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 更新时间：2014-04-01 阔别十一年，江上阳再次见到裴曦时，是在审判者举行的晚宴上。 尽管有基因学分子学动量守恒能量守恒机械守恒量子论原子论唯物主义恩格列马克思主义科学发展观等等一系列佐证证明妖怪是不存在的，不过自从认识裴曦之后，江上阳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通通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从此认为世界上除了有男人女人和人妖外还有第四种人种，就是妖孽――今晚出现的裴曦就是最好的妖孽品种证明！ 这个久违了的事实让江上阳不由得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在逍遥了l省这么多年之后再一次顿觉前路无光。 他和裴曦两人年少时候就一直不对路，不过又因为各种原因成了损友二人组，完全是个最佳相互拆台组合的代表，诸多事情都见不得对方好过，你这次拿第一我下次必须压你一头之类的，常常斗个旗鼓相当，不过再阴险也抵不过不要脸，裴妖孽那厮什么龌龊手段都使得出来，江上阳至今想起当年战败被奴役的历史都会觉得胃口全无火气上涌血液翻腾，无怪乎堂堂商界新贵、钻石级大众情人、江家大少、旭跃集团现任当家人会在接到某人的亲笔请柬时微笑着掰断了签字笔，默念“不是我不够强大是敌人太妖孽”，吓煞了一众见惯他淡定气场的下属。 不过上火是上火，裴曦的面子还是没办法不给的――对他来说，于公于私都一样。 而这场晚宴，说是鸿门宴也不过分，作为南美常驻佣兵团的审判者跑到天朝来找生意，不仅火速吞并了几个跟它对着干的中等帮派，还上上下下打通了各种白道关系，不到三个月就在l省站稳脚跟，以东家身份开宴请客，黑白两道都接其请柬，那姿态可谓是嚣张至极。 但是不仅白道那边默认了审判者的存在，就连l省的各个龙头都没怎么吱声，原因无他，归根结底无非是心虚而已，毕竟审判者刚刚上任两年的当家人是裴曦――当年裴家惟一的幸存者。 丢到一旁的请柬上的字迹熟悉得叫人十几年也无法忘记，“裴曦”二字张扬狂妄毫不掩饰，和那人总是嚣张又高深莫测的样子既违和又统一，江上阳靠在椅背上，盯着巨大落地窗外灯火辉煌的夜色，旭跃大厦很高，目光所及之处似乎万物飘忽渺小，和他以前跟着裴曦去爬附近最高的足鱼山往下看时的感觉差不多。 那时的足鱼山还没开发，那么高那么险，他们相互较着劲，徒步负重各自独身开路往上爬，他抵达峰顶的时候就一咕噜栽进了提前抵达的裴曦挖的陷阱里，对方站在大坑旁边笑眯眯落井下石的样子就像是天生高高在上无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谁知风水轮流转，他也会有家破人亡亡命天涯的后来呢？ 也许是当年裴家之乱的时候不仅让江家一起跟着动荡，也在未来几年里彻底改变了江家人的未来，所以骤闻裴曦重现l省的时候，江上阳多多少少有些说不出的感触。 当年他十七，裴曦也不过十八岁，正是最年少轻狂的岁月，头一天还约定着看谁先把一个敢招惹他们的纨绔子弟套麻袋丢臭水沟，第二日就惊变丛生，就此经年不见，纵然当初裴江两家世代交好，也不知道如今裴大公子东山再起，和江家会是为敌为友。 仇恨这种东西能叫人面目全非，十一年过去了，一切都和那时不一样了，不过―― 欢迎回到你的战场，裴曦。 ------------ 第一章 裴家 宴会厅布置得富丽堂皇，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自助餐桌放在大厅四周，精致的餐点边摆着香醇的好酒，穿着黑马甲燕尾服的侍者托着各色酒杯在人群中穿梭，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地下世界要员、社会名流互相打着招呼，这里是9区的地盘，北联盟国十个区之中唯一一个一直保持着复古潮流的区域，人们的打扮都似是回到几个世纪以前，女士们身着华丽的晚礼服，有的甚至着汉服唐装，手持水晶杯，巧笑嫣然，男人们则是西装革履，不时与女士低声交谈，无论内在如何，至少表面衣冠楚楚，现场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 青皮的鲜柠檬薄片半插在透明的水晶杯杯沿，晶莹的冰块半浮在杯中，江上阳两指挟着高脚杯，坐在角落的鹅绒沙发上，扫视了那几个地下世界龙头老大一眼，他们举止从容却眸色闪烁不停地打量周围，不过旁人都是不太看得出来，只以为他们是观察那些三三两两散落在宴会厅里不怎么和人交流的审判者成员，江上阳将酒杯送到嘴边啜了一口，掩了嘴角翘起的一抹嗤笑。 谁不知道这场晚宴说是鸿门宴也不过分，这些人表面上倒是能装得若无其事…… 作为南联盟国常驻佣兵团的审判者跑到北联盟国来找生意，不仅火速吞并了几个跟它对着干的中等帮派，还上上下下打通了各种阳光世界关系，不到三个月就在北联盟国9区站稳脚跟，以东家身份开宴请客，光暗两道都接其请柬，那姿态可谓是嚣张至极。 要知道，自从跨入二十三世纪以后，全球各国终于达成共识，废弃原本的诸国群立的局面，组成全球并作一家的联盟国，又将联盟国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大部分，每部分又分为十大区之后，短短五十多年里，科技水平的高速发展、文化的融合和人物的自由流通也成了各行各业崛起的资本，尤其是黑色地带和灰色地带更是扩张得肆无忌惮，发展到如今也大都形成不可撼动的规模，各自划分了地盘，其中能放在明面上的被人们称作阳光世界，而那些比较见不得光的便是地下世界了，审判者这么一搅和，可不就是湖面上砸石子么？但是不仅9区的阳光世界那边打哈哈四处推诿默认了审判者的存在，就连地下世界各个龙头都没怎么吱声，原因无他，归根结底无非是心虚而已，毕竟审判者刚刚上任两年的当家人是裴曦，当年裴家惟一的幸存者——当然，大家都是刚刚知晓他还活着，并且活得挺滋润的。 “黑堂和鸿帮那些老家伙都火烧眉毛了，你江大总裁倒是悠闲啊。”勾搭了美人跳完舞的秦飞晃悠过来，大大咧咧往他旁边一坐，亚麻短发，烟灰薄衣，显得风流又轻佻，一派看好戏的架势。 “一个宴会而已，裴曦还能拉着他的佣兵团端着激光枪扫射全场不成，我急什么？”江上阳挑眉。 秦飞纳闷了，挠挠下巴道：“道上的可个个都凳子长钉子了啊，你怎么就例外？” “江家早就漂白了，而且我和我家老头子当年没干对不起裴家的缺德事，裴曦要寻仇也寻不到江家身上。”江上阳淡淡道。 秦家是这几年才在北联盟国9区发展的，当然知道裴家这个响当当的庞然大物，只是不少人对十几年前裴家的落败讳莫如深，秦飞隐约听过一些，却不全，以为就是那种传统的兴衰落败史，这会儿听江上阳开口，似乎是另有隐情，秦飞不由得旁敲侧击道：“就算裴曦是当年裴家的大公子，但现在他都成了审判者的当家，说到底南联盟国才是他的大本营，裴家都败了，那些老家伙还怕他什么？” 高脚杯在手中轻晃，蔚蓝的酒液在江上阳眼底映出一抹回忆的痕迹，他顿了片刻，开口时语气中不乏慨叹：“你是不知道，当年的裴家有多风光……”他空着的手不着痕迹地指向大厅中衣冠楚楚的人群，轻轻一划，勾了个圈子，光暗两道都被圈进了其中，他也逐一扫视着，眼神有些复杂，“这个，这个，那边几个，还有那些……别看他们今天财大气粗，个个光鲜亮丽，可哪个不是靠着裴家发迹的？” 睨了一眼那些跺上一脚邻近的几个区都震上三震的狠角色，秦飞瞪大了眼睛：“那么牛？” 江上阳淡淡一笑，也许是因为裴曦要回来了，他忍不住想说说过去那些人们三缄其口的事情：“裴家在阳光世界的产业很低调，后来成王败寇……你没怎么听过也正常，可道上都晓得裴老爷子是个人物啊，谁敢说个不字？二十三世纪早期那会儿联盟国刚建立，9区被人阴了一把，分地域的时候吃了大亏，科技不行文化底蕴不足，一大片地方穷得要死，种田都种不出好产量的那种，什么行业都有人插手但就是做不大，具体该把9区搞成什么样，做什么生意，地下世界的活儿干不干得下去，大伙儿都抓瞎。被欺压了几年之后，裴老爷子出马了，他那时也就二十出头吧，大家后来都评价说英雄出少年，他也不知道在哪里拼了一堆产业，拿着一大笔钱钱跟当时的区长谈交易，和其它区合作，效仿早几百年的什么江湖帮派作风，把这里的经济搞了起来，掐了交通线，武器，粮盐，高新科技，什么都沾，反正少沾人命就行了，他也不玩一家独大，可讲究着老电影里兄弟义气那一套呢，带着小帮派一起发家，连江家都承过他的恩，早二十年前说夸张点，半个北联盟国9区的店面背后都挂着裴家的名。” 所谓只手遮天，不过如此，只是最后……可惜了。 ------------ 第二章 裴曦 秦飞听得一愣一愣的，眼前这个黑眸黑发的男人扬扬下巴，示意着那些刚才他指到的人，语气温和却不乏讥诮之意，“他们的命和钱都是裴家给的，后来裴家落难，联合坑裴家是他们，落井下石的也是他们，裴曦回来了，这群老家伙能睡得安稳就怪了。” 裴家的影响力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别说还剩一个人，就算裴家连渣都没了，提起这个姓氏都让人气短三分——何况剩下的那个人是裴曦，裴老爷子裴劲英的儿子，当年十几岁就叫地下世界的人闻风丧胆的裴曦，公认的裴家继任人。 秦飞终于迂回地问到想问的点上：“什么落井下石？”当初裴家倒台倒得很突然，据说姓裴的都死了，裴曦也葬身大海，北联盟国9区被瓜分也是无可厚非，可是江大总裁说这个死而复生的裴曦回来报仇，报什么仇？ 江上阳闻言，却一下子收了声，一脸当年秘事不愿细说的架势，微微仰头喝酒时，水晶灯柔和的灯光落在这张轩宇贵逸的容颜上，淡化了一贯的犀利，衬着简约的淡色衬衫修身长裤，这个明明已近而立之年的江家集团大总裁简直像是温文沉稳的邻家大哥哥。 了解好友的性格，秦飞可不会觉得这个样子的他是易于之辈，耸耸肩，识趣换了个话题：“那个裴曦很厉害？”老子那么牛B，儿子总不可能是猫咪吧，何况对方是行事风格狠辣锋锐但是隐于幕后多年都没暴露真面目的审判者当家，秦少爷脑子里立刻勾勒出一个蛇一样阴沉诡异的中年男子形象，忍不住恶寒了一把。 “裴曦，他啊……”说到这个人，江上阳的眉毛立刻就蹙了个尖，嫌弃、怀念、无语、伤感、郁闷等等不同神色瞬间在脸上打了个转，说不出的古怪。 那个死妖孽啊…… 江上阳叹了一口气，“我只能说，他是一个你觉得活见鬼了的人。” 这是什么破形容？秦飞愣了愣，但是看到好友的奇怪反应，他的八卦之魂立刻燃起来了，刚想凑前去严刑逼供些什么，忽然眼尖地扫到宴会厅大门出现的身影，他不由地小声吹了一声口哨，用手肘戳戳江上阳，“上阳你看，美人啊～”刚说完，随即便顿住，他又遗憾地道：“天妒红颜啊……” 江上阳被他奇怪又可惜的表情弄得有些好奇，扬眉看去，愣住了。 那是一个男人，看着很高，肩宽腰窄，明明是如此正式的一场宴会，男人居然只穿着剪裁得体的岩白毛衣，贴身的黑色长裤，看起来自在得很，他的轮廓曲线优雅，因为充满力度感而显得俊挺英武，唇色极淡，衬得一双眼眸漆黑如深渊，里面什么情绪都不露，目光扫过众人，都显然没把谁装在眼里过，却意外地留着一头浓艳的直发，色泽黑得近乎妖异，顺着苍白得像是冰一样没有人色的皮肤垂落到了腰上，很英气的长相配上这头长发不但不违和，反而削弱了那份藐天蔑地的嚣张感，比艺术家还艺术家，他将手肘随意搭在轮椅的扶手上，动作纡贵而自信，好似天生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也的确是如此，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宴会厅里的人都慢慢停止了交谈，一波一波地安静下来，或好奇或惊讶或躲闪，众生万相，一时间只剩下悠扬轻缓的钢琴声还在大厅里回荡。 这个当年地下世界里的魔鬼一如既往，高调，华丽，令人骨骼战栗。 ——可是，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江上阳远远地盯着那个眉目英气的男人，看到他的腿时眼里隐约有了几分困惑，对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遥遥抬眸看了过来，然后轻眯起眼，对着江上阳勾起了嘴角，怎么看怎么像是他前几天做梦时的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又坏又颠倒众生，简直是噩梦一个，江上阳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暗骂一句妖孽，然后照着秦飞的后脑勺就是一刮子，没好气道：“你嘴欠吧你，那是裴曦。” 正惋惜美人命薄的秦飞脚下一滑，差点翻到沙发底下去，“裴曦……？！” 那头，几个地下世界的巨头也是露出有些惊异也有些惊疑的表情，不过飞快就敛了下去，相互对视几眼，不约而同率先穿过半个宴会厅，朝轮椅上的男子走过去，扬着惊喜的十二分热情的假笑。 秦飞一脸震惊，表示接受不能：“不是说他二十九岁吗？”就算现在人均寿命比较长，这模样也不能够真的跟十九岁没区别吧！ 江上阳嘴角一抽，“小时候长得太着急，这几年不长了，成不？” 秦飞对他刚才还夸裴家现在却不以为然的态度大感兴趣，“上阳你很了解他嘛……那你说说，审判者的当家为什么是个坐轮椅的？”还有，那把头发是准备勒死人用的么？！ 江上阳差点想不顾自己的形象翻白眼，“谁了解他了？” 他还以为秦飞会继续追问，结果秦飞有些微妙地道：“……等等，上阳，为什么我觉得他好像在看我？” ------------ 第三章 互利 “嗯？谁看你？裴曦？”裴曦认识秦飞？江上阳有些疑惑地再度看向那只妖孽，结果只看到裴曦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把秦飞整个人刮了一遍，江上阳瞬间：“……”秦飞什么时候得罪这尊凶神了？！ 秦飞却毫无所察，一脸荡漾地道：“难道是裴美人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中了我的英俊帅气有风度？” “……不，我觉得他更像是想一刀解决了你。”江上阳懒得理会关注重点根本不在正常范围的损友，整整衣领和领带后，见其他地下世界的龙头老大快走到裴曦面前了，他便也跟着一起聚了过去。 “裴少……”几个地下世界头子见到坐着轮椅的男人，印象里的称呼脱口而出，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不由得有一瞬面色阴沉——在北联盟国9区叱咤风云那么多年，裴家时代的阴影却好像会跟着他们一辈子。 推着裴曦的轮椅的是一个长得很严肃甚至有几分戾气的男人，他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过一杯香槟递给裴曦，后者接过，也没在乎称呼问题，随意地和最靠近的鸿帮老大李鸿天碰了碰杯，抿了一口之后，眼眉弯起，从容而自然：“好久没见了，各位世伯。”那低沉又悠悠的调子天生带着嘲讽的味道，偏偏饮酒的仪态美好得仿佛欧洲宫廷中的古老贵族。 李鸿天等人脸色有点微妙，干笑几声当作应和，若是裴家还在，这声世伯不知多么动听。 黑堂老大陈昆调整过状态，清咳几下开始寒暄，自然的样子就像压根没觉得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跑到他们面前这种事很惊悚，“这么久没见，一转眼裴少就当了审判者的龙头，真是年少有为啊！” “过奖了，”裴曦笑了一声，相当的耐人寻味，“这不是还得多谢当年世伯们的栽培么？” 一个“当年”道尽曲折是非，这话一出，瞬间冷场，他们四周迅速形成了一个中空的禁区，原本9区的几个阳光世界领导人正想过来，见这气氛，都不着痕迹地绕路去了另一个方向了。 “裴少……真是爱说笑，哈，对吧哈哈……”腾虎帮的当家刘毅强试图活跃气氛，但干巴巴的笑声在裴曦漫不经心的扫视中越来越低。 “怎么说也是久别重逢，一起喝一杯吧，裴少。”一把磁性嗓音传了过来，容貌轩宇的男人适时走向他们，一袭浅色西装，和裴曦这种沾血的艺术家款式不同，他眼眸犀利，周身都带着成功人士的精英气息，天生就是个荧光灯下的贵公子，优雅地撕破了凝滞的气氛。 见是他解围，几个地下世界头子立时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他们一站一立，脸上云淡风轻，好似从不曾走失这十一年时光，刘毅强等人的表情都多少有些古怪，从某方面来说，这两个人才是同一辈的人，可惜都验证了那句老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这些“蓝”只能暗地里嫉妒得脸色发青了。 不管他们怎么想的，江上阳和裴曦的寒暄倒是很顺利地在进行，只是指望裴曦能好好说话，江上阳觉得还不如自己把手里的酒杯给啃下去！ “呦，上阳，都长这么大了啊～”裴曦一开口就是在挑战底线的轻浮口气，目光还玩味地上下审视他一番，“嗯，稳重多了，看着就是有出息的。” 对方不过大他一岁，长辈似的口气让江上阳眉毛一跳，压住嘴角的抽搐，他淡定地客套：“比不上裴少。” “别这么生分嘛，好歹是青梅竹马。”长发的俊挺男子显得有些懒洋洋的，调子暧昧地拖长，一双漆黑的眸子里辨不分明具体的情绪。 江上阳和他对视一眼，微笑的模样优雅动人，“所以，热烈欢迎裴少和审判者入驻北联盟国9区。” “这客套话还真的听得人酸倒牙……不过倒说不上入驻，人老了，总想着落叶归根，”顶着一张年轻貌美的脸的裴某人这般道，“落叶归根”几个字让那几个龙头老大面色诡异起来，裴曦却不等他们接话，话锋一转便道：“可是在北联盟国9区，审判者说到底是新来的，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上阳你了。” 是他，而不是江家……江上阳的目光若有所思地闪了闪，转瞬便点头：“裴少言重了，仰仗谈不上，大家都是生意场上走动的，互惠互利倒是真的。” ------------ 第四章 暧昧 “这样么……？”苍白的唇勾了起来，裴曦散漫的神态正色一分，眼眸含笑，伸出一只手来，苍白的骨节在灯光下微微泛着光，“那就多多关照了，江总。” 江上阳没多想，和他握了手，摇了两下，松手，裴曦却抓着他不放了，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江上阳的掌心轻轻滑动，他眼角带出三分迷离的暧昧，声音沉沉婉转出七分脉脉，“北联盟国9区变化挺大的，也没怎么见到熟人，上阳来给我引荐一番吧。” 抽了一下手，没抽动，再抽一下，还是不动，江上阳深呼吸，蓄力，结果裴曦一脸无辜地放开了手……默默考虑一番把酒杯砸他脸上的后续麻烦，江上阳温柔地笑开，看向几个地下世界头子，道：“那就先失陪了，诸位世伯，我一定会好、好、招待裴少的！”说罢，他又看向面前身形英武的男人，目光带着审视，“裴少，请吧。” 估摸着江上阳已经在心里琢磨拿把刀剁他的手了，裴曦意味深长地和江上阳对视一眼，然后彼此移开目光，江上阳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裴曦身后的男人便推着他的轮椅，招呼都没打就跟着江上阳一起率先离开了。见状，刘毅强等人坐立不安起来，但与此同时心底也剧烈地叫嚣着不甘。 只是几句话，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就多了，江上阳代表了北联盟国9区阳光世界里风头最劲势力最大的江家，裴曦是裴家娣子和审判者的龙头，后者一来就亮交情，似乎有和江家结盟的打算，和他们这批地下世界龙头说话的语气倒是不咸不淡，差不多等于直接把他们晾在一边了，没说追究当年裴家的事也没说不追究，让众人都提心吊胆的，当然，裴曦说不追究也不会有人信就是了。 而且江上阳的态度也颇是暧昧了，既像是想从中保持中立捞一笔又像是倾向裴曦那边，一个“生意场”的字眼却似乎又表明他不搀和道上的事情，总之就是捉摸不透，可要说最坏的结果，无疑是两方强强联手…… 这两个人，当年裴曦张扬，江上阳优雅，一个血腥作风叫人胆寒，一个素有贵公子美名，真正能担得上地下世界少爷这四个字的名号，年纪轻轻就一番作为能叫他们眼红得能瞪出血来，可是如今江家脱离地下世界，江上阳抽身立足在光明世界，裴家被毁了，裴曦半黑不白搀和在佣兵生意里，唯独剩下他们身处完美的黑暗世界，却害怕被这两个人联手狩猎。 ——有一类人，天生就踩在比旁人更高的起点。 众人心中都有了各自的算计，面上倒是谈笑风生好不开怀，裴曦作为东家，随意地致辞了几句露个面让大家认识认识之后就在场中应付一波一波来敬酒或者寒暄的人，他长袖善舞舌灿生花，长得又实在惊艳，顾盼之间像是三月桃花盛开在了眼角，一直偷偷打量着他的众人本来还有些忌惮，看久了目光就越来越大胆放肆了，在他旁边的江上阳都被波及到，他本来弄了个托词想避开，但是裴曦叫住了他。 “上阳，好歹也是老朋友，你舍得看着我被人灌酒？”裴妖孽把刚喝空的红酒杯递给了帮他推轮椅的男人，然后微带哀怨地看向面前的江上阳。 他本是身量极高极有压迫感，不过那轮椅和苍白的肤色迷惑了人的知觉，一身英气被压在漫不经心的姿态下，这般表情当真看了叫人心生不忍……不管是哪个年代，“爱美之心”这玩意儿一向是人皆有之的，怎么个爱法就不好说了，有个9区区税的矮个子领导看着裴曦就愣是看直了眼，酒从他嘴巴里漏了出来也没发现。 江上阳何其明白裴妖孽死也要拉着人垫背的糟心性子，皮笑肉不笑地替他挡了黑堂三把手的酒，然后趁下一波敬酒还没来之前隐晦地提醒道：“裴少，江家挺久不沾道上的事了，我帮你挡酒可不适合。”言下之意很简单，江家洗白了，想找他合作的话可得好好考虑清楚，别死活拽着他下水。 裴曦似笑非笑睨他一眼，“我刚才在台上说了，今天不谈公事，我和你是私人交情，有什么不适合？” 江上阳默默地看着他，“打赌输了给对方一个月做牛做马的交情？” “……”裴曦微顿，然后低着脸撑着额头笑了起来，低哑的声线很迷人，“上阳你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都被笑声掩盖了。 对方似乎有些感慨藏在笑里，两人好歹也是一块儿长大的，江上阳闻声也有所触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 第五章 美人 就在这时，那个管理区税的矮个子领导已经擦干净嘴角的酒水，端着一杯香槟走过来给裴曦敬酒，话里话外表现出他们可以私下约个时间谈谈审判者入驻北联盟国9区之后的种种杂事，还色眯眯地把手搭在了裴曦的肩膀上，江上阳看着他的手，心道这晚宴选的是良辰吉日，这人非上赶着来见血多不好。 作为北联盟国9区的地头蛇之一，江上阳当然认识这个领导，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给你使绊子的时候小麻烦也能叫人心烦，而且他出了名的好色胆大，没想到这回居然敢作死到裴曦头上，对此，江上阳只能默默地对他“呵呵”两声。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流行几百年是有道理的，古人诚不欺我。 裴曦三下两下就给了那区税领导灌了迷魂汤，把人忽悠得七荤八素之后就把他打发了，江上阳在旁边听得古怪，道：“刚才我朋友说，裴少天人之姿，我看果然风采不减当年。” “你朋友？”裴曦有些古怪地咀嚼着这三个字。 “……”江上阳在考虑秦飞嘴欠喊裴曦美人的事情到底能踩中裴妖孽几个雷，但是看在多年损友的份上不好见死不救，他便轻描淡写地道：“就一普通朋友，裴少一直长得出类拔萃，我觉得他说得挺好。” 不知道是哪句话哄到了他，裴曦一下子笑弯了眉，好似甜蜜蜜地道：“上阳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默念几遍“我不是在夸他”，江上阳忍着被他激出的一身鸡皮疙瘩，问：“裴少真的要和刚才那位领导吃饭？” 裴曦眉头轻扬，“想说什么就直说。” 江上阳顿默片刻，道：“审判者已经被裴少你搞得落魄到需要亲自用美人计的地步了？” 裴曦轻怔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表情瞬间变得深情脉脉：“别担心，我只对上阳你一个人用美人计。” “……”刚靠过来意图和这两位优质青年才俊搭话的一位富家千金脚下一崴，惊恐地看了看他们两个，提着裙摆就哒哒哒跑远了。 江上阳：“……”明知道裴妖孽不好惹，他到底是为什么要送上门去作死？ 整个晚宴随着裴曦的现身变得暗潮汹涌气氛诡异，结束的时候众人都吁了一口气，该不安的该舒心的都纷纷散了。 裴家大少的面子很大，这次晚宴请的不是政界要员商界大鳄就是地下世界龙头，北联盟国9区的风云人物还真的很少聚得这么齐，作为半个官二代的秦飞都来了，可是，这光暗两道聚在一起、可谓十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倒是有人不乐意看见了，北联盟国9区目前最大的地下世界势力——骇浪组只来了个二把手，他们老大元伍不知为何连影子都没见着。 在停车场里，秦飞八卦兮兮地勾着江上阳的脖子挖其中内幕，江大总裁肩膀一甩，把这个人形树袋熊甩开，睨了他一眼：“少三八了，管好你那张嘴吧，免得被人灌了水泥沉海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语气不怎么郑重，意味却很深。 ——裴妖孽控场，可不喜欢有人多事。 司机开了车门，江上阳坐进了后座，秦飞眼里的醉意去了三分，跟着他上了车，道：“这水，很深？” “淹得死你。” “这么嚣张？” “他是裴曦。”江上阳目光微闪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不需要前缀，好似这个名字就已经代表着某种禁忌。 吊儿郎当的男人也忍不住蹙眉，以他的家世，骇浪组自然不敢乱动他，那么江上阳开口警告肯定是因为裴家，那个消失了十一年的裴家，还有那个看起来漫天桃花开的裴家少爷……秦飞摇头晃脑地感慨道：“果然天下将乱必出妖孽啊～” 江上阳默了，是妖孽他承认，不过这种妖孽级别的人是随便能碰的么……会死人的好吗，不是吐槽的那种！ 秦飞一脸饶有兴致，“上阳你和裴美人不是挺熟的么，听说他挺会玩的啊，你跟他玩过没有，要不给我介绍介绍？” 江上阳额上青筋一跳：“绍游怎么到现在还不掐死你这个贱人？”同是一个大学一个班出来的三人组，他就不明白了，易绍游怎么就能忍得下这个不知什么品种的禽兽，还跟着他混了这么多年！ 秦飞把烟叼在嘴里点着了，吸了一口，仿佛不以为然。不是他龌鹾思想多，裴家消失了，审判者是外来的，裴曦长得妖孽又表现得太无害，认识他的当年旧识不多，晚宴上有人的眼神露骨得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比如那个区税的领导。 “话说回来，上阳，你怎么也管他叫裴少，江家当年的地位还不至于依附裴家吧？”秦飞突然想起这事，问道。 江上阳奇怪地看他一眼，“以前读书的时候我们有个小圈子，裴少是他的外号，你没查到？”虽然和外人叫得一样，不过意义不同，想来裴曦也听出了他代表江家表达的不对立的善意——谁想跟那个死妖孽玩对立？！ “这种小事谁知道啊，不过他有几个床伴我倒是有了解。”秦飞嘿嘿一笑。 “别去招惹裴曦，栽在他手里的话，我也不知道凭当年的交情能不能把你捞回来。”江上阳也点了一根烟，警告他道，烟雾弥漫上来，一时间他恍惚看到了当年的裴曦。 他之所以没指望过这妖孽顾念青梅竹马的旧情给江家降低仇恨值，就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在对方眼里他们两个当年能算多好的朋友——就算是朋友又怎么样，裴曦有的时候……挺像个疯子的。 ------------ 第六章 曝光 倒不是江上阳对裴曦有什么偏见，而是十几年前和现在不一样，因为裴家老爷子的做派，让整个9区都和其它区反其道而行之，人家都走科技高端路线，只有9区进入罕见的所谓“江湖”时代，那是一个能用拳头说话的年代，而暴力，无疑最能让人脱颖而出，令人战栗——很不幸的，裴曦就是其中的翘楚。 江上阳很快就拉回了回忆的思绪，缓缓道：“少拐弯抹角地打听了，秦飞，听秦伯伯的话，别插手。” 被劝告的男人收敛了惯来轻佻的表情，有些烦躁抽了一大口烟：“一个个都大难临头的口气，要不是你和我家老头都被拖进水里了，不然你以为老子爱管啊！那个裴曦是什么牛鬼蛇神，搞得9区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似的？” 对此，江上阳并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秦飞第二天一早爬起来看新闻的时候就有了解了。 昨晚YY裴曦最露骨、还敢上手去占便宜的那位区税官员散席之后在夜店玩得太猛，结果心脏病发早早和奈何桥前的孟婆眉来眼去了，不仅被当场找出一堆乱七八糟足以去吃牢饭的东西，还被媒体逮个正着，全程跟踪爆出的各种工作上的差错被大肆渲染，不到一天就成了北联盟国9区的最大丑闻，可是只要昨晚在场的，谁不知道其中有猫腻——大家看着他对裴曦色眯眯流口水的，隔天就出事，说没猫腻谁信啊！ 秦飞看得眼皮直跳，他真是一语中的，裴曦果然是牛鬼蛇神托世，蛇蝎美人什么的……果断要远离！ 接到秦飞通讯的时候，江上阳正在陵菸楼喝早茶，这是纯正的东方人流传了几千年都没丢掉的习惯，何况是在以复古为美名的北联盟国9区里，唯一让人有点心情不好的是，他对面坐着鸿帮老大李鸿天的左右手之一周武正。 通讯器响起的时候，江上阳看了看显示的名字，并不意外，跟周武正说了声抱歉才起身走开，听秦飞巴掌大的立体投影在拖长了调子说那件丑闻，江上阳打断他的话，问：“秦伯伯有没有说什么？” 秦飞似乎在翻什么资料，片刻后才道：“这位置肥水很足，挂掉的那个是宣家那派的人，我家老头子本来想落个井下个石，安插人进去，不过……”微顿，“上位的不是秦家和宣家的人，1区上头直接派人过来了。” “1区的人？”江上阳眉头一皱，“裴曦玩大发了？”说是和平时代人人平等，虽然四个联盟国十大区的号码排序不代表这个区的实力，但是1区是主要的政治中心，这点倒是公认的。 “可不是，”秦飞咋舌，“不仅那老色狼一个下了马，还连萝卜带泥拔了一堆人，好几个以前是9区的老领导，好像当年和裴家走得挺近。” 和裴家走得挺近？裴曦没把上头的人搞定才回来的？这所谓的卷土重来会不会太过敷衍了…… 挂了通讯之后，江上阳沉思片刻，才回到位子上，周武正笑着道：“江少贵人事多，周某这顿早茶请得不是时候啊。” 他穿着唐装，一派儒生风范，看起来三十多岁，是李鸿天手下的智多星，据说是子孙都烂泥扶不上墙的李鸿天培养的继承人，江上阳和他算是同辈，也跟着笑道：“周哥就不用抬举我了，江家那点小生意恐怕都入不得李世伯的眼。” “生意哪有分大分小，不过都是混口饭的法子，”周武正道，“李老最近对古玩有点兴趣，江少前段时间不是弄了个古董店么，不知道能不能赏脸陪李老吃顿饭，聊一聊？” “既然是混口饭，我知道古董值钱就行了，哪懂怎么玩这高档玩意儿？”江上阳状似无奈地道，“不如我挑两件小玩意儿送过去吧，我就不在世伯面前献丑了。” “不谈古董，就给李老解解闷呗，”周武正叹了一口气，“9区准备变天了，周某计拙，徒惹李老闹心。” 江上阳瞥见他手里的报纸，面上不动声色，“江家也不搀和道上事情了，去了也不顶用，世伯不是更闹心么？” “江少这话就谦虚了，”周武正句句话都强调一个“江少”，俨然是略过了江家漂白的事情，“以江老爷子的威名和江少的手段，你一出面，道上谁敢不给江家面子？” 江上阳抿了一口茶，他点的是碧螺春，点的时候觉得茶清味醇，现在确实觉得这股味道不够顺滑了，跟周武正这人似的，看着顺眼，就是有哪里让人觉得噎着慌，“老爷子都金盆洗手了，我怎么敢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愿？” “江少果然一片孝心，不过世事不由人，”周武正惋惜道，“昨个儿裴少那般落了诸位世伯的面子……唉，当年江老爷子是将裴少当子侄辈看待的，裴少这一回来，却没去见江老爷子，旁人都说江少和裴少关系好，若是裴少想做点什么……那岂不是让江少背了个不孝不义的名号么？” ------------ 第七章 单约 周武正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满带试探之意，他是个软刀子的性格，说什么话都中听，暗地里又能捅死人，今天这番话已经算是硬刀子了，就是想从江上阳嘴里掏出他到底对裴曦是个什么态度，这件事哽了他家老爷子李鸿天一晚上都没睡好。 江上阳却不接他的话茬，弯起眉眼，不咸不淡道：“周哥言重了，我不清楚裴少回来具体是想做什么生意，不过他走了这么多年，老爷子时不时惦念着他，裴少昨晚也托我给我家老爷子递了问候，我家老爷子高兴着呢。” 对方随口把风向变成了世家交情，只说江老爷子的态度，可是谁不知道现在江家是江上阳做主……周武知道是没法探出他的口风了，表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意味不明地道：“裴少重情重义，实在难得。” 重情重义四个字放裴曦身上，估计能叫人笑掉大牙，江上阳却不知情似的附和道：“是啊，他像裴老爷子，最看重这些东西，以前的交情，他估计一个都忘不了。” “是吗？哈哈，那挺好……”周武正的表情微微僵住了，干笑了出声，笑声好不苍白。 江上阳不以为意，他是不待见裴妖孽，可是也不待见当初李鸿天他们对裴家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是江家撒手得快，天知道是不是早就是下一个裴家了。 鸿帮李老大手下的第一大将来试探过未果之后，其他不够分量的人都在观望中，江上阳总算清静了一会儿，顺顺利利去了旭跃大厦上班。 保全部的经理粟一第一时间就找上门来，交了几份清单，“江总，这是保全部要退休的弟兄们的名单，按您的吩咐，所有旧伤严重和妻儿均在的人都退了，另外，这是退休金和补偿金的安排。” 对方是一个年仅花甲的长辈，江上阳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之后才拿起那些资料仔细看了一遍，退休的这批都是江家以前混地下世界时一直在江老爷子身边跟着的兄弟，后来又跟着江家进驻阳光世界，和眼前的粟一一样，跟着江老爷子几十年，叫了江上阳二三十年的少爷，只有在公司里才会叫江总，不是打打杀杀就是东奔西跑，哪怕断手断脚也没想过离岗，如今眼看着9区又要乱起来了，他们辛苦了大半辈子，能早点脱身安享晚年便好。 大致看过之后，江上阳问：“他们的去处都安排好了么？” “弟兄们不肯走太远，就近选在北9区边缘的一个市里了，宣家正在那边搞开发，招商引资，去了不少外地人，四大帮不会想到我们把人放在宣家脚下的。”毕竟江家和秦家走得近，秦家和宣家又是死对头。 江上阳不太担心这个，都是要退休的了，找谁麻烦也很难找上他们的，“让大家分批走就行了，不用太紧张，反常为妖，四大帮本来就没什么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嗯，”粟一点头应了，“海航那边的保全一直不太够，还是不用先多招些新人吗？” 江上阳摇头，“不用，最近我会缩减海外贸易的项目，把重点移到9区来。” 粟一是看着北联盟国9区地下世界的兴盛衰亡历史过来的，闻言，脸色有些沉重，“他们果然还是不肯放过江家。” “裴家都栽了，他们眼里还能怕谁？”江上阳不咸不淡地道，眸子里多少有三分冷意。 粟一欲言又止，“江总，你和裴少……准备合作吗？” “粟伯怎么看？”提到裴曦，江上阳的指头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叩了叩。 “审判者的佣兵团口碑很好，听说也有进军别的产业，只是大家查不出来，”粟一顿了顿，“而且裴少和江总交情不错，能合作的话……我觉得能赌一把。” 江上阳的表情有些古怪，“我和裴曦交情不错……么？” 为什么作为当事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审判者则是南联盟国最大的佣兵组织，手下有国际一流的佣兵团队，接的生意各种各样，和全球四十个区的ZF都有很紧密的关系，处在灰色地带，低调但无处不在，这点和当年裴家的性质很像，也是个谁也不敢小觑的庞然大物了，审判者的上任BOSS在两年前意外身亡，新任当家据说是他们内部的老成员上位，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若不是裴曦主动现身，恐怕也没有人会想到消失了十一年的裴家大少还活得好好的吧。 如果残疾也算是好的话…… 接到裴曦单独邀约的江上阳讥讽地笑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谁，在飞行器抵达一个悬浮在空中的餐厅时尽数敛去。 ------------ 第八章 试探 飞行器停在一家空中餐厅的入口前，江上阳一走出去，就看到了那天晚宴上推轮椅的肃戾男人，他严谨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先生晚上好，这边请。” 这态度还真的有点英伦管家的风格，说起来，这年代啥玩意儿不是自动的，就算在9区这么复古的地方也有各种高新科技，更不用说裴曦是从南联盟国回来的了，还要专门请个人来推轮椅，妖孽就是喜欢装逼……江上阳忍不住吐槽，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忽然就察觉不对了，上次晚宴全程注意力都在裴曦身上，今天这么一近看，江上阳就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了，在心底琢磨了片刻，才道：“潘戎？” 带路的潘戎微一躬身，道：“原来江先生还记得我，我很荣幸。” 江上阳的语气有点感喟，“只是没想到你还活着，挺好的……” “托福罢了，”潘戎比以前变化有点大，少了那股深重的匪气，多了一份严谨，眼角还刻意留了疤，他有些追忆地道：“当年……” 江上阳抬手止住了潘戎的话头，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对方了然地点点头。江上阳心想，潘戎当年就是裴曦的保镖，忠心耿耿，裴家倒台的时候他护着裴曦离开，替裴曦挡了好几枪，没料到竟然还能大难不死，真是命大。 说话间江上阳已经看到了裴曦，他正百无聊赖地望着悬浮在离地三百多米的空中餐厅落地窗外的夜景，听到动静时悠然回头，浓黑的长发云雾一样荡过肩头，脸上笑容几分戏谑几分玩世不恭，像是下一瞬就会如同学生时代那般在后桌戳他的背，对他说一句“小太阳，逃课吧，砸场子去”。 ——如果不是他坐着轮椅留着长发，江上阳几乎以为这十一年都是一场梦，一梦醒来，北联盟国9区还是裴家的天下。 晃神不过一瞬，江上阳走前几步伸出手，笑道：“晚上好，裴少。” 淡灰色的双排扣长外套里露出白色的丝质高领衬衫，气宇轩昂的男人微笑的模样贵气轩逸，风度翩翩无懈可击，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他此时的问好，裴曦却定定看他几眼，勾着嘴角不屑地嗤笑道：“得了吧小太阳，少玩这些小把戏，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残了就自己来摸。” 刚才江上阳伸手的位置不远不近，却正好是坐着时必须靠脚着力才能和握手的距离，要么就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裴曦却稳坐不动，被揭穿的江大总裁不尴不尬，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真的半蹲下去隔着布料按上了他的膝盖，时间隔着有点久了，他不太记得当年裴曦的伤处，只能试探着捏了捏几处骨头，眉尖不经意地蹙了蹙，“啧，真的废了？”的确是不太有力的样子，却又不像是瘫痪那样肌肉萎缩…… 示意紧张的潘戎站远一点，裴曦无所谓地道：“不算全废。” 没截肢就是还有康复的希望，这个时代的医术发展还是不错的，但相对来说到现在还没治好就表示他伤得实在棘手，江上阳心里盘算了片刻，也不知裴曦这无所谓的表情是表示有几分希望能复原。 把对方的表情收入眼底，裴曦弯了眼眸，低下头去，指尖轻勾他的下巴，双眸深邃如最幽然的海，藏着不知名的怪物，随时破闸而出，他的声音低沉：“小太阳真关心我。” 随着他的动作，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接近，对方长得有些夸张的头发在鼻翼附近掠过，隐隐的仿佛有股血腥味，似乎真的勒断过人脖子似的，江上阳没有在意他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只是忌惮地瞥了一眼那把不知道藏了什么在里面的长发，嘴上道：“嗯，关心你。”关心你什么时候赶紧死。 裴曦顿时笑了，靠得更近，几乎吻上他的唇，语气也变得暧昧起来，“有点不专心啊……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上阳不甚在意地避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在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暧昧的气氛顿时消弭无踪，他换了个话题道：“瘸了还这么嚣张地跑回来找茬？” “祸害遗千年的优势呗，”裴曦也没在意他话里的冒犯，自我调侃一句，支起身子，俊挺的脸庞上挂着还未散尽的笑意，桃花泛滥成灾：“这几天有什么感觉？” 江上阳嫌弃道：“想到你的脸就做噩梦。”那脸色白的，神态妖的，跟个艳鬼似的，大晚上马路边猛地一见，绝对拔腿就跑——这厮太像鬼了！连他都这样，何况是那些真正心虚的。 裴曦听罢，莞尔道：“真不枉费我保养得这么好。” 真是恶劣的心计……江上阳表情古怪道：“当年你断的不止是腿，还有下面那玩意吧，老妖怪似的不会变。”果然当年长得太着急了，一下子窜到一米八多，这几年才不肯继续长吧？ 裴曦暧昧地瞥了他一眼，“隔壁酒店的蜜月套房很不错，还有模拟太空场景的，要不你亲身上阵试试？” “瘸子就要有瘸子的自觉。”江上阳毫不留情地抨击。 裴曦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然后露出满意之态，拖长了调子道：“原来小太阳喜欢坐在上面的姿势？真是太体贴了。” 江上阳顿觉眼皮子直跳，他都忘了这个家伙是和秦飞一个品种，嘴贱起来要人命。不过这会儿他倒不担心惹恼裴曦了，他们打小就不太对付，斗嘴拆台吐槽是家常便饭，刚才他一来就是试探，倒是裴曦开诚布公，脾气和当年似乎差不远，三言两语下来熟络地带起当年的气氛，显然是和故友聚餐的表现…… 当然，这故友的交情暂时只能是往好的那一面来谈——粟一语。 ------------ 第九章 当年 上菜的间隙，江上阳抽空环视了四周一圈，这个餐厅位置极高，视野开阔，邻桌相隔甚远，无狙击点，无视线盲点，潘戎一守在外围，就没人能靠近偷听。 等到只剩下他们二人，江上阳看着这个西式餐厅里的中餐菜式啼笑皆非——看来这餐厅是裴曦的了，他才这么嚣张——随即若有所指地道：“跟你待一块儿，我随时都有可能成炮灰。” “别说得这么无辜，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伙都觉得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了。”恣意妄为的裴少耸耸肩，这个痞子味十足的动作在他做来相当的优雅。 江上阳瞥他一眼，“江家和你还没栓一块儿，少套交情。” 裴曦似笑非笑，“你和我栓一块儿就行了，现在北联盟国9区除了你，还有谁能和我关系最近？” “能不能当做不认识你，这几天被那些老头子旁敲侧击得烦！”江上阳轻哼一声，倒也不反驳，“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拖江家下水，你这乱来的性子就不能改改？” 裴曦面不改色：“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改了对不起我妈，我很孝顺的。” “……”跟这个人说话，他总能把你的思维带跑到爪哇国外，把一开始的话题丢个精光，江上阳也懒得维持那份无懈可击的风度，白了他一眼，“这十几年都在审判者？” 那时候的裴曦腿都断了，逃生的飞行器被炸烂，有无数枪头炮头对着他，他还带着潘戎拼着最后一口气爬上了一艘快艇，逃脱围捕后偏偏遇上了一夜暴风雨，到第二天追杀的人只在茫茫大海里看到空无一人的翻毁的快艇，周围鲨鱼群时不时经过，而且那里船只罕见，在这样的情形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裴曦葬身鱼腹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十几年，又以旁人艳羡的姿态强势回归，裴曦这个人真是命大到让人不爽。 “审判者的当家费莱恩刚好经过，他说我要是敢下水干掉一头白鲨，就救我和阿戎，我下去了，他就救人了。”裴曦淡然道来当年的惊心动魄，好像跳进满是鲨鱼的海里只是跳自家游泳池这么简单似的，“有人死咬着不放，我要积蓄实力又不能暴露踪迹，就干脆一直留在审判者当幕后参谋，费莱恩很信任我，后来他死了，审判者就托付给我了。” “托付给你？”江上阳状似半信半疑地瞥瞥他膝盖的位置，“你不出面也能收拾那帮兵崽子？”佣兵可个个都是亡命之徒，财阀动人心但是又注重实力和情分，钱财权势虽然是好东西，不过要他们真心服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裴曦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深色瞳仁里什么情绪都看不见，“现在这世道，可不是非得拎把枪才能当老大的，” 江上阳眉毛轻扬——喜欢暴力解决事情的裴少原来也学会了他以前不屑的江上阳式的脑力劳动，真是……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进步还是退化。 “审判者手底下除了明面上的佣兵，其它的多半是我牵头做起来的产业，现在的审判者已经不完全算个佣兵组织了，不发战争财也活得自在潇洒，不过是早些年比较难熬罢了。”裴曦说着说着，便垂眉看着自己手上的厚茧，明明语气平静，只是在夜景沉沉的衬托下，尽管不弱势，却依然显得格外萧索苍凉，又掩映着那份枭雄的孤傲。 那时候不比现在，刚成立几十年、各种隐藏的矛盾逐一爆发的联盟国混乱一片，裴家没了，裴曦就一无所有，只能从最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何况一个坐轮椅的人想要接手一个庞大的佣兵组织，又得费多少心思和代价，谁也想象不来。但他只是廖廖数语带过十一年艰辛，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风风光光卷土重来，江上阳却突然醒悟，裴曦回来要的不是裴家失去的一切，他只想复仇——没人知道裴曦有多恨，半辈子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夜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剩下半辈子隐姓埋名，要么复仇，要么死，裴曦根本没得选。 江上阳不会问报仇值不值得这种三流剧情里的三流台词，有些东西，尤其是爱情和仇恨，不是当事人就不会明白这份坚持的来源，他们毁了裴曦的一辈子，裴曦就回来毁了他们，事情就这么简单罢了。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恭喜裴少回归9区伤天害理。”江上阳如是道，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带上了三分真心。 ------------ 第十章 结盟 “有江总做狈，我也不妨做一回狼。”裴曦的手肘撑在轮椅两侧，交叉着指尖，左手食指绕着右手缓慢转动，意味深长道。 江上阳一脸坦然：“我说过，互惠互利而已。”谈不上狼狈为奸，他现在可是清白身家，太违法乱纪的事情他可不干。 “放心，有些事还是我自己亲自操刀比较好玩。”惯来懒散的裴大少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亲自给两人的杯子斟满了酒，澄清的液体在他苍白如冰的肌肤上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斑驳光影，“差点忘了，这一杯是谢恩酒，那时……看到你了。” 江上阳顿了顿，眸子里掠过一抹异色，但是并不显得意外，转瞬之后就痛快地喝下这杯酒，“举手之劳。” “没齿不忘。”裴曦如是道，语气里第一次没有了那份天生的讥讽调子。 加满油装了食物药品的快艇，追捕的船和飞行器全部引擎失灵，藏在阴影里唯一被隔离了、没有参加那场地下世界洗盘的江家的大少爷，这些都不是巧合，那时裴家已经颠覆，斩草除根是必定的，若是被人知道江上阳放走了裴曦，即使实力大如江家，也一定不好过。 年少气盛时，虽然两大世家关系不错，但是江上阳看不顺眼裴曦的纨绔作风，裴曦瞧不起江上阳的虚伪作派，彼此斗来斗去，有事没事就撩拨撩拨对方，巴不得撕了对方那张人皮好大笑三声嘲笑一番，没想到一夕风云变幻，放在心上的人视为同伴的兄弟都能背叛，能伸出援手的竟是只有江上阳，世事果然都喜欢这样不声不响地捉弄人。 对于裴曦的“没齿难忘”，江上阳不置可否，这妖孽的话最好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来来回回推测上几次看看有没有陷阱——以前吃的亏他这辈子都会当成反面案例牢牢记住——何况他当年只是顺水推舟，备下快艇时江上阳还在犹豫，可是在码头那里看到了裴曦的眼神，从那时他就知道，裴曦一定会活着回来复仇。 没人想和一个活生生的裴曦作对，江上阳也很有兴趣把这场戏看下去，何况卖一个人情给这个妖孽，这可是难得的胜他一筹。 “再帮我一次吧，上阳，”坐着轮椅的男人像是漫不经意开口，“条件你开。” 江上阳眸色微动，似乎半信半疑，“任何代价？” 裴曦随心如初，“任何代价。” “你亮了底牌。”江上阳不赞同道。 裴曦笑了，笑意仅止嘴角，隐隐的嚣张，“因为我要和你合作。”是要，而不是想，江家只能是审判者的盟友，别无选择。 江上阳像是听不出他话语中的份量，道：“那些老头子……” 裴曦嗤了一声，打断：“你会怕他们？” “这可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江上阳不置可否，“江家已经不想沾这些事了。” “不想？”裴曦挑眉看着他，目光似乎带着蛊惑的意味，“安于一角，上阳，这可不是你的性格，而且我还没说要江家干什么不想干的事。” 对方那眼眸中深渊一般的漆黑几乎要将人拖了进去，这一刻，纵横捭阖从容不迫的江上阳竟觉得有种莫名的心悸，他掩饰性地低眉替两人布菜，“把江家拉下水，这就是裴少的没齿不忘？” 裴曦夹起他放在碗里的芙蓉卷，神色高深莫测，“江家早已经在水里了，审判者的助力，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说不定是火上浇油。”本来就暗潮汹涌，这下子暗斗都变成明争了，江家一向维持金盆洗手不沾手地下世界的形象，和裴曦搭上关系，9区地下世界的四大派系会恨不得把他活吃下去。 “你敢来，我以为你就有决定了，”裴曦淡淡道，“这火不用我浇，江家的形势你也知道，元伍……野心太大。” 江上阳抬起头，那个好看得惊人的男人正微微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芙蓉卷，在念那个人的名字时，所有刻骨的爱恨都隐没在波澜不惊里，也只有这一瞬间，裴曦才不像当年那个一点就爆直接噙着笑操刀子砍人的裴大少。 原来，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窗外，千奇百怪的飞行器穿梭而过，空中电轨掠出银色的光芒，高空下的夜景五光十色，因为俯角太高而显得苍茫而斑斓，若是拿十一年前的相片和如今对比，定然叫人分辨不出此地究竟是何处。 裴曦好片刻才再度开口，语气里俱是胜卷在握的自信：“你考虑吧，虽然我不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 虽然对方这么说，不过江上阳没有松口，只道：“让我想想。”他一开始的打算是中立的。 一个“想想”就等于是成功劝服了大半，于是裴曦笑了，不再说下去，合作的话题告一段落，他们的气氛立时轻松了许多。 ------------ 第十一章 订婚 见他一副得逞之后笑得得意的样子，江上阳将一块酱鸭脖子丢他碗里，没好气道：“以后到办公室谈公事，专挑吃饭的时候嗝应我呢。” 裴曦笑容殷殷，他本是个极英气的人，却有着一双盛开着桃花的眼，惊心动魄的勾人，“没事，你嗝应，我挺舒服的。” 这糟心的性子这糟心的笑容……果然，裴曦的确和当年和不太一样了，至少那时的裴大少爷在9区就是一等一的太子爷，心比天高一身傲骨，拎着一把刀一把枪就敢单枪匹马去砸场子，要人命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旁人敢抢风头的早就被灭得一干二净，什么时候试过用尽手段拉取盟友？可是那张没怎么变的脸实在叫人无法不多想，联想到因为看见如今的裴大少而连连噩梦的那些人，包括自己，江上阳嘴角一抽，衷心地建议道：“你干脆去装神弄鬼吧，吓死一个算一个。” “装了啊，午夜凶铃显鬼照片什么的，早几个世纪前的电影都是宝啊，本来还想亲身上阵，可惜技术难度太大。”裴曦颇为遗憾地拍拍轮椅的扶手。 江上阳抚额，难怪前段时间北联盟国9区道士和尚处处横行，据说是不分阳光世界和地下世界，好些个重要人物都做恶梦，吓得不要不要的，他还以为道上的人作孽太多开始信佛了，专门吩咐手下去弄了一批金佛玉菩萨来卖，委实捞了好大一笔钱，这东西还真是几千年都不过时。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江上阳才会觉得自己当年救了裴妖孽一把不算是亏本买卖…… “对了，上阳，问你一件事。”裴曦突然道。 江上阳狐疑地看他，“问呗。”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裴曦若有所思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江伯伯有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情？” 江上阳顿时警惕起来，“现在的人均结婚年龄是三十八，他不着急，我更不着急。” 裴曦眨眨眼睛，“那婚约对象呢？定了么？” 江上阳脑内的警报声都响了起来，“没有，就算有，也跟这些破事没关系吧？” 裴曦轻抚着自己的下巴，耐人寻味地道：“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 江上阳觉得自己不该问的，但是不问又觉得心痒痒，还是没忍住道：“有什么关系？” 裴曦弯着桃花眼，微微一笑，“为了审判者和江家的友好合作，不如，我们订婚吧。” “……”江上阳在想，他要怎么样才能把那盘酱肉当场扣在裴妖孽脸上，然后全须全尾全身而退？ 这顿饭吃到夜宵时间都过了才结束，送走江大总裁，潘戎才把裴曦的座驾开过来，这是一辆通常在博物馆才看得比较多的轿车，比起那些速度极快在高空穿梭的飞行器，他家少爷显然更喜欢几百年前的老古董汽车——当然，这个时代的汽车都是改装得速度堪比小飞机的。 车子上路之后，潘戎忽然开口：“裴少今天心情很好。” 在后座闭目养神的裴曦闻言便是一怔，“是吗？” “我很久没见过裴少吃一餐饭吃得那么轻松了。”潘戎严肃的眼神里不无感怀，裴曦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俊挺的颜容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既动人又冰冷。 隐姓埋名了太久，他喜欢江上阳直言不讳地和他谈着过去。 ——这样，他才不会忘记他是谁。 飞行器抵达公寓的停靠台时，江上阳是被自家驾驶员叫醒的，刚才陪裴曦喝了不少酒，对方素来千杯不倒，他倒是有些昏昏沉沉地进了屋，随手拿件浴袍就进了浴室冲澡，热水淋下来的感觉很舒服，他弯下腰去在膝盖上摸索了片刻，比较了一下手下的触感。 他记得当年裴曦中枪的是两个膝盖，然后直接从差不多十米高的集装箱上摔下来，要不是腿先落地就该脑袋开花了，紧接着又是失血又是跳了海，但是那时没近看，加上时间太久，他也不确定裴曦的伤势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 所有人都看着素来有口气就不让自己狼狈的裴大少站都没法儿站、带着潘戎爬上快艇的，那一幕荒诞太刻骨铭心，之前裴曦坐着轮椅出现的场景才不那么突兀，可惜即使他刚碰过裴曦的腿，残疾这件事的说服力也只有五六分——裴妖孽那厮就算真残了，你也得提防着他哪天重新站起来。 不过如果裴曦没残，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为什么呢，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北联盟国9区的影响，那么他是想示弱给谁看？距离审判者的那次宴会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地下世界上的人忌惮着他十一年前留下来的威势，都在江上阳这边旁敲侧击了，阳光世界上更是还在观望中，还是说，他想引谁先动手？ ------------ 第十二章 信心 直到躺上床了，江上阳还在琢磨着这件事，觉得裴曦这招果然很高，真假迷雾弹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对他动手，当然，他先折腾的对象居然是官道上的人，这点也叫人出乎意料，更无奈的是他丢了颗石子搅乱北联盟国9区政局，动完手之后就没动静了，出事的那个区税领导背后的人都是被上头干掉的，貌似因为想给裴曦一点儿教训，没想到却被裴曦顺水推舟将把柄送到他们手上，代为清理……的确不像裴妖孽的风格。 他到底是留有后手呢，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着想着就有点睡不着了，江上阳起来热了杯牛奶，回房的时候看到通讯器一直在震动，他看了一下联系人的名字，拿起来接了，通讯那头的助理费雨的声音有些凝重：“江总，腾虎帮的一个副堂主在我们闲宁路的那家珠宝商行闹了点事。” 真沉不住气的刘毅强……江上阳并不是很意外，“具体什么情形？” 费雨说：“他带着小情儿来买金饰，手重，把一条链子拽断了，非说是商行卖假货，闹了一个多小时了。” 江上阳看了看挂钟，一个多小时前他刚结束了和裴曦的饭局，“今晚的事情传到四大家去了？” 费雨委婉地道：“从上次的晚宴之后，今天是裴少第一次公开露面。” “给那位副堂主赔份重礼，刘世伯那边也得好好赔个罪，”江上阳在对方迟疑之前便淡淡道：“闲宁路是腾虎帮的堂口。” 费雨立刻明了他的意思，“我会安排好这件事，另外，江总，中心公园那个项目的招标预审可能赶不上下个星期了。” 江上阳把牛奶放到一边，皱眉，“招标办的杨处长说的？”这个项目很大，是江家进军建筑业的前锋，他领着人亲自主持招标工作，这打点都打点好了，怎么就变卦了？ “杨处长被人换了，”费雨沉声道，“和区税局那边的事情有关。” 北联盟国9区的政局一直带着光暗勾结光暗相护的嚣张气焰，其他几个区都习惯了，从未试过一竹竿打翻一船人的大动静，这可不是裴曦做事的手段，也不知道是哪只蝴蝶扇的翅膀。 江上阳挂了通讯之后看着手里的牛奶微微叹气，深深觉得裴妖孽果然是他的克星，他一冒头自己就倒霉，传说中的八字犯冲果然不是说说而已的！ 与此同时，北联盟国9区G市的一栋普通楼房里。 “东黑堂，西鸿帮，南腾虎，北骇浪，团长，北联盟国9区的势力分布真有意思。”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外国男人站在书房的投影壁前，看着上面的势力分布图若有所思地道。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是藏着刀锋的优雅俊武，两手错开食指相互打绕着，“埃瑞，别忘了G市是北联盟国9区的中心地区，这里一个江家，它才是这里的龙头。”既然是行政区，自然是阳光世界的势力比较好占地盘。 审判者的副团长埃瑞•莫里点点头，“今晚你去见的就是江家企业的当家人？你对他似乎很有信心。”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裴曦笑了笑，“埃瑞，我足够了解他，这才是最好的合作基础。”光是那个对他的长发的忌惮眼神，也表示了江大少可没把对他的了解丢到脑后，诚如江上阳觉得他老是阴自己，裴曦也觉得自己没少在江上阳身上吃亏。 “原来不是因为他阳光世界势力最大的原因么……我可没见过你这么爽快和谁结盟过，”埃瑞露出八卦之态，“你们认识很久了？你可从来没提过。” 裴曦似笑非笑，“别去招惹他，除非一击必杀，不然你就滚回南联盟国去。” 埃瑞眼皮子跳了跳，“这是我从你嘴里听到过的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 眼眉一弯，裴曦嘴角的弧度优雅又耐人寻味，“他可比你有用多了。” 晨日下的大厦钢筋铁骨，笔直地高耸在城市中心，“旭跃”二字黑底银划金钩，极尽霸气。 会议室里，中心公园招标小组的成员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任是谁忙活了大半个月，将要大功告捷时却发现到嘴的鸭子飞走了，都高兴不到哪里去的，而且江家以前为了洗白所以跨了很多行业赚钱，这两年开始转移重心重组资产，很多累赘的行业都抛掉了，转移到更为有利的行业里，这个项目对他们很重要。 江家所属的旭跃建筑公司的总经理蹙着眉头道：“代任的招标处处长是基层提拔上来的，硬骨头一个，速莘的人去送礼，被他直接赶出门了。” 原来的杨处长和他们合作愉快，其他人都没指望能投中标，自然没必要白走动了，现在换了一个人，推迟了招标时间，什么牛鬼蛇神都想搀和一脚分杯羹了，毕竟这个中心公园准备做成G市的标志性建筑，上百个亿的工程，财色壮人胆，不过如此。 主位的江上阳靠在椅背上，食指抵住下巴，问：“推迟投标日期之后，有几家人有把握的？” ------------ 第十三章 项目 “速莘，万城，”一个小组成员数了一下，“最应该注意的是长冈建筑。” “长冈？”江上阳目光一闪，“我记得这个公司刚被骇浪组收购了。” 旭跃总公司的公关部经理厉枝点头道：“骇浪组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是10区的地下世界派人过来帮忙的。”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人脸色更加难看，北联盟国9区一半算是靠裴家的地下势力发家的，小打小闹不提，那些大帮派却是谁都能道出个一二来的，不过其他地下世界只是被人忌惮的话，那么骇浪组就是为人不齿了，它的原身是9区的元帮，十几年前有两家三帮四大派，说的就是裴家和江家、腾虎帮黑堂鸿帮以及包括元帮在内的四个略逊一筹的帮派，裴家落败那年元帮趁火打劫了不少好处，前任老大还未捂热就被他的五儿子元伍联合10区的地下世界势力篡了位，趁着大家和裴家斗个元气大伤的时候大肆扩张，哪家都在他手上吃了亏，他就一口气把原先的四大派全都收在自己手下，成立骇浪组，资本敢和三帮以及江家叫板。十几年下来，骇浪组已经坐稳了北联盟国9区四大帮之一的位子，还把10区的势力引狼入室进来，至今没人能把他们赶出去，大家伙儿表面怎么样不说，心底里全都看不起骇浪组的作为，可惜人家势大，骂人也得掂量着。 元伍当真是个人物啊，够狠也够能忍，江上阳和裴曦素来自负于同龄人中只有彼此是对手，以至于后来被元伍这个依附了裴家才能活命的私生子生生摆了一道时，他们愣是没有反应过来。而且元伍也颇有裴曦的风格，黑的白的都沾，行事待人阴毒得很，是9区出了名的毒蛇，逮谁咬谁的那种，这次招标居然碰上他了，小组的成员多少都有些惴惴，再看他们素来浅笑温淡的BOSS的表情也捉摸不定，于是面面相觑了一番。 江上阳从沉思中回神过来，见会议室的气氛有些沉重，于是拍拍手拉回他们的注意力，笑道：“我相信我们的能力，本来打点杨处长也只是图个心安，我们的方案也不会比别人差，刚正不阿公平公正的处长不是正好能让旭跃的招标书脱颖而出么？至于其他人的小动作……”他的眼神掠过一抹暗色，“旭跃可不会任人拿捏。” 骇浪组的手段简单粗暴毫无新意，却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隔日的商业聚会上，本来想和速莘企业的老总探探底的江上阳就发现他没有到场，随意打听一下，便有人讳莫如深地说速莘老总出了点小车祸、近期内都会在养伤的事情，江家和骇浪组在一个项目上杠上了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北联盟国9区的各种圈子，又在裴曦回归这个节骨眼上，很多人都猜速莘企业躺枪了，骇浪组在敲山震江家这只虎呢，谁让江上阳和裴曦正好是老交情呢。 江上阳四两拨千斤地应对了有心人的试探，端了杯香槟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万城集团的老总成止岸果然找上了他，对方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实业家，仪表堂堂，面带微笑在对面一坐，当真有玉树临风之资。 成止岸背后是北联盟国9区官道上和秦家相抗衡的宣家，外带一个鸿帮作为盟友关系，底气足得很，骇浪组也不会轻易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对付他，所以也不着急，和江上阳这个熟稔的竞争对手多得是话题，天南地北地闲聊半天了才漫不经心般道：“听说江总和审判者的裴先生挺熟的？” 对方不是旧识也不是道上的人，一句裴先生让江上阳下意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裴妖孽，道：“都是生意场上的，还过得去，不过是小时候认识罢了。” “只是过得去？”成止岸笑了，“万城的请帖递了一张又一张，都不见回音，不过裴先生倒是主动和江总有约啊。” 认识裴曦的人多数对他避之不及，倒是不认识他的那些对他颇感兴趣，一半原因是审判者的名声太响亮，谁不想搭个交情，审判者的佣兵也不是有钱就能请来的，江上阳知道成止岸的肚子里转悠着什么小九九，也不置可否，“老友叙旧，自然随时能找个时间，成总可是做大生意的人，想来裴少也要准备好了才去赴宴吧。” “江总说笑了，别说审判者，裴先生的名号也是如雷贯耳，怕是看不上万城的生意。”成止岸耐人寻味道。 江上阳佯装听不懂，“来客不拒，才是做生意的硬道理，裴少怎么会将成总拒之门外？” 成止岸却觉得不赞同，“这不拒，怕也是要看生意大小吧。” 江上阳深深看他一眼，“万城的生意一向不错。” “好生意大风险，江总比我更清楚这点，”成止岸意有所指道，“元先生和江总、裴先生也是旧识吧，万城也想厚脸皮和审判者攀点交情，不知道江总得空的时候能不能引荐一下？” “有机会的话，一定……”江上阳客套道，心里倒是默默记了一笔账，先是招标项目出了问题，然后鸿帮周武正来探底子，腾虎帮没事找事，现在骇浪组又给他找麻烦，裴曦那厮倒好，露个面就搅得北联盟国9区风云迭起，净让他跟着收拾烂摊子！ ------------ 第十四章 打听 江上阳正默默在心底给裴妖孽盖麻袋，忽然有人坐了过来，就坐在刚刚离开的成止岸原先的位置上，江上阳一看，哟，还是熟人，可不就是老相识黄珲嬴么，得，又是裴妖孽的烂摊子！ 黄珲赢算是江上阳和裴曦的旧识，十一年前两家三帮四大派里四派之一的太子爷，大家年纪相仿，以前勉强算是裴江二人的酒肉朋友，后来骇浪组合并了四大派，黄珲嬴就跟着元伍做事了，在骇浪组的地位还挺高，前段时间去了10区办事，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正好错过了裴曦举办的审判者晚宴。 “江少，别来无恙吧。”黄珲嬴笑眯眯地打着招呼，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似乎很年轻，笑起来也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过鉴于裴曦装无辜的能力太突出，而且杀伤力大多了，江上阳对这样的表情免疫力十足，还觉得膈应得很，“黄先生怎么在这里？”以前年少一起玩的时候还会调侃地喊个黄少，不过现在嘛，黄珲赢都成了元伍的手下了，大家在9区都不知道暗地里干过多少无形的架了，江上阳对他的称呼自然疏离得很，倒是对方比较自来熟。 “对了，瞧我这马大哈，都忘记给江少介绍我的新身份了。”黄珲嬴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好像诚心诚意得很，“还请江少以后多多指教了。” 江上阳接过来一看，眉毛轻轻一扬，“长冈建筑公司总经理么……黄先生果然年轻有为。”长冈，刚被骇浪组收购的那个建筑企业。 “容先生给面子而已，我一个小人物，怎么比不上江少的成就，”黄珲嬴瞧着他优雅从容的轩贵眉目，似乎想要从那波澜不惊的神色里看出什么来，他状若无意地道：“不过说起来，我们一群人里还是裴少最有本事，审判者大名鼎鼎，我心底里是觉得佩服得不得了，说句大不敬的，咱们都在9区划地盘，裴少那是全世界都遍地开花啊，当年咱这一群人，可不是裴少最有能耐么？” 对方这话隐隐把裴曦和他们划分开来，江上阳却是露出有幸同焉的笑容，“裴少一向能干，这也不出奇。” 黄珲嬴目光一闪，“也是，那可是裴少，”微顿，话锋却是一转，“话说回来，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裴少总不能去了外面发展，回来也不和大家聚聚吧？我可是听说江少和裴少都见过几次了。” “老朋友……”江上阳有些微妙地咀嚼着这个词，然后轻笑，“黄先生想叫裴少出来聚聚？都打算叫上哪些老朋友，我做东怎么样？” 黄珲嬴只是想打探打探他们两个的关系，没想到之前对裴曦的事三缄其口的江上阳居然真的牵起线来，顿时有些尴尬，他可不想见裴曦，立刻道：“咳，也没谁，那什么，我想好了再亲自给裴少送帖子，总不能太寒碜，害裴少不高兴。”元伍都没和裴曦见过面，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那魔鬼面对面啊！ 江上阳颔首，好像很诚恳的样子，“我一定转告裴少。” 黄珲嬴嘴角一抽，忍不住道：“江少和裴少关系还是这么好，大事小事都说的上话。” 江上阳却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反正我也不背后捅他刀子，一点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这句话可是踩准了骇浪组的死穴，没几个敢说问心无愧的，黄珲嬴的冷汗当即就下来了，赶紧客套两句就撤了。 江上阳打发了他，禁不住冷笑一声，都说做贼心虚，高枕安眠了十几年还是怕鬼敲门。 这一场商业聚会也真是让人闹心，找他聊天的人说来说去都兜回到裴曦身上，简直听得人耳朵生茧，江上阳心想，既然大家都觉得江家和审判者结盟了，裴曦也别想隔岸观火，而且江家还没捞到好处就给裴曦摆平首尾，这可不符合商人的利益习惯，于是他一出宴会大门就让费雨给审判者那边递消息预约，让裴曦速速滚来他办公室，裴曦似乎早有所料，费雨刚预约就回了消息，说是次日定然登门造访。 ------------ 第十五章 野兽 第二天，特意腾出日程来的江上阳提前吩咐了费雨直接带着裴曦进办公室，结果却看到裴大少一个人坐着轮椅悠哉悠哉晃来敲门。 江上阳说了句“请进”，一抬头看到他坐着轮椅推开了门，江上阳一愣，起身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裴少怎么自己上来了，潘戎费雨呢？”这个楼层是他单独办公的地方，走廊铺了柔软的地毯，费雨和他的保镖潘戎都没在，就算是自动的，轮椅走这样的地面也不方便。 但裴曦只是浑不在意道：“我还没全瘫，哪用整天找人陪着。” 江上阳挑挑眉，没继续这个话题，把他推到茶几前边，然后打内线给秘书台那边，让他们送点好茶过来。这期间江上阳瞥了裴曦好几眼，后者一点儿都不见外，正顺手拿起他桌上造型独特的烟灰缸看了看，长发绑成一束缀在脑后，一派艺术家风范，乌眸如渊，桃花泛滥的好看。 其实对着裴曦，江上阳想法有点复杂，一者如裴曦说的，裴江两家是世交，他们也算青梅竹马，撇开那点争强好胜，两个人的交情始终摆在那里，这十几年他暗中没少打听裴曦的消息，一直没打听到，还真的以为这家伙命衰，死在鲨鱼肚子里了；二者如今他们很快就会成为合作关系，大势所趋，说是共进共退也差不多是这意思了，关系不好铁定转眼就散伙；三者嘛，当年的那些破烂事……于是乎江上阳总觉得那一小点几乎可以忽略的从小不知道丢到哪个爪哇国去的恻隐心貌似终于现身了。 以前那个总是在9区地下赌场里混迹的贵胄少爷多威风啊，满不在乎一掷千金的范儿能叫人看得想尖叫，他斜着身子看牌，一手玩着薄薄的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颜容上，弯弯的嘴角永远都带着几分嘲讽和玩世不恭，抬手间，翻云覆雨——那股子轻贱人命的杀伐气隐匿在笑容里，没有人敢对他有半分非分之想。 那时候，他身边跟着一个看起来羸弱的少年，看着裴曦的眼神却像是饥饿的野兽看见诱人的食物，眼神都在发绿，充满了渴望往上爬的味道。 十一年了，果然还是变了，当年张狂无量的裴少变成了如今深不可测的佣兵头子，曾经弱小的野兽披上了完美的人皮…… “上阳啊，”裴曦突然放下烟灰缸叫道，江上阳回神，不解地看过去，裴大少爷语重心长：“暗恋我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欲说还休地偷看我的。” 江上阳立刻：“……”刚才是谁同情这妖孽来着？拖出去枪毙五分钟！ 裴曦见好就收，乌沉沉的眼睛弯起，笑得无辜又纯良：“合作的事，江总已经考虑好了？” 居然还敢卖萌……旭跃的总裁大人睨了他一眼，“急什么，万城的老总发话了，要我给你引荐呢，说不定你们比较合拍。” “成止岸么？”裴曦想了想，有些痛心疾首，“他居然想脚踩三条船，真是太不守夫道了。” “……”江上阳呵呵两声，“谁有你的贞节牌坊树得多？黄珲嬴也惦记着请你吃饭。” “黄珲嬴是谁？”裴曦想了想，一脸我没记住的表情，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小太阳别担心，虽然很多人觊觎着我，但我只爱你一个。” 江上阳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敬谢不敏，我不想和你相爱相杀。” 裴曦睁大眼睛，“我怎么忍心和你相杀？” “呵。”江上阳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裴曦托着腮，苦口婆心：“小太阳你不能因公废私，拿没考虑清楚的事情来掩饰你吃醋的事实。” 江上阳温柔地把拟好的合作草书砸他脸上，十寸的虚拟屏砸脸效果特别佳，裴曦故作惊慌地手疾眼快地——挡住，对他笑得眼眉弯弯。江上阳抽抽嘴角，知道他的糟心性子，也懒得计较，两人就着这个方案磋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裴曦太过报仇心切，很多处江家明显得利的地方都被他主动让步了，谈了一会儿，江上阳忍无可忍地用笔头叩叩桌子，“裴少，你打算把审判者的家底败光吗？”草案这种东西，不就是打个高价你来我往讨价还价的吗！ “败家子”裴大当家一脸深情，“千金博美人一笑，多值啊……” 江上阳默默扭头看向自己办公室可以打开的落地窗，他办公室在上百米的高空呢，“裴少似乎没有带保镖来。”打开窗推下去的话肯定能摔成妖孽肉饼！ 被威胁了的裴曦笑容殷殷看起来很好脾气，“我相信小太阳能好好保护我的。” “……”江上阳按住额头防止青筋跳得太厉害，接手江家七八年，他第一次知道合同谈得太顺利也是一件辛苦事，尤其合作的对象是裴曦，赚钱都赚得让你不安心！ “说吧，有什么附加条件？”江大总裁索性把笔一扔，双手交叉手肘往桌上一杵，大有不说就大家散伙的架势，不问清楚等迟早被这混蛋卖了都帮他数钱——这是误交损友积累下来的血的教训！ 裴曦翘翘嘴角，一脸“你果然最懂我”的暧昧表情，眼看着快把人惹毛了才回味无穷地罢手，悠悠道：“我记得江家在G市有个大型私人码头。” 江上阳瞬间将心底的警戒线拉高，“裴少要借？” “借你码头停几条船，”裴曦点头，直言不讳，顺带拿出一份清单，“打算从南联盟国运点东西过来。” 江上阳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没看下去了，皮笑肉不笑道：“裴少，江家现在是清白人家。” ------------ 第十六章 基石 裴曦深深看着江上阳，意味深长道：“黑的永远白不了，整个旭跃集团那么大，手底下能干净得到哪里去？” 江上阳才不上他的文字当，“最起码表面上干干净净，这些东西弄进来，随便出个差错，我家老头子和我十几年漂白的功夫全砸了。” “不弄，江家很快也会砸了。”这个码头包了一条水路，是江家占据的一个重要战略位置，谁能不觊觎？ 江上阳语气轻柔，暗藏危险的意味，“裴少，你在危言耸听。” “不，”眉目俊挺的男人笑容扩大，左手食指绕着右手食指惯性地打转，“我只是适当夸大事实。” 江上阳没有让步的意思，“并不是只有江家这一条路可以用。” 裴曦说得很直白，“不过这条路最安全。” 眉目贵逸的男人嗅出了一点话外之音，“裴少动了什么手脚？” 裴曦扬了扬眉头，但笑不语，江上阳顿时了然，忖度片刻后道：“你有多少把握？” “十分。”裴曦漫不经心地侧头，长发滑到肩膀上，色泽黑到近乎浓艳，精致的容颜优雅而英武，带着病态的苍白，双瞳幽深如夜，像是神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塞壬。 “十分？”他这么一说，江上阳反而变成冷眉冷眼的样子——裴妖孽的话说得太满，倒是让他更加怀疑对方的意图了。 裴曦安之若素，“大家都在一条船上，风险我也担着，你怕什么。” 江上阳扯扯嘴角，“裴少厚爱，我还不想跟着你殉情。” 裴曦的眉眼掠过一抹邪气，“这些人和东西大部分可是为你准备的，我孤家寡人，你拖家带口，怎么也是我吃亏吧？” 江上阳心里一咯噔，眼神愈发锐利地审视着他，“既然合作，多多少少要开诚布公吧，裴少的信心太足，我倒是有些提心吊胆。” 裴曦却是不语，唇边笑意暧昧又神秘，两人静默对峙半晌，江上阳审视无果，于是把他的话听一半丢一半，毫不手软地在起草的合同上加了几条条款，推过去，道：“既然裴少的盛情难却，那就按这个合同签了吧，你家底丰厚，肯定不计较这点小亏。” 裴曦拿到眼前一看，玩世不恭的神态首次敛了敛，有些啼笑皆非——就算依着审判者的家底，这次也真的是要败家了…… 江上阳还不忘补充道：“赶紧把你的人往我中心公园项目组那边调几个，你搞出来的麻烦，别拖累到我的人。” 裴曦露出一副“那你没办法”的表情，当场拿出通讯器联系他的人，“审判者为你服务，质量绝对有担保。” “……”被他疑似宠溺的表情哽住，江上阳默默地想到底是为什么有人说这厮是美人，那张妖孽脸到底好看在哪里——他每次看到都只想揍得他不要不要的！ 在商量合同细节的过程中，江上阳出去过一趟，和保全部的经理粟一拿了几份资料，粟一和裴曦交集不多，就没进去叙旧，只是问道：“江总决定和裴少合作了？” “一半一半吧，”江上阳淡淡道，“既然要与虎谋皮，自然要看看能不能先拿到点皮毛。” 粟一了然，的确，裴曦恶名不坠当年，但能厉害到什么地步，还是要来个预热合作，试探一遍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像是今天的这份合作，只是个一次性的合作，只是说是未来合作的基石，如果裴曦这都没法做到，那么之后还是一拍两散的好——毕竟就算裴曦是审判者的现任老大，审判者里的其他人也不可能让他当枪使，幸好他忍了十几年，总算忍到一个好时机，南联盟国最近几个暗地里的势力因为生意冲突终于掐成一团你死我活，审判者不算是纯粹的地下世界，自然要避避风头，到别处开拓市场，9区的混乱程度也是一绝，裴曦选在这里，私心肯定不少，可至少也能说服其他人，那么接下来他们要看的就是裴曦对审判者的掌控力度究竟有多少了。 说起来，江上阳还是更相信裴曦多一点，他虽然很找抽，不过做事能力是江上阳从小看到大的，如果他在审判者做主的范围不够广，那么就等于江家在和审判者这么一个陌生的庞然大物合作，江上阳可不放心引这么一匹狼进自家的集团里。但也因为对象是裴曦，所以包括江上阳在内的众人，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联盟国如今没有战乱，很多佣兵组织想要进来都没有合法途径，他是怎么跑回来的——这背后……恐怕有点阳光世界顶层那部分势力的缘故了。 江上阳眯了眯双眸，“粟伯，裴家以前交好的官道上的人还有多少，现在坐的位子高么？” ------------ 第十七章 稳固 “大部分都在当年跟着裴家落马了，反水的多半失了助力，没几年就被挤走了，元伍现在是9区地下世界的四大巨头之一，哪里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混得好的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就之前被区税那件案子扯出来的那几个……”粟一回忆了片刻，道，“现在的四大帮不像裴老爷子那样喜欢扶人上任替自己开道，秦家和宣家又占了半边天，失了裴家势力后还过得不错的，也就9区里江少你也知道的那几个了吧。” “没有一区那边的么？”江上阳其实也清楚裴家派系的人的下场，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细节没有注意到。 “没听说过，”粟一道，然后有些不解地问：“9区现在是秦家和宣家当道，我们和秦家交好，应该不需要借助裴少东山再起吧？”裴家到底还是失了势，他赞同和裴曦合作的原因之一便是江家能和审判者平起平坐，实力各分千秋，江家才不会被占了便宜，裴曦能重新崛起，是他自己的本事，江家其实没必要去搀和，谁知道裴曦到头来会不会反咬他们一口？ 江上阳摇头，不置可否，“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粟伯不用担心，我会掂量的。” 粟一自然相信他的能力，没有再多说什么。 十一年前，北联盟国9区地下世界摊牌重组，一手遮天的裴家一夜被瓜分，江家就成了底蕴最深的地下世界势力，不过江家老爷子也算看清了，裴老爷子裴劲英当年多风光了，一手建立起了9区的地下世界势力，可是最后被背叛的依旧是他，所谓兄弟、所谓情义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所以江家老爷子也干脆早早金盘洗手，开始漂白，位子传到长子江上阳手里之后，后者更是将江家企业转型成商界一大主力，地下世界里的生意都不沾了。 江家底子丰厚，漂白之后经营了不少高风险高受益的行当，尤其海上贸易这块儿做得很大，来钱快，漂白就快，保全工作是重中之重，之前一直是由江家道上的旧人担着的，现在老一代退了不少，新人磨炼不足，在这个暗波汹涌的时期，不得不说和裴曦的合作的确很让人心动，可惜就像是江上阳形容的，和裴曦合作就是与虎谋皮，总要小心谨慎一些。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裴曦调侃道：“小太阳该不会是找人商量怎么占我便宜吧？” 江上阳无可无不可地掀动嘴角，“嗯，能榨干你最好。” 裴曦的眼神落到他的脐下三寸的位置，忽然就笑得满面桃花开，“我相信小太阳有榨干我的实力。” 江上阳：“……”到底是应该盖他麻袋呢还是盖他麻袋呢还是盖他麻袋呢？ 等到把合作事宜谈得七七八八，时间也早就过了饭点了，江上阳本来打算随便叫点外卖，不过不经意一看裴曦的脸色，便打消念头，推着他下楼了，江上阳记得旭跃大厦对面有一个家常菜馆挺不错的，他偶尔也会在那边吃。 上次吃饭的时候江上阳就发现了，这个当年吃食讲究得要命的大少爷的挑食是不挑食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审判者里和佣兵混久了，养尊处优的他居然来食不拒，胃口还很大，点外卖估计会不够吃——看他牛高马大的，偏偏脸色跟鬼似的，也不知道吃的补到哪里去了，他没有兴趣拿外卖来虐待一个伤残人士。 江上阳心里不承认，但是裴曦也知道他突然说出去吃，多少有着照顾自己身体的心思，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有些出神，9区的裴少、审判者的龙头就算坐在轮椅上了，也没人觉得他是个不吃人的大猫，谁会去想他带着两条伤腿会不会有什么需要忌口的东西？估计大家都觉得他真的吃人了也没什么好出奇的。 裴曦其实很享受这种被人恐惧的睥睨感，只是偶尔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当年的裴家，也会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这次他重回故地的举动可以说是打得人措手不及，谁也没通知，当年和他交好的同龄人不是成了敌人就是没熬过那场大洗牌，死了的坟头草都比人高了，没死的远走他乡没了踪迹，江上阳是难得留在了北联盟国9区的故友，还不将他的回归看做莫大威胁、和他嬉笑怒骂一如当年的人，裴曦上一次拒绝了所有邀约，单单联系他私下吃饭时其实还有几分试探，现在这般相处，却让人恍然觉得悠悠光阴还停驻在当年。 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温和面孔，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不抽烟酗酒不纵情声色一副三好学生的模范姿态，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地下世界的人，更像是什么名门贵公子，可是偏偏就是特别讨旁人的喜欢，不过裴曦知道江上阳这个人假得很，善解人意细心体贴什么的跟海市蜃楼似的看完就算了，千万别当真，实际上的他做事狠辣不比裴曦仁慈多少，只是行事风格不一样罢了，十几岁时就有地下世界贵公子的美名了，江上阳也从不在裴曦面前隐藏自己的本性，习惯借刀杀人并称这种伎俩才有美感的他也看不惯裴曦那种颇似暴力美学的血腥手段。 两个人就这样你看不顺眼我我看不顺眼你，明里暗里争争斗斗，却将彼此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有了类似惺惺相惜又恨不得见了面就踩上两脚的感情——属于那种不管好事坏事都不会第一个想起对方但事后肯定会通知上一声、不见面会偶尔琢磨琢磨对方又去祸害谁了见面就直接祸害彼此了的交情。 裴曦十几年里没有联系过江上阳，除了不想暴露身份之外，多多少少也有那么几分遗憾这份关系真的回不到从前的担忧，想到这里的时候裴曦觉得自己居然还存有那么一丝柔软之心，委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是近乡情怯报仇在即，总归想要有个熟悉的人来压住心头那份满溢而出的暴戾感。 现在看来，一切发展倒是比想象中好太多了，遑论是私情还是合作，而且从几次见面的气氛来看，江上阳也有和裴曦差不多的感觉——既然他们才是彼此认定的对手，那么，他们可以自己内斗，但是别人不能随便来搞死他们之中的某一个。 尽管两个人一直在致力于怎么样摆对方一道，但不可否认的，这样的微妙平衡比所谓的亲情友情爱情来得稳固多了。 ------------ 第十八章 元伍 江上阳带着裴曦下楼的时候没有细想，于是走到旭跃大厦楼下大厅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几乎是呈现出默默被围观的状态了——当然，是指偷偷的。 如果只有江上阳一个人，那么他看起来再平易近人也毕竟是江氏企业的大BOSS，一般职员都会礼貌地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可惜今天多了个裴曦，他看着长得那么妖孽就算了，还似乎受了什么伤不得不坐在轮椅上，再加上是江上阳亲自推着轮椅，任是谁都忍不住多看一会儿，八卦之心熊熊不熄，总觉得看着他们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江上阳注意到了之后顿生后悔之意——他总觉得这八卦的苗头和走向似乎有点不对啊！那种“我们老大终于结束单身”的欣慰眼神到底是什么鬼？！ 费雨从大厦正门匆匆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他们二人，急忙走上前来，“江总，裴少。” 正在纠结自家员工心态问题的江上阳看到他，略微皱了皱眉，想到刚才裴曦一个人上他办公室的事情，便问：“怎么刚才没送裴少上来？” “抱歉，佩新那边有点急事要处理。”费雨简略地解释了一句，又郑重地向裴曦道了歉。 佩新是江家集团的大客户，裴曦露出了然的神态，笑盈盈地帮腔道：“只是小事而已，上阳，别较真。” 说罢，他还看了江上阳一眼，眼里都是“你如此爱我我该拿你怎么办”的宠溺眼神，江上阳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吞了一万只苍蝇：“……”为什么他要那么犯贱去理裴妖孽的事情，让他去死就好了！ 费雨看看笑得甜蜜蜜的裴曦，再看看江上阳似乎是忍耐什么的表情，脸色瞬间僵掉了——作为江总的贴身助理兼之心腹手下，为什么他不知道裴曦和自家顶头上司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见费雨都露出那种不可言说的神色，江上阳很有叫人把裴曦丢出大门口的冲动——这妖孽不把他拖下水并昭告全世界就不死心啊！ 当然，丢是不能丢的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出门，他们刚走出旭跃大厦的大门，正在和他说话的裴曦就蓦地一顿，与此同时，江上阳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循着视线的方向看了过去，眉头便是一扬。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裴曦下意识用相互环绕两根食指的动作微停，也顺着江上阳的视线看了过去。 不远处，一艘黑色的飞行器突兀地停在旭跃大厦门口的临时停靠点上，冬日的冷风呼啸而过，飞行器的舱门缓缓放了下来，露出一张属于成熟男人的棱角分明的脸，江上阳顿觉意外，轻轻地道了一声：“元伍……” 骇浪组的龙头BOSS，元伍，人人都知道的在十一年前在背后捅了裴曦一刀的男人。 审判者举行的盛大晚宴那天，元伍没有去，不是躲避，只是以他如今的地位，早已经不需要被裴曦牵着鼻子走，哪怕当年他是毁了裴家的罪魁祸首……但是骇浪组的二把手回来告诉他，裴曦就像妖怪一样一点都没变，说这话时，那人眼底居然破天荒的带着一缕隐隐的惊惧。 裴曦……这个恶魔简直像是北联盟国9区的噩梦。 元伍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只是平静地等着裴曦上门——等着他来复仇，哪怕所有人都在猜裴曦死了，他也一直觉得会有这么一天。 十一年了，元伍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成长得无所畏惧，即使对手是裴曦。但是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反而他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只要一闭眼，就反复做着梦，然后屡屡惊醒，在初冬里汗湿重衣。 在梦里，他还是十一年前那个受人排挤无权无势的元家五子。 在梦里，裴家尊荣的娣子弯着眼眉踩断别人的肋骨，忽而投向他的目光深藏温柔，稍纵即逝宛如错觉。 在梦里，快艇呼啸着破浪而去，血迹斑斑的男人眺望而来，双目猩红——那是一双硬生生将血仇熬成人生支柱的眼睛，狠狠地、狠狠地钉在元伍十一年的噩梦里。 等待，忽然变得极其煎熬。 不经意的，元伍却在旭跃大厦下终于看到十一年后的裴曦，那一刹那，人生恍如初见，他的容貌看起来真的一点都没有变，二十九岁的男人，一如十八岁时俊美无俦的模样，侧头睨着他，唇边笑意散漫又玩味，像是天生的恶魔，足够魅惑才能勾着人心甘情愿跟着下地狱，只可惜，裴曦总是用这样的脸让别人下地狱。 ------------ 第十九章 重逢 眼见元伍从悬空的飞行器上跳在到停靠台上，走了过来，江上阳不动声色地示意附近的保安盯紧一点，低声道：“潘戎呢？” 裴曦嗤笑，“紧张什么，他不敢在这里动手。” 淡然而天生讥讽的语气，显得太过自然，让江上阳微微侧目。 “江总，”他们说话间，元伍已经从停靠台上走下来，靠近他们，寒风掀动着黑色西装的衣角，身材高大的男人成熟稳重，五官刚傲，轮廓凌劲，他低头，注视着轮椅上的人，片刻后才缓缓地唤了一声：“……裴少。” 两人视线交汇，裴曦盯着他许久，嘴角带着笑，眼眸是深不可测的幽黑，连头顶暖融的天光也透不进去一分一毫，即使元伍居高临下，他深渊一样的目光也能让人心头一怵，教元伍不由自主地心惊。 那种压迫感从未改变过——仿佛南柯一梦，他醒来后当年还是当年，裴家还在，裴曦还在，什么都没有变。 推着轮椅的江上阳微颔首，出声将他飘走的魂魄拉回来，“元先生。” 元伍立刻避开裴曦的眼神看向他，江上阳却客套般对裴曦道：“裴少，这是元伍元先生，你应该没忘吧。” 裴曦眼神一动，霎时间好似十分惊讶一般，上下来回扫量他一番，动作夸张得叫人牙痒痒，“呦，这真的是元家小五吗？还真没认出来。” 他的声音活泼得不得了，凝滞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将他慎重对待的重逢变成了搞笑片，元伍表情微微一僵，不知滋味地说：“裴少贵人多忘事，这些年恐怕忙得很，都记不住9区的故人了。” “说笑了，带着一堆兵崽子混口饭吃而已，”裴曦摆摆手，没接他带刺的话茬，反而笑道：“元家小五在元帮才过得风生水起吧。” 江上阳咳了一声，提醒道：“裴少，元先生现在是骇浪组的一把手，骇浪组就是以前的元帮和其他三大派合并在一起的。” “哦？”裴曦好像刚知道似的，吃惊道：“原来鼎鼎大名的骇浪组是元家小五的，果然年轻有为。” 江上阳微笑，“裴少回来9区不久，不然你就知道骇浪组在我们这儿多出名了，其他区来的地下势力都得在骇浪组那边拜码头。” “这么厉害？”裴曦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那上阳你是不是还要给他交保护费？” 江上阳借着别人看不到的动作揪揪他的长马尾，示意他收敛点，面上倒是神色不变，“承蒙元先生照顾，暂时省了这笔钱。” 裴曦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还得谢谢元家小五照顾你这么多年啊。” 江上阳无可无不可，“没事，元先生的事情，我都在心底记着呢。” 裴曦笑眯眯，“上阳真乖。” “……”江上阳默默地揪下他的一根头发。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就把江家和骇浪组针锋相对的关系定下来了，可那语气，分明是没把骇浪组和元伍当回事，听得元伍眼里冷光一闪，下车来见裴曦的冲动也被这一盆冷水浇灭了，冷冷地道：“裴少和江总谬赞了。”又顿了顿，才问：“不知道裴少这十几年过得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吃好睡好，除了你那两枪弄得我走不好，什么都好。”裴大少眉头挑得老高，笑得极为好看，头顶上那个白花花的太阳都没他笑得那么灿烂。 元伍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看来裴少过得不错。” 裴曦闻言但笑不语，不再多说，江上阳温温和和立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模样，还很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元先生，临时停靠台不能停太久，要不你让你的驾驶员把飞行器停在别的地方，我们一起吃个饭？” 元伍硬生生逼着自己的脸色缓和下来，转手递出一张名片，道：“江总客气了，下次吧，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搅裴少和江总了。” 裴曦好整以暇，就是晾着他没接，暗暗朝江上阳飞了个眼色——怎么—个个都来这招，欺负残疾人呢！ 到底是谁欺负谁……江上阳在心底翻个白眼，极其自然地伸手把名片从皱眉的元伍手里拿过来，客套的笑容无从挑剔，“不好意思，裴少不太方便，我替他收着就好，我们下次再约。”这架势，也没回个联系方式的打算——事实上他的确不知道裴曦有没有带名片在身上。 他们二人送客的姿态如出一辙，元伍目光复杂地瞥了几眼裴曦的脚，按着礼数多寒暄两句就转身走了。 他在轮椅上的男人眼里看不到将血化脓的仇恨，也看不到当年漫不经意的温柔，随意恶劣一如初见，这样的裴曦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总是猜不准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飞行器驶离的时候，元伍还是忍不住通过舷窗往下看了一眼——江上阳低下了身子，眉目俊挺的男人伸手按着他的肩凑过去耳语，像是用宽厚的胸膛和修长的手将他拥进怀里似的，笑得微微狡黠，病态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分人气，这幅画面…… 元伍收回视线，阖上了眼，盖住所有波动的情绪。 ……即使是在当初亲密无间的时刻，他和裴曦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 第二十章 江父 可是，元伍看着裴曦和江上阳的动作很暧昧，实际上他们的对话却一点儿都不浪漫。 “啧啧啧，为什么当年的柔弱美少年变成了面瘫大叔了，好幻灭啊，难道一面瘫就古板，古板了就容易老？”裴曦按着江上阳的肩膀，哀怨无比地抱怨道。 弯着腰的江上阳听到裴曦的话，忍了半天才忍下一口咬断他喉咙的凶残冲动，“……他爱变不变，关你什么事！” 裴大少突然转移话题道：“小太阳啊，我想吃乌龟汤。” 该来的始终会来，江上阳也无意追问他见到元伍的感想，“裴少，吃海鲜会犯风湿的。”尤其是中过枪的脚关节，痛起来会要命的吧？ 裴曦一脸的无辜，“我想吃乌龟汤，又不是海龟汤，关海鲜什么事？” 于是，在裴曦的坚持下，餐桌上的主菜变成了清炖水鱼汤，江上阳对此很无奈。 一想到元伍就想吃乌龟，裴曦这些年得吃多少王八啊？千年王八万年龟，这厮吃多了就修炼成精了，怪不得这么混蛋！ 裴曦忽然隔着桌子伸手过来，一把捏住他下巴，示意他看过来，笑得那叫一个和善啊，“上阳，在心里说我什么坏话呢？” “能不能改了这说话就爱动手动脚的坏习惯？”这动作实在拉仇恨，江上阳忍不住瞪裴曦一眼，伸手就拍，但是被拦住了，江上阳挣了一下，但是对方手劲很大，而且很有技巧，他没挣动，再目测一下动手揍裴曦一顿的可能性……江上阳想，作为9区有名的优雅贵公子，他还是决定不挑战自己的极限了。 “哟，这眼神，好生欲求不满啊～”裴曦戏谑道，擒着他的下巴就是不放，桌子是圆的，他们没分开面对面坐，而是相邻着，裴曦身子前倾，让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很近，近得几乎要吻在一起，他的眼神微暗了一分，拇指缓缓地摩挲着江上阳下唇凹陷的那块皮肤。 江上阳和他关注的重点却不太一样，刚才在外面不明显，这会儿再度被裴曦近了身，他才发现对方身上带着一股Eternityforman的味道，蜜橘味，这款两百多年前的经典香水的致命诱惑被这个妖孽的男人发挥到了极致——的确很致命，从他的身手看来十几年的残疾完全没有摧毁这个当年北联盟国9区的噩梦，他的能力好像还更上一层楼，而且一个佣兵头子身上洒香水也不知道是为了盖住什么不能告人的味道，江上阳不自主地怀疑，裴曦的脚真的不能动了？ “小太阳啊，”裴曦笑吟吟地捏着走神的他的下巴晃了晃，不怎么用力，就是甩不开，“难道我忘记教你怀疑人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要背后偷偷调查一击必中么？” 江上阳眼帘一垂，皮笑肉不笑，“承蒙裴少指导了。” 裴曦满意地收手，“乖～” 江上阳敢怒不敢言地望了望天——老天怎么不收了这个妖孽，任他祸害众生？而且还喜欢专门祸害他！ 不是他不想反击，只是这么闹下去，这顿饭就不用吃了，不过显然这顿饭是没法善了的了，吃到一半，江上阳就接了个通讯，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声，然后抬头看已经盛了第三碗饭的裴曦。 裴曦被他诡异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干嘛？” “你说，”江上阳用通讯器轻叩桌面，“我家老爷子传召，是不是打算黄了我和你的生意？” “我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江老爷子怎么舍得？”裴曦浑不在意。 “那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裴少，”江上阳微笑，“跟我去面圣吧，看看棺材有没有打开盖。”打开了就把你这妖孽丢进去沉海！ 虽然江老爷子的传召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两个都为今天的会面腾出了日程，走一趟也无所谓，只是…… 停车场里，江上阳看着自己的车，再看看旁边好整以暇的裴大少爷，好半晌才压下那股把他叉出去的冲动，“裴少，审判者那么多人手，你总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司机吧？” 裴曦相当严肃地琢磨了片刻，“带来北联盟国9区的人都干活去了，阿戎也去帮忙了，”然后深情脉脉地看向他，“阿戎说外面好危险，呆在小太阳你身边就好。” “现在出门叫个飞行器也很安全，公共设施管理很到位。”他们江家投资的！ “我一向都不喜欢飞行器，你知道的，”裴曦言笑晏晏，“正好小太阳这几天也喜欢开车，这么贴心，我怎么好拒绝？” “……哦，很荣幸。”再扯下去就该天黑了，江上阳表情一点也不荣幸地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裴少请吧。” 裴曦犹不自知般地挑战他的下限，哀怨地拍拍自己的腿，“小太阳不抱我上车么？” 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线终于啪的断掉了，江上阳温柔地道：“裴少太大只，我去叫保安帮忙。” 裴少意犹未尽地道：“算了，你搭把手吧，别让人家破坏了我们的二人世界。” 江上阳默默地伸出一只手，谁知裴曦轻飘飘地抓了抓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放在车内的顶部的扶手上，随意一用力，轻而易举把自己送进了车里，姿态之优美动作之流畅，绝对是熟练工，担心裴曦的重量会让自己重心不稳于是做好准备的江上阳只能再度：“……” 裴曦还探出头拎过轮椅折了起来，推给脸色阴晴不定的他，“麻烦小太阳了。” 对方的半张脸隐没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光线里，只能看到那苍白的唇勾出的似笑非笑的弧度，江上阳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默不作声地把轮椅放到后备箱，然后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 裴曦却抱怨道：“脸色真难看，小太阳啊，你对我真不好。” 江上阳面无表情地扯扯嘴角：“陪吃陪喝陪笑，三陪了还不够？” 裴曦不满，“真敷衍，十几年没见，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你的惊喜呢？” 江上阳说：“哦，我很惊喜。” 裴曦说：“可惜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脸上看到嫌弃两个字。” 江上阳呵呵两声，“我对你一直用着一张脸。” 裴曦探过手来温柔地帮他系上了安全带，彼此的距离近到只要裴曦再朝前倾一点，就能吻上对方的耳垂，“上阳，你的耐性变差了。” 低沉的声音撞进了耳朵里，江上阳目光一闪，忽然优雅地轻笑，“裴少教训的是。” 江家大宅在9区G市南部，附近有个大型广场，所以还挺热闹的，离旭跃大厦也近，不过一个小时车程，开飞行器的话二十分钟就到，裴曦似乎真的不担心江老爷子会勒令江上阳改主意，一路上就抱着个通讯器敲敲戳戳，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到了江家大宅，有旁人在场，江上阳很有竹马爱地搭把手扶了裴曦下车，来迎接的管家严伯是江家的老人，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裴曦对他笑了笑，“严伯，好久不见。” 严伯看到他的腿，即使早就收到消息，此时还是有些伤怀，“裴少这是……唉，人能平平安安就好，就好……” 裴曦自己没当回事，跟严伯贫了几句，江上阳也宽慰了严伯一番，才询问自家父亲在哪里，严伯便领着他们去了后花园，远远便能看到一棵参天大树下有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正坐在石桌边饮茶，桌上摆着一盘象棋，他专注看着棋盘，脊背挺直，精神头很不错，他和江上阳长得七分相似，却有些不苟言笑——他是江上阳的父亲，江家的上任家主，江徊昂。 早几十年地下世界打拼的时候老大都要拿着大刀出门砍人，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然不会早早想到什么延续香火开枝散叶，所以裴江两家的老爷子都是快五十岁了才结婚生子，即使放在人均寿命一百二十多岁的二十三世纪，裴曦和江上阳都算是半个老来子，只可惜，江老爷子江徊昂前些年把重担交给江上阳，得以安享晚年，裴老爷子裴劲英却已经化作黄土一捧，大仇至今未报。 江上阳推着裴曦走到江徊昂面前，道：“爸，我带裴曦过来了。” 眼前的男人比之以前，鬓角的白发已经遮无可遮，裴曦收了那份漫不经心的调子，声音低沉地唤了一声：“江叔叔。” 在他们靠近的时候，江徊昂就一直在盯着裴曦，直到他开口了，面无表情的脸上才微微有些动容，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陡然又老了几岁，但又冷起脸道：“弄成这个样子，阿曦，你真够给劲英长脸的。” 对方与父亲裴劲英私下以兄弟相交，恐怕是世上唯一一个能把他看做普通晚辈呵斥的人了，裴曦微微垂了眼帘，瞧上去乖巧的很，“江叔叔教训的是。” 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以前从来只在江上阳身上看过，江徊昂动了动嘴，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好，除了那份英气傲骨，裴曦和裴劲英哪里都不像，他长得太好看，做事太张扬，心思太深沉，事事太容不得瑕疵，可是，脾性到了极端，不是成就是败，裴曦如今也经历了由败转成的种种困阻，如果当年还能说是年少气盛害得裴家被小人算计，如今裴曦脱胎换骨连杀父灭门之仇都能忍上十一年声色不动，他还有什么好教训的？ 江徊昂想，唯一的缺点大概是——他太出色了，出色的人又偏偏有一处执念，总是容易玉石俱焚。 ------------ 第二十一章 灵位 江上阳见气氛有些僵住，便打圆场道：“裴曦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爸你下回再训他吧，今个儿叙叙旧，晚上我亲自下厨，”虽然他不会做饭，但是有厨师打下手弄个凉拌菜还是会的……说罢毫不心虚的他又给裴曦使眼色，“裴少，外头的咖啡喝多了，泡茶还会不？”虽然现在都成联盟国了，不过纯粹的天朝人还是会保持着不少百年前的习惯，并以此为荣。 裴曦闻言便笑了，从轮椅上挂着的一个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礼盒，道：“我正好带了些上好的祁红给江叔叔，这就泡上一壶当做赔罪吧。” 祁红是江徊昂最喜欢的一种茶，江上阳瞥了一眼那个精致的礼盒，顿时有些无语——这死妖孽早就算计好的！ 裴曦泡茶的时候，江上阳接了还在公司的费雨的通讯，去了书房开智脑处理几件临时加急的公事，也不担心留下江老爷子和裴曦他们单独谈话，比起他，从道上退下来的江徊昂一向和裴曦更有共同话题，那妖孽也不敢在他爸面前随意造次，想当年，江徊昂可是敢在如日中天的裴老爷子裴劲英面前拍桌子的。 老式的金色座钟发出整点报时的钟响，此时天边只剩一线薄薄的天光，灰白色的云层三三两两挤成深深浅浅的色泽，晕染着初冬的昏色。 裴曦和江老爷子的棋局已经挪到了客厅，两人相对而坐，每走一步棋都慎之又慎，厮杀一下午，竟是还没下完一局棋。 “将。”裴曦忽然道，声音平静，和和气气的，带着薄茧的食指推着木质的棋子到了它该去的位置，却像是在推着一把刀送进人心脏里头似的。 江徊昂一怔，看着这个只在开始走了几步之后就不曾动过的马异军突起吃了他的帅，好片刻才道：“阿曦，你如今变了很多。”从狠戾拼杀到步步为营，所谓江山本性，也并不是无法改变。 裴曦缓缓收回手指，绕着另一只手的食指绕动，“长大了而已，毕竟江叔叔没说错，我不能不给我爸长脸。” 江徊昂闭了闭眼，缓解注视棋局太久而酸涩的眼睛，“如果是十一年前，我一直觉得你比上阳有出息。” “可惜再有出息也比不上走条好路，”裴曦笑了笑，不乏赞同之意，“在这点上，他总是很聪明。” 江徊昂的面上没什么表情，“选择不同而已，好不好坏不坏，都是你自己走的道，劲英死在这道上，你跌在这里，要爬起来也没什么不可以……”微顿，“走完了，就换条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曦仍然是那般浅淡的微笑，“你说得对，道是总能换的，绝路那东西，都是人自己逼出来的。” 江徊昂轻点下颔，“你自己明白就好。” 饭厅那头传来江上阳喊他们吃饭的声音，江徊昂默不作声地起身往那边走，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背对着他道：“让上阳跟着你吧，万事有个帮衬……别搞得自己破破烂烂的，丢了劲英的脸。” 在他身后，裴曦并未回答，只是静静看着江徊昂犹然笔直的背影，像是下一秒就能看到他身边并肩的那个凌傲不折的男人。 江母很早就去世了，饭桌上只有三个男人，酒自然是不可以少的，一顿饭吃了两个多钟头，江老爷子已经昏昏醺然，江上阳扶着他回房，解了他的外衣让他早些歇息。 江徊昂意识沉沉浮浮，眯着眼躺在床上，目光焦点不知虚虚落在何处，时不时喃喃两句旁人听不见的话，江上阳给他盖被子时，他忽然凄然喊出一声“劲英”，然后又辗转着身子，迷迷蒙蒙呢喃了声“大哥”，才昏然睡去。江上阳眼神复杂地看着很多年没有喝醉过的父亲，久久的，叹出一口气。 江徊昂和裴劲英是拜把子兄弟，从小混混到地下世界巨头，三拜九叩的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真正的生死之交，那个混乱的年代就和古时候诸国分久必合时一样动荡，那种困境之中磨出来的兄弟义气是后来人所无法想象的，可惜一夕天翻地覆，江徊昂眼睁睁看着裴家墙倒众人推，李鸿天他们见不得一丝和裴家有关系的人事，江徊昂为了保全被虎视眈眈的江家，咬碎了牙在鸿帮等人面前和裴劲英划清界限，十一年来他都没在裴老爷子坟前露过面，裴家是裴曦背着的血海深仇，又何尝不是江老爷子的一块心病？ 江徊昂之前就嘱咐了裴曦今夜留宿一晚，江上阳看着江老爷子入睡之后，才出门向严伯询问裴曦的去向，得到答案的时候他心里掠过一抹不意外的了然。 一楼有个常年上锁的房间，旁人都知道是江母以前住的，江徊昂一直亲自打理房中一切，不让旁人进去，江上阳熟门熟路地推开了门，一股烟火气轻飘飘涌了过来，裴曦果然坐着轮椅呆在里面，背对着他，整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蛰伏的野兽一样了无声息，沉寂又危险。 房间里的确有床有桌子，但是一边墙前有张供桌，却是单独供着一个灵位，不是江母的，没名没姓，依稀能看到一行字里有“亡兄”的字样，灵位前有个香炉，刚燃起的三炷香点在上面，窗户被拉得密密实实，裴曦也没有开灯，只有打开的房门将外面的光线倾泻进来，拖长了他的影子。 江上阳走进去，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优雅的轮廓被黑暗划分出冷硬的线条，刀锋一样吻过人的眼球，他不太喜欢这种好像危险在身边弥漫的感觉，于是摩挲着找到开关，打开了灯，道：“裴少，早点休息吧。” 骤然亮起的灯削弱了那股好像猛兽的牙齿停留在要害上的危机感，裴曦的眼睛因为灯光而眯了眯，却没应声，指尖交叉，缓慢地相互绕动着自己的两个食指，好半晌才道：“明天陪我回一趟我家吧。” 江上阳转过身去望着他，那头浓艳的黑发在灯光下似乎折射着某种惨白的微光，“裴少没有回去看过？” “不怎么敢回去，”藐天蔑地的裴大少爷居然也会说出不敢两个字，声音平稳得很，甚至脸上带着一贯的浅笑，“可惜再不回去，我爸就该显灵抽我了。” 江上阳点了点头，“好，我会安排的。” 裴曦忽然抬头看他，暗沉沉的眸子让人分辨不出夜色与其的差别，他的声音也是沉沉的，像是想把什么塞进人心底里，“江叔叔说，裴家人的尸身都是你收殓的。” 江上阳目光轻动，“……嗯。” “谢谢。”裴曦如是说，江上阳不知道该怎么应声，就听他忽然又道：“我爸是怎么死的？” 江上阳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你知道的，一场火……什么都没了。” 裴曦沉默了许久，久到江上阳都在想要不要直接推他去客房的时候，他方淡淡道：“也好，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去。” 不过等离开了那个房间，又脱离了江老爷子的视线，裴妖孽这厮便恢复常态了，一会儿指使江上阳拿合适的睡衣，一会儿要他帮忙放洗澡水，还花言巧语哄了严伯不用帮忙，美名其曰他们兄弟情深，江上阳简直想把他按在洗澡水里，让他看看他们兄弟情到底有多深。 当然，这也就想想而已，归根究底，目前状况还是武力值压倒一切，十个江上阳都按不倒一个瘸了腿的裴妖孽。 裴曦还不忘加多把火：“上阳，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在浴室里挽着袖子放水的江上阳回头看看好整以暇坐在轮椅上堵在门口的他，又看看放满水的浴缸，额上青筋蹦了出来，笑容倒是越发温柔似水，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往外蹦：“不如换成淋浴吧，裴少。” 在室内脱下外套只穿了一件内衫的裴曦托着腮帮子笑，“我想泡澡而已，有小太阳在，能有什么问题？” “多谢裴少的信任了。”江上阳默默推算着自己因为力气不够而把某妖孽摔死的可能性有多少。 裴曦一点儿也没发现有杀气扑面而来似的，施施然摊开手，沾了酒意的苍白脸颊多了一抹血色，在眼角浇灌出艳冶的桃花，融进勾起的笑容里，“扶我一把。” 江上阳丝毫不为他的美色所动，眯起了眼睛，语气里多了三分冷意，“裴少，火点起来了，自然有旁人推波助澜。” 裴曦眉眼一弯，却是不说话，江上阳这才拿过严伯准备的拐杖给他，扶着他进了浴室，帮忙脱衣服的时候，江上阳看到了他膝盖上的疤，有多次动手术的痕迹，大腿和小腿上的肌肉却显得优美有力，显然是不缺乏锻炼的，他对残疾这件事的可信性立刻又动摇了三分。 “裴少洗好了再叫我。”扶他进了浴缸，江上阳就欲起身离开，谁知裴曦冷不丁地就拽了他一把，江上阳脚下一滑，径自栽到了裴曦身上，浴缸里的水花猛然被溅起，不仅将他淋个彻底，还弄花了他的眼，好半晌睁不开来。 裴曦扶住了他的腰，双唇贴近他的耳垂，漆黑的眼里幽深不见底，让人有种下一瞬便会看到野兽从他眼里钻出来的错觉，言语里不带讥讽的时候，就好似藏着脉脉浓思，腻人的柔情似水，“要不要煽风点火，自然是我说了算，上阳，少操心，我可舍不得弄死你。” 江上阳沉着脸稳住了身子，裴曦便顺势放开他，江上阳抹了一把脸，盯着对方看了半晌，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裴曦笑了，“要陪我鸳鸯浴么，小太……唔！” 淡定地收回拳头，江上阳无所谓地站了起来，湿淋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温声道：“弄死我？裴少，你放马试试。” 揉了揉收到重击的腹部，裴曦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轩昂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冷不丁的就笑了几声，听起来不像是不高兴。 ------------ 第二十二章 绯闻 第二天一大早，江上阳是被自家助理费雨的通讯吵醒的。 “江总，”费雨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怪异，像是吞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您看到今天的杂志了么？关于您和裴少……” 江上阳残留的睡意立刻就被驱散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从暖融融的被窝里钻出来，不温不火地道：“随它去吧，让公关部暂时别插手。” 一听便知上司自有安排，但费雨的语气却更诡异了，“……真的没有关系吗？” 昨个儿刚被某妖孽说耐性不够好的江大总裁淡定地道：“这不是我要操心的事，先不管它。” “……哦。”费雨这才犹犹豫豫地挂了通讯。 不过等江上阳洗漱之后下楼，拿到表情复杂的严伯递给他的各种杂志报纸时，他淡定的表情就有了些许龟裂的迹象。 各种报纸杂志头版的标题很惊悚，《旧情新爱，江氏总裁十一载深情似海！》、《呼天抢地，竹马你可记得当年的竹马——裴江二人的缠绵情史》、《江氏大少单身多年的惊天秘密》、《纵然你坐轮椅，我自真心只爱你》……一行行血红加粗的大字简直能闪瞎了人眼，更闪瞎人眼的是那统一发出来的一张张插图，第一张是江上阳和裴曦那次在宴席上的重逢，两人握着手，四目相对，各自笑得似自然又似欣然，好似握上了就不肯再松开似的；第二张便是他们在餐厅的私下会晤，江上阳半跪在裴曦面前，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裴曦的指尖勾住他的下巴，贴近他，似乎随时都会吻下去；随后是他们昨天在家常菜馆吃饭和停车场江上阳“扶”裴曦上车的温馨场面，最后还有江上阳推着裴曦进了江家主家的背影图……除了第一张，其它照片都取了很巧妙的角度，没怎么拍正脸，但画面足够引人遐想。 各种文章看得人眼花缭乱，总结起来很简单——就说他和裴曦很久之前就私定终身，无奈十一年前动乱，两人被迫分开，江上阳久不结婚，终于等到裴曦归来，即使对方身负残疾也不弃不离，两人情不自禁之下将旧情燃成新爱…… 裴曦的身份在审判者高调登场的时候就被有心人八卦了个遍，有一份杂志里充分地列出了他和裴曦一块儿长大的种种证据，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恰巧同班于是门当户对一生相许之类的猜想络绎不绝，把他们说得像是被棒打的鸳鸯，还附带几张不知从哪里挖出来的他们年少时的合照，样子都比现在少了三分圆滑世故，而且两人都爱笑，不管笑容里藏着什么，至少看上去既亲昵又赏心悦目至极。 裴曦已经从一楼客房里摇着轮椅出来了，等江上阳看完，还笑吟吟地问上一句：“好看么？” “……”江上阳呵呵两声，几乎没把一堆东西砸在那张妖孽脸上——见鬼的耐性！这种报道能让佛都光火！ 江上阳知道裴曦有意将他们的关系曝光，借此光明正大地把审判者的人手往这边调度，不过江上阳一直以为裴曦会从他们是多年好友、裴江两家多年世交这方面下手，结果各种报道在话里话外都把他塑造成苦等恋人十几年守身如玉的情圣，这是什么节奏！？难怪刚才费雨的语气那么奇怪，江上阳还说不用管这报道，不就是变相表示他的恋人归来于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么？！ 面对他的一脸冷笑，裴曦揉了揉自己的腹部，慢吞吞道：“打是亲骂是爱，小太阳那么爱我，杂志倒也说得没错。” 江上阳：“……”这个记仇的混蛋！ 严伯是看着他们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两位少爷一向不是一起干坏事就是拿对方干坏事，所以也没在意那耸人听闻的报道，就算是真的他也乐见其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于是趁着他们把对方弄死之前插进了话，说是去拜祭的祭品都准备好了，就是天气不太好，可能会下雨，问他们要不要改天再去。 江上阳看了看裴曦一眼，便摆手道：“没事，我们吃了早餐就出门。” 等严伯去叫宿醉未醒的江老爷子了，江上阳才把视线转回裴妖孽身上，眯着眼审视了他半晌，“不想你和元伍那档子破事爆出来？拿我当挡箭牌？裴少，咱是不是得商量了出场费再上报？” 裴曦闻言，一脸感动地看着他，“上阳，你在吃醋么？” “滚。”江上阳字正腔圆道。 裴曦微微睁大眼睛，“你怎么忍心？” 江上阳气得脑袋疼，语气却愈发温柔：“怕他旧情复燃然后你就心软么？裴曦，你弱爆了。” 直接喊裴曦，估计对方快气疯了，气疯的江大少素来爆发力十足，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他拆了同归于尽，裴曦赶紧顺毛，丝毫不在意他提到的旧情复燃的事情：“陈昆的二女儿明天下午要跟你偶遇一出英雄救美。” 江上阳不为所动，“要不是你拖我下水，陈昆怎么会想拉我上船？”他一向是中立的。 裴曦凑过来，纯良道：“我只是帮你杜绝四大帮的姐姐妹妹女儿侄女儿子侄子……永绝后患，不好么？” 江上阳继续冷笑，“永绝后患……呵，你最好动作快点。” 裴曦立刻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亲爱的果然信任我～” 江上阳嫌弃地扫他一眼，忽然道：“过来点。” 裴曦难得有些吃不准他现在的目的，刚靠过去就看到对方修长的手直直往自己脸上一戳，他本能地想挡，不过又想到江上阳不会做什么，这一迟疑，唇边的一痛便让他瞬间：“……” “乖～”江上阳心情极好地收回手，满意地看了看他左脸上的一抹鲜亮的红痕，然后起身去了饭厅。 裴妖孽长得英俊笑得邪气，偏偏脸颊左边长了个小酒窝，笑得深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会露出来，他一向对自己这个能打上可爱标签的特点深恶痛绝，于是常常浅笑冷笑似笑非笑，今个儿灿烂一笑就漏了马脚，江上阳怎么能不好好扳回一城？ 对此，酒窝差点被抠掉的裴曦只能继续：“……” 陪江老爷子吃完早餐之后，江上阳和裴曦带着一堆祭祀用品出门，裴曦的保镖潘戎已经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好几辆同属于审判者的悍马——裴妖孽对古董车的爱好简直令人发指——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老古董改装出来的，比原本的体积大了一倍，能抵得上一个小型飞行器的大小了，看起来彪悍至极，十个身高体壮的佣兵分别站在这几辆车旁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危险武器，引得江家的佣人和保镖们频频侧目。 见那群佣兵一看到裴曦就训练有素地喊了一声“团长好”，江上阳表情有些怪异，裴妖孽的纨绔形象太深刻人心，他总是很难把他代入到佣兵头子这个名号里去。 裴曦也用英语熟稔地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指了指江上阳，“这是江总，我们的大金主。” 目前的合作来看，江氏集团出钱，审判者出人，金主这个身份倒也不假，江上阳也默认了裴曦交代的事情，很自然地和这群兵痞打了个招呼，可是这群佣兵看了他一眼，顿时站得笔直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然后异口同声喊道：“团长夫人好！” “……”江上阳的笑容僵住，瞬间内心懵逼——什么鬼？！ 裴曦也没想到自家佣兵会来这一招，短暂怔愣之后爆笑出声，“哎哟我的小太阳啊，他们这么上道，你还不快点给红包……夫人？哈哈哈……” 江上阳阴森森地瞪着他，“很好笑？” 裴曦努力绷住脸，但是不到三秒钟就破功了，拍着大腿继续笑，笑得江上阳快要忍不住掉头就走了，他才一脸严肃地对那些佣兵们道：“以后不准这么喊了，你们团长夫人害羞，懂不懂？” “喔～”佣兵怪声怪气地应了，对裴曦挤眉弄眼，中心意思就一个——团长你妻管严哦！ 裴曦淡定地笑纳，江上阳从头到尾都：“……”雇佣审判者里最不喜欢裴曦的人干掉裴曦的可能性有多少？ 眼看着江大少的眼神越来越危险，裴曦意犹未尽地收了手，对江上阳介绍了一下除了潘戎之外的十个人，这些是会经常跟着他的人，也就意味着江上阳会经常和他们接触，裴曦也明确表示了，如果他不是亲自找江上阳的情况下，只会让他们和潘戎联系他，所以江上阳没必要搭理除此之外的人。 跟裴妖孽计较是没好处的，江上阳的怒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心平气和地把他们每个人都记住，从他们和裴曦的相处中也能够感觉得到裴曦和他们关系很好，要让一群亡命之徒真心敬佩的招数不多，江上阳看向他的眼神里又多了三分审视，这妖孽还真是…… 认人完毕之后，裴曦道：“西森，亚诺，你们留下来，赶走了苍蝇再说。” 江上阳没意见，直接上了他们的车，有潘戎在，照顾裴曦的事情自然有他操心，一行人没多久就出发了，江上阳和裴曦所在的这辆车是潘戎开的，前后分别开着两辆悍马，是跟地下世界的老大出行有一拼的架势。 至于苍蝇嘛，自然就是那些企图无孔不入的记者了。 ------------ 第二十三章 墓地 无论哪个年代，记者这玩意儿都是要苦逼地跑新闻的，江家大门一开，外头蹲守的记者就趋之若鹜地聚了过来，各种摄像机在空中飞来飞去，见到报道中旧情难忘爱火复燃的两位主角并排坐在一起，记者们顿时更加激动了，不过除了开车的，其余几个佣兵动作迅速地打开车门跳下去清场，普通人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清出一条路，佣兵们再跳回车里，让记者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发动车子离开，想上飞行器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飞行器全部都不能启动了，只能懊恼地看着那些车子嚣张地扬长而去，还有不甘心的人企图溜进江家主宅里采访江老爷子，结果又被留下的西森和亚诺毫不客气地丢了出来。 江家大宅一向平静，裴曦这么做倒也考虑得周全，可是江上阳看了看后视镜里那一团糟的景象，心道明天肯定有“审判者龙头得到挚爱家人承认、同进同出高调秀恩爱还将人马都搬进去”的头条了，顿时觉得心闷气短。 察觉到身边人的低气压，裴曦施施然道：“让新闻多炒热两天吧，后天的慈善拍卖会我接到请帖了，到时候我去旭跃接你。” 裴大少从来不肯做亏本生意，和自己一条船的自然要绑个死结，江上阳想了想，没反对，这是审判者正式参与北联盟国9区产业的讯号，他自然给足了裴曦面子——至于裴曦四两拨千斤的避而不提，他总会让他把解释给吐出来的。 这般弯弯绕绕的算计，真不像是裴妖孽以前的性格，果然这次重逢，他没变的只有那张脸而已。 与此同时，骇浪组内部，元伍的住宅处。 相貌刚冷的男人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本地新闻台上的现场直播，江家和审判者传出来的结盟消息隐隐在动摇北联盟国9区阳光世界一个江家地下世界四帮的僵持局面，而娱乐杂志关于裴江二人的花边报道俨然让媒体嗅到了“更为确切”的事实，都卯足了劲挖掘相关报道。 占据半壁墙的屏幕里，潘戎的车驶过镜头，后座上挡风玻璃打开了一半，并排坐着的两人正是裴曦和江上阳，他们坐得不近不远，裴曦侧着头跟江上阳说话，一闪而过的镜头，也能看出他们亲昵得很自然，没有因为绯闻而多一分避嫌之意，加以外景主持人口沫横飞的猜测报导，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江氏企业的公关部尚未出面澄清，是不是在意味着默认这些报道的真实性。 元伍的视线定在屏幕上，脸色阴沉沉的，那股狠辣之气更为突出，仿佛恨不得将电视用目光割成碎片似的。 裴曦这次回归，连当年裴家那些的兴衰荣辱都丝毫没有掩饰之意，就是一副少时吃亏现在回来找场子的架势，裴曦自己不担心丢脸，可为什么偏偏把他的存在抹了开去？！ 也对，他当年是元家一个小人物就能随便弄死的私生子，裴家嫡子一时兴起把他收在身边当小情人，后来发现他天赋不错，于是把他丢进裴家产业里磨练，花了不少心思培养得有模有样，走在外头人人都喊上一声伍哥，鄙夷艳羡不一而言，连元帮老大——元伍的父亲见到他都得礼让三分。 在裴家横行的时代，这样的位子多威风啊，谁会想到元伍居然一身反骨，作为内应，联合北联盟国9区三帮四派一起反了裴家，裴曦生就高高在上，可以失误但不能眼神差，被他一朝背叛踩进泥泞里，又怎么会不将这段历史死死掩埋，免得被旁人笑话他眼神不好心眼太少养了个白眼狼自作自受？ 这样的理由也说得通吧……元伍试着剖析裴曦这么做的原因，看似合理，他却发现还是漏洞重重，裴家大少那等疯子般的人物，从来能猜中对方心思的就不是他。 元伍不甘心，裴曦傲气，他的脊梁骨又何尝不硬，不然十一年前他就不会那么干脆利落地卖了裴曦了，如今他辗转反侧屏息静待，把对方当成平生劲敌严阵以待，裴曦却用一句“元家小五”就将他的全部努力和自尊心粉碎在脚底，还用这种花边新闻给他难堪，他怎么能甘心？！ 黑堂。 陈昆关了电视，嗤笑一声，“元伍这狼崽子当年一出手就搞掉了裴家，不过是借了裴曦的力，这一身反骨让李鸿天都对他忌惮几分，现在裴曦摆明了让他少往上倒贴，看他能嚣张到哪里去！”这些年被一个后辈打压着，就算是心思阴险狡诈的陈昆也是一肚子的火，虽说在对付裴曦上他和元伍是一条战线的，可是这也不妨碍他看元伍的好戏。 黑堂三堂之一的堂主孟元放眼神一亮，“那昆爷，我手下人前几天截了骇浪组的一小批货，还要还不？” 陈昆却摆了摆手，眼神阴沉，“痛打落水狗人人都会，但也要看时机，这节骨眼上，元伍……越有能力越好。” 他过得好，就越拉裴曦的仇恨值，多好。 和江家不同，裴家的大宅建在如今城郊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整座山都是私人的，以前山脚下还是一个繁荣的城乡结合部，住着不少裴家的人手，裴劲英只有裴曦一个儿子，但收下的无家无亲的属下都入了裴家的籍，十一年前一场大火将裴家烧为平地，又把裴系人手赶尽杀绝，后来，经济发展划分新区，北联盟国9区上上下下的人有意无意地都把这一带给真空无视了，公共设施一萧条，该走的人都走光了，这附近也就荒芜了下来。 在谁也不想沾手这片地区的情况下，这里也成了裴家人的墓园，因为他们身份敏感，所以江上阳帮忙处理裴家后事的时候干脆直接将裴家旧址直接建成墓地，安葬众人，那些地下世界势力至今犹然忌惮裴家，自然不敢踏足于此，也算是还了他们一片安宁。 上山的路是以前修建的，江上阳这几年都有出钱维护，墓园还有几个看守人，那年他决定为裴家人收敛尸体的时候，他故意和准备金盆洗手的江老爷子演了一场戏闹僵了父子关系，表示死者为大，自己不能对不起和老朋友裴曦的一番交情，这番话传得满城风雨，当是给地下世界的人一番交代，毕竟很多人不敢给裴家帮忙，却也惦记着裴家人的好，当时针对裴家的三帮四派真敢连尸体都不放过的话，整个地下世界都会闹起来，李鸿天他们只好对江上阳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还是早就将江家划分到了敌人那一边去了。 裴曦带了不少人，江上阳本以为他是防着别人暗算，可是进墓园的时候，他却让潘戎等人都留下来了，只让江上阳带着他进去，潘戎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没说什么，点头应了。 天上果然下起了细细的雨，被冬日的山风一吹，扎在人裸露的皮肤上时，尖锐得仿佛能够刺伤人，江上阳撑了一把伞，推着裴曦穿过高高的大门，沿着一条沥青路往里走，沿路能看到整整齐齐的墓碑干干净净地排列在道路两侧，黑色的石碑沉凝又肃穆，上面只是简简单单写了字，有些甚至还是空白的。 “还没到冬至，所以没摆祭品，”江上阳边走边对裴曦解释道，“这里葬的裴家弟兄们都没别的亲人可以帮忙收殓尸体，有些……有些认不出是谁，就没写名字了。” 当年裴家一夜倾倒，裴系的人却跟着三帮四派火拼了很长一段时间，先是为了保命，后来是杀红了眼，死了兄弟死了朋友死了亲人，谁都背负着血仇似海，恨极的时候把人砍得肢体四散血肉模糊，不死不能解脱——那段噩梦般的日子啊…… 他们走得不快，裴曦的目光平静地从一个个墓碑上掠过，一言不发，从进入这座山开始他就不说话了，不笑不语的时候，他俊挺的轮廓显得格外凉薄，很好看，却带着某种看一眼就让人想要避开锋芒的恐怖的强横，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浸满了血的味道，江上阳甚至觉得他的眼神都是血淋淋的，他就这么平静地看着眼前这血淋淋的过往。 在路的尽头能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墓，庄重的黑色墓碑上有着“裴劲英之墓”几个简单利落笔锋凌厉的字，像是那张相片上的人一样，严谨，利索，凌傲不折。 江上阳将一捧火花兰放在裴劲英墓前，摆好一堆祭品，轻声而恭敬地道：“裴伯伯，我和裴曦来看您了。” 他的声音未落，就听到后面一声闷响，江上阳回头一看，便看到那个眉目英武的男子跌在地上，轮椅被推到一旁，他放开了撑在地上稳住身体的手，绷直了脊梁跪在墓碑前，因为江上阳暂时走开，所以天上的细雨毫无掩盖地落满了他一身，很快在那头长发上聚起小小的水珠，凝结在了苍白的脸上，如同雾气一般纠缠着他。 江上阳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扶他，但是裴曦很快就弯下了腰，恭恭敬敬叩下三个响头，黑发拖曳出一条弯曲的弧，然后喊了一声：“爸。” ------------ 第二十四章 裴父 裴曦的声音甚至都是平平淡淡的，和他的眼神一样，深沉，平稳，什么情绪都渗不出来，好像只是远游晚归的游子站在活生生的威严的父亲面前一般，他看着墓碑的眼神都和当年站在裴劲英面前听训时没什么不同。 江上阳默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如果是普通人，这种情形下他自然是会安抚一番，或者对他说哭一场发泄一番就最好不过，但对象是裴曦，江上阳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或者说裴曦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叩完头后，裴曦就直起了腰，注视着眼前墓碑上的照片，他当年只带走了一个潘戎，其它的什么都没了，更不用提照片这种会暴露身份的东西，裴劲英的模样在他挣扎生死的这十几年里已经模糊，今时今日一看，也有一种倍感陌生的心情。 裴劲英一生辉煌，但是直到六十多岁死于9区反叛，他也并没娶妻，裴曦的母亲只是对方的一个情人，生完孩子没多久就死于地下世界的斗争碾压了，地下世界里不讲究出身，大有英雄不论出处的意思，所以他裴曦仍然是裴劲英风风光光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可惜，裴曦和裴劲英并不亲密，说白了，干着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事情，看惯了兄弟阋墙亲人相残的戏码，哪来那么多天伦之乐可以享受？裴曦很小就敢带着一帮小弟混地下世界了，裴劲英也没管，他干得好的时候，偶尔会夸上两句，当成得力干将一样培养。 话是如此，可也不妨碍裴曦把裴劲英当成目标一样追崇，应该说裴劲英是北联盟国9区太多人的目标了，他有他的胆识他的远见他的气度，他被人称为北联盟国9区的帝王，用一个传奇的帝国顶起了那个年代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天。 所以裴曦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太狠了，暂时树了威，还没有得信，有了畏，尚不到被敬的地步，裴劲英就像是一个巨人一样走在他前面，刺激着他无所畏惧地往前走。 可是没等裴曦追上他，裴劲英就死了，死在了裴曦朝着他走着的路上，一个背叛，一场动荡，一把大火，毁了这个北联盟国9区的帝王。 “那天……火是不是很大？”裴曦突然问。 江上阳被问得一时有些晃神，像是陷入某种回忆里，他低声道：“大……很大，什么都烧没了。” “嗯，”裴曦口吻淡淡，“像他的风格，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享受够了就好。” 雨丝越来越密了，针一样扎在人身上，江上阳撑着伞遮住了裴曦头顶上的一小片天，“裴少，节哀。” “没什么好节哀的，他早就说过自己情愿早死也不想活到老，”裴曦开口的时候没怎么用力，声音很轻，被瑟瑟寒风吹得薄薄的，像是刀，“你看，他也是怕老的。” “人之常情罢了，”江上阳动了动唇，“你能看开就好。” “看开又怎么样？”裴曦嘴角弯了弯，那是一个冰冷又动人的弧度，“他们该还的，我自然会去讨回来。” “我知道，”江上阳低低地应了一声，“你想做的，很少有做不到的。” “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走不完就得死，我怎么会做不到？”裴曦缓声道，平静里带着不可一世的自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可是江上阳离他太近，近到好多东西都掩饰不住，雨声淅淅，天光冷锐，他在裴曦眼里看不到一丝明亮，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蔓延，黑得叫人害怕，黑得仿佛随时择人而噬。或者……将他自己吞噬。 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眼神……其实只有仇恨才是没有变的，时间已经走过了好多好多年，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可是裴曦却留在了当年，好像从没过完那一天。 ——那一天，实在太漫长了…… 江上阳本能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俯身下去想扶起他，“起来吧，你的脚受不了的，别让裴伯伯看了难受。” 裴曦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很大，掌心沾着冬日的雨水，冰得江上阳一缩，裴曦不撒手，微微抬头注视着他，四目相对时，江上阳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他的目光看得汗毛一竖，那是一种本能的危机感。裴曦却笑了，眼角开出艳丽嗜血的桃花，也许是为了不吓到对方，他将弯着腰的江上阳拽进了怀里，手臂如藤蔓般纠缠着他的腰，猝不及防的伞被歪到了一边，寒风细雨中两人冰冷的体温竟也交叠出一分异样的暖意，像是一种畸形的依恋。 “我迫不及待了，我的小太阳，”裴曦抱着他，贴着他的耳垂呢喃，低沉的声音带着销魂的诱惑，像是引诱人类的魔鬼，“游戏——该开始了。” 祭拜完了之后，潘戎他们会负责带裴曦回去，搭便车的江上阳回到自己的公寓换衣服的时候，回想起刚才裴曦的表情，心里忽然略微后悔带他去裴家墓园了。 这妖孽性格一向疯，一张人模人样的脸也盖不住那股冲天的妖气，最近北联盟国9区虽然暗潮汹涌，可至少没有腥风血雨，不像以前那样裴妖孽一出手就是满城尽带血与肉，他还以为裴曦的性格在这些年的客处异乡中收敛了很多，但是今天被这么一刺激，对方的表情却让江上阳立时就拉响警报了。 ——他太平静了，这种平静反而像是狂风暴雨前的静谧，让人感觉他就在理智的悬崖边，哪怕是一阵风吹过，都能把他推下去。 给裴家复仇并不是裴曦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他还可以重新建立起一个裴家，或者把他现在有的审判者壮大，他要是孤身只影玩转全世界都没有问题，可是裴曦这个样子……更像是为复仇入了魔，江上阳担心他会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这妖孽自己疯癫就算了，要是把整个9区都玩得支离破碎，那就真心“好玩”了，江上阳非得直接掐死他不可。 只不过，江上阳很快就没时间头疼裴曦的事情了，他在去旭跃大厦的路上时忽然看到损友秦飞的来电，瞬间就有种世界满是恶意的感觉——他发现，他貌似被裴曦搞得忘记处理某件大事了。 “上阳啊，今天的娱乐新闻挺热闹的哈～”轻佻风流的声音伴着那张3D投影过来的脸传来，果然能说的就那么一件事。 “……”江上阳默默挂了通讯，下车，上楼，一路上遇到员工若干，收获各种八卦眼神若干，窃窃私语若干，某杂志报纸飞遍整个大厦若干，万年处事不惊的费雨闻风过来“救驾”，脸上也挂着一种好像被雷劈过后不得不淡定的表情。 江上阳嘴角一抽，把人打发走了眼不见为净，进了办公室之后才看向从他挂掉通讯开始就一直没停过震动的通讯器，完全可以想象秦二少爷不停戳一下重拨键的烦人场面，于是一脸嫌弃地接通了通讯。 “有事儿吗？”烦人，真是十分地烦人！ “当然有啦，上阳啊～”秦贱人脸皮厚，压根不担心被挂通讯的事情，好不容易打通了通讯也继续作死：“你真的被裴曦推倒了～？” 江上阳温柔地一字一顿问：“你觉得我‘真的’被推倒了？” 秦飞心底里默默把防低气压警报提升一级，真诚地道：“你把裴曦推倒了？” “……”江上阳沉默，微笑，“你就那么关心裴曦的终身大事？反正秦二少男女不忌，不如江某帮你和裴少牵牵线？” 秦飞赶紧表忠心，“我明明关心的是你啊！” “既然秦二少这么关心江某，不如把贵公司的易副总送过来吧，”江上阳的语气愈发柔和，“我和易副总一见如故志趣相投，二少肯定不吝做媒，这样我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秦飞瞬间眼皮子直抽，“绍游是秦海的二把手，你少打他的主意，旭跃又不是没有会干活的人。” 江上阳笑得一脸优雅，“我不缺会干活的人，倒是缺个暖床的。” 秦飞简直用看禽兽的眼神看着他，“……你敢再大材小用一些么？！” 江上阳很淡定，“我有钱养他，他用得着辛辛苦苦上班吗？” 秦飞：“……卧槽！你太不要脸了！” “嗯？你还有说别人不要脸时候？”江上阳的语调微微上扬，果然很快就听到秦飞旁边有别的男人的声音，一阵嘈杂声后，另一头的通讯已经易手了，另一个人眉目清朗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上阳，”易绍游淡冷的声音响起，“说说看，你和裴曦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你说过你和裴曦有婚约？你们结盟了？” 婚约又是什么鬼，才半天而已，绯闻就升级了？！江上阳内心青筋乱蹦，但终于有人肯透过现象看本质了，他也松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见面说吧，我发点资料给你，等一下过来？” “嗯，”易绍游也没问什么，只是看了一下行程表之后道：“三点吧，有安排么？” 江上阳也查了自己的行程表，点头，“我开完会回来就差不多了，直接来我办公室吧。” “好。”话毕，易绍游也没理会还在干嚎着要逼供的秦飞，直接挂了通讯，江上阳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忙音，不由得啧了一声。 ------------ 第二十五章 死党 江上阳和秦飞、易绍游都是L大金融系毕业的，那时秦家已经是个官道上的大块头了，秦爸爸有调任到这边的苗头，秦飞美名其曰是替他来打前哨，实际上是巴不得脱离家里管束，什么刺激玩什么，易绍游则是个单亲家庭出身的普通人，是系里出了名的高材生，一向低调寡言，从身份上来说，江上阳和秦飞交好是正常，易绍游是八竿子和他们打不着干系的，可是世事偏偏那么凑巧，他们还真的成了交心的好友。 十八岁的江上阳一边上大学一边跟着江老爷子漂白江家产业，本来和秦飞、易绍游虽然是同班同学，却完全是官商民三大派的分支，一开始谁也没和谁搭什么关系，不过那是裴家倒台的第二年，道上争地盘争得激烈，能和江上阳称得上是朋友的不是死了就是疏远了各自为政了，一次班级聚会的时候他落单被伏击，一时之间找不到人帮忙，刚好秦飞和易绍游前后脚顺路经过，一个是觉得好玩，一个是心地比较好，不约而同出手帮忙，帮完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看，才发现是同班同学。后来江上阳心烦的时候请他们喝过几次酒，渐渐就熟悉了起来，他们三人之中，一个浪荡，一个稳重，一个笑面虎，倒是出乎意料的互补，交情就这么持续了下来。 大学毕业后，江上阳接管了江家，秦飞下海经商，江上阳本来以为比他们都能吃苦的易绍游不是创业就是进江家积累经验，谁知这家伙居然默不吭声给最不靠谱的秦飞打工去了，可把江上阳气的心肝都在疼，要不是他们确实做出了成绩，易绍游又有些苦衷，他肯定拿炮轰也得把这墙角轰到自己手下来。 江上阳开完会刚回到办公室，秦飞就轻车熟路地晃晃悠悠进来了，他身边跟着一个高挑稳重的青年，一身暗色大衣，和江上阳一样是那种精英型的人物，不过清朗的眉目间少了三分优雅，多了七分冷冽，和秦飞的风流轻佻完全是个相反的模样，两个人放在一起，完全可以诠释有为青年和纨绔子弟的两种典型。 “一杯开水，一杯摩卡。”秦飞熟稔地跟江上阳的助理费雨说道，然后拉着易绍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不满地对他道：“你药呢？” 易绍游摸了摸口袋，淡定道：“忘带了。” 江上阳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向易绍游那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又胃痛了？” “可不是，”秦飞撇撇嘴，“昨晚十点就打通讯给他叫他圆润回家，早上我回公司才知道这丫的压根就一晚上没走，刚一进电梯人就不舒服了。” “李总那个项目出了点小差错，”易绍游淡淡地陈述道，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有辩解或者抗议的意思，显得他们大惊小怪似的，“而且我晚上也没什么事做，待在公司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秦飞呵呵两声，睨他一眼，“你再顶嘴试试，老子扣光你奖金！” 易绍游没再说话，显然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让秦飞恨得牙痒痒，江上阳在抽屉里找出易绍游常用的胃药，递过去，道：“绍游你自个儿注意些，你胃一向不好，”然后冷眼瞥向秦飞，“他加班，你去哪个女人那里逍遥了？” 接过费雨端来的热水，拿给易绍游示意他吃药，秦飞眼皮子抽了抽，“我那是正常的夜生活……丫的迟早端了他副总的办公室，看他去哪里加班！” 易绍游闻言，纯当做没听到，秦飞又有了磨牙的冲动，想再说点什么，见他这个样子就来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重点是他说了也不管用啊！ 江上阳素来是站在易绍游这边的，颇为幸灾乐祸地看着不着调的秦飞吃瘪，然后才道：“绍游，看过裴曦的资料了？” 提到这人，秦飞立刻想到了自己过来的目的，露出一脸严肃表情，可惜说出来的话可不怎么严肃，“快说，你和裴曦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易绍游虽然对秦飞的说辞不感冒，不过也没反驳，“之前不是一直在传结盟的事情么，怎么突然变成绯闻了？” “绯闻”两个字让江上阳的脑神经都觉得疼，“他又发疯了，谁知道他想干嘛。” 好友那种一听就知道和裴曦很熟悉的语气让秦飞挑了眉，“他自作主张？你居然没弄死他？” 江上阳眼皮子一抽，“你试试？” 秦飞默了，“我对挑战终极BOSS没兴趣。”想也知道地下世界几个大帮派联手都没弄死的BOSS血量多足了，准备KO时突然狂化什么的好虐…… “他就那样，谁也猜不中他想干嘛，反正一肚子尽是害人的坏水。”江上阳这话说得十分真心。 易绍游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不知道他想干嘛，就让他发这种报道了？”他这是嫌江氏总裁从来不闹花边新闻的标签摘不下来么？ 江上阳无可无不可，他是觉得那些绯闻很烦，但是对比起应付裴妖孽这个人，绯闻的事情已经算是好的了，“他只是私事那块儿没想明白而已，没耽误公事就好。”裴曦虽然疯，但是暂时没疯得彻底——至少在他报完仇之前，他肯定得绷紧那条理智线，江上阳已经见识到他对复仇这件事的执着心了。 “那江老爷子那边怎么交代？”易绍游无奈地问。 江上阳回想早上江徊昂的表情，默然片刻：“他把我卖给裴曦了。”比起裴劲英，他父亲一直更像个生意人，什么都精打细算好了，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裴曦和裴劲英不同，他却是和江徊昂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可是问题是，比起他，江徊昂对裴曦也是半个儿子的态度，卖江上阳不要卖得太顺手了！ “……”易绍游和秦飞对视一眼，人家老爸都胳膊往外拐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揭过这个话题，江上阳把那份刚才传过电子档给对方的纸质版资料放在易绍游面前，“看完没有？” “嗯，”易绍游的表情凝重了一些，“审判者和江家的合作无可厚非，不过它手底下有几家上市公司是做新材料的，和秦海这块儿……”他和秦飞创建的秦海材料有限公司正好与对方公司是一个方向的，但9区的科技相对没那么发达，尤其是南联盟国的技术大部分情况下总能占尽优势，秦海公司凑上去，颇有占便宜的嫌疑。 如今可不是那个能靠打打杀杀就站得稳脚跟的时代，审判者的佣兵团队很强，但是裴曦私底下操纵的那些企业才是他们源源不断的资金供应的最大来源，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裴曦给江上阳亮了不少底子，江上阳转头就把一部分卖给秦飞和易绍游了。 江上阳对他的话表示不赞同，道：“审判者初来咋到，不少人牟着劲给裴曦使绊子，没有人合作打开市场，他有再好的技术也讨不到好处，不然我也不至于推荐你们跟那家伙搭上关系。”何况秦海材料背后是北联盟国9区官道上顶着半边天的秦家，裴曦的这几个公司想谋求合作，秦飞他们才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裴曦不像是没计划的人，”易绍游想了想，“既然他能在国外弄了那么多公司，北联盟国9区恐怕他也能搀和一脚。” “他只给我亮了一张底牌，肯定暂时不打算暴露其它的，”江上阳回想着那双暗沉沉的桃花眼，呢喃：“他倒是比以前耐心多了……” ——高调的魔鬼也学会了不高调做事的方法。 秦飞眯起了眼睛，“前几天你才叫我别蹚浑水，怎么今个儿就拉着秦海去挡刀？” “谁让裴曦那货死活拉着我下水。”江上阳幽幽地道。 易绍游深有同感，“裴家大少拉着你谈交情，又单独和你吃饭，现在还闹出个绯闻，其他人一律不接待，你说你中立，我都不信。” 江上阳顿时有种扶额的冲动，他就知道那个妖孽一出现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他只是暂时不出面而已，过两天就该折腾了，到时候估计想传绯闻都没时间……反正裴曦是想把江家绑死在他船上，你们不如就跟着我站队，总不能光让他占便宜。”秦海能和裴曦这几家公司合作，显然是极为有利的，江上阳刚宰了他一笔，但还是觉得不过瘾，裴妖孽任人宰割的机会可不多，错过一次保准后悔。 秦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想中立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你想帮他？”那个蛇蝎美人段数虽然高，不过眼前的江家当家人也不是吃素的，不然江家也不能那么干脆地从地下世界脱离出来，成为9区阳光世界商道上的中流砥柱。 江上阳被他说得一愣，“倒不是说想帮他，只不过裴曦赢面很大。” 闻言，不仅是秦飞，连易绍游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上阳，你对他挺有信心的。”别说审判者刚在北联盟国9区站稳脚跟，就连江家这些年都没试过和北联盟国9区根深蒂固的黑暗势力公然叫板过，即使裴家的威慑仍在又怎么样，逝去的荣光始终回不来。 江上阳倒是笑了，“我找个时间给你们牵线，和他见个面吧，你们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与其说是对裴曦有信心，不如说是对他的手段有信心，就算他没有任何靠山坐着轮椅一个人跑来北联盟国9区，恐怕也有把握能让那几个仇人和他同归于尽，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秦易二人迟早会知道的。 易绍游的目光转到秦飞身上，秦飞无辜地摊摊手，“我没跟他正面聊过，不过他不用半个月就把全部人以为会中立的江家拖下水，怎么都不会是个傻子吧。” “他的身份是个麻烦，”易绍游淡淡道，“那些公司的后台如果被人查出是审判者，后续合作不好办。” “审判者的老大都敢抛头露面，担心什么？”秦飞回想了一下，道，“我在我大哥那里探过口风，审判者似乎打点到上头去了，入境完全合法。” “北联盟国9区上头？”江上阳问，对方点头，他皱眉，“宣家和秦家就是北联盟国9区的大头，两家的上面……不就是1区那边么？” ------------ 第二十六章 站队 秦飞说：“不然呢，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办事的。” 江上阳没理会他的笑话，反倒问：“他去招惹1区的人做什么？秦宣两家更容易打点，北联盟国9区山高皇帝远，虽然说禁止佣兵入境，但这规矩也没什么作用，裴曦自己巴巴地跑去1区，不是等于直接把自己送给那些大佬平白惦记着找他麻烦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要去打点1区，他又哪来的门路和底气？” 审判者是和各区都能搭上关系，可是那些关系不足以让人可以伸手把一个活脱脱的庞然大物送进9区里来，这典型的是圈地盘，尽管裴曦是9区出去的，可审判者怎么也是南联盟国的组织，北联盟国的人是疯了才会让他来自己家撒野来着，所以江上阳一直以为裴曦是暗地里疏通了9区的关系回来的，之前谈合作的时候他说借江家的码头，江上阳才会担心万一他运东西入境的时候出了点岔子怎么办，不怕9区这边闹翻天，就怕一不小心被人捅到上面去了，9区怎么闹，1区那边没直接看到就睁着眼闭只眼，这就是一层遮羞布，可是裴曦现在的身份太尴尬了，有点问题都会授人把柄……结果这会儿却说裴曦自己跑去揭了那层遮羞布，之前他说借码头的事情百分百没问题，这说得这么满，估计不是因为他有什么通天手段，而是越过所有人，直接把上头的天给收买好了——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秦飞有些愣住，“裴家当年不是说……” “裴家把控的只是北联盟国9区，上头也没什么人，”江上阳摇头，觉得怎么都说不通，“而且你不是不知道1区那边的势力在这边就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略过秦家和宣家往上头打点，费这么大劲，唯一的好处只是没有外人来抓他把柄，只有在9区里分胜负，裴曦本来用审判者就不方便了，这回把力气花在那里，岂不是吃力不讨好……不，1区不会轻易把别人家的势力往自己的地盘放，他肯定有别的打算。” 秦飞若有所思，易绍游来回看看他们两个，最后目光落在左边那个颜容轩昂的男人身上，“上阳？” 江上阳说着说着就开始闷头思量，好片刻后，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沉凝，甚至有些冷意，“恐怕你们不站队都不行了。” “怎么？”易绍游对政治上的事情没那么敏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江上阳拿起虚拟屏起草到了一半的和裴曦进一步合作的草案看了看，然后手指一划，直接点了彻底删除，他的眼中掠过些许晦涩，“9区阳光世界的高层班底几乎就没几个不和地下世界的人有联系的，1区那边以前是腾不出手来管，现在四国四十区都找好了自己的发展路子，格局已经稳定下来，可以开始挑茬子了，北联盟国里，9区被裴老爷子掺了一脚，发展最是与众不同，1区那边估计沉不住气了，裴曦一动手，他们不正好捡了便宜么？” 秦飞脸上也挂不住了，他出身官政世家，自然一点就透，“要变天了？我家老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他又想到了区税那件事搅出来的满城风雨，心道这也不是没有预兆，毕竟佣兵的入境一直被9区严禁，裴曦的出现的确不寻常，一来就对阳光世界的人动手，大家的第一印象便是他得罪了裴曦，也亏得那区税领导自己作死才没被人第一时间有所怀疑。 易绍游眼里流露出一丝凝重，“秦家的最大盟友是江家，虽然都属于阳光世界，但是你们两家底下不少人都和四大帮有交集。” 秦飞闻言也点头，江上阳叮嘱道：“所以你们叫秦伯伯注意些，能低调就尽量低调些，别说上头，就是被裴曦逮住了也麻烦。” 光暗两道都出事了，北联盟国9区果然要变天了，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裴曦是默认被上头借刀杀人了，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到和那些人合作的地步了？ 他们正说着话，江上阳的通讯器忽然震了起来，他低头一看，上面显示的号码和备注的名字让他眉头一跳，裴曦这家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江上阳设置了一下，没打开自己这边对外的三维投影，裴曦更是一向都不喜欢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所以他们互相通讯的时候一直是只能听见声音不能看见人。 “小太阳啊。”那个悠悠然的调子传了过来，充满了浓郁的个人风格，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裴少？”江上阳抬头和那边坐着的秦飞和易绍游对视了一眼，说谁谁就出现，江上阳都怀疑裴妖孽是不是在他身上装窃听器了。 “听语气，小太阳似乎不太乐意接我通讯。”裴曦慢腾腾道，语气有些调侃。 “裴少说笑了，”江上阳不温不火道，“只是在想有什么事能劳驾裴少找我而已。”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你个问题，”裴曦道，“刚才回来的时候我顺路去了一趟西区那边的家具市场，看到一张书桌和我以前用的那张一模一样，你说我要不要买下来？” 江上阳轻微皱了一下眉，“裴少现在住的房子肯定和以前不太一样，这张书桌摆进去，未必就适合。” “呵，”裴曦笑了一声，语气耐人寻味得很，“如果新的未必合我心意呢？” 江上阳看了看秦飞，在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下缓缓道：“还没试，裴少怎么知道就不喜欢呢，看着看着，指不定就合眼缘了。” “这样么……”裴曦不置可否地道了一句，“那小太阳有空就帮我参考参考？” “一定。”江上阳没推辞，挂了通讯之后定定看向秦飞。 秦飞挑眉，预感不太好，“裴曦？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江上阳眯起了眼，“我记得秦伯伯住在西区的一个家具市场附近。” 提到自己的父亲，秦飞支起了身子，点头，旁边的易绍游也凝重了一分眉目，问：“他说起秦家了？” 江上阳放下通讯，目光闪烁，“宣家是守旧派，秦家是革新派……裴曦要你站队。” “……靠。”秦飞觉得躺着也中枪，秦家是9区的高层，可是他作为二少，也没搀和家里的事情，一直在乖乖地开公司好么！秦飞没好气地道：“他在你这边还是我那边安排了人？” “两边应该都有，秦海和江家的关系谁都知道，”江上阳不怎么意外地说，“他还给了我两个保镖，现在估计在和楼下的保安套近乎。”是早上来的那十个佣兵中的两个，裴曦说给他随便使唤，也没要求随身带着，但用脚趾头猜也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会跟着他，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两个审判者的高级佣兵可不是能随便就买得到的，江上阳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易绍游看向秦飞，见后者有些不情愿地点头了，易绍游才道：“找个时间和裴曦私下聊过再说。”秦海是他和秦飞的心血，就算形势再危急也不能不明不白地交代出去。 “嗯，忙过后天的慈善拍卖会再说。”江上阳盯着被易绍游拿在手里的裴曦的资料，想象了一下裴曦说起拍卖会时的表情，有些不忍直视地道：“恐怕那时候才真的叫做乱起来……” 两天的时间其实很快的，江上阳一边应付各种杂事，还要分心处理着中心公园项目招标被延迟后的烂摊子，直到慈善拍卖会当天裴曦的通讯打过来了，他才匆匆赶回公寓去收拾自己，而穿出门的礼服都是裴曦亲自送上门的，江上阳连司机都没带，直接上了他的车。 裴曦笑眯眯地递过去一个保温汤盅，江上阳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份冬瓜排骨汤，看得出来是潘戎的手艺，他们以前读书的时候，潘戎经常给裴曦炖好汤带去学校当午饭，顺带也会给江上阳一份。 “阿戎的手艺倒是没退步。”江上阳的午饭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现在半碗汤下肚，才感觉一直叫嚣的胃好了一点，他不禁感叹道。 “嗯，在审判者的时候都是他负责我的饭菜，”裴曦道，眉眼弯弯，“吃人嘴软，小太阳记得要好好配合哦。” 江上阳睨他一眼，“我记得汤是阿戎做的。” 裴妖孽气壮理直，“我是他老大，他的就是我的。” 江上阳也理直气壮地无视了他，继续喝汤，至于这妖孽要他配合什么，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反正问了也只是白给他调戏，他早就充分认识了某人的占便宜能力了。 裴曦倒是穷追不舍，“小太阳是一定要我亲手准备的定情礼物么？”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裴少也给我亲手煮锅汤？” 裴曦含情脉脉，“一碗汤而已，这种东西怎么足以表明我的心意呢～？”然后他就手一晃，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递过去，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桃花盛开，“行动不便，我就不单膝跪下了。” ------------ 第二十七章 礼物 “……”江上阳无语地接过盒子，上面还恶俗地绑着个恶心的粉红色大蝴蝶结，他一脸嫌弃地打开盒子，里面出乎意料的是一个银白色的超薄通讯器，做成复古的一种叫做手机的东西的外形，有变形能力，可以变成手表或者坠子的模样，流畅的线条和温润的手感让人感觉非常舒服，似乎不是普通的塑料或金属材料，反而有种温润如玉的感觉，江上阳却很是怀疑地来回翻看了几遍，问：“定位？窃听？” “嗯，连的是审判者的私人卫星，东西只在我那里备份，别担心，”裴曦扬了扬自己那部和他同一款式的通讯器，道，“定位器在通讯器里面，拆不掉的，这玩意儿拿飞行器压都压不坏，通讯器里存了我和阿戎的号码，还有审判者的几个骨干的联系方式，包括跟着我的那几个保镖，以后尽量用这个跟我联络，其它用处你可以看说明书，还有，”他抽出江上阳手里的通讯器，塞进了他外套胸口的内袋里，乌眸深邃如渊，“尽量用这个手机的形态，放这里，防弹的。” 江上阳的表情微变，警告他道：“今晚的拍卖会影响力很大，留了尾巴不好收拾。” “我还要赚钱养媳妇儿呢，怎么会主动挑事？”裴曦嘴巴一扁，一脸委屈。 只要不是这个妖孽主动挑事，烂摊子都好收拾，深信这一点的江上阳表示很满意，无视他的委屈和那句媳妇儿，继续喝汤，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道：“这通讯器批量生产不？”功能不错，应该在富人圈挺有市场，作为商人的江上阳一下子就看到了商机。 “……这是审判者的公司私人开发的，”裴曦闻言，用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他，“宝贝你知道这小东西多贵么？” 江上阳挑眉，嗤笑，“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好吧，钱不是问题，”裴曦哀怨无比，看着他的眼神活脱脱的像是在看负心汉，“不过这一批有价无市，是我们才有的定情信物，你怎么能想着怎么赚钱？” 对于他的控诉，江上阳唯一的反应就是：“哦。” 裴曦：“……”不解风情！ 当初各大联盟国刚开始成立的时候，很多高端技术都已经发展得不错了，连太空都不像几百年前那样子神秘，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想要开启所谓的星际时代，一个赛一个地走什么科技路线重工业路线尖端人才路线，只有北联盟国9区比较穷，在裴老爷子的带领下走的是复古路线，在当年来说乱是乱了点，可是发展到现今，反而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区域，都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复古的东西自然成了香饽饽，北联盟国9区的古文化保存得完整，自然也成了古玩收藏的大区，每年都有那么几场很大型的拍卖会，不知道吸引了全世界多少人的目光，这次以慈善名义举行的拍卖会算是其中之一，不过是独属于9区的，不对外开放，基本上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过来一趟，也算是变相的一场交际盛宴——重点是，这是当年裴老爷子很喜欢的一个拍卖会，裴曦如今出席，无非还是想膈应膈应那群人。 虽然裴曦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明面上自然是不会响当当明晃晃地挂出审判者的名号的，所以裴曦用的是准备和秦海合作的一家新材料外企公司CEO的身份，车子是这个公司开发的材料改造过的，极具个人特色，又做足了广告效应，按江上阳的话来说，就是高调得简直拉仇恨。 的确很高调，这车子一出现在拍卖会大门前，闻风而动的记者们已经一窝蜂挤了过来，没办法，在飞行器横行的时代，会开车的知名人物不算多，但个个都是一出手便是新闻头条，裴曦手下的人瞪圆了眼牟足了劲才把他们拦住别挡着出口——佣兵又怎么样，在这个场面，记者只要不做多余的事情，就根本不担心裴曦会随便对普通人动手。 可是，等那个穿着银色外衣、气宇轩昂的贵逸男人从车里走出来时，一众记者都有些懵了——江氏的总裁？裴曦的绯闻对象？传说中的竹马竹马？！ 经过特别改造的车子可以随意让轮椅上落，江上阳转过身去接裴曦，当他们出现在同一幅画面的时候，记者们终于反应过来，镁光灯疯狂地闪烁成一片，要不是有佣兵保镖拦住，他们都恨不得把话筒塞到他们嘴边，好第一时间听到想要的消息。 也不能怪他们这么疯狂，前两天裴江两家的绯闻已经足够震撼，两方又没有出面澄清报道，这会儿以这样的并肩姿态出现，谁能不多想？ 裴曦甚至没叫潘戎近身，直接让江上阳推着他往里走，两人看上去都挺自在从容，似乎并不介意现场因他们而起的沸腾情景。 “江先生，前段时间关于您和裴先生的绯闻一直没有得到澄清，您怎么看待这件事？”和江氏有交情的9区日报女记者任轻轻凭着小巧的体型突破了警卫线，直接把话筒递到江上阳旁边。 江上阳看了裴曦一眼，温文尔雅地微笑，“我和裴曦是老朋友了，自然关系密切些。”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任轻轻干脆把话筒转到裴曦面前，“裴先生，您和江先生一起出现在拍卖会现场，是默认了你们的情侣关系了吗？” 对方的问题犀利见血，裴曦眼波轻动，眼角蔓开的艳色桃花却让见惯各种出色人物的任轻轻都怔了怔，他见状，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即使天生藏着一分讥讽的高傲，也分外悠然又动人，反问道：“任小姐觉得我和上阳般配么？” 这一失神，任轻轻就被佣兵保镖拉开了，她捏着话筒很是无奈，对方这么问，是默认呢还是讽刺呢？ 已经被推进了大门的裴曦微微侧头看江上阳一眼，眉眼弯弯，“小太阳，我还没听到她说我们般配不般配呢，做什么这么着急推我走？” 江上阳语气温柔，好像在说情话似的，“裴少，跟你般配的在前面呢。” 不远处，光暗两道都有产业的元伍自然也是出席慈善拍卖会的人员之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出比娱乐圈明星出现时还要轰动的热闹，最后目光定格在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身上，脸色沉了几分。 今晚的裴曦不用恶作剧地让裴家的仇人做噩梦，所以做了符合他年纪的稳重打扮，暗黑的修身外套，左胸绣着银青色的常青藤刺绣，边角染着金属色的暗纹，长发用鸽血红的方巾束住，尽是一派华丽奢迷的格调。 他身边的江上阳虽然穿着银色外套，可那刺绣和暗纹却昭然和裴曦这一身相配合，鸽血红的方巾妖娆地纠缠在手腕上，裴曦总是忍不住想去拉他的手，连那白红青三色细条纹衬衫都是同一款的，两人本都是先声夺人的长相，就这么双双往那里一立，实在也怨不得有人一眼就痴迷成狂。 裴曦也顺着江上阳的目光看到元伍了，顿时眼眉下弯，脸色微垮，哀怨地道：“你又吃醋啊？” 江上阳从旁边经过的侍者托盘上拿过两杯红酒，一杯递给裴曦，低下腰去的同时他语气柔和地道：“等我泼你一脸酒的时候就表示我吃醋了，裴少继续努力。” 接过他手上大有直接往自己脸上倒的酒，裴曦认真地建议：“不如你推我过去勾搭勾搭？我还没见过你吃醋呢。” “……”江上阳默默地把他推到了远离元伍的方向，“啃硬骨头多不好，你不是嫌弃人家长得五三大粗了么？还是万城的成总身娇体软易推倒，换他吧。” 拍卖会之前大家都在自由活动，“身娇体软易推倒”的万城集团老总成止岸在和几个老总闲聊，看到江上阳推着最近北联盟国9区的话题人物以及他自己的绯闻对象过来时有些惊讶，在看清他们的打扮后表情就更微妙了——这两个人是故意的呢还是真有其事呢…… “江总，裴先生。”微妙归微妙，成止岸还是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打招呼。 “成总记得裴某，真是不胜荣幸。”对方出席过之前的审判者晚宴，不过裴曦没有和他正面碰上，这时候才算是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没想到他居然认得自己，成止岸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裴先生大名鼎鼎，我怎么能孤陋寡闻？” 江上阳也笑道：“裴少，成总可是特意向我提过你的。” “向你提过我？”裴曦看江上阳一眼，然后一手托腮，撑在轮椅上，不着痕迹地打量成止岸一番，然后道：“成总似乎和上阳挺熟的。” 江上阳作为引荐人，本来裴曦问一下他们的交情也是挺正常的事情，但是配合他的表情他的语气他的动作，怎么就那么古怪呢？成止岸看看江上阳，又联想到之前的绯闻，觉得自己秒懂，非常识趣地道：“不熟不熟，只是生意上有来往而已。” 裴曦顿时满意地点点头，和成止岸认识了好几年竞争了好几年可谓是知己知彼的江上阳：“……” 旭跃和万城争中心公园项目又和骇浪组杠上的消息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其他人虽然有心想和裴曦攀谈攀谈，不过碍于他们三个气氛委实古怪，于是谁都没靠近去，反倒让他们落了个清净。 裴曦和成止岸闲聊了两句，忽然不经意一般道：“我记得成总似乎和宣家的大公子是同学关系？”宣家长子宣古怀是9区G市的副领导人，主领导人却是秦家的人。 “大学同专业罢了。”成止岸立时有些狐疑于他为什么提到这件事，打了个哈哈，没把关系说死。 裴曦意味深长地道：“听说上阳和宣副没什么机会走动，今天能碰上成总，不如请成总向我代为引荐一番？” 闻言，江上阳不带情绪地往裴曦这边看了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说，一副随他们去的从容姿态。 ------------ 第二十八章 挑衅 裴曦说是江上阳不和宣古怀走动，却又让成止岸为他引荐，这前后关系实在不怎么搭边，成止岸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裴先生的意思是……？” 裴曦却是话锋一转，“南联盟国最近的水路不好走啊，小鬼打架，害得审判者流失了不少老客人，这年头生意实在不好做，成总你说是吧？” “老客人走掉了，也许裴先生可以开拓开拓别的市场，就是担心这市场水太深，走不了。”成止岸目光一闪，漫不经心地道——他的确有往南联盟国发展的意图，南北两国隔着一个大洋，走陆路的话兜路太久，走空运不安全，水路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才会顶着宣家和鸿帮的保护/伞的同时还和裴曦接触，可是，知道他这个想法的人没多少，裴曦却能一语中的，这点让他隐隐心惊，不知道对方的情报网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般实力……不能合作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裴曦笑意吟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成止岸的话中话，“水深了，借条船就是了，成总不是一直有一艘好船在保驾护航么？” 成止岸却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裴先生想搭个顺风船？”他的眼角观察着旁边笑而不语的江上阳的脸色，嘴里道：“我以为裴先生的船很稳，和我的船的方向也不同，裴先生难不成还能同时驾驭两条船吗？” 这话说得就有点暧昧了，裴曦那股子深沉劲儿瞬间失踪，他转头就忙不迭向江上阳表忠心：“亲爱的，我没有脚踏两条船的意思！” 成止岸瞬间觉得自己知道了些挺惊人但又不出乎意外的秘密：“……” “……”江上阳花一秒钟想象现在和裴曦翻脸的场面及后果，然后微笑，明目温润，相当动人，“我相信你有脚踩两边不翻船的实力。” “亲爱的……”裴曦顿时哀怨地看着江上阳，成止岸默默地催眠自己——江大少说的言下之意是正事是正事是正事……啊，果然知道得太多不好。 江上阳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成止岸给裴妖孽的那个同情的眼神代表着什么，问：“裴少要去和宣副聊聊？” “嗯，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就随便聊聊……对了，刚才我看到秦海的秦总进来了，你去忙你的，拍卖会开始的时候我去找你。”裴曦一脸善解人意地道。 江上阳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然后把不远处守着的潘戎叫过来照看裴曦之后，才颔首道：“嗯，待会儿见。” 裴曦挥挥爪子，保持恋恋不舍状目送江氏总裁潇洒地没入人群里，成止岸在旁边笑道：“裴先生和江总感情真好。” “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和我倒是不同。”裴曦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的音调有些低，成止岸只听清了前面半句，不由得哑然失笑——商界出了名的笑面虎江大总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得人心都软了，哪来的刀子嘴？ 江上阳在人群里走动了两圈，果然看到秦飞搂着一个美貌的小明星刚和一群人聊完天，转过身来正在从餐桌上拿起一杯酒，准备喝的时候和江上阳对上了眼，他便笑着招了招手。 “绍游呢？”江上阳走过去，目光在秦飞的四周扫视一圈，问道。 “不是在……”秦飞的眼神也跟着他往四周看去，结果看到角落里的易绍游正在和一个年轻美艳的女人说话，冷冽的眉目在不知为何微微松融了一些，显然相谈甚欢，秦飞的目光闪了闪，接上刚才的半句话，“那里么。” “唐家的大小姐唐含双？”江上阳挑了挑眉，“你们接了唐家的生意？” 秦飞想了想，感觉有点印象，“……嗯，是绍游手上负责的项目，好像不小。” 江上阳没再多问，只道：“看着点绍游，唐含双很喜欢和人喝酒。” 秦飞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见江上阳准备去别处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和寻常时一样挪揄道：“听说刚才你和裴曦闹得挺轰动的，怎么，他人呢？撩完人就跑了？” 江上阳不甚在意，“和宣古怀联络感情去了。” 秦飞一听，顿时无语了，“他就不怕翻船！”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练劈叉呢？ “做生意嘛，来客不拒。”江上阳无可无不可地道。 秦飞身边的小明星是个出道没多久的歌手，因为长得甜美可爱所以红得挺快，被人捧多了，见这两个长得出类拔萃的男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正事，一眼都没分顾给她，她就不愿意了，抱着秦飞的胳膊撒娇道：“秦总，在聊什么呢，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大老板？” 秦飞身边的床伴跟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可是都是玩玩的，从来不会让这些人介入到他们三个人的铁三角里，见她这么不识趣，秦飞有些挂不住脸，随便搪塞了几句。江上阳见那小明星瞬间有梨花带雨的倾向，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秦飞一眼，拿着酒去和其他人聊聊天互通有无了，裴妖孽不在，别说他谈生意顺遂多了，连呼吸的空气他都觉得清新了。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江上阳正准备去订好的包厢里等裴曦那厮，却冷不丁的就被人截住了，他掀了掀眼帘，瞧了一眼面前这个刚傲凌劲的男人，露出标准式的微笑，“好久不见，元先生。”几天前在旭跃大厦前的偶遇被他明智地忽略了。 黄珲嬴就站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元伍一个人出现在江上阳面前，面无表情的脸不似易绍游那种自然的清冷，而是显得严谨强势不容靠近，听了江上阳的寒暄，他却道：“我倒是天天见着江总，在各种新闻上。” 认真说起来，这十一年里江上阳和元伍虽然明里暗里争斗无数，但确实很少正面接触过，除却江家刻意撇开地下世界的关系之外，其它方面的原因也简单——见过当年弱小无助的元伍依附在裴曦身边时卑微可怜的模样的人本身不多，大部分都被处理掉了，偏偏江上阳家大势大，元伍再厉害也一时奈何不了他，加上骇浪组和江家也是形势紧张，只能避而不见，免得糟心。 江上阳一下子便知他的来意，脸上笑容莫名加深一分，“一些花边报道而已，没想到元先生会这么关心。” 元伍也不在意他这话是不是讽刺，淡漠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罢了，我总要知道自己有几个对手。” 江上阳晃悠着手里的酒杯，冷红的酒液配合着手上鸽血红的方巾，在眼眸里映出了婉转的碎光，“别担心，元先生，你最大的对手……始终只有一个罢了。”至于搞得江家一团糟的账，我们慢、慢、算。 “我的对手只有一个，他倒是不止一个了，”元伍说的这个“他”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现在看来，有江总在，他也不必太担心什么。” 江上阳却一下子低笑出声，微长的额发勾住长长的睫毛，旋即又荡开，他不像是裴曦那样高调得华丽倨傲，却优雅从容叫人移不开眼，“元先生，你想多了，他可从没担心过什么。”究竟有什么能够让那个妖孽忧心动容的？他倒真的想看看有没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他这话让元伍脸色微变，眼中风云变幻，极力按捺方能将其压下，江上阳太了解他眼中那种不甘是什么了，每个想把裴曦弄死又弄不死的人估计都有这种眼神，只不过元伍更能忍一点罢了，忍得当年差点就得手了。 “也是，裴少的眼里从来可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元伍这么说的时候，眼神落在眼前的人身上，意思实在明显得不用费脑子去猜。 江上阳却镇定无比地任他看，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动容，“没办法，谁让他有别人羡慕不来的资本呢。”一个能被人称作是帝王的人的儿子，不是天才就是废材，遑论是天生还是被逼。 元伍说：“资本是有，能不能发挥才是最重要的。” 江上阳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笑了几声，“那可是裴少，他会发挥不了？我倒是怕他发挥得太过头了。” 元伍眼神一沉，“看来江总很信任他。” 江上阳想了想，“与其说是相信他，不如说是相信他的能力。” “裴少的能力众所周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有没有退步，”元伍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既然江总抱有莫大信心，那元某就拭目以待了。” 江上阳用自己的酒杯和他手里的轻轻一碰，风度翩然，“我也非常期待。”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江上阳终于找到自己的包厢坐下了，说是包厢，其实就是二楼绕着下面拍卖场的一圈平台用屏风隔出一个个单独的空间，风格雅致，隔音还不错，看不到前后左右的人，倒是能看得清楚下面大堂拍卖台和观众的全景，大有一览全局的意思，按先来这里检查场地的佣兵保镖的话来说，就是中看不中用，一点儿防御能力也没有。 没过一会儿，裴曦就过来了，乌眸沉沉，脸上带笑，黑发垂在肩侧，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倒也看不出来他四处勾搭得如何。 安排裴曦坐好之后，潘戎就退到后边去了，裴妖孽立刻就对江上阳抱怨道：“成止岸就是你说的那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我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江上阳翻看着拍卖会发给每个人的精美册子，道：“成总那么仰慕你，肯定愿意为你自动躺平，不娇不软也没什么。” 裴曦眨眨眼睛，再度表忠心：“受欢迎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沾花惹草！” “你没沾花惹草，只是勾三搭四了，”江上阳睨他一眼，凉飕飕道：“老情人找上门来示威，我这个‘现任’多没面子。”他还没找骇浪组算账呢，元伍倒是上赶着来他面前挑衅了，真觉得他的君子风度是脾气好？！ 裴曦听出他语气里的风雨欲来，表情更加无辜了，“那小太阳有没有拼命维护你的所有权～？” “所有权归我？那我可以随便变卖吧，”江上阳若有所思地道，“你说，如果我把你卖给元伍，他出什么价？” ------------ 第二十九章 拍卖 “……！”裴曦难以置信地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然后瞬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小太阳，你怎么忍心？” “只会给我惹麻烦，要你何用？”江上阳幽幽地道。 被归类到无用那一块儿的裴曦立马义正言辞地反驳：“我能给你暖床！” “哦，那会煲汤不？”江上阳又掀过一页藏品，无可无不可地问。 裴曦顿了一秒钟，笃定地摇头，理直气壮：“不会！” “那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去跟阿戎学个一年半载吧，”江上阳语气平淡地道，“等煲好的汤让我满意了，我就让你进江家外面那扇铁门……”他想了想，补充：“加油。” “……”裴曦默默地想，他的小太阳这是学坏了呢还是学坏了呢还是学坏了呢？ 全场灯光暗下的时候，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这场慈善拍卖虽说也有小部分其它类型的展品，但大部分拍卖的都是古董，毕竟算是北联盟国9区古玩界的一大盛事之一，还是打着慈善拍卖的名号，拍出来的钱财会有百分之三十捐给9区的慈善机构，各路媒体全程跟踪报道，除了一部分人醉心收藏之外，大部分都是为了树立公共形象、展现自身财力、借此谈生意之类的理由过来的，其中暗潮汹涌不用多说。 前面的藏品没什么看头，江上阳之前忙着中心公园的项目，一直没空去翻这个慈善拍卖会送来的藏品介绍单，这会儿还在往后翻看着那份册子，裴曦在看完自己的通讯器上刚收到的一条信息之后，忽然道：“我看见李鸿天和陈昆了。” “嗯？”江上阳抬头朝他看去，皱眉，“我怎么不记得他们在阳光世界有什么产业？”既然都说了是慈善拍卖会，自然不会邀请地下世界的人，至少明面上那身份不能黑，跟元伍光暗两道都捞了一把似的自然没问题，其他地下世界的龙头不玩通吃那一招，一般看上了什么，都是派人弄个其他名义过来的。 “一个是跟着一位收藏家来的，一个是跟着隔壁S市官道上的人过来的，没和我打照面，只是刚好有瞄到一眼，”裴曦随意点了点对面侧角的两个包厢，因为角度问题所以看不清里面的人，“刘毅强也来了，不过他应该是临时起意混进来的，在下面大堂坐着。” 四大帮都齐聚了？那岂不是有人往这个拍卖场地丢个一溜儿炸弹，能把9区的地下世界都给炸塌了？江上阳很诧异，目光不由地在下面搜寻了一圈，很快就锁定目标了，大惑不解地问：“他们来干什么？” 北联盟国9区四大帮里，李鸿天深沉，陈昆阴险，刘毅强火爆，元伍狠辣，脾气大相径异，做事风格各有不同，最起码这里面没几个是有古玩收藏哀嚎的，这会儿没有什么重大约定，怎么就一起行动了？ “我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裴曦的指尖又开始绕着食指绕动了，“是临时行动，这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这么关心呢？” “不是你搞的鬼？”江上阳问，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之后，他看了看手里的藏品册子，失笑：“难不成他们真的看中什么古董了？” 裴曦这才对这场拍卖的藏品起了些兴趣，让江上阳赶紧把拍卖会上的百来件古董藏品浏览一遍，好来个半路截胡，江大少可不肯免费出卖劳力，直接让这妖孽帮忙举牌把几件他看中的东西拍下来——旭跃集团那么大，光辉形象也是要用钱堆出来的。 于是他们这么一串号，场内不少人的表情都相当微妙，包厢里的裴大少和江总裁亲亲密密——其实是在小声商量四大帮想干嘛，裴大少帮忙举牌亲如一家——其实这是免费劳力，可惜外人不知道，只觉得这些场景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啊…… 这次拍卖的古董虽然很多，价值连城的也不少，但是对于行外人来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江上阳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都快翻到头了也没发现分量重到让那群超级吸血鬼动心的东西，他心里疑惑，随意将页码翻到最后一页，瞥了一眼。 裴曦正在帮忙拍江上阳看中的一个民国大家仿的宋三彩贴花玉壶春瓶，忽然听到身旁的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一愣神，其他人就以为他放弃了，赶紧抢了机会喊出超过江氏预算的价格，裴曦不解地转过头去，“上阳？” 江上阳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直接把裴曦的轮椅往后拽了几步，远离旁人的视线和放茶水点心的桌子，然后他走到裴曦面前，蹲下，一脸正色地道：“裴少，我跟你说件事。” “嗯？大事？”裴曦没阻止他突兀的举动，目光还瞥向把江上阳看中的玉壶春瓶拍走的包厢，随意问道。 江上阳默了一瞬，脸色变幻莫测，“……大事，我说了的话，你可得冷静点。” 平时怎么调戏都没见过江上阳的脸色变得这么厉害，还特地给他打预防针，裴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心里认真了起来，面上还是半开玩笑道：“我挺冷静的，直说就是了，怎么，怕我砸场子？” 江上阳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以前用“怕我砸场子？”这句话来做闹事前准备的裴大少改习惯没有，把手里紧捏着的东西递过去，无比谨慎地注意着他的脸色，“我想说，李鸿天他们想拍的东西应该是这个……” 裴曦低头一看，对方放在他膝盖上的是那本拍卖会藏品展示册子，最后一页的压轴物品是一个翠绿色的扳指，表面有细细的少量浮云霞光的纹雕，有些细节还是镂空雕，简单而又独一无二，韵味十足，叫人见之不忘，这个藏品给出的名号是“老坑种祖母绿祥云霞光纹翡翠扳指”，裴曦只看了一眼，瞳孔就倏然紧缩，猛地一挥手就把那册子掀了出去！ 潘戎赶紧接住往屏风那边砸的册子，才没有闹出大动静，江上阳手疾眼快地按住了裴曦的手，对方的大力差点让他摔着，不过也幸亏他按得快，不然这妖孽下一秒就要开始掀桌了，“裴曦你冷静点……” 裴曦的呼吸变得急促无比，阴沉的眼迎上江上阳蹙得紧紧的眉目，像是野兽盯住了他的猎物，獠牙都已经露出，抵上对方的喉咙，只待稍一用力，便是鲜血横溅的场景……江上阳在这样的目光下完全不动不弹，好一会儿之后，裴曦才微微放松绷紧的全身，但是他复又低下头去，隔着极近的距离注视着江上阳的双眼，素来带笑的声音沾了冰，几乎让人嗅到血的味道，他近乎耳语地对他说：“上阳，你说过，我爸的尸体是你收殓的。” 他这个时候的状态太恐怖，饶是江上阳都不由得觉得一股冷意踩着脊背往心脏里走，他没敢退开，怕一撒手对方就继续发疯，有些迟疑地问：“你确定这是裴伯伯的扳指？” 裴曦的样子看起来很冷静，声音也很冷静，“看了十几年的东西，认不错的。” “……如果我说当年我根本没发现扳指不见了，你信不信？”江上阳盯着他黝黑不见底的双眼，沉声道。 裴曦沉默了挺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他的话还是在平息心中的风暴，就在江上阳以为他真的会翻脸的时候，裴曦忽然道：“我知道不是你。” 江上阳心头的大石哐当落了地，这才缓慢地松开他的手，看到他苍白的手背都因为自己的大力而泛出了一层浓红，看起来格外不祥，江上阳这才发现自己心脏的跳动都乱了拍子，下一秒就察觉到裴曦抬起了手，他下意识警惕起来，但是裴曦只是在他的肩膀捏了捏以示安慰，江上阳微微有些惊异，不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他努力地回忆着当年的情景，说：“裴伯伯的尸身的确是我亲自收敛的，不过当时形势太乱，裴家大宅里的东西基本都被烧光了，我在我爸那里拿了几件东西当陪葬品……等我想起这个扳指的时候，裴伯伯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以为东西跟在裴伯伯身上，所以就没有去动棺木……” 说着说着，江上阳也有些混乱，实在记不清当时有没有在裴劲英的尸体上看到这枚祖母绿的扳指，他那时毕竟才十七岁，又不能事事和江徊昂商量，做事有些差错也是在所难免。 这枚扳指不单单是裴劲英的遗物这么简单，算起来，这是早几十年就去世了的裴曦的奶奶的嫁妆，她也算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只是家境随着时代而败落，加上所嫁非人，早期的裴家家境日益窘迫，裴奶奶的嫁妆都几乎卖光了，只剩下这个死活要留给自己的儿子，算是她给裴劲英的唯一一件遗物，他戴在身上从不离身，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没想过拿去当掉，这么一来，问题恐怕就更严重了…… 这事情吧，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如果这扳指没有跟着裴劲英一起入土，那么就是有人在他死前或死后拿走的；如果跟着裴劲英入了土……那么是谁对裴劲英恨到去挖坟的地步？总不能是新时代盗墓贼干的好事吧？而且这个扳指不见天日了那么多年，不拿出来的话谁也没想到它没跟着裴劲英下葬，这会儿裴曦一回来，它就跟着出现，说是和当年的两家三帮四派没关系都没人信。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玩意儿肯定是从生前死后最虚弱的裴劲英手里打砸抢偷来的，裴曦之所以这么失控，也是因为这个无可争辩的事实，他没法忍耐他心目中的英雄在临终前后还被人这样欺辱——只是十一年前攻占裴家大宅时地形图是元伍提供的，动手杀人放火的人却是地下世界的三帮四派都有，趁火打劫者更是不在少数，要追根溯源，实在不太容易。 裴曦听着江上阳的分析，刚才的失控已经被完全收敛起来，面上看不出丝毫异常，“能不能查到捐赠藏品的人？” ------------ 第三十章 压轴 江上阳的眉头还是蹙着的，这件事给他的冲击力也不小，要不是裴曦的反应比他大，他这会儿还缓不过神来呢，毕竟裴老爷子的后事是他一手打理的，他十几年都没发现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难说，北联盟国9区势力盘根错节，如果对方有心要躲，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 这场拍卖会太盛大，猫腻也多，每年匿名捐赠藏品的人不在少数，对此，江上阳只能叹气，他知道地下世界的四大帮不可能被轻易撼动，却头一回那么无可奈何地发现根深蒂固的江家的处境之尴尬——强中自有强中手，江氏很强，但还不够强。 “那就不管他，先解决眼下的事情，”裴曦的指尖缓慢地绕着食指打转，如渊双瞳一片漆黑，眼里的笑意更像是从唇边的弧度里反射进去的，“裴家的东西，外人没资格乱碰。” “扳指在这里的起拍价是一千万，”江上阳在网上查了一下现今的翡翠交易价格，表情不太好看，“但是这种有几百年历史的东西，成交价都在一个亿以上。”而且光看今天这场面，价格指不定会被抄到多高……现在全球用的都是通用币，一个亿不是个小数目。 “一个亿么……”裴曦呢喃了一遍这个数字，然后淡淡看了潘戎一眼，潘戎会意，立刻转身离开，去联系人筹钱。 “我这边可以转出……”江上阳默默地算了一下，道，“五千万现钱。” “别担心，审判者的家底还是不错的，小太阳不用担心我会败光家产，”裴曦的指尖点在他的眉心，戏谑的样子一点儿都看不出刚得知扳指被拍卖时那恐怖的模样，让江上阳觉得略不习惯，裴曦却不在意他轻微的僵硬状态，笑得好不甜腻，“至少养你是足够的。” “我很讲究的，你身家最好丰厚点。”拍卖会已经进行到一半多了，江上阳拎开他的手，看表，最多只剩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在南联盟国还好说，可是审判者刚刚立足北联盟国9区，这笔钱筹起来可不像裴曦说得这么轻松，而且这件事跟他的疏忽也有关系，他不出力不安心。 见江上阳已经开始和他的私人会计师联系了，裴曦便知他打算动用自己的私库，等他搁下通讯器之后才笑眯眯地道：“我的小太阳果然嫁妆丰厚。” 江上阳终于把嫌弃流露到脸上来，“你家底丰厚，还好意思收我嫁妆？” 裴曦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然后用一种又无可奈何又宠溺的表情望着他，深情不悔简直媲美情圣，“小太阳说得对，你人嫁过来就好，身外之物都是浮云啊浮云～” “……”他为什么要和裴曦讨论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于是江上阳也把他浮云掉了，重新坐到平台边缘为慈善事业做贡献，免得被有心之人以为他们完全被打乱阵脚。 只不过随着拍卖会结束时间的接近，场内的气氛也开始隐隐骚动起来，完全可以想象今晚的银行多么繁忙了——现在极品翡翠有市无价，别说这种几百年前都能被人赞不绝口的手艺雕琢出来的成品，哪怕只是个没有任何装饰的都能叫爱玉之人趋之若鹜，但是在场的人里，能知道这个扳指属于裴劲英的人倒是不多，毕竟众人只知道他有个标志性的扳指，有那个地位靠近来看清这个东西具体什么模样的人却很少，大家不会轻易把一个天价扳指联系到当年的风云人物身上。 可是，这个扳指的影响如此轰动，之前拍卖会却没传出一丝动静，显然这个扳指是临时加入的藏品，李鸿天他们却这么巧地都混进来了，也就是说幕后之人即使不是四大帮的人，也有足够惊动他们的实力，目的恐怕是一箭多雕，这一是惹毛裴曦，二是探听审判者的实力，三就是削弱和离间审判者了，都说以藏养藏迷古必穷，上亿的东西不能吃不能卖只能看着，劳民伤财，难保审判者的其他人不会不满意……另外，这也让裴曦和四大帮的矛盾公然被抬到台面上来，使下此计的人还真的是不怕裴曦动手收拾四大帮，似乎还想刺激裴曦快点动手。 从某方面来说，其它的不好谈，可对方的第一个目的至少达到了一半——因为裴曦已经从掀桌状态进入作孽状态了。 “小太阳你说，他们为什么就那么急着作死呢？”裴曦忧郁地叹了一口气，“我明明就很听你的话，乖乖的没有惹事。” 江上阳默默地看他一眼——这个妖孽就是乖乖地没惹事才更可怕好不好，谁信老虎改吃素狮子不吃肉啊…… 裴曦自动翻译了他眼里想表达的意思，眉毛一垂，脸色一垮，“人家有那么凶残么？” 江上阳眼皮子跳了跳，“去掉人家两个字，别恶心我。”而且你不凶残的话，全世界人都是小白兔。 这时候，下面正展示着一件粉彩瓜瓞连绵笔筒，不少人知道骇浪组的一把手喜欢瓷的小玩意儿，所以元伍举了一次五万的牌就没人和他争了，拍卖师正要一锤定音之时，另一头冷不丁的轻飘飘地飘来了一句：“六万。” 敢和骇浪组叫板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迫切等待压轴藏品的人群顿时起了八卦之心，往出声的包厢一看，有人禁不住暗暗啧了一声，并不怎么意外——裴家大少…… 大家或许不知道裴曦和元伍私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过肯定是知道骇浪组和裴家的血海深仇的，谁都不意外裴曦会针对元伍，或者说裴曦不玩针对，大家才不放心呢。 包厢里，元伍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动作一僵，朝对面的包厢看去，他们的包厢那么恰巧就在正对面，往外靠的话就能看到另一个包厢的情况，长发黑衣的英俊男人似笑非笑地遥遥瞥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和旁边那个相貌轩宇优雅的男人说了句什么，元伍表情一冷，把价格往上报了两万。 裴曦也不介意，跟着他加价便是了，两次三番之后这个笔筒就报到十四万，远远超出了它的估价，众人虽然不知道是骇浪组突然就惹毛裴大少了还是明显很沉得住气的裴大少实在太无聊，但也不妨碍他们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若不是这两人都不是好说话的角色，恐怕早就开始起哄了。 等元伍报到二十万、裴曦还打算跟的时候，江上阳忽然幽幽地道：“挺夫唱夫随的啊，祝你们百年好合。”这厮还记不记得自己有个一个亿的家传宝贝在等着他宠幸？！ 裴曦一听他开口就立刻放弃报价，手一摊眼一睁满脸的无辜：“亲爱的，你要相信我只是纯粹想膈应他而已！” 于是以高出三倍多的价格拍到这个彩粉瓜瓞连绵笔筒的元伍果然被膈应得脸色阴沉。 在另一个包厢占据有利地形全程围观的秦飞表示——报价报到十八万才出声，他家损友果然和某个蛇蝎美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妥妥的两个肚皮黑。 其他三大帮的老大没动静，但是没过一会儿，元伍有意无意地再拍一件白瓷佛手镇纸的时候裴曦也跟拍了，元伍确定他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吃一堑长一智地立刻弃权，结果裴曦靠在包厢的栏杆上，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当着众人的面就甜腻腻地来了句：“上阳，你办公室里夹发票的夹子被我弄丢了，这个赔你～” “……”江上阳看着台下展示台上那个二十多万的镇纸，默默地想这玩意儿摆在发票上，比昨天发票满天飞的样子还糟心，裴曦敢拿给他，他回头就给砸了！ 于是乎，全场就在元伍的低气压中迎来了拍卖会的压轴展示，最后一件藏品的上场霎时间让整座建筑的内部的气氛都沸腾起来，刚才几个钟头的铺垫已经足够令所有人了解到这件玉器比金子更名贵稀有的价值，这是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上的好东西，好几个收藏大家都激动不已地站了起来，恨不得贴近那个钢化玻璃展示柜好一饱眼福，拍卖会的保安们见状，纷纷靠近过来小心翼翼地维持秩序。 江上阳见裴曦的眼神落在遥遥的那一点沁人翠色上久久不动，想了想，还是对他道：“裴少，你说……扳指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照片上的是真的，那么拿出来拍卖的呢？既然对方敢动一次手，就难保没有第二次，江上阳一会儿想到周武正那天在陵菸楼喝早茶时说最近李鸿天迷上古玩的事情，一会儿想到元伍眼里藏着的不甘野心怨毒，刘毅强和陈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后的黄雀，他实在有些迟疑。 裴曦听到他的话，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似笑非笑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很重要么？” 江上阳哑然，的确不重要，重要的是裴劲英的名号——光是冲着这个，裴曦砸下一个亿都无可厚非。 见江上阳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反复踌躇着，裴曦看着他，忽然伸手拂开他垂落的额发，动作很温柔，声音很淡然，他问：“上阳，你在担心什么？瞻前顾后，不像你的性格。” “有么？”江上阳无可无不可地反问一句，也没等他肯定，就道：“我不知道你在北联盟国9区布置了多久，不过这笔钱不少，你只能动自己的个人资产，拿出来就是伤筋动骨，而且我们还不知道这扳指是不是真的。” 裴曦沉默了片刻，黝黑的瞳慢慢弯出动人的弧度，“没关系，东西真不真假不假无所谓，他们要耍什么手段也无所谓，反正吞了我的，我都会让他们全部利滚利……吐出来。” ------------ 第三十一章 起拍 在全场的骚动终于平息下来之后，大堂拍卖展示台上的拍卖师才开始介绍这个扳指，并出示了很多位有名的鉴定专家的证明，对于它的来源倒是含糊其辞，只说是有藏友匿名捐赠，大家伙儿听罢也没在意，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一个天价的东西，如果不是正经的收藏家或者知名人士，匿名是再情理不过的事情了，众人现在只关心这枚老坑种祖母绿祥云霞光纹翡翠扳指会花落谁家——想也知道，也会是今晚拍卖价格最高的藏品了。 去筹钱的潘戎终于匆匆赶了回来，表示比预计的多备了两千万，江上阳这边的钱也到位了，他默默地算了算账，觉得这笔钱应该足够应付今天的场面了，毕竟以李鸿天他们的背景，如果做出无意拍卖只为哄抬价格的事情，实在太贻笑大方了——重点是他觉得四大帮也不可能拿出太夸张的数目来求一个扳指，尽管这是属于裴劲英的，知己知彼的江上阳确定他们四个龙头的个人资产是绝对不可能挪出那么多来这里砸钱的，那么动用自家势力的钱……那就容易出矛盾了，他们不至于这么因小失大。 此时场内已经开始喊价了，起拍价一千万，后面的价格基本上都是五百万五百万往上翻，在场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太多，举牌的人也络绎不绝，一直等到价格逼近八千万，破了不少人的心理防线，喊价声才渐渐零落下来，而令一些知情人不解的是，四大帮和裴曦这边均是还没有动静。 一个老古玩家喊出了九千两百万的价格后，和他竞争的对方不甘心地息了声，拍卖师环绕全场一圈，喊了一遍“九千两百万一次”之后，见这件扳指居然没有破亿，不禁有些纳闷，按照他浸淫古玩界多年的心理预算，这个价格实在太低了。 就在这时，二楼的包厢里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一个亿。” 众人下意识看向那个包厢，然后脸色都有不同程度的变化——情理之中的价格，意料之外的人。 包厢那里，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脊梁笔直地坐在那里，他穿着一身黑金相间的唐装，脸上带着笑，像是邻家爷爷一样慈祥，周身的气势却很重，寻常人站在他身边，怕是待个三分钟都忍不住打哆嗦了；而老者身边有个儒生般的中年男子，也是一身花白色的唐装，虽然年轻很多，可气韵像足了老者的七分，正是北联盟国9区鸿帮的龙头李鸿天和他手底下最出色的智多星周武正！ 在场众人意外的不是鸿帮出现在这里，也不是露面不多的李鸿天亲自坐镇于此，而是他竟然会开口想拍下这件东西！ 虽然最近听说李鸿天喜欢上了把玩古董，但都说是把玩，又不是痴迷，想要这件扳指的，不是对玉器太过狂热，就是想要留着升值，李鸿天两样都不占，这会儿出声是为了什么？ 但是接下来腾虎帮刘毅强火急火燎的跟拍一亿零五百万就让众人体会到这天价的玩意儿背后的波涛汹涌了，那个喊出九千两百万却又和扳指失之交臂的老古玩家本来在吹眉瞪眼，一见这架势，不知想到了什么，瞬间就一声不吭了，心头好跟命比起来真没什么可比性，在暗势力横行的9区，谁都不愿意得罪地下世界的人。 漫长又很短的一分钟后，骇浪组一把手元伍和黑堂老大陈昆的接连报价让扳指的价格涨到了一亿零九百万，众人都发现他们四方势力在角斗，却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似乎在等着什么，于是不少目光都聚集到了某个包厢里坐在轮椅上优哉游哉的黑发男子身上，他维持着手臂杵在栏杆上的动作，似乎在饶有兴致地看好戏。 裴曦见对面的元伍都在不着痕迹地瞥向自己，笑眯眯道：“小太阳啊，你说我什么时候出手好？” 全场人都在坐等他出手，结果他还悠闲无比地问什么时候才是出手的好时机，江上阳真心觉得这妖孽天天被人惦记着想组团灭掉实在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表面倒是很淡定，“裴少的钱，裴少自己做主便是了。” 裴曦天真脸，“可是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上阳你管财政吗？” 这混蛋真把他当女人了？！江上阳“呵”了一声，唇形优雅地动了动，吐出几个字：“我管你去死。” “唉，小太阳这么不疼我，那我只能自力更生了，真是天可怜见的。”裴曦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是在满脸认真地在思索着什么，直到急性子的刘毅强再度报价之后，他才慢悠悠出声，一开口就把备着的钱全部撒了出去：“一亿两千万。” 江上阳斜眼看他——这败家的男人，还好不是他管，不然迟早会被气出心脏病来。 而裴曦这一开口，也让全场立刻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氛围里，从刚才开始便有所预感的一部分北联盟国9区老一辈的人脸色立时青青白白一片，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能想不起这个扳指是什么东西了！ 裴劲英，十一年前北联盟国9区隐形的帝王，裴家的主宰，他长得不算起眼，最显眼的标志就是一个翠色扳指——四大帮想要这个东西的心思太明显了，如果说裴劲英是帝王的角色，那么扳指就像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它的确没有任何意义，但它却又包括着任何意义，裴家的影响力如影随形，裴劲英随身的扳指见证了一个隐形帝国的兴盛与败亡，这枚扳指所到之处，就是裴家的势力扎根的标志，不知道有多少地下世界的人当年看见扳指就头疼，可如今，裴劲英死了，裴曦刚刚从外头回来，如果在裴曦面前拿到了它，就仿佛亲手结束了一段既荣耀又可怕的历史，开创属于自己的新生时代，被裴家压了半辈子的李鸿天他们怎么能不动心？！ 这时候，李鸿天说话了，声音不快，甚至带着对后辈的包容之意，“裴贤侄也看上这小玩意儿了？可惜我难得看上个合眼缘的，恐怕要对不住贤侄了，一亿两千一百万。” 钱大到一定的数目，几方势力都很谨慎地出价，裴曦却很轻松地往上抬了一百万，也道：“一亿两千两百万，是我要对李世伯说对不住了，这扳指是裴家的传家之宝，不拿回来，我爸会从棺材里蹦出来打断我脊梁骨的。” 他说得轻松甚至有些戏谑，却让李鸿天一下子蹙了眉，四大帮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口无遮拦”地直接把扳指的来历倒个干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裴曦没护好裴家、把自己老子的东西都弄丢了似的，一时都有些愣住了，直到拍卖师提醒，刘毅强才连忙喊价。 刘毅强是个五十多岁的矮个子男人，一身精干肌肉暴突，比起李鸿天和元伍，他更符合所谓地下世界组织老大的形象，开口也不似其他几人的婉转，“裴家侄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东西摆在这里，大家看钱论英雄，昨个儿是你的传家之宝，说不定明个儿就是我的了。” 审判者公开晚宴那天这几人还一口一个裴少，没几天就变成贤侄侄子了，裴曦听得有趣，言笑晏晏，“看来刘世伯心存枭雄之志啊，那世伯好好努力。” 他这话比不阴不阳的讽刺还要叫人堵心，刘毅强憋了一口气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牟着劲喊价，他本就性格火爆，按十次来算，五次是他喊的价，李鸿天和裴曦不分伯仲，倒是元伍和陈昆只是偶尔出来刷一下存在感。 价格喊到一亿四千万的时候，众人已经听得冷汗都出来了，心思诡谲的陈昆早就弃权，刘毅强也青着一张脸没再出声，剩下三方势力僵持，为首的裴曦、李鸿天和元伍面上都不是容易出动静的人，后两者的下属倒是压力倍增，裴曦这边有江氏做后盾，估计对方也没想到江大少敢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来支援裴曦。 对此，江上阳的表示是：“继续，离底线还远着呢。” 裴曦眉眼弯弯嘴角弯弯，感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江上阳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裴曦相当识趣地收敛了三分嘚瑟，宠溺道：“你是夫，谁敢说你不是夫的？” 李鸿天的位置比较偏，坐在他们对面的元伍却是视线刚好，如此形势下他却看到裴曦还能气定神闲地和江上阳调情说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也有些变了，咬牙报了一个“一亿四千五百万”。 黄珲嬴坐在他旁边，一听这价格，腿一软差点摔凳子下面去了——他们骇浪组是不差钱，但是不到能随便扔钱的地步啊！ 备受瞩目的一众包厢都静寂了一瞬，李鸿天才稳稳当当地接上道：“一亿四千六百万。” 两厢一比较，谁也知道谁更沉不住气了。 短短交锋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江上阳看了对面包厢一眼，眉头轻扬，道：“小狐狸和老狐狸的区别一看就看得出来，裴少，你说当年咱一群人怎么就被一只小狐狸耍得团团转了呢？” 裴曦相当严肃地想了一会儿，道：“狐狸这种东西……大概是饱暖思淫/欲，淫/欲长智商吧。” “……”江上阳报以一脸的理解，“元先生吃饱喝足的时候果然看你的眼神很不同。” “……”裴曦干咳一声，“其实我是想表达狼在狗堆里呆久了，这会儿只记得卖萌卖蠢了。”所以不是他们当年太傻，是某人现在退化了。 江上阳把“卖萌卖蠢的元伍”从记忆库里删除，看了看表，道：“赶紧搞定，我借你的钱也是要利滚利的。”想也知道这笔钱肯定便宜了那个幕后之人，虽然以后会讨回来，但往外吐钱就是不爽，再喊下去，是要掏光他小金库的节奏么？ 裴曦闻言，看了一下一直拿在手里的通讯器，然后便笑了，“时间刚刚好，小太阳果然是我的贴心小棉袄，”没等江上阳反应过来，他就报了一个价，语调懒洋洋的：“一亿四千六百万零一块，李世伯，元家小五，还继续么？” ------------ 第三十二章 离间 这个诡异的价格让在座屡次被刷新心理防线的围观人群一时反应不过来，李鸿天和元伍也是轻微一怔，就在这个时候，两个包厢里，周武正和黄珲嬴的通讯器同时响了起来，是新信息接入的铃声，他们只看了一眼，脸色都变了，只是变化幅度各有不同。 “怎么了？”李鸿天不甚在意地问道。 周武正这会儿的心情都是沉甸甸的，但是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倒是早有准备，“李老，昌安区收的钱被劫走了。”扳指的消息来得太晚，地下世界的势力都被弄得措手不及，他们鸿帮分了几个区临时筹钱，少了一个地方，这笔钱就少了一大笔，肯定是供不上这边的拍卖价格的。 李鸿天默然片刻，这个消息只在他眼里砸下一丝波澜，很快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似乎并没有太意外，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骇浪组，他们那边的资金链也被人动了手脚，这个手段太简单粗暴却有效，一场惊天拍卖就这么被弄的虎头蛇尾，黄珲嬴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元伍，元伍听罢，却没了刚才的急进，和李鸿天一样道了个“我知道了”，就没有下文了。 江上阳注意到了两个包厢的骚动，看向他旁边的长发男人，狐疑：“你做了什么坏事？” 裴曦满脸的无辜，“我那么善良纯洁，怎么会做坏事？小太阳你不能随便冤枉我。” 江上阳了然，北联盟国9区的帝王只能有一个，四大帮一直以来维持着微妙的四角平衡，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谁想先当出头鸟，自然被群起而攻之——今晚这场竞拍不只是在试探裴曦，也是四大帮在相互试探实力，至于试探出什么结果就另说了，而且看到这个扳指的瞬间，肯定是大家心里都想据为己有的，可是这一通拍卖价格碾压下来，他们反而会冷静下来，想到裴劲英的扳指是外挂也是烫手山芋，拿到了伤财，拿不到了伤心，照如今还没撕破脸的形势看来，的确是让裴曦拿了这东西才能稳住摇摇欲坠的局面……啧啧啧，果然都是一群老狐狸。 只是这么算起来，恐怕只有那幕后之人小小发了笔横财，算是得到了好处，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达到他的真实目的…… “上阳，”裴曦突然唤了他一声，江上阳回神，用目光表示疑问，裴曦盯着他看了足足一分钟，才缓缓道：“其实我个人资产就超过五个亿，”顿了顿，补充：“不算固定资产的那种。” “……”江上阳问：“审判者的公账是你管的？” 裴曦微笑，“我怎么会是那种侵吞公款的人呢？我的资产肯定都是我自己打理出来的，所以小太阳你放心，我够钱养你的。” “……”上阳•事业重心全在家族小金库永远不满足•江默默地按捺住对他施展暴力行为的冲动，冷静，冷静，他以前的外号是贵公子，不能被这妖孽污染了，于是他决定走商人路线，满脸温柔地道：“一个月三分利，裴少记得还钱。”这就是合法充实自己的小金库！ “好。”这不是高利贷，是明着抢钱，裴曦听着却笑了，答应得十分爽快，他还有一点没说的是，他是有那么多钱，不过那些账户都不在9区，匆促之间也周转不过来。 拍卖师一锤定音之后，裴大少爷当场结清账单，要求就地取货，拍卖会工作人员这边本就因为这天价又烫手的玩意儿惴惴不安，既然买家肯接手，那就再好不过了，当即验虹膜验指纹，要在众人面前打开玻璃展示柜，把这枚老坑种祖母绿祥云霞光纹翡翠扳指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交给了那位大少爷，那么接下来这个藏品出了什么事，就和他们拍卖会没有关系了。 裴曦让江上阳推着他下楼去了展示台那边，接过装着扳指的盒子，沁人通透的碧绿映进眼里，是他看了十几年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裴曦不顾那些收藏大家露出一脸心疼的表情，直接徒手取出了扳指握在手里，细细把玩了一会儿，冷不丁地道：“上阳，你看看。” 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江上阳倒是一直担心东西有诈，闻言，立刻弯下腰就着他的手去仔细观察被他捏在指尖的东西，岂料裴曦突然侧过头来，身子微微前倾，角度正好地吻上了他的唇。 “……嘶！”全场人霎时间集体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不是碰巧，是实实在在地吻上了，虽然只是碰了碰唇，不过这是一个太叫人悚然的“惊喜”，江上阳一下子怔住，裴曦趁机抓起他的手把扳指套进他的大拇指，卡在骨节里，竟是出乎意料的合适，裴曦见状也有点意外，随即便笑了，“上阳，我爸说裴家不缺会赚钱的人，这扳指是送儿媳妇收藏的，你可得好好收着，以后留给咱儿子。”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在安静的场内掷地有声，江上阳反应过来之后维持着风度没一巴掌扇开他，想退开却被裴曦不知道捏住了哪个关节完全动不了，江上阳的心底顿时有点抓狂了，他完全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某种石化裂掉又风化的声音，眼角的余光扫到围观人群五彩缤纷的脸色，刚好在一楼的刘毅强脸上更是集中了所有人的五彩缤纷。 ——刚才还恨不得倾家荡产你争我夺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送了人…… 裴曦眉眼弧度更弯，用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语调道：“他们的脸色精彩吧，比这个绿油油的扳指好看多了。” 江上阳深吸一口气，本想回一句“裴少你玩大发了，以后这东西怎么给你妻子？”来调节整个拍卖现场的诡异气氛，顺带让自己的怒气发泄出去，但是目光触及眼前这人的眼神时，他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们离得那么近，裴妖孽笑得那么好看，语气那么调侃，可是那双黑漆漆的瞳仁里还是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男的女的这时候扑过来，恐怕都是淹死永不超生的节奏。 各个包厢里，几个地下世界龙头的反应各有不用，元伍脸色阴沉地死死盯着下面靠得极近的两个人，李鸿天兀自岿然不动，一直没怎么吭声的陈昆倒是笑出了一脸饶有兴致。 今晚的拍卖会实在有趣，恐怕未来三个月内北联盟国9区上流社会的谈资都少不了这一晚，一众名人名士心情不一地离场，此时指针已经迈过了两点的大门。 江上阳是坐裴曦的车来的，自然也坐他的车回去，但在停车场时，他们碰上了一个今天交锋了太多次的不速之客。 因为几个收藏家恳请看上两眼那扳指的关系，江上阳和裴曦离场得比较晚，大家伙儿都散得差不多了，再者现在这个年头飞行器漫天飞，开车的人倒是不多，会开的不是很穷就是装逼的，空旷的停车场里，却有一辆黑色宾利横在审判者的车队附近，黄珲嬴的脑袋从车后座探了出来，被一众佣兵摩拳擦掌紧盯着的元伍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地靠在车门边抽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佣兵会涌上来揍他一顿，元伍抽完第三根烟的一半时，抬眼见到裴曦和江上阳低声交谈着一前一后进了停车场，他便抬脚靠近过来。 有江上阳在，潘戎并不接手裴曦的轮椅，而是在元伍接近自家少爷三米远的地方截住了他，用的理由被他肃然认真地说出来时，显得格外有说服力：“裴少不喜欢烟味，劳驾元先生稍微站远一点了。” 江上阳微一挑眉，元伍拿着烟的手也是一顿，把烟头往旁边的垃圾桶盖上一按，碾灭了之后才道：“裴少，不介意我说点儿事吧？” 给了自家一群兵崽子一个“少趁机找乐子”的眼色，裴曦手肘拄在轮椅扶手上，用手掌托住腮帮子，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道：“有话直说的话，这‘点儿’事已经被你说完了。” 元伍抿平了唇，拇指微微掐着皮肉，平息那一瞬剧烈翻腾的心潮之后，他才沉声道：“裴老爷子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裴少知道吗？” 裴曦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似乎有些纳闷地问：“我知道东西是怎么来的，还要光明正大去买，元小五，你觉得我很像冤大头么？” 对方言下之意是抢比买来得快，大有暗讽他没脑子的意思，元伍不是不知道他的恶霸性格，但对方看似无辜的反问让他扫尽面子，他努力沉住气道：“裴少难道没想过谁能那么巧合拿到这枚扳指么？” 江上阳不可能在外面落裴妖孽的面子，所以扳指一直戴在手上没有取下，见元伍的眼神刀一般毫不客气地往他的拇指处扫过来，他心里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咯噔，总觉得预感不太美妙。 果然，元伍的视线上移，迎上了江上阳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个夹杂着恶意和揣测的笑容，极浅也极冷漠，“江总，你有没有告诉过裴少，裴老爷子是死在裴家书房的？” 江上阳下意识地去看裴曦，只看到他纹丝不动的后脑勺，没等江上阳想好怎么回答，裴曦便一脸意兴阑珊地道：“所以你是来对我挑衅的？” 元伍因他的不按常理出牌而皱了皱眉，显得有几分困惑，但只是稍纵即逝的痕迹，他很快又恢复了漠然的表情，“我不过是有些好奇，外面都说江总那天人在家里没有出门，为什么我亲眼看到火烧起来的时候，裴老爷子把自己和江总一起关在裴家大宅最安全的书房里，结果最后死在里面却只有裴老爷子一个人？” ------------ 第三十三章 怨恨 闻言，江上阳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双唇动了动，却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连脸上客套的温文和善都不知何时悄悄地敛去了，江上阳不带情绪地盯着元伍，身上也带出了势如千钧的重压，像是巨浪一样扑向元伍，后者顿时阴测测地盯了他一眼。 死寂，从三人的沉默中如瘟疫般蔓延。 裴曦却在他们俩交锋的时候缓缓坐直了身子，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元伍，嘴边却带着蛊惑又讥讽的浅笑，连他的嗓音都带上一丝甜腻，显得高傲又嘲弄，“不但提供了地形图，还亲自动手放过火么，”他从逐一拆分碾碎分析的字句里拼凑出那时的情景，微笑更加动人而冰冷，“元伍，谢谢你提醒我多算一笔账。” 压根没料到裴曦会是这种反应，元伍的目光从江上阳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裴曦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了几声，谁也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他近乎凶狠地道：“旧情新爱死灰复燃，果然和那些杂志报道说得一样，是好大一出情深似海的大戏，裴少，人人都说你们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来挑拨离间，看来还真是自讨苦吃！” 他说得好像很委屈愤慨，裴曦的嘴角却划出一个尖锐的弧度，“既然你懂，就少来招惹他，”他的手往后伸，精准地按在了江上阳捏在轮椅把手上的手背，轻轻握住，裴曦口吻亲昵得简直像是粘稠的蜂蜜，“元伍，他是我的。” “他是你的？好，很好！你们都很好！”元伍一连重复了三个好，说罢便拂袖转身上了车，吩咐司机离开，拐弯的时候透过车子的后视镜，元伍看到了裴曦和江上阳在原地未动的景象，也映出了他几乎扭曲的面孔。 裴曦……又是裴曦，这样的情景何其熟悉，十一年前他站在这个人跟前，也是这样的怒意在胸恨深藏心口难以言，他恨得想要咬断这个人的喉咙，可是他连下口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明明他已经能让别人听到他的名字就心生忌惮，但是，十几年的往上爬，十几年的不动声色，十几年的谋划神算，这些东西在裴曦面前什么都不是，这些东西在裴曦面前什么都用不上！ 元伍想，除了裴曦的血，还有什么能够浇熄他的怨恨呢？ 停车场里，目送那辆黑色宾利绝尘而去，江上阳沉默片刻，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被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他回过头去，意外地看到易绍游被一个年轻美艳的女人扶着从电梯里走了出来，那女人抬头环顾四周，眉头皱了皱，也不知道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因为负一层才是飞行器停靠台，负二层是停车场。 裴曦也注意到了那个青年的身份是江上阳的朋友，眼角一挑，便调侃道：“小太阳，你朋友似乎艳福不浅啊。” 江上阳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这是艳福，快步迎了过去，开口：“唐小姐……” 那个美艳女子——唐家大小姐唐含双和他在生意场上打过交道，秦海和江氏的关系也是众所周知，她看到江上阳还没走的时候立刻松了口气，把昏昏沉沉的易绍游交给他，尴尬道：“江总，我不知道秦海的人是开飞行器还是坐车来的，没在停靠台找到秦总，他也好像不在这里，不如我把易副总拜托你吧？” “没事，把他给我就好，”江上阳扶稳了好友，对方清冷的面目上满是酒意的醺然，自己被人换手了也犹然不知，江上阳顿时有些不解：“唐小姐，绍游他这是……？” “我们不小心喝过头了，”唐含双继续尴尬，“江总你知道的，我沾了杯就不记事。”酒是混着喝的，易绍游喝醉了也安静，她发现的时候拍卖场已经空了大半了。 这位巾帼女子曾经喝趴了不少人，江上阳也是其中之一，闻言便明白了，还有些戚戚然，但巾帼女子也是女性，他礼貌地问道：“嗯，我会送易副总回去的，那唐小姐带司机了么，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没事，我的飞行器在楼上等着，劳驾江总费心了，现在不好说，回头我再亲自和易副总道个歉。”唐含双也不拖拉，把人安置妥当了便告辞了。 江上阳架着易绍游，唤了他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不禁暗骂两句秦飞那混球怎么就知道去沾花惹草，连自己的左右手都没看好，任易绍游被唐含双灌成这个样子。 裴曦见他表情不太对，便靠近过来打量了易绍游几眼，随即就笑了，“这位易副总倒是一表人才，听说风评也好得很，怎么会跟了秦家的种马二公子做事？” 江上阳认真地道：“如果你把绍游忽悠到江氏来，你那三分利就不用给了。” “他这么值钱？”裴曦一脸深沉地道：“小太阳，我吃醋。” 江上阳对此的表示是：“阿戎，搭把手扶我朋友上车，他跟我一起回我那里就行了。” “……”裴曦叹了一口气，“当着我的面把别的男人带回家，这样真的好么？” 江上阳没回答，是来不及回答，因为秦二少终于满头大汗登场了，后面还缀着个小尾巴，正是之前他们说话时一直黏在秦飞身上的那个长相甜美的小明星。 “上阳，绍游他怎么了？”秦飞快把整个拍卖场挖地三尺了，这会儿一见着易绍游，就急忙扑了过来，走近一看才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 江上阳不着痕迹避开了他的手，声色不动道：“被唐含双灌醉了。” 因为身边的小明星硬拉着他去和一群小姐妹聊天而错过接人时机的秦飞皱眉，伸出手，“嗯，我知道了，把绍游给我，我送他回去。” “你不方便，”江上阳瞥了一眼他旁边跟着他跑得香汗淋漓的小明星，“绍游在我那里住一晚就行了。” 秦飞却直接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给那个女孩子，三下两下打发了不情不愿的她自己去打车，然后强硬道：“现在方便了，我送他回去。” 看着那小明星不甘又委屈地离开，折腾了一晚上的江上阳莫名烦躁，声音也冷了下来：“住我那里怎了么，你是他朋友，我就不是？非得你安排才行？” 秦飞对上他犀利的目光，脸色一僵，干笑道：“干嘛突然这么说，我……我还是他老板，总要负责点……” 江上阳不耐烦地想要打断他的话，一直被忽视的裴曦却冷不丁地按住了他的胳膊，笑道：“上阳，让秦总帮忙吧，我们商量点事，不太有空照顾易副总。” 对方按着的那只手正好戴着裴老爷子的扳指，江上阳迟疑了片刻，才把易绍游转交给秦飞，眉间郁色仍然没变，道：“送绍游回他家，”微顿，“裴少，借个司机和保镖用一下。” 自己开飞行器来的秦飞本来想拒绝，但是看了看怀里人事不知的易绍游，还是没有吭声。 送走了秦飞和易绍游，裴曦摸摸下巴，“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易副总这么值钱了。” “别脑补太多。”江上阳推着他的轮椅上了车，自己也坐了上去，关车门，坐好的时候发现旁边的裴曦一直在盯着他，“怎么了？” 裴曦用一种虎视眈眈的眼神看着他，道：“和秦二少相比，你和易副总比较亲？” “和绍游比较投缘而已。”江上阳不咸不淡地道。 裴曦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似乎有些疑惑，“你居然真的在生气，为什么？因为秦二少没照顾好易副总？” 江上阳听罢，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泄劲一般靠到座椅背上，声音倒是冷静依旧，“他们的私事而已，裴少不用担心会影响你和秦海的合作。” “我担心什么？”裴曦理直气壮地道，“我明明是在吃醋。” 江上阳无可无不可，“有什么好酸的，就一个而已，比你勾三搭四强。” 裴曦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控诉：“我一个都没承认过，你居然认了！” 江上阳还是心塞塞的，便冷冷瞥他一眼，没有再搭理他的无理取闹，素来得理不饶人的裴妖孽也没有趁胜追击，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 车队驶上大路，凌晨的马路在沉睡，让寂静肆无忌惮地生长，江上阳静静地坐了片刻，理清了今晚发生的事情，那股子烦躁才慢慢淡去，但是车内的静寂也助长了他心中隐秘的不安，他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不由得清清喉咙，说出来的东西却和所想话题截然不同：“裴少……不喜欢烟味？” 江上阳这话问得突然，裴曦倒是不甚在意，“没，不抽烟而已。” “嗯？”江上阳轻微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裴曦的确不抽烟，而他自己却偶尔会在心神不宁的时候抽上一根，以前的裴曦可从来没说过让他掐掉烟之类的话。 裴大少爷侧过头看向他，戏谑道：“小太阳没有听过一句老话么，你觉得他好的时候他什么都好，不过你觉得他做什么都不对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是么……？”这妖孽的眼神太深了，藏了太多的东西，似乎下一秒就有什么会从他眼角的似笑非笑里渗透出来，江上阳顿了顿，还是道：“不过，你信他说的话？”这个他自然说的是元伍了。 裴曦用一种看不懂事的孩子的无奈眼神看着他，“小太阳啊，重点不是我信不信，而是他说得对不对吧？” 其实江上阳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觉得裴曦对元伍的感情似乎很复杂，不像是纯粹的恨意，他就忍不住试探了一下罢了。 “话说回来，我的确一直在想一件事，”裴曦侧过头来，苍白的指尖点在他眉心的皱褶上，缓缓揉开，动作很温柔，力度很适中，连声音都像是怕惊碎了他似的，缓和无比，“按你的性格，我占了你那么多便宜，你早该给我盖麻袋了才对，反正我不会生气。” ------------ 第三十四章 遇袭 对方指腹上的厚茧滑过皮肤的时候带出了一点刺疼的感觉，江上阳微微闪避开来，心底因为他那句“反正我不会生气”而生出几分异样，语气却不太好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 “想归想，你做过了么，不要跟我说我比你能打，你有江叔叔撑腰，你做什么我都能纵容你，”裴曦笑了，像是揪住了他的小尾巴似的，有点得意，眼底又带着点冷意，“所以，上阳，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心软了？” 江上阳默默在想他果然应该找个时间给他盖麻袋才能彰显自己的铁石心肠，不过在那之前，也许他应该先解决另一个问题，“裴少也不用拐弯抹角了……元伍没撒谎，最后一个和裴伯伯见面的人的确是我。” 裴曦动了动眼睑，没说话，表情也很平静，乌木般的长发低垂，神情宁逸眉目如画，专注地看着他时就像是在看自己最深爱的情人，可是这些都骗不了太熟悉他的江上阳，在某些时候太平静的表情显然让人惴惴不安，他留意着裴曦的神态，喉咙里的字在解释与不解释之间徘徊。 正在开车的潘戎忽然打断他们凝滞的气氛，他肃声说：“裴少，你看后面……” 裴曦闻言，深深看江上阳一眼，随即抬眸看向后视镜，发现有几辆飞行摩托在贴着地面在开，马达被改装过，就这么无声无息不近不远地跟在速度同样也不快的审判者车队后面，拍卖会的会场本就偏离市中心，一场拍卖下来又弄得很晚，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车队拐进了一条更为偏僻的马路上，那些飞行摩托就加速追了上来。 “他们跟了有几分钟了，我本来以为是飙车族，不过现在看来不像。”潘戎道，用车里备好的对讲机和前后各两辆悍马联系了一下，审判者的人也早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们足足有五辆特殊改造过的车，一看就不好惹，那些飞车党不可能脑残到作死的地步。 “小老鼠耐不住寂寞了呢……”裴曦呢喃了一句，似乎早有预料。 这些人看起来不怎么专业，第一反应也是飙车族来挑衅的江上阳听罢，费解：“四大帮的人？”早两天还没动没静的，那群人干嘛这么急着要今晚来找他们麻烦？ 裴曦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他的大拇指，“被耍了一晚上，不出点气岂不是太窝囊了？阿戎，叫弟兄们找个地方下车练练手。” 江上阳想扶额，被元伍和易绍游的事情一打岔，他倒是忘了眼前这厮做的孽了，争得头破血流的裴家遗物眨眼变成裴家“儿媳妇”的藏品，四大帮这一闹就几乎成了个大笑话，知不知情的人都觉得他们在瞎折腾，他们要是忍气吞声的话就更遭人侧目了——而且重点是试探完审判者的财力之后，武力方面怎么能不顺便好好掂量掂量，难怪裴曦出门跟个领导巡查似的带上车队，原来是不相信自己的作孽本能。 说话期间，跟在他们后面的飞行摩托已经从几辆变成了十几辆，车上各坐着两个人，嘻哈风打扮，五颜六色的头发衣着很打眼，还真是无论哪个时代都少不了的熊孩子的造型，他们一个开车，一个挥舞着铁棍，嬉笑着张牙舞爪地靠近审判者的车队，怪叫着开砸，最后一辆悍马首先被盯上，不过审判者的东西可是专业配置，哪会是一根小铁棍能奈何得了的，开车的佣兵一看这阵势，车头一摆，直接往左边的飞行摩托撞去，惊得这些人连连刹车，险些撞作一堆。 车队里的佣兵得了老大的准许，都兴奋地在找哪个地方好停车，摩拳擦掌地准备下车练练，裴曦饶有兴致地盯着后视镜，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看向江上阳，“你的枪呢？” 注意着事态变化的江上阳闻言，眼皮子一跳，“为什么我要带枪？”他可是个正经商人。 裴曦一愣，望着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小太阳，作为曾经地下世界的人，你是不是太没安全意识了？” 江上阳的眼皮子再度一跳，“北联盟国9区的地下世界挺有素质的。”而且他的形象经营得好，若不是裴妖孽拉他下水，李鸿天他们都没必要直接对他下手好吗！ 裴曦默默往外面群魔乱舞的场景看了一眼以示无声的反驳，江上阳跟着他的视线看去，飞行摩托已经把车队前后夹住了，他只能：“……” 裴大少的确没想到江上阳会没带枪，别说他在审判者呆了那么久，当年裴家如日中天没人敢惹的时候他带武器也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江上阳一向对动武的东西不感兴趣，但也学了枪学了一些格斗术来防身的，这会儿都和他结盟对抗四大帮了，还这么轻率真的好么？ 随意掰动了一下轮椅上的机关，裴曦从扶手侧边弹出的匣子里掏出一把伯/莱塔92F手枪递给他，眯了眯眼，笑得好不妖孽，“乖一点，把它和通讯器都随身带着，不然我会生气的。” 江上阳早就知道那轮椅的重量怪怪的，对他哆啦A梦似的掏东西行为也不在意，随意接过手枪看了看，对这种型号非常古老的武器很满意，天知道他多久没去练枪了——至于随身带枪什么的，他表示一点儿都不觉得裴妖孽笑眯眯说的话会没有威胁力。 江上阳肯配合，裴曦自然很满意，“先拿着，我回头拿弹夹给……” “给”字还没落地，车子忽然猛地一晃，伴随着尖锐的刹车声，一队五辆车齐刷刷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潘戎看着前方猝不及防从岔路口冲出来截住他们的几辆同样改装得很彪悍的路虎，皱眉，“抱歉裴少，刹车有点急。” 那些飞行摩托也绕着他们停下来，堵住了后面的路，那群嘻哈风打扮的年轻人拎着铁棍冲下来，表情张扬癫狂，怎么看怎么像是磕了药，神志不清只知道找乐子。路虎上下来的人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眼神狠戾一身肃杀，一看就是沾过人命的专业打手，两伙人虽然没有沟通，但都把矛头一致对准了审判者。 “一来就来俩儿？”江上阳稳住身子，看向窗外，对裴妖孽的拉仇恨能力表示相当嫌弃。 “来多少都一样，你要不要下去练手？”裴曦随手接住了江上阳因为刹车而脱手而出的枪，同样对他的战斗力表示相当嫌弃。 “……”默念几遍自己是温柔和蔼的商人不和崇拜暴力的人计较，江上阳一脸淡定地道：“算了，我不和你的人抢饭碗。” “都去松松筋骨，少喊着精力过剩给我找麻烦。”裴曦对着对讲机笑骂了一句，听到那头的嘻嘻哈哈的回答后才瞥向身旁的人，啧啧两声，“小太阳你战斗力这么渣，在我团里的话早就被虐死了。” 江上阳弹弹自己的衣领，假笑：“倒贴钱给我，我也不会和你们这群暴力分子为伍。” 撇去专业打手不提，审判者的佣兵和那群嗑药的人打起来的时候完全是一面倒的群殴，场面之凶残完全不忍直视，江上阳看完之后表示很荣幸，“幸好我家老爷子睿智，早早金盆洗手了。” “……”裴曦想，他当初果然不该嫌弃老爷子安排的金融财经课太枯燥，跑去和江上阳互换了械斗课的，瞧吧，这麻烦的最后还是他。 估计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们在混斗中还这么悠闲地聊天，冷不丁的一声枪响出人意料，也让整个局面更加混乱了。 裴曦盯着自己这侧玻璃上裂开的小小裂痕，眉毛轻弯，语气却冷了三分，“还真是沉不住气……” 这附近是菜市场和农产品加工之类的小型作坊，不适合居住，大半夜没什么人在，怪不得对方敢这么嚣张动用了枪支，子弹无眼，那群嗑药的年轻人被吓醒了几个，茫茫然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审判者的人也不敢轻敌了，下手时都多了几分狠辣。 习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久违的乱斗让江上阳皱了皱眉，“是腾虎帮？”刘毅强最没耐性，做事也不考虑后果，恼羞成怒起来想一下子干掉裴曦也正常，至于另一帮嗑药的就难说了，这种借刀杀人的阴损招数是其他三家都用得出来的。 枪声渐渐密集起来，那群专业打手倒真的下了血本，子弹不要钱似的往裴曦的车上砸，不是那种迷你手枪，用的还是重火力，即使是防弹玻璃也顶不住多久，一众佣兵都往他们团长的所在地靠了过来，一边反击一边试图把人引开，对方两伙人加起来有三四十个人，审判者这边虽然武力值高，但差了两倍的人手还是让战局一下子僵持起来。 这不是那些生吞人命的战场，9区毕竟环境不同，裴曦本是想着把敌人断手断脚就行了，一看这情况，眼里郁色顿时重了三分，拿过对讲机，语气平淡地下令：“开枪的，都不用留了。” 禁杀令被解除，审判者这边立刻士气大涨，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的确更会杀人，动脑子的只要有他们佣兵团的团长和副团长就够了。 放开手脚后，佣兵们将战局渐渐聚拢到另一边远离车队，裴曦打开了他那侧的车门，冷风灌了进来，轮椅顺着延伸出去的斜板一滑，直接就出去了，江上阳没提防，也被他拉着踉跄下了车，裴曦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压在身边不让他随便走动，江上阳随手关上车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原先自己那边的防弹玻璃终于不堪重负碎裂的声音，禁不住“啧”了一声，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能理解四肢健全的自己肯定也比不上一双腿都不需要动的裴曦的战斗力，很听话地任他安排，不过心里倒是转悠起了几分小九九，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裴曦的脚，这种混乱的战局里，一个人的伪装总会不那么周全…… ------------ 第三十五章 动手 几个嗑药的人见裴曦和江上阳两个人落了单，其中一个还是个坐轮椅的，只有潘戎在虎视眈眈，他们便立刻嬉笑着聚过来想趁机捡便宜，潘戎握着一把小刀毫不客气地迎了上去，霎时间血花四溅好不凶残，佣兵们那头继续将战线拉远，没有流弹的威胁之后江上阳也护在裴曦身侧挡住了一个偷摸过来的专业打手，可是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怎么吩咐的，这个打手也似乎不在意自己的对手是谁，直接放弃看起来好欺负的裴曦，武器拳脚并用地缠上了江上阳。 虽然江上阳的动作有些生疏，但以前学格斗术是跟着裴曦对练，还是有一点底子的，裴曦存心锻炼他，把枪换成匕首给他后就在旁边旁观。江上阳也想试一下自己的身手，可是打了几个回合，用匕首格住对方的刀时他猛地看到大拇指上一直没取下来的扳指，就这么一失神，那打手便抓准时机手腕一沉，把刀尖滑向他的要害，他顿时心里一沉，直觉今天会挂点彩回去了。 就在这时，江上阳的身后却忽然涌来一股大力，把他拽了开去，然后眼前便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看不清楚，江上阳其实有点蒙，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险些跌倒在轮椅旁边，脚边躺倒的正是那个差点让他挂彩的专业打手。裴曦本是拉着江上阳后退，此时又一把将脚步还没站稳的他扯着衣领拽弯了腰，另一只沾了鲜血的手卡住了江上阳的下巴，他的声音冷得几乎掉渣子：“江上阳，你以为我不敢找机会弄死你？” “我没……”江上阳当时握着匕首的刀柄正好硌住扳指，担心太大力会把它弄碎了，现在想来也是有些心悸，见裴曦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自己，他立刻道：“Sorry，不会有下次的了。” 裴曦这才放开他，目光还阴霾地扫了那扳指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江上阳站稳后不着痕迹地查看一番躺倒在地上的专业打手，这个人的喉咙上有道割入气管里的血痕，因为创口太小而没多少血流出来，可是人已经断气了，江上阳瞄了瞄裴妖孽食指指尖的一点血迹，完全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弄死这个人的——果然即使这妖孽残了废了，也不能轻易小觑。 这边的突变结束得太快，潘戎跑回来的时候奇怪地来回看了看一身阴沉的自家少爷和有些无奈的江上阳，不明白刚才还腻歪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眨眼就闹僵了，但他也不甚在意，反正这两个人就没彻底闹翻过。 佣兵们已经将局势完全控制住了，死尸躺地上，嗑药的捆一堆，专业打手捆一堆，捆绑手法极其荡漾，乍一看还以为是卖猪仔的。 裴曦过去的时候已然调节好了面上表情，表扬了他们几句，下令让几个轻伤的去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才问：“搜到有用的东西没有？” 带队的佣兵小队队长纳雷克习惯性地带人快速严刑逼供了一遍，刚回来就听到老大问话，于是指了指地上堆着的那些零散的东西，从枪支到通讯器之类的什么都有，还看到一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不会是面粉之类的无害物品，纳雷克说：“我刚才问过了，那些嗑药的没几个是硬骨头，他们的确是飙车党，有人给了几包东西当报酬，让他们来找我们麻烦，他们嗑上兴头之后就过来了。” “那几个呢？”裴曦看向另一堆被捆起来丢在一起叠罗汉的人形肉山，他本来以为四大帮就给个下马威而已，但没想到今晚的事情居然对他们刺激这么大，大到恨不得要了他亦或是江上阳的命，看来他的回归比想象中更具威胁力，或者说裴家的影响力深得让人忌惮，不过不得不说的是策划今晚拍卖会这一场戏的幕后之人的厉害之处，看到裴劲英的遗物被拍卖，连裴曦自己也被惹毛了。 纳雷克摇了摇头，“没找到四大帮的痕迹，好像是外面雇的人，口风很紧，我要带两个回去审一审。” “留几个，其他的都废了，”裴曦淡淡道，“阿戎，走吧。”然后看向不远处站着围观没靠近的轩宇男人，挑眉，“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是不是要我拿根绳子拴着你才行？” 是自己理亏，江上阳默默压下吐槽的本能，温和地笑笑，朝他走过去，“裴少好身手，不用栓我也跟着。” 裴曦见状，啧了一声，他最讨厌江上阳的见风使舵，识趣得让他……连找茬的借口都没有。 江上阳自然察觉到了来自裴妖孽的森森恶意，笑容愈加温润，主动过去帮他推轮椅，“裴少还不走？耽误你休息了多不好。” 裴曦眉头一扬，忽然就弯唇笑了，眯着的眼睛掩饰不住眸子里闪烁的暗色——算了，来日方长，这笔账他迟早会和这个小滑头算的。 纳雷克吩咐完弟兄们去善后，一回头就发现了自家团长和那位江氏总裁的古怪气场，不解地对潘戎挤眉弄眼——这都多久没亲自动过手了，团长刚才怎么突然黑化了？ 接到同僚疑惑的潘戎也很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家少爷怎么了，不过能几句话就惹火他还不被找麻烦的，恐怕除了江大少就没有别人了吧。 这件事虽然不能就这么一笔带过了，可是也不急在一时，江上阳在一车的低气压里顺顺利利回到了自家公寓，同样也还没找到时机让阴沉沉版本的裴妖孽彻底消气——算起来连墓园那次裴曦都是一派冷静之态，今天能让他破功，江上阳难得作死，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等回公寓里放下裴曦送的枪和通讯器，江上阳才发现那个扳指居然忘记还给他了，顿时无奈地纠结起如何放置这要命玩意儿的事情。 裴妖孽肯定不会忘记自家老爸的遗物，也就是说对方是故意放在他这边的，外人不知情，四大帮岂会不知道这扳指对于裴劲英的重要性，虽然在拍卖会上裴曦使劲落他们面子，不过他们估计也不会相信他会真的将扳指当做信物送给江上阳——别说他们，连江上阳自己也不信。 也就是说还会有人去找裴曦的麻烦么……？ 江上阳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找麻烦是正常的，可惜他还是没想通今晚那些要命的专业打手是什么人送来的，如果是刘毅强……虽然他的确很冲动，干出这种想一刀了断的事情也不奇怪，可是，威慑力不足。 那些打手很厉害，却不够厉害，审判者的佣兵发起狠来，局面完全是一面倒的，而且最后那个差点打中他要害的打手……江上阳现在回想起那个人的眼神，才骤然察觉对方是真的想杀他，他极有可能是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虽然觉得裴妖孽拉仇恨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拉到他身上了，江上阳还是决定早早就爬床睡觉——任是谁折腾了这么一整天，也不会有那个脑力去继续想事情的，反正裴妖孽控场，他想多了也没用，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分分钟能把他的谋划全部打乱。 于是第二天易绍游和江上阳通话的时候，发现他难得在家里赖床没出门，三维投影里只看到他卧室里的背景，江上阳整个人还陷在软绵绵的被窝里没有出来。 “绍游？”江上阳刚醒，凭着特设的铃声知道是两个死党之一，迷迷糊糊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随即又听易绍游说了一句话，他就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不解地看着他的立体影像，“你声音怎么了？” 素来清冷的音线变得微微沙哑，易绍游不甚在意道：“有点感冒了而已。” 喝醉之后又吹了冷风是容易着凉，江上阳正要嘱咐他吃药，就听到了轻微的碗筷碰撞声，心里一咯噔，“秦飞在你家？”易绍游是能不进厨房就不进厨房的主儿，他那里的炊具都是秦飞为了自己过去时方便开火才置办的。 易绍游“嗯”了一声，“他送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很晚了，就在客房睡了。” “……”江上阳额上青筋一跳，“是我让裴曦的人送你回去的。”那个顺杆爬的混蛋！ “哦，谢了，帮我也谢谢裴曦。”易绍游认真地道。 “……”江上阳扶额，对方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话？他是想表达秦飞那家伙其实可以顺便让审判者的人送他回去的，做什么非要留宿在别人家里？就算这个“别人”是他们的死党也一样！ “说到裴曦……”易绍游的语气变得有点古怪，“昨晚拍卖会的时候……你和他怎么回事？” 话题突然绕到自己身上，江上阳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回事？裴曦怎么了？” “我看到了，他去拿扳指的时候……”易绍游有些犹疑，“你们两个接吻了。” “……不就是碰了一下么，”对于好友的犹疑，江上阳哑然失笑，“我也没反应过来，不过当时那个场面能计较什么？” 可是，为什么在那个场面就一定要接吻呢？易绍游觉得对方的逻辑似乎不太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能道：“那你们也闹得太大了，以后怎么收场？”拍卖场里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闹这一遭可比公开婚讯要铁板钉钉了，以后大家说起他们其中一个都会联想到另一个，江上阳以后还怎么谈婚论嫁？ “那扳指是裴曦他爸的遗物，四大帮的人明着打他的脸，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不然江家也跟着糟心，至少我家老爷子就肯定不会放过我，”江上阳瞥了一眼床头柜，那里面放着那枚掀起一番风波的扳指，他眉间掠过一抹沉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先扳倒四大帮再说……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 第三十六章 亲吻 易绍游听了江上阳将凌晨遇袭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由得暗惊，相当不解地道：“不应该的啊，这个时候动手对谁都没好处。”四大帮根深蒂固，审判者实力难测，江家如日中天，几方势力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铲除的存在，在知情人看来，北联盟国9区这次的翻天覆地能两年之内尘埃落定都已经是效率极高了，怎么突然就白热化了呢？ “现在还不好说，也可能是什么人在浑水摸鱼……回头看裴曦查得怎么样吧，抓的人都在他那里，要是有结果的话再和你商量。”江上阳话是这么说，但心里也有自己的计划。 易绍游不是很清楚当年的事情，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便道：“你自己有分寸就行，小心点。” 江上阳应承：“好。”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地道：“对了，赶紧叫秦飞那个蠢货滚回他自己家去！” 易绍游：“……哦。” 挂掉通讯后，易绍游抱着通讯器坐在被窝里，他醒来的时候看秦飞有些蔫头蔫脑，便知对方肯定又因为什么事惹火了江上阳，然后不是被训了就是被冷处理了，于是打个通讯探探口风顺便问问昨晚的事情，没想到问出这么一档子事，易绍游细细地琢磨了片刻，实在觉得有些头疼。 “折腾什么呢，还嫌感冒不够严重？”秦飞端着一碗粥走进来，道，“温度计给我看看。” 易绍游把夹在腋下的温度计拿出来给他，然后接过那碗淮山肉粥，秦飞看了看温度计上的刻线，皱眉，“有点低烧。”早知道凌晨回来的时候就不先帮他洗澡了，当时只是觉得一身酒气睡觉不舒服，没想到开着暖气也会着凉。 “再睡一觉就好了。”易绍游自己倒是心很宽，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在对方那个不满意的眼神飘过来之前一脸淡定地转移话题，说了一下江上阳的事情。 “腾虎帮干的吧？”秦飞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心道幸好昨晚坚持没把人给江上阳送回来，不然易绍游也被他们拖下水了，易绍游可跟他们那个圈子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易绍游想了想，“恐怕没那么简单。”全世界的人都猜是这个人做的，估计这人很有可能就是被嫁祸的了。 秦飞约莫有些想法，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道：“管好你的感冒再说，上阳他自己有分寸的。” 易绍游随意应了一声，默默喝粥，秦飞瞥了他几眼，还是忍不住问道：“昨晚怎么和唐含双喝酒喝了那么久？” “回包厢的时候没看到你，唐含双就过来和我聊天了。”易绍游不咸不淡地道，看了看他，眼神意味不明的。 “哦，我在别的包厢，下次你注意点，喝不了就别喝那么多。”秦飞好像也没别的想法，说了句要出去倒热水就拎着杯子去了厨房，电水壶里的水在翻滚着，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拿出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冷冷道：“下午把唐含双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 交代完事情之后，秦飞放下通讯器，在洗手台反光的地方看到素来游戏众生的自己居然破天荒地皱着眉头，好像被什么困住了似的，不由地自嘲一笑。 而在房间里，易绍游盯着手里的粥，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复杂之意。 话说两头，难得赖床的江上阳终于补眠补够了，从床上爬下来，准备刷牙的时候他无意中照了照镜子，然后眼皮子就使劲跳了一跳。 他的下巴处竟然多了一道红痕，指宽大小，仔细看的时候还是挺明显的，想也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了，江上阳算了算时间，这痕迹都八九个钟了还没消掉，可见当时裴曦捏住他下巴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作为受害者的江上阳很忧郁——动不动就捏人下巴是病，得治！ 可是话说回来，江上阳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去好好练练身手了，他打小就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才会得了个地下世界贵公子的名号，这些年也习惯了和别人坐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可惜四大帮不是喜欢兜圈子的主儿，裴曦也是个暴力狂，真刀真/枪的生活……还真是少见啊，以前的江家也是地下世界的一大势力，又和裴家同盟，共进共退，旁人见了礼让三分，江上阳最多就是围观裴曦去砸场子，自己一向是坐在旁边等他砸完了再一起回家的，后来裴家落败，江家抽身战局之外，除了两家三帮四大派局面瓦解时那段腥风血雨的时日，江上阳真的还没怎么亲自动过手，谁知道这次明明是裴曦惹事，他就最多是个共犯，还被人家惦记上了，还真是一笔划不来的生意。 等外卖送上了门，江上阳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新闻，看着看着才知道凌晨那档子事已经让整个北联盟国9区都一片腥风血雨了，连昨晚拍卖会的轰动都被掩盖了几分锋芒。 就在审判者的佣兵们混战的那个十字路口，早起的菜农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就来摆摊了，发现那里躺平了一大堆的人，有活的有死的有半死不活的，一身衣衫褴褛，场面血腥凶残，据说还丢了一地的枪械武器，辖区内的警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明这是两伙人嗑药之后神志不清开始混战，其余的事情倒是含糊而过。江上阳发出去好几个讯息，调动自己的人脉网查探了一番，等消息回馈回来，他才知道那不明白色粉末是今年东联盟国4区的新货，纯度极高，那两伙人注射过度，基本都不行了，抢救回来的也是植物人。 他听到裴曦说废了他们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断手断脚，没想到居然是杀人灭口，裴妖孽果然还是那么……如狼似虎。 另外，东联盟国4区的货不是刘毅强占最大头么，裴曦这是真的查到什么了，还是逮谁咬谁杀鸡儆猴？ 下午，江上阳照常去旭跃大厦，这次他换了飞行器，免得老碰上某人要搭顺风车，因为下巴上的红痕未消的关系，他本来想直接从地下停靠台直接上顶层办公室，可是飞行器刚驶入大厦范围的时候他不经意通过舷窗往外一看，一眼就看到了审判者那标志性的车队，心里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江上阳搭电梯的时候在自家大厦一楼大厅刻意停了一下，打开电梯门后就看到潘戎站在服务台边似乎和前台小姐在交涉什么，他身旁的男人——长发，轮椅，这标志性的出场，除了裴曦还能是谁？ 江上阳第一反应就是想赶紧关电梯门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只不过裴曦似乎早有所料，想也没想就言笑晏晏地侧过头来，朝他招了招手，“上阳。” 裴曦给的通讯器里有全球定位系统……想起这件事的江上阳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见他没有凌晨时分那一副低气压的模样，便淡定地走过去，清清嗓子道：“裴少很有空？” “为了见你，自然是有空的，”裴曦含情脉脉地道，然后瞬间变脸，可怜兮兮地控诉：“可是你家员工说我没预约，就不能上去等你。” 被投诉的前台小姐瞄了瞄自己压在文件夹下面的八卦小报，然后心底默默泪了——她不是有意的…… 江上阳记住自己回头要提醒财务部给敬业的前台小姐涨工资，对她道：“以后裴先生过来的话，就请他直接上我办公室。”然后才看向裴曦，似乎很公正地说：“裴少怎么不提前跟我或者费雨说一声，公司有公司的规定，前台也是按规矩行事。” 裴曦眨巴了一下眼睛，委屈得就差没对手指了，拉长了声音道：“人家也是急着见你嘛……” “……”江上阳果断地接手过轮椅，把这妖孽往电梯那边推——这么大庭广众的拉着他一起掉节操真的好么？！ 他们身后，前台小姐拿出那份八卦小报，盯着上面的江氏总裁与裴大少爷在慈善拍卖会上的KISS图，又看了看前方两人的背影，再度默默泪了——这次是萌哭的…… 顶层是江氏老大独自办公的楼层，裴曦没让潘戎跟着，从电梯出来后却敏锐地发现走廊上铺满的地毯已经被撤掉了，浅白大理石的地面在冬日里显得有些凉寒，但是轮椅经过时不受任何阻碍，他愣了一会儿，随即不由得笑了，“小太阳果然贴心又温暖。” 江上阳一听，撒手就不想推轮椅了，丢下他往办公室里走，“温暖大礼包服务到此，接下来裴少自己努力。” 裴曦摇着轮椅跟在他身后，一脸纵容道：“我也不忍心让小太阳受苦受累。” 江上阳把他的话当成是耳边风，走过去拉开落地窗前的窗帘，让冬日下午的暖光毫无阻挡地投射进来，他回头，挑眉，“我以为今天裴少会很忙，这会儿过来是有何贵干？” 落后几步的裴曦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初冬的暖白天光，伸手可及的浮云长空，颀长笔直的身影，落地窗前站着的轩宇男人微微侧身望向他，神容不似在外人面前虚伪客套的温润贵气，而是带着几分高傲的从容，细碎的日光将他勾勒得如梦如幻，他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似是江上初升的朝阳，意气风发地破开笼罩在天地间的深沉夜幕。 裴曦眯着眼睛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奇异的光彩一漾而过，像是身处黑暗的人捕捉到什么振奋人心的光亮似的，江上阳等了片刻也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不解：“裴少？” “过来。”裴曦忽然如是道，是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命令。 和他熟稔惯了，江上阳也没在意，走了过去，裴曦却示意他弯下腰来，然后抚上他的下巴，江上阳霎时间想到那道红痕，啧了一声，“你这习惯能不能改改？” 裴曦的手指停留在他下巴的那道痕迹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指腹的厚茧刺得江上阳的皮肤有些细微的疼，“好像下手重了点，好吧，我道歉……” “你的道歉不值钱。”江上阳担心这红痕越弄越明显，刚想避开，裴曦却冷不丁的扣住他的后颈，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有点用力，江上阳一下子没防备，直接朝他摔了过去，下意识撑住轮椅的两边扶手保持平衡，正想问这妖孽想干什么，就觉唇上一温，裴曦竟是像昨晚在慈善拍卖会现场那样，直接吻了上来！ ------------ 第三十七章 状态 可是不同于之前那个逢场作戏般的一触即分，裴曦在他愕然的时候已经用舌头勾住江上阳的舌头，纠缠在一起细细舔舐，抵死缱绻，他的动作很霸道，江上阳也下意识地想把他的舌头顶开，却被他侵入自己的口腔，热情在他的舌尖上翻滚，汲取着他肺部的氧气，像是要拖着他沉沦，有什么暧昧的讯息在两个人相接处的地方碰撞开来，绽放出霞光似的烟火，顺着舌尖的神经传递到脑海深处，纵使是两个素日里纵横自若的男人也有一瞬失控的沉迷。 “嘶——”明显的倒吸冷气声从门口传来，一下子惊醒了几乎失神的江上阳，他赶紧摆脱裴曦的束缚，抬头一看，费雨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这个八面玲珑的贴身助理此时也瞪圆了眼看着自家上司压在——这是大误——他的绯闻男友身上“为所欲为”，脸上丰富的表情简直是在赤裸裸写着一行大字：“卧槽！绯闻居然是真的！？” 江上阳霎时间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把甩开裴曦的纠缠，眼神朝着费雨杀了过去，费雨猛地回神，下意识就抱着文件夹拉上门就跑，声音还不忘远远地飘来：“对不起，打扰了！江总裴少你们继续……继续！” 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就被大力关上了，江上阳沉默片刻，收回视线，然后将目光极致温柔地移到眼前的男人脸上，语气柔软地道：“裴少，你不如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曦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思索片刻，牛头不对马嘴道：“感觉其实还是不错的。” “……”江上阳默默扫视办公室开始找东西，决定贯彻之前裴曦给他提的能昭显自己铁石心肠的主意——盖他麻袋！揍他一顿！干掉他！ 竹马同志估计气到想行凶了，裴曦慢吞吞地给他顺毛：“只是亲一下而已，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这是小太阳的初吻？” “……”于是江上阳放弃了找麻袋，返身直接给他肚子来了一拳，动作之快、准、狠，完全打破了他这二十余年来训练的最高水准。 “……”江上阳真的气疯了，这一击丝毫没留手，肯定还超水平发挥了，饶是裴曦也没忍住捂着肚子在办公室休息了半天，才直起身子用眼神控诉已经恢复优雅淡定、坐在办公桌后面认真处理公务的江大总裁，“小太阳，你对我比对那个要杀你的打手狠多了！”要是平时就有这水平，凌晨那会儿被围攻的时候他还需要英雄救美么？ 江上阳睨了一眼过去，皮笑肉不笑地看看他腹部以下的地方：“裴少这么欲求不满，不如我联系一下元先生替你解决？” 裴曦瞪大了眼，委屈：“小太阳，你是新欢，他是旧爱，难道你不应该对他报以秋风扫落叶的狠心，对我致以春天般的关怀吗？” “裴少需要我关怀么？”江上阳冷酷地呵呵两声，目光再度停留在他脐下三寸的位置，“那就一刀解决了吧，一了百了。” “……”裴曦默默将捂住肚子的手下移，心道果然还是黑化状态前的小太阳最好了——裴大少明显忘记是谁把他逼得黑化的了。 其实江上阳倒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个吻，他们一块儿长大，肢体接触是常有的事情，身处的环境也复杂，见手底下的人玩男孩的时候甚至玩笑般试过和对方接吻，不过当时比现在少了一分隐秘的暧昧罢了——也就是这一分暧昧让他有些懊恼，不是对裴曦，而是对自己。 比复仇更难的是迈过自己心里那道坎，江上阳能理解他对现在的裴大少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像是一种缓解剂，虽然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但他的存在能令裴曦压抑着那种毁灭的冲动，所以江上阳更需要把持住自己，别被裴曦从骨子带出来的疯狂影响，失了两个人的冷静。 ——这盘棋上的赌注是裴家和江家，谁都输不起。 “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揭过这个话题，江上阳问道，“那个打手要杀我的那句。” 裴曦见他似乎调整好了某种状态，微微眯眼，不知心底里转悠着的是什么心思，表面倒是平静得看不出端倪，“小太阳恐怕不会看不出来吧。” “是你拉仇恨值的时候拉错方向了吧？”江上阳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盒子，推给裴曦，“还是说，对方冲着这个来的？” 裴曦打开那个盒子，注视着里面那枚纹路精美的扳指，黑漆漆的瞳仁里映入了一抹翠绿，显得有些怪异，“按那个人的做法，不像是抢，倒像是想毁了它。” 江上阳啧了一声，“一亿多的东西，倒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不是自己拿到手，自然一文不值。”裴曦嗤之以鼻，随手就把盒子丢回给他，“收起来吧，我留着没用。” 江上阳被他的动作吓得心跳都多了半拍，赶紧伸手把盒子接住，把暗扣扣好，免得把珍贵的扳指调出来给摔了，他比裴曦对这东西的模样要紧张多了，不满地道：“就算你给我扳指也抵不了债，我留着同样没用，供着么？”他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还是拿回给裴伯伯吧？” 裴曦却淡淡地说：“昨晚我没开玩笑，我爸是说过这东西留给儿媳妇算了，他……不是在意那种身外物的人。”而他和四大帮你争我夺，与其说是争裴劲英的遗物，不如说是想知道这背后藏着的秘密。 骤然提到裴劲英，江上阳也是一时嘴快，见裴曦接上话的时候便不由地下意识看向对方，对上他那双暗沉黑瞳时又忍不住先行避开了，裴曦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若有所思，“上阳，你果然瞒了我不少事。” “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呢？”江上阳的视线落在窗边的暖白阳光上，“其实也没什么意义，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也许有些事情没什么意义，但我就是想知道。”裴曦托着下巴，盯着他不放。 江上阳的心情很复杂，“还是等你冷静点再说吧，我对你现在的状态不抱信心。” 裴曦的眼神一暗，“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江上阳反问了一句，走到裴曦边上，半蹲下来，直视他的双眼，“不，裴曦，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快疯了。” 裴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从你见到我，知道我真的没死之后，你一直就是这么觉得的？” 他此时身上溢出的冷意很重，江上阳却很坦然，“不然，你觉得我的脾气真的那么好？”才会无缘无故忍他那么久？ 裴曦神色郁郁，“我说了，我觉得我很好。” 江上阳看着他，裴曦不笑的时候，才能发现他的轮廓比起当年其实变得更冷硬了一些，江上阳的心里无端端的就塌陷了一个角，好像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渗了出来，他在这瞬间想起了很多东西，上学时趴在他后面睡觉的男孩，他坐在高高的围墙上看着某人以一敌十地打群架，月光下的小提琴，足鱼山上的笑声，裴家的那场惊天大火……想着想着，江上阳的语气都不由得变软了，他轻声道：“裴曦，我不是在指责你什么，也不是要教训你，我只是希望……你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他说得很煽情，言语很真挚，裴曦皱起了眉头，好像注视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你答应了我爸什么？” 江上阳顿时僵住，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关心你，和裴伯伯没关系，毕竟我们认识那么多年，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一点不顾情谊的人……” 裴曦笑了，笑容很好看，但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上阳，你不是那么温柔的人，我们虽然十一年没见，但我对你知根究底。” 江上阳沉默，他知道裴曦说得是真的，他把握不住裴曦的性格，是因为裴曦很疯，很善变，当年裴劲英都没评价过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裴曦要掌握江上阳的性格就太简单了，裴劲英和江徊昂是拜把子兄弟，以至于江上阳和裴曦两个人从刚出生没多久就经常呆在一起，连奶妈有时候都混着养他们，像是同胞兄弟似的，只是他们俩性格不对付，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才会没有亲密无间，有时候江上阳都怀疑他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太在意，至少十一年前，裴曦不会摆出这么一副把他看成心头肉救命草的姿态，没办法，裴曦聪明，有野心，够胆大，天生拥有太多，自己又会打拼，嚣张两个字简直是他的代名词，他有这样的资本来蔑视众生。 但是真正算起来，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没有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那么深，包括他们的父辈，在江上阳的记忆里，他十七岁之前，他们两个人成长的路线都是交集在一起的，连江徊昂都没有裴曦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多，他们相互嫌弃，却又很微妙地一直都同在一条船上，江上阳本来就没指望自己能瞒得住他什么事情，可惜裴曦竟然揭穿得那么快，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自从这次重逢以来，在和他相关的事情上，裴曦或许总会多那么几分纵容，但却少了一分耐心，江上阳想，这也许是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后遗症，裴曦选择了和他结盟，却忍不了他隐瞒太多的事情。 “裴曦，”江上阳轻轻念着他的名字，把手放在裴曦的手臂上，微微用力握了握，似乎是安抚，他的眉宇之间打了个结，似乎在想什么令他很是为难的事情，“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确定你真的足够冷静。” 裴曦缓慢地阖动着眼睑，漆黑的发垂落下来，搭在了江上阳的手背上，有点痒，但是江上阳没动，裴曦便自己动手把头发别到脑后，问：“一点时间是多久？直到我把四大帮的人都弄死了？你就可以说一切都过去了，让我别追究了？” 江上阳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好，你可以追究，那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第三十八章 承诺 裴曦讥诮道：“是你的条件，还是我爸亦或者江叔叔的条件？” 江上阳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神色很专注，又带着点莫名的意味，裴曦看到他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撇开了头，身上那股冷意也慢慢地散了开去，就像是刺猬缓缓收拢起了自己的尖刺，他挪开了视线，看向落地窗外灿白绚烂的阳光，连语气里那种天然嘲讽的意味都淡了不少，甚至显得有几分温情，“行了，你说，我答应就是了。” 江上阳有些奇怪于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但犹豫了一瞬，还是轻声说：“等这些事情完结之后，你可以呆在审判者，也可以回来9区，想干什么都行，但是别再碰太多地下世界的事情。” 裴曦哼笑一声，苍白的皮肤看不见血色，薄薄的唇弯出尖尖的弧度，“反正别惹麻烦，我只要保证能留下一条烂命就够了？” 江上阳的眉心皱了起来，“你一定要曲解我的意思？”在裴曦眼里的他到底多么不近人情？明明他自己才是更冷酷的那一个。 江上阳的口气变得不太好，这不像是他一贯经营出来万物岿然不动我兀自优雅的形象，裴曦的眼里掠过一抹诧异，然后却是弯着唇笑了，这次双瞳深处总算多了几分笑意，“想干什么都可以？所以，我要是连审判者都不要，你打算养我？” 这下轮到江上阳怔愣住了，他脸上表情好生纠结了片刻，似乎是权衡利弊，老半天了才勉强道：“……也不是不行。”起码裴妖孽只要不去主动招惹麻烦，那就还不算难养。 裴曦一下子笑了出声，“宝贝，你的表情就像是买房子结果被附赠了一窝小动物，结果你还皮毛过敏。” 小动物？难道裴曦没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大怪兽？另外，他的心情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愉悦？江上阳顿时狐疑地瞪着裴曦，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结果裴曦看到他的脸色变幻，顿时笑得更欢快了，他像是恶作剧成功了似的，眼里充满了促狭的笑意，“小太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报完仇了会去寻死？” 江上阳霎时间心情变得十分微妙，裴曦刚才的抑郁状态只是在演戏？他又被坑了？江上阳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抑郁了，没好气地说：“不，我是怕你拉着全世界陪葬。” 他赌气的样子可是罕见得很，裴曦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亲江上阳的额头，被他嫌弃地推开，但裴曦只是笑，“怎么可能呢，那些人总会死得凄凉，我要是不活得好好的，怎么对得起他们日日夜夜诅咒我不得好死？” “真的？”江上阳一脸怀疑。 裴曦摸摸自己的嘴唇，好像在回味刚才的吻，“难道还能是假的？” 江上阳却在回忆着刚才的事情经过，眉尖不经意之间就蹙了起来，“我才不信你这么想得开。” “我当然没那么想得开，”裴曦很光棍地道，成百上千的性命在他嘴里也不过信手拈来，“等那些人都死光了，我肯定就想得开了。” 江上阳的眉尖便松了松，这个小动作引起了裴曦的注意，但他自己没有察觉，“然后呢？” “然后？”裴曦的笑容淡了淡，“他们能在毁了裴家之后过得风生水起，我为什么就不能在干掉他们之后活得潇洒恣意？还是说，上阳，你真的觉得我会变成那种我看了一眼就想踩死的废物？” 话到最后，裴曦的声音里已经尽是蔑视的肃杀，让江上阳心里猛地一凛，也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意，没错，普通人可能会因为这血海深仇而疯狂，他们会被这仇恨的重压压倒，即使因仇恨而坚强，在大仇得报之后也会因为骤然失去生活重心而选择死亡，可是裴曦是什么人，骂他疯子固然是口舌之争，可是江上阳从小到大就发自内心觉得他挺不正常的，少年时期还偷偷研究过心理学，曾一度怀疑裴曦就是个反/社会人格类型的大混蛋，读大学的时候他还特地去辅修了心理学，免得无法对付段数越来越高的裴妖孽…… 成王败寇，即使是裴劲英还活着，他也不会打着“你对不起我所以我就来报仇”这一类博同情的旗号，就像裴曦如今所做的，他仅仅只是回来复仇，为的是裴家被覆灭的奇耻大辱，为的是他的地位被挑衅的不甘，裴家当年被掀下博弈台，那么，裴曦这么不服输的人，怎么会愿意一直顶着个输家的名号呢？何况地下世界奉行一命还一命，裴曦可是正正经经北联盟国9区地下世界建立者的儿子，原本的9区地下世界继承人，他的规矩，他的东西，谁动了，就等着被这妖孽成倍地收回来吧。 所以由此推论，裴曦的确因为当年裴家覆灭的事情而改变了，也疯得不正常，但那也只是……变得更变态了而已！ 江上阳顿觉自己的同情心全部喂了狗，居然会相信裴妖孽那比钢筋铁骨还强韧变态的心能变得脆弱，他现在只想给自己一个评价，那就是——傻！ 裴曦的目光在他变幻莫测的脸色上掠过，那股子轻蔑的杀气在一刹那间收拢于无形，裴曦笑得甜美又动人，“怎么样，小太阳，你现在对我的了解更深刻了没有？” 江上阳暗暗咬牙，“深，深得不得了。” “乖。”裴曦满意了，虽然他很享受江上阳对他的那种紧张感，但是作为一个强者，他还是不希望被江上阳看成是需要保护的弱者，他的小太阳可不是寻常人物，如果太弱的话，他说不定会被抛弃掉的哦～ “不过，”江上阳话锋一转，“刚才你答应的事情没得反悔。” 裴妖孽说是这么说，可是他对他的精神状态一点儿也不抱有信心，裴曦一向都有一种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的气场，他要是拉全世界陪葬不一定是复仇，但肯定一半原因是觉得好玩，尤其是这次死而复生归来，他的疯病更严重了，江上阳都在考虑要不要拿出以前辅修心理学的本事，让裴妖孽测试一下心理状况了…… 裴曦倒是很好脾气，“好好好，你说了算。” 江上阳被他这种疑似宠溺的语气弄得一身鸡皮疙瘩，“你能记住就最好……啧，是不是你被什么人刺激了，好端端的跑来和我谈心？” 裴曦的桃花眼扑闪扑闪的，“难道不是小太阳你先和我谈心的么？” “……”江上阳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后悔了，天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裴曦想了想，“小太阳你觉得是真的就真的，假的就假的咯。” “……”江上阳只好放弃去揣度裴妖孽的想法，这家伙的心思从来都比女人还难琢磨，还是不要浪费自己的脑细胞了。 至少无论如何也让裴曦答应了他的条件，也暂时避开了他的盘问，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麻烦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裴曦的承诺让江上阳少了几分后顾之忧，心情轻快了很多，刚想站起来就发现自己的脚都蹲麻了，不由得啧了一声，裴曦轻笑着俯身搂住江上阳的腰，把他拖了起来，动作流畅得很，还顺手在他腿上几个穴道上按了按，那种刺骨的感觉立时消散了大半，江上阳站起来之后一边适应那种酸麻的感觉，一边瞥着他的腿，状似无意地道：“你的腿真的没法治了？”他还是不信这家伙的脚真的完全不行了。 裴曦却换了个话题，说：“过来。” 鉴于他不久之前刚说过这两个字，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不能言说的奇怪事情，江上阳很警惕，“干嘛？” 裴曦只是微笑，从身上摸出个小小的药瓶子，不容拒绝地说：“过来，把头低下来。” 江上阳还是有些怀疑，但是看他坚持，只好凑过去了，然后就看到裴曦打开那个药瓶子，用手指挖出一些透明的膏体，在他的下巴上抹了抹，清凉的感觉一下子渗进了皮肤里，江上阳不由得怔然了片刻。 裴曦大概是把声音放轻了，所以莫名地透出了几分温柔之意，“别去碰它，痕迹下午就能消掉了，这个你可以随身带着，它有很多用途。” “哦。”江上阳接过那个药瓶子，看了看上面的说明书，啧，果然不是能在市面上通行的药物，万用型的，江上阳怀疑这是审判者的佣兵们出任务的时候的必备药品。 “对了，还有这个，”裴曦又从轮椅上取下一盒东西递给他，江上阳打开一看，全是一排排的子弹，估计都是凌晨时他给他的那把枪的标配，裴曦有些促狭地道：“需要我陪你练练么？还能打得中靶子吧？” 江上阳闻言，还真的犹豫了一下，“我今年春天倒是去过两次射击场，不过都是去陪生意伙伴……” “……”裴曦这一瞬间真的想干点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小太阳，你总是有本事能让我心情不美妙。” 江上阳干咳一声，“我会去练习的，唔，我应该有射击场的VIP卡……” “去我那边吧，”裴曦无可无不可地道，“我有个地下射击场。” 江上阳条件反射地问：“你住的地方？” 裴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微笑起来，怎么看怎么像是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嗯，也欢迎小太阳来我家留宿。” 江上阳：“……”他还是去找那张射击场VIP卡被丢在哪个角落里了吧。 裴曦又补充道：“顺带还能帮我做一下复健。” 江上阳一下子就微微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裴曦正面回答关于他这双腿的事情，他的目光忍耐不住地在他膝盖上逡巡了一圈，“能治好？”复健，就代表还没完全好。 ------------ 第三十九章 到货 裴曦却停在这里避而不谈，只是笑着问：“所以，小太阳你打算来我家吗？” 江上阳谨慎地道：“既然是裴少邀请，那么去喝杯茶也不是不行。” 裴曦很满意地点点头，“你当然可以随时过来。” 他的态度好得出奇，但是江上阳自我感觉刚得罪了他，指不定这妖孽想着怎么折腾他呢，便下逐客令了，“那裴少的事情说完了吧？我还有公事，裴少慢走不送。” “哦？”裴曦好整以暇，“可是我也有公事要和你谈啊。” “……”所以刚才你废话那么多都是闲着扯淡吗？！江上阳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那你说。” 裴曦想了想，“对了，我是要来跟你说一声，想借你家码头运的那批货已经出发了，按照预计来看，它会在五天后抵达9区，我想你家码头空出两天来。” “两天？”江上阳挑眉，“有什么不可控因素吗？”这位之前可是跟他打了包票说没问题的。 但裴曦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轻松，“有影响因素，但都在可控范围。” 了解，又在撒网干坏事了。江上阳不置可否，反正这件事干好了就是对他有好处，没干好也连累不到他，“行，我会让那边空出来的，你的人准时过去接手就好了，我会把码头的控制权暂时交给你的人，但是，别闹出什么大动静。” 裴曦笑眯眯的，“小太阳尽管放心，我怎么舍得对你不好？”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那就最好不过了，裴少还有什么事？” 裴曦眨了一下眼睛，话锋突转：“等下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江上阳很镇定地说：“不行，晚上我有安排，下次你可以跟费雨预约。” 裴曦看着他，很天真的样子，“你说真的？预约？” “……”江上阳怀疑他的疑问句其实是威胁，考虑到裴曦的战斗力，江上阳非常识趣地改口道：“裴少下次可以先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安排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 裴曦很遗憾，“这样啊。” “嗯，就这样。”江上阳怀疑他是在遗憾没从他的话里找出茬来。 裴曦又道：“其实我是想跟你说，凌晨追着我们的那帮人被我处理掉了，你不用管他们了。” 江上阳狐疑地看过去，“我猜你暂时不打算和我说你查出了什么结果？” “Bingo～”裴曦的眼神里充满了宠爱之意，“小太阳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江上阳觉得自己再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裴妖孽果然越来越蛇精病了，“过奖了，我这点不如裴少。” 裴曦很谦虚，“我一般只对你善解人意。” 江上阳：“……”怎么办，总觉得他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惊天动地的坏事，这辈子才会被裴曦缠上。 裴曦也没有在他办公室待太久，只是临走之前跟他要了一份江氏针对中心公园项目的资料，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是江上阳觉得裴曦应该没什么理由对江氏下手，所以就把东西给他了——说不定裴曦一个心情不好，就去祸害元伍刚收购的长冈建筑了呢？还真是有一种莫名期待的感觉啊…… 只可惜接下来几天里，大BOSS裴曦都没动没静的，也不知道在暗地里使什么坏，整个北联盟国9区都因为他的不出声而沉寂下来，反而让人觉得诡异至极，江上阳倒是没空搭理裴曦，他跟着中心公园项目组的人一起加班，把投标书重新做了一份，审判者那边也派了佣兵过来保护项目组的人，还真的阻止了好几次针对他们的要命袭击，骇浪组那边掺了一脚是肯定的，江上阳有点怀疑不只是这个大项目的问题，他和裴曦绑在一块儿，元伍一定是顺带把他恨上了……不对，元伍本来就和他也不对盘，只是以前是谁也不想看见谁，暗地里钉小人，现在的话元伍估计是恨不得拿把激光枪对着他扫扫扫，一举把他干掉了。 话又说回来，江上阳虽然挺感谢那些审判者的佣兵们，但是如果他们不叫他团长夫人的话，他一定会更感激的…… “团长夫人！” 又来了……江上阳深吸一口气，才能保证自己的优雅面具不破功，他转过身去，看向跟在他背后的两个牛高马大、穿着西装也一身痞气的佣兵，微笑，非常和蔼可亲的样子，“亚诺，西森，我记得你们团长说过，让你们别叫我团长夫人。” 亚诺是个表情比较严肃的汉子，看起来三十出头，一身肌肉把西装撑得鼓鼓囊囊的，西森比亚诺年轻个三两岁，也爱笑，笑得很开朗，还有点傻，让江上阳无数次质疑他的智商，不过能让裴曦选在身边的人肯定有过人之处，江上阳也没小看他的意思。 可是西森实在傻得令人纠结，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听江上阳这么一说，便茫然地问：“可是不叫团长夫人，不会太不尊重您了吗？” 问题是叫一个大男人团长夫人，又哪里显得尊重了……江上阳叹口气，“可以叫我江总，不介意的话，叫我江哥也行。” 他叹息的样子总让人感觉不顺着他的意，便是天大的错事，西森和亚诺当然顶不住他的功力，对视一眼，齐齐叫了一声：“江哥！” 新称呼，成功Get√！江上阳满意了，笑得更迷人了，“对了，你们刚才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此时他们正在旭跃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自从上次裴曦来过之后，也不知道他下了什么命令，亚诺和西森便从远距离保护改成了贴身的那种，江上阳还能感觉到远处还有人在观察全场，具体证据为上次有个狙击手试图给他们项目组找麻烦，结果江上阳恰好和他们同行，那个狙击手还没动手就被干掉了，江上阳见亚诺和西森都不意外，便问了一句，他们俩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头顶上某个方向的位置，示意那边有人，江上阳看到他们耳朵内侧的微型耳机，点头表示明白，心里倒是对裴曦的谨慎和细心挺受用的，裴妖孽的便宜，当然能占就占了！ “江哥是准备去见招标办的那位代理处长吗？”西森问。 “嗯，怎么了？”江上阳有些奇怪地问，裴曦派来的这两个保镖的确在非常认真地履行保镖的职责，一向都是只跟着他，不插手他的行程安排。 西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团长让我跟您说，让江哥您和那位代理处长好好相处，”顿了顿，一脸微妙地补充：“但别做对不起他的事。” “……”江上阳差点被噎住，第一反应是：“你们团长现在在做什么？”恐怕他才在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吧！ 西森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团长在江家码头那边。” 江上阳一愣，然后掐指一算，才想到这两天应该是裴曦说的那批货抵达9区的时间，但他忙昏头了，把这件事给忘了——重点还是裴曦貌似并不打算跟他说，估计他自己能处理……想到这一点，江上阳就淡定了，“嗯，你让他那边等搞定了，就给我拨个通讯。” 他说得实在太理所当然了，西森应了声“好”，还是不免多看了江上阳两眼，和亚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团长和他家夫人的感情貌似真的很好啊……看来传说中的绯闻估计还真的不算是完全的绯闻，除了审判者内部核心的人，还没见过几个人和他们家团长能这么熟稔平常地说话呢。 江上阳没有注意两个佣兵保镖的眉来眼去，他在琢磨裴曦说让他和那位招标办代理处长好好相处是什么意思，正话还是反话？难道说那个代理处长还是裴曦的熟人吗？熟的朋友还是敌人？ 于是在去招标办办公室的路上，江上阳盯着这个代理处长的资料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出来，但很可惜的是这个叫做师之盛的男人是从基层调上来的，履历很简单清白，除了倔了点耿直了点之外好像没什么大的缺点，最多就是不太适合混官道罢了，可是运气好的话反倒是个优点……看来看去，起码江上阳是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妥的，不由得更加怀疑这个人的身份。 啧，不会有诈吧，真是相当信不过裴曦的人品啊…… 与此同时，G市的江家码头里，一队一队训练有素的佣兵在岸边巡逻，眉目英武的男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一艘巨大的货船缓缓靠岸，审判者的副团长埃瑞•莫里就在这艘货船船头的位置，还没等大船停稳，他就拽着缆绳顺势跳了下来，屈膝缓冲落地，一系列动作轻巧灵活，像是毫不费力。 “团长，”这个金色碧眼的年轻男人朝裴曦走了过去，笑道：“货都在这里了。” 裴曦点点头，“辛苦了，路上怎么样？” 埃瑞啧了一声，“小鱼不少，大鱼倒是没见一条。” “说不定大鱼被岸上的猫吃了吧。”裴曦轻笑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 埃瑞察觉得出他话里有话，但是现在也没空探讨这些，耸肩道：“这些货怎么处理？直接放仓库里？”他放眼环视四周，江家财大气粗，码头的仓库自然是又大又好的。 裴曦却对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不，除了一号、二号和三号舱的，其它都拆箱运走。” “全部运走？”埃瑞一愣，然后就看到一排排车队朝这边驶来，像是勤勤恳恳的工蚁，密集浩荡而来。 ------------ 第四十章 孤儿 江上阳是在师之盛的办公室里见到他本人的，这是一个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男人，比江上阳大不了几岁，在这个人均寿命一百二十多的时代里，他其实还很年轻，如果不是有这一次意外的提拔，以他的硬脾气和资历，以及一穷二白的身家背景，恐怕五十岁都坐不到招标处代理处长这么个位置。 而师之盛本人却长得和他的脾气并不像，乍一眼看去，他就像是个谦和有礼的古代书生，一头黑色短发，古东方人的长相，五官处处都是文人雅士的味道，江上阳被一个小文员诚惶诚恐迎进去的时候，师之盛正捧着一本纸质书，坐在窗边细细研读，听到动静时，他抬起头来，眼神如四月江之南的雨，轻轻浅浅迷迷蒙蒙，衬得全身都透着一股子闲情雅致慢哉悠哉的气息——9区里把这个人传成了老顽固犟牛角，在看到他的资料之前，江上阳还以为他会是个一脸死板的老头子，看到本人之后就更意外了。 “师处长，上午好，”江上阳收起心里的惊讶，对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我是江上阳。” “久仰大名了，江总，您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风度翩翩，见到您很高兴，”师之盛站起来和他握手，矜持，却又不失热情，“来，您请，这边坐，我已经恭候你的大驾很久了，我想，我们应该能有个愉快的谈话过程。” “师处长客气了。”江上阳顺势坐下，然后又看到师之盛用早就准备好的茶具来泡茶，让他心里多了一分惊讶之意，因为最近在师之盛这边碰壁的人实在太多了，虽然那些人对己方会晤的过程三缄其口，也不妨碍众人不约而同地发挥想象力，脑补师之盛是一个怎么样难搞恶劣的人，江上阳还真没想到他们见面之后自己不但没被落个下马威，师之盛貌似还算的上是对他热情款待…… 反常，即为妖。 师之盛泡好了茶，给两人分别沏了一杯，动作如行云流水，优美至极，江上阳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哪怕拿来看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于是他也不谈招标的那些正事，反倒扯了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气氛一时无限轻松，师之盛的学识也是丰富得很，江上阳一边和他闲聊，一边在心底嘀咕——古怪，当真是非常古怪。 也因着这一番风光霁月聊下来，江上阳觉得这个师之盛还真的和裴曦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给人一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什么话题都接得下来，又漫无边际让人找不着重点，只不过裴曦的脾气更凶残一点而已，但这个人是裴曦指定要好好相处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了这种认知，江上阳虽然面色不改，可是心里已经对师之盛的警戒心拔高到了极点，恨不得把他的每个字都掰开来分析有什么陷阱。 师之盛知道自己走马上任这大半个月的名声究竟如何，他本来也确定自己是拿出了比较热情的态度来款待这位江氏的掌门人、9区阳光世界的商业巨头之一的江大少，可是聊着聊着他就发现不对了，明明这位江总举止有礼态度和蔼，活脱脱从容谦谨世家公子范儿，他却为什么总是觉得对方好像在防备自己什么呢？ “江总，”想不明白了，师之盛干脆就直接开口了，“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对师某有什么误会呢？” 江上阳的笑容没有一丝阴霾，“师处长你多虑了。” 师之盛有点狐疑，想了想江上阳身边好像没什么亲近的人是他得罪过的吧……想着想着，师之盛忽然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难不成江总认为我是裴少的敌人？”他就知道是因为裴曦的名声太差了，把他给连累了！ 裴少？裴家的熟人？江上阳的心里咯噔一声，避重就轻道：“我记得师处长是9区S市的人，从读书到工作都没有离开过9区，按理来说……师处长应该是不认识裴少的吧？” 这句话听着像是试探，可他的语气又没带什么情绪，实际上是把裴曦和师之盛的关系轻描淡写地抹开了，外人听到的话也只会觉得裴曦不应该认识他，他做了什么事也碍不着裴曦，师之盛琢磨着这其中的关节，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江总和裴少的交情真的不错，时刻都不忘帮他摆脱麻烦。” “……”江上阳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和裴妖孽交情好？！ 师之盛自我感觉已经掌握了真相，脸上那种飘渺儒雅的笑容立马加深了，变得灿烂起来，还对江上阳滔滔不绝道：“本来我以为那些报道出来的绯闻都是裴少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为的是裴江两家的结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但也不奇怪，英雄配美人、咳，配英雄嘛，你和裴少绝对是绝配！对不住啊江总，刚才慢待你了！” “……”江上阳想，你还是继续把那些绯闻不当真好吗？ 师之盛此时这笑容明媚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那种如江南春风拂面雨水朦胧的文士气息，见江上阳不吭声，表情略微妙，他赶紧再接再厉地继续套近乎，“哦，对了，我要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师之盛，是裴家资助的孤儿之一，江总以后多多关照了！” 江上阳一愣神，“裴家资助的？”他知道师之盛是孤儿背景，可是并没有资料显示那家孤儿院是裴家的产业啊！ 师之盛点头，“确切地来说，是裴少资助的。” “……”资助孤儿四个字和裴妖孽放在一起，简直比灾难片还惊悚，江上阳差点没维持住自己脸上的淡定的表情，确认道：“你确定你说的是裴少？裴曦裴大少爷？” 师之盛有点尴尬地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事情有那么点曲折……唔，应该说是很多年前裴少去S市玩的时候无意中顺手帮的忙吧，我那年十七岁，准备考大学，可是我在的孤儿院出不起那么多学费来供我，我那时候就在兼职做车童赚钱，刚好碰上裴少来S市玩车，他那时候应该也就十三四岁吧，我就被分到给裴少斟茶递水拿毛巾了，那天裴少心情好，飙车赢了一箱子钱，一转手把整个箱子塞给我当小费了，当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我就偷偷把工作辞了，把那箱子钱交给了孤儿院，连院长也不知道这笔钱是裴少的……总之江总你放心，这件事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裴少知！” “……”不用知不知了，这种事还真的是裴曦的风格……江上阳差点没忍住想扶额，他就知道裴曦没可能真心去干什么好事，“所以师处长现在和裴少的关系是……？” 师之盛笑了笑，有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意味在里面，“不管怎么样，裴少都帮了我和整个孤儿院，我自然是很感激他的，具体的事情，江总可以去问裴少，我只能说，只要我能帮得上裴少的，我会尽量帮忙。” 这“尽量”和“尽力”虽然差了一个字，不过意思就差得有点远了，这师之盛可不老实，江上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裴少一向都挺好的，师处长一番好意，江某在这里替裴少谢过了。” “不客气，应该的。”师之盛忍不住多看了江上阳两眼，心道江氏总裁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说话做事很是圆滑世故，如果有人想找他和裴曦勾结的证据，那肯定愣是在江上阳的话里找不到任何把柄……可问题是，他明明是在向江上阳示好，为什么感觉对方越来越戒备他了呢？！ 同理，师之盛觉得江上阳行事圆滑，江上阳也觉得师之盛年纪不大但是熟谙这阳光世界官道的规矩，滑不溜秋的，说他是硬脾气，恐怕只是个营造出来的假象，也不知道是怕麻烦还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反正在江上阳看来，他这推诿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两个人喝了一肚子茶，又相约吃了个午饭，师之盛还是没透露太多关于这次中心公园招标项目的事情，江上阳微笑着和他作别，回到自己的飞行器上就给自家项目组那边打电话，让他们修改几个小细节。 师之盛是石头一颗滑不溜秋逮不着缝隙，只不过整个招标办办公室可不是捆成一团牢不可破的。 回到旭跃大厦之后，江上阳便接到保全部经理粟一的报告，说是有一批最新型的武器被秘密送到了保全部的仓库，数量还不少，江上阳一听就知道是裴曦的手笔，便去了粟一那边看了看情况，粟一亲自去开了个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摆弄了几下，他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像是看到什么稀罕事物似的。 “审判者的门路果然不容小觑，这种新型的电磁波机枪在南联盟国只是对外公布说刚出了概念型号，还没正式投产，虽然知道它私底下会有成品已经研制出来，但是没想到裴少居然真的能弄到手，这数目还不少，”粟一的身手极好，对武器也是真爱，光是听声音都能听出他的愉悦心情，“电磁波机枪在开枪的时候不会发声，没有强光，看不出伤口，对人体造成的影响只有通过专业仪器才能检测出来……如果是暗杀类的佣兵肯定喜欢这玩意儿，不过针对我们现在这种情况，电磁波类的枪械也很合用，毕竟一堆人对我们虎视眈眈，总有些刺头不能明着教训的，要是用上电磁波机枪，呵呵……” 见粟一都开始琢磨着这些所谓的电磁波机枪应该配置给哪个保安了，江上阳对这个领域不感兴趣，听得一头雾水，只好赶紧打断他的话：“粟伯，别光看着这个，还有不少货要点呢。” “哦哦，瞧我这记性！”粟一立马回神，兴冲冲地忙不迭去看其他箱子了，这模样不像是点货，更像是在淘宝。 等这些武器点完了，粟一更是啧啧称奇了半天，才向江上阳打听这批货的价钱，江上阳报了个大概的数目，因为裴曦运了不少的货，这只是其中之一，谁知粟一听罢，表情就变得颇为古怪了，他有些纳闷地道：“这是全额还是定金？” ------------ 第四十一章 严刑 “全额，有什么问题吗？”江上阳不解，他是有了解过市场价格才和裴曦谈妥最终合同的，那合同不太能见得光，自然没拿给粟一看，可是这市场价格还是粟一给他搜集的资料，最后他又敲诈了裴曦一笔，才觉得不亏本。 粟一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当即就无奈地道：“我的少爷啊，我给你的资料都是市面上正在流通的武器的价格，虽然不流通的那些上下调整百分比就行了，不过有些东西比较特别，是行不通这规矩的，说实话，别的货我不好说，但这批东西，裴少肯定是半卖半送给我们的！” 江上阳愣了愣，不太相信，“这么夸张？” 粟一摇头，“一点儿都不夸张，我骗你做什么？” 江上阳有些纠结地蹙起了眉尖，他是知道裴曦在他们的第一次合作中让步很多的，毕竟在目前的局面中，是江家冒的风险更大一些，江上阳就抱着能坑就坑的心态使劲坑他，没想到裴曦真的敢让他这么坑，反正裴曦坑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啧，怎么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裴妖孽的便宜是能随便占的么，裴曦该不会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坑在等着他了吧？！ 江上阳琢磨着琢磨着，天就已经黑了，等下了班吃了饭，江上阳才发现按理说到货之后会和说一声的裴曦居然到现在还没给他发个通讯，难道一批货他还得盯着卸完不成？江上阳有点疑惑地找亚诺和西森问了一下，但是西森说他们两个只负责他的安全问题，并不清楚团长大人那边的事情，江上阳只好找出裴曦送他的那个通讯器，找出裴曦预存在里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江家码头，成排的仓库中，天色已黑，四周寂静一片，外面的道路有全副武装的人在巡逻，仓库内部倒是黑漆漆的。 一个瘦长的人影偷偷徘徊在集装箱之间，用指环大小的手电筒掠过箱子上的识别码，似乎在辨别着什么东西，最后停留在一个原木色的小规格集装箱前，停顿片刻后，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微型激光刀，无声无息在箱子上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微一用力，一片圆形的木板便翘了起来，被他眼疾手快拈住，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一边，然后把手伸进那个圆洞之中，扒拉开集装箱里零零碎碎的缓震材料，可是摸着摸着男人就察觉到手下的触感不对，定睛往里面一看，映在光暗之间的那张面孔霎时间变幻了脸色。 ——这……这怎么是一箱子现下最流行的机甲玩具模型啊？！ 没等这个不速之客惊愕的神色完全成型，死寂黑沉的仓库里突然突兀地响起“啪”的一声，骤然明亮的灯光充斥着整个空间，他被一道强光猛地照射进眼里，剧烈的刺痛立刻让眼睛泛出生理性泪水…… “喀拉！”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沉寂安静的仓库里异常明显，可是现在的仓库却不是之前那空无一人的状态，除了那个不速之客——这是一个黑衣瘦削的男人——之外，这里又多了七八个一身杀伐之气、穿着保镖制服的佣兵，正用一种看似懒散实则随时发动的姿态守在四周，而在他们当中，长发的男人坐在轮椅上，却一脚踩在那不速之客的脊梁上，也不知道用了几分力，他的嘴角甚至挂着几分笑意，但脚下之人的尾椎骨已经在一声脆响中粉碎了个彻底，他还没有罢休的意思，脚尖顺着黑衣男人的脊梁骨往上移动着，似乎在掂量下一次下脚的位置。 被踩碎尾椎骨的黑衣男人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但是因着背上的威胁，他面容扭曲到了极致也没惨叫出声，怕惊落了这个笑得冷冰碜人的男人的脚，他虚弱地蜷缩着手指，声音沙哑地道：“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雇我来看这里到底装着什么货……” 裴曦两个手的食指相互缠绕着打转，漫不经心的模样，嘴里说的话却像是在鼓励他似的，原本就迷人的嗓音此时更是诱惑得宛若引人掉进深渊的恶魔，“然后呢，难道你打算是看完货之后，请他们来帮衬我的生意？” 黑衣男人顿默了一下，可就是这一瞬间的沉默，他眼前的魔鬼都等不了，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眼前有什么细微的光一闪而过，等手上的剧痛顺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大脑，男人才后知后觉地看到自己的大拇指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啪嗒”掉在地上，一滴血都看不到，他先是不知所措地僵硬了一刹那，然后就没忍住抱住在短暂停顿后才疯狂飙血的伤口大叫出声。 可是他那一声惨叫刚冲出喉咙，潘戎就一脚踩了过去，把黑衣男人的脑袋整个砸在地上，冷冷地道：“闭嘴，你很吵！” 黑衣男人的惨叫就这么生生被砸了回去，潘戎把脚收回来，裴曦还笑着说：“阿戎，你怎么能对我们的客人这么粗暴呢？” 潘戎硬邦邦地道：“他吵到您了！” 裴曦还是笑，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这种小细节，不用太在意。” 可是他说得那么简单轻松，脸上还带着惑人的笑，黑衣男人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庆幸和放松，因为他看到了裴曦眼底阴郁的沉寂，明明是一片荒芜的死地，实际上却更像是要拖着所有人一起沉沦的黑暗沼泽，被他拽住的人，谁都逃不了…… “唔！”黑衣男人猛地咬住下唇，咬得鲜血淋漓也只是闷哼一声，不敢尖叫，他的一个眼眶也是鲜血淋漓的，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地上滚动的血色眼球，有一瞬间的茫然掠过眼底，似乎不能明白它为什么会掉下来。 裴曦的嘴角化出一个优雅至极的弧度，“说说看，你看完货之后，想做什么？”他看向不远处被某个佣兵一脚踩碎的通讯器，“通知可爱的警察同志来搜我的仓库吗？” 黑衣男人忍着痛试图开口，但是话语还没滚出喉咙就变成了一声如同脖子被大力掐住的惊喘，他这次很清晰地看到裴曦的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可是他没有发现有什么任何武器被握在那双苍白修长的五指之间，只知道下一瞬间他的手优美地在空气中划了个弧线，自己的另一根大拇指也躺在了眼球的旁边，骨肉割裂的剧痛尖锐地顺着神经线传遍全身，累积的痛感叠加起来，黑衣男人连叫都叫不出声。 裴曦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这么忠烈坚贞，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继续对你严刑逼供了。”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黑衣男人的手指又掉了一根，充分地解释了什么叫做口不对心，弥漫的血色在裴曦漆黑的眼睛里晕开一片冷红，像是黑色的墨水里突然被掺入红墨似的，诡异又碜人，黑衣男人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一开始只是牙齿在打架，很快就发展成了全身上下都在抖动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食物，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嘶吼道：“不……你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只是……想折磨我……你只是要折磨我……！” 裴曦沉默了一瞬，脸上的笑意如同海潮般退去得干干净净，阴郁宛若暴露出来的狰狞岩石和废杂的沙砾一样盘恒在眼角眉梢之间，他声音都变得阴鸷森冷，沾满了血的味道，“真是不太乖了，作为一个俘虏，怎么能这样挑衅敌人，会死的喔……” 话音未落，一阵轻快的音乐声冷不丁从裴曦的兜里传了出来，那是有通讯接入的铃声，这调子还是他鲜少使用过的风格，几个佣兵们听得一阵诧异，面面相觑——完了，谁这么不长眼非要这个时候打电话，他们老大要更生气了！ 可是和裴曦面对面的黑衣男人却愕然地发现他脸上的阴沉诡谲像是刚才一样迅速褪去，甚至还变得温和愉悦起来，像是看见了自己心爱的宠物就在眼前似的，哪怕心情再是糟糕，面对毛茸茸的小动物，也能放松下来……可是能给他打电话的，明明应该是一个人类！ 裴曦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而是对着旁边的佣兵比了个手势，然后就有两个人走过来，动作麻利熟练地把废了一只眼睛和三根手指的黑衣男人捆了起来，还拿东西封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打扰自家老大，裴曦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把通讯接了进来，尽管没开三维投影模式，但他还是笑眯了一双桃花泛滥的眼，柔声如亲昵的情人，“想我了么，小太阳？” 几个佣兵们立刻用一种秒懂的神色挤眉弄眼——团长夫人喔！ 通讯另一头的江上阳还在心里思索着裴妖孽到底想给他挖什么样的大坑，没提防他这么一问，差点被噎住了，他的脸色一黑，语气倒是矜持有礼地回复了两个字：“不想。” 裴曦却是无比宠溺地道：“小太阳还是这么口是心非啊，这么别扭，是仗着我宠你么？” “……”江上阳瞬间被恶心得想揍人，要是裴妖孽就在他面前，他真的想再让他试试肚子吃拳头的杀伤力……不对，堂堂江氏东家明明是公认的风度翩翩贵公子，为什么要被这个死妖孽带坏成暴力分子！？江上阳的脸色更黑了，硬邦邦地道：“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挂了！” “咦？”裴曦有些无辜地说：“可是，明明不是小太阳你给我打的电话吗？” “……”江上阳“啪”的就把通讯给挂了。 裴曦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默数了五声，通讯接入的铃声再度响起，裴曦重新点了接听，笑，这次也不调侃他，一本正经地问：“小太阳找我有事？” 江上阳深吸一口气，柔声说：“只是想看你有没有被人干掉了！” 裴曦只是正经了一句话就恢复原形，“别担心，宝贝，我怎么忍心丢下你去死？” “……那就麻烦你赶紧死。”江上阳又想挂电话了，但是一想到正事，便强行按捺住了，在他开口之前赶紧道：“你还在仓库那边？” 裴曦瞥了一眼堆满集装箱的仓库，“嗯哪。” 江上阳不解地问：“你卸货卸了一天？” 裴曦眨眨眼睛，“没有啊，下午的时候卸完了。” “那你大晚上的还在那里做什么？”江上阳狐疑地道，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在江家码头干什么坏事。 裴曦又瞥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男人和地上的鲜血，很明智地道：“我在安排车队把货送走，顺便……抓只猫。” ------------ 第四十二章 野猫 抓猫？什么鬼？！江上阳直觉就是他话里有话，猫是在代指什么，“你在干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没有啊，”裴曦的声音无辜到了极点，“我只是在安排人盯着货的时候看到了一只小野猫，”他赏脸看了一眼那个被他折磨的黑衣男人，又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指尖上的一点血色，伸手在潘戎的衣服上蹭掉，他肯定道：“嗯，非常地狂野。” 江上阳疑惑了一瞬，然后满心不悦地说：“裴少，别在我的地盘上找女人，男人也不行！” 这话一出，裴曦也愣了，随即才意识到江上阳误会了什么，登时大笑起来，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哟我的小太阳哎，哈哈哈，你……你怎么能这么可爱……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听他这个反应就知道是自己摆乌龙误会了，可他也笑得太夸张了吧？江上阳听得脸皮发僵，干巴巴地道：“笑够了没有？” “我很高兴哦～”裴曦停下了那阵大笑，改为暧昧地压低了声音道：“宝贝你吃醋了是么～？” 江上阳眼皮子一跳，要笑不笑道：“对啊，我吃醋，裴少你打算跪虚拟键盘反省反省吗？” “不要对我那么残忍嘛——”裴曦刻意拖长了调子，颇有撒娇的意思，“我还打算抓一只小野猫给你养着玩呢。” 所以真的是在抓猫？江上阳心底很怀疑，但又觉得裴曦还有心情跟自己瞎扯淡，估计不会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懒得和他扯皮了，直接问他关于师之盛的事情，他总觉得那个男人怪怪的，好像很不怀好意的样子。 结果裴曦听罢之后，眼皮子狠狠一跳，不满地说：“他就是一个二货神经病，你只要能从他身上压榨出你要的东西就行了，别搭理他那些神经兮兮的话。” 没想到裴妖孽还有说别人神经病的时候，江上阳顿时把师之盛划进危险人物的黑名单里，列为红色警报角色，“所以，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帮过他忙？” 裴曦耸耸肩，“我哪里会记得那点小钱，他自己跟我说的，我查出来的。” “……”能查得出来？那师之盛说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裴曦知就是废话吗？江上阳很真诚地说：“我觉得一般人来找你报仇才正常，找你报恩的估计都傻，你是给了师之盛一笔钱，但你确定在那之前你没有杀他全家？” 裴曦嘴角一抽，“我怎么觉得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大反派？” 江上阳很惊讶，“你才知道？” 裴曦叹了口气，“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我？” 江上阳微笑，“我爱你喔，爱得巴不得你快点死，我好把你做成标本天天放家里。”当靶子天天扎飞镖！ 裴曦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小太阳你的爱情观真变态……不过，我喜欢。” 江上阳只有两个字给他：“呵呵。” 竖起耳朵听自家老大在讲电话的佣兵们再度对视几眼交换眼色——团长和团长夫人这打情骂俏的，秀恩爱简直秀得令人发指！ 江上阳发现自己又在和裴曦聊些废话了，还把自己平白无故送上去给他调戏，于是抽着嘴角赶紧换话题，问他关于那些武器价格的事情，重点在暗示裴曦别以为能给他挖坑他就乖乖地去跳，裴曦听得大呼冤枉。 “小太阳，你这是不对的！”裴曦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你居然在怀疑我那一颗爱你的心！” 爱得恨不得想挖个坑填些土弄死我的心吗？江上阳一点儿都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好心，“上次是绯闻，这次是干嘛？当面去刺激你的老情人？免谈！” “这样啊……”裴曦意味不明地拖长了尾音，就在江上阳以为他要提什么条件的时候，裴曦忽然道：“你回家没有？在你自己的公寓里？” 江上阳警惕，“你想干嘛？”往他公寓头投炸弹吗？ 裴曦眯了眯眼睛，微笑，“不想干嘛啊，我不是说了要给你抓只小野猫吗？” 江上阳觉得他在暗示什么，斟酌了再三，才谨慎地道：“嗯，我在公寓里，你知道地址的，今晚你要过来？” 裴曦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对，小太阳乖乖洗好等我哦～” “……”江上阳“啪”的又把通讯给挂了。 裴曦却心情极好地把通讯器收了起来，一抬头看到了那个闯进仓库里的“小野猫”，对方正用一种惊惧交加的眼神看着他，如果是在江上阳的这一个通讯之前，裴曦或许还想把他剩下的那只眼珠子挖下来，好好欣赏这种眼神，不过现在他有别的好玩的事情要忙了，于是便对一个佣兵打了个手势，然后对男人抛了个飞吻：“Bye～” 黑衣男人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瞬就听到“喀拉”一声，在意识沉入黑暗之前，他还在想，他的颈骨断得这么干脆利落，连一丝痛苦都没有，比他想象中的死亡好多了…… 裴曦看都没再看地上瘫软下来的那堆人体肉体，而是对潘戎招招手，吩咐道：“阿戎，帮我抓只猫回来。” “猫？”一向能干听话的潘戎也有一瞬间是懵了的，“裴少具体说说？” “嗯……”裴曦想了想，“要优雅聪明的，善解人意的，还有，爱撒娇的。” “……”潘戎差点脱口而出问他是要找人还是找猫，亦或者是就是想找那位江大少爷，但是忍住了，绷着面瘫脸道：“好，裴少什么时候要？” 裴曦嘴角一弯，“我去上阳家之前就要看到，对了，顺便把养猫的工具也备齐了。” 潘戎默默给江上阳点了个蜡，要适应他家少爷的各种奇思妙想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明白了，裴少。” 于是在两个钟头后，江上阳所住的公寓的门铃被按响了，江上阳打开门，就看到坐着轮椅的裴曦抱着一只白色的猫——真的，活的那种猫——在冲着他笑得一脸作孽，他背后的潘戎拿着大包小包身上也挂着一堆东西，脚边还放着一个沙发大小的猫窝……那一瞬间，江上阳真的有一种直接把门甩上去的冲动。 可惜冲动是魔鬼，江上阳就是缺一只魔鬼在心里闹腾，故而最终还是不得不让这两人一猫夹杂一大堆不明物体入侵他家了，一进屋，裴曦就把白猫塞进他的怀里，笑眯眯地道：“小太阳，这是我专门给你抓的哦～” “……”江上阳低下头一看，这猫的品种很好认，就是一只波斯猫，号称是猫中的贵族，喵星人里的王子殿下，哪怕在被人抱在怀里，它也维持着一种华丽高贵的姿态，一看便觉得应该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脖子上有个新套上去的细小的宠物水晶颈环，一身白色的长毛被打理得柔软无比，它冲着江上阳“喵呜”了一声，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像是撒娇一样，一蓝一绿鸳鸯眼的猫眼睛盯着江上阳，充满了依赖亲近之意，似乎是非常喜欢他这个未来主人。 可是江上阳从小到大都没有养过小动物啊！他会把它养死的！ 一人一猫对视了良久，一个纠结一个温顺，好像要看对方看到天长地久似的，久到裴曦有点吃醋了，懒洋洋地道：“我就知道小太阳你一定喜欢它。” 江上阳和波斯猫同时转过来看着他，那种充满优雅贵气的动作和姿态都是一样的，裴曦心底里那种想把猫掐死丢出去的想法一下子消散了，江上阳也感觉到了他的心情一会儿不好一会儿好的，但是只当他又在抽风，无视之，问：“你去打劫了哪家宠物店？”这是野猫？鬼才信呢！ 裴曦一脸天真无辜地道：“作为一个合法公民，我怎么会做打劫这种没有美感的事情呢？” 合不合法不说，没有美感才是重点吧！江上阳斜他一眼，对他的审美观不置可否，“那这只猫是干嘛的？”说着，他还忍不住去扒拉那层厚厚的白毛，想看看裴妖孽有没有在上面放什么窃听器追踪器之类的。 裴曦见状，立马露出一脸的受伤，“人家都说是送你的了，你居然这样怀疑人家……” 江上阳瞬间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说人话！” 裴曦变脸般恢复一脸正经，“就是送给你玩玩～你不觉得你们俩很像么？” “……”江上阳一下子想到裴曦刚才的那句“小野猫”，脸色僵了僵，“你才像猫！”在他怀里的波斯猫也极有灵性地对裴曦不满地“喵呜”一声。 结果裴曦盯着他们一人一猫看了一会儿，眼睛发亮道：“真的很像喔～” 江上阳：“……”这种想放猫挠死他的冲动还真是非常让人把持不住啊！ 潘戎已经把那些猫窝猫砂盆之类的工具摆好了，连猫粮都塞进冰箱里了，还反客为主地去厨房泡好茶端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江上阳把猫放在了沙发上，端起茶喝了一口，顿觉Down到谷底的心情美妙了一些，对潘戎笑道：“还是阿戎你的手艺好。” 潘戎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江少过奖了，您喜欢就好。” 裴曦伸手去逗波斯猫，一下子撩拨它的爪子，一下子又去撩拨它的胡子，嘴里酸溜溜地道：“小太阳你对阿戎比对我好！” 江上阳懒得理他抽风吃干醋的行为，看裴曦逗猫，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他这些动作跟平时撩拨自己时的心态是差不多的，戳一下动一下，非得逼得他有点反应了才想罢休……江上阳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他在裴曦心里就是个宠物的待遇，不过区别在于波斯猫屈服于眼前这大型肉食动物的威胁力，不敢挠他，可要是裴曦招惹他过了线，江上阳就让他试试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行了，”江上阳看了一会儿，忍不下去了，拍开他的手，“你跟一只猫过不去干嘛？幼稚！” 裴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小太阳，你对阿戎比较好就算了，结果我连一只猫都比不上吗？” ------------ 第四十三章 毯子 裴曦如此委屈地控诉，江上阳却鄙视他：“养只猫还能卖萌呢，要你有什么用？” 裴曦立刻坏笑着暧昧道：“我可以暖床啊～” 江上阳嫌弃地看着他，“猫也可以，你这么大只，还占床位。” “……”堂堂裴家大少现任审判者BOSS居然比不上一只只会吃不会做的猫？裴曦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简直觉得受伤至极，可怜兮兮地拖长了尾音喊他，试图博取他的同情心，“小太阳——” “干嘛？”江上阳正在盯着波斯猫洗爪子的优雅动作，随意地回了两个字。 裴曦顺着他的视线看着那只大白猫，语气顿时变得阴森森的：“你再看它，我就掐死它。” “……”江上阳皱着眉看向他，“跟一只猫过不去，裴曦你越活越回去了啊！” 裴曦一脸阴沉，“得看这只猫跟的人是谁了。” 江上阳觉得这个逻辑好像有点不对，想了想，道：“不对啊，我从来不养宠物的，这只猫不是你送给我玩的么？”所以你是吃个哪门子的干醋？ 头一回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裴曦：“……” 围观之后感觉自家少爷有点智商下线的潘戎：“……” 江上阳懒得理裴曦的不定期抽风，伸手摸着波斯猫的柔软的长毛，忽然觉得养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也不错，于是便兴致勃勃地问：“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叫什么名字？” 裴曦的声音简直媲美阴风阵阵：“公的，长着一副蠢样，就叫蠢货好了。” “……”江上阳把视线从波斯猫身上移开，默默地盯着裴曦看了一会儿，看得裴曦都快维持不住那阴沉的样子了，他才幽幽地说：“你五分钟之前刚说我和它很像。” 裴曦瞬间改口道：“她和小太阳你一样可爱，不如叫小月亮吧～” “……”江上阳冷哼一声，不指望他了，随手把波斯猫抱在怀里想了想，又见它的一身长毛铺在自己身上跟毛绒毯子似的，便点着它粉红色的鼻子道：“以后你就叫毯子吧。” 裴曦一脸佩服，“小太阳你的想象力还是那么的奇特。” 江上阳当做没听到，问一旁的潘戎关于这只波斯猫的情况，潘戎便告诉他，毯子才半岁，不过已经经过驯兽师严格的训练了，自己会上厕所、在固定的猫窝睡觉之类的，平时喂给它猫粮和牛奶就行了，潘戎把这些东西都一起带过来了，可以直接把毯子带去宠物店里洗澡和美容，其他方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定期检查的兽医，江上阳只要记得给它的小饭盆里添加食物就好，记不住的话他家保姆也会帮忙。 见他们聊得很欢快，裴曦翻了个白眼，默默端着茶坐着一边喝一边生闷气，潘戎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少爷的低气压，识趣地表示裴曦还没吃晚饭，他去做点宵夜给他们吃，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他们俩折腾了——他才不想做两个少爷之间的炮灰。 江上阳当然知道裴曦不高兴，但是这只大妖孽有空没空都喜欢把他当猫一样逗，他为什么还要照顾这只大妖孽的情绪？江上阳好整以暇地拿了块桌子上潘戎在外面糕点店带过来的小松饼，一口一个，再喝一口茶，简直是人生的至高级享受啊，要是没有眼前这个碍眼的长毛妖孽就更好了。 江上阳在吃，裴曦就一直在盯着他，盯了半天，忽然一探身子，把他手里刚拿起的小松饼叼走了，三下两下咽了下去，若有所思道：“好像是经过你的手之后连饼干都会变得更甜了啊……” “……”又被调戏了的江上阳深吸一口气，才没把手里的热茶泼他一脸，皮笑肉不笑道：“这样好玩么，裴少？” 裴曦眨眨眼睛，“挺好玩的。” 江上阳字正腔圆道：“滚！” “小太阳不要这么暴躁嘛～”裴曦伸手去摸他的头发，然后被江上阳一巴掌拍开了。 江上阳冷冷道：“裴少以为你在逗猫吗？” 裴曦看了一眼自己被拍红了的手背，然后眼睛发亮地看着江上阳，“小太阳，你是在撒娇么～” “……”江上阳默念三遍他是妖孽别和他计较，然后才道：“说起来，裴少不跟我透个底？” “什么底？”裴曦很是纯良地眨眨眼睛，“小太阳想要了解我的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但是不会言无不尽对吧？江上阳斜他一眼，才不相信他的话呢，“那我问你，师之盛跟你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裴曦立刻“花容失色”，举手做发誓状，“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保证我没有对不起你！” 巴不得你赶紧缠着别人去吧，离我越远越好……江上阳心里嘀咕着，嘴里没好气地道：“谁管你们有没有特殊关系，我只需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合作就行了。” “这个嘛……”裴曦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也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也算是？”江上阳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 裴曦道：“在他看来，我们是在合作，在我看来嘛……”他意味不明地一笑。 江上阳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什么意思？”难不成师之盛也被他坑了一把？ “其实也很简单，”裴曦耸了耸肩，表示他的无辜，“你知道的嘛，在这次回归之前，我肯定是要来9区踩踩点的。” “装神弄鬼那次？”江上阳挑起了一边的眉头。 裴曦摇头，回忆状，“没，更早一点……我想想，大概是一年前吧。” 江上阳露出了一个没什么笑意的笑容，“然后你装死了十一年，都没打算通知你的竹马我，跟我说一声你还活蹦乱跳的，非得等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才知道……裴少你果真很爱我。”他就知道这妖孽不信任他！唔，虽然他也不信这妖孽就是了…… 裴曦顿时装作一脸抱歉地赔笑道：“我错了，小太阳你别生气～” “……”鬼信他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跟他生气就是给自己找罪受，江上阳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呢，直接略过这个话题，“一年前那会儿，你就碰上师之盛了？” “只是个巧合，我化了妆，没想到他一眼认出我来了。”裴曦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啧啧两声，他的化妆肯定是鬼都认不出来的那种，完全可以想象他当时对师之盛的好奇之心。 江上阳嘀咕道：“他居然没把你卖了，还真是真爱……”既然是回来踩点，裴曦肯定没带多少人马，那会儿师之盛跟四大帮通个风报个信，四大帮绝对谢谢他全家，何必等到现在还是个代理处长，没啥背景只能靠运气加实力…… 裴曦对他时时刻刻不想着自己好过的行为表示控诉：“小太阳，我那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怎么忍心卖了我呢？这充分说明他的眼光是多么的好，对我又是多么崇高的一种崇拜之意，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 “不，”江上阳冲他温柔一笑，“我欢迎他来更加深入地了解你。” 裴曦哀怨了，“小太阳你这样多不好，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9区的风云CP，最佳模范情侣，结果你还对我家庭暴力……” “……”江上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脐下三寸，呢喃道：“我还真的想把家庭暴力四个字落到实处……” “……”裴曦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什么，刚才说到哪里了？对，师之盛把我认出来了，那时候我有点小麻烦，他还帮了我一把，把他家借我藏了两天，临走前我本来想把他崩了的，结果他说他要报恩，还提出了要和我合作。” 崩了……这完全是裴妖孽知恩不报的性格，江上阳表示一点儿都不意外，他纳闷的是：“师之盛有什么资本说跟你谈合作？”虽然他也觉得师之盛是个危险人物，但是这没权没势的…… “资本这东西嘛，累积就好了，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你做的还少么？他说他会五年之内就能在9区闯出名堂来，不需要我给他帮忙，”裴曦提到师之盛的时候还是蛮有兴致的，“相反，他在这个阶段也不会怎么帮我，要是五年之后我搞定了9区的地下世界，他搞定了阳光世界，那我们就可以合作了。” 江上阳无语了，“这么说不得准的合作条件你也答应？”完全就是空头支票嘛！ “当然答应了，你不觉得很好玩吗？”裴曦眯着眼睛笑，“一条毛毛虫是最终破茧成蝶扇出飓风，还是半路被人踩死……这种一步走错就会完全走上不同的人生的游戏，还是很有看头的。” 江上阳表示他欣赏不了裴妖孽的审美，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异了，江上阳是个商人，更看重实际的利益，裴曦是个冒险家，他对一切新奇未知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和挑战心，所以他会接受师之盛这种另类的合作，而江上阳对此表示兴趣不大。 “所以，”江上阳想到了一件事，“这次杨处长被拉下马，他被推上代理处长的位置，跟你没关系？” 裴曦摊手，“这种小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上阳不解，“那你为什么让亚诺和西森跟我说，让我和他打好关系？” 裴曦眨眨眼睛，说：“既然他那么有野心，认识认识总归没问题，何况他在招标办，你们打交道的时间肯定不少……按照你的说法，这就是一项投资。” 江上阳顿时心情复杂，按照裴曦这说法，难不成他真的是顺手给他着想了一次，而不是想着坑他？不过那个师之盛那么难搞，还被裴曦称作是神经病，这跟推他下火坑也没什么区别了。 江上阳不吭声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裴曦也不在意，拿起一块小松饼咬了一口，顿觉好像没有刚才那块那么甜，便把剩下的一半拿去逗猫，毯子本来趴在江上阳的膝盖上的，闻到香味，便爬了起来，试图去咬那半块饼干，裴曦眼疾手快地一晃，他的动作比猫还迅捷，毯子下意识一跟，结果失去平衡，脚一滑就“啪叽”摔到地上了，凄厉地喵了一声，江上阳瞬间回神，看到裴曦在捧腹大笑，而毯子委屈无比地趴在他的脚上，他忍无可忍地道：“裴！曦！” ------------ 第四十四章 消息 可惜的是江上阳还没来得及找裴曦算账，潘戎就端着香喷喷的宵夜出来，一下子把江上阳的杀气打散了，江上阳白了裴曦一眼，干脆抱着毯子去饭厅吃饭，任由裴曦自己慢悠悠在后面自己推着轮椅过来。 潘戎的手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普普通通的一碗面里加满了料，几碟小菜也做得香喷喷的，江上阳本来刚吃了一些小松饼，但是一闻到香味就又想吃了，便坐了下来，对潘戎说了声谢谢就开吃了，潘戎微微一笑，斜过眼角的疤痕都显得柔和了，他跟着裴曦快二十年了，认识他们的时间足够长，看着裴曦和江上阳就像是看着自家弟弟一样。 “裴少，”潘戎见裴曦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便过去把他推过来，严肃地道：“您的晚饭还没吃，这些您都得吃完。” “……”裴曦看着桌子上比江上阳的那碗大了一倍的盆子装的面，里面满满的都是面条和各种青菜肉类，他有些哀怨地道：“阿戎，我有时候觉得你在拿我当猪来喂。” 江上阳夹了一筷子小菜，嗤笑道：“喂猪起码还能长膘，喂你能有什么用？” 裴曦的目光从他的嘴边一路游走到锁骨上，眼神就跟能吃人似的，他玩味地笑：“还能喂饱你啊～” “……”江上阳被他看得毛发倒竖，眼皮子使劲一跳，“吃你的面去！” 裴曦见江上阳大有他再说下去就一碗面泼过来的节奏，便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一边夹起面条一边说：“小太阳你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也亏得只有我能忍你。” 到底是谁的脾气比较不好？江上阳不再搭理他，埋头吃面，潘戎把在好奇地盯着桌子上的食物的毯子抱走了，他刚才调冲了一些牛奶装进奶瓶里，现在温度正好，可以给毯子加点餐，他自己就一边喂猫，一边直接就着锅里吃剩下的面条，在审判者呆久了，也没那么多餐桌礼仪可以讲究，看他家少爷和江大少就知道了，以前都是那种大家公子世家范儿的，现在江上阳优雅依旧，仪态标准得足以拿来当教科书，无愧于贵公子的名号，裴曦拿着筷子吃东西的样子就有点吊儿郎当的，虽然靠着那张脸做什么动作都好看，可是速度还非常快，不像以前那样细嚼慢咽，吃东西的时候还时不时地瞄两眼江上阳，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曦的那份是加倍分量的，江上阳吃得慢，也比他早一点吃完，然后把碗筷拿给正在收拾厨房的潘戎，后者刚想说放着让他来打理，江上阳就直接问道：“裴少今晚在仓库干什么了？” 潘戎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只是在盯着那些货……” “是吗？”江上阳狐疑，“可是他的状态不太对劲，以前砸完场子见了血之后就这样，兴奋得不着调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估计裴曦这毛病一直就没改过。 潘戎听罢，心里咯噔一声，想不太明白裴曦是想让江上阳知道还是不让知道，只能模棱两可地道：“是吗？裴少一向都这样。” 一向都这么变态么？江上阳无语，心底倒是肯定了裴曦在江家码头干了什么坏事，而且无非就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是良好公民，才不去追究呢，哦，对了，他一开始给裴曦打电话，貌似是因为之前运到旭跃大厦的那批武器，被裴曦一打岔，跑题都不知道跑到哪个爪哇国去了。 于是等裴曦吃饱了，江上阳就揪住他不放了，不说出个所以然，江上阳还真的不放心继续接裴曦的货——这是分分钟要把自己全家赔进去的节奏啊！ 裴曦一副吃饱了犯困的样子，懒洋洋地说：“小太阳你多疑的毛病都到晚期了，请不要放弃治疗。” 江上阳假笑道：“不好意思，对你我是没法治疗了。” 裴曦的眼皮子耷拉着，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他漆黑的眼珠子，好像很受伤的样子，这个样子放出来，简直能让那些无知男女全部扑过来帮他揍害他伤心的负心人，他控诉道：“我明明那么爱你，你还怀疑我！” 江上阳却一点儿都不为所动，早在四五岁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有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一旦对着妖孽心软，就是他倒大霉的那一刻，“快说，你要江家帮你做什么？” 裴曦只好遗憾地收起了自己的一流演技，眼睫抬起，嘴角弯弯，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地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还在等着他交代前因后果的江上阳敏感地一抖耳朵，刚想推开他的脑袋，裴曦便吻了吻他的耳垂，有些冰冷的吻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江上阳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想发作，但是裴曦恰在此时开口说：“我想你拿下了中心公园的项目之后，直接从我手下的公司拿材料施工。” 江上阳一下子怔住，完全把他调戏自己的事情抛到脑后了，片刻后皱着眉道：“你应该知道我和秦海那边一向是合作无间的。”何况秦海还是秦飞和易绍游当家作主，比裴妖孽靠谱多了。 不靠谱的裴妖孽却是轻声一笑，“不，这笔货太大，他们吞不下去的。” “什么意思？”江上阳敏锐地察觉到他有内幕消息，货太大？他们预估错误了？ 裴曦却好整以暇地道：“想知道？小太阳拿什么来换？” 江上阳默默看他一眼，“裴少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笔钱？”慈善拍卖会那天江上阳从自己的私人小金库里调出了五千万给裴曦，事后只用了两千多万，剩下的钱裴曦也没立刻给回他，反而神神秘秘地说要去做点小投资，所以江上阳非常怨念地发现他的私人资产一下子缩水了一半，还不知道裴曦会不会把他的钱坑走了就从此江湖不见了。 可是这年头欠债的才是大爷，裴曦很光棍地道：“那个不算～小太阳要拿出别的有价值的东西，我这消息……值得几十亿哦～” 裴曦虽然会瞎扯淡，但是不会骗人，他敢这么说，就表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江上阳在心底里衡量了三秒钟，便立刻道：“你想要什么？”难不成想进料的提成要多加一成？还是要江家企业给他的公司挂名号？亦或者是掩护审判者在9区的活动痕迹？ 江上阳在脑子里把各种有价值的东西过了一遍，结果裴曦摸了摸他的耳廓，相当色气地一笑，“其实，只要小太阳你陪我睡一晚就行了。” “……！”江上阳掉头就把旁边的毯子拎起来直接往裴曦脸上一扑，在凄厉的猫叫声中一脸淡定地道：“滚！” 吃了一嘴猫毛的裴曦：“……”他果然不喜欢任何小动物！ 一番折腾之后，裴曦一边长吁短叹着某人耍赖不给好处，一边爆料道：“你记不记得G市的中心公园预案里，定下的经费是多少？” “一百零三亿，”江上阳记得很清晰，“规划里包括一个地上公园，一个9区最大的博物馆和体育馆，一条唐宋元明清五个年代建筑围成的环形古董街，可以作为影视城来运作，一个地面游玩、地下做水族馆的玻璃湖，一个和地上面积一致的地下商城，一个三百层的中心塔，说是中心公园，其实等于是一座城中城。”所以江家才想把这个中心公园的大头吞下来，这里将会是以后9区的最中央之地，往后的几千年都不会再重建，江家的荣耀也会永远镌刻在这座微型的城中城之上。 裴曦对他神秘一笑，“那你知道么，上头又给了一个新指示，除了刚才那些之外，整个中心公园外围要挖一条仿古的护城河，建城墙做城门，不仅要有观赏性，还要能变成战时堡垒。” “！”江上阳瞬间惊住，然后反应极快地问：“9区的意思还是1区的意思？” 裴曦很是赞赏地看着他，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1”的手势，“你知道的，北联盟国里十个区，除了9区之外都走科技路线，想着往头顶飞，可是要是飞出去，天知道外面是什么状况，想回来肯定是要有个窝可以回，这个窝还不能太先进，毕竟科技这玩意儿好用是好用，克星也不少，真遇上了，还不如老祖宗的东西用得顺手。” 江上阳了然，意思就是想把9区当成最后的避难所，但听完裴曦的解释倒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想打仗就好。”他对发战争财没兴趣。 裴曦嗤之以鼻，他说得挺有把握的：“按照现在的科技水平，除非他们真的不想在地球上呆着了，不然谁敢随便内讧？” 江上阳心里有数了，听起来只是多了一个所谓的护城河和城墙，但这个才是重中之重，上面给规划的时候不提这个，估计是想先把中心公园做起来再说，毕竟以现在的水平，有钱的话三年内就能搞定，可要是想做成战时堡垒，别说时间问题，就是技术也很难搞的定，现在裴曦插了一脚，审判者或许没这个技术，但他们对堡垒防御这一块儿精通得很，进攻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全球的小规模战争都有他们的影子……也就是说，裴曦有可能是用这些来跟1区的人换取了他在9区的通行证？ 关于裴妖孽的事情都可以押后再说，现在江上阳急的是要再和他的项目组继续加个班，力求在两天后的递交玉山投标书前把项目规划再重新做一遍，虽然不能泄露护城河和城墙的事情，但是他们完全可以把安全规划的级别提升一倍！ 真把这个堡垒搞定了，那才是真正的千古流芳！ 赚钱又赚名声的事情谁不想要，坐不住的江上阳给他的项目组发了加班通知之后，换了身衣服就想回旭跃大厦，裴曦登时哀怨地跟着他，道：“我给了你这么值钱的消息，你不让我留宿就算了，你自己还要跑路！” 江上阳有点兴奋，凑过去就在他腮帮子上“啪叽”一口，道了句“你和阿戎可以睡客房，要走的话就帮我带上门”，话音还没落，他就已经出门了，留下裴曦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刚被亲过的地方，潘戎问他今晚要不要在江上阳这边睡，结果裴曦看他一眼，幽幽地道：“我想睡他，阿戎你要把他打晕拖回来么？” 潘戎：“……”他是不是耳鸣听错了什么？ ------------ 第四十五章 贱招 江上阳直接在旭跃大厦里加了两天班，和项目组的人一起加班加点改投标书，早把裴妖孽不知道忘到哪个角落里了，更不用说那个没过脑子的吻，估计被裴曦质问了他也记不起来，连每天去他公寓打扫一次的保姆特意发个信息过来问他为什么家里多了只猫，他也才想起来那只叫做毯子的猫在他公寓里安家落户了，要不是有保姆每天过去，估计他很快就会看到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波斯猫…… 令江上阳有点讶异的是，这几天骇浪组那边居然不找他们的麻烦了，好像突然就不着急抢这个项目了似的，当然，江上阳才不觉得按照元伍那种无时无刻不想把自己推向最高位的人会放弃中心公园这个项目，尽管对方估计还不知道堡垒计划这个情报。9区地下世界四大帮的四个领头人里，他最年轻，但不一定是最有能力的那一个，却是最有远见的，裴曦对他的影响很大，尽管他痛恨无比，可惜他有不少做事风格里都极尽裴曦的影子——大概对于自命不凡的他来说，这才是最让他恼恨的——而在中心公园这个项目上，连裴曦都觉得可以大有作为，他怎么会善罢甘休？ 所以说，裴曦在暗地里做了什么吗？ 江上阳觉得蹊跷，便让粟一去查了一下，然后粟一就一脸忍俊不禁地跑回来跟他报告，说是元伍被人举报说他手下的人跑去一个寡妇家里闯空门，理由是元伍看上人家了，结果人家是贞洁烈妇，抵死不从，元伍就想让人把她掳回去，结果那马仔在抓人的过程中当着一群人的面不小心摔死了，那寡妇大白天的在闹市区衣衫不整地跑去找警察叔叔，高调得很，搞得网上一片哗然，元伍不得不屈服于民意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了，整个骇浪组都被迫低调了下来，免得那些网民太激愤，干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再强大的势力也抵不住人民群众的力量啊！ 江上阳越听越是瞠目结舌，良久之后，评价道：“这招……太贱了！”不愧是裴妖孽的风格！ 粟一也忍笑忍得肚子疼，“江总你确定是裴少干的？” 江上阳一脸的惨不忍睹，“除了他，还有谁能想得出这种招数？” 只有裴曦才会不择手段到玩这种煽动人心鼓弄民意的戏码，看起来是搞笑幼稚，实际上深究下去便叫人毛骨悚然，裴曦连面都不露就能让元伍进局子里配合调查，虽然说是没什么危险，可是到了元伍这种位子，有几个是能被阳光世界的人轻易请走的？换而言之，今天他能让元伍跟着警察走一趟，那过几天岂不是就能让其他人去监狱里转一圈？对于裴曦，永远把他往最坏那里想就对了。 只不过不管裴曦意欲何为，江上阳这边都是受益方，他琢磨了两下就决定不想了，太了解裴妖孽的阴谋不好，很容易把自己给同化掉的，没看他就把元伍给同化成另一个变态了么！ 今天是各个想要竞标中心公园项目的公司提交投标书的日子，旭跃集团这边早早就把他们彻夜赶工完成的投标书电子版递交上去了，按照现在的流程，他们还需要提交一份纸质版的直接送到招标办办公室里，江上阳这两天吃住都在旭跃大厦，本来想回公寓睡一觉的，但是想了想，又和项目组组长高家意进了同一辆飞行器，和他一起去了招标办。 纸质版投标书作为底稿核对的存在被招标办的工作人员验收，经过严格的程序被收入库中，只要验收过程自己紧盯着，之后倒不用担心会被人钻空子，江上阳很放心这一点，让高家意盯着，他就跟师之盛的秘书说想见见他们处长，那秘书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就出来请他进去了。 师之盛似乎正在处理公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坐在办公桌后面，可能是裴曦的话起了作用，江上阳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这个样子简直浑身上下写满了“斯文败类”四个字，师之盛倒是见到他了很高兴，摘下眼镜放到一边，又是泡茶又是叫人洗水果的，江上阳看着觉得有点古怪，便在闲聊了几句之后，试探性地问他为什么对自己好像印象特别好。 师之盛一愣，然后笑了，对他挤眼睛道：“因为我非常敬佩江总啊！” “那还真的是江某的荣幸，”江上阳更不解了，“不过，师处长是觉得江某哪一点让你会产生佩服这种心情呢，江某自认只有在商业上还有点长处。” 说罢，他还谦逊地一笑，师之盛却不赞同道：“江总你这是在开玩笑吧，能把裴少那样的人收入囊中的，怎么会是泛泛之辈呢？” “……”江上阳突然灵光一闪，有些艰难地道：“师处长……该不会是佩服我和裴少……” 他说得有点吞吞吐吐，师之盛却只当他是在害羞，眼睛发亮道：“能够收服裴少的人，难道还不值得敬佩吗？” “……”江上阳突然在想，他好像理解裴曦说师之盛是个二货的原因了……这丫的脑回路绝对有问题啊！ 而在江上阳很纠结地在和师之盛打好关系的同时，裴曦也在和一个特别的人在见面，如果江上阳在场的话，一定会认出他是G市的副领导人宣古怀，秦家的对头宣家的长子，而作陪的人正是之前说要给他们引荐的万城集团老总成止岸。 成止岸一进来这个包厢，只看到裴曦一个人坐在那里，还顺势调侃了一句：“裴先生单独来和我见面，给江总打过招呼没有？” 裴曦被调侃了也没有不高兴，反而颇为暧昧地笑着道：“我家上阳能随时定位我的位置。” “哦——”成止岸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然后侧身让出自己身后的一个男人，介绍道：“裴先生，这位就是宣副，咱G市的领导人之一，宣少，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审判者的裴先生。” 宣古怀是一个年纪和裴曦差不多的男人，看上去要成熟一些，可能是因为身处高位久了，身上有一种浑厚的威势，不会怎么压迫人，但也让人看了心生敬畏感，裴曦倒是没什么感觉，还多注意了两眼他俊美的相貌，觉得有点眼熟，而宣古怀虽然看起来有点严肃冰冷，但从举动上来说倒不会目中无人，因为裴曦坐着轮椅，他还主动走上前去和裴曦握手，声带振动，嗓音低沉：“宣古怀。” 裴曦微笑，伸手，握住，“裴曦。” 说起来，比起后面来9区发展的秦家，宣家在裴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就已经扎根在这里了，只是那时候的势力不大而已，起码裴家是没必要和他们拉关系的，跟陌生人差不多，宣古怀倒是和裴曦、江上阳在小学、初中的时候是校友，不过不是同一级，也没什么交情，最多就是见过罢了，后来裴曦死遁，江上阳留在9区，反倒是和走上官道的宣古怀有比较多的交集，可是江上阳和秦家是同一条战船上的，和宣家的关系自然一般，不然裴曦也不会让成止岸牵线搭桥了。 对于成止岸和宣家来说，裴曦虽然和江上阳关系密切，但是他本人连带审判者似乎并没有偏向秦家那边，所以他们才会决定来和裴曦见一面，如果能和审判者搭上边，好处自然是不少的，唯一要提防的只是别让裴曦把他们拉上那艘说不好沉不沉的复仇大船就是了，可是等成止岸和宣古怀都坐下之后，裴曦却没怂恿他们什么，只是天南地北地和他们闲聊，他在外漂泊多年，阅历自然丰富得很，就连一向话少的宣古怀也被他勾起了兴致，一同加入了话题之中，一时之间他们可以说是宾客尽欢和乐融融。 裴曦偶尔会看一下自己特意摆在桌面上的通讯器，银白色的外壳和复古的造型非常惹眼，宣古怀有点感兴趣，问他是在哪里定做的，裴曦神秘地对他眨眨眼睛，“这是私人订制哦～” 宣古怀有点疑惑，成止岸倒是看出来了，啧了一声，对宣古怀道：“我见过江总身上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通讯器。” 宣古怀立刻了然，同时对裴曦和江上阳的关系也不由得重新审视了，其实如果是在十一年前同时认识江上阳和裴曦的人，他们都不会相信那些报道出来的绯闻，因为以前的裴江两家只是交好而已，裴曦和江上阳就是损友关系，谁也没觉得他们有暧昧，但众人从另一面来说也相信那些绯闻，主要是相信裴曦和江上阳为了结盟，订婚结婚都不是什么怪事，所谓商业联姻嘛，都走这个套路，可是……宣古怀多看了两眼那个通讯器，裴曦似乎一直在等江上阳的通讯似的，他心道如果是商业联姻，这位心高气傲的裴大少没必要演这种细节，那么他和江上阳之间就算没有爱情，估计交情也不会浅到哪里去…… 裴曦忽然问：“成总和宣副的交情也不错吧？” 成止岸的第一反应就是澄清道：“我们是老同学，跟裴先生和江总的关系不一样。” 裴曦失笑，“我可没有多想哦。” 成止岸顿时尴尬地咳了一声，宣古怀替他解围道：“我们大学四年都是室友。” “这样啊……”裴曦若有所思地道，“那么，成总和宣副有私下合作做生意，对吗？” 宣古怀和成止岸同时一惊，成止岸不动声色道：“裴先生开玩笑了。” 裴曦嘴角一勾，“成总不用太担心，我也是个做生意的，大家相互了解一下，互利互惠，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是吗？” 宣古怀和成止岸对视一眼，然后宣古怀沉声道：“裴少的意思是……想和我们谈谈生意吗？” ------------ 第四十六章 监视 潘戎最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他家少爷总是有事没事就在盯着通讯器看。 江上阳因为不属于审判者内部的人，所以对裴曦送他的那个通讯器，他只限于和裴曦这边的人联系，而自己另外有一个单独的通讯器，裴曦却不同，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些高科技的东西，身上能带一个就已经够了，以前还常常直接丢给潘戎，故而他最近一直带着那个和江上阳同款的通讯器，并且时不时盯着它的屏幕看，这点还蛮让人觉得奇怪的。 潘戎虽然对外说是裴曦的私人保镖，实际上他算是裴曦的私人特助，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的事情都会管一管，潘戎一开始以为裴曦是在等什么重要讯息，后来一琢磨，又觉得不对，他不记得裴曦这几天有在干什么需要他这么严阵以待的事情，所以出于为自家少爷分忧的想法，他就偷偷瞄了几眼那个通讯器，看到底是为什么让它都快被裴曦盯出花来了。 令潘戎意外的是，通讯器的屏幕居然一直是亮着的，上面显示着一副地图，有个小红点在移动，潘戎了然，原来他家少爷在监视别人啊……等等，不对，有什么人是值得裴曦亲自监视的？难道审判者那么多人都成了摆设了吗？！裴曦压根没有吩咐过他们关注谁谁谁啊！ 如果说以前的裴曦经常坑到把通讯器随手丢给潘戎之后就联系不上人了，那么最近他虽然拿着通讯器几乎到了寸手不离的地步，不过估计也是联系不上的，他设置了一大堆拒接名单，全部转接到潘戎的通讯器上，似乎就为了时刻盯紧那地图上的红点，吃饭的时候瞄几眼屏幕，坐车的时候瞄几眼屏幕，谈事情的时候瞄几眼屏幕，遇上有什么人来找他们麻烦，那子弹都快飞过来了，裴曦居然还有空先瞄一眼屏幕，才不紧不慢地宣布反击……潘戎觉得他家少爷的行为越来越叫人难猜了，也越来越诡异了，暗地里斟酌了许久，还是打算关心一下他家少爷具体在闹什么幺蛾子，看看有没有能够不放弃治疗……咳咳，不是，是能够帮忙的地方。 于是潘戎就开始也时不时瞥几眼裴曦的通讯器的屏幕，把那实时定位的地点记了下来，暗地里上网搜了搜——唔，被他关注的地方好像也没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件啊…… 潘戎纠结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冷不丁地看到电视上的一个旭跃集团分公司剪彩的直播，被采访的江上阳风度翩翩地对着镜头回答记者的问题，荧光灯下的贵公子秒杀了无数菲林……潘戎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等，这个直播的地址！潘戎忽然猛地看向他家少爷，裴曦也在托着腮帮子盯着电视屏幕，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而他手边的通讯器上定位的地址也相当熟悉，不就是电视上那个旭跃集团分公司的地址吗？！ 潘戎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家少爷，居然在监视江上阳！ 直播结束后，裴曦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随手把桌子上的文件给签了，他进入审判者之后，这个佣兵组织的前任当家费莱恩非常信任他的能力，在判断了当前形势之后拨出了好大一笔钱给裴曦当启动资金，用来在阳光世界做各种投资，毕竟审判者虽然身处比较安全的灰色地带，但是费莱恩还是觉得要给他的兄弟们留下一条后路，免得一朝被波及就全都团灭了。于是裴曦就拿着钱去祸害阳光世界……呃，不，是去利滚利了，成功把审判者变成一个肥得流油的隐形富豪组织，结果到后来他还嫌弃干这事太麻烦，钱太多懒得数，经常把事情推给费莱恩，搞得这位混了一辈子佣兵的老大看到数字就头痛，每次见到裴曦就恨不得脱鞋子抽他，可是在两年前费莱恩因意外身亡，裴曦理所当然地接下审判者的担子，也自然得把所有活儿都接下来了，故而他这下是不想自己亲自干活也得干了，当然，他现在正在想办法压榨审判者的现任副团长埃瑞•莫里的劳动力，估计这事儿迟早也会摊到埃瑞身上的。 潘戎见裴曦挑挑拣拣了许久，才把看得顺眼的文件先签了，心里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家少爷真是越来越任性了，随即又想到江上阳被监视的事情，潘戎就更加困惑不解了，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于是等吃午饭的时候，潘戎看着桌子对面还在时不时瞄着通讯器的裴曦，犹豫着唤道：“裴少。” “嗯？”裴曦随意应了一声。 潘戎有些郁闷地皱起了眉头，“你和江少……最近没什么联系啊？”其实他还是更习惯叫江上阳江少，不过江家洗白了那么多年，在外面这么叫总归有点影响不好，所以在外他都会称呼一声江先生。 裴曦听了他问题，便似笑非笑地睨向他，“阿戎，兜圈子的试探不适合你。” “……”毕竟朝夕相处那么久，潘戎何其了解他家少爷的性子，抹了一把脸直接问：“裴少，我联系辛医生过来一趟？” 裴曦的脸色不变，“哦？联系他做什么？” 潘戎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那你好端端的监视江少做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监视他？”裴曦歪了歪脑袋，很天真的样子，“他是我的。” 潘戎更加无奈了，“江少知道的话，他会生气的。” 裴曦的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瞬间就变得阴郁了，他重复了四个字，“他是我的。” 潘戎叹了一口气，监督着裴曦把午饭吃完之后，他没第一时间收拾碗筷，而是直接给他刚才说了那位辛医生拨了个通讯，让他一个小时内到裴曦现在住的地方来，裴曦一脸阴沉地盯着他全程打完通讯，那眼神，简直像是随时会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似的，可是潘戎却不在意，就这么沐浴在他鬼一样的目光下淡定地把碗筷收拾妥当，送到自动洗碗机里面，按下洗碗烘干键，然后把裴曦推到一个布置得很冷静的房间里——之所以说布置得冷静，是因为屋子里的东西都是蓝白色调的，每一样东西是摆设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再狂躁的人一进来这里也会被影响，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可是裴曦阴沉的脸色倒是变都没变，他近乎阴森森地说：“我的通讯器。” “……”潘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转头出去了，在饭桌上把那个银白色的通讯器拿起来一看，地图上的小红点已经在移动了，潘戎想了想，亚诺和西森那边发过来的江上阳行程表似乎是说他中午和几个大老板吃完饭之后会回旭跃大厦，再一看那红点，的确是往旭跃大厦的方向移动而去的，潘戎松了一口气，心道只要江上阳那边别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见奇奇怪怪的人，他家少爷就暂时不会失控——可问题是他家少爷的掌控欲什么时候延伸到了江上阳身上了？ 潘戎把通讯器给了裴曦，裴曦无所事事地呆在那个房间里，一拿到通讯器，就盯着上面的小红点不放了，表情专注得好像是在看什么十分热烈喜爱着的东西似的，可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的些微差异，总之就是看得人毛骨悚然的，潘戎和他那么熟悉了，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皱了皱眉，出去客厅等辛医生了。 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样子，辛医生就紧赶慢赶地赶过来了，潘戎听到在外面守着的佣兵的报告后才打开门，便看到一个穿着白西装白西裤的男人拎着药箱走了进来，他长着一张修眉风目极有韵味的东方面孔，瞧起来年纪很轻，好像才二十出头，但是细看之下可以捕捉到他眼中的神采并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能够有的，可是他仍然长得很好看，第一眼看上去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医生，反倒觉得像是个需要扮演医生的大明星，一见到潘戎，他还风骚地撩了撩自己及肩的中短发，顺势做了个抛飞吻的动作，“好久不见哦，小戎戎～” 这个人叫做辛宓，是审判者专属的心理医生，虽然一眼看去觉得不太靠谱，不过他是世界级别里都排得上号的，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父母都是审判者的人，他也和弟兄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估计也不会来给一群枪雨里来弹雨里去都没多少心理障碍的亡命之徒干活，他常常觉得自己闲得太无聊了。 潘戎看到他之后皱了皱眉，又叹了一口气，“每次见到你，我都想下一次不要再见到你了。”因为那就意味着裴曦又出状况了。 辛宓挤进屋子里来，问：“BOSS又怎么了，我昨晚刚下的飞机，本来说想来这边开发一下，接两单生意赚点外快，没想到小戎戎你这么快就传召我了，我还以为BOSS面对仇人的时候能有一颗钛合金般坚韧的心呢。” “不是那方面的问题……”潘戎领着他去那个蓝白色的房间，但是没进去，而是压低声音示意他往里看，“我觉得裴少有点不对劲，比起以前来说又好像没什么大问题，我觉得你自己判断一下比较保险……” 辛宓顺着门缝看了一眼，困惑，再看一眼，然后倒吸一口冷气，退出了好几米远，才对潘戎勾勾手指，“小戎戎，你过来。” 潘戎走过去，表情顿时很凝重，“大问题？” “唔……”辛宓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声鼻音，思索了片刻才道：“BOSS他盯着通讯器的表情……你觉得像是什么？” “像什么？”潘戎茫然。 辛宓恨铁不成钢地道：“小戎戎，你的生活怎么能这么缺乏想象力呢？这是病，得治！” “……你治好我家少爷就行了。”潘戎抽抽嘴角，道。 辛宓翻了个白眼，“心理医生只管发现问题，心理问题又不是打针吃药能治好的，他自己不肯治，我能有什么办法？” 潘戎不打算和他吵这种专业领域的问题，“回到刚才的话题，你说裴少的表情像是什么？” 辛宓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么，人看着自己喜欢的不同的东西，表情都是不一样的。” 喜欢？！潘戎有点惊悚地问：“你觉得裴少在看他喜欢的……呃，东西？”他差点失口把“人”字说出来了。 辛宓却一脸深沉地道：“不，我觉得他这个样子更像是法医看到了一具特别的尸体。” “……”潘戎没懂，很虚心地问：“什么意思？” 辛宓咬牙：“就是变态！” 潘戎：“……” ------------ 第四十七章 心病 蓝白色的房间里，播放着令人身心缓慢放松下来的轻缓音乐，悠扬的旋律中带着奇异的节拍，令人耳不自主地去捕捉那些拍子，裴曦正在以一种很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长长的乌发顺着沙发的边缘下坠，几乎触到地面，令人下意识想要捞入掌心，将其掬起……他本人似乎在昏昏欲睡，长眉放松，眼睫低垂，如冰般苍白的皮肤看出任何岁月的瑕疵，连表情也扫去了一切的阴沉和锐利，变得宁静安逸，般般入画，好像非常无害的模样。 辛宓却不敢太靠近他，只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坐着，作为裴曦的主治心理医生，辛宓太清楚眼前这个惊艳得叫人疯狂的男人是怎么样的人了，他具有无与伦比的影响人心的力量，可他对把自己推往高位没有兴趣，只热衷于把人引诱向堕落与黑暗。作为敌人，他太可怕，作为作为盟友，都要担心他会不会一个无聊调转炮头对准自己，他连感情都极尽歇斯底里，偏执又残忍，残酷得让人生畏。 辛宓一直觉得无论是被他爱上，还是被他恨上，一定都是一场颠覆人生的巨大灾难，而灾难的始作俑者还在得意洋洋地欣赏这场灾难的破坏性效果——而现在，很不幸的，辛宓觉得裴曦找着了这么一个对象，不一定是爱情或者是其他深刻的感情，但足够供他在无聊的时刻打发时间。 辛宓已经偷偷读过潘戎给他提供的江上阳的资料，因为在裴曦面前看的话，他担心自己会被灭口——裴曦偏执的占有欲都沾满了血腥的味道。 “你现在在想什么？”辛宓开口说了他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因为他注意到裴曦想要睁开眼睛了，能够催眠人的曲子对他的作用都并不大。 裴曦动了动眼睫，语调平板地说：“你拿了我的通讯器。” 辛宓看了看时间，很快就计算出来了结果，“三十分钟零四十秒，你的底线在下降。” “哦，”裴曦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然后重复：“你拿了我的通讯器。” 辛宓看向不远处摆着的通讯器，他还刻意把屏幕扣在桌面上，不让上面的地图出现在裴曦的视线之内，“我们谈谈？” 裴曦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样子和他平时的装无辜或者阴沉沉甚至是故作桃花泛滥的样子差得特别远，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他说：“滚。” 辛宓挑了挑眉，“真该让某人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裴曦的眼底凝聚了一片冰冷，“就算看了，那又怎么样？” 辛宓思索了片刻，点头，似乎在自言自语，“看来他比我更了解你。” 裴曦无意义地笑了一声，“所以你要承认你是个庸医了？” “就算我是个庸医，”辛宓看着他，“你也不是个会配合的好病人，心理问题只有自己才能解决，理论我都教你了，是你自己不肯去实践。” 裴曦嘴角勾起一分冷漠的讥诮，“没有用的。” “但你还是得治疗，”辛宓一针见血地道，“你不会允许这个病来主宰你的。” 裴曦沉默了片刻，微笑，笑意薄如刀刃，“所以，医生你有什么新的建议吗？” 辛宓顿了顿，主动把那个银白色的通讯器拿过来，给他看一眼上面的定位，因为裴曦已经快要自己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拿这个玩意儿了，真让他动了，那么今天的治疗就白费了，辛宓只好让他看了一眼，他才重新把肌肉放松下来，维持着这个仰躺着的动作，又垂下了眼帘，恢复那种安宁静逸的模样。辛宓也看了看通讯器的屏幕，然后把这东西放在手边，他注意到通讯器离裴曦近一点，裴曦的低气压就没那么恐怖，这种奇异的现象让他有点吃惊，他问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裴曦才重新睁开眼睛，目光缓缓移动，没有落点，他似乎在虚空里看到了什么，正在缓慢地朝他接近，他说：“很多人……” 辛宓的声音变轻，“他们在做什么？” 裴曦又沉默了许久，他盯着那些飞来飞去的带着白色翅膀的小人儿，感觉他们都有着一张熟悉的脸，他就紧紧地盯着那些面孔，好半晌才重新开口：“他们……在飞。”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在飞？”辛宓耐下心来引导着。 裴曦这次的回答快了一点，“天使……” 辛宓有点诧异，但是温和轻缓的声音没有变，“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天使？”他家BOSS的幻觉里很少出现这么正面的形象啊…… 裴曦突然转过头来，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辛宓，冰冷的眼神就像是死神的镰刀吻上了他的咽喉，辛宓呼吸一滞，然后就听到裴曦压低了声音，低沉得近乎是魔鬼的呢语，他用气音一字一顿地说：“He……is……my……Angel……” 门外，正守在客厅里坐立不安的潘戎突然接到了江上阳的通讯，他一愣，下意识往辛宓和裴曦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然后才想起把通讯器打开，接通了江上阳的三维投影，小小的人像依旧是优雅从容的模样，跟他点头致意。 “江先生，”潘戎小心翼翼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您是找裴少吗？” 江上阳也礼貌地跟他问了好，然后似乎不经意地道：“这几天裴少都没出门吗？我最近忙，还没和他联系过。” 您是没和他联系，他天天盯着你呢……潘戎心里如是道，但肯定是不敢和江上阳说的，只能含糊地道：“裴少最近也有点忙，江先生您见谅，您是打不通他的通讯吗？他……”潘戎看了一眼背后的房门，“他在和团里的人谈点事，可能把通讯器静音了。” 江上阳笑了笑，有点原来如此的意思，“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没把通讯器带在身上。” 估计是江上阳打通了裴曦的通讯器但是没人接，所以担心他出事了吧……潘戎严肃的表情也禁不住温和下来，“江先生真关心裴少，待会儿我一定让裴少尽快给您拨回去。” “……”江上阳诡异地沉默了一瞬，似乎被噎住了，良久才道：“不用了，我就随便找他聊聊，他没空就算了，跟他说我晚上再打过来。” “好的，没问题，我一定帮您转达。”潘戎认真地颔首道。 “那就先这样吧，辛苦阿戎了，”三维投影的江上阳的微型缩影看了看他背后的那扇门，但是没深究，只是笑着说：“再见。” 蓝白色的房间里，轻缓舒柔的音乐声一直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 辛宓在病历记录本上记下了一些文字，然后继续盯着仿佛要睡着了的裴曦，似乎毫无防备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一旦有什么东西靠近，这只猛兽就会一跃而起，撕碎所有靠近他的猎物……不，应该会有一个例外，可是辛宓不理解的原因就在于此，为什么那个人能够成为例外？在裴曦这十一年流亡他国的生涯里，那位青梅竹马都没有在他心底留下太深刻的痕迹，辛宓甚至没怎么听说过这么一个竹马朋友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增添了多么浓墨重彩的回忆，为什么偏偏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成了他的病的缓解剂？ 再者说，明明已经被裴曦另眼看待，为什么又只是缓解剂而已，为了裴曦的病，他能不能够变成药？ 辛宓看了看刚才屏幕亮起来过的通讯器，然后道：“BOSS，你有一个未接通讯，昵称是……”他有些古怪地念出来：“小太阳。” 裴曦猛地把眼睛睁开，也不动，只是说：“通讯器给我。” 辛宓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不，我的工作规矩是，病人不能在做咨询的时候接通讯，就算你是BOSS也一样。” 裴曦显然也是知道他的规矩的，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对着辛宓拔枪之类的了，但现在的他却是没动，只是冷冷地道：“那就快点。” 辛宓笑道：“你这次倒是配合了。” 裴曦的眼珠子微微一斜，看着他，衬着那苍白的皮肤，像是个精致的玩偶突然动了动僵硬的眼球似的，“还是你希望我把咨询的时间永远中断在这里？” 辛宓的笑瞬间变成了干笑，“BOSS你配合的话，半个钟之内绝对搞定。” 裴曦把眼珠子慢慢转了回来，“说。” “……”到底谁才是心理医生？被武力威胁的辛医生表示他痛恨世界上任何一个喜欢暴力的人类，但他还是不得不屈服于暴力的淫威，所以只能忧郁地叹了一口气，问：“你的Angel，就是小太阳？” 裴曦冷冷地道：“只有我才能这么叫他。” “……”辛宓抹了一把脸，“行，我不叫……那你说说，你这次回到北9区，是怎么和他重逢的？” 裴曦的回答很简短，“我的回归晚宴上。” 辛宓想着他要让潘戎把晚宴上的监控录像找给他看，“他做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 裴曦的声音变得很轻，“他什么都没有做……” “嗯？”辛宓皱眉，“那之后呢，之后你们见了几次，他又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可以信任的举动？” “他什么都没有做，”裴曦重复，“和以前一样……” 辛宓细细研读着他的话，然后了然，“和以前一样，都拿你当好朋友吗？” “好朋友？”裴曦听到这个词，语气中那种天然嘲讽的味道一下子加重了几倍有余，“不，谁说我们是朋友？” 辛宓审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裴曦伸出手去，细细地抚摸着空气中那张熟悉的脸，带着翅膀和光环的小人儿好奇地停留在他面前，然后用脚丫子踩了踩他的掌心，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却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聚集在他的眼底，如同海水一样翻滚腾转，“他是我的……” “从一出生开始，他就在我身边，他——” “——只能是我的。” 当天下午，江上阳突然接到一个奇怪的快递，没署名是什么人送来的，但是保安扫描之后发现只是衣服而已，没什么危险物品，江上阳暗道一声奇怪，拆开包裹一看，看到里面装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高能压缩袋，他把压缩袋放在沙发上，点开“放大”按钮，然后闷闷的砰然一声，一件夸张的古典西式白色礼服出现在沙发上，上面用精致的金线和蕾丝装点着，像是西方神话中的天堂战神米迦勒的战服似的，更夸张的是，还有三双巨大的白色翅膀连在礼服上，在办公室里肆意伸展，差点“啪叽”打到江上阳脸上……这真他丫的就是天使的COS服饰啊！ 江上阳盯着这件精美华丽的礼服足足沉默了五分钟，突然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死妖孽！” ------------ 第四十八章 绿灯 收到那件衣服的当天晚饭前，江上阳的确给裴曦重新拨了个通讯——虽然因为那套裴曦不知道发什么疯给他网购的COS天使服装，江上阳更想做的是把这个死妖孽晾在一边懒得再搭理了，可惜他已经答应了秦飞和易绍游要把裴曦约出来，即使不提他们之间合作的事情，之前裴曦说要把秦海公司和江家向来合作着的材料供应生意捞过来，就算这事还不成定局，也是要先跟他们俩交代一声的，江上阳只好暂时把衣服的事情抛到一边，问他有没有空出来一趟。 裴曦一口答应了会面的邀约，爽快得让江上阳觉得他似乎都有那么一点迫不及待的意思，江上阳有点纳闷——难道裴妖孽最近很无聊，找不到好玩的事情了？ 说起来这个星期的北联盟国9区还真是平静得不可思议，如果说之前纷乱的源头在于裴曦，那么这次平静也是因为他，这个家伙就是有能力一举一动都闹得整个区都和他一起动……可是上次慈善拍卖会的余热已经渐渐散去了，裴曦这厮居然还没有做点什么来让阳光世界或者地下世界热闹一下的事情，唯一比较特别一点的就是见了好几个9区的重要领导人，宣家长子宣古怀是其中之一，秦家那边却没怎么接触过，秦飞提出要和裴曦见面，一者是他们上次就说好过要相互介绍的，二者估计就是想探探底了，估计连秦飞都觉得裴曦和江上阳关系亲密，不太可能会倾向到宣家那边，打算和裴曦勾搭勾搭，找个机会阴宣家一把，彻底扼杀裴曦和宣家搭上线的可能性。 另一边，裴曦挂断通讯器之后，伸手就想去把扎在手背上的点滴拔掉，潘戎赶紧扑过来拦住他的动作，“再过十分钟药水就能打完了，裴少你忍一忍！” 裴曦眼帘一掀，看到那透明药水瓶里的药水的确只剩下一个底了，而江上阳约的时间也在一个钟头之后，他才慢悠悠地重新躺回去，潘戎见状，有点忧心忡忡地道：“裴少等下要出门么？” “嗯，”裴曦随意应了一声，“找套出门的衣服给我，不用太正式，离得不远，我自己去就行了。” 潘戎更加不放心了，“不如烦请江少过来一趟接你过去？” “不用，”裴曦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这个样子比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生动多了，“我还没真的残了。” 潘戎立刻噤声，溜出去找辛宓，这位辛医生到底是佣兵家族出身的，尽管长着一张明星脸，却窝在厨房里抱着一个锅在吃饭，一点儿形象问题也不在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裴BOSS灭口毁尸了，他当然不要错过任何一顿美食啦～ 潘戎看着蹲在厨房小马扎上的辛宓简直无语，那些报道里把这个仪表偏偏的男人描述成心理学界的明星医生，可是审判者的人都知道他只是长着一张吃软饭的脸，实际上有一颗糙汉子的心，所以每次做心理辅导都觉得蛮不保险的——当然，也就是这么一吐槽而已，倒也没人真的怀疑过他的专业水准，不然裴曦头一个就把他丢去战场上发挥余热了。 潘戎把裴曦要出门的事情跟辛宓说了一遍，辛宓听罢，用门牙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地道：“去见BOSS心目中的NO.1么……不知道BOSS肯不肯让我跟着去，我对那位的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奔涌不息啊～” “你对江少感兴趣？”潘戎顺手把那碍眼的筷子抽掉，脸色古怪，看辛宓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同情又怜悯——他家少爷会灭了这家伙的！ 辛宓又从旁边拿了一双筷子，诡异一笑，“能让BOSS在发病的时候没有暴力行为，小戎戎你难道不感兴趣吗？” 潘戎瞥他一眼，“江少和裴少青梅竹马，你说我见没见过他？”潘戎比裴曦和江上阳大个四五岁，是在十二岁的时候被送去照顾裴曦的，别说见面，以前裴江两人还没上初中之前，他还经常带着他们一起睡！ 辛宓一听，眼睛便是一亮，“那小戎戎你把那位江少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潘戎有点纳闷，“你真的对江少那么感兴趣？” 辛宓立刻抹去一脸八卦，义正言辞地说：“我这不都是为了BOSS么？难得有个人能让BOSS另眼看待，我怎么能不关心关心呢？” 潘戎听着，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但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委婉地道：“辛医生，我理解你的苦心，可是要被裴少知道你和江少私下接触的话，你说裴少会不会……” 他没把话说下去，不过已经足够让人脑补了，辛宓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便一脸痛苦地呻吟道：“BOSS越来越变态了有没有！” “……”潘戎默默地点头啊点头，虽然说自家少爷的坏话不好，但是他也觉得裴曦越来越恐怖了，每次和江上阳见面，他都想替那位被他家少爷折腾来折腾去还不知道下一次折腾什么的江大少点个蜡…… 江上阳之前问过裴曦现在住的地方的具体位置，选的聚会地点便在他附近的一家各种娱乐设施都十分齐全的KTV城里，的确离他住的地方很近，走路都不用十五分钟，裴曦在出门之前跟江上阳打了个招呼，江上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跟已经在包厢里的秦飞和易绍游打了声招呼，下楼去接裴曦上来，他可不想那家伙在大厅里大喇喇地晃悠，就凭那张脸，也是分分钟会惹祸的源头！ 江上阳走到了KTV城的大门口张望了一圈，他听裴曦说会直接走过来，还以为是潘戎送他过来的，结果出门一看，却远远地看到裴曦一个人在马路对面坐着轮椅等红绿灯，周围还有不少路人，大有想帮他一把的意思，不过都被裴曦笑着婉拒了，那客气的小模样还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虽然现在开车的人不是很有钱想要点逼格就是很穷买不起飞行器，可是在流行复古的9区，很多人都会把飞行器改装成汽车，不走空轨就必须和其他车子一样走马路，唯一的区别就是贴着地面开起来轮子不会动，按照几百年前的说法，就是飞得太低了……所以KTV城前面的这条马路是近百米宽的主干道，附近又是著名的玩乐一条街，堪称是车水马龙人如海，江上阳左看右看只看到裴曦一个人，登时头都痛了——这家伙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这么嚣张得一个人乱跑，是真的觉得他有九条命吗？！ 江上阳大步走了出去，跑到马路边上等绿灯亮起，好过去把这作死的裴妖孽接过来，可是绿灯还没亮，江上阳忽然就看到裴曦身后多了个人，眼睛顿时微微睁大了——元伍怎么会在这里？！ 在马路对面的裴曦也第一时间看到了江上阳从KTV城里走出来，还笑眯眯地对他招手示意，旁边有个小姑娘见他行动不便，十分好心地问：“那是你朋友来接你了吗？” 裴曦看着对面那个穿着浅色薄毛衣的男人，他远远地蹙着眉头看过来，裴曦的视力很好，看得很清楚，觉得他脸上那种有点生气有点无奈的神色也分外动人，裴曦弯了弯眼睛，笑得一脸甜腻亲昵，颇不负责任地胡说八道：“嗯，那是我男朋友。” “哇……你男朋友好帅，你们好般配～”小姑娘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嗯……”裴曦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个鼻音，因为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江上阳突然变幻的脸色上面，他正在盯着自己背后的位置，表情显得有点惊讶有点戒备，裴曦眨眨眼睛，想到了什么，回头，果然看到一个相貌冷硬的男人站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正在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可能是听到了那一句“男朋友”，他的脸色显得格外难看——真说不出是不是巧合，站在他背后的居然是元伍。 可能是因为元伍的脸色，也可能是因为他穿着一身黑衣服看起来很不好惹，离裴曦比较近的路人们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一些，裴曦周围立刻多了一圈真空地带，元伍走了过来，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住，颔首道：“又见面了……裴少。” 回头看人的姿势有点累，裴曦便很轻松地把轮椅转了个九十度，侧对着他，似乎很热情的模样，“原来是元家小五啊，你也在体验走路的乐趣吗～？” 元伍看到裴曦熟练操作轮椅的动作，眼神更复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他眼底流转，只有声音还是冷冷的，他指了指不远处停在一个便利店前面的车子，说：“只是下来买点东西，凑巧看到裴少了，就过来打声招呼。” “哦。”裴曦随意应道，眼神的余光在关注着马路对面的江上阳，他把亚诺和西森叫出来了，似乎担心他被元伍一个冲动就干掉了，裴曦不由自主地抿着嘴角笑了笑，他家小太阳还是这么可爱啊…… 元伍看到了他的笑容，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对面的江上阳和两个佣兵保镖，元伍的眼里慢慢泛出了冷意，“裴少和江先生今晚有约？” 裴曦又露出那种甜蜜蜜的样子，“见一下亲友而已，上阳说要给我介绍他的死党。” 元伍周身的气息瞬间更冷了，“看来裴少最近过得很不错。”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了裴曦的哪个雷区，他猛地把笑容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像是覆上了一层苍白的粉，“元伍，去警察局走了一趟的感觉怎么样？” 元伍皱起了眉，“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你玩得很开心？” 绿灯亮了，两边的人群开始移动，江上阳也带着亚诺和西森朝这边走过来。 裴曦脸上那种诡异的表情消失了，又变成一副带笑的样子，他好像很漫不经心地说：“还行吧，毕竟对付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样的把戏，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没法用上得台面的手段。” 元伍猛地一咬牙，眼神冰冷无比，“裴曦，轻敌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像当年那样？”裴曦优哉游哉地看他一眼，笑，从容又蔑视，“不，你放心，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的。” ------------ 第四十九章 感冒 江上阳的步伐比常日里明显要快上了一些，不过等他带着两个佣兵保镖穿过马路抵达裴曦身边的时候，元伍已经转身走了，江上阳只能看到他上车的背影，眉头跳了跳，转头看笑得一脸无辜的裴曦，问：“裴少你又招惹他了？” “没有啊，我那么乖，”裴曦无辜地看着江上阳，“他说他是凑齐路过的。” 这话谁信啊，这么凑巧，难不成他们俩还很有孽缘不成？江上阳心里头嘀咕着，见绿灯已经又重新变回红灯了，还要再等一轮红绿灯才能过斑马线，江上阳便把裴曦的轮椅转过来对着马路对面，而身后的元伍那辆很有标志性的黑色车子已经驶离了原先的位置，转入车道之中，江上阳一直等到他的车消失在满当当的车海里了，绷紧的神经方慢慢放松下来，他问裴曦：“他对你干嘛了？” 天知道元伍是来做什么坏事的，坏人有各的坏，但是元伍这种亲兄弟都能砍一刀的小婊砸绝对要严防死守，万一裴曦再被他弄死一次，江家的损失可就大了！ 裴曦瞧见江上阳的眉宇之间有点小紧张，便慢悠悠地说：“其实，他也没干多少事情……” “就是多少有干点什么了？”江上阳向来对元伍秉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果然被裴曦的口气误导了，若有所思地道。 “……”站在旁边的西森有点纠结地想，他要不要提醒团长夫人，元伍从头到尾都没靠近过他们家团长三步之内呢？ 裴曦立刻一点儿都不负责任地说：“对啊对啊，他欺负我，小太阳要帮我报仇！” 江上阳一听就意识到裴妖孽又胡说八道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优雅一笑，温声道：“我相信裴少有弄死他的决心和能力。” “……”裴曦默默地想，是装柔弱让他家小太阳关心他比较好呢，还是展示自己男人MAX的力量让小太阳拜倒在他轮椅下比较好呢？ 江上阳对裴曦企图蒙自己的行为并不在意，反倒是因为一阵夜风吹过而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本来以为能在KTV城门口就接到裴曦的，所以早上穿着出门的厚外套放在包厢里没穿出来，一件薄毛衣是冬意加重的夜晚挡不住什么冷气，刚才因为元伍的出现才没有察觉，现在一放松下来，他就觉得有点冷冷的了。 裴曦本来还想逗他，结果一听他打喷嚏，便注意到江上阳穿得十分单薄，他的脸色一下子阴郁下来，“外套呢？” “忘带出来了。”江上阳无所谓地道。 他是觉得没什么，但是亚诺和西森就被他们团长的一眼盯得头皮发麻，那种“连一件衣服都不记得提醒他穿要你们有何用”的眼神太可怕了，西森条件反射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江上阳：“团长夫人请更衣！” 江上阳：“……”说好的叫江哥呢？ 亚诺：“……”不要问他为什么当初要选这么个智商掉线的搭档，他也很想扪心自问。 “没事，西森你自己穿上吧，几分钟而已，我不是很冷。”江上阳不愧是以前地下世界里著名的贵公子，即使内心已经来回滚了一万只草泥马，面上还依旧是风度翩翩的从容不迫。 “穿上。”可惜裴曦不给他展示风度的机会，直接就命令道，口气很不好，他本来也不想让江上阳穿别人的衣服，但是他身上也就穿了两件，外套下面是衬衫，江上阳肯定不会要他的衣服，他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和对方僵持。 果然，江上阳听裴曦都屈尊降贵地开口，便把西森的外套借过来穿上了，他也不是硬撑着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倒是穿上外套之后多看了裴曦两眼，觉得他今天似乎心情起伏有点大，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对，他一向都不怎么正常，要是脾气突然变好了才叫做吃错药。 绿灯再次亮了，西森和亚诺表示附近没有人在盯他们的梢，江上阳这才推着裴曦的轮椅过马路，周围有很多人在来来往往，同方向而去，或者迎面而来，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外形和气场都太独特，这些路人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他们一眼，第一眼是惊艳于他们的容貌和气质，第二眼是惋惜坐在轮椅上的长发男人，还要再看的话，那眼神已经变成了“哎呀好般配哎哟不离不弃好感人”——通常情况下都是一些年轻女孩子的眼神比较露骨——看得江上阳眼皮子都跳了跳，加快脚步进了那家招牌绚烂的KTV城大门，然后脚步一转便去了人少的VIP通道，有眼尖的礼仪小姐赶紧过来给他们按电梯键，还想帮江上阳接手裴曦的轮椅，但是被江上阳婉拒了，他总觉得裴妖孽现在的状态不太稳定，闲人靠近分分钟要被这不定时的炸弹炸死的节奏。 别问他为什么还不跑，他要是能不搭理这家伙的话早二十八年前他就肯定换一个娘胎出生了，所以说，这都是命啊…… “裴少你心情不好？”既然已经进到室内，江上阳就把外套脱回给西森了，上行的电梯里的亮度足够，他才留意到裴妖孽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一些，可他平时就白得跟鬼一样了，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不笑的话，真能把人吓死。 一路上都没吭声的裴曦幽幽看他一眼，“我生病了，你都不关心我。” 病了？什么时候能挂掉？其实我很关心这个……江上阳淡定地打量他一番，电梯停了，门打开，他把裴曦推出去，顺带问：“感冒了？” 裴曦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他在想，如果他说他看到一群小太阳在他身边飞来飞去，总是挡着他看大只的小太阳的视线，不知道江上阳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要是他表现得害怕不安，自己是不是就能把他关起来，谁也不让见…… “裴曦？”江上阳在走廊上停了下来，绕到轮椅前面俯身下去观察裴曦的脸色，对上他幽暗不明的眼神时微微一蹙眉，“真的病了？” 裴曦伸出手，指尖穿过一只碍眼的光屁股小天使，准确地碰上了江上阳的侧脸，缄默三秒钟后，说：“嗯……有点感冒。” 他的手很冰，江上阳躲开了一些，然后又注意到什么，抓住了裴曦的手，立时就留意到了他手背上的针孔，“打点滴了？” “嗯。”裴曦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困？”江上阳用手背试探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生病的裴曦可不常见，他连日常的裴妖孽都搞不定，现在这个生病版本的就更摸不准他的脾性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没事，大惊小怪做什么？”裴曦忽地笑了起来，有点狡黠有点坏，“小太阳你果然很爱我～” 再次感觉同情心喂了狗的江上阳：“……”果然应该管他去死！ ------------ 第五十章 亲友 自我感觉某妖孽怎么病都能恣意蹦跶，江上阳最后还是带着裴曦进了包厢，反正里面的两个都是他的熟人，就算裴曦撒欢造次也不会计较什么——重点是让秦飞和易绍游了解一下裴妖孽有多么凶残，就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和他合作了，这可是分分钟队友和敌人一起死的毁灭级别盟友，自己把自己干掉也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一走进包厢，裴曦第一眼看到的是秦飞，他正坐在长沙发上摇晃着透明酒杯里血色的红酒，一头亚麻短发在包厢中的迷幻灯光里泛出暗哑的光，眼角上挑时眉梢总是跳动着轻佻的味道，像是留恋浪荡花丛的浪子，也像是浪漫多金的情场王子，他的相貌无疑是俊朗的，身材很结实，这是他风流的资本，但是裴曦对他在回归晚宴上和江上阳勾肩搭背的事情耿耿于怀，只看了一眼，心里头便贴下这样几个标签：小白脸，不耐打，和他家小太阳很亲近，可以使劲坑。 而坐在秦飞旁边的不用说都是易绍游了，这是江上阳和秦飞的死党，也是秦海的二把手，裴曦上次在慈善拍卖会的时候近距离见过他一次，只不过那次刚好是易绍游被人灌醉了，这次才看清楚他整个人的相貌和气质，也许是因着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略微紧身的薄衫的缘故，易绍游整个人显得有些瘦削，但人很高挑，坐在那里就能看到他的一对长腿，脸上的轮廓很清俊，眉目有些冷淡，带着一种禁欲系的美感，裴曦想了想，给他贴的标签是：情敌，坑他有风险。 唔，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心塞…… 裴曦从观察两人到在心里下定判断，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秦飞和易绍游刚听到开门的动静，双双抬头看过来，还没等他们打招呼，裴曦忽然注意到着两个人的中间躺着一片白得刺眼的东西…… “瞄……”一声软绵绵的猫叫从那片白色的东西身上传了出来。 裴曦的眼皮子猛地一跳，“你把猫带来了？” 江上阳很自然地走过去把毯子——那只正在被秦飞逗着的波斯猫，裴曦送给他、意外得到他欣赏的爱宠——抱起来，无可无不可地对裴曦道：“我之前加班的时候好几天没理它，它就非要粘着我，我想着你们也没人会皮毛过敏，就带它出门溜达溜达了……”然后很正式地道：“裴少你过来，我介绍一下，这是秦飞，飞翔的飞，秦海的老板，也是9区秦家的二少，另一位是易绍游，绍兴的绍，游泳的游，秦海的副总，都是我死党。” 裴曦依言把自己推了过去，这包厢留空的空间很大，轮椅来回并不会局促，在江上阳给秦易二人介绍自己之前，裴曦就先对着秦飞和易绍游伸出了手，眼睛一弯，便是一片张扬又令人侧目的自信和矜贵，“两位晚上好，我是裴曦，晨曦的曦，是上阳的竹马，顺带，也是他未婚夫。” “噗咳咳……”正准备和他握个手的秦飞和易绍游都被呛住了。 “……”江上阳刚拿起一杯苏打水来润喉，闻言也差点也没一口喷出来，“裴少，饭可以乱吃，话可没乱说！” “我什么时候乱说了？”裴曦很无辜地歪了歪脑袋，“宝贝，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咳咳……”刚缓过来的秦飞和易绍游又被呛住了——宝贝…… 我什么时候乱你了？谁那么想不开会乱你？！江上阳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稳住，稳住，形象不可丢，“好吧，裴少爱开玩笑，秦飞，绍游，你们别当真。” 裴曦收起了那副天真的模样，嘴角泛出几分笑意，意味深长道：“现在是开玩笑，以后可就不一定了……既然都是上阳的好朋友，那么做个心理准备也挺好的。” “……”秦飞和易绍游第三次无话可说，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江上阳，眼里只表达了一个想法——这位大少爷在追你？！ 江上阳在这一瞬间只觉得心力交瘁，无力地一摆手道：“随你们怎么脑补，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就端着两碟子点心带着猫跑到最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了，反正今晚让他们互相认识的重点已经达到了，都是熟人不用自己招待，他可以功成身退了……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秦飞和易绍游再度对视了一眼——他们还没怎么看过江上阳都招架不住退避三舍的人，这个裴曦，果然不同寻常地……变态！ 秦飞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更感兴趣了，和裴曦握了个手，兴致勃勃地道：“裴少对吧，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自家人，都可以，”裴曦一副“我很好说话”的样子，“叫我裴曦也行。” 秦飞严重怀疑他说的自家人指的是江上阳的“娘家人”，不过没关系，这不是重点，秦飞问：“上阳的猫是裴少你送的？” 对啊，他送的，还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裴曦看向角落里霸占着江上阳的那只白色波斯猫，眼神有点阴测测的，但是毯子突然看向他，扬起小脑袋高傲地“喵呜”了一声，和江上阳平时嫌弃他的样子特别像，裴曦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亮，改为笑吟吟道：“你不觉得他们特别像吗？” 秦飞立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刚才上阳一抱进来的时候我就想说物似主人型了。”连易绍游都忍不住逗一逗这只猫。 裴曦看向秦飞，“秦二少挺了解上阳的啊？” 秦飞本能地预感到危险，哈哈一笑，说：“肯定不如裴少你了解啦～”然后在心底抹了一把汗——刚才总觉得他敢说“是”的话，这位裴大少爷绝对会灭掉他的！ “秦二少好眼力。”裴曦一点儿也不惭愧地收下他的评语，满意地一颔首——秦飞太识相了，他决定少坑他两次。 “……”秦飞默默地想，他似乎领略到了和这个蛇蝎美人的相处之道了。 裴曦和秦飞聊得欢快，易绍游只是在旁边随意地搭了几句话，观察了裴曦一段时间后，他就拎着杯酒去找在逗猫的江上阳了。 “既然胃不好，就少喝点。”江上阳抬眼看到易绍游杯子里装的是烈酒，便提醒了一句。 易绍游的手一顿，把杯子随意丢在桌子上，拿起了一罐啤酒，坐在江上阳旁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和那位裴少平时是这么相处的？” “嗯？”江上阳把想试试他杯子里的酒的毯子捞回来，免得它变成一只醉猫，然后有些不解地看向易绍游，“差不多吧，怎么了？”除掉那十一年的空白，他和裴曦的相处也维持了接近二十年，很多习惯是改不了的，最多是因为有两个死党在，他懒得和裴曦玩口舌之争而已——大部分情况下输的都是他，太没面子了，秦飞绝对会拿这个梗嘲笑他一整年的。 易绍游沉吟片刻，有些犹豫道：“我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你会不会太让着他了？” 江上阳哑然失笑，“我怎么就让着他了？” 易绍游道：“平时要有人敢说是你未婚夫，还说你始乱终弃，你会不生气？”他们俩认识那么多年，江上阳有没有生气，他当然看得出来。 江上阳无奈，“他一向都这么嘴贱，我要是计较的话早就气死了……而且他今天有点感冒，阴阳怪气的，我和病人生什么气？”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易绍游半信半疑，看了看裴曦谈笑自若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的人，而且江上阳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生病就退让一步的人？易绍游只能道：“好吧，可以看得出来你和他的确感情不错。” “……”江上阳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到底我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和裴曦感情挺好的？” “……”易绍游觉得很奇怪，“你自己觉得你和他感情不好？”不好的话你还帮他说话？ 江上阳默默地反省了片刻，然后笃定地道：“你要是有干掉他的方法，请务必不要客气！” 易绍游：“……”好友说得如此坚定，但他还是有一种被花式秀恩爱了的感觉。 总共才四个人，也不可能一直分开聊，江上阳和秦飞、易绍游都没吃晚饭呢，他们是约好来这边开饭的，也算是他们的传统项目了，这个KTV城是提供食物的，等服务员把他们提前点好的菜送上来，四个人就围坐在一起了，江上阳还特意拨通讯问了潘戎一声，看生病的裴曦有没有忌口的东西，潘戎沉默了一下之后说别让他喝酒就好，江上阳这才若有所思地挂了通讯，心道裴妖孽居然真的生病了？那还真是可喜可贺，没想到妖孽也能被病毒打倒…… 江上阳帮裴曦另外点了一道汤的时候，裴曦忽然说要去洗手间，江上阳看到秦飞一直在对自己眼角抽筋似的使眼色，有点不解，于是把裴曦推到包厢里的洗手间门口等他进去了，江上阳才返回去问秦飞：“刚才你想说什么？” “……”秦飞一脸黑线，“我这不是听裴少说想去洗手间，让你去给他帮忙吗？”结果你把人丢里面，自个儿回来了。 江上阳听罢却是茫然，“我不是把他推进去了么？” “……这样就行了？”秦飞有点含糊地道，“他的腿不是那什么了吗？你不用进去帮忙？” “……”江上阳终于理解他的意思了，无奈道：“得了吧，他身手比你还灵活，除非他在整蛊你，不然你压根不需要照顾他。”这绝对是他亲身吃亏数次后得出来的经验，帮他推过去也只是给他指明洗手间的门在哪里而已，而且就算裴曦真的残废了，十一年时间也够他学会生活自理了。 “真的？”秦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洗手间的门。 “骗你做什么？”江上阳随手把碗筷摆好，不甚在意道：“而且你不用避讳他的脚，他不太在乎这些事情。” 秦飞又把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投递到了江上阳身上，“我就说你们有猫腻，瞧你这种贤内助的口气……” 江上阳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筷子戳到秦飞脸上，忍无可忍道：“我说你们能不能不把我和那家伙凑在一起……” 秦飞理直气壮，“可是你没觉得他看我和绍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你的娘家人吗？” “……”江上阳决定还是把筷子在裴曦身上插个洞比较解气——你们真是够了啊喂，他和裴曦明明是水火不容，还能不能有个明白人了？！ ------------ 第五十一章 散步 今晚的聚会对于裴曦、秦飞和易绍游来说，就是四个字——和乐融融，对于江上阳来说也是四个字——误会重重。 和乐融融这个好解释，裴曦这个人虽然在江上阳眼里经常被贬得一文不值，好像把他当成蟑螂一样踩死就好，但是除了他那变幻莫测的脾气之外，裴曦无疑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他长得好看，背景有利，手段一流，见识广博，嚣张任性得理所当然，无数人恨得他牙痒痒，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看四大帮那些人把他坑了一把还忌惮他就知道了，裴曦要是有心想让别人对自己有好感，那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而秦飞和易绍游也是圈子中的佼佼者，不是那种裴曦看不上的“蠢货”，重点是他们和十一年前的事情没有关系，还是江上阳的死党，故而三个人在不谈公事的情况下一旦天南地北地聊起来，又刻意交好，气氛想不和谐也是不正常的。 误会重重这个就比较纠结了，江上阳是君子坦荡荡，一直没觉得他和裴曦之间的相处有多暧昧，不是他迟钝，而是他压根没把裴曦当做正常人来看待，自然也没觉得他的行为有多么不正常，可以说裴曦现在想跟他滚床单，江上阳都会觉得是这妖孽又抽风作死了，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他和裴曦有暧昧就算了，今晚裴曦这厮更加变本加厉了是为什么？时不时拉拉小手碰碰脸求喂食就算了，那种无时无刻不炫耀着“我是正牌男友未来未婚夫”的口气又是什么鬼？！ 最近事情多，和审判者那边的合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四大帮的动态要随时注意，旭跃集团那么大一个摊子也是要管的，忙得可谓是昏天黑地，江上阳本来是想和秦飞、易绍游聚一下会放松放松的，没想到一场本该是“友好愉悦”的见面反而弄得他心力交瘁——话说，能不能不要再用那种好像他已经和裴曦勾搭成奸的眼神看着他了成不？ 江上阳很忧郁，他已经完全可以想象要是有一天裴曦真的把四大帮干掉了，他的清誉也挽回不了了。 因为裴曦说他感冒了，江上阳虽然很怀疑但是依旧觉得这颗不定时的炸弹需要隔离，所以十二点多的时候就示意众人先散了，秦飞和易绍游先行离开，临走前还纷纷给江上阳一个微妙的“回头我们再和你谈谈心”的眼神，江上阳觉得他的内心已经被“……”刷屏了。 “裴、曦！”江上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要不是泼酒这一招太娘也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他绝对要泼他个满面桃花开，看他还要不要继续笑得那么恶心！ “在呢，宝贝～”裴曦正在拿着一块骨头来逗毯子，可惜高贵傲娇的波斯猫表示拒绝这个一时对它放杀气一时又对它特别好的人类的投喂，裴曦只好遗憾地把骨头丢开，托着腮帮子看向他家小太阳。 “……！”江上阳凝聚起来的气势立马被裴曦的动作打散了，很嫌恶地抽出一张纸巾来把他沾着油腥的手指擦拭了一遍，觉得自己实在无聊，裴妖孽做事需要什么理由？他不发疯才是不正常的，所以自己跟他理论就等于白送给他调戏，无视他永远是最好的办法！ 于是乎江上阳就把裴曦给无视了，捞起毯子推着裴曦出了包厢，亚诺和西森一直在门外面守着，江上阳让他们前面带路，他直接送裴曦回去，这两个保镖佣兵肯定是知道他们BOSS在哪里落脚的，立马就给他们“团长夫人”开路去了，西森还很狗腿地帮他抱毯子，毯子也很乖，趴在西森的胳膊上就不动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西森刚才喝了两碗鱼汤的关系…… 江上阳淡定了，裴曦就不淡定了，他以撩拨自家小太阳为终生己任，可受不了江上阳的冷暴力，登时就哀哀怨怨地喊了他好几声，试图勾起他的注意力，展示铁石心肠功底的江上阳在出KTV城之前一直没搭理他，只是走到大门口被冷风一吹，才发现到了深夜的冬日就更冷了，风吹得骨头都能泛疼，江上阳看了一眼裴曦那件说厚不厚说薄不薄的外套，皱眉，跟旁边的亚诺低声说了两句话。 亚诺听罢之后点头，倒回到KTV城里面去了，没一会儿就抱着一条围巾和一条暗色的厚毯子走回他们身边，江上阳接过来，先把围巾围在裴曦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再把毯子盖在了他的腿上，又想了想，把另一只毯子也放在了裴曦的膝盖上，长长的白色皮毛铺在上面，怎么看都觉得保暖效果很不错。 尽管江大少爷不承认，但他对一个本质十分欠揍可是阔别多年死而复生的青梅竹马，在此竹马的前缀里加上“行动不便”的标签时，他的大男子主义总会不合时宜地爆出那么几分，如果再贴上一个“生病中”的标签，那么他的忍耐力就更高了，事实上他虽然有着贵公子的雅号，不管谁都知道他到底是地下世界出身的，压根不是温润君子的类型，所以易绍游才会觉得他对裴曦特别地“忍让”，但是比起裴妖孽的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江上阳一向自认自己的脾气好、性格温柔又善良了。 一番动作下来，裴曦盯着江上阳看了好一会儿，没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江上阳把那只波斯猫也放他腿上了，裴曦端详了一下自己的造型，若有所思道：“这个样子真像是腿残了的人刚出院……” 江上阳温柔无比地对他说：“……闭嘴。” 裴曦幽幽地道：“小太阳，冷暴力的不对的。” 江上阳说：“你再不闭嘴，我就对你暴力了。” 裴曦欣然应允，“欢迎你来暴力我～” 江上阳：“……”蛇精病！ 江上阳本来想叫一辆载客飞行器的，但是裴曦坚持要走回去——事实上他自己根本就不用走——江上阳懒得在这种小事上面和他争论，便推着他去压马路了，当时散散步也好，只是十二点而已，这附近的玩乐一条街正是热闹的时候，连商业步行街都还没歇业，来来往往的人流量很大，显得挺热闹的，江上阳问了一下具体地址，才知道裴曦现在住着的是一个比较古老的小区，在G市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他怀疑可能是当年裴家没有被四大帮搜刮走的产业之一，现在被裴曦拿来用了。 昏暗的夜色和道路两旁迷彩的霓虹灯晃花了人们的视线，裴曦很安分地坐在轮椅上，长长的黑发披落下来，盖住了宽厚的肩膀，围巾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厚重的毯子和懒洋洋的波斯猫削弱了他身上那种时刻都在张扬着的高调的华丽感，乍一看还以为是个骨架偏大的美女。江上阳则是穿着厚厚的浅白色长外套，显得潇洒翩然，气宇轩昂的眉目被灯光映衬得十分温柔，有时候真毯子和猫毯子往下滑，裴曦都懒得动手，江上阳不得不俯下身去帮忙把两个毯子都拽回来一些，在路人们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对恩爱的璧人，可惜命途不舛，其中一个坐在轮椅上不能行动。 江上阳本来耳尖地听到一些路人在小小声说他们很般配之类的，就觉得头上青筋直冒，撒手就让亚诺过来推轮椅了，自己双手插兜跟在轮椅旁边慢悠悠低走，随即又听到他们把一头长发的裴曦当成女的了，他顿时就失笑出声，觉得大为出气——留着一头不知道是不是准备来勒死人的头发，活该被当成是女人！ “小太阳……”裴曦显然也听到了，幽怨侧头看了这个和自己并排走着的男人一眼，“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江上阳呵呵两声，“你现在和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裴曦笑了，从他弯起来的眼睛看得出来，“小太阳你要试试吗？” 江上阳字正腔圆：“滚一边去。” 亚诺：“……”他真的不想听团长和团长夫人打情骂俏。 从KTV城回裴曦所住的小区其实就十五分钟路程，但是他们俩带着两个保镖慢悠悠地散步，竟然硬生生走了二十五分钟，时不时拌两句嘴，连江上阳自己都没发现这时候自己的姿态和口气都很放松，只有亚诺和西森一脸纠结——他们觉得他们两个人就是世界上最亮的那两盏电灯泡，瓦亮瓦亮的。 从小区大门进去的时候，门口保卫的检查并不算十分严格，有身份磁卡刷了就能进去，但是江上阳留意了一下，看到很多个隐蔽的监控器，显然都不是普通人能在小区里装备得起来的，保全队伍里也有人对着裴曦笑了笑，不是很明显，但是看得出并非不认识，江上阳心里怀疑审判者有不少人驻扎在这一带，毕竟他们刚刚江山换代，要是裴曦再挂掉，审判者内部就容易乱套了。 裴曦的房子是小区深处的一栋楼的五楼，整层楼是打通的，在现在动辄就几百层楼的年代里，五楼其实很矮，但是这个小区在几十年前建造的时候并没有选取那么高的层数，采光也做得很好，考虑到裴曦的腿，江上阳觉得五楼都略显高了。 “觉得这里怎么样？”裴曦摸着波斯猫的毛，问。 江上阳看了看四周的绿化，并不是全息影像投射出来的，而是真实的花草树木，点头，“还不错。” 裴曦笑眯眯地说：“随时欢迎你来和我同居～” “……”江上阳很真诚地说：“算了，我怕我失手掐死你。” 裴曦眨眨眼睛，“小太阳你果然对我爱得深沉。” 审判者的人果然在这附近有住处，裴曦已经打发亚诺和西森回“宿舍”了，说是让江上阳今晚在总部留宿，故而一起进楼、上电梯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江上阳对裴曦的擅自决定不置可否，来都来了，睡一晚而已，以前他们经常在对方家里留宿，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到了五楼就只看得到一个大门，没有权限的人是没办法停在这一层的，那扇门是打开的，潘戎已经等在那里了，看到江上阳和裴曦一起回来也不意外，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江上阳回礼，眼神却落在潘戎背后那个穿得一身白的男人身上，他长得很好看，古典高雅，可是江上阳留意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么一个人，所以他很奇怪——裴曦的家里为什么要备着一个世界级别的心理医生？ ------------ 第五十二章 辛宓 早先就说过了，江上阳在大学时期虽然正经专业是金融经济系，不过因为年少时期对心理学感兴趣，就辅修了这一专业，为的就是对付像是裴曦这种不正常的人，所以他认识辛宓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辛宓是心理学界的明星学家，因为年纪轻轻天资纵横，又加上长得好看，一直被作为心理学家的典范来宣传，只要是接触过心理学的，估计没人不知道他，只是不深挖的话估计也不会发现他和审判者有什么关系，江上阳乍一见到辛宓自然无比地从裴曦家里走出来，心里那叫一个惊讶无比，第一反应就是——审判者这一群都是武夫子，其中竟然还能基因变种出个超级学霸？ 随即江上阳就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兼之怀疑的目光落到了裴曦身上——唔，刚才裴妖孽说他生病了，可是他家出现了一个心理医生，难不成审判者穷到要拉个心理医生来充当医学医生了么？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四个人进到屋里，潘戎还没来得及给江上阳介绍辛宓，辛医生自己就十分自来熟地凑前去打招呼了，“这位就是江总吧，久仰大名了，我是辛宓，Mi是宓妃那个宓字的多音字，很荣幸能够见到你。” 江上阳淡定地和他握了个手，“辛医生你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因为辛宓是主攻临床心理学那一块儿的，暂时比较少做研究方向的事情，所以一般大家都叫他辛医生而不是辛博士。 倒是辛宓一听他的称呼，愣了一下，正在摘围巾的裴曦都看过来了，辛宓下意识问：“江总认识我？” 江上阳含蓄一笑，“江某对心理学略有涉猎，辛医生是个中翘楚，江某自认是认得的。” “原来江总也喜欢心理学？”辛宓目光一亮，觉得他家BOSS貌似真的挺好运的，一个对心理学有兴趣也有了解的人，自然不会把裴曦的病情妖魔化。 江上阳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想得十分远了，依旧谦虚，“只是附庸风雅而已，比不上辛医生的成就。” “哪里哪里，”辛宓被捧得十分飘飘然，又喜滋滋地捧了回去，“江总过奖了，我倒是觉得江总你这样心思细腻长袖善舞的人物去学心理学，肯定成就很高，现在你进军了商界，才是给我们心理学界的人留了一条活路啊！” 江上阳笑了，“辛医生说这样的话真的好吗？毕竟你才是不给同行活路的人。” 裴曦已经把身上那些弄得他觉得十分累赘的围巾毯子都丢开了，抱着波斯猫一脸阴沉地打断了江上阳和辛宓的互相客套，“看来你们挺聊得来的。” 辛宓立马道：“报告BOSS，我是在充分了解您的夫人，力求为他效犬马之劳！” 江上阳：“……”辛宓果然是审判者内部的人……不对，重点是，谁是夫人？这个古老的称呼真是够了啊喂，审判者不应该是走在时代潮流的人么？！ 裴曦却不满意辛宓的答复，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充分了解？” 辛宓识趣地改口，“不，是充分聆听夫人的教诲。” 江上阳：“……”说好的心理学专家呢，说好的世界级别的大神呢，这么狗腿真的好吗？ 裴曦倒是十分满意辛宓的态度，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潘戎已经提醒他去洗个澡暖暖身子，裴曦才给了辛宓一个警告的眼神，让潘戎把他推走了，江上阳不用裴曦交代，很自然地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在客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了，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随意，但是等江上阳环视四周一圈，注意到了屋子里竟是添置了很多残疾人的辅助设备，他的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像是刚意识到裴曦目前的确是一个残疾人似的，眼神也跟着沉了下去。 其实裴曦就算真的是废了一双腿，江上阳也不会把他当成是残疾人来看待，裴曦自己看起来也很心大，没怎么当回事，可是当看到屋子里的这些辅助设备时，江上阳却一下子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不痛不痒，就是说不出的别扭，觉得这些东西和那个张狂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格格不入…… 江上阳忽然想起了当年足鱼山上站在把他坑进去的陷阱旁边肆意张扬大笑的裴曦，转眼又想到了十一年后他眼底深不可见的阴郁和森冷，裴曦看似什么没有多大变化，他自己也不承认他有多疯狂，只是江上阳想裴曦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他自己变得多么多疑和敏感，骨子里都透着想和这个世界一起翻转颠覆的冷漠感，就像是今晚他和秦飞、易绍游言笑晏晏，事实上江上阳都能感觉得出来，裴曦并没有真正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因为他们是他的死党所以做出应对的面具罢了——如果说裴曦最开始是一只家养的野兽，那么元伍他们做得最蠢的事情大概就是没把他赶尽杀绝，而是毁掉了那些能禁锢他的枷锁和牢笼，把他放出到野生世界里肆意成长。 江上阳无疑是愤怒的，他能对裴曦多无情，就能对他多忍让，这样畸形的感情伴随着他二十八年的人生，即使是裴曦生死不知的那十一年，无数次他高峰或低谷的时候都会想到裴曦，嘲笑他的落魄，惦记他的死活，没办法，如果一个人有记忆以来就几乎天天见着这么一个人，好事或者坏事都得搭上这么一个人，哪怕是石头也不会无动于衷，如同裴曦再疯狂都好，还不是会对他多一份信任？ 况且，就像是裴曦以前看不起他的装模作样又视他为毕生对手一样，江上阳身为江家嫡长子，同样一身荣耀天资纵横，也把裴曦当成是自己必须要打败的目标，他们宁可自己杀掉对方也不愿意让别人来替他们动手，可如今裴曦靠装死隐匿十一年，好不容易归来了，还要带着一双残疾的腿，他之前的表现太过从容，从容得让江上阳都时不时忘记这件事，但是此时此刻看到那些残疾人的辅助设备，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裴曦要靠着这些才能自主生活，江上阳就感觉仿佛是自己被人热辣辣地打了一巴掌——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侮辱，像是一个人在等着他的毕生对手一朝功成，他们就能决战，可是在决战之日他还没出手，便有人把他的对手给暗算了无法再和他一战高下一样，这比侮辱他自己还叫人来得愤怒。 江上阳决定把这笔账继续算在四大帮身上，反正他们债多不愁虱子了。 “江总？”辛宓倒了一杯茶放在江上阳面前的茶几上，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知道看出了什么，他的嘴角挑起几分兴致勃勃的笑痕。 “嗯？谢谢。”江上阳把自己的思绪从沉思中拔出来，毯子爬过来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辛宓看着那只白乎乎的波斯猫，“没想到江总还会养猫。”看起来是个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上面的主儿，而且养猫的多数怕寂寞，按照辛宓对他的性格分析，他也不是会寂寞的人。 江上阳很自然地答道：“裴少送的，我就养着了。” “……”辛宓默默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字，他觉得一个多月没见，他对他的病人的病情越来越不好把握了。 江上阳摸了摸毯子的长毛，佯作不经意地道：“我听裴少说他病了，下午还打了点滴，辛医生现在是他的主治医师吗？” 辛宓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裴曦会主动跟江上阳提及他的病情，应该说骄傲入骨的裴曦不屑于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江上阳的存在却成了一个很大的突破口，辛宓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没错，现在BOSS是由我负责的，他具体是怎么跟江总说的？你方便跟我透露一下吗？” 裴妖孽还敢信口雌黄说感冒了！谁家感冒是请心理医生来看病的，还是最著名的那一批？！江上阳故作迟疑，“我认为这是他的隐私” 辛宓解释道：“你放心，为病人保守隐私是我的职业道德，BOSS的表现是我判断病情的依据之一，我不会将它外传的，而且BOSS一向脾气倔，很多症状都不和我说清楚，既然他信任江总，那么能得到你的配合就再好不过了。” “……”江上阳的脸色变都没变，“裴少病得很严重？” “就专业上的判断来说，病情的确是挺严重的……”辛宓说到一半，忽然就从他细微的动作之中看出端倪，愣住了，“BOSS没有和江总说过他得了什么病？” 谎言一下子被拆穿，江上阳表现得也很坦然，“他跟我说他感冒了。” “……看来我被江总套话了啊，你不学心理学真是太可惜了。”辛宓的兴奋度霎时间降了下去，有点郁闷地想待会儿BOSS会不会因为他泄露他的隐私而干掉他……但是转念又想到裴曦即使是用感冒这么个蹩脚的借口，也是一种对江上阳的示弱，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突破口——示弱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对象是对的就成了。 江上阳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辛医生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辛宓抬起头冲他神秘一笑，“江总似乎对BOSS的事情十分关心。” 江上阳默默把那口水咽了下去，“……不要误会，我只是出自朋友的立场来关心他而已。” 辛宓一脸的“我懂”，“嗯，我明白，朋友的立场。” 江上阳：“……”作为一名著名的心理医生，这么不负责任乱猜真的好吗？ 辛宓把脸上夸张的表情收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江上阳，“其实没有经过BOSS的同意，我是不方便跟你透露他的病情的。” 江上阳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能不能治好他？” 辛宓挑高了一分眉头，不答反问：“江总问这句话，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呢？” 江上阳低眉看了看杯子里橙黄色的茶水，把茶杯放回桌子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笑了笑，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大概……也没什么立场吧。” 辛宓的眉头再次高扬了一分，“江总觉得你在BOSS心目中是什么地位？” 江上阳还真的仔细想了想，然后又笑了，有种嫌弃又有种无奈的意味在里面，“得看他心情怎么样，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全世界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个回答太狡猾了，”辛宓如是道，似乎在感慨，然后才正面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其实我治不好他。” 江上阳抚摸着毯子脊背的手一顿。 辛宓说：“能治得好他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 第五十三章 病情 江上阳没有在辛宓身上套出更多有用的情报，便在裴曦这个近三百平米的房子里转悠了一圈，到处都能看到的残疾人辅助设备让江上阳十分地不舒服，最后他停在了那间摆放着不少运动器材的复健室里，插着裤兜站在一个助行器跟前盯着看了半晌，潘戎忽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出声。 江上阳没动，就这么背对着潘戎，问：“裴曦的腿伤过第二次？” 潘戎愣了一下，才犹豫着道：“嗯……当初费莱恩救了裴少之后，花了不少力气来帮裴曦治好他的腿，有那么三四年裴少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可以说裴曦在审判者的地位也是在那时候垫下基础的，再多智近妖的人在一个崇尚武力的佣兵团里，也需要一个缓慢渗入的过程，武力镇压却是最直截了当的。 江上阳似乎无动于衷，又问道：“然后呢？” 潘戎的眼里闪过一丝怒火和恨意，“元伍那两枪打伤了裴少的腿神经，后来为了让费莱恩救我们两个上船，裴少还下了一趟海，那时就伤得更严重了，费莱恩虽然提供了最好的治疗条件，但是还是一直没有根治好，好不容易能够行动正常了，可是后来裴少出任务的时候又被炸弹炸伤了，导致两条腿的腿伤复发，直到现在……”潘戎没有再说下去，但看他的眼神，如果元伍就在这里，恐怕他真的想直接开枪打死对方。 江上阳这才皱了皱眉，“那裴曦现在是什么打算？” 潘戎想了想，觉得已经说了不少了，剩下的还是都说了吧，“裴少今年已经动了三个手术了，上一个是在九月份做的，到明年一月中旬，大概春节前后，裴少就能把最后一个手术做了……按照医生的说法，复原的成功率有百分之七十五。” 江上阳的眉头皱得更深，百分之七十五……听起来概率很高，但是百分之二十五的失败率却也不低，实际上即使是超过了百分之五，江上阳都觉得太多了，他问：“哪个医生说的？”能不能换一个试试？ 结果潘戎苦笑，“最好的那一个说的……他说裴少的腿早就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了，百分之七十五已经是极限，还是因为裴少之前撑过了那三次手术硬拼出来的。” “这样啊……”江上阳点点头，然后又问了另一个问题：“辛宓是怎么回事？” 潘戎顿了顿，“这个，他……” “不能问？”江上阳转过头去看他，轩宇清贵的容颜上没有带笑的时候，沉重的气势如同山峦一样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潘戎一下子抿平了唇，很挣扎也很犹豫，比起明面上看得见的腿伤，暗地里隐藏的东西更难以解释，一方面他是觉得裴曦没有出声允许，他总不能违背裴曦的意愿，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能管得住裴曦，那么就只有江家这父子俩了，可是江徊昂是长辈，不会轻易插手他的事情，那么只剩下一个江上阳…… “上阳。”裴曦的声音忽然不紧不慢地插了进来，打断了复健室里两个人的对话，江上阳和潘戎同时抬头看过去，看到裴曦自己推着轮椅慢慢悠悠晃荡过来，他显然刚沐浴完，穿着一身家居的睡衣，长长的头发被盘了起来，发尾还带着些许水汽，手上抱着毯子，猫咪身上白色的皮毛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此时的裴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病弱的贵族似的，仿佛比他手上的猫还要柔弱无害，可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不会真的把他看成是病猫。 “裴少。”潘戎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对上裴曦的眼神，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渗了出来。 裴曦抚摸着毯子的后背，傲娇的波斯猫想挣扎又不敢动，只能委委屈屈地用那双异色的猫眼看向它的主人，低低地“喵呜”了一声，裴曦对毯子“嘘”了一声，毯子不叫了，然后裴曦轻飘飘地看了潘戎一眼，潘戎会意，立刻从这间屋子里离开了。 江上阳看向裴曦，淡淡道：“是我跟阿戎打听的，你冲着他去做什么？” 裴曦微微抬高视线望着他，眼睛弯弯的，像是在笑，“看来，小太阳非常关心我。” 江上阳的脸上覆盖上一层冷意，声音也是冷冷的，“我在关心你什么时候死，你蠢得把自己的腿弄成这样的事情我就暂时不提了，心理医生？你是有多能耐，才能把自己整到需要心理医生的地步？” 裴曦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小太阳……你是用什么立场，来说这句话的呢？” 客厅里，潘戎把毫无形象地窝在沙发里看肥皂剧的辛宓挖出来。 “怎么了，小戎戎？”两手捧着一盒爆米花的辛宓茫然脸看他。 潘戎的眉头已经打成了一个死结，“裴少是不是又犯病了？” 辛宓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似乎有点纳闷，“你不知道？” 潘戎差点没一巴掌拍死他，“你都让他出门了，我以为他就是一时之间情绪有点不对。” 瞧见性格内敛的潘戎都一副要被气死了的表情，辛宓明智地赶紧解释道：“不是我放心让他自己出去的啊，是江总约他出门，不让他接电话他都想撕了我，这都要约会了，我还能拦着么？” “什么意思？”潘戎有点不解。 辛宓神秘兮兮地说：“你看不出来么？BOSS这次发病的根源就是江总啊！” 复健室里，裴曦抱着毯子，百无聊赖地用它的长毛来编辫子，好像说出那句话的人不是他似的。 这已经是短短一段时间里被第二次问到这个问题了，江上阳可以在辛宓面前一笑了之，避开这个话题，是因为辛宓和他不熟，他没有必要向对方解释，可是轮到裴曦问这句话的时候，江上阳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之情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浮躁的情绪会让他连一秒钟都不用就会被裴曦抓住痛脚狠狠一击，太多次输在裴曦手里的经历让他明白在对方面前维持平衡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江上阳此时也很好地把控住了自己的心境，他听见自己漠然地说：“裴曦，看着我绕着你团团转，你是不是很得意？” 头戴光环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在四周飞来飞去，像是细胞分裂一样越来越多，挤得整个空间都满满当当的，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几乎能吓死，裴曦抬起头来，找了好久才找到江上阳近乎冷然的脸——噢，这才是他的小太阳，可是他的小太阳在生气，他好久没看到他不优雅带笑的样子了…… 被编了好几条辫子的毯子被随手丢开了，发出哀怨的“喵咪”一声，但是不敢去扑江上阳，而是顺着门缝跑走了，裴曦自己把轮椅推到江上阳面前，伸手，在团团挤挤的缩小版天使中准确地抚上了江上阳的侧脸，温热的，暖暖的，裴曦有些眷恋地摩挲着，低喃着道：“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不就挺好的么……” 他的声音太小，江上阳被他手上的动作干扰了，没听清楚，狐疑地问：“什么挺好的？”他到底听没听见刚才他问的问题？ 裴曦的手慢慢下滑到他的脖子上，“小太阳，你说我变成一朵向日葵好不好，我喜欢你绕着我团团转。” 难道不是向日葵绕着太阳团团转？江上阳觉得裴曦果然有点不正常，“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蹙着眉头，冷声道：“裴曦你别得寸进尺。”他关心他，和他合作，一般是出自利益，一般是出自以前相识十几年的交情，要是裴曦觉得他这样就活该被他耍，那么不好意思，大不了一拍两散，今时今日的江家还不至于缺了个裴曦就得在四大帮的碾压中死无葬身之地！ 小天使们似乎被江上阳的动作吓到了，哗啦啦一下子扇着翅膀全部躲到了角落里，裴曦的眼珠子跟着它们一起动了动，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小太阳好像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裴曦把眼珠子转回来，目光定格在江上阳的脸上，那些小天使跑光了，裴曦把他的脸色看得十分清晰，他的小太阳好像好难过，裴曦也有点伤心了，“上阳，你为什么不高兴？” 你还问我为什么不高兴？是谁先一副“你没立场来管我”的语气！？江上阳简直要被裴曦气死，干脆转身就走，他觉得他再待下去肯定忍不住想拔枪直接崩了这个死妖孽的，而且这把枪还是裴曦要他随身带的！ 见江上阳转身想走，裴曦的眼神一下子阴郁下去，伸手去拽他，但是江上阳正在气头上，没理他，大步就想迈出门去，谁知裴曦不肯放手，倒是被江上阳反方向一拽，一个没防备就从轮椅上滑了下来，往地上摔去，江上阳吓了一跳，本能地回身伸手去接他，结果被他“嘭”的带倒在地上，要不是复健室的地板是铺成半软的，非得摔出个好歹来。 “你……”摔痛了的江上阳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掀开，裴曦似乎没预料到，竟然真的被他推开了，有点狼狈地撞到了那台助行器，长发也被这一番动作弄得披散下来，裴曦坐在地上，一脸委屈加茫然地看着他，好像他做了天大的坏事似的，江上阳心里头的气就跟圆鼓鼓的气球被扎破了，Biu的一下就飞走了，隐隐还有种很无奈很心酸的感觉在心底里发酵，酸酸涨涨的，让人措手不及。 他想，他最生气的应该是本来不可一世的裴妖孽居然被人整得坐在轮椅上爬不起来，连心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破毛病，所以他明明应该把账算在元伍和四大帮身上，跟这个时不时发疯的家伙计较个什么鬼？ 客厅里，潘戎一脸忧心忡忡地时不时朝着复健室的方向看几眼，来回踱步坐立不安，突然问了一句：“辛医生，裴少这次发作严重么？他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辛宓倒是十分轻松地啃着爆米花看着肥皂剧，见他实在烦躁，便把他拽了过来按在沙发上，“你急什么，难不成你见过BOSS对那位江总动过粗？” “呃……”潘戎仔细想了想，以前裴曦脾气不好的时候连他都揍过，但是好像真的没有动过江上阳，按照他的说法是，他才不会跟披着人皮的斯文败类计较，一拳头下去就打坏了，反而拉低了他的水准。 “这不就得了～”辛宓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两个爆米花，“还有啊，我问你，江总是不是吃软不吃硬？” 潘戎把爆米花咽下去，“好像是……” “那你就更加不用担心了，”辛宓翘起了二郎腿，“BOSS的演技……啧啧啧。” ------------ 第五十四章 演技 一时情急的江上阳压根忘记了武力值爆表的裴曦怎么会轻易被他拽下轮椅，还能被他一把推开的，等他想到不对劲之前，裴曦又一脸控诉地看着他，江上阳下意识以为他摔伤了，翻身就起来快步走到他旁边，查看他身上哪里有伤，裴曦仰头看着江上阳，脸上那种佯作的表情尽数收了起来，转而带了一点笑，好像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没事……就是后背有点疼。” “嗯？”江上阳果然被他“故作轻松”的表情骗到，印象里裴妖孽要是演戏的话肯定特别浮夸，其实就是懒得在这种小事上骗他，江上阳怎么也料不到撑死也要维持唯我独尊的姿态的裴曦会在他面前故意摆出示弱的姿态，完全没发觉不对，上手就掀开他的睡衣后摆看了看，果然看到他后背被撞出几块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特别明显，江上阳顿时有点懊恼，他素来标榜自己是斯文人，不屑于动手动脚的事情，想不到居然会把裴曦弄伤了……都是这个家伙太气人！ 裴曦动了一下，扭着头似乎想看自己的背部的伤，嘴里还道：“嗯，没什么，也不疼了，打是亲骂是爱，小太阳多爱我……” “闭上你的嘴，”江上阳试图把他扶起来，“你迟早会死在你这张嘴上的！” 裴曦却不肯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江上阳怎么都拽他拽不起来，他反而说：“乖，小太阳，我想坐一会儿，别闹。” 江上阳不拽了，皱着眉蹲下来去碰他的腿，“摔到腿了？” 裴曦低头去看江上阳的手，因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躺着一个小天使，瞳孔放大，奄奄一息的，有血从它身上渗出来，缓缓流动到江上阳的手边，裴曦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避开那摊流动的血泊，江上阳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痛？” 裴曦不说话，表情莫测，江上阳不淡定了，起身就出去找潘戎来帮忙，这次裴曦竟然没有阻止他，等到江上阳离开了复健室，裴曦的脸色才猛地阴郁下来，他看着那些飞舞着的淌着血的小天使，沉声道：“滚！” 潘戎和辛宓听到江上阳说找他们帮忙的时候十分惊讶，他们本来还打算今晚去这栋楼的四楼住，给这两位少爷腾出空间来呢，结果江上阳就说出事儿了，他们刚走到复健室门口，就看到裴曦表情不太好看地坐在地上，潘戎当时还在想他家少爷是不是玩脱了，谁知辛宓突然就脸色严峻地反身把江上阳和潘戎推了出去，说了句“谁都别进来”之后就“嘭”的把门关上，顺带还给反锁了。 江上阳没有领略过辛宓的做事风格，微微怔住了，看向潘戎，“怎么回事？” 潘戎也懵了，沉默了几秒，才犹豫着道：“可能裴少心情不好吧……” 复健室里，辛宓正对着在地上坐着一动不动的裴曦一脸苦恼，他总觉得他的病情报告需要改善了。 “BOSS，”辛宓俯身靠近去观察着他的瞳孔，“你的幻觉是不是出现变化了？” 裴曦还是不说话，辛宓皱眉，掏出一个小电筒，轻轻掀开裴曦的眼皮照了照，裴曦的眉头一下子打了个结，像是不耐烦似的，辛宓的动作放轻了一些，也更加快速了起来，像是怕惊醒了一头猛兽，看完他的瞳孔之后，辛宓又拿出一台便携式的小型检测仪器测量了一些裴曦的身体数据，看着仪表上面显示的各项数值，辛宓觉得有点想不通，“明明之前江总能让你的数据稳定下来，为什么他在你身边了，BOSS你的数据反而波动得更大？”要不是知道江上阳对裴曦的影响，他又想看这影响力度有多深，他怎么会把病情发作中的裴BOSS放出去祸害众生？ 裴曦侧过头，阴测测地看着辛宓，一缕乌黑的长发横过眼角，破碎了他的右眼，那神情十分可怕，辛宓一下子谨慎地后退了好几步，按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的某个按键，一段轻柔的音乐响了起来，在复健室里悠然飘荡，特殊的节拍对人的精神影响很大，辛宓用一种不压迫的眼神紧紧盯着裴曦，直到他眼里的狠戾缓慢消散，辛宓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把手按在了裴曦的肩膀上，确定他紧绷的肌肉多多少少放松了之后才和他的双眼对上，辛宓的眼神变得温和，没有攻击性，像是一个最善解人意的朋友，他出声道：“你的幻觉出现了什么变化？那些天使……它们怎么了？” 辛宓想引导他说说话，但是裴曦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呢？” 对方不回答他的问题，辛宓也无可奈何，只能道：“在外面，你确定你不会在他面前继续失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和其他人呆在一起。” 裴曦沉默了片刻，才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辛宓，“让他进来，你们滚。” “……”辛宓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严峻挑战，他的病人压根不听他的话。 复健室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江上阳注意到裴曦还坐在地上似乎在闭目养神，他眼里顿时带着点谴责地看了辛宓，温声道：“辛医生，裴少他……” “……别这么看我，”辛宓觉得有点冤枉，“是BOSS他不喜欢我们随便碰他。” 江上阳顿时无语，裴妖孽这个时候犯什么少爷病啊？他正想招呼潘戎一起进去把裴曦扶起来，辛宓却突然把江上阳拽到了隔壁空房间，潘戎茫然地看着他们，辛宓对他比了个手势，潘戎有点意外，但还是自己先进去把裴曦扶起来，送回到轮椅上了。 裴曦倒是不排斥他折腾自己，等潘戎弄好了，他才问：“上阳呢？” 潘戎面不改色地道：“江少说你感冒了要多吃水果，他去帮你削苹果了。” 裴曦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嗯”了一声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潘戎观察了他片刻，默不作声地退出了复健室……去帮江上阳赶紧削一个苹果回来！ 江上阳觉得裴曦身边的人都被他带得神经兮兮的，尤其是这个业内据说特别专业的心理医生。 别这么看我行么……情况紧急，辛宓只能一脸血地无视掉江上阳对他的专业水平的怀疑眼神，对他说：“江总，今晚你陪裴少睡么？” “……”江上阳默默地把“睡”这个字的若干种意思翻来覆去斟酌了一遍，谨慎地问：“什么意思？” “……”辛宓发现自己的语言表达有点小错误，干咳一声改正道：“不，那什么，我的意思是今晚BOSS需要打三瓶点滴，能麻烦江总你今晚帮忙盯着BOSS吗？” 又打点滴？江上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辛医生真的不方便告诉我，裴少是什么病么？” 辛宓微笑，“尊重病人的隐私，这是我的职业道德。” 江上阳也跟着笑了，“看来辛医生是用生命在保护病人的隐私啊。” 这是威胁呢还是威胁呢？辛宓的表情僵了僵，把话题移回来：“所以江总会照顾BOSS吗？” 江上阳想了想，“为什么是我？”按理来说这种事有潘戎在就够了。 辛宓却无奈地道：“江总你刚才也看到了，BOSS他……唔，有点排斥我们。”何止是有点排斥，他简直在仇视辛宓，潘戎可能好一点，因为裴曦还算信任他……辛宓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悲剧。 听了辛宓的话，江上阳想，所以裴妖孽不排斥他？因为他折腾得他很高兴？江上阳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生气，只是问：“那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辛宓跟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等下我会帮他打针，一个半小时一瓶，这里装的医疗设备是自动换药水的，我把药水配置好，你只要盯着BOSS别让他不耐烦的时候去拔针头就行了，这种事他干多了，比小孩子还不省心……打点滴的过程中他会觉得浑身发冷，意识有些模糊，会很困，但BOSS的自制力和强迫症比较厉害，他会去反抗药水的作用，你可以和他聊聊天，让他放松一些……最重要的一点是，”辛宓纠结了一下，还是道：“如果BOSS有什么过激行为，你要马上按铃通知我们，这里的每间屋子都会有一个红色按钮，那就是警报器。” 江上阳敏锐注意到了他的用词，“过激行为？比如？” 辛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比如，他可能会想睡你……” 江上阳：“……”他想回家了。 十分钟后，江上阳抽着嘴角从潘戎手里接过一碟削好皮切成块的苹果，走进了复健室里，裴曦已经被扶回到轮椅上，用左手撑着下颚，垂着眼的样子像是一个忧郁的艺术家，正在构思自己的新作品。 江上阳左右一看，拖了张凳子在他面前坐下，裴曦突然抬起头来，问：“你削的苹果？” 不，我切的……江上阳面不改色地道：“嗯，要吃一点么？” 裴曦看着他，然后默默张开了嘴，江上阳愣了半晌，才一边咬着牙一边用牙签戳起一块苹果放进裴曦嘴里，默念三遍他是病人别和他计较……计较个头，这妖孽什么时候吃过亏？！ 于是一个投喂一个进食，一个被大卸八块的苹果很快就搞定了，忍耐已久的江上阳随手把空碟子丢到一边，拿出自己最温柔和善的一面对着裴曦，道：“裴少，我送你回房间？” 裴曦眨了眨眼睛，苍白的嘴唇勾起了一角，“小太阳今晚要陪我睡？” “……”江上阳额门上的青筋爆开，“只是陪护，不陪/睡，你生病了，要打针！” “哦，”裴曦顿时了无兴趣地垂下了眼睫，像是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小孩子，“不打。” “……”江上阳忍无可忍地直接起身把他推出复健室，“病人没权利说话，现在我说了算，辛医生，针呢？！” “……”辛宓想，江上阳问的真的是在问他要针水而不是要刀么？ ------------ 第五十五章 距离 说是让裴曦赶紧打针，其实江上阳还是让潘戎先找了外伤药，让他帮忙处理了裴曦背后撞到的那些淤青之后江上阳才让辛宓拿着药水瓶和针头过来扎针的，裴曦显然很排斥这些针针水水的东西，不耐烦地抬手就想把它打翻，被江上阳眼疾手快地拦住，不悦地横他一眼，“再乱动试试？” 裴曦和他僵持三秒钟，不作妖了，乖乖地把手交了出去。 辛宓把全程收入眼中，心里更加不明白了，他看得出来江上阳的身手一般，压根不是专业练家子，起码江上阳是拦不住他家团长的，可是他去抓裴曦的手，这个喜怒无常的大BOSS居然真的那么信任他，轻而易举就卸了自己的力气，而江上阳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奇怪，好像裴曦就应该给他让步似的，这两个人的相处还真是…… 给裴曦扎好针头调好药水的流速之后，辛宓跟江上阳示意了红色警报器按钮的位置就在床头，江上阳点头，让他和潘戎先去休息，辛宓爽快地应了，结果前脚刚离开了裴曦的房间，辛宓掉头就对潘戎道：“打开BOSS房间的监控。” 潘戎居然也不意外，点头道：“监控终端在我房间里。” 辛宓跟着潘戎回他的房间，打开监控，将裴曦主卧室的全景影像投到屏幕上，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江上阳在裴曦打针之前就先去洗了个澡，此时穿着和裴曦一模一样的睡衣坐在床头，拿着虚拟屏不知道在浏览什么，裴曦躺在床上，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潘戎有点忐忑，“让江少一个人陪着裴少，真的没有问题吗？” 辛宓其实也在想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就歪题了，他盯着屏幕上一坐一躺的两个人，没回答潘戎的问题，而是带着那么点费解反问道：“BOSS一般情况下会和我们保持多少距离？” 潘戎想了想，“一米左右。”这已经是已经比较短的安全距离了，对于战斗本能很强悍的人来说靠得太近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整个审判者团队里的佣兵除开任务和兴奋激动的时刻，安全距离都差不多。 辛宓却指着屏幕上的两个人，他们同在一张床上同盖一张被子几乎抬手就能碰到对方，辛宓问他：“那他们俩呢？” “他们……”潘戎愣住了，他忽然想到，其实在第一次裴曦的回归晚宴上、以及第二次裴曦和江上阳单独见面吃饭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并没有靠得太近，毕竟两个人已经长大了，各有各的立场，不能像是小时候那么肆无忌惮，十一年的空白说长不长说不短也不短，时间的威力总能轻易抹杀掉很多东西，他们俩谈合作的时候还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气势，潘戎那时候曾经想过岁月不饶人，这两个人终于还是渐行渐远……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裴曦和江上阳之间相处，连一个安全距离都不需要了？ 辛宓看向潘戎，眼神那叫复杂和怜悯，“我还真没想到BOSS能这么看重一个人……”还真是对江上阳有一种莫名的同情感啊…… 潘戎当然看懂他的眼神，本来忧虑重重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哭笑不得，“所以你是很看好江少吗？” 辛宓摸着下巴，好半晌才道：“倒不是看好不看好的问题，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BOSS的情况要是再恶化下去……我个人希望这位江少能够给力一点。” 而需要给力的江上阳完全不知道他身上正在被人寄予厚望，他正在裴曦的房间里搜资料，辛宓虽然没跟江上阳说裴曦具体生了什么病，但是刚才他拿药水进来的时候江上阳看到了其中一瓶包装上的药物学名，于是等辛宓离开了，他就立刻拿出虚拟屏来上网查那种药水是针对什么症状的，裴曦老闹幺蛾子，他可得时刻更新对这个人的资料包才能从容应对。 可是等查询结果出来，江上阳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整个人都有点缓不过来，他侧过头去看着安安静静躺在他旁边挂点滴的裴曦，有那么几分不容置信的感觉。 脑神经……那种药水针对的是脑神经方面的药物，江上阳不是专业医生，太专业的名词他看不懂，但是对这个还是有些许了解的，他唯一不明白的是，裴曦是因为什么导致的脑神经出现了问题，难道还是十一年前那场混乱留下来的另一个后遗症？ 这个时候比较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裴曦平时这么神经病，江上阳能够给自己一个退让的理由就是别和神经病计较了…… 自我吐槽了一会儿，江上阳把虚拟屏关上，心里头的阴霾略微驱散了一些，看到辛宓这个级别的心理医生时，江上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正如辛宓所说的，心理问题只能解决而不能治疗，现在看来，如果是大脑方面出现的问题，是医学手段可以解决的，那么怎么也比虚无缥缈的心理问题好上那么一点。 裴曦忽然睁开眼睛，“小太阳，我想喝水。” “嗯？”正在发呆的江上阳回过神来，在床头柜上找到了一杯潘戎准备好的温水，上面还很贴心地插着一根吸管，江上阳把水杯递过去，裴曦咬住吸管喝了两口就摇头不要了，江上阳想了想，然后去抽屉里翻了一下，果然翻出两包砂糖，他拆开一包倒进水杯里，等粒状的糖都融化了，他再递给裴曦，后者果然就喝下去了大半杯，江上阳又想吐槽他少爷命了，不过考虑到这还是一个病患，他很大度地表示不和裴妖孽计较了。 话说回来，能见识到病弱版本的裴妖孽，对于长期被压迫的江上阳来说也是一个大收获啊，真想录个视频存着以后来嘲笑他一辈子…… 裴曦仰着脸一直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江上阳顿觉危机感扑面而来，但裴曦只是问：“小太阳你不生气了？” “啊？”江上阳脑子转了一下，才想到刚才他因为生气所以不小心把裴曦带倒的事情，然后就是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嗯，生气，所以裴少现在别惹我。”不然我分分钟弄死你个病患！ 似乎能感觉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裴曦默不作声地把他扫视了一圈，虽然江上阳的身材不错，肩宽腰窄，可是相比起常年战斗的审判者成员来说……裴曦好整以暇地就这么躺着，矜持一笑，只是总让人觉得那么不怀好意：“要是我们现在打架，你说，我们俩谁赢？” “……”江上阳瞬间就泄气了，还用问了，就算是三个他也打不赢哪怕只有一只手能动的裴妖孽！ 可是，作为一个贵公子的代表人物，江上阳难道需要靠打架来赢么？真是太天真了！ ------------ 第五十六章 扼杀 半个小时后，裴曦默默地看着被调成室内三十摄氏度的恒温系统，再看向在努力帮他加第二床厚被子的江上阳，面无表情地道：“上阳。” “嗯哼～？”江上阳愉悦地应了一声，掖好被角，站直身子观赏着不可一世的裴妖孽被两床被子裹成团的“英姿”。 裴曦继续面无表情，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真幼稚！” 江上阳却一点儿都不生气，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多动人，“我也是为你好啊，裴少，辛医生说了，打针的时候你会觉得浑身发冷，所以一定要注意保暖，我再给你加个毯子～？别看我，不是那只猫，我看见你柜子里还有一条狐狸皮的～” “……”裴曦默默控诉他：“小太阳，你学坏了！” “有吗？”江上阳对他又是矜持一笑，然后对着虚拟屏上的文字道：“既然裴少觉得我学坏了，为了让我洗心革面，顺带让你凝神静心，我就给你念十遍道德经好了。” 打小就痛恨古文的裴曦：“……闭嘴！” 江上阳对此的反应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又二十分钟后，裴曦忍无可忍了，磨着牙寒声道：“江、上、阳！” “在～”江上阳施施然地看向他。 裴曦又重复了一遍：“闭嘴！” “哦～”江上阳见好就收，难得让裴妖孽吃瘪的机会，他可不想最后变成了给自己挖的坑，于是江上阳随手把虚拟屏一丢，再把室内恒温系统的温度修改了一下，最后将一床厚被子从裴曦身上挪开，丢到一边回头再收拾，江上阳的手伸进还剩下的那床被子里摸了摸他的睡衣，确定没有出汗了才把手收回来，虽然坑了裴妖孽一把，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起码裴曦现在除了打点滴的那只手之外，其他部位都没有发冷的迹象。 看了看药水瓶，第一瓶的一大半已经下去了，这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看来这点滴要打到天亮，江上阳把裴曦的手塞进被窝里，重新坐回床上。布置主卧房的时候可能是行动不便的裴曦磕着碰着，所以没摆多少东西，只有一张功能多样的大床和一个衣柜，连电视都没有装，江上阳拿着虚拟屏想找个电影消磨消磨时间，裴曦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转悠，直到他开始翻最近的电影目录了，裴曦才道：“上阳不陪我聊聊吗？” 聊天？聊什么？昨天下午那套诡异的天使COS服装吗？不过辛宓是说过可以转移一下这个妖孽的注意力，免得他想不开去拔针头……江上阳斜他一眼，“裴少有兴趣和我谈谈你的病了？” 裴曦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挺好的。” 江上阳不想理他了，“睡你的觉去。” 裴曦又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种“你就仗着我宠你”的宠溺表情，看得江上阳差点没把透明玻璃状的虚拟屏砸在他脸上，“好吧，我交代，下个月我要在9区这边做一个手术，阿戎应该跟你提过了一些吧。” 江上阳顿时愣住了，“在这边？动你的腿的手术？” “嗯，在这边，跑来跑去麻烦，”裴曦轻微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这个姿势说话不方便，试图把身体侧过来，江上阳无语地把他拦住了，给他多塞了一个枕头，睡高一点比较方便说话，裴曦这才安分了，说：“医院还没选好，但是主刀医生已经定下来了。” 江上阳却有点不赞同，“回南联盟国做都比在这里好。”四大帮里有一个混进去做点手脚，裴曦的下半生都得坐在轮椅上！ 裴曦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本来就是没有十全把握的手术，也不在乎那点风险。” 江上阳简直要被他气死，“你都知道手术不是十全把握了还来冒险？你想死，江家还不想跟着你一块儿死！” 裴曦侧过头来看着他，“小太阳对我真没信心。” “……”江上阳没好气道，“我对你的神经病没有信心！” “神经病啊……”裴曦还真的有点神经质地笑了笑，眼神里透出几分说不清的微妙古怪，“小太阳是不是后悔上我的贼船了？” 江上阳毫不客气地鄙视他，“你都知道自己是贼船了，还不努力点别沉了，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裴曦顿了顿，然后笑容恢复了正常，“小太阳你要怎么不放过我？嗯？” 最后一个上扬的尾音充满了挑衅之意，江上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挑眉，问道：“给你做手术的主治医师是谁？” 裴曦看着他，“干嘛？”一副想做坏事的表情。 江上阳意味深长地看向他的下半身的位置，一本正经道：“我想跟他讨论一下医学方面的问题，治好腿是正常的，必须的，不过要是动刀的时候歪了那么一点……也是正常的，有需要的，你说对么，裴少～？” “……”裴曦很真诚地睁大了眼睛，“小太阳，你知道有一句叫做最毒妇人心，特别适合你吗？” 江上阳一脸怜悯，“裴少你语文没学好没关系，我继续给你念道德经。” 裴曦：“……闭嘴。” 点滴打到后面，裴曦的确开始出现意识模糊的现象，眼睛半合着，有些不太清醒的样子，可见这药水的效力之强，江上阳本来有意让他放松下来睡一觉，不过裴曦还没睡着，他自己倒是因为最近事务繁忙而忍不住靠在床头打瞌睡了。而江上阳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的时候，裴曦一直在抵抗药力强撑着注视着他，眼神诡谲又怪异，忽然，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经完全清明，他坐起身来，伸出那只没有扎着针头的手扼住了江上阳的脖子。 屋子里飞舞的小天使像是被射杀的大雁一样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小小的身子摔得支离破碎，裴曦在一片血色中端详着江上阳安稳的睡颜，慢慢收紧了拢在他脖子上的五指。 杀了他，那他就永远是他的了…… 他不否认他在复健室里装作摔倒是在骗江上阳的同情心，可是江上阳推开他的时候，裴曦的心中猛地升腾起一片暴戾，那时候他就在想，要是江上阳死了，就永远不会推开他，也永远不会背叛他了…… 江上阳的呼吸变得不顺畅了，安稳的睡容被打破，他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手掌无意识地想要拂开阻止他呼吸的罪魁祸首，但是裴曦的力道哪里是睡梦中的他可以抗衡的，手掌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裴曦眼神冷漠地盯着他挣扎着想从熟睡之中醒来的求生本能，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 对，就是这样，亲手杀了他，那么他的小太阳就会一直属于他，不会像是那些坠落的小天使一样，摔成七零八碎，再也不复原先美好的模样…… 他那么好…… 裴曦猛地收回了手，盯着江上阳因为刚才的窒息而滑进被窝里闷闷咳嗽着的模样，好半晌回不了神，江上阳居然还没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信赖他不会真的杀了他…… ------------ 第五十七章 底价 几分钟后，江上阳倏然睁开眼睛，一抬眼便看到裴曦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看着他，跟一只怨鬼似的，吓了他一大跳，然后江上阳才注意到自己整个人都缩进被窝里，难怪刚才一直觉得好像呼吸不过来……唔，怎么感觉喉咙有点痛？江上阳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但是刚才太困了，那种忙翻了天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打盹哪怕只有几分钟，也让人连意识都找不到，他睡得太沉，现在还觉得脑子空空的，他看了一眼时钟，似乎睡了还不到二十分钟，他快以为自己睡了二十个钟头了。 裴曦下手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意识留手了，江上阳的脖子上并没有留下太深的淤痕，残留的一点红色也很快能够消退，起码不擅武力的江上阳是没发现不对劲的，只是觉得脖子有点酸嗓子有点哑，他之所以突然醒来，是因为朦朦胧胧意识到裴曦还在打点滴，他睡着了就没人看着了，于是赶紧把自己从深沉的睡梦中拉回来，结果睁眼就看到裴曦自个儿爬起来了。 江上阳的困意都被他吓跑了，但是身体还是懒懒的，他凑过去看了看裴曦的手，确定他乱动的时候针头没移位之后才重新坐回去，看裴曦还是不吱声，他便随意问了一句：“怎么了？躺着不舒服？” 裴曦动了动，靠在床头上，恹恹地道：“我不想打针。” “……”江上阳嘴角一抽，“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还撒娇，要不要脸！ 裴曦掀起眼皮子撩他一眼，“我饿了。” 之前不是还什么都不想吃吗？江上阳狐疑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坏事了？”人家干完坏事都是变乖了，只有这死妖孽是用无理取闹来掩饰的。 裴曦轻轻哼了一声，“我想吃云吞。” 江上阳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披着外套爬下床，“想得美，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坐着别动，你敢拔针头的话你……呵呵。” 一个意味深长的“呵呵”之后，江上阳已经打开房门出去了，裴曦脸上的表情尽数敛了个干净，然后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吊灯，眼神冰冷地道：“刚才的视频，删了。” 潘戎的房间里，盯着监控屏幕的辛宓登时眼皮子一跳，那可是犯罪证据+研究资料啊，他偷偷留档一份的话……唔，总感觉自己离被灭口的一天越来越近了，这世道想认认真真搞研究真是艰难。 江上阳走到厨房的时候，很意外地看到潘戎居然正在煮东西，他纳闷地问：“阿戎你还没睡？”这会儿已经凌晨五点钟，虽然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但是这个点也是正好眠的时候。 潘戎拿着勺子转过身来，似乎有点尴尬，“没……那什么，那谁，辛医生说他饿了。” 房间里的辛宓打了一声大大的喷嚏。 辛宓饿了，为什么潘戎会觉得不好意思？江上阳有点奇怪，但是没多想，走过去看了看，“再煮一份吧，裴曦也说他想吃点东西。” “嗯嗯，煮了，够的……我是说，本来就预备的裴少的份的，这个点当做吃早餐也没关系。”潘戎不怎么撒过谎，差点就露馅了，只能转过身去盯着锅里的食物，免得心惊肉跳的被江上阳察觉不妥——天知道他刚才看到裴少掐住江上阳的时候多想破门而入，他怎么也没想到裴曦居然舍得对江上阳下手，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等潘戎把煮好的东西盛出来，江上阳才发现他住的居然就是云吞，他心道一声裴妖孽运气真好，倒是没想到裴曦的房间会被潘戎和辛宓监控起来，他跟潘戎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端着两碗云吞回房间了，潘戎倒没主动跟过去帮忙，因为辛宓说了，尽量让他们单独相处，看看裴曦会怎么表现，不然潘戎都想直接蹲在他家少爷的房间里盯着了，万一真的要出人命了，不说江家，江徊昂也得端着一身老骨头和裴曦拼命不可。 回到主卧室的时候，裴曦还是坐在那里，似乎没怎么动，江上阳把碗放下来之后就去看他的针头，确定没被拔掉之后他才把床头的一块隔板拽出来，摆好之后就是一张小桌子，他把碗连带勺子放在上面，说：“诺，你想要的云吞。” 裴曦低头看了看那碗热气腾腾的食物，“你做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能煮个方便面就差不多了。”江上阳耸了耸肩，潘戎的手艺很棒，他闻着这香味也觉得有些饿了，拿起勺子便舀着吃了起来。 等吃到一半了，江上阳才发现裴曦还是坐着没动弹，他不解地问：“不是饿了么？” 裴曦瞥了一眼自己固定着针头的手，“你喂我。” “……”江上阳差点被呛住，“你是左手扎着针，又不是左撇子，而且用勺子吃很难吗？” 裴曦一副你不喂我我就不吃的赖皮样子，“我喜欢你喂我。” 江上阳板着脸，“可是我不喜欢。” 裴曦垂下眼睫，控诉：“你老是不爱我。” “……”江上阳差点被他恶心吐了，扯开嘴角假笑道：“不，裴少，我爱死你了。”所以你什么时候死？ 裴曦不屑，继续控诉：“你是骗子。” 江上阳很郁闷，“我骗你什么了？” 裴曦眨了眨眼睛，“反正你就是骗子。” “……”这厮太不要脸了，江上阳默默地和他对视了一分钟，照旧败阵下来，认命地三下两下干掉自己剩下的那半碗云吞，然后拿起勺子给他投喂——不是他没骨气，是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幼稚地和这个蛇精病争口气？太掉价了！ 比起在审判者摸爬滚打多年的裴曦，江上阳才是个真正的大少爷，指望他会照顾人那就真是想太多了，一碗云吞喂得裴曦呛了三次，他居然也不说什么，倒是搞得江上阳很心虚，好像他虐待病患似的，不得不更加小心起来。 裴曦低下头，看着江上阳如临大敌一样舀起一个滑溜溜的云吞的动作，恍惚间似乎看到那碗云吞里伸出了一只腐烂的手，把一只淌着血在颤颤巍巍飞着的小天使拽进了热汤里，幻象只是稍纵即逝，他面色平静地把那只云吞咬进了嘴里，嚼着咽了下去，然后说：“上阳。” “嗯？”江上阳没看他，只是把最后一个云吞舀起来，递到他嘴边。 裴曦盯着那个云吞看了一秒钟，咬住，嚼了嚼，吞下去，接过江上阳递过来的纸巾，他问：“你的公关部效率怎么样？” 没想到他会突然在这个时间点提起了正经事，江上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还行吧，目前没有出过大差错。” “哦。”裴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怎么？你不会是又要我把公关部借给你吧？”牢记着上次把自己家码头卖了的江上阳很警惕。 裴曦却对他微微一笑，“不，我是在评估他们的能力对不对得起你给的工资。” “……裴少你真劳心劳力。”江上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决定回头立刻通知公关部最近注意别被小人给阴了！ 可惜江上阳事后证明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公关部的人留心有大事发生，在六点多的时候裴曦的药水终于打完了，他看着裴曦自己毫不犹豫地随手把针一拔，血珠子滋溜就冒出来了，江上阳赶紧拿棉花一捂，那叫一个无奈，他果然不该指望裴曦经过这么些年的磋磨能变得成熟了，这厮明明是变得更任性了……不过江上阳忙活了一晚上，懒得搭理问题青年裴同志的青春期遗留问题，他快困死了，毫不客气地钻进裴曦的被窝里倒头就睡，连裴曦躺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了他也没管，只说了句“快睡觉”就睡着了，裴曦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他是不会醒来了，才把江上阳往自己怀里一搂，也跟着闭上了眼。 这一觉就是睡到了下午两点多，江上阳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了看时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没去上班也没人拨通讯来叫醒他，裴曦就在他旁边坐着，也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没睡着，靠着床头一副慵懒的模样，神态倦倦的，似乎在神游，江上阳刚坐了起来，裴曦就跟机器人被启动了似的，半垂着的眼皮子一下子抬了起来，整个人也凑了过来，在江上阳脸上“啪叽”亲了一口，“早啊，小太阳～” 江上阳很嫌弃地把裴曦推开，使劲擦了擦脸，“早什么早，都下午了。” 裴曦顺势坐了回去，身上睡衣的前襟因为这一番动作而被拉开了，露出结结实实的几块腹肌，肌理分明的，虽然皮肤白，但是完全不像是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种一副病弱艺术家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药水还是睡了一觉的效果，他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多了，眼睛一弯，便是笑得桃花泛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只要早安吻是对的就行了。” “……早安吻是对的，但是对象不对。”江上阳瞄了一眼他的腹肌，挪开，算了，也不是第一天嫉妒他的肌肉的……他摩挲了一下，在床头柜上把自己的两个通讯器拿过来，银白色的那个不管，反正裴妖孽都在这里了，也没人会打这个通讯号码，可是等他看到另一个通讯器上的未接通讯之后吓了一大跳，“怎么那么多个通讯？我一个铃声都没听到！” 裴曦笑眯眯地道：“因为你看起来睡得很香，我就帮你把它静音了啊～” “……”江上阳差点被他一副邀功的表情的气死，但是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喃喃道：“最好不要告诉我这么多通讯都跟你有关系……” 江上阳把通讯号码翻了一遍，打得最多的就是他的助理费雨和公司的公关部座机，连秦飞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口气打了七八个，还有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名单长得吓死人，他直接就先拔了个通讯给费雨，那边似乎一直在等着，立刻就接通了，费雨的三维影像一亮起，正想开口，他就傻住了，盯着自家老板投影过来一身睡衣的影像和陌生的卧室背景，费雨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睁大了嘴巴，愣了三秒钟才吭哧吭哧道：“江总，报道上说的都是真的啊？” 江上阳觉得很不妙，“什么报道？”怎么又是报道？ 费雨有点缓不过来，“八卦杂志啊……说你昨晚和裴少共度良宵去了，连照片都被拍到了……” 江上阳愕然，“……什么？！” 费雨又安慰他道：“不过这还是小事，江总你不必担心，重点主要是这个八卦报道刚出来不到三秒钟，公关部还没运作，就爆出昨晚有人试图泄露我们中心公园项目的标书底价，结果那个人在旭跃大厦摔死了！” ------------ 第五十八章 催眠 挂掉费雨的通讯之后，江上阳的第一反应就是下床换衣服回旭跃大厦，但是等他把衣服穿了一半，突然就看向优哉游哉地托着下颚看着他的裴曦，和他含笑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江上阳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裴少，你干的？” 裴曦的目光慢吞吞地从他的脸往下移，顺着他还没扣好的扣子盯着他暴露出来的上半身，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我昨晚不是跟你呆在一块儿么，什么也没干啊……” 江上阳呵呵两声，“我还没说是昨晚呢，你就知道具体时间了？”只要本人没有设置，一般人都是看不到别人接通讯时的三维投影，也听不到另一头的人说话的。 裴曦毫不犹豫地道：“我猜的！” 他耍赖皮得好生光明正大，江上阳不怒反笑，“看来裴少昨晚干了不少好事。” 他就说为什么突然要他陪护，还问他公关部的事情，这妖孽肯定是计划好了的，说不定还在装病……不对，病有可能是真的，他就是顺水推舟，刚好昨晚他和秦飞、易绍游约了他，裴曦只要单独过来，江上阳就不会让他一个人回去，只要来了这个小区，留宿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裴曦又突然要打点滴，辛宓和潘戎的表情看起来怪怪的，似乎对他的出现松了一口气，那么江上阳陪护了一晚上也是他们根据裴曦的表现刻意安排的，他守了一晚上，睡过去了半个白天也是理所当然，公关部那边找不到他，没有他的首肯，很多措施不能随便做，在这期间裴曦想干什么都已经干完了……江上阳把线索捋了个遍，最后没忍住狠狠瞪了裴曦一眼，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 裴曦全程不避讳地盯着江上阳换衣服，目光火辣辣的，江上阳没搭理他，他的衣服是潘戎准备的，很合身，看不到牌子，估计是私人订制的，江上阳也不追究为什么裴曦家里会有他合身的衣服，系好扣子之后施施然地把枕头拿起来，“噗”地砸了裴曦一脸，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裴曦，道：“说吧，你干什么了？” “哪有？”裴曦把枕头扒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得眼眉弯弯，“你知道的，我派了一队人去你公司那边，要是他们发现有个人偷偷摸摸想要干点坏事，然后一不小心把他推下了楼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对吧小太阳～？” 对你个大头鬼！江上阳这回是差点被他气笑了，“一不小心，就把人从三十楼摔倒了一楼？他们推的是人还是球？” 裴曦低头盯了盯自己的肌肉，若有所思道：“看来我的弟兄里还有个隐藏的大力士啊……” “……”简直无法沟通，那就不沟了！江上阳掉头就去洗漱了，他还赶着回去公司处理这些破事呢，敢泄露他的标书底价？呵呵，真当他优雅贵公子的这个名号是读作温柔滥好人吗？！ 不过睡都睡到这么晚了，事情都成了定局，江上阳也没有太着急，洗漱完了之后，潘戎招呼他先吃个迟到的午饭，他也坐下来吃了，总要吃饱喝足了再回去打一场硬仗，直到三点半，江上阳才打理好准备出门，潘戎直接让审判者的车送他回去，江上阳也没客气，结果刚上车还没关门，辛宓突然就挤了进来，对司机做了个手势，说：“我跟江总讲两句，敏哥你去抽根烟再回来。” 看得出他们之间很熟，被他称作敏哥的男人二话不说就先出去了，辛宓把车门一关，车内的空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江上阳看了他一眼，不惊讶，只是有点疑问，“辛医生这是……？” 辛宓对他笑了笑，“江总，耽误你几分钟，我们聊一聊。” 江上阳了然，“关于裴少的？”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比较简单，辛宓点点头，“看得出来江总很关心BOSS，肯定也应该希望BOSS的病情能够得到控制吧。” 江上阳难得没有反驳他关心裴曦的这句话，他注意到了辛宓的用词，“他昨晚失控了？” 辛宓想了想措辞，“算是……但是情况比之前的好一点。” 江上阳沉默了几秒钟，昨晚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速划过，他从中提炼出前因后果，问：“他失控的原因……是我？” 辛宓倒是有点意外了，“江总看得出来？”他从头到尾看上去都表现得十分自然。 江上阳却是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没什么证据，但他有直觉和对裴曦的熟稔，“我认识了他十七年，我比他小八个月，他会爬的时候就开始折腾我了。”那些记录着裴曦“罪证”的相片和视频他到现在都还保留着。 辛宓盯着江上阳的脖子看了看，喃喃道：“那我可以理解BOSS的一些想法了……” 江上阳问：“我做了什么？” 辛宓不解，“什么？” “我是说，他会失控这点我不追究，但是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他才会失控的？”江上阳注视着他，“我不觉得我这个人能够站在他面前就让他发疯了。”那可是裴曦，他可以自己把自己弄疯，但是有几个人能弄疯他？ 辛宓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想知道的，BOSS不肯告诉我，我没办法根据他的变化来改变治疗方案……他抗拒我的治疗。” 江上阳挑眉，“你和他认识了多久，帮他治疗了多久？” 辛宓掐指一算，“认识了十一年了，我算是BOSS看着长大的，六年前我就开始对他进行心理干预了。” “时间不算短，但是他不信任你？”江上阳默默把这个信息记下来，裴曦的病果然没那么简单，如果单单是脑神经方面的问题，找个脑科医生也好过一个心理医生吧？ 辛宓露出一个苦笑，“对啊，他不信任我，我觉得BOSS估计是我做心理医生的历史上最大的败笔了。” 江上阳理解地点点头，“他那种性格，估计他谁都不相信……所以你找我也没有太大用处，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他反应那么大。” 辛宓却紧紧看着他，“不，你知道的，但你只是忽略了。” 江上阳仔细回忆了片刻，“我想不起来。”他一直觉得他的举动没什么特别的，裴曦也和以前一样混蛋。 “好好想想，那是你曾经对他做过的一件事，改变了他的想法，”辛宓注视着他，狭长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充满了鼓励和引导，“放松，人的脑子能够储存很多信息，你能想得到的，可能是一个动作，也可能是一句话，时间也不长，就在最近一个月里……”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一般人听了都会觉得很舒服，此时在封闭的车厢里，他将音调压低，钻进人的耳朵里，更是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反抗的魔力，江上阳陷入重重回忆之中，皱着眉头凝神思索，“他回来9区之后，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起码有一半时间在谈公事……” “不一定和你们在谈的事情有关系，”辛宓仍然注视着他，眼神很专注，“可能是你主动提起的，和BOSS的过去有关系，你想想，你们之间有什么话题是和这个能联系上的？”他提供了几个关键词，“可能和这些有关联，比如，承诺，未来，对过去的一种了断……” “好像我是有说过什么……”江上阳隐约捕捉到了某些蛛丝马迹。 辛宓点头，“对，放松，不要急，顺着这个去想，现在，你回到了你们谈话的那一天，白天，还是晚上？” 江上阳肯定地说：“是下午，窗户外面有阳光。” “很好，”辛宓的声音很稳，“下午对吧，你看到了阳光，天还很亮，他坐在你面前，你对他说了一些话……” 电光火石之间，江上阳猛地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我跟他说如果他脱离审判者，我就养他下半辈子。” “……”车厢里诡异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辛宓的脸差点裂了，“养BOSS？！” “……”江上阳顿时沉默了一分钟，但他注意到的是：“你对我催眠？” 辛宓干笑一声，“不愧是江总，我还没叫停，你自己就出来了。”催眠也不是对谁都有用，江上阳也是那种一直很坚定的人，他迂回了很久才对他下了足够的暗示，也是因为是第一次，估计下次江上阳有了警惕心理，就没法这么做了。 江上阳深深看他一眼，倒也没多追究，转而问道：“那句话有问题吗？我当时是要他答应我一件事，他反过来让我也承诺了一件事。”具体情形不太好描述，但是可以简而概括，起码他觉得他这么一说而已，虽然养裴曦没什么关系，看在他爸裴劲英的份上嘛，可是说出来就怪怪的了…… 辛宓也用迷之眼神看着他，“可能有问题，也可能没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看BOSS是怎么想的。” “……”江上阳有点惊悚，裴妖孽能怎么想？总不能是……想歪了吧？ 辛宓摸了摸下巴，“江总你要裴少答应你什么事了？” 江上阳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便矜持一笑，道：“我让他别作死。” 辛宓：“……”BOSS家的夫人……挺有个性的。 等辛宓回到裴曦所在的五楼，潘戎问他：“江少说什么了？” 辛宓眼神微妙地看他一眼，然后问：“你说，咱BOSS攻吗？” 潘戎愣了半天才想到他说的攻指的是什么意思，惊愕地说：“裴少难道还能受？”谁敢打他主意啊？！ “不，”辛宓一本正经地道，“我只是觉得，江总说要养BOSS的时候……特别攻。” ------------ 第五十九章 黄雀 江上阳回到旭跃大厦之后找费雨和公关部经理厉枝以及保全部经理粟一聊了一番，才把昨晚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捋了个通顺。 昨天晚上，江上阳和秦飞、易绍游三个人把裴曦约了出来见一面，旭跃大厦这边的中心公园项目组的成员则是继续在忙碌这个项目的事情，前两天招标情况的初步资格预审已经做好了，招标办那边对旭跃集团的各项文件、工程资质和资产情况可谓是好生检查了一遍，确定他们是有接下这个工程的实力的，这个程序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粟一现在大家都在做几天之后开标和评标的准备，核实报价单、施工组织和进度等，忙得不亦乐乎，忙到很晚了就直接在公司的休息室睡了，在项目招标结果出来之前项目组的人都是这么做的，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偷偷在深夜混进了旭跃大厦里试图偷走他们的标书，并且将低价泄露出去。 其实这个时候所有投标公司的标书都已经上交给招标办了，里面的内容都没办法变动，就算旭跃集团的标书底价被泄露了，对手也不能根据他们的底价来降低自己的底价，但指使人来偷标书的幕后黑手打的主意明显是希望等这个事实被确认之后出现的旭跃集团股票的重大打击，毕竟这么大一个项目，如果旭跃集团都不能保证它的安全性和保密性，那么合作伙伴和公众对它的信赖度就会降低，股票下跌还只是一个开始，江氏企业正在资产重组转型的重要时刻，随之带来的负面影响更为可怕，说不定还能一举将旭跃集团踢出中心公园项目——但是这个主意被裴曦的一时“心血来潮”直接掐死在萌芽之中了。 为什么呢？很简单，因为这个偷标书的人本来应该是被杀死在旭跃总裁办公室的！ 没错，偷标书泄露底价都只是这个阴谋的前/戏而已，重点在于后半部分，原本的事情发展应该是偷标书的人将标书底价泄露出去之后，被人发现他竟是意外死在江上阳的办公室里，里面还有提前设置好的搏斗痕迹，费雨来处理事情的时候也留意到了，后来被审判者的佣兵悄然无声地抹去了……可是在原本的假设发展中，旭跃大厦的监控会被篡改，在这段没有监控记录的时间里，江上阳应该是因为标书被偷而被项目组的人紧急召唤回来，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会不会因为回到办公室撞到这个偷标书的贼而在一怒之下将他杀死，有人证明也没关系，只要江上阳出现在旭跃大厦里，那么死在他办公室的人就会把他牵连其中，一个卷入刑事案件里的集团老总难道还能拿下中心公园的项目？那可就真的是想得太美了。 所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江上阳才会怀疑裴曦是不是早就设置好了一个局，偷标书的人是在凌晨两点左右行动的，他将标书价格上传到网络里，设置在早上七点钟发布，那么忙于突发死亡案件的旭跃集团根本来不及阻止，那时候江上阳如果已经回公寓了，那么他肯定会在听到标书被偷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回旭跃大厦，可是偏偏那个时候裴曦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在复健室里和他闹了一通之后又一下子说身体不舒服要打点滴，辛宓和潘戎请江上阳帮忙做陪护，就算那个贼当时真的死在他办公室了，江上阳被折腾得够呛，估计也没空接通讯。 更巧合的是项目组的人都没发现标书被偷，因为那个是审判者的人在布置防线的时候放的假标书，大家都不会十分严密地时时刻刻盯着它，反倒是那个贼真的死在旭跃大厦，可是不是死在江上阳的办公室，而是从旭跃大厦三十楼的楼梯间一路摔下去摔死了，居然还一摔就摔了三十层的台阶，浑身骨头都摔碎了，直到凌晨五点多保安巡逻才发现这件事，而这个时候上传的标书底价早就被删除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神秘男子在旭跃大厦死亡、怀里揣着一份假的投标书的惊天新闻，流言蜚语纷纷流传说是此人偷投标书太紧张把自己摔死了，总之就是和旭跃集团的人没有太大关系，警方反而要把这个案子定性为商业间谍案，来追查是谁派他来旭跃集团偷东西的。 没等幕后之人运作，江上阳去裴曦家过夜的新闻便被爆了出来，压根不用宣传，也不用旭跃集团的公关部费心周旋，这样的花边报道瞬间就飞遍了整个9区，把旭跃大厦死了人的事情都给压下去了，现在谁还敢说江上阳和那个死亡案件有关？整个9区都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人！ 江上阳看完费雨给他总结的事情经过以及结果之后，脸色轮番变化了好几次，他现在可以完全肯定裴曦是比他早了解这其中的内情了，不是他醒得早知道得早，而是可以说从那个贼进入到旭跃大厦偷标书开始，这件事就已经在裴曦的掌控之中了……这么一来，别说是江上阳，连粟一和厉枝两个部门头子的表情都显得怪怪的，任是谁在自己的地盘上比自己还先抓到敌人并且进行反击，都会觉得啪啪打脸的——虽然是他们自己把审判者的人放进来，委托这些佣兵保护项目组的人，可是对方做得如此出色，让他们毫无发挥的余地，这种感觉还真是相当令人憋屈。 这倒不是旭跃集团或者江家主家这边反应太慢，只是最近北联盟国9区暗潮涌动，江家以前也是地下世界出身的，漂白了十几年，很多当初地下世界跟着出来的弟兄们年纪都大了，不好再跟着他们动荡起伏，江上阳只能在乱局开始之前先把他们安排出去，导致江家旗下的公司保全力量都有些空缺，恰好在这个时候审判者在裴曦的带领下暂时入驻北9区，就等于直接给了他们送来了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江上阳和裴曦定下合作条件之后便把审判者的人先安排进了自己的集团里，连江家一些重要人物都安排了保镖，等作为保全部经理的粟一把事情打理好了再来训练好的新人拎去接棒。 说起来似乎是有些冒险，不过毕竟就算不提裴曦和江上阳的盟约在锦上添花，审判者本身也是做保镖生意的，不用担心他们不守信誉，相反的，他们对雇主的满意度是十分看重的，这是全球公认的事实，审判者反水背主的话估计以后他们都不用混下去了，这么一来才会出现江家都还没察觉、佣兵们就自己先动手清扫危机的情况，裴曦最多是提前收到风替他下决定了，江上阳还不能说不满意，审判者人才济济，连网络上的东西都搞定了，如果有好评装置的话估计他打个五颗星都是绰绰有余的，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手段有点粗暴，把偷标书的人直接从三十楼滚下一楼什么的…… 于是乎，江上阳回到旭跃集团之后唯一要做的就是——微笑，把他无事可做自觉十分惭愧的属下们一个个安抚好，表明自己是相信他们的能力的，表明自己是没打算让审判者的佣兵来替代他们的，表明自己是胸有成竹大家不必担心的……摔！他们有他安慰，可他自己觉得一点儿都没安慰啊！ 中心公园项目，针对他江上阳，这两个条件一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了——除了元伍还能有谁，江上阳甚至怀疑说不定就是昨晚在马路对面裴曦和元伍这个小人你来我往对峙的时候，裴妖孽嘴太贱又把对方给惹毛了，导致他这个无辜群众被躺枪，不对，说不定裴曦故意把他拖下水惹怒元伍，好让他一怒之下费心费力布置好阴谋，裴曦再来一个黄雀在后对他啪啪打脸！ 这么一想，还真是觉得合情合理……合个毛线，嗓子都被气疼了！ 江上阳找出一个镜子照了照，没发现自己的扁桃体有发炎的现象，但就是觉得喉咙有点痛，他只好把事情归咎到裴曦把他气得上火了上面……话说回来，一说到裴曦，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掉了…… 裴曦的住所里，一只白色的波斯猫惊恐地被坐着轮椅的男人捏着后脖子拎了起来，一人一猫对视片刻，男人摸着下巴道：“你想你主人了吗？想啊？我也挺想的……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把你当儿子养吗？作为一只猫，连邀宠都不会，你还能做什么呢？” 毯子：“喵呜QAQ……” 于是几分钟后，旭跃大厦里，江上阳的通讯器响了，是银白色的那个，他看都不用看便接了，除了裴妖孽，还真的没人打这个通讯号码。 “小太阳～”裴妖孽那个浪荡的语气还真是无法让人错认，“你在说我坏话么～？” 江上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倒是很温柔：“裴少想多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说你坏话？” 裴曦轻笑一声，他的小太阳永远都是这么口是心非啊，“就算你对我撒娇，也不能掩盖你在腹诽我的事实。” “……”谁在撒娇？！江上阳佯作出来的温柔语气一下子全部收了起来，硬邦邦道：“忙着呢，裴少找我干嘛？” 裴曦又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上阳，沉住气，淡定。” “……”江上阳一脸无语地道，“我挺淡定的。”除了想掐死你之外。 裴曦调侃似的道：“长冈建筑的资金链被卡了，你干的？” ------------ 第六十章 回报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裴少在关心你的老情人了？” 裴曦识相地立刻道：“我是在帮你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你那点成语功底就别拿出来秀了，也别做多余的小动作，”江上阳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里的钢笔，想着下一步的计划，“裴少都把昨晚事情处理好了，那江家这边总要给对方找点小麻烦，免得他们老觉得江家好欺负。” 裴曦闻言，沉吟片刻，说：“有家叫做民熙材料的公司报价不错。” “哦？”江上阳挑眉，既然裴曦要求旭跃集团从他那边拿材料，肯定就不会给他介绍另一家，也就是说，那家民熙材料有问题？ 就在江上阳做备注准备让人去查一下那家民熙材料的时候，没等他挂断通讯，裴曦忽然又道：“小太阳是不是还没看今天早上的八卦新闻？” 江上阳的嘴角抽了抽，他的确是还没来得及看，但是也不想看，“没想到裴少对自己的绯闻这么感兴趣。” 裴曦暧昧地道：“不，我是对我们俩的绯闻感兴趣。” “……”江上阳深吸一口气，“裴少除了拿绯闻来转移视线之外，就不能换点别的新闻？”比如干掉四大帮的头目之类的，大家好一了百了！ 裴曦顿时笑着道：“当然……不行了，这是我们爱的报道，等着六十年之后翻出来回忆夕阳红的，怎么能换呢～？” 想想今天早上辛宓的话，别冲动……江上阳忍耐三秒钟，“裴少一定要拖我下水？我以后是还要结婚的！”谁要和死妖孽绑定在一起啊？！ 裴曦也不生气，拖长了调子道：“小太阳想结婚了？不如——我们来玩订婚吧～” “……滚！”江上阳忍无可忍了，“啪”的就把通讯给挂了。 玩什么玩，和裴妖孽订婚？他还不想被元伍搞死！ 不过挂完通讯之后，江上阳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打开虚拟屏把费雨整理好的文件夹拖出来，点开他和裴曦今天的绯闻的那一部分浏览了一遍，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堆偷拍的照片，从他推着裴曦进昨晚那家KTV城到他们俩并肩进入裴曦所住的小区再到两个人一起进门上楼的部分都有，最新的报道是下午三点多他从裴曦家楼下上车的场景，从照片中还能看到裴曦在阳台上笑眯眯目送他的身影，看图说话的话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江上阳看了一下，觉得除了暧昧了一点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裴曦“收藏”的，结果再仔细一看那些报道，一个很专业的八卦网站置顶文章的标题就是硕大一行字：“光颐CEO承认将与江氏东家订婚，暗示婚宴极尽奢华！” 光颐就是裴曦在北联盟国9区挂名那家材料公司的名号，江上阳瞧了一眼，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卧槽，他什么时候打算和裴曦订婚了？！ 与此同时，9区G市的豪华住宅区，其中一栋别墅里，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本地娱乐新闻，主持人正绘声绘色地分析着光颐材料和江氏企业联姻后的种种盛况，下一秒，主持人的脸就呈现蜘纹状裂开，瞬间黑了下去，偌大一个屏幕“啪”的就被砸碎了，叮当哐啷掉了一地，仔细一看，那砸碎屏幕的东西还是个小巧的遥控器，可见其主人丢出去时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元伍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道：“也就是说，这次江上阳完全从这件事里摘了出来？” 站在他面前的马仔早就被他的举动吓得一头冷汗，闻言立刻答道：“那位江总和裴少的绯闻已经传遍9区了，从他们约会到一起回家过夜的照片都被偷拍到，江上阳一直到今天下午三点多才从那个小区出来，不在场证明很充分，所以、所以……” 元伍攥紧了拳头，“去查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裴曦怎么会预先知道我们的计划？！” 马仔忙不迭应声，“我马上就去查！马上就去！” 结果这个马仔刚战战兢兢地滚出去，黄珲赢就走进来了，他扫视了一圈地上的电视屏幕碎片，心里叹了一声，既然十一年前还是个依附者的元伍都能趁机把裴曦差点搞死，那就证明他确实能忍，还是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成立骇浪组之后元伍能够成为如今四大帮龙头中的一员，也是城府深沉能力卓绝，可是偏偏遇上了裴曦，他就没法沉住气了。 没办法，元伍当年就是靠着自己的不起眼给那位裴家大少爷了无声息下了绊子，那时候裴曦忽视了他是正常的，毕竟当时的元家五子就是个没有继承资格还被任何人漠视的废柴，除了给人暖床之外也没人指望他能做什么，可是元伍明明都靠着自己的脑子和出卖良心撂倒裴曦一次了，十一年后回归的裴大少还是没把元伍放在眼里，别说元伍本人，连他们这些旁观者看着都觉得裴曦实在太嚣张，拉仇恨拉得那叫一个明目张胆。 而且裴曦要是急着去对付其他三个大帮派就算了，毕竟李鸿天他们是北联盟国9区地下世界的老资格，和裴劲英一个年代成长起来的，元伍在他们面前都算是矮了一辈，裴曦先盯着他们也不出奇，但是裴曦却不按照套路来，除非四大帮主动出手，否则他都懒得搭理他们，上次元伍被整进警察局颜面尽失，就是因为元伍派人去刺探了他运到江家码头的货。 更气人的是裴曦不主动就算了，还一头扎进江上阳那边，大有回来9区就是来找江上阳谈恋爱的意思，黄珲嬴觉得黑堂的陈昆和鸿帮的李鸿天不说，单是脾气火爆的腾虎帮刘毅强就得跟元伍一样气炸了，偷标书这一出与其说是针对江上阳，其中一半原因肯定是为了刺激一把裴曦，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别老拿刀子悬在他们脑袋上头吊着他们——可惜没想到的是，裴曦的确如他们所愿地动了，只是这一动让他们损失大发了，裴曦的恶名果然不坠当年！ “元先生，”黄珲嬴小心地觑着元伍的脸色，汇报道：“北10区的两个人在市区出车祸死了。” 元伍脸色大变，“怎么回事？跟着他们的人呢？！” “……那些弟兄们都被引开了，皮毛都没伤。”黄珲嬴苦笑，这两个北联盟国10区的人隶属于一个很大的武器组织，他们是来谈骇浪组最近要进的一批大批量武器的生意的，骇浪组对这笔生意筹谋惦念了很久，结果这俩人一死，直接就被搅和泡汤了，因为死掉的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对方东家里的很受宠的儿子，还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草包，被称作是最有希望继承父辈位子的后辈之一，骇浪组派去保护他们的人却个个完好无损，完全算得上是保护不力，对方心眼小一点还能怀疑是他们故意作祟，这下好了，不说做生意，骇浪组只要不和他们结仇就谢天谢地了！ 黄珲嬴只说了一句话，元伍便猛地想到了一个人，咬牙，“裴曦做的？！” 黄珲嬴继续苦笑，“这干净利索的手笔……八成是了，审判者的佣兵很厉害，谁都知道的。”可是北10区的人不会听他们的解释啊！ 元伍猛地踹翻了面前的茶几，茶壶杯子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他怒声道：“他就非得盯着我！？昨晚那件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黄珲嬴不苦笑了，笑不出来，只剩下苦了，“不只是我们……” “什么？”元伍冷静了一些。 黄珲嬴说：“其它三大帮都被这样警告了……裴少放话说，不管是谁敢动江少，他都这些糟心事直接回报给四大帮，一个都少不了。” 元伍完全冷静下来了，眼珠子都忍出了一缕缕血丝，“他是这么说的？谁得罪了江上阳，整个9区地下世界都要连坐？” 黄珲嬴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道：“裴少一个人没法对抗四大帮，但他只是这么报复，有理有据的，我们这也不算伤筋动骨……这种事还不够让四大帮联合起来对付他。” 元伍冷笑，“所以他为江上阳报仇报得理直气壮！”李鸿天他们还要埋怨擅自针对江上阳动手的他，因为江上阳现在不在地下世界，和他们泾渭分明，大家都自持身份，默认先对付裴曦！ 黄珲嬴看着他，犹豫着道：“要不要放出消息去……说偷标书的人不是我们骇浪组的？”把那个人弄死在江上阳的办公室才是他们设计的。 元伍却不屑，“他裴曦都说不管谁动的手，四大帮全部一起吃亏，现在放消息出去还有用？”而且说出去，还是改变不了是他想对江上阳动手的事实！ 黄珲嬴迟疑，“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元伍抹了一把脸，似乎试图抹走那些暴烈的情绪，“还能怎么样？先把10区的事情处理好再说吧。”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裴曦这一招，够狠！ 江家脱离地下世界多年，等到江上阳知道裴曦对四大帮动手的事情之后，已经是当天晚上了，他正在办公室里一边吃裴曦让潘戎送来的饭菜，一边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关于他们的过夜绯闻，那些报道都已经开始揣测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要小孩了，看得江上阳那叫一个眼皮子乱跳，听到潘戎转述裴曦说的那句“谁动江上阳就全世界倒霉”，玛丽苏的光环轰轰烈烈砸下来，砸得江上阳差点把嘴里的米饭全部喷出来。 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江上阳微笑着咬牙切齿道：“……裴少亲口说的？” 潘戎理所当然地点头，“江先生被欺负了，裴少怎么能不出面？” 江上阳：“……”他、到、底、有、什、么、理、由、出、面？！ 与此同时，某小区五楼的一个房间里，裴曦抓住了藏起来的毯子，点着它粉红色的鼻头道：“你老爸又把你给忘了啊，你说，我作为你父亲，是不是应该亲自把你送回到你爸爸身边？” 毯子：“……喵呜QAQ！”我真的和你不熟啊谢谢！ ------------ 第六十一章 论坛 四大帮沉不住先动了手还推波助澜，连带着裴曦的突然发作，一下子就让北联盟国9区的地下世界乱了好一段时间，估计江氏企业能安静挺久的了，江上阳除了关注一下事情发展动态之外就没有去插手过，原本审判者有钱又有人，拉拢江家也只是为了不让江家倒向地下世界四大帮那一边，偌大一个集团的财富足以让四大帮支撑许久，所以裴曦本身也不指望江上阳能帮他在地下世界做点什么，更多的是借助江家扎根在9区那么多年的人脉来干坏事，总之就是现在的纷乱都可以让江上阳置身事外，他只要保证江家稳定发展，在裴曦和四大帮干起来的斗争后期再出力就行了，于是他也很光棍得什么都不理，专心等待中心公园项目评标的结果，再致力于给试图陷害旭跃集团的人使劲挖坑。 裴曦给出来的调查结果让人有点意外，这次偷标书事件的主使人居然不是元伍，而是顺蔓摸瓜指向了腾虎帮的刘毅强，当然，刘毅强性格比较冲动，喜欢以暴制暴，这种婉转的主意肯定不是他出的，而是他手下的一个堂口的老大递上去的“妙计”，之前慈善拍卖会之后裴曦和江上阳在回程上遇袭，这件事的结果具体是怎么样的，江上阳没听裴曦说起过，只知道这黑锅直接被扣到了性子冲动的刘毅强头上了，虽然大家都觉得那是他做事的风格，不过不提当时有两拨人马对他们动手，这其中一拨是针对江上阳的，刘毅强和江上阳之间并没有必死的仇恨联系在里面，这不太能说不通，故而江上阳一直觉得裴曦肯定是暗地里做了什么，明面上给刘毅强难堪来作为掩饰——但是要说刘毅强没参与，估计也是不可能的。 以刘毅强这样的人的性格，裴曦打了他的脸，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最近裴曦又频频和江上阳一起高调出镜，气得他心肝肺全都生疼，刘毅强手下的堂口老大见状就暗搓搓地给他献计，说是让他坑江上阳一把间接出出气，坑敌人的朋友就是坑敌人嘛。正好，元伍无论在什么方面也都看江上阳不顺眼，肯定会在里面搀和一脚，到时候腾虎帮还能在元伍这个巨大标靶下全身而退……刘毅强一听这计谋就觉得不错，还有个垫背的，于是就一边在暗地里找人做这件事一边往外漏出些许风声，骇浪组那边果然就坐不住了，连黑堂和鸿帮都参与进来推波助澜，很不幸的，江上阳和江家就成了他们博弈的战场，结果被裴曦有心算无心，把四大帮一起给推进他们自己挖的坑里了。 于是乎在江上阳看来，四大帮和裴曦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腾虎帮那个堂口老大献计都不知道有没有他插一脚的份儿，可惜裴曦是盟友，不是随便使绊子，只能私下里讨账，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四大帮一点教训，江家在阳光世界发展多年，和四大帮已经很久没有交集了，但是他们就以为江家是个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吗？！ 江上阳憋着一口气忙活了好几天，掐得四大帮更加雪上加霜，顺带把裴曦说过的那个民熙材料查了一遍，发现那是骇浪组的阳光世界势力之一的长冈建筑的材料供销商，长冈建筑就是和旭跃集团争中心公园项目的公司之一，江上阳一看这调查结果眼睛就亮了，往下接着查，果然查到了民熙材料的一些建筑材料滥竽充数导致报价低于其他同行的证据，间接导致了很多著名的豆腐渣工程，马脚还藏得特别好，查来查去都没查到它头上，长冈建筑内部肯定是有人和对方合作着的，就是不知道元伍本人在收购这家公司之前知不知道这件事，不然，要是按照这个供销商的报价，那么旭跃集团做的标书底价肯定比长冈建筑的要高一些，何况江上阳最后还让项目组给标书设计中的建筑安全等级那一块儿升级了，那个钱才叫做花钱如流水。 但是如果长冈建筑连报价单都有问题，还找了一个明知道有问题却隐而不报的供销商…… 于是江上阳很愉悦地安排人把这件事给捅了出去，确定骇浪组在他和裴曦的算计下，中心公园项目开标之前估计都得自顾不暇了，其它三大帮也一时之间没空搭理他们，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民熙材料的证据是审判者的一个在信息技术上面很有造诣的人才找出来的，总感觉功劳被裴曦捞走了一份，江上阳有点略不得劲，但转念一想这祸是裴曦那厮招惹的，不动他的人白不动，送上门的便宜谁不占呢！ 江上阳这头在忙着坑人，裴曦这边……呃，忙着养猫。 “裴少……”潘戎无奈地看着在折腾毯子的裴曦，觉得毯子在他们家呆了几天，整只猫都憔悴了，白色的毛发都黯淡了，潘戎忍不住拯救一下毯子，道：“猫不是送给江少的么，你不给人送回去吗？” 裴曦正在给毯子穿一件银色的小西装，专门定制给宠物猫的，闻言他便幽怨地道：“小太阳不来陪我，让他儿子陪我不行么？” “……”猫儿子？他怎么不知道他家少爷还有这种嗜好？潘戎快要被他打败了，“那李鸿天约你你也不去看看？” 裴曦撇嘴，“那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这不是腿脚不方便么，不出门也正常。” 潘戎嘴角一抽，换一件事，“那秦家的当家请你吃饭你也不去？” 裴曦理直气壮，“我刚和他二儿子见过面，难道还要和他全家轮流吃个饭？” 潘戎继续换，“辛医生说你应该多出去散步，你又不去？” 裴曦嗤之以鼻，“你少听那个庸医的话。” 潘戎觉得他家少爷的任性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裴少你该不会是因为江少最近没空理你，所以也没心思出门了吧？” 裴曦幽幽地看他一眼，“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不把他绑过来？你这个保镖实在是太不懂得为主人分忧了……” 潘戎：“……啊？” 裴曦的目光落在毯子身上，硬生生把波斯猫都看得浑身一抖，他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把小太阳睡了呢？” “……”潘戎瞬间败退了，面无表情地默默从裴曦的房间里退了出去，背景都是灰暗的。 辛宓刚从厨房的冰箱里找出了一个苹果，“咔哧咔哧”地从客厅经过，看到潘戎的时候叫了他一声，然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哟呵，小戎戎，BOSS又折腾你了？” 潘戎深深看他一眼，“不，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哈？”辛宓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什么事？” 潘戎毫不犹豫地道：“他果然越来越变态了！” 辛宓：“……”他家BOSS做了什么来刺激这个老实人了？ 而在房间里，裴曦已经把小西装给毯子穿好了，再摆好造型，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了一堆照片，上传到一个知名的宠物论坛里。 主题：我家亲爱的整天加班不搭理，只好睹猫思人QAQ！ lZ家的亲爱的总是傲娇总是口是心非，虽然LZ相信他很爱我哒，但是丢下我和儿子在家，自己天天在外面加班不回来这样真的好吗？！【贴图】【贴图】【贴图】 №0☆☆☆爱上太阳的向日葵于22XX-12-XX16:03:34留言☆☆☆ 哇，血统好纯的波斯猫啊，小西装很禁欲啊嘿嘿嘿。 №1☆☆☆你是沙漠我是鹰于22XX-12-XX16:03:55留言☆☆☆ 楼主摸摸头，爱上工作狂的人都是杯具，给你和你儿砸点个蜡。 №2☆☆☆风云一吹兮于22XX-12-XX16:04:55留言☆☆☆ 虽然很杯具但是那种隐隐的秀恩爱的气息是逃不过我等单身狗的嗅觉的…… №3☆☆☆萌萌的哈士奇于22XX-12-XX16:05:04留言☆☆☆ 傲娇，口是心非，勤劳工作，还养猫，口水，简直是绝世好男人啊！ №4☆☆☆贵宾犬它老是踩尾巴于22XX-12-XX16:06:32留言☆☆☆ 就算是绝世好男人，那也是我的，XD……顺带，求如何让夫人乖乖回家的办法，急，在线等！ №5☆☆☆爱上太阳的向日葵于22XX-12-XX16:07:39留言☆☆☆ 男夫人啊，那就色诱呗……我也顺带，楼主就是来秀恩爱的，烧烧烧！ №6☆☆☆短腿猫于22XX-12-XX16:08:31留言☆☆☆ 正在监控网络的审判者某技术佣兵：“……”老大，你这样随随便便爆你自己的料会让我很为难的啊，我这是八卦好呢还是不八卦好呢？！ 而在房间里上网的裴曦若有所思地看着躲在不远处还穿西装的毯子，“你说，色诱这一招对你爸有没有用？” “……”毯子不说话，它只是惨烈地“喵呜”了一声——主人，你保重！ 正被人谋划着要被色诱的江上阳对此完全不知情，他现在连他家猫落入魔爪了都没记起来，而是在参加一个企业的新产品发布会，是关于信息安防方面的，和旭跃集团的大方向有重合，江上阳感兴趣，就过来一趟了，顺便跟其他老总们聊聊天，生意说不定就滚滚而来，这样的应酬他早就驾轻就熟了。 新产品的性能的确挺吸引人的，发布会结束之后是交谈聚会时间，江上阳和跟他一起来的产品经理讨论了几句，那产品经理便去找该企业的人聊一聊了，以江上阳的身份，到哪里都是焦点人物，他随意拿了一杯酒喝了一口，身边没一会儿就聚了好几个人来跟他打招呼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江上阳噙着笑对他们从容地一一致意，优雅的姿态带着行云流水般的大气，聚过来的人顿时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位年轻的商界新贵放在眼里了，脸上的笑容都热情了好几分。 转眼的功夫，江上阳都已经和其中一位老板口头协商好一笔生意了，这是旭跃集团看中了很久的，只是对方老板脾气不好，谁的面子也不给，没想到今天巧合碰上了，这个老板倒是和江上阳一见如故，谁知就在大家相谈甚欢的期间，会场里的灯光忽然全部灭掉了，整个空间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第六十二章 黑暗 小区五楼的一个房间里，裴曦抱着猫盯着银白色通讯器的屏幕，眼神有点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毯子缩在他膝盖上，猫脸上写着生无可恋，怎么看都像是想跳下去，可是又不敢。 通讯器屏幕上的红点突然闪了一下，有那么三两秒时间是突然消失的了，正在发呆的裴曦居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眉头微微一皱，想也没想就拨了江上阳的通讯号，可是通都没通就一下子被挂断了，裴曦身上的低气压猛地逸散出来，他喊了一声：“阿戎！” 潘戎飞快跑了进来，“裴少，怎么了？” 裴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去看你的通讯器！” 潘戎刚才在忙事情，就把通讯器放在客厅里，此时下意识跑去找到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一串陌生通讯，全都是从裴曦不接陌生号码的通讯器上转拨过来的！ 地下会场里，突如其来的停电意外令人猝不及防，眼前霎时间一片漆黑的感觉很糟糕，会场里立时惊叫声四起，嘈杂声络绎不绝，幸好的是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地位比较高的人，自认冷静，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惊慌踩踏的现象，江上阳在灯全灭的时候愣了一两秒，然后迅速回忆之前的地形和每个人的站位，他默不作声地避开障碍物远离众人，退到了一根柱子后面，这里是角落的位置，原本江上阳是想躲开一些蜂拥而来的生意人的，现在正好可以避免在乱起来的时候被人撞倒，以前混地下世界那么多年，这点逃生本能还是有的——预感告诉他，这不是单纯的停电意外！ 等了五六秒钟，灯光果然还是没再亮起，而且这个会场是地下楼层，墙上的玻璃窗都是装饰品，投影出外界的夜景，现在停电了，自然变成一片漆黑，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委实有点吓人，也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同样停电了，有人就试图打开通讯器上的照明功能，然后愕然地大叫道：“为什么通讯器被锁住了？！” 和这个人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结果大家就接二连三地发现自己的通讯器被锁住了，什么功能都打不开，简直变成了一块破铜烂铁，于是乎众人就开始有点慌乱了，这个年头的通讯器不比几百年前的手机功能少，之所以改名是因为它都不只是戴在手上了，而是可以做成各种饰品挂在身上，除了通讯之外最大的功能就是数据化身份和定位，就等于是可以作为身份证和GPRS，因此重要性而选择很坚固耐用的材料，很少有损坏失灵的现象，要是通讯器集体出问题了，那么估计就是大问题了。 “是电磁风暴吗？”有比较冷静的人问道。 “不可能吧，如果是的话怎么会没有提前通知？” “可能有人在会场里放了电磁干扰器，或者用特殊的办法让通讯器自动被锁了……” “啊，通讯器好像是有这个功能，一般被人偷走的时候可以让它自动锁住避免隐私泄露，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 “但是通讯器还在我们身上啊，好端端的这么会锁住？” “应该是有人动了手脚……”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要在这里捣乱吗？” 一片人心惶惶的议论纷纷中，江上阳躲在柱子后面，凝神思索这是怎么回事，一边用自己的通讯器试了试，的确是被锁住了，他便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个通讯器，借着衣服的遮挡点开看了看，这正是裴曦送他的那一个通讯器，不出意外的，这东西的质量不错，没被锁住，但就是没信号……啧，开什么玩笑，这年头还有信号覆盖不到的地方吗？！ 江上阳按灭了这个通讯器的屏幕，避免让自己成为靶子，主办方还是比较靠谱的，正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让大家站在原地别动，他们的员工已经摸黑去会场大门那边调查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江上阳从一开始觉得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总不可能是那么巧合停电了，顺带连通讯器都碰巧出问题了吧？ 江上阳俯身从自己脚踝上拿出那把裴曦给他的伯/莱塔92F手枪借着外套的遮掩握在手里，片刻后，便听到主办方的员工惊慌失措地喊着会场的大门被锁住了，江上阳暗道了一句果然，人群里有人慌乱失措到开始移动了，不知道是不是撞到了餐桌，一阵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吓得很多人尖叫起来，引发更多的人都在试图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可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反倒是造成了更多意外。 江上阳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暂时没人挤过来，但他的眉头还是慢慢打了个结，脑子里盘旋了无数个念头，又被自己逐一反驳回来，现在电也停了，通讯也断了，居然就没有后续了，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令人心神不定，会场里人多，乱起来不是什么好事，江上阳觉得这种袭击方式有点怪怪的，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时，江上阳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往自己这边靠近，脚步声在嘈杂之中不太明显，他一下子握紧了手枪，但是对方的动作更快，眨眼间就转到柱子后面，轻轻喊了一声：“江哥？” 江上阳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是西森的声音，“我在，你和亚诺进来了？” 西森点了点头，但是想到江上阳看不见，便压着嗓子出声道：“发布会结束的时候我们就混进来了，不过离江哥你有多远，本来是不想打扰你谈生意的，没想到突然出事了，亚诺也在附近，江哥你别担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江上阳这才明白他是怎么在一片漆黑里找到自己的，原来是之前锁定位置了，“我不担心，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西森似乎在捣鼓着什么，估计也是通讯类的设备，“还不清楚，外面的弟兄们还没给我们发信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他们，似乎是刻意弄出动静来的，很快，属于亚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江哥？西森？” “在这里。”西森出声提示他。 亚诺立刻也挤到了粗大的柱子后面，严肃地对他们道：“有点不对劲，外面弟兄的联系断了，应该是有人发现了我们的通讯频率，所以故意切断的。” 江上阳吃了一惊，审判者的佣兵自有自己的一套联络方式，如果他们的联络都断了，那就表示情况的确不太妙了，他想了想，问道：“你们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对于江上阳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在早几年遇到突然袭击是很正常的，只是近几年少见了，他没什么头绪，不确定是不是针对自己的。 西森和亚诺被他提醒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西森吸了一口冷气，才欲言又止地道：“可能是有人故意把会场里的人困住，然后和家属谈判要赎金……” 江上阳愣住了，“绑架？”这么大阵仗的绑架？ 西森想了想，“差不多吧，但是技术含量比较高，绑匪可能会提前跟家属打招呼说某个人被绑架了，让他们准备赎金，然后不用动手，直接切断这个人的联系，家属联络不到人，一心急，就会给赎金了。” 江上阳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恐怕不止吧，一时间联系不上人还不会那么心急，绑匪把消息散播出去了？或者还跟警方示威了？”说不定还说这里有炸弹，弄个现场直播什么的，家属只要看到这个大新闻，肯定就沉不住气了…… 西森还是含糊地道：“差不多这意思吧……” 江上阳觉得不对劲，追问：“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你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西森和亚诺被他这么一问，立刻不说话了，江上阳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差点给气笑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有心思让我玩猜猜猜？” 亚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江上阳就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一件质地柔韧的衣服，随后就听到亚诺对他道：“江哥你先把防弹衣先穿上，我怕等下会有什么意外。” “什么意思？”江上阳皱眉，“你们知道是什么人干的？”顿了顿，他差点忍不住磨牙，“裴曦惹的麻烦？” 亚诺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也不单是团长的问题，可能是我们审判者惹来的……” “……”他就知道！江上阳觉得很无奈，“说说看？”他就知道自己的人品没有那么差，这都好几年没有遇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裴曦一回来，他就倒大霉了——就算是审判者的问题，总归还是算账到裴曦头上！ 西森接着亚诺的话道：“这种手段很像是Demon组织的风格，他们就喜欢把一群有钱人给困在一个地方，然后通过电视直播要赎金，要不到就把人给炸飞了，反正干完一票就换一个地方，是全球地下世界里都特别恶名昭彰的一群亡命之徒，几乎人人喊打，谁都不喜欢和他们搭上关系。” “……”江上阳听得眼皮子直跳，“是我知道的那个Demon？” 西森点头，“嗯，新闻上常说的那一个。” 江上阳有点不可思议，“我是有听过Demon的名号，但是他们不是在南联盟国和西联盟国活动的吗？”北联盟国什么时候把他们引狼入室了？！ 西森诡异地沉默了三秒钟，刚要开口，就被江上阳很无力地打断了，“所以说，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Demon该不会真的是冲着你们来的吧？” ------------ 第六十三章 绑架 西森干咳了几声，“咳咳，那什么，江哥你懂的，我们审判者算是灰色地带的人，很经常做清道夫的工作，帮地下世界扫扫害群之马什么的……” 好吧，害群之马都是你们清扫的，你们责任重大……江上阳已经能料想得到他们审判者和Demon之间的恩怨纠纷了，叹了一口气，“你们去坏他们的事了？” 西森望天，掐指一算，“大概……也就那么十来次吧。” 还也就这么十来次，Demon一共才犯了多少事啊……江上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吧？”他跟Demon组织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啊！ 西森又诡异地沉默了三秒钟，“那个，江哥，不如你先把防弹衣穿起来？” “……”江上阳不祥的预感被证实了，他也不推辞，抽着眼皮子把外套脱下来，换上了亚诺的防弹衣，毕竟三个人里就只有他是弱鸡，而且他还被Demon的人盯上了……江上阳换好防弹衣之后，很冷静地问：“裴曦干了什么？” 西森挠挠腮帮子，不太好意思说，亚诺只好代劳道：“其实团长也没干什么，只是现在一般道上的人都知道他有个订婚对象了。” 江上阳默然片刻，“我？” 亚诺言简意赅，“嗯！” 江上阳又沉默几秒钟，“前些天他不仅在9区公开承认我和他订婚，还在地下世界也公布了？” 亚诺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点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的感觉，“……嗯。” 江上阳：“……”裴妖孽最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不然他一定开枪毙了他！ 西森小心翼翼地道：“江哥你别担心，团长他肯定已经带人往这边赶过来了，Demon的人绝对第一时间通知他了……” 就是因为裴妖孽会来才担心好么，他们八字不合，肯定一碰面他就会倒霉！会场里没有灯光很黑，江上阳的脸也很黑，“我觉得我需要担心我变成人质了……” 西森突然按着他蹲了下去，小声急道：“把你的外套丢了，穿我的！” 他的话音未落，头顶忽然就打下一个追光灯，漆黑的会场里多了一道亮光，立刻引起一片嗡然之声。 没有光的感觉对于生活在不夜城里的人们来说太糟糕了，那道追光打下来的时候人群中传出来了欢呼声，以为电源被修好了，但是等了几秒钟之后又觉得不对，怎么就只有这么一个灯是亮着的，其它灯依旧罢工呢？更让人心慌的是电源看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了，但通讯器试来试去还是被锁住的，任何功能都无法动用，在场一群大老板，个个都是精明的角色，自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妥之处，这追光跑来跑去的，似乎在找什么人啊！ 江上阳本来在换防弹衣的时候就把外套给脱了，这下只要把西森的保镖西装穿上就可以了，会场里比较人性化，没有装很多的摄像头，想避开还是比较方便的，出身地下世界的江上阳本身就有下意识躲开监控的本能，对方能切断通讯信号就肯定是在通讯和网络上动了手脚，估计没在监控视频中找到准确位置，才会拿追光来扫……西森拿着江上阳的外套飞快往角落里一塞，试图多拖延一点时间，要知道裴曦这次来北联盟国9区，连带着副团长埃瑞•莫里也来了，带过来的佣兵自然不少，只要多抢一点时间，Demon的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前提是，作为他们团长夫人的江上阳别被他们抓住！ 西森觉得特别无奈，审判者跟着裴曦战略性转移到这里，就是想躲开南联盟国的那些牛鬼蛇神的内斗，审判者家大业大，还是挺招风的，没想到他们还没和9区的地头蛇正式干上，Demon那群神经病居然就跟疯狗似的追来了，还很卑鄙地不直接和他们对上，而是对着他们的团长夫人下手——这群亡命之徒果然没有一点遵循地下世界规则的职业道德，直接对阳光世界的家属报复，简直无耻！ 可惜西森在心底再怎么痛骂Demon也没法儿阻止对方的张狂举动，追光在会场里打转的时候，一个男人轻佻的声音顺着广播在整个会场里传开，纯正的英文口音听起来别有韵味：“亲爱的女士们和先生们，大家晚上好，现在是伟大的Demon的狂欢时间，相信你们多多少少都有听过我们的名号，不要慌，我是Satan，希望能陪你们度过一个激情四射的夜晚～” 此言一出，会场里瞬间哗然一片，Demon虽然离北联盟国不太近，但是这种恶名昭彰的世界级亡命之徒总是上新闻，就算不了解也听说过他们的行事风格，尤其是他们有一次绑架了一艘豪华游轮的富豪，结果拿到的赎金不够多，他们就直接炸了船，炸死了一百多个人，这个新闻可谓是响彻全球人人闻之悚然，现在一听那个叫Satan的男人说他们是Demon组织的人，在场的人脸色霎时间都变了，有人惊恐，有人难以置信。 西森和亚诺也流露出难看的神色，西森对江上阳说：“糟了，没想到他会在这里……Satan是Demon的老大，地下世界里最有名的疯狗之一。” 江上阳倒是镇定，还笑了一声，调侃似的道：“比裴曦还疯？” 西森顿时哑然，“这个……”虽然不太好说自家老大的坏话，但是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审判者能把Demon打得落花流水，某方面也证明了他们裴BOSS的确比那个自称魔王撒旦的家伙要变太多了…… 会场里面的气氛比起刚才更加恐慌，甚至因为Satan的一句话而变得隐隐失控起来，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Demon滥用炸药包的作风，面对生死危机，此时能完全镇定的人实在不多，欣赏了一段时间的人群慌乱的状态之后，Satan再次通过广播开口，这次给的是糖衣炸弹：“相信大家都知道Demon的做事规矩了，很好，不过这次我们来换一个游戏规则，这样吧，你们只要把Wuotan的情人交出来，我就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平平安安手脚俱全地走出去，怎么样？” 大家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江上阳看向西森，眼皮子跳了跳，“Wuotan指的是裴曦？” “嗯，是道上给他的外号，”西森点头，感觉自己有点牙疼，拯救不了他家BOSS，“看来Satan的确是在针对我们团长了……”所以团长夫人你能不能别笑着散发冷气？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他早有预料裴妖孽就是他的灾星源头，所以一点儿都不吃惊……啧，不吃惊不代表不生气啊，摔！ 不过在场之中都是阳光世界的人，知道裴曦的外号是Wuotan的人寥寥无几，很快就有人大声地说他们不知道所谓的Wuotan的情人是谁，广播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在翻什么东西，Satan有点吊儿郎当地说：“我看看啊，那位亲爱的小可爱叫什么名字呢，我记得他在你们这里还是很出名的……啊，找到了，他的名字是……” Satan的话还没说完，广播里的声音忽然滋啦滋啦一阵乱响，尖锐的电流声让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了耳朵，就这么维持了三五秒后，广播“啪”的就被切断了，亚诺沉声道：“团长来了。” 三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会场上空突然又打开了两道追光，虽然亮度不太够，但是至少能大概看得清人脸了，西森和亚诺猛地紧绷起来，下一秒就看到会场被锁死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堆全副武装的蒙面人拎着冲锋枪冲了进来，靠近大门的人群一阵惊叫，很快又被那群人用武力镇压下去，领头的人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用扩音器喊所有女人蹲着，男人则是双手抱头站在原地，似乎打算逐一搜人，西森暗道一声“不好”，和亚诺一起拉着江上阳猫着腰往更隐蔽的地方移动，他们俩不用解释，江上阳也知道他觉得自己无辜没用，那群全副武装的人的目标八成是他，为的就是抓住他来威胁裴曦。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一个据说订婚实际上连订婚宴都没办的他能威胁得到裴曦？江上阳觉得Demon组织的人实在是太天真了，裴妖孽那种冷血无情的人是你越威胁他就越要搞死你的，这下Demon绝对死定了……不过在那之前，江上阳觉得自己的小命更加堪忧！ 果不其然，在众人被迫按照Demon的要求男的站好女的蹲下之后，拿着扩音器的领头人就在大喊着说让所有人指认出哪一个是江上阳，对方不会说中文，很别扭地念着江上阳的名字，念了好几次大家才听出来他说的是谁，然后霎时间全场都静谧了，谁都不敢吭声。 在场的人都是在9区混的，江家是9区阳光世界的霸主，在整个北联盟国内都有不小的势力，他们今天被困在这里不一定会死，要是谁把江家的现任当家指认出来了……呵呵，保证全家都得死，虽然都是死，但是选择一个必死的举动就太不划算了！ 大家顿时都十分识相地保持沉默，Demon的人明显是对江上阳的地位认知不足的，看到全场人居然没一个出来爆料，那个领头人也有点纳闷了，回头和旁边的人小声地说了几句，很快，那些拎着枪支的人就打开手电筒，照着在场的男人一个接一个检查过去了，Demon的人是没什么职业道德，不过他们偏爱炸弹，一般都是集体撕票炸上天，在那之前很少动用武力，要不是为了抓江上阳，他们直接就把人关在会场里就行了，何必劳心劳力进来搜，所以他们也没有找人严刑逼供或者杀鸡儆猴，给了江上阳三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但是这点时间明显是不太够的，会场里除了那些老板们之外，也就是一些工作人员和带来养眼的女伴男伴们，满打满算不超过两百个人，三分之一都是女人，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武力值来反抗的，江上阳的脸又长得很明显，他们一轮搜查下来也就那么七八分钟的事情，而审判者那边…… 江上阳正在思量着这时间还能拖多久，忽然就感觉胸口的口袋震动了两下，是通讯器收到短讯的提示，江上阳愣了一下，偷偷把兜里那个银白色的通讯器拿出来点开一看，明明现在会场里是没有信号的，他却能收到一条短讯，上面很简单地写着几个字：“拖一下，我马上就到。” 发件人清楚明了，裴曦。 ------------ 第六十四章 Satan 江上阳有点意外，裴曦腿脚不方便，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是亲自来了吗？而且能够在没有信号的情况下给他发短讯，看来会场里的情况他是已经有所了解了，江上阳不得不说自己的确大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是裴妖孽惹来的灾难，但是他对裴曦的武力值和头脑还是很有信心的，接下来只要他能保证自己和亚诺、西森的安全，等着裴曦的大部队过来就好了——他完全没想过裴曦会不来这个可能性。 把短讯的事情给西森和亚诺说了一下，他们也露出轻松了一点的神色，俨然是裴曦的忠诚粉，西森说：“不如我去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我觉得最多就十分钟，团长到时候肯定能够带着人进来的。” 江上阳看向西森，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在考虑要不要主动出击，只是他对佣兵们的行动方式不了解，有点轻微犹豫，“会不会太过冒险了？他们现在还在搜人，我们躲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等到救援了。” 亚诺却没有那么乐观，“Demon的人太轻松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审判者的行动速度，现在还在不紧不慢地找人，可能是他们有什么办法拖住了团长他们。” 亚诺的分析不无道理，因为裴曦给江上阳的讯息也是让他们拖延时间，而不是直接杀进来，估计是审判者的人也在外面被Demon组织的成员拖住了，亚诺表示多一手准备也好，江上阳沉吟片刻，便点头了，这种场面亚诺和西森比较有经验，他也不多说什么，亚诺见他不反对，便悄无声息地贴着墙角顺着灯光照不亮的阴影摸走了，三下两下不见了人影，江上阳朝Demon搜人的队伍看了一眼，已经搜到一半了，静止不动的话的确拖不了太多时间。 西森观察了一会儿，带着江上阳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那边已经被Demon的人搜过，再和人群拉开一点距离，避免被人认出惹来麻烦，西森左右瞧了一下，把江上阳塞进了香槟塔后面遮挡住身形，会场里光线亮度不高，乍一看还是看不出有人的，江上阳没有自作主张，江家漂白成功之后他好几年没遇到这种阵势了，身手都生疏了，还是听专业的好……他握住了裴曦给他的手枪试了试手感，然后有点尴尬地想到好半个月前裴曦就让他练枪法，他当时答应得挺好，回头便压根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 就在这时，会场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人在人群里做了点什么，导致围在那附近的众人纷纷惊叫起来，在找人的Demon成员也被大量惊动了，好些人围拢过去，时不时还传来他们骂娘的声音，似乎是和什么人打起来了，江上阳一下子皱紧了眉头，这应该是亚诺行动了，他平时是看起来比较稳重的那一个，难道竟然和Demon的人面对面杠上了？ 不过很快，江上阳就知道亚诺并没有那么鲁莽了，因为他听到有人在喊着说有好几个人晕倒了，还有人在喊是Demon的成员干的，Demon一向标榜自己的炸弹美学爱好者，觉得动手打人不够刺激，被人这么一说，他们就不高兴了，领头的人质问他们之中谁那么手欠去打人，大家自然纷纷不承认，找人的进度一下子被拖了下来。 西森注意到守着会场大门的人也少了一些，便带着江上阳往那边靠近过去，在这里面四面封闭的，总觉得被人牵制着，能出去自然是最好的，西森回忆着会场周边的地形，觉得Demon的人把守住所有通道是不可能的，他们组织的人数一向不多，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北联盟国，肯定也不会带太多人。 结果还没走到目标地点，江上阳忽然停了下来，西森有些困惑地回过头，就看到江上阳表情微妙地停留在原地，一个穿着西装打扮得挺商务的男人站在他背后，正拿着一把枪抵住了江上阳的后背，西森条件反射地也把枪口对准了那个男人，下一秒就紧皱住了眉头，心里大叫不妙——Satan怎么会在会场里，还是一副进来谈生意的老板的模样？！ Satan的英文口音很纯正，但是相貌看起来更像是混血儿，高眉深目，轮廓没有西方人那么深邃，他的声音听起来轻佻，但是长得挺成熟又透着一股匪气，高个很高身材很壮，乍一看显得特别Man，黑色的西装被他的肌肉撑得鼓鼓囊囊的，比牛高马大的亚诺还要大一圈，身上的打扮却是和江上阳差不多，一副商务人士的模样，似乎是早就混进来了的，就是穿着龙袍不像太子，西森很惊诧于自己刚才居然没有在会场里留意到这个人，显然对方的段数比他和亚诺高多了，而此时他们三个人身处在角落之中，别说是附近的人群，连Demon的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的老大已经把要找的人抓住了。 Satan似乎也挺熟悉审判者里的佣兵，看到西森之后一眼就认出来了，嘴角一挑，登时多了几分坏坏的感觉，像是刚做完恶作剧似的，“Wuotan的手下啊，看来我是没有抓错人了，对吧，Mr.江。” 江上阳看不见自己背后的人，只感觉得到枪口抵在脊背上，便对面对面站着的西森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西森深吸一口气，点头，也没有急着对Satan否认，都被当场抓包了，这种行为太蠢了，他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平时爱笑的脸都板了起来，道：“原来是Satan先生，很久不见了。” “的确是有点久啊，你们老大都把订婚对象给找到了，还跟全世界炫耀，我想听不到都不行，”Satan笑道，“我就寻思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举行订婚宴，毕竟Wuotan的喜酒我怎么能错过呢？可是我觉得他肯定不会给我发请帖，所以我就只好自己先来一睹他订婚对象的风采了。” “……”江上阳闻言，顿时有点想磨牙，回头他绝对要让裴曦把他的仇人名单列出来，总感觉未来的生活不会那么太平……不对，那家伙绝对有把全世界的仇恨都拉到身上的本事，他能不能不要和这个死妖孽牵扯上任何关系？ Satan说得轻轻松松，西森却不觉得他大老远来北联盟国溜达一圈的理由有这么简单，他沉声道：“Satan先生还没问过我们团长，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给你发请帖呢？” Satan一脸无辜地笑着道：“我想，他大概是怕我把他的订婚宴给炸上天了。” 西森：“……”您老人家真有自知之明。 “Wuotan就在外面，”江上阳突然出声道，像是平时和人谈笑风生似的，语气特别自然，带上了那么几分不解之意，“这位……Satan先生是么，你想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一声？我想，他并不介意给你发一张请帖。” Satan听着他的话，挑眉，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似的，问西森：“Mr.江不是地下世界的人？” “……”西森一直以为Demon是一群疯狗的集聚地，没想到疯狗中的老大不只是一条疯狗，这特么的绝对还是个脑残啊！西森严肃脸，问得很温和，言辞一点都不客气：“Satan先生难道没有听到我们团长警告所有人说别来打扰江先生吗？”事实上裴曦虽然把江上阳的消息放了出去，但也把他是阳光世界的人这一身份标明了，为了就是先发制人，别让那些人偶然查到江家的时候把江上阳给误伤了，不过Demon组织的人明显是个例外，被警告之后他们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果不其然，Satan非常夸张地道：“真的啊？我没有听到哦，我只是听到Wuotan找了个小情人就心碎得不得了，怎么来得及听完后半截呢？” 又是一个裴妖孽的烂桃花？江上阳嘴角一抽，说：“所以Satan先生是来找我求证的？”还是来宣告所有权的？ 说着话的同时，江上阳就非常从容地顶着那把枪转过身去，西森吓了一跳，看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过Satan没有开枪，只是眯着眼打量着这个站在枪口前还姿态淡定的青年商人，露出几分赞叹之意，他说：“可以这么说吧，能收服Wuotan的人谁不想见一见呢？不过不得不说Wuotan的眼光真的不错……嗯，Mr.江，你有兴趣陪我玩几天吗？” 西森大惊，立刻警惕地道：“团长就在附近，Satan先生你注意分寸！” Satan闻言似乎觉得很搞笑，于是就哈哈大笑起来，把周围一些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Demon的成员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的BOSS在这个角落里，纷纷聚拢到附近，Satan笑得拿枪的手都抖了，西森看得胆战心惊，就怕他一时手重扣下了扳机，Satan的手枪类型绝对能在这么近距离内给江上阳身上开一个大洞的！ Satan笑得差不多了，才说：“分寸？我长得这么大，还不知道分寸这个词怎么写。” 可不是嘛，有事没事就绑架抢劫玩炸弹，能有什么分寸……江上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个传说中恐怖异常的Demon老大的容颜身材，抿唇一笑，矜持又优雅，“不好意思，我对能压我的人都没兴趣。” Satan一听，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有那么点不可思议地道：“你是说……好吧，我承认Wuotan算是个美人，可是这美人比刺猬还要多刺，Mr.江你居然真的下得了口吗？” 江上阳又是笑了笑，似乎回忆了片刻，然后无奈地摊手道：“Satan先生大可去查一下，我和……唔，Wuotan是青梅竹马，意思就是从小呆在一块儿长大的，虽然他现在长得让人下不了口，但是以前嘛……”他状似有点苦恼也有点惋惜，“这些年在审判者呆着，他是变了不少，不过古天朝有句古话，叫做糟糠之妻不下堂，既然Wuotan还是那么听话，那我自然不会抛弃他，江家还是很传统的。” Satan听得有点一愣一愣的，那些古天朝流行的俗语让他理解了好一会儿，然后再一次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没想到Mr.江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不对，是我没想到Wuotan居然会是这样的人，我就说他那种注定一辈子没人看得上的暴脾气谁会忍得下去，结果突然听说他要订婚，没想到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哈哈哈，他居然也有被人压的一天，我绝对要当着他的面嘲笑他，哈哈哈……” “……”西森已经听傻了，默默地看着给他们团长的光辉形象使劲抹黑的江上阳，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只得意洋洋又自持高傲的大黑猫……太他喵的腹黑了！ ------------ 第六十五章 算账 虽然江上阳让Satan好生看了裴曦一个笑话，但是Demon的老大明显不是个积极向上的四好公民，笑完之后就翻脸，直接叫人把江上阳给抓了起来，还不忘美名其曰要和江上阳就着裴曦的事情深入交流一下，西森则是直接被Demon的人捆起来丢在了会场里，江上阳很庆幸他们没有当场杀人的爱好，不然跟着他的西森就倒霉了——西森也做过手势问他要不要把亚诺叫出来，他们俩护着江上阳一个人杀出去还是可以的，他们实在信不过Satan的人品，可是江上阳看到会场里的一堆人，又想到不知在哪里绑着的炸弹，就摇头示意西森被轻举妄动了。 江上阳参加的这个产品发布会是选在一栋大厦的地下建筑层的，Satan却带着他上了顶层天台……呃，下一层的空楼层，他还不至于那么蠢找个空旷的地方等着被人一枪狙击掉，反而找了个地形复杂的地方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Satan似乎觉得身上那套西装绷得太紧穿得不舒服，三下两下就把外套给脱了，领带给摘了，扣子也解开了好几颗，露出健壮有力的肌肉，身材匀称偏向瘦削的江上阳虽然长得挺高，但是在接近两米的Satan面前一站，看上去感觉只有Satan的一半那么大，可见他的体型有多夸张了，江上阳想了很久，觉得他的确没有在发布会开始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个有特点的人，所以Satan应该是在发布会结束、酒会开始的时候溜进来的，要不是江上阳在停电之时第一时间换了个地方站着，估计能被他当小猫一样直接锁定位置当场拎走。 Satan似乎对江上阳很放心，应该说他对他的武力值很放心，除了将那把手枪收走之外，连江上阳的身都没有搜，更不用说捆着绑着了，这让江上阳有点纳闷，虽然这俘虏的待遇挺好的，但是被人看扁的感觉真无奈，他果然还是更适合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不对啊，他本来就没打算混阳光世界以外的地方，现在这幅场景都是裴妖孽惹的祸！重点是，预感告诉他这种事还只是个开头，以后绝对没完没了！ 这一层楼似乎是被当做临时仓库用的，很多办公桌椅废弃在这边，Satan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只有隔着挺远的外围才布置了一群Demon的人，一副要和江上阳谈谈心的架势，江上阳也不委屈自己，拖过另一张干净的椅子坐了下来，背对墙壁，和Satan成斜对角，神情看起来还是挺轻松的，裴曦来之前Satan估计不舍得干掉他，要是裴曦来了……谁干掉谁就说不定了。 Satan大概能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一些端倪，哈哈大笑着道：“看来Mr.江对Wuotan挺有信心的。” 江上阳矜持一笑，“我对Satan先生也很有信心。” Satan奇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杀你？” 江上阳看着比他大一圈极有威慑力的Satan，表情看上去似乎不是在谈他的生死大事，而是正在宴会厅里和人闲聊一样自然，他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Satan先生总不能是为了让Wuotan一辈子孤独终老，才想杀了我吧。” Satan还真的沉思了片刻，才一脸深沉地道：“虽然Wuotan不是地下世界的人，但是他的做事风格一贯都特别像，大家都说如果有谁是要注定孤家寡人的，肯定有我和Wuotan的名字，地下世界里有个最不能爬床榜单，他都在我上头压着，结果现在Wuotan连订婚对象都找好了，我不服气，你说我要不要杀了你比较好？” 还最不能爬床榜单？江上阳再次笑了，他从来都是微微弯着唇，即使笑出声了，也不会动作幅度太大，举手投足都是一派优雅之态，此时垂着睫毛低着眉，从眉心到鼻梁近乎连成一条笔直的线，迷人得不得了，他说：“虽然我是在抢救自己的生命，不过我还是建议Satan为什么不接着看下去呢？他是说了我准备跟他订婚，可是这话……我可没说。” Satan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就亮了，兴奋得不行，“意思是有可能你踹了他，然后跟着我？” 江上阳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他一番，很遗憾地摇头，“还是那句话，Satan先生太强壮了。” Satan摸摸下巴，一副坏坏的样子，“可是，对比起Wuotan那个让你下不了嘴的瘸子，Mr.江你不如考虑一下强壮的我？你没试过在下位，怎么就知道感觉不好呢？” 江上阳眼神一暗，下一秒又恢复如常了，他的手肘撑在扶手上，手背托住了下颔，似乎真的是考虑Satan的意见似的，“这个嘛，”他缓缓动了动眼珠子，然后就摇摇头，“虽然我也很想整一整Wuotan，不过这种令他心碎的事情，我还是要多加考虑了。” Satan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我只见过Wuotan让人心碎，倒是很想看看他心碎的样子。” 江上阳对他神秘一笑，“你不会想看到的。” Satan想起了审判者的现任老大隐居幕后九年加上上任两年在地下世界搅出来的风暴，顿觉深以为然，但又有点不甘心，“Wuotan截了Demon不少胡……”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呢，Satan？”裴曦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进来，音调不高，低沉又悠哉，总是含着那么几分天然讥讽的味道，绕在心梁上仿佛能听到回音，很动人，但是和他有仇的人肯定会听得牙痒痒。 Satan也下意识地咬住牙，和江上阳调笑时的脸色一下子就消失了，变得狠戾起来，他冷哼道：“跟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北联盟国来，Wuotan，我想见你一面还要翻山过海，真是不容易啊。” 江上阳暗道一声裴妖孽果然和Demon的仇轻不了，然后就看到潘戎推着裴曦从旁边的楼梯门里走了出来，和Satan布置在外围的Demon成员相隔不到三米远，一副来踹馆子的嚣张架势，裴曦看都没看Satan一眼，深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江上阳身上，仔细端详了片刻，看到他完好无损的时候眉头动了动，似乎有些意外，旋即就嘴角勾起，露出几分笑意，眼眉弯弯，桃花泛滥，眼底却一片冰冷，他说：“很好，Satan，看在你没有动他的份上，带着你的人现在就滚，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 裴曦说得轻描淡写，Satan却是被他活生生气笑了，“Wuotan，你忘记Mr.江是在我手上了么，现在想跟你算个账一笔勾销的人应该是我吧。” 裴曦跟变脸似的，脸上的神色一瞬间褪个干干净净，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的样子有点恐怖，“你在威胁我？” 他的声音压了下来，几乎在空旷的顶层空间里幽然回荡，Satan皱了皱眉，在考虑自己的措辞——的确没人真正威胁过这位审判者的现任BOSS，因为裴曦几乎没有弱点，亲人死绝朋友不多，连个床伴都没有，他没有把柄，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曾经有人把审判者的一支精英队伍困在了地下矿场，要求裴曦中止他正在带队执行的任务，裴曦接到对方的通讯后理都没理，直接叫审判者的人把那个矿场给炸了，吓了所有人一大跳，都以为审判者内部要内讧了，结果没两天那一支精英队伍就自己挖坑爬了出来，原来是裴曦把通道都炸塌了，连同敌人也炸死了，就没人敢再去炸一遍，反而给那些佣兵提供了自救的机会……说是这么说，但是地下世界的人普遍认为裴曦是真的不想接受威胁所以炸了地下矿场，让那些佣兵听天有命，活得下来最好，活不下来也成全了另一个任务，自此之后大家都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审判者当家十分忌惮了，他做事太狠，地位又太微妙，对上他的话就很少用上威胁之类的手段。 Satan本来也没打算威胁裴曦做什么，而是想在他来之前打死或者打残江上阳，好报复他之前让Demon损兵折将的事情，毕竟Demon的老大更擅长玩暴力，而非耍心眼，但是现在当着裴曦的面，Satan就有点犹豫了，这要是惹得裴曦当场发飙还没什么，大不了大家干上，可是不一定能弄得死江上阳，又被审判者惦记上要赶尽杀绝，Satan就觉得这笔买卖似乎有点吃亏了。 一旦有这么个念头，Satan的气势就稍微弱了一些，他动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想了想，自我感觉非常友善地道：“本来没想威胁你，就是听说有这么个机会见识见识你的情人，我就过来了，顺便跟你谈谈生意，比如以后少和Demon作对，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冲突，不是吗？” “本来是没有的，”裴曦似乎一点都没有和谈的意思，目光幽然地看了江上阳一眼，冷笑的样子特别想让人把他的嘴巴都撕掉，“不过现在就有了。” Satan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儿，一听他这么说，刚降下去的火气腾的又上来了，“所以Wuotan你就是打算和我过不去？！” 裴曦很奇怪地道：“难道不是你在跟我过不去吗？我的订婚对象好好地在谈生意，结果你闯进来把人给抓了，还放炸弹弄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要是我给Demon一条活路，以后审判者在大家面前怎么混？” Satan登时哑然，裴曦说得十分强词夺理，可是太他丫的有道理，要是有人这么削Demon的面子，Satan觉得自己也是忍不了的，所以他现在特别后悔刚才没有给江上阳吃点苦头，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他一看旁边怡然自得和他对视一眼的江上阳，又觉得就这么打死了也蛮可惜的，他也很期待传说中无所不能的Wuotan被人踹掉的未来啊…… 裴曦看了看四周Demon的人，再目测了一下Satan和江上阳之间的距离，最后扯开嘴角，笑得十分凉薄，“所以，你现在是主动把他还给我，还是等我弄死你呢？” ------------ 第六十六章 发疯 裴曦说得毫不客气，好像Demon就是挡路的小石头一样能随便踢开，脾气本来就暴戾的Satan更是一下子黑了脸，抽出腰上的手枪，用枪口对准了坐在一旁看戏似的江上阳，打开了保险栓，恶声道：“Wuotan，费莱恩以前没教过你别欺人太甚么？” 裴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找死。” 而被卷入审判者和Demon的风波中心的江上阳却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像是没看到Satan的枪对着他似的，还有空笑着说：“裴少，放松点，脾气别这么急躁。” 裴曦阴森森地看他一眼，秋后算账的意思昭然若揭，“回头再收拾你。” 江上阳眉头轻轻一挑，有点遗憾地道：“这么凶？可是Satan先生说想看你心碎的样子，那么我现在在考虑要不要真的让你心碎了。” 裴曦被气笑了，“你想怎么样让我心碎？” 江上阳假意地思忖了片刻，然后慢条斯理地道：“我听Satan先生说你在地下世界公布了我们的订婚消息……为什么作为当事人的我反而不知道这件事呢？” 裴曦和江上阳说话的时候用的是中文，是北联盟国和东联盟国的官方语言，Satan虽然不会说，但他听得懂，一下子就笑开了，对准江上阳眉心的枪口也偏离了几分位置，他很解气地道：“对啊，Wuotan，强买强卖可不好，Mr.江刚才答应我会考虑跟着我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裴曦左手的食指扣在了右手食指上，他满脸阴霾地说：“我现在想杀了你……” 他的话音未落，Satan头顶的天花板就猛地爆开，大片灯光伴随着被炸开的碎石哗啦啦砸了下去，Satan惊觉不对，手指一扣就“嘭”地开了枪，江上阳下意识地连人带着椅子猛地往旁边一翻，碎石影响了Satan的视线，再加上他刚才就把枪口偏离了要害位置，子弹只是擦着江上阳的手臂划了过去，在墙壁上炸开一个大洞，江上阳看了一眼便觉得庆幸，这种子弹就算打在防弹衣上也得让肋骨裂上那么两块，而他只是擦伤了一点皮肉。 Demon组织的成员在天花板爆开的时候就一起动了，有的往他们BOSS那边汇聚过去，有的袭击裴曦和潘戎，但是天花板很快就接二连三爆开，跳下来一群审判者的佣兵们，又有另外一群从楼梯间里冲了出来，数量绝对是压倒性的，Satan看了也有一瞬的惊讶，审判者佣兵们和Demon成员打作一团，空间里立马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枪声，流弹飞溅，不时有人倒了下去，裴曦示意潘戎去保护江上阳，他则是在佣兵们的掩护之下直接奔着Satan去了，连一向只喜欢让人推着的轮椅也改成了自动行驶的，拦他路的Demon成员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断胳膊断腿嚎叫着退开了，他就这么阴气森森地对上了牛高马大的Satan，江上阳看到裴曦的眼神都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得啧了一声，暗道今天这事估计不好收场。 裴妖孽一怒，血流漂杵那都是轻的，江上阳有点糟心地想惹毛裴曦的事估计还得算他一份…… 潘戎冲到江上阳身边，把他扶起来躲到一片办公桌形成的掩护墙后面，查看他的伤势，江上阳摇头示意他不用太忧心，说：“只是擦伤而已，你去帮裴曦。” 潘戎掀起他的袖子看了一下，的确是轻度的擦伤，只是因为子弹的加速度而显得格外狰狞，潘戎拿出止血纱布先给江上阳裹了一层临时应一下急，回头再来细致处理，他边弄边道；“裴少应付得来，江先生你不用担心。” “……”江上阳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透露出担心的意思，很无奈地解释道：“我只是想说，你去帮他，免得他打得太High就开始发疯了。” 潘戎下意识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看到裴曦已经和Satan交上手了，打得不可开交，轮椅是连接着他的神经线来自动操纵的，在腿脚完好的Satan面前仍然显得灵活自如，Satan的枪第一时间被裴曦打掉了，Satan只能赤手空拳和他战在一起，两个人的身手都十分厉害，打起来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审判者和Demon的成员都担心流弹会伤到他们，所以通通也换成肉搏战了，一时之间倒是没人想到要好好“照顾”江上阳这个曾经的人质，潘戎想了想，还是递给江上阳一把枪和一把匕首让他防身，自己去盯着裴曦了，要知道Wuotan这个外号的本意是狂暴者，这原本是北欧神话里众神之主的其中一个名字，就是地下世界的人看到过裴曦打架打疯了的样子才给他取的，见识过的人提起这事就想摇头，由此可知他要是打得High起来之后有多么恐怖。 Satan和裴曦交上手了之后也暗暗心惊，Demon的行动被审判者搅和了十几次，基本上有三分之二是裴曦亲自带的队，每每都能抓住Demon的薄弱点给他们致命一击，Satan对裴曦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觉得杀死他都不能解恨，江上阳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用故意抹黑裴曦的言辞把Satan拖住了，连裴曦激怒他了也不舍得动手，不然江上阳就算是个讨人喜欢的大美人，Satan也得一见面就给他身上开个洞解解气再说。 但是Satan也是一直只听说以Wuotan命名的裴曦的声名远扬，对他的行事风格也十分了解，可是并没有和他本人这么近身交过手，应该是越来越少人值得裴曦亲自动手了，他还自己带着审判者放弃南联盟国大本营跑到这边来，大家都在猜测他们的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太好，Satan这次来北联盟国9区找裴曦的麻烦，未尝不是在想这里不是审判者的地盘，他出奇制胜的话未尝不能找到机会把这位闻者丧胆的审判者BOSS打得嗷嗷叫，只是现在……Satan觉得自己快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Satan一点儿都没觉得害怕，他反而更兴奋了，Demon作为地下世界都臭名昭著的存在，就是因为他们个个都是疯子，才不会跟你讲谋略或者计划之类的，想打的时候就打想炸的时候就炸，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经病就算不聪明也足够让人头痛，那些和审判者佣兵打在一起的Demon成员们在见血之后的反应也是跟野兽似的，一时之间佣兵们的身手再好，双方之间也已经僵持住了，更不用说疯子中的疯子Satan在被裴曦削掉手臂上的一块肉之后的反应了。 一缕劲风猛地擦过脸颊，带出几丝血痕，裴曦阴鸷地看着Satan，双瞳中漆黑的部分愈发深沉了，Satan哈哈大笑着舔了舔手臂上喷出的血液，嘴角沾了血，看着裴曦的眼神就像是猛兽见到了猎物似的，裴曦不由得轻蔑一笑，Satan的血滴落下来，在他眼底映出一点血色，呵，谁是猎物，这可就难说了…… 那滴血还没落地，两个人就再次掀起战局，潘戎已经走到近前了，却在距离战场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能被当年的裴劲英选做裴曦的保镖，身手肯定是一流的，此时也无奈地发现他实在没法加入这场战斗，只能帮忙看着有没有不长眼的Demon成员想偷袭，免得他家少爷受了刺激更加疯狂。 裴曦似乎很享受那种战斗的过程，Satan身上的肉被他一片片削了下来，血液溅在了他内里白色的衬衫上，显得妖肆异常，江上阳远远地皱着眉看着这个场景，心里千念百转，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裴曦亲自动手了，但是也知道那种削肉的动作绝对不可能是用指甲制造出来的，上次慈善拍卖会之后他被袭击时就是被裴曦救了一把，当时裴曦的动作太快，他没有看清楚，这时候观察了片刻，江上阳忽然注意到裴曦手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看不见，大概是很细的东西，难道是线？ Satan身上很快就血糊糊一片的了，不过裴曦给他制造了那么多伤痕，Satan也没少往裴曦身上招呼，只是他没有武器也更喜欢拳拳到肉的感觉而已，现在表面衣衫完整看不出来，但是掀开衣服的话绝对能看得出裴曦身上被他拳脚打伤的痕迹，两个人都打得正是兴奋的时候，但是Demon的成员就渐渐被审判者的佣兵打压住了，一个个放倒在地上，Satan很快就注意到自己快成光杆司令了，眉头不自主地蹙了起来，但是裴曦显然没有罢手的意思，紧紧咬着他不放，眼神如深渊般阴冷，看得人不寒而栗，Satan忽然就想到江上阳在不久前跟他说过，他不会希望看到这个人心碎的模样…… “嘭”的一声巨响，Satan冷不丁被裴曦狠狠击中腿部的穴位，再用轮椅一撞，Satan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沉重的躯体砸在了地板上，这个楼层都被他砸得微微震动，裴曦并没有罢休，调整着轮椅朝他靠过去，在路上还顺手拖了一张椅子，一路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摩擦声，靠近Satan的时候裴曦单手抡起椅子，猛地一砸，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Satan只能用手护住要害，被砸得倒吸一口冷气，血珠子迸了开来，椅子都被砸散了，四分八裂地飞溅出去，裴曦阴冷地笑了一声，抡起手边的另一张完好的椅子再次往下砸…… 那个场面实在太凶残了，不管是审判者还是Demon的成员都下意识看着那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在发疯砸人，看得一愣一愣的，Satan被砸得嗷嗷大叫起来：“Wuotan，你……你还砸，信不……不信我把你们全……炸飞啊！” 潘戎神情一凛，他想到Demon的人不禁对外做事很疯狂，对内也是一样，他们每个人都吞了一颗微型炸弹，可以自己动手把周围人连同自己都炸上天，这也是Demon被审判者围剿了十几次都还活蹦乱跳的原因之一，这里十几个Demon的成员，就代表了十几个威力恐怖的炸弹…… ------------ 第六十七章 魔神 想到Satan一死那么在场的人都被炸飞，潘戎就下意识想去阻止裴曦的暴行，但是他见血之后整个人都变得极为可怖，潘戎只上前去了一步，就被他阴鸷的目光钉在原地不敢动了，裴曦已经很久没亲自动手了，以前潘戎都是只能看着他发泄完了才敢靠近的，现在也只能瞧着干着急。 “裴少，Satan身上有炸弹……”潘戎试图委婉地提醒他。 但是裴曦状若未闻，面无表情的，抡起第三张椅子专门往Satan之前拿枪的那只手上砸，砸得骨头都碎了几块，软塌塌地搭在一边，Satan没料到自己一招失利就被揍得这么惨，咆哮着翻身起来和裴曦又打作一团，血肉飞溅的，跟野兽一样越挫越勇，可是裴曦浑身都透着一股冷静的疯狂，毫不犹豫地三下两下再次将Satan砸在地上，椅子再次被打散了，附近也没有新的了，他就干脆一拳头打碎了一张办公桌，拿起其中一个大片的碎木板狠狠往Satan身上拍，高高跳起的鲜血溅在了他的眼角，像是血泪一样斑驳着滑落下来，Demon组织的人都看傻了，那表情就像是在看魔神再临。 审判者的佣兵们也有点不安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裴曦，而是担心Satan身体里的微型炸弹要是不小心被启动了，裴曦在最靠近Satan的地方待着，当真是不死也残，他们纷纷看向潘戎这个BOSS身边的贴身保镖，指望他想想办法，潘戎被看得顿时苦笑，得了，别看他，他就从没成功阻止过他家少爷发疯…… 就在这时，一个人冷不丁地朝着裴曦走了过去，步伐还挺轻松的，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裴曦那副杀红了眼的样子，潘戎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那是江上阳，他下意识想拦，但是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浑身紧绷着，如果裴曦突然发难的话他还能把江上阳救回来。 说实话，裴曦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蛮恐怖的，身上溅着纷飞的血肉，面色不狰狞但就是让人无端端不寒而栗，动手之狠厉简直像是要把Satan活生生砸死，Satan本来已经是地下世界里有名的搏击手了，还是在裴曦这种恐怖的暴力下难以还手……江上阳盯着裴曦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着，倒不是恐惧或者嫌恶，反而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神色，就像是看到熊孩子在捣乱似的，他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走进所有人都远离三米的禁区，在大家惊讶的眼神中抬手抓住了裴曦的手臂。 有人把手搭过来，裴曦当时就下意识地一扯，想把牵制住他的东西甩开，但是江上阳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裴曦阴森森地回头一看，一眼就看到江上阳手臂上贴着的止血纱布，眼里深不见底的漆黑狠狠波动了一瞬，那种无声的癫狂悄然散去了些许，江上阳很自然地淡淡呵斥道：“发什么疯？” 裴曦“嗬”了一声，“躲边去。” 江上阳不为所动，“你想被炸个七零八落，我还想活着呢，你还指望我陪你一起殉情？” 这一句话连语气都是不轻不重的，与其说是呵斥，不如说是一句吐槽，总之就让人觉得没什么力度，审判者的佣兵们登时就在想他们的团长夫人估计要被暴走状态的老大甩飞了，裴曦明显不耐烦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积极去当肉垫子才对……结果裴曦听罢之后，居然一下子就不动了，手一松，手里拿着的半块木板就掉了下去，把还想爬起来的Demon老大又砸了一下，砸得他瞬间骂娘，可是伤口太痛了，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哼唧了几句，估计都不是什么好话。 别说审判者的佣兵们，连潘戎当即都给愣住了，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但是不知道回想到了什么，他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裴曦看都没看骂骂咧咧的Satan一眼，顿了一瞬之后就反手抓住了江上阳的手臂，盯着他的伤口不说话，江上阳愣了一下，有一刹那的动容，但更多的是怪异，只有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皮肉伤，没事。”在江上阳看来，跟武力值相当的Satan打了一架的裴曦恐怕身上的伤还比这点子弹擦伤更严重。 裴曦的脸色却还是阴沉沉的，抬起头来盯着江上阳，苍白的脸上有几道妖异的血痕，他的眼睛眨也不眨，漆黑的瞳仁比深渊更恐怖，也像是没有人气的沼泽，看似死寂，实际上在默默蛰伏着试图吞噬所有过往的生机，被卷进去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潘戎看着看着，心里就是一咯噔，压低声音道：“江先生，回来！” 江上阳不明所以，于是下意识就是回头看了潘戎一眼，谁知道裴曦似乎是被潘戎的话惊醒了，猛地攥住了江上阳的手臂，用力之大，让他贴着止血纱布的伤口都直接崩裂了！ 裴曦就这么突然地捏住他的手臂，几乎掐碎他的骨头，像是打得太兴奋了就敌我不分了似的，江上阳当即就蹙起了双眉，刚才裴曦扯他，他故意出声是因为想试验一下裴曦的反应，但是这次江上阳痛得冷汗都出来了，依旧一声不吭，而是紧紧盯着裴曦黑黝黝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江先生……”潘戎的心提到嗓子眼里了，摸出一把电、击枪，试图在裴曦伤人之前把他弄晕——虽然他没有把握，但是他家少爷打死谁都没问题，可就是不能碰江上阳，潘戎觉得他铁定会后悔的。 江上阳摆了摆手，示意潘戎别轻举妄动，因为他注意到潘戎出声喊他的时候裴曦抓着他的力道更大了，骨头都隐约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冷汗顺着额头滴落下来，砸在裴曦的手背上，像是他崩裂的伤口滚出来的血珠子似的，裴曦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手微微一震，恐怖的力道终于放松了些许，他轻声喊了一句：“上阳？” ------------ 第六十八章 劫持 裴曦的语气仿佛是没有看清江上阳的样子，故而出声确认一下，江上阳啧了一声，感觉自己非常想一拳揍过去，裴妖孽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可是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只是很寻常地说：“不是我还能是谁？” 裴曦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眼里深处的冰冷微微褪去了一些，他看到那个跑走的男人又转身回来了，像是分身一眼慢慢和眼前的江上阳重叠在一起，他笑了笑，在这样的场景下这个笑容即使再好看也显得很可怕，“真的是你啊，我以为你要跑了。” 江上阳差点想翻一个白眼给他，明明是自己主动走过来的好么，真是好人没好报，“我能去哪？你都快把这栋楼给炸了。” 裴曦似乎有点间歇性失忆，还仔细回想了片刻，才很理直气壮地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江上阳觉得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忍耐力从来没办法在裴妖孽面前体现出来，“人都快被你打死了，你还不记得？”有病要治啊，混蛋！ 裴曦笑了一声，脉脉柔情地说：“因为我只记得你啊。” 江上阳：“……”忍不住了，他有点想吐。 潘戎：“……”他家少爷这到底是又发病了呢还是病得更严重了呢？ 在场的审判者佣兵们：“……”团长这样无视气氛地秀恩爱真的好吗？ Demon组织的成员们：“……”被无视的感觉太糟糕了，他们真的很想炸死这对狗男男！ 现场诡异地足足静谧了十秒钟，江上阳才咬着后槽牙微笑着道：“还真是谢谢裴少你还记得我啊……松手！” 裴曦低头一看，看到江上阳裂开的伤口渗出的血顺着皮肤滑落下来，染红了他抓着对方的五指，他下意识地松了手，眼里崩裂出几缕红血丝，嗓音瞬间压了下来，像是魔鬼的低于，“是谁……” 眼看着他又要发疯了，江上阳猛地冷下脸，声音也跟着冰凉一片：“行了，我要回去处理伤口，你走不走？” “嗯……？”裴曦恍惚了一瞬，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不同的幻觉了，依稀之间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小的时候，他喜欢带着江上阳一起去打架，每次都是他打，江上阳就很悠哉地坐在安全的地方看书或者写作业，到点回家了江上阳便会很不耐烦地喊他赶紧结束，他只要把打得鼻青脸肿的对手丢下，就能看到江上阳环着手或者拿着两个人的东西站在不远处，偶尔裴曦的对手太厉害，无辜的江上阳也会被波及到，这个时候的裴曦一定会打得很兴奋，因为那是值得他较量的对手，江上阳喊了几声没喊住他的话就会生气地说这么一句话，有种自家的人作孽自己很看不惯可是又没办法斩断血缘关系只能爱咋办就咋办的感觉，其实裴曦不知道为什么江上阳不喜欢打架还是每次都被他不情不愿地拉着走，就像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江上阳的声音每次都能刹住他那一颗暴戾之心一样。 辛宓说，他是天生的野兽，不懂感情。 裴曦终于松开了钳制住他的五指，江上阳看到自己手臂上已经多了一圈触目惊心的瘀伤，张握了一下手指，没什么力气，可能是脱臼了，他立时沉下脸来，决定回头不给裴曦套麻袋他就跟着裴妖孽一个姓！ 不过现在还是先处理了Demon组织的人再说，江上阳正想直接把裴曦这个比人肉炸弹还不稳定的妖孽拖走，让潘戎留下来搞定首尾，可是还没出声，后背遽然涌来一股大力，一条胳膊横在江上阳的脖子上，猛地勒住他后退到墙角，审判者的佣兵们吸了一口冷气，纷纷将枪口对准他身后，但是一看这场景又不敢开枪，江上阳明显被当成人肉盾牌了。 “呸呸呸！Wuotan你他娘的下手真重！”江上阳身后的人大力地把自己嘴里的血水吐出去，俨然就是Satan的声音，他也够命大的，被裴曦那么一通乱砸，还能爬起来活蹦乱跳，顺带劫持了江上阳，甚至不怎么用力，就这么用胳膊虚扣着他，都足够让江上阳挣脱不开。 江上阳没刻意去挣扎，反正也是浪费体力而已，只是警告般地喊了他一声：“Satan先生。” 他都听到血水滴滴答答落地的声音了，Satan居然还能和平常一样调笑着道：“Mr.江，刚才是你从Wuotan手下救了我一命啊，你是不是打算踹掉他跟着我了？” 江上阳嘴角一抽，裴曦的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冷下来，“蠢货，放开他。” Satan呵呵冷笑，“怎么，Mr.江帮我，你不高兴了么，Wuotan？” “……”江上阳觉得和裴妖孽有干系的人似乎都不太正常，叹了一口气，道：“Satan先生，我没有帮你……” “你别担心，要是Wuotan因为这件事找你的麻烦，你完全可以来投靠我，我的脾气可比他好多了，”Satan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扭曲江上阳的意思，哼笑道：“相信我，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Wuotan心碎的面孔了。” 裴曦脸色愈发阴沉，江上阳则是被Satan气笑了，没顾他那条随时能勒断自己脖子的胳膊，摇了摇头道：“你都说我刚才救了你一命，你本来还对我开了一枪，我都以德报怨了，Satan先生你现在还劫持我威胁Wuotan，地下世界就是这套规则？做到你这种程度，未免说不过去了吧？”他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裴曦，要是这妖孽再发疯，在场的人估计都要给他陪葬了。 “噢，Mr.江，你要相信刚才开完枪我就后悔了，主要是Wuotan不来的话我们明明还在很愉快地聊天的，”Satan大大咧咧地道，完全不介意江上阳的含沙射影，还道：“所以这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他就是这么一说，江上阳想了想，居然很赞同地点了头，“其实我也觉得都是他的错。” “……”审判者众人已经不想去看他们BOSS的脸色了，铁定是漆黑发亮的…… Satan先是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我知道之前你是故意拖延时间的，但是我还是越来越喜欢你了，Mr.江，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走吗？” 江上阳心道原来你还有点脑子啊，不过没等他开口拒绝，裴曦就已经森然道：“Satan，你是真的不打算活着离开北联盟国了是吗？” Satan很是狡诈地用咏叹调道：“要是有Mr.江陪我一起，那么死亡也是很美妙的事情～你懂的，Demon的人都喜欢炸弹炸开那一瞬间的灿烂美景，那我和Mr.江就永远不分你我了～” 裴曦几乎是瞬间震怒，神色很冷漠，但是眼中暴起的火光烧得他双目微红，呼吸粗重地起伏，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野兽即将扑过来咬断猎物的喉咙，Satan都被他看得身体一僵，江上阳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裴妖孽很不喜欢被威胁，要是有人这么做了，他八成是选择玉石俱焚，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他把别人焚掉了，江上阳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可是裴曦保持这样的暴怒状态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就出乎意料地收拢了那股暴虐的气息，抬了抬下巴，指向江上阳，寒声说：“放了他，带着你的人滚出北联盟国。” 江上阳怔住了，Satan也愣了愣，今天和裴曦交手失败已经是出乎意料了，虽然全身而退这个结果是他想要的，但是真正听到被誉为比他还魔鬼的这个男人亲口说出来，Satan的心底还是挺震惊的，毕竟要是他被人这么威胁，肯定会选择打爆对方的头再说，但是裴曦居然选择了江上阳……Satan微微垂了一下眼帘，注视着江上阳后脑勺的眼神有一瞬的变幻莫测，裴曦居然肯为一个男人接受威胁……不，不是威胁，这是恩赐，这位审判者的当家的眼神无时无刻不透露出这个信息，就像是他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并不介意给脚下的蝼蚁一条生路。 说实话，这种感觉还真的让Satan想试试要是他和裴曦对着干的活会有什么后果，但是裴曦像是看透他似的，目光已经阴冷地钉了过来，眼球里的暴戾像是海浪一样翻滚不休，仿佛一旦他有异动就能直接把他撕碎了似的，Satan的确不是擅长玩心眼的，可也不傻，很明智地决定下回再卷土重来，何况他现在劫持的是性格十分符合他胃口的江上阳，就为了那一句他迟早会让Wuotan心碎，Satan都不舍得真的杀掉他。 “好吧，交易成交，”Satan放开了横在江上阳脖子上的胳膊，改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对其中一个Demon的成员示意道：“叫飞行器过来，我们撤吧。” 江上阳提醒Satan：“那些炸弹。”万一他跑路的时候顺带把炸药包引爆了怎么办？ “放心，”Satan笑嘻嘻地把一个小巧的炸弹控制器丢给他，江上阳心里一跳，赶紧握在手里，Satan道：“控制器在你手里，只要你不失手就炸不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头顶被审判者佣兵们炸开后漏光的天花板就蒙上一层阴影，一个被改装得造型十分诡谲的飞行器降落下来，很多带着警方标志的飞行器齐齐将它围拢，Satan显然是常年被这么围着，看到这场景比吃饭还正常了，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浑不在意地道：“那就麻烦Mr.江再陪我走一段路了。” 可是他的话还没落地，裴曦就冷不丁从轮椅里拿出一把枪对准Satan的胳膊开了一枪，血花崩开，Satan“嘶”了一声，下一秒就是咔嚓咔嚓一阵枪支上膛声，审判者和Demon的人再次对峙起来，罪魁祸首的裴曦却一脸冷漠地开口：“要么留下他，要么你们都别走了。” ------------ 第六十九章 生气 裴曦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天知道会不会正好打中Satan身体里的微型炸弹把大家都炸飞了，连Demon的成员都被吓得够呛，潘戎没忍住露出生无可恋的无奈脸。 说实话，如果江上阳不是那个被劫持的人，他都想说一句裴妖孽实在太霸王条款了，嚣张得想让人反手一枪崩了他，可是现在江上阳他自己需要营救，那他的心情就格外复杂了，总觉得裴曦拉的仇恨太多，总有一天会报复到他身上……不对，现在就已经在报复着了。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Satan明显也是个蛇精病，看到自己中枪了还莫名地笑了笑，满身满脸都是血，显得这个笑容格外狰狞，他很自我感觉非常潇洒，“好吧，Mr.江，看来我们是暂时没有一起喝一杯的机会了。” 他一点儿也不期待跟一个喜欢玩炸弹的人喝一杯……江上阳得体地微笑，“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Satan看向裴曦，在他能扎手一样的尖锐目光中慢慢拉着江上阳一起后退，飞行器上留守的人已经和Demon组织的成员接应上了，正在飞速撤退，Satan劫持着江上阳，落在了最后面，简直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疼，还在挑衅裴曦：“Wuotan，其实我真的很期待你和Mr.江的婚礼。”说是这么说，但他却明显流露出幸灾乐祸恶意满满的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订婚宴不成功的那一天，江上阳都几乎怀疑裴妖孽是不是抢过他男人或者他女人了，他才会念念不忘这个梗。 裴曦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又一枪打在Satan的脚边，飞起的子弹壳溅到了他的裤腿上，“再不走的话，你就永远不用走了。” “OK，这就走，”Satan已经退到了天花板的一个大洞下面，头顶的Demon成员将绳梯抛给他，打手势让他快一点，Satan抓住了绳梯，对江上阳道：“看来我们那么投缘的份上，给你个独家消息吧，Mr.江，Demon来北联盟国走的是绿色通道哟～” 江上阳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Satan就已经把江上阳往前一推，他自己则整个人随着绳梯飞快上升钻进飞行器中，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大概是顾忌Demon无处不在的炸弹，审判者没有人去追击，连9区的警方也只是眼睁睁看着那辆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在夜色之中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这种世界级别的公敌也的确不是普通警方能够应付的，分分钟丢一个违规武器出来都能折腾得他们够呛。 江上阳暂时没空去管Demon了，他还自身难保呢，Demon推得他一个踉跄，直接就跌进靠过来的裴曦怀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就看到裴妖孽沉下脸色，满眼写满了风雨欲来，他阴测测地笑道：“上阳，你越来越出息了啊。” 江上阳：“……”总感觉好像按到了裴妖孽某个不正常的开关了。 裴曦的确很生气，潘戎和Demon通话之后他就直接点齐人马往这边赶过来了，当时发短信的时候其实裴曦已经带着人抵达这栋大厦了，只是Demon组织的人没有拦住他，而是北联盟国9区的警方挡住了审判者的脚步，说是为了保证无辜人士的安全而不允许他们随意进入被安置了大批炸弹的现场，毕竟审判者的国际灰色组织，在没有接受雇佣的情况下是没法代替正常的当地阳光世界力量的，所以裴曦再怎么胆大妄为都好，也不可能对着阳光世界的人开枪扫射让他们滚蛋让路，只能按捺下暴虐的情绪去和上层的人沟通，也就拖了那么一会儿，江上阳就被Satan带走了，只不过事实上西森和亚诺的实力都不差，身上还带着一堆保命武器，江上阳当时要是硬着不跟Satan走，他们俩绝对能帮他拖延时间，但这么一来难免伤及无辜，于是乎，觉得自己是这场绑架案的罪魁祸首的江上阳就很光棍地自己站出去和Satan那个老疯子周旋了，虽然他周旋得很成功，可是裴曦一点儿都不觉得欣慰。 江上阳和江家都离开地下世界太久了，意识是有，但是绝对没有以前那么敏锐，Demon的Satan对于江上阳来说估计就是个凶残一点的地下世界老大，喜欢玩玩炸弹，做事比较暴力，看起来还有点傻，只长肌肉不长脑子，可是对于地下世界的人来说，Demon的每个成员都是见了要么打死要么绕道走的存在，谁沾上了谁晦气，裴曦再怎么暴戾都好，他始终还是处在灰色世界，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随便杀人，Demon组织却俨然不同，说不好听一点，刚才江上阳要是一个没兜住，Satan肯定要先往他身上绑个小炸弹炸断他一条腿再来向裴曦挑衅，那效果绝对不同刚才，起码Satan不会吃瘪的那么厉害， Satan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根本不跟你玩阴谋，只和你谈暴力，裴曦起码还有个基本的思维逻辑在呢，可谁都不知道Satan的喜怒无常究竟到了多疯狂的地步，而且这个男人和审判者杠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恨裴曦很得牙痒痒，几乎搜肠刮肚想给他找麻烦，以前裴曦没觉得有这么一个人咬牙切齿想要弄死自己是一件多烦恼的事情，刚刚看到Satan和江上阳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觉得不干掉对方的话，这日子就太不得安宁了。 那是一个连裴曦都忌惮的对手，比四大帮更甚。 裴曦很生气，但是居然没有当场发作，只是瞪了江上阳一眼之后就让审判者里的队医过来帮他包扎伤口，裴曦也没管自己身上的伤，叫人来安排拆炸弹的事情，扫清后续的麻烦，连潘戎都很意外地多看了裴曦几眼，似乎觉得十分离奇荒诞，私下里小声地问了一句他要不要去地下搏击场一趟，裴曦盯着自己手上的血迹看了一会儿，摇头，有些缓慢地道：“不用，我的状态还行。” 潘戎愣了一会儿，然后下意识看向江上阳的方向，一贯严肃的脸上流露出诧异和惊喜的神色，转瞬即逝。 江上阳伤得并不重，除了Satan打的那一枪之外只是在被潘戎拉着躲避流弹的时候手心有点小擦伤，反倒是裴曦刚才的突然发作弄得他伤得更严重，伤口被抻裂了不说，手腕骨被捏得脱臼了，肿起来一大块，拿夹板固定了一下，再被审判者的队医用纱布一裹，简直就像是大粽子似的，实在有损江大总裁的英明形象，江上阳表示自己心塞塞的。 队医处理完了之后，潘戎就过来请江上阳跟他回去了，这边的事情会有审判者收拾首尾，打扫战场，尽可能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压到最低程度，江上阳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地下会场里除了几个停电时慌乱之下自乱阵脚把自己弄伤了的人之外，其他的都没事，Satan主要是奔着裴曦和审判者来的，顺手做笔买卖而已，做不成功他们也不在意，就这么丢下人全跑了，被Demon俘虏的西森也就被亚诺救出来了，正在反省自己的护主不力。 江上阳放心了，本来想让潘戎送他回公司，Demon组织喜欢直播他们的绑架过程，尤其是江氏的东家都被绑了，这个新闻就更轰动了，别说9区，恐怕整个北联盟国现在都翻天了，江上阳本来想要回去露个面安定人心，最好也回家一趟拦住江老爷子那边的消息免得让人担心，结果正在和什么人通话的时候裴曦冷冷看过来一眼，说：“Demon离境之前你去我那里住。” 江上阳一愣，“我……” 他还没说出第二个字，裴曦就很独裁专制地摆手打断他的话，表情冷冰冰的，像是雪山里埋着的活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性，“回去养伤，有事就和你公司的人视频联系，后续情况我会处理，江叔叔那边我也打好招呼了。” 江上阳……江上阳没话说了，裴曦都二话不说给他安排好了，他还能说什么？主要是现在眼前这个裴妖孽似乎有哪里不对劲，整个人一副要爆炸要暴走要干架的状态，江上阳明智地决定先不招惹他，跟着潘戎离开这个漏风的顶层，上了裴曦的私人飞行器，看来他刚才的确赶得很急，不然依照裴曦的性格，那是自己出门的话能不碰飞行器就不碰飞行器的。 “先不回去，”江上阳找了个位置坐下，虽然刚从一堆炸弹包围中出来，但是他心理素质挺好的，也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感慨，还对潘戎说了一声：““等一下裴曦吧，免得你跑来跑去。” 潘戎也觉得江上阳心挺大的，差点被人一枪爆头了也没什么心理阴影……他想了想，觉得等一下他家少爷不是什么大问题，裴曦应该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又生气，便点点头，示意驾驶员先不用急着回去了，但是潘戎居然破天荒的也没让受伤的江上阳闲着，而是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虚拟屏，将光幕放大在江上阳面前，点开一个写着“Demon”文件夹，爆出一大堆资料，潘戎一板一眼地道：“裴少说了，江先生不把这些资料看完，就不用踏出家门一步了。” “……”江上阳又不说话了，他傻了。 裴妖孽的画风真是越来越难理解了…… 潘戎这次也觉得江上阳心大也命大，严肃脸道：“江先生，你对Demon的了解太少了，刚才也太冒险了，请允许我表达对你的冒险行为的不赞同。” ------------ 第七十章 头发 潘戎难得以下犯上的言辞也并不是危言耸听。 江上阳虽然出生在地下世界，但是江家从来都像是只站在中立立场的，最多和裴家交好，但也不会很刻意地站队，不是那种喜好卷进漩涡中心主宰力量的家族，他们更偏好赚钱和维稳，江上阳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就更擅长平衡之道了，还有裴曦在他面前吸引各种火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生活得挺和平的，不和平的时候都让闲着发慌的裴曦挡着拿去玩耍了，江上阳没有那种强烈到随时随刻保持把脑袋悬在裤腰上的危机感，偏偏他在商场又是几乎是统治的存在，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江上阳很冷静，很理智，很聪明，聪明到很多事情都能用毫不费力的取巧的办法轻而易举完成，但是这种取巧有时候对崇尚武力碾压一切智谋为辅助的地下世界来说并不是那么管用，就像是出了名的疯狗组织Demon，他们的老大Satan那种人就是著名的没脑子也能整死你，今天他特别欣赏江上阳，可能是因为他心情好，江上阳又踩中了他的爽点，换做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哪里还会给江上阳一个取巧的机会？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则，每个人适应的方向也不太一样，所以江上阳当初在地下世界的光芒远远不及裴曦，反而在阳光世界如鱼得水。 潘戎严肃的警告让江上阳有点小尴尬，好歹也是偌大一个江家的家主，一个集团的BOSS，他很久没有试过做什么事被人完全地不赞同了，江上阳干咳一声，问：“我真的做得那么糟糕？” 潘戎想了想，“按照普通人的标准来说肯定是好的，但是按照裴少的标准，我觉得他更希望你自己就是带个炸弹炸死Demon的人。” 江上阳：“……”得了吧，他完全不想和裴曦那种暴力狂有什么共同话题。 夜色愈发深重，深夜里的G市寒意袭人，裴曦并没有在那栋装满炸弹的大厦待太久，这里快被各式各样的警用飞行器以及新闻记者围得密密实实了，江上阳大约在停靠台等了半个小时，裴曦就回到自家飞行器上了，他一进舱门便带进来一股寒意，旋即又被内部的暖气轰散，抬眼，裴曦瞧见江上阳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虚拟屏投放出来的光幕，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思虑的气氛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裴曦操纵着轮椅靠过去，离得不远不近，停下，淡然地让驾驶员可以启动飞行器回他的住所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声音惊醒了江上阳，后者朝他看了过来，眉目平静，很自然地喊了一声：“裴少。” 裴曦本来都闭上眼打算不吭声了，但是江上阳一叫他，他还是睁开眼睛看过去，身上的伤和溅到的血迹都没有处理，显得很冷漠，明晃晃一副心情不太好谁也别靠近的样子，估计连潘戎都没能在裴曦这个状态下近身帮他打理伤势和形象，江上阳看得不由自主挑了一下眉头，然后找出一包刚才从队医那边拿过来的消毒湿纸巾走过去，蹲在裴曦面前，没太在意飞行器里的其他审判者成员，便伸出手去擦拭裴曦脸上的血。 裴曦侧过头躲了一下，可能是犯懒了，没躲开，就不动了，沁凉的触觉在脸上摩挲扩散，偶尔碰到那些擦伤的痕迹时有点微微的刺疼，裴曦垂下了眼帘，看到了江上阳那只被包成粽子的左手一直垂在身边没怎么动，只有右手空出来在帮他擦拭血迹，身上沾血的外套也丢了，内里的衣服早就整理得干净整齐，还是那一副优雅贵公子的模样，半跪在裴曦面前，还因为受伤而格外让他多了几分苍白的魅力，这个场景如果让定力不足的少男少女看到了，估计会尖叫着毫无挣扎能力地沉迷进去——江氏总裁的魅力从来难以令人抵挡。 审判者的队医没跟进来，江上阳只能把裴曦把明面上沾到的血迹擦干净就是了，一些简单的伤口也帮着处理了一下，用的还是上次裴曦给他的那瓶可以当做万用小能手来使用的药，整个过程中裴曦都保持一句不吭的状态，江上阳并不意外他这种和平时迥然不同的模样，心里反而多了一些了然的想法，刚才裴曦揍Satan的癫狂样子他在年少时见过不少，每次这么发完疯之后他都是一副发泄过后不想说话的模样，江上阳心道十一年没见，他这个毛病还是没改，以前裴江两家都在地下世界混着，裴曦从小就逞勇好斗，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刚才发现众人看着打人的裴曦就像是看着魔神降临似的，他隐隐约约就有了个荒诞不经的念头，关于裴曦的病，关于辛宓的隐晦说法，关于潘戎当时的紧张，但是稍纵即逝，一时之间还没具体成形。 脸上和脖子上溅上的血擦完之后，江上阳检查了一下，看到裴曦的两只手的指甲上都有血，他又拿出一张消毒湿巾去擦，发现那些血都渗进指甲缝里了，不像是刚才碰到的，倒像是挠了人似的，两个食指之间还有微红的勒痕，就像是……被丝线勒过一样。 江上阳其实刚才就在怀疑Satan身上的肉是怎么被一片片削下来的了，虽然场面有点凶残，但的确挺容易威慑人心的，弄得江上阳心里直犯嘀咕，应该说上次被袭击时裴曦当着他的面划断了一个袭击者的喉咙，那会儿他就奇怪裴曦究竟用的是什么武器了，年少时候这个妖孽自然是刀枪棍棒都用上的，现在他坐着轮椅似乎没那么方便了，身上也不像是藏了武器的样子，十指指甲也没有留长，现在看到这个勒痕，江上阳倒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碰了一把裴曦长到及腰的黑发，果然捋出了几道淡淡的血丝，他有些愣愣地道：“你头发还真能勒死人啊？”秦飞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这么说过一次，他还嫌秦飞嘴贱，没想到还搭上边了。 裴曦没预料到他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眼皮子禁不住跳动了几下，有种真想用头发勒他一把试试的冲动，“仔细看清楚。” “嗯？”江上阳握住一小扎头发认真在灯光下看了片刻，良久才“咦”了一声，注意到他漆黑的头发之间居然有一些发丝是透明的……不对，那根本不是头发，而是像是透明丝线一样的东西，细细地藏在浓密的头发里，数都数不清，可是不靠近看完全发现不了，他好奇道：“这是什么？” 裴曦很想知道他不合时宜的好奇是怎么来的，不过还是出声解释了，语气很冷淡：“算是尼龙改性的一种丝线，比鱼线要细一些，比钢丝线强度更高。” 裴曦拽了一根下来，也不用什么防护，直接缠在两只手的食指上，一绕，绷紧，透明程度太高了，几乎看都看不见，江上阳伸手去碰了一下，也没怎么用力，指尖就痛了一下，没出血，但已经明显看得出破皮了，比见血封喉的刀刃还夸张，这只是一根线而已，裴曦放松了两根食指指尖的力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平衡用力的，江上阳碰了碰都破皮，但是他自己的食指就完全没有问题，裴少轻描淡写地说：“放大来看它的截面不是圆的，而是椭圆形的，受力面积小，接在头发上的时候不用力拽紧的话就没事，但是绷紧的情况下能把人头直接切下来。” “……”江上阳下意识嘴角抽搐了几下，忍不住拿起他手上的那根丝线认真看了看，他就知道裴妖孽的长发不是白留的，居然满头都是可以当刀用的凶器，实在太变态了，难怪裴曦平时总有一个习惯动作就是用自己的左手食指绕着右手食指，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其实是用惯了这个武器，平时都在绕自己手上不存在的丝线……他忽然觉得也许睡觉的时候离裴妖孽远一点比较好，万一裴曦发疯了，赤手空拳对付武力值不高的他都简直像是切瓜切菜一样简单，加上这丝线就是真的切，不是开玩笑的那种…… 江上阳发了一会儿呆，裴曦也目光深沉锐利地盯他盯了一会儿，江上阳被他针扎似的的眼神看得回了神，挑眉，“看我干嘛？” 裴曦沉默了三秒钟，有点忍无可忍，“关于Demon和Satan的事情，你就没有要跟我解释的？” “……”江上阳觉得有点不对劲，“难道不是你跟我解释吗？”到底这次Demon绑架事件的罪魁祸首是谁啊，裴妖孽还敢来兴师问罪？真是岂有此理，这裴妖孽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裴曦还就真的不跟他讲道理了，阴森森地道：“你跟Satan聊得挺开心的啊，传说中臭名昭著的Demon头子居然还能对你另眼相看，上阳，你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难道和Demon的老大说一下话就是十恶不赦了吗？江上阳抽了抽嘴角，“这个人是谁招惹来的，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裴曦的嘴角勾出冷冰冰的弧度，“我招惹来的，但你不是处理得挺好的吗？” ------------ 第七十一章 别扭 裴曦的语气实在太阴阳怪气了，简直就像是一个妒夫，江上阳听得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深吸一口气，软下语气对裴曦道：“OK，我错了，是我大意了，我道歉，行了吗？” 江上阳已经大概地浏览过一遍潘戎专门给他提出来看的那些关于Demon的资料了，林林总总的看起来的确触目惊心，各式各样的血腥配图和死伤人数能叫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做恶梦，其中有一个专门的关于Satan的生平资料整理和分析，还是裴曦本人亲自弄出来的，可见他对Demon组织和Satan这个男人的忌惮，可是江上阳自己居然非常不自觉去撩拨了老虎胡须，虽然他自己觉得当时的情况下这么做是他认为的比较保险的做法了，可是裴曦的三观和江上阳不同，觉得他家小太阳只要管好自己就行，别的无辜人士不需要他操心，江上阳这么做的话等于把自己的危险程度加重了几分，从来觉得保命就保好自己便可以了的裴曦十成十会气爆了肺……看在裴妖孽是为自己亲自奔波过来顺带表达对他被Demon劫持的不满，江上阳觉得自己先低一下头也没什么的，自尊心再重要也重不过属下无数的裴曦亲力亲为踩进一栋满是炸弹的大厦里。 从一定意义上来说，裴妖孽还是蛮紧张他的……江上阳想到Satan对他开枪的那只手被裴曦砸得不成样子的场景，最后Satan还中了裴曦的一枪，像是裴妖孽替他讨回债似的，江上阳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他年少时候都习惯被裴曦保护了，大家熟到连谢谢都不用一句，有时候江上阳还会挖苦他，在他看来这常常是裴曦自己闲着没事干才找架来打，但是现在裴曦的腿都站不起来了，还能第一时间出现，神勇无敌地跟Demon组织杠上，一分余地都没给对方留，不然裴妖孽稍微退一步现在江上阳就在Demon的飞行器上面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送回来，但起码审判者跟Demon之间不会到了完全撕破脸的地步，尽管审判者不怕这个，但也不是他们应当的义务，江上阳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别人总说裴曦对他是不一样的。 其实本来就不一样，只是他们习惯成自然了，从来没有觉得过有什么不对，哪怕十一年没见，他们之间好像都没有出现过陌生感这种东西，好像时光从没在他们之间流逝一样，江上阳很难去形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不一样，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没有亲密无间的感情，甚至还要搭上利益才能谈友好的合作，但是他们之间却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和默契，随意把后背和性命交给对方似乎都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反正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那么对方肯定死不了，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和他，缺一不可。 江上阳想，他可以理解辛宓为什么说他的一举一动能够影响裴曦了，如果裴曦是天生养不熟的野兽，那么他觉得最安全的，无非就是只沾染着他的气息的，别人无法更靠近的存在——那是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江上阳率先主动承认了错误，裴曦的脸色好转了一分，但仍然一副很冷漠的样子，平淡地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江上阳眼皮子一跳，低头是一回事，被人得寸进尺又是另一回事了，“敢情你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是谁跟地下世界宣告我们订婚了的？” “我！”裴曦一点儿都不心虚，阴测测地撩他一眼，秋后算账道：“我都跟全世界宣布了，你还朝三暮四招花惹草，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要造反了？” 江上阳觉得裴妖孽的口气不太对，“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订婚了？”就算是算账，前提也是这账本里的数是对得上号的吧！ 裴曦冷笑几声，“我都没说，你怎么答应？” “……”对，没说，就当开玩笑一样提过两次……江上阳有一瞬间真的很想咬死裴妖孽，管他是不是刚刚救了他一命，“你说了我也不会答应，那你打算跟鬼订婚吗？” “你不答应？”裴曦瞬间抬手捏住了他的下颚，阴鸷的目光注视着他，语气森冷。 飞行器降落了，稳稳地停在裴曦住所的停靠台上，驾驶员小声地说：“团长……” 裴曦冷冷地道：“都出去！” 人家两口子吵架，他们当然还是别掺和了……飞行器里的人霎时间如潮水般退散出舱门之外，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曦转过头来，注视着江上阳，“不和我订婚，那你想跟谁订婚？Satan吗？” 江上阳皱了皱眉头，不太适应被他压制住的感觉，“这跟Satan有什么关系？”考虑到谁家也不至于考虑到Demon的人啊！ 裴曦的手指猛地收紧，脸色很难看，“除了他，你还有别的人选？” “松开。”江上阳下意识挣了挣，裴曦没动，他就说：“痛。” 裴曦怔了一瞬，放开了他的下巴，江上阳伸手去揉了揉，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们就什么都不必谈了。” 裴曦眼中划过尖锐的火光，但是在看到江上阳脱臼的手腕时猛地滞住，周身冷漠暴戾的气息像是冰山一样融化，慢慢散了开去，“Sorry，上阳，我有点控制不住。” 江上阳冷笑，“我要是不小心弄死你，我也会说我是心情不好控制不住。” 裴曦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下巴上的红痕，然后低头又看到了他手上的夹板，“我弄伤你了？” “……你想说你失忆了么？”江上阳一顿，狐疑地把自己包扎成粽子的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不是第一次了，一码归一码，这笔账我给你记着！” 裴曦皱了皱眉，按住了自己的额角，“我只是……怕你被Satan带走了。” “……”江上阳差点被他的语气恶心死，“别玩这招，我对你的苦肉计不感兴趣。” 裴曦只是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我没有。” 总感觉裴妖孽越来越奇怪了……江上阳审视地上上下下观察了他片刻，然后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辛宓还在你家？等下我要看你全部的病情报告。”裴曦抬了一下眼帘，江上阳毫不相让地重复：“全部。” 裴曦突然伸过手去，说：“起来。” 江上阳还一直蹲着呢，有点狐疑地看着他的手，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裴曦伸过来是为什么了，因为他的腿都麻了…… 江上阳抽了一口冷气，站直了来缓解脚上的麻痹感，脸色还是很难看，他盯着裴曦又看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道：“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订婚？”裴妖孽不止一次和他说过这件事了。 裴曦似乎觉得他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嘴角勾了勾，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我们两个是最合适的，不是吗？你是觉得你会娶一个不熟的女人回来供着，还是指望我弄个花瓶到我家再捅我一刀？” 江上阳有点严厉地道：“那我们就一定要结婚？裴曦，你不能因为元伍当年捅你一刀，你现在就要把我拉下水。”他当然不会无端端背叛裴曦，但是他也不想随便跟他绑定终生。 裴曦嗤之以鼻道：“别提元伍，他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江上阳冷笑一声，“你也还不值得我这么做，你可以无所谓，拿结婚当儿戏，我可不行。” “谁说我当它是儿戏？”裴曦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认真的。” 江上阳当他是放屁，“我再重复一遍，我、不、想、和、你、订、婚。” 江上阳和裴曦不欢而散……呃，不对，他们暂时散不了，裴曦说他要是敢在Demon组织的成员离开北联盟国之前随便乱跑就打断他的腿，江上阳虽然现在完全不想看到这个只知道试图气死他的家伙，但是也知道以裴妖孽的性格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为了自己的腿，江上阳在跟江老爷子报了平安之后就不情不愿地又回到了裴曦的住所。 进门之后，果然看到辛宓蹲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瓜子，电视上说的无疑就是Demon组织跑来北联盟国9区绑架人的事情，这事儿估计都得上国际新闻了，Demon组织可是全球的公敌……听到进门的动静，辛宓从沙发上爬下来迎接他们，还很自来熟地念叨道：“就知道BOSS一出马，江总你肯定能平安回……” 结果说到一半，他看到江上阳被弄成粽子的手，登时发现这个“平安”有点水分，他愣住了，“小戎戎不是说Satan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怎么江总你的手还是受伤了？”他给潘戎发了条短讯问了一下情况，潘戎就简单地说没大事，虽然对上Demon不受伤也是很奇怪的事情，但是辛宓对他们团长的武力值很有信心，可惜转眼就被打脸了。 辛宓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推着轮椅走在后面的裴曦瞬间就黑了脸，辛宓一看他的脸色就心里咯噔一声，暗暗叫苦，心道他家BOSS这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 第七十二章 可怜 裴妖孽太无理取闹，江总裁心情很糟糕，维持着礼貌跟辛宓打了招呼之后就一声不吭地霸占了裴曦的房间，连房门都锁上了，翻他的衣柜找出合身的衣服来换，还顺带冲了个澡，裴曦阴沉沉地盯着被反锁的房门，辛宓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些许从裴曦身上弥散开来的血腥味，皱眉道：“BOSS你也受伤了？找队医帮你看过没有？” 裴曦理都没理他，好像只是有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似的，他注视着主卧室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很阴沉，辛宓抽抽嘴角，觉得自己格外地命苦，但还是坚持不懈道：“不要队医的话，不如我把小戎戎叫回来？”反正他是绝对不会亲自上阵的，分分钟要面临被BOSS撕成两半的风险啊！ 可惜裴曦依旧不搭理辛宓，眼珠子都没动弹一下，一副隔音全世界的架势，辛宓扶住疼得直抽抽的额头，叹气道：“那我等下请江总帮你吧。” 同人不同命就是这么来的，一提到江上阳，裴曦终于动了，淡淡睨他一眼，掀唇，就恩赐了一个字：“滚。” 辛宓默默地麻溜后退两步：“……”他就知道他是炮灰的命！ 不过根据裴曦的反应，辛宓就能判断得出来他家BOSS绝对在刚才的营救行动中又暴走了，这绝对是病情发作期间的最高警报状态，辛宓心底的吃惊不是一点两点，他心里想着要跟潘戎拿现场的监控视频，潘戎身上肯定带着画面记录仪器来记录当时的情况，可是那都可以慢慢来……现在让辛宓最惊讶的是，裴曦发作之后的状态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好——按照他们BOSS以往的表现来看，他在暴走之后完全刹不住车，压根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完全是敌我不分能量过剩的状态，打死打残人之后再去地下搏击场消耗剩余精力都是惯例了，可是之前他和江上阳进来的时候除了脸色不太好看之外，辛宓完全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不然他早就跑得远远的避免刺激裴曦了。 为什么？BOSS是好转了，还是恶化之前的回光返照？！ 各种疑问接踵而来，裴曦现在的情况让辛宓好奇得挠心挠肺，可是他家BOSS表面看起来很平静，但天知道会不会突然发作，没有先例参考的情况下辛宓可不打算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为他挚爱的心理学事业做贡献，只是隔得远远的用仪器记录裴曦现在的身体数据，而裴曦身上一直安装着身体监控芯片，随时可以调取二十四小时监控情况，不过之前辛宓在关注着审判者和Demon对上之后的救人进展，这时候往回翻看才注意到当时裴曦飙升的恐怖数据值，完全目瞪口呆——在这样的情况下都能冷静下来，我的乖乖，真的是因为江大总裁吗？这个男人到底对他家BOSS来说是个什么意义的存在啊！？ 辛宓再度刷新了对江上阳的认知资料，深感他的治疗事业恐怕能迈进一大步，进入新的篇章，真是令人感动得想哭唧唧…… 江上阳艰难地单只手换好衣服后又和旭跃集团的骨干交代了一下Demon绑架事件的后续，才从主卧室里走出来，一眼就对上的就是辛宓大医生闪闪发光的双眼，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什么珍惜保护动物似的，江上阳当时就“……”了好半晌，心道裴妖孽身边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PS，他除外，他现在完全不想和这个家伙搭上什么关系。 当然，辛宓不是重点，江上阳走到还在原地不吭声面无表情的裴曦面前，他长发低垂，一身冷淡，眉目之间尽是流转沸腾的阴霾，可就是透露出一副“我很委屈但是我不说”的气息，得了，不用多说，明明每次都是这个死妖孽得寸进尺得理不饶人，偏偏每次先退一步的都是江上阳，他都觉得自己能伟大到牺牲我一人拯救全世界了，这次也不例外，重点是他不够狠啊……江上阳深深觉得他实在太善良了，无奈地按住了额角，妥协般道：“你真不打算找医生过来？” 裴曦定定地看着他的小太阳，周身的气压很压抑，“不用。” “好吧，那就我来，我找到你房间里的医药箱了，弄残了我不负责……”江上阳一边说着，一边绕到他身后去推轮椅，往主卧室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过头对辛宓道：“麻烦辛医生把裴少的全部病历和治疗进度整理一下，晚一点的时候给我一份，谢谢。” “……！”正在虚拟屏上做分析记录的辛宓呆住了，大脑CPU完全当机，“哈？” 江上阳以为辛宓没听清楚，重复了一遍，最后道：“裴少已经同意了的，不算是辛医生你泄露了病人隐私。” 裴曦皱了皱眉，没说他有没有同意，只是说：“我没事。” 江上阳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有事还是没事，我自己有判断能力，不劳裴少费心了。”被折腾了那么多次，再不弄个明白，江上阳觉得他迟早要被裴妖孽弄死不可。 他都这么说了，裴曦不置可否地不吭声了，眼看着他们就要回房间做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了，辛宓试图挣扎一下，“那个，BOSS，你处理好伤口之后能不能让我给你做个精神状态测试？你的情况有点不稳定。” 裴曦想都没想，就一个字：“滚。” “……”辛宓再度心塞塞的，把希望的目光投到江上阳身上。 江上阳倒是很理智地问：“很重要？” 辛宓毫不犹豫地道：“很重要！” 江上阳的目光移到了裴曦身上，“裴少……” 辛宓瞬间满心期待，心道他终于能够等来他历史上最不配合病人的配合了吗？简直激动地想要撒花！ 江上阳还没说完，裴曦就淡淡道：“我累了。” “嗯，”江上阳头也不回，“那就先睡一觉再说，辛医生你先忙你的吧。” “……”辛宓的满心期待霎时间砸空了，一脸血看他们。 “……”刚冲出来寻找自家主人的毯子也呆滞了——所以主人你真的没想起我还在那个可怕的男人家里吗？没爱了。 眼睁睁目睹裴曦和江上阳一前一后进了主卧室，辛宓和僵直在他脚边的波斯猫对视一眼，张口结舌了半天，然后两眼发直地拨通了一个通讯，还留在那栋大厦处理Demon绑架事件后续的潘戎的号码，潘戎接到他的通讯时被他微妙的脸色吓了一跳，有点忧心地问：“辛医生怎么了？裴少有什么新情况吗？”难道之前的平静都是假的，他家少爷回去之后又发作了？ 可是辛宓沉默了三秒钟，幽幽地问：“小戎戎，你说，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装可怜，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潘戎：“……”这是辛医生作为心理学家正在思考的新的心理现象吗？ 辛宓似乎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问完之后又发呆了几秒钟，很认真地说：“小戎戎。” “啊？”潘戎觉得辛宓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辛宓有点忧郁，“我觉得BOSS好像不在变态中沉默，就在变态中更变态了。” 潘戎：“……”果然，他家少爷又做了什么事？ 辛宓一张生无可恋脸，“你说我干掉BOSS再抹脖子自尽的可行性有多大？” 潘戎：“……”很好，非常好，他家少爷没治好自己的病，但是已经把心理医生给逼疯了。 辛宓就是在自言自语，两眼放空地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好像找到能够治疗BOSS的办法了。”然后就“啪”的挂断了通讯。 潘戎：“……？！？”什么办法？说到一半就挂通讯了是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吊人胃口吗？你给我回来啊啊喂！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主卧室里的裴曦和江上阳完全不知道辛宓和潘戎的忧郁和抓狂，他们正在忙着脱衣服呢……咳咳，不要想歪了，纯属是帮裴曦脱衣服来看他身上的伤势，Satan下手可不轻，还是个暴力级别MAX的人物，可惜裴妖孽以受伤了的理由坐在那里完全不肯动弹，江上阳目前又是个独臂侠，这衣服帮忙脱得那叫一个心力交瘁，刚脱完上衣他就想把衣服砸裴妖孽脸上掉头就走了，可是一眼就看到裴曦身上密密麻麻已经变成青紫色的淤痕，那叫一个触目惊心——裴曦虽然很厉害，但不是天下第一，Demon的老大既然能被他忌惮，就肯定有他厉害的地方，Satan虽然是被裴曦整得特别惨，可是他自己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裴曦现下这种伤势，江上阳看得也是眉头紧皱，把那个银白色的通讯器找出来，想要给潘戎拨个通讯，“你这样不行，得把医生叫过来拍个X光，我怕你肋骨都被打裂了，而且内脏也需要检查，胃出血的话……” 裴曦很轻松地抽走了他手里的通讯器，往地毯上一丢，“只是瘀伤，我有分寸，避开了重点部位。” 江上阳无语，和他僵持了一分钟，最后抹了一把脸，无可奈何地把医药箱拖过来，哼笑道：“好吧，反正痛的也是你，看到时候出了问题谁理你！” 裴曦缓慢地扇动着长长的睫毛，“小太阳总是那么口是心非。” ------------ 第七十三章 上药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谁让我善良大方圣母光环笼罩呢，有点小缺点不要介意。”不然他就该一刀捅死这个死妖孽！ 裴曦从善如流地颔首道：“嗯，小太阳最好了。” “……就算你给我发好人卡，也改变不了你真的很烦人的事实。”江上阳打开医药箱，把里面的各种药膏拿出来逐一看说明书，虽然他更想做的是直接往裴曦的伤口上撒把盐，让他再浪！ 裴曦自己把轮椅推到床边，江上阳刚想叫他别乱动，他一眨眼功夫就已经爬到床上去了，动作灵活得不了，然后便在整齐的被窝上一躺平，两手一摊，大爷得不得了，“裤子也脱了吧，我腿上也受伤了。” “……”江上阳差点没把手里的药膏往他那张英明神武的脸上砸过去，“你还真当自己是地主老爷，当我是伺候你的长随了？” 裴曦斜着眼睛看看他，露出今天的第一个不是冷笑嘲笑的微笑，可惜还是变态的笑，戏谑又动人，“不，我拿你当我的当家太太。” “……”江上阳想，趁着主卧室里没人，不如就静悄悄干掉这只妖孽吧…… 可惜再怎么想也没法付真的诸于行动，受伤的猛兽依旧是猛兽，自认是斯文人的江上阳拒绝和他比试谁更暴力谁的武力值更高，分分钟会输的事情为什么要比较？于是他只能继续劳心劳力选药膏，然后任劳任怨地把裴曦的裤子拽下来，动作粗鲁得完全不符合他优雅贵公子的形象，不过能让江大少爷伺候人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还想他伺候得多精细？而且，江上阳才不会承认自己有点担心这个家伙的腿会不会再次被Satan打残了，他可是在裴曦身上做了一笔长远投资的，万一收不回本，以后江家可就难做了……顺带，裴曦还欠着他好大一笔钱！ 值得庆幸的是裴曦腿上也同样是一些肉眼可见的瘀伤而已，Satan可没有什么道德标准，裴曦的腿不方便，他也专门照着他的腿来招呼，要不是裴曦的确够厉害，估计他真得来一个二次残疾，不过回头也是要潘戎找人给他做个全身检查……江上阳盯着他膝盖上的伤疤，想到裴妖孽说下个月做最后一次手术，心里就有点发沉，手术成功率实在不够高，但是他们周围环绕的敌人太多了，裴曦再厉害都好，腿不能动都是他的致命弱点，既然他们已经在绑在一条船上了，江上阳肯定是不希望这条船沉了的，或许他可以做点什么…… “真的只是皮外伤？”江上阳跟裴曦确认了一遍。 只穿着一条内裤光溜溜躺在床上的裴曦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四肢舒展，矫健有力，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光，完全就是在卖肉的节奏，“啧，说了没事就没事。” “……不管的话就痛死你算了。”江上阳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有点小嫉妒地看着他身上曲线流畅的腱子肉，半点残疾人士肌肉萎缩的症状都看不到，还比寻常喜欢运动的人看着健康多了，就是一身皮肉白了一点，而且裴曦长得很高，江上阳记得十一年前他十七岁的时候，比他大一岁的裴曦就已经一米八，比他高五公分了，后来江上阳长到了一米八二，裴曦回归之后坐着轮椅看着不明显，但是坐在一起的时候明显能目测到还是比他高一点，现在躺在那里，那明晃晃的八块腹肌，那闪瞎眼的宽肩峰腰人鱼线，还有那条又长又直的大长腿……江上阳莫名有种想剁掉的冲动，就算是男人也喜欢比较身材的好吗！ 不过暂时没空比较了，江上阳去弄湿了一条热毛巾，先把裴曦身上刚才没擦拭到的干掉的血迹弄掉，然后把适用的药膏一字排开，他盯着裴曦身上的瘀伤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没法下手，裴曦的皮肤本来就是苍白苍白的，估计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吃药打针的缘故，青青紫紫的一片伤势说是皮外伤，但一眼看过去也显得特别可怕，看得江上阳都有点密集恐惧症了，裴曦瞧着他脸色变幻，眼底的冰冷终于完全划开，他嘴角一弯，一如既往地笑得桃花泛滥，心情愉悦地道：“小太阳这是心疼我了吗？” 他说得那么轻松，好像跟人打一架就是为了调侃他这一句似的，跟当年一模一样，每次即使被打得一瘸一拐也会把对方弄得更残，然后爬起来勾着他的肩膀，死缠烂打要他帮忙敷药，顺带鄙视他是个假斯文，光看不会打……那些时光在脑海里流转，江上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点困惑地道：“要是今天Satan真的把我炸死了，你会怎么想？” 裴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阴霾如暴风雨前的乌云一样席卷而来，他森然道：“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的。” 江上阳亲眼目睹了他的变脸情况，半点害怕都没有，淡淡道：“只是一个假设而已。” “你想都不用想，”裴曦紧紧地盯着他，目光就像是蜘蛛的丝线一样牢牢把他黏住，仿佛猎手捕捉了自己的猎物，“我死了的话，可能还会考虑拉你陪葬，但是我没死……你就永远不用考虑这个可能性了。” 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江上阳的眉头不自主地蹙了起来，“裴曦，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裴曦嗤笑，“我不用想，只是做就行了。” 江上阳满腹思忖地看着他，“那是你的做法，我想不通的话，我会觉得很被动。” 裴曦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坐了起来，伸手，勾住江上阳的脖子，把他拽了过来，坐在床沿上的江上阳没防备，整个人都往下跌，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没受伤的右手撑在被子上，不让自己整个人压过去，给裴妖孽伤上加伤，裴曦反倒是没有江上阳想得那么多，单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勺，让他和自己对视，“你也不用想，不管我做什么，肯定没打算弄死你。” 江上阳一点儿都没觉得放心，“对，你不打算弄死我，你只是想弄我个半死不活。” 裴曦的另一只手顺着他侧脸的轮廓细细地抚摸着，“不，其实我比较想这么做……” 他的声音渐渐压低，漆黑的眼睛也变得深沉，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就已经含糊地消失在两个人贴合在一起的双唇里，江上阳惊得当时就想退开，但是裴曦按在他后脑勺的手猛地收紧，江上阳就没躲开了，还因为受惊而让裴曦把舌头侵略进了他的口腔里，呼吸交融，唇齿相依。 ------------ 第七十四章 失控 江上阳有点懵。 他就这么一脸懵地被裴曦拽到了床上。 裴曦的嘴唇贴紧了他，触感冰凉，尽管室内有暖气，但大概是因为没有穿好衣服的关系，连他整个人的皮肤都是有点凉丝丝的，像是长长的蛇一样缠住了江上阳的全身，禁锢住了他的行动，捕捉着他的唇舌，像是猛兽享受自己的猎物一样细致逗弄，用力啃咬，赤裸的皮肤和衣服的布料摩挲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江上阳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裴曦压倒在床上了。 江上阳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他就是在看到裴曦的伤势之后有点感慨而已，也许很多人说得都是对的，连裴曦自己都没说错，比起十一年前，江上阳是对现在的裴妖孽要心软很多，谁让他才是他们两个人之中的正常人呢，要是当年裴家没有被背叛覆灭，那么裴曦就会越来越欠揍，和江上阳保持有事互相坑没事各自玩的损友关系，没事半个月不联系，有事就找对方帮忙还要把对方坑一次；要是裴曦在当年死了，或者跑到异国他乡不回来了，那么在江上阳心目中的裴曦就永远是那个欠揍又神经兮兮的大妖孽，是一个难以琢磨他们之间交情如何的存在，谁也不知道冷心冷肺的他在谈笑风云间有几分真心和假意，江上阳或许会在想起过往的时候惋惜一下当年他们和裴劲英、江徊昂四个人的定期聚会时的温馨暖意，咬牙切齿地感叹一下他被裴曦压迫的血泪史，然后继续优哉游哉翻云覆雨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惜的是，偏偏裴曦回来了，带着一身荣耀和伤疤，还有过往的记忆气势汹汹席卷回来，好像这些年的时光没有改变任何东西，他裴曦还是那么嚣张不可一世，恨不得笑眯眯地抬手间碾压天下杂碎，谁都没有放在眼里……不仅仅是北联盟国9区的地下世界，连江上阳在那一瞬间也不是不震撼的。 当年裴曦离开的时候，江上阳才十七岁，是江家的大少爷，大事有江徊昂坐镇，小事他游刃有余，棘手的麻烦会有裴曦自告奋勇去反过来找人麻烦，他过得太顺风顺水了，却又在各种阴差阳错之下救了裴曦一命，将他送走了这个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江上阳则是留在这个吃人的地方继续拼杀，裴曦在外面颠沛流离，他也未尝过得十分惬意，从9区地下世界的龙头到如今阳光世界的霸主，江上阳颠覆了自己的生活，改变了整个江家的走势，在这些事情上他花了太多心力，多到没什么空多去思考裴曦这个人如果在他身边的话，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 可是如今江上阳已经二十八岁了，他变得足够强大，从容，坚定，见识了太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也面临了更大的暗潮与危机，这是他最理智冷静的时刻，却又是最孤立无援的日子，他是江家的家主，是旭跃集团的头儿，他自认他能做得很好，不需要靠着冷情冷心来不让自己大脑冲动，也不需要用什么感情来支撑自己坚强独立，他那么镇定地支配着自己和很多人的人生，而这个时候重逢的裴曦毫无疑问地踩进了最适合的时机里——这个时候的江上阳最理性，同样也最感性。 他那么理性地分析着裴曦和审判者带给他和江家的好处与利益，又那么感性地去回忆十一年前他们相处的种种，还有当年裴劲英裴老爷子在世时为他做的那些事情，还有那些连裴曦都有几分嫉妒的裴劲英对他的亲近……再看如今裴曦同样对他的维护和纵容，那里面可能有水分，但至少都不是假的，无论裴曦表达的方式有多与众不同，内心的感情有多么扭曲，无论江上阳生气过多少遍，想过多少次干掉他就世界和平，但时光送走了那么多人，残留下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不是敌对就是相顾陌生，人都是没法独自一个人生活的，连江上阳自己都无法否定，裴曦对他是不同的，他对裴曦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说了那么多，其实现在脑子有点运转失灵、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思绪奔腾的江上阳想表达的意思也只有一个——他们俩对彼此是不同的，这个结论是正确的，唯一有点出入的是这点不同完全跟他们要不要订婚结婚甚至是上床没有任何关系啊！！！ 江上阳完全是被裴曦直接拽着天旋地转一百八十度拽到床上又被压下去的，裴曦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沉重的身体往他身上一砸，锁住他的双腿，咬着他的嘴唇不放，江上阳吃疼，下意识想一拳揍过去，但是威胁力严重不足的拳头被裴曦轻而易举抓住，按在了一边，还不忘把他手上的那只手也挪过去一起按住不放，还特意避开了上了夹板的地方，江上阳整个人都像是被他用身体狠狠钉在床上一样，动都动不了，裴曦身上几乎没有衣服，裸露出来的肌肤就这么紧紧地贴着他的衬衫，暧昧地磨蹭着，一层衣料完全阻隔不了那高热的体温，加上他在自己的口腔里用力搅拌翻滚的舌头……这种感觉跟开玩笑这个词差远了，江上阳有点被吓到了，不对，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如臂使指的江大总裁头一次有这种浑身汗毛倒竖的感觉，简直都被吓懵了，脑子里转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好不容易得出了一个最恰当的结论，结果裴曦的手都已经伸到他衣服里面去了！ 裴曦放开江上阳的舌头，意犹未尽地啃噬着他的下唇，有时候他真的想把眼前这个男人咬碎了吞下去……不过可惜的是，要是吞了的话太浪费了，那就没有下一次了，裴曦只能念念不舍地离开江上阳的双唇，改为咬住他的下巴，细细舔着，吻着，烙印下自己的气息，江上阳跟不少人接过吻，也不是没和裴曦像是情侣似的亲近过，互相开玩笑或者挡桃花，但是这些都和目前的情况有点迥异，裴曦以前开枪打人差点给他一梭子的时候江上阳都没觉得过他很可怕，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惊悚到想落荒而逃的感觉，尤其是裴曦叼住他的喉结的时候，江上阳几乎以为自己被一只野兽的利齿抵住了喉咙——裴曦简直疯了！ “松开……”江上阳的声音都是咬牙切齿的，差点就没忍住骂粗口，“你特么……裴曦！” 最后两个充满警告的字音夹杂着的是毫无防备的一声剧烈喘息，裴曦捏住江上阳的腰大力地搓揉着，顺势一口狠狠咬在他的锁骨上，就像是要盖个印戳似的，直接就在那一块儿肉上咬了个牙印，血都一下子渗了出来，裴曦松开牙齿，用舌头把血迹舔干净，“嗯？”了一声当做是回应，嗓音都是沙哑的，他勾住江上阳的腰，往他的方向轻拖了过去，吃疼的江上阳惊愕地发现他的下面居然已经起了反应了……再搞下去，这可就不是等下大家说说笑笑就能揭过去的事情了！ “嘘，别说话……”裴曦细细密密地吻着他锁骨附近的地方，慢慢上沿着爬到耳边，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江上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裴曦就吃吃地笑起来，“我的小太阳啊……” 裴曦的状态实在不对劲，比暴走那会儿还要命，江上阳没再犹豫了，直接拿自己脱臼的那只手用力一挣，撞到裴曦大力压制着他的手上，骤然激烈动作下，那只手的伤处被撞到，瞬间痛得江上阳脸色发白，差点没昏过去，裴曦此时的反应有点迟钝，似乎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得那么痛苦，随即才慢半拍地猛然注意到江上阳手上的夹板都被撞歪了，身上泛起的情欲霎时间被打散，裴曦一下子大力地拽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弹，脸色瞬间变得恐怖无比，他森然的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传出来的：“你想废了它是不是？！” 江上阳缓过一口气，面色还是很苍白，但是眼神很冷，语气也很冷，“裴曦，你做得太过了。” 他可不认为裴曦这么做是对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情，暴力都是伴随着欲望一起存在的，江上阳可以忍受他的暴力带来的破坏，但不代表他可以帮他一起把欲望问题解决了，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订婚的问题没有谈妥，裴曦这么做完全踩到了他的底线，他可以纵容裴曦的很多事，可违背原则的，绝不可能。 江上阳的语气很严峻，裴曦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粗重的呼吸慢慢平息下来，他一声不吭地翻身从江上阳身上移开，拽着他的手就去拆已经被撞歪了的夹板，拿过医药箱里的纱布重新帮江上阳固定，免得留下后遗症，他的脸色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想什么，倒是江上阳见裴曦冷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帮自己处理伤势，心里的震怒也平缓了一些，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裴曦在帮他固定夹板，他在单手整理自己被弄乱了的衣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僵硬。 裴曦显然很擅长处理这些伤势，三下两下就把夹板重新弄好了，比之前那个审判者的队医弄得还整齐，两片夹板对仗得完美无比，江上阳低头一看，唔，绝对能让强迫症看上一整年都行…… 等裴曦帮他把锁骨上的牙印上好药了，江上阳一刻也没停留，直接翻身下床，把被子拖过来丢在裴曦身上，裴曦皱了皱眉头，“你去哪？” 江上阳冷笑一声，“离你远点的地方。” 裴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说过……” “停！”江上阳打断了他，“你刚发疯完毕，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为了防止等下我们弄死对方，所以你冷静半个小时，我也冷静半个小时，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OK？” ------------ 第七十五章 病变 面对江上阳的强势，裴曦根本没办法说NO，平时的确是他在得寸进尺，不过要是踩到了江上阳的底线，那么就轮到裴曦什么都做不了了，所以他只能一脸难看地注视着江上阳带着浑身低气压离开了主卧室，整个空间瞬间空了下来，刚才被情欲蒸热的气氛挥发得一干二净，裴曦坐在床上缄默了半晌，眼底风云变幻，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但到了最后他只是闭上了眼，静静地靠在床头，不再动了。 客厅里，潘戎没回来，辛宓正在给毯子倒猫粮，可惜平时他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只靠别人给他投喂，此时他盯着猫粮投喂说明书研究了许久，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毯子都饿得“喵喵”叫了，辛宓干脆直接一倒，结果用力不对，一堆猫粮堆成小山丘差点滚出了食盆，绝对是超出了小小一只的毯子平时的饭量，辛宓心虚地把猫粮往回拨一些，结果主卧室的房门突然“咔哒”一声打开了，辛宓吓得差点把整包猫粮丢出去，回头一看，他有点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说要去帮裴曦上药的江上阳走出来了，这个一向温文微笑姿态从容的贵公子居然一脸阴沉，这副模样乍一看还和裴曦有点像，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江总，”辛宓讪笑着跟他打招呼，随口问了句：“那个……你和BOSS吵架了？”刚才不是还一副虐单身狗的气氛吗？ 江上阳本来是打算去找杯水漱漱口的，看到辛宓之后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就走了过来，注意到他脚边的那只眼熟的白色波斯猫时还有点不解，好一会儿才想到这是裴曦送给自己玩的，不过没玩几天就被他落在裴曦家里了，毯子绕着它主人的脚颠颠地跑了几圈表示自己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可惜江上阳没看懂猫脸上表达的思想，便不理它了，抬头对辛宓道：“裴曦有点状态不对，能麻烦辛医生你去看看他吗？” 辛宓一愣，“BOSS怎么了？” 江上阳面无表情地把衣领拽下来一些，露出那个鲜红的牙印，“发情了。” “噗……”辛宓瞬间被呛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下意识就道：“那你们这么快就解决了？” “……”江上阳嘴角一勾，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惜完全没有笑意，“辛医生觉得我有什么义务帮他解决这种生理问题？”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是未婚夫夫好么，BOSS想爬你床很久了……辛宓忍住吐槽的冲动，用专业的面孔来对着眼前这位病人的家属，“我去看看BOSS，不过他还在发病的状态下，你懂的，我不保证我能近得了他的身。” 江上阳掀起眼皮子撩他一眼，假笑：“没关系，你治不好的话，他再犯病，我就用我的办法来给他治了。”说完之后，他还特意往辛宓的下半身看了一眼。 “……”辛宓表示他完全不想知道江上阳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干巴巴地道：“那我去看BOSS了……”请允许他去对他们团长致以一番来自男人的万分同情之情，遇到这样彪悍的夫人真是人生惨剧之一！ “等等，”江上阳叫住了欲走的辛宓，“裴曦的病历呢？” “噢，差点忘了！”辛宓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巴掌大的电子板递给他，“BOSS的病历资料都是单独备份的，我给江总你设置了权限，你可以自己先看看，不明白的地方我再给你解释解释。” 江上阳把电子板接了过来，停顿了一下，问：“那辛医生能不能先告诉我，裴曦到底是什么病呢？”隔行如隔山，他怕他连病的学名都看不懂。 辛宓懂江上阳的意思，想了想怎么解释比较好，半晌后才道：“江总知道精神病和神经病的区别吧。” 江上阳点头，“嗯，知道。”这算是心理学的一个基本常识，神经病更倾向于神经系统的疾病，属于生理方面的，类似大脑机能出现了故障，还是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属于心理功能受损，也就是心理方面的，抑郁、焦虑、偏执等这些都算是其中的一种。 “BOSS的病症如果单独拎出来一个，可能都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辛宓正色道：“最糟糕的地方在于，BOSS的病把这神经病和精神病都包圆了。” 江上阳一愣，有点一时反应不过来——辛宓的意思是……裴曦不仅仅是神经方面出现了问题，心理方面也有异样？ 辛宓问他：“江总和BOSS一起长大，小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过BOSS他特别暴力好斗？” 江上阳回忆到了什么，有点迟疑，“我以为这是正常的……”就算他去研究了心理学，最多也就是觉得裴曦逞凶斗狠过头了，就像是平常人会说某人是不是抑郁了狂躁了一样，其实就是说一说了解了解，心里倒是没有真的把这件事当回事，江上阳辅修的也是比较基础的心理学课程，多数是觉得学着好玩的，实际上他没有太感兴趣。 辛宓通过江上阳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叹了一口气，道：“对于地下世界来说，BOSS小时候展示出来的暴力或者凶狠，都是一种有出息的表现，不过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样的性情明显是出现偏差了的，病历资料里有BOSS这些年的脑部扫描结果，你可以看到他的脑部有一块地方是有一小片阴影的，那里出现了神经病变，区域不大，但是大脑里有半点损伤都是很严重的事情，那是BOSS从出生就带来的病，也许是遗传，也许是他在胎儿状态的时候母体出了问题，但是BOSS没说过他家里人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个病究竟是怎么来的……” 江上阳的脑子在这一瞬间是有点转不动的，只能默默地在想，他也不知道裴家有这种病，毕竟当年的裴家除了裴劲英之外裴曦就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偌大一个裴家其实只有他们爷俩而已，其他人都是裴劲英一路拼杀过来的好兄弟，个个都是见血不惊的汉子，在他们之中长大的裴曦暴力一点也没人觉得奇怪，个个都说他是正儿八经的地下世界大少爷，性格特别合适混这行，而裴劲英的身体也从没出现过相关的问题，他一直是冷静从容这四个字的代表，江徊昂才会说裴曦和裴劲英很不像，不是裴曦不够冷静从容，而是他更擅长制造疯狂。 辛宓继续说：“也许是这个病造成了他的精神疾病，也可能是精神疾病导致了脑部神经病变的恶化，原因很难分得清楚，但结果就是现在的BOSS得了精神上的癌症，我正在竭力遏制他精神上的恶化，才能让他脑子里的神经病变停下来，不至于一直在恶性循环，加重磨损他的身体机能。” 江上阳似乎有点出神，足足缄默了半分钟，他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重新开口，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如果治不好……会怎么样？” “我在努力，但是你明白的，”辛宓做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手势，“偏执，暴力，嗜杀，这样的人都活不长久。” 和江上阳分开之后，辛宓小心谨慎地进了裴曦的主卧室，一眼就看到他裸着上半身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身上青紫色一片的伤势都没处理，结果居然还能那么禽兽，难怪江大总裁会说他是发情了…… “BOSS？”辛宓走过去，没有靠得太近就停下来了，保持一个不刺激裴曦的安全距离，“我帮你检查一下？” 裴曦没说话，只是睁开眼睛不咸不淡地撩了他一眼，那目光完全没有温度，看得人心口发凉，辛宓却是松了一口气，飞快拿出小小的照明电筒，掀开他的眼皮子看了看双眼的瞳孔情况，然后测试了他的血压和心跳，令他意外的是裴曦之前的暴力冲动头一次被强行打断，欲望高涨也是正常的，可是江上阳没有顺着他家BOSS的意思，直接掀翻他就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裴曦的状态居然又慢慢趋于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辛宓默默地想，难道他家团长为了江大总裁打算立地成佛了？ 但是，以前裴曦都是一次性失控，然后就能重新控制住自己，这次却反反复复失控又反反复复恢复清醒，辛宓很难判定这样的状态算是好转还是恶化了，这是他目前最担心的问题。 裴曦突然说：“我看不到了。” “嗯？”正在忧虑中的辛宓愣了愣，然后马上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那些幻觉消失了？” 裴曦抬眼，看着比之前要空荡荡多了的房间，“就在刚才……我把上阳睡了的时候，他们Biu的，全都不见了。” “……”老大不要说得那么暧昧你明明没有睡成功好吗……辛宓嘴角抽搐了一会儿，随即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登时惊愕住了，“所以说BOSS你这次犯病结束了？这怎么可能？和你的发作周期差太远了，这次你只发作了一个星期而已，而且你根本没有配合我的治疗！” 裴曦“嗬”了一声，“这就证明了你是个庸医。” “……你就没有试图过不证明我是庸医，”辛宓抹了一把脸，觉得被嫌弃得一脸血，“不行，你这次病情发作太诡异了，必须配合我做恢复测试……卧槽，你这一身伤怎么办，我还是把小戎戎叫回来吧。” 裴曦顿时一身低气压，幽幽地说：“我要小太阳。” “别，太阳被你气跑了……”辛宓探究似的观察着裴曦，“BOSS，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件事——他和你的床伴是有区别的，要是没有感情基础，你不能随便睡他。” “我没有随便，”裴曦阴测测地一笑，“我在很认真地睡他。” 辛宓：“……”他要是江上阳，他就一脚废掉这个禽兽！ ------------ 第七十六章 病历 当天晚上，江上阳就飞速地把裴曦的病历资料和各种治疗方案浏览了一遍，等到看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时分了，旭跃大厦那边的人显然还要因为处理Demon绑架事件的后续而忙碌整个通宵，费雨先发了个短讯过来确定他还没睡着，这才小心翼翼地直接打了个通讯，问他知不知道关于审判者把这件事全盘接过去还把他们指挥得团团转的事情，连警方那边的笔录都被代劳了，他们要做的貌似只是听一下指挥以及稳定住旭跃集团内部的人心而已。 江上阳闻言，揉了揉抽疼的额角，示意费雨转告其他人，这事儿就让审判者来管算了，而他估计这几天还没法露面——他现在是被裴妖孽绑架状态，简直是刚出虎口又入狼口——当然，尽管江上阳才是被Demon找麻烦的那个人，不过显然被打脸的是审判者，裴曦不做死Demon组织那群人就才奇怪了，大鬼斗法，旭跃集团还是别去掺和一脚了，江上阳应该查的是其他的事情，比如，Satan临走之前很“好心”地告诉他关于Demon入境走的是绿色通道的事情。 这个绿色通道听起来特别正直，但可不是明面上理解的意思，实际上它指的就是非法进入某国境内的时候走的安全通道，一般只有本国的地下势力才会了解这种算是秘密的事情，不然一堆人都往这边偷渡了，而Demon组织以前根本不在北联盟国活动，突然无声无息地进入到9区，还策划了一起大型绑架事件，好死不死直接绑到江上阳头上来了，这听起来实在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事作风，那么只能是有人在北联盟国9区给Demon大开后门，才能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游刃有余。 而这个开后门的人……估计没什么好猜的，无非就是四大帮的那几个人罢了，只是和Demon组织合作就未免太疯狂了，他们可是全球地下世界的公敌，跟他们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这么不要命了，要知道Demon组织在成为全球公敌之前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拿你的钱干活然后回头再干掉你，还光明正大地把事情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 潘戎在他看完辛宓的电子板病历记录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江上阳一身低气压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有点纳闷，按照他家少爷的性格，这会儿不应该死缠着江上阳不放吗？ 然后潘戎就看到了江上阳手上的电子板，那是辛宓的东西，潘戎经常看得到，一眼就认出来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辛宓是用这个电子板记录了关于裴曦的病情历程……潘戎霎时间有点惊愕，辛宓虽然不靠谱，但是职业道德绝对是杠杠的，他不可能轻易把这个东西交给江上阳，所以意思是——他家少爷默许把这件事跟江上阳说了？ 不得不说，潘戎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他知道江上阳对裴曦来说不太一样，但是也是在离开9区之前和回归9区之后的事情，好像只有这个人在他面前的时候才能影响他似的，因为在裴曦流落他国在审判者扎地生根的这十一年里，其实裴曦不常提到这么一个人，好像他的过往都是一片空白似的，连那些仇恨都被他深深藏着懒得挖出来，还是潘戎想着迟早一天他们会杀回去，就经常关注北联盟国9区的事情，也会顺手把江上阳的实时资料收集一份，整理好摆在裴曦的案头。 裴曦那会儿忙着在审判者里拼搏，在灰色地带里呼风唤雨，一年也没空看上那么一回，潘戎偶尔也在想，他家少爷总被人说成是冷情冷性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裴家的人都死光了，裴曦在北联盟国9区能被算得上是亲密故人的人也就只有江家的人而已，其中最熟稔的不过是长辈江徊昂以及一起长大但是一直不对盘的江上阳，在潘戎的印象里，无论是大事小事，裴曦都喜欢找江上阳一起玩，哪怕江上阳特别嫌弃他，他也毫不在意，换做别人的话裴曦能把对方的眼珠子生生抠出来，结果一分开，即使江上阳还是那个救他一命的，裴曦也能抛在脑后，好像那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所以潘戎心道裴曦果然是裴曦，什么东西都没办法动摇他的心，他是一个没有什么弱点的人……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然后裴曦就病了，或者说他早就有点不对劲，只是他平时没有注意到的病被审判者的前任BOSS费莱恩发现了，在9区的时候裴曦的凶名被传得神乎其神，当然没人觉得他性情太凶残有什么不对，不过裴曦隐姓埋名呆在南联盟国的时候，审判者又偏向是比当年的裴家更正常、合法的灰色地带的组织，裴曦的出手太狠，很容易惹人注目，费莱恩因为相当欣赏裴曦这个后辈，所以在关注他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妥之处，那时候辛宓还小，肯定不可能帮裴曦做心理治疗，那时候费莱恩找的也是审判者内部的一位心理专家，只是不像现在被誉为明星心理学家的辛宓那样高调爱出风头而已，裴曦当时的确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可能是那场叛乱和裴劲英的死刺激了他，让他的情况迅速恶化，以前在北联盟国9区的时候裴曦还能控制得住，实在不行的话裴劲英和江上阳都是约束他的因素，但是在南联盟国他就只剩下一个潘戎，潘戎本身就不是那种强势的人，身份也不对，肯定是管不住他的，一来二去的，裴曦的情况就更加糟糕了。 费莱恩找的那位是裴曦的第一位心理医生，不仅诊断出了他的心理问题，也通过检查后发现了他的脑部神经病变，无论是不可救药的偏执、严重的神经质和过度的暴力倾向还是脑内的神经系统故障都是致命的问题，渐渐的，裴曦还出现幻觉和幻听的现象，而且他天性敏感多疑，心防太重，根本没办法接受很多心理医生提供的治疗方案，费莱恩那时候觉得非常可惜，他一手创立了享誉全球人尽皆知的审判者，也到了要培养继承人的年纪了，可是他没有合适的儿女人选，审判者内部也没有足够能够担当的人，去外面找一个又不知道要培养到什么时候，会不会半路长歪了，裴曦作为曾经的裴家下任当家人，他的能力无疑是进入了费莱恩的视线里，让他动了那么几分的心，觉得裴曦哪怕不是作为继承人也能作为未来的审判者骨干，可是残疾都不是什么问题，却偏偏得了这么一个不长命还容易失控的毛病，费莱恩看着看着就有点迟疑了。 不过裴曦才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人，他的确相信不了那位心理医生，他就干脆向对方请教了自我调节的办法，硬生生靠着这些把自己的病情给控制住了，应该说硬是控制住了自己发作的对象，即使杀红了眼的时候也不会伤到自己人，哪怕是他当时连理智都找不到了，或者说是在他根本不信任任何人的情况下，他也能做到这一点，这种自制力让费莱恩这个作为长辈的人都相当佩服，终于下定决定培养他，也将更多的资源倾向他，裴曦才会有那么多资本来给自己治病，并且逐渐在这些年里发展出自己的势力，最终将审判者收入囊中。 一晃就过去了很多年，那位心理医生渐渐的也束手无策了，治标不治本的裴曦也在持续地恶化中，这个时候辛宓也慢慢成长起来了，裴曦进入审判者的时候他才十六岁，正是中二期最严重的时刻，辛宓的双亲都是佣兵，他是在审判者内部出生的，可以说是第二代里的头几号人物，不过他不喜欢打打杀杀，一心想学心理学，还是裴曦曾经的心理医生的徒弟，算是裴曦亲眼看着长大的，有一段时间他对裴曦一直有一种迷之崇拜感——没错，如今天天被压迫的辛宓曾经是裴曦的小粉丝，可是现在……简直说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大概是因为裴曦那种既疯狂又理智的气质很是吸引中二少年，他又长得好看，爱笑，魅力无穷，还善于拿捏人心，那会儿审判者内部年纪小一点的成员都是裴曦的粉丝，基本上奠定了他多年之后接手这个组织的第一批基础。 后来辛宓在心理学上学有所成的时候，裴曦的第一位心理医生就建议让辛宓给他做专属心理治疗，裴曦同意了，因为辛宓在他眼皮子下长大，时常跟前跟后的，那会儿又才二十出头，心眼再多也完全玩不过裴曦，以至于令裴曦对他还算放心，不怕他做什么手脚，至此，裴曦的治疗才算是慢慢走上了正轨。 但是辛宓再怎么努力都好，裴曦也没办法对他交托出全盘信任，连潘戎其实都是在费莱恩给裴曦找心理医生的第二年才知道他家少爷出了什么事的，当时吓得整个人都有点懵了，裴劲英裴老爷子对他有救命之恩，甚至裴家覆灭时他作为裴曦的保镖，可是他的命后来也是裴曦保下来的，可是裴曦出了事他都不知道，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太难受了，但是等到辛宓得到裴曦的授意后和潘戎一解释，潘戎才知道不是他太迟钝，而是裴曦懒得说，他太多疑了，理智上是信任潘戎的，可惜发病的时候他自己不好控制自己到底想了什么，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也算是某种变相的不希望潘戎同情他担心他。 于是乎，潘戎在看到江上阳拿着辛宓的电子板时才会那么惊讶，裴曦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傲骨和自尊都不允许他因为这种病而流露出任何弱势和倦怠，发病的时候也要分分钟保持自如的姿态，好像真的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似的。而如今，他们回到北联盟国9区才不到两个月，这期间裴曦和江上阳的见面时间估计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个小时，可是裴曦居然就能默认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江上阳，潘戎实在很难说明自己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果他上论坛发个帖子……大概会有人跟他说这就是真爱吧，ORZ。 ------------ 第七十七章 床伴 当然，潘戎才不会相信他家少爷是爱上江上阳了，估计精X上脑了才是正常的吧……在看到江上阳衣领下的牙印时，他默默地如是想。 潘戎跟江上阳说了关于Demon绑架事件的一些处理情况之后，实在没忍住婉转地问了一下关于他锁骨上明晃晃的牙印的事情，重点是想知道他家少爷是不是真的把这棵超级大白菜给拱了！ 江上阳眼皮子一抽，冷笑，“你想多了，除非他想下半辈子性福不再，不然他想占便宜？呵！” 潘戎：“……”这一声冷笑还真是莫名地让人有想象空间啊…… 最后，裴曦身上的那一片片的瘀伤还是贴心好保镖潘戎给处理的，江大总裁表示他的手二次受伤，绝对不要伺候裴曦那个禽兽了，潘戎和辛宓同时脑补了一下二次受伤的原因，顿时觉得有点方，不能再直视他们的顶头上司——细思恐极的画面实在是太污了！ 至于裴曦……呃，裴大少爷才不会理他们是怎么脑补的，连辛宓眼巴巴地让他去做一次恢复测试来看看他精神情况都不肯，在他身上的伤势被潘戎处理好之后就披着衣服露着一片刚上过药的鲜美的肉体去找江上阳，伤痕横贯在结实有力的肌肉上，展示出了一份惊心动魄的雄性之风，又不带侵略性，反而有一种充满力量的美感，总之裴曦卖可怜和卖肉的意图展露无遗，就跟动物界的雄性求偶似的，辛宓看了几眼，觉得自己要张针眼了，几乎想给他竖中指…… 幸好江上阳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裴曦踩了他的底线，他的气还没消呢，还敢在他面前露肌肉秀身材，绝对要差评！什么？虽然刚才说了大家冷静半个小时再谈一谈，很好，那现在他不想谈了，那就不谈呗，能拿他怎么着？江上阳任由裴曦在自己面前晃悠来晃悠去，自己兀自岿然不动地研究那些病历资料，企图更了解裴曦多一点，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让裴曦把自己给作死了，还顺带连累了他和江家。 很多专业名词其实他都看不懂，江上阳还特意把自己的虚拟屏打开了一个个上网去搜，因为裴曦禁止辛宓过来打扰他和他家小太阳的二人世界，所以郁闷的辛宓暂时也没法给他解释，结果查来查去，江上阳默默觉得他得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裴妖孽这厮真心有病！ 呃，不是纯粹的吐槽，是江上阳觉得裴曦的确病得不轻而已，平时还好，就是一病发就特别要命，尤其是近三四年，他很多次因为一些刺激源而导致病情发作，至于是什么样的刺激源，他也不告诉任何人，他病情发作的时候在想什么，连辛宓这个主治医生都是靠着辛辛苦苦从他嘴里挖出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猜测的，裴曦始终没有办法多给辛宓几分信任，但对于他来说，大概病发的时候让辛宓靠近去引导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已经是最大的信任了吧，江上阳默默地想，他和裴曦那天还同床共枕，裴曦半夜真的没对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比如枕头底下藏把枪用头发勒住他要害之类的，总觉得好像很可疑的样子…… 没错，从辛宓的记录里江上阳才发现从他上次约裴曦和秦飞、易绍游聚会的那天开始，裴曦就一直是病情发作状态，以往这个时候辛宓都会建议裴曦尽量减少和生人的接触，避免他一个多疑把人给弄死了，虽然这种办法有点消极，但也只能暂时先这样了，裴曦的情况太不稳定了，又不肯接受更深入的治疗，辛宓只能保守一点，选择一种更为和缓的方式来避免对他产生刺激，见血的情况可不一定是发泄，也有可能让他更加脱离理智的掌控，但是裴曦自己坚持自己能摆脱鲜血带来的疯狂感，故而以前在发作的时候他要么就隔离闭关慢慢熬过去，要么就亲自去做一些审判者内部接到的灭口任务，总之就是不见血不罢休……这次的话，只要想想Satan的伤势和裴曦当时几乎要杀人的样子，就知道裴曦的确是不太正常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辛宓来不及记录还是删除掉了什么重要内容，电子板里并没有记录裴曦这次发病的刺激源是什么，虽然以前他也不说，但是起码辛宓能够通过他的工作生活线索来推导，多数情况下都有点像是一个周期规律，长期的多疑和偏执让裴曦对周遭的事物时刻抱有强烈的警惕心，脑内的神经病变又让他出现情感障碍，和这个世界有一层隔膜感，没办法让他准确地把握到自己的情绪是不是过激了，这种过于紧绷的感觉让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通过发病来舒缓，可是每一次发病的无法及时治疗又在令他的病情更加恶化，完全就是一个恶性循环，而这一次的病发却俨然不在辛宓的预料之内，裴曦已经有半年时间是正常生活的了，他一直在为回归北联盟国9区做准备，辛宓认为这个地方也是裴曦发病的根源之一，回来之后他的情绪会得到缓解，仇恨本身就是一种心结，而裴曦正在解开他的心结……可是没想到的是，裴曦刚回来不到两个月，他突然就犯病了。 江上阳此时只想对他说一句——有病就不要放弃治疗啊！还跟脱缰野马似的跑来跑去做什么？！ 可是……江上阳拿着电子板，想起前几天辛宓对他催眠的事情，心里有点纠结——刺激到裴曦的人不会是他吧？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元伍那个小婊砸比较可能么…… 心里有了这么个想法，江上阳再抬起头来看到裴曦的时候就没有那么生气了，反倒是有点困惑，想到裴曦的犯病真的是因为他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做了什么让裴曦觉得他不可信任？总该不会是因为他不答应订婚的时候，裴曦就觉得审判者和江家的合作里他是在忽悠他吧？可是不对啊，这订婚和合作之间根本没有因果关系！ 江上阳把电子板放下来，又在折腾毯子的裴曦立马把猫一扔，凑了过来，“上阳，你还不困么～？” 江上阳默默地看着那只据裴曦说特别像是他的波斯猫，裴曦还扔得那么顺手，明显不可能是爱他，更可能只是想睡他而已…… 时钟已经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了，本来之前那个新产品发布会是在下午五点钟开的，预计七点半钟连同后面的酒会一起开完，大家就可以散了各自去吃饭了，没想到横空杀出一个Demon组织，搞得大家心力交瘁，江上阳就不用说了，一个裴曦就比整个Demon都要折腾得他够呛，他盯着裴曦看了一会儿，也没回答对方之前那个问题，而是说：“裴少，你上一个床伴是什么时候找的？” “嗯？”裴曦很认真地思考片刻，回头问不远处的潘戎：“阿戎，你上次给我找床伴是什么时候的了？” 潘戎：“……”少爷啊，这种容易破坏印象的事情，你真的要我当着江少的面前说吗？ 辛宓：“……”难道他猜对了，BOSS真的只是要找个床伴才想睡江总裁？ 江上阳嘴角一抽，他连裴曦第一次找了什么女人第一次找的男人是谁都知道，当然不介意破坏印象的问题，裴妖孽在他心目中还有好印象？他只关心一点：“你什么时候睡了人你不知道？” 裴曦理直气壮，“这种小事我为什么要记住？” 潘戎觉得自己一脸血，硬着头皮道：“报告少爷，应该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之后你都在忙。” 裴曦非常机智地道：“小太阳你看，我很久没有找人了，我现在只爱你一个～” 江上阳却说：“不如这样吧，裴少，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哈？”裴曦眨了一下眼睛。 江上阳一脸怜悯，“长期不发泄是会做蠢事的，你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 裴曦又眨了一下眼睛，“可是我只想让小太阳帮我啊～” 江上阳微笑，完美的笑脸无可挑剔，“我怕我把你下面给拧断了。” 裴曦瞬间觉得下半身一痛：“……” ------------ 第七十八章 掺假 当天晚上，江上阳自然也没有跟着这个觊觎他的死妖孽一起睡，死缠烂打的裴曦简直不要脸，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可惜江上阳何其了解他，仍然冷酷地拒绝了要他去主卧室睡的要求，单独进了客房，他就算不怕失身也怕被半夜发疯的裴曦弄死好吗！ 麻溜地收拾房间的潘戎当时就觉得自己的后背快要被他家少爷烧出一个窟窿眼出来了，大有放倒他再拖走江上阳的意思，但潘戎也依旧顽强地顶住了这股恐怖的压力——做保镖还要连主人家的床上活动都要管，心好累，他突然觉得他也需要辛宓帮他做一个心理辅导！ 直接反锁了门，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爬起来，江上阳紧接着又忙了一通，他虽然被裴曦禁足在他家，不过该处理的事情还是一件都少不了，Demon组织的那件事让审判者给全权包揽了，他也要忙旭跃集团的公事，尤其是最近一直在盯着的中心公园项目就快开标了，他要防着其他人来个鱼死网破。 说起中心公园的项目，还真是有点一波三折，虽然旭跃集团项目组这边对自己的方案构思很有信心，但是经过几次修改之后，他们标书的底价太高了，这点问题几乎是招标项目里的致命伤之一，大家伙儿盘算了几次之后心里都对开标结果有点没谱，要不是江上阳亲自开的口，他们肯定不敢这么做方案。相比之下，长冈建筑虽然刚刚才被骇浪组收购，但是这个公司本身就在建筑业扎根许久，各项资源都不是初步进军这个产业的旭跃集团能够比拟的，尤其是在合作伙伴和价格方面总是占据着行业老大哥的优势，再加上如今有行事作风堪比疯狗的骇浪组做靠山，瞬间逼退了很多同等老资格的同行，例如之前老总莫名其妙在招标之前出了车祸的速莘建设。 于是，很多人都压四成把握在了长冈建筑身上，而江上阳的旭跃集团以及成止岸的万城集团各占据了三成，不过听说成止岸在和裴曦私下见过一面之后就对外隐晦地表示万城集团的产业链可能会有一点小小的调整，最终无力角逐中心公园项目，导致很多人怀疑裴家大少一怒为蓝颜暗地里威胁或者是和成止岸做了什么别的交易，流言纷纷听得江上阳嘴角抽搐，总而言之，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这个庞大的工程项目上和旭跃集团杠着的就只有长冈建筑了，或者反过来说，敢和长冈建筑对上的只有旭跃集团了，江上阳觉得无论于公于私，估计长冈建筑背后的元伍都不会善罢甘休。 江上阳其实无意和元伍多做纷争的，虽然他也很烦这个人当年不禁弄翻了裴家这条船，在江家洗白的过程中也下了不少绊子，不过江上阳以前也没少给他排头吃，导致元伍这些年里在北联盟国9区都尽量和他不打交道，而且阳光世界和地下世界虽然到了一定程度分不开，但是9区地下世界又不只是骇浪组一股势力，能划清界限的情况下，江家又不是稳稳不会沉没的超级巨轮，在没有万分把握之前江上阳还不打算和元伍争个你死我活，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时意气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的了。 现如今，裴曦自个儿回来报仇了，怎么看他都要亲自拔了元伍的皮，无论是这场浑水太浑还是裴曦自己坚持自己捋袖子干的想法，江上阳都是坚定作壁上观必要时再上场的想法，可是元伍就非得隔三差五地捋他的虎须，他又不是大猫而是笑眯眯的大老虎，既然元伍敢捋，他就敢薅掉对方一层皮！ 之前查到民熙材料有问题的事情被江上阳静悄悄地捅了出去，只是当时大家都还在关注旭跃集团标书差点被偷的事件，民熙材料不算很出名，所以这点小事就像是小石头一样打进水里溅起一点浪花就被扑没了，估计民熙材料自己公司的人都没注意到，或者是看到了也没当回事，而江上阳要的就是大家都没发现，这个时候民众的目光又被Demon组织的绑架事件吸引了，这件事固然引起了旭跃集团的股票波动，可是也方便了他做点小手脚，例如把多个豆腐渣工程问题爆发被查出材料缺陷的新闻稍微遮盖一下。 刚才就说了，民熙材料在建筑业里虽然价格低廉，但是由于长期都给长冈建筑做专属材料供应商，供给的份额也不是最大份的，所以外人不太了解，便不显得出名，但是只有长冈建筑内部的人知道民熙材料供出来的那部分都是一些昂贵又用量较少的，容易吃回扣，利润绝对是翻了好几番的，比别的钱要来得容易多了，这些昂贵珍稀的材料正好又被他们用在很多工程的关键部分，可就因为用量不多而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问题，可要是一旦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了，很不巧的是，那些大问题就在一次例行的北联盟国建筑行业安全标准抽查中被查出来了。 一开始这只是一个边角里的小新闻，等到一堆豆腐渣工程都被挖出来的时候有人有心想遮掩就已经没法遮得住了，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感觉更令人震撼，安全问题一直是每个时代的切身问题，民众们的情绪都被煽动了起来，集体声讨这个事件的主要责任人，事情在有心的引导下愈演愈烈，长冈建筑内部的高层顿时就慌了，在骇浪组收购之前，他们做这种事情已经做了很多年，基本上上下关系都打通，工程业务也做出一个流水线的妥善措施出来了，这些被掺了假的东西都被塞进很难去仔细发掘的地方，谁能料到一朝会毫无准备地出事呢？ 所以，骇浪组这个同样没有涉足过建筑业的势力收购长冈建筑的时候，那些高层也是胆子被养肥了，为了这些分量不轻的回扣就不轻不重地把这件事给带过去了，而接手长冈建筑的黄珲嬴本来就是元伍的得力助手之一，事情忙得很，对长冈建筑这个疑似专门来对付江上阳的公司没有多大的关注，作为以前的老四派的少主之一，他对江上阳实在忌惮得很，觉得跟他玩太硬做太绝绝对没好处，只是碍于元伍现在是他上司而不得不遵从命令和江上阳对上，故而等到那些针对民熙材料和长冈建筑的新闻爆发得人尽皆知的时候，黄珲赢整个人都懵圈了。 这是长冈建筑自己内部的问题？还是骇浪组有人和长冈建筑内外勾结蒙蔽上下？黄珲赢表示他真的一问三不知啊！ 这件新闻一下子被捅得太大了，很多人又把之前零零碎碎的新闻挖出来，坐实了事件并不是被人故意栽赃，而是酝酿已久集体爆发，这下长冈建筑更是百口莫辩，你说事情都被人家曝光那么久了，你才反口来说和他们没关系你不知情啥都不知道，于是就没有去检查去处理，谁信啊！？ 就在这样的舆论导向中，因为这一严重安全事故而成立的调查组也风风火火地开始调查了，目标明确，一路就跟开外挂似的顺风顺水地直指长冈建筑和民熙材料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企业，而且长冈自己敢吃一个回扣就不担心还有下一个，调查组顺带还连萝卜带泥地揪出了一连串小公司，这里掺水那里造假，一来二去的居然搞出了一堆大问题，不少单个拎出来都能打得他们永不翻身的那种，江大总裁自个儿倒是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养伤，可惜要么按兵不动，要么一出手就非死即残。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现在江上阳就正在很顺手很好心地帮长冈建筑遮掩他们做的工程出现豆腐渣现象的丑闻，顺带在享受潘戎提供给他一系列汤汤水水以及美食，美名其曰受惊要压养伤要补故而身心俱损更加需要美味食物的安慰，辛宓也顺带蹭吃蹭喝得皮光水滑心满意足，连裴曦这个正牌少爷都没这个待遇，他乱发情的事情简直犯了众怒啊，点蜡。 裴曦像是一个背后灵一样阴森森地瞪着潘戎和辛宓，搞得他们两个人压力山大，可是江上阳才不理裴妖孽的玻璃心呢，潘戎和辛宓琢磨了一下，还是投靠这位关键时刻能治得住他们疯癫上司的主儿好了，于是裴妖孽就被抛弃得更彻底了…… 然后江上阳就心塞塞地想，你们别靠我，我自己都觉得我对上那妖孽容易不靠谱…… 裴曦并没有给江上阳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刚回归北联盟国9区就犯病，甚至没和他谈起脑部神经病变的恶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不妥的，他当年离开9区之前是不是真的没有察觉到，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辛宓就差哭爹叫娘让他做恢复测试了，裴曦也摆出“我就是有病也能把那群渣渣碾碎”的高傲架势，理都懒得搭理他，江上阳看得忍无可忍，直接把裴曦踹进了那个蓝白色调的房间里，他已经知道那是裴妖孽专门准备的治疗室了——其实他还是不太能理解裴曦的这个病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毕竟在江上阳眼里，裴曦基本等同于打不倒的小强，强悍有力又恣意妄为，还手握权势富贵滔天，这种人简直是全世界的灾难，结果他居然却快把自己给作死了，还真是说出来都没几个人会相信……也许，这也是正常的，既然他一出生就比别人来得要好，那么伴随而来的自然也是天生的缺陷，既然谁都打不倒他，那么能打倒他的只有他自己了。 人都是这样，最大的敌人只有自己而已。 ------------ 第七十九章 亲情 在辛宓给裴曦做恢复测试的时间里，江上阳问了潘戎关于裴曦的病情的事情，提到这个，潘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带着一种认命的不甘，任是谁在柳暗花明的时候又突然发现山穷水尽都会是这样的表情，在十一年前所有人都认为裴曦会跟着裴家一起覆灭的时候他没死，以为他会被元伍一枪打死的时候他没死，以为他会葬身大海的时候他没死，好不容易躲开了那些必死之局，在南联盟国绝处逢生了，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东山再起了，一转眼却发现裴曦得了这种活不长的病——还是天生的，谁也不容拒绝的病症。 潘戎现在回想当年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的心情都觉得胸闷气短他当然不信神佛，但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相信有的事情是不是命中注定，不然为什么这世界上那么多目空一切的天之骄子那么多天性凶残的人，却只有他们家少爷会天生残缺又要颠沛流离？裴曦总是表现得无所谓，好像任何困难都没法打败他，但是当他被病症困住的时候，潘戎何尝不曾看到过他眼底的恨意？ 那可是裴曦，骄傲了半辈子的裴曦，连断了腿他都能从鲨鱼嘴里把命抢回来，到头来却要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病纠缠着甩不开，命运何其讽刺和荒诞！ 唯一让潘戎觉得值得安慰的是，裴曦从来不是信命的人——命运之所以注定，完全是因为一个人在当下的选择，如果在当下就开始改变自己，那么命运自然也随之变化了。 江上阳沉默了许久，问：“当年……裴伯伯真的不知道裴曦有这个病？” 潘戎微微一愕，“当年江先生比我还更常和老爷子见面，江先生都没听说过，我想老爷子应该是没发现的吧？” 江上阳不吭声，在他看来，裴劲英的确是枭雄级别的人物，是北联盟国9区的传奇，说好听点就是天生干大事的，不屑于儿女情长，连儿子都是当下属来养，江上阳记得他还三四岁刚记事的时候，裴曦就在摸枪子组装枪支零件了，第一次学着开枪的时候压根没人教，裴劲英就要求他不脱靶，小小的裴曦那时候已经看得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性了，托着四五斤的枪愣是打出了一个八环，顺带让后坐力把自己的手指给弄骨折了，养伤的时候还天天扛着冲锋枪当麻袋来用，哒哒哒地绕着大操场跑步，跑得大汗淋漓的也没想过停下来，他的那种狠，对别人狠也对自己狠的性格在那个年纪就已经看得出来了。 那时候小小的江上阳多善良啊，还把江徊昂给他买的巧克力分给了裴曦来安慰他，他自己都只能三天吃一颗防止蛀牙呢，结果裴曦一口气吃完了，还把他剩下的那一半又抢走了一半，吃干抹净之后还要嘲笑他喜欢甜腻腻的娘们儿爱吃的东西，给小小的江上阳留下一大片心理面积，从此表示一生拒绝巧克力。 呃，一讨伐起裴妖孽就重点歪了，江上阳其实是想表达虽然裴曦一直拿他爸当成是榜样来崇拜追逐，不过裴劲英本人对这个儿子却没有十分看重的意思，不至于眼里没这么一个人，但是说起亲情啊宠爱啊，这些词完全都和他绝缘，不然裴曦也不会整个年幼时期都是和江上阳度过的，裴劲英最多就定期来看看他的训练做得怎么样就是了，等到裴曦再长大了一点，裴劲英就跟苍鹰驱逐自己的幼鹰似的把裴曦推出去，从此不再多管，任由裴曦自己去闯荡，做得好了就夸赞两句，再无其他，说实话，要不是江上阳喜欢读书，每回都在学校里认识了新朋友就懒得搭理性子恶劣的裴妖孽，估计裴曦早就不读书了，而不是待在学校里隔三差五地找他麻烦还拉着他逃课，有时候江上阳觉得他简直神烦，但是每次有人找他麻烦没有裴曦兴奋地跑出来一个人揍翻全场，他又觉得太可惜了，毕竟就算耍嘴皮子也是需要力气的，他懒得费这个劲。 相比起来，裴劲英恐怕对江上阳还更好一点，大概是因为他是江徊昂的儿子，而江徊昂是裴劲英过命交情的拜把子兄弟，两个人从年轻时代闯到一个人进了坟墓，那份情谊都始终如一，所以对江上阳也爱屋及乌，裴劲英连自己亲儿子都没有给过一个好脸色，但是对江上阳一直以来都挺温和的，给裴曦布置作业的同时就给江上阳买玩具买吃的，要不是裴曦随了裴劲英那种不屑于儿女情长的性格，江上阳都要怀疑裴曦是因为嫉妒他所以才总是针对他了——但是裴曦也太无情了，以至于多年以后的现在，江上阳还老是怀疑他会翻脸不认人。 在裴劲英的放养之下，裴曦就这么一路朝着长歪的路途奋勇直前不回头，最疯狂的时候打死人都实在是太过司空见惯的事情，搞得江上阳这个自诩为斯文人的人都见血见得麻木了，裴劲英最多在裴曦闹大了的时候收拾收拾烂摊子，江上阳也蛮崇拜这位裴伯伯的，可是对于这一点却是有那么点想不出的微妙异议，大概是小的时候别人都在炫耀自己的青梅竹马对自己有多好，江上阳只有一个裴妖孽实在拿不出手，那会儿想过如果裴曦不那么熊孩子的话他们俩肯定是最佳搭档，故而在年纪不大时也心里腹诽过裴劲英的冷漠，以至于当年裴劲英临死之前，江上阳还在想对方会不会担心当时会被孤家寡人留下来的裴曦…… 江上阳仔细这么一想，觉得裴劲英如果知道裴曦的病也不奇怪，如果说不知道……其实也更不奇怪了。 潘戎看着江上阳的脸色，问：“江先生是不是在想，如果早点知道的话裴少的病就不会那么严重？” 江上阳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他叹了一口气，“我记得类似暴力倾向这种病症是在小时候能够矫正的。”只是大家都没发现裴曦有这么个问题，或者说即使发现了却没在意，谁会有事没事怀疑一个小孩子的脑子先天出现神经病变的问题，裴曦没有说过他会经常头疼之类的症状，日常全身检查也做不到那一块儿去啊！ 江上阳想到辛宓问他对裴曦承诺过什么，他说他保证过裴曦脱离审判者的时候会养他下半辈子，可是现在看来，裴曦的下半辈子还指不定在哪里呢！ 潘戎回想了一下他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裴曦的场景，嘴角一抽，“我觉得就算能矫正……裴少估计也不会当回事。” “……”江上阳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裴曦天生自傲自负的性格，岂会是乖乖听话治病的人，当时的病症本来就没有恶化得那么厉害，要是谁敢说他有病，估计裴曦能把那个人的脑袋拧下来，大家还在说他够狠有出息。 “所以，现在裴曦是怎么打算的？”江上阳早就在裴曦进了治疗室之后就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来了，把记录裴曦病情的那个电子板拿在手里重新翻看一些之前没看明白的东西，免得裴妖孽又在抽风借题发挥，显得他特别关心他似的，“有使用过的治疗方案我都看过了，但是按照辛医生的记录……似乎效果都一般。” 比起他那双起码能做手术然后好起来的腿，这个病才是最不定时的那颗炸弹，江上阳可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发现这个死妖孽把这个江家拉上装满炸弹的船上一起给炸沉了，这种状态跟Demon组织的Satan有什么区别？他现在都在想和裴曦合作会不会是一桩亏本生意了——交情归交情，涉及到利益的事情没得谈！ 潘戎理解江上阳的顾虑，但也有点无可奈何，如实说道：“方案肯定是有大把的，但是很多提出来的裴少都接受不了，辛医生也在尽量找新的办法。” 不接受吗？江上阳的指尖在电子板上叩动了几下，“不过，这次他病发之后很快就好转了不是吗？” 潘戎顿了顿，脸色不太好看，都说久病成医，这些年他也被裴曦锻炼出来了，多多少少还是能说出一些合理的判断的，“那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是裴少开始好转了，要么是……他恶化得更严重了，发作时间短，但是频率变多了。” 江上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之前你和辛医生让我盯着裴曦打点滴……是什么意思？” 潘戎顿时有点尴尬，但是江上阳的目光很镇定，似乎早有所料，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其实是……”他实在没好意思把裴曦一直在利用通讯器定位监视江上阳的事情说出来，只能道：“我发现江先生每次出现的时候，裴少的情绪都会好很多，辛医生说可能是他见到熟人之后会比较有安全感。” 江上阳哂笑，没想到裴曦看到他会有安全感，难道是觉得他折腾得他很有成就感？真是见鬼的理由。 ------------ 番外：高考警戒（一） 想当年，江上阳十七岁，裴曦十八岁，因为裴江两位老爷子考虑到他们可以互相照应——呃，也可以互相坑，所以他们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校同班前后桌，而北联盟国又继承了曾经古天朝的大部分风俗，连万人齐过独木舟的高考制度也延续下来了，虽然方式有很大的变动，但是大方向还是差不多的，所以，如今的江家当家江总裁和叱咤风云的裴大少在当年那个青葱岁月也是要一个放下股票，一个放下砍刀，然后对着书死磕，努力准备高考滴～！ 对于江大少来说，高考这种小场面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早就收到好几家世界级别的知名大学Office了，高考成绩只要考得差不多就行，他说想上哪一家，那家大学保证报了志愿就让他过，可是，令在学习的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江上阳无可奈何的是——他还有一个高考连倒计时都没注意过的损友裴妖孽！ 在教室黑板上头的电子板显示倒计时三十天的时候，江上阳正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电子板上的错题集，顺带一心两用地想下课之后要不要去查一下上次北部一家江家产业的账本问题，翻着翻着，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于是抱着电子板琢磨了老半天，然后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的看到后面的空座位，江上阳就猛地一拍大腿——他就说忘了什么呢，原来是裴妖孽好几天逃课没回来了！ 说实话，裴曦说他不聪明都没人信，不过他的聪明压根没想过用在学习上，每次考试考出来的成绩简直人嫌狗厌，老师看了都想吹胡子瞪眼，要不是他爸是北联盟国9区地下世界的头儿，阳光世界隐形的主宰，在9区几乎算是称王称霸，裴曦绝对早就被忍无可忍的学校直接踢出去了，你说要是成绩差就算了，还老是惹是生非，真是分分钟都想让人暴打他一顿——悲剧的地方在于即使你真的想棍棒底下出尖子生……你也打不过他啊！ 江上阳则是和裴曦完全不同的类型，科目基本全优，德体美劳基本四好，仁义礼信基本满分，简直是老师们心目中的好学生，学生心目中的好楷模，家长心目中的别人家孩子，地下世界能靠考试成绩秒杀所有二代的第一人……故而越是长大，裴曦和江上阳之间的差异也就越大，感兴趣的事情也越来越不重叠，高中之前裴曦每次逃课都非得拉上江上阳，到处招惹是非，哪怕江上阳拉长了脸也不在意，拖着人就走。 等到上了高中，江上阳的学业繁重了很多，也开始处理一些江家的事务，就经常拒绝和裴妖孽一起行动浪费时间了，其实那时候江家都已经隐隐有了想要退出地下世界转而经商的念头，江上阳作为下一代铁板钉钉的继承人，自然是要做准备的，所以他的时间总是不够用，裴曦的精力却总是用不完，到处拉帮结派打架斗殴，江上阳表示懒得理他——当然，裴曦也搀和了很多裴家的生意，不过他的各种理念和江上阳差太远了，他们一说起这个就要吵起来，那时候年少气盛，又是天生冤家，哪里懂得取长补短，干脆就憋着一口气各干各的，看看到底谁的方法比较好。 于是乎裴曦这一逃课，江上阳就好多天都没怎么注意到了，主要是裴妖孽来上课就等于是来补眠的，进门就睡着，饿了就在后面戳戳他的背，跟他要吃的，有时候睡醒了就跑了，几天见不到人影，江上阳简直神烦，但是这会儿居然好几天没见人了，江上阳心里就有点纳闷了，心道这妖孽估计连高考都忘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浪，也不回来复习复习——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是高考的大坑里蹲着？不坑他一把，江上阳就觉得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等到当天下课，江上阳给裴曦拨了个通讯，问他人在哪儿，他们向来不习惯给对方设置三维投影，美名其曰看到对方就需要去洗眼睛，所以只能听到裴曦那边一阵哗啦哗啦的海浪声，还有呼呼的风声，好半天才传来他清晰的声音，说是正在海上接一批货，据说对头比较喜欢偷奸耍滑，裴曦就兴冲冲地逃课跑去了，表示作为裴家少主需要出一把力，实际上就是去找人晦气的。以光明正大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 果然，江上阳还没说让他滚回来，通讯那头就开始直播枪战片了，裴曦还有空一边揍人一边轻轻松松地问干嘛突然跟他通话，影响他度假的心情去，江上阳眼皮子一跳，毫不犹豫地挂了通讯，想了想，干脆去裴家大宅吃晚饭去了。 裴劲英和江徊昂关系好，裴曦和江上阳又是一起长大的，所以江上阳回裴家大宅跟回家没什么区别，管家看到他，不用问就直接让厨房加几道他爱吃的菜，顺便去请在家的裴劲英别在书房吃饭，移步到饭厅里去了——管家先生表示裴劲英和裴曦父子俩的性格简直注孤生，向江小朋友学习学习多好啊。 那时候的裴劲英已经六十多岁了，按照人均一百二十多岁的年龄，他还在壮年的尾巴前端上，而且天生不显老，看上去跟三四十岁的人差不多，短发乌黑，神容不算出色，却透着一股凛然气势，周身威严铺面压来之时，令人胆战心惊。 因为是在家里，面对的又是好友的爱子，裴劲英的神态还算温和，他对江上阳要比对裴曦的态度好多了，还聊了一些家常，关心了一下他的学习情况，一副好长辈的模样，不过估计裴劲英连自己儿子马上就要高考都不知道，江上阳曾经一度怀疑裴曦不是他亲儿子，只是按理说没人敢给裴劲英戴绿帽子才对……等到上菜的时候，江上阳才不经意似的地提了两句，说是离高考就剩下一个月了，他想找裴曦一起复习复习，两个人一起比较有干劲，结果找不着裴曦的人了。 裴劲英拿着筷子的动作一顿，“裴曦上哪去了？” 瞧，都是直呼名字的，好像多陌生似的，江徊昂都会叫一声阿曦……江上阳心里这般想着，还不忘轻描淡写坑裴曦一把，“不清楚，大概……是帮伯伯你做生意去了吧。” “小孩子家家的，能帮我什么？”裴劲英毫不在意地抬起眼帘，对旁边的管家道：“通讯器。” 管家很恭敬地把一个黑色的通讯器递到他手里，裴劲英用餐巾擦了擦手，然后才接过来，拨通了裴曦的通讯号，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墨绿得惊人。 通讯飞快就被接起来了，飞扬跋扈的裴曦在尊敬的父亲面前也不过是个熊孩子，三维投影出来的小小半身人影低着头干咳着道：“爸，咳，你找我？” 裴劲英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注意到他身后的背景绝对不是G市市内了，便淡淡道：“回来。” “啊？回去做什么？”裴曦有点懵，裴劲英很久没关心过他的行程了，他才敢随便出去浪的。 裴劲英只给了一个指示：“回来高考，考不上……”他看向江上阳。 江上阳很愉悦地说：“我相信裴曦的成绩绝对能三线的。”虽然他的成绩目前只够得上最低水准的第四线。 裴劲英点点头，对裴曦说：“考不上二线，去领家法吧。” 裴曦：“……”亲爹？ 江上阳：“……”亲爹。 ------------ 番外：高考警戒（二） 裴曦就这么被裴劲英顺手给卖了…… 其实江上阳觉得裴劲英压根不知道北联盟国大学里一线二线三线四线的区别，毕竟他都毕业好几十年了，给裴曦说个江上阳期待值以上的分数，其实不过是习惯了要么不理这个亲儿子，要么就给他定一个高标准压榨他的剩余精力，义无反顾地走在了万年坑儿子的不归路上——江上阳表示不帮他一起坑就太不对不起总是被裴曦坑的自己了，ORZ。 于是乎，当天晚上十二点，江上阳的窗户就跟闹鬼似的悉悉索索爬进来一个人，动作灵活堪比大猩猩，江上阳穿着睡衣从被窝里毫不惊讶地爬起来，“啪”的一声打开灯，他把衣领拉了拉，好整以暇地看着风尘仆仆的裴妖孽从撬开的窗户里滚进来，裴曦一副忍着想干掉他的冲动的架势，咬牙切齿地道：“小！太！阳！你在我爸面前说了什么？” 江上阳动作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睡乱了的头发，微笑，“原来是裴少大半夜的爬我房间窗户啊……我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是裴伯伯关心了一下你的学习情况，我就告诉他马上要高考了而已。” 裴曦呵呵两声，拿起他的茶杯就大口喝水，一路风驰电掣赶回来，他简直又饿又渴，喝完一大杯水之后他一抹嘴，嗤道：“信你才怪！从我上幼儿园到现在他就没关心过我成绩好吗！”江徊昂没空的时候裴劲英还顺手帮江上阳签过成绩单，至于裴曦……他的都是江上阳模仿裴劲英的笔迹来签的，毕竟裴曦那成绩，他觉得裴劲英要么就冷暴力要么就分分钟弄死他，裴曦觉得还是不要去挑战这位9区霸主的忍耐力了，哪怕这个人是他亲爸。 江上阳闻言，挑眉，“你怎么能怀疑裴伯伯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 “……”裴曦估计被恶心到了，脸上的神色十分微妙，“得了吧，还爱护之心，我看就是你故意整我的。” 江上阳不置可否地笑笑，“随你怎么想，不过裴伯伯说了，你要是不考到二线……啧啧，你懂的。” 裴曦：“……”别提了，他需要静静。 江上阳看他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就觉得十分愉悦，幼儿园毕业的时候他被裴曦骗到去穿女装上毕业表演的舞台，小学升学考的时候他为了把赖床的裴曦叫起来去考试，差点害得他也迟到了，到了初中毕业考，他稳稳当当地在考场里做试卷，结果提前交卷的裴曦居然爬到树上对着在二楼考场的话比手画脚，美名其曰上网搜答案给他通风报信，差点连累他被作弊处罚，这会儿马上就是高考了，不把那些年的憋屈讨回来，他就不姓江！ 果不其然，裴曦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不得不舔着脸蹭过去，“小太阳啊～” “干嘛？”江上阳高贵冷艳地撩了撩眼皮子。 裴曦虚着眼看他，“一场好兄弟，我就不说你坑我了，但你不能坑我坑得万劫不复吧。”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裴少明察秋毫，哪里是我能坑得了的？” 裴曦才不和他在这个事情上磨嘴皮子，抱着大出血的心态大义凛然道：“说吧，小太阳，帮我过二线，你有什么条件？” 江上阳扬起一边眉毛，“裴少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刚才都讲过了，一场好兄弟，我会坑你吗？” “……”裴曦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不，经验告诉我，你不打算坑我，你是打算弄死我。” “怎么会？”江上阳施施然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桌，“我可是为了裴少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帮你整理好复习计划的，只要你把那堆试题做完了，我保准你过二线上大学，不会被裴伯伯用家法伺候。” “……”裴曦往那张书桌上看了一眼，沉默了接近一分钟，才不死心地问：“小太阳你说的是那堆纸质书还是那个电子板？” 江上阳心情非常愉悦地道：“两个都是一样的，不过我怕你看电子板看瞎了，就专门给你准备了纸质版，钢笔都给你准备了三支～裴少，我贴心吗？” “贴……”裴曦生无可恋脸，咬着后槽牙阴森森地道：“贴得我都想挖了你的心来看看了。” 江上阳完全不受他的威胁，笑吟吟地问：“挖了我的心，谁来给裴少做辅导？还是说……”他把裴曦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嘴角一翘，“裴少觉得自己能无师自通？” 裴曦：“……”完了，小太阳要造反了。 不过江上阳想造反，裴曦现在也没法儿在这会儿给他镇压下去，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人都知道裴家大少爷的恶名，别说帮他辅导了，靠近他三米之内都要做一下心理准备，那时候已经跟着裴曦的元伍倒是成绩还不错，可惜人家才高一，没那么快高考，哪有出了名的学神江上阳直接帮忙来得方便？ “怎么样，裴少？”江上阳装模作样地劝道，“要是不行的话，不如你直接去找裴伯伯领家法好了？” “……行，当然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裴曦阴沉沉地道，然后抹了一把脸……脱了外套和上衣往江上阳床上爬，十八岁的他已经有了漂亮的肌肉，在灯光下明晃晃的能看花了人的眼，“不过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老子要睡一觉再来奋斗，谁也别想吵醒我！” “……”江上阳眼皮子一跳，试图把他踹走，“你房间在隔壁！”江家大宅和裴家大宅都有他们彼此的独立房间。 裴曦躲开他的飞来一脚，扯开皮带丢地上，钻进被窝里，“不要，我爸一吱声我就往回跑了，赶路赶得都累死了，别指望我再走一步路。” 江上阳表示很嫌弃，“那也要先去洗个澡再爬我的床！” 裴曦抢过半张薄被子往身上盖，“不洗，明天起来再洗。” 江上阳关了灯，试图捍卫自己的床铺主权，“你睡里面！我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 “上什么课，留家里给我补习！”裴曦一点儿都不费劲地把江上阳挪进床铺里面去了，比搬个娃娃还轻松。 被搬走的江上阳气闷，把一个抱枕砸他脸上，“得了吧，我还要忙学生会那边的交接工作，你自己在家把我留在最上头的摸底试卷做了。” 裴曦把抱枕抱住，塞到脑袋下面当枕头，眼睛一闭就道：“我已经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Zzzz……” 江上阳：“……”裴妖孽就非得找点事跟他作对报复是吧！！！ 于是乎等到第二天醒来，裴曦看到一沓——真的是一沓，完全摸得出厚度的那种——的摸底试卷，这打击报复实在来得太明显，还不容拒绝，裴曦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顿觉十分之生无可恋。 那什么，他要不要考虑怎么避开他爸的耳目来找个人代考呢？或者说鼓励他家小太阳练一个分身术去帮他考试？ 可惜裴曦的高考灾难只是个开头，放学后回到家的江上阳一眼就看到窝在他阳台的躺椅上补眠的裴妖孽，然后再一翻旁边那沓填完答案的摸底试卷……十分钟后，江上阳面无表情地往裴曦脸上倒了一盆冷水。 “哇靠！”裴曦瞬间蹦了起来，抖着头发上的水骂道：“江上阳你搞什么鬼！？” 十七岁的少年身形颀长地站在他面前，把水盆一丢，也是一脸的面沉如水，“我才想问你搞什么鬼。” “我干嘛了我？”裴曦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就被江上阳砸了一脸试卷。 江上阳冷笑两声，“我觉得我高估你的智商了。” 裴曦把试卷从脸上扒拉下来，然后一看上面鲜红色的分数，霎时间“……”了半分钟，然后眉毛一高一低地翘着，嘟哝着道：“不是这么惨吧，八十道选择题我只蒙对了十道？我的人品有那么差么……” 江上阳觉得他简直不要脸，“全部靠蒙？你的智商真的喂狗去了吗？我记得你刚上高三时的摸底考试明明够得上四线的！”所以他才在裴劲英面前说他能考三线，裴劲英让裴曦直接考二线，结果现在这分数连四线的边儿都摸不着！ 裴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都说刚上高三的时候喽，这一年我连课都没上够一半，成绩退步了不是正常的吗？”刚从火拼现场回来就投身学习的战场，他可没这么个心思…… 江上阳一脸惨不忍睹，“那你还不赶紧做题？”他就是要用题海战术淹死裴妖孽！ 裴曦却翘着二郎腿事不关己地道：“急什么，都快吃晚饭了，明天再开始忙啦～” 江上阳挑起眉头扫视了他两眼，然后转身往屋里走，“看来裴少是觉得自己没把握考得上二线的了，我帮你给裴伯伯拨个通讯负荆请罪好了……” “等等！”裴曦瞬间炸了，“说不赢就告家长，江上阳你越活越出息了啊！” 江上阳停下来，侧着身子对他一笑，笑得好看得不得了，就是恶意满满，“这种人生大事，我怎么能不和你家长分享？” “……滚你丫的人生大事，”裴曦险些被气死，“我还不知道混地下世界需要高学历！” “这就是你肤浅的地方了，”江上阳怜悯地看着他，“上次裴伯伯让你去看的那批货全是拉丁文，你一个都看不懂，还要请个大学生来帮你翻译，你好意思看不起人家吗？人傻也要多读书，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优点了。” 裴曦：“……”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 番外：高考警戒（三） 十八岁的裴曦虽然没有后来那么阴晴不定，但是火爆阴险多了，只有裴劲英才能治得住，江上阳可算是找着机会使劲坑裴曦了，毫不手软的态度在裴曦眼里看来，简直就像是一个挥舞着小皮鞭的SM王子，恨得他牙后槽直痒痒，但是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接下来的一个月，裴曦的架也不打了，裴家大宅不回去了，是非不招惹了，裴家的生意也不管了，元伍那个在当年还是一副柔弱扬的小婊砸也没空搭理了，总之就是力图把几年的功课压缩到一个月全部啃完，全身心投入到高考事业之中，全面贯彻三好学生四好公民的标准，不迟到不早退不偷懒，为蓬勃健康的人生发展做努力，鼓掌～ 接下来的一个月，裴曦可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再牛逼哄哄的未来老大如今也不过是个不爱学习的坑爹高考生，上课永远睡觉，逃课逃出心得，成绩惨绝人寰，即使有一百八智商的脑子也抵不住常年不用，何况裴曦还不是江上阳那种分分钟举一反三的学霸智商，对学习压根不感兴趣，自然学起来就更痛苦了，整天跟着江上阳早早爬去学校，晚上也挑灯夜战，随时随地要找江上阳救急，好生体会了一把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杯具学习生涯，江上阳这个扯着虎皮的光明正大打击报复的严师才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把学习计划表精准到了分秒的地步，力图在高考倒计时一个月里整得这个死妖孽半死不活。 不过说实话，江上阳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他也没想到裴曦的成绩竟然糟糕到这种地步啊！从小到大的语文没及格过就算了，原本好一点的论策课、数学课之类的怎么还完全倒退到小学生水平了呢？作为学神的江上阳基本上是抱着给幼稚园小孩上课的心态来给裴曦加班加点地复习，裴曦偶尔还不合作，弄得他额门上青筋直跳，恨不得来一个空手撕妖孽——想当年，后来的江氏当家、商业巨子也不过是个私底下和损友互相拆台的小少年而已。 “我——困——了——”裴曦懒洋洋地拉长了调子，试图往床上滚。 江上阳按住他的衣服后摆不放，“不行，还有三套卷子没做完！” 裴曦试图耍赖，义正言辞道：“都一点半了，规律作息，才能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来迎接下一次的奋斗” 江上阳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的小九九，“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下午偷偷睡了一节课，今天的份额被你睡走了就得补回来！” 裴曦眯着眼，拽着自己的衣摆继续往床那边拖，“可是我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怎么做题？！” 江上阳改为拖住他的手，“用牙签撑着也得给我做完！我还不是在陪太子读书，一样没得睡！” 裴曦觉得他太甜太天真了，手上稍微一使劲，就把江上阳整个人都拖着走了，“那小太阳陪我一起睡好了～明天再来干也是一样的嘛～” 被拖走的江上阳懵了，然后咬牙切齿地想要稳住自己的重心，“明日复明日，你这个星期都赖掉十三套卷子了！” 裴曦完全是虱子多了不怕，债多了不愁，“那就算了呗，都已经十三套了，不怕再多几套啦～” “再多下去你还想不想考二线了？！”好不容易裴妖孽来求他办事，江上阳觉得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急忙抱住他的腰往后拽，“给我回去做题！” 江上阳的那点力气对于裴曦来说就跟小奶猫爪子似的，完全不需要头疼什么，裴曦坏笑几声，反手搂住他的腰，使了个巧力一抻，江上阳那时候还在身高抽条期间，整个人都特别瘦，分量特别轻，裴曦简直就像是抱只猫似的把人往床上一丢，然后压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好了，睡觉～” “睡你个鬼啊……”江上阳要被他气死了，拿脚踹他，“离我远点，去做题！” 裴曦顺脚压住他的腿，还故意拿长着胡子茬的下巴去扎他的脖子，很欠揍地道：“就不去——你能怎么着？” 江上阳推开他的头，眯眼，审视状，“不去是不是？” 裴曦气焰嚣张得很，“嗯哼～” 江上阳呵呵两声，趁着他没防备，直接屈膝一顶，顶在了他肚脐下方一点的位置，裴曦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江！上！阳！” “啧啧，再不滚，我就废了你下半辈子的性福生活！” “……你是女人么！？居然用这招！” “对你有用就行！”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说得好像你没打过似的。” “误伤的不算！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个假斯文动过手？” “怎么没有？幼稚园的时候你磕掉了我的牙！” “你都说是幼稚园了，老皇历的事情还记得，你要不要脸？而且那颗牙明明是你马上就要换牙的，一碰就掉了！” “你的账我都记在小本本上，等着一笔一笔讨回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么会是不要脸的事情？” “还君子，我看你就是个伪君子！” “也好过你是个天天只知道打架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草履虫！” “草履虫是什么东西？” “……都说了人傻就要多读书。” “……江上阳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大半夜跟我练练格斗术？” “作为一个斯文人，动手动脚这种事情太侮辱我的审美观了。” “……不揍你一顿我觉得对不起我的世界观。” “蠢货！滚开点！” “啧，小太阳你再惹我试试……” 于是乎，大半夜才处理事情回来的江徊昂推开江上阳的房门，就看到自家这个浑身贴满“优雅”“贵气”“斯文”等标签的儿子跟自己兄弟家那个一身都是“暴力”“阴险”“疯狂”的儿子大晚上的在床上你挠我一下我抓你一下，像是幼稚园三五岁的小孩子一样在斗嘴，可是衣衫不整的貌似又非常不纯洁…… “咳咳！”江徊昂清了清嗓子，证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裴家两家的大家长从来都是极有威慑力的存在，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两只立马浑身一僵，然后麻溜地爬起来整理衣服，在江徊昂面前排排站力图呈现出一副我们都是好孩子的气势，淡定自若的样子几乎让江徊昂以为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都是熬夜出现的幻觉。 “爸，”江上阳看着江徊昂整齐的衣着打扮，“你这么晚才回来啊。” 裴曦也自然打了声招呼，“江叔叔晚上好。” 江徊昂无可奈何地看他们一眼，“你们还不是没睡，复习也要注意一个度。” 比起只知道开拓事业的9区霸主裴劲英，江徊昂显然是一个更合格的父亲，平时都有监督江上阳的学业，顺带还会留意一下裴曦的情况，只不过裴曦都插科打诨过去了，这次江徊昂随意听了一耳朵，知道江上阳在努力帮裴曦的成绩推上高考二线，而且这还是裴劲英的要求，就不由自主地多注意了一些。 裴曦听江徊昂这么一说，立刻就对江上阳挑衅地递过去一个眼色，江上阳岿然不动道：“爸，没事，我有分寸的，而且裴曦也很有精神呢。” 最后那句话那叫一个意味深长，江徊昂看了一眼精神奕奕的裴曦，顿时同意地点点头，裴曦得意得都翘起来的尾巴瞬间就僵住了，江上阳暗地里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充满了狡黠的意味。 “不过还是要注意饮食和作息，免得考试的时候出了岔子，”江徊昂拍了拍江上阳的肩膀，“我煮了点宵夜，你们下来吃。” “嗯，好。”江上阳和裴曦立马就答应了，江徊昂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一手把江上阳带大的，那手厨艺连裴劲英都觉得好，只不过他很忙，都没什么空下厨，今晚也是看到两个孩子忙着复习还没睡，他才煮点东西犒劳一下他们。 江徊昂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江上阳和裴曦吃得心满意足，他们脑子再好，在这么短时间内一个要帮忙一个要努力，把成绩提高到对比起原来不可思议的程度也是很困难的，江上阳是不想在裴曦面前砸了招牌，裴曦是裴劲英的要求就习惯性服从，所以两个人还是挺拼命的，尤其是裴曦，都眼见着瘦了一圈了，曲线流畅的肌肉都不那么明显了。 江徊昂问了一下他们的复习情况，江上阳的成绩肯定是不怎么需要担心的，裴曦的倒是还在三线边缘徘徊着，离目标中的二线最低值都是天差地别的差距，江徊昂听了，还安慰他说没考上二线就算了，到了他们这种地位，别的国家不好说，在北联盟国想进哪个学校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要是裴劲英真的动家法，江徊昂表示他也会帮忙劝着的，他觉得裴劲英就是瞎折腾他亲儿子，平时问都不问一句，临了考试才来定标准，不是瞎折腾是什么？ “江叔叔你就放心吧，”裴曦倒是不在意他老子的神来一笔，他都习以为然了，“我肯定能考上的，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套麻袋威胁改卷老师的能力还是作弊的能力？” 裴曦：“……”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 番外：高考警戒（四） 铁一样的事实证明，青梅竹马的优势无可比拟，江上阳还是非常了解裴曦的，当加班加点复习了半个月之后，裴曦做了一批测试模拟卷，江上阳预估着这分数最多就在三线分数最低值的正负十五分左右徘徊着，裴曦一听，这可不行啊，离目标线距离太远了！ 于是裴曦就忍不住开始动歪脑筋了，翻来覆去一想，便想要弄个什么反搜索反屏蔽的接收器，弄个内置的微型耳麦，戴个可接收监控的隐形眼镜，最后找人来给他在考场外面传答案，江上阳听得嘴角直抽，毫不犹豫地镇压了他这一异想天开的想法——裴劲英的儿子考个试还要作弊，而且是启用特工级别的行动和配置，他都替脸皮塞城墙的裴曦不好意思了！ 裴曦几度抗议，但是都被江上阳毫不留情地反驳镇压了，最后还把裴劲英搬了出来镇场子才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不得不继续挣扎在苦逼的高考复习之中，有一次裴曦直接趴桌子上睡着了，结果说梦话的时候还在背古文，江上阳不经意听到，立马忍笑忍得肚子痛，在裴曦醒来之后还拿这个梗嘲笑他，裴曦就阴森森地笑了笑，把他按倒在地上剥了衣服……挠了他一顿痒痒——注重形象的江上阳最恨这种事情了，于是气势汹汹地把裴曦“暴打”了一顿，两个人再次“誓不两立”！ 当然，誓不两立的两个人转眼就又一起狼狈为奸了，裴曦只当江上阳是在跟他按摩，可把江上阳给气的，转眼就修改了他的学习计划，裴曦一看，得，原本还能一天睡六个钟头，现在改为四个钟头了，简直不想让他活了的节奏啊……他就知道江上阳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没关系，反正他看到江上阳吃瘪也觉得乐开花。 于是乎两个人又据理力争互相扯皮了半天，最后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江上阳略胜一筹，没办法，谁让裴妖孽难得求到他头上，又有裴劲英给他当靠山呢～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情可不多见，总要坑回本来才划算啊！ 接下来的半个月，裴曦继续在各个高考科目之中连轴转，其中还有好几门实践科目是他之前缺考的，这会儿需要提前补考，江上阳亲自压着他去考试了，还好都不难，一般都是稳过的，三下两下出了成绩，回头再和其它高考科目一起算分，江上阳研究了一会儿，倒是发现那些实践科目给裴妖孽拉了不少分，综合成绩一算起来，想上二线估计也没那么难。 但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是了，唔，目测裴曦得再瘦上一圈才行……坑妖孽计划2.0版本，启动～ 紧赶慢赶着，江上阳在高考前两天逼着裴曦把他的学习计划全部搞定了，裴曦的黑眼圈都快比得上大熊猫了，连腹肌都小了一圈，咬牙切齿地表示这辈子再也不想上学了，江上阳却是怜悯地告诉他大学还有四年呢，要是裴劲英一个心血来潮要他硕博连读，起码得读到三十岁……咳咳，那个就扯远了，大学四年还指不定怎么让裴曦要死要活呢，这个时代的大学作为高学历教育的学府，可不像是几百年前的学生那样只是换个地方打游戏，很多课程都严格的很，裴劲英不需要裴曦读得多好，但起码毕业证还是要的——这个时候的江上阳并不知道后来的裴曦的确是没有读大学，他甚至离开了北联盟国，多年了无音信，联络不再。 再一次做完一套模拟测试卷之后，江上阳预估裴曦的分数可能离二线还差个二十分，这二十分只能靠他在考场上的超常发挥了，呃，也考验裴曦的人品，万一江上阳没押中题的部分特别难，一分都拿不到，那裴曦就分分钟被坑死了。 考前最后一天，江上阳很仁慈地给他们两个人一起放了半天假，去看了一下考场，他们被分到同一个学校考试的，只是考室不同而已，看完之后他们就回江家，忙不迭去让厨师给他们准备了个大餐，力求精神饱满地去参加为期三天一共六大科目的考试。 吃得肚皮滚圆之后，江上阳和裴曦躺在花房的花架子下面消食，江上阳迷迷糊糊地有点想睡个下午觉，但又想起一件事，问裴曦道：“明天就考试了，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裴曦反倒不解地说：“回去做什么？” 江上阳揉了揉吃撑了的肚子，“裴伯伯难道不用跟你交代什么吗？或者鼓励鼓励你之类的。”江徊昂昨晚就把他们俩叫过去，让他们平常心考试不用有太大负担了，江上阳的成绩一向都好，江徊昂要烦恼的只是考虑哪个学校更方便他儿子上学，主要还是叮嘱临时被裴劲英坑了一把的裴曦。 裴曦闻言，嗤笑道：“你觉得我爸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么？” “呃……”江上阳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裴劲英对裴曦完全是放养式教育，有时候半个月不见人了，联系不上，江上阳都会让人去找找他是不是死在哪个角落里了，裴劲英这个当爸爸的反而毫不知情，江上阳问起的时候他还很奇怪地问裴曦难道不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待着吗？ 裴曦这点倒是随了裴劲英，冷情冷性的，并不在意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东西，“我爸要是真的这么干了，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江上阳侧过头看过去，此时的裴曦腿脚健全，一头短发干脆利索，相貌和十一年后没太大的区别，只是眼神没有那么深沉，眸子没有那么黑不见底，浑身都透着一种藐天蔑地的嚣张和放肆不羁的傲气，好像全世界都能被他踩在脚下似的，疯狂之中又洋溢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冷静，真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要不是裴劲英出了声，估计他都没打算上考场。 “看着我做什么？爱上我了？”裴曦突然对着他邪肆一笑。 江上阳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不爱你？都牺牲一个月复习时间来帮你逃脱家法了。” 这家法本来就是被你坑出来的好吗……裴曦眼皮子一跳，转眼就恶劣满满地道：“那我给小太阳以身相许好了～” 江上阳刚想吐槽几句，结果裴曦的通讯器响了，他就没出声了，裴曦瞧了一眼通讯号码，懒洋洋地接通了，“嗯”了几声，全程没多说第二个不同的字，没一会儿就挂断了，江上阳看了看他的脸色，问：“元家那个小子？也跟了你两三年了吧。” “嗯，”裴曦摩挲了一下外壳冰冷的通讯器，笑得懒洋洋的，像是一只餍足的猎豹，“说是祝我考试成功。” 江上阳不置可否，“你倒是对他还算上心。” 裴曦想了想，“小狼崽子一只，很有潜力，养着挺好玩的，有时候跟狗一样粘着你就不放了。” “既然是狼崽子，再像是狗也是狼，”江上阳提醒他，“狼是养不熟的，你别被他反咬一口了。” 元伍比裴曦小两岁，比江上阳小一岁，现在在读高一，但是就像是裴曦评价的那样，带着狼一样的狠意，在裴家的地下产业里也做得有模有样的。 裴曦倒是起了点兴趣，“要是他有这本事，我倒是挺期待的。” 江上阳嘴角一抽，“你就是闲着没事干。” “无聊嘛，”裴曦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而且我爸说了，我想要他的位子，就得自己去抢，那我总不能用他的人手来抢吧。” 可惜后来他的人害死了他爸。 现在的江上阳倒是也没太留意元伍的事情，这样的私生子对于地位达到裴江两家这种程度的人来说，距离还太远了，“毛都没有长齐就想要裴伯伯的位子？先把高考考了再说吧。” 裴曦低笑几声，变声期已经过了的声音很动人，“晚上一起洗澡，让你看看毛有没有长齐。” “滚远点，耍什么流氓，废了你。” “小太阳不要那么口是心非。” “非个头啊……” ------------ 番外：高考警戒（五） 第二天就是高考开始的第一日，江上阳和裴曦前去考场的队伍可谓是浩浩荡荡……那是不可能的。 裴劲英那边压根没把高考当回事，江徊昂又对江上阳很有信心，他们的手下虽然想讨好少主子，可是老大都没觉得有什么，他们不好太殷勤，裴曦和江上阳又是结伴同行，自然就懒得让人弄个大阵势来招人耳目了，只让司机低调地把他们送到考场门口，倒是元伍似乎很有心，还亲自来了一趟，江上阳站在一旁看着他跟裴曦说悄悄话，一副贴心小棉袄的样子，他也不甚在意，对于现在的江上阳来说元伍的存在就是裴曦的床伴兼之随手收下来的随从小弟而已。 江上阳翻看着手里的小册子，拿出笔在一些重点内容上打了个勾，因为起得挺早，所以他和裴曦还来得挺早的，离开考还有一个钟头，第一科靠的是万年不变的语文，其中古文的占分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可惜裴曦的古文分分钟能让所有老师都想拿根绳子吊死自己，江上阳打算让裴曦在进考场之前临时突击一下，加深印象，虽然说临时抱佛脚不一定有用，但好歹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不折腾折腾裴曦他就是心里不顺畅。 江上阳虽然比裴曦矮多了，但是他才十七岁，也有一米七五了，身形不胖，瘦削却匀称，穿着白衬衫站在那里，衣服的扣子摆弄得整整齐齐，因为家境的关系并没有少年时期的青涩稚气和中二，温柔又优雅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少女小说里万年不变的校园王子，很多人早早来到考场，然后就被站在大树下面的江上阳吸引了注意力，男生还好，泛两句酸就过去了，倒是很多不清楚江上阳身份的女孩子们纷纷含羞带涩地偷偷看着他，见他一个人似乎也没有同伴，有些胆大的就大大方方来搭讪求通讯号了，江上阳很客气地一一婉拒，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少年，他对勾搭小美女实在没什么兴趣。 裴曦隔着不远处瞧着，心道假斯文就是假斯文，这种时候也装模作样的，让那些少女心的家伙对他的温柔体贴念念不忘，以后肯定也是个情场高手。 元伍见裴曦跟自己说着说着就走了神，有点奇怪，结果顺着他的视线一看过去就不奇怪了，不用说，裴大少爷看的肯定不是那些姿容各异的女孩子，而且被女孩子包围在其中的江上阳，风度翩翩的样子，又有谁能想象他是地下世界走出来的大少爷？如果说元伍对裴曦的想法是对权势地位的追逐和想把他踩在脚下的征服，那么对待江上阳，元伍就只剩下彻彻底底的嫉恨了——凭什么大家都是出自地下世界，在这个大浑水池子里浸泡着挣扎着，连裴曦都免不了一手血腥浑身戾气，偏偏就只有江上阳仿佛出淤泥而不染，永远能够躲在江家和裴曦的大伞后面，一身干干净净，比高贵的王子还王子，要是他是个单纯的小白兔，那么元伍估计就会鄙视他不屑他，可是江上阳不沾血也能制胜于千里之外，脑子，口才，这些东西都能被他当做武器，或许很多地下世界的人都很少用得到这些，可是不妨碍他们对这样的人的尊敬，谁家没几个赛诸葛的军师点兵点将出谋划策？就连崇尚暴力的裴曦虽然总是对江上阳嫌三嫌四，可是他自己也是智多近妖的人物，关键时候，他相信的依旧会是江上阳。 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好像和别人的都是不一样的——这样的念头在元伍心底里扎了根，直到十几年后，他仍然为这个事实而深深地妒忌着。 元伍想，他可以崇拜裴曦甚至羡慕裴曦，可是江上阳那样的人物，是他们这种生来就在泥泞里又不得挣脱的人最为嫉妒的…… “你回去吧，”裴曦漫不经心地道，“不用再过来了，考个试而已，多点儿事？” 元伍知道他要去找江上阳了，当时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他忽然忘记了自己要在裴曦面前装乖示弱的原则，鼓起勇气问：“裴少，你是不是不喜欢江少压你一头？” 元伍说的意思简单，内里的含义却丰富，裴曦和江上阳分别是裴家和江家的下一代继承人，而北联盟国9区就两家三帮四派，蛋糕就那么大，以裴曦的野心和裴家的威望，怎么会不想吃更大的那一块蛋糕？他想，要是分化了裴曦和江上阳，那么后续很多事情都值得操作了。 结果裴曦听罢之后，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然后开玩笑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小孩子果然都是天真烂漫啊，不错，好好保持。” 裴曦说得那么轻松亲昵，好像在夸奖人，说完之后还噙着笑离开了，站在原地的元伍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还没张开的小脸上煞白得厉害，在六月艳阳天下出了一身冷汗，看起来几乎摇摇欲坠。 裴曦走到江上阳身边，亲密地挽住他肩膀，对还围着他的女生邪气一笑，故意亲密地亲亲江上阳的脸颊，对她们说：“不好意思啊，你们能走远点吗？我有点吃醋了。” “嘶！”一众女生们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裴曦的相貌俊美，轮廓曲线分明，身姿高大英武，到底是大家出身，再混不吝的也浑身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气优雅，和江上阳的那种可以写进教科书里的标准礼仪不同，他的高贵是一种极带侵略性的，好像看一眼就能刺破你的眼球，加上那天然带着讽刺的调子，让胆子不大的人实在是又爱又恨，那些围着极有深意江上阳的女孩子自然都不是能和这个野兽派大少爷对抗的，很不自在地纷纷退散了。 等那些女孩子走远了，江上阳便一巴掌糊在裴曦脸上，推着他离自己三步远，两个人一起长大，互相挡桃花的事情干过无数，江上阳还帮裴曦打发过好几个纠缠不休的男男女女都有的床伴呢，不是好心，而是裴曦当时心情不好火气上头了，差点把人弄死，场合不对，他不想惹来一身麻烦，就只能帮裴妖孽善后，顺带在事后讹诈他一笔了。江上阳本身也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冷心冷情，不喜欢被这些在他眼里还是小孩子满脑子只知道爱情的女生缠着，只是性格使然，不方便一口气把他们打发了而已，裴曦倒是及时出现帮了他大忙，不过这也改变不了江上阳嫌弃他的事实！ 裴曦被顺势推开了，装作泫然欲泣状，“吃干抹净就过河拆桥，没想到小太阳你居然是这种人！” 江上阳觉得受不了，“当着你小情人的面，能不能收敛点？”他往元伍原先站着的位置看了一下，元伍脸色苍白地和他对视一眼，随即就转身跑了，一副小三遇到正宫不敌又不甘心的架势，江上阳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个被他认为很有野心反骨的男生其实也挺不靠谱的。 裴曦倒是一如既往的拔X无情，笑嘻嘻地道：“你都说是小情人了，哪有小太阳你那么重要～” 江上阳“嘁”了一声，裴妖孽的废话里十句有一句能听的就差不多了，真真假假的永远没什么真心，左耳进右耳出都是在浪费时间，江上阳压根没听进耳朵里，直接把手里的小本子拍在裴曦脸上，很温柔很残酷地说：“裴少，把我勾过的古文都背一遍，二十分钟后我抽查完了默写再进考场！” 被糊了一脸的裴曦：“……”早知道让元伍别那么快走了，好歹他就不用自投罗网了…… 对于能玩枪能耍刀能砍人能算计几乎上天入地的裴家大少爷来说，古文绝壁是他最大的敌人没有之一，就算是欢喜冤家江上阳，也常常是被他压一头的，可是古文这东西学不好骂不得打不死，还要苦逼地考试，份量还占据得不少，美名其曰保护文化遗产，裴曦觉得高考完了之后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沾这玩意儿了！ 在古文面前非常苦命的裴大少认命地背了一遍默写了一遍，才被江上阳放进了考场，他们在同一个学校，不过教室不在同一栋楼，江上阳拿着裴劲英的照片来威胁裴曦不让他大闹考场，才放心地去了自己所在的那栋楼，唉，这种做人保姆的事情实在是心累的，可是只要能看到裴妖孽憋屈的样子，别说做一个月，做一年他也乐意啊！ 当然，这个时候的江上阳一点儿都想不到在十几年之后，他的确有了这么一个给裴曦做保姆一辈子的机会，可惜后来的他坚决表示——妖孽，我们不约！ 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不是江上阳能够说不约就不约的了，很多年后江上阳回想起自己在年少时期的这么一个想法，只有一句话想对自己说——年纪轻轻什么的，果然就是太甜太天真了！ ------------ 番外：高考警戒（六） 对于江上阳来说，考个试还是很轻松的，两个半小时的考试，两个钟头就做完了，然后细致地检查有没有疵漏的地方，对比起来，裴曦那种半个小时都坐不住的人就痛苦了，之前在家里做试卷看书之类的，他都是翘着二郎腿或者直接把两只脚放在桌子上，总之就是坐没坐相惨绝人寰，在考场里可就没那么方便了，他坚持了一个小时，就忍不住动来动去，监考老师过来警告了他几句，还好这个时代是即使在同一个教室，里面也有相当大的空间保证不会相互影响，不然裴曦肯定会被前后桌直接投诉的。 裴曦死性不改，恶狠狠地把监考老师瞪走了，好险还记得江上阳威胁他不能在考场闹事的事情，所以没有做得太过分，只能保持一副凳子上长了钉子的状态继续苦逼地写卷子，好不容易写完了，便把试卷一扔，直接出考场了，还好现在离考试结束只剩下十几分钟，提前交卷没什么问题，苦逼的监考老师还特意帮他检查了考试信息有没有填好，好及时把人叫回来。 江上阳也预估着时间交了卷，一走到教学楼楼下，就看到裴曦优哉游哉地晃荡过来，一副没什么压力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考得很好呢，结果江上阳眼一撇，凉丝丝地问了一句：“怎么样，能有A-么？” 裴曦瞬间就蔫了，挠着下巴想了想，“那什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下一句是什么？” “……”江上阳翻了个白眼，“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你进去考场之前不是刚好背过吗？”江大少爷对自己的押题也是很有信心的。 裴曦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太紧张，就一下子给忘了么！” 江上阳唾弃他，“信你才有鬼！”紧张？明明是那个考室的监考老师和学生该紧张吧！ 不过裴曦最艰难的语文考完之后，后面的科目都算是比较有把握的了，但是能不能上到裴劲英要求的二线大学的成绩，这个就真的是靠裴曦的人品了，江上阳和他紧锣密鼓地考了三天，考到第三天的最后一科，因为比较难，他们都没提前交卷，而是随着人流一起出来的，那些普通的学生们都一副大劫刚过的庆幸模样，有的高兴有的落寞，即使到了这个时代并不是高考定终生，但是这场考试的意义也比以前更重大，因为高考的制度改革得更加人性化和科学化，很多人的未来工作方向都能在高中时期看到雏形，并且在这场考试中决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合适去做他们心目中的工作，在这样的气氛下，裴曦和江上阳这两个处境和旁人略有不同的少年也被感染了一些，不约而同露出一个笑容。 “晚上去吃大餐呗～”裴曦勾住了江上阳的肩膀，两个人并肩往外走，“我请客。” 江上阳顿时鄙视他，“你痴呆症发作了么，晚上要办毕业聚会，你的那份钱我早就帮你交了。” “……”裴曦嘴角一抽，“我为什么要参加一群一学期都说不上三句话的人的毕业聚会。” 江上阳毫不犹豫地道：“过去帮我挡酒啊！” 裴曦：“……”你以为你结婚呢？ 虽然说得很不乐意，但是裴曦还是跟着江上阳去预定好的那家酒店参加毕业聚会了，进门的时候一看那标志，得了，还是裴家在阳光世界投资的产业，裴曦毫不犹豫地要了个豪华套房来休息休息，江上阳趁机分别跟江徊昂和裴劲英报告了一下他们考完试的消息，说来也奇怪，裴劲英和裴曦父子俩基本上没什么交流，有什么事情大多数情况下反而是江上阳跟裴劲英说一声，裴曦还调侃过他才更像是裴劲英的亲儿子，江上阳对此很无语，在他看来，裴家父子俩明明就是别扭而已，裴曦老崇拜裴劲英了，结果老是不和他亲近，裴劲英平时忙得很，吃个饭都要预约，但是江上阳每次给他拨通讯说裴曦的事情，哪怕他一副“我在忙”的架势，但是每次都会听完，第一时间给了反馈，他们俩这样不是别扭是什么？ 果不其然，江徊昂给了裴曦和江上阳一些勉励，还承诺明天给他们做一顿饭犒劳一下，这个非常实在，裴曦和江上阳都表示很期待，而裴劲英听罢之后，“嗯”了一声，就说等成绩出来再看看，江上阳立马给裴曦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裴家的家法太恐怖了，硬骨头的裴曦领教过三次，每次都历历在目绝对不想再有下一次，可见这个家法是如何可怕的了。 毕业聚会上，还真的有人连裴曦都没认出来，虽然裴大少很高调，但是他逃课太多，上课基本上除了和江上阳说话，其余时间就是睡觉，上课就睡下课就闪，还很不好惹，班里的人都已经把他隐形化了，有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估计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倒是对江上阳这个学神非常熟悉，看到他身边跟着个懒洋洋的裴曦，还以为他是带“家属”过来了，看得江上阳眼皮子直跳，毫不犹豫地把酒塞给裴曦，而酒量好的裴妖孽都来者不拒，倒是在毕业聚会上搏了全班人的好感，只是他不稀罕就是了。 考完试之后要等十天才能查成绩，因为很多考试都是走电子版的，效率很快，好生忙了一个月的裴曦和江上阳暂时也不想出门，只想好好休息几天，于是两个人都在江家大宅里窝着，好吃好睡，把之前瘦掉的几圈肉补回来，裴曦都很心疼地表示他的肌肉快瘦没了，学生什么的太辛苦了，他打架打一个月都没这么瘦过，江上阳倒是很高兴，他早就对裴曦那一身漂亮的肌肉羡慕嫉妒恨了，这下好了，大家又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裴曦呵呵两声，心道就算没有肌肉，他也能一个人撂倒十个小太阳！ 考完试之后没两天，就算传统的端午节了，北联盟国里的很多区域都属于曾经的古天朝，对于这些传统习俗还是很在意的，江徊昂还不辞辛苦地一大早起来包粽子，除了给两个小的投喂，还要给裴劲英那边送去一份，如今的裴家家主还是很接地气的，喜欢吃这些小东西，平时不会太重口腹之欲，过节的时候还是可以放纵一下的，所以江徊昂一大早就把裴曦和江上阳从床上揪了起来，要他们一起帮忙包粽子。 江上阳和裴曦面面相觑一眼，顿时傻了——他们完全是君子远庖厨的类型，不会包啊！ ------------ 番外：高考警戒（七） 包粽子？这是一个技术活儿，对于连厨房都没怎么进过的人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裴曦和江上阳笑眯眯地在江徊昂面前大言不惭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虚心学习争取包出最完美的粽子，在江徊昂一掉转头之后就面面相觑，同时上演了什么叫做“一脸懵逼.Gif”。 =血=！他们连方便面都没泡过好吗！就算是出去生存大挑战的裴大少爷也是直接啃压缩营养剂也不想碰厨具的！ 但是江家家主开口，两个小辈能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只能挽起袖子露出一张“包在我身上”的胸有成竹脸，没办法，江徊昂一副“你们俩也长大了应该孝敬孝敬老人家”的表情太明显了，裴江两家虽然是在地下世界里混着，不过两边的教育都讲究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传统思想，跟别人干架没关系，抢生意黑吃黑没关系，抡搬砖套人麻袋都没事儿，但是重点是不光要孝顺自己的直系长辈，也不能随便欺凌无辜的老人和小孩，裴劲英虽然黑白通吃，但他一辈子光明磊落，大有古代那种绿林好汉的侠盗风范，不然也不会引得那么多人对他争相折服，江徊昂就更不用说了，能和裴劲英当拜把子兄弟，三观肯定差得不远，而且江徊昂还更加温情一点，所以在他们两个长辈的教导下，裴曦和江上阳还是非常孝敬长辈的，就算是裴曦那么混账，实际上他也没有随便跟老人和小孩动过手，还试过在打架的时候有小孩子闯入战局里差点被棍棒扫到、裴曦骂着娘护住他干掉所有人的事情，不然江上阳就不是嫌弃他而是厌恶他了，江大少的三观可比他正直多了。 厨房里，白花花的一袋子糯米和黄绿色的粽子叶明晃晃摆在那里，还有江家的厨师一水儿从冰库里拿出来的食材，以供他们自由发挥，江徊昂很有大将风范地大手一挥，道：“上阳，你把糯米洗了，阿曦，你洗粽子叶，我处理那些肉，现在就开始干活吧，裴哥他刚打电话说中午改道来这边吃饭，你们动作麻利点。” 裴曦和江上阳伪装二十四孝好孩子，“好～” 但是，谁能告诉他们怎么洗糯米以及洗粽子叶？这是一个很好很强大的问题。 其实也是江徊昂疏忽了，他虽然比较关心小辈的成长问题，但是他也很忙，常年不着家，在他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被放养的，所以自动自觉地就学会了做饭，最起码学点生活技能不至于饿死自己，很不赶巧的，裴曦和江上阳都是他们两兄弟的老来子，意思就是出生之后就是大少爷的命，还赶上了一个好时代，科技发展那叫一个迅猛，自动做饭做菜的设备早就普及了，更不用说裴家和江家还养着一群下属和厨师，哪个有空给他们喂一顿都行了，出去外面跑，吃外卖都能空中加急快递，要么就各种压缩营养剂直接当饭吃，对于裴曦和江上阳来说，什么技能都可以考虑，做饭这种事……还真的没有在他们的清单上出现过，ORZ。 于是乎江家家主默默地看着他家亲儿子把洗糯米结果把糯米哗啦啦地顺着水冲走、看着他家侄子洗粽子叶结果把叶子洗得七零八碎……那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然后江徊昂就抽了抽嘴角，对他们进行了二十分钟的思想教育和技术指导，再把糊了一脸血的裴曦和江上阳赶回去——继续洗！“不会干”这个借口在他这里行不通！ 裴大少和江大少继续苦逼地洗糯米OR粽子叶，不约而同地后悔昨天不订几盒粽子回来孝敬两位“老爷子”，看来他们的孝顺功夫果然还不到家啊…… 好不容易洗好了糯米和粽子叶，裴曦和江上阳对视一眼，都觉得他们是把自己给洗了一遍……啥也不说了，先回房间换个衣服再回来，呃，继续洗。 江徊昂虽然很嫌弃他们的劳动成果，但是看在两个小辈是第一次干活儿的份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等到裴曦和江上阳换完衣服回来，他就给他们一人戴了一条围裙，还非常有兴致地拉着眼皮子有点抽搐的两个小孩来了一张大合照，背景是乱糟糟的厨房和乱糟糟的食材，意外地丰富啊…… 咔嚓一声，一张三人合照就拍好了，江徊昂用虚拟屏放大出来，可以看到他还是一副很认真严肃好像在工作中的表情，旁边是两个已经长得十分高大的孩子，江上阳一向能管理自己的情绪，所以即使穿着一条上面印着小花的围裙也笑得优雅有礼，好像在演什么食神大师偶像剧似的，倒是戴着小鸭子围裙的裴曦黑着脸，撇着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还是站在了江徊昂旁边，任由这位叔叔搂着自己的肩膀，大有“你这么任性我就迁就迁就你”的傲娇范儿。 江徊昂端着一张严肃脸想，他和裴劲英都好几年没正儿八经地和他们儿子来玩过亲子活动……话说江老爷子，你真的相信裴劲英这三个字会和亲子活动这种东西拉得上关系？裴曦表示他拒绝相信。 拍完照片之后，江徊昂就直接把虚拟屏找好角度放在一边，把他们制作粽子的全过程拍下来，回头剪辑成亲子活动的视频，江上阳从小到大，几乎每一年都有这么一个视频，当然，每次裴家父子俩都会出镜，尽管无数次江上阳觉得裴曦心思莫测好像谁都没放在眼里，但是偶尔间去看那些视频，他就会恍然想到原来曾经他们也有那么像是一家人的时候，只是裴曦的放/荡不羁和血腥残忍淹没了很多东西，以至于江上阳总是很难想起那些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好不容易把各种肉、菜、花生豆子之类的食材全部准备好，江徊昂把东西归类好，然后就表示——可以开始包粽子了～ 裴曦和江上阳：“……=血=！”原来忙了那么久，都还只是包粽子的前序步骤而已！ ------------ 番外：高考警戒（八） 尽管心里有无数的槽点想要吐，但是长辈这么兴致勃勃，裴曦和江上阳总不好说一声No，只能舍命陪君子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再看看对方身上的搞笑围裙，难得有了一种大家同在一个战壕里的惺惺相惜之情——果然患难才能见真情啊，XD。 可是，对方穿围裙的样子还真是……噗哈哈，拍桌狂笑，绝对是一辈子的黑历史！ 江徊昂给他们俩示范了一遍，先是把洗干净的粽子叶卷成漏斗的模样，然后把浸泡过的糯米塞进去，不要塞满，压实，再放馅料，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口味，江徊昂就放了最简单的腊肉和花生，然后裹成三角形，再灵活地用绳子给它来了个漂亮的五花大绑，一个三角粽子就搞定了，全程不需要一分钟，动作轻快又好看，不愧是一进厨房就是霸主的江徊昂，作为裴曦保镖的潘戎那么会做饭，其实也是跟着江徊昂学了好一阵子，才会在厨艺上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看着江家家主做这种事好像非常干脆利索不怎么费力的样子，裴曦和江上阳就信心满满地把手洗干净，也开始包粽子了，要知道裴曦的手上功夫可是非常厉害的，所有武器在他手里都听话得不得了，连很多乐器他都会使，江上阳也觉得自己的手工能力不错，他还拿过模型大奖呢，名副其实的多方位全面发展的学神人物，难道一个小小的粽子能够难得倒他们两个人？ 答案是，能。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十五分钟后，裴曦和江上阳看着自己手里残破的粽子叶和洒了一桌子、一围裙的食材，再看看对方凄惨的模样，默默地重新拿起两片粽子叶——继续！他们就不信邪了，人都能兵不刃血干的掉，他们还能奈何不了粽子这玩意儿！？ 江徊昂瞧了一眼，很欣慰地想这一幕应该发给裴劲英看一看，这两个小孩非常有斗志呢！ 家长的逻辑永远是很神奇以及深不可测的东西啊，XD。 裴曦和江上阳斗志熊熊燃烧，心气也被激了起来，可惜粽子大业却不是光凭一口气就能干好的，裴曦虽然手巧，但是总是会用力过度，“啪叽”把粽子捏散了，江上阳还不如裴曦呢，他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粽子叶都合不拢，于是乎又半个小时后，他们收获粽子X0，收获大花脸X2，收获被弄得乱七八糟的食材X若干，ORZ，偷偷在门口围观的厨师们表示给两位少爷跪下了——QAQ这是要包个粽子就把冰库都给清空的节奏吗？看来他们的晚餐不是粽子就是清炒西北风了…… 默默地“……”了半晌，裴曦和江上阳再度回房间换衣服……不对，是去洗把脸，嘲笑一下对方的包粽子技术之烂，好来提升提升自己的自信心，所谓友谊的巨轮真是说翻就翻！ 第二次返回厨房重地，裴曦和江上阳终于不得不耸拉着脑袋去跟江徊昂请教包粽子的技巧了，江徊昂心里觉得十分好笑，面上倒是一派正色，好像是一个非常正直可靠的长辈似的，然后手把手教他们如何包粽子，为了尽快掌握其中的技巧，裴曦和江上阳对视一眼，不得不把友谊的巨轮捞回来，通力合作，把技巧点学会之后互相分享一下，等到把第一只丑兮兮的粽子包出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又把友谊的巨轮推翻了，翻脸的本事比女人还夸张，一个淡定毒舌一个大肆嘲笑，力图把对方的粽子贬低到地心里！ 江徊昂看了一眼他们俩耗费接近一小时的劳动成果，很中肯地评价道：“真丑。” 裴曦和江上阳：“……”还能不能好好地做父子OR叔侄了？摔！ 江徊昂看中两个已经长得很大只的少年拉长了一张脸双双表情他们的心灵受到一万吨的伤害，嘴角不自主的露出淡淡的微笑来，想当年裴曦和江上阳前后脚出生，还只不过是裴劲英和他连抱一下都觉得会被他们不小心捏坏的小东西，结果一不留神就长得这么大了，总感觉有点错过了他们的成长期呢。 不过有了第一个成果之后，后面的陆陆续续就容易多了，江徊昂把他们教会后也撒手不管了，让他们一边儿玩去，包够两百个再说，江徊昂自个儿拿了一堆粽子叶和食材在一边认认真真包粽子，除了非裴劲英的那一份之外，他们还有不少过命交情的兄弟们要给一份呢，虽然裴家的关系跟他很亲近，但是厚此薄彼不好，反正有时间又不怎么费力气，就干脆一起包了，还能免掉过节费呢——没错，后来的著名财阀江家的老家主就是这么精于算计，所谓商人本色嘛，即使是混地下世界的时候也毫不逊色，处处都跑出来刷存在感。 两百个的数量简直听得人嘴角抽搐，裴曦和江上阳被五雷轰顶了一分钟，不得不任劳任怨地继续包，他们一开始的确乖乖地包了一堆粽子，但是包着包着就看到了旁边的一堆食材以及厨房冷库里琳琅满目的东西，顿时起了别的心思，两个人眉来眼去地交流了一会儿眼色，然后愉悦地达成共识，默契地偷偷打开冷库去拿自己看中的食材了，那什么，既然是包给各位长辈吃的的粽子，那么风味独特一点才能够更加体现他们的拳拳关切之情啊，不是么～ 就在江徊昂不知情的时候，裴曦和江上阳两个人已经在暗搓搓地使坏了，什么巧克力咸味粽子、红豆海虾粽子、苦瓜粽子、南瓜老干妈粽子……怎么样千奇百怪就怎么来，力图开发出新口味的粽子，以供各位他们老爸的兄弟们在这个美好的端午节里好好品尝，过一个他们毕生难忘的粽子节！ 没错，后来名镇一方的审判者大BOSS裴曦和在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商界有统治地位的江上阳，在年少时候还是一个童心未泯、偶尔坏心眼起来就联合在一起破坏了MAX的小少年而已，即使再怎么样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很多东西都的确已经被仇恨和生活改得面目全非。 包了一早上，成堆的粽子就像是小山一样堆在了厨房的案板上，两个小辈的包粽子即使也得到了质的飞跃进步，江徊昂表示很满意，让裴曦和江上阳把粽子装进专门的蒸炉里蒸熟，然后分批装进袋子里发放给其他人，他们自己留一份尝尝口味就够了，裴曦和江上阳非常乖巧地按着他的话做了，私底下则是很狡猾地把他们包的粽子全部归类在送出去的那一份，而江徊昂包的那些，他们就挑了他们一家喜欢的口味放在一边单独蒸好，然后分装，换了衣服出去跑了一趟，有几个比较亲密的长辈还是需要他们亲自把粽子送到对方手里的，祝福一声节日安康就行了，还被几个长辈拉住问了一下高考考得怎么样，顺带发了个大红包，表示提前庆祝他们考出好成绩，江上阳拿得毫不亏心，然后斜睨裴妖孽——这家伙指不定会不会发挥失常呢。 裴曦呵呵两声——小看我？等成绩出来了吓死你！ 江上阳挑眉——等着瞧呗！ 他们在心情很好地“打情骂俏”，至于收到他们包出来的惊喜粽子的众人们的反应……呃，这就不归他们管了，他们是信誓旦旦地表示那是江徊昂包出来的节日礼物！ 回到江家大宅的时候，裴劲英已经到了，身上还穿着挺正式的衣服，应该是刚办完事回来，裴曦和江上阳看到他，立马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叫了一声，裴劲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看到他们了，大展身手做好菜的江徊昂端着一碟清蒸鱼从厨房里走出来，对裴劲英道：“今天是过节，大哥你虎着脸做什么？两个小孩都被你吓到了。” 裴劲英不说话，只是无可奈何地看他一眼——他一直就是这么一张脸吧。 裴曦和江上阳则是偷偷翻了个白眼，要是裴劲英突然对他们笑，他们才会被吓到了呢！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裴曦和江上阳进厨房里帮忙端菜，今天中午就他们四个人一起过节了，也算是比较难得聚得这么齐，虽然两家人住的很近，但是不是这个忙就是那个有事，一般都是裴曦和江上阳两个人一起吃的情况比较多，倒是每逢过节，江徊昂都会亲自下厨，把他们叫到一起吃顿饭，也算是难得的温情了。 江徊昂还特意把一直在录像的虚拟屏摆放到饭厅里，拍下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吃饭的和乐融融的场面，后来的十一年里，江上阳偶尔翻到江徊昂给他剪录的视频，就发现这一年的端午，是他们四个人的最后一次有影像记录的聚会，视频里的裴劲英虽然不苟言笑，但是看上去还是年轻鲜活的样子，默默听着他们说话，偶尔还会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往事历历在目，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江徊昂把蒸好的粽子端出来的时候，亲自给众人分粽子，裴曦和江上阳拿到的自然就是他包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大粽子，而江徊昂和裴劲英……他们面前摆着的是两个丑兮兮的粽子，裴劲英看了，都忍不住流露出嫌弃和疑惑的表情，江徊昂看了，便装作不经意地道：“这是上阳和阿曦第一次包的粽子，丑是丑了点，不过应该不影响口味。” 裴劲英顿了一下，“哦，丑。” 裴曦和江上阳：“……”他们有一种把粽子抢回来毁尸灭迹的冲动……不对啊，他们明明把这两个粽子塞进粽子堆里试图拿去坑别人了，怎么又回到江徊昂手里了？！ 于是乎，裴曦和江上阳就眼睁睁看着两个老爸把他们包的丑粽子吃了下去，呃，还好第一次的时候用的馅料是正常的，两个地下世界的大佬并没有吃坏肚子…… ------------ 番外：高考警戒（九） 端午的亲子活动完了之后，裴曦和江上阳继续宅在江家大宅里好吃好喝养好肉，以告慰自己之前为高考忙活了一个月的辛苦之情，等到高考后第十天，大家伙儿万众期待的高考成绩终于要出炉了，此处应有掌声，啪啪啪～撒花～ 比起有裴劲英这座大山压在身上的裴曦，这次倒是江上阳更无所谓一点，成绩是早上九点出炉，七点半的时候裴曦就爬到他房间里来把他摇醒，要他帮忙找他的准考证了——没错，裴大少爷连自己的电子版准考证都忘记放在哪个文件夹了，但是要查成绩，除了身份ID之外还要对准考证号啊，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这几天都难得睡到八点才起床的江上阳被弄醒，一身低气压地瞪着裴曦，可惜裴妖孽才不是你瞪他他就知道错的，反而还理直气壮地催促他赶紧帮忙找，江上阳差点把糊他一脸血——到底是谁的准考证找不着了！让他来找算是什么鬼？！ 尽管很不想搭理这个烦人的妖孽，但是不搭理他估计会被烦死，江上阳只好爬起来接过裴妖孽的通讯器翻了翻，除了电子身份和通讯作用之外，现在的通讯器并没有几百年前的手机的功能那么多，毕竟有个虚拟屏或者电子版更方便了，通讯器则是作为更重要和小巧的东西带在身上，以防被粗心大意的人丢失，导致损失更大，不过基本的储存功能还是都有的，就像是个便携式的小U盘一样，高考的时候进考场之前刷一下身份ID就能把准考证一起刷进去了，也不知裴妖孽这个电子科技废材做了什么，能把自动下载储存的准考证也能弄不见。 耐下性子翻了好几个文件夹，才把可怜兮兮的准考证从回收文件中找出来，江上阳实在没忍住对裴曦翻了个白眼，“准考证都能顺手删掉，你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不看成绩了吗？” “估计是什么时候顺手给删了……”裴曦完全想不起来这件事，“而且什么叫做破罐子破摔，我还是很有把握能上二线的好吗！” 江上阳抽了抽嘴角，“那我就等着看你成绩了。”反正考不好会挨家法的人又不是他。 尽管对江上阳小看自己这一点很不满，不过还是等高考成绩出了再来说道说道好了，就算是没心没肺的裴曦想到他老爸的家法，也禁不住有点小忧郁了——万一真的没考上呢？真是细思恐极啊…… 不管裴曦考没考好，江上阳都是作壁上观的那一个，唯一的损失就是他会被裴妖孽找麻烦而已，但是能看裴曦吃瘪已经是最大的乐趣了，他的心态很好，没什么大压力，溜达溜达着去洗漱吃早饭了，唔，不知道裴曦要是没考好会不会跑去揍人，他还是吃饱点好了，最后要辛苦劝架的那一个还是他啊…… 裴曦也吃了一顿饱饱的早餐，就是气氛和江上阳的迥然不同，这种吃断头饭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凄凉。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点钟，北联盟国的虚拟网络瞬间就被考生们挤爆了，就算是江家的网络一向超级通畅，这会儿进成绩查询网站也延迟了起码三分钟，看得裴曦眼皮子直跳，还是江上阳用自己的虚拟屏先一步进去了，很镇定地把身份ID和准考证号输入进去，一查，综合成绩3S+，分数仅是差全体总分不到十分，虽然有看到说满分状元的，但也已经是妥妥的一线成绩的巅峰，江上阳把虚拟屏幕往裴曦那边亮了亮，淡定地一挑眉，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裴曦咕哝道：“书呆子就是书呆子，有本事你和我进竞技场啊……” 江上阳才不搭理他呢，以己之长克彼之短才是上上策，傻子才和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真刀实战地杠上！ 好不容易裴曦挤进去了，同样把身份ID和准考证号在对应的对话框里输进去，在指纹确认的地方一看，硕大的鲜红分数立马飚了出来，江上阳立刻好奇地凑了过去，一看，然后瞬间就和当事人裴曦同时：“……” 半分钟后，江上阳问：“今年二线的分数线是多少来着？” 分数线是同一时间公布的，裴曦去查了一下，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七百八十八。” 而裴曦的虚拟屏上显示的综合成绩A-，高考总成绩……呃，这种和高考二线最低分完全重合、一分不差一分不多的巧合还真是——完全就是狗屎运啊！ 除了这个，江上阳表示他没有其它形容词可以形容裴曦的运气了，虽然这个分数想填报二线的大学也只能填最差的那一个，还不一定能录取，但是好歹也上了二线啊！少一分他就要领家法了！但是多一分他也没有啊！ 江上阳看着裴曦的眼神都变了，他还一直觉得天天掉节操的裴妖孽的人品十分之糟糕，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能坚挺一把，简直是人品里的良心之作啊！ 裴曦在呆愣了几分钟之后立时就喜不自胜了，虽然他对高考成绩无感，但是他关心裴劲英给他施加的家法压力啊！其实考前一个月突击，他早就做好了要把家法硬扛过去的准备，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考上二线，狗屎运这个说法……裴曦自己都情不自禁地默默点个赞。 “还真是……”江上阳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结果裴曦大力地扑过来抱了他一把，在他脸上大大地“MUA～”了一口，“哎呦，小太阳，我真是爱死你了～！” “……死开点啊喂！”被亲得一身鸡皮疙瘩的江上阳炸毛了，踹他。 裴曦毫不费劲地镇压他，又在另外半张脸上“MUA～”了一口，如果他涂口红的话肯定了留下两个大大的对称唇印了，“功劳算你的，请不要推辞我对你的感激之情啊小太阳～” “裴少，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江某担待不起你的感激之情！” “别啊，我高兴着呢，快快快，咱来发个朋友圈，让他们看看裴大爷我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实在太不要脸了你。” “要脸呢，过来，咱来拍张合照，需要我再来一个感激的香吻么？么么哒～” “滚！” 于是乎，当天在上课的元伍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打开朋友圈，看到的就是一张被点赞了无数次的合照，上面是裴曦一口亲在江上阳脸颊上、江上阳隐隐露出生无可恋脸的场景，背后是两张成绩单，虽然分数有挺大的差异，但是对于传说中只是挚爱招猫逗狗的裴大少爷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值得称赞的分数了……而他和江上阳之间的亲密？得了吧，整个北联盟国9区谁不知道裴曦和江上阳一贯是相爱相杀的戏码，感情好的时候裴大少玩女人都能叫上那位江少爷，感情不好的时候两个人撕起来谁也不敢冲进去当炮灰。 元伍盯着合照上裴曦那张放肆张扬的迷人面孔，再看看他和传说中是他宿敌誓不两立的江上阳之间和谐的相处，默默攥紧了拳头，眼里阴霾一片。 ------------ 番外：高考警戒（十） 在朋友圈秀完恩爱之后——江大少爷表示拒绝这个对他和裴妖孽之间关系的误会解读——下一件事自然就是要跟裴江两家的两个爸爸级别的长辈告喜了，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出成绩的这一天，裴劲英和江徊昂都没有出远门，而是就近在9区里办事，裴曦和江上阳乖乖地先去找了江徊昂，把成绩单给他看一下，江徊昂把两个人的成绩单都认真研究了一遍，然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说：“不错不错，都是好孩子。” “……”“好孩子”裴曦和江上阳的内心不约而同地有点无语，他们已经脱离孩子这个年纪很久了好吗！ 江徊昂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他和江上阳长得很像，只是江上阳更爱笑，但是这么一缓和下来，裴曦就觉得他能预见到他家小太阳三十年后的模样了，当然，相比之下裴曦和裴劲英就没什么太多相似的地方了，裴劲英的气势很重，但是容貌并不会十分出彩，唯独裴曦继承了他母亲的一部分长相，英气俊挺的同时又好看得肆意张狂，单单看着裴曦，估计谁也猜不到他是裴劲英的儿子。 江徊昂就这么笑着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去找裴哥吧，他在城南那边的办公室等着阿曦的成绩呢，他期待很久了。” 裴曦有点不相信，他家老头子从来就没关心过他的成绩，连这次动用家法都是因为江上阳坑了裴曦一把，他才顺便想到他今年要考试了，说是期待他考出好成绩，裴曦宁愿相信裴劲英明天就卸任回家不称霸北联盟国9区了。 江上阳倒是看出裴曦又在裴劲英这件事上闹别扭了，这只妖孽虽然没心没肺冷情冷性的，裴劲英不管他，他也活得蹦蹦跳跳没啥问题，以前大半夜的被人砍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也是第一反应跑到江家来压榨江上阳，伤疤都好齐全了也没想到要告诉裴劲英一声，还是江上阳偶然间说漏嘴了才知道裴曦一句话没吭，他还纳闷过裴劲英为什么不去医院看裴曦呢，结果是个大乌龙，裴劲英听罢之后，也只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好像很不当回事似的。 但是真的需要裴家父子俩进行什么亲子活动了——通常情况下都是同样不苟言笑但是更加注重家庭的江徊昂来牵线搭桥的——这两人就开始各自别扭了，一个是“你随意我无所谓”的表情，一个是“有啥好联络感情的我爸不管我我也没长歪”的态度，好像让他们承认一句他们关心对方就能要了一条命似的，北联盟国9区的世纪霸主裴劲英，名声血淋淋被誉为魔鬼重生的裴曦，也就在这个时候才会凸显出几分人情味了，也的确是不容易。 虽然江上阳觉得让裴妖孽自己去找裴劲英联络联络父子情就好了，但是裴曦才不管呢，死活要拉着他一起走，除了商量一些公事，他就没怎么单独和裴劲英见过面，这次还傻兮兮地拿着高考成绩单过去，一副小孩子考出好成绩迫不及待告诉父母的架势，裴曦觉得别扭极了，怎么可能放走江上阳这个裴家父子俩之间的缓冲神器？ 到了城南的一栋大楼，这里有一个裴劲英常用的办公室，是用来处理裴家明面上的阳光世界产业的，裴家其实也不算是纯粹的地下世界势力了，它跨足了黑白两道，沾染了灰色世界的生意，但是太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都不做，太过张扬高调的事情也不出面，故而更多人把裴家归类到灰色地带，只是它拥有的地盘和权势钱财太过动人心魄，才会导致后来三帮四派的人借助元伍敲开了裴家的一个口子，迫不及待地以鲸吞之势将整个裴家蚕食殆尽——裴家最大的弱点是，裴劲英孤家寡人，只有一个儿子裴曦，如日中天的他们还不需要考虑接班人的事情，而裴劲英作为整个裴家势力的精神支柱，实在是分量太重了，以至于他们双双出事之后整个裴家都陷入混乱之中，没有更合适的领头人，才会在其他几个势力的强力打压中败兵折将，溃散消失。 当然，这后来的事情就不予赘述了，裴家在十一年后已经成了过眼烟云，到了那个时代，就已经是裴曦和江上阳这两个第二代的主场了。 话说回到现在，裴曦和江上阳直接刷脸就能一路长驱直入裴劲英的办公室，敲门进去之后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男人坐在办公桌背后，整个空间里都是属于他的稳稳的威压，心神不定的人恐怕连走都不敢走进去，饶是裴曦和江上阳在外头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在裴劲英面前还是能收敛大半数的气焰。 裴劲英还是喜欢各种复古的东西，在这个信息时代，很多文件还是用纸质档来处理，恐怕比各种网上加密要安全多了，此时他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钢笔，祖母绿祥云霞光纹翡翠扳指镶嵌在他的大拇指，像是他本人一样沉凝又让人不自主沉迷，裴劲英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等到裴曦和江上阳两个小辈走到他面前了，他才正眼看他们一眼，问：“有事？” 裴劲英的语气就像是看到下属来给他汇报工作似的，裴曦没吭声，还是江上阳一如往常一样率先作为缓和气氛的润滑油开了口，微笑着说：“裴伯伯，今天不是出了高考成绩了么，我和裴曦查了成绩，所以就拿过来给你看看。” 裴曦这才屈尊降贵地“嗯”了一声，把两个人特意打印出来的成绩单递过去，说：“爸，这里。” “嗯？”裴劲英把两张薄薄的纸接了过去，扫视了一遍，沉默了半分钟。 裴曦默默地想，他爸几十年没有关注过考试这种事情，真的看得懂成绩单吗？ 不过裴曦就真的低估裴劲英了，就算看不懂各种分科和实践课程的名称和具体内容，但是光是看阿拉伯数字的分数还是看得懂的，何况裴劲英真的不了解高考？这个估计不好说，起码在看过成绩单之后，裴劲英还是点点头，露出了一个还算满意的表情，沉声道：“上阳考得很不错。” 江上阳笑吟吟的，“谢谢裴伯伯夸奖。” 裴曦立马对江上阳使眼色——就知道我爸对你最温柔！ 果不其然，下一秒，裴劲英就说：“裴曦你的成绩和上阳来比，差远了。” “嗯，知道……”裴曦也不敢真的对裴劲英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干脆照实承认了，“上阳的成绩一向都很好，我和他比起来的确差远了，我对学习一块儿没什么特别的天赋。” “勤能补拙，”裴劲英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亲儿子，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就是不肯学而已。” 裴曦讪笑，“这不是没什么心学么……” “知道就好，”裴劲英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这一个月没少麻烦上阳吧，好好谢谢人家。” 可是问题是这也是江上阳坑他的啊……可惜就算是真相也不能说，裴曦抽抽嘴角，“我知道了。” 江上阳对着裴曦挑了挑眉，对上裴劲英则是谦虚地道：“裴伯伯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曦撇嘴——虚伪！ 然后裴劲英就说：“不过能考上二线……还算不错吧。” ------------ 番外：高考警戒（十一） 裴曦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爸这是夸他了吗？ 直到走出那栋大楼，裴曦还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一副很不在状态的样子，江上阳忍不住伸手——掐了他胳膊一把。 “嘶！”裴曦一下子跳了起来，“江上阳！你搞什么鬼！？” “我只是想给裴少证明一下，”江上阳把作妖的手插进裤兜里，慢吞吞地说，“你没有在做梦而已。” “……”裴曦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才没有以为自己乐得在做梦呢！” 江上阳顿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原来裴少是乐傻了啊。” “……”裴曦使劲白了他一眼，“我明明是被我爸吓傻了。”顿了顿，他又没忍住问道：“所以，刚才我爸真的夸我考得还不错，然后把9区南部的生意交给我了？” 江上阳扯了扯嘴角，表情依旧很是耐人寻味，“要不，我帮你回去问问裴伯伯是不是说话不算数？” “……得了吧，”敢质疑裴劲英？分分钟他就告诉你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裴曦眼皮子狠狠一跳，“你少调侃我一句会死啊？” “不会啊，”江上阳心情非常欢快地说，“可是我会心里很不舒服！” 裴曦：“……”就知道这个假斯文一肚子都是坑他的坏水！ 高考成绩出来了，接下来就考虑志愿填报的事情了，裴曦和江上阳让司机送他们回去找一些相关的填报资料，江上阳还好，他是觉得在北联盟国9区内的一些顶级大学里随便挑一个就好了，录取率是稳稳的，现在全球分为四国四十区，但是实际上一个区也等于几百年前的一个国家那么多，要什么好学校都能有，江家的根基在这里，江上阳明年就满十八岁了，接触的家族生意会更多，没必要跑到其他国家去留学，免得忙不过来反而两头耽误了，至于裴曦的话……呃，虽然他考了个二线，但是江上阳去哪个学校，裴家顺手弄个特招生的名额把他塞进去就行了，无论在哪个时代，权势都是很好用的东西，裴曦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塞来塞去的，裴劲英一点儿都不放心这个惹事精单独去学校惹是生非，何况裴曦的确只是学习成绩不好，很多实践课程成绩却是近乎满分，大学的专业林林总总，以裴曦的能耐，哪怕学个以格斗为突出的专业也是差不多打遍全校无敌手，无需担心太多。 故所以说，两个人上同一个大学基本上毫无异议的事情，他们就没想过别的可能，现在裴曦和江上阳烦恼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怎么样找到他们俩都能合心意的学校——这两位大少爷的审美和品味差太远了！ “为什么不能选M大？”裴曦理直气壮，“那里的老师教出来的搏击术是全球最出名的！你想学经济专业的话M大也有！” 江上阳简直想掰开他的脑袋来看看妖孽的脑子和正常人有什么不同，“可是那是军校！军校！你堂堂裴家大少爷，黄赌毒起码沾了前两样，你还想去读军校？！” “我明明只有玩过赌而已……”裴曦撇嘴，“军校又怎么样？要不是M大就这个出名，我还看不上它呢。” 江上阳呵呵两声，“的确不怎么样，可是进M大的第一条件就是要伟光正，还要服从纪律听从安排，不然分分钟开除你……你要是能坚持三天不逃课，我就相信母猪能上树了。” 裴曦顿时觉得太吃亏了，他才不是江上阳这种会乖乖上课考试都满分的三好学生呢，大学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自由一点，起码跟以前一样能够随时打架翘课睡懒觉，裴劲英肯定不会介意他怎么样上课，但是让他去读书了，毕业证肯定是必须拿到的，不然……得了，万能的家法伺候永远是对裴曦来说最具有威胁力的威胁——或者说这个威胁力来源自裴劲英这个人。 眼珠子咕噜一转，裴曦很快就改口，心情十分之愉悦地道：“那就不如去L大吧，听说那边遍地都是小美女～唔，美男也不错啊～” “……”江上阳默默地想，除了打架就是找女人OR男人，他觉得他需要为裴家的未来深深地忧虑着，话说回来，要不，干脆在裴劲英和江徊昂退休之后他就把裴曦这个裴家的下一代继承人、江家的下一个盟友蛇精病踹掉好了？总觉得这样才能让江家更加稳固地发展啊…… 改来改去，最后裴曦和江上阳还是确定了去L大，江上阳选择的第一志愿是金融经济系，L大的王牌专业之一，也是江上阳擅长的东西，而裴曦看来看去没有看到顺眼的专业，就很无趣地随手点了个表演艺术与体术专业，好歹能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光明正大地练练手……比如，把教学老师给揍趴下什么的，江上阳突然觉得他的未来大学生涯会非常精彩，简直精彩得惨绝人寰前途无亮。 在跟裴江两家的家长报告过之后，裴曦和江上阳就对两个人的高考志愿一锤定音了，点击了确认之后表示一身轻松，只等着一个月后的录取通知书了，只是他们俩都没有想到，这两封通知书最后都只是到达了一个人的手里，并且只有一个人能够去L大报道。 而对于此时的裴曦和江上阳来说，这只不过是高考事业的尘埃落定罢了，接下来他们就能尽情地享受大学前的最后时光了，江上阳自然是每天看看书健健身跟着江徊昂熟悉江家的事务，而裴曦在接手了9区南部的裴家产业之后也变得忙碌起来了，没有以前那么有空去惹是生非，两个人哒哒哒地忙了一个多星期，性子耐不住的裴曦又觉得无聊了，突然跟江上阳说要去爬足鱼山。 足鱼山是在北联盟国9区G市下属的一个小地方的一座山，属于一片没有开发的原始森林里的最高的一座山，以奇和险为标志，只是没有太大的旅游价值，一直都只是一些喜欢进行野外生存的驴友们喜欢去光顾而已，裴曦和江上阳对这类活动也很有兴趣，基本上年年都去找个地方玩一玩，既然裴曦临时说要去，那就找最近的足鱼山好了，反正一来一回也就两天时间，耽误不了什么事。 他们俩可以说是背了个包说走就走，都不用跟裴江两家的两个家长说一声，裴曦自己开了一辆车载着江上阳跑了，连潘戎和江家的保镖都没有带上，裴曦虚岁十八岁，但是周岁还没到，驾照和飞行驾驶证都还拿不到，不过早就会开车了，江上阳倒是因为他爱开车所以懒得学，连方向盘都没怎么摸过，被裴曦嘲笑了好几遍，他就淡定地表示他的车夫就是某妖孽，害得裴曦大有一种直接把他踹下去的冲动。 足鱼山离得不算远，他们也来过两三次了，不过因为原始森林地貌的关系，里面的地形错综复杂，又因为人迹较少，每次走的路线基本上都要重新开辟，所以每次都跟新的冒险似的，裴曦和江上阳各自背了一个包，带了野外生存必备的东西，穿过外围的森林之后抵达足鱼山脚下，裴曦笑吟吟地表示他们俩分开走，看谁先爬到山顶就谁赢，压根不需要什么彩头，他们俩从小到大的恩怨足够他们每次都想压对方一头了，基本上涉及到输赢的事情都能引发他们的斗志。 虽然裴曦的武力值很高，但是江上阳也不是吃素的，他只是打不过裴曦而已，但是在野外生存的时候又不需要打架，运气、地形等各种因素也会影响发挥，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江上阳一口就把这件事应了下来，两个人二话不说，立马分别找了个他们以前没走过的方向分开走了。 因为G市近海，所以地形都偏矮，足鱼山基本上是附近最高的山了，但是爬来爬去基本上六七个钟头就能爬到峰顶，只是中间的各种原始地形会给人造成很大困扰罢了，江上阳也算是半个玩家，这些困难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影响，就这么保持着均匀的速度一路往上爬，抵达峰顶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六点钟，夏季地平线上的夕阳还散发着有些刺眼的光，江上阳环视周围一圈，居然没找到裴曦的身影，他顿时有点纳闷了——两个人的速度怎么会差得那么远？他还以为他们会前后脚到呢。 结果江上阳就这么一走神，脚下立马一空，他整个人“扑通”一声就掉进一个大坑里了！ =血=！什么节奏！？ 江上阳瞬间就懵了，躺在坑底望着头顶上蓝灿灿的天，然后裴曦那张妖孽脸就出现在坑口上方，对他“哟呵”了一声，然后就笑得几乎原地打滚，放肆不羁的模样神采飞扬，只是那幸灾乐祸的意味不言而喻，江上阳立马反应过来了——敢情这家伙早就爬上来了，还费尽心思地给他挖了一个陷阱，把他引进去！ ------------ 番外：高考警戒（完结） 这深坑的距离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一个人能爬上去了，这就意味着想上去就必须要求裴妖孽搭救他，江上阳生无可恋脸躺平望天——他就知道裴曦一直没报高考冲刺一个月的仇，就是等着某一天突然爆发的！ 好不容易笑完了，裴曦坐在坑口边上，笑得贱兮兮地说：“小太阳，求我啊，求我我就救你上来～” 江上阳默默地瞥他一眼，“我等我家保镖来救援就好了。” 裴曦十分愉快地道：“我过滤了附近的信号源，他们只能打通我的通讯器，我会转告他们你很好的～！” 就知道这个死妖孽是有备而来的……江上阳面无表情，“哦。” 裴曦拿了根小树枝丢在他身上，懒洋洋地拖长了音：“小——太——阳——你真的不求我吗？” 江上阳说：“不。” 裴曦像是大灰狼一样引诱他：“别这么倔嘛，你说一句我就放过你，之前你坑我一个月呢。” 江上阳呵呵两声，“不，在坑底躺得挺好的。” 裴曦又丢了个小树枝下去，“你真的不求我？小心我把你埋了啊！” 江上阳动都懒得动一下，“那你埋吧，埋得差不多了我再求你。” 裴曦却狐疑地看着他，“你有那么乖？” 江上阳轻飘飘地瞄了他一眼，好像很不屑的样子，但是面上倒是还一副优雅淡然的模样，“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时机不对，我当然不能先做俊杰了。” 裴曦还真的不可能把他给埋了，不然回头裴劲英就能把他给埋了，故而裴曦只能坐在坑顶上跟他闲着扯皮，试图让江上阳服个软，虽然把江上阳坑到陷阱里已经足够报一箭之仇了，可是睚眦必究的裴曦觉得还是不够，之前高考冲刺一个月里这位“江小老师”折腾得他可不轻，这让平时都是欺负江上阳比较多的裴曦非常不高兴，觉得一定要掰回一城来，可是江上阳居然拒不合作，这个总是见风使舵、墙草头两边倒、能屈能伸的斯文败类怎么变得这么有骨气了？！ 裴曦很是大惑不解地和江上阳扯皮了半晌，结果却看到江上阳躺在坑底一直一动不动的，眼见着天色慢慢转暗了，他也好像困了似的半闭着眼，似乎快要睡着的样子，裴曦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喊道：“小太阳。” 江上阳慢腾腾地应了一句：“干嘛？” 裴曦在大坑上头绕着他转了几圈，眉头不自然地蹙了起来，“你扭到脚了？” 江上阳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撩他一眼，似乎懒得理他，裴曦顿时有点小心虚。 到底还是青梅竹马，虽然裴曦在挖坑的时候挖得足够深，但还是做了保护措施的，坑底下都是柔软松散的泥土和干草，保证江上阳摔下去最多就是头晕几分钟就是了，可是真正往下掉的时候很难说江上阳的人品会不会那么差，直接就脚踝先着地了……总之在武力值爆表的裴曦看来，他家小太阳一直是弱弱的那种，只有一个脑子还算好用而已，平时他都懒得揍对方，好像一拳下去这个假斯文就会断几根骨头似的。 所以江上阳这时候的反应不太对，裴曦忍不住就脑洞大开了，琢磨了老半晌，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他只好屈尊降贵地道：“喂，上来吧。” 已经闭目养神好半天的江上阳睁开眼睛来，“不是说要埋了我吗？” “少得寸进尺了，真的埋了的话我爸肯定先扒了我的皮……”裴曦咕哝道，不情不愿地把手往大坑里伸下去，“起来，我拽你上来。” 江上阳不咸不淡地道；“我还有点不想上去了，晚上在这里露营也不冷，不如我就这么躺到明天好了。” “……”裴曦咬牙切齿，“躺你个头啊……你上不上来？！” 江上阳优哉游哉地道：“不、上。” 裴曦瞬间气了个倒仰，怒道：“你再不上来，我就抓只老鼠丢下去！” 江上阳眼皮子抽了抽，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这才端着一副“我勉强给你面子”的表情，慢吞吞地道：“哦，那你拉我吧。” 裴曦冷笑一声，嘲讽脸MAX，“现在我比较想去抓老鼠。” 江上阳垂下睫毛，又冷淡了下来，“哦，那你去抓吧。” “……”谁想抓老鼠那种东西啊！裴曦险些被他气死，只能再度把手伸进去，“快！上！来！” 江上阳这才优雅地坐起身来，站直了身子，裴曦还在观察他的动作有没有因为受伤而出现迟缓的迹象，可是谁知道江上阳拽住他的手之后猛地一拉…… “扑通”“扑通”两声，一声是江上阳重新摔倒了，另一声是……呃，裴曦被拽进坑里来了。 “江！上！阳！”裴曦瞬间暴走了。 虽然被牛高马大的裴曦压痛了，但江上阳还是施施然地道：“你挖的坑，当然你也要享受一下了。”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哦，你打吧。” 然后两个人就在坑底你掐我我掐你，掐到了太阳落山…… “呸呸呸！”裴曦在坑底爬起来，把不小心弄到嘴里的干草吐出去，明明是他武力值比较高，但是他会注意留手，江上阳却不怕出手太重，一来二去的反而裴曦自己有点吃亏了，这次陷阱简直做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太亏！ 而此时的江上阳已经被裴曦用腰带捆起来了，但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身上的衣服都没怎么乱，谁让裴曦只能制服他不能打伤他，有两个老爸给他撑腰了，江上阳毫不留情地踹了裴曦好几脚打了好几圈，裴曦摸摸自己有点痛痛的的嘴角，顿时牙痒痒，恨不得真的把江上阳丢在坑底一晚上。 这个陷阱对于江上阳来说爬不上去，对裴曦来说却很简单，他还是直接背着被捆着动弹不得的江上阳上去的，然后拿出帐篷来安营扎寨，再拿出潘戎之前准备好的两个便当，自动加热之后香喷喷的，死心不改的裴曦又把便当放在江上阳面前，贱兮兮地道：“求我啊，不求我就饿死你！” 江上阳：“……”太幼稚了，他不想玩了。 当然，最后裴曦还是给江上阳松了绑吃了饭，吃完饭之后两个人就躺在地上看星星，你损我一句我损你一句的，时刻不停战，突然，江上阳说：“下次叫上我爸和裴伯伯一起来吧？” 裴曦不太在意，“随便啊，只要他们俩有空……不过我爸那个臭脾气，我总觉得有他在，气氛就会特别奇怪。” 江上阳瞥他一眼，对方侧脸的轮廓英气又典雅，不发疯的时候就是标准的美男子，“明明是你跟裴伯伯闹别扭，才会觉得奇怪的。” “没有啊……”裴曦眨巴眼睛，很无辜地道，“我就是觉得跟他没什么话好说的。” 江上阳“嘁”了一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裴曦戳一戳他的痒痒肉，“明明你比我小好吗？” 江上阳躲开，“这是心智年龄的问题，跟真实年龄没有关系。” “……”裴曦虎着脸，“你才幼稚呢，你一天不损我就不甘心是吧？” 江上阳耸肩，“不和你吵，显得被你拉低智商水平。” 于是两个人又掐起来了……掐到后面，两个人都困了，于是就双双滚进帐篷里睡觉，然后为了谁的毛巾被多一点而你踹我一脚我踹你一脚，最后不得不背对背躺下，才能避免他们直接闹到天亮了还没睡着。 江上阳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裴曦说：“小太阳，下次叫上我爸和你爸一起来爬山吧。” “哦……”江上阳应了一声，心里还想着裴妖孽居然也有想要和家长亲近的时候？果然人睡迷糊了就容易做蠢事……好困，睡觉了，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星光下，山峰顶，两个少年睡着睡着都翻过了身，面对面靠在一起，夜里山中的温度渐渐变凉，他们也慢慢地循着热源的方向依偎过去，像是取暖的小兽一样头靠头睡得香甜…… 银河横空，星光璀璨，万里无垠，正是夏季好风景。 从足鱼山下来之后，裴曦和江上阳各自忙碌，期间匆匆见过三两面，一起干过几件坏事，某日还将9区四大派的一个得宠大少套麻袋丢进了臭水沟……然后江上阳把刚从别人床上厮混回来就爬他窗户的裴妖孽踹下来，心里想着，在去L大报考之前，不如就叫上裴劲英和江徊昂一起去来个纪念旅游好了…… 然而，半个月后，元伍反叛，裴家覆灭，裴劲英死亡，裴曦葬身大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江上阳独自处理完整个裴家死去兄弟的后事，裴劲英下葬当天，L大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江家大宅，江上阳看着两份封面一模一样的通知书，默然许久，最终没有拆开裴曦的那一份，而是将它放进了裴劲英的棺材里，随着他一起下葬。 呐，裴曦，不是说还要和两个爸爸一起再爬一次足鱼山吗？ 江上阳站在裴劲英的墓碑面前，脸上再无平常优雅从容的笑意，他面无表情地想—— 真是个蠢货，你失约了。 ------------ 第八十章 无心 依旧是蓝白色调的房间里，依旧是同样的两位主角，只不过这次裴曦是一脸不耐烦地坐在沙发上的，双腿自然地搭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没有穿袜子，苍白的脚弓陷在绒毛里，并不显得很虚弱，他看起来和双腿健全的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而辛宓则是坐在裴曦对面，翻看着成打的测试记录，越看越是心浮气躁，最后还是没忍住把手里的电子板“啪”的放到面前的桌子上，磨着后槽牙抓狂道：“BOSS！我真的只是个心理医师，没有特异功能！你不能每次都留一堆数据给我，让我玩猜猜猜，猜你的发病原因和中止原因到底是什么！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裴曦近乎是用漠视的眼光瞥他一眼，然后眼帘又无趣地垂了下去，一副“尔等凡人朕不想和你说话”的架势，仿佛理他一下都是天赐的恩德，辛宓的青筋齐刷刷地爆了出来，“BOSS！您老人家能不能稍微把您矜贵的注意力分那么一米米给我？！”不然……不然能咋办？要么他就、他就悬梁自尽嘤嘤嘤嘤QAQ！ 估计是因为辛宓眼看着就要暴走了，裴曦终于屈尊降贵地开了金口：“无聊。” “……”辛宓抹了一把脸，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标准的一脸血的造型，不是他的专业素质不够高，而是面对他们团长这种类型的人的时候，忍耐力好到爆的人也得爆炸了好吗！有几个人是在裴曦面前能够忍得下不内伤的？！辛宓足足深呼吸了三次，才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重新把刚才丢在桌子上的电子板拿起来，把屏幕转到裴曦的方向，上面展示了一连串的数字数据，但是很多个文字指标的位置都是空白的，辛宓戳着那些空白的地方，几乎把电子板的屏幕戳出一个洞来，“BOSS你就填几个字！几个就够了！几个！难道这都能费你很多事吗？” “不费事，”裴曦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一副因为百无聊赖而觉得困得要死的样子，可是蹦出来的话更作死：“懒得写。” “……”辛宓觉得他作为一位知名的世界级心理学家，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优秀正直的人类楷模，如果有一天他因为犯罪而锒铛入狱，罪名一定是因为他忍不住对他们的BOSS大人谋杀未遂——不要问他为什么只是未遂！难道还会有人觉得他真的会成功？他只是在给自己设想一个如果真的敢动手如何不被反击的裴曦直接打死的美好未来而已！ 裴曦又瞄了辛宓一眼，很嫌弃的样子，“你到底搞好了没有？” “……就算你说你想去见江总，我的回答还是——没搞好。”辛宓面无表情地说。 裴曦“啧”了一声，又不想理他了，辛宓的木板脸瞬间裂了，“BOSS，你不能这样，你这次发病和结束的时间都太突然了，过程又和之前有些不同，虽然你恢复正常了，但是你压根没跟我说具体的情况，我根本没办法判断你的恢复是不是暂时的，短期内有没有复发的可能性！” 对此，裴曦只评价了两个字：“庸医。” “……就算你骂我没有读心术我也不会道歉的，”辛宓又变成了木板脸，“作为世界上最不配合的病人之一，你没有挑剔医生的理由。” 裴曦的左边眉头上扬了三十度，声音很平静：“嗯？” 辛宓：“……我错了，BOSS你随便挑。” 裴曦嗤之以鼻，“滚。” “……我坚信你对我说这个字起码有一万次了，”辛宓都在怀疑自己是多坚强才能顶得住一万次都不滚的，不过由此可见裴曦能忍得住一万次不对他下毒手估计还真的是“皇恩浩荡”了……辛宓想了想，决定改变一下策略，于是便道：“BOSS，你还记得你已经默认让江总把你的病历看了一遍吗？” 裴曦似乎并不为之所动，“所以？” “所以，他很伤心，”辛宓冷不丁地如是道，声音和脸色都变得很正常，甚至显得有点不近人情的刻板，这是他进入心理治疗时的专业状态，他一字一顿地道：“江总他，非常地难过。” 裴曦原本正在眨动的眼睛顿了一瞬，下一秒才慢慢阖动下去，再睁开，他笑了笑，笑容很好看，但是显得有些凉薄，像是瑟瑟的秋风，“哦？他那么伤心难过啊，真难得。” “BOSS你不相信吗？”辛宓问他。 裴曦又笑了一下，“我信啊，我哪里能不信？他是我的小太阳，怎么会不心疼我？” “你不信，”辛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两次的否定句已经明显表达出了裴曦的意思，“你在想，这样还挺搞笑的，他江上阳为什么要伤心难过呢，这有什么好伤心难过的，你又还没死。” 裴曦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承认得简直毫不费力，“好吧，我是觉得挺没必要的，但是谁让他是江上阳呢？”如果是别人这么想的话，早就被他敲破头了，他无聊地问：“那么，伟大的辛医生，你想表达什么呢？” 辛宓注视着他，其实他有时候不喜欢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珠子，那颜色太深了，太纯粹了，总有一种能把人溺死的窒息感缭绕在那对眸子里，一般人恐怕和他对视都无法超过三秒钟，不然就会把他拉进地狱里，“我只是觉得，BOSS，你是不是没有心？” 裴曦短促地笑了一声，似乎在调侃：“我有没有，你还不清楚？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走煽情路线了吗？” 辛宓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轻蔑，只是紧紧地盯着裴曦，不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对于江上阳来说，你是一个什么人？” 裴曦还真的当着辛宓的面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说：“唔，大概是……”他翘了翘嘴角，很是愉悦的样子，甚至还欢快地道：“一个能带给他无数利益的大麻烦吧。” 辛宓没评价他的说法对不对，而是紧接着问：“那你呢？在你心里，江上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当他是什么？” 裴曦笑吟吟地道：“他是我的小太阳啊。” 辛宓面无表情地说：“他不是。” 裴曦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是我的。” “你强调了很多遍，但是BOSS你不要忘了，”辛宓很直白地提醒裴曦，“他不承认这一点，那么你的说法就是无效的。” 裴曦的脸色开始冷凝，周围的气压都在下降，他的眼神都降到了冰点，冷得碜人，连声音都是带着冰渣子的，“辛宓，不要挑衅我。” “我是觉得BOSS你会弄死他，”辛宓用很清晰的声音说，“我觉得你有一天会杀了江上阳。” ------------ 第八十一章 舍得 裴曦偏了偏头想了想，居然又笑了，这个笑容甚至显得有些甜蜜的样子，堪称是喜怒无常，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嗓子里都像是塞满了甜腻的东西，像是含着美味的糖果，也像是喝了粘稠的蜂蜜，他说：“瞎说，我怎么舍得呢？” “你有什么舍不得？”辛宓似乎觉得很奇怪，奇怪于他的态度和说法，“BOSS你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是怎么想的。” “是这样吗？”裴曦琢磨了一下，就愉快地道：“那我待会儿就可以跟他深入了解一下。” 辛宓挑眉，“怎么样深入？你想和他上床？这就是你的舍不得？”他也跟着笑了，有点讥讽的意思，“BOSS，就算你不杀江上阳，他迟早也会不要你的。” 裴曦的嘴角微微僵住，瞳仁开始结冰，他用那种甜腻的声音说着耸人听闻的话：“怎么会呢？他还有机会离开吗？” “留不住他的心，那就干脆留住他的尸体是吗？”辛宓用一种带着了然的、洞悉的目光看着他，“你看，BOSS，你还是想杀了他，像是那天晚上一样，你亲手掐死他。” 裴曦终于不笑了，冷冰冰地看着他，漆黑的长发沿着脸颊散落着，衬着他苍白的皮肤，显得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块白色的冰晶，却永远无法像是冰那样透彻，或许剖开之后就能看到里面乌黑纠杂做一团的东西，他的声音有些凉，有些冷，像是冰渣子顺着人的脖子往里滑，也像是一条蛇在往里钻，他说：“辛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不一定了解你，”辛宓居然回答得很诚实，甚至还大无畏地补充了另外半句话，也不怕裴曦当场因为旺盛的占有欲而毙掉他：“但是我还算了解江上阳。” 那位江氏当家的同样心思莫测，但是和裴曦比起来，那就压根不用比了，连江上阳自己都认为他绝对比不上裴妖孽万分之一的善变。 辛宓的意思简单明了，他了解江上阳，就代表着他预言的“江上阳有一天会离开裴曦”这句话是真的，只要他们这样继续下去，有一天江上阳一定会远离他身边……裴曦当然听得懂，也正是因为听得懂，他的眼里都开始有杀机在酝酿，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裴曦已经度过了发病状态的那段危险时期，这种杀机很理智，只是一种不悦的征兆，远远不到会动手的地步，“我说了，辛宓，不要挑衅我。” 辛宓对这个状态下的审判者当家要更为大胆一些，清醒状态的裴曦绝对不可能因为某件事而真的干掉他，毕竟他还有很大的价值，裴曦没有更多的关于心理医生的后备计划，辛宓不太有所谓地道：“我也不想挑衅你，可是BOSS你不配合，我就只好戳你的软肋了。” “软肋？”裴曦重复了这两个字，似乎觉得有些荒诞搞笑。 “好吧，不一定是你的软肋，我曾经觉得或者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牵制得了你，事实上我也的确没有见到过……”辛宓状似无可奈何地道，然后不经意似的话锋一转，火又烧回了另一个事件主角上面，“可是对于江上阳……那位江总来说，你的存在可就不一定是没有意义的了。” 裴曦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当然，他和我在一起十七年，我亲眼看着他长大的。” “但是你还是不够了解他，或者说，BOSS你只是不够了解感情这玩意儿是什么而已。”辛宓看着他，有的时候都怀疑他是自然界里最接近动物的那一批智慧生物，人类之所以能和那些茹毛饮血的动物区别开，很多人都认为是因为人类懂得各种复杂的感情，不会因为单纯的繁衍而相爱，不会因为单纯地捕食而杀戮，也不会因为生存而选择毫无意义的生活，可是这些事情对于裴曦来说却没有那么多的异同点——他可以读得懂各种情绪，但是他未必理解那些情绪背后代表的是怎么样的情感。 裴曦不置可否，没什么意义地扯了扯嘴角，很高傲很轻蔑的样子，“感情？我想，我大概还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辛宓毫不犹豫地笃定道：“但是你体会不了。” 裴曦没说话了，一副默认的姿态，辛宓看着他，表情复杂。 其实江上阳担心得没错，也许是天生的感情缺陷，也许是他脑补的神经病变破坏了某一部分针对感情的大脑细胞，裴曦天生就对所有的情感活动不甚灵敏，他很少觉得恐惧，觉得不安，觉得害怕，他甚至没有很多的内疚、自责、烦躁等情绪，所以裴曦无惧于各种各样见血的行为，逞凶斗勇好像不怕痛，实际上他连痛感神经都比别人弱一点，不大力地掐他，他都不会觉得疼，很少感觉到痛的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什么分寸呢？所以裴曦才显得冷酷又冷漠，翻脸不认人，在大部分情况下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觉得没什么好亲近的，他甚至也生不出太多的关于爱、信任、承担等之类的正面情绪，就像是一个直立行走的野生动物，凭着他的兽性在人类世界里横行——辛宓无数次在想，这只冷漠的野兽，究竟在人类世界里有没有被他认可的同伴？如果没有，落单的野兽或许自己都没有感觉，但是深深藏在天性里无法表露出来的东西迟早会把他生生逼死。 人，在活着的时候怎么能没有感情呢？ 看到江上阳这个人的存在时，辛宓其实是有点惊喜的，这是裴曦第一次放弃野兽的本能去迁就的一个人，或许裴曦从来没有客气过，对江上阳做的事情也令人发指，但他的确是有在克制，在这种的情况下，辛宓曾经以为江上阳会是裴曦的药，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辛宓有些不确定了——天生就嗜血的野兽，究竟能不能有真实的人类的情感呢？ “一个能带给他无数利益的大麻烦……”辛宓咀嚼着刚才裴曦评价江上阳心目中的他自己时用的形容词，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有点无奈又有点解恨：“我觉得江总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头也不回地就走，以后BOSS你也别想再把他拉回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啧！”裴曦似乎被他的话弄得有点不耐烦，大力地把自己垂落到额头前的头发往后捋回去，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力道没掌握对，他的手指痛了一下，十指连心，裴曦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才看到自己的小指被拼接在头发的细长丝线划破了，血丝轻微地往外渗了出来，形成一道淡淡的血痕，但是裴曦没有理会，随意把手搁在了一边的沙发扶手上，他近乎无趣地说：“你也不用太感情用事了，也没必要试探我什么，上阳他……好吧，他当然是比我好多了，有人情味多了，但是感情？啧，他的感情和利益的分量是一样的，哪个也不能影响另一个。” 辛宓足足有半分钟没说话，待到再开口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副忍耐的样子，他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是江上阳，我就直接一枪崩了你这个王八蛋……” 裴曦“呵”了一声，“你想造反吗？” 辛宓深深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跟裴曦谈论这个简直是在对牛弹琴，但是没办法，话题已经展开了，还铺垫了那么久，不能半途而废，他只能很是憋屈地道：“我之所以试探，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表现让我觉得值得试探？话说回来我还真的有点胡辉，我到底是为什么要告诉你，江上阳会对你的病觉得非常伤心难过，你丫的就是注孤生的命……别瞪我，你就是拿枪干掉我我也要说，BOSS，你到底是上辈子……不对，前面八辈子修了什么福气，才能摊上这么一个青梅竹马？” 明明都快被裴曦弄得半死不活了，听到他说裴曦有可能活不长的时候，江上阳明明还是没有太多表情的样子，但是眼里明晃晃的情绪对于辛宓这个专家来说实在是太好看懂了——江上阳在难过，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哪怕他总是被气得恨不得裴曦早点滚去见阎王爷。 辛宓再度深吸一口气，然后哒哒哒把字跟机关枪似的从嘴巴里滚出来：“你觉得他认为你是个大麻烦？当然，没有人比你更麻烦了，死的时候不好好死，活的时候不好好活，半死不活的时候随时随地给他找麻烦，关键时刻他气得要死还是要给你服个软，免得你真的把自己作死了！你的腿走不了，他看到那些残疾人辅助设备都半天不说话，你以为他不耐烦？废话，他会耐烦就乖了，我跟你说，他忍你很久了！” 裴曦撇了撇嘴，像是个幼稚的小学生，“哦。”典型的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辛宓冷笑一声，“觉得无所谓是不是？觉得就算他烦你烦得不得了，他也摆脱不了你？也没法儿跟你翻脸？当然，BOSS你天赋异禀天生奇才，自有万千粉丝追随你，他江上阳就是讨厌你烦死你根本不想跟你扯上关系，他绝对也没办法摆脱不了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BOSS你手段非凡？得了吧，其实是因为他没有想过要摆脱你，对他来说，你就是个迟早需要他养下半辈子的大混蛋，天天被你气得半死不活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为什么？他爱你？滚犊子吧，他爱你肯定就是瞎了眼盲了心，他也不可怜你，不同情你，他就是觉得——你他丫的就是得归他管！哪怕你是个要拉满全世界仇恨的龟孙子王八蛋！” 裴曦瞪着他，不说话了，面孔像是石膏一样板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一口气骂下来，辛宓觉得简直神清气爽，他还从没敢这么跟眼前这个大BOSS说话呢，这回也算是沾了江上阳的光了，但是抬眼一看就看到裴曦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辛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BOSS你就作死吧，反正按照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你也活不过十年八年，更短一点的话，五年三年……噢，不对，现在你还在北联盟国9区，一群人等着要你的命，说不定哪次你病发的时候一个失手，就会被人直接打死！到时候江上阳会想什么？他什么都不会想，只要你活着，他就负责你的一切，你死了，很好，那就更简单了，只要给你一个风光大葬就行了，然后他就轻松了，下半辈子不会再被你跟追命鬼一样跟着了，说不定还能多活个二十年，不至于被你气出心脏病！什么？刚才我说过他迟早会离开你？你想多了，他可以走远，让别人照顾你，找个保姆很难吗？他有钱，有人，有势力，还怕管不了你？你看，BOSS，有人活着负责你，死了还负责埋你，你说，你是不是积德积了八辈子？” 裴曦沉默了半晌，脸上倨傲的表情渐渐淡了开去，然后才道：“说完了？” 辛宓理直气壮地道：“说完了！” 裴曦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他平静的样子就和平时听审判者的属下在给他汇报工作的样子差不多，裴曦说：“很好，那你可以滚了。” “……”那一瞬间，辛宓真的打心底升起了一种把眼前这个超级大BOSS大魔王给干掉的冲动……敢情他的刺激疗法效果这么差，裴曦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啊？！ 所以说，江上阳真的不是裴曦的药，对于裴曦来说，这块软肋戳起来完全不痛不痒！？！ “……很好，的确很好，BOSS你非常好！”辛宓用力地挠了一把头，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铺天盖地压过来，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哪怕天资聪颖，在心理学界取得了常人很难得到的成就，但是面对裴曦的治疗里的种种困境，辛宓还是有些受不了了，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七岁，他给裴曦治疗了六年，别说裴曦是他曾经特别崇拜的偶像，如今他也很尊敬的审判者的团长，即使裴曦只是一个陌生人，让辛宓治疗了六年，结果他还是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拒绝他的所有努力，一步步走向死亡，他也会觉得很挫败的，这已经不是荣誉不荣誉的问题了，这是这世上最沉重的话题——生存与死亡。 “行了，今天先到这里吧……”辛宓忍不住率先站起来往外走，这是他在给病人做治疗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出现过失礼行为，“我需要静静，BOSS你……” “证据呢？”裴曦忽然说。 辛宓的脚步一顿，“什么？” “证明给我看吧，”裴曦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道割伤，红色的血痕和苍白的皮肤割裂出两个昭然的世界，他眼神很冷漠，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江上阳……我究竟有没有相信这个人的价值？” ------------ 第八十二章 家属 房门被“嘭——”的一声踹开，又被“嘭——”的一声猛地带上，江上阳和潘戎正在客厅里吃新鲜出炉的蛋挞，双双都被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到辛宓跟被点着了炸药桶似的一脸憋屈暴躁地冲出来，大步大步往前跨，然后一屁股重重坐在他们俩对面的沙发上，拿起桌子上还滚烫滚烫的蛋挞，直接就……一口咬下去，开吃！ 江上阳和潘戎诧异地对视了一眼，潘戎有点不确定地小小声道：“可能是裴少惹着他了吧……” “……”江上阳嘴角一抽，生气就吃东西？他以为女人才这么做。 潘戎也无奈，但是也有点费解，辛宓自己就是学心理学的，情绪爆发得快也控制得快，以前再抓狂好像也没有试过生气到摔门的地步，也不知道他家少爷又刷新了辛宓的哪条理智线…… “辛医生？”看着辛宓跟硬塞似的呼啦呼啦风卷残云啃掉了五块蛋挞，潘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嗯？”辛宓默默地抬头看着他，嘴里还叼着一个蛋挞，被绑成小马尾的及肩中短发都软搭撘地垂在肩膀上，好像垂头丧气似的，他看着潘戎，吸了吸鼻子，然后眼泪刷拉就掉了下来，可怜得不得了。 潘戎瞬间被吓得手忙脚乱，“怎、怎么了？” 辛宓流着泪，磕磕巴巴地道：“烫……烫到……舌头了。” 潘戎和江上阳瞬间就：“……” 又是拿冰水又是上消炎药的，潘戎着实忙活了好一会儿，幸好蛋挞不是刚从烤箱里拿出来，已经放凉了一会儿，不然辛宓的舌头肯定得烫出一堆水泡来，现在就是有点红而已，潘戎托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舌头看了看，松了一口气，“没事了，今天不要吃太刺激的食物就好，等下我给你另外做一份饭菜吧。” 辛宓眼泪汪汪的，像是一只大品种的爱斯基摩犬，“小戎戎你最好了……” 这小可怜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潘戎也忍不住摸摸他的狗头，“乖……” 江上阳干咳一声，打断他们两个人的有爱的互动，“辛医生，裴少他……？”辛宓出来这么久，还在那个治疗室的裴曦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可是谁知道辛宓在潘戎面前还乖乖的，一提到裴曦就翻脸了，长眉一竖凤目一瞪，气不打一处来地道：“让他孤家寡人呆着去吧！那个王八蛋！” “啊？”江上阳和潘戎顿时有点茫然，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辛宓骂了裴曦这点不好，而是在想——裴曦那家伙又干了什么坏事？！ 辛宓刚才说得太快，扯得舌头都有点疼，他吸了几口气喝了几口冰水才缓过来，然后脸臭臭地道：“别问我为什么，我现在只想干掉那个注孤生的混蛋！” 江上阳禁不住默默地点头，觉得和辛宓很有共同语言——混蛋这个形容词用得多好啊，他也经常想干掉裴妖孽。 潘戎看着江上阳居然跟着点头，那叫一个无语，不过以前辛宓虽然老是被裴曦气得跳脚，但是都没这次这么严重，BOSS都不叫了，直接开腔骂人，这点还真是罕见，潘戎有点忐忑不安地问辛宓：“裴少一个人在治疗室做什么？我去看看他？” 辛宓拉住他，“小戎戎你先别管他，不然那个混蛋又欺负你！让他一个人面壁面壁反省反省！” 被欺负已经是常态了好么，谁靠近裴大少没被欺负过？潘戎嘴角一抽，心道他们家少爷要是知道反省的话，这南北半球的气候就得倒转过来了，“他又不配合你的心理干预了吗？” 辛宓想到刚才的场景，白眼一翻，“我宁愿他不配合！”稍微配合那么一次，分分钟气得他三观都要碎了，虽然理智上理解裴曦没有过多情感机制这种事，但是感情上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主要是裴曦单纯就是冷漠的话那就算了，可问题是他还非得表现出来气死你，真是士能忍孰不能忍了。 潘戎不了解其中内情，听罢辛宓的话之后完全茫然脸——这不配合不对，配合了也不对，于是乎到底要怎么做呢？ “所以，现在把裴少一个人放在治疗室没关系吗？”潘戎确定一下辛宓是不是气得糊涂了才会这么说的，还是这是他的治疗方法中的一个过程。 辛宓虚着眼看他，“小戎戎，你是不是怀疑我公报私仇？” 潘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机智地道：“没有。”就算有他也不能说，反正十次里绝对有十次都是他们家少爷的错，然后安抚被他得罪的人的工作就是他来做！ 辛宓怎么会看不出潘戎极力想缓和气氛的小动作，冷哼了一声，也不在这点上多纠缠什么，只是道：“让BOSS他自己待着吧，再乱搞下去，他绝对是分分钟都要暴毙的节奏。” 潘戎顿时有点纠结辛宓是在说气话还是说实话，江上阳则是扬了扬眉毛，有点狐疑地问：“辛医生，裴少的病情……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潘戎立刻竖起了耳朵，但是辛宓看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就改为落在江上阳身上，脸上的气愤像是潮水一样褪了开去，板着脸很客观地道：“江总，你是病人家属，我需要单独和你谈一谈。” 江上阳一愣，皱眉，“我……不太合适吧？” 辛宓却是道：“你不合适的话，就没有人合适了，自从费莱恩叔叔去世之后，就没有人能管到BOSS的头上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这两年里裴曦都自己做主自己的治疗情况，没有旁人的监督，而看辛宓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就知道实际上也没有太多的掌控权了，江上阳有点纠结于家属这个身份，但是想到裴曦那个死妖孽在外面扑腾了十几年，居然都快把自己作死了，江上阳就不犹豫了，颔首道：“现在吗？我们需要出去谈吗？” “不用，”辛宓见他前后迟疑了不到五秒钟，心情也是蛮复杂的，“嗯，现在，到我房间里来吧。” 江上阳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潘戎也没觉得让江上阳出面会让他这个一直待在裴曦身边的人不平衡之类的，事实上裴曦的事情他的确没有什么干预权，潘戎也是个很本分很嘴拙的人，帮不上忙的时候只能干着急，江上阳能接手的话就最好不过了，他家少爷的病总是不定期发作，一发作起来就要人命，潘戎都快要头痛死了，这会儿见江上阳愿意去承担这个家属的身份，潘戎也是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对不起江上阳，毕竟江上阳和裴曦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连订婚的未婚夫夫关系都还算不上，潘戎自然是多多少少知道裴曦心里对江上阳也是诸多算计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江上阳仍然能够主动站出来，潘戎都觉得要是裴曦再继续对不起江上阳，一向脾气很好的他都要生气了。 “我和辛宓聊一聊，阿戎你注意下裴曦那边的情况。”江上阳交代道。 潘戎点头，“辛苦江少了。”他又用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称呼，态度也一如既往，依稀之间又像是回到了当年，裴曦在外面惹麻烦，都是江上阳替他处理的，可是裴曦每回惹毛了江上阳被拒之门外连江家大宅都进不去的时候，还是潘戎不辞辛劳地跑去跟江上阳道歉，替裴曦收拾烂摊子，然后江上阳气过一段时间就算了，从来没有真正跟裴曦绝交过——十一年过去了，连父母兄弟姊妹那么久没有见面都会觉得生疏，何况还只是两个关系还时好时坏的青梅竹马，江上阳却能够从始而终都在万分嫌弃裴曦的同时又做到一直包圆裴曦的各种缺点和任性，潘戎觉得裴曦能有这样的一个朋友留在他身边，其实也是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唯一可惜的是裴曦本人不能理解这些细腻的情感。 江上阳完全没有在意潘戎那过于郑重的致谢，就像是辛宓对裴曦说的那样，无论如何，裴曦都是他需要一直盯着、看顾着的对象，哪怕他也觉得有些心累，可是或者是出于习惯，或者是出于感情，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总之对于江上阳来说，家属也好朋友也好对手也好，裴曦的事情交给他，也的确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是江上阳之前所说的，他们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一起，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多么扭曲，他们的命运都早已交缠在一起，错综复杂无以摆脱，生，还是死，甚至是活着的时候每一个大大小小的转折点，这些事情都和江上阳息息相关……其实他相信即使裴曦丧失了所有能够被称之为人性的东西，但如果今天是江上阳需要一个家属来为他负责生死问题，那么裴曦也一定会站出来，哪怕他在心里只是衡量着活着的江上阳能带给他多少好处。 江上阳和辛宓之间的观点不同的是，辛宓看到的是裴曦对江上阳的不信任，而江上阳看到的是他对裴曦这个人的本性的信任——他不相信裴曦的感情，但他相信他的理性，裴曦的理性一定会告诉他，江上阳这个人的存在是对他有利的。 有点奇怪不是吗？可是江上阳觉得理所当然，要是裴曦真的把他看成是阶级敌人，他又何必上赶着找没脸？利益可以让人翻脸，但也能让敌人变成盟友。 ------------ 第八十三章 理性 江上阳跟着辛宓进到了他的房间，这也是这层楼的客房之一，离主卧室有点远，但隔壁就是潘戎的房间，被布置得很温馨，不像是辛宓的风格，但是又和他那种高调时尚的气质搭配起来有种微妙的和谐感，辛宓关上门之后邀请江上阳在房间里相对摆放的两张单人沙发中暖橙色的那一张上坐下来，关门的同时还便笑着道：“是小戎戎布置的，他虽然长得有点冷酷凶恶，不过有着一颗暖男和人妻的心。” 江上阳想起潘戎的家务小能手和厨艺小能手的技能，点头，“阿戎一向人好。”不然也忍不了裴曦那个坏脾气那么多年，裴劲英当初选保镖的时候的确也是煞费苦心了。 不过江上阳环顾整个房间一圈，目光在床头柜上一摞厚厚的书、半透明的衣柜里成排成排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会儿，他问：“辛医生打算在9区长住？我记得你还有好几个南联盟国知名大学的教授称号，应该是要定期上课的吧。” “我打算都辞了，先把这边的事情搞定再说，”辛宓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直入正题道：“BOSS的情况比我预计得要糟糕，我来之前本来是打算就停留半个月的，之后有什么问题就来回飞就是了。” 本来是打算？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江上阳的眉头轻微一皱，“辛医生的意思是……？” 辛宓抿了抿嘴角，把薄薄的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坦白说，BOSS的病情恶化比我想象中严重。” 辛宓的语气让江上阳心里一沉，但是辛宓注意着他细小的表情变化，却忽然道：“江总你很担心吗？” 还沉浸在对方上一句话里的江上阳的反应慢了半拍，“什么？嗯……是有点担心。” 他承认得有些漫不经意，但也很坦然，辛宓探究性地看着他，“哪方面的担心呢？怕BOSS把北9区的浑水搅得一团糟之后就撒手不管了？” 江上阳把思绪扯回来了，关注力也集中在这场谈话上，听到辛宓的试探时他笑了笑，很优雅的感觉，但是也很自信，“辛医生想多了，江家虽然看起来在北9区只是掌握阳光世界的生意，但是就算审判者真的不插手进来，我们也未必会吃亏。” 大概是会比想象中要元气大伤而已，可是想撂倒整个江家？算了吧，以前是裴家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像是一颗无法撼动的大树一样扎根在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人心里，当时的三帮四派才会齐心协力搞倒裴家，但是也没能完全把裴家吃下去……到了十一年后的现在，江家的确也没有以前的裴家那么可怕，像是一个庞然大物一样碾压着所有人的心，四大帮的人看到独吞江家的希望，难道还会再次联盟在一起吗？更何况，如今北联盟国9区新进势力骇浪组的龙头是元伍，是敢第一个在裴家身上撕下一块肉的人，是把三帮四派的胜利果实窃走了一半的野心家，李鸿天、刘毅强和陈昆就算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摩擦也不小，但是到了真正合作的时候，他们还会相信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吗？ 辛宓没有就着江上阳刻意模糊的话题往下说，而是硬是要得到一个答案，“所以，江总是出自你的本意在关心BOSS吗？” 对于他纠缠在细枝末节上的追问，江上阳有点头疼地抚了抚额头，“这个很重要？好吧，的确是出自我个人的意愿，但是又怎么样呢？结果都是一样的。”裴曦还是不太听他的话。 “对于BOSS来说，大概是不一样的吧，”辛宓的想法似乎和江上阳的有点不一样，“你知道的，他自己没什么感情，但是对别人的情绪特别敏感，还多疑，对一些细节耿耿于怀，标准的偏执强迫症，这样性格的人其实本来就很容易出问题，心是和大脑一样精密的东西，某个零件出了小差错，那么整个系统都有可能随之崩溃。” 江上阳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不一样？说实话，我可以理解裴曦的病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他虽然比裴曦更富有感情和情绪的变化，但是他因为感情和理性的稳定而更不容易失控，还比常人更加自信冷静，基本上没有过疑神疑鬼之类的想法，所以他没办法想象裴曦那种智珠在握又武力值强大的人为什么会时刻都在对周遭的事物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怀疑，难道以他嚣张的性格不应该是目空一切谁都是渣滓不用放在眼里吗？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辛宓思考了几秒钟，“比如说，你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陌生人，他靠近你，然后拿出了一束花要送给你，你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干什么？” 江上阳很快就给出了几个心里第一反应闪过去的念头：“商家搞活动？真心话大冒险？表白？” 辛宓点头，“你的思维是有关联性的，在你看来逻辑比天马行空更重要，你是一个很敬业的商人，那么你就会第一想法关联到商业活动上面，而且你对一见钟情没有太大感觉，所以就会先把开玩笑这个选项放在前面，前两个被排除了之后，那个可能性比较小的才会被你考虑一下，但是这个时候的你肯定不会答应对方的表白，因为你觉得他这么做有点哗众取宠，近几年里你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也并没有考虑过多。” 江上阳很赞赏地看着他，“辛医生的确和想象中一样神奇。” 他等于是变相承认了辛宓说中了他的心思，辛宓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转移话锋道：“但是如果是BOSS的话，他会想，这束花里是不是有毒？这个人是不是来杀他的杀手？或者是有人借着这个举动来对他传递某种讯息？” 江上阳顿时皱了眉，其实他对裴曦的逻辑思路也算是了解，但是平时觉得没什么，现在被辛宓这么一对比，听起来就有点让人不舒服了，裴曦对于很多事物的看法都太偏激，他都有点好奇裴曦的眼睛里到底看到的是怎么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了——会不会只是纯然的黑与白，或者是大面积的灰？单调的颜色听起来似乎很干净，事实上稍微一扭曲反而更容易给人很脏的感觉，就像是白裙子上的一点墨汁，怎么都洗不干净，看着碍眼。 辛宓接下说：“再举个例子吧，你是不是没有见BOSS哭过，或者有很强烈的难过、悲伤、痛苦之类的情绪？” 江上阳沉思了片刻，“……没有。” 在江上阳的印象里，裴曦好像真的是钢铁神经的人，三四岁的裴曦都是不会哭的，摔疼了被骂了，就面无表情的，从来没有哭过鼻子，更小一点的时候，听江徊昂说他还在襁褓里就不怎么像是一个普通小孩子了，吃了睡睡了吃，不舒服就哼唧两声，完全不会哇哇大哭，大家还说他很有裴劲英的风范，包括当日在裴劲英的坟墓前面，裴曦眼中更多的都是一种被激怒之后的仇恨，看到十一年没有拜祭过的父亲，他也没有很痛苦的情绪，那时候江上阳觉得裴曦是因为想报仇心切，但是现在想一想，的确是有点让人觉得太薄情了——江上阳至今还记得他看到裴劲英逐渐死去时那种被悲伤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他不知道裴曦心里会不会有这种感情。 “其实不是他太冷血，”辛宓轻声说，“而是他根本不会哭。” 江上阳微微怔住，“什么？” 辛宓看着他，“哭泣，悲伤，愧疚，这些都是人的正常本能，但是对于BOSS来说，这些东西都像是没有觉醒一样，是不存在于他的生物本能里的。” 江上阳有点糊涂了，“什么叫做不存在？” “意思就是，他不会，”辛宓如是说，“人觉得痛了，难受了，就会哭，但是他如果觉得不痛，也不难受，那他怎么哭？这是天生的，如果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两种感情机制，爱，或者是恨，那他一定缺了一半，他没有爱。” 江上阳的眉头狠狠打了个死结，“可是他也会有高兴、开心之类的情绪，以前……以前他爸还在的时候，夸他一句他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他爸死了，”辛宓冷漠地说，“他的死耗光了BOSS最后那一点感情。”从此没有人再能把他和整个世界连接起来，让他体会感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平时也会有各种情绪……”江上阳试图和辛宓辩驳其中的不同。 辛宓却摇头，“他当然有，我说了，他只是不会，但不是没有，可是他本身对这些的敏感度就不高，还主动和别人断开联系，自然就接收不了这种感情带来的波动了——他的很多情绪，都是他愿意演出来的，不是出自内心的。” 江上阳脸上的从容都塌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有点不解又有点了悟的神色，他近乎烦躁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揉了揉，问：“所以他现在缺的是能挑动他情绪的人？那他为什么不试试去找一个？他也可以结婚，生孩子，重新有一个家庭，这样很难吗？”如果裴曦愿意，他能给他找任何模样性情的男男女女，生他看得顺眼的小孩，只要他喜欢。 辛宓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你不能要求一只动物变成一个人类。” 江上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寒声道：“我提醒你，辛宓，他是人类，不是动物。” 江上阳说得很不客气，一点儿都不像是他平时彬彬有礼的模样，像是被掀了逆鳞的龙似的，辛宓的眉头跳动了一下，从善如流地道：“抱歉，我说错话了。” 也许是觉得他的态度不够真诚，江上阳周身的气势依旧没有减弱，他冷冷地盯着辛宓，已经在脑子里过滤信得过的心理医生名单了，顺带对他说：“如果辛医生觉得你对裴曦的病情没有把握，那么我想江家还是有资本另请高明的，我想，裴曦需要的是一个医生，而不是一个兽医。” 这话可就真的不好听了，辛宓看着他眉眼冷峻的模样，沉默片刻，道：“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BOSS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退化成一个纯粹的动物，没有人性，只剩下兽性。” ------------ 第八十四章 动物 江上阳散出去的气势一顿，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有点狐疑地问：“什么意思？” 辛宓试图跟他解释：“我没有歧视BOSS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在这样发展下去，他迟早会失控的……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种失控，而是他的理智全部都抹杀——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那就是他会变成一个疯子。” “难道裴曦现在还不算疯？”江上阳下意识地道。 辛宓苦笑，“不，相比起来你会觉得现在的BOSS简直是小可爱。” 江上阳近乎费解地道：“其实我不理解……” 辛宓问：“不理解什么？” 江上阳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他天性冷血，行，我明白，我接受，但是你说他在退化？他冷血是因为他感受不到外界的情绪？他的动物本能比他的人性更加明显？你的意思是这个吧，我没办法接受的是这个解释，”他甚至有点冷漠地说：“说实话，我对心理学领域的知识一知半解，所以我对你的诊断持保留意见，我眼中的裴曦和你眼里的是不一样的。”最起码……他不相信骄傲的裴曦会任由自己变成一个丧失人性的野兽。 “你眼里的BOSS是什么样的呢？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心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辛宓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激动，只是缓声问道。 江上阳沉思了一会儿，才反问：“你看到了？” 辛宓摇了摇头，“虽然我是一个心理医生，我能知道他们的病是什么样的，但是我也永远不知道他们眼中光怪陆离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毕竟不亲身经历，也没有人明白对于那些心理疾病患者来说不同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你觉得那是一只蚂蚁，他眼里可能看到了鲨鱼……其实这很正常，有人总是在焦虑，会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而杞人忧天，万分惊恐，有人会说，多大一点事情啊，值得这么担心吗？可是对于那个人来说，芝麻大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比巨人国的巨人还要庞大，每分每秒都碾压着他的神经线，让他惶恐，忐忑不安；” “有人得了抑郁症，在他心里就像是时时刻刻装满了秤砣，再加一根稻草进去就能压垮他的全部防线，让他崩溃，你可以让他别想太多，可是你连自己会觉得饿了渴了都控制不住，怎么能控制大脑不随意运动，那些千念万想比秒针跳动得还要快，在大脑里面迅速地运转，你要怎么去阻止它？另外最为诟病的大概就是有人会自杀，很多人就批评说这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没有担当，让他的亲人朋友太伤心之类的，可是每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都是有限的，老天不可能那么公平，开门又开窗，让你心灵强大又身体强大还能力强大，实际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人生输家，有着别人理解不了人生不可承受之重，他连自己都承担不了，为什么还要去负担别人的伤心和难过……” “心理疾病其实也不可怕，它就像是感冒发烧一样正常，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就像是受寒严重了还会转成肺炎，甚至要了人的命，你不能指责他为什么偏偏生了病还好不了，也没办法问他为什么你会生病，怒骂他为什么不把病治好，这种感觉就像是对牛弹琴，你在跟一堆病菌说它为什么非得占据那个人的身体……你刚才问BOSS为什么不能重新试着和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结婚，生小孩，利用一个家庭重新找回他的人性，可是，对于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对BOSS来说却很难。” 江上阳微微闭了闭眼，“有多难？”如果能够做得到…… 辛宓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中所想，“如果能够做得到，这个世界上还能有BOSS做不到的事情？江总你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很不幸的，整整十年，BOSS他花了十年的时间，三分之一的人生，全都耗在了这个病上面，他也想治疗，以BOSS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任由一个莫名其妙的病症主宰他的人生呢？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做到，即使再怎么做，他也只能消极抵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他有时候大概会觉得自己都是假的，整个世界都是假的，他无法付出信任感，也无法产生那些能让人心情变幻的情绪，爱情和亲情都是需要感情来维持才能继续下去，BOSS知道他的情感机制出了问题，迷惑了大脑，所以他不相信他在出自感情上面的任何判断，那么这就是一个死循环，他永远做不到……” 江上阳冷笑一声，“永远做不到？他没有试过，他怎么知道就做不到？” 辛宓叹了一口气，“滴水可以穿石，但是那滴水始终还是被蒸发了，而不是和石头相融在一起，你让裴曦这两个字和爱放在一起，就像是石头和一滴水非要硬碰硬……” 江上阳一字一顿道：“如果我坚持呢？” 辛宓看着他，眼神很认真，“他会杀了你。” 江上阳顿住了，他想到裴曦几乎杀死Demon的Satan时的狠戾和冷酷，以及他捏住自己手腕时眼里漆黑的冰冷——裴曦不是没有想过杀了他的，也许对于裴曦来说，他就是那滴以卵击石的水。 辛宓继续说：“你说了，BOSS还是一个人类，但是他没有办法体会那些正常人的感情，就同样没办法接受正常人的生活，在他看来，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原始森林，虚幻的繁华外衣，真实的杀戮和下虐，他身体里属于动物的兽性浮上来，主宰了他的大脑，直到有一天完全吞噬了他的意识……我知道的所有天生嗜血、嗜杀的人，几乎都是杀人狂，最后死于非命。” “所以，你只是想告诉我，他活得很痛苦但是他自己不觉得，然后他最后也会死得很痛苦，他也不会有感觉，还有可能是他自己认为不够刺激了，干脆就直接去找死的？”江上阳的脸色很平静，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周身都弥漫着一种能够扼着人的脖子的强烈压迫力，“那就没有办法来帮他？作为医生，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我已经在努力了，但是我刚才说了，我没办法建立他跟这个世界的连接点……BOSS他拒绝我的帮忙，”辛宓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有点懊恼有点沮丧，“说句老实话，我不是全球最强的心理学家，也不是最厉害的心理医生，但是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心理医生能够靠近BOSS，他现在就像是一只独居的老虎，让一个人靠近就需要花费他用无数力气去压制他的兽性，因为我在他面前呆得太久了，才不至于让他一个不高兴就把我的脖子拧下来，再换一个，又要多久才能建立起这种薄弱的随时会崩溃的信任机制？三年？五年？还是七年？来不及了。” 江上阳又沉默了很久，其实他真的没有预知到裴曦这个病的严重性，或者说他在江上阳面前表现得太过自然和自信了，裴曦在他面前的确嬉笑怒骂喜怒无常，但是都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哪怕是昨天的失控，裴曦也能在他二次受伤之后立刻停下来控制住自己，所以江上阳从看到裴曦的病历开始就在想，这个病也不会可怕到什么程度，最起码裴曦还是活蹦乱跳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而他也习惯了对方的异于常人……直到辛宓跟他说，裴曦可能活不长久。 然后在相隔一天之后，辛宓再一次告诉他，裴曦不仅活不长久，还有可能死于非命……有那么一瞬间江上阳甚至在想，裴曦虽然自己不知道，但是他活得那么痛苦，分分秒秒都在和全世界格格不入，那么对于裴曦自己来说，死亡反而是不是一件比生存更容易的事情？ 但是一想到裴曦会死……江上阳就有一种从脚底升到每一根头发丝儿的气闷感，像是这个世界和他都隔出了一层透明的膜，也让氧气无法进入这层膜里，他唯有在用力掐住手掌心稳住心神的时候才能把这层膜撕开，那么裴曦呢？他是不是会在无人的地方用力冲撞，却也怎么都冲不开，只能站在那层膜后面冷冰冰地、孤独地注视着黑白的世界，只有鲜红的血液才是他的世界里的唯一的色彩？ 再要好的朋友黏在一起也会有厌烦的时候，何况是相对两相厌的两个人，江上阳在最讨厌裴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裴曦真的不在他身边的话那就天下太平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让裴曦去死，让裴曦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无论在裴曦的内心里，江上阳这三个字究竟被挤到哪个看不到、偶尔拎出来晾一晾的角落，但是在江上阳的世界里，前面十七年的记忆全都写满了裴曦的名字，哪怕是他和他爸在做亲子交流，也有一个臭小孩在旁边捣乱，如果人分为感性和理性，那么江上阳一定从来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属于感性的角色，即使他再怎么样表现对裴曦的嫌弃和对他的不耐烦，江上阳都不得不承认，只有他清楚裴曦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他就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头脑清醒心脏坚强—— 因为他知道永远有一个人会视他为对手，在等着在某一次时机中出手打败他，他不能让自己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与此同时，他也明白无论他深陷怎么样的困境，也总会有一个家伙很嚣张地出现在他面前，大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的愚蠢，但是却会伸出手把他从泥沼里拉出来——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无言的默契，裴曦会死，江上阳也会死，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最终的最终，能够杀死他们两个人的，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只有彼此了。 而且，如果裴曦真的死了，那么十一年前……十一年前裴劲英临死之前的嘱托该怎么办？他江上阳有什么理由辜负一个他最尊敬的长辈留下来的唯一意愿？！ “所以，现在只有你能帮他了？”江上阳如是问。 辛宓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我只能说，不是我能帮他，而是我在努力找办法来帮他。” 江上阳深深地蹙起了眉头，“但是他拒绝你？” 辛宓再一次苦笑，“还好他不拒绝我提供的他觉得有用的办法。” “能治好他？” “……没有人知道能不能。” “为什么？” 辛宓沉重地说：“再好的药也有救不了的人，何况我还没想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辛宓，无论你有多少理由，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江上阳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好像真的平静从容，“想办法治好他，任何代价都可以。” ------------ 第八十五章 价值 “这个很重要？好吧，的确是出自我个人的意愿。” “他是人类，不是动物。” “有多难？” “他没有试过，他怎么知道就做不到？” “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我只有一个要求——” “想办法治好他，任何代价都可以。” 蓝白色色调的治疗室里，还是那温馨暖意的布置，还是那令人时刻保持冷静的颜色，连唯一的活物——裴曦还保持着辛宓离开时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状似在发呆，双腿搭在白色的地毯上，苍白的脚掌几乎陷进那毛茸茸的长毛里，漆黑的长发却因为不堪忍受地心重力而顺着他的眉眼垂落下来，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冬日的光从窗户上大片地泼洒进来，将那俊雅英挺的眉目半数挡在阴影里，裴曦半闭着眼，睫毛轻轻垂落下来，像是蝴蝶的双翼，轻盈却又有力，能够盘旋飞起，他纤长的五指之间握着那个银白色的通讯器，上面循环播放着一个监控录像，监控画面里的背景俨然是辛宓的房间，而这里面的主角毫无疑问就是之前刚进行过一场单独对话的辛宓以及江上阳了。 ……他监控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单独对话。 监控录像的画质很好，甚至能把人眼中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拍摄进去，声音也是清晰无比的，辛宓和江上阳两个人同时不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到其中一个人有些不匀的呼吸声，昭显着其主人心境的起伏不定，裴曦一遍遍地循环地把监控录像在通讯器的屏幕上放出来，从一开始目不转睛的看，到现在仔仔细细的听，仿佛打算把每一帧画面都剖析开来，把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挖掘出来，才能让他排除所有令他觉得无法信任的疑点。 辛宓打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他下意识地反手把门带上，怕外面的人不小心听到监控录像的声音，那到时候他就真的跳进黄河去都洗不清了……不对，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和病人亦或者病人家属对话的时候，录音和监控的确是在可允许范围之内的，一是为了留存病患资料，二是保障心理工作者的安全，但是仅限于心理专家和心理医生作为研究和治疗的样本保存，在没有得到本人允许的情况下随意交给其他人，哪怕这个人是病患本身，都是很不专业的行为，可是为了这个裴大BOSS……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违反规定了，在裴曦面前规矩两个字压根就不需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辛宓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BOSS……”辛宓有点头疼地站在裴曦面前，“你一定要看得这么明目张胆？万一刚才推门进来的是江总呢？”那他刚才做的努力就全部完蛋了！ 谁知道裴曦抬起眼帘，懒懒地撩他一眼，嗤道：“以前我住上阳的卧室里，他进门之前都会敲门。” 好吧，这是在变相讽刺他不够礼貌对吧？对吧？！辛宓咬牙切齿地想，要是他真的乖乖敲门的话，BOSS会放他进来？不会！他绝对会让他在门口等到地老天荒都等不到那一声“请进”的，别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绝对是他血淋淋的亲身经历好吗！他被关在门外的事情还少吗？！ 跟裴曦生气一般来说都是把自己气死了但是对方还老神在在的，实在是划不来，辛宓只能用力把那口气憋下去，耳边还在缭绕着监控录像里清晰的对话，他听了一会儿，自我感觉已经非常不错了，起码他自己从最客观的角度来分析都觉得蛮感动的，江上阳为了裴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辛宓虎着脸问他家上司：“BOSS，你看也看完了，听也听完了，现在你怎么想的？” 裴曦微微动了动手指，一直在循环的监控录像终于被停下来了，他低下眼眉，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上面定格的画面，是江上阳说最后一句话时的放大的模样，他的面孔平静而自然，但是眼眸深处洋溢着细微的波澜，像是平静的死水被飓风呼啸着刮出了动静，凌乱无序又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风暴喧嚣，那是裴曦能够分析但是永远体会不到的情感，并不是悲伤或者是同情之类的情绪，而是更为深刻的，从灵魂深处撕裂剥离某种东西时也许很痛、但是身体上出于某种原因而没有太大感觉的麻木，裴曦可以形容，但是描绘不出来那是因何而来的感情。 看，他觉得自己就算真的被治好了，也没办法像是正常人一样对情感有那么自然的体会感，所以江上阳才会说任何代价都可以？那么，他是觉得现在的裴曦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空壳子，只要能把生命力注射进去，其它东西都是可以牺牲的存在，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无法对等的付出和收益，裴曦想，这可真不符合他的小太阳的利益标准——该不该高兴一下呢，他打破了江上阳的原则。 “BOSS？”在问出那个问题五分钟之后还没有得到回答，辛宓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又喊了裴曦一声，示意他别忽略自己的存在。 裴曦却只是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嘲笑，“我能怎么想？” “……”辛宓一脸“你他喵的在逗我”的表情，“我跟江总那么推心置腹的谈话，你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裴曦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听进去了。”感觉跟“没听进去”是一个意思。 “那你就没有一点表示？”辛宓有点抓狂了。 裴曦闭了闭眼，“我要表示什么？” “关于之前你说的那个证明啊！”辛宓真的抓狂了，“对于你来说，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一点点属于江上阳的价值？” 裴曦又把眼睛睁开了，抬起头来，他明明是坐着的，看着辛宓的时候却流露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冰冷又有压迫力，辛宓的神智像是被他一盆水兜头淋下来似的，冷得彻头彻尾，下一秒，他又有点强硬地抿平了唇，然后说：“BOSS……” 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很有规律的三声，再停顿三秒钟，江上阳的声音响起：“我进来了。” 然后房门被推开，江上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神情自若地说：“裴少，吃午饭了，辛医生你也在啊，阿戎去你房间找你了。” ------------ 第八十六章 谈话 说完之后，江上阳才觉得治疗室里的气氛有点微妙和诡异，隐隐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尤其是辛宓的脸色很难看，裴曦的坐姿又太嚣张，怎么看都像是辛宓被气得想揍人似的，江上阳奇怪地看向裴曦，递过去一个带着询问的眼色，接收的裴曦还没回应，倒是辛宓瞬间跳脚了，“江总你那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欺负他不成？BOSS他不欺负我就好了吧！” 江上阳轻咳一声，“辛医生多虑了，我只是在想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而已。”其实看起来更像是要打架。 “……呵，”辛宓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和他吵！”那是分分钟要上演手撕人肉的节奏，他还没活够呢！ “没事就好，去吃饭吧，待会儿饭菜都凉了。”江上阳一边说着，一边把轮椅推到沙发边上，想扶裴曦上去。 结果裴曦没动弹，恹恹地道：“不吃。” 江上阳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裴曦缓慢地一眨眼睛，“吃不下。” 江上阳皱眉，“你早上只喝了一碗汤。”之前不是还很能吃的吗？ 裴曦的睫毛垂了下来，显得特别委屈，“他让我吃药，我就吃不下了。” 辛宓正在观察着他们俩说话的全过程，描绘裴曦此时的心理变化，同时也忍不住心道他们家BOSS在江上阳面前的表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多，但是在他们面前永远不是笑得让人心慌就是面无表情像是想要干掉你，还真是同人不同命——但是他喜欢在江上阳面前演戏，这样的心理变化难道又是正常的？还是感觉不对劲。 而江上阳在听完裴曦的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他的主治医师辛宓，而吃药……江上阳的目光下意识地在茶几上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一排的药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有十几个之多，简直是把药当成饭在吃，还吃得下正餐就奇怪了，江上阳立刻就不悦地看向在默默观察他们的那位心理专家，怀疑道：“我记得辛医生说过，裴曦他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 辛宓被看得嘴角一抽，大叫冤枉：“情况稳定了跟吃不吃药没有直接联系好吗！而且BOSS稳定的只是他的心理情况，而不是身体情况，江总你知道他从上次你在这边过夜之后到现在一共吃了多少东西吗？” 他上次在裴曦家过夜？拢共就那么一次，日期很好记，江上阳在心里算了算，挑眉，“我记得那已经是四五天以前的事情了。” 裴曦阴森森地看辛宓一眼，但是辛宓顽强地顶住了这股压力，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的顶头上司：“对啊，算到今天就已经是五天整了，但是那天BOSS跟你一起在外面喝了一碗汤、夜里打点滴的时候吃了一碗云吞之后，到现在为止，除了今天早上的那碗汤，他的胃里就没有别的食物了！” 五天？江上阳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他吃什么？” “什么都不吃，只用营养针吊着，”辛宓撇了撇嘴，“他扎了五天营养针，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然后还跑去和Demon里的那个变态狂Satan打了一架！你说我要不要帮他把功能都紊乱了的身体调理回来？” 江上阳把目光投到裴曦身上，面色冷了下来，“裴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严厉，裴曦顿时蔫蔫地看他一眼，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我生病了，你还凶我，我讨厌你。” “……”江上阳总是听裴曦说爱他，还真的没怎么听过他说讨厌他，霎时间就有点头疼了，他转过头对辛宓说：“辛医生你先出去和阿戎一起吃饭吧，我和裴少单独聊一聊。” “……哦，好。”辛宓想了想，觉得应该出不了人命，就干脆掉头就走了——他要找小戎戎要美食来安抚他饱受惊吓和折磨的小心脏！ 待到房门重新关上了，江上阳才看向裴曦，观察着他的脸色，可是裴曦一直都是这么一副脸色苍白不健康的样子，江上阳以前觉得他是因为腿部不便行走才这样的，现在看来，难不成还可能是饿出来的？连吃饭这件事都要让人管着，难道裴曦觉得他才三岁吗？！还是他觉得生病就有理由任性？！ 江上阳深吸一口气，把脑袋里的杂念抛开，他知道自己不能急，心理疾病和平常人的感冒发烧甚至是癌症也没什么区别，裴曦就是一个病人，不满归不满，但他不能指责为什么他生病的时候吃不下睡不好——除非裴曦是故意不愿意吃东西的，这样他才有发火的理由，可在那之前，他不能因为裴曦以前很混账就随便下判断，记住，他是个身不由己的病人。 说是这么说，可是江上阳坐在了裴曦旁边的时候很想冷静下来，那种心烦意乱的感觉却始终在他心里缭绕不去，他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只是在结束了和辛宓的对话之后，江上阳就一直都处在一种很焦躁的状态之中，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其实他很生气，又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反反复复地想到他跟辛宓说不计一切代价治好裴曦，不过辛宓重复了一句在之前就跟江上阳说过的话——能治好裴曦的人不是他，而是裴曦自己，可现在是裴曦自己处于一种摇摆的状态，他的心、身体和大脑都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里，无法保持正常人的平衡状态，总有一方的天平会被压得倾斜，理智上他想摆脱这个病，但是这个病模糊了他的大脑直觉，阻止了他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 他觉得他好了，但是事实上他更糟糕了。 “裴少……”江上阳出声了，想像是平常一样调侃他挑剔他，但是才说了两个字，江上阳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向觉得自己从容又洒脱，就像很多人一样觉得生老病死不过寻常，但是真正遇上了，他才忽然发现其实他也没能那么坦然。 ——那可是裴曦，他预料了任何可能、就是从没预料过他会死的裴曦，一个世界末日估计都打不倒的男人。 可能是见江上阳沉默得太久了，裴曦主动问他：“辛宓都跟你说了？” 江上阳侧过头，看到裴曦已经恢复平静的眉目，他的心也慢慢冷静下来，“对，虽然我还不是很懂那些东西，但我清楚一个事实——蠢货，你又在作死了。” 被骂了的裴曦短促地笑了一下，“好吧，我的错，害你心情变糟糕了。” 江上阳说：“本来就是你的错。” 裴曦歪着脑袋看了看他的表情，“那小太阳会不会觉得很开心？说不定你下一秒就能摆脱我了。” 江上阳冷漠地说：“我自己死了，我才会觉得开心。” 裴曦的笑意变冷，“乖，宝贝，不要和我开这个玩笑。” “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跟你开玩笑？难道你没有发现我的噩梦里全是你？我只要活着，你就会一直纠缠着我，跟你会不会死没有关系！”江上阳反问他：“裴曦，那天我就问过了，如果我被Satan炸死了，你会怎么想，为什么你觉得我和你的答案会不一样？” ——我死了的话，可能还会考虑拉你陪葬，但是我没死……你就永远不用考虑这个可能性了。 江上阳近乎指责地看着他，“这次也是，上次也是，明明最无情的那个人是你，但是你永远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裴曦，没有心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 裴曦缄默片刻，几乎塌在沙发靠背上的身子直了起来，靠近江上阳，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侧脸，“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很难过，因为我很可能要死了？” “我为什么不能难过？一条狗养了十年突然死了，主人都还会伤心呢，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江上阳冷冷地看着他，“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哭，还会放三响鞭炮来庆祝。” 裴曦的眼神近乎温柔地看着他，那种神色很美好又很虚幻，瞧得见却捕捉不到，“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那是一种隐藏着的真实的悲伤，他喜欢江上阳身上的一切由他牵动变化的表情，只要想到江上阳露出那种伤心的模样，他就高兴得快要心碎了。 江上阳惯常流露出的温雅从容的面具被摘了下来，裴曦无情狠辣的面孔变得温柔美好，这一瞬间，他们就像是角色倒置了一样，江上阳漠然地说：“你只是喜欢我被你玩得团团转。” 裴曦眨眼睛，“哪有？我那么喜欢你。” 江上阳冷笑，“你不是说讨厌我吗？我也讨厌你。” 裴曦忍不住想要去吻他，“宝贝，其实我最喜欢你的口是心非。” 江上阳侧开脸，避开他的双唇，“你为什么不跟我正面谈谈你的病？你觉得在我面前说这个会让你的自尊心受挫？”他们两个人之中，其实永远都是裴曦更聪明，更有手段，因为他永远比江上阳更有胜负欲，更狠得下心，所以他也从来不肯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役里落得一个输者的名号。 “既然你知道，那你就不应该揭穿我的，”裴曦摩挲着他轮廓深邃的脸部曲线，像是情人之间最亲密的耳鬓厮磨，他半开玩笑地道：“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多想在你面前保持一个漂漂亮亮的形象，你会理解那种感觉吗？小太阳，我想做你的英雄。” ------------ 第八十七章 选择 “英雄？”江上阳觉得简直不可思议，“难道你觉得我需要你的拯救？裴曦，现在是你在地狱里。” 裴曦琢磨片刻，一脸深沉道：“那我就做魔王好了，能把天使引诱下地狱的大魔王，很带感的设定不是吗？” 江上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会看不起你？” 裴曦又想亲他了，用夸张的咏叹调说：“不，宝贝，你是我的太阳，我只是想你的阳光一直照耀着我。” “说到底你是不想我插手这件事？只要看着你该活就活该死就死一声招呼都不用打就行了？裴曦，你那是天生的病，不是你能控制的，难道我会因为这个事情嘲笑你？”江上阳轻微地把眉尖蹙了起来，质问道：“让你认一次输，就那么难？” “不是难，是根本不可能，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那我为什么要认输？何况还是对着你，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裴曦的手指顺着他的面部轮廓滑进了细软的短发里，暧昧地穿梭着，还刻意流露出委屈的样子。 江上阳咬牙，“我没有让你对我认输！” 裴曦撇嘴，“你是想让我对这个病认输？” 江上阳怒道：“我只是想你正视你的病！” “我一直在正视啊，不然我为什么还没有干掉辛宓？”裴曦笑，“我只是想用我的办法来正视它而已，唔，可能态度有点消极……不过既然我从来都不信命，这个病也是命中注定的，那我想要打破它的诅咒也很正常吧？” 江上阳满脸的不赞同，“你想打破它的唯一方法就是治好它，而不是愚蠢地在那里做无谓的抗争，别的事情你可以卷入重来，这件事上你栽倒了，难道还能再活一次？” “我没有抗争啊，”裴曦侧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懒得治而已，我的大脑在跟我说——放弃吧，别浪费时间了，做一个大坏蛋挺好的……可是大家都说我要做一个正常人，怎么做个正常人？你问我，我问谁？其实我觉得我还挺正常的呢。” 江上阳突然能理解辛宓所说的话的意思了，裴曦不是自己在抗拒治疗，而是他的大脑欺骗了他，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在治疗自己了，实际上他的病情在逐步蚕食他的理智……而他自己现在还能察觉出不对劲，但总有一天他会毫无所察，那么，那时候死亡已经将他带走了。 他如果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疯子，那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到那时候，江上阳宁愿亲手杀了他，也不会让他以那样子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 裴曦就应该是裴曦，光鲜夺目地活着，活在别人永远不可抵达的高度，活得漂漂亮亮，活得能让任何人都嫉妒得咬出一口血来…… 可是，他做得到吗？江上阳问自己。 “真奇怪，”裴曦忽然如是道，目光天真又残忍，似乎已经看穿了江上阳的心中所想，“我一直觉得你会有一天生气到忍无可忍地杀了我，但是你居然是想在我过得不好的时候来杀我，因为怕我会活得不舒服……虽然我觉得我过得没什么不好的，可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像是一个植物人一样躺着也无所谓。” ——不惜一切代价让我活下去，这不是你的选择吗？ 江上阳冷笑，“植物人算是活着的？那已经是半个死人了，有几个植物人能够苏醒的？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在床上躺个五年六年就会功能衰竭而死，骨瘦如柴，浑身干瘪，想是个僵尸，这种死法，你愿意接受？”他甚至无法想象迷人到人人侧目的裴曦变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裴曦却是微微一笑，“你说我为什么就那么爱你呢？宝贝，因为永远都是你最了解我啊……真到了那个时候，记得等医生的通知书下来就赶紧帮我把呼吸机按掉，那我也会记得只在你的美梦里出现的。” 江上阳一点儿都不领情，他看到自己的手细微地颤抖了一下，好像真的看到了面前有一台维持着生命的呼吸机等待着他拔掉电源似的，可是他的声音却很平静，他对裴曦说：“好，我不需要美梦，只要你能离我远点，我就谢天谢地了。”看吧，难道他看起来就真的那么铁石心肠，以至于裴曦认为他连生死之事都能轻易下决定？ 无论江上阳说得多狠，但是理智告诉他，真的到了要结束裴曦性命的时刻，他其实下不了手。 “别这样，上阳，”裴曦握住他冰冷的手，贴紧了自己的脸颊，像是情人一样呢语道：“我会觉得心碎的。” 江上阳冷然地道：“我以为你早就没有心了。”心碎？你只适合让别人心碎。 裴曦想了想，“如果对象是你，起码我现在还是有感觉的。” 江上阳的手又抖了一下，试图抽回来，“什么感觉？折腾我你就开心了的感觉？” 裴曦的力道松了松，但还是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你不开心，我也没有觉得很好受……虽然我不知道我难过不难过，但我喜欢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江上阳没再动，只是呢喃道：“你一定很恨我，才会这么折磨我。” 裴曦又沉思几秒钟，“其实我觉得恨我的是你才对，我的知觉又出错了吗？我一直觉得你想摆脱我。” “摆脱你的前提不是你把全世界都摆脱了，”江上阳的眼神放空了一瞬，在这一刹那，其实他脑海中回忆到了很多东西，从小时候两个小豆丁的吵吵嚷嚷，到十一年前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较量，端午节的粽子，足鱼山上的抵足而眠……时光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了，他们的关系却一如从前，好像从未改变过，“其实我也以为我会觉得没什么的……十一年前我听李鸿天他们说你和阿戎的快艇在公海里被炸没了，周围都是鲨鱼，肯定必死无疑，快艇是我准备的，我当然知道它有多坚固，连快艇都没了，你们俩还活着么？可是，我那会儿很忙，很多事情要做，都没想那么多，裴伯伯死的时候我还哭了呢，隔天就听说你也跟着没了，我当时只是觉得，葬身鱼腹这个死法真的是太愚蠢了。” 裴曦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当然，简直蠢不可及，完全不符合我的审美。” “那时候大家连你的尸体都收不回来，所以我连个衣冠冢都懒得给你做，随便你孤魂野鬼地四处飘，反正别来找我就好……可能我心里是在想，只要没看到尸体，就什么都不算，你祸害遗千年，肯定是不会死的吧……事实证明你的确回来了，虽然残了两条腿，但还是像是以前一样讨厌，起码是活生生的，不是吗？”江上阳盯着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苍白的手指对比起来的感觉很强烈，江上阳的皮肤是正常人的白皙，他简直像是死人的皮肤一样惨白，“你自己跟我说的，你要报仇，要大杀四方，要联合江家把北联盟国9区的天都给翻过来。” 裴曦点头，“嗯，我说过。” “结果还不到两个月，你就跟我说，”江上阳望着裴曦，眼眶终究不可抑止地红了一片，“你说，你要死了。” 裴曦怔住了，盯着江上阳发红的眼眶说不出话来，有些茫然有些不可思议，他太了解江上阳这个人了，在理智上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他的理智又相信江上阳永远不会选择和他作对，哪怕这只是出于利益的选择——可是，没有永远恒久不变的感情，却有永远的利益，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东西，而江上阳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只要他有足够的筹码，就能留住江上阳，不是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伤心吗？”江上阳问他。 裴曦近乎困惑地看着他，直白地道：“我不知道，我觉得你或许不讨厌我，但你也不会很喜欢我。” “很好，你的这个感觉还是对的，证明你还有救，不是吗？”江上阳反手握住了裴曦的五指，手心冰冷一片，眼前却似乎冒出了一片火海，属于十一年前的，那场滔天大火……那是他这十一年里的噩梦最常出现的场景。 他对裴曦说：“虽然我很想说，管你去死，可是裴曦，你不能死。” 裴曦微笑，“你是舍不得我吗？” 江上阳哑着声音道：“我答应了裴伯伯要照顾你。” 裴曦再度怔住了，他看着江上阳，像是完全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你说什么？” 江上阳的眼眶越发红了，眼里有细密的红血丝渐渐晕开，他几乎就要落泪，连声音都带出了细微的哽咽，“我答应了裴伯伯，要照顾你一辈子，我答应了他的——裴曦，你没有任何理由破坏我对他的承诺。” 裴曦怔怔地顿住了好一会儿，“我爸他……” “元伍说得对，当年我就在书房里，我是亲眼看着裴伯伯死的，”江上阳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场景，看到了他最尊敬的长辈在火海里蜷缩着的尸体，那个画面历历在目，永不能忘，他也不敢忘！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死得那么惨——裴曦，这是我欠他的。” ------------ 第八十八章 秘密 江上阳有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他的父亲江徊昂，甚至他也曾经想过永远不告诉裴曦，让这个秘密烂在他的肚子里，带进他的棺材里。 裴家父子俩究竟对江上阳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如果非要用一个抽象的说法来形容，那么一定是——既然说裴曦是会追随他一辈子的噩梦，那裴劲英就是他前面十七年的一个充满童趣和温馨的美梦。 外人是怎么看的，他不知道，但是作为当事人，江上阳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裴劲英对他很好，好得有时候连江徊昂都比不上，好到……令人出乎意料，好到要不是江家父子俩长得像，大家都以为裴劲英给江徊昂戴了绿帽子。 在外人眼中的裴劲英是什么样子的呢？威严，刚硬，强横，能耐，讲信义，是一条能头顶天的汉子，是整个北联盟国9区阳光世界和地下世界当之无愧的王者，几乎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裴劲英简直像是高山一样伫立在众人面前，形象光辉得近乎于神，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裴曦站在裴劲英面前，也是一副乖乖牌孩子的模样。 可是这样一个被众人景仰敬畏的男人，在江上阳最初的记忆里，不过是一个表情有些严肃的大伯伯而已，那时候他刚刚开始记事，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踉踉跄跄着走到花园里，裴劲英和江徊昂两个人站在树下面说话，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脑袋撞在了裴劲英的小腿上，摔了个底朝天，裴劲英惊讶地赶紧把他抱了起来，动作很熟稔，他小心翼翼地问江上阳疼不疼，旁边的江徊昂说，男孩子皮实，摔一摔也没什么的，裴劲英却理直气壮地说，怎么能是没什么呢，万一摔个疤出来怎么办？ 当时的江上阳还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话，只是在被裴劲英抱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不见了的裴曦正从屋子蹬蹬蹬跑出来，“啪叽”一下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滚了一脸灰，裴劲英抱着江上阳，却对裴曦说，爬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 江上阳已经记不清楚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但是在十岁以前，其实他最喜欢粘着的人是裴劲英，因为他是江家长子，还是江徊昂唯一的儿子，其他旁系都和他们父子俩不亲，所以江徊昂对他的要求比较严格，尽管父爱如山，但是在小孩子的时代其实是比较难体会那种感情的，江上阳只知道他的第一个玩具是裴劲英买的，每年新年收到的第一个红包是裴劲英给的，第一次出门去游乐园是裴劲英带他去的，虽然裴劲英只是让保镖陪江上阳玩，而他自己在旁边的咖啡厅里和别人谈事……但是对于裴劲英这样的人物来说，这些细节恰恰才是最难做到的，这是独属于江上阳的殊荣，连裴劲英的亲生儿子裴曦都是顺带的，还要指使他保护江上阳，只不过裴曦对此不怎么在意而已，他也只有江上阳一个玩伴。 尽管裴劲英和江徊昂相比起来，裴劲英的脾性和气场都要更为冷峻一些，但是在对待江上阳的事情上，他们俩尽管很忙，和江上阳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在那些短暂的岁月里，裴曦的母亲和江上阳的母亲都去世得很早，裴劲英和江徊昂作为仅有的直系长辈，简直就像是“慈母”和严父的代名词——当然，这仅仅是江上阳的待遇，裴曦那边是反过来的——江徊昂会很严格地让江上阳时刻执行他的学习计划，裴劲英就在致力于给他争取玩乐时间，江徊昂在他没做好的时候会让他把那件事情重新做十遍以作反省，而裴劲英就冷冷地说小孩子需要多休息不如今天到此为止吧，偶尔江徊昂也会被弄得没脾气，很无奈地跟裴劲英商量说江上阳以后要继承家业，小时候不努力长大了就徒悲伤，裴劲英便轻描淡写地说，江上阳够聪明，不用这么努力，而且要是有兜不住的地方，自有裴曦帮他无条件收拾残局，江上阳只需要自己过得快活点就好了。 ——简直是一个家庭里对待长子和幼子的态度，裴曦是老大，江上阳是老小，大的应该棍棒教育，小的只要宠着就好，虽然不知道裴劲英为什么会觉得裴曦一定能帮他兜得住，但是在后来的十几年里，的确是裴曦被耳提面训着要保护江上阳，虽然他自己也不断闯祸，要让江上阳帮他收拾烂摊子，但是一些比较严峻的问题也是裴曦自己率先顶上的，一副我最强悍天下无敌谁也别跟我抢的架势，他也从来没有觉得江上阳往他背后一站束手旁观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偶尔江上阳想要插手，裴曦还会很嫌弃地说让江上阳别捣乱，他一个人就能搞定。 其实在闲暇时候回想起来，江上阳也不是没有奇怪过裴劲英的态度的，他自认和裴劲英的脾气不像，长相也不像，虽然裴劲英和江徊昂是兄弟，但也是拜把子兄弟，没有血缘关系，江上阳只是他名义上的侄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裴劲英那么喜欢他，裴劲英几乎把属于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切全部给了江上阳，如果说他对江上阳是如春风拂面般温和，那么对他的亲儿子就是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连说是对自己儿子要糙着养都算不上，简直就仿佛是对待稍微熟悉的陌生人似的，不排斥也没有太多的关注之心，偶尔用眼皮子夹一下都像是能浪费他的时间似的。 江上阳还记得自己最傻的时候就是七岁那年裴曦一时贪玩，大冷天的拉着他一起去海里游泳，游到了深海区时，江上阳突然脚抽筋溺了水，差点被淹死了，还是裴曦急急忙忙把他从海里拽回去，两个小孩都冻得有气无力脸色发青，结果刚上岸没多久，裴劲英就跟着救护车一起前后脚到了，一把将江上阳抱起来，然后甩手给了裴曦一巴掌，“啪”的一声，裴曦的脸一瞬间就肿了半边，把迷迷糊糊的江上阳都一个激灵吓醒了，裴劲英注意到他的身体抖了一下，还以为是他冷了，便用自己的外套裹着江上阳往救护车那边跑，而孤零零被丢下的裴曦就被保镖拎走了，远远投给江上阳一个郁闷的眼神。 这么一淹，江上阳就感冒发烧住了三天院，无聊地发讯息让裴曦给他带好吃的，第二天裴曦便拎着一盒点心偷偷摸摸从医院的窗户爬起来，半张脸还是肿着的，身上也到处都是灰土，正在悠闲地看书吃苹果的江上阳被吓了一跳，纳闷地问他怎么回事，裴曦很无谓地道了一句：“老头子罚我顺着海岸线跑二十公里，我跑完了才回来的。” 七岁的小江上阳还是挺善良的，当时就觉得裴曦像是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比地里的小白菜还可怜，虽然江上阳自己也没有妈，但是起码江徊昂不体罚他……于是乎小小的江上阳在看了一集护士姐姐在看的肥皂剧之后，很是严肃地想，裴伯伯对裴曦那么不好，难道说，裴曦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脑洞大开+聪明=行动力非凡，在这样的推理下，江上阳很快就拽了裴曦一根头发，偷了裴劲英的一根头发，请医院里的医生偷偷帮忙验一下DNA，然后他严肃地再度想了想，又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塞进去一起做检验。 检验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裴曦就是裴劲英的亲儿子，和江上阳也没有血缘关系，江上阳就虎着小脸纳闷地想这其中复杂的因果关系，但是他在医院里做的事情怎么会瞒得过裴劲英和江徊昂了，对此，江徊昂是觉得很无语，倒是裴劲英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摸着江上阳的头说，要是你是我亲儿子就好了。 做完这件傻事之后，江上阳就没有怀疑过裴家父子俩的血缘关系了，同样的，也不怀疑裴劲英给他爸戴绿帽子了，等到江上阳慢慢长大，裴家的事业越来越大，他粘着裴劲英撒娇的时间就变少了，也不再纠结为什么裴劲英单单对他那么好，反正十几年的感情都培养起来了，对江上阳来说他就跟有两个爸爸似的，不用特别亲近，但是他们俩一直在背后看着他。 每逢江上阳到裴家主宅玩，只要裴劲英人在家里，就会陪江上阳吃个饭，有时候饭点到了，出去浪的裴曦还没回来，裴劲英便说不等了，直接开饭吧，于是乎两个人就一起坐在饭厅里吃饭聊天，比起裴曦，江上阳更像是裴劲英养的儿子，替裴曦在裴劲英面前尽孝，而裴曦就只要出去疯玩就行了，这个槽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吐。到了后来，反倒是江上阳总想着帮裴劲英和裴曦两个人缓和关系，因为他觉得裴劲英说不定只是把父爱从裴曦身上寄托到他身上，因为裴曦太难搞了。 谁知道这两个人却比他还不当回事，裴劲英怎么想的，江上阳不知道，可是裴曦绝对是觉得没必要无所谓很麻烦，有个江上阳在他面前吸引裴劲英的火力才是更重要的，不然按照正常人家的逻辑，江上阳估计都被裴曦干掉一千遍一万遍了，毕竟裴家家大业大，江上阳的出现完全就像是肥皂剧里的养子跟亲儿子之间要争家产的前奏，可惜裴曦压根不按套路走，反而觉得有个能坑的兄弟就万事足了。 除了那十几年不是父子更甚父子的相处之外，后来的江上阳回忆关于裴老爷子的事情时，也注意到裴劲英除了给他那么多来自长辈的关怀之外，一共还给了他两条命。 六岁那年，江上阳刚上小学，接送他的飞行器被江家的敌人动了手脚，刚好那天裴劲英在学校附近，注意到放学钟声之后就干脆过来陪他一起回家，两个人刚走上江家派来的飞行器，裴劲英就惊觉不对，直接踹开还没合拢的舱门从离地五米高的停靠台上跳了下去，他们身后的飞行器猛地炸开，驾驶员当场死亡，而江上阳则是因为被裴劲英护在怀里而毫发无伤，等他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却看到抱着他的裴劲英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头一身都是血，还很淡定地跟问江上阳有没有事。 那是第一次，裴劲英断了好几根骨头，后背被严重炸伤，足足休养了三个月，直到很久以后，懒得做祛疤手术的裴劲英背上还是有一片虬曲的伤疤——如果是江上阳自己单独上飞行器，那么他必死无疑。 而第二次……就是十一年前，北联盟国9区动乱之际，裴劲英临死之前。 ------------ 第八十九章 真实 在外界总是避而不谈的传说里，十一年前的裴家大乱，江家从头到尾都是没有参与的，当时的江徊昂不在北联盟国9区，当时的三帮四派才敢封锁所有通讯信号和交通线，嚣张地对裴家动了手，事后也没有给孤木难支的江家一点面子，反而逼着江徊昂和裴劲英斩断关系，不再追究裴家覆灭之事。而人人都知道的是出事那天，裴劲英正在裴家主宅里休息，元伍提供了那栋大宅的地形图，上面标明了一系列的逃生通道、警卫防线等，令三帮四派的人如入无人之境，闯进裴家主宅里杀死了里面的所有人，更是用同归于尽的办法掰倒了裴劲英这尊大神，再一把火把整个屋子都烧得干干净净。 其后裴劲英的死讯传到在码头上接货的裴曦耳里，动摇他的心神，作为内应的元伍跟在裴曦身边一起帮忙，在裴曦失神的瞬间突然反水，直接捅了他一刀，不过裴曦反应极快地躲过了要害差点反过来捅死元伍，之后三帮四派的人和裴曦在码头上展开了一场激烈对战，可惜负伤的情况只会让有魔鬼之称的裴妖孽越发凶狠，场面焦灼起来，呈现出拉锯战的状态，最后还是元伍下狠手拔枪打碎了裴曦的两双腿的膝盖骨，才让战局一下子被逆转，最后，裴曦带着潘戎跳上快艇，出海后快艇爆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裴家如大厦将倾，谁都补上一脚，瞬间倒塌在北联盟国9区的土地上，与此同时倒下的，还有那个被称之为9区之魂的王者——裴劲英。 而在这一系列的描述之中，完全看不到被称作两家三帮四派里的江家的身影，他们完全把自己独善其身放在战局之外，没有参与任何和裴家大乱有关的事情，江徊昂不在9区，当晚也有目击者说见到江上阳在裴劲英和裴曦的出事现场之外的地方出现，谁也没理由找他们江家的麻烦，但是事实恰恰相反，无论是裴劲英身亡，还是裴曦在码头的激战，江上阳都是眼睁睁看完全场的那个人——他什么都看到了，裴家的仇，裴家的恨，裴家的那场大火，全部都在他的眼里，他的脑海里，他的心里，终生难忘。 十一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和外界描述的有些出入，最起码裴劲英不是被三帮四派的人十分勇猛地同归于尽杀死的，而是受了偷袭中刀而死。 当天晚上，其实江上阳是在裴家主宅的，江徊昂不在北联盟国9区，裴曦去忙活裴家的生意，江上阳在上手一些江家的产业时有些小困惑想不明白，干脆就跑去裴家主宅找裴劲英了，刚好那天裴劲英休息，两个人就着那些生意上的小问题讨论了一会儿，顺带说说话，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两个人也挺久没这么一起呆着联络“父子”感情了，江上阳就从晚饭前一直待到深夜，已经打算在这边睡下了，就像是裴曦进他家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似的，江上阳在裴家也是有自己的房间的。 直至很多年后，江上阳依然能够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种种细节，一切如身临其境，每当想起他和裴劲英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时的温馨场景，他就知道越是温馨，就越发衬得后面的事情像是噩梦一样可怖。 等到深夜十一点，裴劲英便示意江上阳应该要早睡早起了，两个人一起往三楼走去，还是说说笑笑的，一时也没有意识到危机的降临——因为有元伍帮忙，裴家主宅里的防卫系统全线崩溃，保镖和佣人们一个个被杀，裴劲英和江上阳两个人当时正准备分开，结果突然就发现了不对劲，但是这时候三帮四派的杀手已经冲了进来，裴劲英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把江上阳带到安全密室里，可是对方已经完全掌握了裴家的地形，人数又多，步步相逼之下，裴劲英根本不敢把江上阳单独放在某个地方，两拨人在裴家主宅里周旋，最后裴劲英和江上阳还是被人群密密麻麻地围了起来。 为了杀掉裴劲英，三帮四派首次联盟，送出了他们一半的高手到这里来收割人命，另外一半都在码头那边等着“照顾”裴曦。 或许是觉得裴劲英这个名号太恐怖了，那些杀手没敢直接对裴劲英动手，而是抓了江上阳来威胁裴劲英，丢给他一支针筒，示意他自行了断。 被人用刀直接在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的江上阳当时都傻了，没想到自己作为江家人还能成为一个威胁裴劲英的活靶子，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裴劲英已经平静地把针筒里的蓝色药水注射进了自己的静脉里——那是最高纯度的毒品，三帮四派的人卑鄙得简直令人发指！ 江上阳几乎恨得目龇欲裂，裴劲英却打手势让他冷静下来，那些三帮四派的高手对这支针筒的信任度太高了，在看到裴劲英开始出现抽搐痉挛现象的时候就放松了警惕，就在这个时候，裴劲英突然按下了墙壁上的一个暗格，整个裴家主宅的进出通道全数被十寸厚的钢板封锁，无数机关弹射出来，将那些三帮四派的高手射杀了大半，裴劲英趁机救下了江上阳，一路往书房跑，也一路在按那些隐秘的机关，那些高手在层出不穷的奇妙陷阱里陆陆续续死了一大片，可是在江上阳以为事情出现转机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点了一把火，那些高手提前洒下来作为毁尸灭迹的汽油突然被点燃，不到十分钟就轰然将整个裴家主宅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出现肌肉失调状态的裴劲英不进反退，让江上阳快点去三楼的书房，而他自己已经四肢无法协调了，江上阳一把将他背起来，从火海里一路往上冲，冲到了三楼裴劲英的私人书房里——这里才是裴家主宅最安全的地方。 江上阳气喘吁吁地把门关上，回头就看到裴劲英毒性发作，整个人跪在地面上不停地抽搐，浑身战栗又无力，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得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这是裴劲英，活了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的裴劲英！ 毒品发作的丑态几乎无人不知，头痛，晕眩，抽搐，意识不清，全身发热，涕泪横流都不自知，江上阳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就是他最尊敬的长辈，可是那么高纯度的毒品是绝对致命的，他连急救措施都想不到该怎么做，才能在必死之局里挽救裴劲英的性命！ 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一片汽油忽然从书房细微的门缝里渗了进来，这东西是有挥发性的，外面的人直接将火一点，火势就在书房里轰然炸开！ 当时那片火直接就燎伤了江上阳的手臂，他忍着痛拽着裴劲英往角落里躲，裴劲英却咬着牙让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大力地拽着他的胳膊，嘶声道：“上阳……壁炉……七六零一七……钻下去……” 在元伍实际上没办法完全掌握的地形图里，还有一个最后的逃生通道，就在裴劲英的私人书房里！ ------------ 第九十章 诺言 从事发到最后大火突起，其实也就不过二十多分钟，为了达到杀死裴劲英一个人的目标，三帮四派出动了至少两百多个人袭击了裴家主宅，将裴劲英逼到绝路上，最后又被裴劲英反过来困在了巨大的钢板和他们内部自己人点着的大火里。 但是这些江上阳都不关心，他只想带着裴劲英离开这里，去医院找人救命，裴劲英说完逃生通道的位置和密码之后，江上阳就连跑带扑地冲进壁炉里，飞速找到密码装置，输入密码之后还有一个指纹解锁，江上阳本来想把裴劲英带过来，但是他的手不经意一碰，指纹解锁竟然提示成功了——裴劲英把他的指纹录入了裴家最后的、最安全的逃生通道里…… 那一瞬间，即使是在相当危急的情况下，江上阳都是愣住了的，他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想，他对于裴劲英来说，究竟是算是什么人？他到底有什么是值得裴劲英另眼相看的？ 可惜直到裴劲英死后的十多年，江上阳依旧没有找到答案，或许这个答案已经裴劲英的死去而永埋地底了。 很快，江上阳就在蔓延起来的火势之中回过神来，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逃生通道被打开了，江上阳转过身去想把裴劲英扶进去，一掉头却看到裴劲英已经整个人瘫软着靠在旁边的墙壁上，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着，脸色惨白，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状态，吓得江上阳急忙扶抱着往壁炉里钻，但是裴劲英挡住了他的动作，火光明灭里，裴劲英很镇定地说：“算了，你走吧，上阳，我走不动了。” “你别瞎说，裴伯伯，”江上阳僵住，不祥的预感充斥了他的喉咙，令他声音干涩地道，“等我们出去了，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傻孩子，”裴劲英短促地笑了一声，“别放心上，那支针跟你没关系。” 裴劲英说话的同时，还用冰冷的手抓住江上阳的手，牵引着他往自己的后背摸去，江上阳的瞳孔猛地放大——他摸到了裴劲英后心的位置都是血，只是裴劲英穿着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来，偏偏那么不幸，他的伤口……正中要害。 “人老了，不中用，那一刀扎过来的时候我没防备，”明明是宽慰人的话，裴劲英却说得淡然又笃定，好像这件事真的和江上阳没有一丝关系，“要不是那支针，我也坚持不到现在，不过也就这样了，我啊，认命。” 江上阳简直想笑了，大名鼎鼎的裴劲英居然会认命？连他儿子裴曦都没有认过命！可是他笑不出来，白着脸努力想把人往那个逃生通道里带，裴家主宅里的火警装置早就被破坏了，火势在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蔓延，他甚至能感觉得到高温是皮肤上蔓延的灼烫感，但是与此同时江上阳也能感觉到裴劲英的身体正在飞速地虚脱下去——那一剂毒品在关键时刻成了支撑裴劲英身体的兴奋剂，但是兴奋过后流走的就是他的生命力！ “不用带我出去了，”裴劲英看着渐渐烧起来的书房，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笑了笑，但是肌肉被拉扯得很不自然，“我这个样子太难看，被你爸看到了多不好，我在他面前风光了一辈子，临死之前还要掉链子，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江上阳的眼泪刷拉就掉了下来，“裴伯伯，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说话的同时，他们已经移动到了壁炉里的逃生通道前，那是一个大概三四米深的方形深坑，看不清下面是什么样子，但是周围没有扶手和楼梯，江上阳有点着急地想背着裴劲英跳下去会不会把他的伤口扯得更大，但是裴劲英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竟然生生扯住了他的脚步，不让他继续把他背起来的动作。 裴劲英喊了一声：“上阳。” 江上阳连忙蹲下来看着他，“我在！” “帮我一个忙吧，上阳，这应该是裴伯伯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了，”裴劲英有点无奈地哂笑一声，大概是他平时不苟言笑习惯了，这样笑起来反而显得很古怪，“他们敢对我动手，那裴家很快就会没了，答应我，要是裴曦侥幸没有死……”他闭了闭眼，“你要帮我看着他。” 江上阳急了，“我……” 裴劲英睁开眼睛，厉声道：“江上阳，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江上阳慌乱地说，“我发誓，我会看着他，我会照顾他一辈子，裴伯伯，我答应你，可是你不能……” “乖孩子，我一直以你为荣，”裴劲英刚才猛涨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脸上回光返照的血色也迅速褪去了，他靠在壁炉边上，目光有些没有焦距地定格在半空之中，像是在看某个不存在于这里的人，“帮我跟你爸说，其实当年我……” 火光里的死神举起了巨大的镰刀，等待斩落的那一刻。 裴劲英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因为毒品发作而无法控制的面部肌肉扯出来一个难看的苦笑，“算了，什么都别跟他说，就告诉他，我不贪心，这辈子已经求仁得仁，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不告诉他，裴伯伯，你要亲自和我爸说……”这是江上阳第一次那么直观地直面死亡，他恐惧得连嘴唇都在哆嗦，脑子空白一片，只知道使劲拖着裴劲英往后走，“你要亲自和他说……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你不能……” ——不能这么简单地说一句没有遗憾，就轻易跨过生死的界线！ 裴劲英突然大力地一把将他往后一推，江上阳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一下子就悬空了，直接从那个逃生通道里掉了下去，火舌猛地扑了过来，但是一块巨大的隔板猛地将逃生通道和书房的空间隔离开来，他“扑通”坠落在一片海绵垫上，毫发无伤，可是头顶的隔板已经完全密封，他下意识地跳起来往上爬，可是滑溜溜的墙壁根本抓不住力，一跳起来就重新滑回到海绵垫上，他急得大喊了好几声“裴伯伯”，整个空间里只有他孤独的回声，江上阳像是困兽一样在黑暗的空间里打转，然后眼睛猛地一顿——这里并不是全然漆黑的空间，其中一面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监视器，上面显示着书房里的画面。 江上阳近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监视器，书房里的裴劲英撑着虚弱的身体努力地端正坐好，就像是平常一样，他仿佛连死亡都要显得从容不迫和镇定自若，连尸体都不能狼狈不堪，他就这么端正地坐着，闭上了眼，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他笑了笑，但是抽搐的肌肉拉出来的只是一个扭曲的表情，诡异又恐怖——多不像是他心目中完美的裴劲英。 死神的镰刀高扬在最高点，然后猛地下落。 半笑不笑的表情还没做完，裴劲英似乎没力气了，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什么，嘴唇刚动，下一秒，脑袋就猛地垂落下来，直视着这一切的江上阳剧烈地喘息一声，窒息感噎得他头晕脑胀，可是他仍然盯着那个画面，看着火势蔓延到裴劲英身上，看着他被烧成蜷缩的尸体，看着大火烧毁了书房里的一切东西，连监视器也不堪重负地崩溃了，直到监控画面遽然黑了下来，他才脱力般猛地一坐，脑子一片空白，隔了好几分钟之后才断断续续地、痛苦地哭了起来。 裴劲英，呼风唤雨的北联盟国9区的王者，裴曦的父亲，他的裴伯伯，死了。 江上阳没有哭太久，虽然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可是他想到裴家主宅都已经被攻破，裴劲英身死，那么，裴曦很可能也正在危险之中！ 他就这么一边流眼泪一边顺着逃生通道离开了裴家主宅，当逃出生天的那一刹那，他回头，看到整个裴家都在一片火海之中，无论是裴劲英还是那些袭击裴家的三帮四派的人都没有逃出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一个幸存者目睹了一切的惨剧。 江上阳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对着裴家三楼书房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咬牙跑远了，联络了最信任最得力的江家心腹来接他，等到那位心腹带着医生开着飞行器接到他的时候，裴劲英的死讯已经传开，整个北联盟国9区都乱了，江徊昂不在，裴家这棵大树倒了，那位心腹都有瞬间的心慌意乱，他看着眼前这个被烧伤了手臂、割破了脖子、一身是血的江家少主，犹豫着道：“李鸿天他们带人去了裴家码头那边……裴少在那里。” 心腹说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作为裴家的盟友，江家的人听到这些消息怎么可能不惊怒交加悲伤不已？可是，北联盟国9区的天已经变了，除了江家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尽全力整垮裴家，裴劲英一倒下，离裴家的崩塌就不远了，哪怕江家倾力为之，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跟着裴家一起沉没，别说为裴家报仇，他们连两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保不住，作为上位者，这个时候……最艰难的抉择不过如此，可是偏偏江徊昂此时不在9区，三帮四派锁住了所有对外通讯的信号，裴劲英死了，连江家也是群龙无首！ “江少……”那位心腹轻声又沉重地说，很无奈又不得不残忍：“江家的生死就交给你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无论是选择帮还是不帮裴家，江家日后都再无退路，三帮四派也不见得放过他们，那么，这个时候下决定的唯一理由，不过是上位者选择理智还是感情罢了。 江上阳足足沉默了三分钟，才红着眼用最冷静的声音说：“转移江家和裴家全部人家里十六岁以下的小孩，其他的……告诉他们，战争要开始了。” 那位心腹的手抖了一下，他明白江上阳最后选择的是理智，保存裴江两家所有的有生力量，剩下的人……都有可能死在这场大乱里。 “那裴少那边……”心腹想到了两个少年是一起长大的，顿时心生不忍。 江上阳又沉默了一分钟，说：“放消息出去，说我今晚没在G市，江家所有人都不能随意靠近裴家码头。” 那位心腹一愣，除了他和随行的医生之外，的确没有人知道今晚江上阳在裴家主宅了，那么他家少主的意思是……放弃裴曦？ 不等心腹发问，江上阳缓缓地一眨眼，就道：“准备一艘快艇，一辆飞行器，把所有能想得到的求生用品放进去……送到裴家码头，然后，把我也送过去。” ------------ 第九十一章 恼怒 后来的事情便已经清晰明了了，江上阳亲眼目睹了一切，但是他没有救裴曦，而是让裴曦自己救自己，顺带把潘戎也捞走了，随着裴家父子俩的死讯传遍整个北联盟国9区，裴家覆灭不过是在短短几个昼夜之间，江家因为和裴家划开界线而得以保全，那些江上阳要求转移的裴家遗孤也尽数安全地活了下来，再后来，江上阳也在江徊昂回来之后演了一出父子翻脸的戏，在风雨飘摇的局势之中抢到了替裴家众人收尸的任务，裴劲英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江上阳亲手收殓了他，直至下葬，也没有让江徊昂看他最后一眼——他的裴伯伯说过，他要在他爸面前光鲜亮丽一辈子，他怎么敢让他爸看到裴伯伯尸骨不全的样子？ 瞧，裴曦也就在这一点上最直接遗传了裴劲英的基因，好强得要命，于在意的人面前能把自己所有不好和狼狈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实际上江上阳连裴劲英的死因都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他死前狼狈痛苦的场景，直接默认了外面传来传去的裴劲英和三帮四派的人火拼而死的消息，江徊昂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过江上阳的决定，好像很平静的样子，和裴劲英临死之前的认命特别像，江上阳隐约察觉到他爸是理解裴劲英的心思的，哪怕是听到裴劲英的死讯之后一夜之间熬白了两鬓的发，江徊昂也在江上阳劝阻他的时候很冷静地接受了不去裴劲英的遗体前吊唁的请求——他只是在家里给裴劲英立了一个牌位，常常对着那牌位，整夜整夜睡不着。 而江上阳……他在听说裴曦的死讯之后，默默地等了十一年，他心里始终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觉得裴曦不会死。 他没有后悔过当时不出面救裴曦，以那时候裴家码头的情况，江上阳冲出去也不过是一起死罢了，反倒是裴曦自己自保，没有人拖累他，在江上阳破坏了其他船只飞行器的情况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追兵的裴曦生还下来的可能性还更高，但是偶尔江上阳也在想，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许他是在害怕，害怕面对裴曦的时候想起那场大火，想起裴劲英抓着他让他看好裴曦的模样，即使裴劲英强调了他最后打那支毒品其实反而延长了他的性命，但是那种凄惨屈辱的死法还不如一刀毙命，就不会连他的尸体都来不及带出来，要在火海里被毁得面目全非，江上阳曾经无数次梦见被烧得只剩下一排焦炭的裴劲英坐在他床边，漆黑的下颔骨头摩擦着，一遍一遍地跟他说，江上阳，答应我，替我看着裴曦。 江上阳不觉得可怕，他只是很痛苦，死亡的阴影其实一直笼罩着他，被他强硬地忽略，没有一个人能够从容地接受至亲为自己牵连而死的代价，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更无可奈何的是裴劲英临死之前只有一个遗愿，可是江上阳也做不到，直到接到裴曦回归晚宴的请柬的那一刹那，他才猛地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感觉那根绷了十一年的心弦猛地松了下来，反弹到心口，弹得他浑身发痛。 迟到了十一年的承诺，他终于有机会兑现了。 裴曦沉默着听完了江上阳对当年那个噩梦一般的夜晚的描述，恐怕没有人比江上阳更直观地了解裴劲英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这件事给江上阳的打击太大，他几次回忆起来都是断断续续的，用力抓紧发抖的手说不出话来，裴曦把他的手指强硬地掰开来，放到自己的掌心里，哪怕被抓出几道血痕了都没有吭声，只是安静地听他说完了全部的话。 其实江上阳还是有做一些删减的，比如裴劲英毒品发作时的样子，比如他的尸体变成火球的样子，他真的说不出口，也怕裴曦黑化得更严重，那天元伍说他和裴劲英一起在书房、结果活下来的只有他的时候，江上阳都没敢说，而是迂回着逼裴曦答应他别疯到把自己弄死，谁知道竟然弄巧成拙，真不知道该不该说这就是命。 可是如果说北联盟国9区有什么东西值得裴曦不惜一切也要回来，那么其中一定有一个原因是裴劲英。 江上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吐出了一个连他爸江徊昂都不知道的秘密，他觉得沉甸甸的心都一下子轻松了，那种松弛感甚至让他觉得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江上阳有点恍惚地喃喃道：“裴曦，害死裴伯伯的人里的其中一个就是我，你是不是很恨我？”有时候他都在想，如果江徊昂知道真相，是不是也会对他很失望？ 裴曦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表情诡异地问：“所以，你做了那么多，和我合作，帮审判者在9区站稳脚跟，甚至对我好……都是因为我爸？” 江上阳没有防备他会问这个，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就是一股怒气顺着脚底往上冲，和回忆时的黑暗情绪撞在一起，他整个人都没忍住爆发了，愤怒地道：“什么叫做都是因为你爸？敢情以前我给你收拾那么多烂摊子都是假的？我们十几年相处都是假的？你就真的薄情到什么东西都可以不在乎？！对，我是答应了裴伯伯要照顾你，但是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为什么要管那么多？扔给你一笔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不就行了么？裴曦，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的“喻”字还在嘴里，突然就被堵了回去，裴曦猛地把他压倒在沙发上亲了上去，动作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蛮横，江上阳的嘴角都被他弄破了，差点想一脚踹死他，但是裴曦很快就离开了他的唇，压在他身上闷闷地笑着，震动的胸膛贴着江上阳，让两个人的胸腔都似乎发生了共鸣，裴曦笑着说：“宝贝，我就知道你是最爱我的。” 爆发状态的江上阳突然哑火，傻了，“什么？” “他救你是他的选择，对我好是你的选择，你对他承诺了什么我不管，但要是你说你最爱我爸，我一定会干/死你的，”裴曦的手指顺着他的轮廓往下滑，点在了他的下巴上，细细地摩挲着，他呢语道：“你是我的，就算是我爸也不能跟我抢。” 江上阳终于反应过来，又怒了：“你在说什么蠢话？！” “没有啊，”裴曦轻声说，“可是你对我爸的印象那么好，哦，你还老是梦到他，我很不高兴。” 江上阳气得发抖，“裴曦，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嗯？”裴曦微笑着，眼底却聚拢起乌黑的云，像是暴风雨的前奏，“你不爱我吗？” 江上阳忍不住爆粗口了，咬牙切齿道：“我他妈的真是爱死你了……” 裴曦立刻断章取义道：“宝贝你真好。” 江上阳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忍无可忍道：“裴曦！你怎么不去死！” “难道不是你不想让我死？”裴曦吻了吻他还发红的眼睛，哑声道：“你哭起来真好看，让我特别想……操、哭、你。” ------------ 第九十二章 骗倒 江上阳顶着一张被蹂躏过的脸从治疗室里走出来，浑身上下都透着生无可恋的气息，辛宓蹲在离房门三米远的拐角处，毫无形象地像是一只仓鼠一样抱着苹果在啃，只是他长得太大只了，一点儿都不可爱，看到江上阳脸臭臭地走出来，辛宓就知道结果了，但还是把嘴里的苹果使劲咽下去，出于人道主义问了一句：“骗倒BOSS了？” 江上阳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能看得人心发凉，他连声音都是凉丝丝的：“不要给我提那个蠢货。” 辛宓的同情变成了悲悯，安慰道：“没事，BOSS就是通关游戏里的最终大BOSS，一时半会儿攻克不了是正常的，而且术业有专攻，骗人是他的绝活儿，你能不被他当场拆穿就不容易了。” 江上阳一点儿都没觉得很安慰，他的确是想骗裴曦，但是要骗倒别人就要先骗倒自己，他说的那些事情和表达的感情都是真实的，唯一的假象大概就是那滴眼泪了，可是明明他都那么卖力了，裴曦居然还是不买账，江大总裁表示他不高兴了，很是不悦地打量辛宓，道：“辛医生你真的确定他还有得救？” “其实我一直觉得BOSS无药可救……”在江上阳充满杀气的眼神杀过来之前，辛宓机智地改口道：“但是我们也不能让他放弃治疗对吧，万一越来越变态了怎么办？！” “……你居然觉得他现在还没有到达变态的高峰？”江上阳不可思议地道，与此同时还摸了摸自己破了的嘴角，由衷地从内心升起一种想把裴曦干掉的冲动——现在这个段数都已经够妖孽呢，接下来还能怎么退化？地球那么小，都已经快要容不下这种神经病了好吗！ 辛宓回想起裴曦的状态，也是心有戚戚然，“大宇宙的物种真是千奇百怪，BOSS这个品种的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一个……”珍稀动物啊，可是他们不想保护，不被他弄死就谢天谢地了好吗！ 江上阳从来就没觉得裴曦属于人这个品种的范畴，他肯定是妖孽界有病门蛇精病纲变态目的不知名玩意儿，没法儿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度，他把刚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随后万分怀疑地问辛宓：“你不是说裴曦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他自己发掘不了？可是！”他磨了磨后槽牙，“他压根就没当回事！” 之前在裴劲英的牌位和墓地前，裴曦的表现还算压抑，现在是场合不对？他应该把人带到裴劲英墓前再来演戏才有比较大的把握能感动裴曦？滚蛋吧，为了这个死妖孽去叨扰他家裴伯伯的安息之地，他爸江徊昂会撕了他的！ 辛宓摸着下巴，“BOSS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上阳回想了一下，“至少全程都能保持平静，除了最后他问我是不是因为他爸才对他好。”所以他才觉得裴妖孽没救了，重点呢？他抓到的重点到底是什么？！ 辛宓的表情霎时间诡异起来，“其实江总你在我房间提出找机会和BOSS谈谈的时候我就说过了，BOSS的父亲的确曾经和他建立起了血缘上的联系，但是已经断掉了，他的父亲也去世了，这个时候江总你来重新给他们做连接是不太靠谱的，何况你还故意用他父亲的死来刺激他，BOSS肯定想到的更多的是报仇，没办法再体会到以前的那种血缘相连的感觉。” 江上阳轻微皱眉，他的确想过和裴曦深入交流一下，但是机会来得太快，他还没做好准备，只能选择了他所认为的最合适的点来切入，可是明显这个点没找对，裴曦的反应也令他很抓狂，“所以辛医生有更好的办法？” 辛宓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分钟。 江上阳：“……？” 辛宓继续神色诡异地说：“我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不过有个人可能有……说起来，江总你不考虑换一个方式？稳定的关系和感情也有很多种，例如，亲情这块儿是被堵住了，要不你试试用爱情拯救一下BOSS？” 江上阳没好气道：“我去哪儿给他找个让他能有爱情Feel的人？”上床的人还不好找，问题是喜欢的人可遇不可求啊！ 结果辛宓再度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分钟。 然后江上阳就反应过来了，下意识便拒绝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辛宓表示江总你别任性，忽悠道：“你没发现他对你特别有欲望吗？欲望往往是爱情来临的象征～” 江上阳呵呵两声，“我只看到精X上脑的象征。” 辛宓：“……”江上阳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江上阳啧了一声，“反正就是不行，辛医生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个办法是我目前觉得最有效的了，起码BOSS的情绪是有所波动的，”辛宓若有所思地道，“策略上是一致的，但是江总你可以稍微修改一下战术嘛。” 江上阳问：“什么战术？” 辛宓干咳着清了清嗓子，“比如，先订个婚什么的，你们俩绑定了，BOSS他安心了，肯定就不会那么作死了。” 江上阳却冷笑三声，“对啊，他不作死了，但他只会玩死我。” “……”辛宓实在没忍住问：“刚才BOSS对你做了什么？”怎么那么怨念？ 江上阳不吭声了，脸上的表情实在微妙得很，就在这时，潘戎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一脸纳闷地对他们道：“裴少呢？他还是不肯吃午饭吗？” 江上阳没好气地道：“吃什么吃，他现在只想吃人！” 辛宓和潘戎同时：“……”这是动词还是形容词？ 十分钟后，辛宓再次出现在了治疗室，迎接他的是裴曦的嫌弃眼神X2，辛宓顿时炸毛了，“你不想看到我，我还不想见你咧！BOSS你知道你现在犯众怒了吗？！” “关我什么事？”裴曦很是无所谓地道，然后又甜蜜一笑，“我只要知道我的小太阳很爱我就行了。” “……你的脸真大，”辛宓的眼皮子使劲一跳，“他喵的真的不想帮你……你绝对会把他弄死的！” “怎么会呢？”裴曦微笑，“我舍不得的啊。” 辛宓干笑三声，“你的舍不得就是把他弄得快崩溃了。” 裴曦变成了面无表情，“你再不能证明多一点，我就先把你弄崩溃了。” “……”辛宓不可置信，“为什么躺枪的人是我？” 裴曦勾起一边嘴角，冷冷的，诡异的，“我乐意，怎么着？” 辛宓：“……”他还真的不能怎么着！ “其实我也不介意你把他催眠到我床上去，你不是一心想我找个稳定的伴儿来体会人生百态么，说不定他陪我上床了，我就开窍了……”裴曦状似漫不经心地盯着手里的红痕，笑，迷人又瘆人，“好好努力吧，辛医生，你还任重道远。” 辛宓足足瞪了他三分钟，在憋下去和大喊“心理医生不是拉皮/条的”两个选项中犹豫，然后愤怒地摔门回房间——写新的病情报告！ 辛宓总结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江上阳试图骗裴曦说他值得信任，裴曦就骗江上阳说他的确信任他没怀疑他，而辛宓就在骗他们俩相信他们彼此都是值得信任的，结果他们仨都没有达到目的……摔！他想要撂挑子不干了，爱谁谁就谁谁，他不伺候这群祖宗了！ ------------ 第九十三章 好刀 江上阳和裴曦冷战了，唔，由江上阳单方面挑起来的。 但是他们冷战了不到半天，就不得不被迫结束了，与此同时终止的还有裴曦的“软禁小太阳”计划——因为裴曦和江上阳同时接到了腾虎帮刘毅强的邀请，去他那边和他共进晚餐。 事实上，江上阳要赴宴这点当然是不用多说的，江家和四大帮在北联盟国9区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一直维持掎角之势的平衡，四大帮的面子还是要买的，不然在9区这个地下势力横行的时代，江家也不至于能够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这份邀请一送过来他就直接答应了，裴曦见状，想也没想也表示要跟着去了，尽管他对这场鸿门宴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之前李鸿天请他他都没去，理由是在养病中，那会儿他也的确还在发病状态。 其实，如果是裴曦拒绝任何来自四大帮的人的任何邀请，于情于理来说那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之间有着不可逆转的仇恨在里面，别说裴曦对他们不客气，就算撕破脸了也没人觉得奇怪——可是问题在于，风水轮流转，当年裴家当道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碾压过别人家破人亡，那些苟活下来的人也试图卑躬屈膝在裴家面前晃荡，看看能不能从裴家手指缝儿里抠出一点资源意图东山再起，而如今裴曦混得比他们好多了，假若连这点面上功夫都做不了，而是做出那副丑陋的敌视样子，说实话，除了逞一时意气把自己气倒之外根本也没有太多的作用，那又何必白费这个力气？ 当人到了一定高度和地位的时候，个人情感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了，所以从裴曦回到北联盟国9区开始就和四大帮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不会端着一张“你们对不起我”的面孔，也没必要热情地和他们虚与委蛇，同样，四大帮也没有必要诚惶诚恐地等着他找上门来，还敢先下手为强，所谓权势争夺碾压不过如此，起起落落都是看能耐，昨天的盟友说不定是明天的垫脚石，今天不得翻身的敌人指不定是明天灭你全家的胜利者，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再来看罢了，现在着什么急？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使元伍这个人在外人看来应该被裴曦恨不得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见了面也像是炸药包炸开一样满场火爆，但是裴曦仍然能和他谈笑风生，最多在言辞上讽刺几句，一点儿都没做撕破脸皮往地上摔的事情，就连江上阳在北联盟国9区和元伍呆在同一片天空下十一年，还不是谁都没弄死谁？裴曦没必要非得逮着元伍一个人不放，十一年前，元伍的确做得很卑鄙，可惜胜者为王兵不厌诈，元伍是卑鄙，但他赢了，换做裴曦是元伍的话他恐怕还会做得更绝，起码元伍没成功杀死他，裴曦却是个会在刀子上淬毒的人。 前面就说过了，裴曦、江家和四大帮的这一场战役是持久战，裴曦当然可以一上来就干掉元伍，可是，元伍是背叛了他，但如果不是其它三帮四派有这个造反的心理，以他当时的势力和能力，捅破天了也掰不倒裴家，既然仇人不止一个，那就肯定是要仔细布局，且不说元伍的骇浪组如今的势力以及他和北10区盘根错节的关系，就说干掉他之后其它的9区地下世界三个势力难道会无动于衷？而且一口气干掉了元伍又能怎么样，在9区目前还如日中天的骇浪组不管出自什么理由都得死咬着裴曦不放，裴曦不担心，可是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玩意儿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就是裴曦现在的势力问题了，他的确是审判者的当家，灰色世界里横扫千军的人物，虽然审判者是国际上的著名组织，四大帮只是北联盟国9区的地下世界势力，可是四个盘踞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组织在商界、政界、黑色地界相互交织的关系网能有多大？一个审判者和一个江家就能把他们轻而易举撕个粉碎吗？审判者最大的优势在于它的强横和人尽皆知，最大的弱点却也在此——说到底，审判者只是一个佣兵组织而已。 佣兵是什么？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角色，是一把好用的刀子，如果刀子有了自己的意识，谁还敢用这把刀？故而裴曦只是有权力在南联盟国一团糟的时候把审判者的重心暂时转移过来，没有权力指使他们公然和四大帮对着干，连帮江家做事都是明码实价地签合同，他是BOSS，他真想杀人的话的确可以命令佣兵们扛着火箭筒直接把四大帮的总部给轰了，可是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威信在审判者内部彻底崩塌，这件事有没有做到位不好说，审判者的佣兵们会不会听他的话这么做才是重点，一次没让他们信服，这群佣兵下次就不会信他了，一来二去的审判者估计就得分崩离析了，不说裴曦会不会感激审判者收留了他十一年、还让他重登巅峰荣耀归来，但是只要他不傻，哪怕是疯了他也不能把自己手里最好的刀子拱手推出去，疯狂和愚蠢完全是两回事。 实际上，裴曦的确也没有打算真的让审判者来帮他颠覆北联盟国9区，他经营多年，自然有别的势力，而且别忘了江上阳手里还保留着当年裴家的一批遗孤，他们是没有在众人视线之中出现过，旁人不知道，裴曦还能不了解江上阳的行事风格？他早就知道有那么一批人了，甚至都已经绕开江上阳去接触过了，那些遗孤可都还默默地等着报仇雪恨呢，裴家当年的死伤太过惨重，只要是有记忆的小孩都不会忘记那些场景，他们等了十几年等的就是曾经的裴家大少回来带领他们以血还血，那才是裴曦心目中最恰当最有利的帮手，再不济，还有个江家可以帮忙呢，裴曦不心急，哪怕是他真的活不长了，但他死之前也能把整个北联盟国9区翻了个底朝天，谁也别想幸免。 再说回现在，在出发去腾虎帮之前，江上阳还需要忙一件事——虽然不用担心在现在的情况下刘毅强会傻不愣登地在晚餐上公然干掉他们，但是江上阳比较担心的是去到之后有没有胃口吃得下东西，他是无所谓啊，吃饱再去或者回来再吃都可以，可是裴曦那个家伙老是掉链子啊！ 努力做了好多菜的潘戎依旧没有得到裴曦的宠幸，所有饭菜他别说一口都不肯动，连用眼皮子夹一下都懒得很，辛宓在午饭过后不得不再给他补了一支营养针，不过等到刘毅强的晚餐邀请送过来了，裴曦和江上阳也打算晚上过去一趟了，潘戎就不得不忧心忡忡地找上了江上阳，道：“江少，能麻烦你能帮个忙吗？” “嗯？”在客房里处理旭跃集团的工作的江上阳抬头看向他，“什么事？” 潘戎犹豫了一下，“晚上你和裴少不是要去腾虎帮吗？那你能不能劝裴少先吃点东西再去？” 江上阳愣了愣，随即才想到之前辛宓说过裴曦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但是他被裴曦气得要死，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他现在还是不肯吃？”这都饿了多少天了，妖孽的胃难不成是钢铁做的吗？ 潘戎叹了一口气，“裴少说吃不下，可是以前他在恢复期的时候很少出门的，我觉得还是吃点东西比较保险。”万一刘毅强灌他们酒怎么办？空腹喝酒，铁人也得胃穿孔吧！ 江上阳顿时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再怎么膈应都好，一出门他们两个人就都是盟友，裴曦在刘毅强那边吃了亏，江上阳也肯定连带着倒霉，所以裴曦的事情他还真的不能不管。 江上阳去找裴曦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咨询室里了，而是在书房里，江上阳猜测他可能难得在干正事了，结果敲门进去一看，裴曦居然抱着那只白色波斯猫在给它穿衣服凹造型来拍照，江上阳瞬间就：“……”这是什么鬼？！ “小太阳～”听到动静，裴曦一抬眼看到他，完全没有之前刚把江上阳气了个半死的自觉，笑眯眯地把手里的相机往旁边一丢，然后把浑身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的毯子抱起来对他展示了一下，“怎么样～觉不觉得和你一样可爱～？” “……”江上阳看着毯子身上和他某件家居服同款的小衣服，嘴角一抽，忽然觉得挺对不起它的……这只猫在裴曦手里迟早会凶多吉少的，就算不死，也得被他弄得神经衰弱，“别把可爱这两个字和他挂上钩，还有，这只猫现在是我的，别随便对它动手动脚。”救猫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毯子的鸳鸯眼瞬间快要泛泪了——主人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猫啊？！ 裴曦眨眨眼睛，给自己脸上贴个金，“我只是给它拍个美照，陶冶一下它做猫的情操。” 江上阳无语地问他：“你就这么闲？你的本职工作不用做了？”审判者的BOSS难道就是个摆着看的吉祥物吗？ 结果裴曦很天真无辜地说：“当老大的本职工作难道不是指挥手下干活吗？” “……”一向兢兢业业很少偷懒的江上阳感觉膝盖中了一枪。 被指挥干活的审判者的众多佣兵们表示已经哭晕。 跟裴曦扯嘴皮子实在没有什么胜算，还会把自己气死，江上阳懒得和他扯淡了，走进去推了他的轮椅就往外走，“既然你那么闲，那就给我吃饭去！” 其实裴曦的轮椅相当先进，各种自动、微操的功能都有，看他之前还能坐着和Satan打架就知道了，可惜裴曦喜欢暴殄天物，把它当成老古董来用，这会儿被江上阳推着走了，他也懒得反抗，只是坐着百无聊赖地说：“吃什么？我能点菜吗？” “……你以为这是餐厅吗？”虽然潘戎什么都会做，但是江上阳才不想惯着裴曦呢，“给你什么就吃什么，哪来的那么多挑剔？” 裴曦顿时很委屈地说：“小太阳你对我越来越粗暴了，你一定是不爱我了。” 江上阳冷笑一声，“你不是喜欢粗暴风格的吗？”还是不见血不罢休的类型。 裴曦顿时做害羞状，“其实我喜欢你在床上粗暴一点。” “……”江上阳霎时间露出和毯子一样的一脸生无可恋——他已经对这个三句话就不忘把他往床上拐的裴妖孽绝望了，果然禽兽就是禽兽吗？ ------------ 第九十四章 腾虎 晚上七点钟，裴曦和江上阳乘坐同一辆飞行器抵达了刘毅强的别墅，保镖是肯定带了的，只是没让他们现身出来一起跟着进刘毅强的私人地盘，这样的姿态显得太没风度了，江上阳是单独推着裴曦从停靠台下去的。 其实这算是一个私人的晚宴，不像之前几次见面那样人流纷杂，主角只有三个人，裴曦，江上阳，以及腾虎帮的老大刘毅强——说实话，裴曦和江上阳早就猜到接下来四大帮里有人会有动作了，但是最先出现的人居然是刘毅强，这就有点意料之外和意料之中了，意料之外的是刘毅强不是个喜欢兜圈子、大家吃个饭喝杯酒迂回试探的人，意料之中的是刘毅强作为北联盟国9区地下世界里四个头子中的急惊风，最先开始行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倒是刘毅强看到江上阳推着裴曦双双从同一个飞行器上走下来，眼睛差点瞪出框了，他不可思议地想——之前整个北联盟国9区都流言纷飞，说是裴家大少准备和江上阳订婚，看这个情形难不成还是真的？！ 不怪乎刘毅强觉得很难以置信，毕竟裴江两家以前的关系好是好，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亲生的老子跟儿子都生分了，江上阳和裴曦这两个关系说是好也不好说是坏也不坏的青梅竹马算什么，何况他们以前也没有过暧昧的情愫，不然早就传遍整个北联盟国9区了，而且，现在的裴曦虽然表面看起来特别风光，审判者的BOSS，灰色世界里有名的一方霸主，全球地下世界公认的Wuotan，只要是他身在北联盟国9区，大家更是要看在裴劲英的面子上对他多上几分尊敬，无论是阳光世界还是地下世界都得给他卖点面子…… 但也仅此而已了，只要不笑到最后，谁知道会是谁胜谁负？江家是出了名的利益至上的商人，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当年裴家之乱都能全身而退，谁也没法子就着立场问题给他们找麻烦，更不用说江徊昂退下去之后，江上阳这些年将江氏产业从小企业做到跨国大集团、从一个后辈做到和刘毅强他们几个长辈平起平坐的手段如何的令人心惊不已，以前裴曦不回来，那就是四大帮觊觎着江家这艘大床，可这会儿裴曦吸引了全部火力，江上阳要是存了心谁也不偏帮，只等着最后时刻往胜家的方向倒，谁会不欢迎他呢？ 那么，江上阳何必急着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刚开始的时候就站队？不是刘毅强夜郎自大，而是他不敢说自己绝对会是这场战争中的赢家，但他也肯定裴曦没有必胜的把握，不然就没必要使劲拉着江家这条大船了，裴家大少爷这个名号和他的手段的确很具有威慑力，可是想赢取一场战争的果实可不是仅仅凭着主帅够能耐够有气势就可以搞定的，江上阳凭什么就认为站在裴曦这边就是安全的？ 好吧，刘毅强承认他们地下世界四个势力都对江家不怀好意，心里想着迟早要把它一口吞了，可是别忘了，裴曦才是那个更狠的人，说不定比起来还能跟他们一敌四呢，江上阳就不担心如果有一天裴曦真的赢了，狼心狗肺地反过来咬他一口，把江家的肉全都撕了下来？就算江家曾经是裴家的盟友又怎么样，就算江上阳如今倾向了裴曦又怎么样，对于曾经的裴大少来说，这样的惯例可不少见，否则刘毅强、李鸿天和陈昆几个人都是和裴劲英、江徊昂同一时代的，他们又何必忌惮一个年纪轻轻不到他们一半的后辈？还不是因为裴曦这个人的手段实在令人发指么！ 性格火爆、不爱动脑子的刘毅强难得在心底分析了一连串的东西，最后得出来的结论还是和开头的时候一样，那就是觉得江上阳和裴曦结盟这件事委实有点古怪，结盟就算了，还传出订婚的消息，刘毅强心里忍不住想，难不成这个订婚其实是另有玄机也暗藏杀机？裴曦本人或者他和江上阳准备做一个局来套人？ 等到裴曦和江上阳双双来到刘毅强面前的时候，他已经脑洞大开到联想裴曦在订婚宴上安排狙击手把参加订婚的四大帮龙头一个个干掉的场景了，虽然裴劲英带出来的江湖时代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动不动就操家伙，可真要操家伙就是不是普通的棍棒水果刀了——没办法，从某方面来说刘毅强可比裴曦更喜欢暴力，裴曦是天生的，他是觉得暴力最顺手，谁让刘毅强没有裴曦那样的脑子呢，只能靠勇猛和暴力来弥补了，想东西都喜欢联想到打打杀杀上面，整个腾虎帮也在他的带领下天天透着一股杀破天的嚣张气焰，虽然听起来有点愚蠢，不过从腾虎帮在北联盟国9区经历几番风雨依旧屹立不倒的情况来看，这样的风气倒也不会是一件坏事，最起码李鸿天他们都不会轻易去咬腾虎帮一口，会被这群屠夫反过来死咬着不放的。 “晚上好，刘世伯，这是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海涵。”江上阳率先打了招呼，还把带来的伴手礼交给了刘毅强身边站着的人，对外的他一直是一个谦谦有礼、高贵优雅的模样，几乎没有过失态的样子，几十年下来连地下世界的人都习惯了。 “刘世伯，几天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啊。”相比之下，懒洋洋地跟着打了个招呼的裴曦就显得轻慢多了，还带着一副调侃人的意思，说的每个字都耐人寻味得很，但是他的态度也一向是这样，任何情况下也是那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脾气，别说刘毅强，连当年的裴劲英对他这点也没什么好办法。 所以刘毅强当做没看到这点小瑕疵，非常热情地上前来招呼道：“江贤侄还这么客气带礼物来做什么？难道没有一份礼，世伯还会不让你进门不成？不过两位大侄子都来了，很给世伯面子啊，” 说话的同时刘毅强还大力地拍了一下江上阳的肩膀，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是关系很好的叔伯侄子似的，江上阳被他拍得肩膀有点疼，但是面上淡然的浅笑连弧度都没有变化，“刘世伯说笑了，谁的面子都能不给，但是几位世伯要是请我来做客，我就是再怎么样也得把时间腾出来不是吗？” 刘毅强听着这句话就觉得舒服了，再一次觉得江上阳实在是太会做人了，江家和四大帮也不是没有撕破脸的时候，当年裴家倒台之后江家有一段时间也是被逼得不行，每天和四大帮大大小小的冲突能整得他们心神不宁头痛不已，最后还是江徊昂出面说他和裴劲英划清界线、江家不再因为裴家的事情和四大帮作对，这样的风潮才渐渐平息下来，暗地里虽然也有不小的动作，可随着江上阳的成长和江家过渡到阳光世界之后就变少了，后来更是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只是江上阳无论什么时候和他们四大帮的几个老大见面，都不会表现出异样的情绪，即使是对待元伍那个是谁也不想搭理的小人，他也是一副微笑着好脾气的模样，刘毅强他们觉得心里舒服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长江后浪推前浪，江上阳或许比不得裴曦的狠辣手段，可裴曦也比不上他的八面玲珑，江上阳这个人，天生就是个商人，毁掉的话有点可惜了，要不是除了骇浪组之外的三大帮都不喜欢进军阳光世界，他们肯定会选择和江家合作而不是把它吞掉，至于元伍——那个家伙从来就不缺野心和狼心，只喜欢自己一家独大，做什么都正常。 就在刘毅强和江上阳和乐融融说说笑笑的时候，裴曦突然出声：“刘世伯，别碰上阳的肩膀了。” 刘毅强拍在江上阳肩膀上的手一顿，“什么？” 裴曦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脸上笑意盈盈的，看不出是不是真实的情绪，“上阳的左手之前弄伤了，刘世伯天生神力，我有点不放心。” 刘毅强愣住了，然后低下头就看到江上阳手腕上的纱布和夹板，大概是因为穿着大衣、用袖子盖住的关系而显得不甚明显，之前他就没有刻意留意到，现在一看就有点纳闷了，“江贤侄这是受伤了？什么时候弄的？” 江上阳笑了笑，“只是小伤而已，裴少大惊小怪了，刘世伯别见怪。” 江上阳的话听起来像是希望把那件事情一带而过，裴曦却拆了他的台，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Demon那群狗崽子吗？跑来9区找我们的麻烦，狗嘴可够利索的……我记得就是前天的事情吧，刘世伯真健忘。” 刘毅强眼皮子一跳，旋即立刻做恍然大悟状，他是脑子容量不如别人，但是他又是真的蠢，真要逢场作戏的话也不难，“瞧我这记性，最近聊得比较多的都是这件事了，Demon那群人真的是欺人太甚，当我们9区没人啊？！不过我没听说江贤侄受伤了啊，不然今天我就不拉着你们出来了，还耽误了江贤侄养伤的时间。” 裴曦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江上阳不紧不慢地圆场道：“刘世伯说笑了，一顿饭的功夫，在哪吃不是一样的么，怎么会有耽误这一说法？对了，刘世伯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刘毅强一拍大腿，“诶，说着说着就忘了，两位大侄子这边走，我们进去边吃边说，世伯我这里请了个新厨子，手艺特别好，你们俩绝对是我请的头一份，可得给我面子尝尝啊！” 江上阳笑容不变，推着裴曦跟着他往别墅里面走去了，好像的确是来吃个饭聊个天一样轻松，但是在刘毅强背过身去的时候，裴曦和江上阳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统一了一个想法——刘毅强找上他们，似乎是……是想说Demon组织的事情？ 裴曦突然朝江上阳招了招手，后者挑眉，低下头去听他想说什么，结果裴曦猝不及防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酸溜溜地道：“我讨厌别的男人碰你！” “……”江上阳默默地擦了一把脸，啥也不说了，给他一把枪他就能直接毙了这妖孽。 ------------ 第九十五章 酒桌 一番客套之后，江上阳推着裴曦跟着刘毅强进了他的私人别墅，四周富丽堂皇的装饰布置显然很符合刘毅强的个人审美，佣人倒是不多，刘毅强那个时代也是吃着苦过来的，连裴曦也被裴劲英放养着，又在外艰难求生多年，在外人面前端一端就是了，实际上没有太多精贵的癖好，倒是江上阳一直是被当着大少爷养大的，不至于娇生惯养，但是也比他们精细多了，看了一眼满屋子金灿灿的装饰就觉得眼晕，只好偶尔看看裴曦洗洗眼睛。 其实当年裴劲英虽然对江上阳特别好，当时的人一开始猜测裴劲英给江徊昂戴了绿帽子，后来见江家父子长得实在像，就改为猜测裴劲英可能喜欢江徊昂的妻子，然后在她去世之后就爱屋及乌地改为喜欢江上阳了，当年暗地里的流言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光是江上阳听到的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版本就有七八个，就快把裴劲英塑造成一个曾经爱美人后来只能醉心于江山的情圣了，听得江上阳那叫一个无语，因为他听江家的老人说他妈压根就没和裴劲英见过几次面，事实上从初识、结婚到因为产后抑郁而患病去世，他妈和江徊昂这个丈夫前后相处也不到一年半，江上阳还在襁褓的时候他妈都撒手人寰了，可以说连照片都没保留几张，反正江上阳是对她没有什么印象的，更没见过裴劲英保留有关的东西。 后来裴家大乱，三帮四派的人也不是没想过趁机把很得裴劲英喜欢的江上阳也给干掉，这么一来江家后继无人，裴家也不会把宝压在江上阳身上，那就更好对付了。可惜当天江上阳去了裴家主宅，也算是阴差阳错躲过了这一劫，再其后就只能说是江上阳在明面上太会做人了，江家保持中立、不参与地下势力分配的立场也很坚定，江家进军阳光世界后，江上阳在商场上混得如鱼得水，并没有从政的打算，只是捞了个秦家当靠山而已，见到四大帮的几个长辈时也表现得毫无芥蒂，一声世伯喊得自然不失礼，对元伍就有那么点不咸不淡的意思，让因为元伍这个后辈和他们平起平坐而心里不忿的刘毅强、陈昆和李鸿天三个人特别长面子，又因为江上阳替裴家人收尸的时候而让大家觉得他利益至上的同时又是个性情中人，一来二去的，刘毅强他们反而对江上阳的印象越来越好，似乎完全都忽略了江上阳曾经在裴家倾覆、江家急流勇退、所有人都撕破脸的混乱时候捅他们刀子捅得特别狠的事情了，大家和和平平地在北联盟国9区呆着，要不是裴曦横空杀出，估计他们还有好一段时间都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 但是江上阳真的把当年裴家的事情抛在脑后了？想得美，他只是觉得还有裴曦在，还不需要他亲自来动手而已，虽然谁都说裴曦不可能活着回来了，可江上阳心里不怎么想，当年裴劲英就希望他能退出地下世界过得顺顺当当，哪怕现在裴劲英不在了，江上阳也还是会听他的话的，裴曦才是那个世界的个中高手，裴劲英心目中最合适的继承人，他就不去和他抢着干活了。 再说回赴宴这边的事情。 刘毅强就是个典型的糙汉子，不太好那些虚礼，直接就带着裴曦和江上阳进了饭厅，示意佣人们可以上菜上酒了，江上阳瞥了一眼那些酒瓶子的包装，得，全是烈酒，还好他在来之前和裴曦你来我往斗智斗勇，硬是给他灌了一碗粥——当然，这还是裴曦手下留情了，不然估计他连身都近不了，江上阳心知肚明，可是江大总裁一点都不感动，凭什么这妖孽连吃饭都要他来管？他的嘴巴是当摆设用的么？可是不管还真的不行，不然要是裴曦喝出什么问题来，倒霉的还是他，果然是前世造孽太多这辈子才会摊上这么一货。 刘毅强果然一上来就先和他们来了三杯酒一口闷，还不是喝红酒那种浅浅一小口的，直接二两的玻璃杯一放，三杯下去大半斤的就进了肚子，菜都还没上齐呢，裴曦面不改色地喝了，然后按下江上阳面前的酒杯，笑道：“上阳的医嘱说不能沾酒，刘世伯别见怪。” “……”江上阳瞧他一眼，心道你自己吃药打针的都没有遵医嘱呢。 裴曦也不说替江上阳喝，直接就下通知说他不喝了，态度也是有够自然的，像是直接把刘毅强放在了十一年前的位置上，一个是大少爷一个是附属小帮派的跟班似的，刘毅强的脸皮子僵了一下，不过北联盟国9区以前就几乎没有不被裴曦落过面子的人，现如今哪怕裴家没了，审判者当家的名号放在全球也是极有影响力的，比9区的四大帮强多了，裴曦这么嚣张也是正常的，刘毅强只是顿了一顿，也没有翻脸，只是很爽快地说好，没有再给江上阳劝酒，但是裴曦的话他就不放过了，等到菜上齐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把一瓶烈酒干下去了，饶是江上阳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但是这两个人就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他也发挥不了搅混水的作用了，最后干脆自己亲自挽起袖子给他们倒酒——拦不住他们要喝，那就只能控制住他们的分量和节奏了，他就倒个八分满还不行么！ 所谓酒桌上拼交情，这酒气弥漫的，一片熏熏然飘起来，整个气氛都热烈了，三个人说说笑笑的，扯些漫无边际的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的感情有多好呢。 眼看着第二瓶快见底了，江上阳很自然地把酒瓶子放下来，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江氏总裁的亲手服务可不是常见的，刘毅强和裴曦也得买他面子，把酒杯放下来改为喝汤，江上阳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辛宓说裴曦就没怎么遵守过所谓的医嘱，但是好几天没吃东西光扎针呢，突然一口气喝了这么多酒，铁打的人也该受不了了，这妖孽还是个死撑面子活受罪的，他可好不容易下定决定要帮忙治好裴曦的病，要是因为别的问题整垮了裴曦，江上阳可就真的得哭了都没眼泪了——有个不省心的盟友和死党，他容易么！ 其实裴曦的酒量很好，大有千杯不倒的意思，可是他喝了容易上头，一杯酒下去就脸都红了，像是喝醉了似的，一片红霞纷飞，狭长的眼角都透着淡淡的粉，那叫一个人面桃花相映红，还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随着他喝酒的动作垂落下来，折射着水晶灯的光，好一派风流世家子的姿态，衬得对面的刘毅强愈发像是个土匪了，江上阳瞧见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想笑。 就在这时候，另外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拐弯了，刘毅强一拍大腿，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来，非得和你们计较计较不可——我时候，裴大侄子怎么没声没气地就跟江侄子订婚了？” “噗……”江上阳差点被一口汤呛住了——这话题哪里来的？！ 刘毅强没注意到江上阳的失态，还在恨铁不成钢地说：“不管什么时候，处对象都是人生大事，你们俩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结果要订婚了，还连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通知一声，未免太不给几位世伯面子了吧。” 刘毅强的这些话自然是对着裴曦说的，显然是把裴曦看成主导的那一方，事实上这两个人一向如此，虽然江上阳是更擅长待人接物的那一个，但是重要的事情多是裴曦出面，9区的老人都习惯了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听到裴江两家订婚，心里头立刻就认定了这是裴曦出的“好主意”！ 面对刘毅强似真似假的抱怨，裴曦完全无视了江上阳使劲朝他使眼色的动作，施施然笑道：“刘世伯急什么，我和上阳这不是才刚准备定下么，连江叔叔那边也还没有正式上门去说呢。” 没想到裴曦承认得这么干脆，刘毅强立马心里一咯噔——裴曦和江上阳真的要联姻？！ 江上阳则是：“……”谁准备定下了？谁！你说！ 裴曦很淡定——我，你想怎么着？ 江上阳他……他还真的没法怎么着，只能试图抢救一下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状况和钻石王老五的名头：“其实裴少和我暂时没定下来，”意思是裴曦说的不算，“我爸那边也还不清楚这件事，”意思是江徊昂不一定同意，“而且裴少和我今年都不到三十岁，离适婚年龄也差得有点远，”意思是现在谈人生大事还早着呢，“所以这事情现在还不好说，裴少跟你开玩笑呢，刘世伯这话说早了。”意思是哪边凉快滚哪边去，你丫的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刘毅强把江上阳的话粗略地一琢磨，又有点迷糊了——怎么江家又似乎没有联姻的打算啊？ ------------ 第九十六章 勾引 刘毅强是被他们俩截然不同的表现弄得有些糊里糊涂了，来回把裴江两人扫视了一遍，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裴曦却在这时似笑非笑地瞥了江上阳一眼，然后柔声对刘毅强道：“嗯，我都听他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裴曦的语气里处处透着“我家小太阳就是害羞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就是喜欢把话反着说”的意思，江上阳瞬间就：“……” 裴曦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语气甜蜜蜜的，还有点无奈：“事情还没定下来，随便传来传去的，我家上阳会不高兴，刘世伯还是别提了。” 还我家的……刘毅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挪揄地看着裴曦道：“裴大侄子似乎是不太擅长哄人啊。” 裴曦挑起嘴角，从善如流道：“是不擅长，但现在就要开始学着了。” 刘毅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就在哈哈大笑，“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江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好登的！” ——这分明就是认定他们小两口子在闹别扭了才会口径不统一！ “……”卷在话题中心却没有说话权的江上阳默默地抹了一把脸，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中满了箭，很好，刘毅强都从裴曦嘴里确定裴江两家准备订婚的事情了，离整个9区的人都翘首以待他们订婚宴的日子还远吗？！ 真是卧了个大槽的……他需要来碗汤压压惊！ 一场鸿门宴还没开始显露阴谋，裴曦就冷不丁的神经病发作，自己跑去作死了，把他和江上阳订婚的假消息放了出来，大有弄假成真的意思，被“逼婚”的江上阳不得不赶紧转移话题，免得裴曦再继续抽风下去真的就把他们的婚期都给定下来了，那可就要命了……不过江上阳是混阳光世界的，刘毅强是混地下世界的，两个人的产业完全不搭边，而裴曦离开北联盟国9区足足十一年，回归之后拢共就跟刘毅强见了两面，一次是审判者晚宴，一次是慈善拍卖会，都不是什么可以拉出来溜话题的事情，别看他们这会儿的气氛好像挺热烈的，实际上说的都是一堆废话，废话里又藏着些许破碎的明枪暗箭，只看有用还是没用就是了。 刘毅强一向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不，酒过三巡之后，桌子上的菜都还没动几下，他就忍不住开口了，说道：“裴少啊，你这次回来9区是个什么打算？准备在这边和江贤侄定下来了吗？” 得，这是说到正题了，还挺直白不兜圈子的，连称呼也突然从“裴大侄子”变回了以前惯用的“裴少”，可见刘毅强也实在没有那个演戏不砸的天分，端不住那副慈爱长辈的面孔，他都这么做了，裴曦脸上那种刻意装出来的亲热劲儿也顺势褪去了一些，脸色变得淡淡的，他似乎觉得有点喝多了，用手背撑住了自己的脑袋，眼睫毛微微垂下来，挡住了漂亮的黑眼珠子，英挺俊雅的面容上全是酒气熏出来的淡淡薄红，迷人得不得了，只是在场的两个人都欣赏不了而已。 裴曦就这样懒洋洋地坐在轮椅上，慢吞吞地道：“之前不是说过了么，我在南联盟国漂泊那么多年，肯定是想着要落叶归根的，”他晃悠了一圈另一个手上擎着的酒杯，里面的液体打了几个转，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尖尖的弧度，暧昧莫名，“而且我爸生前最喜欢上阳了，要是眼看着他在9区一个人孤木难支，我爸还不得从坟里跳出来打死我？” 刘毅强第一反应是在想——裴曦暗示的是他是因为他们准备对江家不利的消息才回来的！？ 江上阳的第一反应是——孤木难支？裴曦以为江家那么多人、那么多盟友都是死的么！？ “原来裴少是因为江贤侄才回来的？”刘毅强这么想，也这么问了，顺带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听到有人提起裴劲英之后就有点不自然抽动的嘴角。 裴曦把酒杯放下来，推到江上阳面前，点了点杯沿，示意他加点酒的意思，眼睛却是盯着刘毅强，复又漫不经心般地道：“刘世伯觉得呢？我还能因为什么事情回来？” “这……”刘毅强当然不会傻到把裴家倾覆裴家后裔来报仇这种事明晃晃地搬到台面上来，人到了一定地位的时候，当面甩脸子动刀子这种活儿就没什么人干了——当然，裴曦那种段数比较高的不算——什么国仇家恨的事情横在中间都能谈笑风生，想想电视上多少国家地区还在死磕，新闻联播的时候照样友好出访，背地里再来捅一刀，反正赢了利益才是硬道理，这些面上功夫做来也没什么损失，谁知道会不会风水轮流转呢？起码四大帮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裴曦真的已经葬身大海了的，听到裴曦回来的时候差点失态得把手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个底朝天。 见刘毅强一时没说话，裴曦也不出声了，把江上阳倒酒完毕的杯子拿回来，看到里面只有一半的橙黄酒水时哑然失笑，似有似无地瞥了江上阳一眼，江上阳随手把不透明的酒瓶子放在一边，很无辜地表示没酒了，裴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装模作样的表情，然后把酒杯贴近自己的唇，他就这么一边紧紧盯着江上阳，一边倾斜酒杯，火辣的液体涌进了他的嘴里，喉结一鼓一动，便吞咽了下去，有些酒液却溅了出来，顺着他的下巴滚到了苍白的脖颈上，再顺势没入了衣领里，那动作还真是……色气满满到要爆炸啊！ 江上阳都忍不住想为这个大流氓脸红了，可惜裴流氓完全不当一回事，喝完那半杯酒之后还刻意地解开了勒住脖子让人感觉不舒服的最上面的那颗纽扣，他用舌头舔过自己的下唇，意味深长地深深看江上阳一眼，那眼神简直像是能把他的衣服扒光似的，要不是现在处在别人的家里，江上阳表示他绝对会一酒瓶砸在裴曦头上的——能不能别在他面前上演这种勾引人的戏码！他不吃这套好吗！！！ 可怜刘毅强压根没发现在他眼皮底子下有两个人在玩“打情骂俏”“眉来眼去”“宽衣解带”之类的暧昧小动作，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万分感慨地道：“我记得我成立腾虎帮的时候也就比裴少你现在的年纪大上三四岁的样子，那时候就是个愣头青，只知道蛮干，结果这一晃就是三十年过去了，腾虎帮在我手里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也就这么着吧，我老了，也没指望能有什么称霸世界的雄心壮志……不过啊，这腾虎帮的一切都是我的心血！” 对啊，当然是心血，当年跟着裴家兴起来的小帮派，结果最后成了裴家身上的吸血虫，哪一点不是心血吗？就是这心血吸进嘴里是什么滋味的便不好说了……裴曦有些凉薄地笑了笑，道：“说起来，刘世伯为了腾虎帮，这些年也是用心良苦。” 他的语气乍一听之下非常真诚，只是那种天然带着嘲讽的调子让人分不清是他自然而然的声音还是刻意为之的讽刺，用的词也足够耐人寻味的，刘毅强脸上的表情打了个跌，好片刻后才重新整理好，说道：“用心良苦倒是说不上，就是你知道的，世伯我啊，脾气冲，有时候难免急躁得很，有时候急起来就分不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还得你陈世伯拉着我让我别冲动，谨慎些，可我这臭脾气再谨慎也是够能找事的，腾虎帮到如今也没被我折腾散了，也算是它命大了。” 江上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刘世伯这话说得可就言重了，谁不知道腾虎帮现在是北联盟国9区的四大帮之一，刘世伯你也是9区地下世界的领头羊，要是你随便折腾就能折腾出这种规模，那我这个不成器的后辈岂不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了？” 刘毅强连忙道：“江贤侄这不是寒碜我吗？如果腾虎帮只能算是9区地下世界的四分之一的头儿，那么江家现在就是9区阳光世界的头一份，这孰好孰坏，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江上阳的眉头扬了起来，“刘世伯过奖了，江家最多就是在商业圈子能占点便宜，要是敢说阳光世界第一人……宣家和秦家估计都没法放过我了，刘世伯可别拿这些话开玩笑。” 他像是半开玩笑，又像是在刻意提醒些什么，刘毅强实在不是那种会说话兜三个圈子把你兜晕个山路十八弯的人，闻言立刻讪讪一笑，左顾右盼地起了别的话题，把刚才的事情给揭过去了，裴曦和江上阳对视一眼，也不拿这点跟他死磕，大家说说笑笑地就把话题扯远了。 这一顿饭没怎么吃，倒是酒水灌了一肚子——特指裴曦和刘毅强——居然也能喝到九点钟，刘毅强的整张脸都喝得红通通的，跟红脸关公似的，大着舌头磕磕巴巴地裴曦和江上阳送出门了，裴曦也是喝得一身酒气满面红霞，浑身慵懒的样子像是没骨头了似的，好一副美人醉卧的模样，可惜江上阳一点儿都不感冒，一上飞行器就把他丢一边去了，示意驾驶员赶紧通风换气，那酒气都能把他熏晕了。 裴曦有点哀怨地道：“小太阳，你怎么可以嫌弃我？” 江上阳不搭理他，坐下来仔细把刚才那场鸿门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地道：“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的人果然都不能小觑，刘毅强倒是该冲动的时候冲动，该装糊涂的时候也是一把好手啊……” 裴曦托住了自己的下巴，注视着江上阳，嘴里道：“他可不仅是装糊涂厉害，甩锅的本事也不错，三下两下就把自己从当年那件事里摘出去了，说是自己冲动无脑，被人当枪使了，还把陈昆跟他的黑堂推了出来……看来这十一年他们把北联盟国9区给占了，又没什么天大的敌人，可也没怎么培养出他们几个人之间的默契啊……” ------------ 第九十七章 漩涡 “默契？”江上阳笑了，眼里带着讥诮，“你是在开玩笑么，裴少，除了十一年前那一次，他们什么时候默契过？” “对啊，他们哪有我们默契？”裴曦完全不介意江上阳戳自己的痛脚，还顺势调戏了他一句，被瞪之后才悠悠地说：“陈昆……他突然冒出来做什么？”刘毅强如果想要跟裴家之乱的事情撇清关系，这个时机可不怎么好，要是裴曦刚回归北联盟国9区那会儿，或者是他把四大帮的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刘毅强这么做倒是无可厚非，现在……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江上阳沉思片刻，突然想到：“Demon组织的事情，你查到哪一步了？” 裴曦相当耐人寻味地一笑，“Demon走的绿色通道……是腾虎帮的私人通道。” 私人的？江上阳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刘毅强坐不住了，要知道被Demon组织盯上，江上阳没有缺胳膊少腿都是走大运了，刘毅强这不是做了坏事被轻而易举掀了个底朝天就是又倒霉地被人栽赃陷害了，怎么能不找当事人好好聊一聊？毕竟同时惹到了裴曦和江上阳，再不出面活动一下证明自己的清白，裴江两家哪怕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该活撕了他了！ 想到这里，江上阳又问：“你没有接着往下查？” 裴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角泛滥着三月桃花的艳红，“要是刘毅强自己家门口的事情都查不清楚，你说，我一个外人还能怎么往下查？” 江上阳把最近的事情捋了一下，又想起一件事，“之前标书的事情……好像是刘毅强手下一个堂口的一把手给他吹的耳边风？” 裴曦笑了笑，“你说要是终日打雁的被雁啄了眼，是不是特别搞笑？” 咦，腾虎帮被人阴了一把，阴他们的人还被灭口了？江上阳对他的幸灾乐祸不置可否，但也觉得有点搞笑，“怎么每次倒霉的都是他刘毅强？”上次慈善拍卖会之后的袭击事件也被裴曦直接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了。 裴曦嗤道：“脑子不灵光，他不倒霉谁倒霉？” 这背锅侠也做得不容易……江上阳感慨了一下，但可不打算同情对方，好人倒霉了才值得惋惜，坏人倒霉了叫做天理昭昭，他问：“你们都没查到是谁阴的刘毅强？” “谁知道呢，”裴曦的声音懒懒的，“刘毅强不是把陈昆推出来了么，指不定是查到什么了吧。”他们在后面捡漏就行了，那么费力去查做什么？ “陈昆……”江上阳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咀嚼了几遍，四大帮里，如果说元伍是最狠的，李鸿天是最稳的，刘毅强是最冲动的，陈昆无疑就是最低调的了，万事都不做出头鸟，喜欢使劲在人背后挖坑等人往下跳，或者忽悠别人去趟地雷，自己再暗搓搓地跟在后面捡便宜，就算哪次真的冒出头来了也很快就沉了下去，标准的不见兔子不撒鹰，那鹰还是跟在人家后头渔翁得利，是个标准的靠脑子吃饭的人，估计和李鸿天还算聊得来，刘毅强这种靠四肢吃饭的可就万般看他不顺眼了，更不用说时刻想要把他们这仨老家伙通通按下去的元伍，今晚刘毅强突然把陈昆扯出来，说是他当年忽悠自己跟着参与了裴家大乱的事情，间接指向标书事件和Demon事件也是被陈昆扇阴风点鬼火鼓动出来的，这是刘毅强真的有线索了，还是在刻意找个人顶锅，不让裴曦再次找他麻烦？ 裴曦回归9区，中心公园项目争端，慈善拍卖会上裴劲英的扳指再度现身，到如今的标书陷害和Demon绑架事件，无时无刻不游走着四大帮的身影，其中更是穿插了好几次裴曦和四大帮你来我往斗法的痕迹，江家被卷进去又拖出来了好几次，除却9区内部的争斗之外，北联盟国1区的官方大手也悄然地伸了进来，从落马的区税领导再到中心公园项目方案的突然改变，裴曦和四大帮更是因为这些事而又进行了一番角力，虽然看起来都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根本没有伤到任何一方的筋骨，可是深思之下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缓缓形成，等着将所有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都拖进去…… 江上阳忽然想起上个月他和秦飞、易绍游在讨论裴曦的事情时，秦飞曾经提过裴曦和审判者曾经打点到北联盟国1区上头去了，江上阳此时忍不住便问道：“裴少，你和1区的人很熟？” 北联盟国9区特立独行习惯了，尤其是地下世界势力做大，即使不涉足阳光世界的产业，但也勾连纠缠息息相关，完全把裴劲英当年的风范继承个十成十，把自己这个区域掐得滴水不漏，外人的话谁也没想搀和进来，连主宰阳光世界官场的秦家和宣家背后也各有靠山，不吃上头的那一套，一来二去的都快将9区发展得自成一国了，虽然江上阳现在是阳光世界的人，需要看上头的政策来做生意，不过也很少刻意去跟1区的人打交道，他也是曾经地下世界出来的，真正见识过裴劲英土皇帝似的风光场景，以前哪个区的人敢在裴劲英面前撒欢？如今江家和占据半壁阳光世界江山的秦家也是一条船上的，谁敢在那些条条框框上给他不痛快？！ 裴曦闻言，眼皮子动都不动一下，“还好，审判者和他们熟，我这两年才出面活动，和他们见得不多。” 江上阳了然，审判者的生意遍布全球，看来1区的人曾经找过它们做事了，难怪裴曦打点得这么顺利，“现在你是怎么想的？联合1区的人来打压他们？”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听起来好操作，但是实际上没什么用，1区的手伸不到这里来，除非是真的动真格的了，他们敢在北联盟国稳定的情况下搞个军队来不成？而且他们要管的话也是管阳光世界比较多，别忘了，秦家和江家是一块儿的，你既然和江家合作，就别一棍子打翻了一船人。”秦家要是也被裴曦弄倒了，江上阳非得抽死他不可，这么多年合作无间的盟友不好找好吗！ 裴曦幽幽地道：“我找他们做什么？站着耍嘴皮子？地下世界就要有地下世界的解决之道……不过你要是再那么护着秦家，我就不介意把它顺手给灭了。” 这天凉王破的语气让江上阳嘴角一抽，“敢情我给谁说句好话都不行？” 裴曦的眼珠子黑黝黝的，“不——行！” 这笃定的驳回让江上阳顿时觉得好笑，眼神还有点冷，“……我还没答应订婚的事情呢，裴少爷你拿什么身份压着我来管？” 裴曦想了想，勉为其难地道：“你要是答应了，我就准你夸一次别人。”夸完之后要不要灭掉就看他心情了～ 江上阳被他恩赐般的语气弄得几乎想要翻白眼，“你还觉得你牺牲挺大的是吧……还有，我说你老看着我做什么？”他终于发现裴曦目不转睛盯着他十几分钟没动了，活像是要把他看出花来似的。 裴曦果然露出迷之微笑，说：“我觉得你好看啊。” 江上阳：“……” 裴曦保持着那副托着下巴盯着他的姿势，神态慵懒，苍白的脸颊染上酒气的熏红，反而显得整个人都有生机了，江上阳却怀疑地看着他：“你喝醉了？” 裴曦眼睛一亮，眼神变得炯炯有神，他盯着江上阳，嘴里道：“对啊，我喝醉了，要不我们来玩酒后乱性吧～” “……”江上阳呵呵两声，“谢谢你提醒我今晚离你远点！”不然糊你一脸！ ------------ 第九十八章 做饭 裴曦没有醉，却是的确喝了不少酒，江上阳说得很绝情，实际上也没有很放心的样子，把裴曦送回主卧室之后也没有立刻走，看着潘戎和辛宓绕着这妖孽团团转，做各种数据的测量，趁着一个空档，江上阳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勤勤恳恳的辛宓，问他裴曦要是真喝醉了会有什么后果，比如狂性大发随便出门把见到的人都干掉之类的……或者真的会酒后乱性？ “我觉得没有什么后果，”辛宓一脸真诚地道，“因为BOSS他压根就不可能会把自己弄醉啊！”对于多疑的裴曦来说，时刻保持清醒几乎是他印在骨子里的本能，他怀疑着周遭的一切，甚至有时候还会怀疑自己存在还是不存在，怎么可能会把自己陷入意识昏沉的状态？估计真的醉了的话，他掐也得把自己掐醒！ 江上阳忍不住“……”了片刻，觉得辛宓说得实在很有道理，反正他是没见过裴妖孽喝醉的，总之就是被害妄想症过度，这是病，不要放弃治疗！！！ 辛宓又无奈道：“不过现在BOSS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其实是不适合喝酒的，吃药打针不沾酒难道不是常识吗？但你看他那样子……”一副“尔等凡人就是忌讳太多才死得早”的样子，简直让人看得牙痒痒…… “他现在没事？”江上阳觑了一眼辛宓手上的身体数据测量盒子，他要根据裴曦的情况来考虑再有这种鸿门宴的事情出现的话他要怎么控制裴妖孽喝酒的份量，才能够达到不让他作死的地步——说起来他到底是为什么非得管这只妖孽呢？真是神烦！ 辛宓看了看那些数据，“还好，就是几天没吃东西，五脏六腑有点糟糕而已。” 他一副习惯了的语气，听得江上阳眉心一跳，“所以？” “吃药打针呗，还能怎么样？”辛宓都觉得这是常态了，很淡定地道：“反正不能一口气用饭菜补回去，只能慢慢来。” 江上阳觉得有点头痛，裴曦发一次病，心理状态已经够糟糕的了，但是后遗症也不能小觑，他谨慎地问道：“一般来说裴少多久犯一次病？”他好提前做好准备！ 结果辛宓悲悯地看他一眼，“以前是一年不到一回，平均三年两回，可是自从江总你出现之后……反正距离上一次才半年而已，我是暂时估不准下一次的了。” “……”江上阳总觉得辛宓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他头顶上有一把大刀在等着砍他——或者说是有个妖孽在等着吃掉他？ 喝完酒之后不适合洗澡，潘戎帮裴曦换完衣服之后，辛宓就把点滴给他挂上了，顺带还给他开了一堆药，裴曦倒是肯伸出尊手来给他扎针，看到那堆花花绿绿的药丸之后却是很嫌弃地推开了，要不是辛宓眼疾手快缩了回来，估计药丸子就该被他全撒地上去了，比熊孩子还难搞，做完坏事就算了，他还要缠着江上阳说：“小太阳，我想吃水煮鱼～” “……你是比较想把自己的胃给煮了吧，”江上阳无语地道，“我觉得你最近只适合喝白粥或者白糖粥。” 裴曦嘴一扁，委屈了，“我不想吃的时候你非逼着我吃，我想吃了你又不让我吃，小太阳，你是坏人！” “……”到底谁才是坏人？江上阳黑了脸，“吃东西可以，但是分种类，辣的绝对不行！” 裴曦一听立刻漫天要价：“那小太阳亲手给我做个菜？” 正经商人的江上阳毫不犹豫地坐地还钱，“我最多就会弄个速食面。”还是把包装盒一拆就丢进自动熬煮装置里的那一种！ 速食面？真是人嫌狗厌的东西……裴曦只好退一步，“那你给我熬个粥？” 江上阳很想问他确定不确定：“我连米都没有淘过！” 裴曦的目光移到了潘戎身上，潘戎瞬间觉得压力山大，裴曦却很满意地说：“阿戎不就在旁边么，让他教你。” “……”江上阳的目光移到了潘戎身上，暗示的意味十分之强烈——你敢说一个“好”试试？ 潘戎顿时觉得压力山变成了两座，他很艰难地打圆场道：“其实熬粥比煮面还讲究，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今天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明天再学？” 裴曦霎时间露出非常失望的表情，江上阳却是忍不住蹦了青筋，道：“为什么我就非得给你裴大少做饭？”他连自己亲爹江徊昂都没亲自做过饭请他吃呢！ 裴曦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严肃脸道：“小太阳，你要学会什么叫做三从四德，怎么连做饭都能不会呢？” “……”揍他哪里能够比较解气？！江上阳觉得他要是一旦遇上裴曦就得分分钟年龄和理智都直线下跌——完全忍不住自己的暴力冲动啊，难道裴妖孽的病还能传染不成？！ 在江上阳坚定的拒绝之下，裴曦胡搅蛮缠显然也是没有用的，江上阳当晚自然是没有给他煮粥做饭，不然他恐怕控制不住给这妖孽下毒的冲动，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江上阳留宿在了裴曦的主卧室里，跟裴大少睡一被窝，主要是裴曦在挂着吊瓶，发病状态又过去了，江上阳觉得他做不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至于亲亲摸摸什么的……只要下狠手掐青他就行了！ 于是乎第二天起床，潘戎就看到裴曦手臂上多了好几块淤青，关键是掐得特别巧合，看起来很像是手在用力的情况下被抓出来的，潘戎吓得锅都快掉了，震惊脸想——昨天晚上他们俩孤男寡男的，他家少爷做了什么禽兽的事情了？！ 而“禽兽”裴曦则是很怨念地看着江上阳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换衣服，心道给看不给吃什么的，太虐了…… 辛宓开的很多药都要饭前服用，江上阳又陷入了和裴曦作斗争的境地之中，差点在大冬天里出了一身汗，才让裴曦把一小捧药丸子吃下去，但是吃完之后裴曦就蔫了，都没心情调戏江上阳了，吃了两口早餐就说吃不下，没胃口，江上阳怎么威逼利诱也没用，而且裴曦看起来是真的蔫，不是做戏的，江上阳在早餐过后就禁不住又逮住了辛宓，问他这是怎么回事，辛宓挠着下巴无奈地道：“江总你心疼也没用，这也没办法啊，吃药就是有副作用……等过两天就好了。” “那他得一星期吃不了饭了……”江上阳有点不满地道，“能不能把他的药给停了？你是学西医的？那我叫个中医来给他开方子，我觉得食补比吃药好多了。” 辛宓一愣，然后无奈地道：“你确定中医开的房子，BOSS他信得过？”疑心病患者很难搞啊！ 江上阳却幽幽地说：“我找的，他敢不信？” 辛宓：“……”总觉得自己被莫名秀了一脸。 就在这时，裴曦突然从书房里走出来，问江上阳：“下个星期三出中心公园的定标结果了？” 江上阳有点莫名其妙，“嗯，怎么了？” 裴曦摸了摸下巴，“没怎么，就是想让你约一下师之盛。” ------------ 第九十九章 中医 今天是星期五，公职人员还要上班，江上阳跟师之盛通话之后就定下了晚上再一起见面吃个饭的事情，并且隐晦地暗示了裴曦也会到场，通讯器另一头的师之盛动了动眉头，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欣然应允了，只是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江上阳面无表情地想，他就替裴妖孽传个话怎么了，至于用这么暧昧的眼神看着他么？去到哪儿都被迫跟裴曦拉郎配，江总裁表示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他相信也没有用啊，到时候全世界都以为他和裴曦是一对儿的了！ 时间还早，江上阳干脆就把他最熟悉的那位老中医约到了江家大宅，然后把蔫头蔫脑的裴曦给打包出门了，其实那位老中医就是江徊昂的私人医生，专门负责给他调理身体的，江徊昂年轻的时候也是身经百战，后来又做大家业忙忙碌碌，风光是风光，但是经年累月盘积下来，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毛病也不少，尤其是裴劲英去世之后，江家光景骤变，积郁在心和呕心沥血的那段时日也给江徊昂增添了不少宿疾，江上阳基本上是在大学一毕业之后就把整个江家接管过来，不让江徊昂再劳心劳力，这些年也一直让老中医调理着，身体也算是慢慢变好了，江徊昂在习惯了不忙碌的日子之后，也像是很多老人一样过起了养鱼逗鸟下下棋的老年生活，江上阳有时候怕他寂寞，隔个十天半个月就回去江家大宅陪他住两天，但是江徊昂显然不是那些普通的老人，反而嫌弃他在家晃悠太碍眼，时不时还拿一些江家产业的东西来烦他，搞得江上阳都无奈了，久而久之，江上阳就变成每个月才回去住一两天了，这次被Demon组织的人劫持了，他本来是想回去报个平安，谁知道又被裴曦半路“绑架”走了，江徊昂也没说什么，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那么信任裴曦这个老坑他的家伙，难道在江徊昂眼里他们就算打生打死也是小孩子过家家？ 出门之后，江上阳推着裴曦在小区周围转悠了一圈才上车，这几天都没下雨，十二月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晒得人暖洋洋的，溜达一圈之后人都精神了不少，江上阳见裴曦没那么蔫巴巴的了，便道：“裴少你应该多出门走走。” 裴曦托住了自己的腮帮子，眼睛被阳光照得微微眯了起来，长长的乌发折射着淡淡的光，他吃吃一笑，“如果你陪我的话。” 说是推着裴曦，其实是他的轮椅自动在转悠，江上阳跟在旁边搭着扶手，以防他随便乱跑就是了，闻言，江上阳鄙夷地看他，“你当我那么有空？”天天给你当保姆？ 裴曦佯装沉思，“所以我应该把江家也给干掉，你就天天有空了？” 江上阳没什么诚意地道：“干掉江家？哦，那你加油。” 裴曦见他完全不当回事，眉头便上扬了几分，心道他家小太阳这是对他放心呢，还是对江家放心？恐怕是放心江家的分量吧，谁肯错失这么一个盟友呢？ 一个小时后，江家大宅。 江上阳带着裴曦回江家大宅是没跟其他人打招呼的，管家严伯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有点吃惊，连忙迎了上来，江上阳问他：“严伯，齐老来了吗？” “原来是少爷你把齐老叫过来的，”严伯恍然大悟，“几分钟前齐老他才刚到，我以为是少爷你叫过来给老爷子看病的，就请他去花园那边了，老爷子在喂鱼呢。” 看病？江上阳眉头一蹙，“我爸生病了？” “就是最近天气愈发冷了，半夜的时候老爷子的脚关节有点不舒服，他不让叫齐老，我还以为是少爷你叫的呢……”严伯说着说着，三个人已经进了室内，他顺手就帮江上阳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结果一转眼就注意到他手腕上的夹板了，立刻惊呼道：“少爷你受伤了？之前那个什么Demon的人弄的吗？！” 不，是你面前那个姓裴的魔鬼弄的。江上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厚脸皮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裴曦，面不改色地道：“嗯，小伤而已，我叫齐老过来是想让他帮忙看一下裴少的身体的。” “裴少也受伤了？”严伯立刻又转而关心裴曦了，就像是对待自己子侄辈似的，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就像是很多老人家一样开始翻旧账，试图给证明裴大少爷少壮总受伤老大徒悲伤的悲剧过程，裴曦还真不能和一个看着他长大、又没什么坏心思的长辈别苗头，只能笑吟吟地听着，实际上那张脸早就已经是僵住的了，看得江上阳暗暗发笑，心道就是要多拉这妖孽来江家走几回，让他看看他江上阳也是有后台的人——所以再欺负他，就找人唠叨死他！ 等到严伯意犹未尽地唠叨完了，裴曦不耐烦了，一行三人也走到花园里头了，现在已经快要进入农历的腊月，9区G市这边虽然不至于滴水成冰，但是也挺潮冷的，因为天气的缘故，石桌石凳子上早就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在出太阳的时候来坐一坐也不会觉得冷，这会儿，江徊昂就和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家坐在那里，那老人家看起来起码得有九十多岁了，动作慢悠悠的，摸着白色的胡须在给江徊昂搭脉，大有古时候那济世神医的风范——实际上这位齐老也的确是北联盟国9区最出名的一位老中医，今年九十八岁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只是早三四年前就不再给人治病了，转而开始编纂自己的行医记录，意图留存后世造福天下，要不是江家对他全家有恩，让齐老一直铭记于心，不然肯定撒出去再多钱也是请不动他的。 江徊昂看到裴曦和江上阳一起出现的时候也不意外，看来是齐老跟江徊昂说过是江上阳找他过来的了，江上阳拖着裴曦上前去给两位长辈问安，并且把裴曦引荐给齐老，只要裴曦不露出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光凭外形还是挺惹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酒囊饭袋，这位老人家笑呵呵地和裴曦说了两句话，然后道了一句“后生可畏”，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他是人人闻之变色的裴大少爷。 江上阳的手受了伤的事情是裴曦跟江徊昂报备过的，此时见了，江徊昂也没多说什么，江上阳忍不住又想起了总是扮演“慈母”角色的裴劲英，一般来说江徊昂的态度就是“男孩子磕磕碰碰怕什么”，裴劲英的态度就是“裴曦这个男孩子可以磕磕碰碰但是江上阳这个男孩子要精细着养”，这区别对待的悬殊之大还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吐槽……所以一般来说有裴曦在身边的话，江上阳是很少受伤的，万一有的话，被裴劲英仔仔细细叮嘱要养伤的是江上阳，挨揍的却是裴曦，江徊昂赶紧表示一点小伤不要介意，裴曦就躲过一劫了，说起来，他们裴江两家人的相处模式还真的有点怪怪的…… 齐老看了看江上阳的手，又看了看裴曦的脚，一副“你们两小孩怎么那么多灾多难”的表情，慢悠悠道：“小江你是想让我帮裴小友看腿吗？” 江上阳心里一动，来之前他就是想说让齐老帮裴曦调理调理，还真的一时之间把裴曦的这双腿给忘了，既然齐老主动提起，江上阳就从善如流地道：“那就劳烦齐老都看看吧，除了这腿之外，裴曦出门在外多年，很多身体上的毛病也都没有调理好。” 齐老点头答应了，于是示意裴曦把手拿出来给他诊脉，裴曦虽然还是笑着的，但是江上阳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绷紧，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他还真担心这妖孽一伸手把齐老的脖子给割断了，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捏了捏，弯下腰去小声地道：“齐老是我们家的私人医生，一直帮我爸看病的，医术非常好，裴少你可以试试，我保证没问题的。” 裴曦看了他一眼，眼神凉丝丝的，“嗯？” 江上阳露出一个非常真挚的表情，“难不成我还会骗你？” 裴曦挑眉，“你没骗过我？” 还真的没……可能没骗过，江上阳瞬间翻脸，面无表情道：“叫你伸手就伸手，叽叽歪歪什么！？” “……”裴曦啧了一声，道：“回头跟你算账。” 江上阳表示你麻溜地伸爪子就好，算账？哼，等裴妖孽病好了，还不知道谁跟谁算账呢！ 而一旁的江徊昂看着两个小辈在小小声咬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就流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因为齐老是第一次给裴曦诊脉，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江家父子俩就走开几步，在花园里的湖边上喂鱼了，这季节还不到结冰的时候，反而让湖水冷得够呛，湖里的鱼被冻得懒懒的，抢食也抢得不怎么给力了，江上阳本来想帮江徊昂拿着装鱼食的盒子的，但是江徊昂面无表情地看了他的左手一眼，他就很识相地把手收回去了，随意端着严伯给他泡的参茶喝了一口。 “阿曦是怎么回事？”江徊昂问道，如果只是看腿的话，裴曦都回来差不多两个月了，江上阳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来找齐老，所以肯定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 ------------ 第一百章 同意 江上阳琢磨了片刻，就把裴曦的病删删减减地说了一些给他听，其实裴曦默认把这件事告诉江上阳的时候就已经也默认了江徊昂会知道，青梅竹马那么多年，江上阳还是多少能摸清他的思维规律的，裴曦不想给江徊昂说的话肯定会直截了当跟江上阳提，他不吭声，基本上这事儿就是这么定了——在江上阳来说，他这一举动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给江家卖个好，把自己的一个把柄主动交出来，江家和他的交情再好，也不是做慈善生意的，和四大帮抗衡？这可是要命的事情，裴曦也没理由空口说白话，回头灭掉了四大帮，谁知道他会不会回过头来对江家动手？ 江徊昂听罢之后，沉默了很久，江上阳没忍住，问道：“爸，以前你和裴伯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吗？” 江徊昂的眉头轻微蹙了起来，“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裴伯伯……”他顿了一下，“他没跟我提过，大概也是不清楚的。” 江上阳顿时了然，看来他爸的想法和他一样，那就是裴劲英知道也正常不知道也正常，他的心思太深沉了，实在不好猜他在想什么。 江徊昂显然是听了之后有点心烦意乱的，他活得比两个小辈的年纪加起来都要久，江上阳虽然故意隐瞒下了很多东西，但是他仍然能从那些细微的线索之中剥出些许真相，管中窥豹，大致就能了解裴曦现在是什么情况了，显然这也是让他出乎意料的，没想到裴劲英唯一的儿子十一年生死未卜，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是重病缠身腿不能行，江徊昂忽然有点不知道今晚去例行在裴劲英的牌位前待着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虽然裴劲英生前看起来和裴曦的关系很一般，但是他们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俩。 江上阳没有让江徊昂思考太久，有了类似愧疚无奈之类的情绪，而是转为说起了昨晚刘毅强那场鸿门宴的事情，他特意把齐老叫到这边来就是想顺便听听江徊昂的想法的，他和刘毅强几人相处了几十年，显然比他和裴曦更了解他们的行事方式。 “……陈昆么？”听罢江上阳的讲述之后，江徊昂单独把这个名字拎了出来，半晌沉吟不语。 江上阳见状，道：“爸，你有什么看法？我对陈昆的了解比较少。” 应该说以前裴劲英和江徊昂都知道他比较适合混阳光世界，其实很早都考虑过让江上阳出去自己闯荡，四大帮里他估计就是跟在裴曦身边的元伍见得最多了，其他人都是逢年过节见一下而已，倒是裴曦跟他们打交道打得多了，但是毕竟十一年不在，很多变数都没法完全掌握到。裴曦不说什么，江上阳自己反而想主动来多了解了解四大帮的人，他也就十一年前裴家大乱还没彻底落幕、9区内乱了差不多两三年的时候和四大帮的人交过手而已，但是那会儿所有人都在打，乱局之下，反而滋生更多迷雾，江上阳那会儿年纪也小，看东西没有那么透彻，怎么也比不上真刀实战和李鸿天他们对上过几十年的江徊昂。 江徊昂想了想，问他：“你现在是下定决心要搀和进去了？”江家可以帮裴曦，但是要不要卷入漩涡中心去帮忙，这个就是可以控制的了。 江上阳被他爸问得一愣，“你反对？” “现在江家是你的，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我反对做什么？”江徊昂轻描淡写地道，似乎真的不以为然。 江上阳便很坦然地点头，“嗯，我是想搀和进去……虽然说置身事外比较保险，但是乱世除了出英雄，也能发战争财，不是吗？”他也就看起来优雅端方而已，但是毕竟是地下世界杀出来的性格，又被裴曦带着争强斗胜那么多年，他的骨子里哪里会没有几分冒险的血液呢？而且四大帮想要吞他江家，他怎么能不好好蓄势反击？这段时日四大帮拿捏不了裴曦，就转而攻击他来试探曾经的裴大少有没有拔掉自己的虎牙，呵，他们忌惮裴曦，难道就还真的当他江上阳是只会躲在裴曦背后瑟瑟发抖的病猫吗？ 江徊昂看着江上阳成竹在胸的高傲表情，并不怎么意外，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向都擅长扮猪吃老虎，城府和心计都不少，还是个有担当的，也就裴劲英喜欢把他当成小公主来养，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不过如果裴劲英还活着，江上阳想必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出色吧，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当年那场乱局里塑造的何止是一个复仇魔神裴曦，江上阳也在那场血与火之间迅速成长起来，不然按照裴劲英那种养法，这会儿应该是裴曦在卖力，江上阳还舒舒服服地想干就干，大麻烦就丢给裴曦解决呢。 回忆被毫无征兆地拉回了过去，江徊昂不由得微微失神，好一会儿才勉强把自己的心思集中到目前的对话中来，“你接管江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己有分寸就行，不用顾忌我的想法，他们在我这里找不了事的。” 江上阳知道这是他父亲在表示他不会干涉目前江家的所有运转情况，哪怕是四大帮的人凭着以前的交情来他这里找突破口，江上阳颔首道：“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随便来打搅你的。” 江徊昂无所谓这个，便把话题带出去了，“刚才说到陈昆是吗？” 江上阳说：“嗯，目前来说四大帮虽然不齐心，但是起码都在观望，还不到互相拖后腿的地步，刘毅强突然把陈昆推出来，我感觉有点蹊跷。” “陈昆这个人……”江徊昂沉吟片刻，“你自己怎么看？” 江上阳用了几个词来形容他：“阴险，低调，爱煽风点火，万事不出头。” 江徊昂的眉头轻轻一挑，“那你觉得要是刘毅强被他煽动了去做什么事，算不算是正常的？” “正常倒是正常……”江上阳琢磨了一下江徊昂话里的意思，“就是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把人忽悠了，但是又把自己暴露出来了，这点比较奇怪……”他不应该是暗搓搓忽悠完人之后就功成身退了吗？ 江徊昂又问他：“要是十一年前是陈昆怂恿了刘毅强参与裴家那件事，你信不信？” 江上阳狐疑地反问他：“陈昆有那个能耐牵头来煽风点火？” 江徊昂点到即止，立刻又沉吟不语了，留下江上阳深思片刻后露出几分了悟的神色。 江家父子俩在湖边聊着，石桌那边的齐老已经诊完脉，俯下身去检查裴曦的腿脚了，江上阳想去帮忙，便跟江徊昂说了一声就想往那边走过去，但是刚走了一步，江徊昂忽然就叫住了他，江上阳不解地回视他，“怎么了？”他爸表情好像有点不太对。 江徊昂叫住他之后又缄默几秒钟，才开口道：“你和阿曦……” “啊？”他和裴曦有什么问题吗？ 江徊昂似乎觉得有点为难，想了半天之后，便婉转地说：“你最近住他那边？” 江上阳点头，“嗯。”裴曦不是跟他爸报备过了吗？ 江徊昂又说：“你们最近处得挺好的？” 江上阳这次顿了一下，才违心地点头，“还好。”好个毛线，他都快被那只死妖孽折腾死了！ 结果江徊昂的视线越来越诡异了，都快把他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最后把目光落在他被裴曦咬破还没好的嘴角上，相当迟疑地道：“你今年二十八了。” “哈？”江上阳因为扭头去看了裴曦和齐老那边一眼，没注意到江徊昂的视线，闻言便一脸茫然了，好端端的拿他年龄说话做什么？ 江徊昂又认真地道：“阿曦是正月前几天生日的，过两个月就三十了。” “嗯……”为什么又提到了裴妖孽的年纪？在这个年代来说三十岁还不算大吧，教育制度早就随着人均寿命改革了，很多人都才刚读完研究生呢……江上阳如是想着，完全理解不了江徊昂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搞得他都口干了，便把剩下的参茶全部喝完了。 然后，江徊昂铺垫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上了：“要是你们俩真的想订婚……倒也不是不行。” “噗——！！！”江上阳很失形象地把参茶全给喷了。 江徊昂似乎还是挺犹豫的，但是不知道在犹豫什么，看表情也不像是要棒打鸳鸯或者觉得他们不合适之类的，也不顾快呛死了的亲儿子，呢喃着道：“虽然有点早，不过你们也认识那么多年了，什么时候办都是一样的。” “……等等，”江上阳顺过一口气来，惊呆了，“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徊昂有点纳闷地看着他惊讶的表情，觉得自家儿子的反应好像有点不太对，“知道啊，在说你和阿曦的婚事不是吗？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着呢！江上阳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谁跟你说我要和裴曦订婚了？！”为什么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还没有决定，整个北联盟国9区包括他老爸都给他先定下名分来了？！ 江徊昂更纳闷了，“你是没说啊，可是阿曦跟我说过了，而且大家不都知道了吗？” 江上阳：“……”裴曦你过来，我们需要谈谈人生。 ------------ 第一百零一章 风险 江上阳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才跟江徊昂解释清楚这个订婚的传言是因为江上阳和裴曦需要让四大帮和其他人对他们的实力评估出错，造成裴曦势力单薄不得不把江上阳绑定在船上的假象，所以才放出去迷惑敌人的假消息——不要管这个真相是真的还是假的，不用这个理由跟他爸说不过去啊，难不成真的要说裴曦想睡他么！？ 这般那般地解释了一通之后，江徊昂勉强点头表示明白了，但是不苟言笑的脸上怎么看怎么像是写着“失望”两个字，江上阳瞬间就：“……” 裴妖孽，你快说，你给我爸吃了什么迷魂药！？ 看到江徊昂有这般表现的时候，江上阳真是整个人都惊悚了，他本来还以为他作为一个人生赢家，至少四十岁再来考虑人生大事都是绰绰有余的，很多人二十八岁都还没从学校毕业呢，他那么急着把自己绑定在一个家庭里做什么？没想到江徊昂似乎有那么几分想他早点成家的意思，难道曾经也算呼风唤雨的江家老家主年纪大了就想抱孙子了？可是，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对象会是裴曦那种不靠谱的？！他爸这是要推他进火坑吗？！ 这妥妥的是他爸这几年不怎么出门于是见少了青年才俊的节奏吗？不如过两天就把秦飞、易绍游以及他的一群朋友兼之青年企业家、名媛千金之类的请来江家大宅来个聚会吧，好让他爸把自己的目光和标准放高一点，他是那种能随便“嫁人”的主儿么，给裴曦堆一块儿妥妥的是他吃亏好吗！ 江上阳一边装作没注意到江徊昂的失望脸色，一边如是想着，结果刚走到石桌旁边的时候就看到齐老站了起来，摸着白胡须，喟然长叹道：“如果是早五年来找我，裴小友你这腿还是完全治得好的，但是现在嘛……” 江上阳顿时心里一紧，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裴曦闻言却没吭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他瞧了一眼，觉得还是不指望这妖孽了，直接就问齐老：“现在怎么样？” 齐老沉吟了片刻，他也不是那种搞中西医歧视的人，反而擅长以长补短，才能够到达今天这个高度，于是他很直白地说：“裴小友的腿伤是动过几次手术的，但是彻底治愈的那种还没有做过，从理论上来说风险的确不小，报告成功的话效果也很显著，裴小友你有打算做吗？” 裴曦挑了挑眉，还是不置可否的样子，江上阳知道他是不想跟外人多说，便率先道：“有这么考虑过，但是就像是齐老你说的，风险不小这个问题有点麻烦，我们还在想要不要做……” 他没把话说全，显得欲言又止的，似乎是还没考虑好的样子，齐老见状便觉了然，想了想，道：“如果动了手术，失败的话的确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毕竟刀口是开在脊背上，重新梳理他的腿部神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伤到脊椎神经，导致腰部以下都会瘫痪……” 江上阳皱眉——裴曦现在只是膝盖以下没什么力气而已，其实他怀疑裴曦还是站得起来的，只是不能久站，可是腰部以下瘫痪……影响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齐老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不动手术的话再过几年也会慢慢恶化下去，所以我觉得还是值得一试的，如果裴小友愿意试一试我的针灸之术的话，术前来我那边做三次针灸，我能帮裴小友降低二分之一的风险。” 二分之一？！就是原本百分之七十五成功率的手术变得只剩下一成多的失败率而已了！ 齐老说得特别谦虚，但是别说是知晓裴曦下个月就要做手术的江上阳，就连刚走过来听到这句话的江徊昂都有点意外和惊喜，“真的？” 齐老笑眯眯地道：“我不拿病人的病症开玩笑。” 江徊昂也就是下意识反问了一句而已，并不是真的在怀疑他的医术，心里也有点后悔上次见裴曦的时候不记得把齐老请过来，毕竟裴曦无所谓的态度的确很容易让人觉得他的腿压根就没什么事……江徊昂想到这里，问道：“那么，三次针灸要做多久？” 齐老掐指一算，然后道：“十天一次，一次十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 江上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掐指一算，上次潘戎说裴曦的腿的手术会在春节前后做，也就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这不正是赶巧了么，十天一次就是三十天能够搞定，再休养几天便上手术台，而且就在9区做手术，还不用赶时间，裴曦这难道不叫走大运了么？！ 可惜的是，江上阳很了解裴曦多疑的性子，正是因为赶巧了，他肯定心里正在嘀咕着为什么这么巧合呢，不是怀疑江上阳有所企图就是怀疑齐老的身份会不会有问题，被害妄想症这个毛病简直是个不见底的大坑，所以不等裴曦说话，江上阳就直接给他拿主意了：“行，我们待会儿约个时间做针灸，这事就麻烦齐老您了！”别的不说，这针灸做起来耗费心神，可不是扎一针就能有效果的，九十八岁高龄的齐老肯帮忙做这个，绝对是给足他们江家面子了！ 齐老又是笑呵呵地道：“不麻烦不麻烦，小江难得带个人过来，我怎么能不帮忙？” “呃……谢谢齐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江徊昂提起那些无稽之谈的关系，江上阳总觉得齐老的说法怪怪的，没等细想，这时候裴曦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凉丝丝的，江上阳毫不客气一个眼刀飞回去——为了这个死妖孽，他差点连清白都搭上去了，要是这个死妖孽不领情，他就让他从假死变真死！ 江上阳的态度十分地明确，裴曦撇撇嘴，干脆全程不吭声挺尸了——反正他家小太阳一点儿都没有让他出声的意思，简直把他当成一个合适的道具了，果然仗着他宠他就愈发无法无天了，越权就算了，还不让他睡一睡，实在是太坏了……而且江上阳有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没关系，至于齐老，呵，出了什么岔子，他有的是让他永远闭嘴的办法。 完全不知道裴曦心里在转悠什么危险的心思，江上阳在问过手术前的风险降低措施之后，又顺带问了一下如果裴曦做了手术，那么后期恢复的时期能不能进行一些调理保证没有严重的后遗症，齐老则是表示要看手术的效果，如果手术成功了，那么后期调理就简单多了，想恢复如初都是没有很大问题的，如果不成功的话……齐老表示他至少能让裴曦偶尔站得起来，只是想要正常行走运动的话就有点麻烦了，可能还是要靠着拐杖来活动，江上阳听到这里的时候又忍不住心里一沉，看来裴曦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用拐杖的话……估计还没他现在用轮椅那么顺手，还能和Satan干架呢。 关于腿的事情就暂时说到这里，江上阳请齐老过来的最开始的原因还是裴曦的身体调理，提到这件事时，齐老深深地看了裴曦一样，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平心静气，方为长寿之道。” 于是江上阳就觉得齐老是在提醒裴曦，乱使性子的话你丫的就得短命了…… 齐老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裴曦的身体情况怎么样，估计还是顾忌江徊昂这个年纪大的在场，给两个小辈卖个人情，裴曦和江上阳显然并不想江徊昂太担心，但是齐老他一口气给裴曦开了三张药方，裴曦的病情从此可见一斑，而且这三张药方是要一口气吃半年的，也不会影响其它西药的效果，就单做调理身体补气养身的作用，江上阳已经能够想象未来半年裴妖孽药不离手的场景了……唔，牛高马大的裴曦居然有朝一日要变成药罐子，估计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人都没办法想象得到这件事——不过即使裴曦是个药罐子，也是个能要人命的药罐子。 留齐老在江家大宅吃了个午饭，江上阳和裴曦两个人陪席，饭后之后江上阳单独把齐老送到了大门口，也听齐老把对裴曦的诊断说了一遍，跟辛宓的意思差不多，脑部和精神的双重病态压迫了他的身体机能，五脏六腑最先受到冲击，裴曦还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都是因为他底子好意志够坚定，但是积少成多，量变看不出来，质变就是那么一转眼，他要是垮下来也是一朝之间的事情…… 听罢之后，江上阳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按照齐老和辛宓的说法掰开一看，意思就是裴曦的身体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好的是他的意志力很坚定，平时也一直注意着锻炼身体，有心调理的话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坏的是如果没办法根治裴曦的病，那么再怎么调理也是会被无数次循环恶化下去的……追根究底，还是要治好裴曦的精神病，神经和身体机能才能好转起来。 江上阳也问过齐老，能不能用中医的办法来治，他没有提及裴曦的脑部神经病变的事情，但是齐老肯定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江上阳把这句话琢磨了片刻，觉得齐老的意思应该是裴曦的脑部神经病变是可以控制住的，前提是他得控制住自己的精神上的恶化程度，就好像人的压力越大，亚健康程度就越深一样，精神引起的身体病变才是最麻烦的，正如齐老所言，寻常药物药到病除，可是心药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这玩意儿怎么找怎么用呢？ ------------ 第一百零二章 洗脑 送走齐老之后，江上阳心不在焉地返回了江家大宅，结果一进去客厅，就看到裴曦和江徊昂两个人在谈笑风生，说得很是其乐融融，江上阳瞧了一眼就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他和裴劲英比较聊得来，裴曦却和江徊昂比较聊得来，裴劲英不待见裴曦，江徊昂对江上阳待见但是两父子的共同话题不多，要不是裴曦和江上阳两个人的出生年月差了大半年，江上阳都要怀疑裴江两家当年是不是抱错小孩了…… 江上阳走过去，在红木长椅上坐下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在说北联盟国9区这几年的形势变化，江徊昂虽然是深入简出，但是显然对9区甚至北联盟国内的各种风云变幻都了若指掌，不仅是因为江家的情报网，更是他浸淫地下世界多年的敏锐判断力在运作，使得他即使不出山了，也不比江上阳这个现任江家家主知道的事情少多少，只是区别在于不同的范围而已，江上阳听江徊昂和裴曦就着9区地下世界的各种隐秘事件一一拎出来分析详说，忽然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难道他在阳光世界混久了，他爸就嫌弃跟他连这个共同话题都没有了？ 江上阳走神了片刻，再把神魂拉回来的时候便自给自足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喝，冷不丁的听到江徊昂不知道怎么的把话题引到了最近江家和裴曦的审判者结盟的事情上面，然后不知道有意无意地可惜了一句裴曦和江上阳的婚事居然是假的，江上阳一听，差点就把嘴里那口茶再度喷了出来——可惜什么可惜？他爸到底是有多想把他推进火坑里去？！ 而裴曦在听到这几句话之后，便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上阳一眼，显然是认出他的小把戏了，因为他们俩压根没说过结盟要放烟/雾弹的事情，江上阳立马给裴曦一个威胁的眼神——要是裴妖孽敢把这件事在他爸面前坐实……呵呵呵，他拼了老命也得弄死这个祸害全世界的大混蛋！ 裴曦见状，眼珠子骨碌一转，随即就翻脸比翻书还快地露出一脸失落和遗憾的表情，对着江徊昂有点勉强地道：“没事，江叔叔，我和上阳……唔，就是有缘无分，做兄弟也挺好的，不是吗？”说完之后，他还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很仓促，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难受。 演技帝！活的！ 果不其然，江徊昂一听，顿时把古怪的眼神投到了江上阳身上，那叫一个百般复杂了，总体来说就表达了一个意思——原来裴家小子喜欢我家儿子，可惜我家儿子不喜欢他啊…… 江上阳：“……”他不杀裴曦了，他觉得他想自杀了。 当天下午，江上阳离开江家大宅的时候的表情都是生无可恋的。 因为他爸江徊昂跟他进行了一场严肃的、男人之间的对话，话题十分之扩散，延展程度十分之漫无边际，但中心意思就一个——是男人的话，喜欢一个人就要上，不喜欢也不能玩暧昧，不然就不是真男人！ 江上阳当场就面瘫脸了，觉得他爸在晚年的时候终于领会了“坑儿子一百招”的精髓——他什么时候喜欢裴曦了！上什么上，那个妖孽不上了他就奇怪了好吗！还有，他什么时候玩暧昧了，他难道不是分分钟都把那只妖孽拒绝掉了么，明明是那妖孽在跟他玩暧昧吧！ 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做不做都是错，江上阳默默地望天三秒钟，看看有没有腊月飞霜来证明一下他的冤枉，结果三秒钟后，天上的太阳还是明晃晃的挂着，他默默地爬上车，然后——摁住裴曦就打！ 被揍的裴曦也默默地往车窗外看了几眼，嗯，今天天气不错啊，讨好岳山大人的进度也非常顺利，要是他家小太阳能够更配合一点就好了……挪一挪身体，他家小太阳老打他骨头多的位置做什么，打不疼他就算了，还把自己的手打疼了，真不划算，当年就不该让他翘掉那么多格斗课的…… 于是乎，在江上阳气喘吁吁地揍完裴曦之后，裴曦就面色如常地通知他记得明天开始去他家地下射击场练靶子——意思就是，揍人都揍不动，只能靠武器来取胜了！ 江上阳再度：“……”他觉得他被裴妖孽深深地鄙视了。 从江家大宅出来之后，江上阳又去了旭跃大厦一趟，裴曦在他被Demon组织的人绑架之后又把他劫走了，要不是旭跃集团的各个高层干部八仙过海手段一流，估计整个江家产业都该乱成一锅粥了，现在走进大厦里一看，四周都秩序井然的，完全没有慌乱之意，有守株待兔的记者也被保安们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一边，不影响来往人群的走动，要是他们不那么八卦跟在他旁边的裴曦的话就更完美了，难道这就是万事不能求圆满？ 江大总裁表示他满意又并纠结着。 等江上阳回到他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各个部门的一把手都已经带着需要加急处理的文件闻风而来了，最先出现的自然是代替江上阳坐镇在办公室里的助理费雨，他看到江上阳的第一眼就是把他的全身扫描了一遍，目光在他手腕的夹板上停留了两秒钟——没办法，自家老板先是被臭名昭著的Demon组织劫持了，随后又被审判者那个亦正亦邪的BOSS劫走了，他还没真的看到自家老板本人之前都是提着一口气的，毕竟这个年代的全息投影很发达，骗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好么！ 确定江上阳是活生生的本人之后，费雨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啥都好，这可是旭跃集团的主心骨啊……然后费雨的眼神就落在了裴曦身上，恭敬地问了一声好，心里却是忍不住嘀咕，他们总裁跟这位裴大少的感情似乎还挺好的，这刚出了一点事，裴大少就对他们总裁形影不离了，所以说真的是真爱么？ ……恭喜裴少，你已经成功把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人都给洗脑了。 江上阳没有察觉费雨的心理活动，不然他又该炸了，所以他只是吩咐费雨把所有部门经理都叫过来开个二十分钟短会，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也一起拿过来，现在是下午四点钟，他和师之盛约好的是七点钟，第一次私下把人约出来，还是不要迟到的比较好，也不知道裴曦好端端的想见师之盛做什么…… 江上阳想着想着就分了心，加上习惯了裴曦在旁边溜达，开会之前就没把他轰出去，于是乎旭跃集团的高层聚到江上阳的办公室开短会的时候，顿时就发现了不明人士一只——咦，这不就是出现在他们集团八卦小报上的男人么！？ 而且，这也是出现在北联盟国9区各种新闻头条的男人……那些能轰动整个9区的事情都可以暂时不理，旭跃集团的高层比较关注的是——这是他们总裁的青梅竹马兼之绯闻情人！很有可能是他们“老板娘”的候选人啊！ 于是乎，这个二十分钟短会里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怪现象，某部门经理在汇报的时候看着江上阳，其他人都在看着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裴曦，某部门经理汇报完毕，返回去继续看裴曦，下一个部门经理汇报，众人还是看裴曦…… 唔，这高层开会都不避忌了，什么集团内部动态也没试图话里藏话不让听，所以说他们总裁和这位裴少爷的婚事是铁板钉钉了吗？ 所以说有的时候也不能怪裴大少啊，江总裁他自己做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避嫌这件事，大家伙儿不就越想越歪了么，等到有朝一日不可收拾的时候。江上阳才幡然醒悟，但是那会儿都欲哭无泪了。 江上阳也是等到开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才注意到大家都在盯着裴曦，眼皮子顿时跳了跳，他曲起手背在桌面上敲了敲，把众人的注意力引过来，道：“专心点。” “……”一群部门经理默默地想，他们是想专心啊，可是体内的八卦之心不安分啊…… 恶趣味的裴曦其实就在江上阳的办公桌背后坐着，因为那桌子很长很宽，两个人靠在一起也绰绰有余，裴曦本来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无可无不可地翻着桌面上的文件，看着这群旭跃集团的高层的脸色五花八门的，又觉得挺好玩的，眼珠子咕噜一转，裴曦便在江上阳找笔的时候顺势把手边的笔递过去，说了句：“宝贝，在这呢。” 江上阳是听惯了他的口花花，完全没留意到有什么不对，但是整个办公室的高层们就表情不对了，个个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把似的，脑子里就循环了四个字——总裁宝贝……总裁宝贝……总裁宝贝…… 完了，他们的老板才是老板娘呢，那位裴大少是他们将来的老板夫啊…… 江上阳拿着笔在要批注的地方一划，然后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一屋子的石化雕像，他立马茫然了——他的属下怎么全都傻了？ 江上阳把困惑的眼神递过来，裴曦见之，神秘一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 第一百零三章 药汁 在公司里头惨无人道地秀完恩爱之后——裴曦单方面的——在全体员工不停脑补的眼神目送中，裴曦和江上阳离开了旭跃大厦，前去和师之盛约好的地方碰面。 在裴曦和江上阳出发之前，江家大宅的管家严伯已经亲自来了旭跃大厦一趟，把按照齐老的药方子抓的药按照一个月的分量给送了过来，让别人送他总觉得不是那么放心，而且除了这些药材之外，里头还有用真空包装袋装好的三袋重要药汁，这些都是严伯抓到药之后按照齐老的要求先给裴曦煲好的，还放了一张上面写着需要注意的火候、加药材的顺序等的小纸条，是留给潘戎看的，怕他煎药的时候出了错，反正这一个月分量的中药是可以有空就提前煲好分装起来的，放冰箱里冻着就行了，真空技术能让它保鲜许久，还有自动加温功能，要喝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便是了，需要出门的时候这么带着也方便，免得哪天没空的时候就漏掉了一天的份量。 于是乎，在去赴约的路上，裴曦就收到了中药X1，他家小太阳虎视眈眈的眼神X2，他瞄了一眼那袋自动加温后变得热气腾腾的黑色药汁，明显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不喝。” 语气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从来都被人称作是优雅贵公子的江上阳登时就把额门上的青筋爆了出来，他在这只妖孽面前压根就保不住形象这玩意儿，所以都自暴自弃了，他虎着脸道：“不喝？你是想我拿个漏斗来灌你是不是？” “哦？”裴曦用目光晃晃悠悠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什么都不用说，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你？ 被鄙视的江上阳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被气傻了，居然跟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比武力值……江上阳决定跟他讲道理：“有病，就要治，不要放弃治疗，对不对？” 裴曦饶有兴致地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道理来，于是点头，“嗯，对，所以呢？” “所以，”江上阳一脸的严肃，“要治病，就要听医生的，对不对？” 裴曦看了看他手里黑漆漆的药汁，撇了撇嘴，觉得这东西简直是谋杀人命，他连西药都懒得吃，何况是中药呢，“要是庸医的话，也要听么？” 江上阳差点被噎住了，“……你敢说齐老是庸医，信不信他一针扎死你？” 裴曦却有点狐疑地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一圈，像是要把他看出一朵花儿来似的，然后道：“所以你给我找的那个不是庸医，是鬼医？” 再鬼也没有你那么可怕啊！江上阳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他被气得险些就把裴妖孽的多疑性格给忘掉了，他假笑道：“不，裴少你想岔了，其实齐老是个悬壶救世的神医，菩萨心肠，从来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裴曦的眼里流露出一份似笑非笑，“菩萨？这年头的菩萨是活不下去的。” 讲道理什么的，裴妖孽的歪理从来都比道理多！江上阳忍了忍，“我们明明是在讨论要不要吃药的问题。” “不～要～”裴曦很光棍地把手一摊，“就这么简单，是小太阳你先把话题扯远了的。” 忍不下去了！江上阳对着裴曦本来就不多的耐性瞬间耗光了，变脸道：“你不吃？” 裴曦弹了弹自己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拖长了调子道：“我说，不～吃～” 江上阳迅速把脸一翻，面无表情地道：“你怕我串通别人给你下药？” 裴曦的手微微一顿，他若无其事地勾起嘴角，笑得自然无比，“小太阳怎么会这么想？” 江上阳冷冷地嗤笑一声，“你就装吧，装得一副很信任我的样子，实际上连我给你找个医生你都不敢信，还说要和我订婚？裴曦，我怕你把我放枕头边上，晚上睡觉不敢睡死……哦，不对，说不定你都不打算睡。” “怎么可能呢？”裴曦的笑容还是和平时一样，几分慵懒几分迷人，还有几分暧昧在眼角眉梢涌动，微笑的时候像是有桃花在眼角绽放，美得蚀人心骨，而垂落的漆黑长发则是那支撑着花朵的枝干，他就这么笑意殷殷地说：“小太阳你忘了么，你陪我睡了两晚，我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江上阳毫不客气地道：“睁眼说瞎话你都那么擅长，谁知道你闭着眼睛是不是在睡觉，而且我睡着了之后你做了什么，我又怎么知道？” 裴曦的眼神一暗，似乎觉得无趣了，便垂下了长长的眼睫毛，在眼底铺上一层淡淡的阴影，他打了个呵欠，道：“乖，宝贝，不要胡搅蛮缠。” 江上阳本来其实只是随口说说，但是一看裴曦这反应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裴少？” 裴曦的眼皮子动也不动，“我困了。” 江上阳豁然变色道：“你做了什么？” “嗯？”裴曦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江上阳却是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顿时拉下脸，冷冷地道：“我睡着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裴曦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再看他一眼，睫毛一垂一垂的，有点像是快要睡着了打瞌睡的样子，但是显然他是不会睡着了，就这么来回了几下，他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伸手……呃，从江上阳手里把那袋加热之后但是已经开始慢慢变凉的药汁拿了过来，苍白的手指调整了一下吸管的方向，他似乎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用“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轻飘飘地道：“不就是吃药么？我吃就是了，小太阳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会长皱纹的。” 江上阳一个没防备就让他把药汁拿走了，但是估计有防备也没有用，而且他现在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一袋子中药上面，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他带着点嘲讽地道：“裴少不打算和我交代几句？不然，我怕我死得不明不白也没什么人知道。” 裴曦却在这时把中药药汁的真空袋子上的吸管拿掉了，若无其事地拎起袋子直接往嘴里一倒，黑漆漆的药汁咕噜咕噜消失在了苍白的双唇之间，精致的喉结一滚一滚的，有溅开的药汁不小心滚到上面，又被那吞咽的动作弄得往下一滚，没入了黑色大衣的衣领之中，氤氲化开，眨眼间便已经不见了，三下五除二把一袋子药汁解决掉的裴曦随手把那真空的塑料袋往旁边一丢，嘴巴一抹，动作豪迈自然得很，喝完之后他还很嫌弃地咋了咋舌，似乎对这个刺激味蕾的味道完全不感冒，顿了两三秒之后才恢复如常地道：“行了，喝完了。” “……”冷着脸的江上阳被他这一系列潇洒利落的动作弄得整个人都懵了——刚才死活不喝的那个人呢？怎么突然就全都喝完了？ ------------ 第一百零四章 心虚 江上阳好半晌没吭声——裴妖孽想一出是一出，他压根反应不过来。 “还不满意？”倒是裴曦瞧着江上阳不说话的样子，又啧了一声，他看了看放在一边的中药药材的份量，还是皱了皱眉头，但是没说什么嫌弃的话，只是又停顿了几秒钟，才很勉为其难地开口道：“三个药方子对吧？每个一天一次，三袋可以分开喝也可以一起喝是吧？” 看来裴曦还是有听到齐老的交代的，只是被他选择性忽视了而已，要用的时候自然就从记忆的角落里翻翻捡捡拖出来了，说着的同时，裴曦又拎起另一袋看起来没有那么漆黑的中药药汁，似乎有点不耐烦，不过还是把密封口打开了，加热装置迅速升温，短短几秒之内就已经加热到了恰好可以入口的微烫的温度，裴曦憋着一口气又是一倒，咕噜咕噜的又把这一袋子也给倒完了，他把空了的袋子随手一扔，仍在了前一个袋子旁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觉得嘴里都是中药的苦涩味，裴曦脸上嫌恶的表情展露得干干净净，可他没嘀咕什么，只是很淡定地道：“行了，我喝了，剩下那袋晚上提醒我喝完它，宝贝你满意了吧？” 江上阳还是看着他，没说满意不满意——他还没从裴曦喝完第一袋中药的懵圈中回神过来呢！ 裴曦也没有打算听江上阳的答案，说完之后就转头打开车上放饮料的暗格，先是拿了一瓶酒，但是裴曦想到喝这些中药的避忌并不多，只是其中一条就是喝完之后的半个小时内尽量不沾酒气和辛辣油腻，他拿酒的手只好往旁边一移，拿出一瓶子矿泉水，拧开盖子就一口气灌下去了小半瓶，冲淡了嘴里苦涩浓郁的中药味——不喝多点是因为他已经喝了一肚子水了，要不是他不用自己走路，估计都能听到水在肚子里晃荡撞击肚皮的声音了，再想想这种破玩意儿还要吃个半年……啧，天天这样的话，还真是实在有损他裴大少爷英明神武的形象，他什么时候那么委屈过啊？裴曦默默地、理直气壮地想，为了他家小太阳，他已经非常退让了，还有谁能像是他一样纵容他家小太阳的任性胡闹呢？ 江上阳的确是没想到裴曦会妥协得那么快，怔愣之后，他也没有忘记飞快把重点抓住，在裴曦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的眼神飞过来的时候，江上阳淡定地眯起了眼睛，用裴曦刚才看他的那种目光上上下下把裴曦扫视了一圈，然后挑起一边嘴角，冷笑，“挺心虚的啊，难得，真难得，我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你心虚过几次。” 裴曦用手掌托住了自己的下巴，这副样子看起来很无所谓，好像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似的，“心虚？小太阳你想多了，我的字典里从来不装这两个字。” “嗬，”江上阳笑了一声，声音里明显没什么温度，“当然了，裴少你怎么会心虚呢，就算你真的在我睡觉的时候用头发勒死我，你也没什么好心虚的，不是吗？” 裴曦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似乎有点不耐烦，“上阳，聪明人是不会紧抓着一个话题不放的。” 江上阳凉飕飕地反过来看他一眼，“聪明人也不会随便把自己塞到老虎爪子下面等死的。” 裴曦不吭声了，黑眼珠子幽幽地盯着他，又黑又像是折射着光，还真的像是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似的，江上阳却无动于衷，恍若未闻似的拿出湿纸巾把自己手上沾到中药药汁的指尖擦拭了一遍，直到他把湿纸巾丢到垃圾桶里，行驶的车子也停在他和师之盛约好的酒店门前停车的地方了，裴曦才把自己的眼神收回去，他似乎很委屈地瘪了瘪嘴，蔫蔫地说：“还有什么？针灸？做什么用的？哦，做手术之后做三次对吧？你安排好了？那你回头告诉我时间，你也腾出空子来跟我一起去。” 江上阳面无表情，说：“你不是觉得齐老是庸医么？不，不对，你觉得他是鬼医，裴大少爷那么金枝玉叶，我怕齐老把你治坏了怎么办？” 裴曦立刻对他甜甜一笑，“怎么会呢，小太阳介绍的医生肯定是全球最好的医生，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辛宓那种才是名副其实的庸医，齐老肯定是神医～神医出手，哪里还会有问题呢？” 在等待潘戎的爱心晚餐的辛宓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茫然脸——BOSS又骂他了？！ 江上阳简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裴曦故作讨好的面容，然后又冷笑了一声，“看来你闯的祸还不小……”说到这里，他就停了，也没真的把裴曦的真话逼出来的意思，转而道：“相信齐老了？” 裴曦滑溜溜的一点儿都不留把柄，“我相信小太阳挑人的目光～” 江上阳看了一下手表，下午十八点四十五分，很好，马上就是跟师之盛订好的时间了，在这里跟滑不溜秋没句实话的裴曦纠缠没什么意思，他很理智地结束了话题，若无其事地道：“下车吧，裴少，记得你今晚不能沾酒。” 裴曦难得十分的听话，乖巧地道：“好。” 江上阳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没吱声，老神在在地就自己先下车了，完全不想理他，裴曦一边自力更生下车，一边默默地想，像是他这样宠夫人的Man实在是很少见了，这个时候必须为自己点个赞——他没有怂，他只是试验了一下“妻管严”这个属性好不好玩而已…… 而江上阳则是在想，他需要好好地和潘戎以及辛宓“沟通沟通”，看看裴曦到底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干了什么惨不忍睹的坏事，才会让这只妖孽这么心虚，可是转念一想，江上阳又发现其实裴曦对他不信任这点没让他太意外，意外的是裴曦居然会退让得那么快，完全不等江上阳出别的招数，这是良心发现了么？还真是应该放一沓鞭炮庆祝的大事，就是不知道这个“良心发现”技能被点亮的效果能持续多久…… 抵达预定好的酒店包厢时，已经是下午十八点五十五分，再过五分钟就是晚上七点了，不过服务员表示他们约好的人已经提前到了，正在包厢里等着，于是江上阳推着裴曦一进那个古色古香的包厢，便看到一个非常契合这里面的环境和气氛的男人坐在烹茶的案几边上，红火小炉乌龙茶，素手青瓷山泉水，在做烹茶之事的师之盛明明穿着一身严谨的纽扣扣在最上一颗的蓝色衬衫和没有任何纹饰的黑色西裤，和很多办公人员的打扮差不多，却是愣是在这个古韵非常的屋子里透出了江南雅士气定神闲的气质，连一副东方美男子长相的辛宓放到这里来都没法儿和他相提并论。 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幅画，画里有三月的扬州烟火，亦有江南的悠悠春雨，朦胧又雅致静谧，令人望之，便觉心旷神怡……但是江上阳一想到师之盛的二货本质和八卦之心，霎时间就觉得眼前这副美景一下子幻灭了。 幻灭归幻灭，江上阳的表情还是没变，进门之后就礼貌地和师之盛打了招呼，然后带着点歉意地道：“师处长，晚上好，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让你久等了。” 师之盛淡淡一笑，端的是文雅十足美如玉，可惜辛宓是一动就没了形象，他是一开口就让人招架不住：“不碍事，我也刚来了几分钟而已，其实我和江总、裴少是前后脚进的停车位，不过两位在车上忙……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你们，就先上来了。” 他的语气明明很正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让人听起来特别别扭，尤其是在说“两位在车上忙”的时候，那股子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铺得江上阳都没忍住眼皮子抽搐了一下，只是动作幅度不大，没有被师之盛注意到而已，江上阳试图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那么刻意：“我和裴少说了一会儿话才下车，要是知道师处长你在外头，我们就不耽误那点时间了。” 师之盛没再接这个话茬，笑了笑，轻描淡写把这事带过去了，转而给裴曦打招呼，从神态到语气，并没有什么很陌生的样子，恰到好处的热情和亲近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昭显着他之前说过的“不是裴少的敌人”这件事，江上阳一边在心里想这个家伙又脑补过度而他连帮忙补一下脑洞都来不及了，一边在想这个师之盛到底能不能算作是友的一方呢，他对裴曦的态度总是那么可疑…… 相比之下，裴曦的态度倒是没有显得那么热情了，反而有几分心慵意懒的意思，听人说话的时候眼皮子都是半耷拉着，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会以为他都快要睡着了，而师之盛却毫不在意，用轻巧优雅的动作把煮茶这一古老的技艺发挥得淋漓尽致，然后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浓香的茶味在整个包厢里飘荡，激得人心神都为之一清，江上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当即就赞了一声“好茶”，毫无虚伪造作之意。 师之盛闻言便笑了，“师某也没什么长身之处，也就这点小手艺在年少的时候四处打工时偷师学的，当时就觉得多学一点东西傍身，也没想到以后真能用得着，现在能让江总称赞一句，也不枉费我当年那么挖空心思了。” 江上阳闻言，眉头一挑，“只是偷师都能做到极致，证明师处长是个天赋和努力并存的人，”寻常人能做到其一就不容易了，费尽心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难道还少见？“师处长是璞中美玉，不仅有天赋和努力，还有别人羡慕不来的运气，倒是运势和才能并佳了。” 裴曦似乎被茶香弄得精神了一点，坐直了身子，也端起那杯茶随意地喝了一口，然后笑着接道：“盈/满即亏，师处长也要注意着万事顺心了，就总有不顺心的时候，可别春风得意的时候被人绊了马蹄子。” ------------ 第一百零五章 提醒 裴曦这话说得可不怎么好听，如果是有旁人在场，估计都以为他在暗暗地威胁或者警告师之盛了，江上阳听了，还是微笑着，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如果是有人要抨击裴曦的这句话，恐怕他也会冷眼旁观，一副“大家有话好好说”的和稀泥态度，倒是师之盛听罢之后的动作一顿，随即流露出几分了悟的神色，他嘴角一扬，悠悠地说：“看来师某碍了不少人的眼啊……谢谢裴少提醒了。” 江上阳在心里道裴曦怎么会那么好心提醒人，怕是肯定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吧？ 裴曦摸了摸下巴，“师处长心里有数就行，我等着看想绊人的人自己被绊倒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师之盛笑，“那一定都是裴少的功劳。”这句话看起来说得还挺真心，一副很感谢裴曦给他提点几句的模样，又不显得诚惶诚恐，那份恰到好处的热情和亲近还真不是那么好把握的。 裴曦扬眉，“我可什么都没做。” 师之盛会意，“裴少只是路过的时候顺带看了一出戏而已。” 他连借口都给裴曦找好了，这么卖力，一般人怎么都会赏几分脸，只有裴曦不咸不淡地对师之盛笑了笑，搞得好像不是他说要约对方出来聊一聊似的，师之盛却没生气，反而看了一眼江上阳，又看了一眼裴曦，最后把他们俩放在一起看，他若有所思地问：“江总和裴少忙了一天？” 师之盛这么问的时候，不管是那句话还是语气都像是在关心他们似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顺着江上阳和裴曦的下三路溜了一圈，那意思实在是坦荡荡的毫无遮掩之意，江上阳登时就“……”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扶了扶抽搐的额角，温声细语地道：“师处长很关心裴少？” 师之盛不慌不忙地用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解释道：“江总别误会，我对裴少没有非分之想。” “……”敢不敢婉转一点？！饶是再怎么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巧言善辩，江上阳也觉得他接不下去了——他说什么都显得他自己很在意裴曦啊！师之盛对裴曦也没有非分之想跟他有什么关系，师之盛为什么非得冲着他来解释！？ 偏偏裴曦很自然地把话茬接下来了，态度比起刚才要积极多了：“我当然知道师处长对我没什么非分之想，毕竟北联盟国9区里，谁不知道我的心尖儿肉是我家上阳呢？” 师之盛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状，飞快道：“裴少放心，我对江总也没非分之想，两位是我看过的最登对的情侣了！” 江上阳：“……”谁和谁登对？！ 裴曦挑了一下眉头，“情侣？” 师之盛笃定地改口道：“两口子！” 裴曦微微一笑，满意地点头，“师处长是个聪明人。” 师之盛赶紧含蓄地谦虚道：“哪里哪里。” 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狼狈为奸四个字此时在他们身上展露无遗，只有江上阳一个人继续：“……” 江上阳觉得他总算是彻底理解师之盛是个二货的含义了，二货这两个字拿来形容师之盛，那都抬举他了好么！起码二货还是挺萌的，师之盛他完全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神经病啊！难怪和裴曦这么有共同话题，这种人是怎么说得出五年后能在北联盟国9区呼风唤雨这种霸气侧漏的豪言壮语的？纯粹就是在裴曦面前扮演一腔热血的青年或者是没睡醒脑袋发抽的时候说说而已的吗？！ 不管江上阳怎么吐槽，师之盛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还是飞速地和裴曦搭上了话题，并且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达到了能称之为“和乐融融”的地步，在包厢里上完菜之后裴曦都开始主动和师之盛说话了，而不是师之盛单人说单口的独角戏，这一进展也是看得江上阳都有点吃惊了，别说整个北联盟国9区，恐怕全世界的地下势力以及灰色势力都知道审判者的BOSS是个难沟通的，不沟通就算了，沟通起来也要人命，有时候连江上阳都招架不住裴曦那张嘴，恨不得把他给撕了算了，可是裴曦对江上阳那都算是客气的了，在外人眼里，这位大少爷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就算了，哪怕他屈尊降贵和你说话，你也会被他绕得想吐血，从某方面来说大概也是裴妖孽觉得对方太无聊了就找点事情来折腾，故所以，能和裴曦说得上话还能说得顺利的人还真的不多。 师之盛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苗子，在很多人眼里这个招标办的代理处长是个牛脾气难说话的主儿，在江上阳面前，他就是个进退有度、有点小缺点的风雅之士，在裴曦面前，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聪明还性情捉摸不定的神经病，迅速和裴曦的思路搭上边，顺利开始对话，智商高情商高，还放得下面子端得起架子，又努力又肯去钻研，坦坦荡荡走别人畏缩着走的路，也难怪乎裴曦之前让江上阳主动去和师之盛结识，这样的人物，就算是老天爷使劲儿给他下绊子，他未来的成就都不会太差，那么在他际遇未到之时搭上一份不怎么需要耗费精力的交情，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通了这个关节，江上阳看了看在和裴曦谈笑风生的师之盛，心情还不是一般的复杂，当然，他是不可能会有吃醋之类的情绪的，他只是想——这两个神经病凑在一起，倒霉的人貌似依旧是他啊……啧，真想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免得放出去祸害全世界，重点是他一般都是最先被祸害的那个人。 江上阳觉得按照师之盛的成长速度，要赶上裴曦这个天生的妖孽估计不容易，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后天养成一下还是有无限可能的，一想到未来的生活里又会多了一个后天妖孽，江上阳无端端的就觉得他的生活一定很精彩，精彩到前途无亮啊…… 谁也不知道未来称霸北联盟国9区政界的师之盛曾经受过一个人无意之中丢下的恩惠，成了他成长路途上的一块很小却很坚固的垫脚石，哪怕是日后师之盛再风光，他也没有提起过这些在某人眼里无足轻重的小事，而现在，师之盛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小的代理处长，完全没有进入那些大人物的视线里，反而让他有了钻空子的机会，正和真正意义上能够呼风唤雨的裴曦正聊得欢快，时不时还搭上江上阳说上几句，然后就笑眯眯地夸他们有默契或者有夫夫相之类的，哪怕是提起最近的风云之事Demon入境事件，说到江上阳的伤处时，师之盛也不是表现得非常关心江上阳的手伤，而是迂回地表示裴大少肯定非常担心，裴曦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江上阳则是忍得青筋乱跳——敢情师之盛就不怕他翻脸啊！？ 呃，还真的不怕，江上阳可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一个能给他和他的企业带来好处的值得投资的人坐在面前，好端端的翻什么脸？什么？他说话不好听？得了吧，这点小事能有什么好计较的，只要能带来巨大的利益，哪怕是个脏兮兮的乞丐坐在面前高谈阔论，江上阳都能好吃好喝招待他，面不改色地把这些话全部听完，回头还非常君子之礼地把那个乞丐送出门去，言商者，又有几个是需要脸皮这东西的？ 因为裴曦刚喝完两袋子中药，江上阳不让这家伙喝酒，他也是手上有伤不方便喝，师之盛非常有眼色地表示他在和那些老油条们吃饭的时候喝酒也喝腻了，今晚他们仨就没必要撑那些场面的东西，直接泡茶来喝便是了，以他们的交情不需要讲究太多，所以他们这个包厢没叫酒，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送了上来，反倒让他们三个人在出门赴宴的时候难得吃了不少，连裴曦也多动了几次筷子，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因为吃了齐老的中药会饿得快，江上阳见裴妖孽终于肯主动吃东西了，忙不迭夹了小半碗的菜给他，示意他全都吃下去，裴曦瞧了一眼，挑眉，江上阳睨他，不说话，意思很明显，裴曦便投降似的耸了耸肩，把放下的筷子重新拿起来了。 如果说之前师之盛说好话还有那么几分出自和裴曦打好关系的原因，所以才说裴曦和江上阳的关系挺好的，但是此时此刻看了他们眉眼交流的样子，师之盛就禁不住真心感慨道：“裴少和江总的感情真好。” 师之盛说这句话的时候，还隐隐有那么点羡慕的意思含在话里面，听得江上阳嘴角一抽，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有点无奈地道：“师处长为什么总是那么在意我和裴少的感情好不好？” “因为裴少和江总看起来确实令人羡慕啊，”师之盛居然很直白地说出来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而且这个一心人还是从小就陪在自己身边的，难道还不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 第一百零六章 拿捏 “……师处长你想多了。”江上阳听得差点一头黑线，他就愣是不明白了，就算他和裴曦真的订婚了，以后也结婚了，在明眼人看来，有几个会不觉得他们这场婚事十有八九是出自利益联姻的？而利益联姻，又有多少对是有真感情在里面的？或许一起相处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会有，但是最开始的时候有几个是浓情蜜意的？师之盛倒是好，直接就把他们划分到少见的有真爱的那一批人里去了，他是用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和裴曦之间有真爱的？ “想多了？怕是江总想少了吧，”师之盛比他们两个人的年纪都大了那么几岁，此时看着江上阳，便露出一些过来人的神色，他眉眼弯弯地道，“你和裴少一起相处的样子就跟一家人没什么区别。” “……那是因为我和裴少从小一起长大，几十年交情了。”裴家和江家两个长辈还总是凑在一起扮演着父母的角色，江上阳和裴曦从某方面来说还真的算是一家人，只不过裴曦这家伙从来就不会像是正常人那样觉得“家”是很重要的东西就是了，君不见他一走十几年就没个音信了么？ 师之盛却道：“所以说，能一起长大，长大以后还毫无间隙，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江总不这么觉得吗？” 江上阳觉得师之盛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真的想多了，他和裴曦之间毫无间隙就奇怪了，今天裴曦还在怀疑他给他找个中医是不是有所企图呢……江上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叹了一口气，道：“这有个青梅竹马，有好处也有坏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师处长大可不必羡慕这些事情。” 师之盛听罢，欣然点头道：“江总说得对，师某要是想按照你们这样子来找结婚对象，那么就得投胎重来一次才行了。” “……”江上阳听着就觉得不对了，他和裴曦怎么就成了结婚对象了呢？订婚的事情还没完呢，这猜测是越来越离谱了啊！ 裴曦这时候也把那小半碗的菜吃完了，一边拿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一边半开玩笑似的道：“像是我家上阳这么好的结婚对象你就不用肖想了，至于外头的花花草草……等你有权有势了，想挑什么人不行？” 他这句话自然是对着师之盛说的，师之盛顿时苦笑，道：“我可不敢肖想江总……不过等到有权有势了，又未必会有这个心思了，”他想了想，又道：“大概也是我强求了，想有个人陪我起于微末之时，共享荣耀之日，只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估计我按照这个条件去找，就是真的打着灯笼都没处找了。” 裴曦笑了，谆谆诱导道：“要是能掌控住那个人的心，让她眼里只有你，那么你的富贵和荣耀再闪花人眼，她也没空盯着了，不是吗？” “这……”师之盛闻言，顿时脸上多了几分思索，“裴少说得有道理……” 江上阳却斜了裴曦一眼，然后嗤了一声——掌控人心？果然是裴妖孽最爱的把戏，把人逗弄得神魂颠倒，结果他自己连纯粹的玩玩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无聊的消遣，却害得人家把心都丢了，他自己掉头就走，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江上阳帮他处理的这种烂桃花摊子还少吗？ 裴曦注意到了江上阳的眼神，脸上的表情立马收了起来，变作一副乖巧听话的纯良模样，“宝贝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这种事的，你才是那个拿捏住我的心的人～” 江上阳笑着说：“闭嘴！”能不能别在外面丢他的人！ 跳过这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感情话题之后，这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裴曦这才慢条斯理地出声说：“中心公园的项目……” “嗯？”师之盛竖起了耳朵——这是说到正题了？想问项目开标的情况？还是对开标的过程有什么异议？ 裴曦却不按常理出牌，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这个项目挺大的啊。” 师之盛愣了一下，说：“对，很大，应该是9区近十年来最大的一个市政工程项目了。” 裴曦的两根食指绕了几个圈，“按照北联盟国的做事规矩，一般来说，这种大工程都是分开来承包给企业的，比如地下的商场给这家，地上建筑又给另一家……这次中心公园项目却只打算定一家的标，也是用心良苦了。” 为什么用心良苦？因为这个项目是准备来做战时堡垒的，分开给几家，不是分分钟就有泄露机密的危机吗？！作为现任的招标办的主事人，尽管这个情况从北联盟国1区下来得晚，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师之盛不知情的话才奇怪了，可是裴曦似乎比他还早知道这件事的样子……按捺住心中流窜的各种想法，师之盛脸色如常道：“大概是有什么特别安排吧，而且9区有钱有人，技术也能从外面引进来，也不是没有能直接把整个项目做下来的企业，江总的旭跃集团吃下它不就绰绰有余吗？” 江上阳微笑，滴水不漏，“师处长过奖了。” 师之盛没指望江上阳会因为他的这句恭维而面露喜色，他注意的是裴曦的反应，可惜裴曦的情绪一向令人捉摸不透，他自然也看不太出来，只是隐约觉得裴曦似乎并不担心旭跃集团的这个夺标情况会不会出现意外。 裴曦却没跟他纠缠定标的事情，而是改为说：“要是这个项目落实了，师处长这代理的名头就得摘下来直接转正了吧。” 师之盛闻言也很淡定，不急不躁道：“大概是吧，上头的决定我也不好说。” “的确是不好说……”裴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个项目太大，干好了，有好处，可也有坏处，像是我家上阳这种合法良民要是没拿到标，也不会做些什么影响不好的事情，可要是换作了别人……” 师之盛心里一咯噔，面上八风不动，含糊道：“这影响不好的事情……师某是想拦，但是也拦不住啊。” “挡不住，便随它去吧，”裴曦的嘴角绽放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像是悬崖上盛开的罂粟花，漂亮，又是蛊惑人心的毒，“风要把大树刮倒，树下的兔子还不能挪窝吗？” 师之盛的眉尖肉眼可见地跳动了一下，似有所触动，江上阳在一旁听着，也听出味儿来了——裴曦这是……在鼓吹师之盛在没坐稳招标办的位置之前，就先自己把自己给换个位置了？ ------------ 第一百零七章 昶啸 由于师之盛的配合，他们这顿饭吃得很是舒心，吃到八点多就已经散了，和师之盛分开之后，裴曦和江上阳一起上了车，随即不约而同地都把话题集中在了师之盛身上。 “他是个人物，对吧？”裴曦意味不明地道，“聪明，进退有度，不拘小节，又有原则又肯变通，这么一个人如果是作为对手的话，恐怕很难缠啊……” 江上阳把刚才饭桌上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揪出重点来：“所以你才提点他别在招标办空耗着，赶紧选另外一个出路，别被骇浪组的人给堵住路了完全出不来？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说过，你和师之盛的约定是五年内互相不插手对方的事情？” 裴曦伸了个懒腰，随口就道：“要是有好处的话，约定算什么？” “可是，如果让他去管中心公园项目的进度……”江上阳想了想，道：“怎么看都是他的收益比较大。”毕竟师之盛的态度看起来是倾向于裴曦和江家，但是实际上挺暧昧不定的，而且他如果想在政坛上登到顶峰，肯定也不可能做太多徇私的事情，相反，他越是保持干净，不授人把柄，以后被捋下来的几率就越小，所以即使他主动示好了，以后来盯着江家干活儿，也不会给江家提供什么很大的帮助。 裴曦似笑非笑，“话可不是这么说，上阳，你的目光要长远点。” 哦？裴妖孽有别的计划？江上阳总觉得再问下去就得踩坑了，于是随意换了个话题：“好吧，你们俩的目光比较长远，我看你们很聊得来……裴少那么欣赏师之盛？” 裴曦立刻改口道：“哪有，亲爱哒，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还真是任何话题都能分分钟歪楼……江上阳很不客气地道：“其实我也非常欣赏他！” 裴曦顿时挑眉，眼神变得阴沉沉的，他森森地道：“看来小太阳是想我去找找师之盛的麻烦。” “……”江上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没好气地道：“怎么哪都有你的事？不是裴少先欣赏师之盛的么？”他想起师之盛的一言一行，转而又很认真地道：“而且他这个人的确是有魄力有胆识，还够聪明，我也没觉得你欣赏他有什么不对啊！”如果能够放弃缠着他去改为缠着师之盛就更对了！他会感激师之盛全家的！ 刚离开没多久的师之盛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有点不解地想——谁在背后说他坏话呢？唔，最近好像得罪了不少人啊……不行，他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避开某些瘟神！迎难而上是胆量，迎暂时战胜不了的难而上那是愚蠢！ 而裴曦则是听着江上阳夸师之盛，听一个词就脸色黑一分，等到江上阳全部夸下来，他的脸也已经黑如锅底了，和平时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偏偏他还笑了，嘴角尖尖的，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诡异万分，他呢喃道：“还真是奇了怪哉，我越来越听不得你嘴里说出别的男人的名字了，尤其是你还夸别的男人……总觉得莫名的火、大、啊！” 江上阳第三次“……”了，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裴曦，没好气地道：“你药不能停！”这病，没得治了吧！之前说什么不喜欢别的男人碰他，现在连说个名字都不肯了，他就知道裴曦绝对不是喜欢他，是想折腾他！ 裴曦却笑着说：“别啊，小太阳，我心情不好，你得哄哄我。” 他虽然是笑着的，但是背景一片阴风惨惨，简直跟有鬼来了似的，前排的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都明智地当起缩头鹌鹑了，BOSS一生气方圆百米都遭殃，还是默默装死好了…… 江上阳被裴曦的反应弄得简直懵圈，不解地道：“为什么是我哄你？我说什么了我，能让你有这反应？” 裴曦托住了下巴，幽幽地看着他，“我也想知道呢，小太阳你难道是巫师吗？还能对我下咒？” “……你就瞎扯淡吧！”江上阳觉得莫名其妙，裴妖孽这是又要犯病了吗？一想到这个，江上阳就顿时心里一凛，找出车座下暗格里的小型身体数据探测仪器，这是裴曦常在的座驾和屋子都会必备的，江上阳别的复杂操作搞不懂，不过检查一下体温还是会的——辛宓说过，要是裴曦犯病了，体温上肯定会有变化，大多数情况都会伴随着发烧的现象。 裴曦就这么看着江上阳一脸谨慎地给自己检查了身体的体温情况，看到正常的37摄氏度之后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裴曦的心情莫名地就好了起来，那股子阴风也消去了大半，他用很甜蜜的口吻说：“小太阳你真关心我～” 江上阳把那个身体数据探测仪器放回原地，瞥他一眼，“我在关心你会不会继续给我找麻烦！”这不犯病的时候已经很要命了，犯病的时候都得世界大乱了吧！ 裴曦托住了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怎么会呢，我那么爱你。” 江上阳啧了一声，“得，你爱你的，我管不着你。” 裴曦眨眨眼睛，“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你也爱我。” 江上阳假笑道：“行啊，我也爱你。” 他说得一点都不真心实意，裴曦却很心满意足地点头，那股子阴惨惨的冷风全都消失了，“宝贝你真好～～” 江上阳：“……”真是把一年份的鸡皮疙瘩都给抖完了。 懒得搭理发神经的裴曦，江上阳看了一下时间，还算早，不过早点回去休息也行……咦？江上阳看了一眼车窗外的景象，发现有点不对，他转过脸去看裴曦，“裴少？” “嗯？”在闭目养神的裴曦睁开眼睛来。 江上阳狐疑地问：“我们去哪儿？”这条路不是去裴曦家的，也不是回他家或者旭跃大厦的啊！ 裴曦却对他微微一笑，“没事，带你去看看我的家当。” 家当？江上阳一时间有点茫然了，裴曦的家当难道不是审判者吗？他是准备大晚上的带他去见一群兵痞子？ 还真不是……二十分钟后，站在一栋大厦大门口的江上阳看着他和裴曦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如是想道。 他们正站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门前，这是一座超过两百层的大楼，还是一座用作商业用途的大楼，占地面积极为广袤，大厦的身躯粗度都能赶得上旁边那些大楼的三倍粗了，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夜幕之上月牙半弯，夜色低垂，星星点点的灯光穿透玻璃幕墙，闪耀在大厦外围，装点着整栋大厦优雅的流线型身躯，“昶啸大厦”几个气势恢宏的霓虹汉字以及它的英文翻译出来的漂亮花体字排排坐粘在一起，顺着大厦流线型的外墙缠绕一圈，其形状就像是一串彩色的花藤一样绕着这栋呈现优雅的古典花瓶状的大厦，再配合那些零散又密集的灯光，像是花瓶上的纹路因为黑夜而活过来了似的，优美又让人觉得震撼——昶啸大厦，北联盟国9区G市的地标性建筑之一，坐落在G市的其中一条中轴线上，将G市从南到北一分为二，三年前才刚刚落成，但是已经有和旭跃大厦相媲美的意思了，而且旭跃大厦或许在9区举足轻重，但是都是属于江家的，完全用作办公用途，代表的是9区的商业力量的核心，很多来北联盟国9区的游客也不是来做生意的，未必会去旭跃大厦一观，但是他们游玩的时候绝对不会错过来昶啸大厦一趟！ 昶啸大厦，这已经是北联盟国G市的一个旅游观光景点了。 就江上阳所知的来说，这栋昶啸大厦一共两百零八层，其中一半是作为商业办公用途，入驻了很多知名企业，而另一半则是打造成了各种品牌街、美食城、电玩城、室内立体影像馆、蜡像馆、室内游乐城、文化博物展、高新科技尖端展、风俗风情街、9区著名景点仿真微型街等等的商业链，听起来特别鱼龙混杂，但是在合理的规划下，却使得这栋大厦成为北联盟国9区G市不得不逛的景点之一，可以说是浓缩了9区的各种知名美食、特产、文化等事物，室内的空间限制在合适的设计下完全不是个问题，大片流畅的采光让大厦内部在晴天时能够达到无需室内光照的地步，这项设计简直让人惊叹，完全没有那种待在大楼里的闷窒感，来昶啸大厦走一趟，就等于把9区逛了个大概，来旅游的游客们怎么会错过呢？而且9区本地的人们也喜欢这个地方，好吃又好玩，还能够Shopping，而且又在室内不担心风吹雨淋，所以说哪怕昶啸大厦才刚落成三年，但是已经为北联盟国9区制造了庞大的一笔GDP，当然，跟其他的大集团没得比，可是就算是江上阳自己跟旭跃集团的下属聊起北联盟国9区的经营案例时，也会把昶啸大厦当成例子来好生说一番，可见他对这个地方的经营理念和方式的欣赏。 可是，欣赏归欣赏，裴曦好端端的带他来这里做什么？！买东西吗？！ ------------ 第一百零八章 产业 昶啸大厦项目的确是江上阳近几年来最欣赏的一个成功经营案例了，或许它的创意并不新鲜，但是怎么把一个不新鲜的创意做得好做得完美就是很考验一个企业的综合能力了，多少人想做这种集齐娱乐文化于一身的连环商业链，有钱又有名，但是直接做成各种商业小镇也没见有几个是成功了的，反而倒贴钱贴得浑身都是债，不得已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卖都卖不出去，昶啸大厦却不仅仅把一个老创意做好了，还做出了新意和源源不断的新意、名气来，江上阳其实还来过这里看了好几次，有一次还是过年的时候带着江徊昂来买新年礼物的，不仅江徊昂觉得这里不错，江上阳对这里各种截然不同的产业如何混合得令人惊艳这种构思非常欣赏，连他这种看惯了无数新鲜事物的人呆在昶啸大厦都总能发掘出令人惊喜的东西或者是值得怀旧的老物件，那就更加不用说那些普通的当地民众和外来游客了。 唯一让江上阳觉得惋惜的就是，不管是他还是北联盟国9区甚至是别的区的人都没有见过做出这个创意的幕后老板，设计团队倒是有在这边，不过公然越过去和设计团队接触就有点打听人家商业机密的忌讳了，听说那幕后老板本人并不在北联盟国，而是在他国打拼，因为念旧所以在北联盟国9区投资了这么一个项目，平时待人接物的都是高薪聘请过来的职业经理人，处事世故手段圆滑，嘴风严得很，什么话也套不出来，想查也查不到，江上阳也追查过，发现线索最终断在了西联盟国那边，那里是出了名的财阀遍地多如狗，别的不好说，但就数赚钱是最能耐的，算得上是东南西北四个联盟国中经济实力最强的那一个，别看江家在9区甚至是北联盟国都算是强者，可要是放到西联盟国去，溅起来的水花也大不到哪里去，那些大财阀的老总可以说是江上阳未来的努力目标啊，个个都是霸气侧漏能够拿钱砸人的主儿，江上阳难免会觉得有些好奇。 但是老是见不着人，江上阳就猜想可能是某位祖籍在北联盟国这边的财阀老总投资的，只是不甚在意，所以就不愿意露面罢了，毕竟昶啸大厦赚钱是赚钱，可还没到能惊动一个财阀老大亲自现身的地步，江上阳也没多想，昶啸大厦即使财大气粗也没威胁到江家集团，两边的产业覆盖范围也没有太大的牵连，江上阳就想着卖那位幕后老板一个人情，说不定以后生意发展到西联盟国那边还能套个交情，于是就没去试探昶啸大厦了，9区阳光世界商圈里的其他人都是看着江家做风向标的，见江上阳没动作，便也按捺住了也跟着没去撩它，这么一来，倒是让昶啸大厦在短短一段时间内，于北联盟国9区站稳了脚跟，不到一年时间变成了9区最著名的观光景点之一，眼红的人比比皆是，只不过眼红显得多余，他们也只能叹息一声自己没那个本事做这么一摊耗费心血的生意了，昶啸大厦赚钱是赚钱，可是光看着规模就知道前期的投资又怎么会是个小数目，哪怕昶啸大厦如今财源滚滚，估计成本都还要好几年才能收得回来，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作支撑，谁敢轻而易举玩这个？ 故所以，江上阳见裴曦把他带到这里来了，便觉得很是不解，裴曦难道也看中昶啸大厦这个能带来巨额利润的产业了？据说这家伙也用审判者的钱做了不少生意啊，全球遍地开花，只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而已，然后这是准备扩张到9区阳光世界里来了？江上阳觉得这一举动并不明智，因为裴曦没必要盯着昶啸大厦吧，不说这背后的人可能是西联盟国的一个大财阀，但看昶啸大厦就知道这摊子太大了，还是个暂时收支不平衡的产业，哪怕是未来利润惊人，现在吞下去也得消化不良啊！ 江上阳心里转悠了好几个念头，都跟生意挂钩，毕竟他觉得裴妖孽肯定不会无聊到带他来这么个地方玩一圈——可是仔细一想按照裴妖孽的无聊程度貌似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么如果不是来玩，就是另有所图了，江上阳心里的心思就活络开了，他是在想，是要继续给西联盟国的那位财阀老大卖个人情，把裴曦给卖掉呢，还是陪着裴曦“为虎作伥”，顺带把昶啸大厦这个产业给吞了？ 江上阳眼睛一转脸色一动，裴曦哪里还能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忍不住笑得不可自抑，眼角眉梢都是桃花泛滥，眼前昶啸大厦的绚丽灯光照了下来，惹得周围无数少女的芳心跟着颤了三颤，还好灯光迷离，不能完全看清裴曦的脸，不让明天他和江上阳又要上头条了。 裴曦说：“小太阳啊，你是不是想多了？” “嗯？”江上阳从沉思中回神过来，很是怀疑地看他一眼，“我想多什么了？” 裴曦指了指面前的昶啸大厦，“你是不是觉得，我盯中这块儿地方了？” “不然呢？”江上阳一直觉得裴曦虽然不是商人，但也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任何好东西要是被他盯上了，或者让他感兴趣了，得，一回头就得被这妖孽收入囊中了，江上阳道：“你要是看中了这个地方也不奇怪，我也盯着它很久了，不过江家倒也不至于眼红得随便连9区一个赚钱的产业都容忍不下，我是觉得这幕后老板挺厉害的，要是能和他见个面聊一聊交个朋友就再好不过了。” 说着说着，江上阳就流露出了那么点赞叹和向往之意，人聪明到了一定地步就容易出现所谓的独孤求败的感觉，所以说很多聪明人才会无聊到去做犯罪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们闲得发慌找不到对手找不着知己，江上阳虽然不无聊，但是能和他在商业上有的一拼的人在北联盟国9区甚至于整个北联盟国来说还是不多见的，而其他三个国家又隔得远，江家产业大就表示发展得慢，江上阳还没法子一下子就把江家在其他国家发展成被他们另眼相看的存在，那么缺了这个敲门砖，西联盟国的那位财阀自然也没有打算和江上阳见个面来个华山论剑讨论讨论为商之道什么的，想到这里，江上阳觉得还蛮遗憾的。 结果话刚说完，江上阳就发现裴曦的表情很是微妙了，他把自己刚才的话回想了一下，立刻发现他又夸了别的男人，顿时郁闷地想裴妖孽不会连他夸一个还没见过的人都忍不了吧？ 可是裴曦却对江上阳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过来，江上阳挑眉，还是弯下腰去，裴曦凑到他耳边笑眯眯地道：“你觉得昶啸大厦的幕后老板很厉害？” 江上阳谨慎地点头，又补充：“这是公认的，不是我说的。” 很反常的，裴曦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眼睛都亮了亮，他问：“你想不想见他？” 江上阳突然心里一咯噔，“你认识他？”裴妖孽认识的貌似都不是正常人。 “认识啊。”裴曦很大方地道。 江上阳觉得更不妙了，“你为什么会认识9区一个产业的幕后老板？” 裴曦眼中掠过一抹狡黠，“因为——那个人就是我啊。” 江上阳：“……”哈？！ 裴曦见他僵住了，还不忘继续道：“所以说，你盯着很久的这个地盘，是我的哦～” 江上阳：“……”What？！ ------------ 第一百零九章 无奈 昶啸大厦，在坐内部人员专用电梯上去的时候，江上阳一直用一种微妙又诡异的眼神盯着裴曦，活像是要把他的人皮都给扒下来仔细看看里面的构造似的。 裴曦也不在意被他看，还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觉得对我另眼相看了？” “……我什么时候对你用正常的眼神看待了？”江上阳状似随意地呢喃着道，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很快就停在了他们所选的楼层上，他把裴曦推出去之后往周围一看，很好，电梯出来之后是大厦中庭的位置，是个可以聊天休息的公共区域，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人，江上阳就拽着裴曦去了一棵大绿植背后，避开监控摄像头，也避开被人撞见的烦恼，随即江上阳看绕到了裴曦面前，很严肃地道：“昶啸大厦是你的？” 裴曦无所谓地点头，顿了顿，又补充：“我私人的。” 哦，还不是审判者的公共财产。江上阳的表情更严肃了，“我记得昶啸大厦这块地是五年前拍卖出去的，当时G市还没合并周围的几个镇，所以这里不算是G市的中轴线，地皮也不贵，所以江家竞价了一次就没有再拍了。” 裴曦继续点头，觉得没什么可遮掩的，坦荡荡地道：“审判者做事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份区域变动图，我就把这块地皮买了。” 江上阳简直严肃得不像话了，“昶啸大厦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建好了，做好了各种规划，三年前落成，两年前名声大噪，北联盟国9区几乎没人不知道它的存在。” 裴曦还是点头，“其实也刚好是时机合适而已，我就入手了，本来我盯着的是另一块地皮的，后来发现这边更划算，除了缺钱之外，我也觉得有这个地方打前站，以后转移审判者的势力过来也方便一些。”所以他家小太阳是觉得他错过一个商机了么？ 裴曦说得还挺轻松的，也不避讳自己的想法，江上阳却听得把满脸严肃变成了压抑，“一年前你回来碰着师之盛的时候，也是走昶啸大厦的路子回来的？” “差不多吧，”裴曦回忆了几秒钟，“好像是跟着一辆货船入境的，当时是昶啸大厦进货的船。” 江上阳终于忍不住了，“五年！五年前你都开始谋划了，你都没想过跟我说一声？” “啊？”裴曦露出几分不理解的意味，“说什么？”跟你说这里的地皮很贵让你来跟我抢吗？ 江上阳简直被他眼神里透出来的意思气笑了，“我还稀罕这块地皮？” “所以？”裴曦这会儿是的确有点迷茫了，他还以为看到昶啸大厦之后他家小太阳会兴致勃勃地想来搀和一脚呢，就算想到了什么，也不至于跟他翻脸才对，“你在生气吗？为什么？”他琢磨了一下，“因为我没跟你说这附近的商机？不过那时候江家好像是在往隔壁市扩张吧，跟你说了也没用……” “我要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江上阳觉得快被他气死了，“你五年前就已经在9区这边有势力了，你就没有想过通知我一声？！” 他是觉得裴曦祸害遗千年没有错，但是十一年！足足十一年，裴曦都杳无音信！要不是觉得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江上阳就真的清明中元顺带给这只妖孽烧纸钱烧纸屋子避免真的孤魂野鬼没人搭理了！结果很好，非常好，裴曦要回归9区，送一张请帖过来就完了，没想过提前跟他说一声他要滚回来抢地盘，一年前来9区探底，连师之盛认出他了都没准备来和江上阳见一面，没什么，探底嘛，比较危险，不说可以理解，那么五年前都知道在9区打前站了，裴曦就没想过让他的人顺手给他递个小纸条，跟江上阳说一声他这个大祸害没有被当年那一群鲨鱼撕个稀巴烂？！ 江上阳真的气得觉得肺和肝都在疼了，“跟我说一声你没死，就这么难？！” 裴曦闻声，恍然大悟，“哦，我忘了。” “……”江上阳直接转身就去按电梯下行键。 裴曦的手在轮椅的扶手上随意一按，就灵活地绕到了江上阳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裴曦一脸困惑地问：“小太阳你真的生气了？”江上阳不说话，冷冷地盯着他，裴曦更加困惑了，“就因为我没告诉你我还活着？你不是知道我没死吗？” “……我知道个鬼！”江上阳差点没忍住爆粗口，但是按捺住了，他觉得跟裴曦生气实在没意思，于是冷着脸想要绕开他继续往外走——他暂时不想看到裴曦这张脸了，烦！ 但是裴曦又把他拦住了，即使坐着轮椅，裴曦的动作也比江上阳灵活多了，这次还干脆一把搂住他的腰不让他再动，裴曦总觉得任由江上阳这么走了的话似乎会出什么大问题，他想不明白问题在哪里，那就干脆不让他走了，“好了，宝贝，我错了，你不生气好不好～？” 江上阳何其了解他的手段，冷笑着低头看他，道：“你错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就只会先认错再屡教不改，我这辈子就没真的见过你觉得你错了！” 裴曦歪了歪头，“好吧，我不觉得我错了，我肯定没感觉，所以你得告诉我。” 江上阳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剧烈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他也知道指望裴曦自己明白这种是非情感的事情的话肯定是白指望的，可是理智是知道，感情上却很难接受，他自己对裴曦是“爱恨交加”的，这个不提，就说江徊昂这些年为裴曦的生死不知道伤神过多少次，在裴劲英的灵位面前不知道自责过多少次，这些裴曦好像都不在乎似的，他果然是没有心的么…… 不对，江上阳知道裴曦没有心，但是这没心没肺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他现在可以理解辛宓说他跟只有兽性的动物差不多的意思了，十八年的朝夕相处，一朝分开，裴曦连回头瞧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十一年里杳无音信，估计是真见面了都没打算打声招呼，可是如今他回来了，需要帮忙了，缺个能给他打掩护的盟友了，裴曦就能言笑晏晏地在江徊昂面前装乖侄子，还能缠着江上阳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一会儿要订婚一会儿要结婚，好像真的情根深种似的，那么等到以后呢？等四大帮被铲除了，裴家的仇报了，他裴曦是不是就打算再重复一次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直接把江家都给掀了？！ 裴曦对他怎么样，江上阳可以接受，有这么个祸害他要担着，反正都担过十几年了，他认命，可是答应裴劲英那个承诺的人是江上阳，不是江家，裴曦要是真的无情到那种地步，敢对江家下手，他宁愿亲手掐死他，以后再去裴劲英坟前赔罪！ 江上阳如是想着，眼神慢慢冷酷下来，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裴少，我问你，这十一年里，你有没有那么一次想过把你在南联盟国、在审判者的消息，亦或是单单把你还活得活蹦乱跳的消息告诉我或者我爸？” 裴曦的眉头轻轻一挑，张嘴就想说“有”，空口说白话的本事有几个能比他强呢，有时候连最了解他的江上阳都能骗过去，只要他的声音稍微低沉一点，脸色稍微淡漠一点，任何夸张的做戏成分都尽数收敛起来……裴曦这么想着，这么揣度着，但是在看到江上阳的眼神时，裴曦忽然就觉得如果他这个谎言被江上阳拆穿的话，有些事情就会彻底走形，再也恢复不了现在的模样。 现在是什么模样呢？他的小太阳会陪在他身边，会为他的身体和精神上的各种毛病而冥思苦想烦恼不已，会在各种大事上和他结盟，也会对他耍赖的行径报以无奈的妥协，无论他对裴曦多么厌烦，他都不会真的把他抛在原地不放……或许裴曦不信任江上阳这个人，因为他的大脑接收不到这种信任的信号，但是他可以用理智来分析这其中的情感，他甚至享受这一切，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变了样呢？ 裴曦想起审判者晚宴的那天，气宇轩昂的男人穿着一身浅色西装迈过人群自动分开露出来的路，风度翩翩朝他走过来，对他笑着说：“怎么说也是久别重逢，一起喝一杯吧，裴少。” 当时江上阳的笑容的确好看，优雅，贵气，像是个出色的名流公子，但他也是个翻手云覆手雨的商业巨子，一颦一笑之间满满的都是属于商人嘴脸的客套，三分亲热三分疏离，叫人看了一眼就觉得很有好感，亲切，特别动人心弦……然后呢？然后就是谈及利益的事情了，那样的笑容，那样的姿态，那样亲近又客气地叫着裴少的样子，还真是让人觉得很不爽呢…… 也就是说，如果他今天再对江上阳若无其事地撒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随时随地就被拆穿的谎，就有可能再次面对这样的一个客气完美得不真实的江上阳，而不是会气急败坏喊着裴曦你怎么不去死的小太阳？ 小天使在空中飞舞着，盘旋着，明明长着一双人类可望不可即的翅膀，但是却脆弱得能被人一箭射穿后坠落在地面上，弥漫的鲜血吞噬了它的生机…… 裴曦的眼神一暗，嘴角却挂着笑，他很温柔地说：“Sorry啊，小太阳，我忘了呢……” 他说得很随意，像是只是忘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江上阳本来是应该很生气的，但是听到这句话，那股气莫名其妙地就从心底里溜走了，变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无可奈何，他的心里甚至有一个声音在说——看，又是这样，事情无论对错都是裴曦说了算，还真是没法跟他说道理，就跟对牛弹琴似的不是吗？ 但至少裴曦没打算跟把其他人骗得团团转那样来骗他……江上阳在心底苦笑，他的原则和底线在裴曦这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只要裴曦对他还有一分真心和实意，还能对他说一句真话，把他的无情无义赤裸裸摊在江上阳面前任他打量……那么，江上阳就可以在现有的原则上再退一步。 ——哪怕是倒欠了对方，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心血全部喂了狗。 ------------ 第一百一十章 副团 裴曦抬起头，从下至上观察着江上阳的脸色，嘴里就带着一点不解地说：“小太阳在为这个生气？好吧，这个的确是我错了，你不能怪我，你也没有来找过我好吗？” 他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江上阳再一次被他活生生气笑了，“敢情在你眼里，江家比审判者还厉害，能够全世界去挖人，把一个不知道死活的家伙从某个角落里挖出来？” 生气，就表示不失望了吧，啧，人类的情绪真是脆弱……裴曦漫不经心地想着，不忘调笑似的道：“不啊，我只是觉得我们俩一直心有灵犀。” “然后心电感应到你没死？”江上阳语带讽刺地道，“裴少还真是抬举我。” 裴曦眨眨眼睛，“亲爱的，你不能为这种已经过去了的小事对我冷暴力。” “哦？”江上阳睨着他，“在裴少眼里生死都是小事，那什么才算是大事？” 裴曦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腰，“比如我爱你……” “噗——！”一个不属于他们俩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突然被惊吓到似的，裴曦眉头一皱，直接伸手捡起旁边花盆里的一颗石头砸了出去，动作快到连离他最近的江上阳都没有看清，然后就传来凄惨的“哇呜”一声，一个金发的年轻人从另一个大花盆后面滚了出来，大叫道：“团长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真的！求不灭口！” 裴曦冷不丁的动了手，江上阳本来还担心是Demon组织的人卷土重来了，但是一听这滚出来的男人喊了一声“团长”，立时就知道这是审判者的人了，江上阳把黏在他身上的裴曦随手拨开，询问的眼神朝着裴曦递了过去——这是谁？ 裴曦默默地看着他扯开自己的手然后迅速挪开两步的动作，眉头扬了扬，随即才无所谓地道：“哦，这个啊，是审判者的副团长埃瑞•莫里。” 哦，是审判者的副团长啊……等等！副团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吧！太过无所谓的介绍让江上阳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压低声音问裴曦：“审判者有几个副团长？” 裴曦道：“就一个啊。”要那么多干嘛？摆着好看吗？ 江上阳这下连嘴角也抽了——整个审判者就一个副团长，佣兵里的二把手，你就跟介绍街边卖萝卜似的给介绍了？ 另一头的埃瑞耳朵尖，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也被他们家BOSS的敷衍介绍弄得郁闷不已了，扶着被石头打中的肩膀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苦着脸凑过来，操着一口半白不白的中文跟裴曦说：“团长，你就不能正式一点把我介绍给团长夫……咳，给江哥么？” 埃瑞这么个喊法估计是随了西森和亚诺的，听起来没有那么疏远，而他们俩在Demon组织手里吃了点苦头，最近都在养伤呢，正好江上阳随时和裴曦呆在一块儿，也不需要他们跟着……江上阳这么想着的时候，顺便把埃瑞•莫里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是个年纪并不大的男人，约摸也就是二十四、五的样子，比辛宓小了几岁的样子，但是辛宓的东方面孔更显年轻，只是埃瑞没有辛宓那种阅历颇深的眼神，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头发，面孔是偏向古西欧人的，轮廓深邃，皮肤白皙，碧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特别电人，可是别看他长得好看又特别奶油小生似的，实际上身量很高，估计跟据说站起来有一米八八的裴曦差不多，身板也结实，虽然冬天穿得厚，但是在室内就脱得只剩下一件长袖而已，埃瑞还把袖子挽起来了，露出肌肉分明的小臂——不用说，标准的佣兵一只，还不是辛宓那种技术兵，肯定很能打，刚才那一滚估计都是装模作样给他们看的。 江上阳在看埃瑞，埃瑞也在打量他，这位最近在审判者内部传得风云迭起的人物的确有着不凡的气度，就这么长身玉立站在人面前，不言不语，已经让人觉得贵气逼人，偏偏又不显得傲慢轻率，周身都是沉稳从容的气息，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优雅又动人，让人莫名想要亲近几分，好像得他看了一眼都是莫大的荣幸……他们家团长的眼光，还真是杠杠的。 裴曦听了埃瑞的话，眼皮子也懒得撩他一下，“知道名字认得人不就行了？你还想怎么正式介绍？” “……”埃瑞被噎住了，干脆自力更生，伸出手对江上阳道：“江哥你好，我是埃瑞•莫里，审判者的副团长。” 裴曦嗤了一声——跟他刚才的介绍有什么区别吗？ “你好，”江上阳没搭理裴曦的不满，他早在发现有第三个人存在的时候就恢复了那副优雅自若的姿态，风度翩翩地伸出手和埃瑞握了一下，笑道：“久仰了，莫里先生，我是江上阳，裴少的朋友。” “江哥别客气，叫我埃瑞就好，我是老团长的养子，但也是团长看着长大的。”埃瑞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笑起来还挺有几分小狐狸的神态，狡黠，又不招人讨厌，只不过比裴曦小个几岁，但语气上来看像是把自己放低了一个辈分似的，他一边和江上阳套近乎一边在心里想，江上阳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是他是裴曦的朋友，而不是旭跃集团的老总或者是江家的家主，看来他和他们团长的关系的确亲近，再加上他刚才不小心偷听到的裴曦那句半真半假的表白的话，所以团长夫人这个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喽？可问题是，为什么以前他从没听过他们家团长提过他和这位江氏家主的爱恨情仇？！ “埃瑞是吗，费莱恩先生是你的养父？”江上阳好奇地问，同时心里也在转悠着一个想法——裴曦好像没在他面前提过这位副团长，埃瑞•莫里还是审判者老当家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是比较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是年纪稍微小了点，可是裴曦年纪也不大啊，这个埃瑞•莫里能让佣兵们服他当副团长，想来也不是个徒有名分的人，那么在费莱恩死后，裴曦越过他把这个担子接了下来，埃瑞和裴曦还能是一条心的吗？ 提到费莱恩，埃瑞想了想说辞，道：“可以这么说吧，其实我的父母都是审判者的人，审判者里也有很多父母都去世的孤儿，分给其他团员养，我运气好，一直都被老团长带在身边，对外就说是他的养子。” 果然是费莱恩原本打算培养的苗子！江上阳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我听裴少说费莱恩先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埃瑞能被费莱恩先生欣赏，肯定也有了不得的过人之处。” 江上阳想要夸人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真诚，再加上他的身份气度的加成，哪怕是四大帮那几个老狐狸都顶不住的，埃瑞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江哥你别夸我，团长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我们都服他，跟团长比起来我就差远了。” 表忠心，还是暗示裴曦半路杀出抢了他的位置？江上阳心里的念头转悠得愈发厉害，面上却露出几分无奈的表情，“裴少他啊，厉害是厉害，就是这脾气……”他轻飘飘地看了裴曦一眼，然后摇头，“你们在他手下干活也不容易吧，他脾气不好，也辛苦你们了。” “江哥你可别这么说……”埃瑞也瞄了表情莫测的裴曦一眼，心道这位江总是替他们团长收买人心呢，还是在挑拨离间？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顺着这话说肯定要倒霉的，埃瑞急忙道：“那什么，其实我觉得团长是个好人，我们一点都不辛苦！”辛苦也不能说！ 江上阳听得挑了眉，好人？裴曦是好人的话全世界就没有坏人了。 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裴曦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边装亲近一边互相套对方底子，看戏看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开口道：“行了，你们也不用揪着对方不放了，审判者又不是家族继承制的，我在9区也没有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上阳，埃瑞现在算是我养着的，埃瑞，你就别拿你那三脚猫功夫在这里显摆了，你不是上阳的对手。” 埃瑞被他说得脸一垮，好吧，他还需要练练，这是个能跟他们团长干起来的男人。 江上阳立刻明白裴曦是故意看热闹了，眯了眯眼，道：“裴少，好玩吗？” 刚刚才惹毛江上阳好几次的裴曦干咳一声，赔笑道：“不好玩，亲爱的，我只是没来得及跟你说而已～” 既然是被裴曦承认的人，埃瑞就抛掉了那份警戒之心，改为八卦地看着他们——亲爱的都叫上了，所以所谓订婚的事情并不是开玩笑的？ 江上阳不理嘴上不把门的裴曦了，转而问埃瑞：“天也不早了，埃瑞你在这里做什么？” 埃瑞愣了一下，“我们审判者的公司在这里啊，江哥你不知道吗？” “……”江上阳又把目光往裴曦那边杀了回去，假笑道：“公司？哪个？”不是说昶啸大厦就是他的么，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公司了？ “咳，明面上那个，我总不能大喇喇地跟别人说昶啸大厦是我的吧。”裴曦摊手道。 明面上的哪个？江上阳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裴曦这次回归9区用的身份是一家知名外企CEO的老总，就是在南联盟国很出名的光颐材料，它可以算得上是材料开发与应用圈子里的大鳄之一，连江上阳这个比较外行的都听说过，光颐材料进驻北联盟国9区也用的是开拓分公司的名号，虽然很多人都猜裴曦是借了这个壳子来把审判者搬进来，但是江上阳觉得那家光颐材料肯定也是裴曦自己用审判者的钱折腾出来的，既然还能掩护审判者，那就代表是用审判者的钱和势力做大起来的，算是整个佣兵团的资产，现在裴曦把光颐材料搬进了昶啸大厦，表面上肯定是租了这里的写字楼，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灯下黑的9区众人光是把眼神定在光颐材料上面了，也会猜测他可能在觊觎着昶啸大厦的巨额利润，但是估计都不会想到事实上整个昶啸大厦都是裴曦自己的私人产业。 江上阳一想就想通了，结果埃瑞蹦起来了，吃惊道：“团长，这栋楼是你的？！” 江上阳：“……？” 裴曦动了动眉头，“我没跟你说？” 埃瑞满头黑线地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了，你就是随便指了个地方就让我来租办公室了！” 裴曦点头，很爽快地说：“哦，我忘了。” 埃瑞哭了，“QAQ团长你不能这样……”这地方的租金还特、别、贵！重点是他们家团长也没让给他们打、个、折！ 江上阳：“……”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相似的一幕，他的心里顿时就平衡了，被裴妖孽耍得团团转的人也不止是他一个嘛……话说这有什么好平衡的？！都是被耍了好吗！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光颐 在埃瑞的带领下，裴曦和江上阳双双往光颐材料的大门那边去了，准备参观一下审判者未来明面上主要的活动地点，昶啸大厦的占地面积不小，埃瑞也很壕气地把一层楼都租了下来，其中还划分除了好些个休息室，估计是准备给一些值班的佣兵的，考虑到审判者的属性和9区现下的情况，这里肯定要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办公区域弄得很大，分作两半，除了审判者的人要呆在这里有个正当名目来干活之外，光颐材料也不是个空壳子，之前就说了，它可是材料圈子里的巨头之一，裴曦也的确是把这个企业的生意扩张到这边来，北联盟国9区早些年没在科技发展这一块儿占到上风，只能被迫走复古的路子，不过再怎么复古也是需要技术来支撑的，最近几年想要在9区这边插一脚的高新科技产业不要太多，但是由于这边地下势力横行，大多数人都还在等着别人先去趟雷试试深浅，裴曦倒是不太在意，他自己就是各个地下势力忌惮的对象，即使其他人觉得他借了光颐材料的壳子，但是大多数没背景的人都不敢随便来招惹，那些个敢来招惹的……裴妖孽正无聊着，他就等着磨刀霍霍剁爪子呢。 光颐材料进驻了北联盟国9区，自然就按照阳光世界的规矩来办事和做生意，当然，现在9区的人都还在观望中，裴曦却不急，四大帮的势力加起来也没有以前的裴家那么如日中天，当年裴劲英哪怕在阳光世界都能一句话就摁死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现在的四大帮能吗？势力一分为四本来就弱了不少，他们四个人加起来也没有一个裴劲英那么超神的地位，最多就是逞凶斗狠或者耍耍阴谋诡计而已，想要正面和裴曦对上都得看时机，等到江上阳把中心公园项目拿下来了，和光颐材料合作了，那些盯着江家风向标的企业难道还会不找上光颐材料？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跟什么人合作不是合作，四大帮的人能挡得住十个，一百个，难道还能挡得住第一百零一个漏网之鱼？ 埃瑞这么晚还在这边，实际上是因为租好的办公室刚刚装修好，很多事情都没有落实下来，裴曦给他们指了个方向，然后很顺手地就给撂担子了，只有埃瑞带着审判者和光颐材料两边的人在脚打后脑勺地忙，裴曦还美名其曰他年纪轻轻就要多锻炼，埃瑞这都好几天直接睡在这边了，所以大晚上的还在也正常得很，裴曦今天就是过来看看他们的进度的，顺带也给江上阳展示一下光颐材料的实力，想要摁倒秦飞和易绍游长期跟江家合作的路子，他总得给出一些实际的东西来让江上阳看看嘛，他家小太阳做生意的时候可不是个看人情的主儿。 虽然已经是晚上快要接近十点的时间了，但是裴曦一行三人进入到光颐材料公司内部的时候，这里面还是忙得热火朝天的，除了单独的办公室之外，偌大的办公区被分作两边，装修看起来很古典，所以中间也用长长的木制屏风格开，虽然光颐材料和审判者干的活儿不一样，但是考虑到以后裴曦逼急了四大帮的人，要是有谁一个脑抽跑来袭击公司的人，审判者那些武力值高的佣兵们也好及时救援，毕竟光颐材料的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甚至很多都是审判者的家属亲友，除了他们给裴曦打工这点比较不普通之外，他们也不见得很能打。 现在因为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搞好，所以中间隔开两个办公区的屏风也被推到一边免得碍手碍脚，但是一眼望过去还是泾渭分明的，只见左边的办公区干净整齐，哪怕是满地的资料和设备，也是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精明干练的女士们从中穿梭，忙而不乱，说话的时候都是轻言细语的；而右边的办公区则是迥然不同的景象，办公桌被弄得七扭八歪的，有的三三两两拼在一起，有的五张六张摆出一张床的模样，上面还坐着几个大汉在磨刀弄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待会儿要出去干架，同样的一地设备和资料，左边的办公室能跟强迫症似的一堆一堆摆好，右边的办公室就绝对能逼死强迫症，七零八散的几乎无处下脚，偏偏那些无论是男是女无论高大还是瘦小，大部分都身手灵活，搬着一大堆东西时哪怕被电源线绕了两个圈也能蹭蹭蹭跑出来不带绊倒的，审判者的佣兵里也不是没有技术兵，不过他们多多少少也比普通人要身手好一点，偶尔有那么几个不好的，在即将被绊倒或者被满地东西淹没的时候也会有别的佣兵一顺手就把他捞起来，跟拎小鸡一样拎着放到一边，时不时还能听到吆喝声此起彼伏，简直就像是个满地都是糙汉子的军营…… 江上阳这么一走进来，画风显然就是和左边的办公室相符合的，和右边那个格格不入，偏偏审判者的佣兵们还是裴曦裴大BOSS现在手底下最大的一批势力，作为这批势力下的二把手，埃瑞表示实在没眼看了——你们这群家伙能不能在团长夫人面前给团长争口气啊QAQ！ 江上阳左右环顾了一圈，然后看向身后的裴曦，“光颐材料用的人难道不是审判者内部退下来的？” 裴曦的眼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他们退下来的能有几个是会做生意的？自然有保安部留给他们做养老的地方。”领导层里自然是有审判者的人的，只是不多而已，术业有专攻，做生意自然让更专业的人来合适一点，所以开公司的时候选的都是比较擅长做这些的亲朋戚友，剩下的就从外面招人，人品信得过的就好，不过现在审判者年轻一代的渐渐成长起来了，很快他们也能变得专业了。 埃瑞听了裴曦的话，倒是怨念了，“团长你这么说真的好吗？我们团里的佣兵好歹大部分都是大学毕业的好么，别说得大家都跟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似的。” 裴曦嗤笑一声，“他们念书的时候有几个是不挂科的？” 埃瑞顿时脸红了，因为他也是频繁挂科的那批人之一…… 江上阳倒是有点惊奇，道了一句：“看来审判者的诸位都很爱学习啊。”虽然现在大学也是义务教育了，全球的家庭普遍都能上得起大学，但是读书早就不是唯一的出路了，不感兴趣的话自有别的路子可以走，还以为审判者里的佣兵多数是念书念得差不多了就去拜师学艺了的。 埃瑞又脸红了，“也没有啦……其实是费莱恩叔叔定下的规矩，我们这些年纪小的肯定要读，然后老一辈的谁违反了团里的规定也得去念书，但是大家总会犯一点小错嘛，一不留神就被罚去上学了，我记得有个团员都六十多岁了，因为出任务的时候犯烟瘾多抽了两口，差点坏事，就被费莱恩叔叔打发去跟一群大一的小孩子一起上课，搞得他连几十年没戒掉的烟瘾都给戒了。” “……”江上阳想象了一下整个佣兵团的武夫们被逼着去读大学的“凄惨”景象，忽然觉得蛮有喜感的，费莱恩似乎也是个有趣的人物，只可惜晚了一步，无缘结识了。 他们三个人刚走进来的时候很低调，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在忙，也因为被成堆的东西挡住了视角，所以没被注意到，等他们说了几句话了，自然就有人发现埃瑞身边多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特征非常明显的，立刻就有人停下来打招呼了，一听称呼也看得出不同，审判者的佣兵们纷纷喊的是“团长”，而光颐材料的人喊的都是“BOSS”——所以说辛宓作为个例，他是胡乱喊了一通么？ 跟裴曦打完招呼之后，接下来就轮到江上阳了，其实大家都认得出江上阳那张脸，但还是等裴曦主动把他介绍了一下，众人才光明正大地把江上阳打量了一遍，光颐材料的人还算八卦得比较矜持，审判者的佣兵们就管不住了，裴曦一说完江上阳的名字，他们就集体朝着江上阳一鞠躬，齐声吼道：“团长夫人晚上好！” 埃瑞瞬间就：“噗——” 江上阳：“……”他现在掉头就走来不来得及？ 裴曦对着江上阳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才对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佣兵们摆摆手，道：“喊江先生就好，你们团长夫人害羞。” 审判者的佣兵们立刻又轰然道：“江先生晚上好！” 这个称呼不那么囧，光颐材料的员工们也跟着喊：“江先生晚上好！” 江上阳僵着那张完美的微笑脸，咬着后槽牙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愤慨：“你们好……” 裴曦又是一挥手，“散了吧，做你们的事去。” 他说得淡然，却是一呼百应，左右两边的佣兵们和职员们立刻跟潮水似的褪去，全部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江上阳瞬间借助视线死角怒瞪裴曦——你又破坏我的形象和名誉！ 裴曦无辜脸——有吗？我说的是实话。 佣兵们立刻窃窃私语：“看，团长和团长夫人在眉目传情！” “终于见到真人了，团长和团长夫人果然很恩爱！” “话说团长上次说请我们喝喜酒的，这事儿什么时候能兑现？” “估计快了吧，我知道团长今天早上去团长夫人家了哦！一定是按照他们北联盟国的风俗，上门去提亲了！” “提亲？什么意思？” “呃，大概就是见个面说一句‘你儿子归我了’吧？” “团长不愧是团长，真霸气……” 觉得他们的“窃窃私语”有那么点高调的江上阳：“……”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心累，现在别说北联盟国9区，全球还有几个人不知道他和裴曦“有暧昧”的？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衡量 江上阳很心累，但是在他看到光颐材料的各种技术数据之后，他就觉得不心累了，揪着光颐材料的技术负责人便开始讨论这些技术的一些细节，江家今年开始进军建筑业，自然是筹备了许久的，江上阳也了解过各种材料的指标和数据、技术等，加上平时和秦飞、易绍游他们也经常呆在一块儿，很多东西都有听过，所以此时和那位技术负责人很聊得来，连裴曦都被他撇到一边去了，大半个小时没用正眼夹他一下，搞得在跟裴曦汇报进度的埃瑞压力特别大——QAQ老大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有吗？你能看我一眼吗？别说你又在听，我只看到你全程在盯着人家江大总裁啊！ 裴曦好不容易回头看埃瑞一眼，便看到他耸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可怜模样，连一头闪闪发光的金发都黯淡了似的，裴曦便很嫌弃地道：“这是什么样子？精神点。” “……哦，”埃瑞苦着脸把腰板挺直了，“刚才说到哪里了？噢，对，审判者的内部人员调度……” “你只要跟我说，你觉得OK不OK就行了。”裴曦打断了他的话，很随意地道。 埃瑞顿时迟疑了，小声地道：“我按照我的方法来安排了，但是……”但是他没底啊！ “一个大男人犹犹豫豫的，这是在做什么？既然决定了就果敢一点，对了就总结经验，错了就改，有事我兜着，慌什么？”裴曦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漫不经心的，眼神时不时地往江上阳那边飘过去，愣是把这句本来能霸气侧漏的话说的像是在说“再娘们兮兮的就打断你的腿”。 埃瑞听得脸色都变得跟苦瓜似的了，“团长，我以前真没做过这些，要是一不小心弄错了……” “弄错了也不是大事，能干系人命的事情我会让你做？”裴曦嗤笑了一声，笑他的杞人忧天。 埃瑞立刻挠了挠头，“好吧，可是……” “可是什么？”裴曦百无聊赖地把埃瑞刚才递过来的一些书面报告丢到旁边的办公桌上，一副不想搭理它们的模样，“费莱恩就是想太多，太宠你，要是他直接把你丢在他的位置上干一年，保管你什么都学会了，还等学了再上？谁有空等你那么久？” 埃瑞瞬间惊恐地道：“别啊团长！会死人的！”每天心惊胆战怕自己做错什么的，他真的会活活把自己吓死的=血=！ “怕什么，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裴曦似笑非笑地睨了埃瑞一眼，站着不怕腰疼地对他说：“别小看你的潜力，埃瑞，我看好你。”费莱恩指定埃瑞•莫里做副团长，又不是因为他是自己养子的关系，费莱恩能单枪匹马把审判者一手建立起来，可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蠢货。 但是“潜力无穷”的埃瑞现在真的想哭了，“团长你说好的慢慢来的，为什么来了9区就变卦了！？”他的确不是没能力，也不是担心裴曦故意误导他，而是他真的暂时觉得自己难担大任需要锻炼啊！ 裴曦闻言，却又往江上阳那边看了看，然后耐人寻味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苍白的唇勾出一个迷人的弧度，“那是因为你团长我来9区之前还没遇到真爱啊～” 埃瑞先是一愣，然后满头黑线：“江哥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你早就遇到了好么，新闻上还说你们很早以前就定私终身了……呃，不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是私定终身。” “新闻上说的你也信？”裴曦怜悯地看着他，一副很同情他智商的表情，“而且真爱这东西，不应该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吗？” “……”埃瑞被他看得很无语，但又很纳闷，什么天时地利人和？难道他们家团长跟团长夫人以前呆在一块儿十八年都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裴曦则是表示——因为以前他没想过要睡他家小太阳啊！现在一想，还真是太浪费了…… 在江上阳撇开裴曦和光颐材料的技术负责人聊天的第四十分钟之后，打发了埃瑞出去干活的裴曦很无聊，无聊得终于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对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道：“时间也不早了……” 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光颐材料的技术负责人立刻闻声知意，飞快地跟江上阳打了声招呼，也跟裴曦随意报告了几句，然后就功成身退了，徒留下江上阳一个人还有些意犹未尽，毕竟能打探裴曦家底的机会可不多啊。 那位技术负责人一走，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这里是给裴曦准备的办公室，虽然他不一定常来，但是准备着是有备无患的，所以各种装修和布置都弄得很精心，只不过裴曦的品味太难揣测，干脆就都是用一些比较大众化的设计，这位大BOSS有什么要求的话后面陆续再加上去，一眼看起来这个办公室其实有些大，东西不多，为的是不会碍到裴曦的轮椅行动，故而才显得空旷了一些，尤其是办公室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这种空旷就显得特别明显了，墙壁和房门的隔音又好，谁都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得有点吓人。 江上阳把那位技术负责人给他的一些可以给出来的技术数据收起来，然后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昶啸大厦的地理位置好，从裴曦办公室的窗户对出去的位置正是9区G市的中轴线，直接建成了一条长达几公里都没有拐弯的笔直主干道，在卫星图上就是用一条直线劈开了9区的南北两半，而终点就是昶啸大厦，站在大厦高层朝外一眼望去，就能看到这条长长的色彩斑斓的大道一路向外面延伸，没有任何视线的阻碍，极目之处似乎了无尽头，而坐落在这条中轴线两边的大楼每一栋都是气势如虹，彩光点缀，放眼一看，满城尽是五彩光。 “这个地方……”江上阳看着外面的夜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里带着笑，但是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在高兴，“挺不错的。” 江上阳自己不过来，裴曦自己推着轮椅晃悠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即使两个人看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但是裴曦的心境显然和江上阳是不同的，自然也没有他的那份心思了，闻言便简单粗暴地道：“你喜欢？回头可以送你。” 江上阳转过身来，低头，看着他，脸上显然没有带着在外人面前那种优雅从容的微笑面具，棱角分明的轮廓被窗外明灭的灯光一照，反而多了那么几分冷峻之意，他说：“裴曦，你是不是觉得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或者别的东西来衡量？” 裴曦眨了眨眼睛，“这句话好像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小太阳，我觉得你才是更喜欢用利益来衡量价值的人。”至于他的话……要是有什么东西特别喜欢，哪怕没有价值也会一掷千金，如果他特别厌恶，即使价值千金，他也能随手毁掉，对他来说利益这东西值不值只在于他当时的心情罢了。 江上阳却摇头，道：“跟别人，我可以考虑谈交情，跟你？我只想谈利益。”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眼睛 “跟别人，我可以考虑谈交情，跟你？我只想谈利益。”江上阳说了这么一句话，又随意又笃定，让裴曦的眼神霎时间暗了下来，江上阳看着他，完全没有收回那句话的意思。 裴曦这个人吧，看着是光风霁月，实际上真正数起来都是缺点，他说话太毒，做事太绝，城府太深，心肠太硬，算计太多，能打却不是个侠义心肠的，能干却不是个匡扶救世的，有个好身板吧，还天生脑瓜子里带了病，要说命好，也不见得有多好，全身上下估计也就一张脸勉为其难算是优点，君不见曾经多少人拜倒在裴大少爷裤子底下，只为博得他那三月桃花泛滥般的一笑么，但那也只是无知男女才会做的事情，凡是对裴曦这个人有些了解的，恐怕都恨不得对他避如蛇蝎，唯恐被他盯上了就不得不褪掉一层皮。 可惜这十一年一通折腾下来，一副好相貌也掺了恐怖的气息，那双曾经令人神魂颠倒的眸子都变得漆黑幽不见底，有人觉得那像是一潭死水，没有生机，没有活力，死寂一片，什么都是空的，可是那双眼睛实际上是一片沼泽，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泥泞下面却潜伏着无数等待着把人吞进去的血盆大口，要是被它咬中，那就是得被一路拖到地狱里永不翻身的死路，而他现在心情一糟糕，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就更可怕了，简直不像是活人，而更像是一只野兽的眼睛，饿极了，愤怒极了，就等着把人一口吞下去，任凭他长得再好，看到他的眼睛时都会心生恐惧之意。 江上阳当然注意到了这双眼睛，也看到了裴曦眼里的蠢蠢欲动，好像只要江上阳再做一个挑衅的动作，哪怕再微小，他就能毫不犹豫地冲过来将江上阳拆皮剥骨，或者原封不动地整个儿囫囵吞吃入腹，光明正大的，理直气壮的，满足他那畸形的、难以描述的，同样蠢蠢欲动的欲望。 “我的小太阳啊……”裴曦的食指轻微地抖动着，他在兴奋，那是他即将进攻的前兆，他用低沉的音调喊了江上阳一声，声音里竟然还有那么几分喟叹的意思在里面，似乎在猎物即将被捕获时的激动，让他反而生出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悲悯，可是这只是一种猎食者的姿态罢了，谁能期待老虎一时感慨，就能从老虎嘴巴里把肉抢回来呢？ 但是江上阳没有搭理他，甚至在裴曦准备再次开口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毫无征兆地换了另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光颐材料跟秦海合作的时候，提供的技术和现在光颐材料能提供的差多远？” 他居然就这么说起了正事，裴曦的眼神明显更加暗了下来，几乎连眼白都被那如墨如魔的眼神晕染成一片漆黑，但他还是笑了，顺着江上阳的话题笑着说：“你放心，我怎么会随便算计你的朋友呢？而且他们也不是出不起那价钱，我提供的肯定是光颐材料能提供的最好的技术。” “但是工厂生产那块儿跟不上进度是吗？”江上阳在心底大概地过了一些数据，多多少少也看出什么来了，“从秦海的实验室对这项技术进行测试，再到工厂落实各项设备，光是这个过程就要耗费不少的时日，所以裴少你上次才会跟我说，秦海供不上我这边的材料了。” 不是真的给不出来，也不是秦海这个公司太小吞不下这笔货，是吞不下旭跃集团做中心公园项目的这个时间段要赶出来的货，时间上来不及了，换做以后的合作还好说，但是中心公园的项目一下来就得考虑开工的事情，按照现在的科技水平，像是昶啸大厦这种从买下地皮到建成装修正式营运，也不过是两年时间，秦海再快，估计光是实验室测试就得好几个月，等到正式下生产线到稳定运行，起码也要小一年时间，就算江上阳他可以等，但是下面的工程队难不成还要坐着等材料慢慢从实验室里测试出来，再上生产线一点点做出来吗？有完整的技术和现成的仪器设备的光颐材料，无疑会是旭跃集团相当有利的下一个合作对象——谁让他们占据天然的技术优势呢，整个北联盟国也没几家敢站出来说自己的材料比光颐材料要好的，如果裴曦是幕后老板，那么旭跃集团和光颐材料合作起来就更有优势了，除非裴曦傻了，不然他不可能不促成这个合作项目。 就在江上阳都考虑和光颐材料的合作细节的时候，裴曦却慢悠悠地给他泼冷水说：“小太阳你已经在考虑要从哪里进货了吗？你就这么确定最后中心公园的项目会是旭跃集团的？” “我如果有八成把握的话，裴少你不是会把剩下的两成补上去吗？”江上阳倒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也不骄傲，就是一种稳操胜券的淡然，“虽然原本这个项目是旭跃集团跟原先的招标办处长打好招呼的，前期方案都做得齐全，但是换了一个代理处长，旭跃集团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到觉得没把握了，而且裴少这边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揭开锅，我急什么？”这个中心公园项目迟早都会是他的，就算不是，裴曦也能把这些变成是他的，这样才能连带着让裴曦的生意也跟着做了起来——虽然少了江家也不至于不成事，可是裴曦这么嫌弃麻烦的人，已经有了最合适的最好的合作对象，为什么还要去绕远路干麻烦事呢？ “看来还是小太阳了解我，不过估计也不需要我去补上那两成了吧，”裴曦想了想刚才埃瑞跟他提到的一件事，眉梢一动，便有几分悠远深长的意味渗了出来，“听说长冈建筑的好几个标志性项目都出了一点小问题，上头已经派了安全调查组下来了，下个星期三中心公园项目就要开标了……等到星期一，这件事也应该见报了吧。” 江上阳笑了笑，眼睛映入了窗外五彩斑斓的光，英俊的轮廓都变得迷离起来，有些不真实，“为什么要等到星期一呢？虽然在最后关头掀翻敌人，看着他们吃惊的面孔，这是一件很让人快意的事情，不过能够早早解决的话，为什么还要看着这些小虫子在自己面前混乱蹦跶？” “哦？”裴曦听出了他的意思，缓缓一点头，复又调侃道：“这次小太阳的动作很快啊，为什么？因为对象是元伍？” “对啊，”江上阳还是笑着的，像是彬彬有礼的绅士，嘴里却很温柔又残忍地说：“他就像是躲在墙缝里的虫子，打不死，赶不走，实在是有点碍眼，那就只能把他附近的小虫子先全部打死好了，剩下一个光杆司令，总归比较容易对付。” “打虫子吗？”裴曦抚掌而笑，“我喜欢你这个做法。” “是吗？”江上阳深深看他一眼，“我以为裴少会更喜欢看我和他斗来斗去，好让你看个热闹。”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裴曦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天真的模样，“你知道的，我和你才是一条战线上的。” “但是也不妨碍裴少你看热闹，不是么？”江上阳这般道，语气里也没见什么不满或者火气，就像是在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其实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十一年，江家退出了9区地下世界整整十一年，四大帮一开始还对江家动手，后来他们就自己先内斗起来了，好不容易维持了平衡，把地盘瓜分得差不多了，他们就不满足了，但是9区才多大呢？四大帮就改为盯着江家这块肥肉了，元伍一个人还不算什么，偏偏他动起来的时候还喜欢拖扯着其他三个人一起下手，好趁机渔翁得利，裴少你刚回来9区的时候就说过，江家早就在这片浑水里，出不来了。” 裴曦一摊手，挤眉弄眼道：“我也没有说错，不是吗？” “你当然没有说错，”江上阳对他笑了一下，眼里都是彩色的霓虹灯折射出来的迷幻的光，比醇香的酒还醉人，裴曦看着他的笑，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渴，像是迫不及待需要什么来纾解那份干渴的感觉，江上阳对他赤裸裸的眼神视而不见，只道：“你只是很顺手地模糊了时间，比如，这片浑水原本就是个踩一脚脏了鞋的积水滩而已，是什么时候升高到江家爬都爬不出来的地步了？四大帮又是什么时候才会按捺不住，想要直接对江家伸手的？” 看着江上阳清朗明月般的姿态和似柔软又似冷情的眉眼，裴曦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像是想要借这样的动作来缓解自己的干渴的冲动，连那总是带着嘲讽调子的声音都微微暗哑下来，他无辜地说：“我怎么会模糊呢？我刚回来9区，看到的形势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最多就是跟你夸大了一下严峻性而已，反正江家迟早都要找个盟友的，我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对吧？” 江上阳摇头，“可惜，就是太是时候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聪明 江上阳似乎有些站累了，身体一侧，便靠在了窗户上，背部靠着大一片玻璃，整张轩昂英俊的面孔清晰地暴露出室内暖白的灯光下，勾勒出一寸一寸优雅动人的轮廓，眉是远山，鼻是险峰，就连那唇含着笑的模样都像是秋日里的半黄不绿的叶子，悠悠然挂在树枝上，双色的色泽明明单调，却因为那无可复制的脉络而组合成了瑰丽的画卷，“中心公园项目是北联盟国9区近几年来最大的一个项目——但也是在战时堡垒这个提案通过之后的事情，原本这就是一个单纯的公共工程项目而已，除了要跟阳光世界合作博取名声之外，其实这里面的利润还不至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这里，不然旭跃集团刚刚进军建筑业，也不至于拿这么一个大头来试水，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裴少你回来了。” 裴曦煞有介事地道：“照你这个说法，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怎么会不是时候？这不是赶巧了吗？裴少你这一回来，还真是搅乱了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水啊，其实表面看起来你也做什么不是吗？”江上阳细细地给裴曦算了一下，“除了搞掉一个区税的领导之外，其他事情你是有搀和，但是都不是你主动的不是吗？给刘毅强背黑锅，是因为有人拍卖裴伯伯的扳指，利用舆论把元伍搞进局子里，是因为骇浪组在不择手段给争取中心公园项目的公司搞破坏，后来放话让四大帮别随便惹我，也是因为他们先对旭跃集团动手，又是偷标书又是用死人栽赃陷害的，前几天Demon的绑架事件就更不用说了，走的是刘毅强的绿色通道，抓得是你裴少表示要罩着的人，起因不过是你一时心血来潮说想和我订婚，就搅和得全球的地下世界都躁动了，要是接下来你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也正常了，谁让Demon的人动了你的‘心头好’呢？” 裴曦叹了一口气，“是啊，为什么他们就那么喜欢作死呢，我这就是刚回来溜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做，以前的账也没提过要跟他们算，为什么他们就得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这不是逼着我对故人也下狠心么？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让人非常费解啊～” 裴曦还真的做出了伤脑筋的样子，好像为了这件事特别烦恼似的，江上阳看着他装模作样地在演戏，嘴角挑了起来，说是笑吧，也不太像，说是冷笑吧，也没有多少讥讽的意思，好像就是单纯地扯了一下嘴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那么喜欢朝着你下手呢？难不成是裴大少爷去南联盟国走了一圈，这一走十一年，就让他们觉得你变成了泥捏的，因为裴伯伯不在，所以谁都能上手捏一把，剥一层皮下来，哪怕你都成了审判者的当家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裴曦很是那么回事地点点头，“我觉得小太阳你分析得挺对的，一定是因为我一直没在北联盟国9区，他们和见得少了，久违我的手段了，想趁机试探试探吧，那还真是对不住他们了。” 他这么似是而非地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江上阳也不打断他的话，只是听完之后，很自然地顺着自己刚才的话说了下来：“裴家的辉煌离现在的确是太久了，9区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不知道多少人连裴家是什么都没听说过，本来我就挺担心的，江家已经因为退出地下世界太久而被他们看扁了，找了个盟友也被四大帮的人觉得能够随便拿捏，那岂不是成了两只兔子绑在一起面对四匹狼吗？” 裴曦立刻表忠心道：“宝贝儿你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江上阳恍若未闻，径自补充完了后面那句话：“但是直到今天，来这里看了一圈，我就觉得我的确不怎么用得着担心四大帮了，恐怕我要担心的是你裴大少爷吧。” 裴曦听罢，流露出几分困惑的表情，“宝贝儿你担心我做什么？” 江上阳又对他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就是名副其实的冷笑了，“担心裴少你把江家和我都玩死啊。” 裴曦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好一会儿才露出吃惊的表情，好像他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似的，“小太阳你在开玩笑吗？怎么会呢，我那么爱你……” “在你裴曦眼里，爱算是个什么东西？”江上阳字正腔圆地问。 裴曦顿时不吭声了，一双几可入鬓的长眉微微朝着眉心隆了起来，眼珠子静静地等着他，就仿佛他对他说了什么天大的坏话，简直伤透了他的心——他那蹙着眉的模样多令人心碎啊。 江上阳一点儿都不为裴曦的苦肉计所动容，“之前我也不是没想过的，但是南联盟国和北联盟国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可地理位置上差了半个地球，哪怕是审判者的势力再大，你也鞭长莫及，不可能对北联盟国9区的局势了如指掌，更不用说你在审判者也要苦心孤诣地经营势力，还要趁着南联盟国地下世界内乱的时候费尽心思把审判者搬进9区来，事情那么多那么忙，你怎么还会有空在这片平静的浑水里乱搅和呢……可是刚才你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一下子想通了全部关节，你说——早在五年前，昶啸大厦这片地皮刚买下来的时候，你的势力已经在北联盟国9区里了。” “我错了，裴曦，我太低估你了。” 裴曦脸上装模作样的表情一时间就像是天亮后的海水一样，纷纷退了开去，裸露出一片狰狞的岩石沙烁，“只是一个产业而已，小太阳是不是想多了？” “一个产业还好说，但是这个产业未免太大了，不是吗？”江上阳微微侧过头，再一次通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灯火万千，即使现在已经夜深了，但是那些光芒并没有黯淡下来，反而随着深沉的夜色而变得愈加灿烂辉煌，黑暗并不是最好的遮掩物，反而是这些光芒成为了黑暗最好的迷彩衣，遮挡住了阴影里那些拥挤在一起蠢蠢欲动的事物，“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别人可能还觉得昶啸大厦就是运气好，可是我恰好对这个产业很感兴趣，私下里查了一下，昶啸大厦不同的店铺的进货源，那些文化街的批文，还有那些科技展、风俗学、野生动物街，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渠道，要聚齐这些东西，需要多少人手财力，又形成了一张多大的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上，又有多少是辗转反复牵连到西联盟国，又再从西联盟国反馈到你手里的？” “所以，我在想，裴少你装作刚刚回归9区根基未稳，急着拉拢江家作为盟友……可是实际上，你藏在9区里面的势力有多大呢？” “我们看不到的，你刻意藏起来的，还有我靠得这么近都预料不到的，又有多少呢？” “从那个区税的领导落马开始，四大帮的挑衅，偷袭和针对江家，中心公园项目的方案改革，师之盛的上台，Demon组织的入境……这些事情，又有多少是裴少你在暗地里做推手呢？” 江上阳一连三问，话音落地之后，整个办公室都随着这句话而变得安静下来，气氛也跟着凝滞，像是有什么东西将无形的空气都渐渐抽离，整个空间里的气压慢慢地变得沉重起来，甚至有一种像是石头压下来的沉甸甸的感觉重重砸在心头，砸得人脑袋都嗡嗡响，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人推门而入，必定会被这可怕又无形无相的气场压制得浑身不能动弹，却又因为过分觉得恐怖而逼着自己非得往外跑不可，只是这种气氛显然还不能够影响得到正在办公室里的这两个人，他们一站一坐，甚至没有对视，但是那股剑拔弩张的可怕气焰就这么以他们为中心，如风暴一样席卷开来，让整个办公室都被那暴风雨所笼罩，而他们所在的风眼却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还不如被那风雨鞭策更为让人安心。 也不知道这股沉默而惊人的对峙持续了多久，秒针都不知疲倦地“哒哒哒”跑动了好几圈，裴曦才慢悠悠地出了声，轻而易举打破了这恐怖的氛围，他说：“上阳，你知不知道聪明人是怎么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裴曦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问一个脑筋急转弯，他甚至还在笑，笑得轻松笑得随意，眉梢眼角都是漫不经心的姿态，江上阳这才正眼看他，目光从他那张近乎完美的脸上逡巡而过，嘴里轻声地答道：“聪明人么？聪明人都是蠢死的。” 于是裴曦又笑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欢乐得不得了，他一边笑一边问：“为什么呢，明明都是聪明人，怎么会蠢死了呢？” 江上阳说：“因为聪明人都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聪明炫耀出来之后就不显得聪明了，既然都变得不聪明，那就是蠢死了。” 裴曦嘴角弯弯，眼眸却如黑水幽深，“那上阳你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吗？” 江上阳却道：“我当然不聪明，我是个蠢人。” 如果有别人说江氏家主是个蠢人，那么大家一定觉得他活得不耐烦了，可是如果是江上阳自己说自己蠢呢？连裴曦也耐不住奇道：“怎么会呢？我一直觉得你是聪明人。” 江上阳弯下腰，和裴曦平视，两个人的距离本就不远，他这一俯身，两个人脸和脸之间的距离恐怕连一个拳头都塞不下去了，“我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与虎谋皮了，裴曦，你就是那只谁都不想靠近的老虎。”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捆绑 他们两个人靠得太近了。 近得裴曦能看得清江上阳的每一根睫毛，能够感受得到他每一下起伏的生机勃勃的呼吸。 很多人都说裴曦长得好看，其实江上阳长得也不差，只是裴曦的相貌更张扬更有攻击性，江上阳的好看却是一种高贵的、却又在他的谈笑风生中变得低调奢靡的动人，他总是在笑，笑容能掩饰很多东西，让人只看到他刻意想表达出来的那一部分，但是这个时候的江上阳不笑了，才可以看到他的眉峰如险峻的远山，一抬一蹙都是巍峨的压力，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双眼皮很深，眼睛是古亚洲人普遍的深棕色，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很勾人，眼神却太犀利，那是浸淫商场多年自然形成的风骨，也是久居上位的威仪，没有裴曦的那么刺透人心的逼人，却有一种无言的力量，能够温柔地轻而易举破开你的心防而不被防备，他的鼻梁太挺，说明他看似温和，实际原则颇强，他的唇不薄，甚至看起来有点丰满，泛着健康的红，抿起嘴角的时候很温柔也很性感，让人忍不住幻想被他亲住时会是什么滋味，他的轮廓很英俊，棱角分明却不伤人，其实那出色的皮相都还是其次，江上阳最让人沉醉的便是他那一身与众不同的气质，被人称作贵公子的他可不是因为出身好才能得着这么一个名号的，他总是那么从容，那么自信，举手投足都是仿若经过宫廷贵族磨打锤炼的优雅，就连他的高傲都是矜持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反感他的傲气，甚至忍不住用目光去追逐，仿佛伸手去触碰他都是一种对他的亵渎…… 裴曦却忍不住攀上江上阳的脸颊，细细地摩挲着，温腻的触感令人流连，裴曦呢喃道：“我是吃人的老虎，可你还不是靠过来了？” 江上阳没有躲开裴曦的动作，只是在这咫尺距离里平视他的眼睛，有人说裴曦的眼睛通往地狱，但是江上阳看起来并不介意，他甚至还在温声地说：“对，我靠过来了，所以呢？” “所以……”裴曦的身体缓缓前倾，细碎的话语渐渐消失在贴紧的双唇之间，“想吃掉你啊……” 裴曦说得那么可怕，可是这个吻却是温柔的，没有往日掠夺式的粗暴，也没有那股恨不得把人吞下去的狂热，唇舌纠缠，尽是绵软的缱绻，江上阳也没有推开他，微微垂着眼帘，任由他缠着自己不放，待到一吻完毕，裴曦还在恋恋不舍地亲吻着他的嘴角，江上阳这才睁开眼睛，缓缓和他拉开些许距离，他语调很轻地唤了一声：“裴曦。” “嗯。”裴曦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手还贴在江上阳的脸颊上，大拇指摩挲着他泛着红的唇，像是随时还想再次亲上去。 江上阳的眼神有一瞬是冰冷的，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份冰冷又慢慢地地褪去了，他动作轻而坚定地把裴曦的手拿了下来，在对方略微露出不悦的表情时再次和他对视，裴曦的不悦顿时变成了询问式的困惑，江上阳抓着他有点冰冷的手，微微攥紧，许久才一字一顿地道：“裴曦，我们订婚吧。” 饶是裴曦的反应再快，此时此刻也怔愣住了，但这一停顿也就是三两秒，随即他就眼眉一弯，笑靥如花地说：“我唯一一句学得会的古文就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他反手握住江上阳的手，送到唇边，亲亲一吻，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江上阳，简直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情人一样，深情款款，浓情蜜语，完全无可挑剔，“亲爱的，你说的任何事，我都愿意为你做到。” 他说得那么温情，那么动人，但是江上阳的表情还是沉凝的，因为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真正将一个人绑定在了自己身上，他的荣耀，他的成败，都将和自己共享，哪怕是整个江家，都没有这一瞬间“裴曦”这两个字压在肩头上时，让他感觉到那么地沉重。 裴曦这个人，心思太深沉，行事太决绝，他从骨子里透着的都是一种原始的凶残和暴戾，伤人又伤己，无论是靠近还是远离，都躲不开他的算计，他可以撇开江家在北联盟国9区潜伏那么多年，又可以拉上江家，做一个幕后推手把所有人忽悠得团团转，那么如果有一天他觉得无聊了，无趣了，没有玩的欲望了，那么他会不会非常高兴地拽着全部人一起去死？ 江上阳不怀疑这个可能，但他不想去验证裴曦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裴曦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但是江上阳却有必须要守护的东西，他今天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他不希望再看到什么令人气血倒涌的“惊喜”，裴曦这个人太危险，太可怕，他是一把有意识的双刃刀，可以被人使用又能自己伤人，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亲自握住这把刀，把裴曦彻底捆在他身边，把他绑定在自己身上吧，从此他的一切都与自己相关，不会成为站在他对立面和他对抗的存在，也许有一天裴曦还是会把他撇开，但是在那之前，江上阳会用尽全力，用自己手里的锁链拴住他，不让他彻底失控。 ——这是一头不能单独放出去的，真的能吃人的野兽。 但是没办法，谁让这头野兽亲自叼着那根锁链放在了自己的手里呢，江上阳今天不止一次心寒，不止一次发火，不止一次发掘裴曦对他的不信任，不止一次看到裴曦的獠牙就在自己的颈侧，就像是自己无形之中把脑袋伸进了野兽的脑袋里而不自知……江上阳也不知道裴曦这么做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补偿，亦或者是他真的良心发现了，但是他的确带着自己来到了昶啸大厦，裴曦甚至不用多做什么，他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江上阳推敲出前因后果，他自己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但是他仍然将这些东西主动暴露了出来，也许裴曦还有很多藏得更深更隐秘的东西，但是只要他肯主动送出一些就够了，潘戎，辛宓，埃瑞，甚至是江徊昂，那么多人都没有办法掰开裴曦的嘴，窥探他的秘密，除了已经死去的裴劲英，唯有他江上阳能从缝隙中握住某些东西，裴曦不信任他？没关系，那就慢慢培养吧，前面十八年已经是基础，接下来不过是再耗个十八年而已，只要裴曦对他感兴趣，他就有把握把这只野兽的目光长久地留在自己身上！ 江上阳相信裴曦能跟他达成默契——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利益是引子，感情是筹码，信任是奖励，所有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货物，只要他们两个人拿出足够的令人心动的价钱，什么东西都是可以拿走的，唯一的问题是，要看对方怎么衡量价值几何罢了。 不过没关系，在裴劲英离世的那一天，江上阳就已经发誓将裴曦视为自己的责任，现在只是改了一种负责的方式罢了，江上阳看得开，也无所谓。 “怎么办呢，小太阳，”裴曦抱住江上阳的腰，吃吃笑道：“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 这是一个多么迷人的情人啊，那么聪明，那么贴心，还那么高傲难以征服，光是想到这个人会是自己的，他就觉得连灵魂都在兴奋得战栗呢……不过，别急，慢慢来，那么美味的东西怎么能一口吃掉呢，他要慢慢地慢慢地将这个人尽数拥进怀里，剥掉所有的外衣，仔细烹调熬煮，再细细地一口一口地把这个人吞下去，在那之前，不急，不急。 当裴曦和江上阳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埃瑞敏锐地发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很细微，但是可以感觉得到，也就短短几十分钟而已，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埃瑞禁不住深思起来，作为裴曦的左右手，他总要随时注意任何一个能够影响裴曦决定的人。 裴曦却在这时对他招了招手，那动作跟叫一只自己养着的小狗没什么区别，埃瑞一脸无语地跑过去，问道：“团长你找我？” “嗯，把光颐材料的内部资料发给你们江哥一份……”裴曦懒洋洋地道，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最详细的那份，平时股东看的那些就行了。” 埃瑞愣了一下，“啊？哦，我发到江哥的邮箱上吧。” 江上阳对埃瑞说了声“谢谢”，然后朝裴曦看了一眼，裴曦立刻暧昧地笑道：“家属福利，小太阳你不用客气。”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谢谢裴少了。”跟他客气？开玩笑，什么时候客气过。 埃瑞却是把他们两个人来回看了一遍，然后绝望地发现他的确没看错——这股比刚才还浓的虐狗气息是什么鬼，为什么大晚上的还要来虐他这只单身狗？狗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虐狗 如果说埃瑞只是见了他们同框一次就短短一两个小时里敏锐地发现裴曦和江上阳之间的气氛的改变，那么潘戎和辛宓毫无疑问就是完全能够接收到那股一如海面飓风级别大浪迎面扑来的冲击的人了。 晚上十一点半，裴曦和江上阳在离开昶啸大厦之后也没再去别的地方溜达，而是双双回到了裴曦所住的小区，刚一进门，窝在客厅里吃零食看电视的辛宓就爬起来懒洋洋地跟他们打招呼，一副家庭主妇无事可干即视感，辛宓本来是看他们一眼就掉回头去继续盯着电视屏幕的，但是盯着电视屏幕看了几秒钟后，辛宓突然感觉不对，像是慢动作一样脑袋咔哒咔哒一格一格往回转，转到了快把脖子扭了的角度，他又看了在门边的两个人几眼，然后就跟见了鬼似的盯着大爷样的裴曦，以及正在把裴曦的大衣挂在衣架上的江上阳，用手指指着他们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们俩……干嘛去了……？！” “嗯？”裴曦一向是能视辛宓为无物就不想搭理他的，江上阳倒是看在他给裴曦辛苦治病的份上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说道：“去忙了点事情，怎么了？” “忙了点事情？！”辛宓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场，“你们真的不是出去开房了？！” “……咦？！”听到动静所以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潘戎吓得差点被噎住，然后看了一眼裴曦和江上阳的样子，登时也愣住了，“裴少，江少，你们……” “你也看出来了，对吧，小戎戎！”辛宓大声叫道，“BOSS和江总很不对劲啊！” “……”江上阳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是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有些无语了，“我们哪里不对劲了？” “反正就是不对……”辛宓严肃着自己的一张脸，用非常学术的语气说：“你们浑身上下都一副虐狗的气息！” 江上阳和潘戎：“……”谁是狗？ 江上阳不想搭理辛宓这个不靠谱的了，随手把刚才审判者的保镖帮忙拎上来放在门边的一大堆药材交给潘戎，让他有空的时候多煮一些中药药汁用真空包装袋密封好，每天要盯着裴曦喝完三袋，潘戎一听是给裴曦调理身体的，赶紧就接过来认真研究了起来，而在一旁听着的辛宓再一次惊掉了自己的下巴：“江总你找的中医给BOSS看了？BOSS他肯伸手？” 江上阳的眼皮子跳了跳，“你不是看到结果了么？” 完全傻眼的辛宓：“……”就是看到了，才觉得惊奇啊！如果江上阳一句话就顶得上他把口水都说干了的功效，那么他这些年到底是为什么要那么找虐地给裴曦治病？他的医术真的那么失！败！么！？ “对了，裴少，你还差一袋药没喝。”江上阳在那一大袋药材里找出江家管家严伯给裴曦熬煮的那份中药药汁，之前裴曦在车上一口气喝了两袋，那么今天的分量还剩下一袋，马上就过十二点了，还是赶紧把它喝完吧，于是江上阳就撕了密封口打开了加热装置，几秒钟后药汁加温得差不多了，他就转手递给了裴曦。 辛宓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裴曦不吃别的稀奇古怪的药，结果裴曦接过那袋子药汁之后虽然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但还是二话没说就把药汁倒进嘴里了，这下别说是辛宓，连潘戎也把自己的眼球和下巴直接一“哐当”全砸地上了——这么听话的裴大少爷，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酷帅狂霸拽的人么？！ 裴曦喝完之后一咂嘴，还是觉得这股滋味在味蕾上扩散的时候还真是格外地销魂，他都开始怀念发病状态时吃什么都味如嚼蜡的舌头了，于是伸手缠住江上阳的腰撒娇道：“小太阳，吃药好苦啊～” “……”江上阳无语地看着他，“裴少，你还是小孩子吗，吃药还怕苦？” 裴曦理直气壮道：“为什么大人吃药就不能怕苦？大家都是人，你不能欺负年纪大的就必须要吃苦吧！” 江上阳才不想和他掰扯各种歪道理，痛快地道：“松手，我去倒杯水。” “为什么要那么复杂呢？”裴曦眨眨眼睛，好像很纯良的样子，“只要小太阳你的一个爱的亲亲就好了～” “……麻烦裴少你三百六十度翻滚，谢谢。”江上阳面无表情地把他撕开，自个儿跑去找水喝了，这妖孽还得寸进尺了，江上阳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主儿，那么有空搭理他就怪了！ 辛宓目送着江上阳悠然坐在客厅里倒水喝、裴曦眼巴巴追过去的场景，然后目光呆滞地看向旁边的潘戎，“小戎戎，不是我的错觉对吧……” 潘戎也有点风中凌乱，他艰难地道：“要不你催眠我一下？我总觉得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心理承受能力更好一点的辛宓飞快把心态调整过来，然后同病相怜地拍了拍快石化了的潘戎，了然地道：“放心，小戎戎，你没有出现幻觉，因为那种浓浓的虐待单身狗的气息我也感觉到了……可是，问题是为什么之前还闹得翻天的两个人居然出个门回来就开始虐狗了？！”真是活见鬼了好么QAQ！ 潘戎：“……”单身狗？啥意思？他们家少爷不是单身狗了吗？！ 辛宓和潘戎相顾无言地在抓狂，江上阳和裴曦已经坐在客厅里喝完水开始剥橙子吃了，江上阳见裴曦吃下去了大半个橙子，顿时很是欣慰——齐老不愧是齐老，高手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之前裴曦死活吃不下东西，结果齐老这三张药方子一开，只是三袋子药灌下去，裴曦就开始觉得饿了，今天吃了晚饭还不算，这会儿就有觉得饿了的意思，江上阳便跟潘戎说了一声，潘戎立刻表示他有提前准备好夜宵，然后掉头就去厨房里要把东西端出来了。 白色的波斯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经过裴曦身边的时候可能闻到了他身上的中药味，顿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然后很嫌弃地躲开裴曦，哒哒哒快跑几步冲到了江上阳脚边，缠着他软软地“喵呜”叫了一声，江上阳倒是有点好奇了，这小东西跟着他还不到一天，取了个名字也没怎么叫过，其余时间都被他扔到裴曦这里来放养了，平时估计也是潘戎来投喂，江上阳就也没怎么管过它，没想到毯子居然还会粘着自己，难道他天生挺有动物缘的么？ 江上阳心情一好，就把毯子抱起来逗弄了片刻，裴曦有点不乐意了，把一片橙子递到江上阳嘴边，酸溜溜地道：“这小东西除了吃就什么都不干……” 江上阳把那片橙子咬进嘴里，吞下去之后才道：“你都说是小东西了，你还指望它做什么？” 裴曦立刻异想天开地道：“审判者里有个驯兽师，他能训练小动物来给团里做任务，比如背个针孔摄像头运个炸弹什么的。” 炸弹？！毯子惊悚得把一身大白毛都炸起来了，急忙缩到江上阳怀里瑟瑟发抖——主人，这里有人要害死猫啊！ 江上阳低头看了看这只似乎被吓到的猫，嘴角抽了抽，“就它……算了吧，估计也就只会卖萌而已。” 裴曦闻言，立刻幽幽地瞄了毯子几眼，要不是这只猫跟江上阳长得有点像，估计早八辈子都被他扔进锅里当做猫肉火锅了，任何亲近他家小太阳的活的生物都应该被人道毁灭才是…… 毯子被裴曦看得一双猫眼泪汪汪的，作为一只天生就是来卖萌的猫，它究竟是上辈子得罪谁了，才能招惹上这么一个大恶魔啊！嘤嘤嘤嘤TAT！ 而围着裴曦和江上阳他们俩观察了一会儿的辛宓比毯子还欲哭无泪呢，他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似乎不太妙了——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有那么点看不清他们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或者说，他觉得自己貌似看错了什么…… “BOSS……”辛宓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你们两个人今天出门……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裴曦的眼皮子微微抬起，终于屈尊降贵地撩了他一眼，“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们两个人现在还不够奇怪的么？！气场简直微妙得诡异好吗！辛宓忍住继续抓狂的冲动，“或者是特别的事情？” “要用多特别才算？”裴曦似乎很随意了问了一句。 谁知道在裴BOSS眼里怎么才算是特别？辛宓被噎得无语，这时候潘戎也端着一锅粥出来了，全都是年轻人，也不需要什么规矩，直接在客厅的茶几上一放就在这里吃好了，免得还要大费周章地挪去饭厅那边，把香喷喷的瘦弱皮蛋粥在桌面上放好之后，潘戎正准备回身去拿碗筷，裴曦却在这个时候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特别的事情对吧？我想想，小太阳答应我求婚了算不算？” “扑通——”潘戎脚下一滑，直接被沙发一绊，一咕噜栽进沙发里，沉重的身体差点砸得辛宓翻白眼。 不过辛宓没空管这个了，任凭潘戎跟石化似的僵硬在那里，他顺过一口气来，瞪着江上阳像是能瞪出什么外星生物出来，磕磕巴巴地道：“答答答答应了！？” 江上阳瞥了一眼恶趣味的裴曦，然后无所谓一般对辛宓点头道：“嗯，确切来说，是我跟裴少求婚了。” “……”原本还以为他们家少爷开玩笑的潘戎刚准备把自己飞走的神魂抓回来，就被江上阳这轻飘飘的消息砸了一头一面，霎时间石化变成风化了…… 辛宓低头一看，立刻惊恐地抱住潘戎使劲摇了摇，“小戎戎你回魂啦！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啊啊——！” “……”毯子也生无可恋地想，以后这个魔鬼就是他主人的另一半了么？简直从此都要猫生灰暗了，它现在换个主人还来不来得及……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反悔 鸡飞狗跳地闹了十几分钟之后，作为第一个准确知道裴曦和江上阳预备订婚的辛宓和潘戎兼之波斯猫一只总算冷静了一些——如果不看他们那张依旧风中凌乱的脸的话。 潘戎想要使劲把自己的脸板起来，像是平时一样严肃，他认真地对裴曦道：“裴少，你不能威胁江少跟你订婚。” “……”江上阳默默扶额，裴妖孽的品德在所有人眼里果然都是没有信誉度的，连他自己都承认了，潘戎还要怀疑是裴曦威胁了他，江上阳都要怀疑自己今晚的决定会不会太冲动了。 被怀疑的裴曦倒是挺无所谓的，笑得那叫一个甜甜蜜蜜，眼角的桃花恰似三月春光，明媚不可思议，俨然就是一副堕入爱河热恋之中的痴汉面孔，“我怎么会威胁上阳呢，我们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哦～” “……！”在场的三人一猫瞬间被“真心相爱”四个字雷得浑身抖了一下。 被雷得不轻的江上阳看了看自己竖起来的汗毛，然后很艰难地道：“那个，阿戎，你误会了，裴少没有威胁我。” 潘戎顿时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在他看来江上阳虽然也很厉害，但是他家少爷一肚子墨水更会使坏，要是有什么事情让江上阳吃亏了，那么一定是他家少爷的错，于是他很严肃地道：“江少你别惯着裴少。” 敢这么说裴曦的人也没几个了，潘戎平时的确不方便插手自家少爷的决定，但是都闹到人生大事这份儿上了，作为跟裴曦同甘共苦那么多年亦仆亦友的人，潘戎觉得他还是应该出声的，江上阳对于裴曦来说是不一样的，那么他就不能让裴曦日后会后悔——虽然裴曦也不一定会后悔。 潘戎组织了一下措辞，如是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总是喜欢心血来潮做些事情，回头没兴趣了，裴少他就不想干了。” 换做别人的话，裴曦绝对就给他脑袋瓜子开个瓢了，但是潘戎一开口，他还不至于傻到把家务小能手的贴身保镖赶走，就只能咕哝着道：“阿戎你瞎说，我才不是心血来潮呢……” 潘戎看了他一眼，裴曦立刻理直气壮地看回去，这一次他的确很有道理啊，因为不是他死缠烂打让江上阳答应订婚的！ 果不其然，江上阳既然做下了决定，就不会做出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姿态，甩了个眼神让裴曦安静点之后，他也很认真地看向潘戎，对他道：“阿戎，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次是我跟裴曦提起订婚的事情的——嗯，你可以理解成的确是我在跟裴曦求婚。” “……”哪怕是听了两次，潘戎和辛宓都有一种被五雷轰顶打下来的酸爽感——江上阳会跟他最嫌弃的裴BOSS求婚？只是一个白天没见而已，为什么这个世界就突然玄幻了？ “江少……”潘戎清了清嗓子，才把自己原来的声音找回来，一脸严峻地道：“你知道的，按照裴少现在的身份，以及江家在北联盟国的地位，你们要是订婚了，以后要是想反悔就难了。” 没错，订婚是订婚，结婚是结婚，两件事是没法儿放在一起比较的，但是对于处在高位上的人来说，订婚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已经算是结婚了，定下来，就等于是把两个人绑定在了一起，在对方身上互相打下了属于自己的烙印，故所以说江上阳之前没考虑过结婚的理由也很简单，一则是他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二则是就算是联姻，北联盟国内也没有多少个能让江家看得上、联姻起来能让江家更上一层楼却又不威胁江家的存在，裴曦却是江上阳目前为止觉得最合适的对象了，尽管他觉得裴曦很麻烦，但是他对裴曦不是没有情谊的，青梅竹马也好，因为裴劲英离世的愧疚也好，至少他和裴曦的大部分相处时间都是愉快的，对于聪明绝顶的人来说，有什么是比一个能够针锋相对势均力敌的对手更让人觉得适合自己呢？而裴曦再混账都好，他对江上阳不一样的态度已经显明了一切，不然江上阳真的把自己给卖了？开玩笑，他还不至于到了要卖身来保全江家的地步，其中大半的原因还不是为了裴曦以及裴曦原因尝试相信他么！ 一次婚姻，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结合而已，他们手下的产业和势力都会随着他们的订婚而捆绑在一起，以后想离婚是一回事，但就算离了婚，这个绑定的痕迹也是因人而异的，不是说权力越大财富越多的人就能三妻四妾，随便娶一个又离一个，实际上越是上层的人越是对订婚的事情谨慎，对待结婚对象也越是考究，如果结婚对象本身就自带一股庞大的势力，不是什么随意能一脚踹开的小角色，那么他大可就在外面彩旗飘飘，但是家里那个红旗就竖在那里，很少有喜欢一个就换一个的现象，除非这个人愚蠢得毫不顾忌自己手下的势力分布情况是怎么拆分又重组了一遍又一遍的，裴曦和江上阳显然也是这种情况，两个庞大势力的结合，除非将其中一方彻底绞杀，不然谁敢有反悔的意思？这样做根本就不划算！ 就像是之前裴曦在灰色世界和地下世界宣布江上阳是他的订婚对象，Demon的Satan会兴冲冲跑来找麻烦一样，如果只是一个床伴一个情人，Satan何必在意呢，又怎么会考虑江上阳会不会是传说中Wuotan的弱点？归根究底，也不过是订婚这两个字的敏感性罢了——审判者的BOSS想订婚，不就明摆着是给审判者找了另一半主人吗？ 而裴江两家的形势又更加不好说了，首先裴曦和江上阳十几年青梅竹马就不说了，上一代的裴劲英和江徊昂可都是拜把子的兄弟呢，曾经以命换命的交情，无论是裴曦怎么捣鼓也不敢真的对江徊昂有多么不尊敬，所以他和江上阳订婚甚至结婚，没问题，反正两家的长辈那么要好，唯一会觉得不合适的裴劲英都不在了，江徊昂又是赞同的那一个，他们的结合起码是通过了长辈那一关的，可是要是订婚了，又结婚了，回头他们两个人想离了，那就不好说了，别说是江徊昂，那么多裴江两家的故人盯着呢，裴曦和江上阳的确可以不在意那些舆论，但是他们也得在意利益啊，利益也是要讲人情的，他们这么分分合合的，对两家的关系以及附属的各种势力也有极大的影响，谁还敢轻易和一条随时会裂成两半的船做生意呢？ 好吧，不谈钱，不谈利益，就是单是谈感情，裴曦和江上阳两个人今年都还不到三十岁，除了中间那十一年裴曦沦落南联盟国之外，其他时间他们两个人都几乎是朝夕相处的，裴曦是个冷心冷情的，可是他始终还是一个人类，从他粘着江上阳不放来看就知道其实他多多少少还是对江上阳有那么几分情谊的，江上阳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正常人难道还会完全不谈感情？ 可是，问题是这个感情算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利益场上的交换？还是简单粗暴的两个男人之间纯粹欲望的吸引？不管是哪一个，其实这关系现在看起来好像挺牢固的，但是迟早也会有裂开崩溃的一天，如果是别人家的话那就没什么，大不了两口子各过各的呗，这种貌离神合的夫妻或者夫夫难道还少吗？只不过偏偏在他们之中，一个是江上阳，一个是裴曦，江上阳不是裴曦那种冷心冷肺的，他现在对裴曦最多就是几分磕磕绊绊的都不知道有没有的友谊而已，连恋人未满都算不上，其实他比死缠着他不放的裴曦要在这个胡闹的订婚中清醒多了，那么，万一有一天他喜欢上了别人了？爱情这玩意儿比起什么亲情友情，完全就是最不靠谱的那一个，想来的时候没有，不想来的时候非得翩然而至，有时候你都不知道它是怎么飘来的，可是都说色令智昏，真的碰上了，哪还有什么道理可说的？ 潘戎不知道裴曦会不会有喜欢上别人的那一天，但是就算是有，潘戎其实也很难想象那个人是除了江上阳之外的哪个谁，想要得到裴曦的心就首先要让他放下怀疑，要让他放下怀疑，日久见人心这几个字完全就是跟裴曦量身订造的，除了江上阳还有谁能有这个天然的优势？可是江上阳可以选择的人就太多了，裴曦是好，可是做结婚对象就是个灾难，没见Demon的Satan都对江上阳报以同情的心态么，在江上阳这边，有太多人是比裴曦更好的选择了，或温柔或体贴或漂亮，任君挑选，什么类型都有。 假如有一天江上阳说他喜欢别人了，遇到真爱了，其实也不奇怪，可令人头痛的是，裴曦也不可能会撒手让江上阳去跟那个所谓的真爱耳鬓厮磨，哪怕他们这场订婚就是一个交易，很霸道很自私不是吗？可是裴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自己做任何蛮不讲理的事情，可以让任何人都觉得他肆无忌惮，可是只要是他认定的人，认定的东西，那么就只能是他的，哪怕是被他亲手弄死，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沾手！ 归根究底就是一句话，江上阳今天说了订婚，以后想改？没门！ 在这样的情况下，潘戎怎么会放心裴曦和江上阳订婚呢，他总觉得这是迟早要闹出人命的节奏啊！ 潘戎的郑重其事让江上阳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与此同时心底也不是不感动的，裴曦对于潘戎来说可不仅仅是个主子这么简单，他们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这会儿却在完全对裴曦有利的场面上肯为江上阳说句话，认真地劝他好好想一想，江上阳怎么能不承这份情？ 潘戎倒是没想那么多，什么利益纠葛什么孽缘天生，他就是觉得，他们家少爷别的不行，就胡搅蛮缠冒坏水最厉害，江上阳常常被他一坑一个准，可是要是江上阳自个儿顶住了，那么他家少爷再怎么胡闹都是没有用的，但是谁知道江上阳突然就顶不住了呢，这订婚的事情让裴曦得逞了，以后一倒霉起来别说是江上阳，连江家都被拖累了，万一以后江上阳因为这个恨上了裴曦怎么办？ 潘戎的脸色是越来越严峻，无奈之下，江上阳只能说：“阿戎，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做没有分寸的事情？” “……”潘戎默默地看着他腰上的某只大型动物——跟他家少爷相关的事件，有几个是能不被他祸害的有分寸呢？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凑合 江上阳的视线顺着潘戎的指示往下一看，裴曦刚才已经从轮椅上滚到沙发上，这个时候就大半个人都黏在他身上，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腰部挂件，江上阳瞬间也“……”了一会儿，有那么几分无话可说的感觉，他心道裴妖孽的不靠谱形象还真的深入人心无法拯救了……想了想，还是不拯救了，江上阳扶住额头，有些头痛地说：“你别想太多，这种大事我肯定是考虑清楚了的。” 裴曦也扭过头对着潘戎保证说：“阿戎，我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对，您只是一个很随便的人而已。潘戎无视了他家少爷的保证，他发誓比吃大白菜还简单，所以潘戎只是用目光牢牢地盯着江上阳，一脸沉重地道：“那么，江少你也明白的，如果你和裴少订婚，以后裴少的很多东西都要移交给你了。” 一场订婚，何止只是接收了裴曦这个人而已，他的病，他的仇恨，他的敌人，他的好与不好，全都不要一并接收了，说不好听一点，裴曦上手术台的时候，能够作为家属签名的人都只有江上阳一个而已，病危通知书和缴费单都是直接发到他手上的，没错，裴曦的确是一个万众瞩目、有钱有势的男人，可是他也是一个麻烦缠身的人，他的麻烦远远要比他带来的利益大多了，江上阳可以忍耐一年两年，那他可以忍耐一辈子吗？而且就算裴曦的病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他自己炸没了，可是就算裴曦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估计他留下的麻烦也不会少，四大帮，Demon，甚至是审判者的对手，以及他别的势力带来的种种纷杂，这样的一个包袱，江上阳真的愿意背着，而不会因为经年累月而心生怨怼，一世难安？ 江上阳因为潘戎的话，脸色也慢慢沉凝下来，他当然理解潘戎所说的话，甚至他比潘戎想到的东西还要多，对裴曦了解的程度还要深……裴曦突然收紧了手臂，言笑晏晏地看着江上阳，嘴角弯弯不知多迷人，漆黑的眼睛却像是幽冥地狱，又深又冷，“小太阳你在想什么？有的话说了出来，是没有反悔的余地的呢～” 他的声音轻柔无比，像是什么东西滑腻腻地溜过人的皮肤，凉丝丝的，冷冰冰的，潘戎和辛宓听得汗毛微微一竖，只有江上阳没有什么异样，他拍了拍裴曦的手示意他被勒得这么紧，然后又拍了拍他的头，用一种微妙的，夹杂着无奈、懊恼、嫌弃以及一种认命的表情看了裴曦一眼，却没搭理他，而是转为对潘戎道：“就算不订婚……我做的事情和订婚之后又有什么区别？” 潘戎闻言，立刻哑然，江上阳说得没错，哪怕现在整个北联盟国9区甚至全球的地下世界都知道裴曦和江上阳即将要订婚，但是事实上在今天晚上之前，这个事实都只是个捏造的谎言罢了，全都是裴曦一个人的自说自话，却欺瞒了全天下，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中，江上阳也始终都没有松口的意思——但就是在裴曦这么有恃无恐这么找抽的时候，江上阳依旧跟辛宓拿走了裴曦的病历，从本质上来说他就等于是默认了他会管裴曦到底。 “订婚只是一个名头而已……”江上阳叹了一口气，自嘲一般道：“也就这样吧，反正你家少爷就是赖定我了，江家也不缺一个需要做贤内助的家主夫人，这家伙……”江上阳眯着眼捏了捏裴曦的脸，“就凑合着吧。” 裴曦不满地道：“什么叫做凑合？” 江上阳嗤笑，“意思就是我嫌弃你。” 裴曦眨眨眼睛，“那你要怎么要才不嫌弃我。” 江上阳随口道：“你安分点就好，对你没别的要求。” 的确是没什么要求了，还能怎么样呢？反正江上阳不可能真的不管裴曦，要是始终没能管住他，那么裴曦也活不长久，他死了，江上阳就摆脱他了，虽然对他来说死了才算是真的摆脱这个人；可是裴曦要是真的被江上阳管住了，好起来了，对于江上阳来说也不吃亏，裴曦这样能耐的人不闹幺蛾子的时候简直就是江上阳的最佳拍档，江上阳其实也不觉得按照自己这种性情能找到什么真爱，有的话裴曦也能给搅和没了，那就不如两个人凑一堆吧，反正两个人相处了十几年都习惯了，真的结婚的话又能解决裴曦这个大麻烦给自己捅刀子的问题，还能给江家找个有力的盟友，顺带履行当年给裴劲英的承诺……何乐不为呢？ 直到吃完夜宵之后，裴曦都缠着江上阳回他的主卧室去了，潘戎还是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盯着一桌子碗筷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辛宓倒是全程都不吭声不插嘴不发表意见了，直到裴曦和江上阳离开了，他才勾住潘戎的脖子摇了摇，他长得挺大一只，潘戎一个没防备就被他摇得头都晕了，只能赶紧把自己的魂魄拉回来，满脸无奈地看着他，“辛医生，你在做什么？” “帮你清醒清醒啊，”辛宓摸了摸他的板寸头权当安抚，在潘戎纳闷地看过来时嘴角一弯微微一笑，凤眼流转那叫一个风流潇洒，“我觉得你快被BOSS和江总的进度吓傻了。” “……你这么快就接受了？”潘戎还是没忍住把纠结的面孔亮了出来，刚才裴曦和江上阳都在，似乎也没因为突如其来的订婚消息而有什么异常表现，搞得他也只是默认自己是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可实际上他还是不理解啊！他觉得这两个大少爷压根就没有谈恋爱的心情和结婚的担当吧，没有爱情的基础，他们俩以后怎么生活在一起？！ “我为什么不接受，这本来就是我想要的发展，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能发展得这么快就是了……”辛宓知道潘戎虽然长得凶狠，实际上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讲究结婚是因爱情而结合，对裴曦和江上阳那种联姻式利益交换的婚姻很不感冒，所以辛宓也不扯出那些裴江两人订婚之后对审判者和江家以及他们附属的一系列势力带来的好处，只是问：“你觉得联姻是很奇怪的事情？” “没有……”潘戎好歹也跟在裴曦身边那么多年，联姻的事情见得多了，事实上在上层社会更讲究门当户对，很多人都是在有限的对象里挑选自己觉得顺眼的人来结婚，能培养出感情倒是还好，没能培养的话也过得去，而这种联姻的办法流传了几千年都没有被罢免，其实也有存在的道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实际上哪有那么多要生要死非他不可的有情人？ “这不就结了么，”辛宓说，“你觉得BOSS的婚姻比较重要还是他的命比较重要？” 潘戎愣了一下，“当然是命……” 辛宓又问：“如果是他的婚姻有可能可以拯救他的命呢？” “……你是说，让江少作为裴少和这个世界接触的那座桥？”潘戎是听辛宓说过新的治疗方案的，一听就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婚姻是一种建立关系的手段，并不一定需要爱情，江上阳自个儿都觉得裴曦能够对他们的关系负责就行了呢，只要裴曦能够认可这段婚姻，并且懂得去经营一个家庭就够了，他缺的就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认同感……潘戎觉得不解的是：“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江少？” “除了江总就没有别人了啊，”辛宓摊手表示自己也没辙，“如果江总不和BOSS订婚，你准备去哪里给BOSS找个真爱？” “这个……”潘戎纠结了，因为他的确想象不到除了江上阳之外，还有谁能让裴曦感兴趣，而同时又不害怕裴曦的手段，或者说不会因为利益给他在背后下阴招的，“可是，我觉得……江少的牺牲太多了。”他是想治好他家少爷，可是代价是牺牲另一个人的婚姻和时间、精力，尤其这个人还曾经是裴老爷子最宠爱的后辈，裴曦的青梅竹马，十一年前在码头上救了他和裴曦一命的江上阳，潘戎就觉得有点犹豫了。 “牺牲不牺牲的，如果得到的利益足够，那就不算牺牲了……”辛宓小声地咕哝了一句。 “什么？”辛宓的声音太轻，潘戎没有听清楚。 “我是说，”辛宓并没有重复刚才的那句话，只是脸色如常地道，“既然江总他自己做了决定，他是一个商人，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潘戎还是有些犹疑，“江少是很厉害没错，但是裴少他……他太不可控了。”哪怕放松一点，他都能给你搅出个天翻地覆出来。 “江总这么做，大概也是想亲自试试能不能驯服这只野兽吧，勇气可嘉，我都觉得佩服了……”辛宓啧了一声，“不过我倒觉得小戎戎你不用这么悲观，BOSS是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我觉得最起码的，如果对象是江总，他还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只是不知道江总能让他信任到什么程度而已。” 潘戎有些怀疑，“你觉得真的有用？”他还是觉得裴曦特别像是想玩一票大的…… 辛宓看出了他的意思，翘起嘴角笑了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就算是BOSS，难道他以为就不会有一天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进去了？昨天他可以因为江总的伤势而停止发疯的状态，今天他可以退一步吃江总给他弄来的中药，那么明天呢？后天呢？底线这东西，就是一步一步退光的。”他裴曦可以自己逼着江上阳为他一步一步地退，那么他自己何尝不是也在退呢？ 潘戎想到之前裴曦对待江上阳的态度，心底倒是稍稍安定了，哪怕裴曦只是出自感兴趣……但是只要他认准了江上阳，那么起码在短时间内就不会试图伤害对方，老虎毕竟是老虎，而不是交、配之后吃掉配偶的毒蜘蛛…… 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看着办吧，裴曦的病没有治好之前，任何事情都是空谈。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恋 潘戎在外头愁眉不展，而被他忧愁着的对象倒是心宽，洗个澡还有心思占便宜，死缠烂打着让江上阳帮他洗头。 江上阳随手在抽屉里找到一把剪刀，盯着那一头长毛温柔地笑道：“裴少的头发这么长，洗起来多麻烦，不如我给裴少剪了吧！”这一头三千烦恼丝都给他剃光了算了！ 裴曦瞄了一眼那把剪刀，撇嘴，完全不担心自己那头毛的安全问题，“我怕你崩了自己的手。” “……”江上阳瞥了一眼裴曦的头发，狐疑——不是说用尼龙丝改性的丝线么，难不成比合金还厉害？不过想到这玩意儿绷紧的时候连喉咙都能割断，估计也不比合金差多少…… “你确定我帮你洗头不会割得满手血？”江上阳确认道。 裴曦觉得他太甜太天真了，“你以为谁都能随便拿头发当武器？”不然他早就被人用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给暗算了。 江上阳：“……”解释一下武器原理这么顺带夸自己，裴妖孽果然是厚脸皮。 为了这种小事跟裴妖孽纠缠半晚是没有意义的，江上阳自己也还要洗澡呢，他还没有无聊到有空跟裴曦玩你追我躲的游戏，所以就毫不温柔地拽着轮椅把裴妖孽给拖进浴室里了，浴室里的布置都是配合裴曦的行动的，地面防滑，墙壁上有扶手，洗手池都比平常的要矮一截，浴缸也有方便借力出入的斜面，起码能够保证裴曦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动自如，不过在江上阳看来，就算没有这些东西，裴曦肯定也是能轻松随意自己自理的，可惜就是这妖孽太懒，能不自力更生的就不自力更生，全自动的轮椅都能当成老古董来用，绝对是好吃懒做的绝佳代名词。 把裴曦弄进浴缸里之后，江上阳坐在浴缸边上，拿着喷淋头试了试水温，然后把那一头漆黑的长发慢慢地给打湿了，那发丝像是黑黝黝的墨锭沾了水被磨开似的，长发顺着水流和重力笔直下坠，当真黑发如瀑，细腻柔软，江上阳关了水，拿起旁边的洗发水挤了一些在手上，随意揉出泡沫之后才覆上那一头长发，动作轻柔地揉搓起来，他可不想待会儿被裴妖孽控诉，于是乎时不时还掬起一束研究一下，没看到被自己拽断的“武器”才放心继续洗，浴室的其中一面墙壁镶嵌的都是镜子，现在水雾还没有将镜面全部雾化，裴曦很轻易能从镜面上看到江上阳的动作，他低垂着眉眼，脖颈弯出一个细腻的弧度，优雅美好不可思议，裴曦看着看着，忽然道：“小太阳。” “扯到你头发了？”江上阳随意问了一句，他肯定是没伺候过什么人的，年少时候倒是裴曦经常跟人打架的时候弄到浑身伤，行动不便的时候就要江上阳帮忙，但是那时候裴曦可没这一头这么长的黑毛，他能有这种洗头的经验才奇怪了。 “没……”裴曦感受着他在头皮上的动作，有时轻有时重，时不时还会扯一下头皮，实在不能说是很舒服，但裴曦没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拍过几次拖？” “嗯？”江上阳的声音里流露出那么几分疑惑，觉得这问题和他们俩的气场实在有些风马牛不相及，“问这个干什么？” 裴曦挑起嘴角，不怀好意，“要是你有个旧情难忘的，我好去找她麻烦啊。” “……”这种“就知道”的心态还真是要不得……江上阳嘴角一抽，“你闲着发慌？” 裴曦想了想，老实道：“是有点。” 江上阳冷笑一声，“从阳光世界算计到地下世界，我看你还挺多事做的。” 裴曦今天晚上算是给他揭了个大概的底了，五年，或者更久之前这只妖孽就已经开始在算计了，之前江上阳就一直想不太明白，就算裴曦以前的脾气再差、恶名再盛，这也过去了十一年，他最大的靠山裴家不在了，审判者处在灰色世界，动起手来其实比地下世界要有比较多的限制，裴曦这个大凶器也连腿都残了，一回来就拉着江家结盟，实在算不得强势，刻意示弱的时候，江上阳自己有试过动了几次恻隐之心——虽然后来发现自己的同情心全都喂了狗——但从这些细节也看得出裴曦的大处境并不是特别好，裴曦是和四大帮有不共戴天之仇，迟早都要翻脸的，四大帮看到他还没死，要么就直接斩草除根，要么就小打小闹的试探试探，看在审判者的份上，前者的话四大派肯定是不会做的，后者的话那就顺手多了，可是这小打小闹也未必闹得有点大了，一会儿是当街拦人偷袭一会儿是引来超级大恶瘤Demon组织的，裴曦从十一月回归北联盟国9区，到现在不过才一个多月，这9区的天都不知道暗暗地变了几回了，连刘毅强都迫不及待卖掉了本该暂时属于同盟的黑堂老大陈昆，江上阳本来还想着四大帮的人未免太过忌惮裴曦了，这么上赶着不等于是暴露自己的底气不足么？ 但是裴曦今晚给他来了这么一遭，一句话就给之前的事情盖了个戳，得，江上阳算是明白了，这里头不知道有多少是裴妖孽动的手脚呢，说不定南联盟国的内乱酝酿多年突然爆发、逼得审判者临时转移阵地避开浑水这件事都是裴妖孽在幕后一手促成的，一整个南联盟国都不够他玩，西联盟国那边还掺了一脚，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北联盟国9区！ 所谓机关算尽可不就是这意思么，难怪这家伙脑袋有病，算成这幅德行，把整个北联盟国9区不分敌我无区别给算进去了，不是先天有毛病也能给他后天整出来了。 江上阳一个心气不顺，手下按摩着裴曦头皮的力道就重了几分，裴曦立刻“嘶”了一声，江上阳只好放开他的头发，啧声道：“我就说还是剪了好……” “这可不行，”裴曦倒是记吃不记打，痛完之后又把脑袋往江上阳那边凑了凑，示意他继续按，随口道：“当年从海里爬起来的时候我就发誓说不报家仇不剪发的。” 江上阳多加了一些洗发水，给他的头发揉出满满的泡沫来，不解地道：“十一年都没剪？这是哪门子的誓言？” 裴曦思索了一下，“不是有句古文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么？” “所以你就想着裴伯伯安息之前就不剪头发了？”江上阳说道，本来是觉得有点好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笑到一半就笑不出来了，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要是裴劲英没有死……虽然说这句话有点自欺欺人，但是如果裴劲英没死，如今很多事情的确都会不一样，最起码的，江上阳和裴曦不会走到订婚这一步，江徊昂不说，起码裴劲英是不会看好裴曦和江上阳结婚的，在他眼里估计会觉得裴曦不是一个好的伴侣人选，虽然裴曦那性格随了他自己，都是冷情冷性的主儿。 “小太阳你不要扯开话题，”裴曦没有江上阳那么多感慨，他还揪着之前的话题不放呢，“你还没说你谈过几次恋爱。” 江上阳瞥他一眼，很嫌弃：“你怎么那么多事？” “你不说的话……”裴曦拖长了调子，语气耐人寻味，“我就自己去查喽。” “……”然后宁杀错不放过是吧？江上阳想到这妖孽的作风就有点头疼，真的放任他不管的话估计还真能制造出几单无厘头的“血案”出来，他只好认真地回忆了片刻，与此同时也觉得挺蛋疼的，他们又不是青葱少年，回忆旧恋情这种这么无聊的梗好玩吗？江上阳一边吐槽一边给裴曦算道：“十七岁之前你知道的，我爸和裴伯伯连床伴都不让我找，”这只妖孽不同，他就是被放养的，裴劲英懒得管他，他也不需要被管，“上了大学之后那会儿局势太乱，我也没空拍拖，”前扑后继的人的确不少，可是按照当时四大帮和江家轮流撕逼的场面来看，自己倒贴过来的他都不敢要，谁知道会不会是个藏着毒的蛇蝎美人或者是什么商业间谍呢，“毕业之后倒是谈了两三个，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过聊不来，我也忙，没两个月就分了，后来就觉得还不如找个床伴比较省心，就一直没谈了。” “两三个……”裴曦不高兴了，“我只有你一个！” 可不是，你裴大少爷从十五岁开始就没断过床伴，有几个能跟你正经谈恋爱的？江上阳没什么诚意地安抚道：“没事，订婚对象我也只有你一个。” 裴曦又高兴了，“那是，有我在，你还能看得上谁？” “行行行，你最好行了吧……”江上阳敷衍道，又打开了喷淋头，“别扑腾了，把眼睛闭上。” 在冲泡沫的时候，裴曦又忍不住道：“小太阳你的初恋是谁？” “你今天怎么问题那么多？”江上阳扯了扯他的头发表达自己的不满，初恋是什么鬼？他江大总裁就没那份初恋情怀总是诗的心情好吗！ 裴曦理直气壮地道：“人生大事搞定了，我兴奋啊！” 江上阳无语，“兴奋就话多？” 裴曦严肃俩：“不，话多是因为要铲除阻碍我人生大事的绊脚石。” “……”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吐槽的理由……江上阳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觉得旧恋情会是绊脚石，但也懒得和他扯皮，就随意道：“好像是我一个同系的师妹吧，小我一届，好像是她表白了我就答应了……唔，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我读的是管理方向，她读的是金融投资方向的，谈了两三个月之后发现我们俩的观念不太一样，大家站的角度不同吧，我是无所谓，但她好像觉得三观不同谈不了恋爱，然后就主动和我分了，现在也算是个普通朋友吧，有时候生意场上会碰见。” ------------ 第一百二十章 共浴 裴曦酸溜溜地道：“不是都说做不了情人也做不了朋友吗？你们俩还有联系啊……” 江上阳随口便道：“元伍跟你也有联系，我跟你掰扯过没有？” 裴曦撇嘴，“元伍算个什么东西？” 江上阳睨他一眼，“怎么，他不算你初恋？” 裴曦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他的品味有那么差吗？“我都说了，他算个什么东西？” “好吧，那改成裴少你上过床的隔天还能谈生意，我交个朋友怎么了？”江上阳把那一头泡沫冲干净了，用干毛巾捂了一会儿，等到不滴滴答答滴水的时候就拿起旁边的一盒像是焗油膏的东西给那湿漉漉的头发抹上，据说这玩意儿是保养裴曦的那一头“凶器”的，就要枪要上油似的，毕竟是植入头皮的东西，不保养的话掉光了就惨了。 裴曦被江上阳挤兑了，也没有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很有底气地道：“你都说只是上床了，跟谈恋爱能是一回事吗？” 江上阳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俩订婚也跟谈恋爱没关系，裴少你瞎吃什么干醋？” “怎么会没关系？”不用躺着冲头发了，裴曦立刻翻了个身，趴在浴缸边上注视着江上阳，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要扇出满天星星来，他眼睛发亮地道：“宝贝儿，我们谈恋爱吧～” 江上阳把他的头发用个大夹子固定好，然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把弄湿了的衬衫脱掉，丢到衣服篓子里，声音淡淡地道：“滚。” 裴曦眼睛一眨，从善如流地改口：“那我们直接上床吧～” 江上阳大大方方地把裤子也脱了，走到淋浴头下开始洗澡，他和裴曦太熟了，实在没必要有害羞之类的情绪，他一边给自己打沐浴露一边道：“你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 裴曦想了想，“比如睡你一百遍？”这个目标比睡一遍要有追求多了，毕竟一遍能够霸王硬上弓，撩完就跑，一百遍的话就要讲究方法了～ 江上阳鄙视他：“你的脑袋不仅有病，还有虫了么？” 裴曦问：“什么虫？” 江上阳没好气道：“精/虫！” 等江上阳把身上的泡沫冲掉之后，裴曦就开始诱惑他来跟自己一起泡浴缸了，说是浴缸，其实大得可以算是一个浴池，两个人躺进去都绰绰有余，只是水味看起来不深，躺下来的角度也颇为考究，不会出现睡着了就滑进水里的现象，估计修建的时候也考虑到别把他们腿废了的BOSS给淹死了。 江上阳打量了一番浴池的舒适度，严肃地道：“要是你滚出来的话，我就进去了。” “小太阳你怎么能这么没有情趣呢，”裴曦也一脸严肃地指责他，“我们两个人鸳鸯浴多好～” 江上阳嗤之以鼻，“鸳就有，我去给你找只鸯？” 裴曦立刻表忠心，“不要，我只要小太阳～” 江上阳见没法儿把这只妖孽赶出去，只好自己进去了，今天跑了一天，又受了不少冲击，他累着呢，正想泡泡热水让自己松乏松乏，于是他就把裴妖孽扒拉出来，换了一缸水，然后才躺下去，打开了按摩功能，任凭水流缓缓涌动着给自己按摩筋骨，被扒拉起来丢在浴缸边的裴曦又一滋溜钻了回去，凑到江上阳身边，江上阳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闭目养神了。 裴曦不甘寂寞地黏上去亲他的脸，从眉心亲到嘴角，动作不重，像是一身长毛的毯子往人身上凑似的，有点痒，江上阳随意说了他一句，裴曦便阴森森地道：“你还让那只猫亲你了？” 江上阳继续鄙视他，“你都说了，那是一只猫，还是你送的。” “……”再一次因为毯子而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裴曦郁闷了，他一郁闷，就跟牛皮糖似的使劲蹭着江上阳不放，对着他的嘴和下巴咬咬啃啃的，江上阳稍微一放松，裴曦的舌头就从他嘴巴里钻进去了，舔舐、着他的上颚，热情地绞着江上阳的舌头不放，江上阳被热水泡得懒洋洋的，不太想搭理他，便随他去了，只有搭在裴曦肩膀上的手时不时轻捏一下他的肩膀，表示自己还没躺尸睡着。 裴曦咬了咬他的舌头，退出来，不满地道：“小太阳你太不热情了。” “我要怎么热情？”江上阳的嘴角微微勾了勾，没什么笑意，只有几分意态轻慢的韵味，他就像是被热水一蒸，结果把那层温柔优雅的面具也给蒸没了，此时的江上阳用手把垂落到额前的湿发往后一拢，整个人惬意慵懒地背靠着浴缸边半躺着，水流顺着起伏的肌理轻柔地晃动，仿佛精心雕琢的华贵眉目被水雾朦胧了一片，双唇因为刚才的接吻而变得泛红一片，他就像是一只饭饱餍足的大狮子正在消食，看似闲散无害，实际上一旦动作就是致命一击，完了之后还能恢复无害重新躺回去，他和攻击力十足的裴曦不同，裴曦那是碰一下就得炸开，还是无差别的，没碰他的人也会被殃及池鱼，连靠近都不能，江上阳则是不踩中他尾巴也未必会搭理你，如果他吃饱喝足了，只要不惹他，黏在他身上撒欢都没事。 裴曦此时就黏在他身上，用目光贪婪地扫视着他的全身，“小太阳可以热情地邀请我……” “嗬，”江上阳轻轻地笑了一声，胸膛也跟着震动了一下，“邀请你吃了我吗？” 裴曦翻身压在江上阳身上，舔开了他喉结上附着的一颗水珠，他呢喃道：“对啊，好想吃了你呢……”整个撕碎，然后一点一点地吃下去…… 江上阳看起来像是也不在意他的动作越来越大胆，“吃掉吗？我怕你舍不得。” “的确舍不得呢……”裴曦轻声道，吻顺着脖颈下滑，在锁骨边上的牙印边徘徊着，上次裴曦在这里给江上阳留了个记号，不过现在的医疗技术太好，上了药之后就只剩下淡淡的疤痕，估计过两天这点疤痕也消失了，裴曦有种再咬一口做标记的冲动，但是看江上阳眼睛半闭不闭的样子，就知道要是惊醒了他，那是要被直接踹开的节奏，裴曦考虑一下咬与不咬的福利问题，最后还是决定了等下次再咬，这次只是亲亲就好了。 浴缸里的水很浅，躺下去也只是到肩膀的位置，裴曦使了个巧力，把江上阳微微拖起来，保持半坐着的姿势，水平面一下子就从江上阳的肩膀退到了腹部的位置，裴曦满意地捏了捏江上阳的后颈，安抚他因为姿势移动而微微蹙起来的眉头，然后轻轻地在他的胸口吮吻着，然后叼起他胸口的一点咬了咬，不是很用力，只是让他觉得有点酥麻，江上阳的手搭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只摸到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江上阳微微拽了拽，不是很强硬地说：“别闹。” “没有闹哦……”在这种情形下，他的这点力气与其说是阻止，不如说是口头上的欲说还休，裴曦又返回去轻轻地吻了吻江上阳的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的，裴曦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些许血色，尤其是眼角，一片惊艳的玫红缓缓渗开，像是桃花在绽放，又像是绽放的桃花融进了他的眼角，双瞳还是一片幽深如幽冥的黑，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去了，也仿佛是里面困着的野兽在咆哮着想要冲出来，最后挣扎出一片细微不可见的波澜，在他眼底漾动着，裴曦抚摸着江上阳的脸颊，缓缓烙下一片细细的吻，他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小太阳……” 他的声音太有诱惑力了，掺杂在细微的水声里，让人欲罢不能，江上阳扶着他后脑勺的手缓慢地下滑，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平日里有些低的体温在这时变得烫得惊人，江上阳加重了一些力道，裴曦便如同受到了鼓励，整个人像是蛇一样纠缠上他，压得他呼吸沉重。 “不能吞下去的话，闻一闻，舔一舔，总可以吧……” “你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呢……” 低沉的话语，像是黏稠的糖浆，包裹着每一个字往外滚，滚进人的耳朵里，黏住了人的思维，拖着神经末梢的刺激源，不让它飞速运动，搅得人的反应都变慢了，江上阳抬了一下眼帘，和裴曦静静地注视了片刻，随后还是微微闭上了眼，裴曦的吻轻缓地落在了他的眼皮上，手指缓而有力地在他的皮肤上游曳，江上阳只要轻微动弹一下，裴曦就像是扑咬住猎物的兽类一样嗅着气息覆压过来，沉重的呼吸开始交叠，渐渐相融在了一起…… 等到两个人真正滚进被窝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裴曦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底，只是尝了点开胃菜而已，但是考虑到他家小太阳之前的态度，这已经足够让他心满意足地抱着江上阳纯盖棉被睡觉了，这喧嚣的一天也总算是肯扭捏着拉上它的帷幕了。 夜深人静时，被裴曦当做抱枕的江上阳睁开眼睛，窗帘没有拉紧，些许光漏了进来，正好打在裴曦的半张侧脸上，朦胧之中显得格外安静美好，江上阳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感觉他的呼吸均匀地打在自己的脖颈边，他便收回了视线，免得惊醒这只敏感的野兽。 裴曦比他想象中对他还感兴趣，是个意外收获，不是么？只不过，这个兴趣能让喜新厌旧的裴曦维持多久呢？他又能利用这个兴趣，钳制裴曦到什么地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爆发 “先看准靶子再开枪，你以为你在练盲射吗？” “等等，我找找手感。” “找什么手感，人家打到你面前来了你还有空找手感吗？不要像是警匪片那样傻不愣登地一直端着手枪不放，嫌弃你的力气太多是不是？拿枪的手先放下来，看准有人了再举起来开枪……” “有点重，一只手举着很累……” “另一只手托着就好！你是想你的手再被后坐力震伤么……要知道瞄准线是什么样的，找你的准星！” “嘭——” 巨大的枪声在地下射击场里回荡，子弹射了出来，但是靶场上却没有一个靶子上面是有弹孔的，江上阳的心情还不是一般的纳闷，他把手枪搁在面前的小桌子上，摘下防干扰的耳机，还想仔细找一找自己开枪的子弹去哪儿了，但是旁边的裴曦凉飕飕地道：“不用看了，脱靶。” “哦。”江上阳也不意外，看了看弹夹，好吧，双排弹夹十五发，他连一发都没打中靶子。 “十五发全部脱靶，你是瞄着天花板开枪的么？还是我该谢谢你没有对着自己的脚来瞄准？”裴曦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是知道江上阳的枪法不太好，但是没想到十一年没见，就能不好到这种程度——何止是不好，简直就是在侮辱枪法这两个字！ 江上阳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我都说了，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商人，好几年就没摸过枪了。” “从来没有摸过枪的也比你强！”裴曦冷哼道。 其实现在有一些手枪能有定位和瞄准功能，很智能化，甚至可以像是导弹一样设置自动定位功能，重量上也更轻一些，只不过有了相关的高科技，就会有相对应的破解法，尤其是在武器上的研究基本上是每个国家都会花大心思的，那些高科技手枪的确威力和精准度都更好，但是更容易受各种人工制造的磁场的影响，意思就是如果有人故意开启相关的干扰器，很可能会导致枪支功能被锁死，智能化本身也代表着可控制度更高，对敌对我都是一样，江上阳又不可能像是团队作战那样子随身带个反干扰仪器，而更精密的可以有抗干扰功能的那些枪械在操作上就难易度就和普通的枪械不一样了，学起来更难，总之绝对不是江上阳这个枪法白痴能够速成的，故而裴曦还是更希望江上阳能够学会用老式的枪支，十几发子弹，有意外的话基本上可以坚持到保镖的救援了，裴曦对自家佣兵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觉得心情很不美妙的裴曦劈手拿过江上阳的枪，“咔哒咔哒”几下又把新的子弹装回去了，加上弹匣差不多两斤重的手枪被抛回来，江上阳接住，不由得皱了皱眉，刚才开了十几枪的后坐力让他两只手的手腕都有点痛，虽然是一只手开枪，但是他的腕力的确不够，拿枪的姿势也不是习惯性用枪的人最省力的姿势，故而受伤的左手不得不托着拿枪的右手才能顺利开枪，他的夹板还没去掉呢，裴妖孽这是虐待伤者啊…… 裴曦瞥了有点郁闷的江上阳一眼，露出几分嫌弃之意：“你的体能怎么那么弱，腕力呢？都使到哪里去了？” “我又不是你，”江上阳的嘴角抽了抽，他很久没被裴曦嫌弃过了，这种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微妙，“我最近几年提过的最重的东西就是健身房里的哑铃。” 裴曦继续嫌弃，“我真应该给你制定一套训练计划……” “算了吧，”江上阳顿时觉得有点头痛，“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什么啊？” 裴曦还是觉得他太不靠谱了，“那也起码学点自救的手段。” “……”江上阳忍不住了，“你到底是打算拉多少仇恨在身上？”然后倒霉的人就是他！ 裴曦撇嘴，“这是必备的常识，总归有用得上的地方。” 江上阳呢喃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用上过……”所以都给荒废了。 裴曦当做没听见，“你挪出时间来，我陪你练练，最起码开枪别崩了你自己的脚。” 江上阳的眼皮子跳了跳，“你来？不如让阿戎来算了。” 裴曦挑眉，不屑，“我让你一双腿一只手都能赢你。” “不，”江上阳顶着很严肃的表情说，“我是怕你占我便宜。” 裴曦：“……”说得好有道理。 然后江大总裁就被裴妖孽占足了便宜。 地下射击场是在裴曦所住的那栋楼的地下二层，其实江上阳怀疑下面还有别的地下空间，裴妖孽用来干什么坏事的，但他没兴趣去探险，勉强能打中靶子又跟着裴曦练了几招所谓的防狼术之后——虽然裴妖孽自己就是那只最大的狼——两个人双双返回了地面五层，进门的时候撞见了刚起床还穿着睡衣的辛宓，他刚晃悠出来想找早餐来吃，结果打着呵欠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江上阳的扣子都被扯掉了，霎时间就把半个呵欠噎了回去，他无语地道：“BOSS你没必要这么禽兽吧……”昨天刚说订婚呢，就不怕把人折腾跑了么…… 裴曦轻飘飘地瞄辛宓一眼，“想什么呢，我可是正经的绅士。” 江上阳在旁边发生一声嗤笑——绅士？刚才那个把他压在训练的垫子上死活不撒手的流氓是谁？ 换了衣服洗掉一身硝烟味之后，江上阳去书房找裴曦，想跟他说待会儿自己要出门一趟，经过客厅的时候却看到辛宓在看9区的新闻台，江上阳看了一眼壁钟，十点，电视上面正重播着早上的早间新闻，主持人正一脸严肃地播报关于某企业为吃回扣而导致多处建筑工程问题、涉及范围多达上百个工程项目的新闻，江上阳的眉毛扬了一下，敲门进书房的时候果然看到裴曦也在电脑上看相关的新闻报道，江上阳凑过去瞅了一眼那页面，得，还真是只能用“满城风雨”来形容了。 “要么按兵不动，要么一击即中，”裴曦笑着看向江上阳，“你这下是打算让长冈建筑永不翻身了？” “本来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江上阳已经着手推动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对于后续的事情基本上了如指掌，就没必要多看了，他淡淡道：“我不动手，也有别人落井下石，难道还需要我多做什么吗？”那些多年被长冈建筑压着的同行就不说了，但是光是骇浪组被欺瞒着收购了这么个大麻烦的怒火烧过去，长冈建筑的内部人员就没有几个是能好过的。 裴曦琢磨了一下，嘟囔道：“或者我可以……”后面的话声音太小，除了他自己就没人听得见了。 江上阳也没听清楚，但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便警告道：“随便你想火上浇油还是渔翁得利，反正不要再扯到我，不然我跟你翻脸。” 裴曦立刻露出天真脸，“怎么会呢，我那么乖。” 江上阳对裴妖孽的保证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了，“Demon组织怎么样了？” 裴曦看他，“你是想问哪方面的？人嘛，自然是活着的，但是至于他们过得怎么样……”他冷笑了一声，阴森森的，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江上阳顿时了然，Demon组织的人惹毛了这只妖孽，那就是真的狗咬狗一嘴毛了，不过裴妖孽这只狗高级一点，能把对方当兔子来撵，反正都是地下世界的事情，江上阳插不上手，知道个大概就罢休了。 倒是裴曦看到江上阳身上整齐的衣服，并不是居家服，他扬眉，问：“你要出去？” “嗯，”江上阳狐疑地看他，“你没什么事了吧？”不要再带他去看个什么昶啸大厦昶啸公司昶啸楼盘之类的了，他的心脏不好，受不了那么多“惊喜”。 “有，大事，得你来过目，”裴曦笑眯眯地把手边的电子板递给他，“我找了几个论坛的大师算了几个黄道吉日，你看看怎么样？” 黄道吉日？江上阳的眼皮子跳了跳，再看那些黄道吉日下标记的“宜嫁娶”几个字，就有点不好的预感，“这是干嘛的？” “选我们订婚的日子啊！”裴曦理直气壮地道。 “……”这种果然不出所料的感觉，难不成他被裴曦的神思维给同化了？江上阳觉得头痛了，“选来做什么？” “当然是订婚了，”裴曦虚着眼看他，“小太阳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算了吧，我还不想死，”在裴妖孽正在兴头上的时候说反悔，这么做真的会被弄死的吧？江上阳无语地道：“问题是你觉得网上的大师信得过？八成是随口胡诌的，你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就好了。” 裴曦立马不干了，抗议道：“怎么能随便挑，这是一辈子才一次的人生大事！” “那也别问我，我不懂这个，你那么有心情就自己搞定……”说着说着，江上阳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裴曦问：“什么？” 江上阳一副牙痛的表情，“你忘了么，我昨天刚跟我爸说我们俩假订婚，那我要怎么跟他说我们假戏真做了？” 裴曦默了：“……”真是个好问题，他竟无言以对！ 两个足以叱咤风云的男人对视一眼，大有面面相觑的意思。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问罪 江爸爸那边还是暂时先不考虑跟他说订婚的事情了，跟耍花腔似的一天一个花样，拿结婚来当游戏玩，江徊昂昨天刚听了裴曦关于“我爱他他不爱我”的狗血故事，今天江上阳要是跟他说自己要和裴曦订婚，江徊昂绝对把他们两个一起摁着打——不要问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江徊昂这么暴力，就算是冷暴力也是暴力——用他们挑衅他作为长辈的威严作为理由，所以裴曦和江上阳难得很默契地打算把这事暂时押后，等到过年之后再来和老人家说道说道，好歹有个缓冲的时间，圆起谎来也比较有说服力，例如他们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什么的，虽然听起来也很扯淡。 十点多的时候，江上阳就一个人带着俩新保镖出门去了，西森和亚诺还在养伤呢，潘戎目送江上阳顺顺利利出了小区门之后才拎着清洁机器人去书房里打扫，一进门便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晃眼便看到裴曦盯着桌子上的银白色通讯器，潘戎瞬间就：“……”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幕啊，简直熟悉得想让人掀桌子！ 潘戎有点头疼地扶住额头，问道：“裴少，你怎么又开始监视江少的行踪了？”他家少爷的病不是已经暂时好了么，为什么发病时的小动作还在继续？！ 裴曦幽幽看潘戎一眼，鄙视他道：“我现在是光明正大看我夫人，有什么不对么？” 潘戎：“……”少爷，在你眼里监视自己夫人这种事到底对在哪里了！？ 潘戎被思维逻辑明显和正常人不同的裴曦弄得很无奈，既然没眼看那就不看了，潘戎只好当做自己什么都看不见，随他们两口子自己折腾，反正江上阳要是算账的话肯定不会算在他头上，直接就和他家少爷开撕……保持两耳清净的潘戎拎着清洁机器人把书房打扫了一遍，因为裴曦的敏感多疑，所有想插手他的私生活的人都被剁了爪子，这些年里潘戎基本上包揽了和他贴身相关的事情，从洗衣做饭到开支用度，从清洁打扫到下厨点菜，什么钟点工保姆管家会做的他都做了，简直就是一个生活小能手，同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辛宓不知道妒忌过多少次裴曦的好命，并且一直锲而不舍地用各种条件引诱潘戎跳槽去给他干活，可惜潘戎的性格就是太死心眼，任凭辛宓花样百出也从未成功过。 裴曦挪开一些距离让滴溜溜转的机器人从他脚边溜达过去，正在把电脑上的邮件打回去让埃瑞自己处理的时候，潘戎挂在手上当手表用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潘戎上次没有及时接到Demon组织的Satan发来的挑衅讯息，导致江上阳被困之后才被时不时监视着自家小太阳的裴曦意外发现，也因此拖延了求援的速度，这种乌龙事让潘戎很愧疚，于是从此就一直把通讯器随时带在身上了，他的通讯器其实一半算是裴曦的，因为跟裴曦相关的都是他在管，以前的裴曦大部分时间都不愿意带通讯器，找他的人总是急得满嘴生燎泡，潘戎不得不继续发挥小能手的功能帮忙收发各种通讯、邮件、短讯息等一系列跟社交账号有关的东西，久而久之，大部分通讯就都是直接拨到他那边去的了，地下世界的人都知道审判者当家有个很信任的管家，事实上只是裴妖孽太懒了而已……裴曦现在倒是良心发现肯带通讯器了，可惜的是他没把通讯号给别人，能打通的就没几个，常用的估计也就江上阳一个人，故而还是潘戎继续在帮他接各种通讯，潘戎都被弄得没脾气了。 铃声响起的时候，潘戎本来以为又是埃瑞打来的，他已经打了三次控诉裴曦的撂挑子躲懒行为了，只是裴曦按照惯例不搭理他，不过等潘戎一看拨来的通讯号，脸色立马就变了，沉着脸对裴曦道：“裴少，是元伍。” “哦？”相比之下，裴曦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直接就道：“挂了。” “……”潘戎顿了顿，不解：“挂了？” 裴曦理所当然地道：“不然呢？上阳吃醋了怎么办？” “……”虽然觉得江上阳这个准未来少夫人不可能会吃醋，但潘戎还是默默把元伍的通讯给挂了，就算元伍不是裴曦以前的烂桃花，他也不想搭理元伍呢。 但很可惜，元伍明显不是个肯放弃的性子，半个小时内一连拨了十个通讯过来，烦得潘戎都想把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了，于是放下清洁机器人，回书房问他们家少爷能否拉黑不，这个时候裴曦却说：“接了吧。” 潘戎登时就傻眼了，下意识问：“不是说不接吗？” 裴曦伸手示意潘戎把通讯器拿过来，若有所思地道：“我只是刚好想到，我的喜讯还没有跟外头的人公布呢。” 潘戎一边把通讯器给他，一边茫然地想——他家少爷有什么喜讯是需要说给元伍听的？ 一直在面板上跳跃着的通讯终于被接通，元伍那头的三维投影立刻跳了出来，但是裴曦这边是从来都不设置这个功能的，所以另一头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裴曦却能瞧见元伍坐在背景疑似是办公室的地方，从表情和动作上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发呆，估计无意识地反复重拨，裴曦这边都接了通讯了，他那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裴曦等了好半晌都没有听到他出声。 裴曦没耐心跟他耗时间，便出声道：“元伍。” 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元伍，后者先是眉头一松，然后又是一蹙，沉声道：“看来裴少忙得很，连接通讯的时间都没有。” 裴曦懒懒地笑道：“对啊，我很忙，元家小五你有事？” 这种没事就滚有事快说的语气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欠揍感……在旁边候着的潘戎默默地想，听说现在的元伍不仅势力愈发大了，脾气也愈发变得不好，大概是以前卑躬屈膝的日子过多了，一朝得势，就半分委屈都受不得了。 不过面对裴曦这种骂不得打不得无缘无故都会惹祸上身的角色，元伍还是暂时能忍得下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不太好看地道：“裴少，你看了今天的新闻了？” 裴曦瞄了一眼电脑上最新跳出来的推送新闻，“长冈建筑涉嫌贪污罪高层被调查”的标题实在显眼得很，看不到的估计是瞎子，于是他嘴一张便随口道：“没看。” 这分分钟死话题的沟通还真是有够让人憋火的，元伍被噎得眼神一暗，但是还是得继续说下去：“那裴少大可以去看一看，毕竟……”他沉下声音，“你让江总找了我很大一个麻烦。” 裴曦顿时奇道：“你觉得是我让上阳找你麻烦的？” 元伍毫不犹豫地反问：“长冈建筑的事情不是裴少你出力的吗？”收购长冈建筑这种老牌企业需要很大的一笔钱，骇浪组基本算得上是威逼利诱一起上阵才把它拿下来的，现在长冈建筑倒了的话，那笔钱打水漂了不算，骇浪组还得因为那些工程问题而倒贴钱进去，顺带还要赔几个地位不低的人进监狱才能把这事给摆平，这种能够重重打击骇浪组的事情裴大少爷怎么会不乐意做？！ 听到元伍的话，裴曦却笑了，明晃晃的嘲笑，他用一种仿佛喟叹的语气道：“元伍啊元伍，你觉得我很有空来对付你？” 元伍皱了眉，寒声道：“黄珲嬴被警方带走了。”如果只是一个长冈建筑，他还不至于来招惹裴曦，可是黄珲嬴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么被整进去，整个骇浪组都被惊动了，他不可能毫无动作，徒令手下的人心寒！ 裴曦继续笑，“你们主仆俩倒是情深啊，你前脚刚进警局溜达了一圈，转眼他就进去了。” 元伍的脸色沉得不得了，“裴少就这么急着拿我开刀？” “你搞错了哦，”裴曦盯着通讯器上悬空的三维投影，嘴角划开一个轻蔑的弧度，“要对付你的人可不是我，连得罪了什么人你都没找对，就气势汹汹来找我问罪，元家小五，你的智商被狗吃了么？” 元伍瞬间脸色铁青，但是很快就领会到了裴曦话里的意思，他冷冷地道：“裴少的意思是江总看我不顺眼？” 裴曦纳闷地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家上阳看你很顺眼？” 元伍忍住气，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裴少更看我不顺眼！” “Binggo～”裴曦打了个响指，“你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裴曦就是裴曦，永远那么有底气，顺眼就搞到手，不顺眼就翻脸……元伍却做不到，哪怕他已经和其他三大帮平起平坐甚至让他们忌惮他了，他也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在李鸿天他们面前对他们啪啪打脸，元伍不甘极了，但是除了沉下脸之外他也没能有别的动作，说话都得兜转一圈：“我以为这件事是裴少的主意。”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脏 “如果是我的主意的话……”裴曦挑眉，觉得很搞笑，“你就觉得上阳是听我话的软柿子？我错了，你的智商不是被狗吃了，元家小五，你是整个脑子都被吃了吧。” 元伍不想和毒舌的裴曦吵这种无聊的问题，而是冷着脸道：“我没觉得江总是软柿子，我只是觉得他是你手里的刀。”最口蜜腹剑的那一把，谁也没办法防备！ 裴曦微微眯起眼，乌眸如渊如海，“你觉得？你都说了，只是你这么觉得而已，元伍，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意思就是他猜不中裴曦的心思？元伍闭了闭眼，掩下眼里的怒火，寒声道：“裴少，你敢说你没有利用江家？” 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人连生气都生气不起来，裴曦听罢之后只觉得实在有些好笑，“这算是挑拨离间？太低级了，你就只会这点手段了？” 元伍的眼里闪过一丝犹疑，“有些事情……恐怕也不需要我来挑拨离间。”裴曦想利用江家这件事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 裴曦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突然想到接通讯前的想法，话锋一转就道：“对了，有件事应该跟你说一声，”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活泼，“我和上阳已经决定订婚了～” 元伍一愣，没有反应过来，“订婚？” 裴曦把几个字眼咬了重音，“没错，明年记得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哦。” 元伍脸色微变，但强撑自然道：“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想裴少已经在9区公布很久了。”他甚至知道审判者的BOSS在全球地下世界都把这事给宣布了，Demon组织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杀过来的。 “这次不一样，”裴曦满是愉悦地道，他居然很直白地跟元伍说：“之前上阳还没答应，但是昨天他答应了，你还是第一个知道的外人，觉得荣幸不？” 元伍顿时想起之前刘毅强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说是裴江两家的联姻还不确定，怎么突然就……元伍的脸色实在好看不起来，裴曦的一记直球让他的思维有些乱了，一乱之下少了几分谨慎，他就脱口而出道：“看来裴少迫不及待想和我拉开关系。” 裴曦挑眉，奇怪地道：“我和你能有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的瞬间，元伍其实是有点后悔的，因为这件事说出来未免太让人不自在了，但是裴曦否定得太快，这点让自持甚高的他觉得不甘心极了，元伍便忍不住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冷硬的轮廓绷得紧紧的，“裴少的记忆总是不太好。” “对啊，我记忆力不好，不重要的事情都懒得记，”裴曦居然顺着元伍的话说道，漆黑的眼里盛满了戏谑和嘲弄的意味，只是通讯那头的人看不到而已，“元家小五，你自己说说，你和我什么关系？炮友？情人？还是床伴？你要是说不准，可以去问问那几位好世伯，看看他们怎么说。” 他的语气堪称是恶劣，元伍手上的青筋都情不自禁地爆了出来，但是他知道裴曦说的是对的，十一年前的元家五子就是个没人搭理的私生子，天资废材的废物，长成到十五岁都只是一个小透明，没有资源没有身家没有长辈的扶持，哪怕他是两家三帮四大派里的四派之一元家的儿孙，也没有任何威慑人心的能力，被接回容家之后就是个边缘人物，比下人稍微好一点而已，他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爬上裴家大少爷的床，这一点在旁人看来都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然后呢？还有什么然后呢，即使元伍借着裴曦的东风在裴家的产业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在小小年纪就被人叫一声“伍哥”，可是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个爬床求得钱财权势的小情儿，能和裴曦有什么斩不断的关系？有，那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没有人可以否认，他是毁灭裴家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是裴曦和江上阳订婚跟他有什么关系？不好意思，真心连一星半点儿关系都没有，连李鸿天那些熟知内情的人都不会觉得裴曦是为了和他斗气才和江上阳订婚的，江上阳是什么人，元伍又是什么人，哪怕如今他的皮囊再光鲜亮丽，在很多人看来都比不上江上阳的天生贵气，他就是一块有瑕疵的玉，人家是浑然天生鬼斧神工，他却连精雕细琢都抛不掉那横贯全身的瑕疵！ 元伍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曾经用尽手段试图让眼高过顶的裴大少爷眼里能够装得下他，甚至毫不迟疑地站在裴曦背后捅刀子，就是从把这个高高在上的人踩在脚下，甚至也逼得被誉为贵公子的江上阳不得不隐忍着带着江家退出整个9区地下世界，他曾经以为自己成功了，他终于成为了他想做的人上人，连江上阳都称呼一声元先生，可是一旦站在裴曦面前，那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得……他想亲手挖开裴曦的胸膛，捏碎那颗蔑视世人的心脏，看看里面是不是实心的，什么都装不下！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一个江上阳却能住进那颗心脏里呢？元伍想不明白，他也不愿意去想！ “元家小五啊……”裴曦用一种好似婉叹的声音唤元伍，他的声线华美，哪怕装满了嘲讽都是动人的，元伍的眼神一晃，下一秒就听到他笑意盈盈地问：“你是不是特别想和我扯上关系？” 裴曦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充满了引诱的气息，像是勾人心魂的魔鬼，元伍的大脑一下子被迷惑了，他迟疑地皱着眉头，无意识地道：“裴少你……” “你是不是很怀念以前的日子？”裴曦的声音堪称温柔如水，“让我想想啊，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你总是很听话，不会反驳我的话，也不会说什么不中听的，乖巧就算了，还聪明，那张嘴就像是沾了蜜似的，总能说得那么恰到好处，做事有分寸极了，我那时候就觉得你终有一天会有出息的，可是这么一个有能耐的人却在我的床上任我摆弄，一点儿都不敢反抗，简直乖得像是一只猫……” 元伍的记忆被裴曦的声音拉回了十一年前，那时候他才多大？仔细一算，也只不过才十五岁而已，从十五岁到十六岁，从初三到高一，青春期的男孩子因为常年营养不良，连身高都还没开始抽条，相貌稚气身肢柔软，嗓音都是清脆的少年音，和现在刚硬冰冷的样子完全就是天差地别，也正是因为如此，元伍才能利用自己的皮囊煞费苦心地把自己送到裴曦床上，用身体来换他曾经熬红了眼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后悔吗？不，他从不后悔，如今的他就算名声再不堪，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否认他的成就！？ 元伍的心有一刹那是冷硬起来的，但是裴曦的声音又迅速把他的思绪拽了回去。 “你在怀念什么呢？怀念我对你够好？我想了想，我身边那么多人，其实我对你最好了，元家当年都对你没那么好不是吗？你跟了我两年，有哪个人是比你跟我跟得还久的？我又什么时候给过你难堪？对上阳我都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吧，以前上阳说让我滚的时候我都没那么听话地滚过呢，你说让我对你好一点，我就对你多好啊，给你穿好的住好的，你说改明儿要考试，我就不在床上欺负你，你说想进裴家干活，我就让你进去了……元伍，你是不是在怀念这些呢？还是说……”裴曦的声音慢慢变得恶意满满，“其实你怀念的是我在床上操你的样子？” 元伍原本逐渐缓和的脸色猛地一变，“裴曦！” 裴曦刻意压低的声音一下子松开了，他大笑起来，像是捉弄人成功的小孩子一样开心，“元家小五，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是不是永远忘不了？” 元伍被他气得浑身发抖，“你说够了吗？” “看你有没有听够咯，”裴曦又笑了几声，“你迫不及待来找我问罪，不就是想听我跟你叙叙旧，看我现在怎么看待你的么？” 元伍的脸色青白一片，“我没必要自找其辱！” “你真的不想知道？”裴曦再一次压低了声音，柔声道：“你不是在猜我和上阳订婚跟你有没有关系？说实话，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 元伍的瞳孔瞬间微微睁大，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所有心绪都在被裴曦牵动！ “我和上阳订婚，是因为我特别想睡他，至于你，我觉得啊，你特别缺个男人——”裴曦弯起嘴角，“——来干你。” 元伍的脸猛地一抽搐，那一瞬间简直狰狞得可怕，可是下一秒他就“啪”的就把通讯给挂了，三维影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书房里，潘戎尽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削弱，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而裴曦的脸色已经冰冷下来，他把通讯器抛给潘戎，阴沉地道：“去查一查，是谁说我想整垮长冈建筑的。” 潘戎先是一愣，然后立刻颔首道：“是，我马上去查。”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福利 江上阳并不知道他为了自家的生意而整垮长冈建筑这件事明明只是商场上正常的利益碾压，却好端端的被人给歪曲误会了，还惹得一个元伍杀到裴曦面前找死，不过就算是知道，江上阳也觉得没什么的，反正只要这些罪名都是栽赃给裴曦的，他就很乐于看这只妖孽倒霉——至于为什么要栽赃给裴曦？这个就是裴妖孽自己要查的了，天知道他又招惹了什么牛鬼蛇神，总之没一个是省心的，分分钟坑你没商量。 秦海材料有限公司，位于一栋和旭跃大厦相隔不过几公里的大楼里，看起来规模并不大，整个公司就占据了一百多平方的一层楼而已，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十个文职人员，其中一半还都是跑销售的，所以一到上班的时候总是只能看到小猫两三只在活动，不过秦海材料的公司性质并不是代售或者代加工，而是自己生产自己卖，这里算得上是公司总部，名下有一个材料研发室、两个工厂在郊外伫立着，也就这一两年才能经常在办公室里头看到秦海的两个头儿，以前都是得去工厂那边才能逮得到人的，创业的艰难程度让一毕业就接手江家的江上阳表示很同情，同样是累人，从小耳濡目染的江上阳起码对江家的生意还是熟门熟路，对于没有经验的人来说创业的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熬得住的，秦飞和易绍游一个是官门子弟一个是穷苦出身，秦飞又不肯要秦家帮忙，那段单打独拼的日子还真是困难得不要不要的，还好这两年算是熬出头了，秦海的年生产量和销售量也不会很低，稳步扎实地专注做北联盟国9区的生意，前景还是不错的。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江上阳也没回旭跃大厦，而是正在秦飞的办公室里头坐着，示意秦飞先忙他自己的事情之后，就在他办公桌上拿了光颐材料和秦海合作的预案看了一遍，看罢，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半晌不出声，秦飞忙完手上的文件后就吊儿郎当地坐在老板椅上刷微博，对着新闻上黄珲嬴被抓的那张打了马赛克的图片啧啧出声，“这曾经四派之一的黄家太子爷混得也不怎么的吧，都被你搞到里头去了，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吗？”他最近喜欢去翻北联盟国9区的老历史，也算是翻出不少东西来了，对元伍的发家史不算了如指掌，也能说是多有耳闻了，曾经的两家三帮四大派更是被他圈了重点。 江上阳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不咸不淡地道：“有那么严重么？就是进去走一圈而已，好歹也是骇浪组的左右手，你真以为他的头儿不会捞他出去？” “起码这一进去就有黑历史了，下回想搞他就容易多了嘛。”秦飞嘿嘿笑道，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骇浪组跟秦家可不是什么好盟友，一个是9区新发展的地下势力，一个是新到9区扎根的官门世家，都是来抢地盘的，偏偏秦家还和江家合作愉快，秦飞和江上阳又是交情极好的死党，自然而然的和骇浪组就不对付了，在9区对着干了那么多年，小摩擦小矛盾什么的多得很呢。 他们正说着长冈建筑的事情，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秦飞说了声“请进”，易绍游就推门进来了，第一眼就落在江上阳身上，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江上阳手腕的夹板上，眉头轻微一皱，清冷的面孔顿时染上了人间烟火，变得生动起来，“上次Demon组织的人弄的？” “什么？”江上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眼皮子跳了跳，“没，不小心弄的。”虽然很想控诉一下裴妖孽的“暴行”，不过一想以后他是要和裴曦订婚结婚的，那么两个人的交际圈子就会重合一部分，秦飞和易绍游都是他的好朋友，对裴曦的印象太差了也不利于后续发展啊…… 易绍游听了，不太相信的样子，不过江上阳不说，他也就不追问了，转而道：“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江上阳笑道：“我这几天都挺有空的。”出了Demon组织绑架那件事，裴妖孽差点就把他给软禁在家里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续不需要他来处理，只是管理一个旭跃集团的话，他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以为你在忙长冈建筑那边的事情。”易绍游不出意外地提到了这个话题，估计这件事会在北联盟国9区保持好几天的热度了。 “都忙过啊，现在只是在验收成果而已。”江上阳随便瞄了一眼茶几上的早报，最大的版面都是在说这件事的，他其实没有关注过这些新闻，但是已经早有预料了。 易绍游闻言便了然，随即走到窗户边往下面看了几眼，问江上阳：“楼下那辆车是跟着你还是跟踪你的？” 江上阳先是一愣，然后就明白了，“应该是审判者的人。”他虽然带了两个保镖，但是裴曦显然觉得不够保险。 秦飞一听，贱贱地一笑，“我就说那位裴大少爷对你格外不同。” “是吗？”江上阳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易绍游倒是没八卦江上阳和裴曦的事情，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注意到了江上阳手里秦飞和光颐的合作预案，便随意问道：“这件事旭跃也要掺和？” 江上阳笑了，“旭跃集团手底下就没有轻工业的产业，搀和什么？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和光颐签正式的合同？” 这个方案是易绍游作为秦海的代表直接跟光颐材料的总经理谈的，他想了想，道：“还有几个细节没有敲定，等定下来的话可能要后个星期吧。” 江上阳点点头，“看一下你工作邮箱，我发了些资料给你。” “嗯？好。”易绍游随手拿了秦飞的虚拟屏来登陆邮箱，虚拟屏和电子板是有区别的，虚拟屏就是个像是投影仪一样的东西，直接把屏幕投射到空中，放大缩小都可以，直接虚拟操作，一般都是在室内比较方便用；而电子板有点像是古旧的小型平板电脑，没有虚拟投影功能，大多数时候是带出去在外面用的，不会像是虚拟屏那样可以让周围人都看得到。 登陆上邮箱之后，把江上阳发来的资料下载来打开一看，易绍游便有些惊讶看向江上阳，问：“这是……？” 江上阳想到了昨晚裴曦的说法，便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道：“家属福利。” “什么？”易绍游觉得自己没听懂。 秦飞也注意到了虚拟屏上的东西，走过来大致地浏览了一遍，他纳闷地道：“上阳你怎么会有这么详细的内部资料？” 江上阳无可无不可地说：“光颐材料的负责人给我的。”只是一些更机密的数据没有发给秦飞和易绍游他们看而已。 “哪负责人个？”秦飞不解，然后江上阳就报了埃瑞•莫里的名字，秦飞和易绍游对视了一眼，纷纷表示他们和光颐材料接触过了很多次，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江上阳顿时明白了，虽然埃瑞被裴曦推出来了，但是还是负责在幕后做指挥，不然审判者的副团长跑到一个材料公司来干活，分分钟就被人揭老底了……想到这里，江上阳便转而道：“那就算是裴曦给我的。”反正都是同一个意思。 秦飞先是一愣，然后就才想到裴曦挂名在光颐材料当CEO的事情，他和很多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裴曦就是借了一下光颐材料的名号而已，毕竟审判者是佣兵组织，跟这些阳光世界清清白白发家起来的企业最多就是有些合作关系而已，光颐材料的发家史看起来还是脉络清晰的，除了和审判者常年合作受到庇佑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能查的基本上都查的差不多了，只是很多人没想到裴曦为了保密自己的身份、躲避9区的追杀，在审判者也是一直隐藏幕后，秘密为审判者亲自操刀了不少阳光世界的产业，也算是费莱恩保留的一张底牌。 虽然事情有点复杂，但是听江上阳这么一说，秦飞还是有那么点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的，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所以，之前那位裴少跟我和绍游说秦海跟光颐材料的合作有什么问题的话尽管找他……这话不是客气客气的？” 江上阳哼笑一声，“跟他客气什么？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能宰裴妖孽的就尽管宰！ “……”秦飞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看着江上阳的表情，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有一种嫁出去的男男女女毫不犹豫给自己娘家捞福利的感觉…… 易绍游对非生意场上的事情没那么敏感，慢了半拍之后也反应过来了，他有些不解地道：“审判者不是只做灰色生意的吗？怎么连这些产业……”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了。 江上阳觉得一点儿都不出奇，“得看审判者的BOSS是谁，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上头是个心眼多的，下面就尽出黑肚皮的，什么样的人自然带出什么样的组织。”裴妖孽上任这两年，估计审判者的总体风格都流氓了不少…… “那上阳你这算是什么意思？”秦飞瞧着那些光颐材料的内部资料，饶有兴致地道，“打算让我们帮你坑那位裴大少一把么？” 江上阳瞬间有些心动：“……”这种一听要坑裴曦就觉得有点兴奋的心情还真的是微妙啊……江上阳就顶着这么一脸微妙对秦飞和易绍游说：“那个先不提，其实我只是想跟你们说，我准备跟裴曦订婚了。” 秦飞：“……” 易绍游：“……” 整个办公室足足安静了三分钟，易绍游才冷着脸问：“他威胁你了？” 秦飞说：“他给你下药了？” 江上阳：“……”什么鬼？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透底 秦飞和易绍游的反应让江上阳郁闷了一会儿，他有的时候还真是有点搞不懂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不想和裴曦订婚的时候吧，每个人都用一种“你们俩果然就是一对儿我就知道你们有奸情不用掩饰了”的表情看着他，他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连他爸江徊昂都给误会了，以为他们至少是单箭头的恋情关系，完全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节奏；可是等到江上阳主动说跟裴曦结婚了，每个人又一副“卧槽好惊人的消息你终于放弃治疗了吗”的样子，脑洞开得简直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奔腾而去不复返，江上阳就闹不明白了，所以大家是觉得他和裴曦是订婚好呢还是不订婚好呢？ “……你们真的想太多了，”江上阳无语地道，他看向秦飞，“上次不是你自己说我跟他有猫腻的么？”然后看向易绍游，“你是说我对裴曦不太一样吗？”最后总结：“所以，我和裴曦现在真的打算订婚了，你们有什么好吃惊的？” 闻言，秦飞和易绍游不约而同地摆出了一张有些纠结的脸——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他们也不想这么前后矛盾，可调侃是一会儿，真的看到自家好友跳火坑的心情又是另一回事啊！ 秦飞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情非常微妙，又说不出微妙在哪里，只好暂时先放在一边，改为问道：“那你真的想好了？我以为你起码五十岁才结婚。”现在的人均适婚年龄都要三十八岁呢，江上阳今年才二十八，还是个超级钻石王老五，这么早定下来，他已经可以预见到整个北联盟国无数少女少男芳心破碎的场景了…… 江上阳一副挺无所谓的样子，“我都跟你们说了，还有假的？而且只是先订婚，应该是不打算那么早结婚的，反正我们都不急着要孩子。” 连孩子的事情都想到了？易绍游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所以，你今天就是特意来宣布你不是单身了？” 秦飞的眉头也跟着打了个结，“所以，我们要给你弄个脱离单身的Party？” 易绍游严肃道：“脱离单身Party不是要结婚前才办的吗？” 秦飞唱作俱佳地道：“订婚和结婚有什么差别么，9区的钻石王老五江大总裁马上就要被叼走了，不知道碎了多少人的玻璃心，怎么能够不好好地给他庆祝以及哀悼一下～？” “……你们就挤兑我吧！”江上阳笑骂道。 秦飞一摊手表示无奈，“不是我们想挤兑你，是你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这才几天不见，你不仅脱离单身了，还直接一只脚迈进婚姻那个坟墓里，我都搞不懂你想干什么了。” 问他这么说，江上阳顿时也有点无可奈何，“你还别说，在昨天晚上之前，我也没想过我这么快就要结束单身了。”明明之前还是避之不及的，结果转眼就摊上裴曦这个大麻烦，还真是计划不如变化，人算不如天算。 秦飞一脸的沉思，“所以你是来跟我们倾诉你脱离单身之后的苦恼的？这算是什么？婚前恐惧症？” “……你可以滚了。”江上阳觉得秦飞越来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嘴贱是病，要治！ 秦飞勾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别这么冷酷无情嘛，哥们这不是在给你排忧解难吗？” 江上阳用两根手指夹着秦飞的爪子，把勾肩搭背的他撕开，然后若有所思地道：“婚前恐惧症倒是没有，不过烦恼倒是有不少。” 还真烦恼了？秦飞和易绍游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颇有面面相觑的感觉，秦飞忍不住道：“难不成你真的结束单身了就觉得坐立不安心情烦躁了？”那不是心理承受能力略差的人才比较容易出现的毛病么，按照江上阳这钢铁般的意志力，比较苦恼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对象觉得他太优秀太光芒夺目了吗？呃，不过他对象是那位更加光芒夺目的审判者大BOSS，估计裴曦也不会出现苦恼这种问题吧…… 江上阳琢磨了一下，认真脸道：“我觉得我现在比较烦恼的一点是——怎么防止裴曦放倒我？” 秦飞：“……” 易绍游：“……”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江上阳挑起了一边的眉头，表示不满，“难道这不是很重要的问题吗？” “……好吧，的确是挺重要的，”秦飞抹了一把脸，他总觉得他被世界森森的恶意糊了一脸血，“可是问题是，我记得那位裴大少爷是坐着轮椅的吧？这样你都还放不倒他？” 江上阳觉得秦飞真是太甜太天真了，“他让我两只手两条腿都能放倒我。” 秦飞和易绍游：“……”这么恐怖？！ 江上阳幽幽地道：“Demon的Satan跟他单挑，一身肉都被削了一半……别这么看我，瞪我也没用，我说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Satan，秦飞你上次还看过的地下世界武力值排行榜前十名上面的那个。” 秦飞和易绍游：“……”真心凶残，鉴定完毕！ 江上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忧郁的样子，“所以你们还指望我放倒他？” “不，”秦飞一脸真诚地对他道，“我觉得你还是自动躺平比较好。”免得隔天报纸上就出现什么床上的血案二三事！ 江上阳本来还只是随口说说，说着说着倒是真心觉得他要悲催了，一听秦飞这话就真的想糊他一脸，“你就不能有一点有建设性的意见？” 秦飞沉默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我给你准备TT和KY？” “……”江上阳默默地想，他误交损友那么多年，为什么还不迷途知返呢？ 易绍游其实挺不好意思谈论这些问题的，但是看着江上阳好像的确挺烦恼的样子，他便迟疑着道：“要不你和他谈谈？”毕竟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这种事情……还是有商有量比较好吧？ 和那只狼谈这种事？分分钟都会给他证明一下妖孽的放倒技术吧！江上阳顿时一脸阴郁地道：“如果能谈的话，我还找你们干嘛？” “……”秦飞还真的认真地琢磨了半晌，然后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可是你跟我们说好像也没什么用吧……我最多只能教你怎么压倒妹子，压倒汉子的技能点没有在我这里点亮啊！” 江上阳嗤了一声，“种马。” 秦飞嘴角一抽：“别以为你刚脱离单身我就不敢打你。” 江上阳奇道：“难道你平时敢打我？” 秦飞：“……”还真不敢，他敢打的话转眼易绍游就会把他揍成狗，太悲伤了。 易绍游听着听着，也觉得有些微妙和诡异了，因为他觉得江上阳并不是那种会跟他们倾诉所谓的“感情困扰”的事情的人，只不过刚才江上阳一上来就放了个大雷，说他要跟裴曦订婚了，然后他和秦飞的思维就被江上阳带跑了，直到这会儿才转过弯来，他不解地问：“所以说，上阳你想跟我们说什么？” 江上阳再一次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说，裴曦不是个好东西。” “……”秦飞挠了挠自己的腮帮子，“虽然根据那位裴大少爷以前的黑历史，我虽然很想同意你这个说法，但是你确定我走出办公室的大门之后不会被追杀吗？” “……”易绍游也觉得心情很微妙，“你想说裴曦不是好人？然后呢？” 江上阳酝酿了一下，干咳两声清清嗓子道：“然后我想说，既然裴曦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他干点什么不太好的事也是正常的，对吧？” “……”秦飞和易绍游对视一眼，顿时有了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秦飞问：“这件事跟我们有关系？” 江上阳点头，“有。” 秦飞觉得更加不妙了，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江上阳不至于跟他们这么兜兜转转啊，而且还是和他们两个人这么说……秦飞问：“跟秦海有关系？” “嗯，这个嘛……”江上阳决定还是给他们来一个痛快的，公布答案道：“裴曦决定挖你们墙角了。” “……”秦飞警惕，“哪个角？” “……”江上阳很含蓄地指了指自己，眨眼——懂了么？ 秒懂的秦飞和易绍游：“……” 秦飞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卧槽！光颐材料要把旭跃跟秦海的生意挖走！” “裴少这是什么意思！？”易绍游也惊了，素来清冷的面孔带上了十足的诧异，秦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旭跃集团绝对是他们最大的主顾之一。 “冷静，冷静。”江上阳对他们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其实他上次让裴曦跟秦飞和易绍游见面，就是跟他们透个底铺垫一下的意思，但是秦飞和易绍游估计觉得旭跃集团就是抽走一部分移到光颐材料那边，但是没想到旭跃集团的打算是让光颐材料负责他们项目上的全部材料，突然这么一提，他们俩就直接炸了。 “好吧，冷静，我很冷静……”秦飞站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然后才重新看向江上阳，道：“兄弟归兄弟，生意归生意，这么大的胆子，裴少他说抽走就抽走，旭跃集团怎么的也得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秦飞是自己白手起家的，完全没有跟家里要一分钱，也没让秦家的人脉来帮忙，在秦海做大之前压根就没几个人知道秦家二少自己窝在一个小创业公司里当小老板，费了好几年功夫，就这么和易绍游两个人把一个公司撑起来，从光杆司令变成生产销售一条龙绝对是不容易的，逐步发展到现在也只能说是小有所成，和光颐材料那种资产多多背景宏厚的产业大鳄还是没得比的，单说今年，旭跃集团的单子就已经占了秦海三分之一的销售额，旭跃集团如果不打算和秦海续约了，那么对他们公司的打击绝对是不小的！ 易绍游也是一脸严峻，“秦飞说得没错，上阳，我们需要一个解释。”旭跃集团和秦海虽然只签了一年约，但是他们上个月刚口头谈过下一年的合作问题，如果是不熟的企业还好，吃个哑巴亏呗，摊上这种事也是无可奈何的，但是这事儿摊到江上阳身上，就有点不好说了，毕竟旭跃集团的信誉度是出了名的高，他们三个人交情那么好也是保证合作的原因之一，秦海材料跟人做生意的时候也厚道，江上阳总不至于这么坑他们吧？ “OK，我会解释的，”江上阳坐直起来，双手自然地叠放在膝盖上，态度很真诚，“其实，旭跃集团明年在建筑业上的方针是——除了现在手头上那些工程项目尽快搞定之外，将不再接新的工程，把全部人力物力投进去做中心公园项目。” 秦飞和易绍游一听，双双愣了愣，易绍游下意识就道：“旭跃集团在建筑业已经试水了一年多，中心公园项目耗不了你们这么多人力物力的！” 秦飞的第一反应也是和易绍游一样，但是很快就想到江上阳藏在话里的意思，他皱眉：“为什么要加大投入成本？中心公园项目有什么不对？项目方案给改了？这样也行？！” “上头安排下来的，不行也得行，以前也不是说没有过这种例子，”江上阳微微沉重地点点头，“这是个大机遇……也是个大冒险。” 秦飞又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圈，“我没听我家老头子说过……”他的目光一利，“裴曦跟你说的？” 江上阳的目光落在虚拟屏上“光颐材料”几个字上，“对，条件就是中心公园项目的全部材料从光颐那边拿。” 秦飞皱眉，觉得不解：“裴曦为什么会比我们还先知道这件事？” 江上阳耸肩表示不清楚，“他神神秘秘的，没漏口风，其实我还想让你跟秦老爷子打听一下怎么回事。”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裴曦会知道那么多内幕，仅仅是审判者的缘故吗？ “我会留意的……”秦飞了然，然后又有些担心，“那你和裴曦的婚事……？” “没事，我调查他跟我们俩感情好不好没关系，”江上阳无所谓地道，“就算他是我真爱，该下手的时候我也不会手软的。”谁让裴妖孽实在是欠揍呢，江上阳分分钟都有种撕了他的冲动。 秦飞觉得搞不懂他们两口子的情趣，“那么秦海这边……” “不介意的话，让旭跃集团做一点技术投资吧，”江上阳把秦海和光颐材料的合作预案推到了秦飞面前，“这也是我今天想跟你们仔细谈谈的事情了，光颐材料的技术，我也很感兴趣，但是旭跃集团没有材料工业的产业，所以也没必要亲自做不是吗？” 秦飞挑眉，旋即就了悟，“当然，有兄弟给你干活，你就等着签收成果就好了。” 说罢，两个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旁边的易绍游叹了一口气，秦飞跟着江上阳坑他家那口子，这种事真的好吗？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造谣 裴妖孽好端端的啥都没干就被不知名人士给黑了，江上阳是天黑之后回到裴曦家时才知道这这么一件搞笑的事情的——说不出笑点在哪里，但是他就是觉得挺好笑的，裴妖孽被人黑了？他什么时候不黑别人貌似就已经是给这个世界创造天大的贡献了吧。 话说回来，对于出门归来后不回自己的狗窝而是回别人家这一点，江上阳是有点挺无语的，今天办完事之后其实他本来想回自己的公寓，倒不是觉得麻烦了裴曦之类的操蛋心思，江上阳只是觉得他应该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仔细思考一下自己和裴妖孽以后要怎么相处，好歹也是个刚把自己卖出去的人，不多想想未来的日子，那么老是他吃亏裴妖孽占便宜，这也未免有些太心酸了吧…… 但可惜的是裴曦没给他这个机会，代替西森和亚诺来值两天班的那两个审判者佣兵要认真严肃多了，一丝不苟的，听到江上阳说让司机拐道，他们立刻含蓄地表达了他们BOSS要求把江上阳顺利送回去的指令，再含蓄地表示为了以防Demon组织的那群大小疯子杀个回马枪，江上阳的公寓那边起码半个月都不用考虑回去了，江上阳听得眉心一跳，觉得有种还没结婚就已经被管着的感觉，但是转眼又想到要是在裴妖孽正在兴头上的时候不搭理他……唔，真是有点难以想象的后果呢，他最近够忙的了，没空应付无理取闹牌的妖孽一只，不如还是省点心吧。 刚好，一回到裴曦的住所，江家大宅的管家严伯就打电话来提醒他别忘了跟齐老那边约好的针灸行程，之前跟齐老说好的，在裴曦的腿部残疾部位动手术前给他做三次针灸，十天一次，齐老就有把握把原本才七成成功率的手术提高到九成左右，江上阳听罢，顿时拍了拍脑袋表示不好意思他还真的差点儿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在谢过严伯之后立刻就发个讯息给助理费雨那边，让他把明天的行程排开，还好江上阳最近因为手受伤了，所以很多事情都空了开来，没什么非得他明天就要立刻处理的事情，那么排个日程还是很简单的。 跟裴曦说了明天去做针灸之后，整个屋子里只有潘戎一个人积极准备起来了，辛宓倒是问了一些问题之后才提起兴趣，风风火火的就去查相关资料了，裴曦这个当事人反而不太当回事，和江上阳闲聊几句之后便很随意地说起了上午元伍给他拨了通讯的事情，江上阳的第一反应是：“你跟我说干嘛？我又不介意你去找旧情人。”快去快去，只要谁能让裴妖孽消停两天，哪怕那个人是元伍，江上阳觉得他都会谢谢他全家顺带给对方点个蜡为这个勇士祈祷的。 裴曦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托住下巴皱着眉头注视着他，很严肃地道：“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江上阳也很严肃地道：“其实我挺想你对不起我的。”分分钟就有理由踹掉你！ 裴曦的脸刷拉就黑了，“江上阳，我觉得你是比较想我跟你讨论一下关于夫夫义务的事情。” “……”江上阳瞬间微笑，“裴少那么爱我，我真是感激不尽，不如我们说回元伍吧？” 裴曦啧了一声，还有点遗憾的意思，他家小太阳总是太过识相知趣了，搞得他都没有理由逮住他是小辫子做点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想是这么想，裴曦还是把元伍那通通讯的后续给江上阳说了一番，有点波澜是情趣，万一波澜过头让他家小太阳以为他一脚踏两船旧情难忘什么的，裴曦自己再想爬床就难喽…… 江上阳听罢之后，表情特别微妙，简直难以言喻“你说有人散播谣言，说是你指使我去整垮长冈建筑？” “对啊～”裴流氓瞬间转换成裴三岁模式，腻歪着往江上阳身上蹭，一脸的委屈，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栽赃似的，“他们又冤枉我！” 江上阳面对撒娇的裴妖孽毫不动摇，反而一脸赞赏地道：“能查出来是谁吗？我要跟他交个朋友。”能这么坑裴曦的，说不定是他们坑妖孽阵线联盟的一位新成员，撒花撒花，热烈欢迎！ 裴曦哀怨地看着顿时眼睛都发亮了的江上阳，“看我倒霉，小太阳你就这么高兴？” 江上阳掩饰般含蓄一笑，矜持道：“也就是一般高兴。” 裴曦更加哀怨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俩昨天刚绑定？”这回真的是一条船上，还是一张床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哦！ 对哦，他也把这个给忘了！江上阳脸色一变，立刻威胁这只妖孽：“又是你的仇家？你再连累我试试？”分分钟不让你爬床哦！ 裴曦的嘴角抽了抽，“小太阳，你的爱呢？” 江上阳看了一眼潘戎正在上菜的身影，深有感触道：“在阿戎手里的凉拌海带丝里。”拌着吃掉了！ 裴曦：“……”他家小太阳是不是对他越来越不客气了？不对，他什么时候客气过？裴曦内心深沉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未果。 例行挤兑完裴曦之后，江上阳才有心情说正事，他问道：“造谣的人是谁？找到了没有？” 裴曦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好像被他打击得甚大——因为他好像真的没找到江上阳跟他客气的场景——于是整个人都蔫蔫的，眼神又洋溢着横行的杀气，“你不是要跟那个幕后黑手交朋友吗？那就不查了。”看你怎么交！ 江上阳毫不犹豫地揭穿他：“然后你暗地里查，查到了之后就把他干掉是吧？” 裴曦撇了撇嘴，言不由衷道：“视情况而定啦。”要是真的跟他家小太阳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那就干脆弄死好了，9区旁边的海总是不缺往下沉的尸体。 江上阳不放过任何一个质疑裴妖孽的机会，很怀疑地看他：“该不会又是你间接捣的鬼吧？” “什么叫做‘又’？”裴曦很不满地道。 江上阳毫不犹豫地说：“就是信不过你人品的意思！” “……”裴曦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小太阳你居然信不过我的人品？” 这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江上阳瞬间纳闷地问他：“你觉得你身上还有什么可信的地方？”没错，裴妖孽的名声就是这么的可怕，恐怖级别堪比西方地狱里的大魔王东方地府里的十殿阎罗，见过他的十个人里有九个都要质疑一下他的人格问题，至于剩下的那个……估计已经被干掉了，没来得及质疑。 可惜裴曦的自我认知能力总是有那么点问题，他很理直气壮地说：“起码我说话算数啊！” “……”沉默一瞬，这下轮到江上阳觉得不可思议了，“你什么时候说话算数了？”他难道不是发誓都能当做吃白菜的么？！ 裴曦铿锵有力地道：“我说要弄死谁的时候就没有食言而肥过！” 江上阳：“……”这个说话算数的技能能不能不要被点亮？！ 呃，话说回来，他们的话题好像歪得太远了，裴曦和江上阳试图把楼正回来的时候不得不琢磨了半天，才想起来他们原本的话题是什么。 裴曦捏着自己的下巴一本正经地道：“暂时没查到谣言的出处是哪里，不过好像已经在下面的人里传了不少时间了，长冈建筑这头一出事，才会直接被捅到元伍那边。” “会不会是元伍自己贼喊捉贼？”江上阳表示坚决不相信元伍这个小人的人品——没错，就是和裴妖孽是一个待遇的！裴妖孽和元小人，听起来就是蛇鼠一窝的货色！ “不太像，”裴曦倒是不知道他家小太阳在心底已经把他和元伍那厮划上一个等号了，他想了想早上那封通讯里元伍的表情变化，轻易能够捕捉得到对方情绪起伏的真假错漏，“不过我觉得可能不是陷害我的……大概是是针对元伍的吧，这些事刚好戳中他的软肋了。” “……”江上阳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古怪，“元伍的软肋是你？”果然！他就说当年裴家之乱很有可能是元伍因爱生恨！ 裴曦伪装侦探在推理的面孔立刻裂了，黑眸子幽幽然地看江上阳一眼，“总是把你男人跟另外的阿猫阿狗牵扯在一起，小太阳，你有何居心？” 江上阳眯起了眼睛，“谁是我男人？” 裴曦能屈能伸从善如流：“你是我男人。” “……”和裴妖孽比脸皮厚，分分钟得惨败，江上阳翻了个白眼，“说回刚才的话题，软肋是什么鬼东西？元伍对你还余情未了？我还真是一点都不出奇……” 裴曦得意洋洋地道：“这说明我的魅力大，小太阳你要看牢我，知道了不？” 不好意思我还是想祝福你们两个狼亲狈友百年好合，祸害就凑作一堆不要放出来危害世人了好吗！江上阳面不改色，“知道，然后呢？” 裴曦思索了片刻，“我觉得造谣的人的本意可能是想激怒元伍，他给我拨通讯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他似乎觉得我在针对他，然后长冈建筑就被我指使你搞掉了。” 江上阳不解地问：“你平时很经常指使我干活？我怎么就没发现过？”他平时都是帮裴曦收拾烂摊子比较多，正事的话都是他指使裴妖孽的！ 裴曦想了想，“大概是这次针对得比较明显，让他想多了吧。” 江上阳有点无语地问：“难道你平时不针对他？” 裴曦非常心大地道：“李鸿天那几个都还没撂倒，我哪有空跟他计较？”潜在意思就是——元家那小子还不够格呢！ 江上阳替视裴曦为对手十几年的元伍点个蜡，这蹦跶了十几年刀子都捅了把人家的家也祸害得差不多了，结果还得了个“没空跟他计较”的评价，江上阳觉得元伍要是知道裴曦的想法的话，分分钟都得带着火箭筒上门来跟裴曦来个你死我活的死磕，好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但是江上阳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只是觉得你在针对他？”作为裴家的唯一后裔，裴曦针对元伍才是正常的吧，元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才会跑来质问裴曦针对他这件事的合理性吗？ 说到这个，裴曦眨了眨眼睛，“这个嘛……” “嗯哼？”江上阳就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后续。 裴曦装作扭捏地揪住江上阳的衣角揉了揉，可惜牛高马大的一只，长得再好看也掩饰不住那种令人嘴角抽搐的违和感，谁会相信大老虎能变成柔弱小百花？裴曦还不自知，扑闪着一双桃花泛滥的大眼睛，道：“我跟他说了我们订婚的事情，他还顺带地表达了一下他对这桩婚事的动机的质疑。” “……”果然是脑袋被门夹了又被驴给踹了，还夹得不轻踢得不少！江上阳鉴定完毕，更加无语地问：“他质疑什么？难不成还想跟你旧情复燃？” 裴曦望天，“他大概是觉得我和你订婚，是为了刺激他吧……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江上阳足足沉默了三分钟，才蹦出一句话：“元伍的情商……还真是令人同情。” 裴曦瞥他，“你同情他做什么？作为我男人，你应该站出去勇敢地蔑视你的情敌！” 不，我欢迎他和你相爱相杀，杀掉一个算一个，杀掉一双我赚了。江上阳一脸严肃地道：“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因为他在北联盟国9区这十几年一直洁身自好，连个床伴都没有找过！” 江上阳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和元伍的野心勃勃一样出名的就是他的洁身自好，好到简直不像是个传统的地下世界的龙头BOSS，分分钟都在上演什么叫做禁欲系…… 江上阳在脑子里脑补得特别High，裴曦却整个人欺身而上，趴在江上阳身上跟他咬耳朵：“你知道我跟他说什么吗？” “嗯哼～？”江上阳表示你爱说不说。 裴曦闷笑一声，“我觉得啊，他肯定是怀念我……”他拖长了音，“……那方面的技术。” 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这个技术是什么技术的江上阳：“……你可以圆润三百六十度翻滚了。”臭不要脸的裴流氓！ “不要这么无情，好歹我们没有夫夫之名也有夫夫之实了，小太阳你真的不想要试试吗？”裴曦像是大灰狼诱惑小红帽一样诱惑他，“很舒服的哦～” 江上阳忍无可忍：“滚！”谁跟你有什么劳什子的夫夫之实！？ “……”在屋子里被潘戎拉出来吃晚饭的辛宓端着碗筷经过客厅，无语地看着就快在沙发上滚起来的两个大BOSS，顿时也忍无可忍地道：“你们俩还想不想吃饭了？不吃就回房间调情去！”在公共场合放闪光欺负单身狗，这算什么好汉！ 裴曦对他阴森森一笑，“你是不想吃了吧？” “……”辛宓瞬间怂了。 晚饭前的讨论终于在无限制的跑题最后几乎变成某种不可描述的话题之后结束了，等到吃完晚饭，江上阳甩开试图和他粘成双胞胎的裴曦，去问了潘戎关于造谣之事的细节，潘戎把搜集到的资料都发给他了，遗憾地表示审判者这边的确是暂时没有找到谣言的源头，主要是这个谣言似乎并不是真的针对裴曦的，这点让人有点匪夷所思——要不是江上阳主动表示不是他干的，潘戎都要以为是江家出手的了，毕竟把元伍激怒得丧失理智跑来作死这种事怎么看都是他们赚了。 江上阳把这些调查资料细细地看了一遍，虽然明面上来看，这个谣言牵扯进去的就是裴曦和骇浪组，但是整垮长冈建筑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旭跃集团这边做的，现在看情形像是对旭跃集团比较有利，因为裴曦那边把活力吸引走了，只是有所准备是必须的，万一要是对方留了什么后手，突然转变风向了，他也好有办法来应对。 看完资料后，江上阳沉思了片刻，然后去找裴曦，顺手把他怀里可怜兮兮的白色波斯猫拯救出来放生了，裴妖孽总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才会想起毯子长得像他，他在的时候就嫌弃人家是只能挨着江上阳蹭蹭舔舔的猫…… 江上阳问裴曦：“如果说，四大帮内乱的话，你觉得谁会先下手为强坑了另外三家？” “嗯？最不甘寂寞的那个吗？”裴曦笑了笑，意味不明“难道不是元伍？”全世界都知道他想把其他三大帮以及江家全部吞掉的野心，谁都防备着他呢，什么叫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这么回事了。 江上阳却挑了眉头，道：“人云亦云，你觉得就是真的了？” 裴曦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吗？反正都是要死的，谁还在乎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针灸 细长金色的的针从莹蓝带黄的火上燎过，顺着肌肉的纹理深深地扎进穴位里，只余下寸许露在外头，华发的老人松开手，疲倦地挺直了一直弓着的背，放松片刻自己绷紧的身体之后才道：“留针一个小时，小江你看着小裴别乱动，万一让针移了穴位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 “好，我晓得的，”江上阳在老人家走动的时候赶紧走前一步去搀这位杏林大家，“辛苦齐老了。” 齐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也不让他来扶，“没事，一身老骨头还是顶得住的，我去外头歇会儿就好，小江你留在这里，一个小时后我就回来拔针。” “行。”说是这么说，江上阳还是把齐老送到了门口，然后才返回去盯着浑身扎满针的裴曦。 这是一间专门用来做针灸火疗的屋子，梨木的床榻摆设都极有古韵，裴曦整个人就趴在一床厚厚的绒被之上，只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身上光溜溜的，从脖子到小腿上都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细针，连带着肩膀手臂上都扎了好几针，几乎将他整个人装点成了一只刺猬，尽管室内开着暖气，但是在大冬天里看上去还是怪冷的，背上都是针，也不好盖被子，可是等江上阳走近去一看，却看到裴曦身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滴落下来，听到江上阳的脚步声，裴曦撩了撩眼皮子，有些百无聊赖地道：“一个小时？好久啊……” 江上阳盯着这只刺猬妖孽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是不是很痛？” 裴曦眨了眨眼睛，但是有汗水滴了下来，落在睫毛上，弄得他的眼睛很痒，裴曦想伸手去擦，但是江上阳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动作，在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帮他把满头的汗细细地全部擦掉，裴曦的满头黑发都被盘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倒是显得有活力多了，只是那上百针扎下来，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了，白惨惨的像是一只活生生的鬼，等到江上阳擦掉了那些汗珠子，裴曦才睁开眼睛，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对啊，疼死了，小太阳你亲亲我好不好？” 江上阳不搭理裴曦的胡言乱语，抽出纸巾来继续给他脖子脊背擦汗，碰到脖颈的时候裴曦的肩部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看来是真的痛得厉害了，就算他自己没感觉，肌肉也是有自然反应的，见状，江上阳不由地数落道：“裴少你常年动手没个顾忌的，你这回知道疼了吧。”其实有时候他很看不惯裴曦跟人动手时的样子，好像不怕痛似的，拼着自己见血也要把对方干掉，老是搞掉了对手也搞得自己一身伤，最后麻烦的还是江上阳！ 裴曦闻言，倒是牵起嘴角笑了笑，“小太阳你这种口气真像是老婆在教训自己的老公。” “……”江上阳的目光落在那些金针上，真有种冲动给他全按进肉里去算了，他温柔地道：“看来裴少还很有精神……”他看了看时间，“再坚持五十五分钟的。” “……”裴曦的表情罕见地扭曲了一下，“不要提醒我这才过了五分钟。” 江上阳拖长了尾音，“五十四分……”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裴曦略微带了些小郁闷地道：“你让人拿针扎我，又还要欺负我……坏人！” 他嘴巴一抿眼角一垂，好看的脸皱了起来，看起来委屈极了，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心软，江上阳看着看着，却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颊，戳他因为皱着脸所以露出来的酒窝，能够光明正大欺负裴妖孽的机会还真是不多，江上阳不好好把握的话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你都说我是坏人，那我就坏人做到底好了。” 裴曦的脸色本来就白，这一掐一戳就留下了明显的红痕，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上阳，控诉道：“宝贝你这是谋杀亲夫你知道么！” “……”江上阳磨了磨牙，“我还真想坐实了谋杀这个罪名……” 裴曦见把他撩得差不多了，便鸣金息鼓了，身上都是针，他还不想把自己真的给弄死，“小太阳，我想喝水～” 江上阳睨了他一眼，这才去把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拿过来，上头放着一根吸管，在扎针之前齐老就说了，裴曦肯定是少不了喝水的，江上阳就去弄了一壶水放在屋子里，他本来还奇怪做针灸的时候一直躺着不能动，那么为什么要多喝水，现在倒是明白了——照这个出汗的速度，估计一个钟头后都能让裴曦身体底下垫着的那层绒被给拧出水来了。 裴曦咕噜咕噜把一杯水都给喝光了，还是觉得有些口渴，江上阳觉得他这么趴着，要是喝多了水就该压得肚子不舒服了，于是拒绝了再给他倒杯水，表示等个十分钟再喝，裴曦故作有气无力地控诉他，江上阳懒得搭理他，拿出电子板来处理一些旭跃集团的文件，虽然说离了他几天还不至于会倒闭，不过积少成多变成一大堆了，江上阳看着也心烦，不如趁着有空的时候处理掉算了。 进入集团的工作后台之后，有些加密文件是特定的人就要用特定的密钥的，意思是除了密码之外还要输入一个特殊的指令，每个高层人员都是不同的，光有密码也没用，江上阳就在裴曦的目光下气定神闲地在操作，然后进入了加密文件里，裴曦看着看着，突然说：“小太阳，我记住你的指令了。” “嗯。”江上阳回了个鼻音，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 没有得到关注的裴曦不满意了，“亲爱的，我说我记住你的工作指令了，改明儿我就去侵略你公司了。” 江上阳还是不在意，“哦，欢迎你来挑战旭跃集团的网络部，他们是得定期敲敲警钟加强训练了。” 裴曦幽怨地瞪着他，“小太阳你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裴少还看得起我那点小家业？”江上阳笑了笑，有点高傲有点矜持，还有点小狡黠，“相比起你的产业，江家就是九牛一毛吧，以后你的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都是我，我怕什么？” 裴曦还真忘了这一回事，郁闷地趴在软绵绵的枕头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开心”的气息，“小太阳，你越来越不爱我了……” 江上阳刚好看到一个要紧的文件，不想和他瞎扯淡，便俯身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敷衍道：“没，最爱你了，所以乖一点，别闹……” 于是裴曦就高兴了，还凑过脖子去看他电子板上的东西，时不时说上两句，江上阳说他产业多也不是随口乱说的，昶啸大厦的根据追寻到了西联盟国那个经济大国里，裴曦能在那里占一席之地的话本身就比江家要强多了，只是底蕴没有江家那么深厚而已，所以长年累积之下，裴曦也算是对阳光世界的东西也了如指掌，随意一句话都是一针见血，要不是他太懒，重心又在灰色世界那边，对玩转商界没什么兴趣，不然阳光世界恐怕又会横生出一大变数来给各个势力洗牌重组，江上阳有时候都觉得老天爷对这只妖孽的脑袋未免太关照了，什么东西都给他塑造得挺完美，可惜关照过了头，就容易出毛病了，神经性精神病那种高端的病症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找了点事情来做，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齐老自个儿算准时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个小年轻凑在一起盯着电子板说话，时不时争执两句，但是两句过后又很快统一了默契继续讨论，齐老瞧着，觉得这一幕还挺温馨的，他心道裴曦这个传说中的裴家大少也的脾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大概只是针对某个人的？ 看到齐老回来，江上阳立刻就把电子板收了起来，起身让齐老过来继续忙活，上百枚针小心翼翼地扎进相应的穴位里，拔针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齐老全神贯注地把这些细小的金针一根一根地收回来，每拔一根，都能注意到那根针附近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摆明是痛得厉害的，才会连裴曦这种痛觉不敏感的人都再次出了一身大汗，盘起来的头发松了一缕，搭在他耳边的皮肤上，久了之后就变成紧紧地黏在那里，汗珠顺着发尖儿往下坠，融进了下面垫着的绒被里，江上阳把那缕头发拨开，问他：“忍得下去吗？”齐老说受不了的话可以中途停一下，现在也只是拔了一半的样子，但是裴曦的汗比刚才喝的水流得还要多。 裴曦倒是没什么所谓，“全拔了吧，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江上阳见他坚持，只好让齐老继续，他则是给裴曦喂了一些水之后，按住他的肩膀捏了捏，小声斥道：“放松点，你绷得太紧了，巴不得针留在你肉里呢？”裴曦的戒备也是让收针更痛的原因之一，他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像是随时在防备齐老会不会对他下黑手，这肌肉一绷紧，金针还在肉里，自然就更痛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逃鱼 江上阳说得不客气，裴曦闻言倒是笑了笑，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小太阳你越来越有贤内助的风范了。” “……”江上阳斜他一眼，对他的狗嘴吐不出象牙都麻木了，没好气道：“少扯淡了，留点力气待会儿来用。” 裴曦又笑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遵命，夫人。” 裴曦身上扎了足足一百多根针，每一针都下在人体要穴上，偏离一分，这针灸的效果就没了，所以齐老都没让自己的得意门生来做这个，而是亲自上阵，扎针的时候就不说了，光是这后续的拔针，齐老都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最后一根针拔出来的时候江上阳看到那滚滚溢出的汗珠子都像是水一样顺着裴曦苍白的指尖往下坠了，不过效果也是非常明显，裴曦原本总是比常人更低一些的体温此时都变得滚烫滚烫的，蒸得他的脸色都透出了几分血气，不再像是一只幽魂似的的苍白透明，裴曦整个人跟从水里刚捞起来一样，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力气了，但是精神头儿明显好了很多，江上阳觉得还真的很久没有看到他那么有活力的样子了，这才算是一个大活人嘛…… 齐老捏了捏裴曦的膝盖上的骨头，然后对他道：“让小江扶着你走几步试试。” 江上阳一愣，“这能行吗？”从裴曦回归9区以来，哪怕是打架，他都没有见过裴曦的脚沾过地，但是听潘戎说裴曦是会在他家里的那个复健室做复健的，只是江上阳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没见过而已。 齐老随手把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床边让裴曦可以下地走走，他老神在在地道：“走几步应该没事，我看看他这腿还能有几分力气。” 江上阳依旧有点怀疑，不是怀疑齐老的医术，而是怀疑裴妖孽的伤势程度，但是裴曦自己已经坐了起来了，苍白的脚踩在了一次性的拖鞋上，他的手撑住床榻，一个用力便想自己一个人独自站起来，吓得还在和齐老讨论的江上阳急忙过去搀住他，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裴曦居然稳稳地站住了，没什么勉强的表情，整个人都很稳，就像是个正常人一样。 江上阳一愣，微微抬头看他，裴曦那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在地处东方的北联盟国来说算是个儿高的了，约摸一看比江上阳高了小半个头，江上阳有一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试过这种仰起头看着裴曦的感觉了，事实上从十一年前到现在，江上阳的确第一次看到裴曦站着出现在他面前，当年骄傲恣意的裴妖孽的身影又似乎在面前晃悠了，江上阳的心里顿时有几分说不出的感慨，不由地轻轻唤了一声：“裴曦……” 齐老倒是不怎么觉得意外，随口就指挥着他们两个人，“小裴来动一下，走几步，小江你搀着他，别给摔了。” “哦，好……”江上阳被齐老的“小裴”这个称呼弄得一时有些发怔，无语了一瞬间之后就匆忙应了一声，然后扶住了裴曦的手，裴曦倒是没吭声，只是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然后才试着缓缓迈开腿，江上阳明显感觉到一旦开始走动，他的体重在向自己这边倾斜，但是裴曦自个儿一声不吭的就努力稳住了，面上跟没事人差不多，大概走了两三步，裴曦就停住了，又往回退了两步，然后直接坐在了床沿上，算是主动结束了这次尝试，全程并没有太多地依靠江上阳的搀扶，只是在坐回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满意，似乎是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但事实上若不是裴曦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江上阳还真会以为他毫不费劲，可转眼看着他额角又冒出来的细细密密的汗，便知道这几步路对于裴曦来说还是挺费劲的，他不好在齐老面前多说什么，只能暗骂一声这个死妖孽太要面子。 不过，这倒是能看得出裴曦的脚确实不是因为装模作样才坐着轮椅的……不知道他的敌人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不错，能承得住力，看来骨头的修复就差不多了，主要还是那些脊椎神经的问题，”但这也是最大的问题……齐老又俯身下去顺着他动过手术的刀口检查了一番，道：“再做两次针灸看看吧，只要手术没问题，想复原的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尽管齐老说得轻松，但是江上阳听罢，心里还是有些沉——手术的成功率虽然说能再提高一些，但是失败率还是在那里的，江上阳其实做好如果裴曦手术失败的后续计划了，人总是要做最好的准备来应对最坏的结果，他不会盲目地乐观。 裴曦听罢倒是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也不知道他是胸有成竹还是觉得结果如何都没什么所谓，江上阳看了他几眼，没看出什么端倪，便作罢了。 做一次针灸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最后还泡了个药浴，在谢绝了齐老的午餐邀请之后，裴曦和江上阳双双从齐老家中出来，这时都已经是下午接近一点了，他们是早上七点半都出了门的，昨晚睡得也不算早，江上阳光是在旁边盯着那针灸过程都觉得有些累了，裴曦似乎也被这一场针灸抽空了力气，在齐老家里的时候还表现得像是没什么，上车之后就趴在江上阳怀里闭着眼睛不动了，江上阳难得没有嫌弃他，把他还散发着几分湿气和药气的头发拨到一边，示意司机开车之后就调整了一下坐姿，避免裴曦在车子转弯的时候滑了下去。 潘戎似乎要帮裴曦办事，所以没有跟来，倒是辛宓跟来了，只是裴曦素来不喜别人知道他的太多秘密，并没有让辛宓观摩整个针灸的过程，辛宓只能委委屈屈地等在外面，在齐老忙完的空隙和他交流一番，虽然时间上有点仓促，但是齐老知识渊博，寥寥几句话后都能学到了不少东西，辛宓还和齐老交换了各种社交账号，以便随时可以跟齐老这位大师级人物请教，毕竟都是属于医学系统的，很多东西都共通。 这会儿，辛宓就坐在副驾驶座，在潘戎准备的背包里东找找西翻翻，最后递了一包能量饼干给江上阳，道：“吃一点吧，BOSS吃不下，江总你自己没必要跟着一起饿。”刚才就是因为裴曦说吃不下，他们才谢绝在齐老家吃午饭，打算先把裴曦送回去睡一觉的。 江上阳接过东西之后说了声“谢谢”，自己吃了两块，然后把饼干掰碎了一小块递到裴曦嘴边，在他耳边小声哄着，裴曦皱了眉，躲了躲，不肯吃，江上阳又说了几句话，裴曦便眼也不睁地就把他手里的饼干咬进了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吞了进去，江上阳见状，就“得寸进尺”地用同样的办法又哄着他吃完一整块之后才罢休，辛宓透过后视镜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手里刷拉刷拉地在电子板上做观察记录——他的治疗方案果然是对的，江上阳决定和他们家BOSS订婚之后，裴曦对江上阳的信任度绝对上升了不止一个点，配合程度更是以前的翻倍！ 不过话说回来，江上阳对裴曦的容忍度貌似也提高了一些啊，辛宓本来还以为裴曦算是强买强卖塞给江上阳的，江上阳多多少少有几分不甘愿，但是目前看来他们还是挺和谐的……还真是让人觉得有趣的心理变化，或许他应该开个课题来研究一下传统婚姻关系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带来的影响。 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江上阳突然接到了秦飞的通讯，因为没什么力气而觉得对自己掌控能力不足的裴曦非常烦躁，对于一个控制欲强的人来说这种情况简直是分分钟爆炸的雷区，秦飞的通讯就把他给点燃了，一挥手差点就把江上阳的通讯器从车窗里抢过来砸出去，江上阳避开，急忙安抚地亲了一下他的眼角，等到裴曦重新安静下来，江上阳才把通讯接通，秦飞的三维投影一出现，本来是想说话的，但是看到江上阳这边腰上挂着一个大型物体，登时就哑火了。 “有什么事？”江上阳问道，还不忘握住裴曦的手，免得他再发火的时候又想砸什么东西——他的脾气也不太好，要是裴曦太过分的话他和对方杠起来就不妙了，还是防范于未然的比较好。 秦飞忍不住又看了裴曦一眼，虽然他藏在江上阳怀里，但是裴妖孽的辨识度太高，光是看个背影就认得出他是谁了，秦飞在心里啧了一声，嘴里就对江上阳道：“你收到消息没有，长冈建筑那边跑了一个人。” “嗯？”整个上午没怎么关注外界的江上阳一下子没听懂，“什么跑了一个人？” “昨个儿抓人的时候不是没抓齐吗？”秦飞见他似乎完全不知情，便道：“你懂的，昨天抓进去的那些被连夜审讯了，狗咬狗一嘴毛，一下子揪出了不少大鱼小鱼，小鱼就不说了，在抓那些大鱼的时候就不小心漏了一条，问题是那大鱼还是最傻不愣登的那条。” 江上阳顿时了然，“他是准备找我玩打击报复了？” “说不准，也可能是落跑了，反正你自己小心点，”秦飞这次倒没什么开玩笑的意思，“长冈建筑本身手底下就不干净，骇浪组收购它就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会儿长冈建筑铁定要完蛋，你断了他们的财路还把他们全部送进里头去了，指不定哪个想跟你玩命呢。” “嗯，我知道了，会注意的……”江上阳点头应道，心里有几分不解于那条大鱼是怎么跑得那么快的，明明他都已经提前行动了。 裴曦忽然动了一下，爬起来，江上阳以为他又想砸通讯器，便下意识按住了他的肩膀，安抚道：“别动，我就准备挂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裴曦突然就一把将他摁在怀里，下一秒，“嘭”的一声巨响近在耳侧，江上阳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视线一黑，然后整个车子猛地一撞，在一声巨响中瞬间翻滚起来…… ------------ 第一百三十章 车祸 整个车子翻滚的过程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江上阳当时甚至还很冷静地想——也许这就是秦飞刚才说的那条漏网大鱼来找他麻烦了？ 等到剧烈的撞击和瞬间倾翻的车子让他的头晕目眩迟迟来临的时候，其它的感觉也跟着一起蜂拥而至，挤得他的头脑都一时运转不过来，江上阳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像是磕到了什么，有一瞬是痛得厉害，但是很快又缓了下去，似乎是大脑感应到了他现在的状况，自动切断的痛觉系统，等到江上阳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他脑子一片空白的时间大概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他看着眼前倾斜的物体，还是有点发愣，反应不过来，只注意到审判者改装过的车子质量非常好，即使被撞得侧翻了九十度砸在一栋楼的外墙壁上，车身也没有被撞出太大的凹陷，裴曦牢牢压在他身上，和之前懒洋洋发脾气的样子截然不同，他的脸色平静得有些吓人，眼里尽是冷漠与评估的意味，突如其来的车祸并没有让他有任何动容——这些都是他事后回想起来的事情，当时的眼球把这些画面接收到脑子里，却没有精力来分析其中的含义。 跟着裴曦出门的不止是一辆车，很快就有两辆车子围过来，疏散围观人群的同时，又分出一部分人手来紧急救援，他们大声吆喝着直接撬开了车门，车上敏感的自动开门装置的警报发出了尖锐的响声，吵得副驾驶座上的辛宓用英文骂了一声娘。 车子是朝左边侧翻的，在不清楚里面的人伤势如何的情况下不可能把车子掰正回来，只能把朝上的右边那扇车门弄开，有审判者的佣兵探进头来问：“团长你还好吗？” 裴曦冷着脸道了一声“没事”，然后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脚被座位卡住了，江上阳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里，倒是没被卡着，裴曦皱着眉，随即便亲了亲江上阳的脸，喊了一声：“上阳？” 毕竟是没有受到过专业训练的人，太强烈的撞击会让人有一种思维断片的感觉，江上阳被震得有点晕乎，大脑接收的速度有点迟钝，他下意识地道：“嗯？” 裴曦见他只是有点晕头转向，没有脑震荡的反应，便一用力，把江上阳托了起来，让等候着的佣兵们先把他拉出去。 于是等到江上阳终于从天旋地转中回神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两个佣兵拽出来小心地扶到路边的石凳上坐下了，有面熟的人过来一脸紧张地检查他的伤势，应该是佣兵团里的医务成员，江上阳皱着眉推开他，道：“裴曦……”只说了两个字，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哑得厉害，喉咙很干涩，声带震动时磨得整个嗓子都在发疼。 旁边的佣兵听到他提起自家团长的名字，立刻道：“江先生你别担心，车子没有被撞得很厉害，团长也没什么事，我们马上就把他拉出来了……” 他还没说完，江上阳就已经站起来了，他惊了一下，赶紧想去扶，忙道了几句安慰之词，希望他先坐着检查了伤势再说，但是江上阳没搭理这个紧张的佣兵，抬手挥开他，直接往翻倒的车子走了过去，他的反应神经终于和大脑接上轨了，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这么仔细一看，江上阳这才留意到把他们的车撞翻的是一辆小型飞行器，审判者的佣兵正粗暴地撬开舱门，把驾驶舱里一个穿着西装、表情狰狞的中年男人像是死狗一样拖了出来，江上阳留意了一下他的长相，觉得眼熟，隐约就是长冈建筑的某个高层，见过，但不怎么熟悉。 只看了一眼，江上阳就收回视线，继续往他原本坐着的车走过去，正好看到审判者的佣兵踩在翻倒的车子上把裴曦也接了出来，江上阳一看到这个场景，急忙走前两步想去扶他，但是裴曦没让他扶，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让开一点，然后有佣兵把备用的轮椅拿过来，裴曦直接从车子上技巧性地滑下来，很轻松地坐在了轮椅上，其他佣兵都对自家BOSS的动作报以习以为常的目光，只有江上阳皱着眉看裴曦耍帅，等他坐稳了，才俯下身去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裴曦却伸手将江上阳一把搂住，笑着说：“宝贝你吓坏了吗？乖，别怕，没事的～” 生死一线的时候倒没什么惊慌失措的感觉，只是车子翻倒的时候很冷静，过后才觉得有些后怕，江上阳本来还有些心有余悸，但是被裴曦这么不伦不类地一抱一哄，他的余悸就变成无语了，江上阳无奈地撕开这只大庭广众搂搂抱抱损坏他形象的妖孽，再看向翻倒的车子那边，看到车子前门也已经被佣兵们被撬开了，前座的辛宓和司机都被接了出来。 虽然车子翻了，但是车上的四个人身上都只是带着一些小伤而已，幸好司机有经验，那辆小型飞行器撞过来的时候他很及时地打了方向盘，让飞行器撞在了车身加固后最结实的地方，车里的人都系了安全带，车子在九十度翻倒撞在路边的建筑物上也没有造成严重的伤亡，这会儿辛宓还有空在骂娘，因为他的脸颊靠近鼻梁的位置被刮了一道血痕，这让极为看重自己脸的辛医生整个人都炸毛了。 “卧了个槽！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开车不长眼敢撞审判者的车！”辛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对着阳光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就迅速进化成暴走抓狂状态，“敢动老子的脸，老子要弄死你啊啊啊！！！” 江上阳听到辛宓的叫骂声时还心里一紧，急忙走过去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却无语地发现他脸上那道细小的血痕比刀片割得还细，长度也没超过一个骨节，比他手背上划开了在哗哗流血的血口子的伤势轻多了，还真是不能理解他对自己的脸蛋的执着，而司机倒是没说什么，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看到车里的人都没什么大事，江上阳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回去问裴曦：“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裴曦觉得那点小伤都不是大问题，便摇头，“没什么。” 江上阳没吭声，只是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裴曦对这种算不上大的车祸很有经验，除了小腿被座位卡了一下之外都是一些轻微的擦伤，江上阳用膝盖想都知道在裴妖孽的角度来看估计连轻伤都算不上，但是江上阳在看到裴曦腿上的淤青之后眼神就微微一暗，他记得裴曦坐在车上时因为双腿不利于行，所以绑的安全带都是特殊制作的，可以说裴曦不侧过来护住他，脚就不会被车座卡住受伤……当时裴妖孽还因为针灸的事情所以整个人都蔫蔫的没什么力气，没想到出事的时候反应速度还是那么快，而且第一反应居然还是保护他，江上阳一时之间还真的觉得心情挺微妙的。 小的时候被裴妖孽保护，那是因为裴劲英老是叮嘱裴曦得保护他，现在裴劲英都不在了，裴曦自己都是个伤残人士了，江上阳还真没法儿心安理得地说裴曦这么做是应当的。 裴曦看到江上阳的神色有些异样，便想逗他两句，但是眼角余光一瞥，他忽然就瞥到了江上阳肩膀上渗出来的血迹，刺目的暗红似乎在内里的衣衫上酝酿许久，窥到缝隙的时候才在浅色的大衣上大肆晕开，裴曦的眸色顿时沉了下来，很不温柔地拽他过来看了看，然后语气很不好地道：“你的胳膊被刮伤了，腕骨的夹板也松了，你自己都没感觉的吗？” 江上阳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从左臂到左手都有点痛，但是尚在忍耐范围之内，“……唔，没发现。”光惦记着车子里几个人的情况了。 裴曦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叫了个自己人去拿医药箱，亲自帮江上阳处理伤口，江上阳本来想说待会儿再弄，但是裴曦坚持，他就不做无谓的抗议了，裴曦拿到医药箱之后立刻找到一把剪刀剪开他胳膊上的衣料，看到里面被尖锐物刮出来的伤口时眉头一蹙，显然有点不满，江上阳倒是觉得车子都翻了，还只是这么一点皮肉伤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不过这种话在裴曦面前是说不得的，江上阳只好问旁边的辛宓有没有什么大的伤口要去医院看看的，辛宓顿时怨念地说：“我的脸……” 怎么还是在关注脸的问题呢？江上阳很不解，不过由于这件事还是江上阳间接引起的，他刚想安慰辛宓两句，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通讯器却冷不丁响了起来，江上阳低头看了看显示的号码，是秦飞的，江上阳立刻就想到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正好在和秦飞通话，然后出事的时候就被迫挂断了，估计把另一头的秦飞给吓坏了，于是赶紧接了通讯。 秦飞果然被吓得不轻，一向风流轻佻的秦家二少爷连脸色都白了一片，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一遍确定无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最后透过三维影像对正在给江上阳包扎手臂伤口的裴曦郑重地道了个谢，秦飞说：“刚才我看到裴少你护着上阳了，大恩不言谢，总之我的能耐虽然不如裴少你，但是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我能帮的绝对不推脱！” 秦飞说得谦虚，但是以他秦家幺子的身份说这话一点儿都算不上是空口说白话，裴曦却不领情，淡淡地睨他一眼，说：“护着上阳是我的事，你不用谢。”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喜欢 “……”哈？秦飞的话一下子都给裴曦噎回去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昨天江上阳刚跟他说他准备和裴曦订婚，也就是说裴曦和江上阳名义上也算是未婚夫夫了，貌似真的轮不到他来谢这个救命之恩……而且他这话还显得特别暧昧，这位裴大少爷不会误会了什么吧？他秦二少只爱红颜不爱蓝颜啊！ “那个，裴少你别误会，”秦飞干咳一声，见风使舵道：“我自然是相信你能保护上阳的，嗯，对，我非常放心，上阳就交给你了。” 裴曦无甚意义地扯了扯嘴角，“自然。” 秦飞：“……”不是他的错觉啊，真的是裴曦的态度很暧昧啊！ 倒是江上阳听得觉得有点怪怪的，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裴曦那无利不早起的性格么，这护短的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等江上阳挂断秦飞的通讯之后，就多了几分沉思不语的意思，平时弯着的嘴角被抿平了，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冷峻起来，比平时微微笑着的样子多了几分充满危险的吸引力，裴曦有点着迷地抓住他的手揉了揉，惹来江上阳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他也不吭声，只是弯了弯眉眼，耐人寻味至极。 恰好在这个时候，佣兵们把那条大鱼……咳，不是，那个胆敢开飞行器撞他们审判者BOSS的车的大胆狂徒给制服了，并且已经有人飞快验明了这个肇事者的身份，从而查到了他为什么跑来撞这辆车——可不就是因为旭跃集团的BOSS江上阳正好在这辆车上么！ 审判者的佣兵迅速把查到的情况报告给裴曦，其实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件事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江上阳搞倒了长冈建筑，然后有一条漏网之鱼又很不长眼的跑来踩地雷作大死而已，单是踩中江上阳就算了，江家毕竟属于阳光世界，让你死也死得痛快一点，结果连着名声血淋淋的裴曦一起踩，还真是嫌命太长，那个报告的佣兵正在考虑要不要说说他对这次撞车事件的质疑二三点，结果原本还心情不错的裴曦顿时脸色阴了下来，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让其他人直接把那个肇事者送过来，很快，就有一个人被毫不客气地重重扔到了他面前。 这是一个看上去约摸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相貌中等，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气息，大腹便便的，身上穿着的西装一看就是奢侈牌子的布料，但是此时他整个人却显得十分落魄，发型凌乱，衣服的扣子也没系好，眼眶青黑，脸色苍白，头上还染着飞行器坠地时撞出来的血，眼神惊惶又疯狂，眼珠子旁边都是红血丝，跟疯人院里刚跑出来的没什么区别，几乎让人认不出他往日容光焕发的样子。 颓丧的中年男人被拖过来的时候冷不丁看到站在裴曦旁边活生生的江上阳，脸上的肌肉霎时间就扭曲了，他嘶吼着朝江上阳扑过去，好像要发狠跟他拼命似的，有个佣兵伸手就想擒住这个中年男人，但是有个人比他更快，直接就伸手拽住中年男人的衣领，硬生生把这个百来斤重的成年男子像是麻袋一样拖到了自己面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用恶魔低语般的语气道：“你想撞上阳？” 中年男人被裴曦拖得半跪在地上，阴郁的眼神把他死死钉在原地，中年男人先是被吓得怔愣，随即就被胸中的怒火操纵了大脑，他愤怒又尖锐地叫道：“他毁了我的公司，砸了我的前途，要我下半辈子蹲在大牢里，难道我还不可以找他拼命吗？” “是吗？可是，”裴曦冷着脸掐住他的脖子，举起来，“我觉得不可以……”再狠狠往下一砸，“那就不可以。” 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嘭”的一声，中年男人直接被砸懵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倒在地上的，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再一次悬空，然后狠狠落下…… 裴曦就这么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地拖着中年男人在原地砸了三回，一身怪力简直叫人惊悚，中年男人被他砸得满头都是血，最后半边脸都扎在水泥地上，擦出一片泛白的血皮，他已经痛得连惨叫都叫不出来，只是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个脸色冰冷的英俊男人，好像看到了什么魔鬼降世一样。 别说这个被打的人，连审判者的佣兵们也被吓到了，现在他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车子被小型飞行器撞翻的时候就引来不少人的围观了，疏散了之后又围上来一片，裴曦这一动手，顿时引得人群里发出一阵一阵的惊呼声，有佣兵注意到有人正好奇地在拿着电子设备拍视频，急忙走过去礼貌地和对方交涉，免得真的把他们BOSS的“罪证”给拍下来了，虽然他们不怕，但是麻烦还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的好。 就在裴曦犹然觉得砸得不过瘾的时候，忽然有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微微用了些力道，制止的意味很明显，裴曦不悦地侧头一看，阴霾密布的眼神能把人的心神刺个冰凉，站在他身边的江上阳却似乎并不在意，表情自然地对裴曦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已经没那么沙哑了，听起来还是有些低沉，他说：“裴少，我来处理。” 裴曦没撒手，只是阴森森硬邦邦地道：“他撞你。” 你怎么不说你也在车上？江上阳脸色淡然地道：“我知道，所以，我来处理。” 他重复了一遍，就表示没有回转的余地，就算是裴曦也不能更改对方的决定，他才不甘不愿地把半死不活的中年男人丢开，想了想，还是不解气，冷笑着对旁边的佣兵使了个“回头干掉他”的眼神，那佣兵立刻心领神会，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迅速地把这个中年男人拖走了，江上阳其实也瞧见了裴曦的小动作，也知道那个中年男人的下场，但是没揭穿，他总归有把握在裴曦弄死那个人之前拿到他想要的消息，至于之后的下场……关他什么事？ 留下几个人来处理现场之后，裴曦和江上阳没兴趣去跟警方做笔录，直接就上了另一辆车驶离车祸的地点，辛宓本来想跟着他们的，但是被裴曦阴阴冷冷地瞪走了，在辛宓抗议的时候随便丢了个理由，说是嫌弃他“毁容”了，辛宓被秒杀，霎时间觉得自己的玻璃心受到了一万吨伤害，哭唧唧地就去一辆车上了——他要回去找他的小戎戎求抱抱求安慰！ 上了车之后，裴曦又检查了一下江上阳身上的其它地方有没有比较严重的伤口，确定不需要去医院走一趟之后才示意他的左手不要乱动，自从这夹板上了之后三天两头就散架一次，江上阳他还想不想好起来了？脱臼一个没养好也会习惯性脱臼的！ 江上阳觉得自己的左手还真是多难多灾，刚才车子翻滚时的晕眩感还残存在脑袋里，他揉了揉眉心，想起刚才裴曦砸人那个血腥劲儿就觉得更头痛了，他道：“刚才不是还说没力气了，怎么打人就有力气了？” 裴曦冷着脸不说话，江上阳便换了一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的腿怎么样？” 裴曦面无表情地道：“没事。” 江上阳有点无奈了，“他要撞的人是我，你生什么气？” 于是裴曦真的生气了，沉着脸道：“你是我的，谁都不能碰你！” 江上阳闻言，先是怔了怔，然后有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有时候真想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裴曦毫不犹豫地道：“想你。” 江上阳：“……”他果然还是搞不懂妖孽的思维回路。 车厢里沉默了半晌，车子飞驰在大道上，今天的阳光很暖，透过车窗照了进来，落在人身上，暖度却是有限的，比黑夜里的月亮暖一些，却比夏日的骄阳冷太多，江上阳静静地注视着他手边细碎的被车窗切割的阳光碎片，印得他的皮肤都带了斑斑点点的光，他忽然问：“裴少，刚才……车子翻了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帮我挡了，你的腿有可能再伤一次？” 裴曦哂笑，几分讥讽的气息让他显得很薄凉，似无情又似有情，真真假假辨不分明，“想过又怎么样，难道我真的放着你不管？” 江上阳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其实你可以不管。”他们都还没有正式订婚。 裴曦却说：“那怎么行？”他勾起嘴角，耐人寻味，“听起来真不像是我会做的事，你是这么觉得的，对吗？” 江上阳语气淡漠，“我经常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我告诉你不就好了么？”裴曦调笑般道，漆黑的瞳仁里仿佛多了光，但又像是日光折射的错觉，“小太阳，我开始觉得，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了。” 江上阳抬起头，看到了他笔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那么深情。 那么虚幻。 他又在骗人了吗？江上阳在心底如是想。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短讯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嫉妒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等夜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信 ------------ 第一百三十六章 骇浪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底气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两船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宓戎 ------------ 第一百四十章 煽动 ------------ 番外：运动会警戒（一） ------------ 番外：运动会警戒（二） ------------ 番外：运动会警戒（三） ------------ 番外：运动会警戒（四） ------------ 番外：运动会警戒（五） ------------ 番外：运动会警戒（六） ------------ 番外：运动会警戒（七） ------------ 番外：运动会警戒（八） ------------ 番外：运动会警戒（完结）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游戏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初雪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火锅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敬酒 ------------ 第一百四十五章 配对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明恋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趣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圣诞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约会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把关 ------------ 第一百五十章 逛街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戒指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求婚 ------------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邀约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挖心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弟妹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礼 ------------ 第一百五十七章 高桥 ------------ 第一百五十八章 遗孤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查岗 ------------ 第一百六十章 回去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意见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怂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姐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补药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毒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李家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影后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熟人 ------------ 第一百七十章 吃醋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迷住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头条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启动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质疑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情敌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情愫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立方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舞台 ------------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访谈 ------------ 第一百八十章 眼睛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抓奸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妹妹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演戏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病友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旧事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角色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焦虑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还钱 ------------ 第一百八十九章 礼物 ------------ 第一百九十章 指环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安排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手术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病危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乱局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红酒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术后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失忆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奸夫 ------------ 第二百章 除夕 ------------ 第二百零一章 擦身 ------------ 第二百零二章 转移 ------------ 第二百零三章 喜欢你 ------------ 第二百零四章 套住你 ------------ 第二百零五章 相信你 ------------ 第二百零六章 记得你 ------------ 第二百零七章 献个身 ------------ 第二百零八章 失了踪 ------------ 第二百零九章 又见面 ------------ 第二百一十章 记不住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浪漫曲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洗个澡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分开吧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乱了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没吃着 ------------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新年礼 ------------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互猜疑 ------------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订婚前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订婚宴 ------------ 第二百二十章 进行时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定婚书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敬杯酒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度蜜月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道歉吧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偷东西 ------------ 第二百二十六章 玩过头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嫉妒他 ------------ 第二百二十八章 你爱我 ------------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秦天劭 ------------ 第二百三十章 看脸色 ------------ 第二百三十一章 闹别扭 ------------ 第二百三十二章 散个步 ------------ 第二百三十三章 玩坏了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是初恋 ------------ 第二百三十五章 母之死 ------------ 第二百三十六章 背了锅 ------------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说是非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口香糖 ------------ 第二百三十九章 都是你 ------------ 第二百四十章 师之盛 ------------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看守所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悼念曲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毒死他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暴风雨 ------------ 第二百四十五章 留血书 ------------ 第二百四十六章 自作孽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动手脚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水泥尸 ------------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风欲来 ------------ 第二百五十章 山峦倒 ------------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李鸿天 ------------ 第二百五十二章 预料外 ------------ 第二百五十三章 第一次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下乱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了我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后院火 ------------ 第二百五十七章 被绑走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做选择 ------------ 第二百五十九章 被监控 ------------ 第二百六十章 喜欢他 ------------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三十楼 ------------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打多 ------------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不乖 ------------ 第二百六十四章 推下楼 ------------ 第二百六十五章 结束了 ------------ 第二百六十六章 病发了 ------------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选择题 ------------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你变了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我求你 ------------ 第二百七十章 回应我 ------------ 第二百七十一章 我爱你 ------------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结婚吧 ------------ 第二百七十三章 攻占吧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很爱他 ------------ 完结章 最终曲 ------------ 番外：虎猫警戒 ------------ 番外：至死不渝 ------------ 番外：表里不一 ------------ 番外：喜得贵子 ------------ 番外：大狼小犬 ------------ 番外：飞鸟与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