金华没好气地白了龙锦一眼,然后默默放下轿帘儿,帘外传来龙锦爽朗的笑声,似是心情极好―― “轿内坐的可是金掌柜?” 轿子一路颠簸,正往‘红线牵’而去,却突然被人迎面拦了下来。 金华掀开窗帘,好奇地向外张望,待看清楚来人,不禁有些惊诧,这不是风雨楼的听风么,他怎么来了? 听风看到金华,忙走到窗子旁,毕恭毕敬地施礼道:“您上次走的匆忙,忘带了茶叶,我家主人特命我给您送过来!” 想不到这风雨楼主如此客气,金华微笑着接过茶叶,对着听风道:“你家主人的心意,金华领了,替我谢谢他!” 听风点点头,接着道:“后天中秋佳节,我家主人已包了秦淮河上的游船,想邀金掌柜一同赏月,不知金掌柜能否赏脸!” 金华微愕,可不是嘛,转眼都到中秋了。 不过,这人唱的又是哪出儿?都摆明了不做我的生意,怎么突然又要邀我游船?金华心中纵然存着疑虑,却也不好推辞,毕竟这个神秘兮兮的人物,怕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告诉你家主人,金华一定到访!” “是!” ------------ 第五十七章 ‘美’救英雄 “哎呀,金华,你这个主意太好了!绝对能帮我挽回人气!” 芙蓉看完金华特意为她设计的节目方案,顿时欣喜不已。 金华躺在椅子里,得意洋洋地磕着葵花籽儿。她听了芙蓉的赞美,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笑道,“也不看看我是谁,这点儿事儿对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芙蓉娇嗔道:“是啦,就你鬼点子多!说吧,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金华嬉皮笑脸,“举手之劳,哪能要姐姐回报?” “那多不好意思!好吧,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芙蓉的,芙蓉一定不会推辞!” “知道了,金华记在心里便是!”金华娇笑几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蹙眉认真道:“不知姐姐可认识一位姓唐的公子?” “姓唐的公子?”芙蓉想了想,“那就只有唐逸之了,不过,他向来只光顾绿萼,与我并不熟识。” 金华想起那晚绿萼房中的情形,于是接着问道:“那唐逸之有没有带过什么人来?” “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唐公子是经常带着一位白衣少年来,一般也是在绿萼的房中,姐妹们还私下偷偷议论,笑他们两男一女,不知道都乱搞些什么呢!只是他们好像有些日子没有来了!” 金华不由担心起来,照上次的情形,他们多半是在密谋着什么大事儿,而这么久没有一点儿消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金华坐立不安,很快便辞别芙蓉,满脸乌云地下了楼。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正在大堂里来回走动,似是在找什么人,金华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其中的一位官差看到金华,径直走到她的身边,开口询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叫唐七的?” 金华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七哥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那官差见金华默然不语,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喂,有没有见到一个叫唐七的?” 金华一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没见过!” 那官差见问不出什么,转身又向别处而去。金华忙追上前,谄笑着问道:“官爷,这个唐七犯了什么事儿吗?你们为什么找他?” 那官差白了金华一眼,斥道:“不该问的,别瞎打听,去,去,去,一边儿去,别耽误大爷办差儿!” 金华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闪到一边儿。不经意间一瞥,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来,金华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怎么七哥哥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这不是正好撞枪口上了嘛! 金华看看唐七,又紧张地去瞧那几位官差,果然有官差正蹙眉凝视着唐七,似乎觉得此人有点儿可疑。 金华眉心开始冒出冷汗,突然灵机一动,忙上前挽住唐七,故意大声娇笑道,“哎呀,死鬼,这么久都不来找我,莫不是把我给忘了?” 唐七余光瞥见大堂里的情形,立刻会意,忙装出一副浪荡公子哥的轻薄模样,一把揽着金华的纤腰,嬉皮笑脸道,“美人儿,哪里会忘了你?只是最近家里那只母夜叉看得太严,不好出门,这不我一脱身,就来看你了嘛!” “还算你有良心!来呀,到我房里去,我们好好聊聊!”金华学着那些青楼女子轻挑的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娇媚一些儿。 “好啊!”唐七暧昧地在金华鼻尖上一点,立刻搂着金华向楼上走去,那官差看着二人的背影,不禁怪笑着摇摇头,在心中暗思道,“原来是一个轻薄浪荡子,可惜了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竟然是一名妓女!也不知花名是什么,改天有空儿一定要光顾一下她!” 金华被唐七揽着走到二楼的死角,还没闻够唐七身上的香味,便被他一把推开。 金华嘴巴一噘,不禁在心里默默埋怨,就那么讨厌我么?人家可是刚刚救了你好吧,你就算假装对我温柔点儿都不行吗? “不要对任何人说你见过我!”唐七一边交代金华,一边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大堂里的情形。 不知哪来的怨气,金华突然没好气地轻吼一声,“知道了!” 唐七回头望向金华,像是看穿了金华的心思,转而淡淡道:“否则你会有危险!” 你也会为我担心么?别假惺惺地做好人!金华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像犯了错了孩子,不敢去看唐七,在他的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卑微的像一粒尘埃。 两人默默待着,彼此都不发一言,直到那些官差离开,唐七才终于开口说了句:“今天的事儿,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金华所有的别扭立刻土崩瓦解,没出息地又开始关心起唐七来,“那些官差,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唐七悄然叹了口气,“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最好!” 金华哀怨地看了一眼唐七,可是人家关心你嘛! “以后不要再来了,女孩子常在这种地方出没,始终不太好!” 你能来,为啥我就不能来?金华又噘起嘴,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她的坏脾气。 “回去吧!”唐七淡淡交代一声,便提足向楼下走去。 金华看着他的背影,吐吐舌头,要你管! 中秋佳节,皓月当空。 如此良辰美景,金华却没有和‘红线牵’众人一起庆祝,而是在他们指向不明的目光中,坐上了前来接她的轿子。 看着轿子远去,倩娘侧眸看向夜锦衣,意味深长地叹道:“哎吆,金华这个小妮子,最近桃花运不错嘛!” 夜锦衣被她看得浑身不是滋味,窘道:“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儿,你看我干嘛!” “老娘好心提醒你!万一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就算抱着枕头哭,也无济于事了!” 夜锦衣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啊,老娘我是看不明白!”倩娘娇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扭着纤腰往屋内走去,只留下夜锦衣一个人,独自看着天边的圆月,默默发呆。 ------------ 第五十八章 中秋游船 秦淮河畔,灯火通明,鱼龙飞舞,到处挤满了观灯赏月的人流,好不热闹。 听风引着金华,到了一处石桥边,然后指指前方,说道:“我家主人就在前面!” 听风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金华提起裙摆,走上石桥,过了石桥,便见河畔凉亭里,一人提着一盏灯笼,默然临水而立。 明明是灯火阑珊,普天同庆的热闹背景,可那岸边清瘦挺拔的身影,却让金华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听到脚步声响起,那人转过头,银质面具上反射着清冷的光,“你来了?” 金华点点头,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那人举目眺望着远方,轻声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很美,不是吗?” “嗯!”金华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她根本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此时月亮很圆,雾气很大,哪里能体会出那人所描绘的意境。 “难离――” “诶?” “是我的名字!” “哦!” 金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笨了,怎么除了感叹词,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上船吧!” “好!” 难离将一枚哨子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声,立刻便有一只画舫靠了过来。 金华与难离一前一后,步入画舫。 只见画舫前边儿的甲板上,摆放着桌椅,桌子上准备了瓜果点心,酒水小菜。 “请坐!”难离拉开一把椅子,照顾金华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对面。 画舫开始缓缓移动,循着秦淮河往下游而去,河岸上热闹的灯光,来来往往的人群一点点被抛在后方,越来越远。不知道过了多久,画舫终于停了下来。 只见四周夜色如瀑,灯光寂寥,隐约还能听见蛙声,想来离城已远。要搁平时,金华肯定会提高警惕,可是今天,直觉告诉她,难离不是会伤害自己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看到他起,金华就觉得她与他之间好像曾有过什么渊源似的。 “肯定饿了吧!来,先吃点东西。”难离夹了一块点心,放到金华面前的杯碟中。 “谢谢!”金华夹起来咬了一口,只觉的松脆爽口,香甜美味,忍不住赞道,“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在哪里儿买的,一定要告诉我!” “是我府上的厨子做的,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吃。” 金华一听,忍不住窃喜,乖乖,这恐怕是一个吃货能遇到的最幸福的事儿了,能吃到好吃的,并且这好吃的还不要钱!这便宜哪找去?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赖账哈!”金华一边说话,一边又拼命往嘴里塞着东西。 难离静静注视着金华,似乎很享受她狼吞虎咽的样子。 “你怎么不吃?来,吃这个!”金华夹了一块放到难离的碗中,之所以给他夹,不过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吃,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必须拉一个同伙儿,才能吃的更加心安理得。 难离看着碗中的糕点,迟疑了一下,然后夹起来,咬了一口,可是还没咽下去,便立刻咳了出来。 难离扶着桌角,不住的咳嗽,金华见他咳得厉害,忙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 难离接过来喝了几口,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缓了过来。 金华忍不住轻声斥责,“是不是受了风寒,怎么不多穿些衣服!” “我的身体一直都是这样,吃不得甜食,一吃甜的就会咳嗽!” 金华不解,“那你干嘛还要吃?” “因为是你夹给我的。” 难离的语气极其自然,没有一点儿矫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金华脸颊一红,难道是看上我了?我说,这人不会是个情场圣手吧,可他怎么看,都不像那种油嘴滑舌的浪荡公子嘛! 难离呷了一口茶,轻语道:“那天你要的消息,真的不能给你,所以很抱歉!” 金华笑道,“别放在心上,说与不说,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介意的。” “那就好。”难离侧眸望着远方,默默出神。 金华一边嚼着点心,一边悄悄注视着难离,突然问道:“我们以前见过么?” 难离微微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金华蹙眉疑惑道:“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别放在心上,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难离声音更加低柔,“不怕我?” 金华神情一滞,笑道:“为什么要怕你?” 难离答非所问,“那很好!” 远处突然‘嘭’‘嘭’地燃起烟花,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将天空映衬得如梦似幻。金华看着烟花,不由瞪大了眼,暂时忘掉了满桌子诱人的食物。 难离也出神地望着那些烟花,突然目光一寒,腾地从椅子上跃起,一把将金华扯到身后。金华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见平静的河面上,突然窜出一群人,他们跃上甲板,一脚将船夫踹到水里,然后将金华二人围了起来。 金华惊恐地躲在难离身后,乖乖,看来今天真应该听破衣服的话,不要出门,此时荒郊野外的,二人孤立无援,难道自己今日便要香消玉殒在此处了么? 金华和黑衣人显然都低估了难离的实力,没想到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动起手来,竟然毫不含糊,只片刻之间,金华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甲板上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片刺客的尸体。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阵脚已乱,下意识地向后退着,难离一个眼神,犀利如死神,立刻击溃了他们最后的意志,那两人手一抖,长剑落地,忙跪在地上求饶,“饶命!” 难离嘴角一扬,伸手扶起那人,只看见手腕一转,咔嚓一声,对手的脖子便被拧断了。 金华捂着胸口,惊呼道,“他都已经求饶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银质面具上反射着嗜血的光芒,难离冷冷道:“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难离缓步向另外一人靠近,金华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拉住难离的臂膀,“别,别杀他!” 难离犹豫了片刻,收回了脚步,对地上的那人道:“你走吧!” 那人感激地磕着头,突然眼波一转。说时迟,那时快,金华只觉得寒光一闪,便有一枚飞刀向她疾驶而来,难离来不及出手,只好抱着金华一转身,那枚飞镖结结实实扎进他的后背,发出一声闷哼。难离稳住脚,立刻一掌劈出,刺客被掌风劈道在地,吐出几口鲜血,挣扎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 第五十九章 暧昧 刺客即死,难离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向金华身上倒去。 “你没事儿吧!”金华揽住难离下坠的身子,惊慌失措,她曾见到过夜锦衣为封陌途包扎过伤口,于是撞着胆子要去检查难离的伤口。 难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摇摇头,“别碰,有毒!” 金华看着难离伤口流出的血越来越黑,顿时一紧张,没了主意,“那怎么办?你会不会死啊!” 难离从怀中取出一根烟火棒,一拔塞子,腾地一声,火花直冲云霄,在空中燃起一团明亮的火光。 做完这些,难离突然头一沉,昏了过去。 金华抬起头,望着眼前普普通通的宅院,不禁生出一丝感慨,上次匆匆忙忙离开之后,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这么快又会再次造访。 画舫遇刺之事已经过去两日,也不知道难离的毒有没有解。 遇刺那晚,听风看到信号,立刻率领一众人寻来,带走了已经昏迷的难离,还派人将金华护送回了‘红线牵’。 这两日来,金华记挂着难离的伤势,始终放心不下,于是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到风雨楼分舵去打探一下。 到了风雨楼分舵,金华报上姓名,门口的侍卫立刻便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听风亲自迎了出来。 听风向金华一拱手,“金掌柜!” 金华递上精心挑选的果篮,笑嘻嘻打听道:“听风少侠,不知你们家主人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听风回道:“金掌柜既然想知道,何不亲自去见见我家主人?” 金华迟疑片刻,点点头:“如此也好,烦劳少侠前边引路。” “请跟我来!” 听风引着金华,一路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金华抬眼去瞧牌匾上的大字,还好这几个自己都认得,于是暗暗读道,‘梧桐别院’。 走进‘梧桐别院’,听风指着那间正对着的厢房道:“这便是我家主人的居所!金掌柜请跟我来!” 听风将金华带至厢房中,然后隔着里间的珠帘禀道:“主人,金掌柜已经带到!” “让她进来吧!” “是!”听风打起珠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金华信步步入里间,立刻便看到了软榻上的难离,他正靠坐在床头,裸露在面具之外的脸庞十分惨白,唇上也无半点儿血色,显然伤还未完全恢复。 难离见金华进来,忙抬手指了指床榻边上的座椅,轻声道:“坐吧!” 金华忐忑不安地走到椅子边儿坐下,顿了顿,然后张口询问道:“感觉怎么样?” “毒已经解了,你放心,我是从地府闯回来的人,不会轻易死掉的。这点儿小伤还不至于对我造成重创,只是不得不卧床休息几日,倒是无趣极了。” 难离说的十分轻松,可是金华能看出来,他不过是在强撑。金华突然莫名有些气恼,这人真是的,明明元气大伤,偏偏还要嘴硬,说实话会死啊!好吧,你既然愿意做英雄,那金华就成全你,才不会再替你担心了! “好了,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那金华就告辞了!” “金掌柜请留步!”难离见金华起身要走,情急之下伸手去抓她的手臂,结果牵动了伤口,不由一阵剧烈的咳嗽! 金华见他咳得厉害,心有不忍,忙扶他坐好,然后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怨气可来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救了自己,自己也是的,干嘛跟一个病人置气! 难离止住咳嗽,低声道:“不要走!” 金华听到他哀求似的低语,心立刻柔软了起来,“你放心,我不走就是!” 银色面具上的光开始柔和起来,难离侧眸凝视着金华,轻声低语:“你知道么?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平静的人,只要看到你,我就会觉得我还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金华脸上一红,转而心中一酸,这个人,他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不安的故事,而那清冷的面具之后,又隐藏了多少的悲伤,多少的怨恨? 鬼使神差的,金华将手覆上那块银质的面具,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带着面具,脸上受过伤么?” 难离微微躲闪了一下,便放弃了抵抗,任由金华婆娑着自己脸上的面具。 “不是!” 金华不解,“那是为什么?” “因为怕被别人认出来――” 金华蹙眉,“是怕被仇人认出来么?” 难离捉住金华不安分的手,然后轻轻握着放在自己的胸口,金华也不反抗,只任由他握着,“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答案的!” 他既然不愿说,金华便也不再问,只轻声安慰道,“无论是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难离嘴角微微扬起,似是在微笑,“跟我讲讲你的事情吧!” 金华闻言,突然小嘴一噘,嗔道:“我有什么好讲的?我的事儿,你们不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吗?” 难离蹙起眉,“你生气了?” 金华抬眼望着房顶,漫不经心地道:“我哪有那么小气!” 难离默默注视着金华,“讲讲吧,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 金华沉默着,像是陷入了回忆,正当难离以为金华不愿提起时,金华却突然开口了,“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儿,我在舅舅家长大,舅妈老是特别凶,可是我不怕她,每次她对我凶,我都会想办法报复他,你知道吗?有一次呀,我把一只老鼠放在她的被窝里,结果舅妈吓得脸都绿了,哈哈――” 金华陶醉地讲起自己的故事,讲到她自认为好笑的地方时,便停下来哈哈地大笑一阵,金华笑得乐成一团,难离却始终神色严肃,并且越来越低沉,原来她竟有着这么灰暗的过去,自己该找些找到她的。 “我有一个弟弟,我叫他鱼儿,他从小就特别乖,特别懂事儿,可是他被舅妈卖给了大户人家,等着吧,等我攒够了钱,我一定要把鱼儿赎出来,不会再让他受苦――” ------------ 六十章 又一个伤者 “常叔老实本分,倩娘虽然曾沦落青楼,其实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人;倒是那个夜锦衣,最让人讨厌了,明明是一富家公子哥儿,却非要装什么穷,偏偏赖在‘红线牵’不走。无论如何,红线牵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大家都打心眼里高兴!” 金华津津有味儿地讲着身边的琐事儿,每过一会儿,她都抬眼看看难离,待确定他真的在听,便觉得十分开心。 难离耐心地听着金华东一句,西一句,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讲述。他握住金华的手紧了又紧,“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金华脸上一热,忙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我这是被表白了么?晕,晕,晕―― 人生第一次啊,第一次听到这么温暖窝心的话,这种感觉,简直即快乐又自豪。 “主人!”两人的谈话被门外的听风突兀地打断。 “进来!” 金华见听风进来,慌忙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难离紧紧握住,根本摆脱不了,金华尴尬地看看听风,感到自己整个脸颊都好像烧了起来,听风却似什么都未看到般,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波动。 听风径直上前,俯身凑到难离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难离目光一寒,淡淡道:“想不到背叛的那个人会是他,给我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然后扔到野地里喂狗!” “是!”听风领命退下。 金华被惊得心惊肉跳,怎么如此平静的三言两语,就判了一个人的死刑? 难离见她突然脸色惨白,轻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没,没有!”金华连声否认,但她的神情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感受。 “刚才处理的,正是上次害我们被刺客追杀的叛徒,这不过是他应得的下场。” 原来是上次泄露他们行踪的人,怪不得难离如此震怒,不过就算如此,反正大家依然好好地活着,干嘛非要人家性命不可,打几十大棍,逐出去还不够吗? 难离似是看出了金华的心思,柔声道:“江湖就是这个样子,如果你想好好活着,就得对别人狠,如果不是如此,我早就死过不止一次,哪里还能有机会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你不会明白,有多少人,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的位子,千方百计要置我于死地――” 想来江湖之事,终非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正如说书人讲的那些故事,不过尔虞我诈,打打杀杀。金华暗暗庆幸,还好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生意人,不用理会这些事情。 从风雨楼分舵出来,已经华灯初上。金华一路疾行,正郁郁寡欢地低着头,突然腰上一紧,硬生生被人拖进了巷子。金华不由睁大了眼,乖乖,自己难道长得比较像有钱人?怎么三番两次遇到打劫的,看来以后出门,得看好黄历才行!唉,真后悔刚刚坚持不让难离派人护送了! 金华挣扎着,那人摁住她的肩膀,强迫金华看着自己,哑声道,“金华,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金华一愣,待看清楚来人,不由大惊失色,忙左右看看无人,才低声惊呼道: “七哥哥!你怎么还在南京城?到处都是抓捕你的告示!” 唐七放开金华,蹙眉道:“因为一些事儿,绊住了手脚――” 从刚才开始,唐七的语调就有些轻微的发抖,此时额头已然渗出了细汗。金华留意到他的异样,正纳着闷儿,还问询问,唐七却突然双眼一合,颓然倒在了金华的身上。 “七哥哥,七哥哥!” 怎么突然就抱住人家,教人家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金华不明所以,只道唐七突然搂住自己,正惊讶地害着臊,突然感到手上湿湿的,凑到眼前一看,不由吓了一跳,怎么满手都是血,忙低头去看唐七,才发现他胸前一处伤口,正急促地流着血―― 、 清晨悄悄的到来,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子射进了屋内。 金华坐在床边,守着唐七守了一夜,因为实在太困,便单手支着脑袋,打起了盹儿。 唐七悠悠醒转,似是有些不太适应,抬手遮住了打在脸上的光线。待看到守在床边打盹儿的金华,不由心里一热,面上难得温润起来。 唐七安静地躺在床上,默默注视着金华。只见金华紧抿了一张樱桃小口,轻阖着眼睑,细腻白皙的脸颊上荡漾着淡淡的红晕,俨然睡得正沉。 想不到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金华,别有一番温婉可人的风韵,原来这个丫头,生得好生俊俏。 唐七凝视着金华,眼神越来越温柔,嘴角也不自觉地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好像感觉到了唐七的视线,金华一个机灵,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唐七醒来,喜道:“七哥哥,你醒了!太好了!” 唐七局促地收起脸上的浅笑,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对着金华点头道:“多谢你救我!” 金华一愣,不由便有些失落:干嘛还跟我这么生疏,人家都救了你一命,怎么还拿人家当外人? 不过,看七哥哥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看来伤势应该减轻了许多。这个发现顿时驱散了金华心里的怨气,显然比起怨他,她更关心他。 唐七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哪里?” “这里是‘红线牵’啊!”金华见唐七盯着粉色的窗帘,橱柜蹙起眉头,立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里是我的房间!” 唐七挣扎着起身,金华忙扶他坐好,“我在这儿的事儿――” 金华立刻会意,忙连连摆手:“你放心,我已经吩咐常叔他们,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你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所以暂且就待在我这儿养伤吧!” 唐七松了一口气,“这里既是你的房间,那你――” 金华一愣,转而会意,呵呵笑道:“我,我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去跟倩娘挤一挤就好了。” 唐七迟疑道,“我在这里,始终对你们不利,待我的伤好一些,便尽快离开――” “你只管放心住下,不要有顾虑,等你伤好了,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城的。” “谢谢你――”唐七凝视着金华,不再隐藏目光中的暖意。 金华脸上一红,低头搓着自己的手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官府的人为什么要抓你,你又为什么会受伤?” 唐七目光深邃起来,显然并不愿意多说:“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金华隐约能猜到七哥哥绝非普通之人,他做的也绝非普通之事,关键是,她一直相信,七哥哥绝对不是坏人。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点儿粥。” 唐七摸摸空空如也的肚皮,默然点点头:“如此,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金华扶着唐七重新躺下,帮他盖好被子,便笑嘻嘻地向房门外走去。 ------------ 第六十一章 情债难偿 “哎呀,花花,你什么时候还亲自下厨煮粥了”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管不着,我只是担心你熬得东西,到底能不能喝,别那位兄台喝了之后,反而加重了伤势!” “要你管!我告诉你,我以前在舅舅家,什么活儿不干?小小的一碗粥,哪里能难得倒我!” 夜锦衣凑到炉火旁,闻了闻香味,笑道:“分我一碗,我舍身取义,先试一试!” 金华眼波滴溜溜一转,果然盛了一碗,递给夜锦衣。 夜锦衣接过来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金华双手握在胸前,盯着夜锦衣,紧张兮兮地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夜锦衣砸吧砸吧嘴唇,“还凑合吧!” 金华一叉腰,大声吆喝道:“什么叫还凑合?” 夜锦衣一个机灵,忙转口道:“姑娘的粥特别好吃,特别美味,如玉露琼浆,仙府佳肴!” “真的?”金华目露惊喜,忙端着粥向外走去。 夜锦衣看着金华走远,脸上的笑容渐渐暗了下去。 唐七听见推门声,猛然睁开眼,看到是金华,微微松了口气,轻声道:“是你――” 金华端着粥走到床前,笑道:“你肯定饿了,我熬了粥,赶快趁热吃吧!” “谢谢!”唐七一边道谢,一边慢慢坐起身。 金华舀起一勺粥就要往唐七口中送,唐七显然不习惯这种亲密,不由面露尴尬,窘到:“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不是――”金华原本不觉得有什么,被唐七这么一说,顿时脸上一红,忙急着解释,可是支支吾吾半天,却好像自己也弄不清楚‘不是’什么,只好将粥碗递给唐七。 唐七淡然一笑,接过粥碗。 金华看着唐七吃完粥,小心翼翼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唐七语带温柔,低语道:“很好吃!” 金华顿时脸上笑开了话,连连道:“真的吗?那我天天煮给你吃!” 金华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很容易给人误解,便又尴尬起来。 唐七神色如常,好像并未觉得金华的话有什么不妥,金华这才放了心。 帮唐七换了药,又照顾他重新躺好,金华这才下了楼。常叔看见金华,忙迎上来,“东家,这是风雨楼送来的东西,说是给你的!” 金华疑惑地接过常叔手里的东西,是一封信,和一块雕刻精美的玉佩,看这玉佩的色泽质地,莹润通透,绝对价值不菲。 金华拆开信,扫了一眼,呵呵,字迹倒是飘逸洒脱的很,可是黑压压一片,都写了什么,她压根儿看不懂,又不好去问常叔,只好拿着信去找倩娘。 倩娘展开信,读了一遍,考虑到金华的智商与理解力,倩娘还帮忙把文绉绉的词句翻译的十分通俗易懂,反正大致意思就是:一个叫难离的家伙,说他很感谢金华的关心,特将一块西域古玉送给她,说是有凝神驱邪的作用。 金华听完,握着古玉,心事重重起来。 ‘望月楼’的包厢里,难离一个人默然坐在桌子前,静静地喝着茶水,待看到金华推门而入,面上立刻笼起了一层温柔的光润。 “你来了!” 金华点点头,走到桌子前,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 难离看出金华的异样,柔声问道:“有什么心事儿?” 金华扫了一眼满桌子的酒菜,犹豫了片刻,一蹙眉,似是下定决心,默默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递到难离面前:“对不起,这个太贵重了,金华不能收!” 难离目光一滞,转而自动屏蔽金华话中的深意,轻轻道:“不是特别贵重,你安心收下吧!” 金华一着急,直接将玉佩放到难离面前的桌子上,说道:“我真的不能收!” 难离直直盯着桌子上的玉佩,面具上开始闪烁起清冷的光,“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话要对我说?” 金华没有看到难离悄然握紧的双拳,否则她也许会犹豫下即将出口的话,“其实,其实我这次约你见面,是想对你说一个事情――” “好了――”难离突然打断金华的话,傻子也能看出他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无关紧要的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你肯定饿了,我不知道你喜欢的菜式,所以每样都点了一道,来,挑你喜欢的用些吧!” 金华没想到他会如此,于是更加紧张,干脆开口直言道:“我们,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难离顿了顿,还是将加起来的一根青菜放到金华碗里,淡淡道:“我知道你在开玩笑,这话我就当没听见!” 金华又是摆手,又是点头,阵脚大乱,“不,不,我是认真的!” ‘啪’地一声,难离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金华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低了头,默不作声。 难离深吸一口气,依旧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是不是因为那个正躲在你房间里养伤的那个男人?” 金华惊愕地抬头看向难离,“你――” 难离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你难道忘了,‘风雨楼’是做什么的了?” 金华知道瞒不住,只好硬着头皮道:“求你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不会,”难离拿起孤零零躺在桌子上的玉佩,暗暗在手中握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买关于他的消息,如果有,我不能保证会拒绝!” “多少钱,你说个数,我要把这个消息买断!” “买断?”难离冷冷一笑,继而松开手,立刻便有绿色的粉末倾泻而下。 金华顿时瞪大了眼,想不到他竟然将好端端的玉佩给毁了! “你――” “既然你不要,我留着它又有何用!”难离站起身,倾身附到金华耳畔,低语道,“这个消息,我唯一不会卖给的人,便是你!” 难离仰天笑了两声,笑声里夹杂着一丝不明的阴郁,转身毫不犹豫地提足而去,只留下颓然躺倒在椅子里,默默委屈的金华。 ------------ 第六十二章 出城 金华匆匆赶回‘红线牵’,一路冲到唐七的床前,气还没喘匀,张口就对正坐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唐七道:“你现在的伤怎么样了?” 唐七睁开一双美目,静静凝视着金华气喘吁吁的样子,疑惑不解,“好多了,怎么了?” 金华答非所问,“我明日送你出城!” 唐七看出金华的异样,蹙眉道:“金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金华微微一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些:“没,没有,你放心,我只是觉得外面风声太紧,你继续待在城中,太不安全了!” 唐七显然并不相信金华的话,但金华既然不说,他也不打算多问,只淡淡点头道:“好,明天我听你的安排。” 次日一早,一行迎亲的队伍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向城门而去。金华走在轿子旁,春光满面地咧嘴笑着,还不停地向行人挥手示意,俨然与往日无异。可是只有金华自己心里清楚,她其实紧张的不得了,毕竟一路走来,满大街都是通缉七哥哥的告示,还有官兵挨家挨户搜查。而城门更是重中之重,这几日来,光是守城卫士都添了好几拨! 轿子终于到了城门,城门的守卫立刻围上来,要求检查轿子内部。 “哎呀,军爷,辛苦了,辛苦了,”金华笑嘻嘻地跟领头的守卫寒暄,趁人不备,悄悄地将一锭银子塞给他,“官爷,您也知道,这成亲啊,最讲究个吉利,所以希望您能尽快放我们出城,以免误了拜堂的吉时!” 那守卫悄悄掂了掂重量,似是满意的笑了笑,然后一挥手,“没问题,放行!” 见守卫们让出道路,金华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是紧张的情绪还未完全放下,事情又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慢着!”金华正要招呼迎亲队伍继续前行,却又被不知何处赶来的一小队官兵堵住了去路,这次领头的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汉,他默默打量着轿子,若有所思。 “启禀薛统领,这个轿子下官已经查过,没有什么问题!”刚才那位守卫忙上前,拱手跟这位薛统领行礼,显然这位薛统领的官阶要比他高得多。 ‘坏了!’金华心知不妙,没道理凭空多出一对人马,专门来搜自己的队伍,摆着其它各种等着出城的行人不搜,偏偏冲着她们来,金华隐隐觉得这事儿似乎并非巧合。 “这位官爷,我们这轿子已经搜过了,不会有问题的,我们赶着出城,求您啊,给行个方便!” 金华讨好似地谄笑着,又偷偷拿出一锭银子,就要塞给薛统领。 薛统领眉头一蹙,一把推开金华的手,怒道:“本统领不吃你这一套,我看你这轿子八成有问题,说,是不是私藏了逃犯?!” 金华讨了个没趣,顾不上委屈,又忙着辩解道:“哎呀,官爷,小民哪敢藏什么逃犯?小民虽贱命一条,也是稀罕的紧,哪里敢胡来!您说的逃犯长什么样,能否跟小民透漏下,小民若是见了,定然会通知您!只是不知道,嘻嘻,有没有赏金啥的!” 薛统领不耐烦地瞥了金华一眼,“少废话,有没有私藏,搜了便知,来人,给我搜!” “好,好,您搜,您搜!”金华见继续辩解,可能会让对方更加起疑,于是硬着头皮让开路,任由他们去查。 官兵们掀开轿门,却只看到了一个惊慌不已的新娘,显然这个新娘并不是他们要找的逃犯,而轿内情况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下什么人。 官兵们放下轿帘,回身禀告:“启禀统领,没有发现。” 薛统领凝眸细思,默默打量着迎亲的队伍,目光触到一个的身影,不禁停了下来。 金华顺着薛统领的视线,看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的那人,不禁大惊失色。 薛统领似是觉得那人有什么不妥,于是提足向那人靠近,金华的心默默提到了嗓子眼儿,薛统领没走一步,都像踩到了金华的胸口,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听风拜见薛统领!” 薛统领的脚步被突然叫住,他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来人,“是你!” 金华显然比薛统领还要惊讶,她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听风,难道是难离,他对官府说了什么?还是他想要对官府说什么?看来自己的担心没有错,难离真的要报复自己!罢了,罢了,如果七哥哥真的被抓走,她大不了陪他一起便是。 薛统领警惕地看着听风:“你来做什么?” 听风微微一笑,恭声道:“我家主人说好久不见薛统领,想念的紧,想约你来风雨楼一聚,这是我家主人的书信。” 薛统领接过书信,撕开信封,展开信纸读了读,立刻大惊失色,然后恶狠狠瞪了听风一眼,一扬手:“我们走!” 官兵们鱼贯而走,听风始终恭敬地躬着身子,待官兵走远,听风直起腰,也不看金华,转身也信步而去。 待金华搞清楚状况,才忙低声对着听风的背影道:“替我谢谢你家主人。” 听风并未回头,“一定带到!” 总算有惊无险,迎亲的队伍继续向前,顺利地出了城,走到僻静处,金华说是内急,让队伍先走,自己稍后跟上。 队伍于是继续前行,没有谁意识到队里突然还少了另外一个人。 看着队伍走远,唐七脱下红袍,立刻露出了一袭白衣,他面色有些苍白,显然伤势还没有好。 金华心疼地看着他:“七哥哥,你还好吧!” 唐七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你放心,我没事儿!” “东家!”常叔牵着一只马从树林里转出,走到金华二人面前。 金华从常叔手里接过马绳,交到唐七手中:“你快些离开吧,这里还是不太安全。” 唐七凝视着金华,轻声道:“谢谢你!” 金华望着唐七,突然一阵哽咽。想不到七哥哥刚对自己有所改观,他便又要离开,此番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她没有问他会去哪儿,不是金华不想知道,而是她不想让七哥哥再多一分危险。 唐七点点头,翻身上马,朝金华和唐七一拱手:“后会有期!” 金华看着唐七打马而去,眼圈顿时一红,忙掩饰道:“常叔,你且回城,我还要去追迎亲的队伍!” “好!” ------------ 第六十三章 你们又不认识! 参加完婚礼,金华回到城中,天色已经不早。 正沿着秦淮河闷闷走着,忽然瞥见前方一青衣身影临河而立,那人的头发被风吹得十分凌乱,显然已经站了很久。 金华知道他在等她,于是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今天的事儿,谢谢你!” 那人转过头望向金华,虽然金华看不到他的整个脸庞,但还是让金华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萧条疲惫之意。 “只是小事儿。” “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薛统领放弃搜查?”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而他的秘密,我恰巧知道一些!”难离顿了顿,转而问道,“如果我今天不是派听风去帮忙,而是让他揭穿你,那你会不会恨我?” 金华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会!” 难离语带涩意,“你明明很会说谎,为何现在偏偏要说实话?” 金华低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想骗你!” “那好,假若将来有一天,你的唐七哥哥把我杀了,你会不会恨他?” 金华一愣,摇摇头,小声嘟囔道:“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们又不认识!” “我要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难离紧紧盯着金华的眼睛,盯得金华心虚不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金华此言一出,亲疏远近立见。 难离直起身,目光深邃。他嘴角一扬,似是在笑,那笑容邪魅张扬,再加上银质面具反射出来的冷光,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味道。 “就知道是这样,正如你看到听风,便以为是我要害唐七一样――” 金华静静地沉默,她不想否认,因为难离说的都是对的。 难离瞥了金华一眼,长长叹了口气,柔声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介意,所以,为什么不尝试着依赖我,接纳我?” “对不起!” 金华机械地摇摇头,好像在难离面前,她总是在摇头,反正她能想到的语言,总让她觉得极其苍白无力。 难离捧起金华的双手,“尝试一下,好吗?” “别,你别这样!”金华一个机灵,尴尬地躲避着难离的目光,默默挣扎。 金华承认对他是有好感,可也许那只是自己空虚寂寞时的错觉。她们本来就没见过几次面,也许自己确实做过一些让他误会的举动,可是此刻,她满心满怀,所思所想的真的只有七哥哥。 “你这样对他,他还不是丢下你走掉了?” 金华心里咯吱一下,“不是的,他是不得已才走的!” 难离冷笑:“是嘛?可是我说过,我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金华心中觉着委屈,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大声道,“可是我也说过,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为什么不要再见面?就算是普通朋友,见见面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在心虚,你在惧怕?因为你的心里,有我的存在,你怕接近我,会彻底地喜欢上我?”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金华拼命摇头,拼命挣扎,从小到大,七哥哥一直是她的梦想,她一定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她也不允许自己喜欢上其他人! “他有对你承诺过什么吗?我想应该没有吧,你不觉得很傻吗,等待着一个根本不在乎你的人?”难离留意着金华的神色,言语之间,步步为营,“不要逃避,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不得不承认,难离的话对金华有一种致命的杀伤力。可她不愿意承认,她只要知道,七哥哥对自己是特别的就好了。 难离似乎能看穿她的每一个心思:“你这样麻痹自己,有意义吗?” 金华被戳中要害,好像是伤疤被人毫无预兆的揭起,痛的她想大声呐喊:“不要再说了,放开我!” “放开她!” 一声怒喝突然响起,金华讶异地望着来人,“龙老爷!” 难离蹙眉将目光投向来人,微眯起眼,声音异常阴狠,“他是什么人?” “鄙人龙锦!” 难离冷笑,“我没问你!” “你――”龙锦气急,大喝一声,怒道,“小子,放开金掌柜,她是我的未婚妻!” 难离一挑眉,看着金华:“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竟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金华脸上一红,“快放开我,你管不着!” “你大爷的,你还要不要脸?人家金掌柜都说让你放开,你怎么还握着她的手不放?” 难离挑眉冷笑,淡淡道,“这是我和她的事儿!” 龙锦一听,火爆脾气顿时上来了,“她是我的未婚妻,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放不放,不放可别怪我龙锦不客气了!” 难离嘴角一扬,“我还真想见识一下,阁下所谓的不客气,到底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龙锦一听,怒不可遏,飞身上前,一拳向难离脑袋上砸去,难离抱起金华,一闪身,轻盈地躲过。难离将金华放在一边,然后一掌挥出,直扫龙锦的脖颈。龙锦一个腾空,险险躲过,难离的掌风带着锐气直直扫向旁边的一颗柳树,那柳树‘哗’的一声,被拦腰截断。 龙锦心中微惊,这人的功力着实不浅。 难离见一击不中,遂再上前,伸手去抓龙锦的手臂,龙锦侧转身,腾空而起,闪到难离身后,忙伸出双掌,直击难离的后辈,难离飞速转身,也迅速推出两掌,两人手掌在空中相接,脚上踩得地面立刻裂开缝隙,越来越大,并向四周迅速扩展。 金华紧张兮兮地看着二人,只听‘嘭’的一声,两人皆备对方的内力震得连连后退。 金华怕二人受伤,忙大声劝道:“住手,别打了!” 难离二人打得正难舍难分,哪里会听金华的。只见龙锦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到难离身边,右腿直扫难离胯下。难离嘴角冷笑,轻轻一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轻易躲开了他的进攻。 在这样打下去,怕会出人命,金华一咬牙,提足冲进二人中间,只感觉脑袋两边都有呼呼的风声疾驶而来,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难离二人急急收住,两人的手掌皆在离金华不远处停下。 金华见没了动静,才缓缓睁开眼,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 “胡闹!” “金老板,你这是不要命了!” 难离与龙锦齐声呵斥,金华摸摸胸口,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小命。 “你们不要再打了!” 难离淡淡看着金华,突然目光一暗,也不说话,一转身,提足向远处而去。 ------------ 第六十四章 狱中探视众妓 金华扶着龙锦到附近的茶馆坐下,问掌柜要来热水毛巾,细心帮龙锦擦洗着他嘴角渗出的淤血。 “龙老爷,你也真是的,干嘛要跟他打起来,这下吃亏了吧!”金华心里虽然过意不去,嘴上却还是忍不住挖苦。 龙锦哈哈一笑,“我没事儿,那小子不是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不过,我龙锦不得不佩服,那小子的功力确实不错,怕当今世上,能与他匹敌的不多,只可惜好像曾受过什么重创,内力有些跟不上,否则,我龙锦还真的未必是他的对手!” 金华心里一紧,怪不得他经常咳嗽,原来是有旧疾,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了,金老板,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金华一愣,“他呀,他是我的一个熟人。” 龙锦当然不信,故意挑眉反问:“熟人?” 熟人的话,当然不会拽着金华的手,说些肉麻兮兮的话了。 “是啦,是啦!”金华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恨不得拿块布堵住龙锦的嘴。 龙锦哎呀呀地叫着,“行了,行了,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你下这么重的手,是想还没出嫁,便做了寡妇么?” 金华见他嘴欠,更加来气,所幸不再客气,愈加用力起来。 龙锦伸手求饶,“好了,好了,饶命,我闭嘴,我闭嘴还不行么?” 处理好伤处,龙锦要来酒水小菜,说是有几日未见,非要和金华喝上一杯。金华劝他带着伤,最好不要喝酒,龙锦哈哈一笑,完全不以为意,金华怄不过,只好陪着他一起。 龙锦拿起酒碗,笑道:“金老板,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上次帮我!” 金华笑道:“龙老爷别客气,你不是给银子了嘛!” 龙锦蹙眉,“你既然帮了我,咱们就是朋友了,就别再龙老爷,龙老爷地叫,太生分了,以后你就叫我龙大哥,我叫你金华妹子好了!” 金华故意拉长了声音,笑道,“是,龙大哥!” “金华妹子,”龙锦哈哈一笑,“来,喝酒!” 龙锦端着酒碗,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金华手中酒杯,不由蹙眉道:“一小杯一小杯的,像个姑娘家,来,上大碗,这才得劲儿!” 金华小声提醒:“大哥,金华就是一姑娘家!” 龙锦一愣,“瞧我这人,一沾酒就糊涂了,妹子,别见怪啊!妹子就算是女子,那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来,换大碗!” 金华一笑,真的换来大碗,端起来一饮而尽。 落叶纷纷,万物萧条,转眼已是深秋季节。 这几日,南京城里,到处都在议论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被官府给查封了,说是他们有人勾结乱党,意图谋反。‘’上上下下,除了仆人丫头,全部被关进了衙门的大牢。 金华刚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了一惊,细细思来,总觉得这其中的因缘,也许跟七哥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弄个清楚,绝对放心不下。 思来想去,金华还是准备了一些吃穿用品,特地到牢中探视‘’的众人。守门的卫士掂了掂金华塞给的银子,挥挥手,便让她进去了。 狱卒领着金华下了楼梯,然后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小道,刚转入牢房,立刻便有一股子刺鼻的霉味传来,金华遮住鼻子,渐渐适应了牢房里的昏暗的光线,放眼打量着,只见两边都是被木桩子隔出来的一间间牢房,有的住着人,有的没住人。金华心里不禁有些沉重,那狱卒带着金华在一处牢房门前停下。 金华他们一停下,牢里的人立刻涌上来,声音凄厉:“冤枉啊,冤枉,放我们出去!” 狱卒眉头都未蹙一下,显然对此已习以为常,只转头对金华道:“就是这里了,给你一刻钟的时间,抓紧了啊!待会我来叫你!” 金华点点头:“多谢官爷!” 看着狱卒走远,金华眯起眼睛去瞧牢里的情形,果然里面黑压压关了一群女子,那些子惊慌地盯着金华。 金华仔细辨认,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金华,金华!”一个身影认出了金华,爬了过来,抱着柱子,痛哭不已。 金华仔细辨认,才终于看出来她是老鸨,只见她穿着宽大的囚服,蓬头垢面,早没了以往的威锋光鲜,怪不得她刚才都没认出来。 金华俯下身,看着老鸨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心酸,“妈妈,我一听说‘’出了事儿,便立刻来见你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老鸨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事儿?莫名其妙就被这些天煞的关了起来,还说我们私通乱党!天地良心,乱党长什么样儿,我都不知道!再说了,勾结乱党是杀头的大罪,就算给我十个胆,婆子也不敢啊!” 有几个平时与金华相熟的也聚过来,哭着附声道:“冤枉死了,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连累了我们!” 金华见这些人不像是装的,倒像是真无辜,不禁也跟着她们一起难过起来,“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没做过,一定会沉冤得雪!” 老鸨哭道:“这地方,一旦进去,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的?刚还有隔壁牢房的人被推出去,说是今天行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轮到我们。”老鸨的话一出口,那些莺莺燕燕的又哭成了一团。 “你们先放宽心,我这几日到处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你们。” 老鸨一听,一把抓住金华的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金华啊金华,你可要说话算数,老婆子先谢谢你了。想不到我活了几十岁,到头来却落到了这个下场。人都说做青楼买卖的,伤天害理,大都没有好下场,如今我这也算应了这句话,如果还能活着出去,我再也不干这行了!” “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大家的!”金华拍拍老鸨的手,权做安慰。 老鸨感动地点点头,“还是你有良心!” “对了,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吃的用的!”金华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递进去,突然问道:“妈妈,怎么没见着芙蓉姐姐?” 金华不提还好,一提老鸨顿时来了气,“人家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吃香喝辣的呢!” 旁边的姑娘补充道:“好像她和郡丞相好,‘’被查封的当晚,她被提前悄悄接了出去。” 老鸨一口啐道:“也是个没良心的主儿,你都知道来看看我们,她倒一次面儿都没露过!” 金华心思微动,默默盘算一番,然后对着老鸨劝道:“芙蓉姐姐,她可能有自己的难处。” ------------ 第六十五章 你这鬼丫头! 熙攘的大街上,一顶不起眼的轿子一路疾行,在一处胭脂铺子前停下。丫头打开轿帘,将一个女子从轿中扶出,然后跟着这女子走进了胭脂铺。 那女子在胭脂铺转了一圈,果断买下了一堆胭脂水粉,迅速地付钱走人。正要坐回轿子,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那女子惊讶地转头看着来人,低声惊呼道:“金华,怎么是你!” 金华嘻嘻一笑:“姐姐让我好找!幸好金华知道,这儿是姐姐必然光顾之处,否则根本找不到你!” 没错,那女子便是被郡丞包庇起来的芙蓉。她四周看看无人,才敢拉住金华的手,笑道:“走,去我那儿,咱们好好聊聊!” 金华跟着芙蓉来到她住的地方,乃是一处僻静的宅院,虽然这宅子谈不上奢华,却是十分的干净整洁。在这里面住着,想必舒适极了。 “我听说姐姐跟了郡丞,如今又见姐姐有这样一个安身之所,真心替姐姐高兴!” 芙蓉招呼丫鬟端上茶水点心,然后坐在椅子里,扯弄着帕子叹了口气,“哪有你说的这般自在,郡丞老爷虽然替我找了这样一个住处,却很少过来这边。毕竟是外室,比不得人家明媒正娶的。再说了,万一哪天被大宅子里的姑奶奶们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闹我呢!” 芙蓉对自己的处境分析得一清二楚,并非那糊里糊涂,得过且过之人。金华虽然心里替她担忧,可也无计可施,只能暗暗叹息。想来戏子们唱的那句“红颜多命薄”,自是有它的道理。 又想起那些被无辜关押在大牢里的姑娘们,金华只觉心酸不已,比起她们,芙蓉毕竟好了很多。 “姐姐可知我从何处得知,你跟了郡丞大人的事儿?” 金华故意卖个关子,偷偷留意着芙蓉的神色。 芙蓉蹙眉:“我也正纳闷儿呢,知道这事儿的人可不多!” 金华趁机将话题引到‘’众人的身上,“是鸨妈告诉我的,我听说‘’被查封,便去看望了大家!” 芙蓉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道:“她们一定很恨我!” 金华忙道:“没有,鸨妈她们很惦记你,担心你的处境。” 芙蓉笑容里掺杂着苦涩,“你不用骗我,她们是应该恨我的,毕竟这么久,我都没能去看看她们。” 芙蓉此言一出,金华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也很想去见见她们,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姐妹,见她们受苦,我怎会不难受?”芙蓉眼圈一红,显然是有许多真情在里边的,“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我本来也是应该待在大牢里的,是仗着郡丞老爷,才得以幸免。我总得替他想想,哪能明目张胆地去探视,万一被别人识破,害他丢了乌纱,岂不也是我的罪过!” “姐姐的难处,金华明白。只是‘’的众人,着实凄惨,还是要想办法帮一把。姐姐不方便出面,就让金华来做好了,只求姐姐能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暗中协助才是!” 芙蓉急道:“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岂会不管不问?只要不会连累到郡丞老爷,你尽管来找我!” 金华呵呵一笑:“如此,我先代‘’的姑娘们谢谢姐姐了!” 金华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道:“姐姐可有从郡丞大人那里听到些什么消息?到底官府准备怎样处理此事?” “事情有点儿复杂,因为牵涉到乱党,朝廷特别重视,严令郡丞大人抓紧查办。可现在过了这么多天,连个乱党的影子都没找着,又寻不到证据,跟上边儿不好交代!” 金华闻言,眉头不由蹙成了一团:“金华担心他们找不着证据,会随便找几个里的人交差!” 芙蓉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有没有听说绿萼的事儿?” 金华错愕:“绿萼怎么了?” “说她与乱党有勾结,在牢里被用了刑,但无论怎么用刑,她始终咬着牙,什么都不肯说,结果就被活活打死了!尸体现在还在衙门的停尸房,没有人认领!” 金华听得心惊肉跳,虽然自己并不喜欢绿萼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是听说她死的这么惨,还是不由为她感到难过。 “如今郡丞大人打算怎么处理众人?” “没有证据,只能暂且将她们关押,如果还找不到证据,到了期限也只能将她们放出去。就是怕这之前会用刑,一用刑就难免会死几个人。我还听说朝廷很重视此案,已经派了钦差大人来接手处理,不知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金华凝眸细思,点头道:“也许到时候我可以见一见这个钦差大人,只是那之前,还要各处打点一下,免得她们受太多苦,挺不到那个时候。” 芙蓉顿了顿,然后招呼丫鬟过来,附耳吩咐几句,那丫鬟忙转入后堂,不一会儿便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芙蓉接过盒子,当着金华的面儿打开,里面净是些珠宝首饰等物。 芙蓉将盒子推到金华面前,道,“我这儿只这些珠宝首饰还值些钱,你拿去,总能派上用场。” 金华微惊,连连摇头推辞:“姐姐这是做什么,金华哪里能要姐姐的钱!” 芙蓉故意沉下脸,嗔道:“你要是把我当自己人,就给我收下。我虽然不能亲自出面,可是也希望能帮上点儿忙!” 芙蓉既然如此说,金华也不好再推辞,“那金华就收下了,我替‘’的姑娘们谢谢姐姐!”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金华起身告辞。 芙蓉突然叫住金华,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平时心眼儿最多,最看重实惠,怎么这会儿子如此尽心尽力了?” 金华明白芙蓉话里的意思,也不介意,只笑道:“姐姐果然最懂金华,其实,除了救人之外,金华还心里有一个小算盘,我想日后盘下!” 芙蓉假嗔道:“猜你就不是会吃亏的主儿!只是这盘下‘’跟救人有什么关系?” 金华嘿嘿一笑:“我要个空壳子干嘛?能赚钱的还不是里边儿的人?” “你这鬼丫头!”芙蓉指着金华的鼻尖,恍然大悟,摇头轻笑。 ------------ 第六十六章 扣你工资 寒风凛冽,吹得枯枝呼呼作响。 金华带着‘红线牵’几人,对着一座新起的坟头,盈盈而拜。这处坟茔坐落在荒野之上,孤零零地对着一片青山,凄凉无比。 祭拜完毕,金华立在坟前,目光一片潸然。 “绿萼姑娘,金华虽然与你并不相熟,可是也敬佩你的骨气。” “如今风头正紧,不能帮你大举操办,只能姑且将你安顿在此处,希望你不要见怪!” “但愿它日你投胎转世,千万寻个好人家,不要再像这辈子那样凄惨了!” “行了,行了,有完没完?死人都快被你吵醒了!这大冷天儿的,你好意思让大家陪着你受冻么?”金华絮絮叨叨个没完,倩娘等人早就不耐烦,连连催着她离开。 “好了,好了,这就走,”金华随口答应着,正要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忙回头继续对着墓碑道,“你要是想寻仇,千万要找对人,金华是你的朋友,可不是你的仇人,千万记清楚了!” “金华!” “来了,来了!”金华最后朝着绿萼的坟头鞠了一躬,突然觉得脊背有点儿发凉,忙追着倩娘等人而去。 “花花,花花!” 夜锦衣站在门外喊了半天,一直不见金华答应,不禁心中起疑。 “花花,我进来了啊!” 夜锦衣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夜锦衣犹豫了片刻,还是提足跨过了门槛,一边往里走,一边提高嗓子道:“花花,我敲了门的!” 依然没有回应,夜锦衣纳闷地转过帷幔,只见金华床上的被褥鼓起了一个大蓬,正搁那儿发着抖,不用说,里面肯定有人。 难道是金华出了事儿?夜锦衣心里一紧,忙走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叫到:“花花!” “啊――” 高亢的惊呼声响起,夜锦衣看着缩成一团,正趴在床上哆哆嗦嗦的金华,十分不解,“花花,是我,是我!” 金华抬起头,看清楚夜锦衣,“破衣服?” “是我!”夜锦衣点点头,这丫头到底在闹哪样? “你抢我被子做什么?”金华微怒,一把夺过被子,重新将自己团团包住,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金华一双黑眼珠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小声斥道:“你来做什么?” “这是这几日的账册,我拿来给你看看!”夜锦衣将手中的账册递向金华。 金华一甩手,“拿走,拿走,我现在没心情看这个!” “花花,你怎么了?” 吆喝,这丫头每天睡觉前最喜欢看着账簿傻笑一会儿,今个儿是怎么回事,转脾性了? 金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望望夜锦衣的身后,神秘兮兮地低语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夜锦衣也回头看了看身后,疑惑道,“这个屋子除了你,还有什么是不干净的?” 金华也顾不上跟夜锦衣贫嘴,继续惊恐地小声道,“你不知道,她的鬼魂来找我了!” 夜锦衣蹙眉,“谁?” 金华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将声音压的更低,“绿萼呀!我刚才听到动静了!” 金华正说着,窗台上突然‘哐当’一声响,金华‘妈呀’一声,一把蒙住了自己的脑袋,重新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夜锦衣心中觉得好笑,突然起了顽皮之心,故意装出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你以为躲到被子里就万事大吉了?她很可能会悄悄地从窗子里跳进来,悄悄地走到床边,然后――” 夜锦衣顿了一会儿,突然又大喝一声:“将手伸进来!” 一只手蓦然握住自己的脚腕,金华一下子跳将起来,语气里带着哭腔:“是她,是她!” 看到夜锦衣坐在床边儿,笑成一团,金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于是立刻恶狠狠盯着夜锦衣,“要死!人吓人,吓死人的,不知道吗?!” 夜锦衣止住笑,摇头道:“对不住,对不住,不过,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鬼?你别搁这儿自个儿吓自个儿了!” 金华并不赞成夜锦衣的话,仍小声说:“你刚才没听到么,窗外真的有声音!” 夜锦衣摇头轻笑,起身迈步向窗边走去,金华蜷缩成一团,小心地看着夜锦衣。夜锦衣走到窗户旁,一伸手,‘啪’地拉开了窗子。 ‘喵’地一声,一只野猫跳了进来,一溜烟钻到金华的床底下去了。 金华松了口气,身体一放松,立刻脸色惨白地坐躺在床上,瘫成了一堆浆糊。 夜锦衣重新关上窗户,呵呵笑道:“看到没,不过是一只野猫,哪有什么鬼,别吓唬自己了!” 金华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神情依旧有些呆滞。 夜锦衣倾身凑到金华耳边,暧昧低语道:“如果你还是害怕,不如今晚我留下来陪你?” “只是没有你睡的床――” 金华只想着‘鬼魂’之事,暂时忘记了男女之防,听到夜锦衣如此建议,第一反应不是拒绝,而是在考虑此事儿的可行性,毕竟有人陪着,好过担惊受怕! 夜锦衣见金华木讷地发着呆,心中觉着好笑,便进一步提醒道:“你这张床足够大,我们不是可以躺在一起么?” 金华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尼玛,这不是赤裸裸的调戏?差点儿就着了破衣服的道儿! 金华压着怒气,白了夜锦衣一眼,冷哼道,“胡说什么?” 夜锦衣做委屈状,捏着嗓子如女子般幽怨道,“人家还不是为了陪你!” 金华差点没把上个月吃的白菜吐出来,这家伙,还有没有节操?好吧,你既然想玩儿,金华奉陪到底! 金华转眸望着夜锦衣,暧昧地挑眉上下打量着他,“不怕我轻薄你?” 夜锦衣一愣,“花花,你好像抢了我的台词吧!” 金华小嘴一噘,凤眸微眯,立刻做出一副色眯眯的形象,然后突然伸手在夜锦衣胸上一抓,学着‘’那些嫖客的模样,啧啧坏笑道:“美人儿,来,让大爷亲近亲近。” 夜锦衣呆立片刻,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花花,你该抓的可不应该是这个地方!” “要死啊,扣你月钱!”金华刚摸到夜锦衣的胸脯,立刻便意识到角色不对,顿时羞红了脸,此时被夜锦衣调笑,更羞得无地自容,只能用无理取闹的方式为自己解围了。 夜锦衣听到要扣月钱,惊呼一声,“还扣?” ------------ 第六十七章 最好不要插手 营救‘’众人的事儿一直没有眉目,又担心绿萼的冤魂会来寻仇,一连几日,金华都没有睡个踏实觉。 无精打采在街上走着,金华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浑身都提不起劲儿,就连平日喜欢的精巧玩意儿也没心思看了。 “算卦了,算卦了,不灵不给钱,阴阳五行十褂九灵!” 金华抬起头,只见迎面走来一个算命先生,一边走一边吆喝。 “算卦了,算卦了啊,每日十卦,不灵不给钱!” “阴阳五行十卦九灵!” 金华本想给这位先生躲开路,先生却偏偏在她跟前停下,凝眸盯着金华看了一会儿,眉头越蹙越紧,突然叹了口气,一摇头,转身就要走。 金华被他盯得脊背发凉,此时见他要走,一把拉住他,“先生为什么叹气?” “你别拉我,我还赶着算卦呢!” 金华哪里肯放,“我买你一卦,你就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吧!” 算命先生犹豫了一下,说道:“本来不想接你的卦,可是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卖你一卦好了!请问姑娘,是不是最近一直被噩梦惊扰,睡不踏实?” 废话,金华心道,姑娘我一会儿一个哈欠,傻子也能看出来了! 金华没好气道:“是――” 算命先生故作神秘道:“我观姑娘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乃是大凶之兆!” 金华觉着好笑,虽然对于占卜算卦,金华一向的态度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是这位先生的话,实在太没有技术含量,怎么看都像江湖骗子的惯用伎俩,到底会不会算卦啊? “怎么个‘凶’法?” “姑娘最近怕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金华一听,心道总算有点儿靠谱了,于是收起戏谑的态度,一本正经道:“先生说的是,我最近一直觉得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害的我提心吊胆,不敢入睡!” 算命先生掐指一算:“是不是会突然觉得脊背发凉,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动静?迷迷糊糊睡不踏实?” 金华点头。 算命先生继续道:“府上最近是不是刚替一个女人办了丧事?而且这个女人身份特殊,死相凄惨,满含冤屈,与姑娘并不相熟?” 金华连连点头,再不敢笑话算命先生欺诈了,“正是,先生所说的,全中!” 算命先生沉声道:“从卦象上看,惊扰姑娘的正是此人的冤魂!” 金华面色一白,忙恳声道:“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算命先生从袖中取出一枚黄符,说道:“我送姑娘一个符咒,姑娘只需将此物贴在那人的墓碑上,便可将她镇压住,必然不会再骚扰姑娘!” 金华接过符咒,又替那冤魂担心起来,“那她被困在坟冢里,岂不是凄惨的很?” “姑娘放心,只要困够七七四十九天,必然会怨气散尽,转入轮回投胎转世。” 金华捂着胸口,盯着符咒,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郊外新冢,金华忐忑不安地将符咒贴到墓碑之上,合着掌,念念有词:“绿萼姑娘,金华也是逼不得已,你安心早日投胎转世,别再来找我了!” “咳!咳!” 两声低咳突然在身后响起,金华‘妈呀’一声,跳起来老高。 身后传来一串惬意的笑声,接着是一个妖冶的声音,“花儿,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偏偏怕起死人来了?” 金华立刻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忙一转身,惊道:“唐一只!” 唐逸之一袭红衣,举手投足间,比女人还要女人。再加上他那过于俊美的外形,简直可以说是‘妖媚入骨’。 “好久不见!我可是想你想的紧!” 金华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她警惕似地盯着唐逸之。那日‘’里,他要杀自己的场景,历历在目,已经在她纯洁的心灵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你不是又要来杀我的吧?” 唐逸之浅笑道:“人家好伤心,怎么在花儿的心里,我是一个大恶人么?” 金华撇撇嘴,默默在心里嘀咕一句,‘就是!’ 唐逸之摇头而笑,放开背在身后的手,金华才看到原来他一直握着一束花。唐逸之在金华警惕的目光中,举步走到绿萼墓前,将手中的花儿放在了墓碑前面。 望着墓碑,唐逸之总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蹙眉打量了一眼四周,沉声道:“这里远离纷扰,山明水秀,也算合了你孤傲的性子,你就好好在这里安息,下辈子找个好人家,莫再遇上像我这样的混蛋!” 混蛋?金华嘴角一扬,你倒是将自己看的很清楚嘛,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绿萼,为你白白送了性命,实在不值得。 唐逸之突然扭头,直勾勾看着金华。金华一惊,妈呀,难道他有读心术,能看穿人内心的想法? 唐逸之望着金华的目光渐渐镀上了一层暖意,低声道,“谢谢你!” 金华顿了顿,才知道他所指为何,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觉得她可怜,跟你没关系。” “我听说你为了‘’的众人,正张罗着各处使钱?” 唐逸之审视地望着金华,声音微沉。金华错愕,乖乖,这他都知道!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唐逸之的目光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为什么不要插手?”金华的潜台词是,你管的着么? “你知道吗?就算被冤魂缠上,也好过插手此事!” “哦――”金华晃着手指,恍然大悟,“那个算命先生原来是你安排的?” 唐逸之笑了笑,继续道:“你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监控之下,千万不要试图去挑战我的底线!” 金华的倔脾气被成功勾起,她冷哼道:“你的底线就是不让我插手此事?” “正是!” “如果我偏要管呢?” 唐逸之向前靠近几步,尽管脸上还带着笑,却让金华感觉到了一股寒流。 “要不是答应了七儿,我肯定早就将你杀掉了,也省去这一番口舌麻烦!” 金华明白唐逸之绝非在开玩笑,她知道他生气了,很生气。 ------------ 第六十八章 不吃这套 就算唐逸之生气又如何,那也不能示弱! 金华提着嗓子,故意虚张声势,“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们根本就是无辜的!” “你不懂的,这个案子需要一个替死鬼,朝廷需要一个交代!” 这个理由也太荒谬了,就为了一个交代,无缘无故要害死那么多条人命,金华就算再市侩,也干不出这种事儿。 “到底是你在谋反,还是七哥哥在谋反?” 唐逸之随手拨开了鬓间的乱发,挑眉道:“不是谋反,是拨乱反正。这朝廷的事儿,错综复杂,绝非你以为的那么简单。我提醒你一句,这个世界啊,可没有绝对的黑与白。” 金华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我可以揭发你,你才是乱党!” “你舍得么?” 唐逸之不以为然,俯身凑近金华,整张俊脸差点没贴到金华脸上。 感觉到唐逸之温热的呼吸,金华身体微微僵硬,面色一沉,斥道:“流氓!” 唐逸之呵呵一笑,直起身,“我说的是唐七!” 金华闻言目光微滞,七哥哥么?是啊!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无论如何,此事儿还牵涉到七哥哥,不,她是绝对不会害七哥哥的。可是,可是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众人白白送死? 金华心中翻江倒海,一时纠结不已。 唐逸之望着金华,这个女人,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还真心让他有些头疼。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只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在跟你商量,你最好学会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唐逸之冷笑一声,提足而走,金华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骂道:老娘没读过书,才不知道什么叫置身事外,什么叫明哲保身! “绿萼也在你的计划之内么?” 金华心中有气,忍不住冲着唐逸之的背影喊了一声。 唐逸之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摇,似是轻叹了一口气,“不,绿萼的死完全是个意外,我没想到她竟真的一点儿都不为自己考虑!” 钦差大人抵达南京城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金华得知后,立刻登门拜访芙蓉。 芙蓉从后堂匆匆转出,看到金华,忙拉着她在椅子里坐下。 “你这几日怎么一直没来,我都快急死了,也不知道牢里的情况,大家都怎么样了?” 金华安慰道:“姐姐放心,我各处都打点过了,她们暂时不会有皮肉之苦!” “如此甚好!” “姐姐应该听说了吧,负责此案的钦差大人已经到了南京城?” “快别提这个钦差大人了,提到他就让人来气儿。咱们本指着他能帮大家洗脱冤屈,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玩世不恭的主儿!” 金华不解,追问道:“此话怎讲?” 芙蓉往金华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我听郡丞大人说,这位钦差乃是小皇帝的叔父安逸王。因为仗着皇室身份,平日就是一副不可一世,骄纵胡闹的样子。这不一到南京城,立刻便命人从秦淮河畔召来了一堆名妓歌伶,每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和这一干姑娘们混闹,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案子上!” 金华跟着担心起来,“那这个案子怎么办?” “这案子暂时还是由郡丞督办,安逸王自己不作为,却给郡丞下了死命令,要求他在七日之内找出真相,否则严惩不贷!” 金华蹙眉,“郡丞那里进展如何?” 芙蓉道:“郡丞大人那儿根本没有一点儿头绪,更别说七日内给出交代了。” “郡丞大人一着急,难免不会对大家用刑。姐姐最好能劝一劝郡丞大人,让他千万别用刑!” 芙蓉急道,“他哪里肯听我的话?说多了,只会招致无趣,得不偿失!” 金华凝眸思道:“既如此,那姐姐能不能帮我安排,见一见这位钦差大人?” “他暂时住在皇家别院里,要想见到他并不容易。不过,最近安逸王邀宴很多,他曾嘱托郡丞大人帮他物色几名丫鬟,郡丞大人倒是托我来办此事。你要是不介意,就扮做丫鬟混进别院,然后见机行事!” 金华想都没想,一口答应道,“好,就这么办,有劳姐姐了!” 金华答应的爽快,芙蓉心中倒没了底,可别出什么岔子,弄巧成拙才好! 金华看出了芙蓉的顾虑,轻声安慰道:“姐姐尽管放心,那么多人指着我去救,我绝对不会胡来的!” 芙蓉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坐等你的好消息了!” 在芙蓉的安排下,三日之后,金华顺理成章成了皇家别院里的一位小小厨娘,掌勺做饭的,自有南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厨师傅,她负责的不过是些零碎的小活儿。 可是虽然在别院里混了几日,却基本连厨房都未出过,更别提见到安逸王了,眼瞅着期限快到,金华渐渐着急起来。 不能老这样耗着,得想想办法才是。 金华于是盯上了专门给安逸王送饭的丫头,这丫头与大伙儿一起,同吃同住。金华有意接近她,二人很快便熟识了。 这日,金华趁送饭的丫头不备,悄悄在她的饭菜里加了一点儿东西。这丫头刚扒了几口饭,立刻便捂着肚子,叫起疼来。金华忙劝她回房休息,这丫头忍着疼痛,十分为难,“王爷的饭,还没有送过去呢!” 金华忙安慰道:“俺替你去送好了!” 丫头捂着肚子,痛的脸色惨白,连眉毛都蹙成了一团:“你行么?” 金华一拍胸脯:“放心,俺也是专业的丫头。” 丫头将信将疑的看着金华,又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叮嘱金华几句,将食盒交给了她。 金华提着食盒,得意洋洋地前往书房。门口的侍卫看了她一眼,“平时送饭的好像不是你吧?” 金华恭顺地回道:“小翠今日害了病,所以才由俺来给王爷送饭。” 侍卫上下打量着金华,大概是觉得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畏首畏尾的丫头没什么可疑,于是,检查了食盒,便放她进去了。 金华走进书房,不禁有些纳闷儿,怎么偌大的书房里,竟然没有一个丫鬟仆从,这种皇室的纨绔子弟,不是应该喜欢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的么? 侧眸向书桌旁望去,只见一串珠帘之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大概就是安逸王无疑了。 金华朝着安逸王的方向施了一礼,唤道:“王爷,饭已经给您送来了!” ------------ 第六十九章 安逸王 听到金华的声音,珠帘之后的安逸王似是抬了抬眼,只淡淡回了句好,却没有要走出来的迹象。 金华不由有些着急,“王爷,您不要先尝一下饭菜的味道么?如果不合您的胃口,俺立刻回去跟您换。” 安逸王依旧淡淡道:“不用尝了,你下去吧!” 金华没有达到目的,自然不依不饶:“因为今天换了菜的式样,所以王爷您还是尝一尝吧!” 珠帘后面的背影直起身,隔着珠帘默默盯着金华,转而哈哈笑道:“我说花儿,你啥时候还有了口音?” 金华一愣,“诶?” 珠帘后面的人放下手中的笔,缓缓转出,边走边笑:“行了,你就别再演了,穿帮了知道不?” “唐一只!”金华看清楚来人,宛如晴天霹雳,那张扬的红衣,不羁的笑容,不是唐逸之是谁? 王爷?唐一只?唐一只,王爷?这两个称呼不停的在她的脑海中转来转去,转的她有点儿晕。 好不容易回过神儿,金华双腿一软,立马‘哐当’一声,跪在地上,差点儿没有‘五体投地’。想起自己以前的种种僭越行为,金华恨不得狂扇自己几个耳刮子,尼玛,得罪大神了这是! “小的给王爷磕头了,小的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屡次对王爷失礼,求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唐逸之咧嘴浅笑:“瞧你这点儿出息,我都替你脸红,赶紧起来吧!” “是!”金华朗声答应着,起身恭顺地垂手而立,嘿嘿地谄笑着,还别说,这唐逸之扮起王爷来,张弛有度,颇有皇家威仪,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好吧,人家不是‘扮’,人家就是王爷啦! “本王就说嘛,还是把舌头撸直了,说话好听!”唐逸之一脸嫌弃地打量着金华,啧啧摇头,“既然你现在是丫鬟的身份,就过来给本王磨墨好了!” 金华躬起身子,陪着小心,“您不吃饭了?” “先搁哪儿,待会儿再吃!” 既然王爷都吩咐了,金华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一起转到珠帘后面,看到唐逸之继续认真地挥笔写着什么,忙识趣地挽起袖子,帮他磨起墨来。 过了好大会儿,唐逸之终于写完,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金华看着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符,人生第一次后悔自己不识字。 唐逸之见金华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宣纸看,微笑着用毛笔敲了一下金华的脑袋,“傻了啊?” 金华捂着脑门儿,忍着怨气,不敢发作,想了想,还是趁机小声试探道:“王爷,您是什么时候认出金华的?” “打你进入别院的第一天起,本王就知道了!你以为堂堂皇家别院,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混进来的?” 金华一身冷汗,这么说,自己的意图肯定早就被看穿了,这个狡猾的狐狸!既然看穿了,还一直不揭穿,故意耍我啊? “忙了一个上午,这会儿还真饿了,让本王瞧瞧有什么好吃的?” 金华跟着唐逸之的脚步,向饭桌走去,还是念念不忘,“那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揭穿我?” 唐逸之撩开衣摆,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好玩儿呗!” 金华听了这个理由,差点儿气的吐血,这摆明了是耍你没商量嘛!可是又能怎样?人家可是掌握生死大权的王爷,自己心里纵使有怨气,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唐逸之静静等着金华布完菜,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来,陪本王一起吃吧!” 金华自然不敢僭越,忙摆手道:“不,不用的!” 唐逸之白了她一眼,嗔道:“本王既然让你坐,你便坐,你不吃,谁替本王试毒啊?” “诶?”金华如被人当头一棒,只好闷闷地坐了下来。 唐逸之见金华坐下来,一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忙夹起一块鱼肉,放到金华碗中,“来,先试试这个!” 金华机械地夹起,放入嘴中,咀嚼几口咽了下去,唐逸之还真认真的看着金华的脸色,然后念念有词:“看来这个没问题,可惜本王不喜欢鱼,来,再尝尝这个!”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唐逸之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倒是金华像个八哥似的,被唐逸之强迫着吃了好多。金华叫苦不迭,还好总算也得到了一些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什么?”金华一口食物卡在喉咙,差点没噎住,“招供?不可能,她们又没做,为什么要招供?” 唐逸之耸耸肩:“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一众人确实已经承认了乱党的身份。” 金华心中悲愤,顾不上僭越,一咬牙:“肯定是你们给她们用了刑,严刑逼供!她们扛不住,才不得不招的!” 唐逸之抽抽鼻子,一副悠闲散漫的模样,耸肩道:“即使如此,那用刑的也不是本王,是郡丞,是他要置‘’众人于死地。” 金华小嘴一撅,情绪‘腾’地冒了上来,不由提高了语气:“王爷既然知道,还纵容他们如此?” 唐逸之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本王不是告诉过你,朝廷需要一个交代!那日本王在绿萼坟前说过的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唐逸之理所应当的表情让金华十分火大。 “可她们是冤枉的!” 唐逸之夹起一块青菜放入口中,不紧不慢地咀嚼着。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插手,这次的事儿,你我都救不了。” 金华低了头,满腹怨气,闷闷不乐。 唐逸之笑道:“行了,行了,算本王对不住你,为表示歉意,本王答应回答你一个问题!” 金华认真地审视着唐逸之,突然道:“既然您是王爷,那么七哥哥,他又是什么人?” “花儿,你终于问了一个有些技术含量的问题!”唐逸之挑起眉,一本正经地回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以后会知道的!” 金华竖起耳朵,却听唐逸之来了这么一句,不服气道:“王爷不是说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唐逸之奇道:“本王不是已经回答了吗?” 金华一顿,尼玛,这也行? ------------ 第七十章 法场(上) ‘’姑娘们脆弱的身板儿,哪里抵得过冰冷残酷的刑具,于是纷纷‘俯首认罪’,被迫背上这沉甸甸的八个字:勾结乱党,图谋不轨。 金华只觉被人当头一棒,乖乖,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看来,郡丞大人是铁了心要拿这些姑娘们做替罪羔羊。 罪名刚刚坐实,一点儿喘息的机会都没给,郡丞又迅速做下了判决,判处一众人‘斩立决!’ 判决一起,公堂上立刻哭声一片,有人哭天抢地,有人木然傻笑,更有甚者,当场便晕了过去。围观的群众看到这个场景,心里都不是个味儿。 官府铁了心是要速战速决,刚刚才判了罪名,‘’的众人便立刻被拉倒了菜市口。 人们听说要砍一帮姑娘们的脑袋,纷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看热闹,不一会儿便将整个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金华隐在人群里,默默留意着事态的发展。还好及时从唐逸之那里得到了消息,否则还真是措手来不及准备。 在围观百姓各种复杂的目光中,姑娘们被推上了刑台。虽然她们所有人都换上了干净的囚服,可还是掩饰不住裸露在外面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是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的状态,显然都遭受过重刑。 金华被人群挤来挤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唉,可怜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马上就要香消玉殒。” 金华正在好奇谁会如此悲天悯人,便又听到有人附和,“可不是,我前不久还光顾过紫钗姑娘,没想到这么快她竟沦为了死囚犯。” 一人叹息,“我看这些人都柔柔弱弱,哪里像是能做的了乱党的人?” “你没看她们一个个遍体鳞伤,八成是被严刑逼供了的,当中的内情,还不知存了多少冤屈呢!” “你不要命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传到郡丞大人的耳朵里,将你一并划作乱党!” “哼,兴他们滥杀无辜,还不兴我抱怨几句了?也不知道如今的朝廷是怎么了,派了一个这般糊涂的钦差大人来,不但不制止,反而与那郡丞沆瀣一气,做出这等糊涂之事儿!” “行了,行了,我们搁这儿抱怨,能有什么用。还是等待会儿行了刑,帮着收敛几具尸体,也算是集点儿阴德。” 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落入金华的耳朵,她不由有些宽慰。看来,这郡丞虽然糊弄得了朝廷,却未必糊弄得了老百姓。 无论如何,有了群众的舆论基础,营救众人的胜算总能增加一成。 一边的夜锦衣扫了一眼四周,凑近金华,小声道,“花花,你确定要这么做?仅凭我们几个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金华侧眸瞥了一眼身旁的夜锦衣,“你要是害怕,尽管躲得远远的,我不会怪你!” 夜锦衣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样做过于冒险。” 金华抽抽鼻子,斜着眼睛看他,“那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夜锦衣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那不就是了,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你放心,我最起码有七成的把握。” 这个‘七成’是金华得知唐逸之的真实身份后,才巴巴提上去的。因为她自信的以为,就算不成功,她也有退路,因为她知道唐逸之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保护她。 夜锦衣点点头,然后做出一副情深款款的肉麻姿态,柔声道:“花花,就算是失败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金华嗤之以鼻,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行了,废话太多!” 倩娘和常叔也挤在人群里,默默听着金华二人的交谈。 倩娘忍不住问道,“我说金华,老娘不明白了,你这么做,到底能有啥好处?” “瞧你说的多俗气,我难道就不能单纯的为了救人了?” “老娘要听的是实话!”倩娘才不相信,金华要是能有这境界,那太阳早就打西边儿出来了。 金华搂住倩娘的肩膀,一拍自己的胸脯,嘻嘻笑道:“还是倩娘你懂我,看到没,‘’未来的老板,现在正站在你的面前!” 倩娘上下打量了金华一眼,恍然大悟,讥笑道:“原来是打了这么个鬼主意!” 金华辩解道:“那至少有一半儿的原因,是单纯为了救人嘛!” “好,就为了你那一半的原因,倩娘挺你挺定了!”倩娘将目光投向刑台上的众人,幽声道,“看到她们,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里还真不是个味儿。” 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只等着钦差大人前来监斩,可却迟迟不见他的影子。午时眼瞅着就要过了,唐逸之这才不紧不慢的赶到了法场。金华看着他在监斩的位置上坐下,心里一颗石头算是落了地,无论如何,这‘护身符’千呼万唤,总算出现了。 郡丞大人起身恭敬地与唐逸之寒暄几句,唐逸之哈欠连连,一副漫不经心的状态,只催着郡丞早点完事儿。 郡丞一面答应着,一面抬头看看太阳,时辰正好。 “斩!”郡丞大人一拍桌子,吩咐刽子手动手。 眼瞅着刽子手们已经将大刀高高扬起,突然一个清脆入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刀下留人!” 刽子手的大刀生生卡在半空之中,他们诧异地看看金华,又看看监斩台上坐着的郡丞等人,不知如何是好! 唐逸之看着金华一行从人群中走出,只是看热闹般地看着,似乎一点儿都不惊讶。倒是那郡丞大人见有人冲出来阻止行刑,气的涨红了脸。 “大胆刁民,为何阻止本官办案?” 金华恭声道:“小民有一事不明,所以想请教郡丞大人。” 郡丞心中有火,却不好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儿发作,只好对金华道:“你且说说看。” “小民斗胆问一句,这‘’的姑娘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郡丞一愣,这个小丫头怎么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 “告示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她们私通乱党,意图谋反!” “您说她们是乱党?那我请问,她们乱了什么?是私藏兵器,还是暗中招兵买马?如果是,那金华请问,兵器何在,人马又在哪里?如果没有证据,就定人死罪,那岂不是冤枉的狠?” 这丫头分明是来捣乱的! 郡丞本打算速战速决,此时却被不知从哪里跳出的来的野丫头一顿乱呛,顿时觉得面上儿有点儿挂不住。 “少废话,白纸黑字,她们都已经招了!” ------------ 第七十一章 法场(下) “小民请大家看看,这‘’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鼻青脸肿,伤痕累累,被折磨的都快没个人形了。只是坐个牢的话,不至于弄成这样吧?这显然是受过重刑的,请问郡丞老爷,这屈打成招的勾当,您怕是早已得心应手了吧!” 金华一通话合情合理,道出了围观百姓的心声,不少人偷偷鼓掌叫好。郡丞像是被说中短处,顿时气的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怒道:“大胆刁民,竟敢在这儿煽风点火,妖言鼓动百姓的情绪!” 金华见郡丞的怒火被成功挑起,不由得意起来,乖乖,快hold不住了吧。行了,就等着看您原形毕露的丑态呢! 唉,本来看在芙蓉姐姐的份儿上,金华不打算赶尽杀绝的,可是您老人家心狠手辣,逼得金华不得不使出狠招。既然如此,大家就瞧好吧,看看金华是怎么撕开这个狗官见不得人的那一面的! 金华无所畏惧,干脆放得更开。言语之间也愈加犀利,字字都带着讥讽,“我说老爷,小民冤枉,小民只是说出了事实啊?您这忙着给我扣帽子,难道是心虚了?小民哪里说的不对,您给指出来,也让大家心服口服不是?” “对!” “是!” “让她说,让她说!”人群响起一阵强有力附和声,金华听着大家的呼声,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成了某种高尚的存在,不由便有些飘飘然。 金华正自我感觉良好着,郡丞却坐不下去了。他一拍桌子,愤然从椅子里跳起,指着金华斥道:“胡说八道,你分明是来捣乱的。来人,将这个刁民给我押下去!” “慢着――” 慵懒的声音悠悠响起,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兴致勃勃地观看金华表演的钦差大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郡丞一边拭着额头的汗,一边谄媚地望向唐逸之,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金华看着郡丞脸上谄媚的笑容,啧啧摇头。乖乖,这位郡丞大人一张老脸怎么变得比翻书还快,枉我金华自封为‘表情帝’,却恐怕连他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好吧,您赢了! 唐逸之嘴角带着笑意,他那探究的目光跳过刑台,远远落在金华身上,“李大人,本王听这个丫头讲话,十分有趣,就让她继续讲下去好了!” “是!”郡丞心中揣着忐忑,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奈何王爷发了话,也只好硬着头皮,摆手示意金华继续,“本官倒要看看,对于这些乱臣贼子,你又什么话说!” 金华本以为唐逸之会站在郡丞那边儿,可没想到他临阵倒戈,倒像是在向着自己。难道他怕我揭了他的底,所以主动向我示好?金华如此想着,心中便愈加有了底气,言语之间也更加没了顾虑。 “小民听说,老爷您之前也是‘’的常客,坊间关于您的一桩桩‘风流佳话’,那可是街知巷闻!您那时沉醉在温柔乡里的时候,怎么不说她们是乱党贼子?您这样不念旧情,就不怕姑娘们骂您‘薄情短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郡丞忍着怒气,骚的满脸通红。 “老爷,金华斗胆一问,如今她们成了所谓的‘乱党贼子’,那曾与她们过从甚密的老爷您,岂不是也有了嫌疑?您今日急着将她们正法,难道是存了‘杀人灭口’的私心,怕有一日东窗事发?” “对!” “这位姑娘说的有理!” “请郡丞老爷给个解释!” 人群又是一阵起哄。 “你!”郡丞收住怒火,怕金华再这样闹下去,自己没法收场,于是转向安逸王,道:“王爷,这丫头胡搅蛮缠,企图扰乱法场,多半跟乱党脱不了干系。下官斗胆向您请示,将她抓起来,以正百姓视听!” 唐逸之但笑不语,只饶有兴致的继续盯着金华,看她如何接招。郡丞讨了个没趣,一时僵在那里。 金华得了空子,继续穷追猛打。 “郡丞大人,瞧您这话说的!怎么伶牙俐齿,胡搅蛮缠就是乱党了?您判断乱党的标准还真是可爱呢?世界上伶牙俐齿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各个都是乱党?小民看老爷您的口才也凌厉的很,那小民是不是可以说您也是乱党了?” “有意思,有意思!”唐逸之拍手称笑,“李大人,您何必着急,您行的端,做得正,何必在乎这些刁民的话?咱们姑且听听,就当看乐子好了!” “下官问心无愧!”郡丞早就心虚的不得了,却还是强撑着面子,狡辩道,“只是眼看就要误了行刑的时辰,下官才有些着急!” 金华冷笑:“大人,您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小民真是见识了。您以为小民就会耍耍嘴上的功夫么?” 金华将手伸进怀里,一把掏出一部账簿,举起来高声道:“看到没,小民手里拿的,是这些年‘’进贡给您的财务记录。这一笔笔,一桩桩,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统共合计起来,足有上百万两!您说您是两袖清风,我看您两袖里装的压根儿不是什么清风,而是满满的金银珠宝吧!” 郡丞看到账簿,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忙‘扑通’跪在地上,连声分辨道:“王爷,下官冤枉,您千万不要听信这些刁民的话,这根本就是栽赃陷害!” “大人您说这话,小民都替您脸红,栽赃陷害?这应该是您最擅长的吧!小民做事,向来有理有据,看到这个没?这是您存在汇丰票号的所有银两记录,统共是四百三十六万!” 人群一听,立刻发出一声唏嘘,一个郡丞能有这么多的存项,实在不可思议。 “大人您每月的俸禄是一百四十两,一年是一千六百八十两,就是说,您不吃不喝,也要五百年才能攒的够!” 金华嘴皮麻溜,吐字飞快,一口气将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 人群闻言,立刻炸开了锅,对贪官共同的憎恨刺激了所有人,让大家义愤填膺地自觉抱成一团。 ------------ 第七十二章 惩治贪官 百姓们震惊于郡丞大人贪污银两的数目之大,他们想起平日里吃糠咽菜,还要被官府追着征讨苛捐杂税的艰难,不由便被激怒了。 狗官,把我们逼得快要没有活路,你倒好,竟然悄悄屯起了金山银山! “狗官!” “把银子吐出来!” “把狗官抓起来!” “砍掉狗官的脑袋!” 百姓们群情激奋,高声呼喊不停,气氛越来越凝重,大家俨然已经忘记看热闹的本意,开始闹将起来。 金华满意地扫了一眼激动的人群,然后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且慢!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我这儿还有一样东西,要让大家看一看!” 人群稍稍安静下来,全都好奇地踮着脚点,翘首往金华这边望来。 金华目光转动,当着众人的面儿,展开了一份文书。金华举起这份文书,蹙眉咬牙,做出一副愤恨不已的神情,大声喊道:“这是郡丞大人同龙锦签的文书,里面写明了西城的赌坊,东城的当铺,北城的大烟铺子,郡丞大人皆占三成的份额!” 郡丞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淡定。 与地痞恶霸串通勾结,经营伤天害理的勾当,这种事儿一旦坐实,可是杀头的大罪。 “杀了狗官!” “灭他九族!” 金华这一阵风吹得十分给力,瞬间便将百姓们心中的怒火吹得铺天盖地,燎原而来。大家纷纷向监斩台簇拥过去,大声呼喊着要说法,眼看就要和士兵们冲突起来。 “大家冷静,如今钦差大人在此,我们求他给大家做主吧!” 金华的话成功提醒了众人,,大家又纷纷转向唐逸之,跪下来求他处罚郡丞,给大家一个公道。 眼瞅着一场人犯处决,华丽丽演变成了搬倒郡丞的抗议会。唐逸之在心中暗暗惊叹,丫头,你这和稀泥的本事儿可真没让本王失望! “求钦差大人做主!”众人都默默地望着唐逸之,盼着他的回应。 唐逸之捂着嘴角假咳两声,正当大家叹息他的不作为时,他却突然一摔惊堂木,拍案而起,指着郡丞厉声叱道:“大胆李曼生,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种官商勾结,中饱私囊的勾当,实在是罪大恶极!你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吗?” 李曼生额上,手上全是汗珠子,此时听到安逸王的怒喝,立刻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王爷冤枉,下官冤枉啊!” “你还敢喊冤?”唐逸之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皇家子弟的威严。他上前走到刑台,对着众人道,“我问你们?郡丞大人可有对你们严刑逼供?” ‘’的姑娘们都不是傻瓜,她们眼见形势逆转,忙哭天抢地道:“冤枉啊,郡丞大人见我们死活不招,便对我们用了大刑,我们抗不过,只好认了。可我们哪里认识什么乱党?我们是被屈打成招啊!求王爷明察!” 唐逸之点点头,一挥手,高声道:“好,来人,将李曼生贪赃枉法的证据呈上来!” “是!” 金华见安逸王身边的侍卫向自己走来,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方才的那些文书交了出去。 唐逸之从侍卫手中接过文书纸张,随手翻着,脸色越来越沉。翻了几页,突然眉心一横,将一叠纸一把摔到郡丞脸上。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众人是不是乱党,本王不知道,可是你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滥用刑罚可是证据确凿!来人,给本王摘去李曼生的顶戴花翎,押入大牢。” 李曼生强词难辨,眼瞅着大局已定,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了下来。他一把甩开涌上来的侍卫们,然后仰天哈哈大笑几声,叫嚣道:“唐逸之,别怪本官没有警告过你,你这样对本官,皇太后是不会放过你的!” 金华心里一紧,难道这李曼生与皇室之间竟有什么渊源?金华心中揣着忐忑,忙定睛去瞧唐逸之。 唐逸之目光挑剔嫌恶地注视着李曼生,捏着帕子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似是一点儿都没被李曼生的话影响。 金华挑眉,看来唐逸之这家伙是清楚李曼生的背景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唐逸之骂了一句,然后一把将帕子塞到李曼生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嘴,“你这张臭嘴,既然说不出好话,就不要说话了!” 李曼生口中呜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挣扎着被侍卫带走了。 李曼生的一项项罪名得以坐实,百姓们立刻拍手称快,纷纷称颂安逸王爷的英明神武。唐逸之对百姓们报以微笑,似乎对这些称颂很是受用。 雍容华贵的风度,隽永挺拔的身资,还有目光里自信不羁的笑容,俨然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再加上面对贪官污吏,毫不妥协的皇家威严,立刻便征服了百姓们的心,咱们的安逸王爷,是一个如天神一般的存在啊! 有些情窦初开的少女,痴痴地凝视着安逸王,期盼着能被安逸王看见,可是当他们感觉到安逸王的目光扫向自己时,便有立刻低下头,羞红了脸。 ‘’众人的命运,转眼之间来了个惊天大逆转,不但没有被砍头,反而因为是被人陷害,得以平反,无罪释放。 众人喜极而泣,朝着唐逸之连连扣头谢恩,然后纷纷冲过来拥抱金华。 面对众人的热情,金华却显得有些落寞,只是敷衍地笑笑。不知为何,刚刚还兴致勃勃的金华,此时看上去竟是一副心事儿重重的模样。 夜锦衣注意到金华的异样,奇道:“花花,你既然已经救了她们,为何还闷闷不乐?” 金华神色略微疲惫,似乎不愿意就此事进一步的讨论。 看着‘’的姑娘们离开,金华转头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一些事情!” “花花,你没事儿吧!”夜锦衣有些担忧,金华的表现很不正常。 金华摆摆手,“我没事儿!” 夜锦衣欲言又止,带着疑惑,与倩娘,常叔一道儿,自行返回‘红线牵’。 人群渐渐散了去。 唐逸之被侍卫们簇拥着离开,待看到前面挡住去路的金华,侍卫们‘哗’‘哗’抽出佩剑,却被唐逸之出言拦住:“你们退后一步,本王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是!”侍卫们领命退开。 ------------ 第七十三章 彼此算计 唐逸之缓步凑到金华身边,笑道:“丫头,你在等我?” 金华小嘴微微噘起,怒目瞪着他,冷冷道:“王爷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何偏偏要选择利用我?” “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可不明白!” 金华轻哼道:“你少装蒜了,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搬倒郡丞,而不是要拿‘’众人做替死鬼!你搞了那么多,不过就是‘激将法’逼我导演出这一场戏而已。我真笨,还乖乖入局,傻傻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金华正在气头上,越说越激动,连敬称也不用了,干脆直接‘你’‘你’的叫了起来。 唐逸之眯起一双桃花眼,笑呵呵地看着金华生气的样子,只觉得可爱的紧。 “既然被花儿看穿了,本王就不打算隐瞒,本王确实是要扳倒李曼生!” “为什么?扳倒郡丞您能有什么好处?” 不成想唐逸之承认的这么爽快,金华本来还准备了一堆严刑逼供的说辞,此时倒没了用处。 唐逸之举目望着远方,目光幽然,“因为本王想自己接管南京城!” 唐逸之的野心,金华倒是不奇怪,从那时候在‘’撞见他和七哥哥密会开始,她就知道,唐逸之这个人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害。 不过,唐逸之有什么样的野心,金华倒是不关心,她所在意的,只是自己无缘无故被人利用了。 “难道除了利用我之外,就没有其它方法了吗?” 不委屈才怪,她最讨厌被人蒙在鼓里当枪使了。 “不是没有其他方法,而是因为本王更看好丫头你!” 乖乖,这话说的,难道我还得为能被您老人家利用,而感恩戴德不成? 金华心中怨念横生,碍于人家王爷,不便发作,只好指桑骂槐地小声嘀咕:“金华啊金华,谁让你只是一介小民,活该被人家有权有势的老爷利用!” 唐逸之伸臂搂住金华的肩膀,低了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行了,丫头,你这出钱出力的为‘’众人到处奔走,还不是在心里打了自己的小算盘?以为本王看不出你那点儿小九九?所以呀,咱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毕竟本王也帮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咱们这算是,各取所需?” 金华天性大大咧咧,多数情况下,也许根本记不起自己是个女孩,所以被唐逸之这么明目张胆地搂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唐逸之的话针针见血,金华被说中心思,自然不好去辩驳,只能转移话题,奇道:“您怎么说也是王爷,怎么还惧怕一个郡丞,直接查他不是更省时省力?” 唐逸之挑眉,“你以为李曼生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丞?他可是皇太后的亲外甥,如果没有这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舆论压力,是没办法打垮他的!” 金华不解,“难道王法就是专门写给我们这些老百姓看的?” 唐逸之轻轻拍打着金华的肩膀,眸子里渐渐深沉起来,“丫头,你以为天子犯法,真的就能与庶民同罪?本王告诉你,这中间的利益纠葛,可不是你这颗小脑袋能弄得明白的!这个李曼生绝不是简单的人,他在朝中的势力,连我都要忌惮三分。你这么一闹,闹得南京城尽人皆知,自然那些人想包庇,也要有所顾忌了。” “那么说,王爷是承认了?其实李曼生私底下所做的勾当,您一开始就知道!王爷的演技真好,骗的金华好苦!害我了伤了那么久的脑筋!” 能不委屈么?这些日子来,金华可是承受了好多的压力,一方面忙着‘红线牵’的生意,一方面到处想办法救人。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人家提前写好的戏本儿。 唐逸之呵呵一笑,“丫头不要觉着委屈,你要是一心觉得本王骗了你,那本王认罚就是!” “小民不敢!” 其实,刚才在气头上说的话,金华已经都有些后悔了。此时就算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罚唐逸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王爷,除非自己不想活了。 “那好,那本王就自罚好了,罚什么呢?”唐逸之故意拉长了声音,悄悄留意着金华的神情,继续说道,“就罚本王不再追究你欠我的那一万两银子,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金华闻言,立刻跳出了唐逸之的环绕,回过头热切地望着他,犹自不敢相信,“真的?” 唐逸之收回僵在半空的臂膀,微笑点头。 金华眨巴眨巴眼,待回过神儿,突然傻乎乎地乐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金玉,她只和钱亲,如今听到不用还钱,等于说白白落了一万两银子,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方才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一言为定,不过――” 唐逸之蹙眉,难道这都不能让她满意? “不过什么?” 金华仰着脑袋,注视着唐逸之的眼睛,认真道,“得立个字据才行!” 唐逸之伸出手指点着金华的脑门,差点没笑岔气,“丫头,我可是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还能骗你不成?” 金华一本正经道:“这可说不准,您不是刚刚骗了我,金华得了教训,以后事事都得留个心眼儿!” “你的心眼儿还不够多啊?”唐逸之宠溺地拍拍金华的脑袋,笑道:“好,改天一定托人把字据送到你的住处!” 金华放下心,便有了跟唐逸之站在同一个战线的实感。没了顾虑,又试探着问道:“王爷,您难道不怕这件事儿万一被我搞砸?” 唐逸之嘴角一扬,“丫头,本王对你有信心,本王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本王失望。因为你的那种越挫越勇的坚韧,蛮不讲理,如野草一般的生命力,本王十分看好!” “就当是夸奖好了!” 金华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其实,您还是在拿‘’姑娘们的性命在冒险!你这个老狐狸! 金华顿了顿,突然叹了一口气:“芙蓉姐姐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你放心,本王会给她找一个更好的出路。” 唐逸之运筹帷幄,自然不会不知道芙蓉与郡丞的事情。 金华想起那举起砍刀的刽子手,舔舔唇瓣,兀自心有余悸。 “王爷,您真是太阴险了!” 唐逸之呵呵一串长笑,“本王也当花儿是夸我好了。” 见唐逸之不生气,金华更加得步进尺,玩笑道:“脸皮儿好像还挺厚!” 唐逸之避重就轻,也开起了玩笑,低了眉凑到金华耳畔悄声道:“本王这么好?花儿不是看上本王了吧?” 金华裂开嘴,嗤之以鼻:“金华可不敢高攀!” 唐逸之直起身,哈哈一笑,“那就好,还算你有自知之明,本王可不是丫头你能消费得起的!” 金华退后一步,顽皮地行礼笑道:“小人铭记于心,就算天下男人都死光了,小的也绝对不敢对王爷有半点儿非分之想!” ------------ 第七十四章 笼络 鸨妈和姑娘们被无罪释放,自然也被还了回来。 李妈妈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早没心情继续经营‘’,于是金华一提出要接手,她二话没说,立刻就答应了。 二人谈妥价钱,交接好地契,房产,鸨妈便揣着所有家当,回老家养老去了。 金华接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的姑娘们聚到一起,交代道:“从今往后,我便是‘’的主人。我知道你们前一段时间受了很多苦,所以不会勉强。如果你们中有愿意留下的,金华十分欢迎,当然,如果有愿意走的,金华送你们回乡的盘缠。” 姑娘们闻言,顿时交头接耳,面面相觑。她们完全没想到,这新上任的老板娘竟然肯放她们走,这对于早就卖身给青楼的姑娘们来说,简直有点儿虚无缥缈,不太真实。 金华扫了一眼挤满整个大堂的姑娘们,知道她们心中仍存着顾虑,于是接着安慰道:“你们放心,金华说话算数,绝对不会为难大家!” “来人!” 听到金华的吩咐,几个小厮立刻抬来了一个大木箱,外加一个大火炉。 姑娘们看着木箱和火炉,心里皆是好奇不已,这又是木箱又是火炉的,新东家到底要做什么? 金华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打开了木箱。姑娘们踮起脚尖,举目去看,只见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全是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张。 金华随手抓起一把,举起来大声道:“这里面是你们所有人的卖身契,我今天便当着大家的面儿全部烧毁,从此之后,你们便是自由人了。” 金华说完,干脆地将手中的卖身契投入火炉中,两个小厮上前,抬起箱子,将里面所有的卖身契一股脑倒进火中。 姑娘们看着火中燃烧的卖身契,突然便有了恢复自由身的真实感。回想起当日沦落青楼的情形,一个个皆是心酸不已。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毫无悬念的人生,竟发生了这么大的逆转,突然就被告知,你自由了! 这应该是令人欣喜的吧?可是片刻的欣喜之后,不过是无限的惆怅与迷茫。 待所有的卖身契都在火中化为灰烬,金华接着道:“大家都看到了,如今你们不再是‘醉红楼’的姑娘,所以你们可以自主的选择去留,走的话,就到门口去领盘缠,留的话,就和‘醉红楼’签下新的卖身契!” 金华说的清楚明白,可是到底何去何从,对于姑娘们来说,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姑娘们既然沦落风尘,身世都可怜的很,她们中的大部分其实早已没了亲人,平日里干的不过是倚楼卖笑的营生,根本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所以就算离开了‘醉红楼’,也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姑娘们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大部分还是选择了留下。只有一小部分拿着金华给的盘缠,千恩万谢地从良去了。 留下来的姑娘,金华也没亏着,每一个都另赏了两个月的月钱。 金华出手大方,又有救命的恩情在里边儿,于是姑娘们全都对金华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金华才刚刚接手,便迅速聚拢了人心,重整好士气。整个‘’上下一心,眼瞅着很快便可以重新开展营业。 因为之前的那档子事儿,金华始终觉得‘’这个名字太晦气,不能再用,于是专门找了一位风水先生,巴巴将名字改成了‘醉红楼’。 ‘醉红楼’里外装修一番,重新开张营业。 经过之前的事情,‘醉红楼’名声大镇,许多人蜂拥而至,争相目睹‘醉红楼’劫后余生的盛况,所以生意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更加好了。 “哎呀,金华妹子,恭喜恭喜!” 龙锦听说金华盘下了‘醉红楼’,立马赶来道和。金华欢天喜地地将他迎到雅间,好酒好菜张罗了一大桌子。 龙锦看着一桌子的酒菜,笑道:“妹子,干嘛这么客气!” “哪里,哪里,金华还嫌不够呢。前一阵子,大哥帮了小妹很多忙,小妹一直没能好好道谢。今个儿得了这个机会,金华怎么着,也得好好跟大哥喝一杯!” 龙锦举起酒杯,一脸豪爽,“好哇,大哥别的不好,就好几口好酒,那今天咱们就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 金华端起酒杯,朝着龙锦扬了扬,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抬起杯底,一饮而尽。 “好酒!”龙锦砸吧着嘴,只觉浓郁的酒香在唇齿之间流连,令人回味无穷。 “只有好酒怎么能行?”金华鬼鬼一笑,然后一拍手,唤了声:“多儿!” 一个身着翠绿色裙衫的小丫头忙跑过来,恭顺地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多儿原是芙蓉贴身的丫头,自从芙蓉跟了李曼生,便将她遣散回了娘家,可惜在娘家没了爹娘,又被哥哥嫂嫂嫌弃,日子过得困苦不堪。她听说‘’重新开张,于是又赶回来投靠金华。金华新接手生意,正是招兵买马的时候,于是便将多儿留在了身边使唤。 金华笑嘻嘻地对多儿道:“去叫牡丹,芍药,水仙过来!” 小丫头机灵一笑,点点头:“是!” 龙锦看着形势不对,急道:“妹子,你这是做什么?” 金华冲着龙锦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几位姑娘可都是我‘醉红楼’数一数二的!” 龙锦触到金华的目光,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眉头也拧成了一团,“咱们兄妹聊天,叫几个姑娘作甚?” 金华轻轻拍了拍龙锦的肩头,笑道:“大哥,男人来我这儿,不都是为了图个高兴?金华理解!如今我做了这‘醉红楼’的老板,那我手下的姑娘们,自然随便您挑!” “胡闹!”龙锦目光一沉,脸色顿时耷拉了下来,这个妹子啊,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看似生了一副八面玲珑的性子吧,却还是时不时做出点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当面向你道和,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 ------------ 第七十五章 路遇劫匪 大哥是生气了么?怎么好心还办了坏事儿不成,金华看着龙锦阴沉的脸,心里‘咯噔’一下,忙叫住多儿,吩咐道:“别去了!” 男人不是天生喜欢美色,怎么我巴巴给大哥找来,他倒不乐意?难道嫌我这儿的姑娘不够漂亮?金华忐忑地偷瞄着龙锦的脸色,莫非大哥他,他喜欢男的?! 龙锦看到金华讪讪的表情,便觉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严肃,忙解释道:“妹子,大哥不是怪你,你别介意!” 金华见龙锦消了气,忐忑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忙又展开笑颜,嘻嘻哈哈道:“是金华失礼了。上次扳倒李曼生的事儿,多亏您不计得失,给我弄来这么多重要的文书。就冲着这份恩情,小妹敬你一杯,谢谢大哥!” 龙锦摆摆手,“甭跟我客气,客气就是把我当外人儿。你是我妹子,我不帮你帮谁?来,干杯!” 金华端起酒杯,一双美眸笑成了月亮,“好,干杯!” 既然如今盘下了‘醉红楼’,继续住在‘红线牵’已经不太方便,仗着手头有些结余,金华在两处生意之间买下一处宅子,虽然不是很大,但住下几个人是没有问题,关键是后面有个小花园,杨柳池塘,颇有点儿江南园林的雅趣。金华闹着夜锦衣给这处宅子取了一个雅名,叫“沁园”。 在金华的一再坚持下,常叔带着老婆孩子住进了比他们原来的居住环境好很多的‘红线牵’,倩娘和夜锦衣则随着金华一起搬入了沁园。 既然有了像样的居所,金华想到了第一件事便是回乡接回金玉。 一想到终于有能力接回金玉,金华激动得几宿都没睡好觉,这几日干脆将生意托付给夜锦衣和倩娘打理,自己只疯狂的到处扫货,什么绫罗绸缎,笔墨纸砚,瓜果点心,只要是觉得金玉能用的上,喜欢吃的,金华全都一股脑买回来,备好。 准备了许久,出发的日子终于要到了。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多儿与常叔随金华同行,夜锦衣与倩娘留守在家,照看生意。 这日一早,夜锦衣等人早早等在金华房门外,等着给她送行。等来等去,半天都不见金华身影,在大家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众人抬起头,看着金华从门里走出,不禁全都哑然失笑。 金华不解,“你们笑什么?” 夜锦衣揉着肚子,半天才喘过气儿:“我说花花,你干嘛穿成这样?” 金华仔细地打量着身上的衣服配饰,丝绸做的衬裙,外罩毛茸茸的裘皮大褂,大衣上面镶嵌着一块块金光闪闪的亮片,晃得人眼睛发疼,这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金华脖子里,手腕上,头发上,甚至耳朵上全都挂满了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特别显眼的还要属左右中指上,各戴着的那两枚鸽子蛋大小的玛瑙珠子。 金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哪里是有问题,简直是大大有问题!这,这一身富丽堂皇的装扮,活脱脱就是一暴发户,恶俗没品简直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夜锦衣忍不住打趣,“花花,以我看呢,你干脆缝些银票在身上,岂不是更好看?” 金华终于明白他们发笑的原因,乖乖,这是在骂我‘俗’呢!你们,你们这是赤裸裸的羡慕嫉妒恨! 哼,还好老娘大度,才不跟你们这一干审美有问题的人一般见识呢。于是搓弄着手指上的玛瑙珠子,傲娇地白了夜锦衣一眼,“咋地?老娘就是喜欢,就要这样穿!你们管得着么?” “管不着,你随意,随意!我只是怕你穿成这样,小心遇见打劫的!” “呸,呸,少搁这儿乌鸦嘴!”倩娘出言斥责,上前帮着金华整理好衣衫,突然挑眉认真道:“我说东家,真的不要倩娘帮你绣几张银票上去?” “哎呀,倩娘!”金华一跺脚,嗔道:“怎么连你也笑话我!” 倩娘看到金华嗔怪的样子,这才憋不住笑,捂着肚子‘咯咯’乐了起来。 一圈子人看着几人嬉闹,都笑得合不拢嘴。 夜锦衣收住玩笑的神色,沉声交代常叔:“如今天下并不太平,这一路尽量走官道,千万不要贪近而去走野路!切记天晚早投宿,天亮再出发!” 常熟点头,“明白!” 金华上了马车,众人挥手告别。 看着马车渐渐走远,倩娘侧眸看着夜锦衣,意味深长道:“你真的放心就这样让她走了?” 夜锦衣目光微沉,“像她那般不靠谱的性子,怎么能让人放心?等我安排好这边的事儿,就去追她!” 马车走了几天,离南京城已远,金华嫌这样赶路太慢,于是坚决要求常叔抄近路,常叔怄不过,只好捡了一条相对比较安全的乡路来走。 金华的马车一路逶迤,渐渐驶入了层层的山林之中。 漫长的冬季刚刚过去,此时正是早春时节,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连空气里都弥散着青草的气息,沁人心扉。 常叔在前面赶车,金华与多儿在车里说说笑笑,还不时拉开窗帘儿,凑到窗口上乐滋滋的欣赏着一路的美景。后来两人说累了,便干脆坐躺在马车里,歪歪斜斜地打起盹儿来。 突然一阵颠簸,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 “哎吆!”金华身体一歪,脑袋‘嘭’地一声撞到窗子上,疼得她呲牙咧嘴,睡意顿时无影无踪。多儿此时也醒了来,正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脸茫然。 “你们要干什么?” 常叔呵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金华心中大叫不妙,可别是遇见劫道儿的贼匪了吧! 金华忙将窗帘掀开一个小口,抬眼往外一瞧,乖乖,只见前面横着一对人马挡住了去路,马上一个个彪形大汉,都是黑纱遮面,凶神恶煞似的,不是劫匪是什么? 夜锦衣这张乌鸦嘴,怎么说什么什么灵,以后生意上要是有什么对头,干脆让他每天啥都不干,就专门负责说这对头的坏话罢了! 金华探头探脑地观望,正好对上贼匪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立刻条件反射般地放下帘子,捂住胸口靠在马车里,一颗小心脏兀自‘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马车之外,领头的劫匪沉声道:“我们是什么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么?马车上什么人,出来一见!” ------------ 第七十六章 救人的来了 常叔跳下马车,独自与一众劫匪对峙着,“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如此胡来?” 那人目露精光,讥笑里夹杂着危险的味道:“做的做不得,不是你们能说的算的!” 常叔一把年纪,身体又不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么多穷凶极恶的劫匪,金华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金华犹豫再三,一咬牙,凑到多儿耳边,低声道:“多儿,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下去看看!” “姑娘,姑娘!”多儿拽着金华的衣衫,哆哆嗦嗦,吓得脸色惨白。 金华拍拍她的手背,低声安稳了几句。 心里其实害怕的不得了,但金华还是壮着胆子打开车门,故作镇静地扫了一眼众劫匪,然后闪身跳下了马车。多儿见金华出了轿子,心里更加害怕,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追着跳了出来。 金华见多儿也出了轿子,忙拉着她一把护到身后,多儿拽着金华的衣衫,探头探脑地往对面张望,待看到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强盗,‘妈呀’一声,哭了起来。 看着对面这批人强马壮的强盗,金华肠子都快悔青了。乖乖,自己干嘛死活不听常叔的劝,固执地非要抄什么近路!如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死在这里,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唉,这就是那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那些劫匪看到车上跳下来两个姑娘,语气更加轻蔑放肆起来,“原来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多儿的低泣声搅得金华心烦意乱。俗话说,人紧张恐惧的时候最容易犯二,金华接下来的举动十分贴切地印证了这句真理。 只见金华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提足向前两步,挡在常叔与多儿前面,然后冲着强盗一拍胸脯,吼了一句:“不要劫财,要劫劫色!” 金华这一声吼,不但吓着了自己,吓着了常叔和多儿,估计也实实在在吓到了对面的一众强盗。反正那些强盗听了金华的话,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然后才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金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只觉得全身热血‘蹭蹭’地往上涌,不由捂住脑袋,哎呀妈,头好晕! 还是常叔反应快,没等强盗做出回应,他便一把将金华拉了回来,急道:“东家,你们出来做什么?快回马车上去!” 金华张张嘴,却好像没有什么话可说。平日里总是病恹恹的常叔,此时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托起多儿,将她塞到马车里,回头又来托金华,金华还没搞清楚状况,双足便已离开了地面。 强盗头儿回过神儿,木然侧眸望向身旁的同伴,“现在的姑娘们已经开放到这种程度了么?” 那同伴哈哈一阵长笑,抬眸望向正被常叔往马车里塞的金华,撺掇道:“哎呀,小娘子,你别急着躲啊?你的建议,我们是可以考虑可虑的嘛!” 车门被重新关上,金华蜷缩在角落里,感到脑袋有点儿蒙,自己不是在做梦吧,刚才那个傻不啦叽的犯二青年是俺吗? ‘啪’,一把掌打在自己脸上,金华立刻捂着脸颊叫起疼来,尼玛,还真的不是在做梦啊!哎呀妈,这回丢人丢大发了,金华啊金华,你就算再口不择言,也不至于说出这种话吧!这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指定以后没脸见人了! 多儿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所以自动屏蔽了金华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言壮语,自然也未注意到金华臊红的脸颊,她只是趁势往金华身边挤了挤,哭道:“姑娘,多儿,多儿不想死!多儿不想死!” 经过这一番折腾,金华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她伸臂将年纪比自己小的多儿搂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我们不会死的!” 马车里的金华二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能默默替常叔捏着汗。 马车外又恢复到了肃杀恐怖的氛围,那群劫匪齐齐将目光投注到常叔身上,似是要将他洞穿。 那匪首目光凶狠地凝视着常叔,喝道:“老人家,实话告诉你,我们要的是马车里的财物和人,识相的赶紧让开,可以饶你不死,大爷家里也是有高唐老母的,所以不忍心伤害你!” 常叔的神情出乎寻常的镇定,他只是淡淡地望着那群匪徒,操着嘶哑的喉音道:“你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踏着老头子的尸体过去!” “找死,兄弟们,这个遭老头子就交给我了!”那匪首大喝一声,长鞭一甩,双腿一夹,便催马向常叔疾驶而来。 常叔悄悄握紧拳头,慢慢站直了身体,不知为何,他佝偻了许多年的后背也好像突然直了起来。 常叔默默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劫匪,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犀利。 眼看匪首越来越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就在匪首冲向常叔的一霎那,突然双眼一翻,,莫名在马背上摇晃两下,便‘噗通’倒下了马,倒在了地上,挣扎几下,没了动静。 “大哥!”众人惊呼,仔细一瞧,却见匪首的脖颈上不知何处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飞刀。 众匪徒惊愕地抬眸,视线越过常叔投射到远处,只见马车远处的官道上,一人一骑正急速地飞奔而来。那马上之人青衣墨发飞舞,邪魅张扬。更奇特的是,他的脸上带着半边银质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辉。尤其是他从面具后面投射出来的视线,带着嗜血的狠毒,令人不寒而栗。 眼瞅着就要靠近马车,那青衣人突然从马上腾空而起,手臂一挥,只见几枚亮闪闪的飞刀在空中闪过,几位匪徒来不及惊讶,便已经随着匪首一起去了阴曹地府。 匪首即死,又遇到强敌,劫匪们顿时乱了阵脚,纷纷后退。 正当劫匪们群龙无首之际,突然当中一人大喝一声:“大家冲啊,谁打死这人为大哥报仇,谁就是我们新的统领!” 众人一听,立刻恢复了势气,争相恐后向来人冲来。 金华听到外面的动静,哆哆嗦嗦地掀开窗帘,看到被黑衣人团团围住的两人,不禁吃惊不小,其中一人是常叔,另一人则是,难离? ------------ 第七十七章 不速之客 难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金华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接下来的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夺去了注意力。 劫匪们一拥而上,将难离和常叔团团围了起来。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厮杀自然而然的开始。 刀兵相接时,劫匪们都拼上了全力。 难离和常叔背对着背,互为后卫,各自迎敌。 难离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从地上一跃而起,跨上一名劫匪的马背,这名劫匪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冰冷的剑刃割破了喉咙。 劫匪颓然倒下马,难离握住缰绳,在马背上一个旋转,又顺带踢落了对面杀来的另一个劫匪。 难离在马上坐稳,然后一拉缰绳,骏马便嘶鸣着向前跑去。 风似乎强劲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吹乱了难离如墨的长发,吹得他的衣袂呼呼作响。 银制的面具反射着清冷的光,给难离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晕,他整个人宛若地狱修罗般,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在贼匪中间纵横驰骋,所经之处,贼匪们纷纷落马。 难离的剑实在太快了,快到那些黑衣人根本还没看到剑的影子,便已感觉到了脖颈上的凉意。 马车里的金华双手握在胸前,紧张兮兮地留意着外面的战况,她见过难离的身手,所以她不担心难离,她担心的是常叔。 可是出乎意料的,金华的担心似乎有点多余。因为难离在这边厮杀的时候,常叔也正挥舞着马鞭,将劫匪们逼得节节败退。 只见一条普普通通的马鞭被握在常叔的手里,竟似神兵利器一般,虎虎生威,凡是它扫过的地方,必定有劫匪落马。 一个劫匪策马举着大刀向常叔而来,常叔长鞭一挥,缠住了那人的大刀,然后轻轻一扯,劫匪便连人带刀倒在一边,这名劫匪好像身手还不错,他迅速抓住了缰绳,重新在马上坐好,一夹马肚,向常叔冲来。 常叔目光一凛,带着身体向后一扬,整个人便斜斜地划过飞马的身下,然后反身挥鞭一抽,马儿嘶鸣抬起前蹄在空中踢打几下,身体一歪,带着劫匪狠狠摔倒在地上。 金华讶异地狂眨着眼睛,简直开始怀疑眼前这个身法灵活,出手精准的老者,到底是不是平日里上个楼梯都气喘吁吁的常叔? 劫匪们伤亡惨重,眼瞅着就算是全军覆没,也未必能够伤到两人分毫,心里便有了怯意,于是纷纷后退,后来惊慌之下,干脆夺路而逃。 难离和常叔看着劫匪们逃走,顾念着车中之人,所以并不去追。待劫匪们的身影彻底消失,二人相视一眼,举步向马车走来。 金华见常叔二人走近,忙跳下马车,猛然扫见散落一地的尸体,金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难离伸手扶住金华,见她的脸惨白得吓人,忙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被难离握着手腕,金华略微有些尴尬,只摇摇头,“我没事儿!” 难离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突然一个踉跄,竟侧身向金华怀里倒去。金华大惊失色,忙伸手扶住他,待仔细一看,只见难离脸色惨白,双眸紧闭,俨然晕了过去。 想起常叔懂些医术,金华立刻急声唤道:“常叔!他受伤了!” 常叔忙凑上前,看着难离这副情形,立刻将手指搭到难离的腕上,凝眸诊断了片刻,突然道:“他不是受伤,他是中了毒,并且这毒在他体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金华闻言心里一紧,明明自个儿重了毒,干嘛还巴巴跑来救我! 难怪他的眉头全是细细的汗珠子,想来刚才身体就不舒服,只是一直是在强撑。 “姑娘!” 多儿听到外面没了声音,心里害怕,壮着胆子推开马车门,探头向外望来。 “别看!”金华见多儿探出头来,忙出言阻止,可惜迟了一步,果然多儿看到一地血淋淋的尸体,立刻吓得双眼一翻,晕倒在车里。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赶快离开,寻到安全的地方给他们医治。” 常叔将多儿扶进马车里边儿躺下,回头又接过金华怀里的难离,将他扛上马车安置好。 金华赶紧爬上马车,常叔将车门关好,然后坐在车门前面,长鞭一挥,驱赶着马儿,快马加鞭赶起路来。 一口气赶了二三十里路,终于在近夜时分,找到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天已大亮,金华支着脑袋趴在床前,看着陷入沉睡的难离,心中五味杂陈。 “明明自己身体差的要死,偏偏还要逞能,谁要你巴巴的跑过来救了?” “白出力了你,才不要感激你!” “活该躺在这里,干脆有本事永远别醒过来才好!” ‘咳’‘咳’,两声咳嗽声响起,接着传来了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啊,你醒了!”金华一个机灵,看着难离缓缓睁开眼,顿时兴奋得像只叽叽喳喳的云雀,差点儿就要欢呼雀跃起来。 “这儿是哪里?”难离目光转动,默默打量着屋内的情形。 “你放心,这里是客栈,很安全。” 难离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金华的脸上,被他这么近距离的盯着看,金华觉得自己的脸颊莫名有点儿发烫。 “我睡了很久?” “没,没有,你中了毒,所以身体弱,常叔去镇上给你买解毒的草药去了。” 难离嘴角一扬,似是在苦笑,“普通的草药对我没用的!” “那什么药才有用?还有,常叔说你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中的毒?” “可以给我倒杯水吗?”难离故意转移话题,显然并不愿意提及。 “水吗?好,马上!”金华跑到几案前,慌里慌张地倒了杯水,又急忙跑回来搀起难离,将水放到他的嘴边,难离饮了几口,又重新躺好。虽然他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却还是惨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 金华放下水杯,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恰好在我们危急的时候出现,应该不是巧合吧!” 难离顿了顿,坦白道:“你忘了‘风雨楼’是做什么的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金华撇撇嘴,做什么的?坦白点儿讲,还不是靠刺探别人隐私赚钱的嘛! 难道我的所有的事情,他一直都在关注?金华这么一想,顿时感到脊背发凉,当然除此之外,尽管金华极力无视,但还是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在心里缓缓流淌。 ------------ 第七十八章 客栈 “哎呀,你们是什么人,干嘛平白无故往人家房间里闯?” 金华正心旌摇曳间,门外突然响起了多儿大声呵斥的声音,不由心里一紧,乖乖,难道是昨日的那群劫匪找来了? 这会儿常叔正好出去抓药了,难离又这副模样,多儿与她皆是手无缚鸡之力,这可如何是好? 金华正忐忑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片刻之间,客房中便闯进了一群人。金华急忙去瞧,待看清楚来人,不由松了口气,惊呼道:“听风!” 不错,正是听风迟迟不见主人回归,便带了人马一路找来。 “主人!” 听风看到躺在床上的难离,不由脸色一沉,忙扑到跟前,手忙脚乱地从胸前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出瓶塞,倒了两粒丸药出来,送进了难离的口中。 难离咽下药丸,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主人,您怎么――” 听风悄然哽咽起来。 难离摆摆手,轻声安慰了句:“无碍!” 金华扶着难离坐起,低声问道:“有没有胃口吃些东西?” 见难离点头,金华忙向外喊道:“多儿,去厨房熬点儿粥来!” 多儿本来一脸疑惑地站在人群后边,此时听到金华的吩咐,立刻答应一句,转身走出门去。 “主人,您也没交代一声,就出了门,害的听风担心得不得了。您以后千万不能不带着听风了,要不然,万一毒又发作,谁来照顾您呀!” 金华不由在心里挤兑,这话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在照顾你家主人,还是你觉得老娘照顾的不好? “事情紧急,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 听风跟随难离那么多年,从未听过他对任何事做过任何解释。如今他却是在向自己作解释,虽然这解释略微有些生硬,还是让听风十分感动。看来只要有金掌柜在的时候,主人总是出乎意料的温和。 难离三言两语简略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吩咐听风道,“听风,你去帮我查查,到底有什么人要害金掌柜,昨天的那些刺客皆武功不俗,纪律严明,看上去并不像普通的劫匪!” 金华在心里纳闷,劫匪不就是劫匪嘛,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在她看来,这群人还不是跟其他恶徒一样,都是凶神恶煞般的! “是!”听风恭声答应一句,顿了顿,又道:“主人,咱们是这就回去,还是――” ‘呸’‘呸’,没等听风说完,金华便截住了他的话头,“回什么回?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没看见你家主人现在身体正虚弱着吗?怎么着也得休息两天,待身体好些,再说离开的事儿。” 金华一顿气势汹汹的抢白,说的听风抽抽嘴角,哑口无言。 难离见金华如此这般一顿乱呛,不但不介意,反倒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就听金掌柜的吧,休息两日再走!” “是!”听风领命,忙回身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到外边好好守着,千万不要让身份不明的人靠近!” 那些手下躬身领命,立刻退了出去。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难离靠在床头,闭了眼睛小憩。 金华瞅着机会将听风拉到一边,悄声问道:“你们家主人到底中了什么毒?能解么?” 听风奇道:“主人没告诉过您吗?他曾被人在身体里种下蛊毒,这么多年,一直没找到解毒的办法,只是平日服一些丹药,延缓寿命而已。他身体一直很弱,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听主人说过,蛊毒这东西,大概是无解的。” 金华闻言,心里一惊,原来他竟一直默默承受着蛊毒噬心的痛苦。 他那从容淡漠的表象背后,也不知到底藏了多少酸楚和无奈! 不过,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解除蛊毒的办法。无论如何,我金华一定要把这个方法找出来! 夜锦衣安排好‘醉红楼’与‘红线牵’的生意,立刻便快马加鞭地追着金华而去,披星戴月地赶了三天的路,却在官道上失去了金华他们的消息。 四处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拐进了僻静的乡道,夜锦衣不由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心急如焚起来。这个丫头,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能让人省心。 夜锦衣顾不上休息,连夜策马沿着乡道去追,一口气追出了几十里。 在密林深处,夜锦衣看到了一副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只见被践踏得乱七八糟的草丛里,赫然躺了一地的尸体,尸体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断枝残叶,浓郁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斗。 夜锦衣心知不妙,忙翻身下马,四处搜寻了一遍,没找到金华几人的尸体。正祈祷此情景与金华等人无关时,却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块明晃晃的东西,捡起来一瞧,正是金华身上佩戴的金饰,不禁心里一凉。 金华几人是死是活,夜锦衣没有一点儿概念,唯一清楚的就是三个人皆手无缚鸡之力,要是真遇到什么事儿,肯定是要吃大亏。唉,自己真是的,根本应该跟着来的! 正绝望之际,夜锦衣的目光扫到了一行清晰的马车印,心中顿时一喜。这里地处偏僻,来往的马车不多,那这两条应该多半是金华几人的马车留下来的。夜锦衣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于是忙翻身上马,顺着马车留下的轱辘印儿疾驶而去。 快马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夜锦衣终于看到马车印儿消失在了一家客栈的大门外,于是下马走进客栈,小二见有客人来,忙迎上来,陪着笑道:“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儿?” 夜锦衣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急声问道:“小二,这两日有没有一个长者带着两个姑娘在这里住下?” 小二捏着下巴想了想,突然道:“好像是有!” 夜锦衣一听说有,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忙不迭追问道“她们长什么样子?” “夜公子!”正问话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夜锦衣一抬头,正看见常叔从楼梯上下来,忙撇了小二,快步迎上去,“常叔!” ------------ 第七十九章 暗潮汹涌(一) 常叔看到夜锦衣,惊愕道:“夜公子,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们,便赶了过来。” 夜锦衣见常叔无恙,那金华多半儿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便松了口气。 “金华她们没事儿吧?” “放心,大家都好着呢!” 听到金华无恙,夜锦衣这才彻底放了心。 “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打斗的痕迹,还在现场捡到了金华身上的配饰,你们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儿?” “此事说来话长,来,我先带你去见见掌柜的,还有难离公子!” “难离?就是金华以前提到过的那个难离?” “正是!” 夜锦衣心里存着疑惑,那个叫难离的人,他怎么会跟金华在一块儿?难道路上发生的事儿与此人有关? 小二见夜锦衣跟着常叔上楼,忙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客官,您是要住店么?” 夜锦衣没有回头,只吩咐道:“给我安排一间房。” 小二立刻高声吆喝一声:“好嘞,立马给您安排!” 夜锦衣跟着常叔上了楼,转过一个拐角,立刻被两名护卫伸臂拦住了去路。 常叔连忙解释道:“没事儿,这位是自己人!” 那两位认得常叔,于是互相递了个眼色,便放他们过去了。 常叔指着前方的天字一号房道:“这边是难离公子的房间,难离公子受了伤,东家此时正在里面照顾着。” 夜锦衣默然蹙了蹙眉,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学会照顾别人了?我生病的时候,可没见她这么殷勤过。 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酸意。 夜锦衣三步并作两步,移至房门前,正要抬手去敲,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妈呀!”金华一推开门,便看到了一张无限放大的脸,不由吓了一跳。 夜锦衣直起身,挑眉盯着金华的眼睛,没好气儿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吓成这样!” “破衣服?!”金华看清楚夜锦衣,心中一喜,一拳打在他的肩上,笑道:“你怎么来了?” 夜锦衣见到活蹦乱跳的金华,心中的火气便去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呛道:“怎么了?我不能来啊?难道打扰到你的什么好事儿了?” 什么好事儿好事儿的? 金华莫名其妙,这个破衣服,怎么跟吃了呛药似的,一见面就这么大的火气?还好本姑娘这会儿没功夫跟你计较。 不过,能在这里见到破衣服,金华心里还是十分欢喜,毕竟这家伙武功不俗,有他在身边,可以安心许多。 “来,常叔你们赶快进来!”金华笑嘻嘻地招呼夜锦衣进屋,拉着他的胳膊便往里拽。 夜锦衣被金华拽着跨过门槛,放眼扫了一下屋内,除了床上躺着的那人,屋内再没有其它人在场。 夜锦衣忍不住抽抽鼻子,白了金华一眼。 花花啊花花,该说你什么好,怎么都不知道避嫌的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个什么体统! “华儿,是有人来了么?”低沉浑厚的男声从里面传来。 华儿,华儿,叫的这么亲热,你们很熟吗?夜锦衣没好气的蹙了蹙眉,跟着金华向里走去。 走到榻前,夜锦衣蹙眉去瞧床上的难离,难离正躺坐在床头,听到脚步声走进,便抬眸探究地望向来人。两个人目光相遇,似是都有些震惊。 夜锦衣冷冷盯着难离,眉头蹙得更紧。 难离微眯着眼,扬起嘴角静静注视着夜锦衣,那银质面具后面的目光似乎带着挑衅似的嘲弄。 “破衣服,这位是难离!这次多亏了他,否则我金华这条小命恐怕早就没了!” 金华完全没有意识到夜锦衣与难离之间微妙的气氛,只是兴高采烈地为两人介绍,“难离,这个是我们‘红线牵’的账房先生夜锦衣!” 夜锦衣拱拱手:“幸会!” “幸会!” 夜锦衣与难离敷衍地相互打着招呼,两人的目光中都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与揣摩。 离开天字一号房,夜锦衣便自行回到小二安排的房间。 不一会儿,金华与常叔也跟了过来。 夜锦衣询问金华几人的遭遇,金华便添油加醋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特别是难离出场的那段,金华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眉飞色舞地讲述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 比如当时情况如何凶险,马上的难离如何俊美,常叔的身法如何灵活,劫匪们如何溃不成军,抱头鼠窜。 金华双眼放光,口中滔滔不绝,还不时配上几个花痴的动作表情。直看得夜锦衣脊背发凉,鸡皮疙瘩都抖了一地。 听着金华绘声绘色的描述,常叔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当时到底在不在场。 “花花,以你这口才,干脆在钟楼低下摆个摊儿说书,保证场场爆满!” 夜锦衣听完金华的讲述,终于松了口气。 金华见夜锦衣挖苦自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夜锦衣不以为意,转而看向常叔,“常叔,没想到你深藏不露,这么长时间,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 金华忙附声道:“对啊,对啊,常叔你瞒的我们好苦,你明明是一武林高手,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 常叔擦擦额上的冷汗,笑道:“没有要瞒你们,只是不曾刻意提起。” 金华忍不住追问道:“常叔,你到底是何门何派,像你这么好的身手,以前肯定很有名?” 常叔眉心一紧,似是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黯然道:“以前的事儿,不想再提起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常叔既然不愿意提,金华二人自然也不好再问。 “对了,你们看看这个!” 夜锦衣似是想起什么,忙从怀疑摸出一个东西,展示给金华二人看。 常叔仔细一瞧,惊道:“这是皇家大内侍卫佩戴的腰牌,你从哪儿得来的?” 夜锦衣点点头:“这是我来的路上,从那群劫匪身上找到的!” 金华不解:“什么腰牌?” 常叔凝眸:“这么说,这些人并非普通的劫匪?” 夜锦衣点头转向金华:“花花,你以后出门千万要小心了!” 夜锦衣的神情不像是闹着玩儿的,金华禁不住脊背发凉,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惹上麻烦了? ------------ 第八十章 暗潮汹涌(二) 随手打开窗子,湿漉漉的凉意立刻扑面而来,竟是下起了春雨。 夜锦衣抬眸望着窗外绵绵的雨丝,突然开口问道:“花花,这个难离,是什么来头?” 金华支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呼呼向上吹着额上的乱发,似是十分无趣。 “你听说过‘风雨楼’吗?” 夜锦衣没有回头,“听人提到过,好像是江湖上专门刺探别人隐私的组织。” 金华凝视着夜锦衣逆光而立的背影,悄悄嘟了嘟嘴。 这个破衣服,怎么从昨天开始,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难离他,正是风雨楼的主人。” 冷风夹着雨丝漫入窗内,打湿了夜锦衣的脸颊,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神情蓦然严肃起来。 ‘风雨楼’的主人么?那个人? 夜深人静,整个客栈似乎都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之中。 有簌簌的雨声隔着窗棂传来,带着湿哒哒的潮意。 夜风偷溜进房内,吹动了雪白的帷幔。 ‘咳’‘咳――’ 轻纱帐内的身影猛然撑起身子,趴在床沿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待咳嗽声止歇,那人抬眸望向纱帐之外,轻笑道:“我以为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看破我的秘密!” 原来纱帐之外,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默然而立,静静凝视着帐中人,缓声道:“我只知道,你不是这世间之人!” 帐中人挑眉道:“你也不是!” 帐外之人言辞犀利,似是在发出警告,“我会查出你的来历!” 纱帐之外那人微眯起眼睛,双眸放射出冰冷的寒意,可惜夜色太浓,帐中人看不到。 银质面具反射出更加清冷的光辉,“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帐外之人顿了顿,“我想我们都不会伤害她!” 帐中之人微微一愣,立刻明白那人所指为何,“至少我不会!” “如此甚好!”帐外之人说罢,身形一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帐中人重新躺好,轻轻阖上了双眸。 房内重新恢复平静,像是根本不曾有人来过。 不知不觉间,金华等人已在客栈逗留了数日。 难离的毒虽然一时不得解,不过好歹得到了控制。 这几日,金华守在难离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眼看他身体一天天恢复过来,金华的心情也跟着一天天明朗起来。 “小二,小炒肉有没有?” “没有!” “糖醋排骨有没有?” “没有!” “扬州炒饭有没有?” “没有!” 金华趴在柜台上,一口气叫出十来个菜名,愣是都没有。 眼见小二不停地摇着头,金华急了,“怎么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们到底有什么?” 小二将菜单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不菜单上都写着的吗?” 金华抓耳挠腮,盯着密密麻麻的菜单看了半天,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自告奋勇的下来点餐了。 这上面的汉字,根本就是它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们嘛! 自己没读过书,怎么能看得明白,又不想让人看出她不识字,这可如何是好! 金华搓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立刻干脆地将菜单往柜台上一拍,质问道:“万一你们菜单上的我都不喜欢吃,那我岂不是还得饿着肚子了?” 小二纳闷,“这么多菜,难道没有一个您喜欢吃的?” 金华脸色一沉。 掌柜见金华脸色有异,忙凑过来,狠狠瞪了小二一眼,赔笑道:“客官别急,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尽量给您做,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金华松了口气,暗道:还好本姑娘机灵。 金华洋洋得意地报上菜单:“我要烧青菜,清蒸鳜鱼,东坡肉,麻婆豆腐,莲子汤。麻烦做好送到天字一号房。” “好咧!”小二一边答应着,一边提笔记下,忍不住悄声嘟囔几句,这些菜单上不是都有嘛! 金华点完菜,满意地拍了拍手,正要回头,肩上却突然一重。 “妈呀!” 金华捂着胸口,一下子跳起来老高。 乖乖,最近犯太岁咋地,怎么老是被人这么吓来吓去的,再这么下去,不吓出个毛病才怪! “丫头!” 谁呀是,还叫的这么亲热! “我说你――”金华没好气地回头,吹胡子瞪眼睛,正要发作,待看清楚来人,不由一愣,忙收起狰狞的表情,堆起一脸的笑意,讨好似地唤了声:“王爷!” 来人红衣妖艳,折扇轻摇,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风流俊俏模样,正是安逸王唐逸之。 “嘘――” 唐逸之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金华立刻会意,忙下意识地捂住嘴,滴溜儿着双眸四处瞄瞄。 唐逸之多半是秘密出行,不想暴露身份。 他挑着一双凤眸,上下打量了一番金华,笑道:“我说丫头,多日不见,你这出落的更加水灵了!” 金华嘴角一抽,才半个多月没见而已,您说话至于这么矫情吗? “您才更加英明神武了呢!” 唐逸之收起折扇往金华脑门上一敲,呵呵笑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看不透么?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小民哪敢!”金华一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模样要多忠诚就有多忠诚,完了又凑到唐逸之身边,小声问道:“王爷,您不是应该在京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说来话长,本王已经在楼上订好房间,走,我们上楼好好聊一聊!” 金华还没来得及回应,唐逸之便一把圈住金华的蛮腰,揽着她就往楼上走,金华尴尬地挪了挪,发现挣不脱,只好任由他揽着。 唐逸之揽着金华在一间客房前停下,随行的侍卫推开门,唐逸之带着金华举步跨过门槛,然后猛然一回头,那些正要往房里进的侍卫们立刻收住脚步,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唐逸之嫌恶地斜觑着那些侍卫,轻喝道:“怎么着?你们也要跟着进来吗?” 侍卫们忙收回脚步,低头拱手道:“属下不敢!” 唐逸之冷哼一声,抬袖一拂,房门‘哐当’一下,便关上了。 ------------ 第八十一章 暗潮汹涌(三) 二人在桌子旁坐下,金华见唐逸之一言不发,只默默婆娑着手中的茶碗,于是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还好吧?” 唐逸之挑眉道:“丫头觉得呢?” 金华摇摇头:“我觉得不好!” 从刚才开始,金华便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门外唐逸之的那些侍卫,比起保护,更像是在监视着他。 唐逸之蹙眉冷笑:“连丫头都看出来了啊,整日被人这么监视着,能好才怪!” 金华小声试探道:“王爷,您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还被人给监视起来了?” “还不是李曼生那个畜生,害的本王被太后记恨。” 唐逸之幽幽叹了口气,那哀怨的模样落入金华眼中,忍不住便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乖乖,这位王爷和那位皇太后该不会有一腿吧?! “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 唐逸之嫌恶地看着呆呆发愣的金华,毫不客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金华一个机灵,捂着脑袋,连连否认,“没,什么都没!” 那就是有什么了! 唐逸之甩给金华一个不信任的眼神,接着道:“对了,李曼生被处死的事,朝廷已经颁布了通告,丫头应该知道了吧?” 金华点点头,这事儿前一段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翘首盼着案子的消息,听说皇太后力保李曼生,却在朝堂之上,被安逸王一番据理力争,逼得她不得不下令处决李曼生。 李曼生被处决的消息传动南京城的时候,民生沸腾,百姓们终于出了口恶气,纷纷赞扬起安逸王的贤德。 “您不畏权贵,嫉恶如仇的事迹已经被南京城的百姓们添油加醋,传成了好几个版本呢!改天有空儿,金华一个一个的讲给您听!” “所以说,百姓们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唐逸之满意地点点头,继而顾影自怜地长叹一口气,“可惜自古忠臣良将,多半不会有好下场!如今本王日夜被监视着,实在凄凉的很!” 到底真的凄不凄凉,金华不知道,但唐逸之自称忠臣良将,金华就实在不敢苟同了,虽然百姓们不知实情,可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位王爷不久前可还在忙着造反的事儿呢! 想是这样想,但人家毕竟是王爷,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所以能不恭敬吗! 金华恭声陪着笑:“那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你既然非要逼死李曼生,那就替他去做那个小小的郡丞好了’!” 唐逸之故意尖声尖气地学着女人的声音,逗得金华哈哈大笑。 金华一边笑一边喘气,“所以说,王爷您现在是我们新任的郡丞大人了?” “可不是!唉,那个老太婆,夺了本王的兵权,抄去本王的万贯家财,本王倒不觉得可惜,只是可怜我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姬妾,从此要独守空房,想想都让本王肝肠寸断!” 唐逸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金华在心里嗤之以鼻,您不是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南京城吗?这会儿如了意,还在那儿得了便宜卖乖呢! 您这优哉游哉的样子,哪里像个身陷囹圄的人,我可没见过那个身陷囹圄的人,还顾得上惦记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姬妾。金华虽然不清楚,但也知道您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金华忍了一肚子的质疑,故意拉长声音道:“王爷,您受苦啦――” 唐逸之自然听出了金华话中的嘲弄,不过只一笑而过,并不介意。 “别提本王的事儿了,说说你吧,丫头,这半个多月,你都忙了些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本王在这里见到你,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是我吓了一跳好吧! 金华将盘下,以及回乡遇险的事儿大致讲了一些,唐逸之啧啧叹道:“想不到这些天不见,丫头你都堕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年纪轻轻,倒做起青楼的买卖来,也不怕名声在外,将来嫁不出去!” 金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青楼的生意咋了?金华靠自己的能力吃饭,还养活一群人,哪里错了?再说了,这生意别人能做,金华怎么就不能做了?” 金华一连串反问,呛得唐逸之哑口无言,“得,丫头爱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本王绝对不提反对意见。” 你又不是我爹娘,反对顶个屁用? “对了,王爷,上次李曼生被您押回京城之后,芙蓉姐姐也跟着消失了,我找她找了很久,一直没有找到,不知您可有她的消息?” “芙蓉啊,”唐逸之微眯起凤眼,毫不吝啬地露出赞赏的笑意,“她虽然出身青楼,倒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李曼生下马之后,他的那群夫人姬妾,都捐了财物,争相逃命去了。倒是她,竟然一路跟着囚车到了京城,沿途对李曼生照顾有加。李曼生虽然十恶不赦,却得了这样一个红颜知己,也算死而无憾了!” 金华听到这一番曲折,便也跟着啧啧称赞。 唐逸之促狭地看着金华,“我说丫头,如果哪天本王大难临头,你会不会像芙蓉一样,对我不离不弃?” 金华一愣,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咱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份儿上吧,再说了,你是王爷,能犯的都是些诛九族的大事儿,我金华人微言轻,肯定帮不上忙。 既然帮不上忙,金华何必巴巴地贴上去,万一白白搭上小命,不是冤枉的很。虽然金华帮不上忙,但您要是真的不小心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每逢初一十五,金华指定跟您送些银子过去。 唐逸之见金华一对黑漆漆的眸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立刻便将她的那点儿小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叹道:“本王就知道自己没那福气!” “瞧您这话说的,您是王爷,身份何其尊贵,肯定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再说了,您生的如此倜傥风流,俊美不凡,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们争着抢着要跟您同生共死呢!再说了,不是还有您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姬妾嘛,哪里能轮到金华凑热闹来着?” 唐逸之眯起凤眸,朗声而笑,似乎对金华的话很是受用。 “丫头虽然人俗了点儿,好歹审美还算正常!” “王爷,您喝茶!”金华嘻嘻一笑,起身凑到唐逸之身边,恭顺地帮他垂着肩膀,“王爷,芙蓉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唐逸之端着茶碗,“李曼生死后,她就失踪了,本王本打算帮她安排个好去处,可惜却到处找不到她,想来她伤心过度,剪发做了姑子,或者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去了。” 金华闻言,不由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芙蓉能有个好的结局。 ------------ 第八十二章 暗潮汹涌(四) “王爷,您最近可有七哥哥的消息?” 金华斟酌良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自上次送七哥哥出城之后,便再没有他的半点儿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安好。 唐逸之跟七哥哥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也许会知道他的消息。 唐逸之本来舒服地躺在椅子里,闭了眼睛假寐,闻言睁开眼,意味深长道:“如果有缘,自然会再见面。只不过,丫头啊,就算再见面,事情也并不一定能像你期待的那般!” 金华虽然弄不明白唐逸之云里雾里,到底想说些什么,不过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就对了。 既然什么也问不出,自然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金华岔开话题,两人继续东拉西扯,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会儿,金华起身告辞:“王爷,您舟车劳顿,肯定很累了,小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唐逸之遮着嘴巴连打了几个哈欠,笑道:“本王还真有点儿累了,你先回吧!” 金华欠身道:“小民在天字二号房,王爷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去叫我!” 唐逸之摆摆手,“行了,本王记下了。” 金华从唐逸之那儿出来,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去了地字一号房。 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夜锦衣疑惑地走到门边儿。 刚把门打开,金华便一下子跳了进来。 “破衣服,你猜我刚才见到了谁?” 夜锦衣关上门,回头望着金华,托起下巴凝眸笑道:“看你这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莫不是见到了你的哪个小情人?” “哎呀,你猜一猜嘛!我保证你想破脑袋也猜不到!” 夜锦衣抱臂靠在柱子上,挑眉道:“既然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那我干嘛还要费这心思?吃饱了撑的?” 金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没劲儿!” 夜锦衣陪着笑:“好了,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到底什么人能让花花这么高兴,我还真有点儿好奇了!” 金华闻言,立刻又高兴起来,忙拉着夜锦衣的手臂,挤眉弄眼地故作神秘道:“我刚才见到了唐逸之!” “安逸王唐逸之?” 金华得意地点头。 夜锦衣蹙眉,“他来这里作什么?” 金华瞄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道:“因为李曼生的事儿,他得罪了朝廷,结果就被流放到了南京城,如今正是要去赴郡丞的任呢!” 夜锦衣不解,“人家被流放,关咱们什么事儿?你干嘛这么兴奋?” “榆木脑袋!”金华伸出一根手指,恨铁不成钢地点了一下夜锦衣的脑袋,“他做了南京城的郡丞,那我们做起生意来,不是方便多了?朝中有人好办事,大树底下能乘凉!听过没?!” 夜锦衣摇头而笑,原来这丫头存了这样一份心思,真真是钻钱眼里儿了,怎么任何时候都忘不了赚钱的事儿? “你跟人家很熟吗?想乘凉,也得看看这颗大树愿不愿意让你乘吧?” 金华完全无视夜锦衣的挖苦,一拍胸脯,咧开嘴笑道:“你放心,就算现在还不算太熟,以后也一定会熟,大熟特熟!” 夜锦衣才懒得理会金华这些疯疯癫癫的逻辑。 “行了,你的那位救命恩人刚刚托人来寻你,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救命恩人,金华愣了片刻,才明白夜锦衣指的是难离,别是身上的毒又复发了吧,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急道:“怎么不早说?” 夜锦衣耸耸肩,“你一进门叽里呱啦一顿说,我根本找不着机会嘛!” “好了,我去看看!” 金华摆摆手,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向房外走去。 “难离,你没事儿吧!” 金华前脚刚跨进难离的房门,就急声询问起来。 难离看着气喘吁吁的金华,柔声道:“我很好,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吃饭!” 金华弯腰扶着膝盖呼呼喘着粗气,笑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 难离拉开身边的椅子,静静注视着金华,目光温润。 金华整理好呼吸,走到桌子旁,在椅子里坐下。然后搓手贪婪地盯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好香!” 这半天没吃饭,还真是有点儿饿了。 难离拿起金华面前的筷子,用帕子拭了,递给金华。 金华也不客气,夹起一块肥肉放进嘴里,便吧唧吧唧嚼了起来,一边嚼,还一边不住地赞叹。 金华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按夜锦衣的说法就是‘有辱斯文’,按倩娘的说法就是‘饥荒了三年’。 明明是惨不忍睹的情景,难离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是在欣赏一幅十分美好的画作。 感觉到难离专注的目光,金华裂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咀嚼的动静悄悄慢了下来。 难离夹起一块鱼,仔细挑出了刺,放到金华碗里。 金华知道难离不能沾荤腥,于是也忙帮他夹了一筷子青菜。 难离就着青菜吃了几口白饭,便不再动筷子了。 金华蹙眉,一个大男人怎么吃得这么少,难怪身体瘦削成这个样子。 “再吃一点儿吧,吃这么少怎么行?” “少吃一点儿可以保持体形――” 一本正经的神情,加上淡淡的语气。 虽然明白难离是在故意逗她,金华还是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只是一瞬间,便又莫名眼角一热,忙低了头,狠命地往嘴里扒着饭。 沉默良久,难离突然开口道:“新来的那位客人,你们很熟吗?” 金华一愣,新来的客人,难道难离指的是唐逸之? 乖乖,不愧是‘风雨楼’的主人,竟然这么快就知道我拜访过唐逸之了! “不,我们是泛泛之交,泛泛之交!” 金华莫名竟有点儿心虚,直觉告诉她,难离并不喜欢自己跟唐逸之走的太近。 显然金华的直觉是对的―― “他这个人深藏不露,复杂的很,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儿――” “哦――” 金华不置可否。 说唐逸之深藏不露,确实不差,不过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没必要这么草木皆兵的吧! “难离,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唐逸之的事儿?” 难离淡淡道:“不知道!” 金华抿着嘴,不说就不说吧,干嘛骗我说不知道。 一个两个,都神神秘秘的,没劲儿! 算了,看在你救我的份儿上,才不跟你计较! ------------ 第八十三章 垂钓 春雨绵绵,一连下了好几天,这日终于放了晴。 难离的身体基本已无大碍,天气又好,大家便商量着第二天启程,一道儿返回南京城。 楼下用过早饭,金华便默默闯进了夜锦衣的房间,也不说话,只抱着柱子,不住地唉声叹气。 夜锦衣枕臂而卧,本想补会儿觉。可金华不住地长吁短叹,哪里能睡得着,只好坐起身,看到金华抱着柱子不放,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打趣道:“花花,这一大早的,干嘛跟这柱子过不去?有什么得罪你的,我替它求个情,你大人大量,就别跟它计较了!” 金华目光黯然,完全没心思跟夜锦衣斗嘴,只低声道:“明天折回南京城,又要耽误一阵子才能去接鱼儿,都怪我,非要抄什么近路!”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闷闷不乐。 唉,这个世界上,能够让金华关心的,除了钱,也就只有她这个叫做鱼儿的弟弟了。虽然没有见过金华的这个弟弟,不过夜锦衣还真有点儿嫉妒他。 无论如何,这点儿也算是金华的可爱之处,也许她唯利是图,也许她市侩奸诈,但她对亲情的执拗却一点儿都不曾含糊。 “别难过了,大不了过一段时间,本公子亲自保驾护航,陪你去接!”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鞍前马后,可别抱怨我使唤你!” 金华嘟着嘴,依旧郁郁寡欢。 “放心,你说一,我不说二,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 夜锦衣微微一笑,起身跳下床,然后将金华从柱子上扯了下来。 “好了,好了,走吧,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去哪儿啊?” 金华不情不愿地被夜锦衣推搡着往外走。 “去溪边钓鱼吧!” 金华一听,总算来了点儿兴致。 “好!等我一下!” 金华一边说着,一边提足便往门外跑。 夜锦衣纳闷,“你去哪儿?” “我去叫难离,他在房间里闷了这么多天,是时候出去晒晒太阳了。” “喂――” 夜锦衣伸出手臂想要阻止,金华却已一溜烟没了踪影。 真是的,你对他倒是实诚的很! 夜锦衣下楼问小二借好渔具,金华与难离正好从楼梯上下来。 金华看到夜锦衣,忙朝他挥挥手,然后拉着难离走了过来。 “早!” “早!” 夜锦衣与难离不痛不痒地相互打了个招呼。 金华探究地看看他们,奇怪,怎么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儿怪怪的。 夜锦衣视线转动,待看到难离身后的听风与一众随从,不由蹙起了眉头:“咱们是去钓鱼,又不是去打仗,这么多人,还不把鱼儿都给吓跑了!” 难离回首朝听风点点头,“你们留在客栈!” 听风抬眸,“主人!” 难离一扬手,听风立刻低头退了回去,主人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呵呵,这是要去哪儿啊?”金华几人刚要走,又碰到唐逸之从楼上下来。 唐逸之看了看夜锦衣手中的渔具,笑道:“原来是要去钓鱼啊,本王正好有雅兴,一起去?” 这几位都知道唐逸之的身份,所以他便也不刻意回避。 夜锦衣还没开口,金华便喜笑颜开地迎上去,讨好似地笑道:“瞧您说的,你能跟我们一起去,我们求之不得!” “走,走,一起走!” 难离神色如常,夜锦衣却有点儿不淡定了,花花啊花花,你这钓个鱼,是不是恨不得叫上全世界的人啊! 金华答应了,夜锦衣与难离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如今在外不便,倒是少了一堆繁文缛节,几个人只是礼节性地与唐逸之寒暄几句,便一起向大门外走去。 前脚刚迈出门槛儿,唐逸之却猛然一回头,那些跟在后面的侍卫立刻停驻了脚步。 唐逸之目光微沉,喝道:“你们留下!” “王爷,太后娘娘的懿旨,让我们寸步不离,保证您的安全!” 唐逸之冷笑,说的倒好听,太后派你们来,还不是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你们少拿皇太后来压我!你们认得她是皇太后,怎么就认不得我这个王爷?你们得罪不起她,难道就得罪起本王了吗?” 那些侍卫脸色一变,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不敢,王爷息怒!” 唐逸之冷哼一声,“别再跟着本王了!” “是!” 金华兴致勃勃地与各怀着心事的三人走出了客栈的大门。 他们刚离开,方才的侍卫们立刻相互递个眼色,忙取出一个信鸽,将一张纸条绑到鸽子的腿上,然后往上一抛,鸽子冲天而去,在空转悬了一圈,振翅向远处飞去。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又刚刚经过一场春雨的滋润,漫山遍野便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珊珊可爱。 一弯溪水从远处一路蜿蜒而下,清澈见底,水底的各色鹅卵石清晰可见。有鱼儿在水草间欢畅地游来游去,自在极了。 金华一行四人,在绿柳阴下挑了一块开阔点儿的空地。唐逸之仰卧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正闭目养神。 夜锦衣坐在岸边,无精打采地往水中扔着石头。四个人里,只有金华和难离老老实实拿着钓钩,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俊男美女,伴着青山绿水,宛然如画,美得让人窒息。 “有生之年,如果能够远离俗世喧嚣,隐居在这样一个地方,像陶渊明那般,种花养草,悠然田园,此生足矣。” 夜锦衣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默然望向远方,目光中似是流露出向往之意。 难离则侧眸瞧向金华,面具上反射出的光线悄悄温润起来。 “哎呀,有鱼上钩了!” 金华一声惊呼,忙吃力地挑起鱼竿儿,果见鱼钩上挂着一只肥美的大鱼。 金华喜滋滋地将鱼儿放进木桶,突然转身朝唐逸之喊道:“王爷,您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什么陶啊明啊的?那是什么人?他也住在南京城么?” 夜锦衣摇头而笑,“你听错了,本王方才说的是,丫头你肯定能钓到一条大鱼!” 金华提起木桶,笑得十分得意,“承您吉言了!” ------------ 第八十四章 缓归 春光正好,却没有人欣赏。 三个男人各怀心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行四人,怕只有金华自个儿,是真心在兴致勃勃地钓鱼。 兴许真是承了唐逸之的吉言,金华竟一口气钓到了三条大鱼。 夜锦衣与难离各钓到一条,唐逸之从头到尾都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发呆,自然是什么也没有钓到。 “王爷,看到没?个儿大肥美,三条!” 金华将鱼儿提到唐逸之面前炫耀,唐逸之看了一眼,笑道:“傻人有傻福!” 金华嗤之以鼻,“王爷您这是羡慕嫉妒恨!” 唐逸之闻言,朗声大笑起来,笑得十分惬意。 篝火呼呼作响,烤鱼的香味渐渐弥散开来。 难离吹掉灰尘,将烤好的鱼儿递给金华,金华低头陶醉地闻了闻香味,再咬上一口,顿时赞不绝口:“太香了!自己钓的鱼儿,就是香!” 唐逸之抬眸看了看金华,笑道:“丫头,你这吃饭的架势,跟我府上厨娘的大儿子家的两岁多的二丫头有一拼。” 金华不解,这吃个饭,怎么还跟您府上的厨娘的大儿子家的两岁多的二丫头扯上了关系? 夜锦衣微微一笑,嗔道:“是说你吃饭像个孩子似的,狼吞虎咽,惨不忍睹,瞧瞧你,可不是弄得满脸都是!” 金华眨巴眨巴眼睛,抬袖胡乱往嘴上一抹,“有么?” 难离嘴角微扬,明显也是在笑。他默默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亲自帮金华擦拭着嘴角的油污。金华极自然地往前凑凑,方便难离帮自己擦拭。 两人之间暧昧的举动,看在夜锦衣眼里,竟无端觉得刺眼。 “来,来,给我腾个地儿!”夜锦衣沉下脸,二话不说,一屁股便坐在了难离与金华的中间,生生将两人隔开了。 金华被挤到一边儿,差点儿倒在地上,不由便斥道:“挤什么挤!那边儿一大片空地呢!没看到啊!” 夜锦衣挑眉示威,“咋了,本公子就是喜欢这儿,暖和!” 金华顿时一脸黑线,嘛玩意儿?暖和?暖和你个死人头啊,这大热天的,还不够暖和? 唐逸之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之间微妙的互动,嘴角悄悄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酒足饭饱,打道回府。 临溪的土路上,传来一阵悠闲的马蹄声。 大家迎着晚霞,策马徐行,晚风一阵阵地拂过面颊,惬意无比。 金华落在最后,一边左顾右盼,一边依依呀呀地哼着歌,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夜锦衣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无奈表情痛苦地捂住耳朵,扭头喊道:“花花,人家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 金华白了一眼夜锦衣,没好气道:“那是你不懂得欣赏!” 唐逸之回头看着在后面不紧不慢,握着缰绳,走得歪歪斜斜的金华,打趣儿道:“丫头,照你这速度,恐怕咱们明天早上都赶不回客栈!” 金华扫了一眼前方的三个男人,然后低下头爱怜地抚摸着身下的坐骑,小声嘟囔道:“你以为我愿意这么慢啊?你们骑的是马,我骑的是驴,哪里能跑得过你们!” 夜锦衣朗声而笑:“谁让你不敢骑马来着?!” 金华脸上一红,“我就是喜欢骑驴,咋了?驴不好吗?你看我们家驴兄,多么温顺乖巧,多么善解人意!” “呃哼!”这头驴适时地嘶鸣一声,似是在声援金华。 “看到没,看到没,你们老挤兑我,连驴兄都看不惯了!” 夜锦衣憋着笑,才懒得跟金华继续斗嘴。 金华抱着驴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噘起小嘴哀怨道:“还是我们家驴兄仗义,咱们别理这群自以为是的混蛋了!” 唐逸之笑着摇摇头,然后换单手执辔,另一只手在腰间一晃,掌中立刻便多了一支长笛。空中优雅地挽了个花儿,便横在嘴边儿轻轻吹奏了起来。 难离放慢速度,等着金华赶上,然后向正在驴背上摇摇晃晃的金华伸出了手。 “上来吧!” 金华眨巴眨巴眼,顿时感动得涕泣横流,哎呀妈,终于有人向自己伸出援手了!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别说是骑马,就是这只驴,她都骑得十分辛苦,这才多大会儿,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金华将手放进难离掌中,难离握住,轻轻一拉,金华便被带进了难离的怀中。 金华坐上马,侧眸去瞧那头驴,“那我们家驴兄怎么办?” “放心,它会跟在后面的!” 看着那头驴果然老老实实跟在后面,金华这才放了心。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 金华躲在难离的怀里,仰头痴痴听着唐逸之的笛声,突然开口道:“王爷,您这笛声真好听!” “哈哈哈――”唐逸之收起长笛,发出一连串惬意的笑声。 “我说丫头,精通音律才只是本王无数个优点之一!” “是嘛?除了脸皮够厚,金华暂时还真没发现什么!”随着与唐逸之越来越熟识,金华说话也渐渐没了那么多顾虑。 唐逸之假咳两声,故作深沉,“最起码,这外在的优点显而易见嘛!” 金华故意呛他,“外在的优点?年龄大?” “是――”唐逸之眸中含笑,“本王是越老越有魅力!” 金华不由翻了个白眼,“切!” 回到客栈时,天色已然不早,匆匆寒暄几句,大家便各自回了房。 金华随便洗漱了下,也许是白天太累的缘故,所以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轮弯月悄悄爬上树梢。 夜已深沉,整个客栈都静了下来。 只有虫子的低鸣声,时不时地划破夜的宁静。 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中,一群黑衣人突然由远而近,悄悄将客栈围了起来。 一个尖声尖气的男声低声吩咐道:“你们给杂家听好了,传皇太后的懿旨,安逸王目无朝廷,欺上瞒下,杀无赦!” 有人轻声道:“公公,那客栈里的其他人――” 被唤作公公的人托着悠长的尾音轻哼道:“统统烧掉,鸡犬不留!” “公公,这――” 听到有人犹疑,这位公公的声音更加凌厉起来,“你们给我好好看着,就算放跑一个蚂蚁,杂家也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黑衣人再不敢质疑,“是!” 公公翘着兰指,一一点过众人,捏着嗓子缓声道:“杂家警告你们,明天一早,安逸王意外身亡的消息必须传达到朝廷!” “属下遵命!” ------------ 第八十五章 火起 地字一号房中,回荡着少女均匀的呼吸声。 好像被什么轻微的声音吵到,金华突然从梦中惊醒,立刻有一只手伸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正要惊呼,那人却连忙将手指放到嘴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是我!” 金华听出那人的声音,不由惊道:“破衣服?” 黑暗中看不清夜锦衣的脸,只是隐约可以感受到气氛的凝重。 “你做什么?” 金华挣扎,这人怎么深更半夜的,爬到人家床上来了! 夜锦衣稍稍松开金华,揽着她凑到窗子前,轻轻拉开了一条小缝儿。 这家伙,搞什么名堂? 金华揣着一肚子的疑惑,纳闷地往外瞧,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只见客栈外边的院子里,密密麻麻聚了不知道多少人,有人不停的四处泼着什么,还有人悄悄举着火把照明。 金华小声惊呼:“他们这是要烧客栈吗?” 夜锦衣微微点头。 金华掀开被子就下了床,难离一把抓住她:“你去哪儿?” “我去通知大家赶紧逃啊!” “来不及了!四周已经被围上了!” 金华急得直跺脚,“那我们怎么办啊?” 夜锦衣凝眸,“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了!” 恶战,什么恶战?才不要恶战! “恶战会死人的!” 夜锦衣不慌不忙,反问道:“眼下还有其它的办法吗?” 金华一愣,顿时急的团团转。 “完了,完了,该早点儿回南京的,这下好了,说不定得永远留在这儿了!” “嘘,小声点儿!” 金华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语带哭腔,呜里哇啦的不太清楚,“破衣服,我怕,我可不想死!” 夜锦衣将她搂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外面的到底是些什么人?” 金华仰着头,蹙眉凝眸。此时的她,没有了平日的刁钻古怪,倒是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 “具体不清楚,不过肯定是冲着我们中的某一位来的。” 金华突觉脊背发凉,声音也不由颤抖起来,“你觉得是上次我们遇到的那群劫匪么?” 夜锦衣摇摇头,“不能确定。无论如何,我们先出去,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知道么?” 金华‘嗯’‘嗯’两声,连连点头。 天字一号房。 紫砂壶里腾着热气,茶香袅袅。 难离端坐在窗前,默然把玩着手中的茶碗,姿态悠闲。 听风轻轻将窗子打开一条缝,望了望院子里的动静,回头低声道:“应该有一二百人,咱们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果硬碰,未必能占到便宜。主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难离将茶碗凑到嘴边儿,轻轻嘬了一口,不动声色道:“静观其变!” “主人,您觉得外面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 难离凝眸,淡淡道:“无论是谁,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听风不再说什么。 他们家主人,永远都是一种超然物外,对一切漠不关心的模样。可是听风知道,主人他每次都能在不动声色中,将一切考量得清清楚楚,然后运筹帷幄。 突然想起最近使主人的性子温柔起来的那个女子,听风忙轻语道:“主人,那金掌柜――” 难离轻咳两声,抬眸扫了一眼听风,沉声道:“吩咐下去,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们都不要管,只护好金掌柜便是。” “是!” “放!” 随着一声令下,燃烧着的羽箭立刻齐刷刷地向客栈的各处飞去。 ‘轰――’ ‘轰――’ 只是一瞬间,火势便迅速蔓延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客栈里,浓烟升腾而起。 小二正趴在大堂里的桌子上打着盹儿,此时被浓烟呛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往外一瞧,只见火舌舔着窗帘,四处飞舞,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小二苍白着脸,待反应过来,忙顺手抄起一个铁盆儿,边敲边喊。 “起火了,起火了!” 急促的铜锣声响起,各房住客从睡梦中惊醒,纷纷从房内涌出。 逆着拥挤的人流,一行人往拐角的房间里奔去。 悄悄进了房间,悄悄关上门,悄悄走到床边,悄悄扬起了手中的刀剑,几个人相互点点头,目光一凛,齐齐向床上砍去。 奇怪,怎么有点儿不对劲儿? 一人带着疑惑,一把掀开被子,可被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 房顶之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个酒坛。 似乎被楼下的喧闹声吵到,一个黑影懒洋洋地从逆光里爬起,一边拾起一个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口,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子里奔腾的火苗,不由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这么好的月色!” 夜锦衣护着金华出了房间,正好碰到好不容易挤过来的常叔,两人互相递了个眼色,默契地点点头。 “难离!”金华突然叫了一声,转身要往天字一号房跑,被夜锦衣一把拉住。 “他的身手不俗,又有那么多手下跟着,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金华收回脚步,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高声惊呼道:“多儿,多儿还没出来!” 夜锦衣一蹙眉,忙冲常叔道:“看好金华,你们在这儿等我!” 夜锦衣扬起衣袖遮住鼻子,转身向多儿的房间冲去。 浓烟越来越大,客栈内部多处已经燃烧起来,响着‘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常叔握住金华的手臂,拉着她退到一边。 不断有人从两人身边跑过,只听见‘扑通’一声,突然有人在旁边倒了下来。 常叔眉心一沉,忙蹲下来扶起那人,一搭脉,立刻便去掐他的人中。 那人悠悠醒转,一咕噜跳起来,对常叔道了几声谢,又忙着逃命去了。常叔站直身子,一回头,不由惊得一身冷汗。 身后空无一人,刚刚还在身边的金华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夜锦衣揽着多儿赶来,左右没看到金华,忙问道:“常叔,金华呢!” 常叔急道:“刚才还在这儿,可能是被刚才的人群给挤散了!” 夜锦衣心里一紧:“走!我们去楼下找找!” ------------ 第八十六章 绞杀 火势飞速地在客栈内部漫延,开始陆续有房柱倾塌的声音响起。 金华被浓烟遮住眼睛,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该往哪里跑。 好像连住客们的呼喊声也渐渐听不到了。 金华心里一慌,像只没头苍蝇似的,看见路就走,也不知是不是通向出口。 一个呼呼燃烧着的柱子突然出现在浓烟里,直直向自己倒来。 金华惊恐地睁大眼睛,顿时吓得双腿发软,看着直直向自己倒来的柱子,还有柱子上张牙舞爪肆虐着的火苗,竟然吓得忘记了闪躲。 只是片刻之间,柱子轰然触地。 金华回头望着断成几节的柱子,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刚刚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被轻轻揽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那个人揽着她飞身一跃,带她躲过了一劫。 金华仰起头,看到那面银色的面具,立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难离拥着她,沉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这儿!” 金华紧紧抱住难离的腰身,语气里带着哭腔,“咱们会不会死?我还不想死啊!” 金华显然被吓坏了。 难离面对着哇哇大哭的金华,有点儿束手无策,哭笑不得,只能笨拙地安慰道:“放心,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 难离揽着金华往外走,后面紧跟着听风与一众手下。 难离一行冲出客栈的时候,院子外的空地上已经黑压压挤满了人。 只见一群黑衣人挡住去路,他们拉开弓箭,蓄势待发。 刚刚逃出来的住客们,面对着将大家团团围起来的黑衣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不由纷纷后退。 前方是刺客,后面是熊熊燃烧着的房屋,走不得,退不得,进退两难。 有些胆小的被吓得脸色惨白,更有甚者,低声哭了起来。 难离扬手示意听风等人停下,然后默然而立,静静观察着四周的情形。 金华紧紧抱着难离的臂弯,紧张兮兮道:“怎么办?怎么办?” 难离垂眸端详着金华,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不由摇摇头,然后抬手帮她将一缕乱发拨至耳后,柔声道:“别怕,相信我,不会有事儿的!” 难离的声音似是有着一种魔力,无端让金华觉得心安,于是稍稍放了心,悄悄往他的身上凑了凑。 未几,黑衣人中走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慢悠悠地说道:“这里的人,都不能出去。” 一位住客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们?” 那白发人目光挑剔地瞥了他一眼,斥道:“我害你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什么?怪就怪你们倒霉,偏偏选中这个时间,投宿到这家客栈!” “我们不明白!这家难道是黑店不成?” 白发人啧啧叹道:“不要那么好奇!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一黑衣人凑上前,附到白发人耳畔,轻语了几句。 白发人目光一暗,突然转过身,‘啪’地扇了他一个耳光,“没找到?什么叫没找到?” 黑衣人低下头,脸颊不由抽了抽,“属下无能!” 白发人气得一边呼呼喘着粗气,一边捏着帕子在耳畔扇个不停。 危急感除了让人产生恐惧感,有时往往还能悄然激发出人们的斗志。 一些住客眼见说不通,便急了眼,大声嚷道:“大家伙儿跟他们拼了!” 金华紧紧抱着难离的胳膊,口中念念有词。 上至玉皇大帝,下至阎罗夜叉,她全都一一祈求了一遍。 人群的另一边,夜锦衣与多儿,常叔站在一起,焦急地四处观望,却始终没看见金华的影子。 白发人默默生了一会儿闷气,突然气急败坏地连声尖叫道:“放箭!放箭!” 黑衣人领命,搭箭在弦上,眼瞅着羽箭就要脱弦而去。 “慢着!” 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大家纷纷抬头去瞧,只见房顶之上,赫然一人影,如鬼魅般立在火光之中。 那人脚下的整个客栈似是都燃烧了起来,映得天空一片火红。 感受着大火散发出的热气,众人更加焦躁起来。 那人纵身一跃,轻飘飘落了下来,落在了两拨人之间。 “我说白公公,好久不见啊!” 那人面对着白发人,遮住嘴肆意地打了几个酒嗝。 白发人虽恭顺地欠身行礼,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冰冷,“王爷!您安好啊!” 众人听到白发人唤此人为王爷,皆吃惊不小。 金华几人自然也认出了唐逸之。 “求王爷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住客们纷纷向唐逸之求救。 唐逸之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白公公身后的那群黑衣人,笑道:“本王现在还算安好,待会儿可就不知道了!” 白发人脸上堆着恭顺,却笑里藏刀,“王爷是聪明人,心里自然是跟明镜儿似的,杂家此次前来呀,是特地送王爷一程的!” 唐逸之挑眉,“本王还真不忍心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白发人脸上一抽。 “呸,呸,瞧我这张嘴,失言,失言!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岂不是本王在骂自己是白公公您的儿子?本王不要紧,就是怕您会尴尬,毕竟白公公您呀,是生不出儿子的!” 白公公脸上黑一阵,白一阵,咬牙忍了怒火,翘着兰指厉声道:“说这些有的没的呀,没用!杂家还是早些送您上路要紧!” 唐逸之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要杀的是本王,就放了这群无辜的人吧!” “王爷必须死,他们也活不成!这也是杂家体恤您,怕您一个人上路孤单,所以让这些人给您做个伴儿!” 唐逸之耸耸肩,回头向人群叹道:“没办法,救不了你们!” 连王爷都救不了大家,看来大家伙儿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人群中传出一阵绝望的哭声。 白公公阴狠地眯起双眼,“杂家告诉你们,害死你们的是堂堂的安逸王爷,你们心里要是觉得冤屈,就等到了阴曹地府,和他去理论吧!” 白公公说完,一甩袖子,喝道:“放箭!” ------------ 第八十七章 混战 “慢着!” 一声喝令远远响起,随之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白公公微微错愕,忙回眸一瞧,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的包围圈外,竟又多了一曾包围。只见这些人身着盔甲,手持兵器,俨然兵士打扮! 人群分开处,走出一白一黄两个身影。 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于是都踮起脚尖,举目去瞧。 金华也跟着放眼一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乖乖,这一大帮子人,如果是黑衣人的同伙,那大家就真的死定了! 白衣身影缓缓走进,整个人渐渐在火光里清晰起来。 金华目光突然死死定格在那人身上,心跳骤然漏掉几拍。 那白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金华日思夜想的七哥哥。只是她旁边容姿出众的少女是谁?看她亲密地跟在七哥哥旁边,金华心里的惊喜渐渐转成了无端的别扭。 唐七对着唐逸之行礼,“王爷,属下来迟,让您受惊了!” 大家看到这位身姿出众的白衣少年自称是唐逸之的属下,那他自然就不是黑衣人的同伙,于是大家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感觉到唐七的目光向人群扫过来,金华下意识地松开了挽着难离的手臂。 手臂上突然一轻,难离立刻低头探究地看向金华,顺着金华的目光,难离看到了唐七,眉头不由一蹙。 难离悄悄握掌成拳,目光渐渐镀上了一层寒意。 金华自然没有注意到难离的变化,此时的她全部心思都投注道那个心心念念之人的身上,甚至连刚刚的害怕都忘得一干二净。 老天爷,七哥哥他,他看到我了,我知道他的目光在搜寻我。是的,他在对着我点头微笑,虽然只是细微的不能再细微的动作,但我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他在安慰我,他让我不要害怕! 金华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激动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无论如何,七哥哥又回来了,她又见到他了! 唐逸之向唐七点头致意,继而挑眉对白公公笑道:“怎么样?白公公,不如卖个人情给我,放了这些人!” 白公公静静地注视着唐逸之,目光阴沉的可怕,他周身散发着的冰冷气息,简直快要把周围的空气给冻结起来了。 唐逸之嘴角含着笑意,静静等待着白公公的回应,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等着白公公的回应。 “哈哈哈――”冗长的沉默之后,白公公竟然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尖刻短促,带着几分自信,几分嘲讽。 在众人担心白公公是不是要笑岔气儿时,那笑声却戛然而止,给所有人来了个措手不及。 白公公一一扫过众人,然后将阴狠的目光定格在唐逸之身上,“王爷,您以为杂家真的这么好对付么?” 白公公一字一顿,言语间的得意不像是强装出来的。 “嗯?”唐逸之挑眉:“公公此话怎讲?” 白公公嘴角一咧,然后一扬手,突然四周的山坡上又出现了无数个黑衣人。 火把燃起,黑衣人从山上冲下来,转而又将唐七带来的人包围了起来。 住客们见再生变故,又重新惶恐起来。 白公公笑道:“王爷,怎么样?没让您失望吧!” 唐逸之不慌不忙地扫了一眼最外围的黑衣人,啧啧叹道:“不赖!” “王爷难道不知道,杂家做事儿一向谨慎,力求任何事儿都做到滴水不露?数日前,你托人送信儿给景王,以为我不知道么?” 唐逸之神色从容,并没有丝毫慌乱,只笑道:“都说阉人身体苦闷,便将所有的精力用到勾心斗角上,果然不假。” 唐逸之显然戳中了白公公的软肋,只见白公公脸上一抽,不一会儿便气得双颊通红。 “杂家告诉你们,这里里外外的人啊,足足有五百人,你们就别做这些无畏的反抗了!” 白公公气急败坏地冷哼一声,退到黑人一身后,喝道:“给我杀!” 刀兵相接,一场混战立刻开始。 喊杀声响起,所以人都被迫加入混战,就连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不得不抄起木棍,或者干脆赤手空拳,捍卫自己的生命。 也许是唐七提前下了命令,所有的兵士全都护着百姓,尽力避免他们收到伤害。 “放箭!” 白公公一声令下,弓箭手们手指一松,数十支羽箭齐齐向人群飞奔而去。 唐逸之折扇一扫,立刻扫落一片。 难离一行,夜锦衣与常叔也各自加入混战。 官兵护着住客们往角落里转移,企图突围。可惜敌我力量悬殊,黑衣人一波刚倒下,另一波便立刻补了上来,大家伤亡惨重。 虽然白公公暂时还未占到什么便宜,但如果僵持下去,吃亏的必定是安逸王这边儿。 不知不觉间,客栈的整个主体都陷入了火海,通天的火焰四处游走,照得黑夜亮如白昼,照亮了所有正在厮杀的人。 难离将金华护在身后,带着她左冲右突。 突然一群人涌上来,生生将两人冲了开。 “难离,难离救我!”金华狼狈地躲闪着向自己招呼来的刀剑,大声地呼喊着。 难离回过头,奋力向金华的方向冲去,可是越来越多人冲过来,缠得他一时脱不了身。 夜锦衣听到金华的呼喊,一转身,见金华正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忙飞身过去,一腿在空中扫过,立刻踢倒了一片黑衣人。 夜锦衣将金华从地上捞起,足下一点,揽着她飞出包围。 又有黑衣人冲上来,提刀便向夜锦衣与金华砍来。 “花花,靠你了!” 夜锦衣握住金华的手,轻轻一甩,金华整个人便横在了空中,只觉得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金华闭上眼睛,吓得一边尖叫,一边不停的踢打双腿。 夜锦衣轻轻一拉,金华重新回到夜锦衣怀中。 感觉到双脚踏上殷实的地面,金华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待看到周围倒了一地的黑衣人。才意识到他们都是被自己踢倒的,不由忘了方才的惊恐,拍手叫起好来。 夜锦衣微微一笑,揽着她一个翻腾,然后一脚踢中了好几个黑衣人的脑袋。 黑衣人纷纷口吐鲜血,金华看得十分痛快,连声赞道:“破衣服,你的功夫真不错!” ------------ 第八十八章 突围 夜锦衣护着金华,一路向外冲去。 金华拽着夜锦衣的手臂,跟在他的身后,左躲右闪地避开黑衣人的进攻。 余光一闪,金华不由一愣,忙侧眸去瞧,果然是七哥哥。 “七哥哥!” 金华兴奋地冲着唐七挥手,顺势放开了夜锦衣的手臂,就是着一瞬之间,两人被黑衣人冲散开来。 夜锦衣被黑衣人逼出很远,回头时已经看不见金华,心里一急,出手便更加凌厉起来。 金华在人海里跌跌撞撞,挣扎着向唐七奔去。有黑衣人看到她,立刻冲上来,举刀便砍。 突然听到熟悉的尖叫声,唐七扭头一看,见金华陷入险境,立刻抬脚踢向靠近自己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手中的刀被踢飞,不偏不倚正好刺入金华身边的那个黑衣人的身体里。 黑衣人应声而倒。金华继续向唐七跑来,跑着跑着却突然发现,自己和唐七之间的距离并未缩短,于是低头一瞧,顿时吓得脸色铁青。原来这个黑衣人不但没死,还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脚腕。 正在这个时候,一群黑衣人冲上来,纷纷举刀往金华身上砍来。 金华惊恐地转向唐七,大叫道:“七哥哥――” 唐七眉头一蹙,立刻奋力向金华这边拼杀过来。 看着唐七不顾一切的向自己冲来,金华忘记了险境,竟裂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 “啊――” 一声尖叫响起,唐七身形一滞,步子竟悄然缓了下来。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黄衣少女,那个少女,同样命悬一线。 金华看到唐七眼中的犹疑,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她紧张地望着唐七,又低声唤了句:“七哥哥――” 唐七静静地注视着金华,眸子里渐渐绝望起来,突然眉心一蹙,竟毅然决然地转身往黄衣少女的方向飞去。 “七哥哥――” 金华的呼唤已经毫无力气,她看着唐七转身,看着唐七奔向黄衣少女,看着唐七拦下刺向黄衣少女的剑,看着数把离自己越来越近刀刃,她的心突然静了下来,静的仿佛能听到拂面而过的风声,金华痴痴地笑了。 刀刃倏忽而近,金华静静闭上了眼,这一刻,她竟觉得,如果这样死掉就好了。 唐七揽着黄衣少女落到一边,他想回身去救金华,可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看到了金华脸上的笑,整颗心像被人握住般,猛然间收紧,痛的他咬紧了牙。 只听见一声闷哼,刀剑没入了皮肉之中,却不是金华的。 金华睁开眼,看着紧紧拥住自己的难离,泪水突然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金华看着插在难离身上的刀剑,声音颤抖:“为什么这么傻?” 难离咬紧牙,用内力一阵,身上的刀剑立刻被震飞了出去,同时被震飞的还有握住刀剑的人。 难离一个趔趄,俯身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啊――” 金华精神几近崩溃,她哆哆嗦嗦地退到一边儿,不敢去扶,她怕弄疼难离,她怕他会死。 难离冲她摇摇头,柔声道:“你放心,我死不了。” 夜锦衣与听风杀了过来,将金华与难离护在中间。 血腥味漫延开来,兵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响彻在山坡上的每一处。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突然响起,夹杂着战马的嘶鸣,从远处而来。 只见山坡之上,倏忽出现了一排兵马,接着越来越多,瞬间汇聚成河流,向这边疯狂地涌了过来。 当先之人,一身戎装。虽然上了点儿年纪,可是身姿硬朗,器宇不凡,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将。 “安逸王爷!老夫来救你了!” 唐逸之回头,哈哈笑了几声,喊道:“景王,你可来了!” 景王抬臂一挥,扬声道:“众将士听令,老夫命你们把这些胆敢谋害安逸王爷的歹徒全部干掉,一个不留!” “是!”数以千计的声音在山坡上回荡。 景王的军队以压倒性的优势加入厮杀,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白公公看着铺天盖地的马队,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一群黑衣人护着他,奋力逃窜。 “轰――”的一声巨响,燃烧了几个时辰的客栈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客栈转眼成了一堆废墟,火光暗下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天已经微微亮了。 白公公带来的黑衣人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那些也七零八落地逃走了。 景王派人将那些普通百姓送到安全地方安顿,然后指挥着军队打扫战场。 唐逸之跨过一具具的尸体,走到景王的身边,抱拳寒暄:“景王老兄,这次多亏你了!这救命之恩,本王记在心上!” 景王朗声笑道:“安逸王爷,您客气了!其实您要感谢的是这位唐七小兄弟,要不是他智勇双全,帮老夫解了蛮夷之围,老夫哪能及时赶来!” 唐七跟在唐逸之身畔,见景王提到自己,忙恭声道:“王爷谬赞,是您的治军严明,带出了一个战斗力十足的军队,才战胜了蛮夷!” 唐逸之顽笑道:“你们就别搁这儿恭维来恭维去了!可惜没有酒,否则本王一定要同你们畅饮一杯!” 景王豪气地拍拍胸脯,笑道:“改日老夫一定奉陪!” “一言为定!” 景王突然凝眸沉声道:“安逸王爷的事情,老夫有所耳闻。想不到如今朝政大权竟落到那个妖后的手中,还大肆起用外戚,迫害忠良,弄的朝堂上乌烟瘴气。您当年纵横漠北,驰骋疆场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出没出娘胎呢!可如今竟敢骑到您头上作威作福!实在是可恶至极!” “景王老兄别上火,本王如今远离朝堂,一身轻松,难得的悠闲自在,巴不得趁这个机会好好享受享受呢!” 景王笑道:“还是安逸王爷您想的开,今后若是还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那本王就先谢过老兄了!” 景王拱拱手:“善后的事情还等着老夫去处理,老夫就先失陪了!” 唐逸之也拱拱手:“老兄尽管去忙!” 景王转眸望向唐逸之身边的黄衣少女,假嗔道:“婉儿,这么久不见爹爹,难道不想跟我说说体己话儿吗?” 婉儿嘟起嘴,撒娇道:“爹爹!我想留下陪七哥哥!” “唉!女生外向,我这个当爹的,不值钱喽!” 唐逸之哈哈一笑。 唐七低头对婉儿道:“婉儿,你先去陪你爹爹!” 婉儿脸上一红,柔声答应了一句,忙跑到景王身边,亲亲热热地挽起了他的胳膊。 景王笑道:“你们瞧瞧,老夫说十句还比不上人家说一句的分量!” “哎呀,爹爹!” 不远处,金华拉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看着唐逸之几人言笑晏晏的情形,嘴角不由浮出一丝自嘲的笑意。 听风轻唤道:“金掌柜――” “走吧!”金华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躺在马车里的难离,微微一笑,悄悄放下了帘子。 ------------ 第八十九章 情动 唐七看着景王与婉儿走远,上前一步,与唐逸之站在一起,幽幽道:“你不信任他?” 唐逸之嘴角一扬,笑道:“这是个老狐狸,贼着呢!” “我们以后也许会用到他!” “他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会见风使舵,除非局势明朗,否则很难让他跟咱们一条心!” “我倒不这样认为,我看景王也有他自己的软肋,并非牢不可破。” “此话怎讲?” “景王戎马半生,膝下只有婉儿这一个女儿,如果我能娶她为妻,那景王自然会向着咱们!” “怪不得你对她千依百顺的,原来是存了这份儿心思,”唐逸之侧眸审视着唐七,忽然问道,“你喜欢她吗?” “只要她喜欢我就可以了!” 唐七神色如常,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唐逸之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语重心长道:“虽然本王对你寄予厚望,可并不是要你做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娘在天之灵,恐怕也希望你能活得快乐!” 唐七嘴角泛起一丝不甚明朗的苦涩,“自古政治联姻,有几个是幸福的?” 唐逸之挑眉,“金华那丫头呢?她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只是你对她呢?” 唐七将悠远深邃的目光投向远处,淡淡道:“从我决定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资格去爱别人了!” 经过路口的时候,官兵们正在分批送走那些住客。 唐七本来已经走过去,迟疑了片刻,还是折了回来。 抬眸扫了一眼,排队等候的人群里,并没有金华几人的身影。 唐七随口向一旁的兵士问道:“有没有一个叫做金华的姑娘?” 那兵士查了下记录,答道:“刚刚已经送走了!” 唐七举目看着空旷的马路,心里不由便有些失落。 “妹子,金华妹子!” 一大早,‘沁园’里便响起来爽朗的笑声。 金华忙出门迎了上去,笑道:“哎呀,大哥,您怎么来了!” 龙锦上上下下打量着金华,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 “妹子,大哥听说你这次出门出了事儿,立刻就赶来看你了!” 金华甩甩胳膊,拍拍肩,笑道:“大哥不用担心,你瞧,金华这不好着呢!” 龙锦点头,“看到你安好,大哥也就放心了!” 金华嘻嘻哈哈地挽起龙锦的胳膊,“大哥,快来尝尝我和倩娘亲自酿制的葡萄酒,保您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龙锦哈哈一笑,“是嘛,那我指定得尝一尝了!” 金华倒上满满一杯酒,递到龙锦手里,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龙锦端着酒杯放在鼻下一闻,只觉酒香扑鼻而来,忙嘬了一小口,顿时感到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于是托起酒杯一饮而尽,啧啧赞道:“真是好酒!” 金华洋洋得意,笑道:“大哥,您要是喜欢,就常来我‘醉红楼’坐坐,我已经决定把这款酒做成‘醉红楼’的招牌了!” 龙锦故意敛起笑意,假嗔道:“咋地?我这不去‘醉红楼’,难道还喝不到这葡萄美酒了?” 这个丫头,真真是啥时候都忘不了生意! 金华连连摆手,“大哥说哪里去了?您啥时候想喝,只要跟我说一声,我派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龙锦哈哈一笑,“这还差不多,给我准备两坛,待会儿我带走,回去慢慢喝!” “好嘞!马上跟你准备!” 常叔站在门口,望着金华与龙锦说说笑笑,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金华看见他,忙走过来,奇道:“常叔,什么事儿?” 常叔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风雨楼’的那个听风又来了!” 金华眉头一蹙,黯然道:“你去跟他说,我不在!” 常叔无奈地摇摇头:“我跟他好说歹说说了半天,他就是不肯走,还说见不到你,回去没法交代!” “算了,你去把他叫过来吧!” “是!” 常叔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身往门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带了听风过来。 听风对着金华拱手道:“主人命我给姑娘送来一些点心,是他吩咐厨娘特地做的,说是姑娘您爱吃!” 金华看了一眼常叔手中的篮子,沉声道:“请你转告你家主人,以后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 “姑娘的话,听风一定带到,只是主人愿不愿意听,听风可做不了主!” 金华凝眸不语,其实回城那日,她已经跟难离交代的清清楚楚。 “金华如今只想一门心思做好生意,你的心意我都懂,可是我很累,儿女情长什么的,真的不愿意再想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难离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他默然盯着金华,强挤出一丝笑意,缓声道:“我不懂!” 金华心虚地躲闪着他的目光,“我们最近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难离蹙眉,“我要求什么了吗?” 金华低头盯着地面,“没有!” “我给你压力了吗?” “没有!” “我这个人很恐怖吗?” “不是!”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再见面了?” 金华被追问的喘不过气,着急之下,只觉得热血蹭蹭往上涌,顿时头脑发起昏来,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一跺脚,大声喊道:“别问了,总之,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金华都被自己的声音给吓到了。 她眯起眼睛,忐忑地望向难离,只见难离强撑着坐起来,此时正侧眸默默凝视着自己。金华心中一慌,忙重新低下头,不去看他。 “不敢看我的眼睛?”难离的声音中带着戏谑和自嘲。 金华拙劣地否认:“没,没有!” “那好,你看着我!” 金华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抬眸望向难离。 待碰触道难离的目光,金华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刹那间铺天盖地而来。 天呢,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目光啊,凄凉,忧伤,疼痛,愤懑,绝望,看着就让人心碎。 金华啊金华,你到底做了什么? ------------ 第九十章 再访龙府 “对不起!” 只是下意识的一句话,金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难离冷笑:“对不起?是啊,你是应该说对不起,因为你从别人那里受了伤,却要让我来承担这个后果!” 金华像被说中了心事儿般,窘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难离见金华眼中噙着泪水,慌乱得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心顿时又软了下来。 “我不是他,所以不要对我筑起防线!” 金华沉默了,为什么他总能这么睿智,睿智地看透所有的事情,连一点儿逃避耍赖的机会都不给她。 “你走吧,我不会逼你,可我也不会放弃!” 金华闻言,立刻转身,逃也似地向门口冲去。 也许多待一刻,她真的会愧疚慌乱到窒息。 金华已经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到沁园的。 听风见金华一直不说话,于是拱手道:“东西已经送到,听风告辞!” 金华看着听风转身,突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主人,他――” 听风会意,忙回道:“姑娘放心,主人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好只是外伤,不过受些皮肉之苦。” 听风顿了顿,又接着道:“如果姑娘能去见一见主人,也许他的伤会好的更快。” 金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常叔,你去送送听风!” “是!” 送走听风,金华心事重重地折回厅中。 龙锦见她脸色有异,奇道:“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金华无精打采地摇摇头:“没有,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儿累了!” 龙锦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 龙锦还能有事儿让我帮忙? 金华心里纳着闷,“大哥尽管说,金华只要能帮得上,一定帮!” “就是上次你离开之后,我娘一直念叨,问你为什么一直不来家里,她很想你!还有――”龙锦面露尴尬,似是有些不好开口,“还有就是,也想她的孙子!” 金华一口茶水喷出老远,不由瞪着眼睛连声质问,“什么?什么孙子?” “就是你肚子里的那个啊!” 金华气得头都大了,“我肚子里哪有什么孙子啊!” “别激动!我知道没有,”龙锦留意着金华的脸色,惴惴不安地陪着小心,“可我娘以为有啊!” 金华气不打一处来,你娘以为有?从头到尾还不都是你编出来的,你这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搁这儿装无辜! “好了,好了,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是事已至此,大哥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求你再陪我演一场戏――” “大哥――”金华摊开双手,语重心长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儿迟早会被她老人家知道!” “大哥明白,”龙锦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无奈,“可是眼下能瞒一天是一天,我真不敢想象这事儿万一被我娘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 金华左右为难,“这事儿――” 龙锦一口打断金华的话,“你放心,这事儿你只要答应了,大哥就绝对不会亏待你,五千两,怎么样?” 金华一听,舌头顿时打起结来,“你这,我说,咱们,好吧!我答应你!” 龙锦千恩万谢,“妹子,你这可是帮了哥的大忙了!” 金华诚恳地补充道:“我这可真不是为了钱哈!” 第二天一早,金华便被龙锦的轿子接到了龙府。 杨老太君直接迎到大门外,握起金华的手,一脸真诚的笑意。 “老婆子可是把你给盼来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该打!” 金华尴尬地笑笑:“最近生意太忙,所以没顾上给您老请安,金华知错了!” 天呢!竟然要对这么慈祥的老人家说谎,金华啊金华,你真是造孽! 金华在心里已经十分自觉地扇了自己无数个响当当的耳刮子! 杨老太君亲热地拍着金华的手,叮嘱道:“以后可要常来走动走动!” 金华温顺地微微一笑,“是!” 杨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仔细打量了一眼金华,不由蹙眉道:“这三个多月了,也该显怀了吧!” 金华闻言一惊,脸上不由青一阵,白一阵。我又没生过孩子,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一茬啊! 金华偷偷白了一眼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被金华这么用力一瞪,顿时惊得一口气没喘匀,猛咳两声,忙冲上来解围,“娘,金华好不容易来一趟,您就让人家在外边杵着啊?” 杨老太君笑道:“瞧我这脑袋,可不是,来,来,我们进屋说话!” 杨老太君将金华让进屋,便立刻像过节一样,忙前忙后地指挥丫鬟厨子,张罗了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龙锦忍不住打趣儿道:“娘,瞧瞧您,您这步子都比平时轻盈了许多啊!” 杨老太君笑意盈盈地回道:“可不是,只要一想到我们龙家就要有后了,娘就觉得呀,这浑身都充满力量!” 金华尴尬地笑笑,她这会儿竟然真心希望自己肚子里能有个孩子。 乖乖,如今想全身而退可真不容易了! 金华告辞的时候,杨老太君又是亲自将她送到门外,还一遍遍地嘱咐她经常过来走动走动。完了之后,又将燕窝鱼翅,鲍鱼人参装满两大篮子,给金华带着。 “记得要经常吃,不够了派人来要!千万别亏着自己!” 金华看着这些东西,只能悄悄替自己捏一把冷汗。 回到沁园,金华将篮子往地上一扔,便立刻浑身瘫软地躺到椅子里。 多儿忙凑上来,帮她按摩着酸软的肩膀。 倩娘好奇地巴拉巴拉篮子,取笑道:“掌柜的,你这未来的婆婆对你不错嘛!” 夜锦衣放下手中的书本,忍不住挖苦道:“人家对你这么好,以我看呢,花花你就干脆真的嫁过去得了!” 金华捞起一个苹果便往他身上砸去,“嫁你个死人头啊!” 夜锦衣抱着脑袋,哎呀一声尖叫。 金华疲惫地闭起眼睛,满脑子都是各种影像的交织。 一会儿唐七,一会儿难离,一会儿杨老太君,哎呀,烦死了,做人咋这么不容易! ------------ 第九十二章 风波(下) 那妇人叉着腰,伸手就要往诗云身上撕扯,“报官,你报啊?看你要不要脸,丢不丢人!” 金华一把将诗云拉倒身后,然后拿出一沓纸,‘啪啪’拍在那妇人脑门儿上,怒道:“看到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是你们亲自写的休书,所以就算丢人,也轮不到你们吧?” 那妇人被逼得连连后退,开口胡乱咬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逼良为娼!” 金华冷笑,“逼良为娼?到底是被谁逼的,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对,我金华是生意人,自然会考虑自己的生意,但我并没有强迫诗云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情,诗云姑娘在这儿卖艺不卖身,凭着本事儿养活自己,好过那些人面兽心,恬不知耻的混账!” “好!”“好!” 众人早就看不惯这对母子的嘴脸儿,此时被金华说出心声,于是纷纷拍手叫好。 那对母子脸上挂不住,喝道:“年纪轻轻,做这种勾当,也不怕遭报应!” “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都遭不了报应,我自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金华嘿嘿一笑,做出一个鬼脸,气得这对母子脸色铁青。 “是谁这么大胆,搅得我听个琴都不得安生!” 众人一抬头,看到一个红衣妖娆,容颜俊美的男子从楼梯上下来。 金华看着唐逸之慵懒娇嗔的模样,差点儿憋不住笑意。这个王爷啊,怎么什么时候出场都是说不尽的华丽浮夸。 不做会死啊! 那华服男子一肚子窝囊气,正没处发泄,看到唐逸之下来,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呛道:“你是什么东西?” “你又是什么东西!” 唐逸之目光一凛,抬脚一踢,脚下的凳子立刻呼呼向那人飞去。 那人被飞驰而来的凳子掀翻在地,狼狈不堪地捂着鼻子爬起来,愤然嚎道:“你,你们等着,我要报官!” 金华笑嘻嘻地凑到唐逸之身边,挥帕打在他的肩头,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哎呀,王爷,这位说要报官,你猜他要报的是哪个官啊?” 华服男子咧着嘴,“王爷?你是哪门子王爷?” 金华厉声喝道:“混账,这位是安逸王爷!” 有人认出了唐逸之,喊道:“对,他正是安逸王爷!”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安逸王爷的名号在南京城里可是响当当的,大家津津乐道的除了他勇斗贪官的事情,还有就是他的一桩桩风流韵事。坊间传闻他经常眠花宿柳,看来果然不假! 眼瞅着活生生的王爷站在面前,众人立刻跪地请安:“恭祝王爷万福金安!” 唐逸之呵呵笑着,看来自己在南京城的人气可是不低啊! 什么?真的是王爷? 那华服男子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待反应过来,忙一把拉着妇人跪倒在地,两个人叩头不止,“王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王爷,求王爷大人大量,放过小民!” 唐逸之挑眉,“本王警告你,以后诗云姑娘,本王就包下了,你不可以再来找她生事!” “是,是,绝对不敢了,就是给小民十个胆子,小民也不敢了!” “好,那本王就把你们交给金华姑娘处理了!” 金华得了唐逸之的话,得意地笑笑,然后叉腰一指门口,大喊了一声,“滚!” 华服男子立刻搀起肥妇,一溜烟儿跑了个无影无踪。 赶走那人,金华连连向唐逸之道谢。 唐逸之笑道:“丫头,你这‘醉红楼’的安全工作可是需要好好加强了!” “是,是,我已经发出告示,会招一些保镖进来,”金华点头哈腰,笑道,“来,王爷,我们上楼,让诗云姑娘继续给您弹奏几首小曲儿!” “好――” 唐逸之微眯起凤眼,笑意盈盈地看向诗云。 诗云也悄悄抬眸望望唐逸之,待看待唐逸之也在看自己,立刻满脸羞红地低下了头。 唐逸之将诗云的这点儿少女情态全看在眼中,不由揽住金华的肩膀,取笑道:“丫头啊,怎么好像只有你对本王的魅力免疫?” 金华仰头凝视着唐逸之的眼睛,笑道,“哪有,金华也被王爷您给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呢!” 唐逸之蹙眉,“我说丫头,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金华嘻嘻一笑,笑得天真烂漫,天然无公害。 ‘醉红楼’里张罗了一天,回到沁园时,金华已经累得浑身都快散了架。 夜锦衣捧着一本书走过来,在金华的身边坐下,目光却依然不离书本。 金华伸手摇晃着夜锦衣的胳膊,哭诉道:“破衣服,你要来帮我!” 夜锦衣瞟了她一眼,“我不是一直都在帮你吗?” 金华嘟起嘴,哀求道:“我要你来‘醉红楼’帮我盯场子!” 夜锦衣继续埋头盯着书本,淡淡道:“账上的事儿,我可以帮你管,盯场子的话,你还是请别人吧!本公子真做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看到那些莺莺燕燕的,就头疼的厉害!” 金华一把推开他的手臂,嗔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哪有男人不喜欢美色的!” 夜锦衣依旧不动声色,缓声道:“那你把我当成姐妹好了!” 金华白了他一眼,这人还有没有良心,也不看看什么情况,就知道搁那儿说风凉话。 金华故意哭鼻子抹泪儿的诉说了白天的遭遇,完了侧眸偷偷地瞧瞧夜锦衣,见他还是不为所动,于是急了,一跺脚,嗔道:“哎呀,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夜锦衣挑眉,“是啊!” “是朋友就不能见死不救啊,就像今天一样,多危险啊!万一人家要杀人放火啥的,我这会儿可能就回不来了!” 金华穷追不舍,锣碌囊淮蠖眩?车靡菇跻峦菲し18椤?p>  “好啦,好啦,答应你还不行!” 除了抵不住金华碎碎念的攻势之外,夜锦衣确实也有些担心她的安全,无论如何,去看着总归放心一些。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爱死你了!” 金华一激动,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得意忘形之下,也忘了男女之防,于是凑过来‘吧唧’在夜锦衣脸颊上亲了一口。 夜锦衣微微一愣,旋即轻轻扬起了嘴角。 金华好奇地看了一眼夜锦衣手中的书,奇道:“破衣服,这个‘离马’是什么书?” 夜锦衣憋住笑,‘啪’地敲了一下金华的脑袋。 “这俩字儿念‘离骚’!” 金华吐吐舌头,“我又没读过几天书!哪像你一肚子墨水?” 夜锦衣摇摇头,“你要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识字啊!” 金华喜道:“真的?太好了!一言为定!”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第九十一章 风波(上) ‘醉红楼’上房雅间。 红木雕花的几案上点着上好的紫檀香,香烟袅袅,满室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 有美人端坐窗前,抬袖轻轻拨弄着琴弦,指尖立刻流出一串悠远飘渺的琴声。 唐逸之舒适地躺在太师椅里,阖着眼睛假寐,手指还不忘在腿上默默打着拍子。 旁边的丫头哗啦啦倒上一杯酒,递到唐逸之手里。 唐逸之也不睁眼,便托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口中,啧啧赞叹。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悄声走了进来。 唐逸之依然闭着眼,笑道:“丫头,你来了!” 金华蹑手蹑脚地走到唐逸之跟前,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支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好奇地对着唐逸之问道:“王爷,您都没看,怎么就知道是我?” 唐逸之默然睁开眼,嘴角一扬,扯开了话题,“丫头,你这葡萄酒还真是名不虚传!” 金华喜道:“王爷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我给您打折!” 唐逸之挑眉:“本王以为凭着咱们俩的交情,怎么着也该是免费!” 金华嘻嘻笑道:“这次的给您免了!” “讨厌!丫头怎么这么抠门儿!”唐逸之一指兰花,惊得金华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您这是被那位白公公给传染了吧?” 唐逸之一指点在金华的脑门上,笑嗔道:“骂我呢这是?!” 金华嘟起嘴,迟疑了片刻,突然道:“王爷,您这次侥幸逃过一劫,太后娘娘没为难您吧?” 唐逸之轻摇着折扇,“你放心,本王好的很,本王特地派人八百里加急,给太后娘娘报了平安!她这会儿估计正在那儿暴跳如雷呢!” 金华憋着笑,“王爷,您就不怕太后娘娘一气之下,会用更加凶猛的方式害您?” 唐逸之轻哼道:“既然暗的杀不了我,明的就更不可能了。本王是谁?本王是当今圣上的叔父,货真价实的皇室血脉,她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害本王!这次刺杀我的人,大家也都默认是江湖上的流寇,你大概不知道,景王爷因为救本王有功,还获得了朝廷的不少赏赐呢!” “王爷,您真英明!太后娘娘这次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唐逸之朗声笑了几声,突然低声问道:“丫头,今日怎么绝口不提七哥哥的事儿了?” 金华低眉一笑,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王爷,您这次在南京待这么久,肯定会特别喜欢这儿。 唐逸之意味深长地审视着金华,突然目光一转,哈哈笑道:“南京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酒美,景美,人更美,如果有可能,本王还真想一辈子醉死在这儿的温柔乡里!” 金华翘起大拇指,“王爷果然是性情中人!” 唐逸之悠悠吐出一口气,惬意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赞道:“这小小的空间里,可谓色香味俱全!” “我知道,这色是美色,香是檀香,味是美酒!” 唐逸之摇摇头:“丫头说的不对,色是美色,香也是檀香,只是这味儿么却不是酒味儿!” 金华奇道,“那是什么味儿?” 唐逸之狡黠一笑,凑到金华身边嗅了嗅,“丫头,多久没洗澡了?” 金华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哼,又在拿我取笑! 好吧,金华就陪你玩一玩,这样想着,于是故意不动声色地抬袖闻了闻,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没有啊,我上个月才洗过!” 唐逸之咧开嘴,嫌恶地看着金华,两人大眼瞪小眼儿,彼此对持了几秒钟的时间,突然皆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待笑声止歇,唐逸之指着金华,摇头不止:“丫头真顽皮!” “不好了,不好了!”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 金华一抬头,见多儿闯了进来,忙低声呵斥道:“冒冒失失的,成个什么样子!怎么了?” “别吓坏人家小姑娘!”唐逸之一边儿打趣儿,一边挑着一双桃花眼向多儿抛出一个媚眼儿。 多儿看到唐逸之,立刻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外面来了人,吵着要砸场子,说是我们拐了良家妇女!” 金华眉心一横,“什么良家妇女?” 多儿侧眸瞥了一眼窗子的方向,小声嘀咕道:“说是云姑娘的夫家!” ‘噔’的一声,琴声戛然而止,那抚琴的美人腾地站起身,扶着柱子气得头脑发晕。 金华连忙劝道:“诗云别急,你在这儿待着,我先去看看!” 诗云走上前,蹙紧眉头道:“不,我跟你一起去!” 大厅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金华带着诗云与多儿从楼上缓步下来。 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立刻冲上来,指着诗云的鼻尖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还有脸活着!” 那些看热闹的人对着诗云指指点点,小声地交头接耳。 诗云抬眸冷笑:“我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怎么样?很失望?” 金华拍手赞道:“说得好!” 那华服男子目光凶猛,厉声喝道:“竟然在这里做这种事儿,简直丢尽了我们的脸。” 一个珠圆玉润的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站在那华服男子身边,腆着肚子,骂道:“当初就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如此!唉!我真是瞎了眼,会让儿子娶你!我们是体面人家,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诗云咬牙,“当初我娘家落难,你们怕被连累,二话不说,便休了我,还将我赶出家门,要不是金掌柜收留,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如今我到了这里,你们又来捣乱,是要逼死我吗?” 众人唏嘘不已,原来中间还有这层因缘。 那华服男子脸色一变,顿时暴跳如雷,“收留你?傻吧你!还不是看中了你挣钱的本事儿?” 诗云上前一步,直勾勾盯着那华服男子的双眼,目光里全是愤怒,“是不是趁人之危,我自个儿心里清楚。你们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柔弱可欺的诗云吗?我告诉你们,我与你们家早没了瓜葛,如果再来纠缠,我只好报官了!” ------------ 第九十二章 风波(下) 那妇人叉着腰,伸手就要往诗云身上撕扯,“报官,你报啊?看你要不要脸,丢不丢人!” 金华一把将诗云拉倒身后,然后拿出一沓纸,‘啪啪’拍在那妇人脑门儿上,怒道:“看到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是你们亲自写的休书,所以就算丢人,也轮不到你们吧?” 那妇人被逼得连连后退,开口胡乱咬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逼良为娼!” 金华冷笑,“逼良为娼?到底是被谁逼的,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对,我金华是生意人,自然会考虑自己的生意,但我并没有强迫诗云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情,诗云姑娘在这儿卖艺不卖身,凭着本事儿养活自己,好过那些人面兽心,恬不知耻的混账!” “好!”“好!” 众人早就看不惯这对母子的嘴脸儿,此时被金华说出心声,于是纷纷拍手叫好。 那对母子脸上挂不住,喝道:“年纪轻轻,做这种勾当,也不怕遭报应!” “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都遭不了报应,我自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金华嘿嘿一笑,做出一个鬼脸,气得这对母子脸色铁青。 “是谁这么大胆,搅得我听个琴都不得安生!” 众人一抬头,看到一个红衣妖娆,容颜俊美的男子从楼梯上下来。 金华看着唐逸之慵懒娇嗔的模样,差点儿憋不住笑意。这个王爷啊,怎么什么时候出场都是说不尽的华丽浮夸。 不做会死啊! 那华服男子一肚子窝囊气,正没处发泄,看到唐逸之下来,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呛道:“你是什么东西?” “你又是什么东西!” 唐逸之目光一凛,抬脚一踢,脚下的凳子立刻呼呼向那人飞去。 那人被飞驰而来的凳子掀翻在地,狼狈不堪地捂着鼻子爬起来,愤然嚎道:“你,你们等着,我要报官!” 金华笑嘻嘻地凑到唐逸之身边,挥帕打在他的肩头,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哎呀,王爷,这位说要报官,你猜他要报的是哪个官啊?” 华服男子咧着嘴,“王爷?你是哪门子王爷?” 金华厉声喝道:“混账,这位是安逸王爷!” 有人认出了唐逸之,喊道:“对,他正是安逸王爷!”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安逸王爷的名号在南京城里可是响当当的,大家津津乐道的除了他勇斗贪官的事情,还有就是他的一桩桩风流韵事。坊间传闻他经常眠花宿柳,看来果然不假! 眼瞅着活生生的王爷站在面前,众人立刻跪地请安:“恭祝王爷万福金安!” 唐逸之呵呵笑着,看来自己在南京城的人气可是不低啊! 什么?真的是王爷? 那华服男子目瞪口呆地杵在那里,待反应过来,忙一把拉着妇人跪倒在地,两个人叩头不止,“王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王爷,求王爷大人大量,放过小民!” 唐逸之挑眉,“本王警告你,以后诗云姑娘,本王就包下了,你不可以再来找她生事!” “是,是,绝对不敢了,就是给小民十个胆子,小民也不敢了!” “好,那本王就把你们交给金华姑娘处理了!” 金华得了唐逸之的话,得意地笑笑,然后叉腰一指门口,大喊了一声,“滚!” 华服男子立刻搀起肥妇,一溜烟儿跑了个无影无踪。 赶走那人,金华连连向唐逸之道谢。 唐逸之笑道:“丫头,你这‘醉红楼’的安全工作可是需要好好加强了!” “是,是,我已经发出告示,会招一些保镖进来,”金华点头哈腰,笑道,“来,王爷,我们上楼,让诗云姑娘继续给您弹奏几首小曲儿!” “好――” 唐逸之微眯起凤眼,笑意盈盈地看向诗云。 诗云也悄悄抬眸望望唐逸之,待看待唐逸之也在看自己,立刻满脸羞红地低下了头。 唐逸之将诗云的这点儿少女情态全看在眼中,不由揽住金华的肩膀,取笑道:“丫头啊,怎么好像只有你对本王的魅力免疫?” 金华仰头凝视着唐逸之的眼睛,笑道,“哪有,金华也被王爷您给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呢!” 唐逸之蹙眉,“我说丫头,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金华嘻嘻一笑,笑得天真烂漫,天然无公害。 ‘醉红楼’里张罗了一天,回到沁园时,金华已经累得浑身都快散了架。 夜锦衣捧着一本书走过来,在金华的身边坐下,目光却依然不离书本。 金华伸手摇晃着夜锦衣的胳膊,哭诉道:“破衣服,你要来帮我!” 夜锦衣瞟了她一眼,“我不是一直都在帮你吗?” 金华嘟起嘴,哀求道:“我要你来‘醉红楼’帮我盯场子!” 夜锦衣继续埋头盯着书本,淡淡道:“账上的事儿,我可以帮你管,盯场子的话,你还是请别人吧!本公子真做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看到那些莺莺燕燕的,就头疼的厉害!” 金华一把推开他的手臂,嗔道:“你是不是男人啊?哪有男人不喜欢美色的!” 夜锦衣依旧不动声色,缓声道:“那你把我当成姐妹好了!” 金华白了他一眼,这人还有没有良心,也不看看什么情况,就知道搁那儿说风凉话。 金华故意哭鼻子抹泪儿的诉说了白天的遭遇,完了侧眸偷偷地瞧瞧夜锦衣,见他还是不为所动,于是急了,一跺脚,嗔道:“哎呀,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夜锦衣挑眉,“是啊!” “是朋友就不能见死不救啊,就像今天一样,多危险啊!万一人家要杀人放火啥的,我这会儿可能就回不来了!” 金华穷追不舍,锣碌囊淮蠖眩?车靡菇跻峦菲し18椤?p>  “好啦,好啦,答应你还不行!” 除了抵不住金华碎碎念的攻势之外,夜锦衣确实也有些担心她的安全,无论如何,去看着总归放心一些。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爱死你了!” 金华一激动,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得意忘形之下,也忘了男女之防,于是凑过来‘吧唧’在夜锦衣脸颊上亲了一口。 夜锦衣微微一愣,旋即轻轻扬起了嘴角。 金华好奇地看了一眼夜锦衣手中的书,奇道:“破衣服,这个‘离马’是什么书?” 夜锦衣憋住笑,‘啪’地敲了一下金华的脑袋。 “这俩字儿念‘离骚’!” 金华吐吐舌头,“我又没读过几天书!哪像你一肚子墨水?” 夜锦衣摇摇头,“你要是愿意学,我可以教你识字啊!” 金华喜道:“真的?太好了!一言为定!”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第九十三章 识字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子射进屋内,有青草和鲜花儿的香味被春风缓缓吹送进来。 本应是精神抖擞,活泼烂漫的季节,可是书房里却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夜锦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个不知道珍惜大好春光,却偷偷跑去与周公约会的罪魁祸首,禁不住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个不停。 “哎呀!”金华一个机灵,坐起身子,一边下意识地揉搓着胀疼的脑袋,一边抬头去瞧夜锦衣,待看到他手中的戒尺,不由便怒道,“为什么打我?” “打你?我杀你的心都有了!” 夜锦衣此时完全融入古板严肃老学究的角色中,被金华气的脸都绿了,“你看看你,就你这态度,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难道你就不能争点儿气?” 金华十分委屈:“我昨天忙到半夜,今天又一大早被你叫起来识字,实在挺不住了!” 夜锦衣眉心一横,“怎么还成了我的错了?甭跟我找借口,你就说学还是不学吧!” 金华一拍桌子,急声道:“学,当然学了,为什么不学?” “学的话,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金华一听,立刻坐直身子,认真竖起耳朵来。 夜锦衣嫌恶地看着金华,“行了,行了,这篇文章看过了么?” 金华认真地看着书上的内容,奇道:“看了,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 夜锦衣警惕地问道:“怎么奇怪了?” “关且?好像根本不是个词嘛!” 夜锦衣忍无可忍,“关雎,关雎,这个字念‘雎’,你能不能不要每个字只读一半啊?” 金华窘了又窘,忍不住低了头小声嘀咕道:“我这才刚开始,得一步一步来,总不能一口气吃个大胖子吧!” “你倒是道理挺多!” 夜锦衣横了金华一眼,一屁股坐到凳子里,默默生着闷气。想我夜锦衣平日自视甚高,却偏偏被这个笨丫头给逼得没了法子,活这么久,都不曾像今日这般这么有挫败感过! 金华见夜锦衣生了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金华啊金华,你到底是有多笨?你看你,本来挺有耐心的一个破衣服,竟然被你给逼成了这个样子,真是丧心病狂!” 金华一边唧唧歪歪,一边垂头丧气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还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夜锦衣。 夜锦衣本来端着架子不肯理她,但当听到‘丧心病狂’时,再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哎呀,破衣服,你笑了!笑了就是不生气了!可不能耍赖!” 夜锦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金华蹙眉:“文绉绉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夜锦衣一敲金华的脑袋,恨恨道:“翻译过来,就是说你老不正经,懂了吧!” 金华挠着后脑勺,嘻嘻一笑:“懂了,这回懂了!” 夜锦衣到醉红楼上任的第一天,金华便将所有新招来的护院叫到一起,交代道:“这位是夜公子,以后你们就归他管。” 众人忙齐声问好:“夜公子好!” 夜锦衣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希望大家一起努力,保障好醉红楼的安全!” “是!” 金华一一介绍完每个护院的名字,便强拉着夜锦衣往楼上走。 夜锦衣一头雾水,“你拉我去哪儿?” 金华朗声道:“房间啊!” 夜锦衣一愣,“房,房间?什么房间?” “二楼的房间!” 金华白了夜锦衣一眼,这个破衣服怎么突然有点儿奇怪起来! 夜锦衣一把拉住金华,故意拉长声音,低声喊道:“花花,人家还没准备好!” 金华不解,“准备什么?” 夜锦衣暧昧地凝视着金华,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笑道:“你说呢?”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金华立刻被恶心了一把,什么跟什么!这个破衣服,他绝对是故意的! “你这颗脑袋整日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金华一边数落,一边拉着夜锦衣的手腕继续往上走。 上了二楼,转过拐角,打开一扇门。 金华瞟了一眼夜锦衣,没好气道:“进去看看吧!” 夜锦衣疑惑地提足跨进屋内,放眼一瞧,不由啧啧称赞。 只见室内窗明几净,左右墙面上皆悬挂着名人字画,画下边交错摆放着几样盆景古玩儿。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桌子上陈设着笔墨纸砚。桌子左边是高脚的几案,几案上燃着袅袅的檀香。 再往这边瞧,便是一排几个大书柜,柜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类典籍,夜锦衣随手取出一本书,竟然是《离骚》! 夜锦衣讶异,这还是青楼吗?怎么弄得跟某个名人书房似的。 金华看到夜锦衣的表情,自觉十分得意。 “再到那边儿瞧瞧!” 夜锦衣跟着金华转过屏风,只见这里竟还有一扇窗户,窗户的一侧摆放着一张红木质地的床榻,另一侧则是一张镶嵌着大理石的精美躺椅。 “花花,你的品味应该达不到这个层次吧?” 夜锦衣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忍不住啧啧赞叹,看来布置这件房的人还真是花了一番功夫。 “说什么呢!” 金华不服气地噘起小嘴,本姑娘的品味怎么低了? 夜锦衣冲着金华一挑眉,金华立刻便蔫儿了。好吧,本姑娘的品味确实也不怎么高―― “你猜的对,这个房间是我求诗云姑娘帮着布置的,她曾经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所以知道读书人的喜好。” “你弄这么个读书人喜欢的房间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你肯放下架子来帮我,我自然也得有所表示不是。这里相对比较安静,不会有人打扰,你平时只需要在这里边呆着,看看书,写写字,万一有人闹事,你就出来处理一下。怎么样,够优待了吧!” 夜锦衣微微一笑,“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不吗?” 金华闻言,不由对着夜锦衣呲牙咧嘴,愤然道:“呸,得了便宜还卖乖!” 夜锦衣坐到躺椅里,闭着眼睛舒适地伸了个懒腰,“算你有良心,好了,你出去吧,本公子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吆喝,这还没怎么地呢,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啦? 哎呀,算了,算了,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就让他得瑟去吧! “那我走了哈?” 夜锦衣眼都没有睁开,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嗯――” 金华一抬臂,冲着他抽抽鼻子,张牙舞爪地做了个鬼脸,总算是偷偷出了口恶气。 ------------ 第九十四章 淋雨 忙忙碌碌了一整天,金华托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沁园,远远看见一少年静静地站在大门口。 谁呀,这是?怎么看上去有点儿眼熟? 金华疑惑地走近一瞧,原来是听风。 金华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躲,却被听风叫住。 “金掌柜!” 金华转过脸,尴尬地笑着,“听风啊!” 听风凑上来,一拱手,“姑娘可是回来了!” 金华稍稍有些着恼,“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来了嘛!” “这次是听风自作主张过来的!” 说话间,听风目光潸然,欲语还休。 金华一惊,忙道:“莫不是你家主人出了什么事儿?” “倒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只是我家主人他,连日来一直沉迷于酒肆,闹得伤势好好坏坏,一直去不了根!听风心里着急,想求姑娘去劝劝他!” “不去,干嘛要去!” 谁让他这样作践自己,自己不爱惜自己,活该!我才不管呢! 听风对着金华深鞠一躬,“姑娘就走一趟吧,听风拜托姑娘了!” 金华心中气恼,嘴上便也刻薄起来,“你走吧,我不会去的,他爱咋咋地,死了也跟金华没关系!” 听风冷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主人对姑娘如何,姑娘自个儿心里清楚,您就算不帮他,也不至于咒他!” 金华语塞,半晌,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能去见他,这样,对他对我都好!” 听风轻哼一声,“听风明白了,姑娘就当听风没来过!打扰姑娘了,告辞!” 金华看着听风转身离开,莫名眼中一热,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 “花花,你回来了!” 夜锦衣见金华从外面回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心中纳闷,这丫头怎么了这是,怎么脸色这么差? 金华也不理夜锦衣,直接擦身而过,‘蹬蹬蹬’上了楼。 回到自己房间,往床上一倒,竟抱着被子哽咽起来。 “混蛋,谁要管你,死了才好!” 夜锦衣抱臂靠在门框上,蹙眉凝眸。 这个丫头,怎么了这是? 黑云压城,轰隆隆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响起。 眼看着外面就要下雨,多儿起身去关窗子。 “啊呀!”多儿无端发出一声尖叫。 金华正聚精会神地趴在桌子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字,被多儿这么一吓,登时一个寒颤,坐直了身体。 “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姑娘,你快过来看,怎么咱们院子里边儿站着一个人?” 这会儿能有什么人?常叔回了‘红线牵’,倩娘受了风寒,正在屋子里养病,夜锦衣这会儿子应该还在‘醉红楼’。 院子里还能有什么人? “你看花眼了吧?” “没有,姑娘你看啊!真的有一个人,我明明把大门关好了的!” 金华放下笔,走到窗子旁,顺着多儿的指点往外面看,果然梅花树下,立着一个身形瘦削的青衣身影。 金华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来了?! 金华看着那人的时候,那人也正好向这边看来,两个人的目光相触,金华下意识的往阴影里躲了躲。 “姑娘,我瞅着这人怎么这么像上次救过我们的难离公子?” “你看错了,不是!” 金华瞪了多儿一眼,‘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难离默默抬头看着紧闭的窗户,身体并未挪动丝毫。 “姑娘,那个人在院子里,没事儿吧?” “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一个进来躲雨的!” 多儿不解,“躲雨也该站在屋檐子底下,哪有人站到正当院儿里躲雨的?” “他傻呗!”金华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过来帮我磨墨!” 多儿嘴角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金华坐回椅子里,拿起笔继续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可惜显然心不在焉。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大雨终于唰唰的下了起来。 多儿趁金华发呆的空儿,溜到窗子旁,悄悄打开一条缝隙,踮起脚往外一瞧,不由吃了一惊。 “姑娘,你看那个人,他还在院子里站着呢,这个人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知道躲一下?” 金华迟疑了片刻,还是起身凑到窗户旁,低头往院子里一看,果然难离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瓢泼大雨之中。 难离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子里的金华,任由雨水浇灌而下,浸透了衣衫,模糊掉视线。 “自己糟蹋自己的身子,死了也活该!” 金华怒气呼呼上涌,再次‘啪’一声关上窗子,还不忘警告多儿,不许再开窗看那人! 金华无心写字,干脆半躺进椅子里,闭了眼睛求清净,可是噼噼啪啪的雨声搅得她心思越来越乱起来。 多儿瞅空儿跑出金华的房间,不一会儿又悄悄溜进来。 金华一睁眼,挑眉看着她,“去哪儿了?” 多儿一愣,原来没有睡着啊! “没,没去哪儿!” “以为我不知道吗?去看那人去了吧?” 多儿笑道:“姑娘不看,还不兴多儿看啊,多儿是想确认下他是不是还活着。你说万一那人病死在咱们院子里,那不是说不清楚嘛。” “他,他怎么样了?” 他的伤势还没完全好,如此淋雨,不加重才怪。 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暂时还喘着气儿,待会儿怎么样可就不知道了,这么凉的雨,就是铁人也坚持不了多久吧!” 金华一听,怒气上涌,“他爱淋就让他去淋!咱们又不是他爹娘,管不着!” 多儿自然没有认不出难离的道理,只是姑娘与他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多儿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了。 “小姐,人家摆明了是想见你嘛,你到底见还是不见啊?” “不见,你去告诉他,让他回去吧,我是不会见他的!” “好!” 多儿出了房间,不一会儿,便折了回来。 金华翘首望着多儿:“他走了吗?” “没走,我说了半天,他愣是没开口!” 金华咬牙:“让他淋去,淋死了才好!” ------------ 第九十五章 情动 轰隆隆的雷声从窗外传来,一声声打在金华的心上,冷风带着湿嗒嗒的凉意漫延进来,默默侵扰着金华的每一根神经。 “姑娘,你就放过这盆儿花吧!它又没得罪您!” “啊?什么?”金华一回神儿,这才发现原来手边的一盆木兰花已经被自己给摘秃了。 “姑娘,你要是担心,就自个出去见一见他,何苦两个人都不好受呢?” 金华白了多儿一眼,嗔道:“谁担心他了?你懂什么?” “多儿是不懂,可是多儿知道那个难离公子很喜欢姑娘!你们两在一起很般配啊?” 金华揉揉发胀的脑门,只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特别的不舒服。 “行了,这么一大会儿了,你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多儿调皮地吐吐舌头,“不是您说不让看的么?” “您怎么这会儿子听起话来了?平日让你做点儿事儿,你不都是这个那个,一堆的理由吗?” 多儿被金华呛得哑口无言,这个姑娘,今儿个怎么跟吃了呛药似的,这么大的火气! “我――” “别废话,快去看看!” “是――” 多儿嘟着嘴悄悄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走到窗子前,打开一角一看,惊道:“姑娘,姑娘,难离公子的衣服全湿透了,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跟个雨人似的。你看他,惨兮兮的连头发稍都在滴水,还不停地搁哪儿咳嗽呢!” 哎呀,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身体本就不好,这又是伤又是雨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混蛋,明明自个儿身体不好,还巴巴地淋着雨,以为是小孩子赌气么? 金华如坐针毡地坚持了一小会儿,实在忍不住,突然‘腾’地往门外冲去。 好吧,你赢了! 多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故意调皮道:“姑娘你去哪儿?你不是说不想见到那个人的吗?” 金华恶狠狠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我去看看他死了没有!” 金华气势汹汹地冲出房间,冲进院内,冲到难离跟前,然后仰头看着他,眸子里呼呼燃着怒火。 难离看了一眼金华手中撑着的伞,又转眸看看金华,嘴角一扬,目光里竟绽放出温润的笑意来。 看到这个笑容,金华一系列到了嘴边的数落顿时全没了踪影。 “你到底想怎么样?” 难离热烈地凝视着金华,淡淡道:“你不肯去见我,我只好来见你!” 好像要被那目光灼伤,金华下意识地躲避着。 “你走吧,不要再见面了!” “还在生气呢?上次是我不对,话说的确重了一点儿――” “你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阻止我见你!” 金华急的一跺脚,“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算了,伞给你,你爱站多久就站多久吧!” 金华将伞往难离手中一送,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难离一把抓住。 “不要走――” 金华正要说话,难离却突然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似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金华见难离依然死死攥着自己的手,双眼一热,突然对着难离拳打脚踢,又哭又骂。 “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逼我,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难离眉心一蹙,突然一把将金华带入怀中,低头便覆上了她的唇瓣,肆无忌惮地掠夺起来。 难离的唇如一团火,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似是要把金华也燃烧起来。 金华挣扎几下,慢慢放弃了抵抗。最后更是将双臂环在难离的颈间,踮起脚尖,疯狂地回应着难离的侵略。 油纸伞跌落下来,在地上滚动两下,便不再动弹了。 “看什么热闹呢?” 倩娘包着毯子走进金华的屋子,看多儿站在窗前向外探头探脑,不禁十分好奇,忙走到床边往外一瞧,不禁啧啧叹道:“哎吆吆,这个金华,还真是艳福不浅!” 大雨中的两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风雨声远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 夜锦衣站在大门内,默默看着梅花树下的两人,头上的斗笠啪啪往下滴着水,也不知站了多久。 门‘吱呀’一声,金华抱着一堆衣服,推门而入。 “这些都是破衣服的,我看你们两个的身形差不多,就先凑合着换上吧!” “好!” 难离一边儿答应,一边儿伸手就去解湿哒哒贴在身上的衣物。 金华慌忙背过身,急嗔道:“你干什么呢?” 难离嘴角一勾:“不是你让我换衣服的嘛?” “唉!行了,行了,你赶紧换吧!” 难离换好衣服,金华拿着毛巾帮他擦着头发。 “你还别说,夜锦衣的衣服穿在你身上,还真是好看!” 难离幽幽道:“在我面前,最好不要提别的男人!” “切,有本事别穿人家的衣服!” 难离脸色一沉,“我是认真的!” “好啦,小气鬼!” 金华一边翻个白眼,一边不服气地默默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难离突然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笑什么呢?” 难离舔了舔嘴角,似在回味,“你刚才,好凶猛――” “不要脸!” 金华脸上一红,擦得更加用力。 难离轻咳两声,突然眉头一蹙。 金华心里一紧,连声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难离摆摆手,“没事儿,就是有点儿头晕!” 金华扶他从椅子里站起来,“到床上躺一会儿吧!” 金华扶着夜锦衣在床上躺下,然后帮他盖上被子捂着。 “怎么样?好点儿了吧!” 难离突然抽着鼻子左右闻了闻。 金华一愣,嗔道:“怎么,我都不嫌弃你,你难道还嫌弃我的床?” “我自然是不嫌弃!只是你的床――” “怎么?” 难离嘴角一勾,低声道:“好香――” 金华一阵细碎的拳头打在他的肩头,娇嗔道:“说话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啊?” “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打坏了还不是你心疼!” 金华往床头一坐:“谁心疼了?自作多情!” 难离耍赖,“好冷,你进来帮我暖暖吧!” 金华抱臂坐着,不予理睬。 难离掀开被子,“好了,你也进来暖暖吧!” 金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是脱下鞋子,躺进了被窝里。 “我今晚可以不走吗?” “可以,不过你要睡地板!” 金华紧紧拥着难离,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闭了眼静静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 第九十六章 郊外骑马 倩娘和多儿正趴在门上偷听金华二人讲话,身后突然一声响,二人一回头,看到夜锦衣从屋子里出来,忙站直了身子,佯装聊天路过。 夜锦衣看了两人一眼,也不打招呼,径直往楼梯口走去。 倩娘奇道:“天马上就要黑了!你去哪儿?” 夜锦衣头也没回:“出去透透气!” 翌日一大早,倩娘和多儿正在打扫前厅,金华坐在窗子边,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夜锦衣突然出现在门口,侧眸看了一眼金华,二话不说,举步就要往楼上走。 金华慌忙迎上来,追问道:“破衣服,你怎么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 夜锦衣眼中布满血丝,似乎有点儿疲惫不堪。 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金华忍不住扇了扇鼻翼,嗔道:“怎么还喝了这么多酒?” 夜锦衣斜觑着她冷笑,“同时关心两个男人,你不累吗?” “诶?” 金华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 “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还没等金华弄明白,夜锦衣便一把将她推开,蹬蹬上楼去了。 金华看向倩娘和多儿,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夜锦衣到底怎么回事儿。 阳光明媚,金华推开大门,余光瞥见一个人影,忙定睛一瞧,只见门外正安静地站着一人,默默发着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那人转过头,轻声道,“睡不着,就出来走一走,不知不觉就到了你这里!” 金华挽起他的手臂,笑道:“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你去收拾下,我带你去骑马!” 金华这才发现槐树下拴着的两匹骏马,顿时欢呼雀跃,“真的?” “上次见你不会骑,所以我今日就亲自来做师傅,教你骑马!” “太好了,你等我,我去换件衣服,马上出来!” 难离柔声道:“去吧!” 夜锦衣蹬蹬蹬地从楼上下来,披头便问:“倩娘,那个女人呢?” 倩娘一时不明白,“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贪财好色,笨得要死的女人!” “哦――”倩娘恍然大悟,“你是说金华啊,她跟人出去了!” “去哪儿了?” “她呀,约会去了呗!” 夜锦衣闻言,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倩娘嘴角一勾,意味深长笑道:“被人捷足先登了吧!” “随她!” 夜锦衣二话不说,将手中的物什往地上一摔,反身上了楼。 倩娘往地上一瞧,亮晶晶的竟然是镶着五色石的胭脂盒子,这个东西,金华可是向往了很久,却一直没舍得买。 郊外空旷的草地上,金华与难离并肩躺在草地上。 金华呼呼喘着气,“哎呀,想不到骑个马这么累!” “熟练就好了!” 难离微眯起眼,默默凝视着天空。 金华休息一会儿,然后撑起身子,认真地凝视着难离。难离见金华一副花痴的模样,不由唇角一勾,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金华仰着头,伸出手指默默勾勒着难离的五官,这是鼻子,这是嘴,这是―― 金华的指尖停在银质的面具之上,突然道:“可以揭下面具,让我看看你么?” 难离挑眉:“我长得特别丑!” “我不怕!” 谁信呢?明明一看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除非那半边脸上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真的想看?” “嗯,嗯――” 金华热切地点头。 难离宠溺地一笑,然后伸出手,轻轻拿下面具。 金华不由屏住了呼吸,随着面具缓缓移开,一副颠倒众生的容颜渐渐清晰了起来。 棱角分明的轮廓,还有那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部分,都仿佛经过的千雕万琢般,恰到好处。特别是那双眼睛,修长深邃,光华流转,简直美得不可思议,摄人心魄。 金华春心翻腾不已,只得捂着胸口才能阻止心脏从嘴里跳出来。 乖乖,这,这也太美了,难怪要戴着面具,这要是不戴,得害得多少少女朝思暮想,相思成疾? 金华啧啧赞叹不已,老天爷啊老天爷,你真是太不公平了,怎么能把这么多优点全部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怎么样?” 难离冲着金华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朗月,澄澈如水,晶莹似雪,深邃似渊,带着无限美好的光华,带着令人不能自拔的神秘气息。 金华被这样的难离望着,竟然脸上一红,羞涩地侧过眸子。 “你明明这么英俊,为什么要带着面具?” 难离执起金华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低声幽幽道:“因为我的美,只能让你瞧见!” “讨厌!” 这话怎么听怎么向是绵绵的情话,金华顿时醉了。 “你不是藏了什么秘密吧?” “我的这张脸就是一个秘密――” 难离的目光闪过一丝踟蹰,这话倒似是有几分认真的成分在里边儿。 金华摇摇头,不明白。 难离抬指轻轻触碰着她的鼻翼,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金华傻呵呵地一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笑着,真好!” 金华难掩激动,于是‘吧唧’一声,亲了一口难离的脸颊。 难离一愣,“华儿,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矜持了!” “我金华才不知道什么是矜持呢!怎么,除非你不喜欢。” “不,是太喜欢了!”难离翻了个身,将金华压在身下,低头便吻上了金华的唇瓣。 两人缠绵许久,难离才终于放开金华。 金华被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半天儿才回过神。 “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快说!” 难离抬指抚弄着金华的头发,声音突然越发柔软起来。 “倒是真的有一个想让你知道的秘密――” 金华登时来了兴致,忙撺掇道:“快说说,快说说!” 难离看了金华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娓娓道来:“曾经在我最愤恨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少女,她那时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了,我还能清楚的记起那是她坐在桥上,忧郁地踢着水花的样子,这些年,那个场景,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 ------------ 第九十七章 吃醋 “那时候,我身陷囹圄,是她救了我。我们虽不曾说过一句话,可她对我来说,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缕光,温暖而充满希望。这么多年,她一直是我的一个梦,我幻想过无数次,能够拥有她的情形。无论是我一厢情愿也好,白日做梦也罢,我在心底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最亲密的存在!” 难离将过去的经历娓娓道来,金华蹙眉听着,脸色变了又变,有这么傻的人么,当着恋人的面儿,去缅怀另外的女人! “你既然还对人家念念不忘,为什么不去找她?” 难离沉浸在回忆里,似乎并未意识到金华的不爽。 “我一直都在找她,从那次见过她之后,我就没有停止过寻找她。” 金华‘倏’地从地上跃起,眼中竟含着盈盈的泪光。 “你这话什么意思?既然你心里装着别人,难道是在耍我吗?” 难离微微一愣,继而苦笑,忙跟着起身,握住金华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你感觉不到吗?我的心意?” 金华心思一动,他对我的好不是装得出来的。 “你还要去找她吗?” “不找了!” 难离伸手抚摸着金华的头发,宠溺的笑容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沧桑与孤寂。 傻瓜,已经找到了,当然就不用再找了。 金华气鼓鼓地审视着难离,不小心看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凄凉,心突然就狠狠地痛了一下。 算了,谁能没个过去,只要他现在属于我就行了。 “从今往后,你不可以再想她,不可以再找她,只能找我一个人,只能想我一个人!” 难离将她揽进怀里,默默亲吻她的头发。 “我答应你!” 二人静静地偎依着,难离柔声试探道:“不生气了吧?” 金华在他怀里点点头:“不生了!” “对了――”难离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在胸前摸了摸,摸出一对金光闪闪的发饰来,顺势插在金华的发髻上。 “这个是送给你的。” 金华脸颊上飞起一朵红云,“好看吗?” 难离轻轻点头,“你是第一个带上这种东西却不让人觉得俗气的姑娘。” 金华喜得合不拢嘴,“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向倩娘打听你喜欢什么,倩娘说你只喜欢金子银子。总不能直接送你金子银子,所以我就特地向金铺订制了这对发饰。” 金华一听,不禁开始质疑起难离的智商来,看上去挺精明的一个人儿,咋连这都看不出来,倩娘摆明了是在讽刺她贪财,他倒还当了真,巴巴弄了了这东西。 不过嘛,嘻嘻,倩娘说的也没错,人家就是喜欢金子,银子嘛! “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你下次要是直接送金子银子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难离嘴角一勾,低头在她鼻尖上轻轻啄了一下,摇头叹道:“你呀!” “金掌柜,不好了,你们家夜先生在街上和人打架了,你快去看看啊!” 金华刚返回沁园,便有人火急火燎地赶来通知她,夜锦衣出了事儿。 金华慌忙叫了常叔,两人一起跟着那人跑到街上,远远看到酒肆之外,水泄不通围了一圈人。 金华扒开人群一瞧,只见夜锦衣正坐在一个人的身上,一边儿打着酒嗝,还一边儿举着酒坛子往嘴里灌。 金华伸手去拉夜锦衣:“你给我起来!” 夜锦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迷离,粲然而笑:“花花,你来啦?” 常叔见夜锦衣起身,忙将地上的那人扶起来,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捂住肿胀的嘴唇,咬牙恨恨道:“不过是争执几句,就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不带这样欺负人的,我跟他没完儿!” 常叔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到那人手里。 “是我们的错,这钱您拿着,去看看大夫。” 这些钱别说是看病,就是买下一个药铺都绰绰有余了。那人自然是没有意见,于是随口胡乱寒暄两声,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生怕常叔会突然反悔。 常叔将夜锦衣扛回沁园,安置在床上,便出去了。 金华拿帕子浸了水,一点点儿帮夜锦衣擦拭着脸上的污渍。 夜锦衣睁开醉醺醺的双眼,默默盯着金华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揽过她,凑上去便往金华脸上胡乱一顿吻。 金华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干什么?” 夜锦衣嘿嘿一笑,“怎么?别人可以亲,我就不可以了吗?” 金华恨恨地擦拭着刚刚被他吻过的地方,高声斥道:“胡说什么呢?” “胡说?我哪里胡说了?你难道不是看上别的男人了吗?” 金华一愣,什么叫看上别的男人了? “花花,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在别人怀中嬉闹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我的感受么?” 夜锦衣抓住金华的肩膀,情绪似是越来越激动,“你那个时候跟我说过的话,难道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那时候的誓言,都不作数了,对吗?” 夜锦衣莫名其妙的一堆话,听得金华丈二和尚,一点儿都不明白。 夜锦衣一把握住金华的手,“年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金华微微一笑,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对我有什么想法呢,原来是把我当成了别人!只是,这年儿是谁,怎么一直都没听夜锦衣提过?” 醉意上来,夜锦衣噗通躺回床上,嘴里还一遍遍叫着‘年儿’,‘年儿――’ 夜锦衣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 金华本着超级执着的八卦精神,追着夜锦衣一遍遍地询问:“破衣服,年儿是谁?” 夜锦衣眼神疲惫不堪,似乎一点儿都不愿意再提起。 “你不用知道!” “关心你还不行吗?” “用不着,我才不稀罕这种廉价的关心!” “吃了火药啦?行了,我亲自熬得解酒汤,赶快喝了吧!” 夜锦衣接过来,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金华目光一滞,好啊,你个破衣服,我伺候你吃,伺候你穿,你倒好,竟然嫌弃起我来了! ------------ 第九十八章 管账 金华与倩娘,多儿一起,将夜锦衣送出大门外。 “破衣服,你真的要走么?” 刚得知夜锦衣要离开的消息时,金华悄悄郁闷了很久。 尽管大家已经轮番上阵,劝了夜锦衣一遍又一遍,可他还是执意要离开。 夜锦衣这一走,大家心里还真有点儿舍不得。 “我出来这么久,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金华鼻头莫名一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夜锦衣一走,她会这么难过。 “什么时候回来?” 夜锦衣抬眸望着远方,目光里闪过一丝凄然,沉声道:“不知道,也许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什么叫‘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难道他竟然还存了不再回来的打算么? 想起两人一起斗嘴嬉闹,‘相看两厌’的日子,漫天的惆怅便席卷而来。 “破衣服,不许你不回来!” 夜锦衣双眸一挑,摆出平日里那套嬉闹顽笑的神色,逗弄道:“花花,你这是舍不得我吗?” 金华此刻哪有心思玩笑。 夜锦衣见金华不发一言,似是有点失望。 常叔牵了马来,夜锦衣拱手告辞:“好了,各位,我得走了!” 金华突然抬头问了一句,“你是要去找那个年儿姑娘吗?” 夜锦衣一愣,转而笑道:“是啊,我去找她!” 重色轻友的家伙!金华在心里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却还是开口说道:“不管她在哪儿,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得到的!” 夜锦衣有点儿心不在焉。 “但愿吧!” “我准备了一些礼物,你带回去替我送给你的家人吧!” 夜锦衣看了眼多儿怀里大大小小的盒子,摇头轻笑道:“不用了,无论你准备的是什么,我相信他们都用不着的!” 对啊,人家是大户人家,哪用的了这些,自己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好,那你走吧!” 夜锦衣纳闷,这又是哪里来的火气? “我都要走了,你还不能对我好点儿吗?” “我对你好,你就能留下来了吗?” 夜锦衣摇摇头,轻语道:“不能――” 傻瓜,你能对我像对那个人一般好么?做不到的吧! “那我干嘛要对你好!” 混蛋,三八,撇下我自己一个人应付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务,没良心! “随你吧――” 夜锦衣疏离淡漠的语气,突然让金华觉得十分委屈。 “滚――” 夜锦衣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果然接过常叔手里的缰绳,翻身上了马。 夜锦衣回头,“那我真的走了?” 金华别扭地不去看他。 “走,赶紧走,懒得再看到你!” 夜锦衣耸耸眉,对着常叔拱手:“常叔,这里的事儿就拜托你多担待儿了!” 常叔点点头:“你放心!” “诸位,后会有期!” 夜锦衣最后看了一眼正赌气看着别处的金华,目光一暗,突然一夹马肚,一溜烟打马而去。 马蹄溅起尘土飞扬―― 金华转眸看着夜锦衣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底便有些失落起来。 倩娘上前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扬着嘴角笑道:“现在舍不得了?早干嘛去了?” “说什么呢?” 金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提足向院子里走去。 “让一让,大家让一让!” 多儿抱着一摞儿高过了头顶的账簿,摇摇晃晃地从人群里穿过,一边儿走,一边嚷嚷。走到金华面前,‘噗通’一声,悉数堆在书桌上。 金华看着这么一摞书,顿时头都大了。 这些账务上的事儿,平时都是夜锦衣在处理,他这一走,金华只得亲自接手,却不曾想这大大小小的账册,竟然会有这么多! “我们‘醉红楼’竟然有这么多的账簿吗?” 一个婆子欠身道:“回姑娘的话,确实是这么多。这里边儿分门别类,每个账簿记录的都是不同类型的支出。有专管厨房采购的,专管酒水茶品采购的,专管家具物什采购的,专管姑娘们胭脂水粉采购的,专管――” 金华不耐烦地打断婆子的话头,“行了行了,什么专管这专管那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专管!” 那婆子一愣,“一直都是这样的呀?比如说我们专管月钱的账簿,一共就有三本,一本是丫鬟婆子的,一本是各房姑娘们的,一本是护院打杂的。” 金华咬着笔杆,头疼的要命。 “干嘛这么麻烦?合在一处记着,不是简单多了?” “姑娘有所不知,这些账目每过几天都要核对一次,支出了多少,结余了多少,有没有盈余,对不对得上帐,这些都得弄的清楚清楚,一点儿都含糊不得。分的太粗的时候,容易在出现问题的时候,不好找出原因。” 说的也对,账上无小事儿嘛!麻烦点儿就麻烦点儿吧! 我金华天生聪明伶俐,不至于连这点儿小事儿都搞不定! 说干就干,金华拿起一本账簿,问那管事儿的婆子:“这本应该就是记录你们月钱的账簿了吧!” “正是!” 金华打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一万两?!丫鬟婆子加上姑娘护院们,一共不过四五十个人,怎么一个月的月钱有这么多?” 一万两,可以买下半个‘醉红楼’了! 多儿也觉得奇怪,忙往账簿上看了一眼,不禁抿了嘴笑道:“姑娘,那个字念千,不读万!万字和千字的差别老大了!” 金华一听,顿时一阵尴尬,要你说,本姑娘记混了还不行嘛! “就你能!以为我不知道啊,逗你玩儿呢,没看出来啊?” 金华拙劣的掩饰,让婆子们忍俊不禁。可大家碍于金华的‘淫威’,又不能笑出来,只能强忍住笑意,憋得一脸通红。 多儿忙帮着打圆场,“一个一个的到前面来领吧!” “是!” 婆子们依次走到金华跟前。 金华敲着算盘,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月三两银子,请假三天,扣去七吊钱,加上奖金四钱,一共是――” 金华拨弄着密密麻麻的算盘珠子,半天突然顺手一巴拉,“哎呀,算错了,重来!” “哎呀,又算错了!” “二五一十,诶?不对!” 金华对着算盘珠子,一遍一遍的推翻重算,半天都没有弄出个所以然。 等着领月钱的丫鬟婆子们都有些急了。 “急什么急,我这不正算着的吗?” ------------ 第九十九章 庵堂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金华‘噼里啪啦’地拨了半天的算盘珠子,愣是没弄清楚,不禁急的满头大汗。 多儿憋住笑,附到金华耳畔道:“姑娘,要不要我去‘红线牵’把常叔给找来?” 金华呛到:“怎么着,以为我不会算账啊?” 多儿慌忙摇头:“没有,没有!” 金华瞪她一眼,“还杵在这儿干嘛?赶紧去啊!” “哎!”多儿含笑答应一声,忙向账房外跑去。 常叔匆匆赶来,总算解了金华之围。 常叔在一旁有条不紊地发放着月钱,那些领到月钱的丫鬟婆子又忙着到金华这里禀报一些琐碎的开支。 “姑娘,二楼的栏杆需要修了,想请您给支些银子。” 金华小声问身边的婆子:“这个是在哪个账上记着的?” 那婆子朗声回道:“回姑娘,是在专管家具物什的账簿上。” 金华脸上一窘,贼头贼脑地左右看看,然后狠狠瞪了一眼婆子,又忙去扒那些账簿,在书堆里扒了半天,急的不停地擦着汗,才终于抽出了那本册子。 在账簿上作好记录,将银子支给她。 一群人一拥而上。 “姑娘,厨房里的米没了,需要采购点儿新的,请您给支点儿银子!” “姑娘们需要采购一批新的胭脂水粉,请您给支点儿银子!” “我家里有点儿事儿,能不能先把下个月的月钱提前领了?” “洪大人家喜得千金,我们‘醉红楼’好多地方都得仰仗他,所以是不是支点儿银子,派人送分贺礼过去?” 一群人在金华耳畔嗡嗡嗡嗡地说个不停,吵得她脑袋痛的要命,到了最后,金华好像只看得见两瓣儿嘴唇不停开合,却听不出她们到底说些什么了。 好不容易将所有人打发走,金华立刻散了架似的瘫倒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才第一天而已,就弄的如此狼狈不堪,金华真是欲哭无泪。 常叔看到金华有气无力的凄惨模样,于心不忍。 “东家,我看咱们还是另请一个人来帮忙管账好了!” 金华将脑袋贴在桌面上,摆摆手,然后虚弱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常叔,就由你来物色个人好了!” “好――” 金华脚步虚浮地跨出‘醉红楼’的大门,陶醉地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忍不住便要热泪盈眶。 乖乖,可算是活着熬过了一天。 门口的护院见金华出来,忙道:“姑娘,有人找你!” 金华侧眸往远处一望,只见大榕树下停着一辆马车,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于是微微一笑,举步朝马车走去。 车中人听到脚步声走进,忙掀开窗帘,对着金华微微一笑:“上车吧!” “金掌柜!” 听风打着招呼,忙跳下马车,推开车门,将金华扶了上去。 金华无精打采地将脑袋靠在难离的肩头,随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难离轻轻揽住她的腰,柔声道:“今天很累吗?” 金华闭着眼睛嘟囔一句:“你看我这个熊样,可不就是累的!” “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到地方我叫你。” 金华往难离身上蹭了蹭,轻轻应了声,“好――” 马车摇摇晃晃的似乎走了很久。 金华正似梦非梦间,马车却突然摇晃两下,停了下来。 难离凑到金华耳边,轻声道:“到了――” 金华疑惑地站直身子,撩开窗帘往外看,只见夕阳之下,竟然是一片静谧的沙洲。 金华回头望着难离,奇道:“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难离但笑不答。 “我们先下车吧!” 下了马车,难离引着金华顺着一条青石小道儿而去。 此处虽然并未离开南京城,却因为地处偏僻,行人并不多,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行人从密林中转出,迎面而来,然后与金华二人擦身而过。 鉴于上次的经历,金华暗暗有些担心:“这儿安不安全啊?” 难离柔声笑道:“你放心,这儿很安全!” 金华狐疑地继续跟着难离向前走,走着走着,道路突然宽阔起来。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处,赫然出现了一处古朴淡雅的庵堂。 庵堂虽然不大,却似乎香火很旺,那门口空地上的大鼎里,插遍了袅袅燃烧着的香火。 金华不解:“你带我来庵堂做什么?” “到里边就知道了!” 难离握起金华的手,牵着她往台阶上走。 上了大殿,立刻有姑子迎上来,合掌道:“施主,师傅已经帮您备好了斋菜,我带您去。” 原来是要带我来吃斋菜啊,奇怪,吃个斋菜而已,干嘛搞得神神秘秘的。 难离牵着金华,跟着这位姑子转进了后院,那姑子指着左手边儿的一间厢房道:“师傅已经在里边等候了,你们进去吧!” “有劳小师傅了!” 难离朝着姑子点点头,带着金华举足向那间厢房里走去。 伸手推开门,金华立刻探身往里边儿望,只见屋子很小,里面的摆设也极其简单,不过一桌一几,外加几把椅子。 还好几案上摆着一束红梅,总算给整个死气沉沉的屋子增添了几分生气。 唯一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素菜,虽然简单却摆放的十分精美,显然准备这些饭菜的人确实花了一番心思。 大概是听到金华两人的脚步声,有人掀开内室的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金华一看,原来是一个面相和蔼,上了年纪的女尼。 那女尼打量了一眼两人,然后双掌合十,躬身行了一礼。 难离也恭敬地对她合掌行礼。 那女尼伸开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难离立刻拉着金华在桌子旁坐下。 待那女尼也在椅子里坐定,难离像她介绍道:“这是金华!” “华儿,这位是慧远师太!” 金华忙咧嘴一笑:“师太好!” 慧远执起金华的手,轻轻打量着她,目光温柔慈爱。 金华被她这样握着,稍稍有些局促。怎么觉得,从刚才进门开始,就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金华也说不上来。 ------------ 第一百章 巧遇 慧远仿佛看出了金华的尴尬,于是不动声色地放开她的手,然后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金华忙夹起一颗菜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不由竖起拇指,啧啧赞道:“太好吃了!” 难离柔声道:“好吃就多吃点儿。” 忙了一天,金华还真饿了,于是也不客气,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金华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笑道:“慧远师太,您也吃啊!” 慧远微微一笑,往金华碗里夹了几棵菜,然后自己才端起饭碗。 “师太,您在庵里多少久了?” 难离轻声道:“她不能说话!” 金华一愣,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她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这么和蔼可亲的一个长者,却偏偏是一个哑巴!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金华禁不住多看了慧远几眼,慧远见金华看着自己,只是报以温润的笑容。 难离淡淡道:“慧远师太在这座庵堂里已经待了二十多年了。” 金华微微错愕,二十几年,等于说人生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岁月是与青灯古佛相伴的,这样的日子,她竟然看上去甘之如饴。 金华是大大的不理解,要是搁她在这种地方,恐怕只待上几天,便会无聊的疯掉的。 金华心情压抑地吃完饭,与难离一起向慧远师太告辞。 慧远师太将他们送到庵堂门口,然后静静地合掌行礼。 难离道:“回去吧,过些日子我再来!” 慧远师太点点头,转身向庵堂内走去。 金华见难离安静地目送慧远师太离开,忍不住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难离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她是我的母亲。” 母亲?金华顿时惊诧不已,虽然她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却没想到竟是他的母亲。 她一直以为像难离这样孤僻的人,大概是没有亲人的。 金华忐忑道:“我刚才没有失礼吧!” “没有,你很好,师太她很喜欢你。” 金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走吧!” 难离似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牵起金华的手,往台阶下走去。 “巧儿啊,你看前面那个姑娘像不像你们老爷未过门儿的媳妇儿?” 杨老太君一心向善,隔三差五便会到庵堂里吃斋礼佛。这日礼完佛,从庵堂里出来,看到前方一轻衫少女的背影像极了金华,心里不由便有些纳闷儿。 这个唤作巧儿的丫头忙探着身子往前张望一番,笑道:“老夫人,这个肯定不是金华姑娘,你没看这个姑娘正挎着身边男子的胳膊么?这两个人一看就是相好关系,怎么能是我们龙府未来的少夫人呢?” 杨老太君微微一笑,“这倒也是!兴许是我多虑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听风驾着马车过来,难离正要扶金华上车,突然迎面说说笑笑,走来一老一少两个人。 金华好奇地抬眼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惊慌之下,忙抬足便要往马车里钻。 难离奇道:“怎么了?” “别说话,赶快上车!” “金华姑娘!” 金华还没来得及爬上马车,对面而来的人却已经认出了她。 乖乖,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都能碰上,看来今天犯太岁,不宜出行! 金华尴尬地转过身,对着二人粲然而笑:“老太君,您怎么来了?” 对面错愕的两人此时一点儿都不像金华这么友好。 “老夫人,您看,还真是金华姑娘!” 巧儿疏离质疑的语气令金华有些难堪。 杨老太君的目光扫过难离,面上便突然一沉,她强压下心中噌噌上窜的火气,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说道:“金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好――” 巧儿扶着杨老太君在远处的石头上坐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让老人家有点儿招架不住。 金华提足就要跟上去,却被难离拦住:“出了什么事儿,这位老人家是什么人?” 杨老太君与巧儿的神色,难离自然全看在了眼里。 这两人好像对金华意见很大,金华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事儿,不用担心,就是一个熟人,你到马车上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难离微微点头,既然金华不想说,那就没必要勉强。 “如果需要,就叫我!” “嗯!” 金华战战兢兢地走到杨老太君面前,堆着一脸的笑意,冲杨老太君欠身寒暄。 “杨老太君好,多日不见,您越发精神抖擞了!” 巧儿看着金华,一撇嘴角,阴阳怪气道:“老夫人,怪不得人家怀了身子还不着急成亲,原来是有了其他的相好!” 什么跟什么,什么叫有了其他的相好? 金华气呼呼道:“巧儿,你干嘛血口喷人?” 巧儿伶牙俐齿,大有一派得理不饶人的气势。 “都抓了现形了,还死不承认?刚才我们一直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卿卿我我,有说有笑,当我们是瞎子,看不到吗?真替我们家老爷不值!” 杨老太君听任巧儿一顿质问,其实也算是借了巧儿之口说出她自己的心声。 “华儿,老身看得出你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姑娘。并且,你的体形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了五个多月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 金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老夫人,我――” “哎呀,娘,儿子来晚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金华抬起头,看着龙锦呵呵笑着从远处走来。 龙大哥怎么也来了,他这一来,真不知是福是祸! 龙锦看到金华,笑道:“华儿,你怎么也在?” 金华语塞:“我――” 龙锦偷偷朝金华挤挤眼,笑道:“是不是来为我们孩子祈福的?” 杨老太君蹙紧眉头,指着金华叹道:“你看她的肚子,像是怀了四五个月身子的样子吗?” 龙锦忙嘻嘻一笑,辩解道:“儿子怎么知道呢,兴许华儿她身体太瘦,所以暂时还不大明显。” 杨老太君愤愤地看着自己依然吊儿郎当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 第一百零一章 儿子认怂 “那他和别的男人手挽手,亲亲热热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刚才看到的场景历历在目,杨老太君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龙锦笑道:“手挽手,什么手挽手?一定是娘您眼花,看错了!” 巧儿争辩道:“老爷,我也看到了!千真万确!” 杨老太君冷哼,“难道巧儿也看错了吗?” 龙锦凑到金华耳边,小声嘀咕道:“你跟谁手挽手了?” 金华小声嘀咕一句,“要你管!” 龙锦嘻嘻笑道:“金华说那个人是她的哥哥!” 杨老太君提着拐杖狠狠点着地面,“行了,别再演了!老身还没有糊涂到看不出是不是兄妹关系的地步!” 龙锦眼看瞒不住,索性说开了也好。这样瞒来瞒去的,总归不是个办法,也怪自己当初糊涂,怎么想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点子,如今闹成了眼前的这个局面,还真是不好收场了! “好了,娘,儿子跟您说实话,只是您听了千万别生气!” “说!” 金华不由担心起来,万一说出了实情,这杨老太君承受不住可怎么办?毕竟她可是盼儿媳妇儿,盼孙子,盼了很久了―― 龙锦清清嗓子,嬉皮笑脸地挽起杨老太君的手臂,“娘,儿子错了!其实金华并不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主要是您逼得紧,我没办法,才求金华假扮我的未婚妻。” 杨老太君捂住胸口,强忍住怒气,追问道:“那孙子的事儿自然也是假的了?” 龙锦低下头,忐忑道:“是的!” 杨老太君一听,顿时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撩起拐杖就往龙锦身上招呼。龙锦有错在前,所以也不反抗躲避,只任由着杨老太君发泄。 本来一个粗犷不拘,十分粗线条的汉子,却在母亲面前像足了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 金华看着不忍,忙上前劝道:“老太君,是我们不对,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杨老太君气呼呼地放下拐杖,狠狠瞪了龙锦一眼,又转眸看向金华,竟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 “这是我儿子的主意,要错也是他错,跟你没关系,我儿子让你为难了,实在对不住!” 金华无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来都做好了迎接一阵狂风暴雨的准备,怎么突然就烟消云散,晴空万里起来? 这不真实,更不合情理!就算杨老太君开明豁达,可也不至于达到这种程度吧! 难道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金华心里十分不安,特别不安,于是无下限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一边儿嘿嘿陪着笑,一边儿无比真挚的点头哈腰,就差跪下来求放过了! “老太君,您这么说金华真的会愧疚死的。金华大错特错,也不知当初怎么就昏了头,竟然答应与龙大哥一起骗您?早知道您这么宽宏大量,深明大义,金华是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金华嘴里像抹了蜜,说得杨老太君似乎十分受用。 龙锦不由摇头苦笑,妹子啊妹子,你这摘清自己的方式,实在是丧心病狂,太不人道儿了吧!这一副正义凛然,惨遭诱骗,悔不当初的模样,这不是凶狠地把一切责任全推向了大哥我! 所谓患难见真情,这还没患难呢,你就把自己的本性全暴露了?你呀你! 杨老太君竟亲热地握起金华的手,半是玩笑办事认真道:“要是觉得愧疚,就常来家里坐坐,老婆子很喜欢你呀!” 看来警报是真的解除了,金华心里欢呼雀跃,说话也美好大方起来。 “金华一定会常去探望您的!” 杨老太君轻轻拍打着金华的手,笑容真挚慈爱,“好,好――” 龙锦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这一老一少,什么时候还结成统一阵营了?好像哪里有一点儿不对劲儿,十分不对劲儿! 金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交到杨老太君手中。 “老太君,这个您收回去,将来送给您真正的儿媳妇。” 杨老太君笑意盈盈地说道:“拿着,老婆子乐意给你。” 金华自然是打死也不敢收,“金华真受不起,您一定收回去!” 杨老太君见金华执意推辞,倒不好勉强,于是重新戴在自己的腕上。 “老太君,有朋友还在等我,金华这便告辞了!” 杨老太君笑眯眯地放开金华的手,“好,好――” 金华欠身施了一礼,又朝龙锦拱拱手,转身而去。 走出了老远,身后又高声传来杨老太君的一声叮嘱,“一定要经常来家里玩啊!” 龙锦重新挽起杨老太君的手臂,笑道:“娘,您不生气了吧!” 杨老太君的脸色顿时耷拉下来,“气,我都气死了,儿媳妇儿没了,孙子也没了,你说我能不气吗?但这还不是我最气的――” 龙锦奇道:“您最气的是什么?” 杨老太君故意白了龙锦一眼,压着嗓子意味深长道:“我最气的是我的儿子竟然这么怂,明明喜欢人家还不敢表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跟别人好!” 龙锦脸上一阵尴尬,“娘,你说什么呢,儿子哪有?” 杨老太君怒气冲冲地点着龙锦的脑袋:“你看你,对我还不说实话!” 龙锦轻轻叹了口气,顿时蔫儿的像只霜打的茄子。 “好吧,我承认,我是对人家有好感,可是感情的事儿,勉强不来的!” 杨老太君恨铁不成钢,“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瞧你这怂样儿?还是那个威风八面,令人闻风丧胆的龙老爷吗?” “儿子认怂,行了吧?” “不能认,为什么要认?你放心,娘帮你,娘一定帮你抱得美人归!” 这话听上去怎么这么?人? 龙锦一个机灵,顿时警惕道,“娘,您可别乱来啊!” “娘怎么会乱来?你放心,娘有分寸的!” 杨老太君凝眸一笑,笑得龙锦浑身发凉起来。 怎么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难离见金华从远处折回,忙迎上去,关切地询问道:“怎么回事儿?那个妇人是谁?” 金华随口敷衍道:“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 男人挑眉,“真的?” “真的!”金华提高了嗓门,娇嗔道:“难道你还不信我啊!” 难离轻轻扬起嘴角,淡声道:“我信,真话假话都信!” “油嘴滑舌!” ------------ 第一百零二章 ‘鸿门宴’ “娘,早!” 一大早,龙锦收拾停当,便要准备出门,园子里遇见巧儿伴着杨老太君迎面走来,忙恭顺地请安问好。 杨老太君打量着龙锦,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东城李员外六十大寿,我去给他贺寿去!” “派人送份儿大礼过去,你就不要去了!” 龙锦为难道:“这恐怕不太好吧,咱家的生意多半儿还得仰仗他!我要是不去,不是很失礼嘛?” 杨老太君不耐烦道:“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儿,你也得给我待在家里!” 龙锦见杨老太君面色难看,忙扶着她关切道:“怎么了?您身体不舒服?” 杨老太君气道:“你就盼着我有事儿吧!” “娘,您说什么呢?儿子错了还不行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儿子就不出门了!” 杨老太君挑眉:“那东城李员外的六十大寿,你不去了?” 龙锦笑着摆摆手,“不去了,不去了,李员外的六十大寿怎么也不能比娘的命令还重要,是吧?” “这还差不多!” 杨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龙锦这个孩子,虽然一向粗枝大叶,但是尽孝上,却一点儿都不含糊。每次只要她一拿出杀手锏,他就得乖乖的缴械投降。 “锦儿,你去准备下,金华姑娘待会儿会过来。” 龙锦笑容一僵,顿时哭笑不得。怪不得不让出门儿,原来是偷偷请了人家到家里来,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娘,您这是干什么呢,别瞎张罗了,再让人家尴尬!” “你懂什么,娘还不是为了帮你,你就好好听我安排就行了!” 杨老太君一边说着,一边又抬手按着太阳穴,嗔道:“就会气我,这不,气的老婆子脑袋又疼开了!” 龙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好,听您的,都听您的!” 杨老太君偷笑着瞥了一眼龙锦,“这才对嘛!” 金华一到龙府,杨老太君立刻亲自迎了出来。 “老太君好!” 金华对着老太君福了福,又忙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你来就行了,干嘛还这么客气!” 杨老太君笑容满面的跟金华寒暄,完了侧眸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龙锦,“傻不啦叽的杵在这儿干嘛?还没赶紧帮金华提着!” 龙锦一个机灵,笑道:“是,是,来,妹子,大哥来拿!” 金华将礼物交给龙锦,笑嘻嘻地说道:“大哥好!” 龙锦小声嘀咕道:“好什么?大哥现在尴尬的要死!” 金华会意一笑,杨老太君派人请她来家中做客的时候,金华便立刻明白了老人家的心思。 杨老太君看着金华与龙锦有说有笑,心中欢喜不已。 “你们两个小声嘀咕什么呢?有那么多悄悄话吗?那也得待会儿再聊,先进屋!” 金华粲然一笑,故意拉长了嗓音:“是,老太君!” 杨老太君被丫鬟搀扶着在前,金华与龙锦落在后面。 “妹子,没让你觉着尴尬吧!” 金华自然明白龙锦话中之意,又见龙锦面色严肃,似乎十分忐忑,便忍不住‘扑哧’一笑。 “大哥别紧张,金华一点儿都不觉着尴尬。老人家嘛,不过是为了你好,我能理解,再说了,老太君这么慈祥可爱的人,我喜欢她还来不及呢!” 龙锦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待会儿如果我娘有什么做的让你觉得别扭,就麻烦你多担待点儿!” “大哥放心,我都懂!” 金华目光中含着笑意,难得看见这么豪爽的龙锦,竟然婆婆妈妈起来,实在是有趣儿的紧! 每次到龙府,都难免一顿山珍海味。 饭桌之上,杨老太君招呼金华在身边坐下,不住的帮她夹菜。面对着杨老太君的热忱,金华一时还真有点儿不太适应,只好埋头苦吃,以掩饰自己的局促。 杨老太君和蔼地看着金华狼吞虎咽,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龙锦心里揣着忐忑,生怕杨老太君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虽然筷子一直在动,却根本食不甘味―― “金华,你跟我们家龙锦认识很久了吧?” “回老太君,差不多有两三年的时间了,那时候我的‘红线牵’刚开业,龙大哥来贺喜来着!” 金华意味深长地朝龙锦眨眨眼,“是吧,龙大哥!” 想起自己当时气焰嚣张的情形,龙锦只能尴尬地笑笑:“妹子,当年的事儿,还提它干嘛,我们如今相识相交,不就是缘分!” 金华笑着点点头:“这话儿倒是不错!” 杨老太君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不明所以,只又接着道:“我自己的孩子如何,老婆子也不藏着掖着,龙锦在外边儿的名声不太好,你肯定也知道。但那些都是坊间传闻,难免添油加醋,有失公正。我自己的孩子我了解,他这人就是神经有点儿大条,脾气有点儿火爆,但本性可不坏!你可不能对他有偏见啊!” “娘,您说这些做什么?” “好好吃你的饭,我们娘俩儿闲聊,你插个什么嘴?” 杨老太君一口呛过去,龙锦立刻安静下来,只低了头静静往嘴里扒着饭。 金华憋住笑,大哥啊大哥,你也有今天,金华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杨老太君了! “老太君,您放心,我要是对龙大哥有偏见,哪里还能在这儿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这倒是!金华啊,你别嫌老婆子??隆u饧奕四兀?欢t?嗵舳嗫炊嗔私猓?斜冉希?拍芊殖龊没担 ?p>  “是,是,您说的对!” 这个老太君话中有话,摆明了是要帮着儿子挖墙脚的节奏啊! “这就对了,你看看我们家龙锦,哪一点儿比别人差?我看他挺喜欢你的,你就也考虑考虑他嘛!” 龙锦闻言,身子一晃,手一抖,筷子落下来,差点儿没打翻饭碗。 杨老太君蹙眉嗔道:“我和金华姑娘聊天,你激动什么?” “没,没激动!” 龙锦擦了擦冷汗,那些丫头下人们多有知道杨老太君用意的,此刻看龙锦紧张成这个样子,都强忍着笑意,互相递着眼神儿。 “老太君,您的意思我明白,可金华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清楚比较好,免得老太君揪着不放,也免得龙锦大哥夹在中间,两处为难。 杨老太君闻言,蹙眉故作严肃,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不是没成亲嘛,还是有选择的权利。” 金华嘻嘻笑道:“老太君,金华若是做了那见异思迁的人,您和龙大哥也都会瞧不起金华的吧!” 金华这话即全了杨老太君的面子,又委婉的拒绝了她的心思。 杨老太君一句话噎在嗓子里,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一遍遍劝金华吃菜。 ------------ 第一百零三章 姐弟重逢 金华回到沁园的时候,天色已晚。 门口的灯笼已经挂了上去,散发着朦胧暗淡的光。 多儿站在灯下,似是踮着脚张望了许久,此刻见金华从马车上下来,忙快步迎了上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 金华将龙府的马车打发走,回头奇怪地看着多儿,打趣道:“今个儿怎么有心出来接我了?本姑娘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呢!” 多儿嘟起嘴,表示抗议,“姑娘您净拿我取笑!” 金华笑道:“好了,好了,说正经的,你巴巴地在门口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多儿嘿嘿一笑,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是有事儿,不过是喜事儿!” 金华上下打量着多儿,嗔笑道:“什么喜事儿,竟然劳你特地到门口接我?” 多儿凑到金华耳边故作神秘道,“难离公子来了!” 金华侧眸看着多儿,眉眼之间尽是警惕,“他来提亲了?” “姑娘你想到哪儿去了!不是这个――” 金华长舒一口气,轻轻抚摸着胸口,叹道:“说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啊,吓我一跳,姑娘我都做好逃走的准备了!” 多儿撺掇道:“姑娘您不愿意嫁给难离公子啊?” “说什么呢?没个正形!” 金华伸指点了一下多儿的脑袋,“好奇心太重了啊?我说你要是把你这点儿八卦心思用在正道儿上该多好?” 多儿揉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地小声嘀咕道:“不是您先提起的嘛!” “好了,好了,难离公子在哪儿呢?” “正在客厅里等着你呢,等的有一会儿了!” 金华闻言,立刻提足快步往院内走,多儿忙跟上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事儿?” 难离自从与金华互通心意后,隔三差五就回来一趟沁园,所以这个自然不是多儿口中的好事儿。 多儿指着客厅,故作神秘地笑道:“这个好事儿是什么,你进去就知道了!” 金华狐疑地看了多儿一眼,提足向客厅里走去。 跨进门槛,果见难离端坐在椅子里,正默默饮着清茶。 难离的对面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金华愣愣地看着那个少年,一阵恍惚,只觉得这个身影似是万分熟悉。那少年看见金华走来,竟‘倏’地从椅子里站起,憋了半天,终于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姐姐’。 熟悉的声音入耳,金华激动得双眸一热,差点儿没掉下眼泪。 “鱼儿!” 没错,眼前这个少年正是金华心心念念着的,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金玉。 金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少年面前,伸出手臂抱住了他。那少年也反手搂住金华,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良久,金华松开金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只见金玉早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长高了,比自己都高出一个头了,变黑了,变得像个大人了。 要不是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庞依稀还有点儿小时候的影子,金华恐怕与他迎面走在大街上,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了。 “鱼儿,你都长这么高了,姐姐差点儿就认不出你了!” 金玉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憨憨一笑:“姐姐,你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倩娘在一边儿看着姐弟两人团聚,心里也替他们欢喜,只是嘴上仍忍不住调皮,“恐怕是脾气不一样了吧?现在整天跟个地主婆似的,到处圈钱,恨不得水井里都能捞出银子来!” “一天不黑我会死啊?” 金华没好气地白了倩娘一眼,转而对着金玉笑道:“鱼儿说说,姐姐怎么不一样了?” 金玉脸上一红,低了头轻声道:“姐姐比以前更漂亮了――” “瞧瞧,我亲弟!”金华得意一笑,拉着金玉一起坐在凳子上。 “鱼儿,快跟姐姐说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我一直都在张府做下人,直到前几天难离公子出现,将我赎了出来。” 似是勾起了往事,金玉眼圈一红,接着说道:“姐姐,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没有,我就知道像姐姐这么坚韧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死掉的!” 金华眼中也泛起泪花。 “对不起,我应该早一些去接你的,否则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年的苦。” “姐姐不要自责,只要知道姐姐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鱼儿就算突然死掉也不会难过的!” 金华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又是难过,又是心酸,又是自责。这么多年,金玉在张府,也不知道遭人家多少白眼,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 金华强忍住泪水,挤出一丝笑容,“呸,呸,什么死啊死的,我们都不会死,从此之后,你就留在我身边,我们姐弟俩同甘共苦,再也不分开了!” 金玉点头,“我如今见到了姐姐,自然是打死也不会再和姐姐分开!” 金华握住金玉的手紧了紧,“你放心,姐姐拼了命也会保护你――” 是夜,月明星稀,夏风送爽,天空中云彩的轮廓隐约可见。 有花香隔着池水一阵阵传来,给这夜色平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难离,谢谢你。谢谢你把鱼儿送回我身边。” 金玉舟车劳顿,早已累得不成样子,金华于是早早安排他睡下。 此时,金华正挽着难离的手臂,两人默默在园子里的小径上徘徊着。 难离听了金华的话,默然抬眸看了一眼夜幕,轻声道:“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你做的很好,我很感动!” 金华仰着脑袋凝视着难离,不由怔住,只见月光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个温润的轮廓,那种感觉神秘又带着沧桑,好美! 难离停下脚步,转过身握起金华的双手,“只要你感觉到幸福,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金华脸上一热,轻轻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闭了眼默默嗅着他身上独特的幽香,只觉得这一刻无限静谧美好。 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这个念头突然就闪进了金华的脑海―― ------------ 第一百零四章 互诉别情 “这件衣服穿在鱼儿身上就是好看!掌柜的,给我包起来!” 金玉来到南京城的第二天,金华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出来逛街,看到什么买什么,恨不得将整个南京城买来送给金玉。 “是!”掌柜的喜笑颜开,这已经是金华买的第五件衣服了,因为经济不太景气,出手这么大方的顾客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金华随手又捞起一件外衫,往金玉身上一比,“鱼儿,来,这件儿也试一下!” 金玉面露难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都已经买了这么多件,够穿了,别再浪费银子了!” “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这些钱花在鱼儿身上,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是浪费,听我的,来,再去试试这一件!” 在金华的坚持之下,金玉又接连试了几件衣物,只要看着合适,金华一并全买给金玉。金玉抚摸着这些质地精良的衣物,这么多年了,他只见张老爷和张家公子哥儿们穿过,自己倒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这样的衣服。 穿上锦缎,收拾整齐的金玉俨然俊俏多金的富家公子哥儿,喜得金华合不拢嘴。 “看看我弟,多给姐姐长脸!” 金华挽着金玉兴高采烈地在前面走,多儿抱着一堆东西筋疲力尽地跟在后面,最后实在扛不住,忍不住抱怨道:“姑娘,你们逛这半天,不累啊,就算你们不累,我的肚子可是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金华回头笑道:“你这一提醒,我还真有点饿了。走,咱们下馆子去!” 一行三人来到味美居,金华又大手笔的点了一桌子的好菜。 多儿搓手看着香喷喷的饭菜,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呜里哇啦地说道:“我快饿死了,不管你们,我先吃了!” 金华夹起一个鸡腿,一把塞到多儿嘴里,笑道:“快饿死了还有力气说话,赶紧吃你的吧!省的说我虐待你!” 金华说完,又夹了一只鸡腿放到金玉碗里,柔声道:“鱼儿也饿了吧,赶紧吃!” 金玉也夹起一只鸡腿放进金华碗里,低着头轻声道:“姐姐也吃!” 金华满意地点点头,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悄悄打量着金玉。这么多年不见,他的性子还是这么羞涩内敛,定然是跟他成长的环境有关。 一想到金玉这些年吃了不少苦,金华心里就有些发堵。 无论如何,鱼儿如今回到我身边,我就一定要把最好的给他,我要一点点地补偿他。 金华一边不停地往金玉碗里夹菜,一边问道:“鱼儿,舅舅他们如今过得可好?” 舅舅始终是亲舅舅,就算舅妈待他们不好,可是舅舅却是打心眼儿里关心他们。只可惜舅舅生性懦弱,任由着舅妈作威作福,也不敢说句重话。 金华离家这么多年,还真是挺挂念舅舅的。 金玉迟疑了片刻,说道:“舅舅他们好像生活的并不如意,柳儿表姐已经嫁了人,夫家对的不好,舅舅舅妈常为这个争吵,舅舅气舅妈势力,非逼着女儿嫁给有钱人做妾,结果被人瞧不起,日日在婆家受气。” “你死之后,不,不是,是你走之后不久,表哥与舅妈发生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了,一点儿消息没有,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金华不由唏嘘不已,柳儿本来就是一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性子,如今吃点儿苦头,也算是得到了教训。只是表哥可是除了舅舅之外,唯一对她比较和善的,如今他生死不明,金华还真有点儿替他担心。 “鱼儿,告诉姐姐,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金玉停下手中的筷子,半晌不吭声,似是回忆起了悲惨的经历,不由蹙起了眉头。金华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静静等着他开口。 金玉终于开口:“刚开始,张员外见我勤奋,便让我做了少爷的书童,可是好景不长,少爷因为跟人争执,失手打死了人,员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这事儿摆平。之后又迁怒于我,将我发配到农庄里去做长工,我便做了几年的长工。” 金华打量着金玉粗糙的手掌,黝黑的皮肤,想来是常年在田里耕作留下的痕迹,不由鼻头一酸,香喷喷的饭菜一口也咽不下了。 “鱼儿,苦日子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姐姐再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金鱼低了头,紧抿着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入碗中。 多儿眼见两姐弟互诉别情,也忍不住陪着他们一起难过。 “行了,行了,这泪珠子也不能卖钱,还是别浪费了!” 多儿鼻头酸酸的,忙伸出袖子胡乱擦了擦眼角。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泪水还没擦干净,忽然就扑哧一声,齐齐笑了出来。 夜锦衣走后,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账房先生,‘醉红楼’的账目暂时就由常叔代管。常叔一会儿‘红线牵’,一会儿‘醉红楼’,忙得连吃饭的空儿都没有了。 虽然常叔有功夫底子撑着,但毕竟年纪大了,强撑了半个月,还是病倒了。 金华带着倩娘多儿前去探望,自从接管了‘醉红楼’的生意,‘一线牵’便交由常叔和他的妻子梅氏代管,眼瞅着梅氏与常叔将‘一线牵’的生意打理得妥妥当当,金华于是干脆做了甩手掌柜,就让他们放手去做,并且允许他们按盈利分红,常叔一家收入增多,生活越来越好,于是一家人皆对金华感恩戴德。 相对于常叔神秘莫测的过去,他的妻子梅氏倒显得平凡了许多,横看竖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居家主妇。金华曾有意用话去试探,但梅氏显然对常叔会武功这件事一无所知。 连最亲密的人都不告诉,看来常叔是贴了心,将自己的过去隐瞒到底,若非出了密林子里的那件事儿,金华恐怕也无从知道这个秘密。 梅氏见金华一行前来探望,忙热情地将几人迎进了屋里,然后转身吩咐道:“三丫头,赶快去沏壶茶来!” “哎!”常叔家的三女儿立刻答应一声,转身向门外跑去。 ------------ 第一百零五章 粮荒 常叔见金华几人前来探望,忙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口气没喘匀,忍不住低声咳嗽两声,继而一脸歉意道:“东家,实在对不住,人老了,说病就病!” 金华微微一笑,安慰道:“铁人也会生病,更何况咱们肉体凡胎的,常叔你呀,什么也别想,只管好好养病就行!” 常叔还是不放心,“‘醉红楼’那边儿――” “这个你就别管了!” 倩娘也跟着劝道:“身体要紧,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别操这些乱七八糟的心了!” “是啊,常叔,‘醉红楼’那儿我已经安排了金玉暂时打理着,你只管放心就是――” 常叔不免有些担忧,“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能行吗?” 倩娘抢过话头,笑道:“别看人家只是一个孩儿,那算盘珠子扒拉起来,可不比你这个糟老头子差!” 常叔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 临时让金玉来处理账上的事儿,实在是无奈之举。‘醉红楼’毕竟是青楼妓院,金华其实并不愿意金玉在此出入,可常叔说病就病,身边儿能提笔算账的也就剩下金玉一人,没法子只好让他暂时救个场。 为了防止金玉受到不良影响,金华只让他在账房里活动,空闲时间要么在她之前为夜锦衣准备的书房里休息,要么赶紧回沁园。 ‘醉红楼’储存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只见一群丫鬟婆子,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地,大家低着头,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一个。 金华蹙眉检查着一批刚刚采购来的粮食,脸色越来越低沉起来。 当看到最后一缸子几乎快要霉掉的大米时,金华再也忍不住,一气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当然,拍下去的瞬间,金华就后悔了。他妈的,手掌疼得快要废掉了,可是疼就疼吧,还得咬牙强忍着,总不能让这些下人们看笑话吧! “这就是你们采购来的东西?你们说说,这是人吃的吗?这万一客人吃坏了肚子,谁还敢上咱们这儿来?”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 金华急道:“怎么?都哑巴了?还有喘气的没有?” 一个胆大点儿的婆子轻声嘀咕一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金华双手叉腰,呼呼喘着粗气,“好,张王氏,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张王氏悄悄扫了一眼采购来的东西,缓声道:“姑娘,您有所不知,最近边关战事儿不停,好的粮食全被征去做军粮了,余下的要么就是些陈年旧米,要么就是像这些已经快要烂掉的。再加上最近中原大旱,好多地区颗粒无收,粮食紧缺的很!听说有的地方已经饿死人了!就是这些,也是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买回来的。” “难道整个南京城的百姓都在吃这种烂米吗?” 虽说近些日子以来,世道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连品相好一点儿的大米都买不到吧!南京城再怎么说也是一要塞,这话要是说出去,谁信! “也不是没有上等的好米,只是这好米都被‘如意米行’给垄断了,如今只他们一家,自然便漫天要价,所以他们的米比别处的要贵一倍还要多!” 贵一倍还要多?这简直是趁火打劫嘛! 买一样多的米,要比平时多出两倍的价钱,如此一来,这南京城的百姓还有几个能吃得起?虽说金华是生意人,不至于一时便买不起,可是又哪能经得起这么长年累月下去? 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哗哗的银子流入别人的口袋,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 “张王氏,你可知这‘如意米行’的东家是谁?” 张王氏小心翼翼地抬眸望着金华,似是迟疑了片刻,才回道:“这个人姑娘您认识,就是龙锦龙大爷!” 金华一听,忍不住又惊又喜。早听说龙锦或明或暗地经营着多处生意,可是一直也没好意思仔细问。想不到他竟然连粮食上也有所涉及,如此以来,凭着他们两人的交情,弄些便宜且品相好的大米应该不成问题。 “行了,你们还是将这些大米给我退回去。咱们上个月不是还有一些剩余,先用那个撑两天,我会尽快想办法弄到好米的!” “是!” 众人心里虽然还存着忐忑,但既然金华姑娘都放话了,那想必弄一些好米来应该不成问题。 “哎呀,妹子,你今儿个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了?” 收到金华托人送来的口信儿,龙锦立刻动身赶到了‘味美居’。小二引着他来到包厢,只见金华端坐在桌子前,已经点好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也不等金华招呼,龙锦便大大方方地在凳子上坐下,倾身闻了闻喷香的饭菜,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金华笑嘻嘻地望着龙锦,目光里全是谄媚,“大哥若是饿了,咱们这就动筷儿吧!” 龙锦审视地看了看金华,又低头扫了一眼热气腾腾的美食,不禁蹙起眉头。 “妹子,大哥这心里头咋有点儿不太踏实?你说这顿饭我到底是吃得还是吃不得?” “吃得,吃得!”金华拿起筷子拭了拭,忙交到龙锦手里,笑道:“大哥赶紧尝尝,这‘味美居’的饭菜色香味俱全,金华保您喜欢!” 龙锦摆手笑道:“不,大哥还是得慎重,你可是已经很久没用这种眼神儿看我了,上一次你用这种眼神儿看我的时候,我可是白白流失了上万两银子!” “瞧您说的,好像我就不能纯粹请您吃顿饭!”金华故作严肃,稍稍顿了顿,转而嘿嘿一笑,“不过,今天金华确实是有事儿求您!” 龙锦指着金华嗔道:“我就说嘛,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大哥您英明神武,我的这点儿小心思哪里能逃过您的法眼!” “行了,你就别忙着给我戴高帽了,有话赶快说,大哥还真是饿了!” “那金华就不跟您绕弯儿了,金华听说你的‘如意米行’有上好的大米出售?” 龙锦点头,“这不假,你消息倒是挺灵通,我刚从海上运过来一批,怎么?你要买?” “买是要买,只是这价格嘛!” 龙锦斜觑着金华那副奸诈算计的神色,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摇头笑道:“行了,给你打个八折,可以吃了吧!” 金华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可以,当然可以,大哥你说话可要算数。”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 第一百零六章 如意米行 龙锦宠溺地看了一眼金华,夹起一颗菜就往嘴里放,边大口咀嚼边笑道:“妹子,你这一开口,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儿,你可知大哥让多少利给你,大哥就得赔多少!” 金华挑眉不服:“您这米价比它处多出快一倍了,还能赔钱?” 再说了,不赚钱的生意,龙锦能做?在南京城百姓的眼中,他可是实打实的恶霸兼奸商! 当然了,这话金华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龙锦则略显无奈,“妹子有所不知,这米是我从北方千里迢迢运来,光是运费就抵消了大部分的利润!” 金华蹙起眉头,竟然让大哥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跑到北方去运粮食,看来中原大旱的事儿多半不是空穴来风。 “听人说中原大旱,许多地方颗粒无收,所以粮食供不应求,当真如此?” 龙锦停下筷子,略有所思,“大旱确有其事,但也不至于因此就闹起粮荒。虽然中原没了粮食,可是关中地区,岭南地区的粮食还是十分充裕的。” 金华不解:“既然如此,那米价为什么这么贵?” “如今世道不好,陆上不太平,走不得陆路,只能用漕运,漕帮便趁机提高了运费,运费增长,这米价自然也就涨上去了!” “妹子你想,这又是本钱,又是高得离谱的运费,你说到了我这儿,还能剩下多少利润?” “为何不加多运量?薄利多销,总是有赚头的!” “运量多有个屁用,价钱这么贵,愿意买的人并不多,卖不出去,什么都是扯淡!” 金华一愣,这好米紧俏,还能卖不出去? 龙锦似是看出了金华的疑惑,接着解释道:“大部分百姓宁可吃陈年旧米,也不愿花多钱买我这好米。顾客少了,可是成本在那儿管着,又不能降低价格。所以我现在是运来一批,砸手里一批!” 金华心里一阵计较,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整个人顿时激动起来。 “大哥,既然这米铺的生意不好做,那你转卖给我如何?” 龙锦显然吃了一惊,“丫头,你这还没喝酒,怎么倒说起醉话来了?这米行又不赚钱,你要它何用?我家大业大,还能顶得住,万一砸你手里,你可是绝对赔不起的!” 金华故作神秘地一笑,“金华知道大哥是替我担心,可是金华既然要买,断不是冲着赔钱去的!” “大哥知道,你这鬼机灵的,倒是有些做生意的头脑,可是谁没个失算的时候,你可得考虑清楚!如果你有好主意,我看不如你入一股,赚了钱咱们五五分,万一赔了,也不至于你一个人撑不住!” 才不愿意呢!金华可是一向只喜欢吃独食,如果眼睁睁看着一块喷香的点心,被别人分去一半儿,那她绝对会抓狂! 不行,坚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谁都不行,就连大哥也不行! 金华默默留意着龙锦的神色,转而嘻嘻笑道:“大哥,您手头这么多生意,哪里在乎这点儿蝇头小利,您就干脆点儿,直接卖给我得了!” 金华的心思,龙锦看在眼里,忍不住抬指点着金华的鼻子笑嗔道:“你这丫头,好心当成驴肝肺,大哥是替你担心,你倒跟大哥计较开了,得,卖给你就卖给你――” 龙锦顿了顿,又故意凑到金华耳边,挑眉道:“只是这米铺的价值可不低,你能买得起吗?” 金华咧开嘴,眉开眼笑,“大哥尽管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尽快给您凑齐!” 龙锦忍不住嗔骂一句,“就你嘴贫!” 多儿站在‘红线牵’门外,翘首望着远处,待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迎面走来,忙回头对大厅里的金华小声嚷嚷道:“来了,来了,买家来了!” 金华目光一滞,默默放下了茶碗,抬眸扫了一眼大厅,不由叹了口气。 买下‘如意米行’需要一大笔钱,金华手里根本没有这么多,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卖掉‘红线牵。’ 刚决定卖掉‘红线牵’的时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此时眼瞅着买家就要登门,金华的心里却突然失落起来。再怎么说,她经营‘红线牵’这么多年,早就投放了感情在里边儿,这猛然间有了它就要易主的真实感,还真是万分舍不得! 倩娘忙抓住最后的机会,劝道:“东家,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红线牵’一旦出手,可就是人家的了!” 一旁的常叔眉头紧蹙,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袋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听了倩娘的话,也跟着劝道:“东家,要不再考虑考虑?这‘红线牵’可是你一手开办起来的,你真能舍得卖掉?” “当然舍不得,可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如今世道这个样子,大家最缺的不是媒人,而是粮食!只要能弄来粮食,那白哗哗的银子自然就会源源不尽的落到我的腰包里!” 倩娘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东家,我看你是魔障了,这赚钱要真能这么容易,那世界上早就没有穷人了!可别到时候钱没赚着,倒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自从金华提出要卖掉‘红线牵’,立刻便遭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对,除了大家对‘红线牵’有了感情之外,最重要还是因为大家并不看好金华讲起来就眉飞色舞的粮食生意。 按照倩娘的说法,龙锦那么精明强悍的人,都只有赔的,没有赚的,她一个黄毛丫头,仅凭着一腔热血就想赚钱,根本无异于异想天开。 金华刚开始还耐心地跟大家解释,到后来实在不耐烦,再有人质疑,她便干脆地一句话堵过去,‘‘红线牵’是我的,我爱卖就卖,爱卖给谁就卖给谁!’ 大家听了这话,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其实金华想做粮食生意,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首先,世道不好,‘红线牵’的生意越来越难做,趁着这个由头将它出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其次,粮食是根本,就算有人不结婚,不生孩子,不穿衣服,但饭确实必须要吃的,所以这门儿生意永远不可能垮。 再者,此时从龙锦手中接下‘如意米行’,可以在价格上占讨到一个大便宜! 总之,说她投机取巧也好,发国难财也罢,反正是靠自己本事吃饭,一没偷二没抢! ------------ 第一百零七章 讨价还价 “哎呀,金掌柜!”那衣着华丽的妇人被多儿引到大厅里,看到金华已经在里面等她,于是连忙开口寒暄。 金华站起身,招呼这位妇人坐下,又吩咐多儿沏壶好茶。 “姜老板,咱们就开门见山吧,这‘红线牵’是我一手张罗起来的,生意一直都不错,你要是真心想要,就开个合适的价钱吧!” 姜老板端起茶碗,细细地嘬了一口,又用帕子在嘴角擦了擦,然后眼波一转,笑道:“金掌柜,如今这世道,什么生意都不好做,我肯接下‘红线牵’,其实也是冒着很大的风险。” 金华不禁在心里冷笑,这个肥头肥脑的臭三八,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在这里跟我绕起圈子来了,也不看看本姑娘是做什么的! “姜老板,听您这话里头儿的意思,难不成你要买‘红线牵,’还是对金华的施舍了?” 姜老板闻言,忙连声否认,“不,不,你误会了,我哪有这意思!” 金华看了姜老板一眼,清清嗓子,淡淡道:“我这‘红线牵’可是金字招牌,要不是急着用钱,打死我我也不卖!您无论何时盘了去,那都是划算的紧!” 姜老板皮笑肉不笑,一双圆鼓鼓的眼珠子滴溜溜地来回转动着,俨然一位精明尖刻的主儿。 “金掌柜,不瞒您说,我的生意没有您做的大,赚的自然也比您的少,我就直接说了,我目前能出的价钱是一万两!” “一万两?!” 金华忍不住一声惊呼,一万两,亏她想得出来,‘红线牵’刚开业的时候,价值就不止一万两,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闯出来点儿名气,却被人想用一万两的银子买去,这跟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干脆去偷去抢,岂不是赚得更快! 金华目光一沉,再懒得强作出一副好脸色。 “姜老板,您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盘下红线牵?” “当然是了!” “既然是,就请给出一个靠谱点儿的价格!” 姜老板想了想,回道:“这样吧,我最多出一万五!” 金华闻言,立刻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你要是这么说,我看咱们真的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大家都很忙,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呢!您请回吧!” 姜老板见金华语气强硬,气势顿时便弱了下来,忙讨好似地陪着笑,说道:“不要急嘛!你再等一下,还是好商量的!” 金华端起茶碗,默默吹着气,也不看姜老板,只冷冷道:“我实话告诉您,您爱要不要,等着接手的人多了去了!” 姜老板被金华一顿乱呛,神色略有些尴尬,“那按金掌柜的意思,想多少钱出手?” 金华伸出四个手指头,“这个数!” “四万两?!”这次惊愕的人变作了姜老板,“金掌柜,这‘红线牵’里里外外全部加起来,哪里值得了四万两!” “你这会儿子觉得我开得价格离谱了?那您刚才那一万五千两,难道就不离谱吗?” 姜老板听出金华话里的讥讽,立刻像吃了苍蝇般,脸色变了又变。本来想趁机捞点儿便宜,没想到便宜没捞着,倒被人臊得哑口无言起来。 “金掌柜,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您说个实在价吧!” 金华见姜老板终于有了谈买卖的诚意,语气这才稍稍缓和了下来:“三万两,不能再少了!” 三万两并不是随口而说,而是金华做了一番评估之后,慎重做出的决定,这是买卖双方都能接受的合理价格。 姜老板也是生意人,心里自然明白金华给出的这个价格合情合理,可是她依然不死心,继续试探道:“三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我实在拿不出这么多,你多少再让一点儿吧!” “您不用再说,价格上我是一点儿都不会再让步了。三万两到底合不合理,您心里有数,您不买会有其它人买!” 金华说完,立刻站起身,作势就要往外走, 姜老板一咬牙,连忙开口将她叫住:“好了,我买了!” 金华嘴角一扬,马上吩咐多儿,“去把房契,地契取过来!” “是――” ‘红线牵’即已卖出,常叔一家便失去了住处,金华于是腾出沁园的一处偏院给他们住。虽然这处偏院没有‘红线牵’宽敞,却也十分的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常叔一回归,‘醉红楼’的账房事务顺理成章也回归到常叔身上。不用在‘醉红楼’里做事儿,金玉便有了大把的时间,金华为此专门请了教书先生来教导他。 按照之前的约定,龙锦将‘如意米行’转卖给了金华,并且还在金华死皮赖脸,软磨硬泡的攻势之下,吐血给了她一个不小的折扣。 倾身在买卖契约上摁下手印,龙锦不由连声叹气。 “妹子,你这可是比明抢还狠呢!” 要不是买家是金华,以龙锦的强硬作风,乖张脾性,是断不可能这么便宜就卖掉‘如意米行’的。 “要是能抢,我早就抢了!” 金华嘻嘻地陪着笑,这个大便宜,足够她乐上好一阵子了。 “这倒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看着金华得意洋洋的样子,龙锦禁不住摇头苦笑,没想到他这个平日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会像今日这般没有立场,唉,简直是节操尽失啊! 金华完全无视龙锦的异样,眸子里洋溢着调皮的笑意,“金华就当大哥是夸我好了!” 龙锦啧啧叹气,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宠溺,“你这脸皮,可是比那城墙都厚啊!” 是夜,金华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沁园,也没吃东西,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走进房间,漫不经心地抬眸一扫,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黑暗之中,赫然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啊――” 金华尖叫一声,一下子跳起来老高。 “别怕,是我!” “是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金华好歹松了口气。伸手按住胸口,心脏却依旧嘭嘭跳个不停。 大概同样听到了金华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门外突然幽幽传来了倩娘懒洋洋的一句话,“那啥,忘了告诉你,难离公子在你房间――” ------------ 第一百零八章 独爱 “要死了,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点灯?” 无端受到惊吓,金华的嗓门也顿时提高了不少。 难离抬指一弹,几案上的蜡烛‘腾’地燃烧起来。 待整个屋子都被烛光照亮,金华才终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金华望着椅子里的难离,奇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一段时间,风雨楼总舵传来消息,说是出了什么事情。难离派人给她带了个口信儿,便带着一众手下快马赶回去处理,金华还以为他会在那耗上十天半个月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今天下午刚到,还没回风雨楼分舵,先来了你这里。” “那边儿的事情都解决了?” 金华一边随口问着,一边缓步向前,走到难离身边,只觉脚下一空,竟被难离一把捞入怀中。 “哎呀!你做什么?!” “我等你等了很久!” 难离的声音幽幽在耳畔响起,伴着温热的呼吸在金华的脖颈间流连。金华尴尬地坐在难离的怀里,伸手推他,“行了,行了,知道了,对不住,让您久等,行了吧?你先放开我,我得去洗个澡,忙了一天,身上都臭了!” 难离并未松开圈住金华的手臂,反而将脑袋埋进金华的肩头,暧昧地轻语道:“哪里臭了?很香!” 金华不由撇撇嘴,这个难离,平日里总是一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看来根本就是假象,这个家伙,根本就是闷骚!还是骚到了骨子里的那种!这不正经起来,可比那安逸王爷都厉害! “流氓!”金华轻嗔一声,抬手就要往难离肩上打,却被难离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心。 难离低语,“想我吗?” 金华侧过脸,故意躲开他的目光,“不想!” 难离静静盯着金华,认真道:“可我想你,特别想!” 难离这话一说出口,金华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乖乖,还真是不太习惯这种肉麻兮兮的情话,赶紧让本姑娘溜之大吉吧。 “行了,我真的要去洗澡了!” 难离凝视着金华,似在蹙眉思索,片刻之后,突然一本正经道:“快马加鞭赶了一天的路,正好我也想洗个澡,我们一起洗吧!” “诶?”金华闻言,顿时一脸黑线,这个家伙,竟然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得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洗你个大头鬼啊!小心老娘废了你!” 金华激动之下,一拳打在难离胸前,难离突然闷哼一声。 感觉到异样,金华急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难离轻咳两声,摇头笑道:“没事儿,是受了点儿内伤,没什么大碍!” 难离的生活,金华并不是特别清楚,只是觉得他身上好像经常都会莫名其妙地带着伤。刚开始的时候,她也质问,但难离却不愿意说,渐渐的,金华也就不问了,只是会在他受伤的时候,细心帮他处理伤口,熬制汤药。 金华小心翼翼地躲在难离的怀中,一动不动,生怕会触及到他的伤势。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在一起,默默嗅着彼此的呼吸,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难离突然幽幽开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华儿,我离开这半个多月,你可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 金华一愣,什么叫对不起你的事儿?我金华又没有嫁给你,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一个丈夫在申问他不贞的妻子。 金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啊,我养了小三,小四,小五了!” 难离见金华生了气,双眸中反而浮起笑意来,“小四,小五有没有,我可不知道,但是这小三,可是有迹可循的,金掌柜,你可是都杀到人家府上去了!” 金华瞬间石化,怎么这事儿都知道?这个死难离,都跑去千里之外了,竟然还对我的事情一清二楚! 怪不得一到南京城便立刻赶来我这里,八成是来声讨来了? 人家不就是去了趟龙府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了,这事儿他怎么知道的,莫不是悄悄在我的身边埋伏了眼线?倩娘?多儿?常叔?都不像啊? 金华一边儿在心里犯着嘀咕,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是龙锦的母亲,杨老太君几次三番邀我过府相聚,我怄不过面子,只好去了一次!” 难离突然沉默不语,只蹙着眉头,深深盯着金华的眼睛,似是想把金华看穿,这目光盯得金华都有些心虚起来。金华甚至都怀疑,莫不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儿? “行了,行了,我发誓,不管小三,小四,小五,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室!” 在事情超出金华这颗小脑袋能够理解的范围时,她都会无赖地使出她的绝杀技,即胡搅蛮缠―― “你――”难离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转而吐出一口气,挑眉道:“不管小三,小四,小五,只要有,我统统让他们消失!” 金华嘟起嘴,娇嗔道,“行,都听你的,行了吧?” 难离似是很满意,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 金华伸出手指,轻轻在难离脸上游走,突然问道:“你今天怎么没带面具?” “以后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都不会戴了,我要让你记住我这副俊美的模样,让你永远舍不得离开!” 金华痴痴的目光一点点儿掠过难离俊美的面庞,喃喃自语道:“我想我是舍不得的!” 难离微笑着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金华呼吸一促,一把环住难离的脖颈,凑上去吻住了难离的唇瓣。难离措不及防,呜呜地挣扎。 金华离开难离的唇瓣,怒目瞪着他,呼呼喘着粗气,“咋地?老娘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你还在这儿装矜持?” 难离微微一愣,继而嘴角一扬,一把揽过金华,低头狠狠地吻了下去。两人唇齿忘情地纠缠着,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重重的帷幔上,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暧昧起来。 良久,两人才终于停下了热吻。 难离捧起金华的脸,突然郑重其事道:“华儿,你想过没有?跟我成亲?” ------------ 第一百零九章 负荆请罪 金华闻言,拨弄着难离头发的手指微微一滞,顿时有点儿慌乱起来。 成亲,什么成亲? 成亲?天呢,他要娶我?! 金华一个机灵,从难离怀里跳了出来,继而警惕地看着难离:“成,成,成亲?” 难离挑眉奇道:“难道你没有想过么?” 没有,严重没有,金华一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看来吃干抹净撒丫子走人的好事儿还真是不容易,瞧瞧,就强吻了他一次,竟然就吵着闹着要我负责任起来! “你难道不想每时每刻都跟我在一起?” 每时每刻?什么叫每时每刻?难道吃饭,睡觉,刷牙洗脸,上厕所,都得在一起? 如果一个大男人整天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那自己岂不是一点儿私人空间都没有了?哎呀妈,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虽说这个大男人可能长得比较英俊,可是那,那也―― 金华下意识地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后来觉得摇头点头都不合适,干脆就挺尸不动了。 难离见金华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由便脸色一沉,“难道你心里还想着那个叫唐七的男人?” 金华张口欲辩驳,可是话到嘴边儿,却突然失去了说出来的勇气。到底过去没有,她自己好像真的不太清楚! 难离站起身,负手而立,冷笑道:“看来是真的!” 难离等着金华回应,金华却不知该说什么。难离默默等待了一会儿,眼见金华依然低头绞着衣角,不发一言,心底便慢慢凉了起来,突然一转身,甩手负气而走。 “喂!你去哪儿?”金华心底一慌,忙出声挽留,可是难离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让她的怒火也禁不住‘噌噌’地燃烧了起来。负气之下,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金华劈头盖脸冲着难离的背影喊道:“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 难离步子没停,依然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而去。 金华赌气冲上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走吧,走吧,有种永远别再来了!” 接下来的几日,难离真的没有再来,金华不由在心里嘀咕,这家伙儿也太小心眼儿了吧,难道真生气了?自己那天是有点儿小激动,说话也许重了点儿,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至于这点儿包容都没有吧! 金华一肚子忐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最后只好放下面子,主动去风雨楼分舵探个究竟。 听风将金华引到画舫前,便退了下去。 金华缓步走上画舫,只见难离负手立在栏杆处,正望着远处的天空默默出神,那块银质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寂寞的光芒。 金华看着难离清瘦的身影,只觉得无限落寞,不由便心中一酸,看来这几日,他多半也并不好过。金华走上前,伸手圈住了难离的腰身,然后将脑袋紧紧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行了,多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难离不语。 金华一愣,乖乖,还生着气呢这是? “我都主动负荆请罪来了,你怎么说也得小小感动一下下吧?” 难离扯开金华的手,转过身,捧起了她的脸,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你也不生我的气了吧?” 金华看到难离略微疲惫却风轻云淡的神情,便知他已经不生气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松,自己又突然觉得委屈起来,不由便抿着嘴翻了个白眼,故意提高嗓门,尖着声音道:“不生了,哪里敢生!” 难离嘴角一扬,一把将她紧紧圈入怀中。 微风吹过,两人的发丝在风中纠缠在一起。 “成亲吧!”金华躲在难离的怀里,闭着眼睛轻声嘟囔了一句。 成亲的话,就能让他安心了吧? “不――” 不是欣喜,不是兴奋,不是激动,不是任何与喜悦有关的回应。 难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不――’,这完全出乎了金华的意料,那个先提成亲的人是你吧,怎么这会儿子倒矜持起来了? 金华的诧异,却完全在难离的预料之中,他的嘴角悄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柔声解释道:“心里边儿还是有那个人的,对吧?”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半点儿都没有我发誓,如果有,就让我――” 前车之鉴,金华自然不敢再带半点儿犹疑。况且来之前,倩娘还一遍遍地叮嘱他,该承认的承认,不该承认的打死也别承认。 其实,金华并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任何人,只是难离一连好几日没有出现,勾起了倩娘的八卦之心,金华怄不过倩娘的穷追猛打,只好将那天的事儿和盘托出。倩娘听完,又是摇头,又是咂嘴,完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儿。 想起倩娘那时的表情,金华就浑身直冒冷汗。 “别说了,因为你说出来,我怕我会信!” 眼瞅着金华就要发誓赌咒,难离忙出声制止,转而温润一笑,低头轻轻在金华的额上吻了一口,“无论有还是没有,我都会等,等你心甘情愿,哭着喊着要嫁给我的时候!” 金华扑哧一笑,娇嗔道:“谁要哭着喊着嫁给你!” “你要是不信,咱们就打个赌,就赌你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哭着喊着嫁给我!” 金华噘起小嘴,显然十分不服气,“赌就赌,谁怕谁!” 难离唇角一勾,沉声道:“一言为定!” 金华抽抽鼻子,仰起头凶巴巴地来了句:“张嘴!” 难离一愣,“做什么?” “让你张嘴就张嘴,费什么话,来,张嘴,啊――” 难离无奈,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金华趁难离张开嘴的一霎那,伸手将一颗药丸丢进了他嘴里。 难离来不及反应,便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 “天香解毒丸,是我托人从京城最好的大夫那里求来的,说是能解百毒!” 难离哭笑不得,“你真的不用再到处寻找解毒的法子了,我身上的毒,是无解的!” 自从金华得知难离身上种有蛊毒后,便千方百计地到处求医问药,下定决心要帮他解毒。难离已经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不得已吃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药物。 再这样吃下去,估计毒没解了,身体反而要被吃垮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失镖 ‘醉红楼’的上房雅间里,金华正陪着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饮酒。 有琴师‘铮’‘铮’地拨弄着琴弦,演奏出一长串灵动的乐声。几位身段姣好的美人身着薄纱,正伴着乐声翩翩起舞,那舞姿时而婉转多情,时而妩媚妖娆,时而狂野奔放。 汉子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几位美人,那色眯眯的小眼神儿似乎能透过她们的衣衫看到里面香艳的肉体。 金华完全不怀疑,再多一会儿,这人指定得留下口水来! 厌恶地捏着帕子扇了扇,金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石帮主,金华敬您一杯!” 这位大汉正是漕帮帮主石顶天,传闻他是一个嗜酒如命,阴险好色的小人。金华今日一见,看来坊间传闻确实不假。 虽然打心眼里讨厌这个人,可如今接手了米行的生意,就不得不跟他打交道。今日请他来,其实是想让他在运费上做出一些让步。 石帮主见金华敬酒,这才恋恋不舍地从美人身上收回目光,笑道:“怎敢让金掌柜敬我,来,咱们干了!” 金华托起酒杯一饮而尽,继而朝石帮主亮了亮空酒杯,趁机试探道:“石帮主,您看我刚才跟您说的事儿――” 石帮主眉头一蹙,摆手道:“金姑娘,其它的都还好说,只此一件事儿,真的没得商量――” 金华不由在心里冷哼,除了这一件事儿,别的哪里用得着你! “石帮主――” 金华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却被石顶天一口堵了回去,“金老板,不是我不通情理,主要是我手下养着这么一大帮兄弟,管他们吃,管他们喝,我的处境也是艰难的紧!” 乖乖,早知道此人这么难缠,金华压根儿就不会找他谈,可是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好赶鸭子上架,跟他死磕到底了!推杯换盏间,金华不断地跟石顶天提起减运费的事情,但他总是闪烁其词,含含糊糊地打着太极。 到了最后,金华还是落了个一无所获。他妈的,哪有这种厚脸皮的人?饭照吃,酒照喝,事儿却不干!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白瞎了我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姑娘我就不信了,离了你们我还弄不来粮食了! 眼瞅着粮仓里的大米就要卖完,却因为没有同漕帮谈妥押运费用的问题,而迟迟得不到补给。这漕帮悠闲地看着金华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却依然拿着价,一点儿都不肯让。 ‘老娘还不信了,这南京城除了漕帮,就找不到能押运大米的了?’ 金华说这话的时候,倩娘和常叔都在。 常叔在椅背上磕了磕烟斗,蹙眉思索片刻,还是无奈地摇摇头:“东家,如今这世道,只有走水路最安全――” “我才不管水路,陆路,只要能运来大米,我金华都可以跟他们合作!!” 倩娘本来在一边儿对着铜镜往脸上补妆,此时听了金华的话,也没回头,只漫不经心地建议道:“我支持东家的想法,既然水路赚不着钱,不如冒险走一次陆路!” 常叔沉声道:“如果一定要走陆路,就要找一家信得过的镖局,我听说镇远镖局的口碑不错,东家,需不需要我去跟他们谈一谈?” 金华双手一合,点头道:“好,常叔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常叔很快便和镇远镖局进行了接洽。因为世道不安好,镇远镖局已经很久没接到走镖的生意。此时见常叔前来托镖,自然是二话不说,立马便答应了下来。 金华以十分低廉的价格便将镖托了出去,免不了小小得意一把。可惜当她还未从占了大便宜的得意中恢复,镖队被劫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其实在镖被劫之前,金华已经做了两三次尝试。为了保险起见,第一次托镖,金华要求押运的粮食并不多。镇远镖局一路北上,不久便押着一队米车凯旋而归。如此两三次之后,金华渐渐放弃了警惕,于是决定大批量地运输大米。 金华之所以这么着急,其实也是为了增加大米的储备量,从而调整供需,压低价格,表面看是一斗米的价格下降了,金华的盈利减少了。可是从长远上看,金华却一点儿也不吃亏,这好米的价格下降,普通老板姓才能买得起,既然有便宜的好米,自然没人再去买糙米,而好米呢,只有‘如意米行’存货最多,到时候金华一家独大,赚的自然不会少。 正当金华庆幸自己选了陆路这种方便又便宜的押运方式时,镖队被劫的消息却冷不丁地传了回来,金华当时正在饮茶,结果着急之下,不小心便被茶水呛了一口。金华扶着桌角咳了半天,才脸色苍白地站起身,然而脚底一个酿呛,差点儿没晕过去。 要知道,这次运送的粮食可是比前三次的总量还要多一辈,如今,大米被劫,损失自然不可估量。且不说镇远镖局有没有钱赔付,就算有,那它们赔付的那部分钱也远远弥补不了金华的损失。 “东家,车队是在凤鸣山被劫的。他们人多势众,镖局根本抵抗不了,所有的粮食已经全被他们运上了山。” 常叔忧心忡忡地看着金华,生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急出什么好歹来。 金华强撑着身子摆摆手,只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常叔正在院子里打扫,远远看见金华提着包袱走近,心里便觉有些不妥,于是忙拦着她问道:“东家,你这是要去哪儿?” 金华支支吾吾,“我,我去走亲戚!” 走亲戚,金华在南京城哪里有什么亲戚,她摆明了是在说谎! 常叔担忧不已,“东家,你跟我说实话,您到底要去哪儿?” 金华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常叔,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我是打算走一趟凤鸣山!” “什么?东家你是说,你要孤身去闯土匪窝子?” 常叔震惊不已,想不到金华竟然存了这份心思,这也太冲动了,那土匪岂是好惹的?东家莫不是被气糊涂了,这不是白白去送死么?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孤身闯匪窝(一) 金华知道此事有点儿欠妥,所以本来就怕常叔他们反对,此时被常叔这么一盘问,还真心有点儿慌乱,于是,干脆又用上平时泼皮耍赖的那一套。 “我心里自有打算,反正你就不要管了!” 金华作势欲走,常叔忙上前堵住金华的去路,又苦口婆心劝道:“东家,你可知凤鸣山上有三个土匪头子,个个凶神恶煞般,他们可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跟他们绝对没有道理可讲!” 金华嘻嘻笑道:“你放心,我也不是去跟他们讲理的!” 不是去跟他们讲理,那是做什么?常叔诧异地上下打量着金华,东家这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性子稍稍泼辣一些,说她手无缚鸡之力都不为过,她还能做什么?难道打算孤身去跟人家拼命? 这个念头突兀地迸入脑海,常叔忍不住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颤。 凭着以往的经验,东家冲动起来,能做出什么事情还真是很难预料。 金华像是看出了常叔的想法,蹙眉道:“常叔,你不会以为金华是要去跟他们拼命吧?” 常叔看着金华,沉声道:“东家,那土匪个个杀人不眨眼,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金华哈哈一笑,这个常叔,实在太有趣儿了,我金华就算再急再恼,也不至于破罐子破摔,想出这么个骚主意吧! 是,金华就算视财如命,那也是在财命两全的情况下,如果非要我在这两者之中选一样,那我绝对会像大部分人一样,毫不犹豫地选‘命’啊! “常叔,你放心,我这条小命啊,可是金贵的紧,我当它宝贝似的,不会轻易拿它去涉险的!” 常叔将信将疑,他跟了金华这么多年,眼见她一次次兵行险招,不按常理出牌,虽然最后多半能化险为夷,可那过程不免令人心惊胆战。况且,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谁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幸运。 “东家,无论如何,那贼窝可是万万闯不得的!”鉴于金华以往的斑斑劣迹,常叔实在不敢太相信她的话。 金华无奈地吐吐舌头,早知道常叔这么麻烦,真该早些偷偷溜走的。 “哎呀,常叔,我可没有那么莽撞,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那土匪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我啊,心里边儿自有计较。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会让自己涉险的!” 金华固执起来,可比那蛮牛还要倔,这一点儿常叔已经领教无数次了。 眼见金华听不进去,常叔只好放弃劝说,摇头叹道:“东家,你如果执意要去,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吧,好歹我有功夫傍身,万一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护着你!” 常叔这人古道热肠,万事都替别人考虑,可是金华嘴上虽然一直强调没有危险,可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跟土匪头子打交道,哪有不危险的!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金华反正是豁出去了。她孑然一身的,倒没关系,可是常叔一家大大小小,哪能让他一起涉险? “你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我哪儿能让你陪我一起去冒险?” “东家――” “不要再说了,你就好好在家里看着,对了,如果鱼儿问起,就说我出门谈生意去了,千万不要告诉她实情,还有难离公子,尤其不要让他知道。” 面对金华的坚决,常叔无可奈何,“东家,你到底要上山做什么?” 金华微眯起眼,嘴角泛起一丝神秘的笑意:“我这次去呀,是要跟他们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扰得常叔如丈二和尚般,一点儿都整不明白。 “对,谈生意!” 金华嘿嘿一笑,并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 “报――” 凤鸣山议事厅,一个喽??膊奖冀?钅冢?送t簧?ハス蛟诘厣稀?p>  大当家陆飞鹰抬眸看了他一眼,骂道:“你老娘死了?激动个啥!” 那小喽??宦椒捎ヅ?犯橇骋欢俾睿?偈辈恢??耄?坏拖峦罚?e?嵛崴挡磺宄??p>  “大哥莫急!” 相对于大当家的火爆脾气,一旁的二当家倒显得温和儒雅不少,只见他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茶碗,冲着那个喽?溃骸笆裁词露?俊?p>  那小喽??白攀只氐溃骸捌糍鞔蟮奔遥??奔遥?值苊窃谏矫徘袄瓜乱桓鲂∧锩嵌??切∧锩嵌??埔??魑坏奔遥 ?p>  陆飞鹰一听是女人,立刻来了兴致,忙抬脚往椅子上一搁,倾身问道:“那小娘们儿漂亮不?” 那喽??凰?饷匆晃剩?15堂靼琢寺椒捎セ袄锉叨?囊馑迹?谑切ξ??刳泼牡溃骸盎卮蟮奔业模?切∧锩嵌?羝?粒 ?p>  陆飞鹰一听,一对眼睛顿时放射出色眯眯的光来,“**还杵在这儿干嘛?赶紧去把人给带过来啊!” “是,是,小的这就去!” 小喽??拥厣咸?鹄矗?瓷硐蛲馀苋ァ?p>  二当家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禁不住摇头叹道:“大哥,色字头上一把刀,切记,切记!” 陆飞鹰伸手抹了一把胡子拉渣的下颚,嘿嘿笑道:“我说二弟,你整天穷讲究个啥,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风流快活,我管它一把刀,还是两把刀!再说了,我们兄弟这些年打打杀杀,挨得刀难道还少吗?” 二当家含笑摇了摇头,这个大哥,平日里处事儿精明有余,只是在女人这件事儿上,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喽??憬?晃幻盍渖倥?旱搅舜蟮钪?希?椒捎タ吹秸馕簧倥?牡谝谎郏?15瘫惚凰?x耍??锏模?郎显趺椿褂姓饷雌?恋哪锩嵌??p>  上山这么多年,别说是漂亮女人,就算是一个女人,他们见着都会很高兴,何况眼前的少女,简直比那画儿里的仙子还要美! 二当家顺着陆飞鹰的视线望过来,待看清那位被押进来的妙龄少女,不由也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她?” 感受到二当家的视线,金华也好奇地望了过来,待两个人视线相接,金华心思一动,乖乖,这个人,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孤身闯匪窝(二) “放开我!” 金华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押她过来的那个喽怨裕?乙桓鋈跖?庸律泶衬阏馇钚准?竦姆宋眩?傅米虐盐依t梢桓鲷兆拥哪q?矗?p>  “放开她!” 陆飞鹰一声怒喝,吓出了那喽??囊簧砝浜梗?蟮奔医窀龆?窃趺戳耍吭趺吹瓜袷谴Υo蜃耪飧鐾馊耍恳捕裕?凑?灰?i娴脚?耍?蟮奔易苁橇?撞蝗系模?慰鲅矍暗恼飧鲂∧锩嵌?钩さ酶?被??频模?p>  这个时候,自然顾不上此人身份可不可疑,反正乖乖听大当家的吩咐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那小喽??呤职私诺娜ソ饨鸹?砩系纳?樱??蛭?Φ锰?鲜担?饬税胩欤?妒敲唤饪??p>  金华还没着急,那陆飞鹰倒是不耐烦了,只见他三步两步冲到跟前儿,一脚将那喽??叩揭槐叨??晨诼盍艘痪洌骸?*的给我起开!” 金华还没弄清楚状况,陆飞鹰突然‘哗啦’一声抽出了腰间挂着的佩刀,只见一道儿冷光向自己劈来,金华‘妈呀’一声惊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不会这么惨吧,自己可是一句话还没说上呢,就这样华丽丽的挂掉?那也太冤了吧! 金华紧闭着眼睛,半天都没有刀刃划破皮肉的刺痛感出现,金华才鼓着勇气睁开了一只眼,便看到了正提着刀,讶异地望着金华的陆飞鹰。 金华一愣,猛地睁开另一只眼,低头一瞧,只见地上安安静静地躺着几节被砍断的绳索。金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的刀砍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上的绳索。 还好,还好!金华摸摸自己的脑袋,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抬眼看到那提刀之人,金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不能提前说一声啊!吓了老娘一跳!” 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金华,陆飞鹰不由瞪大了双眼,好家伙,这火爆的脾性与清雅脱俗的容貌真的能混搭在一起? 不过嘛,大爷我喜欢!这小辣椒似的,才够味! 陆飞鹰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笑你个死人头啊! 金华没好气地瞪了陆飞鹰一眼,他妈的,刚才自己的怂样可全部落在了这个人的眼中,实在有伤自己沉稳果敢的高贵品格,想想都让人觉得尴尬! 唉,出师不利啊,出师不利! 被绳子捆了半天,全身都疼,金华来回甩甩被捆得酸痛的胳膊,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没好气喊道:“你们谁是这儿的大当家?” “我是,我是,我是!姑娘,我就是凤鸣山的大当家!”陆飞鹰朝金华深深一揖手,连声答应,生怕别人跟他抢这个大当家的名号似的。 金华收回视线,蹙眉打量着对着自己低眉哈腰的男人,这人一双小眼儿滴溜溜地盯着自己,吧啦吧啦地吞咽着口水,一看就是资深好色之徒,就凭这幅德行,也能做土匪的首领? “你就是是陆飞鹰?” 金华将信将疑,传闻中杀人如麻,凶狠残暴的土匪竟是这个样子?这庐山真面目还真是有点儿令人啼笑皆非。不过,也算说得通,我那龙大哥和人人惧怕的街头恶霸形象也并不太相符嘛! 陆飞鹰呵呵陪着笑,拱手道:“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呢!” “我叫金华!” 金华从容地盯着陆飞鹰,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方才的忐忑此时已经全没了踪影。 “好名字!金华姑娘,我听说你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此事儿说来话长――” 陆飞鹰会意,忙引着金华往椅子边儿走,“来来,姑娘坐,既然是长话,咱们就慢慢说!” 金华在椅子上坐下,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这才像话嘛,被你们这不懂事儿的小喽蚜税胩欤?竟媚锘拐媸抢鄣靡?溃?p>  陆飞鹰笑眯眯地招呼金华坐下,又转身吩咐道:“去,马上给我准备几个好酒好菜来!” 金华忙摆摆手,“不用麻烦了,陆大当家的,金华就开门见山了,我此时来拜访,其实是有事情想跟您谈一谈!” “不急!”陆飞鹰呵呵一笑,转而朝不远处的金白羽挥手道,“二弟,过来一起坐!” 二弟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有他在边儿上撑着场面,也能提高提高咱这凤鸣山的档次。 金白羽也不推辞,缓步跺到二人身边儿,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金姑娘,这位是我凤鸣山的二当家!” 金华见此人仪表堂堂,又看着眼熟,心里便存了几分好感,忙起身行礼,“见过二当家的!” 金白羽淡淡一笑,笑容里倒是有几分温暖的意味,“金姑娘好!” 陆飞鹰笑道:“金姑娘,你有什么事儿找我?现在可以说了!” 金华神色微收,略显严肃起来,“大当家的,听说你们几天前截了一批粮食,有没有这回事儿?” “这――”陆飞鹰神色一滞,颇有些为难。他完全没想到金华竟会问到这件事情,虽然陆飞鹰被金华迷得神魂颠倒,可还不至于糊涂,金华毕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山寨的事儿总不好跟她提及。 金华看出了他的担忧,不由笑道:“陆大当家的,我金华孤身一人,能翻出什么花儿来?您别多虑了!再说了,我看您也不像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啊!” “没错,是有这回事儿!” 也不知道是激将法起了作用,还是金华脸上绽放的笑意击垮了陆飞鹰心里的防线,反正他痛快地认了。 金白羽一边儿饮着茶,一边淡然地留意着二人的谈话,也未加阻止。反正劫镖的事儿,早就在南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况且,他们做下这件事儿的时候,也没打算低调。 “姑娘有话尽管说!”金白羽浅笑着,语气里像是有鼓励的意味在里边儿。 金华扫了两人一眼,直言道:“我就是想跟你们聊聊粮食的事儿!” 陆飞鹰奇道:“粮食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金华挑眉,“当然有关系,因为我便是这些粮食的主人!”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孤身闯匪窝(三) “你――”陆飞鹰放肆地笑着,显然觉得这件十分好笑的事情,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宣称自己是这些粮食的主人? 这些粮食粗略算来,怎么着也值上个几千两银子!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件荒唐滑稽的事情,于是一屋子的人全都笑了。 金华也笑了,捂着嘴角咯咯笑出了声。屋子里的人见金华笑得不亦乐乎,反而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只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当家的,这个娘们儿我见过,她是‘醉红楼’的金老板!” 妓院?老板?这些词语竟然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联系在一起,叫人如何能信? 陆飞鹰一脸质疑,反问那说话的喽澳愫问焙蔚丶??鸸媚铮俊?p>  那喽??成弦缓欤?e?嵛岬模?胩旎卮鸩簧侠础?p>  陆飞鹰等得不耐烦,一拍桌子,怒道:“你他娘的哑巴了?问你话呢!” 那喽??颂谝簧??蛟诘厣希?诺蒙??6丁?p>  “大当家的,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陆飞鹰双眉一横:“说!” “小的是趁晚上值夜站岗的时候,偷偷溜去城中,逛了几次‘醉红楼’,所以见过金老板――” 陆飞鹰闻言,立刻火冒三丈,‘嗖’地站起身,一脚将那喽??叻?诘兀?澳闼?锏u?拐娲螅?媚阒狄梗?憔谷煌低蹬苋ス湟ぷ樱?购妹怀鍪拢?馔蛞挥腥死赐迪??蠊?*的能承担得了吗?” 那喽??匙诺ㄗ有n?洁煲簧??按蟮奔业模??墒谴鹩Σ簧??模 ?p>  “你他娘的还有理了?你见过几个土匪头子说话算数的?” 金华听陆飞鹰自称土匪头子,不由便觉得好笑,又不能笑,只能抿了嘴强忍着,忍得十分辛苦。 “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玩忽职守的混帐东西,我如果不罚你,还如何能让其他弟兄们服气?来人,将这个混帐东西给我拖出去,砍了!” “是!”另外两个喽??丈锨埃?芷鸬厣夏侨司屯?馔稀?p>  地上那名喽??诺昧扯甲狭耍?踉?挪煌5那笕模骸按蟮奔业娜拿?⌒〉闹?砹耍≡僖膊桓伊耍n笄竽??笄竽挛艺庖淮危〈蟮奔业模?蟮奔业摹p>  陆飞鹰一甩手,恨恨道:“拖出去!” 金白羽本来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只默默注视眼前的一切,仿佛并不是很关心。此时看到陆飞鹰要杀那喽獠乓灰≌凵龋?荷?Φ溃骸靶辛耍?铣鋈ゴ蛩蟀澹?盟?こぜ切跃秃昧耍 ?p>  “大当家的――” 到底是该听大当家的,还是该听二当家的? 那看押的二人迟疑地望向陆飞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金白羽看了一眼陆飞鹰,回头朝那二人使了个眼色,喝道:“还不快去!” 那二人见陆飞鹰没有反应,立刻会意,忙押着那个开小差的喽??蛲庾呷ァ?p>  那开小差的喽??屑さ锰槠?崃鳎骸岸嘈欢?奔一蠲??鳎《嘈淮蟮奔遥 ?p>  待那喽??谎鹤撸?椒捎プ?戆琢艘谎劢鸢子穑?湫Φ溃骸澳愕故腔嶙龊萌耍 ?p>  金白羽摇头而笑:“行了,出出气算了!你难道还真要因为这个砍了他的脑袋啊?” 陆飞鹰顿时哑口无言,二弟说的对,他也就是出出气,做个场面以儆效尤,并没想真要这喽??男悦??p>  陆飞鹰口中叹着气,闷闷地坐回椅子里,连声道:“唉!气死我了!” 金华双眸咕噜噜一转,含笑道:“陆大当家的消消气,何必为这种人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 陆飞鹰看到金华笑嘻嘻的俏皮模样,气儿一下子就消了大半,“让金姑娘见笑了!陆某眼拙,原来金姑娘真的是‘醉红楼’的掌柜!” 金华低声试探道:“那陆大当家的相信那些粮食是我的了?” “嗯!”陆飞鹰只觉得面上无光,尴尬不已。 谁不知道‘醉红楼’和‘如意米行’如今是一个幕后老板。自己抢了‘如意米行’,可不就是抢了金姑娘,奶奶的,大爷我要是早知道,怎么着也不会去抢了一个娘们儿的东西!唉,抢女人的东西?太他妈的掉份儿了! 不过,眼前的这个金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一个腰缠万贯的生意人嘛! “陆大当家的尽管放心,那些米你要是用得着,尽管拿去!我来这里,不是跟你要这些米的!” “哦?”陆飞鹰挑眉望向金华,似是来了兴趣,“那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爱慕大当家的威名,所以投奔来了?” 旁边伺候着的喽??杏腥巳氯铝艘痪洌?巳毫15瘫?3鲆徽蠛逍Α=鸢子鹈蜃抛旖牵?壑幸驳囱?判σ狻?p>  陆飞鹰白了人群一眼,“他娘的,你们瞎起什么哄?” 金华镇定自若,默然等着笑声止歇,方说道:“金华这次来,是想跟大当家的谈门儿生意!” 跟土匪谈生意?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听到,在场的人生出一份好奇之心,于是都安静了下来,翘起耳朵听着。 陆飞鹰奇道:“什么生意?” “我想将‘如意米行’押运粮食的活计交给你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不由面面相觑,这小娘们儿莫不是急疯了,竟然要找土匪运粮食?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且看大当家的如何回答,大家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陆飞鹰。 陆飞鹰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竟撑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金姑娘,你这青天白日说梦话呢!我们是土匪知道不?打家劫舍的土匪!” 金华淡然回道:“金华知道你们的身份,可是你们真的想做一辈子的土匪吗?你们真想一辈子过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担负着恶贼草寇的名声吗?” “你们可以说不要紧,可是你们的子女后代呢?你们有没有替他们想想?难道你们也想让他们和你们一样,一生都背负着这种恶名,抬不起头,世世代代为寇么?” “我金华也是穷苦人出身,我了解大家多半是被逼落草的,如果有吃有喝,谁能愿意出来当土匪!金华这句话撂这儿,这对你们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你们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不呢?” 金华诚恳真挚,张弛有度的一席话,在这些土匪心中勾起了不小的涟漪,大家纷纷沉默起来。 金白羽亦抬眸望着金华,目光里尽是赞赏与探究。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孤身闯匪窝(四) 在金华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陆飞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金姑娘,你搁这儿说笑话呢?我们能放着好好的山里悠闲日子不过,难道为了那一点儿钱,就下山去做这种活儿?” 金华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们打家劫舍,能赚多少钱?” “不管多少,弟兄们吃喝生活,是够用了!” 金华眯起眼睛,神秘地一笑:“如果我能保你们不但吃喝生活够用,还能落下不少的存款呢?” 金华此言一出,人群一阵唏嘘,山寨日子是快活,可如今这年头,维持起来是越来越艰难了。 山寨的规矩,专抢贪官污吏,商贾富户,可如今世道儿每况日下,还哪有这么多的有钱人可以抢?如果这娘们儿能给大家提供一个机会,倒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当然了,这些还是得看几位当家的决定! 作为山寨大当家的陆飞鹰,显然对金华的提议并不感兴趣。 “金姑娘,你的话貌似头头是道儿,可是兄弟们过惯了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并不愿意改变这种状态!” 什么?本姑娘口干舌燥的说了半天,就换来这么一句话?这人到底有没有脑子?鼠目寸光,就只看到眼前的这点儿小生活,不能为以后打算打算啊! 亏我好心好意,真真是不识抬举! 金华气鼓鼓地在心里骂了半天,最后归结为一句话,老娘的米是彻底回不来了。 “看在陆某的面儿上,金姑娘就不要生气了——”陆飞鹰见金华默默生着闷气,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百般讨好,可金华始终无动于衷。 陆飞鹰见无计可施,干脆就使出了威逼利诱的招数。“我看你也别回去了,跟了我得了,从今晚后,什么东西只要你想要,我都千方百计给你弄回来,好过你累死累活的瞎折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喽啰中有人起哄,“听不明白么?我们大当家的看上姑娘了。想让姑娘做他的压寨夫人。” 人群一阵哄笑。 “我们大当家的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姑娘你就从了他吧!”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金华心中愤懑不已,脸上也臊的通红,还压寨夫人,压你个死人头啊,想女人想疯了吧,见个女人就想据为己有啊!好歹我金华名草有主,岂能容你们这般羞辱? “陆大当家的,金华该说的都已说完,您好好考虑考虑。金华这就告辞了!” 眼瞅着势头不对,金华当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金姑娘留步,你把我这山寨当成什么地方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金华正打算脚底抹油。陆飞鹰却突然拍案而起,吓得金华一个机灵。 “什么两国?来使在哪儿?大爷我统统不知道,我的眼中可只有一个突然闯入山寨的俊俏小娘们儿!” “你——” 陆飞鹰失去耐性,原形毕露,金华不由便后悔起来,看来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容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应该听常叔的劝,带着他来的。 陆飞鹰眼波一横,高声吩咐道:“来人,给金姑娘安排房间,给我好酒好菜伺候着,金姑娘要是受到一点儿委屈,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有,通知下去,老子三日之后就要娶压寨夫人了!” 人群响起一片欢呼,“恭喜大当家的!” 陆飞鹰呵呵一笑,满脸的春风得意。 金华情急之下,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二当家的,他可是凤鸣山上唯一看上去正常点儿的男人了!可是,金华一双美眸‘兹兹’朝着他放了半天信号儿,人家愣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品茶,双眼抬都未抬一下。 混蛋,王八蛋,见死不救,小心出门儿被雷劈! 金华的小眼神儿从哀求到失望到痛心疾首,不过分秒之间。上一刻还在心里咒骂不停,并且毫不吝啬用目光向二当家的放着冷箭,下一刻一扭头,又一脸讨好地朝着陆飞鹰嘻嘻笑道:“大当家的如果真心要娶我,金华深感荣幸,万分荣幸!金华十分愿意!” 陆飞鹰一脸喜色,“真的?你当真愿意!” 金华凝眸挑眉道:“愿意是当然愿意,可毕竟是婚姻大事儿,不能这么潦草,所以金华请大当家的允我回家一趟,禀明父母,改日算了生辰八字,换了喜帖,定个好日子,再过门儿吧!” 金华的那点儿小心思一览无余,陆飞鹰脸上的笑容一滞,语气也瞬间严肃了不少,“你不用下山,只需告诉我你父母的住处,我派人接了他们来便是!” 我爹娘早就归了天,你去哪儿接去? 金华在心底冷笑,脸上却仍堆着讨好似的笑容,“还有日子呢,必须选个黄道吉日!” “日子也不用定了,三天之后就是好日子!” 金华据理力争,“你说是好日子就是好日子了?这日子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关系道婚姻幸不幸福!怎么也得找个算命先生好好算一算吧!” 陆飞鹰淡淡道:“这个你放心,三天之后本是我替舅舅挑选的入殓之日,早就找人算过七八遍了,能不好嘛!” “死者为大!这样十分不好!” 金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抢给死人入土的日子办喜事儿,亏你想的出来,也不怕你舅舅的冤魂半夜回来找你! 陆飞鹰挑眉,“我舅舅生前,一直盼着我能有一门儿好亲事儿,如今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他老人家不会怪我的。” 金华不依不饶,心底却越来越凉,语气也越来越弱,“可是丧葬的好日子并不是成亲的好日子!” 陆飞鹰凑得金华身边,俯身盯着她的双眼,目光里尽是得意,缓声道:“三日之后是个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益丧葬,益嫁娶!” 能说的好像全都已经说光,金华急的说不出话来,“不是,那啥——” 陆飞鹰被她缠的不耐烦,在顾不上怜香惜玉,一挥手,“哎呀,我说金姑娘你怎么这么事儿呢!来人,帮金姑娘带下去,如果她再嘀咕个不停,就给我把她的嘴给封上!” “是!” 几个人冲上来,伸手往金华手臂上捆绳索,金华眼瞅着无法脱身,干脆扯着嗓子大骂起来:“陆飞鹰,你就是一个鼠目寸光的混蛋!你迟早会后悔的!” 一块儿帕子被塞到金华嘴中,金华呜呜的再发不出声音,陆飞鹰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口骂了一句:“他妈的,世界总算清净了!” 金华被软禁在房间内,四周都有人把守。她耗了半日的时间,悄悄地将每块砖头,每个钉子研究琢磨了一番之后,得出了一个令人崩溃的结论:根本一点儿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嘛! 你妹啊,那些偷工减料的混蛋们都跑到哪儿去了?干嘛一个小小的山寨,非建的跟个铜墙铁壁似的。 金华如热锅上的蚂蚁,正抓耳挠腮,焦急万分之时,只听见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金华一个机灵,忙从墙角处跳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弄起几案上的一棵盆栽。 一个蓝衣少女捧着食盒走了进来。 金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送饭的。 唉,逃跑真心是一件超级消耗体力的事情,绞尽脑汁了半天,还真有点儿饿了。金华揉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噌到饭桌旁,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凳子上。 那蓝衣少女将饭菜摆放好,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金华,一双黑眼珠子兀自放射着寓意不明的光忙。 金华被盯得浑身发毛,“你干嘛?!” 那少女挑剔地白了金华一眼,呛道:“不干嘛!看看还不行啊!” 哎吆,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嚣张! 虽然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可好歹你们山上的大当家已经告知大家,要娶我做压寨夫人,怎么你一个小丫头还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人。 “别看了!”我金华可不是好惹的! 那少女完全无视金华的话,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自顾自坐在凳子上,支起下巴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起金华来。 蓝衣少女自言自语:“大哥怎么会看上你?长得瘦瘦弱弱,脾气又不好!” 金华无语,好歹我都气成这个样子了,你倒是没事儿人似的,就你心理素质好啊!等等,“大哥?谁是你大哥?” 蓝衣少女奇道:“就是凤鸣山的大当家陆飞鹰啊!” 金华一愣,陆,陆,陆飞鹰,这个丫头的大哥是陆飞鹰,陆飞鹰是她的大哥!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竟是陆飞鹰的妹妹。 金华一系列的忐忑之后,突然有些气闷,她就算是陆飞鹰的妹妹又如何,我干嘛这么怕她,作死啊,奴才思想,要不得! 快把腰板挺起来,表情横起来!金华端起架子,清清嗓子咳嗽了两声。 ‘咕噜’一声,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金华故作镇定地昂着头,若无其事地盯着天花板左右望望,只做没听见。 余光瞥见蓝衣少女憋着笑,金华突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傲娇不起来。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惨遭囚禁 算了,算了,管它呢,肚子饿了,先吃饱再说。吃饱了才能想出对策,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 心里这样想着,金华一把端起饭碗,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那蓝衣少女瞪大眼睛,奇道:“你胆子还真大,不怕饭里有毒么?” “饿死也是死,毒死也是死,那还不如饱着被毒死呢!” 金华埋头奋力往嘴中扒着饭,头都未抬一下。 蓝衣少女颇感兴趣地盯着金华,轻描淡写道:“不是非要要人命的这种毒药,春药也可以啊!” 什,什么?春,春,春药?金华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忍不住嘴里含着的一口饭全部吐了出来,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再也吃不下去了! 这个黄毛丫头,知道的还真多,看来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天然无公害! 感觉得金华吃人的目光,蓝衣少女嘻嘻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下这种毒的!” 金华差点儿喷出一口鲜血来,不会做,干嘛要提?倒胃口,害的本姑娘饭也吃不安稳! 蓝衣少女顿了顿,突然开口问道:“你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除了哥哥外,还有很多男人喜欢你?” 这小丫头眼中倒有了几分真挚,谁不爱听好听的话,金华被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乐滋滋的,忍不住就飘飘然起来。 这个小丫头,倒是蛮识货的嘛! “说句不谦虚的话,这倒是事实,有时候我照镜子,自己都能被自己的美吓到!” 蓝衣少女撇撇嘴,“还挺自恋的!那你知道怎么抓住男人的心吗?” “当然是要漂亮!要有钱!”怎么没头没脑问这么一句,金华疑惑片刻,转而灵光一闪,抿嘴而笑,挑眉看着少女道:“喂。为什么问我这个?难道是——” 蓝衣少女目光里闪过一丝慌乱,“哎呀,你真是的!” 金华贼贼地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看你这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肯定是看上哪个男人了!” “要你管!” 蓝衣少女没好气地白了她金华一眼,赌气扭脸到一边儿。 金华咧开嘴角,抽了抽鼻子。“我闲得?我管!我才懒得管呢,我现在发愁自己的事情还来不及呢!” 金华趴在桌子上。默默生着闷气。 蓝衣少女转回脸,好奇道:“你愁什么?你都要做新娘子了,不是该高兴才是?” “高兴个屁!如果被人软禁,被人逼婚的人是你,你就不会搁这儿说风凉话了!” 金华恨恨瞪了少女一眼,我说你是傻呢,还是傻呢! 蓝衣少女蹙眉:“我大哥多好的人啊,难道还配不上你?” 金华一口呛道:“我只见过你大哥一面,就逼我跟他成亲,你说有这么讨老婆的吗?” 蓝衣少女也噌噌来了怒气。叉腰道:“你傻啊,我大哥可是土匪,你见过有几个土匪是正儿八经娶老婆的,还不都是抢?不抢也不行,不抢没人敢嫁啊!” 金华双目圆瞪。“你也傻啊,你见过有几个被强抢来的,还欢天喜地的?我这还不是正常的反应?” 两个姑娘摩肩擦掌,大眼瞪小眼儿,火药味十足地对峙了一会儿,突然一齐‘扑哧’一笑,战争的乌云顿时一哄而散。 蓝衣少女一跺脚,嗔道:“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大哥嘛?” 金华双手交叉,横在胸前,连连摇头,“不愿意,坚决不愿意,死也不愿意。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有喜欢的人的。” 蓝衣少女双眸滴溜溜一转,忙好奇地撺掇道:“快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金华蹙眉,转而瞪了蓝衣少女一眼,“你管得着吗?” “当然管的着啊,你要是真不愿意嫁给我大哥,我可以帮你逃出去的。” 蓝衣少女双眸锁住金华,神色真挚无比。 金华挑眉,“真的?” “真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大哥,那我大哥强娶了你,他也不会幸福!我不能看着我大哥跳进火坑!” 金华蹙起眉头,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被逼婚的可是我好不好,怎么你大哥摇身一变,反倒成了受害者? 蓝衣少女眸中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好吧,虽然这个救人的理由好像跟自己无关,可好歹人家要救我,金华也得心存感激不是。 “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送个信儿出去吧!” 蓝衣少女凝眸想了想,继而点点头。 “好!” 入夜,金华躺着床上,和衣而睡,可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就是难以入眠。干脆支起脑袋听着窗外的虫鸣声,默默发起呆来。 如今自己孤身一人,逃又逃不走,只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陆飞鹰的妹妹,陆飞燕的身上。希望她能顺利的帮自己把消息传出去。 也越来越深,困意慢慢袭来,金华上下眼皮打着架,正迷迷糊糊间,突然窗子之上,蓦然闪过一个黑影。金华一个机灵,从床上跃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飞鹰托着醉醺醺的身子走了进来。 金华登时吓得脸色苍白,“你,你要做什么?” 陆飞鹰脚步酿呛,笑嘻嘻地向金华靠过来,金华被逼入角落,无处可躲,登时急的满头大汗。 陆飞鹰伸指抬起了她的下巴,语气极其轻浮暧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混蛋!” 金华情急之下,抬掌朝陆飞鹰脸上招呼过去,却被他一把握在手心,动也动不了。 “别打我!我平生最恨女人打我!” 陆飞鹰慢慢倾身靠近金华,呼出的热气里掺杂着酒味,呼呼地扑到金华的脸上,惹得金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我金华一世清白,总不能毁在这样一个脏兮兮的醉汉手中吧!金华看看左边的床柱,不禁摇摇头,让我学那些贞节烈女。以死保住清白?那是万万使不得的!那得多,多疼啊! 金华强忍着恶心,转眸看看右边儿挂帐子的绳子,将它套在陆飞鹰的脖子上,放手一搏,来个鱼死网破?可这家伙一身蛮劲儿,自己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嘛! 陆飞鹰看着金华一双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可爱极了,心中愈加喜爱。忍不住便将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庞凑近金华,嘟起嘴就要往金华脸上印,“来,让我亲一个!” 金华撑着胳膊顽固地抵抗,陆飞鹰一时不能得手,凄迷着眼打量金华,不耐烦道:“害个什么羞?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反正你都要嫁给我了!” “放开我!滚开!”混蛋才要嫁给你呢! 金华拼命挣扎,陆飞鹰咧着嘴,微微有些诧异,想不到一个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气力? “别,别再挣扎了!再挣扎大爷我可要真生气了!” 陆飞鹰舌头打着折,伸手圈住金华的身子,‘咕咚’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生气你个死人头啊!”金华忍着厌恶,奋力地推搡着陆飞鹰的身体。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陆飞鹰失去耐性,眉头一蹙,突然撤开双手,一低身子,竟然一把将金华拦腰抱起。 金华双脚离地,无所依恃,被他这样抱在怀里,根本挣扎不脱。 陆飞鹰三步两步走到床边,将胡乱踢着双脚的金华往床上一抛,立刻倾身附了上去。 金华双手被他摁住,整个身子也被他牢牢压着,挣扎不得,眼睁睁看着他嘴唇慢慢落下,金华的眸孔不由放大起来。 乖乖,难道我金华一世清白,真的要毁于一旦了吗? 人家是女主哎女主,毁她清白的不是男主也应该是男配,可这一个胡子邋遢的醉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别急,女主还是应该属于男主和难配们的,这不,救星来了。 陆飞鹰与金华正撕扯间,只听见噔的一声响,陆飞鹰兀自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便看到了扎进床头,正晃晃悠悠的那支羽箭。 羽箭没入坚硬的木头足足有二分之一长,要么是放箭之人内力极其深厚,要么就是他心中极其愤怒。 陆飞鹰兀自擦擦眉间渗出的冷汗,乖乖,这要是再挪半寸,羽箭没入的恐怕就是我陆飞鹰的脑袋了。 熊熊的欲火转眼之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浇灭,陆飞鹰默然蹙起眉头,翻身从金华身上离开,随手整理了一下衣衫,又看了一眼金华,提足便向门外而去。 片刻之后,便听见门外传来陆飞鹰阴冷的声音:“来人,给我抓刺客!” 金华兀自吐出一口气,筋疲力尽地瘫软在床上,突然便有一种委屈得想哭的感受。 “刺客抓到了吗?” 金华揣着忐忑,一夜未眠,终于小心翼翼地熬到天亮。侧耳听到门外有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金华忙跳下床,推开窗子,探着身子往外一瞧,原来是凤鸣山二当家的正在盘问一个小喽啰。 听到动静,二当家的抬眸向窗口望来,待看到金华,忙微笑着点头示意。 金华嘭一声关上窗户,笑什么笑,不过也是混蛋一个! 本来觉得这个二当家的像个好人的样子,可想不到他根本与大当家的一个德行,这个凤鸣山,他妈的都没有一个好人! 金白羽吃了闭门羹,却似乎不以为意,反而举步向门前走来,守门的喽啰伸手将他拦住:“二当家的,大当家有令,不许外人进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倒成了外人了?”金白羽挑眉,目光一凛,直吓得那人双腿哆嗦。 “是小的说错话了,二当家的别介意,您进去就是。” 金白羽轻哼一声,提着衣摆跨进了房中。 金华看着金白羽走进来,长袖一挥,指着门外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何处不相逢 金白羽微微一笑,完全无视金华的话,径直走到桌子旁,在椅子里坐了下来。 金华见自己竟被完全无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要不要脸,女子的卧室,是你们这些大男人随便进出的吗?” 金白羽呵呵一笑,缓声道:“丫头,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泼辣难缠!” “诶?”金华怔住,听着人的口气,好生熟悉的感觉。 金华满心疑惑,探究地盯着金白羽。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听好了,我的名字是金――白――羽――” 金白羽微启朱唇,一字一顿,笑得春光灿烂。 金华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突然‘啊’的一声尖叫,飞身朝金白羽扑了过来。 金华扑进金白羽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表哥,你是表哥!” 金白羽宠溺地轻轻拍打着金华的后背,柔声笑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哭鼻子了?我记得那时候,你可是无论受到什么委屈,都从来不会哭的!” 金华仰起头,眼波一横,伸手扑打起金白羽的胸膛,鼻子兀自一抽一抽。 “你是我表哥吗?有你这样的表哥吗?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别人欺负,都不帮我!” 金白羽一脸无奈,“表哥是有苦衷的,大当家的性格执拗的很,如果让他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我哪里还能帮得了你,恐怕见他都不让我见了!” “这么说,昨天晚上的羽箭是你射进来的了?” 如果是金白羽见金华危急,出手相救,这便说得通了。 “不是!我也正纳闷着呢,怎么除了我,还有别人会帮你吗?” 不是表哥?那又会是谁? 这个凤鸣山寨。还有谁会救自己?金华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仍是没有一点儿线索。正愁眉不展间,突然灵光一闪,蓝衣娇俏的身影浮现在脑海。 “难道是飞燕?” “飞燕?” 金华点头,“对,飞燕来见过我,还答应要帮我――” 金白羽望着金华。摇头道:“不会是她,她不会武功。” “那会是谁?”除了陆飞燕兄妹和表哥。金华几乎不认识任何山寨中的其他人。 金白羽微微一笑,安慰道:“可能真的是刺客碰巧解了你的围。昨晚的事情,我听到之后也很生气,大哥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你放心,我会看着他的,另外,我也会尽快想办法救你出去!” 算了,反正这件事已经翻了篇儿。何必枉费心神。如今有表哥在身边护着,金华直觉安心不少。 想当年,舅妈对金华处处为难,表姐也是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有表哥一人时时护着她,让金华倍感温暖,金华有时候甚至觉得,比起表姐,她倒更像是表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和表哥的关系一直都非常要好。 可惜,在金华没逃到南京之前,表哥便突然失了踪,舅舅舅妈托人四处打听,却一直没有表哥的消息,大家都说表哥可能已经不在人世,金华一度因此悲痛欲绝,舅妈陡然失去儿子,更是将一腔的怨愤全部洒在金华的身上,从那时候起,金华的日子便更加难过了。 可是日子虽然难过,金华却从来没有埋怨过表哥,她在心里其实一直都暗暗期盼着,能有一天再见到表哥,想不到时至今日,这个愿望竟然梦想成真,表哥完好无损的站在金华面前,实在是个太大的惊喜。 “表哥,赶快跟我讲讲,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当上了凤鸣山的二当家?” 金白羽温润一笑,“此事说来话长,改天有空咱们再好好谈谈,我也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好!” “金华,金华!” 房门嘭地一声被撞开,陆飞燕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待看到坐在一边儿的金白羽,脸色一变,转身就要往外跑。 “你这丫头怎么了?看见我干嘛要跑?” 陆飞燕尴尬地转过身,低声唤了一句:“二哥!” “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所以不敢见我?” 这丫头神神秘秘的,肯定有什么事儿! “哪有,才没有呢!”陆飞燕眼波一转,突然用奇怪的眼神儿在金华与金白羽身上辗转,继而暧昧地笑道:“我说二哥,你怎么在未来嫂嫂的屋子里?难不成你对她――” 金白羽一口气呛住,猛地咳嗽了两声,嗔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 “我只是怕金华姑娘昨晚受到刺客的惊吓,所以前来探望一下!” 陆飞燕冲着他挤挤眼,俏皮地笑道:“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 “你再胡说八道,就罚你禁足半个月!” 陆飞燕耸耸眉,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我才不怕呢,你要敢罚我,我就去告诉大哥,说你私闯嫂嫂的房间!” 什么跟什么这是?这个丫头胡搅蛮缠的本事还真是厉害,搅得我头都大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金白羽站起身,看了陆飞燕一眼,目光里包含着淡淡的责备。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定然是在外边儿闯了什么祸,所以就用起了恶人先告状的把戏。二哥才没空跟你掰扯,你来找金华,肯定有事儿要同她说吧,二哥是识趣的很,这就走,你们聊吧!” 金白羽呵呵一笑,宠溺地看了陆飞燕一眼,又朝金华点点头,便摇着折扇缓步走出了房外。 陆飞燕朝着金白羽的背影吐吐舌头,做出一个鬼脸,又偷偷溜到门边儿,隔着门缝儿小心翼翼地向外瞄了瞄,待看到金白羽确已走远,才忙转过身笑嘻嘻地朝金华道:“我听说你昨晚遇到了刺客,担心的不得了,立刻就赶过来了!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金华笑嗔道:“你放心,我好着呢!我看你这偷偷摸摸的样子,怕不是单纯来关心我的吧!” 陆飞燕嘿嘿咧着嘴:“还是你懂我!我其实是有一件事儿求你!” 金华奇道:“你有什么事儿能用的上我?我可是被你哥哥给软禁在这里的,寸步都不能离开,能帮你什么?” 陆飞燕欲言又止,好像很难开口的样子。这丫头性格不是挺直爽的嘛!怎么这个时候倒扭捏起来了?看来这其中必有蹊跷,金华心中觉着有趣儿,便对其中的蹊跷感起兴趣来。 照常理来说,女生出现这种小女儿情态的时候,多数就只有一种情况。 “我说飞燕,你莫不是看上了哪个男子?” 陆飞燕脸上一红,局促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绞着帕子。 金华哈哈一笑,果然猜的不错。 “你告诉我,他是谁?” 两个人自从上次第一次见面之后,便莫名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也许是因为两人年纪相仿,性格相似,无端竟让两人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顺理成章,一见如故。 陆飞燕突然叹了一口气,神色恹恹,好像满怀心事的样子,半天,终于开口,“我是喜欢人家,可是人家好像并不怎么上心,我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金华呵呵撺掇道:“我明白了,原来是我们飞燕单相思啊!” 陆飞燕无精打采的躺在椅子里,白了一眼金华,没好气道:“你还挖苦我!” 金华踱到陆飞燕身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笑道:“我哪儿敢呢,你说,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连这么好的飞燕都不好好珍惜!” “告诉我嘛――” “好了,好了,告诉你好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陆飞燕经不住金华的死缠烂打,只好缴械投降,“他就是你还没见过的凤鸣山三当家,也就是我的三哥。” 常叔说过,凤鸣山确实有三个匪首,这三个人,金华已经见了两个,只有这三当家的至今还未露过面儿。能让陆飞燕芳心倾倒的三当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儿,金华不免生出好奇之心。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陆飞燕挑着一双桃花眼,转过头冲着金华嘿嘿笑道:“你既然是‘醉红楼’的老板娘,定然会有很多吸引男人的方法,你教给我吧!” 金华哈哈一笑,原来是存着这个心思。不过,别的金华可能帮不上忙,可是这吸引男人的方法嘛,金华倒是见识过不少,在这方面上,醉红楼的众位姑娘们可是权威,那响当当的,一个个全是个中好手。 文雅一点儿说,金华是耳濡目染,说白了,其实就是那句俗话,‘没吃过猪肉,但好歹见过猪跑――’ 既然人家小姑娘有求于她,金华自然恨不得倾囊以授。 “不同的男人需要采取不同的对策,你得先告诉我你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好对症下药!” 陆飞燕不太信任地看了一眼金华,然后继续躺在椅子里,凝眸陷入沉思,“我三哥,其实我三哥本来不是我三哥,我原来的三哥背叛了山寨,被大哥给赶下了山,我现在的三哥是我大哥新请上来的。” 金华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大概是弄明白了一些,就是凤鸣山新换了个三当家的,而陆飞燕正好喜欢上了这个三当家的。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寨危机(上) “然后呢?” 金华在陆飞燕身边坐下,神色认真。 陆飞燕想了想,继而一本正经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是,你跟我说说,这个三当家的性格怎样?平日里可有什么爱好?” “三哥性格温和,也很喜欢开玩笑,可就是不太喜欢跟大家在一起,只常常喜欢一个人独处。好像有什么心事儿似的,有时候会一个人默默地唉声叹气——” 说起这位三哥的时候,陆飞燕的眼神儿明显温柔缱绻了许多,可是这温柔缱绻的眼神儿里,也包含了些许的无奈忧愁与焦灼。 性格明朗却偏偏喜欢独处,那多半正如飞燕所说,那人心中藏着心事儿,不愿与人轻易言说。这种将心事儿默默藏在心里的人,大概会希望有人能够懂他,支持他。 “根据你的分析,这种性格的男人,多半喜欢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所以你在他面前,要收起平时的调皮,尽量表现的温柔娴静,落落大方。” 飞燕不解,“我不太明白!” 金华微微一笑,示意陆飞燕靠近一点儿,然后凑到她耳畔,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陆飞燕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迟疑道:“这能行嘛?” “哎呀,能不能行,试试便知!” 陆飞燕将信将疑,完了还不忘提醒金华,“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大哥,或者二哥,他们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的!” 金华莞尔,这个行事儿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原来也有害羞内敛的时候,这大概也正是她的活泼可爱之处。 “你放心。自然会替你保密的,特别是你那个大哥,我躲还来不及。哪里还会主动告诉他!” “那就好,”飞燕点着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转而对金华道:“对了,你让我传的消息,我已经传出去了,那个是什么人?他会来救你吗?” 想起那个人的时候,金华的心就会莫名柔软起来,绵绵的情话犹如尚在耳畔。 他如果知道我被困在这里的话。也不知道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他如果知道我被困在这里,自然会来救我的!” 对于这一点儿,金华深信不疑。 陆飞燕斜觑着金华,调笑道:“吆喝。这么肯定啊,让我猜一猜,那个人一定是你的情郎,对不对?” 金华兀自翻了一个白眼,嬉笑着在陆飞燕手臂上拧了一把。嗔道:“你这小丫头,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吆!”陆飞燕一声尖叫,从金华身边跳开,转眸看着金华嘟起嘴,“你才小丫头呢。我看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 金华站起身,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大一天那也算是你的姐姐!” 飞燕才不服气,故意撺掇道:“姐姐我才不稀罕呢,我稀罕的是嫂嫂,你不如就从了我大哥,留在山上,咱们也好做个伴儿!” “你——”金华抄起身边的鸡毛毯子作势欲向陆飞燕身上扔。 “你这么泼辣,这只有我大哥能制得住,就别去祸害别人了!” 陆飞燕说完,笑嘻嘻地用双手护住脑袋,朝着金华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转身一溜烟向门外逃去。 金华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门外似是起了风,金华起身去关窗户,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立在柳荫之下,忙好奇地转眸去瞧。微风恰巧吹拂而过,吹起一树柳枝随风而舞,遮住了那人的身影,待风声止歇,金华再看之时,树下已空无一人。 莫非是我眼花,看错了?金华心中纳闷,抬手关上了窗户。 待窗子被合上之后,窗外阴影处走出一个稍显落寞的身影。 旁边路过的喽啰看到他,忙拱手行礼:“三当家的!” 那人摆摆手,转身向远处而出。 下午的时候,陆飞燕又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也不跟金华打招呼,径直走到椅子里坐下,顺势趴在了桌子上。 金华见她的目光中似有泪光闪动,心里一惊,这个小丫头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以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不至于随便一件事儿就可以将她打击到这种程度,想必是发生了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儿—— 金华迟疑地走过去,按住陆飞燕的肩膀,关切道:“谁欺负你了?我替你去扁他!” “别跟我说话!” 陆飞燕心情不好,说话的声音自然也大出许多。 金华微微一笑,这丫头口是心非!如果不是想找人说说话,干嘛不躲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何必偷偷溜到我这里来? 虽然两人只认识一两天,可是金华在心里已经将她看做了一个小妹妹般的存在,金华从小失去父母,唯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也被迫常年分离。而陆飞燕虽有哥哥在身边,哥哥却是一个莽汉,哪里能体谅到妹妹细腻的心思。所以金华对陆飞燕多出一丝眷顾,而陆飞燕则对金华生出了一丝依恋。 短短的两天时间里,陆飞燕已经往金华这里跑了四五次,每次都是兴高采烈的,偏偏这次却不同了起来。 金华在陆飞燕身边坐下,笑道:“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让我猜一猜好了,你这么大的委屈,是不是因为你的那个三哥?” 陆飞燕眉目稍动,却没有说话。 金华挑眉看着她:“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啊!” 陆飞燕闻言,突然坐直身子,晶莹的泪滴瞬间咕噜噜滚落了下来。 “你说你给我出的什么破招儿!这下好了,我以后都没脸见三哥哥了!” 金华纳闷,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我不过是鼓励你去大方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情感,没什么错啊! “到底怎么了?” 陆飞燕鼻子一抽,“我跟三哥哥表了白,他说对我的感情只是大哥哥对小妹妹那种,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金华扑哧一笑:“你会错意了,我是让你大方地去表达自己的情感,可没说让你现在就跟人家表白啊!” “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是表白,那是什么?” “表达情感的方式有很多啊,比如说更多地去关心他,更多地去跟他相处,更多地关注他的兴趣,更多地对他表示赞美,这些都可以啊!所谓日久生情,必须一步步来,慢慢培养,你这般猴急,自然可能把人家吓跑!” “干嘛不早说,现在说还有什么用!” 陆飞燕此话一出口,泪珠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好了,别哭了,我看你那三哥未必不喜欢你,你看你,生的玲珑俊俏,性格又爽朗可爱,没道理那个三当家的会不喜欢。我看他只是被你这么突兀的表白,弄的有些手足无措,才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说不定他这会儿也正在那里后悔呢!” “真的?” “真的!” 被金华这么一说,陆飞燕仰着脑袋想了想,好像金华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转而破涕为笑起来。 果然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伤心起来很快,开心起来也很快。 金华目光温润,柔声笑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夜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如往常一般安静的夜,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金华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常叔他们也应该担心的不得了了吧?醉红楼和米铺的生意,没出什么问题吧?还有难离,也不知他有没有收到消息,如果他知道我此时被困在土匪窝里,肯定会急坏的吧! 一阵急促的铜锣声突然划破了夜的宁静,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金华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扯过外衫披在了身上,急急凑到窗户前,推开一条小缝向外张望,只见院子里的空地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举着火把兵器,严阵以待,好像出了什么事儿。 ‘蹬’‘蹬’‘蹬’的敲门声响起,金华警惕地望向门口。 “谁?” “金姑娘,二当家的让我来接您!” 金华一听是表哥派来的人,立刻松了口气,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 门外的喽啰见金华出来,忙拱拱手:“金姑娘,山寨出了事儿,您赶紧跟我走!” 金华一头雾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山门被人攻破,那些攻山的人已经快要杀过来了!几位当家的命令女眷们先撤退!” 金华心中一动,难道是难离得到了我传出去的消息,带人攻上山来了?如果是,那这家伙也太鲁莽了,只需要逼他们放人便可,何必兴师动众的伤了和气。我心里可还惦记着跟他们合作的事儿,别再被他给搞砸了! “可曾知道攻山的是些什么人?” “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我听大当家他们说,好像来人对我们山寨的地形,布局很熟悉,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到了山顶,所以可能是出了内鬼!” 金华心道,八成是了,只有凭风雨楼的势力,才可能这么快将山寨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不行,不能让难离坏了我的好事儿! “这位大哥,我内急,要上个厕所先,您等我一下哈!” 那喽啰不耐烦地打量了一眼金华,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内急,真是麻烦!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寨危机(下) “哎呀,赶紧去吧!” “是,是!”金华连连点头,一转身向茅厕走出,一边走一边回头示意,待看到那喽啰视线转向别处,忙一转身,向山门的方向跑去。 还好我机灵,偷偷向飞燕打听到了去山门的路径,要不然,肯定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了! 金华一口气跑出好远,停下来歇息,正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乖乖,八成是山寨里的人追上来了?不行,不能被他们抓回去,我还得赶过去阻止难离攻山呢! 顾不上回头确认,金华立刻直起身子,拼命狂奔起来。 诶?怎么好像跑了半天,还是在原来的地方?金华疑惑地转过身,看见一人提着她的后背,正低头看着她。 “平日里遇到什么危险,你都是溜得比谁都快,今儿个怎么回事儿?还巴巴地往凶险的地方跑了?” 这个语气?怎么—— 金华疑惑地凑近去瞧那人,突然惊叫一声,“破衣服?!” 不错,此人正是不久前离开南京的夜锦衣。他不是回家了吗?按说不该,不会,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这当真诡异的很。 夜锦衣挑眉讥讽地看着金华:“怎么?见着鬼了?” “不是,”金华一头雾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折回去,会有人带你躲到后山去。” 金华一口回绝,“不行,我要去山门!我要去阻止他攻山,他是来救我的!” 夜锦衣眉头一蹙,转而明白了金华话里的意思,不禁冷冷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金华登时瞪直了眼,“诶?” 夜锦衣没好气地瞪了金华一眼。别别扭扭地解释道:“攻山的是凤鸣山前任三当家的,是他带了对头来攻取山寨!” 金华一阵冷汗,乖乖,原来不是难离啊,亏得夜锦衣阻止了她。否则自己傻不啦叽地冲过去。岂不是正好撞上了枪口。 好险! “三当家的!” 金华一愣,转身一瞧,只见几个山寨的小喽啰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金华左右看看。好像这里站着的只有自己和夜锦衣,他们口中的三当家的自然不会是自己,那么—— “你——”金华抬指指着夜锦衣,惊得目瞪口呆。 凤鸣山的三当家,陆飞燕心仪的三哥哥,他,他竟然是破衣服?! 夜锦衣拨开金华的手指,勾唇笑道:“行了,哪里还有空震惊。来人,你们赶快将金华姑娘带去后山,切记,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是!” 那几位小喽啰立刻上前,毕恭毕敬地朝金华拱手一揖,“金姑娘。请!” 金华看看几个小喽啰,又转眸看看夜锦衣,好像眼前的一切已经超过了她的理解力。 金华喃喃道:“破衣服——” 夜锦衣微微一笑,安慰道:“行了,赶紧走吧!” 金华看了一眼夜锦衣。然后下意识地挪开脚步,跟着这几位小喽啰们转回山寨而去。 一行人回到山寨,正碰上陆飞燕与几位女眷慌慌张张地出来,一群人立刻汇做一处,由喽啰们护着往后山而去。 这一夜,大家躲在山洞里,忐忑不安地等候着山上的消息,只听见喊杀声在山顶回荡,久久不曾停歇。 因为怕被敌人发现,攻到这里,所以山洞之中不敢点火,于是大家只能相处偎依着取暖,又冷又饿。 陆飞燕偎依在金华身边,脸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金华,你说大哥他们会不会有事儿?” 金华轻拍着她手臂安慰道:“不会,不会有事儿的!” 虽然嘴上这样安慰着飞燕,但其实金华自己的手心也早就紧张的渗出了汗珠子。能不让人担心吗?敌情如何,她们一点儿都不清楚,虽然夜锦衣的身手他见识过,可是就算他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是又怎能抵挡住人多势众? 还有表哥,他们才刚刚相认!她还没来的及跟他畅叙别情。 这个时候,上至玉皇大帝,下至西天佛祖,菩萨弥勒,不管有用没用,金华一并在心底向各路神灵祈祷了个遍。表哥,破衣服,你们都千万不可以有事儿啊! 金华与众女眷们躲在山洞里,担惊受怕的待了一个晚上,山顶上叮叮当当的兵器相接声,也马不停蹄地响了一个晚上。 天明时分,山洞外突然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大家立刻警惕起来。陆飞燕更是瑟瑟地躲在了金华的身后。 晨曦之中,一对人马出现在洞口,当先一人执着折扇,朝金华等人投来微笑着的目光。 陆飞燕探出头来,只见那人衣衫略显不整,甚至还零星分布着斑斑点点的一些血迹,但他的身影在晨光中却显得异常伟岸。 “二哥!”陆飞燕激动地喊了一声,站起来三步两步,扑进了那人的怀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金白羽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 金白羽任由陆飞燕躲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将她推开,转而向众人道:“让你们受惊了!敌人已经被剿灭,大家可以回去了!” 金华站起身,才感觉到双腿早已发麻,勉强支撑了一会儿,待稍微恢复一些,方小心翼翼地问道:“夜锦衣,他还好吧?” 金白羽一愣,转而明白她所指为何人,笑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三弟?你放心,他很好!大家都很好!” 陆飞燕也疑惑地望着金华,心道:她怎么认识三哥哥? 凤鸣山议事厅中,气氛十分严肃。 金华站在人群里,侧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几排白布盖着的尸首,禁不住胃里一顿翻江倒海。有女眷伏在一些尸首旁边,默默垂泪。昨天一夜,死的不是只有敌人,还有不少凤鸣山上的人。 大当家陆飞鹰站在大厅中央,身旁分别站着二当家金白羽和三当家夜锦衣。 金白羽神色凝重,他蹲下身子,轻轻将面前那具尸体上的白布揭开了一角,立刻露出了一张苍老,痛苦,狰狞的脸。跪在旁边的家属看到亲人走时如此凄惨的模样,立刻又嚎啕大哭起来。 陆飞鹰心中烦闷,被他们这么一闹,忍不住怒气上涌,骂道:“哭什么哭!哭就能把人给哭活吗?你们放心,老李为山寨而死,我陆飞鹰永远记在心上!” 金白羽将白布重新盖好,站起身,目光黯然,“老李跟着我们那么多年,想不到今日却先我们而去,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替他照顾好他的家人了。” 夜锦衣侧眸看了他一眼,蹙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陆飞鹰放眼望了望地上躺着的一具具尸体,眼中的愤懑越级越厚,似要决堤。 “来人,把那个畜生给我带上来!” “是!”几个喽啰麻溜地冲到厅外,不一会儿便拖了一个人进来。 喽啰们将那人往地上一扔,便退到了一边儿。金华踮着脚尖去瞧,只见这人蓬头垢面的看不出年龄,他身上血迹斑斑,衣服也残破不堪地贴在身上,在地上挣扎半天,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想必受伤不轻。 那人站起身,伸手拨开了附在脸上的乱发,这样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 只见他强撑着身子,眯起眼睛挑眉看着陆飞鹰,唇角一勾,似笑非笑,既而操着浑厚粗犷的声音道:“我如今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即便将你千刀万剐,凌迟至死,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你这个畜生,我当日就不该将你逐出凤鸣山,而应该直接砍了你的脑袋!你看看地上躺着的这些,这些可都是与你多年生死与共的兄弟,你怎么忍心引对头来杀害他们!” 陆飞鹰胸口剧烈起伏,想来情绪激动的紧。 那人冷哼一声,“我没有错,想当初我为山寨做了那么多,可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就是你的处处压制,处处提防!我告诉你,陆飞鹰,我从未后悔过离开山寨!” “好,好,既然你愿意一条道儿走到黑,那我他妈的就成全你!” 陆飞鹰大吼一声,‘唰’地拔出腰间的短刀,举步便向那人冲过来。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陆飞鹰已经抓住了那人的头发,举起刀往那人颈间毫不留情地扎了下去。 一条血柱喷涌而出,那人攥住陆飞鹰的胳膊,咬牙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竟然咧开嘴笑了,那一种什么样的笑容啊,仇恨,不甘夹杂着些许的嘲弄,看得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瞧见这样的笑容,金华心里竟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惆怅,不管这人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坏事,但他死的时候,却自有一派睥睨世事的骄傲。 金华禁不住去想,如果如今阶下之囚换做陆飞鹰,他恐怕也未必能死的这么洒脱吧!想来戏文里所说的成王败寇,英雄末路,便是眼前的这番情形吧! 陆飞鹰不是金华,他见那人临死还要这么张狂,心中反而怒气更胜,于是发狂似的,又冲着那人的身上猛捅了几刀。 直到那人手臂悄然垂下,陆飞鹰才放下了手中的刀。 那人身上好几处创口淙淙地向外流出鲜血来,浓郁的血腥味儿铺天盖地地蔓延开眼,金华一阵作呕,突然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成交 金华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只觉的浑身虚弱无力,好像提不上劲儿。 金华费力地侧过脑袋,便看到了坐在床边儿的夜锦衣。 “破衣服——”金华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发疼,声音嘶哑。 夜锦衣见她醒来,忙凑上前,极自然地握住了金华伸过来的手,继而柔声道:“你受了风寒,又受到惊吓,所以现在身体弱得很!要好好休息!” 金华自觉极度疲乏,于是只眨眨眼,权作回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飞燕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待看到夜锦衣握住金华的手,登时脸色一沉。凝眸盯着二人看了几眼,突然‘哐当’一声,将药碗扔在桌子上,转身就奔出了房间。 金华条件反射似地抽回自己的手,冲着陆飞燕喊道:“飞燕——” 陆飞燕早跑了个无影无踪,哪里还能听得到金华的呼唤。 “我说你握我的手做什么?这下好了,白白让飞燕误会了!” 夜锦衣不解,疑惑道:“误会什么?” 金华无奈地躺回到床上,低声道:“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飞燕她喜欢你!” 夜锦衣恍然大悟,“你说的是这个啊,这我知道!” 就一句‘我知道’?人家小姑娘一片真情,难道到你眼中就这么不值钱?或者破衣服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 由此及彼,指不定哪天夜锦衣也会如此冷漠地对她—— “来,乖,吃药!”夜锦衣端起桌子上的药碗,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金华嘴边儿。 “冷血!” 金华冷哼一声,侧过脸,赌气不喝。 面对金华的指责,夜锦衣却出奇的好脾气:“谁让我这一副天生的好皮囊,它偏要招女孩子喜欢。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我对你不冷血不就行了吗?你一向那么自私,今儿个就再自私一次好了!” 说的也是,无论如何,这也是人家自个儿的自由,她没有权利干涉。 理是这个理儿,可金华心里还是别别扭扭过不去,只要想起陆飞燕愤懑失望的眼神儿,她就仿佛看到了曾经跟在唐七身后亦步亦趋的自己。似那般心酸,金华深有体会。自然不愿意飞燕也去承受她曾经承受过的痛苦。 金华背着夜锦衣。无意识地小声嘟囔一句:“飞燕多好的姑娘。难道还配不上你?” “感情这种事儿,不是一句‘配得上,配不上’就能说得清楚的。”夜锦衣看着别别扭扭的金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说,花花,这药你到底吃不吃?你要是不吃,我就拿去倒掉了哈!” 见金华没有反应,夜锦衣作势起身。 金华忙转回身子,一伸手,抢过夜锦衣手中的药碗,“谁说我不吃了!” 不吃药,病怎么能好?我金华一条小命儿。可是稀罕的紧,犯不着因为跟你这个破衣服赌气,就不顾自己的死活了! 夜锦衣看着金华咕嘟咕嘟地饮下药汁,嘴角悄然浮出了一丝笑意。 金华将药碗递给夜锦衣,没等夜锦衣递上帕子。便抬袖在嘴角随意抹了一把。 “破衣服,差点儿忘了问你,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你怎么会在凤鸣山?又怎么成了人家的三哥哥?” 夜锦衣将药碗放好,转回头缓声笑道:“这事儿说来可话长了,我那日路过凤鸣山,见此处山清水秀,风景怡人,心中十分喜欢,便想小住一段时间。于是就在凤鸣山脚下搭了一间竹舍,可惜刚住了一天,便在睡梦中被人拆了房门,抬到山上来了。” “他们说我私闯凤鸣山,坚持要处死我。他们要处死我,我当然就得奋起反抗,当时可是好一通恶战。两位当家见我武功不错,便想留我在山上,我想着住在山上,岂不是更能享受到这里怡人的风景,于是便答应他们,坐了这凤鸣山的第三把交椅。” “切!”金华嘟起嘴,对夜锦衣的故事嗤之以鼻,这个破衣服,就知道往自己脸上贴金,弄的自己好像是戏文里唱的那种世外高人一般。 “反正我又没有看到,你当然可以怎么高兴怎么说了!” 夜锦衣摇摇头,不以为意,笑道:“花花,你这次上山,收获也挺大嘛,听说还认了亲戚!” 夜锦衣既然做了凤鸣山的三当家,那他自然也清楚金华此行的目的。 “我也没想到凤鸣山的二当家会是我表哥!这就是书本里说的,是那个无巧不成什么来着!” 夜锦衣抬手敲了一下金华的脑袋,嗔笑道:“‘无巧不成书’!笨!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一直没好好用功。” 金华不服,“我用没用功,你又看不到!” 夜锦衣托着下巴,凝眸打量着金华,故作深沉思道:“也对,可能你确实用了功,只是脑袋不太好使,所以只能达到这种程度也未可知——” “不损我你会死啊!我才懒得跟你瞎掰扯,对了,跟你说句正经的,前天晚上,那个往我房间里射箭的人,是不是你?” 两日来,金华一直对那晚的事情耿耿于怀,思来想去,都想不出为自己解围的人是谁。如今发现夜锦衣也在山上,那如果那个人是夜锦衣,这便能说得通了。 夜锦衣闻言,玩味儿似地看着金华,“你觉得呢?” 金华斩钉截铁地点了一下头,“我觉得是!” 夜锦衣呵呵一笑,“那就是啦!” 什么叫‘那就是啦’!分明就是吧?当日金华苦口婆心地挽留,夜锦衣却还是执意要离开,金华那时怀疑两人的之间的友谊似乎莫名其妙便走到了尽头,为此,她还偷偷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如今经过山上这些事情,金华觉得夜锦衣应该还是挺关心她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有夜锦衣在身边帮衬着,金华早已习惯,她还真心不希望夜锦衣就此跟她再无往来。 所以如果能赚夜锦衣回去,那也算是此行的一重大收获。 但是如何能让夜锦衣就犯。金华着实有些头疼,根据她的经验,这个破衣服虽然平时一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模样,其实心眼儿根本小的跟个针尖儿似的,特别难缠。 金华抓耳挠腮,干脆打起了亲情牌,“破衣服,自打你离开之后,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天天没日没夜地扎在生意里。都快累死了。你看看,你看看,脸上皱纹都快出来了!” 夜锦衣故意凑近打量了眼金华,既而打趣儿道:“可不是嘛。花花,你这怎么都未老先衰了!” 去死,金华我不过是为博同情,小小地夸张了一下,你还真当真了?我这水灵灵的模样,哪里未老先衰了?你才未老先衰呢! 唉,当然了,生气归生气,既然有求于人。还是低姿态比较好一些。 “破衣服,既然遇见了,就说明咱们有缘,你这次干脆和我一起回去吧!” “这——” “别犹豫了!反正你一定要跟我回去,我真的特别需要你。你帮别人还不如帮我,不是有一句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夜锦衣神色一滞,欺身凑到金华身上,眼神暧昧,“花花,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内人了?” 金华撩起枕头拍过去,大吼道:“滚——” 一具具尸体被高高架在柴草堆儿上,有喽啰们抬来一桶桶油,均匀地泼在柴草上。 “点火!” 陆飞鹰一声令下,喽啰们立刻将手中的火把投到柴草上,只听‘哄’的一声,大火便熊熊燃烧了起来,没多大会儿功夫,那些尸体便沐浴在了重重的火光中。 死者的家人跪在火堆前,一边拭泪,一边往火盆里加着纸钱。 金华被夜锦衣搀扶着,立在人群后面,远远看着燃烧的柴草,神色潸然。 夜锦衣劝过金华,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了,可金华执意要出来送一送这些人。 陆飞鹰与金白羽对着火海一番凭吊,然后一前一后向金华这边走过来。 陆飞鹰神色认真,对着金华拱手道:“金姑娘,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你见谅!” 这大当家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像他这样的性格,也能低下头给人道歉? 金华纳闷儿地望向金白羽,金白羽只含笑朝她点了点头。 “陆大当家的,您有话请直说,金华实在是不太懂!” 陆飞鹰凝眸蹙眉,“我仔细想过,金姑娘说的对,山寨生活朝不保夕,又让家人担惊受怕,所以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从今往后,做起正经的运粮生意。” 听了陆飞鹰的话,金华一时有点儿蒙,这是真的吗?陆飞鹰真的接受了自己的建议?自己这趟山寨之行没有白来? 陆飞鹰与金白羽相视一笑,看到金华呼呼地眨着眸子,似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都觉得可爱又好笑。 金华犹自不敢相信:“太好了!你们不是逗我的吧?” 陆飞鹰耸耸眉,“我逗你作甚?你要不相信,来,咱们击掌为誓。” 陆飞鹰说完,真的伸出手掌来。金华抬眸看了看他,终于有了成功的真实感,于是粲然一笑,也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掌。 “一言为定!” ‘啪’的一声响过,陆飞鹰与金华相视一笑,转而又蹙眉看向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这次陆飞鹰能放下姿态,答应运粮,实在是很不容易。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许多人用命换来的。所以金华欣喜的同时,也真心有些感伤难过。 希望运粮的生意真的能帮助这些人摆脱这种生活,能像其他百姓那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不用再担惊受怕。 ------------ 第一百二十章 辞别山寨 金白羽坐在窗前,看着里间的夜锦衣忙忙碌碌地收拾东西,俨然居家主妇的模样,不由扭头对着一边躺椅里舒适地嗑着瓜子的金华笑道:“看你把三弟给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金华无辜道:“我这不是病了嘛,再说了,人家破衣服都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倒替他抱起屈来了?” ‘“你们周瑜打黄盖的,我才懒得管呢!”金白羽笑着摇摇头,转而敛眉认真道,“我说丫头,何必这么着急着走?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再休息几日下山也不迟!” 金华一口驳道:“不行,趁热打铁,我要赶紧回去安排米铺的事情。” 金白羽宠溺地望着她,假嗔道:“怎么还跟以前一个样儿,决定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金华不服,“我以为这是我的优点!” “是,是,是你的优点,还是大大的优点!”金白羽轻叹一口气,笑语道:“我说丫头,你这趟山可是没白上,不仅说服了大当家,还顺道拐走了我们的三当家。” 金华眉心一扬,反驳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是拐走?夜锦衣本来就是我的人!” 他在凤鸣山才多久?可他跟在我身边帮忙,算起来可是有好几年了。 金白羽微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撺掇道:“你的人?” 金华自知失言,不由脸上一红,嗔道:“表哥!” 这个表哥真是的,怎么样子变了不少,偏偏性格却没变,还是那么喜欢开她的玩笑。 金白羽呵呵一笑,“行了,不逗你了!” 伴着金华兄妹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夜锦衣拎着包袱从里间走出,也跟着笑道:“你们先聊,我把这些东西放到马车上去。” 金华点点头。“好——” 金白羽看着夜锦衣提着一堆大包小包往走出房门,暗暗憋了一肚子的笑,虽然跟这个三弟相处不久,可印象里他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今日却俨然沦落成了金华丫头的温顺小跟班儿,实在是有趣儿的紧! 这个丫头还真是不简单,竟然不动声色便让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可是看这个丫头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到底有没有明白三弟的一腔柔情? 揣着这个疑问,金白羽凑近一些。低声试探道:“丫头。三弟跟你这么多年。你难道对他就没有一点儿男女之情?” 金华小嘴一噘,急道:“表哥你说什么呢?我和夜锦衣只是很好的铁哥们儿!或者你理解成闺蜜,闺蜜也成!” 金白羽摇头叹息,这丫头还真是迟钝的紧。你把人家当哥们儿,人家可未必是这样期待的,唉!可怜三弟一肚子柔情,却偏偏碰上了这么个榆木疙瘩—— “飞燕——” 金华听到金白羽唤飞燕的名字,忙顺着他的视线往门外看,果然陆飞燕正扒着门框,探着脑袋往这边张望。 飞燕看到金华,目光一沉,转身便走。 “飞燕——”金华忙从椅子里起身。三步两步追出门外,“你这丫头,看见我跑什么啊?” 陆飞燕紧抿着嘴,目光看向别处,绞着帕子默不作声。 金华心思一动。恍然大悟,这个丫头,八成还是因为夜锦衣的事儿跟我置气呢。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陆飞燕轻轻摇着脑袋,可她脸上别别扭扭的神色早已将她出卖。 “还嘴硬,我猜你八成是误会我跟他之间有什么了吧!” 陆飞燕一仰头,盯着金华愤愤道:“难道不是吗?你的那个心上人不是他?” 金华呵呵一笑,这小丫头,还是憋不住了吧! “这么说吧,我跟夜锦衣只是雇主与雇员的关系,充其量也只是很好的朋友,你放心,我的那个心上人自然也不是他。” 陆飞燕闻言,双眸中立刻又恢复了神采:“真的?” “我骗你作甚?” 金华见陆飞燕终于舒展开了眉头,心底一颗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你对夜锦衣的心思,我全看在眼中,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撮合的。” 陆飞燕登时欢喜得眉开眼笑:“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许骗我!” 金华故意拉长了声音,“不骗你——” 陆飞燕面上洋溢着喜色,转而又有些黯然,“可是他就要跟你走了。” 金华呵呵一笑,“傻丫头,你大哥以后帮我运输粮食,他会经常到如意米行来,你难道还愁见不到夜锦衣吗?” 陆飞燕闻言,脸上一红,立刻羞涩地低下了脑袋。 看着陆飞燕完全放开了心中的芥蒂,金华兀自松了一口气,抬眸不经意间一瞧,不知何时夜锦衣竟站在了不远处,看他一脸阴郁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听到了方才的谈话。金华心思一动,突然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不由便心虚起来。 情急之下,金华拙劣地用声讨来掩饰尴尬,“破衣服,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夜锦衣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嗔道:“我看你病的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嘛!” “怎么不严重,”金华捂着脑袋,故作姿态道,“哎呀,你看你,被你这么一说,我这头又晕了起来——” 夜锦衣看了金华一眼,眼眸一转,也不管她,径直往屋内走去。飞燕本来挽着金华,此时忙一丢手,快步跟上了夜锦衣的脚步。 “三哥哥,我来帮你!” 金华托着空空的手臂,愣愣地看着瞬间转移走的飞燕,吐吐舌头,“见色忘义。” 夜锦衣将最后一包东西系到马背上,然后转身看着金华被飞燕和金白羽簇拥着往这边走来。 走到马旁边,金华转身告辞:“表哥,飞燕,留步吧!” 飞燕握着金华的手,万分不舍,“大哥说他今天要处理一些事务,就不来送你们了。不过我觉得大哥只是找个借口。他肯定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走掉。” 金华脸色微红,局促道:“瞧你这小丫头!” 金白羽笑呵呵地解围,“如此,就让大哥自个儿暗自神伤去吧!” 夜锦衣走上前,朝金白羽二人拱拱手,诚恳道:“二哥,飞燕,这段时间多亏你们照顾,感激不尽!” 金白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照顾金华这么多年。我都还没谢过你呢。你干嘛倒跟我先客气起来了!” 夜锦衣亦笑道:“自然不会跟二哥客气!” 金白羽点点头。又意味深长道:“只是这些年,苦了你了!” 夜锦衣微笑着摇摇头,金白羽言外之意,夜锦衣自然明白。谁让他守着的偏偏是一块儿榆木疙瘩,可是他心里甘之如饴,也是无可奈何的。 “天色不早,你们就赶紧上路吧!”金白羽打量了一眼金华二人,又招手让小喽啰将马牵过来。 夜锦衣接过缰绳,干净利落地翻身跃上马背,又朝金华伸出手:“上来吧!” 金华望了望旁边的那头小马,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其实,我已经学会骑马了!” 夜锦衣坚持到:“你都病成那样了。还怎么骑,快把手给我!” 金华只好乖乖将手放进夜锦衣掌中,夜锦衣轻轻握住,伸手一拉,金华便被拉上了马背。坐在夜锦衣的怀中。 金白羽拱手,“后会有期!” “驾!”夜锦衣朝金白羽拱拱手,一夹马肚,一溜烟儿而去。 金华与夜锦衣两人一骑,疾速在层林中穿梭,马蹄声哒哒而过,一棵又一棵的参天大树被不断地抛在身后。 耳畔响着黄鹂的鸣叫,鼻翼飘散着野花的清香,马蹄踏着青草,一路延伸,直达天际。 清风送爽,两人的衣袂在空中翻飞缠绕。 金华躲在夜锦衣的怀里,开心地欢呼不已。可能是因为顺利实现了此行的目的,金华的情绪似乎有点儿过分高涨。 兴之所致,金华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破衣服,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美?” 夜锦衣揽着金华,柔声笑道:“你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金华侧身仰起头,看着夜锦衣沐浴在阳光中的侧脸,一瞬间竟有些失神。无端想起初见他时,也曾将他惊为天人,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叶障目,她便再也不曾注意到他的好? 金华正出神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远处而来,听这声音,怕来人不少,难道是凤鸣山的对头追来报复? 金华紧张地仰头看向夜锦衣,夜锦衣低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马蹄声越来越近,下一刻,便从密林中鱼贯而出。 “难离!”待看清楚当先那人,金华又惊又喜。 难离看到了金华,又转眸看了看环在她腰间双臂,面具上反射着的光突然便开始凌冽起来。 夜锦衣也不敢示弱,挑衅似地看着难离,悄悄紧了紧环在金华腰间的手臂。 难离目光一收,立刻打马过来,伸手扯住了金华的手,“过来!” 金华‘哎吆’一声,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儿,便被难离强行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夜锦衣慌忙厉声嗔道:“她的身体不舒服!” 难离见金华眉头渗着细汗,脸色苍白,知道刚才拉疼了她,不由一阵心疼。 “你没事儿吧?” 金华没好气道:“没事儿你个大头鬼啊!我这样扯你,看你疼不疼!” “对不起!”难离低声道歉,方才见她窝在别的男人怀里,心中便嫉妒不已,一时乱了分寸,忘了查看她的情况。 金华不由抱怨,“你怎么现在才来?” 金华这话一出,难离不由松了口气,看样子他已经得到了原谅。 “让你受惊了,我刚得到消息——”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渐上轨道 自从凤鸣山与如意米行谈妥合作之后,便收起打家劫舍的营生,全心全意地做起押运粮食的生意。 金华以较为低廉的价格找到了最好的运米商,所以同样的价格,每一斤粮食要比别人多赚许多,这一趟趟下来,实在有不少的赚头。 因为‘如意米行’的运输成本较低,所以将零售的价格压得相对也比较低,物美价廉,百姓们自然都蜂拥到这儿买米。 眼瞅着米行门口日日摩肩接踵,金华自然乐得合不拢嘴。短短的两个月,金华便卖出了几百车的大米,可以说轻轻松松,便赚了个肚满肠肥。 陆飞鹰没想到押运粮食竟然能赚到这么多钱,不但养活山寨里的老老小小不费吹灰之力,一趟下来,还能让兄弟们攒下不少存项,山寨的兄弟们因此也在心中对金华存了一份感激之情。 “大家排好队,别急,别急,今天保证都能买到米!” 米行的伙计们一边艰难地维持着秩序,一边马不停蹄地给百姓们沽米。 “你们昨天就是这么说的,我都排了两天的队了!” “对,我也是!” “我也是!” 前来买米的百姓们一边吵吵嚷嚷,一边焦急地翘首望着米缸,生怕空手而归。 “大家放心,我们昨天刚运回来了一批上好的大米,供应绝对充足。” 常叔扯着嗓门一遍遍向百姓们解释安抚,大家焦急的情绪才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 “大哥,怎么样?”金华远远站在人群之后,侧眸望着身边的龙锦,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气模样。 龙锦笑呵呵地打量着拥挤的人群,“妹子,想不到米行到了你手里。竟然被经营地如此有声有色,看来你确实有做生意的天赋,大哥真是服了!” “东家!”常叔看见金华。忙拨开人群,迎来过来。 金华冲他点点头。笑道:“常叔,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常掌柜了?” 常叔局促道:“东家说笑了,都是托你的福!” 米行的生意红火起来后,金华便调了常叔过来看柜,自己则退到幕后,图个清闲自在。 “妹子,你这甩手掌柜做的好啊。可惜累坏了常叔!” 常叔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龙大爷说笑了!这是我分内的事儿!” 金华更是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可是给常叔加了两倍的工钱,常叔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哪里会亏待他!” 常叔点头笑道:“正是。如果不是东家,我哪里能供得起一家老老小小的吃穿用度,东家待我不薄,我全记在心里!” 龙锦摇头笑道:“大哥真没话说了,妹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连伙计都对你如此忠心耿耿!” “想知道啊,一千两!” 金华挑眉伸出手,一副打家劫舍绝不手软的蛮横劲儿。 “你――”龙锦哈哈一笑,这个妹子,还真是不好应付的很。 “妹子。说正经的,听说你这次凤鸣山之行很是惊心动魄,明天晚上,我在味美居设宴给你压惊,你一定要来!” 金华一口答应,“那是自然,白吃白喝的好事儿,金华哪里可能推辞!不过,光请我怎么行,倩娘,夜锦衣,鱼儿,常叔还有常叔家里的大大小小,可都一直替我提心吊胆着,那也得给他们压压惊不是?” “你呀你!”龙锦宠溺地看看金华,一时心情大好。 回到沁园的时候,夜锦衣正在亭子里指导金玉写字。夕阳斜斜地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在两人周围勾勒出了一片柔软静美的光晕。金华远远地看着两人的身影,只觉得心底悄悄流过一丝暖流。 自从夜锦衣回来之后,金玉就像找到了一个好朋友,有事没事儿喜欢粘着他,夜锦衣也像照顾小弟弟一般,经常带他去钓鱼,骑马,划船,有时还抽空指导他识字读书。 金玉对夜锦衣的依赖甚至快要超过对她依赖,如果他不是夜锦衣,金华还真的会有些嫉妒呢! “姐姐!”金玉看到金华,忙笑嘻嘻地朝她挥手打招呼。 夜锦衣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着金华走近,柔声道:“回来了?” 金华点点头,走到金玉身边,俯身笑道:“鱼儿,让姐姐看看哪些是你写?”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我写的!”金玉自豪地一一指给金华看。 金华一边儿揉揉他的小脑袋,一边儿啧啧称赞道:“鱼儿真乖,写的真好,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那姐姐要给我什么奖励呢?” 金华笑道:“那鱼儿想要什么奖励呢?” 金玉歪着脑袋,一脸期待:“我想要一匹马!” “马?”金华面露迟疑,“你现在还不太会骑,再说了,骑马太危险!” 金玉低声哀求,“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况且夜哥哥也已经答应我,他会教我骑马!” 金华没好气地抬眸瞪了一眼夜锦衣,那眼神儿里的意思大概是,‘猜就是被你给鼓动的!那骑马多危险,万一出事儿怎么办?’ 夜锦衣一脸无辜,也回她一个眼神儿,‘这次可不是我,是你弟弟自己的主意!况且骑马也没那么危险吧!’ 金玉见金华沉默不语,便有些急了,忙摇着金华的手臂撒娇,“姐姐,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 金华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宠溺地嗔道:“答应,姐姐答应,你放心,姐姐明儿就给你买!” 金玉立刻喜笑颜开地欢呼,“姐姐万岁!” 金玉重重点头,“是!” “姑娘!” 听到有人唤自己,金华抬起头,看到多儿从远处走来。 “怎么了?” 多儿递上手里的信封,笑嘻嘻道:“姑娘,这是难离公子托人送来的!” 金华一把夺过信封,嗔道:“他送来的就他送来的,你干嘛笑得这么猥琐?” 多儿吐吐舌头:“我哪有――” “行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是――” 看到多儿走远,金华方拆开信,打开信纸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金华嘴角微扬,立刻便明白了信里的意思。 夜锦衣见金华看信时欢喜的表情,只觉的无比刺眼,于是干脆低头继续教金玉写字,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鱼儿,你继续写字,姐姐出去一趟。” “姐姐,你不是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金华笑嗔道:“你这孩子,管这么多做什么!好好读!” 说完,金华敛容一笑,立刻神采飞扬地转身而走。 夜锦衣从宣纸堆里抬起头,看着金华匆忙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底生起一片凉意。 金玉看着夜锦衣,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夜哥哥,你要是再不出手,我姐姐可真的要成别人的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夜锦衣被金玉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儿,想不到这个小家伙平日里一副内敛低调的模样,没想到骨子里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淘气鬼,这说起话来啊,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夜锦衣拿着毛笔顺手敲了敲金玉的脑袋,“你这小鬼,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男欢女爱,有什么害羞的!”金玉一本正经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而低下头作出一副认真读书的模样! 夜锦衣含笑摇摇头,唉,现在的小鬼啊―― 一轮圆月挂在树梢,金华提着灯笼,信步走上石桥,站在桥顶往前方看,果然柳树之下,静静地停着一只画舫。 下了桥,走到临水的石板之上,那画舫立刻向她划了过来。 画舫停到金华的身边,有人打开门上的帘子,放了金华进去。 帘子在身后落下,金华抬眸打量了空无一人屋子,正纳闷间,突然腰上一紧,立刻感觉到有男人的重要压了过来。 “吓死人了你!”金华垂眸嗔笑,抬手覆上了腰间的那双。 男人将脑袋埋在金华的颈间,温热的呼吸搅得她咯咯发笑,“行了,抱够了没有?” “没有!”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金华感觉到环着自己的双臂紧了紧。 “哎呀,好啦!”金华掰开那双手,转身看到身后的那人,不禁愣住了。 只见难离正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不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沉稳,不是平日里的运筹帷幄的自信,而是多了很多浓郁得仿佛化不开的东西,似痛苦,似绝望,似无助,说不清道不明,那些东西落在金华的心头,一霎时只觉得哀伤无比。 金华从未见过难离如此软弱无助的表情,她也没法儿想象,像他这般强大的男人,竟然也会有出这般悲伤的时刻,金华一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儿,竟然能把一个自信傲娇的人打击成这个样子? 无论那是什么,都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儿! 金华心疼地捧起难离的脸,温柔地盯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开口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难离摇头不语,半晌才轻轻答道,“我娘她,不辞而别了――”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伤 不辞而别?慧远师太走了?为什么要走,去哪儿了? 无数个疑问铺天盖地而来,金华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相问。 难离看到金华欲言又止,不由摇头苦笑,然后伸出一个根手指覆上了她的唇,“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 感受到气氛的凝重,金华下意识地握起难离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她只知道难离此刻需要一个支撑,一个足以让他不被击垮的支撑,她想成为那个支撑,她想让他来依恋她,她好怕他会崩溃。 虽然难离从来没有表示过,可是金华知道,慧远师太在他的心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存在,他没法忍受突然失去她―― 难离眉头蹙成一团,良久都不曾解开,他静静地注视着金华,似是要把她看穿。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难离语气里的不自信让金华不由心里一紧。 “不,不会,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可以陪在你身边!” “如果将来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呢?你会离开我吗?” 金华一愣,这话从何说起?是他在慌不择言,患得患失吗?可是看他的表情,倒像是十分认真的样子。 “你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是说万一,万一呢?” 金华释然而笑,这到底是担的哪门子心嘛!将来的事儿,谁能说的清,何必杞人忧天,只要此时此刻,两人的心贴在一起不就好了吗? “别胡思乱想了,只要我们努力去坚持初心不就行了?人生很长。如果将来真有什么变故,那就将来再去担心好了,况且你怎么知道会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呢?那非要这么说。那我岂不是也有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金华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华儿,你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难离目光恳切,他对这个问题出奇地执着,这份执着竟让金华心底升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惧怕,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抗拒不了的力量在悄悄的袭来。 “不会,不会行了吧!就算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我也不会离开你!” 如果这样说能让他心安。那又何妨? 难离闻言,果然目露惊喜,他一把揽过金华,紧紧的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金华措不及防。只好小心地挣扎,“你弄疼我了!” 难离忙松开手,急声问道:“没事儿吧?” 金华微微一笑,柔声轻语道:“没事儿,没事儿!来。咱们坐下来说话。” 二人坐在椅子里,默默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金华突然开口:“静远师太是什么时候不告而别的?” 难离眉心一蹙,侧眸看向窗外的夜空,“你在凤鸣山上的时候――” “其实,我一早便接到了你被困的消息。可是那时我走不开――” 金华心里微惊,怪不得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他来救自己,原来竟是出了这件事儿,想来他那时候正在疯狂地四处搜寻慧远师太的足迹,所以才耽搁了上山救她。 自己那时候还暗暗在心中埋怨他不来相救,如今想想,真是冤枉他了。 “知道慧远师太为什么离开吗?” 难离闻言,下意识地躲开金华的视线,双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不知道――” 真的是这样吗?想必不然。 金华能够看出难离在撒谎,想来这个原因也是他心中不愿触及的伤,可是他既然不愿意说,她又怎么忍心去问。 金华伸手握住难离的手,低声道:“无论慧远师太为什么离开,去了什么地方,我想她心里都会惦念着这你,我虽然只见过她一面,可是我知道,她是一个特别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她一定不希望你难过。” 难离目光黯然,无限失落地低下了头:“是我连累了她――” 难离话里藏了无限的内容,可是金华懒得去深究,不管是什么原因,此时此刻,她希望他能放下心中的痛苦。其实,最初见到难离的时候,金华就隐隐约约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好像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枷锁。这些枷锁桎梏着他自己,也桎梏着他身边的人。 金华不在意这些枷锁,如果难离需要,她也有足够的勇气和他一起去承担。从她选择和他在一起的那个时刻起,便决定与他共担风雨,不离不弃。金华相信,只要他们共同努力,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一日,金华正陪着金玉在园子里的池塘边儿钓鱼,远远看见多儿引了漕帮帮主石顶天过来,便不由心里暗笑,这个混蛋终于憋不住了,本姑娘早就料到你会来找我了! “鱼儿,你先回屋,姐姐有客人来了!” 金玉好奇地抬眸看了看远处的石顶天,忙收起鱼竿儿,笑道:“姐姐,我走了!” 金华点点头,目送金玉走远,起身迎向石顶天,寒暄道:“哎呀,原来是石帮主,我还纳闷儿是谁呢!” “金老板好!” 石顶天呵呵陪着笑,完全没有了上次金华见他时的神气。 金华故意提高嗓音,“石帮主今个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小地方了?” 石顶天笑道:“金老板您说笑了,您这生意是越做越大,整个南京城都在夸您有眼光呢!” 金华看着石顶天一直往旁边的石桌石凳上瞄,故意装作没看见,也不给他让座,石顶天就这样十分尴尬地站着。 米铺的生意越做越大,柜上有了结余,金华于是又买下另外几家米行作为‘如意米行’的分行。如此一来,几乎整个南京城的粮食生意都快要被金华垄断。押送粮食是漕帮的重要支柱,如今接不到生意,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石顶天只好厚着脸皮来求金华。 他这次来,原是想跟金华仔细谈谈运粮的事儿,看金华这态度,八成是不愿意跟他谈了。 “石帮主,正如您说的,我现在生意还真是特别忙,您要有话就请直说!” 石顶天点头哈腰地百般讨好,金华却始终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热恋贴上人家的冷屁股,别提有多尴尬了,要搁往日,谁要是敢这样对他,石帮主指定早就发飙了,可是今非昔比,漕帮眼下陷入困境,他就不得不在金华面前低头。 “金老板,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谈谈运粮的事情!” 金华挑眉:“是嘛?可是金华记得,您不久前还告诉我说咱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吗?” “是吗?我说过这话?”石顶天佯装忘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角,笑骂道,“瞧我这张臭嘴,只要一沾酒,就容易说浑话,金老板可别介意,如果我真说过这话,我向您道歉。” “没什么道歉不道歉的,做生意嘛,谁不是图个赚头,金华能理解。” “这就好,这就好,既然金老板如此爽快,那石某就不绕弯子了。我们漕帮愿意以上次您开的价格帮您运粮食,您看――” “石帮主给我这么大的优惠,金华还真是受宠若惊,可是如今我已经把运粮的活儿全交给了凤鸣山,如果临时又交给您,怕是不好吧。” “金老板,凤鸣山上的那些不过是一群土匪,哪里靠得住!” 石顶天眉目之间,全是对凤鸣山的不屑与鄙夷,金华不由蹙起眉头。 “石帮主,您这话就不对了,谁还能生下来就是土匪的,我看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普通人。况且金华也并不关心他们的过去,金华只知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能给我创造利益就好。” “金老板,您是个生意人,你应该知道,我们漕运运输的速度要比他们快许多,可以帮你省下不少的时间,创造出更多的利益!” “石帮主说的对,金华确实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看重两点,一点儿是利益,另外一点嘛――” 金华收住话儿,故意卖了个关子。 石顶天迟迟不见下文,疑惑道:“是什么?” 金华斜觑着石顶天,呵呵一笑,“另外一点,就是被石帮主您忽略掉的,诚信,人无信不立,更何况是做生意。我既然答应了凤鸣山,就没有反悔的理由。况且,凤鸣山是在米铺艰难之际开始帮我,我如今走出瓶颈,总不能一点儿回报都不给人家吧。” 金华话中带刺,句句都是在声讨石顶天的见利忘义,石顶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肚子的尴尬,无处发泄。 “这――” 金华痛快淋漓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而石顶天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所适从。 “您放心,既然您如此有诚意,我也会好好考虑一下您的建议。” 金华本来只想教训教训石顶天,并不打算与他撕破脸,如今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于是也就见好就收了。 见金华松了口,石顶天顿时喜出望外,“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金华接着补充道:“不过这可能需要不少的时间,您就回去慢慢等我的好消息吧!” “是,是,那石某静等金老板的好消息,告辞!” 无论如何,有的等总比没得等强。 金华微微一笑,“石帮主慢走,金华就不送了。” “哪里,金老板留步!”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奸不商 看着石顶天走远,多儿奇道:“姑娘,您不是经常嘱咐我们‘过门是客’,让我们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嘛,今儿个您怎么连茶都不让给人家上?” 金华粲然一笑,洋洋得意,“你不懂,我这是要杀杀他的锐气。再说了,你家姑娘也是有脾气的,他上次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就别怪我如今没有好脸色对他!” “是,是,是,姑娘您恩怨分明,有仇必报!” “那可不是,‘以德报怨’可不是姑娘我的性格!” “对,我看也是他该的,谁让他那个时候百般刁难咱们!如今见咱们生意越做越好,就想来巴结奉承,门儿都没有!” 金华摇头笑道:“不,我已经打算跟漕帮合作了。” 多儿闻言惊讶不已,百思不得其解,奇道:“姑娘,您不是挺讨厌石帮主的?怎么还能同意跟他合作?” 金华憋着笑,意味深长道:“我是讨厌石顶天,可我不讨厌白哗哗的银子啊!” 多儿更加纳闷了,怎么还跟白哗哗的银子扯上关系了? “姑娘,您这话说的多儿更加糊涂了,多儿可没您那么聪明,您还是简单一点儿告诉多儿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金华与多儿回头,看见了夜锦衣。 夜锦衣姿态从容地走了过来,对着多儿笑道:“这还不明白,你们家姑娘这么做,一是为了扩大运输量,二是为了引入竞争,你想,如果漕帮与凤鸣山两虎相斗,受益的还不是你家姑娘。说到底。你家姑娘也不信任凤鸣山啊!” 被夜锦衣这么一说,多儿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赞道:“姑娘。您真是太高明了!” 夜锦衣摇头笑道:“可不是,你家姑娘现在已经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奸商了!” 金华听了夜锦衣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自鸣得意起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破衣服,你这话甚得我心啊!” 夜锦衣附声到多儿耳畔,小声道:“看到没,你们家姑娘不但是个奸商,还是一天生的自虐狂!” 多儿连连点头。看着金华一脸疑惑地往二人这边望过来,忍不住捂住嘴角咯咯笑了起来。 金华眯起眼睛,一脸严肃:看这两个人的样子,指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儿! “多儿。你就跟着夜锦衣瞎混吧,早晚得被他给带坏!”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金华马不停蹄地在醉红楼和米行之间来回周转,忙得连喝口水都顾不上。 夜锦衣忍不住劝道:“何必这么拼命,有些事儿你就放心交给倩娘和常叔。何必事事亲力亲为,仔细再累出个好歹来!” 金华顺着夜锦衣的思路,玩笑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得尽快立份遗嘱,万一哪天我不小心过劳死了。也好让鱼儿有份依靠。” 金华只是玩笑,夜锦衣听了,却突然脸色一白,“别瞎说,你这每天精神矍铄的,肯定是一长命百岁的主儿,哪里这么容易被击垮的!” 金华玩味似地笑道:“开个玩笑而已,破衣服你干嘛这么激动,你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 金华挤眉弄眼,“爱上我了?” 夜锦衣捂着肚子,作势欲呕,“哎!差点儿连去年吃的酸白菜都要吐出来了!” “你!”金华一时气结,转而笑道,“还好你没有爱上我!” 夜锦衣挑眉:“为什么?” “因为即使你爱上我,也只能是单相思,因为我啊,是永远不可能喜欢上你的!” 金华此言一出,果见夜锦衣一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不由便心情大好。 夜锦衣万分嫌弃地盯着金华看了半天,目光一转,没好气道:“你那心上人又派人送东西来了!” 金华顺着他的目光一瞧,果见听风挎着篮子从外面走来。 金华忙起身迎了上去,“听风啊――” 听风看见金华,忙递上手中的篮子,拱手施礼:“金姑娘,这是我家主人特地吩咐厨房做的,怕您又忙得顾不上吃饭,所以特地命我送过来给您。” 金华笑眯眯地篮子,“替我谢谢你家主人。” “是!”听风拱拱手,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便又转身向外走去。 金华目送听风离开,便提着篮子回来,放到了桌子上。 夜锦衣好奇地挑开覆在上面的帕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碟小菜点心。忙捏了一块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叹道:“每天都是这些吃的喝的,你那个心上人可真是一点儿创意都没有!” 金华拿着筷子一把打落夜锦衣重又伸向篮子的手,骂道:“哪有像你这样,蹭吃蹭喝,还嫌东嫌西的,人家是给我又不是给你的,有种你别吃啊!” 夜锦衣不以为然,趁金华不留神儿,又伸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我知道你是不忍心让我饿着的!” 金华对夜锦衣嬉皮笑脸的嘴脸儿嗤之以鼻,“是啊,哪里忍心饿着你,一口气撑死你才好!” “行了,花花你到底吃不吃,再不吃我可就全吃完了。” 金华一低头,果见篮子里的点心已经去了大半儿,忙伸臂护住,连声道:“行了,行了,这些是我的了!” 夜锦衣取出帕子抹了抹嘴角,笑道:“你随意,反正本公子也已经吃饱了!” 金华看着夜锦衣转身离开,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失落,这个破衣服,自打从凤鸣山回来之后,整个人好像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但总感觉好像他心里的某一处被悄悄上了锁,表面上虽然还是一样嘻嘻哈哈,死不正经,可金华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面墙,再也不似以前那般亲密了。 看见金华远远走来,风雨楼分舵的守卫忙跑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听风便迎了出来。 “金姑娘,以为你最近这么忙,不会有时间过来了呢!” 言下之意,难道是‘这么忙还来,果然离了我们家主人不能活?’ 也不管人家有心还是无意,金华自个倒是先急上了,“我是来还食盒的!” 听风纳闷,我不过随口寒暄了一句,金老板干嘛这么大的火气? “请跟我来。”听风一路将金华引到溪水旁,便悄然退走了。 金华看了眼正独自坐在溪边呆呆出神的难离,方举步走过去,在他身边的大石上坐下。难离侧眸看着她,幽声笑道:“怎么一个篮子而已,还让你百忙之中,给巴巴地送过来?” 金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心里不放心,想过来看看你!高兴了吧!” 难离伸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在她的发间吻了一下,柔声道:“你主动来找我,我心中自然欢喜。” 金华轻轻靠在难离的肩头,不由便沉醉在他温柔的低语中。 “还在在意吗?慧远师太离开的事儿?” 难离默然摇头,将目光投向飘渺的虚空,“我知道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不怪她,我只是挂念她。” “你放心,慧远师太那么慈爱的人,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但愿吧!” 醉红楼门口,人流熙熙攘攘。 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妇不停地在门外徘徊,并且时不时地往楼里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那妇人伸手推了推他的丈夫,“哎,你去问问!” 中年男子别别扭扭地回道:“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呢!” 妇人瞪了中年男子一眼,毫不客气地尖声骂道:“瞧你这副德行,一到节骨眼儿上就给我掉链子,你就窝囊吧你!” 妇人气鼓鼓的数落了一通,那中年男子从头到尾却只低着头默不作声。妇人没有办法,只好一咬牙,鼓起勇气向门口的护院走去。 “这位小哥儿,请问一下,你们这里的老板是不是姓金?” 那名护院上下打量着妇人,奇道:“你打听我们老板做什么?” “她是不是叫做金华?” 护院一脸警惕的神色,轻声喝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们老板叫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妇人什么也没问道,又被一通呵斥,心中着恼,不由便提高了嗓门,“怎么没有关系?关系可大了,我可是她的――” “舅妈?” 金华正从醉红楼出来,余光瞥见护院与一位妇人言语纠缠,心中好奇,便多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登时便愣住了。 那妇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她的舅妈! “金华丫头!” 妇人扭头看见金华,立刻喜出望外,看来饭馆里的传言不假,金华果然做了这醉红楼的老板。 “东家!”那护院看见金华,忙开口打声招呼。 护院的话更加印证了妇人的猜测,妇人心中得意,便狠狠瞪了一眼那护院,“瞧见没,瞧见没?亲舅妈!” 护院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哎呀,金华啊――”舅妈喜笑颜开地走向金华,瞪大了眼睛将金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由啧啧赞叹,“你这丫头,如今出息了,瞧这一身的绫罗绸缎,怕是得花不少钱吧!”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金华不由心中纳闷儿,看这情形,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 看着舅妈一脸谄媚的笑意,金华心中顿时吃了苍蝇般,一阵恶心。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舅舅舅妈 “舅妈,您什么时候来了南京?” 无论再怎么讨厌,舅妈始终是长辈,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刚来,刚来不久!” 舅妈俨然忘了曾经逼得金华跳崖的往事,此时正喜不自胜地凝视着她,那眼神儿与其说是在看一个人,倒不如说是在看一颗枝繁叶茂的摇钱树。 “您来南京所为何事?” 金华纳闷儿,难道舅妈是听到她在南京城的消息,才巴巴地跑来找她的吗?如果真是如此,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过,按理说舅妈应该连她还活着都不知道才对,更别说她如今身在南京城了。 “家乡大旱,我和你舅舅是逃荒逃来的,因为路上听到有人议论你的名字,我们心中疑惑,才赶过来确认,没想到果然是你!” 原来如此,那事情便能说的通了。看舅妈衣衫褴褛的模样,想必这一路逃荒的经历甚是艰辛。舅妈对此只是一句话带过,看来她也不愿意去回忆。 金华听舅妈提到舅舅,立刻放眼往四周望去,一边用目光搜索,一边连声追问道:“舅舅?舅舅也来了?他在哪儿?” 舅妈朝远处努努嘴,“树荫下蹲着的那个可不就是!” 金华目光往大树下一转,果然瞥见树下无精打采地蹲着一人,仔细一瞧,正是舅舅金万。 想不到过了这些年,还能再见到舅舅,金华心中自然十分欣慰,待再看到舅舅一身褴褛的衣着与鬓间新增的白发,又兀地心头一酸。 “舅舅――” 金华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句,树下之人听到声音,抬头往这边望来。待看到金华,不由眼圈一热。 那人自树荫下站起,顾不上拍打掉身上的泥土。便三步两步奔过来,神色激动。“金华丫头,你果然还活着,舅舅,舅舅还以为――” 因为过于激动,一个大男人眼中竟泛起泪光来。 金华心酸不已,忙扶着舅舅的肩膀劝道,“舅舅别急。金华一切都好。” 舅舅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喃喃道:“舅舅在大街上听人议论你的名字,又惊又喜,又怕是重名。空欢喜一场,没想到老天爷待我不薄,让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好端端地活在世上!” “舅舅不要难过了,金华不是好好地嘛!” 金华言语哽咽,从小到大。舅舅是真心对她好,可是迫于舅妈的淫威,舅舅多数敢怒不敢言。即便如此,舅舅仍会偷偷地给金华许多关爱,可以说她是金华童年时期一个非常温暖的存在。 就是因为金华将舅舅看得十分重要。所以其实在心里对他的不争还是颇有怨言,这么多年,她一直不肯回乡探望,一是因为讨厌舅妈,第二则是因为不想看到舅舅窝窝囊囊,忍气吞声活着的样子。 不过金华还是高估了这种怨愤,因为在她看到舅舅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怨愤便立刻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是喜悦和激动。 舅舅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问道:“对了,阿玉,阿玉他――” 金华微微一笑,安慰道:“舅舅放心,鱼儿他现在在我身边,一切安好!” 舅妈看着舅甥俩互诉别情,一直插不上话,心中着急,此时听了金华的话,忙一把抢过话头,叽叽喳喳道:“我就说嘛!我们听说金玉被人接走,心中便犯起了嘀咕,猜这事儿八成与你有关。于是便选择一路往南京城逃荒,果然你不但活着,并且还做了这么大的生意!” 舅妈一脸谄媚,看着金华笑得合不拢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白捡了什么宝贝。虽然舅妈曾经对金华百般刁难,但毕竟也是她的亲人,况且舅舅,那可是亲舅舅,他们如今既落到了这般田地,她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 金华于是忙吩咐伙计招来马车,一路带着舅舅舅妈回了沁园。 回到沁园,立刻有小厮上来接过舅舅舅妈的包袱,金华则领着两人往大堂里走。 舅妈一边儿紧跟着金华的步伐,一边讶异地打量着园子里的景象,只见这园子里亭台楼阁,绿柳池塘,假山回廊一应俱全,当真是高门大院,简直比丰邑城的那些富贾老爷们住的宅子都气派。 她这一辈子,可是想都没想到过,有朝一日,竟然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金华挽着舅舅在前,舅妈喜不自胜地跟在后面东张西望。正缓步走着,只听见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假山后面便突然转出来一个抱着蹴鞠的少年来,舅妈眼尖,一眼便认出了那少年。 “阿玉!” 那少年听到有人叫他,疑惑地抬起头一看,见是舅妈,顿时傻了眼,慌忙转身就要跑。 金华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金玉,立刻唤住他:“鱼儿!” 金玉看到不远处的姐姐,心里稍稍有些依恃,这才收住要逃走的脚步,低了头缓缓走到姐姐身边,低声唤了句“姐姐”。 金华笑嘻嘻地说道:“鱼儿,你看这是谁?” 金玉因为惧怕舅妈,所以一直低着头,听了金华的话,抬起头往金华身边儿一瞧,只见那人正和蔼可亲地望着他微笑,待认出那人,不觉便欢呼雀跃起来。 “舅舅!” 金玉一把揽住舅舅的脖子,亲亲热热地倚在他的怀里。 “哎――”舅舅一边答应着,一边轻轻抚摸着金玉的后背,心中也是激动不已,“我听员外府的人说你被人给赎走,便一直担心着,如今看到你安好,舅舅也就放心了,你娘九泉之下也就不会怪我了――” 舅舅说着说着,两眼又泛起泪花来,想起印象中早已模糊的母亲,金华心中也是一片凄然。 金玉和金华一样,虽然不受舅妈的待见,却和这位舅舅感情甚笃,金玉在员外府做下人的时候,舅舅隔三差五经常躲着舅妈偷偷去看他。所以今日能见着舅舅,两兄妹自是十分激动。 舅妈见金华几人聚在一起互诉别情,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局外人,便觉浑身都不自在,生怕金华与她计较自己往日对她的刻薄,于是连忙走上前,满脸堆笑地寒暄道:“半年没见阿玉这孩子,没想到又长高了不少,如今穿上绫罗绸缎,当真一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舅妈都不敢认了。” 舅妈的心思,金华全看在眼里,虽然当年舅妈待他们兄妹刻薄冷漠,可她毕竟是舅妈,无论他们在心里多讨厌,多愤恨,可是看在舅舅的面上,也还是得尊称她一句舅妈。 况且如今舅妈逃荒出来,落得个颠沛流离的下场,也算是得到了惩罚,毕竟是自己的亲人,金华实在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为了不让舅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金华忙引导金玉道:“鱼儿,快叫舅妈――” 金玉抬眸看了一眼金华,不明白舅妈那样对他们,姐姐为什么还要对她如此客气。 金华忙朝他使个眼色,金玉只好不情不愿地低声唤了句‘舅妈’! 舅妈答应一声,顿时喜不自胜,看这情形,金华这丫头八成算是已经接受了她。反正无论如何,她既然来了这里,自然是打死也不愿意再离开了,这下子,她可要在南京城好好享享清福了。 这两兄妹,就算看在他们舅舅的份上,断没有赶我们走的道理。 眼见着舅舅落难,金华心里岂会好受,如今自己有能力,自然要帮他一把。于是立刻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一番张罗,暂时留他们在沁园住了下来。 舅妈虽然住的心安理得,舅舅在心里却十分过意不去,每日里白吃白喝,又什么活儿都不让干,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小货郎,奔波操劳惯了,还真有点儿适应不了。 坐立不安地住了几日,还是忍不住跟金华提了自己的想法,金华为了不让他心中不安,于是将他派到米铺去做活儿,不过记记工,清理场子的简单事情,主要是为了让他打发时间。 舅妈待在家里,根本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儿,没事儿就左邻右舍的串门儿,东家长西家短的拉八卦,逢人便炫耀自己如今的际遇怎么好怎么好。金华对此睁一眼闭一只眼,只求她别老是围着自己晃悠。 金华将舅舅舅妈安顿好,立刻就托人上山通知了表哥金白羽。金白羽拖来拖去,始终不愿意下山相见。金华知道表哥心中依然对舅妈存着怨愤,所以也不敢太过勉强。好歹几日之后,金白羽还是出现在了米铺,舅舅看到儿子安然无恙,自然是激动得老泪纵横。父子俩好一通长谈,总算把这些年彼此的生活轨迹交代清楚。 金白羽起身告辞时,金万嘱咐他去沁园看看母亲,金白羽应付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儿子心中还是放不下当年之事,实在令人无可奈何。 舅妈知道儿子不但好好活着,还就在城外不远,立刻便按耐不住,吵着闹着要上山去看儿子,金华无奈,便只好亲自上山走了一趟,好说歹说,终于将金白羽劝下山,答应跟舅妈见上一面。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表哥的伤心往事 为了这场家宴,金华特地请来了味美居的大厨过府,做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也为了不让场面显得尴尬,金华还特地让倩娘,常叔,夜锦衣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儿,腾出时间作陪。 金华坐在主位,舅舅舅妈坐在她左手边儿,右手边儿是金白羽。 事情并没有金华想象的那般顺利,宴席开始之后,金白羽始终低着头,闷不做声地扒拉着碗中的饭菜。相对于金白羽的别扭淡漠,舅妈则紧张得好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还时不时偷瞄一下自己的儿子,欲言又止。 其余众人也都闷闷地埋头吃着饭,气氛一时沉默又有些怪异。 金华扫了一眼大家,眉头不又蹙了起来,又不是世界末日,干嘛一个个苦大仇深的,紧抿着嘴,不发一言?亏我还巴巴地叫你们留下来热闹热闹。 金华清清嗓子,干咳两声,笑道:“怎么样?今天的饭菜好吃吧?” 几个人低着头嗯嗯两声,权作回答。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沉默,金华眉头蹙的更紧。这一屋子的人,平日里一个比一个闹腾,今个儿倒好,哑巴了似的,一个比一个沉默。真是好刀用不到刀刃上,可轮到你们出力了,你们倒是屁都懒得放一个了! “表哥,尝尝这个!”为了打破沉默,金华夹起一块牛肉,放进金白羽的碗中。 金白羽看了一眼金华,然后夹起来放到嘴里,咀嚼了几口。 金华期待地望着他。连声问道:“味道怎么样?” 金白羽点点头:“味道不错!” 金白羽说完,又低了头埋头苦吃起来。金华掰着手指头一算,一共四个字,这不正是那个什么,惜字如金嘛!金华不由便有些气馁,看来,要想让表哥打开话匣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表哥这里防守严实。攻取不下,只好转移目标,向别处下手。 “破衣服――”金华故意拉长声音,叫了夜锦衣一声。 夜锦衣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望着金华,迷茫地开口问道:“做什么?” 金华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瞄了一眼金白羽。又收回目光,呲牙咧嘴的对夜锦衣使了个眼色。 夜锦衣跟着金华的目光看了看金白羽,又回眸看看金华,讪讪收回伸向鸡腿的筷子,笑道:“好,好,最后这个留给你――” 金华一听。两颗大眼珠子差点没掉到饭碗里,这个破衣服,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的!金华心一横,抬脚上夜锦衣的方向踢了过去。 “哎吆,你踢我干嘛!”夜锦衣正低头喝粥,冷不防被金华藏在饭桌下的脚给狠狠踢了一下,正要表示抗议,看到金华凶神恶煞般瞪着他的眼神儿,到嘴边儿的质问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莫名其妙地又得罪了这个丫头?搞不清楚如何冒犯了金华,夜锦衣只好挠着后脑勺嘻嘻地傻笑。 金华看着夜锦衣一脸无辜的模样。直觉的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不能说点儿什么吗?”金华趁人不注意,忙附到夜锦衣耳边儿,小声威胁了一句。 夜锦衣扫了一眼大家,好像才明白金华的意图,于是微微一笑,大声寒暄道:“金二哥,你我二人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一定要多喝几杯。来,小弟先干为敬!” 金白羽这才舍得抬起头,端着酒杯点头笑道:“三弟,二哥也干了!” 夜锦衣抬袖抹了一把嘴角。看着金白羽托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站起身冲着舅舅舅妈举起酒杯,说道:“夜某也敬二老一杯!” “客气了,客气了――”舅舅舅妈连忙起身,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夜锦衣回味似地咂咂嘴,笑道:“今日你们一家团聚,可喜可贺,我建议大家一起喝一杯!” 金华忙附和道:“是,是,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众人闻言,皆端着酒杯从位子上站起。 “干杯!”齐刷刷的一声吆喝,大家纷纷托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了酒,大家又坐回位子里。 夜锦衣接着道:“二老一路千里迢迢从老家赶来,这山高水长的,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提起逃荒的事儿,舅舅舅妈便一肚子的心酸与难过。 舅舅只是摇头,不愿多说。舅妈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个不停。 “那些日子,真是提都不愿意提,你们也知道,我和她舅舅是逃荒逃出来的,刚出来的时候,是准备了一些盘缠的,可是路上遇到劫匪,被她们给抢了去。后来没有办法,我和她舅舅只好一路乞讨,风餐露宿,经常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有时候更是饿着肚子还得赶路――” 舅妈声音哽咽,一边讲,一边偷偷去瞄金白羽。 虽然有博同情的成分,却十分有用,果然金白羽神色越来越沉重起来,毕竟骨肉连心,听到父母吃了这么多的苦,做儿子的能不心疼么!嘿嘿,这个破衣服,还真挺有忽悠人的本事! 像是看出了金华二人的意图,倩娘也跟着说道:“可不是嘛,我听街坊邻居说,中原好多地方的人都逃了出来,这逃荒之路可不好走,有很多人坚持不下去,就病死在路旁,说是白骨累累,饿殍遍野,都不为过,实在可怜的紧。” 金白羽的眉头越蹙越紧,听到最后,突然一把站起身,扫了一眼大家,“对不起,金某有些不太舒服,只好先告辞了!” 舅妈听说儿子身体有恙,立刻紧张了起来,连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失陪!”金白羽看都未看舅妈,一转身,大踏步向门外而去。 “表哥――” 任凭金华怎么呼唤,金白羽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唉,行动只能宣布失败,看来,表哥心中的那个结还真是根深蒂固,不好轻易解开。 是夜,星空万里,金华独自在园子里荡着秋千,默默仰头看着天空,神色忧郁。 夜锦衣悄悄走近,抱臂倚在了她旁边的秋千架上,同她一起眺望布满繁星的夜空。 金华侧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无言,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夜锦衣突然开口问道:“花花,你这个表哥,到底心里头有什么疙瘩,这么难以解开?” 金华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唉,这事儿怪不得表哥,主要是舅妈做的太过分了。” “此话怎讲?” “表哥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儿,两人打小定了娃娃亲的,可是后来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舅妈却嫌弃那姑娘家事不好,又是个庶出,所以就反悔了,死活不肯让表哥娶那姑娘过门。” “姑娘羞愤难当,一根白绫就挂了东南枝。表哥听到消息,悲痛欲绝之下,便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怕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表哥了!” 听完金华的故事,夜锦衣一阵叹息,想不到中间原来竟有这么个因缘,难怪金二哥如此恨自己的母亲,心爱的姑娘被母亲活活逼死,这事儿搁谁身上恐怕都难以接受吧! 金华抬眸看着夜锦衣,郁郁问道:“破衣服,如果那个被逼与自己恋人分开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吗?我会想尽办法地找到她,守着她,护着她,直到――” 夜锦衣眉心一挑,定定地望着金华,夜色遮住了他略微寂寞的表情,所以金华看不见。 金华下意识地问道:“直到什么?” 夜锦衣敛容而笑,又恢复成一贯玩世不恭的姿态。 “直到她寿终正寝啊――” “切!”金华十分不屑地轻哼一声,“就知道你没好话!” 这个破衣服,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唉,真没法想象会有那个姑娘喜欢上他,如果有,那这个姑娘一定是倒了大霉了! 夏末的时候,下了几场大雨,气温骤降,加上空气过于潮湿,又一连几日的操劳,金华便病倒了,病了好长一段时间。 虽然生病在床,但金华仍记挂着生意上的事儿,没法子静心修养,所以这病便好好停停,反反复复地除不了根儿。 虽然郎中每天过府看诊,一日三次汤药,多儿一点儿都不耽误,可金华的病还是迟迟不见好。 难离起初隔三差五的前来探望,后来一直不见金华好转,心里着急,于是干脆就收拾了几件衣物,便打算在沁园里头安营扎寨。起初金华并不同意他留在沁园,可是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只好让他住了下来。这难离一旦住下来,什么服侍的丫鬟,侍从们也呼啦啦来了一堆。金华看着这一顿人整日在沁园里白吃白喝,心里一上火,好不容易好了一点儿的病又严重了起来。 在金华旁敲侧击的暗示之下,难离终于意识到金华嫌弃他带的人太多,不由勾唇一笑,不顾听风的反对,将一堆侍卫遣回了风雨楼分舵。 夜锦衣看不惯金华与难离整日肉麻兮兮地卿卿我我,干脆搬到‘醉红楼’里去住,用他的话说,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金华见一个大男人整日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起初还感觉十分别扭,后来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乱情迷 这日夜里,金华在梦中醒来,迷迷糊糊觉得身边好像有一个东西挤着自己,伸手一摸,软软的,还带着温度,不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一边摸一边嘀咕,昏昏沉沉的也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 “你摸够了没有?”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响起,金华一个机灵,猛地睁开眼,妈呀,原来不是在做梦,自己身边确确实实躺着一个人,具体来说是一个男人,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这个男人的一条胳膊还他妈的揽着自己的腰,而自己的手正对着那人的胸膛上下其手。 “妈呀!”金华腾地弹到一边儿,顿时臊得脸颊通红。 “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那个男人,也就是难离,此时优雅地抬臂支起自己的脑袋,借着窗户上射进来的月光,挑着凤眸看着金华,暧昧低语道:“有一会儿了!” 金华低头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物,还好,还好。庆幸之后,不由横眉喝道:“你太过分了!” 难离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遮去了眼中流转的光华,“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难离的语气太过于哀伤,金华一下子便气不起来了。 “我梦到你——”难离欲言又止。 “梦到我死翘翘了?”不知为何,金华心中突然感到十分的沉重,为了不让难离窥见,又只好强作轻松。 难离不语,看来金华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你放心。倩娘说我像棵杂草,杂草怎么能轻易死掉,不是有一句话,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难离眯起眼睛盯着金华,左手食指轻轻拂过她的唇瓣,不紧不慢道:“你,好啰嗦——” “我怎么啰嗦了?你要这么说。那咱们就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诶?” 金华的絮絮叨叨被一个温暖的臂膀突兀地打断,难离伸手将她捞近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金华的脸颊贴着难离赤裸的胸膛,不由像着了火一般热的发烫,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亲近地贴着难离,难离身上独特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搅得金华意乱情迷。金华想要沉醉却又不敢沉醉。只能别别扭扭地缩在他的怀疑,局促得动都不敢动。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相互偎依了一会儿,默默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在不断的升高。 难离凝视着金华,眼中的爱恋越积越多,好像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金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危险的讯息,反而漫不经心地抬指在难离的胸上画着圈圈。 难离闭上眼睛,忍了又忍。可是金华无意识的小动作反倒像是一种撩拨,搅得他越来越难以忍受,突然脑袋一热,他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一翻身将金华压在身下,低头轻轻吻上了金华的唇瓣。 金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面对难离的巧取豪夺,她秉着呼吸,动也不敢动,只好任由着他。难离的吻越来越急。吻得金华渐渐透不过气,就在金华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难离突然离开了金华的唇,金华猛地松了口气,可是一口气还没喘匀,难离的吻便又落了下来。 金华全身突然绷紧,因为难离的吻没有落在她的唇上,而是顺着颈间。一路向下,带着席卷一切的狂傲,似乎想要把金华整个人燃烧起来。 伴着狂热的亲吻,难离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金华身上上下游走。金华被撩拨得浑身滚烫。气喘吁吁。虽然未经人事,可是她毕竟常年混迹于青楼,也隐约可以猜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金华无力地拨开难离不安分的手,急道:“我可是一个病人,会传染给你的!” 难离稍稍顿了顿,双眸盯着金华,勾唇一笑,笑容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不介意,你没看出来吗?我也生病了,而你就是我的药——” “下流!”肉麻兮兮的情话羞得金华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金华来不及多做思考,那吻便又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不知何时,薄衫渐褪,金华的香肩悄悄裸露了出来。 难离的狂乱的吻一路席卷而过,金华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真的燃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挣扎,似是想逃避这种难耐的感受,可另一方面,又似乎迫切地想去迎合那人,想要更加亲密的拥抱那人。 这种感受,好羞人。金华隐隐约约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难离抚摸着她的身体,轻咬着她的耳垂,低声唤着金华的名字,那声音带着绵绵的情欲,带着极尽魅惑的力量,让金华欲罢不能。 罢了,罢了,不需要准备,不需要安排,有些事情既然来了,就欣然接受吧—— “哐当——” 一阵莫名而来的风突然以压倒性的优势吹开了窗户,吹向了意乱情迷的两个人,那伸向金华里衣的手微微顿了顿。 金华被这阵凉风吹得浑身发凉,意识似乎突然便清醒了起来。待看到那张离自己一指之遥的脸庞,金华突然一个机灵,下意识地朝那人踹了一脚。 只听见难离一声闷哼,倒吸一口凉气,捂着下身躲到了一边儿。金华见他疼得眉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没事儿吧!对不起,对不起!”金华连声道歉,伸手想去触碰难离,却又不敢碰他,“我真不是故意的!” 金华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难离忍住疼痛,抹去眉头上的汗珠子,对着金华微微一笑,安慰道:“别怕,我没事儿!” ‘咳咳——’窗户吹进的风牵动了难离的伤,难离低声咳嗽几声。金华忙捞起被子,将他包了起来。 原本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被毫无预兆的打断,难离无奈地看着惊得如一只小兽一般的金华,身体里的浴火慢慢退了下去。 难离摇摇头,继而揽金华在怀里,在她的发间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拥着她躺倒在枕头上。 “好了,你累了,休息吧!” “我——”金华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离轻轻拍打着金华,柔声轻语,“乖,是我太心急了,睡吧!” 经过这一番折腾,金华筋疲力尽,此时听到难离关切的话语,果然安心地闭上眼,默默嗅着难离的味道,心情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难离侧过眸子,眼波一转,目光里带着冰冷的杀意投向了窗外,只见窗外远处的树梢之上,一个人影沐浴在月光里,周身也似乎冷飕飕地弥散着瘆人的凉意。 难离眉头一蹙,指尖一弹,强劲的气流立刻破空而去。 ‘嘭’的一声,窗户又重重地重新合上。 第二天一早,夜锦衣匆匆忙忙地搬回了沁园。 金华正由难离陪着,在园子里散步,见夜锦衣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便觉得十分奇怪,于是打趣道:“破衣服,你不是非要搬去醉红楼,这才几天啊,怎么又巴巴地搬回来了?” 夜锦衣侧眸瞥了一眼金华旁边的难离,蹙眉咬牙道:“我如果不在,你恐怕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金华纳闷,干嘛这么大的火气,我又没招你惹你! 难离挑眉看着夜锦衣,嘴角微扬,意味深长道:“这个‘骗’字恐怕不太合适吧,夜兄又怎知别人不是两情相悦?” 难离挑衅似地看着夜锦衣,夜锦衣也不甘示弱地回视着难离,两个男人眼瞅着就要擦枪走火。 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儿,金华更加纳闷儿,这两人什么时候惹上了对方? “哎呀,破衣服,你还没吃早饭吧,饿不饿,我让多儿给你送过来?” 金华胡乱寒暄几句,以图打破这种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的气氛。 夜锦衣瞥了一眼金华,没有丝毫领情的意思,“行了,我不饿,我困了,要休息!” “大清早的困什么困,破衣服,你怎么了,喂,喂——” 金华不知不觉跟着夜锦衣跨进了他的房间,夜锦衣又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到外边儿,然后‘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喂,喂!”金华拍着门,只觉心情特别不爽。这个破衣服,又发哪门子的神经! 金华恹恹地走回难离身边儿,见难离正挑眉望着她,一脸阴郁。 “你怎么了?难道也对我有什么意见?” 难离低沉着声音道:“我可是也没吃早餐呢!” 难离一脸认真,金华却扑哧一笑,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行,走,我陪你去吃早餐!” 又修养的几日,金华的身体终于渐渐好了起来。她的身体一痊愈,难离自然没了继续待在沁园的理由。可是虽然如此,难离却还是不慌不忙地赖在沁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难离不着急,金华倒是急了,他这样名不当言不顺的住在沁园,已经惹出了下人们的不少闲话,他脸皮厚,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我金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可不愿意被人说三道四。 在金华威逼利诱,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难离只好收拾包袱,搬回了风雨楼分舵。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捐粮赈灾(上) “东家,不好了!” 醉红楼里,金华正埋头查阅着账目,常叔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 金华疑惑地抬眸,只见常叔神色焦急,能够让一向低调沉着的常叔如此慌乱,必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金华等着常叔缓过劲儿,忙问道:“常叔,出了什么事儿?” “粮食,粮食――” 常叔扶着柱子,急的说不出话来。 金华一听和粮食有关,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忙从椅子里站起,急声道:“粮食怎么了?常叔你倒是快说啊!” “粮食被官府给扣下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为了做生意方便,金华可是将官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官员全打点了个遍,按说不应该会有人跟她过不去啊。 再说了,她的这些粮食走的都是正经渠道,所有手续皆按衙门规定的条律来的,金华实在想不明白,粮食怎么会被官府给扣下。 “知道是被哪位官爷扣下的吗?” “是,是王爷!” 金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王爷?哪个王爷?” “就是郡丞安逸王爷!” 唐逸之?!这怎么可能,虽然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不愉快,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况且他也不像是会记恨的人啊。 再说了自从金华接手醉红楼之后,唐逸之可是常客,金华与他一直都相处的不错。照理说,他没道理为难她啊!无论如何,人家唐逸之可是王爷,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那家底绝对殷实的很,没道理会对她这点儿粮食感兴趣吧! 常叔见金华呆愣在那里,默默等了一会儿,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家。我们现在怎么办?” 金华眉心一蹙,沉声道:“你去帮我准备马车,我立刻去拜访安逸王爷!” 与其在这儿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去问个清楚。 常说答应一声,忙转身向外走去。 到了安逸王府,守门的侍卫问过金华的姓名,也没去通报。便放了她进去。 金华心道:看来这个‘唐一只’料定她会来,所以早有交代。 金华提着裙摆在碎石路上快步疾走,远远看见唐逸之正倚在亭子里吹弄着长笛,笛声虽然悠扬婉转,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金华心中纳闷,这可与唐逸之一贯玩世不恭,洒脱无形的风格不相称。 听到脚步声响起。唐逸之收起长笛,转身微笑,显然他早料到金华会来。 “民女给王爷请安!”金华对着唐逸之福了福,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必要的礼节还是得守的。 唐逸之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跟我就不要来这一套了!” “丫头你这突然登门,却是为何啊?”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装什么装! 这个老狐狸,本姑娘还没开口。你却要先发制人了。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本姑娘可是输什么都不会输气势的。 金华抬头挺胸,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微笑,“我为什么来,王爷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唐逸之呵呵笑道:“这么说,丫头是兴师问罪来了?” 金华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儿,“民女可不敢!” “行了,本王是扣下了你的粮食!” 承认的这么爽快。是在跟我示威吗?这个安逸王爷,无缘无故扣下别人的粮食,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王爷为什么要扣下我的粮食,金华可是本本分分地在做生意。这每一个环节,每一个步骤可都是按照官府规定的流程来的!” “这些本王都知道。” 知道还扣?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吗? “王爷,我最近可有的罪过您?” “没有!” “那您对我可曾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不曾!” “行了,丫头――”唐逸之在石凳上坐下,随手指了指身边的石凳。 金华别别扭扭地坐下来,抬眸等待着唐逸之的下文。 唐逸之一贯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涩意,“丫头,米可以还给你,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金华闻言,立刻警惕起来,想起唐逸之平日里那些没有一点儿节操的玩笑,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唐逸之看着金华紧张兮兮的样子,立刻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摇头笑道:“丫头放心,都这时候了,我哪还有那种心情,况且,就算现世安好,你对我来说也太稚嫩了!本王喜欢成熟点儿的女人――” 什么跟什么,干嘛急着撇清关系,说的好像本姑娘对你有什么意思似的!再说了,本姑娘哪里不成熟了?就算金华有不完美的地方,那也不是大街上沽价待售的大白菜,轮到你挑肥拣瘦的! 金华满腹牢骚,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气愤。 “说吧,王爷要我答应什么?” “丫头既然这样问,那本王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本王是想让你捐出两万石的粮食,投放到中原地区赈灾!” 唐逸之轻轻吹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惊得金华目瞪口呆。她没听错吧,平白无故让她捐出两万石的粮食?凭什么?就算中原地区受灾,那也是朝廷的事儿,她一个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干嘛要为这些事情买单? 也不是不能捐,五百一千的捐过去,算是出于同胞之间的道义,金华自是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王爷这一开口,便要她两万石粮食,实在有点儿太夸张了,金华可不是摇钱树,这钱都是一分一分挣过来的,就算是王爷,也不能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她给捐出去的! 金华心中气恼,忍不住便提高了嗓门儿,“王爷,这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两万石,那可是金华一半还要多的家底儿了!” 唐逸之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金华,一本正经道:“丫头,本王是认真的!” “看着那么多百姓忍饥挨饿,食不果腹,丫头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触动吗?本王接到消息,河南河北一带,已经饿死了几千人!你难道就忍心守着这大批大批的粮食,却任凭他们活活饿死吗?” 金华闻言,神色依然别别扭扭,但语气却明显温和了许多。 “天塌下来,自有朝廷顶着,干嘛要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去承担?” 唐逸之挑眉斜觑着金华,微眯着一双凤眸,似笑非笑,“丫头,我今个儿就把话给挑明了吧,本王不是在请求你,而是在命令你!你要是不肯捐,那以后这贩卖粮食的生意就不用做了,因为你运一批,本王就截一批!” 唐逸之面色严肃,全不是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怕是真动了这种心思。 金华闻言,顿时便有些急了,“王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正正经经的做生意,您干吗非跟我过不去?何况您这样做,就是滥用职权!” 唐逸之玩味儿似地看着金华,这丫头平日最讲究言语间的分寸,如今口不择言,怕是真急了。 “丫头,你可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你是南京城出了名的红粉商人,平日里从百姓手中大把大把地捞银子,如今拿出一点儿来,不至于这么为难吧!” 一点儿?两万石是一点儿?这个王爷到底是过于大方,还是压根儿不会算数?! 金华气得吹鼻子瞪眼,干脆直接一口拒绝,“王爷,小民真的弄不出这么多粮食!” “你能不能拿得出来,本王心中有数,本王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也从来不谈不靠谱的买卖,你的全部家产,本王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两万石,是本王仔细估算过的,你绝对能交得出!” 交的出?什么逻辑,交得出就得交啊? “如果小民不愿意呢?” “没有不愿意,只有愿意,这一点儿,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王爷,你这是摆明了要明抢啊!金华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又没犯法,官府可不能这样对我的!” “非常时期非常方法!丫头,本王就实话告诉你吧,本王已经变卖了府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捐到灾区去了!本王身上这件衣服如今可是本王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要不是顾及皇家的威严和本王雍容华贵的气质,本王就连这件衣服也会典卖了!” 听完唐逸之的话,金华心中还是多少有些震撼的,他是堂堂王爷,以他的身份和骄傲,是绝对不会信口开河的,他既然这么,那多半儿就是确实这么做了。 唐逸之一个王爷,竟能做到这种程度,金华还真的不能不佩服。 “王爷,您这是何苦!这是朝廷的事儿,你干嘛要做到这种程度!” 虽然打心眼儿开始对唐逸之有些敬服,可金华还是十分不服气,王爷你这样做就罢了,干嘛非要拉着金华一起,金华老老实实做生意,又没偷又没抢,跟朝廷更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干嘛要替朝廷抗灾啊! 唐逸之冷哼一声,“朝廷?如今的朝廷里全是一水的饭桶,醉生梦死,有几个能顾及到百姓的死活?”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捐粮赈灾(下) “呸呸呸,”金华一听,忙从椅子上站起,隔着窗户往外看了看,然后回头小声道,“王爷,您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 唐逸之就算是王爷,那也只是一个王爷,再大他能大的过皇上?能大的过垂帘听政的当朝太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万一传到这两位大人物耳中,可是不得了的! 唐逸之看着金华,目光含笑,金华一愣,可不是,危急关头,自己怎么突然就下意识地保护起‘唐一只’来?自己怎么想都没想,便站到他的阵营里去了? 看着唐逸之得意洋洋的神色,金华不由便有些气馁。 “行了,丫头,我没空儿给你瞎掰扯,你就给个准信儿吧!捐还是不捐?” 金华一脸悲痛地望着唐逸之,那神情,似是在恳求唐逸之手下留情,可是唐逸之权作没看见,一点儿余地都不给金华留。 唐逸之是官,金华是商,官商自古都是相互依赖,相互提防,彼此算计。无论如何,金华还得指着唐逸之做生意,看来不出血是不行了,可是就算能少出一点儿也行啊! 金华被冲击的没了气势,语气开始软弱,近乎于哀求,“王爷,您看在我们两人的交情上,让一让吧!” “哦?丫头想让本王怎么让?” “一万石,怎么样?” “不行,丫头,我已经托人估算过你的家产,这两万石对你来说绝对能拿的出,所以两万石一斗都不能少。你就当积德行善了!” 金华心中哭天抢地,说得轻巧,怎么没有人对我积积德,行行善? “丫头,朝廷可是有权处置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本王可不希望有朝一日,你的姓名出现在这些人中间。” 乖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威胁!是王爷您威逼利诱在前。怎么还要跟金华扣帽子?扣屎盆子? 金华心中委屈的要死,可是人家是官,金华只是小民,又有什么办法。罢了,罢了,好歹给我留下活命的本钱,它日还能东山再起。 “捐。捐,王爷让捐咱就捐,王爷让捐多少咱就捐多少,行了吧!” “丫头,终于开窍了!”唐逸之见金华松了口,立刻兴奋地忘乎所以,情之所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揽过金华,吧唧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 金华晕晕乎乎地推开唐逸之,站直身体,举袖拭了拭嘴角,转身便呆呆地往外走。 妈的,这是什么个情况,老娘今天难道是财色皆失了吗? 身后传来唐逸之欢乐的声音,“丫头,你放心。你为百姓做的贡献,本王和百姓们会永远记着的!” 金华只觉得脑袋上空无数个星星在闪动着,不需要,我不需要王爷记着,不需要百姓记着,不需要任何人记着,我只要我的粮食,粮食。粮食―― 军士们来交接粮食的时候,金华压根没有出面,她只是吩咐夜锦衣和常叔全权处理,而自己则躲在房间里。望着窗户默默垂泪,这家伙,在她身上砍两刀都不待这样让她撕心裂肺地难过的。 “破衣服,你们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的情绪,不要显得这么兴奋热情行吗?” “哎呀,花花,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能救这么多条人命,可是了不得的好事儿,你应该高兴点儿才是!” 我呸,怎么一个个都是冠冕堂皇的,弄的好像只有我金华一个是坏人。我出钱又出力,怎么还不落好了。捐的又不是你们的粮食,你们自然不会心疼! 相对于金华的萎靡不振,夜锦衣和常叔等人却显得干劲儿十足,还好金华没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否则她指定得骂他们,夜锦衣都能想象金华叉着腰,指着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情形,还有金华那些少不了的经典台词。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蛋,奸细,流氓――’ 这日,金华正在‘醉红楼’大堂里巡视,余光突然瞥见唐逸之缓步从大门外进来,忙扭头就要躲。 “丫头,看见本王躲什么躲?” 金华一番呲牙咧嘴,诅咒谩骂,然后讪讪地回过头,强颜笑道:“王爷,您来了?” 唐逸之审视着金华的双眸,奇道:“为什么要躲?” 金华左右张望,拙劣地打着哈哈,“谁躲了?我嘛?没有,怎么可能?王爷您想多了,我欢迎您还来不及,干嘛要躲。” 唐逸之没兴趣就这个问题做深入探讨,所以只是指着金华的鼻尖摇头轻笑两声,“你啊你――” 金华嘻嘻一笑:“来人,快把王爷引到上房,好酒好菜伺候着,另外赶紧去通知诗琴姑娘,告诉她王爷来了,让她赶紧收拾一下过来――” “不用了,”唐逸之抬手拦住金华,“本王今天是专程来找你的,你且跟我过来!” 唐逸之说完,提足向楼上走去,金华吐吐舌头,举步跟上他。 上上下下的客人皆客气地跟金华打着招呼,金华都无精打采地点头回应,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唐逸之这个人实在是太复杂了,每次跟他打交代,都十分破费脑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反正每当金华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的时候,都会发生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来打破这种印象。 她以为他玩世不恭,不问世事,可是她却发现了他的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她以为他高调张扬,黑白不分,可是她却发现了他的步步为营,深藏不漏;她以为他大逆不道,窥伺皇权,可是她却发现他悲天悯人,忧国忧民。 反正一句话,就是这个人实在是复杂至极,难以捉摸至极。 到了雅间里。丫鬟们送上茶水点心,便退了出去。房间里一时之剩下金华与唐逸之。 自上次被唐逸之敲诈了两万石粮食之后,金华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心里本来存着别扭,又许久不见,便觉莫名有点儿尴尬。 唐逸之见金华坐立不安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丫头,还在生我的气呢?” “金华哪里敢!” “瞧你这小嘴噘得。恐怕挂个油瓶上去都没什么问题,还说不生气?” 金华狠狠地咬着花生壳,低着头默不作声。 唐逸之一把揽过金华,呵呵笑道:“行了,怎么这么小心眼儿,你告诉本王,到底要本王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本王?” 金华嘟着嘴,任由唐逸之揽着,自己则抬眸看着天花板,“您是王爷,没必要顾忌我一个市井小民的感受!” 唐逸之呵呵一笑,笑容里竟有几分宠溺的味道儿,这个小丫头闹别扭时候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的紧。看来,抛开了那些事故圆滑,她不过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 唐逸之轻拍着金华的肩膀,柔声道:“你哪里是一个普通的市井小民?丫头,你可是本王心坎儿上的人――” 呸呸呸,谁是你心坎儿上的人? “王爷,您这些甜言蜜语还是留给您的那些姬妾们吧!金华可不吃这一套!” 金华鄙视地瞥了唐逸之一眼,这个王爷,啥时候能有个正形! “丫头这话倒是提醒了本王,本王那些姬妾们一旦生气。本王只有使出杀手锏,她们必定乖乖投降,你是不是也要逼本王使出杀手锏呢?” “王爷,金华不是您的那些姬妾,用不着你这样多费心思。不过您的杀手锏是什么,金华倒是挺敢兴趣的――” 唐逸之促狭地看着金华,突然一低头,倾身在金华嘴角啄了一口。 金华大惊。一把将他推开,“王爷,你做什么呢这是!” 唐逸之呵呵笑道:“这就是本王的杀手锏,不过貌似这招对你不太好使。因为本王好像从你的双眸里看到的只有怒火。” 没个正形,懒得跟他拌嘴,金华干脆转身扭到一边儿。 “我这次来,是为了通知你,那些粮食已经送到了灾区,救了不少人命,丫头你功德无量!” “谢谢王爷夸奖,小女子感觉荣耀的很!” 唐逸之轻抿着嘴角,低声笑嗔道:“口是心非!” “对了,有一艘外国的商船停靠在海边口岸,那位杰克先生向本王递上了拜帖,本王准备明天晚上,在别院里宴请他,到时候你一起过来吧!” 在‘’见唐逸之已经够让金华头疼的了,她可不愿意这个时候自己再巴巴地跑到王府别院去见他。她可是还没从两万石粮食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呢! “王爷,金华生意忙得紧,抽不开身啊!” 唐逸之投来狐疑的目光:“你不是怕我,所以不敢来吧?” 金华撇撇嘴,激将法对我没用,我才不去哩! “不是,是真的很忙!” “那洋人可是带来了很多新奇的玩意儿,你去看看,如果有喜欢的本王可以做主送给你!也算是对你捐粮救灾的奖赏,如何?” 激将法不行,改成引诱哄骗了?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再新奇的玩意儿,也比不上我那两百石的损失!金华今日去了,就等于说是对那两百石粮食的背叛。再说了,谁知道诱骗我过去,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唐逸之懒得继续跟她掰扯,干脆霸道地命令道:“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丫头你明天晚上也务必得来,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吗?”既然唐逸之这么坚持,金华也只能答应了,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得罪了他,毕竟人家是王爷。 “丫头,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你明天来是不会吃亏的,没准儿还能见到一些你想见到的人呢!” 金华警惕地望着唐逸之,笑得这么阴险,还说没有阴谋? 金华只觉得脊背悄悄生起了一丝凉意。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西洋商人 是夜,王府别院里的花园里,悬挂着一顶顶的大红灯笼,照的夜空亮如白昼,为了款待千山万水而来的洋人,唐逸之真的是花了一番心思。 金华带着多儿,向露天的宴会场地走去,只见园子中间的空地上,已经摆好了桌椅点心,有几个伶人正坐在角落里,噔噔地调试着琴弦。 丫鬟仆人们来回穿梭,忙个不停,金华不由啧啧称赞,果然是皇室子弟,随随便便搞个宴席,便这般奢华。这个‘唐一只’,前几日还声称为了救灾,捐得就只剩下一件华服,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在忽悠她! 多儿一边眼花缭乱地四处张望,一边小声对金华说道:“姑娘,这个园子可比咱们沁园大多了!真是气派!” 金华冷哼一声,“还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呢!” 可惜了我那两万石粮食! 正愤愤不平间,忽然听见一阵爽朗高昂的笑声传来,金华回过头,便见唐逸之被一群人簇拥着,往这边走来。其中有几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异族男子,应该就是唐逸之今晚要款待的客人了。这些客人的后面还跟着几个薄衣轻衫的妇人,一个个花枝招展,仪态万千,多半便是唐逸之的妻妾们了。 “丫头,你来了!”唐逸之看到金华,忙笑着跟她打招呼。 金华微微一笑,上前行礼:“民女给王爷请安!” 唐逸之呵呵笑着,侧眸对身边的洋人赞道:“这位姑娘可不简单,她是南京城著名的红粉商人,金华金老板!” 金华忙摆摆手,“王爷过奖了,金华不过是一介市井小民,这‘红粉商人’的名号。可是万万担不起的!” “你这丫头,啥时候学会谦虚了?来,本王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杰克先生,杰克先生做生意可比丫头你强多了。本王听说他在好几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工厂!” 金华闻言,不由对这个杰克先生另眼相看,方才只是觉得这个人长相较为俊美,却没想到原来他还是一个十分有头脑和魄力的人。 无论金华多么有经济头脑,可却从未想过要把生意做到国外,如今,杰克先生的出现。给金华打开了一个思路,突然让她心中产生一个想法,既然别人能在各国之间通商,那我金华为什么就不能尝试一下呢? “杰克先生。幸会!” 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金华的笑容也变得格外美好起来。 杰克嘴角含笑,直直盯着金华,目光里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与赞美,“美丽的小姐。能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见杰克弯下身子向她伸出一只手,金华顿时立在那里,茫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唐逸之呵呵笑道:“你只管把手交给他就好了!” 金华狐疑地伸出手,被杰克一把握住,他弯下腰。在金华手背下轻轻印下了一个吻。 金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忙灵敏的缩回手,一边尴尬地笑笑,一边悄悄用帕子擦了擦被他吻过的手背。 这个洋人真是奇怪,怎么无缘无故就去亲一个陌生姑娘的手背? 唐逸之看了眼金华,立刻猜到了她的窘迫,不由摇头笑道:“这只是他们见面的礼节,丫头不要多想!” 金华心中愤愤不平,好生奇怪的礼节,怎么随随便便便去亲人家的手!她可是从小到大,一直被灌输的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这样见个面就亲来亲去的,成个什么体统! 杰克看看金华,又看看唐逸之,心中疑惑不解,出了什么问题吗? 一个小厮跑来,对着唐逸之躬身说道:“王爷,都准备好了!” 唐逸之摆手让他退下,然后笑呵呵地对着众人道:“来,我们入席!” 唐逸之招呼大家落座,金华被安排在唐逸之的左手边儿,对面正好是杰克先生和她的妹妹爱丽丝。 杰克先生抬眸正好看见金华,于是微微一笑,冲着她抛了一个媚眼儿。 金华窘迫地移开视线,待内心稍稍安定,方抬头去瞧两人,都说蛮夷高大粗野,今日一见,怕是传言多不属实,只见这个杰克虽穿着奇怪的衣服,倒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还有那爱丽丝,温婉寡言的样子,更是跟大部分的汉族女子没什么两样。 金华瞅空偷偷问唐逸之,“王爷,怎么洋人也会说汉话的吗?” 唐逸之微微一愣,转而对着杰克笑道:“杰克先生,金华丫头想问问你,你是怎么学会说汉话的?” 杰克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金华,然后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回道:“我的父亲是一位商人,他年轻的时候,来过中国,给我们带回了许多来自中国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也因此对中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后来我跟中国的商人学习了汉语,我曾经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中国看看,现在,我成功了!” 金华奇道:“爱丽丝也会说汉话吗?” “我妹妹只会说一点点,是我教给她的!” 金华啧啧赞叹,这个杰克的眼光还真是不简单。 唐逸之端着酒杯站起身,朗声笑道:“来,我们干一杯,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 杰克与众位洋人也忙站起身,举了举手中杯子,然后托起杯底一饮而尽。 所有的人都托起酒杯,一饮而尽。 饮了此杯,大家又重新落座。随着众人之间越来越熟悉,拘谨的氛围渐渐得以缓解,到了后来,大家干脆便放开了肚皮,畅饮起来。 酒至酣处,杰克突然离开席位,走到中间的空地上。他抬手一挥,立刻便有人抬了一个箱子上来,放在了他的身边。众人倾起身子,好奇地看着那个硕大无比的箱子。 杰克冲着众人微微一笑,打开箱子,然后对着唐逸之盈盈而拜,“王爷,这是我从国内带过来的一些礼物,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 “是嘛!”唐逸之呵呵站起身,走到金华身边儿,一把将她从位子上捞起,“走,丫头,咱们去看看!” 金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唐逸之拉到了箱子边儿,金华好奇地跟着唐逸之的目光往箱子里查看。 只见箱子里面金光闪闪的,一堆金华从未见过的奇巧玩意儿。 “这是巧克力,这是红酒,这是平面镜,这是――”杰克一一介绍着各个物品的名称与功用,唐逸之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随手捡起一个东西,奇道:“这个是什么?” “这是怀表,我们国家用这个来计算时间!” 唐逸之好奇地摆弄了两下,然后递到杰克手中。杰克打开怀表,详细介绍了它使用的方法,唐逸之不由啧啧称赞。 “这个东西好,方便省事儿!来,丫头,我借花献佛,送给你了!” “真的?!”金华受宠若惊,忙接过来捧在手里,爱不释手,“谢谢王爷!” “王爷,我还带来了几套我们国家的礼服,特意送给您和您的夫人们!” “就是你们身上穿的这种吧?确实挺新鲜的,丫头你待会儿选上一套,估计这洋人的衣服穿在咱们汉族姑娘的身上,绝对十分漂亮!” “谢王爷!”金华喜不自胜,其实她心里早就对这些衣服动心了。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谢杰克先生!” 金华脸上一红,忙对着杰克福了福:“多谢杰克先生!” 杰克文质彬彬地看着金华,在脸上绽放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客气了,客气了!” 唐逸之道:“杰克先生,你要的丝绸和瓷器,本王已经准备好,改日就派人给你送上船去,本王希望有朝一日,这些东西不仅仅出现在贵国的宫廷皇室之中,而且还能在平民百姓间流行,到那时候,你和金华丫头就会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了!” 金华微愕,原来唐逸之竟是存了这个心思,看来他真的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玩世不恭,如果丝绸和瓷器真的能在番邦流行,那到时候必将造福整个汉族的经济。关键是,能够造福金华的生意。反正如果真能有这么一天,那她一定是第一个吃这个螃蟹的人! ‘砰’‘砰’几声响过,无数串烟火冲上天空,唐逸之等人回头去瞧,只见远处的天空上绽放出了一幅幅色彩缤纷的图案,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在办喜事,给平静的夜空添上一抹明亮的色彩。 不知何时,一个姿容艳丽的女人凑到了金华的身边,金华侧眸看着她,一脸疑惑。其实从一开始,金华便注意到,这个女人一直在偷偷地瞄着自己,目光十分不友好。她确定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所以金华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抵触她。 “就算王爷喜欢你,那你也只能做一个小妾,我始终都会是他的正妃!”那个女人压低了声音,在金华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声。 乖乖,原来是唐逸之的正牌夫人,看着情形,是误会了唐逸之和她的关系,也难怪,这唐逸之又是送这又是送那,对金华百般维护,他的夫人吃吃醋倒也可以理解。 “夫人,您尽管放心,我和王爷只是一般的朋友!” “最好永远是这样!” ------------ 第一百三十章 怨念 推杯换盏之间,弦乐声奏了起来,众人听着曲子,品着美酒,一时只觉惬意无比。 一个小厮跑到唐逸之身边,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唐逸之点点头,吩咐道:“请他过来。” “是!”小厮答应一声,立刻退了下去。 金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不由心里纳闷儿,这宴会都过了一半儿了,怎么还有客人来? 金华只是随便那么一想,还未做深究,转而又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住了注意力,只见兴之所致,杰克突然离开席位,朝着唐逸之躬身道:“王爷,我欣赏了贵国的歌舞声乐,十分喜欢,为了表示感谢,我想和我的妹妹,爱丽丝一起,为大家献上一段我们民族的舞蹈!” “好!”唐逸之呵呵一笑,流露出赞赏的目光,看来西洋人多是开朗豪爽的性格。 杰克走向爱丽丝,微微躬着身子,朝她伸出了一只手,爱丽丝意识到杰克的意图,立刻羞红了脸,但还是将手放进了杰克的手中。杰克牵着爱丽丝的手走进宴席中间的空地上,然后向他的随从点了点头,那位随从立刻吹奏起西洋的乐声。 舞曲开始,爱丽丝将手搭在杰克的肩上,杰克则将手放在了爱丽丝的腰上,两个人伴着乐曲,迈出轻快的步伐,优雅地旋转着。 唐逸之虽然笑呵呵地观赏着,目光无一丝异样,但他的那些姬妾以及下人们,已经开始小声议论开了。 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勾肩搭背?还是兄妹,这成什么体统? 金华心中也觉得讶异,怎么西洋人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 杰克和爱丽丝并未留意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依然忘情地跳着舞。 一曲终了,杰克和爱丽丝向众人鞠个躬。向座位上走回。 “好!”唐逸之立刻鼓掌叫好,王爷都表了态,那其余众人自然也得跟着一起捧个场。 金华收回目光。暗暗松了口气,刚刚还真为这两个年轻的洋人担忧。还好唐逸之不是死板守旧之人,否则这场面还真心有点儿尴尬。 “麻烦再给我——”茶壶里的茶已经饮完,金华扭头去吩咐王府的丫鬟,可是话还未完全出口,却一下子哽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不知何时,她的右手边儿竟多了一个人。这人一袭白衣若雪,低头默默饮着茶。他的神情淡漠,没有太多表情,仿佛并不关心眼前的一切。 金华的脸色变了又变。她突然想起了唐逸之的那句话。 “丫头,说不定你还能见到一些你想见到的人呢!” 原以为唐逸之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这位便是他口中所谓金华‘想见到的人’了。金华不由摇头苦笑,王爷啊王爷。你又怎知他是我想见的人?我对他早就死了心。 也怪当初没理解到唐逸之话里的深意,如果金华猜到唐逸之指的是唐七,那她就一定不会来。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在过去的时光里,她对他怕是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感受到金华的目光,唐七也侧眸向这边望过来。 两个人目光相接。唐七轻轻唤了一声:“华儿——” 曾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却讽刺地出现在不合宜的时机。金华心里一阵慌乱,忙低头扒拉起桌子上的食物来。 低头闷闷沉默了一会儿,仍能感觉到两束炙热的目光在盯着自己。金华无端觉得气氛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压抑,最后实在受不住,金华腾地从椅子里站起,尴尬地一笑:“王爷,金华有些不舒服,先告辞了!” 唐逸之看了看金华,又看了看金华旁边的唐七,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蹊跷,于是微微一笑:“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有多儿陪着我就行了!” 金华说完,朝唐逸之福了福,又朝杰克先生施了一礼,说了一句‘失陪’,便转身向远处走去,多儿心里犯着嘀咕,忙快步跟上。 “小姐,小姐——” 看着金华落荒而逃,唐七的眉心都蹙成了一团,他突然一把托起桌上的酒坛子,咕咚咕咚灌下下来。 有王府的歌姬在空地上跳起舞,人们沉浸在优美的舞蹈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突发的小状况。 金华一路狂奔,恨不能逃得越远越好,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她以为这些已经被她埋葬在心中的记忆,竟然还能那么深刻地影响到她的情绪。原来有些事,有些人,来过便不曾离开,就算受过伤,结了痂,那也是一种根本抹不去痕迹的存在。 可能是跑的太急,金华有些喘不过来气,她停下来,扶住回廊上的柱子,呼呼喘着气。 一声绵长的叹息响起,金华抬起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他离金华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 金华凝眸呆呆地看着他,几年的时光,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成长为了一个男人,一个浑身散发着男子气概的男人,还是记忆力那个别扭的少年么?金华突然便觉得有些伤感,原来横在他们中间的不是只有惶恐和不安,有的还有时间。 不知何时,多儿识趣地悄悄走开了。 唐七静静凝视着金华,目光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失落,那个曾经整日追在自己身后死缠烂打,泛着花痴的少女,好像已然被他遗落在了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 “为什么要躲着我?”一声无可奈何的质问。 金华回避着他的目光,“谁躲你了?” “如果不是躲我,为什么看到我便要走?” “我只是身体突然有点儿不舒服——” 唐七顿了顿,并不想戳穿金华拙劣的谎言,他只是走上前,就要去握金华的手。 金华一个机灵,迅速地躲开了。 唐七的双手失落地停在空中,慢慢握成拳头,又悄悄地收了回来。 “上次在客栈遇险的时候,我没有去救你,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因为我有苦衷!” “什么样的苦衷?”金华冷笑,只不过是借口罢了,什么样的苦衷能够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死掉? 唐七垂下眸子,修长的睫毛遮去了眼中的落寞,他没有说话。 沉默,总是这样的沉默!金华心中一阵刺痛,如果不是难离,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恐怕早已是一个死人,你却只想用‘苦衷’来将所有的一切抹去,你永远不会知道看着你转身向另外一个女人而去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绝望,甚至觉得自己无比可笑。我以为你爱我,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只有我在爱你! 倾尽心思地去爱一个人,却永远不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里,那种寂寞,怕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无论如何,金华都不愿意再去尝试这种寂寞了。 一向都是这样,若即若离,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 金华心中怨念丛生,不由对着唐七冷笑,“对不起,我累了,你要是没什么话要说,我就先告辞了!” “别,别走!”唐七猛然抬起头,拽住金华的衣角,就像怕她会突然跑掉似的。 金华心中又是一疼,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表情,淡漠如他,竟然也会有如此无助的表情,金华的语气不由舒缓了下来,“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吧!” “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男人走的很近?” “听说?听王爷说的吧!”金华苦笑一声,“王爷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和那个男人之间不是‘很近’,而是情人关系!” 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可是唐七还是不愿意相信,曾经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少女,怎么可能突然告诉他恋上了别人?他以为她会一直在等他,所以他前行的脚步从来不曾停下,他觉得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标,就能回头去接她,可是最后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那个地方。 他真的有点儿慌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因为不知何时,那个十分啰嗦讨厌的少女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她的一颦一笑像有了生命般,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没有她。 “华儿,你真的喜欢那个男人?”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金华抬眸直视着唐七,斩钉截铁道:“自然是喜欢!” 唐七回视着金华,神色认真,“他这个人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不希望你跟他太多纠缠。我这么说,是在保护你!” 他是个什么人,我心中自然有数,轮不到你来做评价吧! “你管得着吗?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不许诺,不承认,不拒绝,一直都是这样,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唐七喃喃低语:“我说过让你等我的!” “等你?你让我怎么等你?一边儿看着你为别的女人赴汤蹈火,一边儿等你?” 那日客栈外的情形,始终像根刺一样,扎在金华的心里,时间久了,以为已经和血肉连在一起,便麻木了,可是不然,因为碰到的时候,还是会痛。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情丝难绾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儿,你和她,是不同的!” “不同,自然是不同,她的命值钱,我的命不值钱!” 唐七眉眼一动,喜道:“你这样说,我很高兴,知道你还能为我吃醋,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没有,你没有对我承诺过任何东西,所以不要冠冕堂皇地指责我; !我对你早已死心,我的心里如今只有那个人!” “我会娶你!一定会!” 那个男人,为什么总是那个男人,他就真的那么好?你不是要承诺吗?我给你,这样的话,你就不会离开我了吧! 唐七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火一样的灼热,“我是爱你的!” 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对他的好,享受着她对他的爱意,他以为他可以绝情弃爱,可是当他听说她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的时候,他的心开始汹涌起来,疼痛起来,有一点点无助,有一点点绝望。他突然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要在乎她,那个曾经天天围着她转的女人,那个整日唠唠叨叨的女人,那个俗气世俗的女人,那个像杂草一样坚韧的女人,那个他以为会永远爱他,永远等着他的女人―― 究竟是何时,他回头看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不,他不能忍受! “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啊――”这种突如其来的告白,像一记闷棍,搅得金华心里一阵冰凉,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曾经怀着美好的心情盼了很多年,可是如今终于如愿听到,她却只能呵呵一笑,晚了,真的是太晚了。 “你在骗你自己。”他不信。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不,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此刻的真实感受。” 金华倔强坚韧的眼神儿更加加重了唐七的愤怒。 “是吗?那就让我来证明一下好了!” 唐七眉心一蹙。目光里闪过一丝寒意,他一把揽过金华。将她死死抵在柱子上,俯身狠狠吻了下去。一向高贵如兰,淡定冷漠的唐七竟然也会有如此狂野霸道的时刻。任凭金华推他,打他,踢他,他就是不肯放手。 是渴望已久的那个人吗?记忆里的容颜,一袭白衣。永远别扭冷淡的少年?不是应该早就死心了吗?他那时可是选择了别人而弃你的生死于不顾,你不是应该恨他入骨?那你砰砰狂跳着的心脏是怎么回事儿?你眼角流下的泪水是怎么回事儿?你按耐不住的悸动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会想要更多?为什么突然生出了那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咬他,啃他。撕扯他,想要像他对自己一样去折磨他? 绝望的气息在唇齿之间留恋,唐七用力地允吸着金华的唇瓣,好像还不够,他伸手禁锢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启开紧紧闭合着的牙齿,然后长驱直入,似乎要深入到她的灵魂。铺天盖地的情欲汹涌而来,金华终于溃不成军,在空中握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开。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那人的脊背。 感受到金华的回应,唐七微微一滞,接着更加疯狂地索取起来,金华不甘示弱,两个人疯狂地揉搓着对方的身体,紧紧地贴住对方,恨不得将彼此按进自己的身体。一阵血腥味儿弥漫开来,也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瓣。 轰隆隆的雷声突然席卷而过,接着倾盆的大雨哗哗地落了下来,冷风夹杂着凉意,倒灌入衣袖,金华禁不住一个寒颤,突然清醒过来。 她一把推开唐七,捂住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惊慌失措; 不行,她不可以这样,她不能对不起难离, 金华心乱如麻,她曾经以为唐七并不爱她,可是今天她动摇了,更让她慌乱的是,她竟然为这份不甚明朗的情意感觉到一丝隐隐的喜悦。她还爱着唐七?这个念头迸入脑海,不行,不可以,这是罪恶的,可耻的!她不是对他已经绝望了吗?她应该对他绝望,不,她必须对他绝望。 “金华,你就是一个贱人!” 一巴掌狠狠地落在自己的脸颊上,金华看也未看唐七,便转身落荒而逃。她慌慌张张地冲出王府,冲到大街上,等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她已经置身在熟悉的画舫之上。 难离从书本上抬起头,看到那个突然冲进来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对她微笑,便见她猛地冲上来,抱住他就开始疯狂地在他身上啃咬起来。 书本默然脱手,跌落在地上,难离诧异地睁大眼睛,抱住了金华微微颤抖着的身体。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金华完全没有理会难离关切的询问,反而伸手去解他的衣带,只是片刻之间,难离的胸膛便裸了出来。金华离开难离的唇瓣,低头向他的颈间,胸膛之上,胡乱地亲吻着。 难离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被一个女人如此挑逗,还是一个自己深爱着的女人,他真的是很辛苦,很辛苦才忍住回应她的冲动。 他恨自己的理智,可他不愿意在她冲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去做可能会后悔的事情,他等着她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时候,一直都在等―― “华儿――”难离伸手去捉不安分地在自己身上游走的那双小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金华收住自己的动作,抬起头,她的双目红肿,她看到难离对着她摇头,泪水突然便决了堤,汹涌而出。 “你会后悔的!你可能会失去我,你知不知道!” 难离依然固执地摇着头,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事情。 “傻丫头,我后悔也好过你后悔!” 金华突然一巴掌扇在难离的脸上,然后伸臂圈住了他的脖子,紧紧贴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会失去我的――” 不,我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的,你这辈子一定,肯定会属于我,只会属于我―― 大雨呼呼啦啦地落了下来,唐逸之看着呆呆立在大雨中的瘦削身影,不由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他提足潇洒地走入雨中,和那人并肩而立,雨水狂乱地打在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怎么?后悔了?” 那人侧过脑袋对着唐逸之,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如同自言自语,“不去爱任何一个人,永远都在逢场作戏,也许我应该学你; !” 唐七转身而走,唐逸之看着唐七走远的背影,突然嘴角一勾,看着漫天的雨幕,悠悠低语一句,“也许我应该学你们才是,去轰轰烈烈,义无反顾地爱一个人一次,爱情这东西,好像很诱人的样子――” 那晚之后,日子仍旧照常进行。金华每天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她不愿去想,不愿去问,只是暂时将所有的迷茫与痛苦搁置到一边儿,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破衣服,你陪我去嘛!”一大早,金华便毫无顾忌地闯进夜锦衣的房间。 夜锦衣躺在床上,被金华这样突兀地从睡梦中摇醒,他很生气,特别生气。他睁开惺忪的双眼,狠狠瞪了金华一下,又翻了个身,背过去,重新阖上了眼睛。 金华死皮赖脸地转到床的另一侧,干脆趴到夜锦衣的耳边,扯着嗓子嚷嚷:“破衣服,破衣服――” 夜锦衣闭目打了一个哈欠,完全无视金华的小动作,反而一把抓住被子,盖过头顶,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金华见夜锦衣如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劈头盖脸道:“破衣服!” 夜锦衣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从床上坐起,没好气地望着金华:“姑奶奶,求求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好困啊――” 金华嘿嘿一笑:“那你说,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陪,陪,刀山火海都陪你去,行了吧!”无论如何,先把这个大麻烦打发走再说。 金华不放心,“不许耍赖,一言为定!” 夜锦衣重新打了个哈欠,呓语道:“行了,我是君子,君子是不会说话不算数的,你尽管放心就好,赶紧出去吧,我要再睡一会儿,记得把门儿给带上!” “好,好,”金华乐滋滋地连声答应,看了一眼夜锦衣,便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 昨天收的杰克先生的请帖,邀请金华携伴儿参加她们在船上举办的宴会。金华想来想去,还是带夜锦衣去比较合适。可是夜锦衣听说要去看洋人的玩意儿,压根儿提不起一点儿兴致,便一口拒绝了,金华如今软磨硬泡,终于说动了夜锦衣,自然是十分高兴。 夜锦衣穿着一身洋人的衣服,别别扭扭地坐在椅子里,不耐烦地等着金华出来。 过了差不多一顿饭的功夫,金华才终于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我说花花你怎么这么――”夜锦衣一句话堵在嗓子眼儿里,他看见金华的那一刻,不由便愣住了,真没想到,穿上洋装的金华,别有一番婀娜多姿的情致,让人不敢直视。 金华目光微愕,她显然也被夜锦衣的装扮震撼到了,乖乖,这洋人的衣服还真是不错,竟然能将破衣服衬托得如此挺拔高贵。 原来破衣服的身材这么好,她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船上派对 金华挽着夜锦衣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俊男美女,真是特别的养眼。西洋的衣物搭配上东方的面孔,真心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美丽―― 杰克与爱丽丝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招呼。 “欢迎你们,金华小姐,这些衣服穿在你的身上,真像是有了生命般,美得不可思议!我都忍不住想要拥抱你了!” 夜锦衣蹙起了眉头,金华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上次被他吻手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不敢保证这个热情奔放的异族男子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子的举动。反正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习惯的! 还好杰克只是赞美,并未作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杰克先生,感谢你邀请我和我的朋友来参加你们的宴会!” “金华小姐客气了,来,让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们认识。” “好!”杰克带着金华二人,将船上的洋人一一作了介绍,因为是商船,所以传上的工人大部分都是高大俊美的男人,这要搁平时,金华指定会兴致勃勃的议论八卦一番,可是今天,她实在半点儿这种心情都没有。 并非所有的洋人都能像杰克一样讲汉话,应该说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不会说汉话,尽管语言不通,但他们都显得彬彬有礼,并且丝毫不吝啬赞美的目光。 “杰克先生!”戏谑的声音响起,金华抬起头,看见唐逸之携着一位美姬款款而来。待看清楚唐逸之身后之人,金华不由神色一滞,那白衣若雪,风神隽秀的男子正是唐七,唐七跟着唐逸之赴宴。金华倒不奇怪,倒是那位偎依在唐七身边的少女,让她格外介意。因为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唐七撇下金华。倾身去救的那个女子。 金华不由在心里冷笑,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表示爱她,今日便又带了其它的女人来。 金华啊金华,你可真傻,竟然差点儿就相信了他的话。 没有人注意到金华脸色的变化,杰克仍微笑着与唐逸之寒暄:“王爷,您能光临。实在让我和我的朋友们倍感荣幸!” “客气了!”唐逸之微微点头,目光顺势滑到金华身上,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不由惊叹道:“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说丫头,你今天可真是光彩照人呢!还有夜小兄弟,也是英挺不凡,果然俊男美女,养眼。养眼!” 金华与夜锦衣相视一眼,强挤出一丝笑意,“王爷,我们哪能跟您比,您可是天人之姿。所有人在您面前,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金华这话儿,一半是恭维,另一半也是由衷的赞叹,这个‘唐一只’,真是生了一副雌雄难辨的好皮囊,如今穿着洋服,愈加显得高贵如兰,气质若仙。 唐七微眯起凤眸,默默凝视着金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原来这个丫头,竟然生的如此好看―― 唐七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追随着金华,金华却特意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几个人寒暄过后,宴会正式开始,这西洋人的宴会,与其说是宴会,倒不如说是一场狂欢。只见夹板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几堆篝火,所有的男男女女皆围着篝火而坐,一边儿痛快地畅饮,一边儿割了架在篝火上的肉来吃。 兴致来了,大家便手挽着手,围成一个大圈,围着火堆热热闹闹地跳着,笑着。 唐逸之与金华等人学着杰克的样子,在羊毛毯子上席地而坐,有身材火辣的少女端着托盘,来来回回给大家斟酒。 唐逸之微眯起凤眸,凝视着欢乐的人群,笑道:“杰克先生,本王还真有点儿羡慕你们,这种洒脱肆意的生活,本王可是向往了许久。” 杰克不解,“王爷如果喜欢,那为何不去过这样的生活呢?” 唐逸之摇头笑道:“你们不懂,本王肩上挑着很重的责任,所以不能这样生活; 。” “王爷,我们国家的子民,从来不会顾虑那么多,你们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人生苦短’?如果本来就很短暂的人生,还要被那么多的责任教条束缚,那活着该有多累啊!” 唐逸之幽幽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也许有一天,本王真的会抛开一切,纵情于山水田园之间,也未可知――” 杰克耸耸肩,继而端起酒杯笑道:“那我就祝福王爷早日实现这个愿望!” “好,来,大家干一杯!” “干杯!” 乐队突然转了曲风,变得优雅抒情起来。 几对男女站起身,走到空地上,开始跳起当日杰克与爱丽丝跳过的舞蹈来。 杰克微笑着站起身,对着金华伸出了手:“金华小姐,能否请你跳一支舞?” 金华心里有些尴尬,她回眸看了一眼夜锦衣,像是在咨询他的意见。 夜锦衣淡淡道:“想去便去,看我做什么!” 这个破衣服,指望你解围,还真是比登天还难,行,本姑娘就跳给你看。 金华对着杰克粲然一笑,然后将手放进了他的手里,杰克带着金华走到篝火边儿,和着舒缓的乐声迈开了舞步。杰克的手放在金华的腰间,金华起初还不习惯,后来跳着跳着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金华跟着杰克的节奏,优雅地后退,旋转,迈步,一步不曾走差,这种娴熟的动作,让杰克惊诧不已。 “金华小姐,你曾经学过华尔兹吗?” 金华微微一笑:“这个叫做华尔兹吗?我没有学过,今天也是第一次跳,只是上次看到你和爱丽丝跳,所以就记住了所有的步法。” 金华别的不行,但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天生的。 杰克啧啧赞叹:“想不到金华小姐不仅美丽,而且聪明!” “过奖了,”既然两人之间已不似先前那般尴尬,金华便忍不住打听起一直想打听的事情来,“杰克先生,我听王爷说,您这次来,是想和中国做生意?” “是的,我一直都十分看好贵国的丝绸和瓷器,我觉得如果将这些东西运到我的国家,必定会大受欢迎。我这次来,其实就是想找一个靠得住的合作对象,一起做这个生意!” 瓷器和丝绸可都是大宗生意,如此好的机会,金华自然不能错过。 “如果杰克先生想找人合作的话,金华就要推荐一下自己了!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金华在南京城的商界里头,可是有着不俗的地位。” “其实我也正有此意,王爷曾经跟我讲过一些你的故事,我十分钦佩,如果可能,我自然十分乐意和你合做; 。”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改天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具体的细节,杰克先生以为如何?” 杰克挑眉笑道:“一言为定!” 金华和杰克一边跳着舞,一边有说有笑地聊得不亦乐乎,这副场景落入席上各怀心事的两个男人眼中,只觉得刺目无比。 一曲终了,杰克握起金华的手,像上次那样亲吻了一下。有了前面的经历,金华这次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金华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走回自己的座位,听着所有人友好的赞美声,只觉心情明朗了不少。 一轮圆月高挂在空中,月光如薄雾似的倾泻而下,给浩瀚的江面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海风擦着江面一阵阵地吹来,吹乱了金华披在肩上的墨发。金华趴在栏杆上,迎着海风眺望远处的海面,心里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有脚步声靠近,金华侧过眸子,看到了一个雍容华贵,仪态端庄的少女。 “我的名字是温婉!” 金华勾唇而笑,原来那人一直倾心维护的女子叫做温婉啊,果然温柔婉约,确实当得起他的清冷孤傲。 “温姑娘找我有事儿?” 温婉凝眸打量着金华,继而缓缓说道:“我知道七哥哥喜欢你,可是他只能跟我在一起,因为只有和我在一起,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金华脸颊上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好生特别的女子,竟然连挑衅都显得温文尔雅,大方得体,哪里像她,永远一副市井泼辣的模样,说白了,她金华就是一没什么教养的主儿。这样的她,跟那个记忆中的白衣少年大概是真的不相配的吧! “你放心,我如今跟你的七哥哥没有半点儿关系!他爱怎么想是他的事儿,我管不着,他选不选你,也是他自个儿的事儿,你也管不着!” 呵呵,世事无常,原来他早就变成了别人的七哥哥。 “婉儿――”熟悉的声音响起,金华与温婉一起回头,可惜那人唤的却不是她。 “七哥哥!”温婉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亲亲热热地挽起了唐七的手。 唐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金华,金华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浩瀚的大海。这个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的心胸能像这大海一样宽广,这样的话,她大概就不会在意了吧! “婉儿,你先过去,我有话想跟金姑娘说――” 金姑娘?金华冷笑,原来在你的婉儿面前,我不过是一位‘金姑娘’! “好――”温婉是一个聪明识趣的女人,她永远都会恰到好处地选择最得体的举止。 金华莫名有些挫败感,因为这些品质是她恰恰不具备的。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表哥的亲事 温婉的脚步声走远,唐七走上前,和金华并肩眺望着大海。金华等着唐七开口,半天儿,唐七幽幽低语了一句:“你不要误会,我对你和对她是不同的!”自然是不同的,你对我从来不曾像对她那般温柔体贴过。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面对金华的别扭,唐七无可奈何, “对不起,我有苦衷!”苦衷?难道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儿,可以将所有的是事情一笔勾销? 是你太自负,还是将我看得太傻? “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失陪了——”何必多做纠缠,毕竟所有的言语都是无意义的。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唐七一连串的急声询问,换来的只是金华冰冷的笑意。 我金华可是生意人,这种廉价的关心,我不需要!唐七看着金华的背影,突然便有些怅然若失。 这日午后,陆飞鹰出乎意料地造访了沁园。以往生意上的事儿,大多都是金白羽在打理,陆飞鹰几乎从未露过面儿,这次他亲自出马,自然是有些不太正常。 金华一听到通报,立刻热热闹闹地迎来出来,还没有顾上说话儿,陆飞鹰便劈头盖脸地质问道:“金姑娘,听说你将米行三成的活儿交给了漕帮?” “是的。”陆飞鹰一脸阴郁,金华却显得十分淡然,好像一切都已成竹在胸。 陆飞鹰脾气本就十分火爆,此时又被金华的淡漠刺激到,语气便愈加犀利起来。 “为什么,我们运米运的好好的,为什么又突然把活儿交给了别人来做?”金华轻笑道:“路大当家的。你先别急,听我跟你解释,我没有不信任你。也不是对山寨里的兄弟有意见。而是我打算投资新的生意,想把这运输的活儿交给你来做。”陆飞鹰一头雾水。 “什么生意?” “丝绸——” “丝绸?” “是的,这事儿说起来话可就长了,来,咱们到厅里面坐下来慢慢说!”陆飞鹰点点头,跟着金华一起走到客厅里,二人在椅子里坐下,多儿端上茶水瓜果。 金华顿了顿。然后开口道:“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位西洋的商人,他特别中意咱们这里的丝绸。想找人合作,我觉得这门儿生意很有前景,于是便答应了他!”兵贵神速,自那日参加完船上的派对之后,金华又和杰克接触了一次。 两个人一拍即合,立刻便定下了合作的具体事宜。说干就干,金华已经风风火火地在各家绸缎庄定下了一批丝绸,准备在下个月杰克离开的时候,给他装上船。 所谓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金华跟杰克毕竟刚认识,还不熟悉,杰克的为人如何,她并不十分清楚,所以自然要派自己的人跟着,名为护送,实则也是在监视。 “你难道要开绸缎庄?”陆飞鹰愕然,这应该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吧,金华丫头能负担的起? “不,眼下我只需将货品从各地采购回来,然后转给洋人,待他在他们那里脱手赚了钱,我们本金利润五五分账。不过,等我攒够了钱,倒是可以考虑开办一家绸缎庄。”如果到时候赚了钱,那想必办一个场子,养十来个工人,总是不太难实现的吧。 “这么说,金姑娘你是要把运输丝绸的活儿交给我?”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路途遥远,还可能要漂洋过海,肯定会辛苦一些,也许还会有一些危险,不知道大当家和山寨里的兄弟们愿不愿意做。”陆飞鹰兀地松了一口气,本来担心失去运米的活计,如今却因祸得福,找到了更好的营生,如果真能顺利的谈妥丝绸买卖,那他们自然就不愁没有活儿干。 “我们最不怕的就是辛苦,只要有活儿干,什么都无所谓。”不就是出一趟海吗? 弟兄们刀口舔血的日子都过过,还能怕这个?还别说,自从山寨转行做起正经的生意后,大家便渐渐的适应了这种生活,虽然押运粮食需要风尘仆仆地各处奔波,但却让家人们安心了不少,大家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自然心情也就安逸多了。 “好,既然大当家的如此说,那金华就没有任何顾虑了。我已经同洋人谈妥,会在下个月初运出第一批货物,到时候麻烦你带着几个兄弟跟船过去。主要任务就是确保货物的安全。”这批绸缎可是金华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绝对不容有失。 “金姑娘,这些事情交给我们,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如此,我就静等着你们凯旋归来了,”金华迟疑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又问道:“最近表哥他好吗?怎么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他下山了?”自从舅舅舅妈投奔了金华之后,金白羽便很少再来沁园了,平日就算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儿,不得不来找金华商量,那也是谈完事情,立刻便遁走,生怕见到舅妈似的。 儿子不想见娘,可这娘却十分想念儿子,这不表哥不过半个多月没来,舅妈便整日在她身边晃来晃去,话里话外求着她去打听表哥的消息。 陆飞鹰听到金华打听二弟的消息,立刻朗声笑道:“金姑娘,这事儿说出来你都不能信,你猜怎么着,我那个妹妹啊,和三弟好上了!” “什么?”金华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个飞燕不久前可还吵着闹着非夜锦衣不嫁呢!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能拿自己的妹妹开玩笑不成?”这么说,这事儿八成是板儿上订丁了! 哈哈,金华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想起儒雅倜傥的表哥整日围着一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转来转去,还真是说不出的欢乐。 无论如何,这两人能走到一块儿,也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陆飞鹰接着道:“我看两人感情已经相当稳定,所以正准备帮他们筹备婚礼,我妹妹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早一点儿嫁出去,我也就放心了!” “要得,要得!”金华连连点头,对于这件事情,金华自然乐观其成, “他们成亲的时候,我一定要准备一份大礼!”陆飞鹰呵呵一笑,拱手道:“那我必须得代他们两个谢谢金姑娘了!”‘表哥要成亲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震得舅舅舅妈云里雾里,这又是欢喜,又是感伤,又是失落,百般情绪,全涌在胸口,难以言说。 “孩子长大了!”舅舅一边小声喃呢,一边抹着老泪纵横的眼角。 “瞧你这点儿出息!”舅妈数落着舅舅,自己却也哽咽起来, “金丫头,你跟你表哥说一声,让他带着媳妇儿过门一趟,我们老两口也见见!”这合情合理的要求,金华自然十分乐意。 口信儿捎上山不久,金白羽果然带了陆飞燕来了沁园,虽说他对自己的母亲存着芥蒂,但毕竟是母亲,基本的礼节孝道还是要有的。 饭桌之上,舅舅舅妈打量着准儿媳妇儿,高兴得合不拢嘴。陆飞燕平时大大咧咧,无所畏惧,此时见到未来的公公婆婆,竟也万般矜持害羞起来。 舅妈喜滋滋地望着陆飞燕,问这问那,陆飞燕都一一作答,金白羽看不惯,随口呛了一句:“问人家这么多做什么?还让不让飞燕吃饭了?”舅妈呵呵一笑,金白羽这么呛她,她却不以为意,依然十分热情地招呼着飞燕。 “来,飞燕丫头,吃这个,吃这个——”金华将一切看在眼中,悄悄附到一旁的夜锦衣耳边儿笑道:“破衣服,看人家其乐融融的,是不是心酸无比啊?”夜锦衣嫌弃地瞥了一眼金华,没好气道:“是啊,心肝脾胃肾全酸到一块儿去了!”金华啧啧叹道:“要我说,你就是该的!看人家飞燕多好的姑娘,你愣是不知道珍惜!活该被我表哥抢走!” “行了,吃你的饭吧,这么啰嗦,小心嫁不出去!”金华睁大了眼,正要反驳,夜锦衣夹起一只鸡腿,塞到了金华的嘴里,金华呜呜几声,说不清楚话,只好狠狠瞪了夜锦衣一眼。 “东家!”众人正在吃饭,冷不丁地传来倩娘的一声呼唤,金华一抬头,看见倩娘从门外摇曳着走进来,脸色铁青,好像有什么事儿。 “倩娘,什么事儿?”倩娘附到金华耳边,小声嘀咕几句,金华眉头一蹙,下意识看了一眼舅妈,又看看表哥和飞燕,忙对倩娘道:“这事儿改天再说!”倩娘双手叉腰,眉心一横,不由提高了嗓门,嚷嚷道:“为什么要改天说?她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儿,难道还怕别人说?”倩娘的举动立刻吸引了饭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倩娘目光始终盯着舅妈,俨然气急,舅妈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忙心虚地回避开她的目光。 “倩娘,你作什么呢,快别说了,我说了改天说就改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