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001 手误,“红”运罩头? 程君佑着实很郁闷,一没烧香二没许愿,偏偏今日“红”运当头…… 觥筹交错中,一个不注意,随着“砰”“呼啦”一连串脆响,绵柔的酒香散开,一干狐朋狗友目瞪口呆,四下顿时一片寂静;骤痛下,一股子温热自程大少爷高贵的额顶蜿蜒而下,真真的“红”运罩顶! 丰神俊朗的程大少,清冷孤傲的程大少,寒彻冷绝的程大少…… 而此时此刻,程大少一动未动,阴沉似水的面目下风云变幻;众人惊骇中,手指骨节发出“啪”“啪”脆声响起,大家眉眼一错,桌案上,某人的大掌骤然握起。 冰山不是不爆,是蓄势待爆! “行凶者”年纪不大,一看便是郊下普通农家少年的打扮,一身洗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短衣长裤,粗布的腰带简单缠绕,体态纤长纤腰细细;微乱的头发拢在头顶,随意系了个灰布带子。 那人行凶后,并不急于逃走,微抬着下巴一脸挑衅乍一看颇有气势,还故作胆色的挺胸昂首――分明是一女子,俊眉修眼却青葱稚嫩。女子秀眉紧蹙,手叉纤腰,一脚踏上椅子,以手点指,声色俱厉, “混蛋、色狼――让你欺负惜惜,看老娘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程君佑皱了皱眉头,目光身上漠然扫过,不着痕迹的瞥开。 水做的女人,都应柔弱娇媚,温柔可人;今天的彪悍女子不但让人大开眼界,更让人叹为观止。 椅子那么高,也亏她身高腿长,才能像个大老爷们似的把脚翘上去。 如此刁蛮彪悍,也算得上世间奇葩了! 无视对面的张牙舞爪,程君佑眉眼低沉,眯眼逼视,雅阁内烛火高照,厅堂外灯火朦明,那修长的身姿被映衬的赏心悦目;鲜血逐渐蒙眼,朦胧之下竟有一分惊心动魄的血色妖娆。 惊吓的片刻,距当事者最近的胡进眼神已经快速的打了几个来回,以他对程君佑的了解,此刻沉寂比爆发更来得让人恐惧。 作为最铁的发小兼狐朋狗党,眼看着人家吃了这么大一个闷头亏,胡进觉得自己此时出头义不容辞。 胡进还没迈腿,还没来及说话,门外忽又跑进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美貌女孩。 跟先前“母夜叉”大不相同,进来的女孩长得柔柔弱弱,扫眼一看立时吓得惊慌失措花枝轻颤,梨花带雨的哭道, “小琦……呜呜,错了,你搞错了――不是他、不是程公子呀!” “黎琦!”一声尖叫,华乐坊李姓管事奔到门口,眼前的一幕让他魂飞魄散,低低咒骂一声“闯祸的小祖宗喂……”你可害惨了我了! 他站立不稳踉跄一步,抓住门框摇摇欲坠。 错了?!! “母夜叉”身体一僵,适才还自诩聪明设想周全,进门的时候考虑到对方应有的防范,以及自己的应对方法,上上下下十几种,而为了最快最方便接近目标不被觉察,还特意抢了某使女的托盘…… 原来能一击得手不是人家没有防备,是根本问心无愧――自己还傻兮兮的抢个道具作掩护,好自作多情啊啊啊啊―― 黎琦心中泪啊,尴尬的瞅了眼手上剩下的半截肇事壶把,手一抖,踩在椅子上的长腿也无意识的收了回来。 后来那个女孩泪水长流,心中后悔的要死,怎么会成这样?!自己没说清楚还是对方没听清楚啊啊?! “不是他――不是程大少,不是这个屋,你,你你――全搞错了啊……”女孩泪流,说话都显结巴了,使劲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连连欠身给程君佑等人施礼道不是。 “呵呵……”黎琦皮笑肉不笑咧了咧嘴,转移视线般扭头看了眼后来的女孩。 程君佑漆黑渗人的眸子死死地揪住女孩,从侧面清楚看到她的眼角嘴角抽了两抽。 李管事胡进以及随行的几个公子哥或心惊胆战或安安静静抑或别有心思的盯着程君佑,仿佛是只待他一声令下,立刻狂吠着扑上去将猎物撕得粉碎。 程大少爷的双眼仍狠狠揪着女孩,看她由“狰狞”恢复“柔顺”的姣好侧脸,心中思绪一瞬千回万转,是抽筋拔骨,还是千刀万剐? 黎琦扭着脖子的僵硬动作只维持了片刻,猛地转回头对上了程君佑,尴尬的面色再次突变,陡然变成了千面狐狸精,一时千娇百媚,笑颜如花, “程公子……是吧?呵呵……呵呵!”黎琦双手合十,小鸡啄米般对着额角不断流血的程不住点头,“误会啊,一切都是误会……” 但对方不领情,不言语,只盯着她,目光森然;四下的无声更让她心惊肉跳,黎琦心思千兜万转,面皮接着抽搐,却又笑,乖巧的俯身施了一礼, “对不住啊,你看……都是,都是月亮惹的祸,啊……哈哈!” 她努力抬高声干笑两声,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别人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就像个跳梁小丑,卖力的表演半天,而观众像看白痴般鄙视她。 突然感觉嗓子很干,干的似要发不出声,适才飞散出去神识这一刻完全归位,不由心中泪流呐喊: 这事儿它不怨我啊啊啊啊! “那个……” 黎琦艰难的吞咽下口水,警惕的看了眼胡进和程君佑等人,眼角瞥了下抖如筛糠的惜惜,似呢喃,似清唱道: “今天的夜色太美、太……温柔……才发生这么美丽一个错误……呵呵,嗯,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不起,咱,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拉上惜惜掉头就跑。 跑?他还没有发话――程君佑身形未动,只微微抬了抬下巴。 心有灵犀的纨绔公子哥立刻掀桌围追。 雅阁内登时乱成一锅粥。 地理位置最好的便是胡进,黎琦转头就碰上他,面对自投罗网的小鱼,胡进得意的昂头本能的伸展双臂。 他还没把这小丫头放到眼中,以程君佑的身手,挨打是因为这女子太奸诈,加“偷袭”才得手,谁能想到,自己的地盘会发生这么低级的事情不是么? 现在这满屋子的人,再眼睁睁让这小毛丫头跑了,他们当下撞墙死掉算了。 幸亏胡进没机会此时的想法暴露出来,失面子事小,好歹小命一条啊。 不过,很快,他离“死”也差不多了。 面对阻挡,黎琦没有立刻停脚,也没惊慌,甚至没有减速,胸有成竹般,修长的眼尾和眉角只轻轻一跳,胡进还以为是他的错觉。 对方不避不闪,更让他心头大跳,看她来势凶猛的样子,再收不住脚,那挺拔的前胸势必要撞上自己的手臂,到真成了“投怀送抱”――虽是温香软玉,更是凶悍的母夜叉啊啊! 胡进大汗,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确实很想很想的抽回自己手臂,事关几方的面子,也只能硬着头皮牙一咬气息一沉,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 黎琦早有准备,碰触的瞬间,前后两腿微微拉开距离,双脚一顿,身形不停,借助惯性让身体前冲,随即上身猛然间做了个炫目至极下腰的动作。 多年的锻炼,使得身体有着极好的柔韧度,刹那间,柔顺贴服的长发如羽翼般轻柔散开,又仿佛一袭黑瀑忽而降落到地面,柔弱的娇躯猛然弯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从胡进臂下一滑而过。 这?这这…… 居然……这样……也行? 众公子哥大开眼界,更瞠目结舌! 胡进手臂回勾,没拦住黎琦,却将惜惜抓了个正着,惊愕间有失落更是庆幸,恨恨迭声,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抓了这个,我就不信你个死丫头还能跑得了?” 没想到,黎琦与之错身后立马收步,拧身提腿,来了个漂亮的后旋踢。 她的双腿修长匀称,极其诱人,这一记飞腿比刚才的下腰更加绚烂夺目,来的干净利落又迅速到位,结结实实正中目标。 剧痛让胡进一个趔趄,两眼顿时一黑,心下大怒,硬撑着一口气没有晕倒,回身反击,双峰贯耳…… 黎琦有了准备,侧身避过,抬手又是一记漂亮的上勾拳――换来胡进惨叫一声,摇摇欲坠,几欲昏死。 “居然是个练家子”有公子哥惊呼,程君佑心中一凌。 两次得手,黎琦心中小小得意,她哪是啥“练家子”,跆拳道和拳术这两个动作是因为上一世经常在电视看到,仗着多年习舞身体柔韧度极佳,又经过自己多次脑补,这才一击得手。 接下来拳脚相加可没什么章法了,众公子哥已经从惊诧中回过神,眼看绕过桌子要形成一个半包围之势。 黎琦心虽慌却没乱,当下抓住晃晃悠悠的胡进做挡箭牌,胡乱一抬脚,狠狠踢了出去。 这一下,居然难得很有爆发力,胡进很给面子的双脚离了下地,然后,踉跄着冲自己的狐朋狗友“飞”了过去。 趁公子哥们七手八脚的接住惨叫着飞过来的胡进,黎琦拉扯着惜惜,转过门口轻松潇洒脱身,那甩起来的柔顺长发都带着轻松快意。 “哪里来的小泼妇,贱人――老子定要扒你的皮!” 可怜的胡进几时受过这等折磨,当下咬牙切齿的想象,抓住那死丫头后该先煎煮还是先烹炸,能记起来的十八般酷刑一个都不能少!! 人已经跑了,公子哥们一时鸦雀无声,看了看几乎“奄奄一息”胡进,又一起看向一脸阴沉的程君佑。 程君佑向前走了两步,瞅了眼胡进,淡淡的说, “都看我干什么?还不请大夫……” 他冷冷的又瞅了会儿门口,那渗人的黑眸风云变幻。 门口华乐坊的李管事早吓得哆嗦成了一团,使劲缩到角落,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程君佑额角鲜血还在流,蜿蜒的有些痛有些痒,心中更有一股百抓挠心的恨然,缓缓的抬手勾了一下,幽幽看着拇指尖上的血迹,黑眸一眯, “黎琦?!” 半晌,程君佑唇角一扯,冷哼, “走着瞧!” 给读者的话: 淡烟笼月强势回归!新文,求包养! ------------ 002 妖精——离奇古怪? 黎琦头也不回的拉着惜惜一口气奔出两条街。 鲁惜惜还边跑边胆战心惊的回头。 又穿过几条小巷,黎琦觉得安全了才气喘吁吁的靠到墙上,不停的拍打胸口, “怎么样,怎么样?没人追出来吧?” 惜惜回过神,刚风干的泪水当下又流了出来, “大小姐,你想死也不用拉上我吧!那可是程大少啊啊,你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惹上他啊……这下我可完了!” 望月楼能在中京顺利的站稳脚,背后的实力当然不容小觑。 程大少等人是望月楼的贵客,每回来,望月楼郭老板或亲身或派人,均是小心翼翼伺候,不敢有丝毫差池。 黎琦敢太岁头上动土,无疑自寻死路。 “我哪知道是他,若是看清楚了还敢下手?” 黎琦嘟起嘴,面色灰败,适才一幕让她心有余悸,倘若知道那就是人见人怕的程大少……她后悔不迭, “对了,你刚刚说错了?――你看清了?你不是告诉我,欺负你的那混蛋进了……” “我说的是二楼梯口右转第三个雅阁,这……这个是二楼右手第三个……”雅阁啊! 望月楼呈半圆形,二楼一排七八个雅阁,楼梯在靠近楼的左手位置,接近楼梯的地方极其醒目和嘈杂,而从右手开始第三四个雅阁处于楼的中间位置,不论是欣赏歌舞还是私下聚会,都是理想之所。 惜惜愤然,程大少是有身份的人,再不济也不可能在楼梯口那般嘈杂的地方啊! “怎么办?这下在望月楼干不成了,程大少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不定还会搭上小命一条――惜惜不由再次泪流满面。 “不会吧……屋里那么暗,他没看清楚也说不定……他……应该认不出我们吧……” 黎琦失神迷茫的望向朦胧的夜色,带着一丝侥幸,轻声呢喃道。 “你……” 惜惜恨恨不已, “你就做梦吧,你的大名都挂上去了,说不定,明天就会有满城的画影图形,悬赏缉拿你呢!” 这不是幸灾乐祸,也不是危言耸听,想起自己也是这根绳上的蚂蚱,惜惜心下更是凄惶, “还有我……呜呜……我还不想死啊!” “不会不会,你死不了,你长得这么漂亮,谁看到也不舍得啊――别哭啊,放心,是我惹出来的祸,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一定不会牵连你的!” 黎琦心中忐忑,却故作镇定的轻轻拍了下惜惜的小脸,然后整了整衣服,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最后还拍着小胸脯很讲义气的冲惜惜一再保证;怕人不相信,迎着对面那双疑惑的含泪水眸,她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最后,在黎琦再三保证不连累她的情况下,惜惜犹犹豫豫的抹着泪往家去了。 “怎么会搞成这样?!” 惜惜身影刚消失,黎琦烦躁的嘟囔一声,同时,刚抚顺贴的头发又被某人揉乱, “看来望月楼以后去不成了,华乐坊更不敢留我,以后生计都成了问题,该怎么办呢……” 程大少一行十几人,迅捷无声的步下楼梯,穿过大堂,耳边只有凌乱的脚步声。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按在额头,洁白的巾帕早被鲜血染透。 平日趾高气昂的胡进,此刻“气焉息息”,被两人搀扶。 其余各个面色无不是阴沉似冰。 以往喧闹非凡的望月楼彼时一片安静,见者无不骇然。 郭老板跌跌撞撞迎上,见此情景肝胆欲裂,双脚一软,就要跌倒;手下勉强撑起他,双手抱拳, “程,程大少……对不住,让您受惊了……” 这么大个梁子算是结下了――这个是程大少爷啊! 这口气要让他怎么出?!他这场子该怎么圆…… “郭老板,” 程大少淡然瞥过他,轻飘飘的话不带任何分量, “放心,本少爷不为难任何人,包括望月楼――你只给我把打人那个给找出来就行!” “是,程大少。” 郭老板心下更跳,程大少这话让人摸不到底,不知该喜还是忧,眼瞅着人要出门,口里只得答应着,紧接着连声的道歉和保证。 “那小贱人叫什么?” 胡进痛苦的扶着小腹,揉着下巴,跟郭老板错身而过时,万分不甘的咬牙切齿。 “叫……黎琦。” 郭老板骇得大退一步,陪着小心看了下胡进,谨慎的垂头。 “黎琦?!” 想着那个死丫头留给他的一拳两脚,胡进颜面尽失,恨恨的磨牙记住了这个让他痛苦一生的名字。 “是……”叫黎琦,郭老板小心看了看这个胡公子,又不失时机的解释, “她是华乐坊的舞娘,不经常来望月楼。” 郭老板心中泪水长流,程大少、胡公子你们明鉴:不全是望月楼的事儿啊!佛祖、观音菩萨、九九八十一路神仙统统保佑、保佑,让这些公子哥们往后不要死盯着我望月楼吧! “离奇古怪的“离奇”?!” 胡进磨牙。 正出门的程大少爷“噗”的一笑,压抑的气氛登时有了缓和。 他回头望向郁闷的胡进微一摇头,突然觉得自己适才愤懑的心情一下好了好多。 狐朋狗党见状,放下满脸紧绷的样子,齐齐似笑非笑的胡进。 后者不自知,犹在咬牙切齿琢磨――“离奇”“离奇”…… “那个,胡公子,她是蜀黎的黎。” 郭老板“好心”提醒。 “蜀黎?” 被点醒,胡进重复两遍,心中微汗,又觉得自己的才疏学浅失了面子;忽而又想到那死丫头留给他的“深仇大恨”,牙根更痒, “哼,管她‘黎奇古怪’还是‘精灵古怪’,得罪了本少爷一样嘁里卡拉!” 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两个手拿刀剑狠狠劈杀的动作,一下带动伤痛,疼的叫出声来。 扶着他的人无不忍笑,胡进怒瞪, “笑什么笑?!” 同时随着程迈步出门,念叨两遍“离奇古怪”和“精灵古怪”,怒火再起,嘴中连连大骂不停, “死丫头,小贱人,就算你是个精灵妖怪,本少爷也一定揪出你来,用我的降妖除魔剑给你嘿嘿哈哈……哎呦!” 程君佑望了眼身后的望月楼,听着胡进的碎碎念念,两厢一比较,心情一下轻松,突然觉得今天发生的意外也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 胡进发泄了一通,又低声念叨, “蜀黎?――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姓?是不是杜撰的,应该是“离”吧?” 说完,又故作很有见地的连连点头, “嗯,定是‘和离’的“离”;琦(qi)?奇怪?合起来……奇怪的和离?――哼,一定是她老子娘和离以后不要她,才起了这么古怪一个名字!” “哈哈,进哥,管她谁谁‘和离’,你这么的哀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人家和离……” 正欲上车的程君佑再次“噗嗤”笑出声来,剩余的那一点点抑郁也消失贻尽,心情陡然晴好,又恢复了原来的清冷俊美。 他摸着下巴出了会神,眼前晃动着那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蓦又一笑: 嗯――其实看起来,今天这事儿……也不算太坏…… 给读者的话: 新文,求包养! ------------ 003 帮助,意外的“顺风车” 程邵霆小心的将马儿牵到溪边让它饮水,自己则抱臂靠在树上闭眼小憩。 现在是申时,考虑着再稍微休息一会儿,只要不耽搁再有两个时辰,晚饭前便能赶到中京。 京城的局势发生微妙的变化,中京是京城的咽喉,君佑年轻贪玩不堪重托,镇北王实在不放心,深思熟虑后才派他过来中京坐镇。 眼望着马儿正在出神,忽然听到异样的脚步,他警觉的回头,远远地走近一人,身材高挑略微偏瘦,发丝随意的拢在头顶,清秀的面上极为干净,乍一看雌雄莫辨。 那人有时快走几步,忽而踮起脚尖将身体旋转,像飞起来的感觉,然后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程邵霆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却留了心。看那人行走间给人的轻松感觉,他长途跋涉的劳累和满心的烦躁一扫而空,不由撑着手臂抵住了下巴,玩味的勾起温润的唇角,因为溪流在路坡下,位置很低,又有几颗高达的垂柳遮挡,那人没有看到他,由远及近,越过他,又由近及远,蹦蹦跳跳的去了。 此人正是黎琦。 望月楼和华乐坊一时不能去了,黎琦一下子闲了下来,正好到了外婆的忌日。母亲不在了,只在每年这天她都偷偷前去祭祀,略尽孝心。当年因为有了自己,母亲便跟娘家断了关系,而外婆暗里为母亲操尽了心,母亲到死也不能释怀。 去的时候心情沉闷,回来时轻松多了,她不是那种时时把心事挂在面上整日郁郁寡欢的人,天大的事情,多往好处想想,很快便能释然。 山中的空气清新,伴着清爽的山风,叫人心旷神怡,黎琦走走跳跳,快乐的像一只出笼的小鸟。她把不知名的鸟叫和蝉鸣当成乐曲,不时踮着碎步疾走,借着惯性来个连续跳起跨跃,落地后足尖点地身体轻盈一拧三百六十度旋转,整套动作自由连贯一气哈成,虽然知道荒郊野外不会有人,做完后还是耸着肩左右看看,再脸儿红红的吐吐小舌头,俏皮可爱。后来发现天色不早,这才焦急的小跑起来。 一炷香后,拐过山麓,是一个打尖的茶棚,常年摆摊,深山中行人不多,只要有赶路的人,茶水钱还是很好挣的。 黎琦抬头一望不由大吃一惊,“不可以!” 她大叫一声快步跑进。 茶棚的大叔正收拾摊子,黎琦跑来左瞅右看,不见平时停在这里拉脚的老伯, “那个那个……车呢?”一时着急的说话都不利落了。 “早走了。”大叔淡淡看她一眼,接着收拾,“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怎么可以?!”黎琦急的直跳脚,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还有我呢……” “你可没提前定下,可不人家到点就走了。”大叔将桌椅板凳茶壶茶碗都归置好,抱了有用的东西,“丫头,别在这磨蹭了,快点走吧,还不知关城门前能不能到家呢;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喂……”黎琦连喊两声,大叔置之不理,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啊――” 她几乎气的癫狂,这都在山路上跑了一天了,入夜前有没有力气跑回去不说,这么晚了也不安全啊!这几天怎么就接二连三的这么倒霉呢? 程邵霆打马过来,远远就看见刚才那人大力的挥舞拳头左突右击,然后做了个凌空飞腿,转了大半圈,像是要踢住什么东西,腿和脚尖绷得很直,动作赶紧利落,不算什么练家子反倒像……跳舞? 熟悉的感觉……程邵霆想起了某人;但是,明明相差很多,她们又怎会像? 听到马蹄声,黎琦停下,又是愤怒又是委屈的红了双眸;马上陌生的男子只向她的方向淡淡一扫便看向前方。 黎琦看那人长得俊眉朗目,气质儒雅,应该极有身份,不像什么坏人;但是,她几次动了动嘴唇,都不好意思开口留人,直到人家从眼前过去都不敢开口挽留;她痛恨自己关键时刻懦弱的性子,唯有懊恼的用力跺脚。 心有灵犀般,马儿擦身而过后便缓了下来。 黎琦顿时两眼放光,确定人家真正停下来后,才欣喜的跑过去, “喂,大哥……” “是?回不去了?” 那人温和的眼眸只是向她轻轻一转,黎琦只觉地刹那间光芒万丈,将她刚涌起的愤懑、委屈、阴霾统统一扫而光, “咳……小耽搁了片刻,没赶上捎脚的马车。”黎琦的声音很小,垂着眼,郁闷的点了点手指,然后一扬眉,很期盼的望向程邵霆,“大哥是去中京的吗?你可以把我捎回去的,是吧?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程邵霆几乎失笑出声,这人这么任般的可爱? “你怎么知道可以?若我说我是坏人呢?” “怎么会?!大哥眉宇轩昂,满身正气,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黎琦就差高高的挑起两个拇指夸赞了,说话间,双眼认真的望着对方的眼眸,双手交握低到下巴,一副祈祷的样子。 “哈哈,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说着,伸出大掌,黎琦高兴的将手放进去,借力翻身上马,坐到他身后。 “知道吗?小丫头,你的眼神让人很不忍心拒绝……” 丫头? “啊,你都看出来了。” 怎么会看不出?她旋身时窄小的衣襟像裙子般飘起,腰身显得更加纤细,岂会是……男子? 程邵霆再次朗笑,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此刻她那副吃惊又无辜的样子。 “嗯,”程邵霆很轻的回答,温润柔和,接着好心的提醒她,“不过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上陌生人的马哦――” 黎琦赶紧应下, “大哥怎么称呼……哦,我叫黎琦,黎是黎庶的黎,琦,美玉琦。” “黎琦么?记住了。我,程邵霆――我们要赶时间,抓紧了……” 策马奔驰的感觉像飞一样,黎琦兴奋的只想大喊两声,有帅哥相伴,一路并不觉寂寞,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戌时三刻终于看到了中京的城墙。好险好险,幸亏夏日天黑的晚,再稍微晚些到戌时五刻,暮鼓敲响,东西北三面城门一关,她就找地方哭去吧。 中京的地势西高东低,西面接近山麓只有高高的城墙。要进城必须绕到南北门。 从南面进了城,程邵霆轻轻勒住缰绳刻意让马儿缓步慢行。 “你住哪儿?” “额,”他这是要做“护花使者”护送她到家门口吗?好人呐,要不要发好人卡?可是她家住在城东的贫民区,程大哥身份高贵,到那里不太适宜;再说这么晚了怎好意思让人家再跑那么远。 “程大哥到哪……你若走望月楼或华乐坊方向,我从附近下马就行。”黎琦本来要问程邵霆住哪,话出口,立时觉得唐突;但看他行进的方向,应该路过望月楼那边。 没想到程邵霆一听她的话,立时沉默了,犹豫片刻才问, “你……似乎对那里很熟?”程邵霆隐约有了猜测,又不敢肯定。 “我……曾在华乐坊……”黎琦后悔先前口快,只好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华乐坊是做什么的程邵霆岂会不知道?想当然的便觉得黎琦身份是华乐坊经常到望月楼的歌舞-伎,心中立时就把她看轻了。 程邵霆还是那般礼貌却温和,但是一路上而来的欢快气氛却悄悄发生改变。 黎琦早有觉察,有些失落和怅然,告别时依旧笑语嫣然,程邵霆也还是那双温润含笑的眸子,等被转过身后,两人的心思却各有着不同。 ------------ 004 分手,再无可能 “回不去了?”“你怎么知道可以?若我说我是坏人呢?” “哈哈,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知道吗?小丫头,你的眼神让人很不忍心拒绝……” “你住哪儿……” 程邵霆的话一句句的回响在耳边,温润又体贴;两人越走越慢,似乎都在盼望长路没有终点。黎琦的心湖荡起阵阵涟漪;兴奋鼓噪着她的心,又些娇羞又有些什么期待。 “你……似乎对那里很熟?” 他状似无意,人也很镇定,而且前后语气没有太大区别,可黎琦却听得清楚,心底不由“咯噔”狠狠跳了一下,而且明显觉察到身旁之人问起这话时前后的不同。 他一定是将自己当成了歌舞娼-妓之流,心中是万分鄙视的吧! 想到这,不由得苦笑,当初做出这样选择,不也是没有办法么?难道不知道会让人有猜测和误解么? 可为什么一想到那双温润柔和的眸子,她的心就难受的不行。 啊――不要想了,不要想! 她加快了脚步,哼,不过是个陌生人,才见过一面而已,何必要在意他的感受? 今天能遇到程邵霆是个意外、意外……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还会相见?就算见了,也会“相见不相识”的吧! 每个人活下去的方法各有不同,当初如果不是重债压身,她也不会…… 身上一大笔债要还,琐碎的零活还不够日用开销,虽然大楚王朝对女子已很是宽容,但歌-姬舞娘之流终让人轻视。 身居现代人的思想,黎琦并没有什么陈旧的思想观念。 选择以舞谋生一是因为这是自己的一技之长,毕竟在现代学了十几年的中国舞,而且这个工作相较其他能够轻松胜任,也能让她接受;二是跳舞比别的活计挣钱也多、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还债要钱,衣食住行要钱,哎――钱钱钱,能让人为之弯腰为之变节的让黎琦为之最为头痛的……钱。 当年,柳姨是娘亲的闺中密友而且有恩与自己,仗着柳姨和华老板的交情,才得以在华乐坊安身。 考虑着这个时代终归对舞姬之流有着轻视,自己小心应对,加上柳姨照顾,一直不曾出过什么纰漏。 唉,黎琦长叹一声,不过,话说回来,华乐坊回不去也不算什么坏事,除了有点儿小小的遗憾,心里却不太难受。 不过怎么也得赶紧找个工作。想着以后窘迫的日子不可避免,黎琦心里有些着急。 干什么好呢? 最让黎琦犯愁的是,自己能干什么?拿什么还债? 丫鬟使女之类需要签卖身契,又没有人身自由;普通的活计真的极少,除了日常开销,还怎么生活。 再就是惜惜在望月楼那样的使女工作,说白了还不如自己跟华姨跳舞,经常被吃豆腐不说,这次还……自己为了她一时意气才…… 一路胡思乱想,快到家的时候,旁边小巷子里突然传出几个黑影,前前后后的围住了她。 黎琦蹙眉看过去,几个人摇摇晃晃靠了过来, “呦!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呀?” 月色昏暗,面前两人长得流里流气,面色不驯,黎琦不由大大翻了个白眼。 身后的两人,一个敞怀嘴里叼着草棍,一个光膀肩上随意搭着开衫,双臂抱肩,笑得邪气, “就是,一个人多危险啊!” “不介意的话让大哥送送你吧?” 黎琦闭眼抚额,就听另一个说: “不必太客气,如果要谢的话我们也没意见,正好可以陪陪大哥呀!” 黎琦怒瞪,“闭嘴!再胡说揍你。” “打是亲骂是爱,既然大嫂这么识趣儿,大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说着望向一旁,往这里偏头示意。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高挺的男子靠在墙角,俊美阳刚的面庞透着几分柔和,见黎琦看向他,这才晃悠悠走进,智者这几个小痞子骂道: “都干什么,嘴巴放干净些!” 从黎琦身旁退开,四个男人又聚到一起,挑眉道, “我说老大,不带这样见色忘义,明明让我们来打气……” 裴沐林羞恼的一瞪眼,四人冲他肩头锤了一拳又都嘻嘻哈哈的跑开, “老大抓紧了啊――天时地利、良辰美景……” 裴沐林微微发窘,心里却高兴。 看他走进,黎琦不由皱眉, “你想干嘛?!” “等你啊!”裴沐林收了吊儿郎当的嬉皮笑脸,“今天怎么这么晚?” “有事儿耽搁了……你以后别等了啊!” 黎琦的语气有些不耐,裴沐林也不以为意, “习惯了……听说你前几天在望月楼出事了,要不要我……” “不用!!” “小琦,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还在那儿的话,好歹能罩着你点儿。” “过去的都不要提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裴沐林听她语气坚决,尽量将语气放得委婉, “我只是关心你;早说了,只要你愿意,你的债我可以……” “你说我的谁?!用不着!以后再提我就翻脸了!” “你还这么犟!”一看黎琦突然红了双眼,裴沐林也无可奈何,“那地方鱼龙复杂,没人的话迟早出事,早就说不让你……” 他本也是好意,黎琦也不好再死犟,弄的两人以后都不好再见面, “没事,还打算再干上俩月,钱也就还的差不多了……唉,不过也好,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倒是你啊沐林,你整日里……也不是个事儿,你心眼活,有力气又会来事儿,要是肯踏下心来,找个活计,以后……” “你在关心我?”裴沐林惊喜万分,一把握住黎琦的小手,连眼睛里都闪着喜悦的光。 “是,我只想你好好的,以后找个好妻子,踏踏实实就是一辈子。” 由希望到绝望,裴沐林僵硬的松了手,烦躁的掳了两把头发,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黎琦怔怔望向裴沐林,他的气息不定,焦躁的左顾右盼,不由心中一痛。 其实说起来,裴沐林人很好,对她真的不错。 曾经,她也想过,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曾经的美好再无法回头,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东西……” ------------ 005 避之不及 君若天上云,侬若云中鸟, 相随相依映日浴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 相亲相恋浴月弄影 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 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那昙花一现。 台上女子各个内灵外秀婀娜妩媚,伴着轻柔的乐曲,或甩肩、或弹腿、摆臂,扬手、抖袖勾膝……衣带飘飘,踏着曲子,行动间动作整齐划一。 但见她们时而围作一团,时而一划而分两两相宜,转眼又排列成行,忽而身形一转,分成几行几列,身子轻盈妖娆又轻灵柔美,翩跹的舞姿引人入胜,歌声陶醉传神入画。 仿佛是阳春三月,碧柳成行,结伴而行的女子,迎着春风连裾踏歌,掐腰粉嫩襦裙翠绿,青衣粉裙长袖翩然,八角穿丝流苏坠坠压裙角凭添风韵,胭脂红的牡丹暗压鬓角艳而不俗,粉色轻纱遮挡芙蓉,无法辨认真人相貌。 十二名女子清一色的轻罗舞衣,一般无二的装扮,程邵霆温和的目光就这么随意一扫,在众多舞女中轻易的便将台上的黎琦认出。 他缓缓的依住廊柱,慵懒随意,修长干净的手指握着酒杯轻轻啜饮,柔和的唇角却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眸光牢牢地锁定台上。 假如,这个时候,台上的黎琦向这边望过来,与他的目光两两相撞,会是怎样的…… 心,陡然跳了一下,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忽然很期待。 让程邵霆倍觉失望的是,黎琦一直到下台都没有看向他的方向,甚至都没有往台下瞥上一眼,她似乎是一直沉浸在舞曲的韵律节拍中,亦或是自始至终都心不在焉,仿佛身体只是随意的伴着乐曲摆动,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准确的踏住每一个节拍,反而让人在她迷茫的神色中发现另外一种引人入胜之美。 程邵霆越来越气馁,气闷的原因连自己都有些好笑,眼睁睁的看着一曲舞毕,黎琦敷衍的同众女子一起向台下俯身施礼,然后像一朵流云,悠然的滑出舞台。 不见,同在二楼的另一个包房中,一双邪妄的眸子上下扫了黎琦几十遍,见她下台,附耳对身边的狗腿说了句什么,等人离开后,又呆了片刻,长指敲了两下桌案,陡然拂袖而起,绛紫色的衣袍拂过桌案,人无声的退出了望月楼。 台后是一段昏暗的后廊,黎琦轻车熟路的走了不下百遍,不用眼看都知道哪是台阶,哪是拱门。下台后她长舒一口气,边走边抖了抖舞衣的水袖,伸手取下头上的牡丹,随手摘掉面上的轻纱。 黑暗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黑影,看衣着不是望月楼的人,大概是来此喝花酒的客人。但是客人一般都在前面,不到这个地方,黎琦也不多想,主动侧身让路。 不料,走近后,那个黑影竟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黎琦姑娘?” 疑问的话,不容置疑的口气,又冷又轻蔑的声音。 黎琦下意识后退一步要喊,又一个黑影逼近同样抓住她的胳膊。 “识相的话不要嚷,跟我们走。” **裸的绑票啊――黎琦被吓傻,任由他们拖着向前。 那两人对望月楼很是熟悉。 楼后有一个偏僻的楼梯,是专门给望月楼内的他用的。 他们拖着黎琦由此直奔三楼。 黎琦皱眉,就算没有仔细逛过,她也知道这望月楼一楼是大堂,招呼一般宾客的地方;二楼是雅阁,时常招待一些达官显贵;三楼全是客房,却比其他客栈的客房条件好了几十倍,一般人哪上的来,谁白了就是有钱的贵人公子之类喝酒狎妓寻欢作乐的场所。 估计是哪个大爷见了她的舞姿,一时兴起,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可她还不想做那不一般的“二般”人啊! 陌生的环境更叫她心如擂鼓,怒瞪着身边的两座大山,心里讲他们的主子问候了几百遍,一边不时的四下乱看,焦急的想着脱身之法。 后楼梯很偏僻,一路都没能碰上个人,黎琦越走越是绝望。到了一间客房门口,两人打开门,狠狠的推了人进去。 饶是有心理准备,黎琦还是被关门声惊了一惊,下意识的便去开门,当然徒劳无功。 “进来伺候。” 身后凉凉的声音让她一抖,嘴角猛地一抽,勉强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的转过身。 这间屋子很大很精致,被一屏梨木的雕花屏风分割成了内外两间眼前是一张八仙桌并几张椅子,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 黎琦心里暗骂,去你妈,过去能有好吗?当下站在门口未动,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微一低头,算是施礼。 “公子万安,奴婢一时心急,走错了房间……您找的姑娘还没到,奴婢这就帮您看看去。” 一边说着退到门口,眼珠左右乱看,心里寻思着逃跑的几率。 “黎琦……小姐。”里面的人语气闲闲的,根本不怕人逃走,“本少爷可有认错?” 唉――黎琦心中长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家找的就是自己啊……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奴婢并不认识公子,不知意欲何为?”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如果她真走过那道屏风,什么都不好说了 “哼!好大的架子,难道还要本少爷亲自过去请吗?” 黎琦压下心中的咒骂,使劲咬咬嘴唇,艰难的挪动步子绕到里面。 屏风后面精致的似一处闺阁,靠窗一侧有一张雕花大床,酱红色的攀枝绣花帐幔高高挽起,露出里面艳红的蚕丝锦被,昏黄明灭的灯火下,到处流淌着暖暖的暧昧。 黎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心情,眼角余光一瞥,窗子另一边的案几上烛火高照,一个清冷的贵公子翘着二郎腿施施然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就是正主了――黎琦不敢得罪,低垂着头,只敢心中不停的腹诽,施礼的时候微微一曲腿便直接起身,隐约透出不满之意, “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程君佑高高斜睨下来唇角上翘,心情好了很多。 兔子太机灵,跑得太快,猎人不好追,只有“守株待兔”,等了好几天,终于让他给等着了。 见黎琦有些不耐烦,心里更高兴,连她施礼时的敷衍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那默默垂头的样子倒显得恬静婉约,如不是见识过她泼辣跋扈的一面,还真被真乖巧的样子蒙蔽过去。 “还敢说你不认识我!”程君佑将身体微微前倾,气势中透着威压。 “这话从何说起?!” 黎琦又是疑惑又是无辜,瞪大眼睛歪着脑袋打量半天,漆黑晶亮的眼中透着迷茫。 眼前的贵公子明目朗星丰神如玉,帅的像明星一样,摇曳的烛火下,恍然透着一份妖娆之魅,不过黎琦可以肯定,自己从未有幸认得这么一位……嗯……天香国色! “小女子确实不识得公子。” 程君佑一直笑吟吟的打量着黎琦,很期待她认出自己时震惊和窘迫的神色;但对方一句“不识得”,立时叫他恼怒万分:那天她送他那么大一份“厚礼”,还以为她会对自己“印象深刻”,不料,人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你确定?!”程君佑恼羞成怒,“你给我好好看看这里!” 漆黑的墨发只用一根湛蓝丝带松散的系在头顶,用手随意一压,便路出鬓角伤口。 黎琦仍有疑惑,随着他的动作,努力地伸长脖子看了许久,这才看清那个伤口长约寸许,伤口翻着肉已经不再流血,只是看上去有些狰狞。 “啊……原来……是你啊!”黎琦立刻有些讪讪。 “哼,算你识相!”程君佑悠然的抖抖衣袖,这才有些心理平衡。 “那个,真的伤的好厉害哦……”黎琦愧疚的对对手指,连忙俯身施礼,真切的道歉,“那个……程公子吧?真的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一时冒昧……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饶过小女子这回吧!” 倒是个有趣的,不过终于看到她“俯首称臣”的样子,程君佑心情大好,不觉弯起了唇角,又觉得此时不该笑,赶紧绷上脸做肃穆状, “你不会认为……这么着就没事了吧?” ------------ 006 冤家路窄 黎琦今天悄悄到华乐坊收拾东西顺便打听消息,那的小姐妹们围住她七嘴八舌的,当听说那个程大少并没有穷凶极恶的找望月楼和华乐坊的麻烦,那件事似乎就那么的不了了之了,这使得她心存了一丝侥幸;没想到,冤家路窄,还是逃不过么? 果然…… “你不会认为……这么着就没事了吧?” 程君佑冷冷的一句话,让黎琦一惊, “啊,我都诚心实意的道过谦了,你一个大男人,非要这么小鸡肚肠吗?” “受伤的是我,你轻飘飘一句道歉就算完啦?” “那你要怎样?”黎琦沮丧不已,这大爷还真的不依不饶了,她撅起小嘴,不甘不愿的退让一步,“要不……我让你打回来好了。” 黎琦偷眼看见程君佑有些心动,又赶紧解释, “不过你打完之后咱们就两清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见面也当不认识,你不能再以此为由欺负我,――嗯,就这样。先说好,只能打一下,不能打脸哦,”又小声嘟囔,“那样会毁容的……” 说罢,慷慨赴义般闭上眼,微微扬了头。 程君佑紧盯着那水润的小脸,越发觉得有趣,轻轻抚摸着下巴,幽深的眸子透露出玩味,凉凉的说: “一下?……那怎么够?!” “啊?”黎琦双眼瞪得老大,“不够?!难道,你还想打我两下?不行!那样会出人命的――哎呀,我知道啦,你不是想把我打死吧――没想到,你人这么帅,心肠却这么狠毒!” 黎琦决心不再屈就,愤然挺直了身子,绝望愤恨的小眼神带着飞刀齐刷刷的飞过去。 她的动作着实可笑,小身板笔挺,程君佑淡淡从她身上扫过,心中快要笑死。 现在的她不再是那天“雌雄莫辨”的装扮,因为上台跳舞的缘故,头顶细致挽起了高高的坠马髻,少了以往的冷硬,多了几分女孩子的柔美娇弱。 用来压发的牡丹花早不知掉到了何处,此时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干净的小脸也是脂粉未拾,看起来倒是清爽舒适。 那身青翠粉红的舞衣将那纤细高挑的娇躯包裹的恰到好处,却不因为在台下的缘故显得突兀。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她扮作望月楼的使女,以托盘盛着酒壶,从容镇定的走进他们的雅阁,外面厅堂的烛火太过明亮集中,穿过房门打在她的背上,虽做男子装扮,行动间,摇曳的灯火透过她的手臂缝隙,细致勾勒出她高挑柔弱的腰身;他在第一时间便认出这是一个女子,似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吸引,迎上她那不闪不避略带恨意的黑眸一时没有注意,这才着了道。 今天的她又有什么不同…… 望着眼前面色通红忿忿不平据理力争的小女人,从未对任何女子上过心的程大少突然对黎琦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很想一探究竟。 那噼里啪啦的小嘴正在说什么?两清? ――他还没玩够,怎么允许? “本少爷怎么舍得让你死……我想……”似有什么鼓动着他的心,挠得极痒又不可名状;他忽然勾起邪魅的红唇,倾身上前,在她的耳边轻轻吐出俩字。 炙热的气息扑在耳边,黎琦怔了怔,面上大红,急忙抽身退后好几步, “你!――无耻!” 意料之中,程君佑没有因为她的斥骂生恼,悠闲地退回椅子,翘起二郎腿,望着她那可爱的样子,笑得更深。 “人间缘何聚散……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嗯,曲儿不错,词更好,不过舞嘛……你跳的虽好却不是为我。这样啊――本少爷先陪你喝杯酒,你再为少爷我重跳这支舞,然后……” 他收敛了笑容,慵懒的歪下身子斜靠在椅背,似认真的看她, “我们再‘浴月弄影’……嗯?” 黎琦实在不相信自己点正的竟碰上了这么不知廉-耻的人,居然把那么色的一句话说的这么的理所当然,当下大怒,口不择言的爆了粗口, “弄-你妈!――变-态、流-氓,你死去吧!” 说罢,还气愤的挥了挥小拳头;待一看程大少骤变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不妙,撒丫子就跑。 肩上骤痛,随即倒飞起来,黎琦惨叫着跌到床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几乎吐血,还没反应过来,一具精装的身躯便覆了上来。 “啊啊啊――”黎琦魂飞魄散,差点失声痛哭,“你、你要干嘛……” “不是急着两清吗――那就‘肉-偿’吧!” 云淡风轻一句话却极具杀伤力,直接把某人吓傻。 黎琦的舞衣是对襟,呈“v”型,程君佑轻轻一拉便扯开;黎琦因为担心跳舞时无意走光,特意在里面衬了一身白色的交领内衣;程君佑看到里面的衣服,怔了一下,顺手就拉扯小衣。 黎琦心中不停后悔:要早知道会搞成这样,刚才就不讲条件,直接让他打一、两下,就算打死,也…… 她反应过来,快速压住他的手掌,另一只手狠狠地刮了过去。 程君佑双目泛红,俊美的双颊也染上了一抹薄红,微微喘息着正要吻下去,黎琦这一巴掌好巧不巧的罩在额头的伤口上,痛得他一声闷哼。 “贱-人,找死!”程君佑一时剑眉倒竖,怒不可遏,只需手底发狠,雪白的小衣顷刻不保; 黎琦惊恐的抱上那只大掌,死死按住阻止他的撕扯; “看你还有什么招数,使啊,都是出来啊。”这小丫头见招拆招,几乎脱离他的掌控,这让程君佑有些气急败坏。 黎琦不动了,静静盯住他,深吸下一口气,冷冷的警告, “放手!” “小丫头,你威胁我么?”程君佑望着身下的小人儿,小脸通红,一时又有些心痒难耐,他微微抬高了下巴,“不放又怎样?!” “不要后悔!” “我不……” 程君佑料定这次死拿住了她,就等着她在他身下哭喊求饶,才不在意无谓的威胁;还没说完,就见黎琦狠厉的眯了眯眼,头向后仰,上身动了动,猛地挺身而起。 “砰!” 额头相撞,声音格外闷响,撞得他头晕眼花。 黎琦乘机用力一推,将他掀翻出去。 两两相碰,她也不好受,头重脚轻的冲起来,没走两步就撞倒了雕花屏风,“哗啦”一阵乱响。 黎琦发丝散乱,狼狈至极,她不敢回头,也顾不上起身,手忙脚乱的冲门口爬去。 脚腕一紧,一股大力拉扯着她向后而去,黎琦骇的大叫,声音都带了哭腔, “不要啊――你滚开!” 黎琦手跑脚蹬的,一番折腾下来,程君佑也是面颊绯红,气喘嘘嘘,忍不住抓了那双不安分的小手轻轻按到头顶。 额头相抵,头上的眩晕多少有了缓解,“还跑,嗯?”程君佑嘶哑的声音带了一丝魅惑,直击心底。 “别这样……呜呜……”黎琦知道挣扎无望,委屈的呜咽出声。 程君佑喘息的停了停,怔怔的望了会眼前的梨花带雨。 以他的身份,接触的女人不在少数,其中不泛典雅娴静的名门闺媛,也不泛妖娆妩媚的歌舞娼-妓。 她们或仪态万千,或千娇百媚,更有甚是风姿卓越的绝代佳人。 千帆过眼,千篇一律,终归千人一面,在他的眼中不外乎一个“俗”字,没有丝毫的特别。 从来没有人能给他像现在这样的感觉,仿佛一跟被拨动的琴弦,颤微微直达心底,又像水波荡漾开来,让他心痒难耐。 他的手底还有些颤,勾了那小巧的下巴,某人羞愤的转了头;程君佑怔了一下,用力抿了抿殷红的嘴唇;虽然得到无声的拒绝,但他不想停还是要继续,轻轻向下移动手指,勾开交叠的衣领,一瞬间暴-露在眼底的锁骨雪肌引得他心头发颤。 “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黎琦终于卸下坚强的伪装,大哭出声,喷涌而出的泪水顺着狭长的眼角淌进鬓角。 程君佑小心的摸了摸她可怜兮兮的泪湿小脸,分外润泽,又垂眸向那引人入胜的耀眼肌-肤,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沙哑着嗓子道: “别哭,也……别动,我不想弄伤你。” ------------ 007 险入狼口 程君佑小心的摸了摸黎琦可怜兮兮的泪湿小脸,分外润泽,又垂眸向那引人入胜的耀眼肌肤,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沙哑着嗓子道: “别哭,也……别动,我不想弄伤你。” 说着垂头。 她的身上没有丝毫的脂粉味道,干净的气息让他喜欢。 黎琦白皙的肌-肤上很快起了一层鸡皮小粒粒,她用力的侧头躲避,身体绷得死紧,一时间觉得天塌地陷,忍不住又哭又喊,又求又骂, “求你了,程公子,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吧……我刁蛮霸道,任性不懂风趣,还又丑又瘦,身上也没几两肉,你要找姑娘楼里有,要不就去‘兰桂坊’……” 她的循循善诱没有起到顶点作用,反在听到那个“瘦”字时,那个不安分的大掌顺势捏了一把。 “啊――”黎琦惊叫一声,身体僵-挺的如同一个死尸。 感觉颈间炙热的气息像水流一样滑过锁骨,接着向下蹭了蹭,下巴拱着小衣,抵向她的胸口,不由的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属猪的啊,遍地是草你不去拱,在老娘身上蹭什么蹭!” 腰里顿时被捏了两把。 “你个死流氓、变态――啊,救命啊――” 竭斯底里的声音,直冲云霄,掀开的不是房顶,是……房门。 门外有了动静,朦胧中,听到程君佑的护卫阻拦, “什么人?站住!” “你不能进去……” 随即,门开了,有人往里面瞅了瞅,旖旎的场景让来人尴-尬的退了一步。 程君佑很是恼火,暗骂不中用的护卫,悻悻的停手。 黎琦随他一起抬头,泪眼婆娑看向唯一可能救命的人。 “程大哥!?” “小叔……” 不约而同的声音,不同的称呼让程君佑的辈分生生矮下一截,不由的怒视黎琦。 黎琦乘机推开他,爬起身,一边护住衣服一边跑向程邵霆, “程大哥救我……” “君佑?!”程邵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程君佑,还会是这种情形,可是君佑他不是从不…… 刚才,他清楚的看见黎琦下台就被带走,舞娘在他眼中跟舞姬妓子没什么区别,自己虽然对那个女子很感兴趣,但还没上升到要为她得罪其他权贵的地步。 程邵霆本来是要走,鬼使神差的又上了三楼的贵宾客房。 意外的,听到房内传来激烈的挣扎和呼救声,他心中一动:或许,她,跟别人不同…… “小叔,怎么是你?”程君佑面色嫣红,微微平静了下心情,看着小鸟依人站在程邵霆身边黎琦,不由惊奇,“她,她是你的……”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混-蛋!” 黎琦看出程君佑对程邵霆的敬畏,狐假虎威的叫骂。 一看人家又要瞪眼扑上来,吓得她尖叫一声,急忙跳到程邵霆身后。 黎琦寻求保护的意思程邵霆怎么不明白,无奈的含笑摇头。 程君佑的性子他也了解,这种风月场合他从来不搀和,规矩也不是太懂,不然的话也不会贸然问出那样的话,但眼下是怎么了,动真格的了? 程君佑面上还带着余韵的潮-红,眼睛却瞪得极大,不相信的看向程邵霆, “小叔,你,你们……” 那口气,似难以接受他们的关系般。 程邵霆并不多做解释,无奈的摇头一笑, “君佑,有些话回去再说;她,我要带走。”温柔的声音不容拒绝。 岂不知,这笑在程君佑看来怎么都有些暧-昧和……宠溺?他的眼再次瞪大。 “你,难道你们……” * 程邵霆到后台的拐角处等着,顺便留心看了会儿,以某人的性子并没有暴跳如雷的追出来,难道这一回…… 黎琦怕人久等,换完衣服急忙小跑着出来。 “程大哥,我们走吧。” 嗯,这么快?转头望去,一时胸腔鼓动闷笑出声。 今天见到这个小丫头的很多面,台上的她妩-媚妖-娆,挣扎过后狼狈不堪,得到庇护的趾高气昂,还有眼前如初见的那次――“雌雄莫辨”,墨黑的青丝随意拿丝带系在头顶,与适才台上的的温柔如水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样子,着实可爱又很可笑。 “君若天上云,侬若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浴月弄影……”悠然的曲子响起,程邵霆直望的眸中颜色陡然深了深,微微歪了头,望着她轻快的跑进,唇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抹含笑。 她若是“侬”,谁又是侬的“君”…… “程大哥?”看他笑得出神,黎琦在他眼前摆摆手,“你……” “嗯,走吧。” 走了两步,没人跟上,程邵霆不由停下脚步,回头一看,黎琦微红着小脸,撅着嘴满眼哀怨的看她, “怎么?” “我知道程大哥一定在笑我刚才出糗。” 黎琦深垂了头,很想郁闷的对对手指,十分不情愿被敬仰的程大哥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呵呵,”程邵霆再次失笑出声,摇摇头走进她,“你想多了,小丫头!” 黎琦嘟着小嘴,不确定的望他。 “不想走?估计君佑不会善罢甘休,我先送你回去。” 一听这话,黎琦脸上立刻露出惊恐, “那我们快走吧!” “怎么、会和君佑……你们这是……” 程邵霆知道有些事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 “他……啊,”黎琦再次变得郁闷,她也不愿再提起那件事,想起来都让人烦躁。 但是面对程邵霆,她不想说谎,犹豫片刻还是简单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大堂的灯火逐渐甩在身后,越走越黑,出了望月楼是一条幽深漆黑的小巷,连路都看不清。 黎琦探身漫不经心的往巷子离瞅了瞅,好在没有一个人影, “唉――都好几天了,我都忘记了,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真是穷追不舍的。” 本来想加一个“像狗一样”,想起程邵霆跟程君佑的关系,只得生生的咽回肚里,“喏,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 “哈哈!”怪不得君佑恼怒至此,居然发生这么有趣儿的事儿,程邵霆忍不住大笑出声。 “喂,够了!”黎琦红了脸,又羞又恼的瞪他。 能让自己那个不可一世的大侄子吃瘪,刚才还被自己打破了好事,一想到这种种事由,程邵霆就笑个不停。 “还笑!”黎琦警告一声,一探手向前抓来。 程邵霆看她真的有了恼意,也不反抗,任由那只小手掐到脖子,随着力道靠到身后的墙上。 气氛陡然一变,程邵霆收了笑,干燥温和的大掌握住了她的;黎琦惊得手一抖,感觉某人热切的眸光注视,使了使劲也挣不脱,只好脸红心跳的垂了头。 这样的黎琦……比舞时的她,更具女人味…… 程邵霆默默垂眸望着黎琦仿佛有什么鼓动着他的心,他忍不住微微低头…… ------------ 008 护花使者 “黎琦!” 一声高叫,唤回两人的神智。 黎琦使劲挣了挣,程邵霆这才缓缓的松了手。 后面门口站的是惜惜,身后微弱的光亮打在她背后,直挺挺的,像是站立了很久;她一脚迈出门槛,就不再动。 黎琦回身跑到她身边, “惜惜,怎么出来了,干完了?收工了吗?” “嗯。”惜惜点点头,看向程邵霆的方向;那边程邵霆在听她喊过一声后往这里看了一眼,便转脸向别处。 她拉住黎琦的手,担忧地说, “听说,程大少又来了,他……你没事吧?” “我是谁……咳咳!”黎琦口气极大的想拍着胸脯来上一句“刚我把他教训了一顿”,又一想程邵霆还在身后,急忙改口道,“没事没事,只管放心。” “那就好。”惜惜答应着,又望向巷子里的程邵霆,有些心不在焉,犹豫再三忍不住问,“那位是?” “他啊……”黎琦转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一个朋友……” 黎琦却是有些底气不足,但是,见了两回了,应该算是朋友吧。 “好了吗?我送你,不要回去太晚。”程邵霆估计她们说的差不多了才走过来。 这样的关心……黎琦心中大跳,赶紧答应。 “我的车在前面,走吧。”程邵霆说着又走回望月楼。 惜惜拉了黎琦一下没有动。 “啊……那个――程大哥,”黎琦反应过来,看前面程邵霆停步转身,赶紧说,“程大哥,这是惜惜,能不能一起……” 程邵霆淡淡扫过惜惜,无视那双企盼的双眸,转身便走,一声“走吧”轻的仿佛是风。 黎琦拉着惜惜紧紧跟在程邵霆身后,穿过大堂的时候,她惊慌的左右查看,直到出了门,才呼的长出一口气,还好没看到那个无赖跟他的爪牙,想起来就让她磨牙。 “噗噜噜”的一大声下了她一跳,仔细看,原来是车夫听了程邵霆的吩咐,吆喝着马儿掉了头,然后搬了高凳打开车帘恭候着他们上车。 程邵霆请她们先上,然后从另一侧上来。 车厢虽然很宽大,程邵霆的身形也很高大,温和之外又有一种威严,因此当他躬身进来的时候,黎琦立刻感到一种无言的威压,这让她十分的不自在;惜惜犹在身侧,她只有十分拘谨的低了头。 程邵霆的眸光从她身上淡然扫过,无声的笑开,又作肃然, “去哪?” “啊?”黎琦茫然的抬头,对上那幽深的黑眸,赶紧别开,“那个,惜惜?” “还是先送你吧,你家近些。” 黎琦望着她疑惑的皱眉,又快速的松开,报了自己住的地方;程邵霆便吩咐车夫,马车飞快的跑起来。 阴暗的角落里,一个狗腿鬼鬼祟祟的探头,皱着眉想了会儿,一转身,就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低低的惊叫出声: “公子?!” 秦观摆手止住手下,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踱了几步,暗影下,清俊阴冷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马车走了会儿,黎琦才小心的一点点抬头,慢慢发现程邵霆没有主意她,这才大起胆来左瞧右看。 这辆马车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感觉很是结实,车厢内部没有繁复的装饰和雕楼画栋,内壁全用乳黄色云纹织锦的丝绸包裹,显得低调却又高雅,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随着车身的快速移动,窗帘被微风吹起,窗外的夜色和灯火一闪而过,影影绰绰。 很久没有这样快速飞驰的感觉,黎琦很想掀开窗帘,从马车上看一看外面……“风云变幻”的景色。 碍于主人在场,出于礼貌,黎琦不好轻举妄动。 程邵霆在对面的窗子边上,她不敢直视到对面,只微微扭动了一点身子,悄悄探头到自己肩侧的窗口。 透过窗帘缝隙看到熟悉的景色,以往需要自己每天安步当车慢步丈量的地方,此刻飞快的一闪而过,快速奔驰的马车,激起一种不可名状的心情…… 程邵霆不用转头,眼角余光轻易的捕捉到那个不安分的小人正小心扭动身子,她很是小心翼翼,扭身动作虽小,因为腰身极细,以他的角度看到眼中却是别样的风情――那娇小的身-躯,柔弱的纤细,不堪盈盈一握…… 忽然感觉黎琦身旁有些异样,程邵霆很快便察觉到原因,心中冷笑连连,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眼神都没表现出一丝波动。 很快就到了地儿,黎琦轻快的跳下马车,一脸灿笑的迎上程邵霆: “谢谢程大哥,那个,惜惜的家住在……” “我会跟程大哥说的。” 惜惜从程邵霆身后探出头来,声音糯甜,然后轻轻看向背对着他的程邵霆。 黎琦自下而上的望去,他们二人的身影重迭……无法用语言表达此时心中的感受,只觉得十分的怪异,离去微微皱了下眉头,片刻释然, “好,那……” 她还要说什么,程邵霆道: “这两天不要去望月楼了,以君佑的性子……” “那好吧。” “小琦,你的舞衣明天我先帮你收起,回头还你。” 黎琦茫然应了声,程邵霆的告诫不是没有道理,以那个程君佑的性子还真是说不准,虽然不喜欢那个地方,可一想到以后的生计……突然有些索然无味,默默的转过身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回头。 车上两人很有默契的透出疑惑探询的眼神,黎琦双眸一眨,绽出笑容,挥手告别, “没事了,快走吧,不早了,回见。” 程邵霆的双眉一挑,就这样? 但见黎琦轻快的跑了几步,感觉离得远了,才缓下了,走路有些沉重,双肩都颓萎下来。 一直到小小的身影没入黑暗,程邵霆这才退回马车,皱了皱眉,心情有些异样。 “去哪?” 程邵霆的声音没有丝毫的不耐,轻的有些飘忽。 惜惜大胆的抬头,对面的人温润儒雅,眸光却又淡漠,疏离让人捉摸不透。 她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人在黎琦离开前后这之间有了什么不同,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这种感觉使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自信有些不确定起来。 听了她报的地方,程邵霆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从容的吩咐车夫。 那似乎是个中户人家聚集的地方,若是这样,以她的身份,根本不需混迹望月楼那样的场所,更别说使女身份――她是因为家里关系,还是本人性子使然? 从今晚第一眼见到程邵霆开始,惜惜便一直心跳不已,虽然紧张,举止却比起黎琦沉稳多了。 三人行的时候她表现的十分乖巧,车子再次驶动后便不时地偷偷看向程邵霆,看一下就悄悄瞥开眼,再看一眼又娇羞的垂头,一次又一次,一眼又一眼,欲拒还迎般。 待见人家没什么反应,就直接看向对面的窗子,似乎对飘动的窗帘有了兴趣,眼角的余光牢牢的黏住了某人。 她看的放心大胆,暗自欣喜,不料,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寒意,狠狠地打了个冷战,疑惑的偷瞟了眼一直未动的程邵霆,还是有些心慌,放肆的眼神却是收敛不少。 一直到下车,程邵霆都没同她再说什么,惜惜很是沮丧,分手的时候仍高兴的道别, “谢谢你啊程大哥,嗯――再见。” 她的声音糯甜,用黎琦的话是“有一种甜甜的糕点味,像林志玲的声音,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林志玲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当她意有所求时,只需用这种嗓音,加上乖巧的样子,不管对谁,都百试百灵。 但是今天……程邵霆只是淡漠的微一点头,连声都未吭一下。 望着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不甘加羞愤,惜惜心中没来由生起一团怒火:这个人,――道别没有,停都懒得停一下,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吗?! 只是,她看到了什么?前面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窗帘被掀开,里面是那个淡漠又儒雅的俊彦。 惜惜心中骤然大跳,马上笑逐颜开的跑过去, “怎么了嘛――程大哥?” “鲁惜是吧,――程邵霆,有事可到‘滕顺斋’找我。” 自我介绍简单明了,而后扬长而去,不管惜惜是如何的心花怒放,程邵霆的心中又恼又恨, “回见?回头再不相见?小丫头,用完就想一脚蹬开吗?由不得你!” ------------ 009 巧合,爱情的玫瑰 黎琦今天受到莫大的惊吓,见到程君佑那个恶魔,她是应该气愤的,后来跟程邵霆一起明明也很开心……可是现在也说不上什么心情,有些闷闷的,还有些不耐,不清楚是不是刚才的坐车的缘故。 唉,要是晕车就好了,好歹不会像现在这么烦。 对,就是烦,说不上原因的让她烦躁,许久没有的感觉。 今天之前还心存幻想,能在望月楼再混上两仨月,这下可好…… 算了,不能再想了。胡乱的挥挥手,又烦躁的抓抓头发,郁闷的想,也许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就会好了。 明天问问纪家阿婆,她经常走街串巷,看能不能帮自己找个稳妥些的活计。 第二天,来不及告诉纪家阿婆,黎琦自己先找了个活计。 出人意料的顺利,不到午时便收拾东西往回返了。 揣着兜里的二百多文,黎琦兴奋的转了两圈,真想抖开喉咙大叫两声, 老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嘛,居然被她找到这么好的生计。 昨天晚上辗转反思,突然想起白天在山上看到的各种野花,灵机一动。 还真不错,早上起了个大早,出城到西山采了一篮子的鲜花,这些花妩-媚嫣润、每一支都带着清晨的露珠,鲜艳欲滴。 有道是“闺阁儿女惜颜色”,不光是小家碧玉,就是看惯了花园人工栽种的花团锦簇和绿意盎然的大家小姐,也格外的喜欢这样的乡野嫩色。 第一次出手这么顺利,大大增强了黎琦的信心。 她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再早起一点多采上一些,一个花篮放不下就用两个,假如能仔细的修剪一下,再配上些青枝绿叶的话…… 黎琦似乎看到了美好的前程再向自己招手。 回到巷子口,正好看见纪家阿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纪家阿婆说,还真巧了,东头巷子口新来的李家要雇一个洗衣服的短工,回头她去问问,晚上或明天上午能有回信。 黎琦知道这个时代洗衣服很麻烦,也很伤手,冬天的话更是受罪,可是能多做一份活计,就多一份收入,她可以上午卖花,下午洗衣,两不耽误,当下高高兴兴的谢过纪家阿婆。 吉星高照,吉星高照――黎琦高兴至极:风水轮流转,她的霉运终于过去,要时来运转了!转回身的时候突然一怔,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在黎琦的家门口,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正和邻居说话,还指点着她的家门――黎琦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恶魔”穷追不舍! 邻居看见她,跟那个男子说了什么,男子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双手抱拳, “请问……是黎姑娘吗?” 黎琦看不出男子有什么恶意,只是他的目光锐利,能够洞穿一切似的,让她很不舒服,越过他,她快速的回身关门,冷冷的丢下一句,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苍天啊,大地啊――那个人还有完没完那,他要真像狗一样盯着她不放,她是不是要考虑该搬家了…… * “卖花儿,卖花儿啦!” 黎琦专门找到达官显贵府宅的后巷,几声吆喝下来,工夫不大,便有丫鬟侍女出来卖花。 今天她有了经验,每个花枝都用剪子小心的剪下,再略加修剪,然后配上她精心挑选的翠枝绿叶,一边卖一边讲解。 参照上一世的插花艺术,根据各种花儿的花枝高低,花朵多少、大小,色彩的不同相互搭配,怎样相互比较比较突出,怎样经过修饰让花束插到花瓶更显生动活泼。 黎琦绞尽脑汁费尽口舌,一番忙碌下来,买的开心,卖的舒心,昨天还是一人只买一两枝花,现在几乎是成束的出手,大概不到午时就会脱销。 按按怀里钱袋,一堆铜钱,还有些碎银,鼓鼓囊囊一小包,大概得有四百文了吧,比昨天多了将近一倍,这条路子选对了,照这么忙上一阵,压在身上的债很快就能还清,想到将来无债一身轻的日子,黎琦乐得合不拢嘴, “小哥,买花。” 黎琦笑吟吟的抬头,面前站着一个身穿蓝衣锦袍的富家公子。 这时候不太忙了,黎琦便扒拉着篮子的花枝详细的介绍, “这种一文钱两支,这种两文钱五枝,这个是一文钱一支,还有这种,要更贵一些,五文钱一支……你要哪种?” 富家公子听黎琦讲完,冲她含笑颔首。 少年如玉,这样温柔的笑容让黎琦有些脸红心跳,同样是贵公子,与姓程的一比,真是天使跟恶魔啊! 富家公子将花放下,回头轻唤, “晓晓……” “敬佟哥哥。” 叫晓晓的姑娘从他身后绕过来,看衣着是个小家碧玉,小小的人儿,小巧玲珑的身段儿,脸颊红润,一颦一笑间,两汪醉人的酒窝格外引人注目,最新引人的是她长了一张“求吻唇”,樱桃般鲜艳的颜色,饱满的唇瓣微微翘起,引人采撷,水眸晶亮,楚楚动人惹人爱怜。 原来是小情-人啊!黎琦看透秘密,心中偷乐。 “晓晓,来看看,喜欢什么花?” 那声音温软的像是能滴出水来,黎琦听得心都醉了,若是有人也能像这样温柔款款的对她,那就好了。 果然,小丫头娇羞的红了脸,羞垂着头,低声问, “敬佟哥哥,真的买给我啊?” “嗯,只要晓晓喜欢,就是要天山的雪莲,我也给定你找回来。” 黎琦十分厌恶油嘴滑腔的男人,总觉得这种人浮夸不可靠。 不过不管什么时候,花言巧语还是最能讨女孩子的欢心。 晓晓更羞,低低的声音问, “敬佟哥哥,我要什么花都可以吗?” “那是自然。” 娇羞的晓晓更添娇媚,少年公子心-猿意-马忍不住就握了她的小手;晓晓挣不开,羞恼的跺了跺脚;少年公子呵呵的笑了声,眼看人要恼,适时地放了手。 两人的打-情骂-倩使黎琦极不自在,向一旁走了两步,微微侧过半个身。 晓晓又娇嗔的瞪了一眼,少年公子并不恼,讨好的拉了拉她走进黎琦,指着满篮子的花要她选,晓晓心情这才好转,嘟了嘟小嘴,顿时两汪酒泉盈满酒窝。 这样娇嗔的颜色,也只有沉浸在爱情的小女孩才会有的吧!连黎琦都被感染了心情,唇角的笑容刚刚拉开,突然就皱紧了眉头。 就见晓晓娇羞的瞟了眼“敬佟哥哥”,又悄悄看了眼黎琦,唇角上勾,似笑非笑的,伸手从花篮里取了一枝花。 这下就连贵公子都皱了眉头,黎琦也吃惊的瞪大双眼;贵公子皱眉是因为晓晓选的少了,黎琦的惊讶于晓晓只取了一支――山玫瑰! 当时黎琦是怀着别样的心情特意剪了几支山玫瑰,只以为古人不会懂这样的爱情之花,顶多因为颜色娇艳,买回去搭配着点缀花瓶。 “晓晓?就要一支?别为我省钱,你就是都要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啊。”少年公子觉得很没面子。 “你不懂……”晓晓更羞,转身疾走,“笨蛋!” 低低的一声呵斥,说是娇骂倒不如说是宠溺;贵公子丢下钱随后追了上去。 而黎琦早忘了反应,她听到了什么?是啊,那个少年公子怎么会懂?那个晓晓别的不取,只要一支“小小”的玫瑰,那可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的意思啊! 巧合吗,真的会是巧合吗? 给读者的话: 敬佟跟小小也是有故事滴银..... ------------ 010 头痛,花花公子 “卖花吗?” “啊!卖、卖的。” 黎琦回过神,应和的时候,问话的那人自己从篮子里抽取了一只山玫瑰,轻轻地晃着, “公子,人家是‘卖’的……”意味深长的。 “啊?” “哈哈……” “嘿嘿……” 一片猥琐的大笑声。 黎琦顿时脸色涨红,微垂了眉只当没听出来。 大约是看到刚才那个晓晓那么喜欢玫瑰,还一副娇俏的模样,那人心-猿意-马的拿着花在手里捻来捻去, “这个,‘卖’多少钱啊?” 玫瑰是爱情之花,眼前这人像拿根稻草似得漫不经心,这样的人怎会是爱花之人? 黎琦大大翻个白眼,不耐的说,“五文!” “呦!瞧瞧,给人家说话温、柔、如、水,”那人瞥一眼远去的两个小情-人,挪揄到,“怎么跟咱,就好像咱欠人家五百吊似的。” “嘿嘿”“桀桀” 周围发出各种怪异的笑声,黎琦这才发现被一群狗腿子给围上了,领头的是一个头戴方巾的清秀公子,桃花眼狭长,嘴角斜挑,儒雅中透着几分邪气。 “少爷啊,你把人家吓着了!” “呵呵”“哈哈” “呦,还真是的……嗯?”秦观意味深长的望着黎琦,不停摩挲着下巴;突然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又仔细的看了看,“这不是?” 察言观色的狗腿立即仔细的端详了会子黎琦,眼前一亮,认出她的确是望月楼跳舞的舞娘,那晚他家少爷欲得手,却被程家叔侄搅黄的人, “正是——少爷,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这都是缘分呐!” 狗腿比他家主子还激动,不停的搓手,另一个急忙打圆场, “少爷,你应该说‘小哥,买花’……人家才会应你!”狗腿捏着嗓子学着如玉少年的温柔嗓音,激起黎琦一身的鸡皮小粒,引来周围狗腿的哄堂大笑。 “嗯嗯,”秦观痰嗽一声,威严立显,笑声戛然而止;少爷眯眼转过狗腿望向黎琦,倾身而来,嘴角挑起一抹邪笑,“什么‘小哥’——分明是个‘雌’的嘛……” “哈哈……”“嘿嘿~”各种怪异的笑声暴起。 黎琦的脸“腾”地红透,被人瞧破,再加调-戏,一时尴-尬无比。 黎琦常做男儿打扮,今日亦是如此,这样行事方便许多,而且免去了诸多麻烦。就如今天,那个如玉少年和小小姑娘不就把她当做男子了吗? 可少年和姑娘毕竟是心思纯净之人,比不得那些个风-月老手,就如眼前的花花公子,食髓知味,当然一眼就看出黎琦乃女扮男装。 “少爷,”狗腿头望见他们少爷眼神飘忽,当下心领神会,“这花好香啊!” 他伸手拿过少爷手里的花枝深深嗅了一下,移了过去, “你闻闻,少爷你闻闻看……” 秦观邪魅一笑,追随着颤微微的花枝,一直嗅到黎琦肩头。黎琦微微侧头避开,眼神一厉,又羞又恨又恼。 他见好就收,深深一嗅,笑道, “唔——真的,这花……好香啊!” “废话!花不香难道石头香,少见多怪!”黎琦挨个瞪过去,那花花少爷垂涎的样子叫她恶心,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上前将玫瑰一把捞过,“拿来!我不卖了。” “不卖了,由得了你吗?” 那狗腿头挡在面前,秦观邪笑着站定身形微微侧头,一点不担心这朵小雏菊能逃出他的掌心。 黎琦知道这次真的要麻烦了,虚张声势道, “干嘛干嘛,光天化日难道还要强卖强买吗?” 狗腿奸笑一声, “强买——也不是不可以,难道你还敢不卖?也不看看我们少爷是谁?” 看来这人是个大有来头的人,黎琦心中打鼓,如芒在背,抬头一看那个花花公子正冲她笑得暧昧,黎琦赶紧侧头。 “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狗腿头得意洋洋,双手冲北抱拳,“我们少爷乃当今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咱中京城的护军统领秦大人,能看上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种福气她消受不起,也不想消受——黎琦头痛的想扶额,姓程的狗皮膏药还没甩掉,又招惹到这个姓秦的煞星, “不就是想说你是皇亲国戚吗!有钱有权就了不起吗,皇子也不能如此嚣张仗势欺人啊!”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狗腿恼羞成怒。 “本姑娘不伺候,你们爱吃什么酒吃什么酒。” 黎琦暗压怒火,垂头向前走,狗腿头一把扶上她的肩头: “要走?你走得了……” “啪!” 黎琦挥手刮了一掌,她最讨厌这种肢体的接触,狠厉的甩过去,连臂弯的篮子亦被甩飞。 那个狗腿半边面上立即浮上“五指山”,额角还被竹篮划了几道深深口子,用手一摸全是血;在中京城他跟着他们少爷都是横着走,几时吃过这样的亏,叫出来时声调都变了, “啊——贱-人!” 秦观眼神一凌,随即眉头一挑,伸手拦下狗腿的巴掌,幽幽的一笑, “看不出,还是个小辣椒啊——” 黎琦感受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心虚的步步后退,苍天啊,这个时候怎么没有英雄救美啊,狗血的桥段不都是这样的吗,换句话就是“骑着白马的王子就这样从天而降”…… “不过,本少爷最喜欢辣的了。”秦观上前两步,居高临下,“来人,绑了回去。” 这么多的人,明知挣扎无望,黎琦绝望的闭上眼,咬咬牙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恶心的魔爪快要碰上她的时候事情发生了逆转。 狗腿在惨叫中被扭断了手臂,黎琦惊喜交加的抬头,那两个狗腿的惨相她不作意,当转头看到护在身边的“英雄”时,惊喜变作了惊恐。 一身的黑衣劲装,面容俊朗,这不是那天在小巷打听她的那个人吗?黎琦想当然将这个黑衣人当做程君佑的人——这……这算什么?前有狼后有虎?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不理会秦观,径自询问被护在身后的黎琦,“黎姑娘,没吓到你吧?” 黎琦当下就没有动,她先入为主的认定这是程君佑的手下,当然不会相信这温柔的声音,谁知道那个姓程的无赖回头又会耍什么花招?说不定待会儿正等着看她的好戏呢! 秦观又叫嚣了句什么,黑衣护卫对此置若罔闻,反对黎琦如主子般恭敬: “黎姑娘莫怕,属下定会护姑娘安全。” 黎琦慌乱中,一时没听清他的自称。 一向众星捧月惯了的秦观哪受得这般冷落,当下恼羞成怒:“哪里来的刁民,秦钟……”但一看狗腿秦钟面皮通红,额头淌血的惨样,转而暴躁的指挥其他狗腿,“你、你、你,还有你,上!给我狠狠地打!” 狗腿仗着人多一拥而上,黑衣护卫并不畏惧,轻舒猿臂,施展拳脚跟他们站在一处。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黑衣护卫虽不至落败,渐渐地却有些应接不暇。 战况如何,黎琦漠不关心,黑衣护卫和秦观在她眼中都如洪水猛兽,几乎没什么强弱之分,落到谁的手里,她也没有好果子吃;只盼两虎相争,她能有机会寻得脱身之法。 秦观背负双手,嘴角挑着邪笑,施施然的绕过争斗的双方,高抬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黎琦,像是在参观待估价的货物, “原来是黎……姑娘?” 知道了黎琦的姓氏,秦观似乎十分开心。 黎琦身体一抖,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你干什么?!” “呵呵,秦某有一事不明,求姑娘解惑——这卖花的啥时也有了护卫,嗯?这世道……啧啧!” 他一边说一边瞥向一旁的黑衣护卫,看眼神就知道他起了腌-臜的心思。 “跟你没关系!知道本姑娘不好惹了吧——还不滚!” 秦观看黎琦一脸防备,心中更乐, “姑娘说的是:有些人确实该知难而退……” 他的桃花眼不停的扫来扫去,然后便停在她的怀里,放钱袋的那个位置,有个微微的突起,故作惊诧道, “哎呀,姑娘怎么受伤了,谁下这么重的手,这都肿了……我给你揉揉……” ------------ 011 年轻时欠下的终是要还的 黎琦眼睁睁看着那魔爪当胸袭来,惊恐的倒退一步,眼一闭,下意识伸手格挡。 身后靠上一个坚挺的怀抱,一个结实的手臂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经你来我往的跟秦观缠斗了几个回合。 “沐林!”身后那种熟悉的感觉不会有错――黎琦大叫一声,猛然睁开眼。 那人将她安全的护在身后,跟秦观缠斗在一起。 是他,熟悉的背影,宽肩膀细腰身,是那个曾说过一辈子保护她,后来违背誓言,让她爱过又恨过的裴沐林!她闭着眼都能感觉出来! 只是他为什么不作回应,他不是最喜欢她叫他“沐林”么?为什么在听到她的呼唤是没有一丝惊诧和回应? “沐林”身高腿长,拳脚生风,几个起落就将秦观逼得溃不成军,狗腿见势不妙,立即有两人丢下黑衣护卫赶来支援,黑衣护卫那边形势顿时逆转。 秦观身为护卫统领,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自信,仔细看这黑衣人的武功招式,当下脸色变了几变, “你是?――‘北腿’何琛?!” 被黎琦误认为是“裴沐林”的何琛,一身黑衣劲装,黑布蒙头盖脸,看不出本来面目,说话语气淡淡, “秦大人请自重身份!” 三十多岁的声音,成熟又稳重,根本不似裴沐林的嬉皮笑脸,黎琦惊奇又失望。 对方淡定的语气让秦观心里一紧,江湖上有“南拳北腿”美称的“北腿”何琛,传说武艺高强,以腿功见长,功夫了得。 他摸不准这人是不是何琛,但是以这人的伸手,真要趟这趟浑水,自己虽人多,一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而且,时局变化莫测,眼前正当用人之际,当下轻笑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都赶着给卖花女当护卫了?!” 那人并不因为他的讥讽而生恼,反而双手抱拳,“路过宝地,为来得及登门拜访,望秦统领宽恕则个。”话说的恭敬,微一低头,错过秦观的注意时,眼眸中掠过一抹杀意。 “哦――这样――嗯……”秦观故意拉长语调,摩挲着下巴,思量着如何能结交下眼前这号英雄人物,眼神转过缠斗的狗腿和黑衣护卫, “那位是……” “与在下并无关系。”那人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不过……秦统领借一步说话。” 听那人跟黑衣护卫不是一路,秦观暗喜,那人似乎对那个姓黎的卖花女有些意思,他有心结交就不能再得罪此人,这口气只有出在那黑衣护卫身上了。 但是,那人一句“不过”,眼神一瞥,他立刻明白,权衡利弊当下一挥手,狗腿纷纷退开。 黑衣护卫一得空,立即赶到黎琦身边, “黎姑娘,你没事吧?” 秦观发现黎琦像提防他们似的,防备的盯着黑衣护卫连连后退,心理顿时平衡,阴冷的笑笑迈步走到一旁。 黑衣蒙面之人背身负手站在一旁,秦观细细打量,这人身上不似一般江湖人的豪爽和霸气,反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内敛和沉稳,秦观权衡再三,用了最谦恭的语气, “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那人缓缓转过身,思量对策,他眼下不想惹是生非,只有尽快将事情解决掉又不留尾巴,他深深的凝视秦观,幽深的眸子透出的威压,几经考虑,忽而眉头一挑,压力顿消, “不敢当,鄙人路过宝地,未来得及拜会,望请统领宽恕则个;既然鄙人无意间已经插手了此事,还请秦统领卖个面子……” 秦观心头一紧,预料到下面的话会对自己影响颇深;那人顿了顿,不再言语,缓缓举起右手;秦观冷眼一看,两眼登时瞪圆。 那人手掌极大,手中扣着一个掌心大小的黄色腰牌,正中大大的一个金色“御”字! “原来是……”影卫! ――还是黄牌金字,那可是皇上近身的影卫,岂是一般影卫可以相提并论的。 秦观吃惊的等大双眼,几乎惊叫失声。 黑衣影卫一摆手,喝止了他下面的话。 秦观神情更加恭敬, “正所谓‘达于上者谓之乾’……卑职有眼不识泰山……” 其实身有“御”字腰牌的影卫并没有官职,秦观之所以谦虚礼让礼让,是因为他们能直接“上达天听”。 黑衣影卫摆摆手,往远处深看了一眼, “不要说了,那个……是‘玉面郎君’的人,喏,人来了;这姑娘还动不得……大家最好都各退一步。” 街角急匆匆走来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深紫华袍的中年男子,听黑衣影卫说话意思,中年男子居然是“玉面郎君”,在江湖和朝廷都有不小的势力,大皇子正值用人之时,今天闹成这样,秦观当然更不想跟他起正面的冲突。 “大人后会有期!” 秦观权衡利弊,觉得这个金字腰牌的影卫还是向着自己一方的,心里很满意,也不用跟“玉面郎君”打照面,当下带人扬长而去。 黎琦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一直注意黑衣影卫这边,见他身形一动,急忙赶前一步, “喂!你……” 满腹的疑虑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黑衣护卫上前抱拳, “黎姑娘。” 黎琦心思根本不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酷似裴沐林的黑衣影卫顿了顿身形飞身离去,心急的不行,将怒气全发在黑衣护卫身上,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瞎叫什么!” 黑衣护卫这才想到,“姑娘”是花楼女子的统称,他确实失礼了,面上一窘,急忙抱拳改口, “属下学艺不精不能保护小姐,望小姐恕罪。” 黎琦心烦意乱,气冲冲道: “谁是小姐?我是穷卖花的,受不起!” “这……”称“姑娘”让人误会,叫“小姐”人家不让,黑衣护卫非常尴尬,“黎……小姐,我们老爷想跟小姐见上一面,不知……” 黑衣护卫非常窘迫,不管是看现在还是以后,叫小姐总该不会错吧! 眼下,他的主子,紫衣华袍的中年男子已经走到附近,远远的停步不前,眼睛热切的望向黎琦。 原来,他不是程君佑的人啊,虚惊一场,黎琦撇撇嘴,心情放松下来,转而想到这人明里暗里随时盯着自己,心里还是不舒服。 “不必了。”黎琦说罢转身就走。 “黎琦!”华衣男子犹豫着终于喊出口,声音颤抖,“我……” 紫衣男子优雅的神情中有一丝焦急,神情悲切。 黎琦正疑惑,黑衣护卫开了口, “小姐,我们老爷是黎郡王……” “黎茗住口!” 黎,他姓黎啊,怪不得那个人会这样不要命的保护自己,这就是原因了吧!――黎琦心下大乱,一时不能接受,使劲摇头, “我不认识你!” 黎郡王暗自埋怨黎茗口太快,任凭他平日口舌如风,在黎琦坚定的否认下也有些张口结舌, “黎琦,我,我是……” “住口!”黎琦眼神狠厉,一一指着他们,怒道,“你、你们……” 有什么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黎琦手捂胸口狠狠的盯了会儿他们,最后使劲一挥手,转身就跑。 身边的黑卫身形一动,黎郡王摆手, “算了。” 黎茗愧疚的低头, “老爷,都怨属下……” 黎郡王闭上眼,身形有些晃荡,身边之人赶紧扶住,他长叹一声, “不,是我心太急了。” 她是那么聪明应该都猜到了吧? 她和她母亲的性子一样,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为了让她接受自己,他本来是打算细水长流徐徐图之的。 年轻时候的不在意,到现在非常在意却换不来,欠下的总归是要还的。 ------------ 012 你不会认为这样就没事了吧 黎郡王的人虽然没有追来,黎琦却越走越快,后来就失控的跑起来。 她使劲睁着双眼,很疼很疼,她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可是没有,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当年,她和母亲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在哪? 她被人骂做“野种”羞愤欲死的时候,他在哪? 她病痛难捱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甚至,就脸母亲去世都不曾见有一个被称作“父亲”的人过来露面看上一眼,那一次她哭得最是绝望。 那些天也只有裴沐林一心一意守着她,不断地安慰,还说要守着她一辈子保护她。 她信了,虽然信任的结果也是背叛。 她也不全怪沐林,他在她生活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并陪她走了这么远,远的足够走出心底的阴霾。也许,这就是命。 她真是人们口中的“扫把星”,凡是对她好关心她的人都会守不住留不下,沐林――她怎么舍得拖累他? 所以,不再依靠任何人。一切只有她自己,坚强、独立、我行我素。 如今,从天而降,郡王,那人竟然是郡王呵! 这份爱她曾经多么的奢望,一次次的失望,已经心死绝望…… 她已经不需要! “管你是谁――就是天皇老子姑奶奶也不服你!” 黎琦大吼一声,似要吐出心中的浊气,尤不解气,狠狠地飞起一腿,凌空旋转,似要将所有的过去、气愤和恼怒都远远的踢开。 宽敞的大道上,一辆飞驰的马车擦着她的身子而过,或许是她太走神,或许是车夫驾辕不稳,车身紧贴着停在她的身旁。 黎琦浑身一抖,下意识退后一步,这要再差上几公分,她立马就会葬身车下!黎琦不由大怒, “怎么驾车的?!你的眼睛长头顶了啊?!” 车夫本来对自己的车技洋洋得意,闻言尴尬的回了回头。 他看的是车里面可不是黎琦。 车里有人“嗤”的笑出了声,挑了挑窗帘便放下了――她,还是那么有趣和……身子轻轻一转,衣襟飘荡,纤细的腰身那么的夺人眼球。 只一眼,黎琦也看清了,那人长得明目朗星、丰神俊彦的;不由的撇了撇嘴,这两天见到的都是古代的帅哥,还都是优良品种,不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弄得群星聚会粉墨登场――不过,萝卜开会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嗯,除了程邵霆。 提起程邵霆,黎琦的双眼一亮随即黯然……那晚一同乘车,惜惜她似乎…… 黎琦又郁闷了,以他们的身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忽又转过脸去,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的人是……这人怎么跟程邵霆那么的……像?! 等她意识到什么,要转身而逃的时候,某人已经下车,邪笑着拦在面前。 “呵呵,黎琦小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啊!” 黎琦心中暗骂,巧你个大鬼头,你丫的闲的没事干,遍地撒网,能不‘巧’么? 想归想,黎琦领教过这厮睚眦必报的性子,当然不敢表现出来,当下翻个白眼道: “干什么?!上次不就说了:咱们已经两清了,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见面也当不认识,你不能再以此为由欺负我――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程君佑这些日子总无意间想起黎琦那口舌伶俐的样子,千奇百怪的表情,觉得分外有趣儿,根本不想就此放手,眼下当然不指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忘了吗?”程君佑无辜望天,“你跟本少爷是怎么‘两清’的?或者说打算怎么跟本少爷‘两清’呢?” 黎琦将上次的话断章取义,企图蒙混过关,不料这厮根本不跟他拉三扯四,直奔主题,以他穷追不舍的性子,今天恐怕又是没完没了了,不由心中咒骂:你丫的非得记得那么清啊啊啊。 终归还是不如人家脸皮厚,狡辩不过人家,黎琦只好装可怜,低了头,委委屈屈的说, “啊……是这样啊……那,上一次,我也想尽快两清来着,可后来……那事儿,它不怨我……”它真的不怨我啊啊啊! “哼,算你跑得快!”程君佑咬牙,心道,死丫头腿长,每次都跑得快……想到“腿长”,又记起那长腿在手底的触-感……心神一荡,不自觉垂眸偷看了眼那修长的美腿。 “上次啊……不是我跑得快,是程大哥拉着我走得快。” 她她故意的吧? 眼见她漆黑的眼珠乱撞,眸中透着狡黠,明知道程邵霆是他的“小叔”,还一口一个“大哥”,不是故意提醒她也比他高出一辈么? 而且,叫的还这么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哼!程大哥?叫的倒亲热!” “我们第一次见面程大哥就让我这么的称呼他,而且程大哥他人很好,当得起一声大哥,值得我这么尊重,不像某些人……” 程君佑脸都绿了,她跟他在一起,当然要谈他们两人的事儿,而不是别人,不是程邵霆,不是他“小叔”! 黎琦正说得顺口,不自觉的就拿某人做了比较,待看到程某人扭曲的脸后,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想了十几种逃法,“我请你喝杯茶”“你妈叫你回去吃饭”“我要方便”“……”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遁土而逃了。 “啊――程大哥,你来了!”黎琦惊喜的叫了一声,毫无诚意的指指程某人的身后,转身就跑。 程君佑勾唇一笑,“小丫头,你的‘声东击西’要跟本少爷玩儿也太嫩了些……” 长腿前跨,伸出手臂一捞。 望月楼那晚,灯火朦胧的勾勒出她极细的腰身……而后,在胡进的阻挡下,那纤细的腰身一仰,陡然下弯出一个炫目至极又惊心动魄的弧度…… 这样纤细的腰,此刻就在他的臂弯,只需轻轻一挽,轻易的就困在怀中,真是……不堪盈握…… “救命啊――绑票啊――”黎琦奋力挣扎,怎么没人好心帮她报个官?那只铁臂撬不动分毫,耳听得那厮跟车夫交待了什么,就将她狠狠的甩进车厢。 逃跑无望,想起那人的性子,黎琦恨得磨牙也只得悻悻闭嘴。 那厮可真会享受,车厢里是厚厚的软榻,舒服又奢华;黎琦没有被摔疼,怔了一下,立马翻身。 某人邪笑着倾身而上,别看人长得清瘦,身上没有一丝赘肉,精炼的身躯将她覆了个严严实实。 黎琦又羞又恼,骂道, “死流氓――刚开我!” “这叫流氓?!我们还没‘两清’,怎么能放你走?” 这厮理直气壮的,绝对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潜质,威胁人的一句话被他说得这般云淡风轻,就如那次,他薄唇轻启“一下,那怎么够……”“你不会认为……这么着就没事了吧……” ------------ 013 熟人好下手 她当然不认为他能轻易地放过她,今天的事情接二连三,这叫什么?“前据狼后来虎”?不对,是“前据虎后来狼”,眼前这厮,就他以往的表现,分明是一个大饿狼,大色-狼! 是不是她越是挣扎反抗,某人的兴致就会越高?被人玩于股掌上的感觉非常不爽,黎琦想清楚这点,长叹一口气,不再挣扎, “好吧,你不就是心心念念这要报那一击之仇么,我不还-< 无广告阅读 >-,一下两下都行,就算直接打死也无所谓……” “这么有趣儿,死了岂非可惜?不是说了,我们……”程君佑附身到她耳边,轻笑道:“……‘肉偿’就两清么?” 黎琦浑身一僵,而后奇怪的看了会儿程君佑,紧绷的神情稍微放松,缓缓的挣开双手,将手臂蒙到眼睛上,闷声道: “你就这么想要我么……来吧……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是该强烈反抗的么?怎么…… 事情发展的出乎了意料,程君佑第一反应是发愣,听到后面“狗咬”的话大怒,劈手就要打下去。 黎琦像是解释,又似自言自语,声音飘忽, “不是都想欺负我么,如你们所愿……还有你……” 她顿了顿,“如果你的女儿人尽可夫――你还会要么,哈……” 那笑心酸又凄楚。 程君佑心里一惊。 在一次次的接触中,程君佑觉得跟她在一起十分有趣儿,这才一而再的缠着她逗着她,早将那“把她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初衷抛之脑后。 他可以确定最后那句话不是说他,但听她的话很是落寂和绝望,不觉心中很是不安, “喂,你――怎么了?” 但见她的胸口起伏抽搐的厉害,慌忙去拉那蒙着眼的手臂, “你哭了……” “你也是想我哭的么?”黎琦猛地抽回手臂,狠狠的瞪他,哑着嗓子喊,“你们都巴不得看我哭才痛快吧?告诉你,我偏不!” 她的双眼猩红,看得程君佑心中一痛,刚看到她时她正失态的乱吼乱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用你管?!你是我的谁?”黎琦红着眼瞪他,胡乱的捶打,“你不正巴不得看我好戏么!” “我没有!”程君佑握住她的小手,下意识辩解,虽然一开始是有这个心思,可现在,他发誓他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有。”黎琦就认定了他是。 “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你没有也有。” “我有也没有。” …… 绕口令般争吵的声音骤停,两人一上一下面面相觑。 我有,也没有…… 程君佑白皙的面颊上渐渐涌上一抹淡红,羞窘不已,怎的这么笨,绕来绕去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黎琦睁大双眼,惊奇的看到程君佑第一次在她面前变得尴尬、不自在,那羞涩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暖暖的气氛流淌在车厢,懊恼的程君佑回过神,这才发现,他怎么就被这么一个小人儿轻易的改变了心情,看她凄惶他心会慌,看她伤心他心会疼,她破涕而笑他的心中就是晴川万里。 说了不哭,黎琦晶莹的眸子里还是蓄了些许水花,一笑之下波光潋滟,有什么深深吸引着程君佑。 “小东西……” 黎琦听到某人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呢喃,身体微抖,一个温软的唇已经贴上她的。 如蜻蜓点水,程君佑轻轻一触便缓缓退开,望向身下. 黎琦全身僵硬,红唇微张,眼睛瞪得大大,半是吃惊半是迷惘的样子。 如此“任-君采-撷”之态让程君佑心头大动,忍不住再次低头――这样的吻,简单又纯洁,虽然只轻轻贴着,程君佑便已沉醉不已。 握着小手的大掌缓缓松开,一边揽上她削薄的肩头,一手缓缓的扶上纤细的腰身。 程君佑不想像上次那般粗暴而吓到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努力克制住心头的躁动,目光一动,见身下的人双眸似闭非闭,人也似醉非醉,晕生双颊,仿佛酒醉初醒,动人之极。 程君佑顿时又茫然飘飞了神智,不过他很快回神,但是觉得口干舌燥。 “你……”两人额头相抵,程君佑微微的喘息,大手抚过那柔嫩嫣红的小脸,心底发出暗叹,“……好美!” 黎琦漠然回神,还有些迷茫,那人近在咫尺和她鼻息相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转眼就成了这样,而且这情形怎么这么的……亲密? 她木然的摸摸嘴唇,刚才不过相互吵的厉害,怎会突飞至此? 她承认一开始是赌气,将自己说的那般不堪,发着狠说说是一回事,实际做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话说回来,这事儿怎么也是她“勾-引”勾引在先,程君佑也不算过分的逾规,虽然无端端的就被轻-薄了,她对他却也没有太大的恨意。 “你闪开!”黎琦有些尴-尬,她不好再厉言横加指责,也不代表会对他有好脸色。 小丫头变脸像翻书一样――程君佑意外的挑挑眉,不过,她这发怒的声音,让他找到了原来的感觉,不但没恼,反而越发的想要逗她, “怎么这么凶?刚才可还沉溺其中呢!” 刚才…… 黎琦再次燃烧。 程君佑成功的看到某人面上晚霞似火,连白净耳根子都是透明的红色,这种引-诱的颜色,让他心头更是奇痒难耐。 “色-狼,滚……”黎琦望着某人近在咫尺直愣愣的眼神,怒吼。 “嗯――”程君佑薄唇一抿,冷哼一声,肃颜恐吓,“再骂又要亲啦!” ――非堵上你这小嘴! 黎琦迅速的捂住嘴,惊恐的看他。 目的达到,程君佑呵呵一笑,起身退开,斜斜的依到软榻靠背,一手扶着额头,懒懒的瞅着她。 黎琦得空惊跳而起,被程君佑轻轻一拉又跌坐在一旁。 “你……” 她刚一眼瞪过去,想到刚某人的恐吓,立马乖乖闭嘴,还紧紧的捂上小嘴。 程君佑无声的笑开, “去哪?” “……” 对方似乎没听明白,他又耐心解释, “你家住哪?” 黎琦奇怪的看他,以这家伙遍地撒网寻人的架势,会不知道她住哪? 但是,重点不在这,他既然这么问,难道是…… “你这是怎么了?还保密?”程君佑只当她是不愿意说,“我以为,我们都这么熟了,你……” “是啊是啊,你也知道这么熟了――你下的去手……”吗? ------------ 014 如此恨他 “是啊是啊,你也知道这么熟了――你下的去手……”吗? 黎琦意识到什么,乖乖将那个“吗”字咽回肚里,脸慢慢的转红。 程君佑一愣,随即无声的笑开。 就知道她与众不同,就这跳跃式的思维,随时都让人开心不已。 “我没别的意思,真的只是想送你回家,相信我。” 黎琦认真的看他,他表现的无比真诚。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他真的没对自己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犹豫许久,黎琦还是说了地方;程君佑吩咐了车夫,车子拐个弯,继续前行。 “告诉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致让一贯不屈不挠的她突然自暴自弃,绝望至此。 他的语气是询问,实际是不容置疑的要答案。 黎琦抬头望过去,他的清澈的黑眸中唯有认真;突然有些心慌,她急忙垂下头,淡淡的说, “也没什么。” 程君佑由衷的叹息,去拉她的小手,她还要挣,他却不许,轻柔的声音飘在她的耳边, “我们从认识,吵过,嚷过,相互骂过,还拳脚相加过……交手这么多次,我难道还看不出你的性子是――外刚内柔?” 这种柔,柔的娇弱,弱的娇美,美得让人想要好好疼惜。 黎琦眼中闪过异样,望着他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前两天还要和她争的头破血流,眼下竟突然触动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让她心酸的想要掉泪。 这一刻,面对突如而至的柔情,黎琦无所适从。 “也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了――不然不至于失态至此。你不说?我会让人去查,你相信我办得到的,嗯?” 程君佑说完,紧抿着唇,一眼不错的望她。 “唉,你非要掀起我的伤疤么?” 听她长叹,程君佑再次心头一紧,就这样让刚经历过悲伤的她,再承受一次打击,是不是太过残忍? 黎琦神情漠然,跪挺的身子缓缓放松下来:适才确实比较失态,比起在秦观那里受到的羞辱惊吓,更是因为那个人…… “我没有父亲,是个私生女……” 黎琦咬牙许久,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开头,将她的身世娓娓道来,苍凉平淡的声音有如利剑般穿透凄冷的岁月。 程君佑静静的听着,眼神中没有轻视和戏谑,流露出的是一种同情和哀伤,仿佛深有同感。 “母亲未婚先孕,自怀上我受尽各种屈辱,按理说,她是该被沉溏的。娘家断了关系,兄弟不相往来,母亲九死一生的逃到这里,在陌生的地方安家落户;你也知道,到哪里外来户都非常受欺负,何况是带着私生女的孤儿寡母。”想起往事,黎琦冷笑连连。 她这种表情让程君佑感到异常的辛酸和心疼,只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的保护,不让她再受到丝毫的委屈。 “一开始,他们没人和我玩,还骂我‘野种’。”说道这里,她的眼神变得狠厉,程君佑看得格外心惊,只有握紧她的小手给予安慰,“那时候,我小,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后来,我学会了跟他们吵、跟他们打,男孩子也不放过,他们骂一句我就扑上去打一回,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每一次哭,每一回痛的时候,我都极为渴望有一个肩膀让我依靠,尤其没见过面的父亲,不管他是怎样,不管是什么原因阻止了他前来,有时候甚至想,就算他身为乞丐,就是身有残疾,就算是贫困病痛的快要死了,我都不会嫌弃……母亲去世后,阿黄也被人扒皮抽骨吃了狗肉,我几次哭晕过去;唯一的亲人不在了,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假如那个人念在故去母亲的份上,能过来看上一眼,就一眼,就算不愿认我,我也不怨他……” 她就这么怔怔的望着前方,语气平淡的讲述着,就像是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她茫然大睁的双眸盈满晶莹的水花,却死死嗑住不让它溢出。 “你尝过那种由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滋味吗?――他一直杳无音信,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世上根本没他这个人,也许他只是母亲年轻时候做的一个梦;后来,我就想,世上哪有那么铁石心肠的人,他不能来大概是死了吧……我都宁愿他是死了……” 说到“死”时,她的眼眶红红,眼睛透过眼眶的薄雾茫然的望向他,声音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凉薄,程君佑呼吸一窒,一时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至亲的“死”,心中的痛――还有谁能比他有更深切的体会呢? 这时候马车停了,车夫唤了声“主上”,程君佑没有发话,他就不再作声,应该是到了巷子口。 黎琦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紧蹙着眉头,突然用力咬了咬嘴唇,双手握拳,声音也激愤颤抖起来, “你看到了,我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谁都可以任意的打骂我、羞辱我欺负我,不过我已经不怕了,我能坚强,能独立,还会反抗――我已经不需要他了!他还来干什么?你知道吗?就刚才,他跑来跟我说,他姓‘黎’呵……还是郡王!郡王?!他是郡王我就会稀罕么?!现在我才发现,我是如此的……恨他!” 给读者的话: 其实,程宝宝也是个可怜滴孩纸......稍后还有一张。 ------------ 015 不要对我好 黎琦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愤, “你看到了,我就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谁都可以任意的打骂我、羞辱我欺负我,不过我已经不怕了,我能坚强,能独立,还会反抗――我已经不需要他了!他还来干什么?你知道吗?就刚才,他跑来跟我说,他姓‘黎’呵……还是郡王!郡王?!他是郡王我就会稀罕么?!现在我才发现,我是如此的……恨他!” 她曾是那样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如今这个“恨”字竟是这般轻易地脱口而出。 她说她被打骂羞-辱,这曾经也有他的一份,程君佑后悔不已,摊开手,手心是两个紧握的小拳头。他拉住她的小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展开再柔顺放进他的掌心,似乎这样才能能将她的心事抚平。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我也想过不要做女孩子,我尽量活得坚强,可这世道,我就算扮作男孩子,也有人不放过我。难道我长得就那么让人想欺负么?” 今天那个秦统领猥-琐的样子,想想就让人恶心! 程君佑能体会到她的哀伤,但听到最后这话第一反应是想笑,随即面上一僵。 是啊,他一开始不就是这样么?只要见面就想“欺-负”的看她慌看她恼,看她惊恐万分,看她恼羞成怒,如此心里才有万分的成就感。 转而一想,又不对,她不是正讲她那个无情的父亲吗?那个“他”就算是再无情意,也不可能在快要相认的时候欺负她!今天从她说了句“不是都想欺负我”后,神情就变得悲伤,难道还有别的事? 他越想越是,安慰的握紧黎琦的小手道: “谁欺负-你了,跟我说,嗯?” 他的声音极其温和,带着无边的心疼和蛊惑,黎琦心头一颤,含着水光望过去,他的表情是那么认真……和温柔;她就这么痴痴地望着,一时有些发愣: 十五岁那年,阿黄死了,在母亲死后第二年,相依为命的阿黄被人杀死。黎琦又气又恨,哭得撕心裂肺。 曾经奢望的得不到,拥有过的留不下也守不住,她真的就是“扫把星”,要克尽所有对她好关心她的人吗? 那时,只有裴沐林耐心的陪着她,他说“我会守着你,一辈子保护你……” 结果怎样?只一年,誓言便灰飞烟散。 不过也好,上天对她还算眷顾,只是分手而不是那样的“失去”,这样总比跟母亲那样的阴阳相隔要好。 现在这个人,也是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谁欺-负你了”,那神情,不容置疑的就是:谁欺-负了你我立刻给你报仇! 这样的关心,这样的“好”,她承受不起――她是“扫把星”,是她的一切终是要还回去的,如此,她宁肯从未得到! “跟你说?”黎琦凄苦一笑,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有谁会欺-负我?难道不是你?” “当然不是!还有谁?”程君佑当然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你的意思:你是其中之一?”黎琦再次将他的话断章取义。 “不是!”程君佑抓狂。 “明明就是!” “不是就不是……” “……” “是与不是”似乎没有必要再纠结下去,仿佛又回到某个争吵的片段;程君佑眼神飘忽,无意识的摸摸嘴唇,脸上表情很是怪异。 黎琦尴-尬的手足无措,眼睛慌乱的不知该看向何处;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狗在叫,熟悉又遥远,她这才发现车已经停了好长时间, “那个……我到了。” 她快速移动身子,刚到门口手腕就被按住。 黎琦望向交握的手腕,眼神一闪:今天,这只手一直握着她的,给力她太多的安慰,她很感激, “程大少,谢谢你的专车。” “黎琦!”程君佑的眸光深邃,里面闪着不知名的东西。 黎琦突然很慌, “你……请不要……”对我好! 说罢,急急地垂头,跳下马车。 打也行,骂也罢,像之前的“半敌半友”更是好,就是不要……对我好!怪只怪自己的命太薄,任何人的好都无福消受的住! 望着那急匆匆的背影,程君佑的眉头渐渐舒展,无意识的摩挲着薄唇。 “‘不要’……什么?――小丫头,我会再找你的……” ------------ 016 尾随 巳时,一天之中刚开始忙碌的时候,位于大府宅院后街的小巷没有商铺,不时有挑着各种货物挑子的货郎吆喝着走过。 程君佑已经到了很久,他手握茶杯,慵懒的倚在车窗,望向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神思陷入到什么当中。 那个叫黎琦的女孩子明明不是十分的温柔,也不是特别的漂亮,性子刁蛮古怪,还蛮不讲理自以为是。 可偏偏像是有什么揪着他的心,整整一晚,她的怒,她的伤,她的羞,她的笑,她的迷惘,她的绝望,她的自暴自弃…… 每一次眨眼都是不同的脸,转来转去,不停的在他眼前晃,一大早,鬼使神差的竟又来到昨天相遇的地方。 薄胎的白瓷茶杯轻轻摩挲着削薄的红唇,像昨天蜻蜓点水的碰触,程君佑仿佛又有了那种酥-麻到骨子里的感觉。 无意识摸了摸嘴唇,程君佑面上的表情怪异起来。 “主上……”外面车夫敲了两下车壁,轻声道,“你看!” 车夫既是程府的暗卫程婴,昨天到今天主上一直留恋这个地方,倘若他再看不出主上的心思,那就白混了。 程君佑顺着程婴手指的方向,心立刻咚咚的跳了起来。 只见黎琦急匆匆拐过街角,往巷子里面去了。 虽然期盼着能在这里遇上,可真正的见了这才意识到不妥:昨天刚发生那事,她不是应该“避之不及”的么,还到里面做什么? 程君佑起身跳下车,一眼不错的看她,顺手给程婴做了个“等候”的手势。 耳听得程婴又叫了声“主上”,提醒的意思,程君佑回神,转头望去,正看到远远吊在黎琦身后的黎茗。 黎茗似乎认识他,两厢相见,当下一愣。 黎茗对黎琦的保护之态显而易见,天下间的黎姓少之又少,黎琦口中所提的“黎郡王”,程君佑连猜都不用猜。 程君佑已经拔腿往黎琦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想起黎琦的“痛诉”,以及对黎政华的偏见,当下回身警告的怒视黎茗。 黎茗垂眸想了片刻,迎上程君佑的注视,并不生恼,而是恭敬的双手抱拳,转身大踏步的离去。 走在前面的不知黎琦想要做什么,打听了几个人,终于有一个人给她指了方向,顿时面露喜色。 等那人走来,程君佑拦住他: “刚那人……跟你说什么?” “他啊……”那人回头看看,已经看不见人影,“他问昨天有没有人捡到两个篮子……” “你见到了?” “是啊,我好想见谢里长回去的时候像是拿了两个……” “叫谢什么?他家住哪?” …… 程君佑身高腿长,虽然晚了几步,还是在拐弯后看见了黎琦。 她正在一处宅院门口仰头上望,一愣神的功夫,黎琦已经进去,他大踏步的赶过去。 院子里,黎琦的声音传来,“谢里长?谢里长在家吗?”连问好几声。 看起来,这个谢里长家虽比不上大家府邸的高宅大院,却也是殷实之家,门庭高高挂挂的,程君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随后跟进,接着向前走过几户人家,便从巷子另一头拐了出去,想了想,又返回身都拐角处候着。 在大楚国各大城镇,尤其像中京这样的大城,都有层层的管理制度,一般每五户人家为一令,五令为一大令称为里,五里为一大里称之为都,再往上还有甲、郡,县,县以上才是地方官员。 能当上令长、里长之类无不是各地的地头蛇,哪个为人不是无赖又强横霸道,说是捡的东西,无异于白送给了他,到口的东西还能给吐出来? 且说黎琦,进去绕过迎门的影背墙,见里面是个宽敞的院子,里面很安静。 她喊了两声,正房和东厢房似乎都有人。 很快,正屋出来一个女子,穿戴很整齐,人却瘦气的很,畏畏缩缩的样子。 她疑惑的看向黎琦, “你……” “女人家的,干什么?!回去!”很凶悍的一声,女人瑟缩了下,快速退回屋里。 竹帘一挑,里面出来一个汉子,黎琦心头一紧。 那人长得又高又壮,仿佛半截黑塔,圆圆的脸上肥肉颤微微的,下巴腮边是一圈连鬓的半截胡茬,双眼上吊,目光凶狠,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黎琦心里叫声苦,还是硬着头皮,堆起笑脸, “我是城东顺柳巷的,想问谢里长个事儿……” ------------ 017 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是城东顺柳巷的,想问谢里长个事儿……” “说!” 这谢里长声音粗嘎,震得黎琦耳朵发痒;就这一个字,让她心头一颤,几乎要夺路而逃 “那个……我想问问,昨天我一不小心……将两个篮子丢到路边,有人告诉我……” “什么?!”那人猜到下面将是什么话,当下眼一瞪。 “我就是来问问,若真是谢里长拿了的话,麻烦……”黎琦不敢抬头,小声快速的将意思表达清楚。 “那个贱人嘴这么快,叫我知道了看不打死他!”谢凯牛眼一瞪,粗声粗气。 黎琦来到这里是有心理准备的,但看他真的蛮横不讲理,也有些生气, “你先别恼,我也是听人说的,若真是误会,我这里向你道个歉,可听谢里长的意思,明明……” “没有就是没有!”谢凯怒吼一声,“你算啥鸟人,也敢跑我谢家来叫嚣,若不是看你小丫头片子,我轮巴掌揍死你!” 黎琦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其中有一个篮子还是她借的,另外一个是母亲留下来的,篮子扶手和帮边都是母亲包了粗布一针一线细致缝过的,哪个她也不能弄丢;又听他识破她女孩的身份,不由又羞又恼,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拿了就是拿了,想做男子汉大豆腐――敢做不敢当啊!” “你说什么?!死鸭子嘴硬,老子今天要不办了你就不姓谢!” 在黎琦的惊叫声中, 谢凯上前一把抓在她的前胸顺势挠了一把,用力一扯,“嗤”的一声,外衫破裂,露出里面的小衣。 “小丫头,看你瘦气气的,还挺有料的嘛!” 谢凯回味着适才手底的触-感,淫笑不已。 黎琦连连倒退,捂着几近走光的破衣,脸色苍白, “你就这么当里长的?!――臭流-氓!” “相公……”谢凯的女人站在门口,浑身颤抖,哀怨的望着自己的相公。 哪个女人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男人当着自己的面做这种事情吧。 谢凯一怔,回头瞪向他的女人, “败家的娘们!” 再转过头来,那个小丫头已经到了门口, “想跑!” 黎琦惊慌失措的从谢宅跑出来就跌了一大脚,顾不上手脚膝盖的伤痛,跌跌撞撞爬起来接着跑。 谢凯追到门口,啐了一口, “奶-奶的,算你跑得快。” 程君佑百无聊赖的靠在巷子口站了会儿,一晃神的功夫,就见黎琦慌慌张张从谢凯家跌了出来,然后狼狈的爬起捂着衣襟跑远了。 他眉头一皱,知道事情不妙,大步跟了上去;谢凯从门口返回院子里犹在骂骂咧咧,程君佑路过的时候驻足片刻,眼睛眯了又眯,就连脸颊骨都控制不住抖动,不过,他还是忍住暂时没动他。 “黎琦!”“黎琦……” 黎琦跑的飞快,精神也有些恍惚,隐约听到有人唤她,但是她的双耳轰鸣,听不真切,只有一点意识支持着她,尽快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来。 朦朦胧胧中,确实有人在叫,她慢慢停下来,模模糊糊似有好多行人都在奇怪的看她,议论纷纷;她清醒了些,眼前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拉着她的手臂,优雅中透着焦急, “黎琦……琦琦?你怎么了?醒醒……” “你……”黎琦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是黎郡王;可她此时的样子……她飞快的背过身。 “琦琦,你这是……谁欺-负你了?”黎政华一贯温和的眸中透出温怒。 “关你什么事!”黎琦心中极恨,她不想黎政华看到她的不堪,更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交集。 “告诉我,谁欺-负了你,我不会放过他!!”黎政华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谁会欺-负我?!” 黎琦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全是云淡风轻的笑,她缓缓的放下手,不管手心正火辣辣的疼, “你认为真的是有人欺-负我吗?呵呵,也好,反正你也看见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以后也不必藏着掖着……” ------------ 018 守护 “谁会欺-负我?!”黎琦转过身,苍白的脸上全是云淡风轻的笑,她缓缓的放下手,不管手心正火辣辣的疼,“你认为真的是有人欺负我吗?呵呵,也好,反正你也看见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以后也不必藏着掖着……” 脖颈间,破碎的衣襟耷拉下来,衣角随风来回摆动,里面雪白的小衣若隐若现。 “你……”她如此的自暴自弃,让黎政华大吃一惊,几乎本能的举起了手。 “老爷……”黎茗不敢正视,一直深深垂头;听说话便知道势头不妙,开口提醒。 黎琦冷笑一声,扭着脖子凑上去, “你还想打我?打啊,打啊?!你敢吗?――你有什么资格?!” 她的双眼通红,眸中隐隐含有水光。 黎政华看得心中一紧,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条结实的手臂拢过来,将一件宽大的衣服罩上黎琦的身-子,黎琦下意识挣扎,那条手臂收得更紧, “别动。” 温和的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 黎琦缓缓抬头――程君佑?! ――怎么会是他? 这时,程婴近前,跟黎茗对了个眼色后,不约而同的转身,驱赶围观的人群, “看什么看,还不散开!” 两人身上散发出不同的杀戮之气,吓得百姓一哄而散。 黎琦的眼色暗了暗,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稍微一动,身-子被某人钳得结实。 她顺手拉了拉遮在身上的长衣,手心黏糊糊的,他的衣服是一种亮蚕丝,比棉布丝滑多了,跟伤口一摩擦立时刺痛不已。 手疼是小事,他的衣服那般金贵,人又有洁癖,沾了血迹不知他还要不要,或是用不用她赔? “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 程君佑蹙眉看去,她的发丝凌乱,脸色也极为难看,不由又怒又疼,很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跟了进去。伸手取出一条汗巾,给她简单缠到手上, “什么都不要问,先回去,嗯?” 被晾在一旁的黎政华大为吃惊――程君佑? 他这不是镇北王的长孙么? 黎琦居然跟他认识,还一副“很熟”的样子! “你……你们……” 程君佑连理都不理,只低头关心怀中的黎琦, “来,我送你。” “不!”黎琦反应过来,剧烈的挣扎,“不要,我不认识你,走开,都走开!” 她真的很想哭。 他就是个浪荡公子,随时随地以捉弄自己为乐趣,他们两人早就势不两立! 难道她的遭遇还不够惨,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被他看到最狼狈的一面――昨天是那么的失态,这次又是这么的不堪! 这下,应该如他所愿,高兴了、开心了吧? “程公子,琦琦说不认识你。” 黎政华找到心理平衡,上前一步,企图将两人拉开。 程君佑连看也不看她,径自对怀-中的黎琦说, “这不是闹的时候,先回去。” 这地方,确实不是使性子的地方――黎琦有些动摇,不再言语,任由程君佑扶着向前。 这时候,马蹄声响,有人打马近前,路过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咦?你们……” 给读者的话: 稍后还有一章。 ------------ 019 我的女儿 这时候,马蹄声响,有人打马近前,路过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咦?你们……” 说着话,来人跳下了马。 黎琦耳尖,听到这声,身体一抖;她对温柔文雅的程邵霆有着不可言状的心结,打心底是极其不愿被他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因此欲盖弥彰的直往程君佑的身后躲藏。 程邵霆四下扫了一眼,一边暗自猜测眼前的情形,看到黎政华也搀和其中,抱拳朗声道: “原来是黎郡王,久违了。” “啊,是邵霆啊,幸会幸会!”黎政华暂且放下黎琦的事情,客套两句。 两人见面相互客气,心底下确实不同的计较。 当年,先长公主下嫁黎驸马后定守齐州,齐州境内包含十二个郡县,其中,东面临水的城池五座,内陆有七城,到黎政华接手,他励精图治,精兵简政,手下水陆官兵共计二十多万,他为人耿正又维持中立,楚皇对其极为信任,程邵霆如此客气礼貌一是自身修养,二便是处于对黎政华为人的尊重。 而黎政华考虑的是另一件事情:镇北王乃唯一的异姓王,原来有一女四子,长子夫妇早些年死于意外,程君佑是长子长孙,二子三子少年时随父出征战死沙场,程邵霆乃幺儿,镇北王没有指定两人谁是世子,黎政华也不敢随意称呼;程君佑性子乖戾,他便以“少爷”相称,按辈分来说,程邵霆辈分与他持平,所以直呼其名比较亲近。 两人以往相处不多,此时京外相见,私下一聊,竟格外亲近。 “什么时候到的中京,怎么也不知会一声,邵霆也好为黎郡王接风洗尘啊。” “有劳有劳,只为些许小事,不必再麻烦许多。” 程君佑对二人均有成见,又觉得黎琦此时对他们有些躲避,当下便道, “你们找地方寒暄,我还有事,自行离去便是。” “君佑。”程邵霆跟黎郡王说话,眼角余光早看个明白,“你往哪里去?” 程君佑跟黎琦后来又见过面程邵霆自是不知,但那次亲眼见过他们的争斗,那几乎用“地动山摇”来形容,不过,“欢场”上的事他们私下怎么解决都有可能,但是,如今,这两人……程邵霆看不明白。 “当然是送她回家。” 听到回家,黎琦又是一抖,程君佑知道她今天受惊不小,当下又把手臂紧了紧,给她无声安慰。 “我觉得,你这样送黎姑娘回去不妥。” 程君佑以为程邵霆是要阻拦,当下就要发火,程邵霆却说, “先去滕顺斋,到后厨找珍娘换身衣服吧。” 程邵霆果然心思慎密,程君佑不得不佩服,他的确设想周到,如果就这么让黎琦披着他的衣服回去,还指不定被邻居们传成什么样。他收敛了怒气,揽着黎琦回身。 程婴已经将马车赶来,打开车帘等着他。 程君佑耳力极好,都走到路对面了还听见那两人的对话。 “黎郡王认识……黎姑娘?” “嗯,”黎政华的声音很轻,犹豫了片刻,“如果,不出错的话,她……应该是我的女儿。” 给读者的话: 还有一章。 ------------ 020 上门问罪 “黎郡王认识……黎姑娘?”程邵霆淡淡相问。 “嗯,”黎政华的声音很轻,犹豫了片刻,“如果,不出错的话,她……应该是我的女儿。” “啊?”淡定如程邵霆,听到这个回答不由惊讶万分;可是以他的了解,黎政华他,他不是…… “真的吗?那恭喜黎郡王了。”程邵霆很快镇定下来。 “可是,”黎政华想起黎琦突然凶狠起来冲他瞪着眼睛,整个人都气鼓鼓的样子,不由苦笑,“她还不肯认我……” 程邵霆无语了,黎政华有些茫然, “都怪我,是我欠她太多了,唉,找机会我一定好好补偿她……” “哼,现在才知道亏欠了人家是不是太晚了?!” 原来程君佑并没有离去,适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有了计较,将黎琦送上车交由程婴护送,他转身又返回来,正听到黎政华后面的话。 程邵霆急忙呵斥,“君佑,不得无礼。” 程君佑冷笑一声,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黎政华大为尴尬,程君佑才不管他,转身丢下一句话, “你们慢慢聊——聊的开心,我有事,先走了。” 程君佑虽然将外衣给了黎琦,里面还穿着云纹织锦的比肩内衬乳白色的缎子长褂,在外行走一点儿不会失礼,因此也没有急着回去换衣服。想着刚才黎郡王的话,还有黎琦面对程邵霆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又走了会儿,想起什么,一招手,片刻,一个黑衣暗卫闪身近前,抱拳施礼 “主上。” “你去,将黎琦跟黎郡王的底细给我查个明白。” 程君佑离开后就直奔谢宅,想到黎琦无端受到谢凯的羞辱,身上的杀气掩都掩不住。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的说话声音。 一个女人道:“晌午饭都做好了,你就别出去了……每回都喝成那样,对身子不好。” 谢凯粗声粗气道,“老子就好这口儿,怎么着,再啰嗦老子揍你!” 正说着话,走到外面,大门当中矗立一人,正好挡住门口,那人内衬白色的绸缎长褂,外罩云纹织锦的比肩,面容俊朗恍若天神,眉眼肃杀冷若寒潭。 看样子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谢凯心中疑惑,不敢得罪, “请问,阁下是……” 上午谢凯追着黎琦到门口,又骂骂咧咧回去,程君佑记得这泼皮的声音,一看这满脸的横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冷冷的盯住他也不说话,撩衣袍迈步进门,谢凯被逼的步步后退,一直退到院子里。 “阁下这是……”谢凯眼皮直跳,不知哪里得罪这位大神,只得先礼后兵 “你不必认识我,”程君佑阴冷一笑,再上前一步,“刚才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谢凯眼珠转转,当下明白这是找后账的来了,那件事肯定不会善了。 他一时猜不到程君佑的身份,不过看他身边没有跟随之人,又是个白面书生的模样,虽然有身份,一时也不会将他怎样,当下胆子便大了些,装傻充愣道: “什么姑娘?不明白你说的什么。” 程君佑的眼睛眯了眯,上午黎琦又是那身“雌雄莫辨”的打扮,正好让谢凯强词夺理;他懒得跟谢凯多费唇舌,四下一看,北面是正屋,东面是厢房,西面看起来是个柴房的模样,便直接过去。 谢凯上去阻拦,“你是什么人,怎么随便乱闯?” 门已经被推开,谢凯还在叫喊,“你干什么?” 程君佑指着里面的两个篮子, “那是你的?!” 谢凯不答,反而上上下下的好好看了看程君佑,摸着下巴歪着嘴笑道:“我知道了,你是那‘半男不女’的相好吧!” ------------ 021 惩戒 谢凯上上下下好好看了看程君佑,摸着下巴歪着嘴笑道:“我知道了,你是那‘半男不女’的相好吧!” 然后很自以为是的“嘎嘎”笑了两声,“好说……兄弟不要这么较真儿,你吃肉也不让兄弟喝口汤吗,哈哈……啊——” 一边说着,还哥俩好的拍拍程君佑的肩头,没等擦到个衣服尖儿就被甩了出去。 程君佑弹弹肩头,似被蹭到了脏不可忍的东西。 “你找死!”谢凯跳将起来,只当自己大意,仗着身高马大,并没有将程君佑放到眼中,当胸一拳兜来。 程君佑不愿他近身,当下干净利落的一脚踢开,抖抖衣袍,再看看干净的薄底镶边云纹短靴很嫌弃似的皱了皱眉头。 谢凯一声闷哼,屋里一声尖叫,他的女人慌慌张张跑出来去扶他,谢凯嘴边已经有了血迹,女人骇的大叫, “救命啊,杀人啦!” 程君佑嫌恶的侧过头, “呱噪!” 两个暗卫闻声立刻出现在院子,双双抱拳, “主上。” 程君佑薄唇轻启,“拿下。” 片刻,他再回过头,那女人吓的浑身乱颤,只使劲的捂着嘴不敢再出声,谢凯被卸了下巴,哈喇子混着血迹流了一身,两只手齐着手腕耷拉下来,不用说,被用了“分筋错骨手”。 “这个……滋味应该不错!”程君佑这才满意。 “你的手对黎姑娘做了什么,这就是下场,你该庆幸,否则……”依他刚才的话——程君佑眼一厉,看向他的下身。 谢凯支吾着出不了声,便将吊着的两只手向下探,想护住什么,无奈只能伸到胸腹位置,痛苦至极。 “大人饶命,饶过他这次吧……”女人紧挨着谢凯跪倒地上,不停的冲程君佑磕头。 屋里“哇”的一声跑出个小女娃,十几岁的年纪,看到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要死,嘴里哭喊着“爹爹你怎么了”。 程君佑头痛的扶额,怎么办个谢凯这么难,他人虽不咋地,难得还有真心对他的老婆孩子。 暗卫掂量着主子的耐心,扫过女人,蒙面上的双眼露出寒光,那是经历过死亡的嗜血之光, “快让她闭嘴。” 女人一抖,哆嗦着抱过女娃,捂上她的嘴。 程君佑来的时候是带着一腔怒火的,本来想直接将谢凯弄死一了百了,他倒不怕什么,只担心给黎琦惹下无尽的麻烦,思考一番,也只有小惩大诫了。 “你也有女儿,若是她有个什么……”程君佑幽深的凤眸淡然扫过女娃,语气极轻却充满警告。 谢凯立刻挣扎着要护过去,女人立刻抱着孩子往他身边蹭了蹭,寻求保护, 程君佑看他还算有点人性,便转移了话题,慢慢望着柴房那里, “那东西,哪里来的还到那里去,否则……” 一直在心里郁着一口气,到现在才说出来; 想到黎琦,程君佑转身便向外走,这种腌臜地方,他一会儿也不想多呆;黎琦以前受过的委屈太多了,他不想她以后再为这些小事受伤难过。此时,他急切的想见到她,也不知道哪个傻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正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掉眼泪呢? ------------ 022 登门道歉 想到黎琦,程君佑转身便向外走,这种腌臜地方,他一会儿也不想多呆;黎琦以前受过的委屈太多了,他不想她以后再为这些小事受伤难过。此时,他急切的想见到她,也不知道哪个傻丫头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正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掉眼泪呢? 谢凯忍着痛目送程君佑出门,眼中闪过恨意。 两暗卫眼神一对,只余光便将谢凯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程杨起身来到谢凯脚边,一用力。 谢凯浑身一抽,脚痛的快要掉下来,冷汗直冒也发不出声,一痛过后,惊恐的看向程杨,又看看程勇。 “终于肯看爷了,嗯?” 隔着蒙面,程杨声音凉的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 谢凯点头如捣米,女人孩子更不敢出声。 “还不服?收起你的心思,”程勇知道他心底还不驯服,从身上逼出一丝杀意,“别以为主上不敢动你,那是你不配!不过,小爷可没什么忌讳……” 说着,握了握拳,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谢凯脸都绿了。 程杨可不想这个时候将人再给吓死,接过话头凉凉的说道: “在我们眼里,你不过是个虫蚁罢了……今天惹得黎姑娘很不高兴,主上也不开心,我们也……你若是能让主上高兴了,兴许小爷还能保住你的小命儿,至于手嘛……” 出了谢宅,程杨斜斜的的瞥过去, “程勇,今天你话多了。” “哼,你的废话也不少。”程勇立马回敬。 “你……” 隔着蒙面,程勇眼带笑意,那意思咱们“彼此彼此”。 逗了几句嘴,这才回到正题;他们看得出主上很生气,依照主上的性子,谢凯今天是逃不掉的,为了那个黎姑娘,主上这回手下留情了,所以,他们才有心情将谢凯戏弄一番。 “不要‘你你我我’了,快走吧,主上定是要沐浴更衣了,还不赶紧回去伺候着。”程杨眼见主上嫌弃的眼神,他们这边耽搁的功夫又不短,不免有些着急。 “那赶紧的回了,我也要沐浴更衣……”程勇委委屈屈。 “主上有洁癖,你这是干什么?” “可是,那人口水真的很脏呀。” 刚才……明明是让人家把口水擦干净了,又用巾布垫着……当时程勇一脸嫌恶,简直跟主上有的一拼…… 程杨无语了。 两人虽是打闹,还不忘正事,施展轻功,一晃便消失不见。 黎琦回到家,不顾手上有伤,先洗簌整理了一番。已经过了晌午,简单吃了点儿饭,又收拾了半天,一直忙到太阳快要落山。 她正在院子的石桌上忙碌的时候,半掩着的院门被敲了敲,她还没出声,一个女人便探头探脑的看进来。 “黎姑娘在……” 那个“吗”字还没出来,已经看见黎琦,立刻眉开眼笑,自动推开门进来,“哎呀,黎家妹子……在家那?” 不请自来?这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黎琦不悦的皱眉,但看到那女人手中的篮子后便明白了十之**,一时没有作声。 女人畏畏缩缩的往身后看了一眼,牵强的冲黎琦笑了笑;也不等主人谦让,便自己进了院子,她拎着篮子走得十分吃力,一直到石桌边,低头看了一眼, “正忙着那!那个……” 说着,轻轻地将篮子放在地上,小心的左看右看,不见程君佑跟那连个暗卫,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却又皱起了眉头。 “你有什么事。” 黎琦口气极冷,女人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几乎要维持不住。 “黎家妹……” “谁是你妹子,不要在这攀关系,有话直说。” 女人一抖,几乎说不成话, “黎……姑娘,今早儿,是我家相公不对,得罪了姑娘,您大人大量,饶过了他吧!” 黎琦心中大怒,打个巴掌给个枣?轻描淡写的这么几句话就没事了,她上午的那些羞辱就白白的受了? 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以谢凯的为人处世,怎会让他的女人上门道歉? “说完了没,门在那边,不送!”黎琦冷冷的说,又想起什么,“不对,还有一个篮子呢!” 女人的热脸贴了冷屁股,尴尬的不行,怔了一下才急匆匆的往门外走。 黎琦以为她要走了,没想到人家过去将两扇门全部拉开,门口停着一辆小推车,女人打车上取下另一个篮子,还从门外拉扯了个人进来。 那人极不情愿,又不得不顺从。 一见此人,黎琦顿时浑身颤抖,下意识的护住前胸,刚忘记的手脚伤口又开始疼痛。 女人将两个篮子放在一处,又推推男人。 谢凯瞟了黎琦一眼,将视线投在别处,瓮声说道, “黎姑娘,我谢凯是个粗人,无意得罪了姑娘,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 ------------ 023 我是债主 谢凯瞟了黎琦一眼,将视线投在别处,瓮声说道, “黎姑娘,我谢凯是个粗人,无意得罪了姑娘,在这儿给您陪个不是……” 意思的低了低头。 女人也说,“是呀,我家相公脾气暴躁,他也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了他这回吧!” 谢凯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正视,黎琦仍觉得他的眼中透着野兽的凶光,让她不寒而栗。 女人见黎琦不做声,有些着急, “姑娘您看,篮子都还回来了,里面的东西是赔礼――我们真是诚心实意来道歉的……” 黎琦这才注意到篮子上面盖着东西,稻草下面是一篮子鸡蛋,另一个里面油纸包的全是一封封精美的糕点。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受不起!” “受得起,当然受得起!”女人惊吓不小,生怕黎琦不肯接受,“不知大人……” “什么大人?”黎琦觉得这女人极不懂事,从进门就开始东张西望,心下不耐又厌俱,就想逐客。 “啊?”女人瞪大眼,“那位大人他不在吗?那,这……这可如何是好……” 感情人家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黎琦怒瞪过去,这才看清,谢凯两条**的手臂红肿不已,都用白布在脖子里吊着,就连嘴巴脸颊也是红肿的,联想两人的态度,这才发觉事情有异。 谢凯夫妇比谁都急,从中午程君佑他们一离开谢宅,他们就找遍了中京城的几个捏骨大夫,无一能治好他的手,眼看疼的越来越厉害,有一个大夫边说了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也是,中午那暗卫只轻轻一下,他的下巴便轻易复位,看来那大夫说的很有道理。程君佑让他们找黎琦道歉,女人只当他跟黎琦是一起的,只需找到这里当家的手就有了希望,可是人不在……她拉着谢凯就呜呜哭了两声。 黎琦被哭得烦躁,也没什么好性子, “你说的那什么大人?我不认识!拜托不要在我这里……”胡搅蛮缠! 啊――女人惊慌失措的张大了眼,人不在是一回事,要是没这个人可就糟了,黎琦的样子也不像说假,怔了会儿,就哭嚎上了, “老天爷――我可怎么活……”啊…… 黎琦最烦这种没主心骨的软弱妇人,没来由的,让人生厌,当下就要赶人出去。 “怎么这么吵?” 程君佑进门就皱眉,他人长得高大,沉着脸大踏步而来,俊美的脸色也有些骇人。 男人出现,谢凯心里不自觉的念句“阿弥陀佛”,更多的还是畏惧,一时不敢多言、 女人戛然止住了哭声,她可清楚的记得这个男人一句“呱噪”,就有两个下人出现,手脚利落的卸了相公下巴,她跟孩子被吓成那个样子都不敢大声出气。 黎琦吃惊的长大了嘴巴,怎么也没想到人家口中的“大人”竟会是这厮,程君佑径自走向呆住了的黎琦,温和的说,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嗯?” 黎琦无辜的瞪大眼睛望他……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想使劲的点头再点头。 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那厮更戏谑的接了句, “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债主’哦!” 黎琦呆住,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扯了吧!可张嘴那声“你不是”还没出口,人家又天外神来一笔, “咱们还没‘两清’呢,否则……” 那人隔过谢凯夫妇,对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早就荡然无存,一双凤眼得意的上挑,邪魅的红唇一勾,张了张口,以口型吐出两字。 黎琦不等那“肉偿”两字出口,便跳起来大声说, “是啊是啊,还没‘两清’、还没呢!” ------------ 024 由他相帮 程君佑无声的笑开,黎琦握紧拳头,心中泪水长流:这厮每回都将她吃得死死,一时恨得要死! “好些了没?怎么没休息?上午跌的那脚还疼吗?” 黎琦虎躯一抖,他这般和颜悦色怎么让她觉得更加的恐怖呢!她后退两步,顾左右而言他,瞥着石桌旁的篮子没好气道: “‘大人’啊,人家找你来了。喏,篮子是我的,里面的‘债’是给你的。” 殊不知,她的话更让谢凯夫妇认定二人之间有些“什么”,一时更是大气不敢出。 程君佑心下乐个不停,看她现在的精神似乎还不错,又有心情跟他贫嘴逗趣儿了。 谢凯两口子被晾在一旁半天不敢多言,见程君佑瞥向地上的“篮子”赶紧小心上前, “大人呐,小人知错了,也来给黎姑娘赔过礼了……” “嗯――我怎么没听到?”程君佑转过身,板着脸肃然的背负着手,晃悠悠迈着四方步,倒有几分当官的样子。 “这――”谢凯眼角抽抽,他不知程君佑什么身份,只听过暗卫唤他“主上”,言行举止更是不俗,料想身份不低,言语更加敬畏。 “谢里长过来赔礼,不知都认的什么错?” “小人……”谢凯冷汗直冒,手腕断处更疼了。 这大人言语讽刺称他“里长”,那是在这里挑刺了,他想了下,当下承认自己“仗势欺人”;自己手贱的当胸抓了黎琦一把,自打嘴巴,又认下一宗“调戏良家妇女”,至于别的,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一时支支吾吾,眼望着程君佑,似乎在说,这下可以吗? 听他还有脸说出来,黎琦双眼冒火,眼眶通红,怒吼道: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不原谅,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程君佑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凉凉的说: “还有呢。” “还有?”谢凯汗如雨下,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座尊神。 “怨不得黎姑娘不接受,你连什么原因都说不出来。”程君佑看过地上的篮子,“让爷来告诉你:你恶意敛财在先,仗势欺人,欺男霸女在后――这是我替黎姑娘讨得;还有……” 说罢,又从怀里取出两张纸,甩在他脸上, “还有:你恃强凌弱,欺行霸市,欺压百姓……这些都是证据!今天,你的里长也当到头了!” 这纸上的东西都是程勇程杨二人一中午调查的结果,虽然时间有限,可搜罗的部分人证物证也足够谢凯喝上一壶了, 谢凯瞥过一眼,脸色苍白的跪倒地上,“大人恕罪!” 女人也哀戚的跪在一旁,“大人,相公他真的诚心改过了,求求你……” 又转过去求黎琦,“黎姑娘,求你饶过相公吧,他真的不敢了!” 黎琦眼眶生疼,目光茫然又狠厉,紧咬着嘴唇,将头扭在别处。 “你做下如此恶事,还指望谁能轻而易举原谅你?这回长个心眼记住了:这地儿,从今往后由本少爷罩着,没事就赶紧滚吧!”程君佑的意思分明是不愿他们再来烦黎琦。 谢凯夫妇尴尬无比,仍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女人跪前两步哀求道: “大人……那相公,他的……” “本少爷总有安排,你们好自为之――滚!” 两口子一愣,又反应过来,以这位“大人”的身份,岂会亲自动手,他不是还有手下吗?大人说有“安排”,那他的手就是保住了。 等那两人走到门口,黎琦才回神, “喂,把你们的东西带走,别在这碍姑奶奶的眼!” ------------ 025 孵化问题 谢凯夫妇头也不回走得更快。黎琦无奈的直跺脚。 程君佑笑出了声,黎琦瞪她一眼,努努嘴, “人家是来找你的,东西你拿走。” “找我能找到你家来?”程君佑故意将事情扭曲,见她又要羞恼,勾唇一笑,“这是你应该得的……别在这放着了,赶紧收到屋里吧。” 黎琦撅着嘴瞅他半天,最后无奈的去拎篮子,伤口刚一碰到把手,就痛得抖了一下。 程君佑还以为她拎不动,主动帮忙, “我来,你拎那个,蛋糕轻点。” 黎琦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眼睁睁看他起身进屋,连忙拉了袖子护住手心,挎起篮子。 这是黎琦的屋子,程君佑第一次来,好奇的打量,外屋是一大间,正对门口的是一张方桌,并两张椅子,桌椅破旧不堪,却被主人擦得干干净净;右侧是一个通间,厅房相连没有做隔断,中间只有房顶的房梁做界限梁,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张饭桌和一个碗柜,同样有了年头。 左面应该是卧房,门口被兰花布门帘遮挡看不清里面情况。 这就是黎琦的家,她生长生活的地方,这样简陋的屋子……程君佑想起她张牙舞爪小兽般的样子,忽然有一种心酸的感觉,是家庭环境造就了她坚强的性子吧――只要有危险,就会下意识竖起全身的毛刺武装自己、保护自己…… 他将篮子轻轻放在桌上,黎琦随后进来,将两个篮子并在一处,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东西,在平常百姓家可是稀罕物件,每斤得四五文,这一篮子下来需要不少钱,还有糕点…… “不好意思,家里很乱……还是到外面去吧!” 黎琦毫不客气,那意思分明是:私人领地,闲人莫入…… 程君佑瞅她一眼,冲篮子拍了一下,笑道: “还不少,得有二十来斤。” 黎琦发愁道: “这么多,我又吃不了,放时间长了会坏的――还是你拿走吧!” “吃不了你可以孵成小鸡啊!”程君佑挪揄道。 “可是我不会孵啊……” 黎琦也想像一些农妇那样,弄一群鸡仔,等它们长大后,吃鸡蛋也就不用犯愁了,而且她的身体也确实该增加些营养了;可是,这“孵小鸡”是一项“技术活”,这种事她可是“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走路”,黎琦倍觉遗憾,这么多的鸡蛋,只能眼睁睁瞅着,要么坏掉,要么腌成咸鸡蛋。 她这边丫丫,那边程君佑已经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炯炯有神的看她,想像,黎琦身后跟着一群小鸡――多么威武壮观的场面! 黎琦怔了怔,反应过来,脸蛋腾地烧起来,羞窘着跳起脚来,一拳垂到他的胸口, “你好讨厌!” “嘶――” 这样逗她真是有趣儿――程君佑心情极好的握了她的小手,正准备再接再励“调戏”几句,看她皱眉呼痛,眼睛一跳,翻过她的小手。 “怎么会这样?” 程君佑的心头大紧。 程婴不是说她回来已经整理过了吗?她的手心是不规则的擦伤破口,伤口露着红肉,边缘泛白,是泡了水的缘故,怎么会这样? “赶紧处理一下。”他说着便在怀里掏来掏去。 黎琦还以为他在找汗巾,转身从针线簸箩里找了干净的白布, “我这里有,不用了,况且,你的那个还没还你。” 却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 “你以为是什么――又想多了吧!” 刚还正正经经的,现在又一脸戏谑,眉眼挑着,仿佛在笑她的“自作多情”。 黎琦垂下头小脸红透:又来了,又来了,你不窘我几次,这一天过不去是吧是吧啊―― ------------ 026 怎么称呼 黎琦将程君佑推出屋子,自己收拾伤口。 程君佑站在院子正中四下打量: 这个小院十分破旧,院墙不高,下半截是青石上半截是土培砖,墙顶常年被雨水冲刷,显得斑驳不堪。 东面墙下堆着些弃之不用青石条板,上面随意的覆盖着些枯枝烂柴,跟干净的院子很不搭调。 西墙下是一排简易的茅草房,只有屋顶和框架,没有门窗,里面整齐的码放着柴禾树枝之类。 看到这些,他才明白,原来东面青石上的树枝干柴是故意那般堆放的,等晾干晒透了再切成整齐的一段段的收起来,以备冬天烧柴用。 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不由感叹农活的繁琐和普通百姓做事的精打细算。 黎琦不让程君佑给她包扎伤口是有原因的,这种事情太过暧昧,她不想跟他有过多的纠缠才故意赶他到门外等候。 待她出得门来,一抬头便愣住了,只见程君佑负手站在院子当中,正打量那几间茅草房,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落日的余晖在他白缎织锦的外袍上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金色――他人生的高挺,又长得俊美,此时浑身上下正沐浴着一圈柔和的光环,耀眼的恍然天神降临一般。 这样的亮色让黎琦一时移不开眼,也许夕阳太过刺目,也许,心境有所不同,她的眼中竟然氤氲了一层雾气: 上午,只为那些许小事,就无端受辱,她又羞又恼又气却无处倾诉,再一次深切感受到身处在底层社会的无依无靠和深深无奈;只以为,这一回仍如以前一般……只半日功夫,事情发展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从来没有体会过,原来家里有个男人,有个顶梁柱……会是这么的重要! 听到动静,程君佑回头便看见痴呆发愣的黎琦,轻轻一笑, “好了,嗯?” 说完看向她的手。 她的手里缠好了白布,此时正端着一盘糕点,她使劲眨眨眼,回过神, “啊――这糕点看起来还不错,你尝尝。” 说着,将他向石桌旁边相让,第一次为他细心的擦了石凳,将桌上的东西放到一起移了移,糕点就放在旁边。 黎琦转变的十分热情,程君佑对此很满意,垂眸注意到她正收拾的东西,奇怪的问道: “咦,这个是……” “这些是浆过的布,纳鞋底用的。”见程君佑好奇,黎琦便简单解释了下,把这些破旧不用的粗布铺平抹展,刷一层浆糊就铺一层布,一层层的粘起,等干透的时候就是厚厚的一整块儿,再按着鞋样剪出来,用粗实的针线密密的纳起…… 程君佑觉得眼熟,仔细辨认,这布料竟是她上午穿过的那件衣服;他的脸色难看起来,她那衣服已经被撕扯破了,以黎琦的性子,再是节省这样衣服也不愿缝补后上身,又不是随意浪费的人――做成鞋底,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程君佑呐呐许久,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受,最后轻轻吐出一句,“你的手真巧……” “这算什么,那些女孩子的女红都比我好不知多少倍呢!她们自己纺线,自己织布,自己做衣裳……有的还在自己衣服上绣些花样子――想想就有成就感――可惜我不会!”也没有时间。 程君佑这才发现,她穿着棉布的上衣,高腰的粗布襦裙,浆洗的发白的长裤,脚上的布鞋颜色素淡,没有任何花纹,鞋帮四周还飞着毛边虽然这身已经洗的发旧发白,好歹是一身女装――除了那次上台穿的舞衣,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女孩子的衣服。 发现他在上下打量,黎琦尴尬的退后两步,长裤晃动正好将难看的鞋子藏了藏,她尴尬的解释, “这个很快就好,我就有新的了……喂,你快吃啊,做的很精致,应该很好吃……” 黎琦说着,将盘子又向他面前推了推。 程君佑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 “嗯,做工精细考究,入口酥甜绵软――‘老祥斋’的点心当然不错……刚才,你叫我什么来着?喂?!” ------------ 027 灰太狼与美洋洋 黎琦眼角抽抽,他连这也挑理,这人真是吹毛求疵,不由干笑道: “嘿嘿,不好意思,嗯――程公子……” “你好像从未叫过我的名字。”程君佑挑挑眉头,满心遗憾似的。 “那个……尊卑有别,我还是叫你‘程公子’比较好!”黎琦撇撇嘴,瞧你那哀怨的小眼神,好像本姑奶奶欠你几百两银子似的。 “那怎么行,多见外――何况我们都这么熟了……” 他笑得格外有深意。 见外?!,他可真敢说,黎琦小脸儿红透――又来了又来了,不窘我几回你心里过不去吧! “那个,天不早了,程公子还有事吧,我就不留你了……” “是不早了,”程君佑瞥一眼暗下来的天,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某位客人却是一点起身的自觉都没有,“你知道我名字的,叫完我就走!” 啊――这事儿还有逼迫的?他说他们“这么熟”,再叫名字,难道不是更显得暧昧吗?再说,他们熟吗,熟吗熟吗啊啊啊? “别说你忘了?”程君佑眯了眯眼,透出危险的讯息,“难道本少爷就……”这么无足轻重么! “谁说的?!当然记得了!”黎琦在心底呐喊:他们熟,必须得熟!这厮刚才还“好朋友”似的一脸的笑眯眯,转眼就跟她称“大爷”―― “我叫了你就可以走了是吧――天儿真的不早了!”黎琦暗压下心中的不满,认真地问。 “嗯哼。” 看他一脸的不可知否,黎琦怒,还有拿这事儿做要挟的,没有天理啊!黎琦两眼瞪得溜圆,努力的想啊想,以前只听程邵霆叫过两次他的名字――他叫什么来着? 他叫什么来着? 黎琦努力的想。 “程君……扬?”试探的叫。 程君佑顿时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程君君?”某位认真的神色中滑过一丝狡黠。 对面彻底无声,并转过头去将她无视。 “程扬扬?”是压抑了笑声的戏谑。 如此的戏弄,程君佑再听不出来那就真是傻子了,他怒视着笑弯了腰的黎琦,恨不得扑上去咬她几口。 “好了好了,不逗了,我记起来了――是叫‘程君佑’,――程君佑,我记住了!” 黎琦见好就收。 程君佑的脸色这才好看些,黎琦憋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止不住大笑出声, “程洋洋耶……哈哈,还‘喜洋洋’呢――明明是个‘灰太狼’!” 以往都是被戏弄,如今反了个,捉弄某人的感觉真好,黎琦忍不住的得意说出了心底的话。 “还笑!”程君佑听不明白她的话,可也听清了“羊”和“狼”,想起她每次骂他“色狼”便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还是被她开怀笑脸感染了心情,绷着脸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什么跟什么呀,又是羊又是狼的。” 黎琦再次爆笑, “嗯,你是灰太狼,不怀好意的灰太狼;我嘛,当然是聪明美丽的美洋洋。” 虽然狼很狡猾又凶狠,可在小羊们齐心协力下,每次都让他铩羽而归――他们如今真的像是狼跟羊的关系,黎琦感觉自己这个比喻真是太恰当了,哈哈! 程君佑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可看着那明艳的笑脸,顿时,一种被称作“温馨”的感觉便在心口慢慢的散开…… 给读者的话: 明天加更哈。 ------------ 028 不速之客 程君佑虽然听不懂黎琦说的什么,可是当看到她那那明艳的笑脸,顿时,一种被称作“温馨”的感觉便在心口慢慢的散开…… 程君佑认真望着她的背影,凝神不语。 黎琦利落的将绳子上晾着的衣服收起叠好,又从屋里抱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锦白衣袍, “谢谢你的衣服……这身是滕顺斋那个大嫂的,我刚洗过,程婴知道,你帮我还给她吧!还有这个……”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雪白的汗巾,是上午裹伤口那个,已经洗干净了。 黎琦对上午程君佑的细心很是感激,他的衣服,他的汗巾,她都认真的收好,现在当面还他并致谢――这是必须的。 程君佑看了一眼,没有作声,也没有立即收过来,她的手就是因为洗这些东西才变成那样的吧;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紧要,她怎么就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 “今天的事,谢谢你啊!”她收敛了笑,真诚望着他的眼睛再次道谢,并向前递了递汗巾。 有一丝异样和莫名,程君佑也望向她,他们认识这么久从未这么认真的说过话,眼前的她似乎有了什么不同。 他缓缓伸出两指夹过汗巾,然后紧紧握在手心,微微一抬手,一股淡淡的几不可闻的馨香从鼻翼散开,直达心底。 “小琦?”鲁惜站在门口怔怔望着里面。 只这一声,适才温馨的感觉荡然无存;真是不速之客,程君佑皱了眉,侧过身,将头转在一旁。 “惜惜?”黎琦见到她,又是惊奇,又是高兴,跑到门口将她拉了进来,“好几天不见了,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啊,我有点事儿。”鲁惜小心翼翼的看看程君佑,扯着黎琦的袖子小声问,“程公子怎么也在?” 鲁惜从心底对程君佑还是有些发憷的,尤其是“那件事”以后。 “他啊?”黎琦想起刚才要赶他走还没来得及,居然被惜惜撞到,一时后悔的不行,“他,帮我办点儿事儿……这就走了。” 声音小的不行,应该、可以、算帮了她的! 惜惜不会误会什么吧?不会认为他们一早就认识,那次她仗义的帮她出气是做戏吧? 鲁惜没料到黎琦会有这些顾虑,反而觉得,不管以前怎么,既然在这里碰到了,为了大家面上都过得去,至少还是应该跟程公子打个招呼的;可人家坐得稳稳当当,连起身的意思都无,更别说转身看她一眼,只好作罢。 “小琦,我现在不在望月楼了。” “是吗?”黎琦半是高兴半是忧虑,小声问,“是因为‘那件事’吗?” 小心的偷看程君佑一眼,见他并没有太多反应,赶紧揭过那篇,“也好,女孩子家家,那也不是长久呆的地儿,早走早好;那你找好别的活计了吗?” “嗯。”鲁惜点头,也瞟一眼旁边的程君佑,只觉得他在这儿,压力山大,只得长话短说,“我现在也在华乐坊;今天就是华乐坊的华姨让我来找你,她的意思让你好好歇一段时间,风头过了再说……” 鲁惜的说话声音很小,她说的“风头”就是那件事,现在当事人都在这,她跟黎琦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华乐坊?你也去跳舞吗?这不太好吧?以你的身份根本不用……” 黎琦的意思是因为鲁惜出声在中户人家,家里环境比她好多了,不需要做舞娘这样自降身份的事情 “别再说了,小琦,”鲁惜万分失落,“我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挣钱怎么行,我爹那样……还不如你没有爹……” 鲁惜本是无心,黎琦已经变了脸色;程君佑知道黎政华是黎琦心底一块儿难以愈合的旧伤,听到鲁惜不知深浅的拿出来与她相比,他“霍”的起身,冷冷的说, “说完了没?!还不走!” 他居然代主驱客,鲁惜尴尬万分,不知如何是好,黎琦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拍拍,转头瞪他, “倒是该问你呢?说走还不走!?” 程君佑冷哼一声,不可置否。 鲁惜哪里敢得罪这尊大神,赶紧打圆场, “对了,华姨还说,你若有难处可以去找她;我就不多呆了,家里还有事儿。” “等一下。” 黎琦拉住她,转身回了屋,将针线从簸箩里倒出,盛了些东西出来, “这是点儿鸡蛋跟点心,给你和阿姨吃。” 鲁惜谦让两下,接到手里,有心跟程君佑道别,可他跟程邵霆一样,都是孤傲的性子,陌生的人眼角都不屑多带一眼的,只好作罢。 黎琦送走人,刚一转身,程君佑在后面凉凉地说, “别跟她那么近,不是好人。” ------------ 029 陈年过往 黎琦送走惜惜,刚一转身,便听见程君佑在她身后凉凉地说, “别跟她那么近,不是好人。” 他就紧挨着站在她身后不远,凉薄的声音充满着警告,这让黎琦登时大怒: “那是我的朋友,要你管!你说人家不是好人,你就是了?!” 程君佑挑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派程婴调查过黎琦,还有黎琦身边之人,其中就包括鲁惜。 程君佑了解到的鲁惜并没有表面那么单纯,因此十分不喜。 黎琦因为不清楚鲁惜的为人,反而格外依赖她,尤其是鲁惜还利用黎琦的同情心替她去“报仇”…… 这让程君佑更加讨厌鲁惜。 “刚才说了走怎么不走,还赶我朋友?” 程君佑笑着回了句,“这不还没来得及嘛”又问,“东西是给你的,凭什么给她?” “我又吃不完,你管得着吗?”黎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程君佑再次无声的笑, “对哦——你又不会孵……” 某天傍晚,某人在惨叫声中被驱逐出院门…… 隔过一天,黎琦听从惜惜的嘱托,决定去一趟华乐坊。 也不知华姨为什么找她,难道还是为了那件得罪程大少的事? 不对啊,那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她跟程君佑明里暗里都相斗好几回了,虽是“两败俱伤”,可谁也没讨到好去,现在还是半敌半友状态,倘若程君佑想把他怎么样,有事也早发生了,不用这么晚了才闹到华乐坊去。 提起华姨的关心,不得不说说那些陈年往事。其实,华姨这么照顾她全是因为柳姨的嘱托;当年,母亲王氏只是跟柳氏相熟,跟华姨是不认识的。 黎琦口中的柳姨跟她的母亲是手帕之交,进京之后还常托人照顾自己。 黎琦不知道的是柳姨夫妇跟黎政华本就认识,她的母亲王氏就是因为柳姨的丈夫才跟黎政华相识。王氏只知道黎政华是江湖侠客,并不知道他的另一重身份。 后来,黎政华受了重伤,巧在中京附近,求到王氏处。黎政华离开不久,王氏有了黎琦。九死一生从家族逃了出来,托信让柳如云帮忙寻找黎政华。 而黎政华根本无意与王氏。柳如云夫妇无奈又不在身边,只好委托华乐坊华氏照顾。王氏苦苦等了两年,猜出什么,一怒之下断绝跟柳如云的往来,一切接济概不接受;当时孤身一人带着女儿,生活凄惨可想而知。王氏病重的几年,欠下高利贷。 华氏想方设法百般照顾,王氏病故后,黎琦到华氏跳舞还债,后来因为有裴沐林照顾,黎琦的日子才好过些。 黎琦不清楚这些陈年过往,只知道母亲跟柳姨华姨的关系,柳姨就是华姨跟她之间的桥梁,没有柳姨,华姨也不会这么尽心的照顾自己…… 以往来了华乐坊就直接去后面的娉苑,那是青石板铺就的一片宽大的场地,舞娘们换了衣服都到这里集合跳舞;若是阴天下雨或是到了冬天,就去嬛婷苑,那是个大厅,宽敞明亮,这让黎琦经常想起现代的练舞厅。 第一次,黎琦来到这里没有“直奔目标”,而是像个客人般,被人引着去后面议事的厅堂,这让她的心情很是忐忑…… 给读者的话: 今天4000多的更新,稍后还有一章。 ------------ 030 异世孤魂 黎琦的心情很是忐忑。 这一次,黎琦来到这里没有“直奔目标”,而是像个客人般,被人引着去后面议事的厅堂。 虽然她也认识路。 耳边传来阵阵丝竹之声,还有教习娘子有节奏的击掌声。 这让黎琦一阵恍惚,曾经,她就是其中的一员。 如今,走了她,又加了新人,对,还有惜惜,每个舞蹈的队形都有了变化,教习娘子需要重新演排。 进门的时候,黎琦的心情很忐忑。 华姨对她虽好,也不是经常见面,她很清楚自己的辈分跟身份,每次见到华姨的时候表现的即尊敬又疏离。今天,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有如此“隆重”的待遇? 进了厅房,一个三十来岁的高贵美人笑脸相迎,正是华姨;黎琦紧步上前,堆上应酬的笑脸,甜甜的打过招呼。 华姨人生得美,只是出身不好,年轻时也做过舞娘,后被一年纪稍大的富商看中做了填房。 丈夫对她虽好,却不能携手终老。富商死后,她在家族备受歧视,只好带了体己的金银细软出来,历尽艰难,开了这座名满中州的华乐坊。 华姨没有孩子,像黎琦她们这些女孩子,她都是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的。 “小琦,来,这边坐。” 黎琦看了一眼,走过去,只侧身坐在她左边下手位置;华姨想让她并排相坐是有亲近的意思,但见她言行间恪守礼仪也就没多说什么。 “你这孩子,好些天不见,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好着急。” 黎琦听这话的意思是来挑理了,急忙欠身低头, “华姨,对不起,小琦又给你惹麻烦了。” “那也没什么,你年纪小,办事冲动了些;以后遇到事情要多加考虑,知道了吗?” 华姨一直笑眯眯的,说话也没有责备的意思,黎琦暗自长舒一口气,连忙应下。华姨看出她格外紧张, “你这孩子,那事儿出了就是出了,华姨又不是责怪你,看把你紧张的。” 黎琦这才宽心,扬起微红的小脸,笑道, “嗯,华姨,我没事。” “小琦啊,你在这儿干的时间也不短了,恩――有两年了吧;假如,有一天,不在这了,又没有想着做点儿别的?” 黎琦闻言一怔,华姨是委婉的暗示让她自己提出离开吗? 其实自己早打定主意离去,华姨是关心自己的,还担心自己以后的过活。 她想告诉华姨,自己已经找了两个活计…… 又一想,洗衣这个活计虽稳当,但是挣得少;卖花挣得多,才两天就出了那种事,看来以后是干不成了……而且,这两个活计,到冬天都是没法做的。 因此,她点了一下头,又赶紧摇了摇。 “呵呵,你这孩子,又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啊?” “我……我也不知道,算是找了个活计吧。不过华姨你放心,那件事情我不会让你为难!” “你这个鬼丫头!”华姨再次失笑出声,“不过,你也很讲义气!你那个‘算是’――算是找好了还是没找好呢?” 华姨是过来人,年轻时同她身份相仿,怎会不知女孩子找个活计有多么的困难。 黎琦小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 “华姨这次到上京……” 本来想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透露给黎琦,一想,那事还没有完全谈拢,还是搁一搁吧! 因此,她话头一转, “去京城见到了你柳姨,正好华乐坊来信说了你的事儿,我赶紧的把事情办的差不多就回来了;你柳姨也很担心你,这次说要想办法回来看看你……” 是她太不省心让柳姨感到不踏实了吧?等等,华姨说什么?柳姨要来看她? “真的!”黎琦兴奋的大叫,眼眸濯濯生辉。 她的眼神澄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华姨也被感染了心情,含笑凝视了会儿,慢慢的将今天的事情切入主题, “跟你相处两年,我发现你能吃苦耐劳,每次跳舞都极为尽心,能看出你有很多的演出经验……不是现在,从上台演出的第一次开始,我就看出你很了解舞蹈的编排,还经常能在编排中恰到好处的想法和建议;不光这些,你对汉舞的形神劲律,也掌握的非常好,就好像以前专攻此业……如果不是柳姨认识你,我真的以为……”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表情严肃,眸光像是有一种能够穿透人心的锐利。 黎琦突然有些心慌,她……难道她真的看出什么了吗? 自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可还是一个异世飘零的孤魂…… ------------ 031 识人之能 因为黎琦在上一世学的是中国舞,还学了一些成品舞。那些老师指导给她的可是中国舞蹈几千年来凝集的精华,她用到这里稍加指点修改便算得上画龙点睛了…… 黎琦后背唰的布满冷汗――没人能够不劳而获,假如被查出什么,她将无法在这个世上立足…… “到底年纪小……” 她的双手绞得死紧,华姨只当她单纯的因为紧张,淡然一笑,紧迫的氛围陡然一松, “我经过一年多查看,发现你的基本功很扎实,对跳舞也很热衷,有很好的领悟能力……你自身的条件也很好,身材高挑,气质沉稳;跟姐妹们同台演出的时候张弛有度,能纵观全场,平衡整体的效果……” 黎琦吃惊的长大了嘴巴,这……全是表扬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的优点,也不明白华姨说这么多有什么作用, “华姨……不是吧,我……您可别变相的损我……” 华姨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不管是你喜欢的民间舞蹈和宫廷舞蹈,还是你加入的一些建议,跳出的舞姿都十分的优雅、柔美、而且不妖不媚,这跟年轻时的我很像,所以我欣赏你!” 世人觉得舞娘以舞姿媚人并不齿的同时,又偏偏喜欢欣赏一些香艳低俗的舞蹈以为乐趣. 华姨年轻时虽沦为舞娘却洁身自好,骨子里一直有着自己的坚持,看到黎琦就像是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更甚至,黎琦就连舞衣的颜色和样式都挑,颜色稍微张扬或衣着暴露的绝不上台。 想到这,华姨微微一笑, “所以,我觉得,让你做舞娘太大材小用,也太……”她斟酌了一下说辞,没有继续说下去,“你就是匹千里马,我嘛……” 她笑着,眼中荡漾着“伯乐”的识人之光。 “啊……”黎琦大为惊讶,脑子飞快旋转。 古时,女人张口露齿被视为不雅,男子唱歌则为无志,所以唱歌唱戏被称为下九流,以舞媚人更是不入流。 琴棋书画为终中九流,画画的画师、书法大家和教授琴棋的先生等,与举人同位,饱受世人尊敬。 华姨的意思,让她做教习娘子?虽比不上这些中九流的大家,终还是授人子弟的“先生”,比“舞娘”一职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黎琦犹豫许久,“我终是年幼,不堪重任,还请……” “年纪不是问题,华乐坊主要看中的还是一个人的能力;你也有你的难处――这样吧,你先别一味的推辞,我给你时间考虑,我这边呢,也跟几位管事再商量一下……” 黎琦恍恍惚惚从华乐坊出来,像是做了一场梦。 谈话时间很长,在屋里一时觉察不到,来的时候是亥时,出门已经夕阳下了。 没走两步,一个小厮从后面跟上,轻声问, “黎琦小姐?” 黎琦警觉的退后一步,看看左右人来人往这才觉得安全, “干什么?!” 小斯垂首弓背,恭敬道, “我们少爷有请。” 黎琦浑身一抖,印象中,认识的只有程君佑身边的人叫他“少爷”“程大少”,可看来人的样子也不像是他的人, “我不认识你!” 小斯面上一僵, “小姐不认识小的不打紧,您跟少爷是认识的,我们少爷说,有些误会需要跟小姐澄清,请小姐赏个脸,吃个饭。” 黎琦莫名其妙,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不能一再的为难一个下人,便站定脚步,冷冷瞅了会儿小斯,似乎真的在那里见过…… “你们少爷……”是谁? ------------ 032 又见沐林 小厮肃穆垂首,上前一步, “小姐不认识小的不打紧,您跟少爷是认识的,我们少爷说,有些误会需要跟小姐澄清,请小姐赏个脸,吃个饭。” 黎琦莫名其妙,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不能一再的为难一个下人,便站定脚步,冷冷瞅了会儿小厮,似乎真的在那里见过…… “你们少爷……”是谁? 小厮被瞅的心虚,小心的退后一步,听见问话,犹豫着回答时,眼睛一错,斜向路的对面一辆精致的马车,刚才一直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旁边,现在随着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黎琦顺着小厮的眼神看过去,正巧车帘被一把纸扇从里面挑开,露出一张轻笑邪魅的脸来――是那个秦观,秦统领! 黎琦浑身一抖,眼睛眯了眯,她不知这人这个时候找上她什么意思,她又有什么值得他这般的客气,不过黎琦从见他第一面就很反感,反感到恶心。 黎琦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逃,又觉得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突然就很头疼,自己不知怎么,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些恶霸和无赖,一个比一个讨厌,一个比一个难缠! 她正进退两难的时候,秦观渐渐的收敛了一脸的邪笑,望向她的身后,神色凝重起来 小厮最先发现,看过之后,又询问的望向主子;秦观思考片刻,微一点头,随后放下车帘,马车缓缓驶动。 “既然黎小姐今天没有兴致,那我们少爷改日再约。”小厮说完,垂首作揖,匆匆离去。 本就是一帮畜生,今日反倒装模作样充起圣人来了――黎琦暗骂,心中不屑一顾。却也不知他们为何这般知难而退,一转身,黎茗笔挺的站在身后……怪不得…… “黎茗保护不周,让小姐受惊了……” 黎琦张了张口,黎茗只是一个护卫,她跟他能说什么? “小琦……” 黎政华从黎茗身侧走过来,黎琦一见顿时有些躲避。 黎政华眼中划过一丝痛楚,“你别这样……” “你想怎样?!” 黎琦满脸防备,黎政华再无人前的优雅和淡定,满是无奈又心痛,望望人来人往的大街,试探着问, “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谈谈?” “对不住,我累了,要回去了!” 黎琦拒绝的毫不犹豫,心乱的厉害,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面对着他,她一会儿也不要多呆。 “也好……我有车,送你回去……” 黎政华亦步亦趋的跟了几步;黎琦突然顿住脚,猛地转过身,挥舞着拳头压抑不住怒吼道: “你要干什么?!我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你不要再让人跟着我,这样我很烦你知不知道!” 吼完,双眼红红的盯住他,狠狠的瞪他。 黎政华呆住,心底微微颤着,眼看她要似哭出来了。 可是没有,黎琦的眼眸通红,眼中却没有一颗水珠,也许哭的太多了,眼中已经没有泪水了吧,好一会儿,她才跺跺脚,转身就走。 黎政华满是心痛的望着那娇小的背影,她走得很快,走了会儿,忽然凌空一记飞腿,像是要将所有的不快踢飞。 有路人以为眼花,奇怪的看过去,她已经快步跑起来,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黎琦气鼓鼓的快步走过几条街,后来便踢踢踏踏漫无目的般游逛,最后百无聊赖便往家去。 刚晃悠到巷子口,眼尖的瞥见自己家门口有人,她定睛一看,满腔的怒火烟消云散,惊叫道: “喂,裴沐林!” ------------ 033 关心他 黎琦百无聊赖的往回走,刚晃悠到巷子口,眼尖的瞥见自己家门口有人。 天色有些昏暗,她定睛仔细一看,满腔的怒火烟消云散,惊叫道: “喂,裴沐林!” 消失好几天的裴沐林正慢吞吞的往前,闻言快速回头,咧嘴一乐, “小琦,你回来啦!” 黎琦跑的跟前,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怎么搞成这样?!” 裴沐林尴尬的抓抓脑袋, “嘿嘿,不小心……” 他的左臂上全是血,已经换过衣服了,也不知伤口在哪,新换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看那流血的意思,伤口还不小。 不等他说完,黎琦白他一眼,推门进去。 裴沐林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多言,低着头跟进去,坐到石桌边。 黎琦很快出来,抱着个木箱,手脚麻利的打开,里面全是药粉药酒,干净的白布之类。 以前裴沐林是这一带的小混混,隔三差五的打架。 后来黎琦去了望月楼,裴沐林便去望月楼当护卫,也没少受伤。 从那以后,黎琦专门存放了些跌打损伤和外伤、止血止痛的药物和包扎之类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黎琦轻轻将他的衣服褪下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左肩的肩臂上,是一个比铜钱还大的血洞,血肉模糊的,看起来还不浅。 伤口没经过处理,仍在往外渗着血,整个左臂全尽在血水里;幸亏换过衣服,不然黏在一起,让她生拉活拽的往下扯,连她自己都得疼死! 黎琦看得一阵阵头晕。 以前帮他处理伤口多是一些擦伤碰伤,偶尔会有刀伤,刀口都不大,她哪里见过这阵仗,心中一阵阵绞痛。 裴沐林再坏再邋遢的形象她也见识过,今天倒死要起面子了――她手中不停,口中却恶声恶气的骂道: “有换衣服的功夫,为什么不先止住血?!活该痛死你!” 骂归骂,手底不停,麻利的处理伤口,眼睛里也蓄上一层水花。 裴沐林也不还口,只是默默望着她。 黎琦撒上药粉止血,血又涌出来,药粉几乎被冲的干净;她抖着手再撒,如此反复几次,才勉强将血止住。 她紧咬着唇,死磕着不让泪水流出,那痛在心底蔓延,仿佛伤的是她,痛得也是她…… 熟悉的感觉让裴沐林全身放松,他微微后倾满足的闭上眼,唇角悠然上勾,对伤口的痛楚浑然不觉。 “早说让你不要做这些了,怎么不听?”想起这些,黎琦不由的絮絮叨叨。 其实,最初的时候,裴沐林做这些几乎全是为她。 他的大伤小伤不断,黎琦却没再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 她很感激他。 他说,可以养她一辈子的。 可誓言总抵不过沧海桑田,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她知道他们再无可能。 裴沐林一直不愿让黎琦再在华乐坊望月楼;黎琦也曾劝过裴沐林不要太过拼命。 现在,她出来了,却不是为他。 他却还是免不了打打杀杀。 想起这些,何其心酸无奈。 “没事,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这不没事吗。” 裴沐林语气淡淡,随即一声惨叫。 黎琦收回掐他的手,眉头一挑, “没事?!怎么叫有事?手臂废了才叫有事?!” 她突然眼睛红红,狠瞪着他,几乎是嘶吼出来, “每回一提,你总是说过一段时间――要过多少时间?!等得把命搭上才算?!” 裴沐林默默望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相望着,僵持着。 裴沐林突然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手臂再痛,也甘之如饴, 给读者的话: 这几天正常更新是4000字,稍候还有一章。 ------------ 034 程少的兴致 裴沐林默默望着黎琦,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相望着,僵持着。 裴沐林突然张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手臂再痛,也甘之如饴, “你还关心我,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 黎琦静静的,没有挣扎,等他说完才缓缓的伸出手臂,坚定地将他推开, “以后不要这样了。” 裴沐林心中一痛,涩声道, “不要哪样?你明明心里还有我,为什么还要狠心将我推开?” 黎琦别过头,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裴沐林慢慢蹲下身,握紧她的小手, “小琦,你别这样……是我不好,对不住你,我也诚心改过了,你就原谅我,我们重头开始好吗?” 好吗好吗好吗? 裴沐林难受至极,黎琦又何尝不是。 其实说起来,裴沐林人很好,对她真的不错。 曾经,她也想过,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从“那件事”以后她就知道两人之间真的再没可能。以前是心软不忍把话说得太绝,两人都默契的不提,殊不知这样,反而让裴沐林心存了侥幸。 这些天,一些事情纷纷扰扰,将她仅有的一丝耐性也消耗贻尽。 她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陡然甩开他的手,高声道, “你知道我的性子,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再无挽回的可能!是我不好,一直没有把话说得太狠,我不想跟你再在一起,却贪心的想留下你这个朋友……” 黎琦知道这样肯定会对裴沐林造成伤害,当着他的面一直都不好说出口,但现在不得不如此。 被伤一次,总不能还要被伤第二次…… 每当想起那事,她就心情烦躁,总以为时间可以消磨一切…… 原来不是不在意,那是没忘记…… 但是,他们真的不能再在一起! * 一品茗,顾名思义,的确是个品茶的好地方。 这里的茶好,环境更是优雅。 不同于那些纸醉金迷的欢场,这里是中京城最高雅的会客场所。 一品茗的二楼阴面全是两人间、三人间的雅阁,清净雅致。 二楼阳面是大小不等的多人间,明亮舒适。 此刻,阳面一个大包间的雅阁,胡进正邀请了程君佑等几位大家公子,几人谈天说地浅酌慢饮。 屋内很是宽敞,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摆设,地上铺着华丽的地毯,每张椅子都有锦绣的靠背和椅垫,就连小几上铺的都是精致的锦绣,边上还坠着流苏。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握着一杯香茗,斜倚在窗口,悠然道, “还是阿进的面子大,不然程少还是不出来。” “是啊,”另一个锦衣公子哥接上,“从上次在望月楼……”适时地打住下面的话,“到现在才见到君佑呢。” “别提望月楼,老子那口气还没出呢!”胡进没有他们的顾忌,提起那事就生气,一生气,眼睛瞪得比牛还大。 “阿进还在哀怨呢!”两公子哥低低笑着,偷眼看到程君佑的面色不郁,一打眼色,谁也不敢再提望月楼了。 “程少干嘛呢,这么久了,怎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程君佑由他们的话正回忆起望月楼的事情,斜倚在椅子里面,懒洋洋的若有所思,哪里是恼? 听到问,程某人眨眨眼,淡淡的说, “没干什么。” “没事兄弟请你还不出来,这次要不是阿进请……” “咳咳……” 胡进连连咳嗽,这哪里是‘请’,分明是被逼无奈,生拉货拽将人拖出来的,汗! “正说赛马呢,君佑啥时候有时间?” “对对,人多了热闹,再叫上……”几人说到赛马,眼放金光,好久没玩过这么刺激的了。 “不去,没兴致。”程君佑淡淡的泼了冷水。 “啊?”“唉!”“君佑怎么能这样?”几个人有兴致也被他搅得没了兴致。 “什么都没兴致,就没见过有程少感兴趣的事情……” ------------ 035 “离奇古怪”小妖精 程君佑一而再的泼冷水,几个公子哥有兴致也被他搅得没了兴致。 “什么都没兴致,就没见过程少又感兴趣的事情。”窗边那个公子哥摇头,想了想确实没有,再连连摇头。 “怎么没有?京城骑射狩猎那回……”胡进没说完,就赶紧收了声,急忙去看程君佑的脸色。 也许,纵马驰骋,指点江山是每个血性男儿的梦想。 程君佑有段时间十分向往老爷子的军旅生涯,又不能上战场,就纠集了一帮纨绔子弟搞了个骑射狩猎。 以往的兴趣从不超过半个月,那次着实的玩了了个月二十天,结果被人抓住规律,中了暗招,险些丢了性命。 程老爷子大怒,等一个多月,程君佑能下地后,便明令禁止他再碰那些东西…… “程少这次消失这么长时间,还以为……”又有了有“兴致”的东西。 “我还以为被哪个小狐狸精给迷了眼……”胡进接上话,笑嘻嘻的打趣程君佑。 小狐狸精?——程君佑没有生恼,也不做辩解,这个词反而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的深思陷入到什么当中,眼神飘忽,心中被挠得极痒, “别赛马了,哪天切磋一下吧?”程君佑伸个懒腰,将那抹影子快速的挥出脑子。 切磋? 几个公子哥有些发傻,若是一起玩些别的还好,“切磋”一词是针对某人而言的,对他们来说只是陪练,说白了只有挨打的份儿。 尤其是某人古怪的“洁癖”,每次都是干净利落的将人一脚踢开,即不给面子,也不“怜香惜玉”——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咦?那个不是……” 他们正要转移话题,借机转移某人刚兴起的“兴致”,窗边的那位惊叫一声, “……那个‘精灵古怪’?” 名字太过拗口,他想了想才记起这个奇怪却好记的“名字”,疑问的语气,意思却是极为肯定, “我看看!” 胡进最先反应过来,一蹦而起,蹿到窗边往下看,果然…… “我﹡,真的是‘小妖精’!” 黎琦此时正在楼下东张西望,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迈步走了进来。 程君佑听到那声“古怪”,心中大跳,身子一挺,也想起身过去看上一眼。 但看他们大惊小怪的围在窗口,一起抻着脖子往下看的模样,突然就安静下来,又悠闲地躺回椅子。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胡进叉腰狞笑, “本少爷这回要一雪前耻!” 今天,华姨约了黎琦在一品茗谈事情,她看了半天确定是这里没错。 黎琦进来时还有些踌躇,一抬头,一个肩头搭着白巾的店小二点头哈腰的拦在眼前。 “黎琦小姐是吗?”“约您的客人在这边,请随我来。” 店小二做了个引路的手势,便往前面去了。 黎琦不疑有他,紧跟在后。不一会儿,来到一个雅阁前,店小二停下,再次冲她点点头, “就是这里。”帮忙敲了敲门,就离开了。 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 酝酿在口边的那声“华姨”生生咽回肚里。黎琦的笑容慢慢的凝固…… ------------ 036 “灰太狼”家族 胡进皮笑肉不笑的站在门口, “哎呀――‘离奇’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黎琦有些疑惑,想要退后,却被胡进抓住手腕,她皱眉望过去, “你是谁?!” 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啊啊! 难道在这个时代,也有这种老套的搭讪手法?! “你不认识我?你居然不认识我?!” 胡进的假笑容僵在脸上,无缘无故被个女人打的很惨,心心念念了这么久,人家居然不认识他! 胡进这回真正的一脸哀怨! “阿进,还不叫人进来。” 熟悉的声音让黎琦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就被这个个年轻的公子拉进雅阁。 “你……们要干什么?” 她想怒声质问,转而看到一屋子人,或坐或立都含笑望着这边。 黎琦看到里面正中位置的程君佑,后面的声音适时地低了下来,心情复杂的皱了皱眉――这人真是属狗皮膏药的,还有完没完? “‘离奇古怪’小妖精,一拳两脚想白打了爷,哪有那么便宜!” 黎琦白他一眼, “真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有打过你吗――打过吗打过吗,啊?!你也是个高手吧,啥时站那儿不动白白让我打过了?” 胡进瞪眼看着黎琦振振有词毫无愧色的说辞,一口血差点喷薄而出, “你你你……你个离奇小妖精!不承认也罢了,就算大爷我是诬陷你,程少那件事总不会错吧?爷早就看不过,想收拾你了!” “呦呦呦,瞧这意思还想要替别人伸张正义!你是病了,发烧了?――这口口声声的小妖精,该不是是那个小妖精把你甩了,有气发不出,得谁都要啃两口吧――啧,这一脸哀怨的!” 程君佑正一脸阴沉的望着紧握黎琦手腕的胡进,心里皱皱的有些不高兴,听到黎琦一句“这一脸哀怨的”,联想到望月楼那晚,那谁谁说“阿进……瞧你这么的哀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人家和离……”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黎琦看程君佑还有心情笑,不由得撅起嘴: “你还有完没完,到底要怎么样嘛?拜托,要解决也别今天,我现在真的有事,很重要!” 想了想,又低声嘟嘟囔囔哀求, “下次行不行?华姨约了我,迟到了会很失礼,华姨也会不高兴,事情耽误了不说,说不定还会扣我的工钱诶……” “真的?” 程君佑身子前倾,惊愕的连连眨眼。 黎琦使劲的点头,表示万分肯定。 “真是太好了!” 程君佑悠然的重新靠回椅子,还弹了弹衣袖, “那好,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等上一会儿,你的华姨就会不高兴,耽误了事情还会骂你,有可能还要扣你的工钱,不过――那关我什么事?” 双手一摊,一脸无辜的样子,表情显得却是――那样我真是太高兴了! “啊――你你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黎琦气的满脸通红,屋里的几人全都含笑望着她,饶有兴趣的。 她一一望过去:“灰太狼”笑得不怀好意,抓着他的“狼二叔”笑得阴险狡诈…… 依着窗边的那个――就是你,黎琦心中恨恨,居然还笑得那么无害,简直就是“狼三叔”! 还有这个,站在程君佑身边的那个,一脸的尖酸刻薄,仿佛随时冲上来协助“狼二叔”,不用说,是他们家的“狼二伯”! 给读者的话: 呵呵,没看过动画片,只听说过,谁来帮着数数,“灰太狼”家族的成员全了木有? ------------ 037 有仇必报 黎琦气的满脸通红,屋里的几人全都含笑望着她,饶有兴趣的。 她一一望过去:“灰太狼”笑得不怀好意,抓着他的“狼二叔”笑得阴险狡诈……依着窗边的那个――就是你,黎琦心中恨恨,居然还笑得那么无害,简直就是“狼三叔”!还有这个,站在程君佑身边的那个,一脸的尖酸刻薄,仿佛随时冲上来协助“狼二叔”,不用说,是他们家的“狼二伯”! 周围是一群“狼”视眈眈的狼氏家族,她就像掉进狼窝的可怜小羊崽儿――黎琦想起这个比方就想流泪。 那句话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其实,平心而论,程君佑这几个狐朋狗友长得都不错,样貌出众,衣着华贵,就像那天一起遇见的黎政华和程邵霆,不论年纪大小,论相貌都是帅哥,优良品种啊! 黎琦心中恨恨,这个世界的男士一个个优雅高贵,凭什么就她一个丑小鸭? 唉,怪只怪自己先天条件不足,后天营养不良吧,黎琦吸气吸气再呼气,努力平稳心情, “那个,程公子,不要这样吧?怎么说程大哥对我也算照顾,你不看僧面看佛面……” 看她对程邵霆这么的依赖,程君佑的心情更是难受,他不动声色, “照顾吗?这样吧,我让我的人把小叔找来,看他帮你还是帮我?” 她跟程邵霆也不是很熟,就算熟也不能为这种事情一而再的麻烦人家,而且,这次也不像上一会闹到那种“激烈”的要出人命似的程度,况且人家怎么也是叔侄,总不能指望人家胳膊肘往外拐,掉炮往里揍吧。 黎琦怔住,半晌才呐呐的说: “那,还是算了吧!” “最好不过。” 黎琦再次发挥她“断章取义”的本领,自动将他们前半截的话忽略, “那好,就这样,我走了,下次再见。” 胡进反应过来,往回一拉, “想走?没那么容易!” 转头看过去, “程少,说到底,你的仇到底还报不报?!” 看样子,胡进跟黎琦耗上了,不过,程君佑觉得有他的先例,胡进不见得能在黎琦面前讨得好去,因此当胡进问他“报不报仇”,他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心里却十分的想看到胡进吃瘪的样子。 胡进磨牙,转头看黎琦, “好,他的仇不报,还有我呢,我可没说不报,老子等这一天快等八百年了!” “狼二叔”一开始还“爷”呀“爷”的,转眼又成了“老子”,他这辈分儿呀……黎琦冲他翻个白眼, “你,你是谁?” “狼三叔”笑出了声, “阿进这仇记得太大了点,人家根本不认得你……” 这小妖精是故意的,绝对!――胡进快被气死,一副随时掐死她、怒火冲天的样子 “还敢说不认识我?” “狼二伯”跟着幸灾乐祸: “嗯,他这仇有的报了。” 黎琦无辜眨眼,看他们一个个说的煞有其事,不由撇撇嘴 “公子你贵姓?我真跟你有仇吗?” 啊啊啊,这人,这记性……胡进几乎顿足捶胸,不过终于看到她有了那么点儿自觉性,以为她想起了什么 “本人姓胡名进、胡少爷是也!” “没听说过。”黎琦别过头,淡淡的,“不过你到挺像‘胡扒皮’的。” 程君佑笑得开怀,他都一次次的碰多少回钉子,老天开眼,终于轮到胡进,难得让他感到了心理平衡。 ------------ 038 害羞的“灰太狼” 看着胡进跟黎琦争斗,程君佑笑得开怀,他都一次次的碰多少回钉子,老天开眼,终于轮到胡进,难得让他感到了心理平衡。 “狼”氏兄弟当然不会知道‘胡扒皮’是谁,却也听出不是好话,对视一眼,轰然笑开。 “胡扒皮”的脸登时绿了,手底用力,黎琦立刻大叫: “疼!疼!手要断了,断了断了,啊――疼!” 程君佑不悦的皱眉望过去,胡进不理会,却对他警告道: “程少好不仗义,要不是为了让你先报仇,我早就收拾她了!” 好女不吃眼前亏,听意思“狼二叔”要动手! 黎琦反应灵敏,手肘一杵,顶到胡进胸前,又一脚狠狠踏到他的脚面,趁他哈腰跳脚的时候转身就跑。 胡进反应也快,抬起的脚顺势去勾黎琦的腿脚。 若是平时肯定得摔一个狗啃泥,黎琦离门太近,往前一扑,踉跄着贴到门板上,险些将鼻子跌破。 她赶紧转身,“狼二叔”胡进已经“饿虎扑食”到了跟前,她飞腿一记横扫,胡进生生停住,只是身体在惯性下,还有些前倾。 黎琦手扶门板,稳住身形,趁着横扫去势未老,侧身接连几个“连环腿”,虽不标准,也还有模有样,逼得胡进不得近前,她趁机打开门逃了出去。 胡进打开门看了看,那‘小妖精’跑得飞快,一溜烟的拐弯不见了人影,他恨恨的回过头, “程少,你什么意思?!” “嗯――什么、什么意思?”程君佑似乎刚从看戏的状态回过神。 “啊啊啊――你这是,你这是……”胡进有些抓狂,“不带你这样的!” 他一心替他着想,人家程少似乎一直置身事外。 “哦,人都跑了,你怎么办……”程君佑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 胡进看程君佑终于正常些,心里这才平衡,磨了磨牙, “那小妖精腿挺长,跑得到快……” 说到腿长,程君佑想起那修长挺直的美腿,还有手底细腻紧绷的触感,面上涌上一丝薄红, “不用管她,吓坏了就不好了;就这样,随时咬上一口……”的感觉,好玩儿也新鲜…… 光润的杯子抵在唇边,轻轻摩挲,程君佑微微一怔,又是那种――温润绵软,自唇边溢满散开,很快遍及全身,美好的连骨头都有些微微的发酥发麻感觉…… “狼三叔”左右看看,嘻嘻的笑, “瞧君佑的样子不会看上那小妞了吧?” 程君佑还有些发愣,“嗯?” “狼二伯”也笑, “还以为能有幸见识程少的手段,没想到……”看到是程少的“怜香惜玉”。 “都这么多天了,我当‘小妖精’被你折腾的早现了原形……”“狼二叔”胡进咬牙切齿。 “这下,阿进更加哀怨了!”“狼二伯”不忘打趣。 “狼三叔”想起了什么, “程少,你的仇还没报吧?” 程君佑茫然点头。“嗯。” 这下,“狼三叔”望着发怔的程君佑,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听这妞的意思,后来程少似乎跟她交过手。” “狼二伯”跟着点头, “有可能!” “狼二叔”胡进后知后觉,“有敌情!”眼珠转转,又道,“不对,有奸情!君佑,你必须老实交代,你们,你们……” 两个食指往一块儿一比,做了个“成双”的手势想到什么,手指还抖了抖。 “交代什么?”程君佑笑得有些不自然,想起以前的事情,面皮开始发烫。 “狼兄狼弟”相互交换一下颜色,大为惊诧, “看来确实有事情发生――程少不厚道,说实话,是不是‘金屋藏娇了’?胆敢知情不报,大刑伺候!” 程君佑一直想着事情,心里忽上忽下颤颤微微地,面色也越来越红,听到这话,浑身的不自在,他骤然起身, “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说了,我出去走走。” ------------ 039 教坊娘子 程君佑一直想着事情,心里忽上忽下颤颤微微地,面色也越来越红。 “狼兄狼弟”相互交换一下颜色,大为惊诧, “看来确实有事情发生――程少不厚道,说实话,是不是‘金屋藏娇了’?胆敢知情不报,大刑伺候!” 程君佑眉头一挑,自己的事情,尤其是这种话事情被他们拿来调笑,让他浑身不自在,他骤然起身, “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说了,我出去走走。” “喂喂,干什么?你去哪?” 狼二叔胡进连叫几声,人家理都不理径自出去。 狼氏兄弟面面相觑。 “狼二伯”纳闷, “他这是啥意思?” “不知道,不过君佑这次好像真的动心了。” 狼三叔点点头。 “那他反应也忒慢了些。” 狼二伯心情沉痛, “照君佑的身份,这年纪,孩子都该好几个了……” 他们好像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孩子有那么点儿意思。 “也是……” 狼三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另一只手一下下扣着桌子, “我估计,他还是个……雏!” 狼二伯闷笑,瞧用的这个字――居然是个低级贬义的, “还……雏?小心君佑知道拍死你!” 皇族之中都有专门的规矩,每个皇子到了十六岁都有专门礼仪嬷嬷教习宫闱之事,以期及早的为皇室开枝散叶。 镇北王府虽是异姓王,终归是王,规矩也差不了太多吧;但程君佑真是个特例,快二十了还是童子之身,不得不让他们惊讶。 他们又捏着这事儿,自得其乐的笑了会儿。 只有胡进有些闷闷不乐, “你们别光在那笑,想想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报仇吗?” “阿进,别光问我们,你想怎样就怎样呗!” 我想……胡进想起小妖精又开始磨牙。 此时,他们口中的“小妖精”黎琦一时吓得不轻,正没命的奔跑,就像上回从望月逃命一样,跑的气喘吁吁,拐过弯还有心情回头看有没有人没追来。 “黎琦?!” 正巧阴面一个小门开了,她鬼鬼祟祟往回探头的样子让华素颖十分吃惊。 “哦,华姨!” 黎琦裂嘴嘿嘿一笑,还伸手扒了扒凌乱的头发,其实,她平时也不是十分的注意形象,华姨已经习以为常。 “这是怎么了?” 华素颖将她拉进屋里,推给她一杯茶。 她不光来晚了,还是这般模样,华素颖当然奇怪。 “嘿嘿,华姨,不好意思,有点小事儿耽搁了。” 黎琦尽量装的若无其事,正好口渴,一口将那杯茶喝了。 不愧是“一品茗”,这的茶真是好喝,只是杯子太小,一杯就一口,还贵的要死,太不实惠。 关系到个人**,黎琦的样子不愿多谈,华素颖识趣的没有多问;待黎琦喝过两杯茶后平稳下来,她也不绕弯,直接切入主题。 “小琦,上次我们谈的事情,不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个呀,”黎琦高兴起来,“我没问题呦,不知华姨您这里……” 黎琦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教习娘子挣得多不说,身份还比舞娘不知高了多少倍,她回去当晚就让纪家阿婆把那个洗衣服的活计给辞退了。 “是这样的,小琦,上一次我说过,很欣赏你对舞蹈的编排能力。你能经常在编排中加入一些恰到好处的想法和建议,这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这次跟几位管事商量的就是这些,不是让你做‘教习娘子’,要做就做‘教坊娘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 040 通融通融 华素颖将她的想法告诉黎琦: “我跟几位管事商量:不是让你做‘教习娘子’,要做就做‘教坊娘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黎琦心里大惊,这个世上只听说宫廷教坊司有编排教授舞蹈的教坊使。 教坊使都是宦官,掌管宫中乐曲,剧目、歌舞、杂耍的编排演出之类,都是身有官职的,民间哪有听说过“教坊娘子”,怕只是由“教坊使”一词临时演变而来的吧! 华姨――她是认真的还是要开自己的玩笑? “不要担心,我还没有说完。” 华素颖姨看出她的担忧,笑着安慰。 “让你做教坊娘子呢,是有条件的,知道前几天我去了哪里吗?” 华素颖眼望着窗外,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黎琦一直都敬佩华姨,华姨的出身跟她基本一样,但是,华姨在顾盼之际,有一种气定神闲的优雅从容,经过岁月的锤炼,更有一番清雅和高华…… “我去见了你的柳姨,托人找了宫里的人――我想把我的华乐坊开到京城去!” 黎琦大为震惊,但是华姨没有慷慨激昂,她的语调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所以,要说华乐坊最合适的教坊娘子人选,依我看――非你莫属。” 黎琦本来信心满满,踌躇满志,一听这话,吓得真个退回到了壳里――将来那可是跟皇宫打交道,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地方! “华姨……这,这不太好吧,我……我实在太过年轻……” 我哪有资格?也镇不住场子,传出去还不笑掉人们的大牙? “我说过了,欣赏的是你的能力――我的眼光不会错!但是让我为难的不是你的能力……” 华素颖一向自信的眼中有了犹豫, “本来几位管事一向齐心以为不会有什么异议,可是,负责礼乐的孙老先生最后提出了一个要求,不算框外,但是要想达到对你来说……”很难。 黎琦本来有些心虚的推让,一听说有人阻挠,反倒有些心里不平衡。 她的脾气秉性就好像弹簧,她自己裹足不前是一方面,别人要是阻挠,反倒有些不服气! “他?――什么要求?” “孙老先生说,若是做华乐坊的教习娘子,他自然不会有异议;但是,以后要进驻到京城,若论教坊娘子,却必须是要识谱知音的!” 他的意思很明确,身份高了,要求自然会搞,要编排舞蹈,必须懂乐理――黎琦顿时头大如斗,人家的要求不过分,只有熟悉掌握音乐,才能编出更好更恰当的舞蹈。 这种要求也不无道理,听说孙老先生曾在皇宫太乐局里教乐所(典乐机构)任典乐之职,还是从五品呢! 苍天啊,他以宫里的规矩来要求她,不就是意味着自己将被拒之门外?他就不能入乡随俗嘛? 这些乐谱?这些乐器…… 她有种流泪的感觉。 现代的时候,学习舞蹈的同时也学过乐器、五线谱之类。可是古代跟现代,天差地别,就算这些东西有关联,她又到哪里去找个现成老师学习,又该从什么地方融会贯通…… 华姨看得清楚,黎琦不再是退缩,而是一副出头丧气的样子,不由好言安慰, “小琦,不要着急,你先答应下华姨,回头我再找孙老先生商量,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 041 巧遇 华素颖知道这个条件难住了黎琦,不由柔声宽慰: “小琦,不要着急,你先答应下华姨,回头我再找孙老先生他们商量,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其实,华素颖已经打定主意,身为老板,她给足了那些老古董面子!若是孙老等人仍一意孤行,以此对黎琦要求的太过苛刻,她便不经过那些管事,直接将人推上那个位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走出这一步的。 原来,教坊娘子的名额本就就一个,以孙老先生的意见,华乐坊原来的两个教习娘子最应该有机会;所以这两人不能平白的就被刷下来,他再推荐上一个合适的;他这么一提,宋管事也有一个人选,加起来一共五人,定上时间比试一下,择优而录。 黎琦听到有皇宫这么大一个压力,不由有些退却;华姨却一直撺掇说“非她莫属”――可听她刚才这一番说辞,竟是八字还没一撇呢;哪里知道华姨已经打定注意,眼下也只是让她去走走过场。 进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出门时黎琦更是没精打采了。 一边往外走,华素颖一边对黎琦好言安慰,一一总结了几人的优缺点。 黎琦虽然是对舞蹈有极强的领悟和发挥的能力,可乐器乐谱却是她的弱项。 她是如此,备选的几人也同样各有利弊。 比如那两个教习娘子,她们也粗懂乐理,教授舞蹈也很不错,但那些都是民间流传已久已经成型的舞蹈,这方面,缺乏思考和创新的能力;推荐来的两位小姐,精通音律是一定的,可是在实际跳舞方面就差强人意了,毕竟身份使然。 最后又说到黎琦。华素颖望着她好久没有说话,眼睛溢满浓浓的心疼――黎琦出身市井,自然没机会接触乐器之类。 但是,她发现,黎琦的乐理感非常的好,只需稍加点拨…… 任她怎么鼓励,黎琦只垂着头,古今音律的差别,让她的乐理知识等于零,这让她的心情十分忐忑。从听到这个消息就一直在想,也不知道,以那个孙老先生的意思会怎么比试。 出门时,两人均安安静静;走在前面的华姨突然出声,从容难掩惊奇, “这,这是……原来是黎大人……程公子!――二位有礼。” 华素颖身为华乐坊的老板,各方面都需要她的打点和游说,认识的人也很广泛;黎政华和程邵霆这次都是刚到中京不久,这不妨碍华姨的见多识广。 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都是有身份的人,没人会跟财神爷过不去。 她微微施礼,大方而不谄媚。 正神游天外的黎琦一怔。 黎政华和程邵霆虽觉意外,但是,久处高位养成的波澜不惊,并没有让他们表现出来。 程邵霆看着华素颖自发的施礼起身,淡淡的颔首一笑, “原来是华老板。”继而转向呆住的黎琦,“黎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黎琦回神,言语呐呐, “原来是你……好巧!” 自动的咽下那个“们”字,并自发将眼前某个大活人忽略。 “原来你们认识啊。”华素颖笑起来,“这可真是巧!” “嗯,见过两面。”程邵霆淡淡而笑,还是那么优雅从容。 黎政华亦从呆滞的状态回神,从看到黎琦,眼睛便再没离开过,不再是温文有礼,倒像是看到了失而复得玩具的小孩,激动之余有些语不成惯, “是啊,这么巧……没想到在这儿碰上……小琦……” ------------ 042 为她不平 “是啊,这么巧……没想到在这儿碰上……小琦……”黎政华呢喃着望黎琦,眼睛再难离开。 “是真的呢,――真是无巧不成书!”有人朗声而笑,正是程君佑。 他大步而来,远远的看到黎琦有些发白的脸色,心里突然揪揪的有些难受,想都没想,身形自发掩到黎琦之前,跟黎政华和程邵霆呈相对之势。 “原来是程少,有礼。”华素颖八面玲珑,对程君佑微微低头,含笑示意。 “小叔也在。”程君佑跟程邵霆相互见过,看了看黎琦又说,“怎么还站在这里?你不是要走了吗?” “是啊……”黎琦艰难的看她一眼,随声应和着,奇怪的是,并没有之前的厌恶,仿佛他真是来为她解围的,紧绷的神经有了短暂的放松。 黎政华身为郡王,程君佑偏偏不跟他打招呼。 黎政华此时注意力全在黎琦身上,哪有注意这些? 程邵霆当下给了程君佑个责备的眼神, “我们……”温和的眼光扫过黎政华,“谈了些事情,这就离开了……” 半晌未语的黎政华犹豫着开口了, “小琦……你,还好吗?” 他已经镇定下来,左右看看,又道, “这里还算幽静,你有时间吗?要不我们……一起歇会儿?我请你喝茶……” 黎琦本来一直淡淡的,别着头,直接将他无视;没想到,这人还敢不知羞耻的贴上来,立时口气就变得有些冲, “你是谁?!我有认识你吗?!别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很恶心,你知不知道!再者,我不需要你请喝茶,告诉你,我刚喝过,喝的很饱!” 几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黎政华一时面红耳赤,分外尴尬。 黎琦仍不罢休,双眼通红,就像是被激惹的小兽,怒瞪了他一会儿,小拳头一挥,转身大步离去。 “这孩子……她平时不这样……” 华素颖心思玲珑,柳如云没跟她说过,她也猜出了黎琦跟黎郡王的关系,但是黎琦表现的像见到仇人一样,黎政华的身份又在那摆着,这让她也很尴尬。 黎琦毕竟年轻,又在气恼中,无所顾忌,她可不能也这样;华素颖微微屈膝,向黎政华、程邵霆施礼, “我去送她。” 抬头看到一旁桀骜不驯的程君佑,华素颖心中一震,再次施礼后才急匆匆起身,追赶黎琦的脚步出了门。 “黎大人……” 程邵霆跟黎政华在一起两次谈的都是正经事,黎郡王跟黎琦的过往,不需要他亲自向当事人打听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眼见黎琦过激的反应,他一时也是担忧不已。 “啊……”黎政华从难堪中回过神,剩下的更多是难受,他的眼眶红红的,强打精神,“邵霆,我没事……” 他说着话,不由自主的又向前走了两步,犹豫着要不要追随过去,又觉得不妥, “小琦……我终是欠了她,如果可以,我愿意好好地补偿……”这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现在才知道欠了人家?早干嘛去了?!”程君佑丝毫不给面子,斜睨着他,冷言冷语的讽刺。 “君佑!不得对黎郡王无礼!”程邵霆见状急急地喝止。 黎政华已经面红耳赤,饶是在任何事情上犀利,此刻也无言以对。 “这里有什么‘郡王’吗?”程君佑做左右张望状,“我怎么只看到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 043 可以改造好的人 “这里有什么‘郡王’吗?我怎么只看到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 程君佑夸张的东张西望,无视黎政华的难堪,最后两个字虽没有说出来,却是紧盯着某人,只以口型表示。 “住口!还不赶紧向……” 程邵霆想呵斥“赶紧向黎郡王赔礼”,可适才,程君佑面对“郡王”故意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他的话又哪里会听! “不好意思,小叔也知道我一向心直口快……” 明明是谦虚低头的话,竟被他说的这么的……理直气壮! 这让程邵霆很是气恼,抬眼望去,黎政华却也是一副羞愧无语的样子。 程君佑说完,将黎政华上下一扫,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一品茗门口,华素颖将黎琦拉倒偏僻的角落小声的说着什么。 黎琦已经平静下来,眼神木木的盯着一处,整个人显得呆呆的。 程君佑看得心中又是一揪,他让暗卫探查黎琦的身世,结果让人心酸,他不能体会她此刻的感受,至少能理解她郁结了多年的心情。 他冲一旁招了招手,然后无声地靠了过去。 这边华素颖正在细心的开导黎琦,慢声细语的,像是面对自己闹脾气的孩子,极有耐心。 感觉一个人影笼过来,华素颖缓缓抬眸, “……程少。” 程君佑点点头,就去看黎琦。 华素颖自是过来人,眸光轻轻在两人身上打个来回就明白了什么,拍拍黎琦的肩头, “对了,你柳姨说让人来看你,这一两天就到,回头我通知你啊。” 黎琦猛地抬头,呆滞的眸子有了亮色, “真的?” “华老板是什么人,说是那就是了。”程君佑的语气淡淡,听不出褒贬。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他。 程君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然后转向黎琦, “走吧,我送你回去。” 淡定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刚说完,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到她的面前,正是程某人的“专车”。 黎琦看向华素颖,华姨倒是对程君佑放心的很,冲她点点头。 这功夫,车夫已经将脚踏摆好,她叹口气,乖乖的爬上马车,然后就自发的窝到小角落里不言不语。 难得看到她这么听话,程君佑这次也没有“骚扰”她,一直坐在门口位置没有动。 “其实……也没必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伤心费神。”程君佑很不善于开解人,从上车就担忧的望着她,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黎琦眼眸闪闪,又白了一眼某人,适才的忧虑一扫而光,又小强般的复活了, “是啊,还有你,不管你怎么招惹我,我没都有必要如此的伤心费神……” 他?――也是“无关紧要”? 这话…… 程君佑先是眉头一皱,就要发怒,不过看她又有心情说笑,知道她没有事了,便放松下来,人也懒懒的依了回去,摩挲着下巴状似无意道: “是……无关紧要吗?可是,我们都……那么熟了……”黎琦的脸登时红透,恼羞成怒的瞪他。 初初相见,他是那么的冷酷,被自己失手打伤了还是那么的镇定自若、稳如泰山(其实程某人不是镇定,貌似被某人的突袭打傻)。 后来一次次见面,他表现的是那么穷凶极恶、穷追猛打、睚眦必报…… 其实,真正的,他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如今,两人算是……半敌半友吧? 也许,在别人眼中,他不是个好人,一开始给她的印象也是个“坏蛋”、“无赖”……现在,在她的心中,他被划为“可以改造好的人”。 ------------ 044 看爷怎么收拾你 程君佑留给黎琦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坏蛋”、“无赖”…… 事过境迁,现在,在她的心中,他被划为“可以改造好的好人”。 可是,可以改造好的“好人”仍是那么可恶,动不动就是那种顽劣的口气,还时常把“他们很熟”挂在嘴边。 每到这时,就让黎琦想起他第一次说“很熟”、让人脸红心跳的场景――他、他、他,他一定是故意的,她刚声明跟黎政华“不熟”,他就来跟她“很熟”…… “喂!”黎琦小脸红红,“少在那自作多情,谁跟你很熟啊!” 在他面前没有绝对的无所适从,没有绝对的一犟到底,只有偶尔的尴尬和羞涩,也是难得的轻松和自如…… 所以,再气恼,也不像原来那般咬牙切齿。 再怎么瞪眼,在程某人看来都像是水波荡漾。 程君佑“噗嗤”的笑出声来,故意眯起眼睛,威胁着伸出手来, “不熟吗?我们何止……” 他狞笑着靠近,像一座大山压下。 黎琦吓得寒毛根根直立,惊声尖叫,却不像以前那么惊慌恐惧。 她打心底清楚:程君佑只是性子顽劣了些,嘴上丝毫不肯吃亏,最后关头终对她会手下留情。 “啊――干什么?!动武吗?”黎琦将双手轮圆,又抓又挠的阻止某人靠近,“你再靠前点试试……” “动你需要我使用武力吗?”程君佑居高临下的挑起眉,认为这个不需要考虑。 “你有‘武力’吗啊――你有吗,你有吗?啊?”黎琦加快速度,挥舞着双手将程君佑逼退回原位,气喘吁吁的扒了扒凌乱的头发,“你要有,当初怎么会被我打得那么惨?!” 程君佑的俊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是他今生最大的耻辱,一想到他玉树临风、武功高强的程大少竟被一个小妮子打得头破血流,外加毫无还手之力,他就憋屈的要死! “你说呢?!” 对面两道森寒的眸光,适当的让黎琦安静下来。 车厢内陡然降下的温度使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谢凯那么膀大腰圆的人都被他整的手无缚鸡之力,他的武力值不需考虑――绝对的高! 她安静的收回张牙舞爪,小心的对对手指,提心吊胆的抬眼看了下某人, “那个……你不会……”一怒之下掐死她吧? 她狠狠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将双手护到脖子上,想起了什么又突然挺直了腰板, “你不能打我哦……我给过你机会,是你没有珍惜,这个――过期不候!” 听到这话,程君佑冷峻的面色缓和不少。 其实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到那事有点儿郁闷而已。 瞧她趾高气昂的样子,程某人削薄的红唇微微上勾,不动声色从那小小的挺翘和纤细的腰间扫过,心底像被什么软软的挠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的有些发热。他故作不屑的冷哼,然后笑得狰狞, “不打你……也不用武力――爷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 045 越说越不明白 程君佑不屑的冷哼,狰狞的笑, “不打你……也不用武力――爷也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十根手指的骨节被他大力的握紧,发出“啪啪”的脆响。 黎琦听得毛骨悚然,将他再给惹恼了,自己根本讨不到好去。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从敌对状态进步到半敌半友,这要再往回退上一步――还得是敌人啊啊啊! 黎琦泪,这些日子她容易吗,她可不想再招惹这个狗皮膏药,如此还是自己主动退后一步吧! 想到这儿,她一本正经的抱拳, “嘿嘿,在下相信程少能力,而且一定办得到,所以自愧不如。” 得过且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掀过眼前这章再说。 看她笑眯眯的,还能主动让步,真是难得,程君佑心中得意,嘴上仍不依不饶, “总得叫你见识爷的手段,不然总敢虎口撩须。” “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仗着你的优势欺负人嘛!” 黎琦慢悠悠的说着,心中飞快的想着对策。这厮每回说的好听,其实总想着以此为借口欺负她,必须找机会将那件事情摆平,否则,以后还真被他吃的死死! “你的‘武力’依仗的不就是武功和轻功吗?若是没有这些,你也不一定能把我怎么着?” 她故意将这些说的不屑。 “什么意思?”程君佑挑挑眉头,“小看爷?难道爷不用武功和轻功你能讨得好儿去?” “那是自然――”黎琦见她的激将法顶用,心中暗自偷乐。 其实,不用武功,你不是被我那啥那啥了吗――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黎琦心中更是笑死;不过此时此事只宜心里丫丫,她可不敢说出来破坏气氛。 “如果你不用武力,不用武功和轻功,那就是纯比招式了――你有百分把握胜我,我也自信不会属于你!” 程君佑上下扫视她的细胳膊细腿,无限鄙夷。 这丫头也不傻,她说“不用武力,也不用武功和轻功”――那就是让他站着不动,等着挨打? 他岂能坐以待毙? 不过,不让动手的话,他还可以动嘴。 动嘴…… 程君佑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脸却微微热了起来。 黎琦以为他还有所动摇,眼珠转转, “不相信么,我们来打个赌吧!” “哦,还打赌?那你有什么好的彩头吗?” 看他认真起来,黎琦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已经进入了自己设好的“圈套”, “纯比招式,如果我赢了的话你不许再缠着我,也不许……”再说那样的话。 她没有说完,小脸再次红透, 程君佑皱皱眉,其实,接下来他应该问“他若赢了的话”…… 但是,她刚说什么?――不要他缠着她?那以后在他便没有理由与她再缠在一起? 他承认,如此跟她相处,很舒服也很温馨…… 不过,他是不会输的! “也不许什么?”他茫然的眨眨眼。 黎琦很是尴尬,那句话越是有人他说的越是起劲――她不许他再说他们“很熟”,或是要她“肉偿”之类。 “就是……”她一恼,转过头去,“你知道还问!” “我知道什么呢?”见她羞恼,他心中一动,还故意装出无辜的样子摊开手,“你不说清楚,我又怎么知道?” 程君佑望着她眼眸中含着笑意,她这要是站在地上,准保又羞又恼的跺起脚了。 “反正就是……不许再说那样的话!”黎琦觉得他应该是听明白了,为什么这话偏偏越说越不明白? 这时候,马车停了,听到巷子里熟悉的狗叫,她如蒙大赦的跳起身,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申时三刻南门外,不见不散!” ------------ 046 京城来客 黎琦跟程君佑定下时间就有些后悔,他能那么痛快的答应,一定有取胜的把握。 反观自己,除了会几招不成样子的“跆拳道”,什么都不是。 整整一晚上,黎琦都在尽量回忆以前学过的一点点跆拳道。 由拳、掌、肘、肩,到手、肘、膝、脚,手臂用来防守和进攻,腿的技法很多,全部运用起来,威胁力很大,是最为实用有效的制敌方法。 恨只恨自己当时只学了皮毛,就会几招简单可怜的踢腿劈腿…… 脑子里灵光一闪,黎琦隐约记起,貌似有那么一次,近身制敌,她暴起出手,一击凑效…… 咦,她想到哪里去了? 重点不是这个啊,她怎么跑题了? 不过,那件事提醒她,以她的体型,还算灵活,再配上速度、力量和爆发力,还是有机会“一击凑效”的。 一晚过后,黎琦变得非常憔悴。 昨晚想的那些也不算是什么好办法,不管是拳还是脚,都需要贴身肉搏。 那厮不论身高还是体型、经验都比她丰富不少,她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输了怎么办? ――那个“无赖”、“狗皮膏药”不得像个癞皮狗似的缠死她呀! 她还要打工,还需挣钱,那位吃喝拉撒睡不愁,还有大把的时间…… 想想以后要天天被个无赖纠缠,黎琦就烦得要死。 过了申时,黎琦不甘不愿的出门“赴约”了,自己出的主意,定的时间地点,关键时刻总不能再做缩头乌龟吧! 黎琦想破脑袋也没有全胜的把握,人又不能站着不动白白挨打……这样那样都不行,唯一剩下的办法就是智取了。 站着不动? “哎呀,有了!”提到智取,她立马就想到一个非常好的办法,程君佑那厮虽然骄纵,却也讲信用,到时可先用画个圆圈,设定界限,再用激将法将他骗进去。 到时候,他被打出来是输,自己走出来也是输…… 到时自己根本不用比试,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以那厮骄傲的性子,如此还不被气死! 他要再说她“耍赖”,坚决不能承认! 以后,他再也不能为此纠缠她了。 又仔细考虑了两遍,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便“哈哈”笑了两声。 出门时犹犹豫豫、步履沉重,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到城南,脚步也因此变得轻快起来。 “小琦,小琦!” 原来是鲁惜,看她像是要出城,不由奇怪, “你这是去哪里?” “我有点事……” 黎琦挠挠头,跟程君佑比试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咦?惜惜,现在都这个点儿了,华乐坊不是……”正排练的吗? “你要出去啊?” 鲁惜不答反问, “可是,华姨不是说已经告诉你,今天……” 黎琦一拍脑袋,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柳姨的人今天来看我!” 都怪昨天遇到的那个人和后来发生的事,绕的她晕晕乎乎,竟将这事给忘了,早知道就不跟程君佑约了。 她望望城南的方向,又看看惜惜,一时也犹豫起来。 “人呢?华姨怎么说?” “就是华姨让我来告诉你的啊!不知有什么事,华姨交待了几位管事就急匆匆的走了,听说进京去了。” “啊!” 华姨走的这么急,一定是为上回谈的那件事。 “那……人呢?京城来的人呢?” ------------ 047 银袋瘪瘪 华素颖走的匆匆忙忙,又去了京城,连刚到中京的客人都没来及招呼,定是上次京城商谈的事情有了变化。 华姨走了便走了,她的事情自有她来安排;眼下黎琦最关心的便是京城来看她的人,是不是最亲她的柳姨。 “那……人呢?京城来的人呢?” “京城?” 鲁惜有点疑惑, “你怎么知道是京城来人了?哦,是有客人来,叫什么杨……杨士华,来找华姨的,也不用管事的招待,说是有私事需要处理,听说去了‘醉仙楼’……喂,小琦――” 鲁惜还没说完,黎琦就撒丫子跑开了。 惜惜很纳闷,华姨走的匆忙,黎琦一点也不奇怪,反而一直追问来人…… 看来那个人跟黎琦很熟,也很重要。 不过,她跟黎琦认识这么久,从未听说她在京城还有亲戚。 按说,话传到了,就没她什么事了,可是…… 鲁惜漂亮的眼眸闪闪,刚才说的是“醉仙楼”么? 黎琦一口气冲进“醉仙楼”,先在大堂扫了一眼,店小二连忙过来询问,她都没顾上,蹬蹬的跑上二楼,远远的看见一个年轻俊逸的男子在跟别人说话, 记得母亲去世后不久,柳如云得到消息,带着儿子前来祭拜,就是眼前的杨士华。 那时,他还是翩翩少年,性格开朗。 黎琦当时正处在人生的低谷,杨士华一连陪了她好些天,细心开导…… 时过境迁,一晃就是三年。 如今,他比原来长高了很多,穿一身锦蓝衣袍,头上束冠,面容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看起来更加沉稳。 黎琦一眼就认出了他, “士华哥!”她兴奋的大叫。 杨士华闻言一怔,仔细看了半晌才缓缓的绽放笑容, “原来是小琦……真是,变化不小!” 三年了,黎琦不光长了个字,圆嘟嘟的娃娃脸也张开了,最主要的是她还穿着男装,让他一时没认出来。 “士华哥,我好想你啊!” 黎琦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亲昵地打招呼。 “咳咳,”杨士华有些不自在,转头交待了一下,身边的人点头离去。 “小琦,你从哪来?” “家里啊!”黎琦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闪闪,见到久违的亲人,难得露出孩子气来,“你来了怎么不先回去啊?” 来到这里,她的家,就是柳姨士华哥的家,他们是她最亲的人了。 杨士华能看出黎琦对她的依赖,笑眯眯的解释。 “哦,我还有些别的事,打算稍晚一些……”再去找你。 黎琦在他的胳膊上亲昵的蹭了两下,闻言抬起头, “那……士华哥是在准备这里……吃饭吗?” 她稍稍打量了一下,整个二楼雕楼画栋的,豪华无比,不愧是中京最好的酒店。 她本来打算找个中档的饭店为士华哥接风洗尘的。 可是,这个地方……她只带了身家二两纹银…… “嗯,正好一起谈点儿事情。” 杨士华的声音格外温柔,看她的眼神也带着宠溺。 黎琦这个小妹,虽不是亲生,却很要强懂事,所以一直让他牵肠挂肚,十分怜惜。 黎琦为难了,她现在走掉也不合适,不是待客之道。 但是,留下来…… 这里的一顿饭,恐怕卖了她也付不起啊! “你约了朋友在这里吗?” 朋友?杨士华微微一愣,又缓缓的笑开,“算是吧!” “那……” 黎琦心里一松,张口便想说,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再为士华哥你接风洗尘。 接下来可以顺便问一下他今晚住在哪里,然后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了――顺理成章,进退有度,哈哈,这下不用担心请不起没面子了――她真是太聪明了! ------------ 048 这样的惜惜 “小琦!” 黎琦听出是鲁惜的声音,还没回头,先皱起了眉。 惜惜通知了自己不就没事了吗? 怎么反倒跟了来? 是该怪她不懂事理,还是她太过关心自己以致太过多事? 不过鲁惜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又怎能怀疑,也许是看她跑的太急,不放心才跟过来的吧! “我朋友。”她小声的对杨士华解释,后者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头,示意明白。 “惜惜,你怎么也来了?这么热的天……” 她先一步也是跑着过来,面脸通红,几乎要浑身冒汗;惜惜只是微微的喘息,小脸微红。 不过,这抹薄红更显得惜惜柔弱娇美…… 唉,她俩在一起,她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乡下丫头,而鲁惜永远都是张弛有度温雅有礼的小家碧玉。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跑得那么快,我不放心你……” 还不到吃饭的点儿,二楼几乎没人,安静的很,所以鲁惜的声音压得极低,同时扯扯她的袖子,偷偷向她身后瞟了一眼, “小琦,那个人是谁?”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声音,这样的问话――这样的鲁惜,黎琦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 总之,黎琦心里感觉有些异样,又说不出来。 她微微侧了侧头,正好能看到杨士华, “那――是我的一个大哥……已经没事了,稍等,我跟他说一声,就跟你一起走。” 一听到走,鲁惜的眼中闪过失望,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拉住正转身的黎琦, “不太好吧……人家刚来,你不陪陪人家?” 闻言,黎琦回过头深看了鲁惜一眼,奇怪的感觉更明显:她一向爱跟她一起的,这次极力的劝自己留下来,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用,不是外人,我去说一声。” 黎琦想:反正自己是要走的,不单是因为陪着惜惜。 鲁惜还要说什么,黎琦已经走过去,她只好站在原地等。 “士华哥,你看,我的朋友在等……” “我知道。” 杨士华语气淡淡,眼眸全是笑意;不知为什么,每次一看到黎琦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他就想笑。 “我今天就不打扰你们谈事情了,改天……” 还没说完,就听见里面有人温和的叫了声, “士华,你来一下。” 声音不大却极有穿透力。 杨士华二话不说,给了黎琦一个“稍等”的眼神便进去了;片刻,他出来,笑意满满的, “小琦,今天陪大哥一起吃饭……你跟你那个朋友说一声。” 黎琦难为情的将杨士华的意思转达了一下,鲁惜眼中的愤怒一闪而逝。 这人怎么这样!!她人都站到这儿了,居然把人家留下,把她赶走,厚此薄彼! 黎琦没有看到,却也明显的觉察到惜惜突然间的失落,只当她是因为不能一起回去有些不开心而已,只好歉意的说, “惜惜,对不起啊,我跟士华哥好久不见了……下次再和你一起啊!” “没事……” 鲁惜笑笑,故作不在意。 临走,又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杨士华站在那里温和的笑着,仍是没有挽留她的意思,不由暗自的生出一股恼意, “那……我走了啊,回头我再找你。” 不等鲁惜消失,杨士华便过来拉上黎琦进屋。 “小琦,来,我给你引荐一个人。” ------------ 049 超级帅锅 黎琦跟在杨士华身后,往里面走的时候,偷偷抬了抬头。 雅阁里面很是宽敞豪华,正中一张大大的圆桌,桌子上摆满了黎琦叫不上名字的精致的茶水点心。 一个年轻的男子独自坐在正中首位。 面前的人让她眼前一亮,真是一个超级帅锅;黎琦心中悄悄称赞,不由暗暗拿出认识的几个人与他相比: 程邵霆的温文儒雅、黎政华的贵气和从容,那是他们本人身处高位,日久天长潜移默化养成的;较之他们,此人儒雅中多了份天然的高贵,从容中透着一份洒脱和优雅,让人叹为观止。 程君佑是她见过长得最出色的男子,此人比之还要俊美出色,只是比程君佑少了分阳刚,多了些柔和,但是这样的人好像更容易相处。 突然想到程君佑,想到他们今天下午的约定,她的脑子有一瞬的呆滞,又飞快的摇摇头,管他呢,他是那样的顽劣,去不去还两可呢,说不定早有了新的兴趣,早不知把他们的约定丢哪里去了…… 黎琦虽是男装,但终是女孩,面对陌生人,骨子里还是羞怯的,只是偷瞄了一眼,不敢直视打量。 这时,杨士华侧身到黎琦前面站定,三人变成了三足之势, “我来引荐,小琦,这位是……” 杨士华顿了顿,心中还在掂量着如何介绍比较妥当,出色男子微微含笑点头,做了自我介绍, “在下逸尘,杨逸尘。黎琦小兄弟,听士华提到过你。” “姓杨……”他叫她“小兄弟”,是真把她当男孩子了……黎琦沉吟片刻,“那逸尘大哥跟士华哥是本家吗?” “不……”杨士华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开口。 “算是吧。”逸尘淡淡瞟过杨士华,模糊的承认了。 “殿……逸尘,这样不妥。” 杨士华的声音微微颤抖,低了头,无力的阻止。 黎琦奇怪的看他,这样的他跟那个意气风发的士华哥…… “这样说……也无甚不妥。” 逸尘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唇边总是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黎琦却清楚的看到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忧虑。 杨士华一怔,考虑到他指的是他们此时的“杨”姓,便不再多言。 逸尘温和的望着黎琦,询问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小兄弟不是外人,我们边吃边谈?”眼眸轻轻一眨,转向杨士华。 杨士华立刻会意,点点头, “我去吩咐上菜……” 黎琦默默看着,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像朋友,却更像…… 她接连想了好几个词,也无法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片刻之后,茶水点心撤下,各色精致的菜品流水般的铺满了整个桌面。 黎琦看得目瞪口呆。 “小兄弟可会饮酒?”逸尘亲自执壶,为黎琦斟满一杯。 黎琦慌乱的站起。 杨士华更是诚惶诚恐, “殿……逸尘,还是让我……” 还没说完,逸尘一个淡淡的眼神,他便乖乖的坐到椅子上。 那气质和涵养…… 黎琦更认定杨逸尘的身份不凡,至少是京城的达官显贵! 想到这,她站起身, “哥哥们莅临中京,小琦理应尽到地主之谊……”说着面露愧色,“如今只得借花献佛,以此酒给哥哥们接风洗尘了,小琦先干为敬!” 说罢,豪气的一饮而尽。 给读者的话: 逸尘啊,眼神中带着一点点忧郁的帅锅……有没有喜欢的,赶紧打包带走啊! ------------ 050 彼此试探 黎琦豪气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股子辛辣直冲嗓子,一路灼烧到胃里,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没有喷吐出来,但是眼中却是被呛得冒出了水花。 “小琦!别……”杨士华来不及阻止,又是心疼又是责备,赶紧布了一块子菜给她。 逸尘只是淡淡的看着,淡淡的含笑,淡淡的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你没喝过酒,慢慢来,不着急,浅饮三杯即可。” 他的声音真是温和。 第一杯就出了丑,逸尘不但没有笑话她,这样的帅哥,还这么的体贴,黎琦感动的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酒桌上一碰杯,接下来就好说多了,杨逸尘谈吐不俗,黎琦说话风趣,加上杨士华不时的打个圆场,几人谈天说地,风土人情,海阔天空。 而黎琦早已经醉眼迷离,小脸酡红,杨逸尘跟杨士华默契的都没让她再喝第二杯。 黎琦拿起筷子随意尝了一口什么,鲜得要吞掉舌头,却见对面逸尘几乎没动筷子,连连招呼, “逸尘大哥吃啊!” 逸尘浅笑着,很给面子的迁就了黎琦。 黎琦歪着头,仔细打量,他在举手抬足间,看似慢条斯理实则极其优雅,吃起东西来细润无声,一看就受过良好的教育。 杨逸尘一口菜细细吃完,才发现黎琦的注目。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水晶一样,没有任何的杂质,他的心头一动, “黎兄弟?怎么……” “呃,”黎琦眨眨眼,分外羞窘,“对不起,失礼了……不过,逸尘大哥,我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看大哥不似普通的贵族公子……” “?”杨逸尘眼神微眯,心中戒备,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常言道:三代出贵族,京城年轻的公子们大部分是新贵,富不过两代,看大哥的言谈举止和周身华贵的气质,应是出身于传承数百年的贵族和世家……” 她越往下说杨逸尘的笑容越冷,杨士华的冷汗越多,而她竟没有觉察,一双铮亮的眸子忽闪忽闪, “所以,如果说大哥是皇亲贵族……也说不定。” 她的话刚说完,窗外跟门口便出现两股强大的肃杀之气。 杨士华几乎全身如浸泡在冰水之中;杨逸尘面上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也出现短暂的僵硬。 还是最后那句“说不定”让所有人放松下来,杨逸尘不着痕迹的打了个手势,四周杀气顿消。 黎琦那句“说不定”,在她看来是跟皇亲贵族“差不多”的、很高的一个身份,他们没有承认,她就当是默认了,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笑嘻嘻的举杯, “逸尘大哥,我再敬你。” 逸尘望着她眉目如画,眼波荡漾,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含笑举杯, “黎兄弟,慢慢来,喝多了小心难受。” “他”那酡红的面颊如女子般娇艳…… 为了正式自己的猜测,逸尘的眸光不动声色的下移,七月的天气如此的酷热,黎琦的衣领也是高高的挡在脖颈……什么都看不到…… 给读者的话: 每个人都很有心计啊,呆头呆脑的小丫头会不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 051 郎艳独绝 逸尘淡淡的瞥了眼杨士华,杨士华心虚的低了头,不肯给他明确的答复。 杨逸尘的细心体贴让黎琦格外受用,她嘻嘻的笑着,又慢慢饮下半杯,如此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 “逸尘大哥真是好人。” 她再次拿出她认识的几个出色的男子重新一一跟杨逸尘比较,他仍是略胜一筹。 黎琦也是一腐女,对于帅锅,她实在是没有抵抗力,而且这般出色的人物,竟能与自己同桌共饮,称兄道弟,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她心里快活,不由得再次看了过去,逸尘正含笑望着她,眼神似有疑惑又有询问。 对了,自己刚夸他是好人来着……到底是如何的好,她皱了眉,搜肠刮肚的想了好多赞美褒扬的词句,好像都不足以描述他的风华,她目光怔怔的透过满桌的美食,有什么闪现在脑海,福至心灵般的自语道: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是白石郎曲中的词句,意思大概是:石块相垒成的玉山,挺立的青翠苍松,玉的涵养和松的气质就和你相似;你的绝代风华,世上无人能够相比。 她的话说完,杨逸尘和杨士华均是一震,两人心思各异,惊异的望着黎琦,却都没有说话。 杨士华知道,黎琦若是清醒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再者,倘若逸尘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定会认定她是个轻浮的女子。 “两位哥哥吃啊,怎么只有小琦一个人动口……” 黎琦热情的招呼,差点直接给两人布菜,想到逸尘的身份高贵,便又笑道: “哥哥定是山珍海味见识多了,这里的乡野小灶打不上眼。” 这些他看不上,那肯定会有他没有见过的才能因其他的兴趣! 她托着腮,搜肠刮肚的想了会儿,突然一笑, “那哥哥们有没有试过千舌宴?” 光听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杨逸尘跟杨士华同时摇头,如不是久处高位,早就百炼成钢,所以遇事波澜不惊,说不定早就脸色大变。 黎琦没有解释,继续绞尽脑汁的想, “嗯……有没有试过冰火两重天?” “……”不出意外,又是摇头。 “那……最简单的芙蓉羹?――唉,算了!” 面对一桌子她最喜欢的美味佳肴,他们却是一副兴致阑珊的样子;她不好独自享受,简单的提示一下,以期提高他们的兴致。 本以为他们见多识广,可是接连说了几道菜名,他们不但没试过,看意思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下轮到她意兴阑珊了。 “敢问黎兄弟,这,何为千舌宴?”杨逸尘虚心的请教,看她说的语气平淡,可千万别是他想象的那种恐怖的东西。 “那,什么是冰火……”士华哥哥也成了好奇宝宝。 “千舌宴呢……” 黎琦放下筷子,一跟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划了几下,像是准备写字;这道菜在她看来是有些惨无人道,对于这些有钱有权的公子哥们或许不算什么, “就是……取一千只活的公**舌,配以葱花爆香……” ------------ 052 祸从口出 黎琦放下筷子,一跟手指无意识的在桌上划了几下,像是准备写字;这道菜在她看来是有些惨无人道,对于这些有钱有权的公子哥们或许不算什么, “千舌宴就是……取一千只活的公**舌,配以葱花爆香……” 她想象着那场景,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一千只鸡啊,活生生的被取了舌头,痛彻心扉又发不出声,该是怎样疯狂的上蹿下跳! 以前看故事似的一眼带过,只当那是文人百无聊赖臆想而出的东西;倘若是现在如果有人好这一口儿,她脑海的这种场景――还真是不无可能! 不行,得赶紧打消他们的兴趣, “这千舌宴听着虽好,却是费时费力太过麻烦。要想尝到极品的美味,材料极难备齐不说,还得将这道菜品的工艺流程掌握的恰到火候,否则将是前功尽弃,而且这一千只鸡舌做成后只有小小的一个盘底儿……” 她无奈的耸耸肩,表示这道菜确实非常的费力不讨好。 殊不知在某些人眼中,越是稀少的东西越是弥足珍贵。 杨逸尘跟杨士华无声的对视一眼,千舌宴只是起初听着恐怖,照黎琦这么一说,他们也只是觉得这道菜新奇而已,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多大的震撼。 “另一道菜呢更简单,就是将果品捣碎,里面裹上龙眼大小的冰球,放到冰箱里冷冻一下,其他的地方跟拔丝苹果、拔丝红薯是一个道理……还有芙蓉羹说白了就是鸡蛋羹,对你们来说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菜而已,知道了做法,也没啥稀奇。” 黎琦讲完,“呵呵”的笑个不停,在她看来,京城来的两个哥哥都是见多识广之人,竟然被她一个两个菜名唬得一愣一愣的,着实有趣。 她的脸颊红红,已是半醉,这样而笑,显得娇憨又可爱,逸尘和杨士华无奈的摇头轻笑,“冰箱”他们不理解,但是跟着字面意思一顺,也猜了个**不离十。 杨士华偷偷瞄了一眼逸尘:感情这小丫头是消遣他们来着,看逸尘样子也没有生恼,黎琦似乎很讨他欢喜,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哥哥们莫恼,小琦只是开个玩笑,其实呢,我真的还有一个压轴的手艺,哥哥就算听说过也没吃过,就算有幸尝过,也得尝尝我独一无二的手艺。” “噢,那是什么?” 黎琦眉头高高跳起,黑水晶般的眸子晶亮晶亮的,那拍着胸脯样子更是夸张,这样的她,让两人不由露出宠溺的含笑。 “烧烤!” 杨士华心头一震,杨逸尘眼神微眯。 而黎琦只当他们不懂, “就是将羊肉串在签子,放在炭火上烧烤,最后添加适当的调料……那真是美味。小时候一直想烤来着,结果……”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小时候,搬来一个邻居,说起烧烤,两人很有默契,只想着要尝试一回,结果因为家里穷,没能付诸实现;穿到这里十几年了,想起上一世,恍如一梦。 “小时候……跟谁?”杨逸尘若有所思,没有发现黎琦神情委顿。 “啊――一个邻居啊。” “他是……草原人?” “你怎么知道?哇,逸尘哥哥,你真是太神了!” 黎琦眼中闪耀着崇拜的小星星,殊不知某人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你的邻居啊――他还在你们那里住着吗?”杨士华一直观察着杨逸尘的脸色,见状急忙转移话题。 镇北王一直驻守北疆,几十年来,跟草原胡族的征战时有发生,大楚人民极为痛恨胡狗,黎琦要是跟胡人扯上关系,就有细作的嫌疑。 “早没有了,只住了很短一段时间,不知怎的,忽然有一天全家再也没有出现。” ------------ 053 他是神经病 两人相视不语,胡人一家的去向不言而喻;黎琦从沉沉的思绪回神, “咦,哥哥,你们吃好了吗?还是不合胃口?” 杨逸尘微微一笑, “黎兄弟吃好了就好。” 意思是不合胃口?不好吃?黎琦脸色更红, “对不起啊,本该好好招待哥哥的……这样吧,改天我请哥哥?――就吃烧烤好不好?我手艺很好的……就是准备东西麻烦些。” 杨逸尘本不作意,但看着黎琦亮晶晶恳求的眼神,心一软, “准备?都要什么?” 黎琦便说了,无非是木炭,烤炉,签子、调料等等,末了还嘟着嘴, “我这里什么都没有,要是准备齐全就的一天,还得留出几个时辰腌肉……” 一般烧烤是将纯肉烤熟后,在细细撒上盐,孜然,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添加辣椒等物。 “这个不难。” 杨逸尘轻轻瞥了一眼杨士华,后者微一点头表示记住了…… 出门的时候,黎琦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人还是清醒的,紧紧抱着杨士华的胳膊亲昵的叫着“哥哥”,一直念叨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杨士华看她醉得厉害,半扶半抱的搀着她下楼梯。 这时,醉仙楼门口进来一人,人长得出挑,所以极为显眼,黎琦远远的看见顿时就僵了。 进来的正是程君佑,入眼也正看到从楼上摇摇晃晃下来的黎琦,霎时双目喷火。 话说,两人相约,程君佑去的时候还准备去接一下黎琦,又想到她强硬的性子,两人又是相约比试,应该不会接受他的好意,便独自去了城南。 因为今日也没有让程婴等人跟随,他左等右等等不来人,还以为走了两叉,或是地点记错。 他自己等的不耐,便到附近转了转;后来意识到可能是黎琦忘记了时间,只有些暗暗生气,却并没有太多的恼意。 等他到黎琦家里寻找无果,这才有些担心害怕,怕她在出城的时候遇到意外…… 这个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无限扩大,情急之下,发了信号找来程婴等人城内城外四下寻找,等他到醉仙楼的时候已经是心力憔悴,无心吃饭,只想饮酒解闷。 没想到,人家不是失踪,竟是跑到这里喝酒来了,还喝的志得意满,翩翩欲仙! 霎时,满心的担忧化作熊熊怒火,程君佑恨恨的瞪着黎琦,像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杨逸尘一眼认出了程君佑,心中大惊,他这次是微服出京,连他的父皇都不知晓,这…… 可是,程君佑却像是没有看见他,只狠狠地盯了会儿黎琦,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杨士华扶着黎琦,当然发现了两人的异样,直到程君佑离去,这才拍拍她的肩膀, “小琦……” “他,他什么意思?” 黎琦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她不去赴约,让他空等,是她的不对;这不她还想着明天找他道个歉,他一直都不小气的,何况他们都那么“熟”了。 可是,看他那个样子,她的心里怎么哭也似的难受? 他这是什么意思嘛? 迎着逸尘哥哥和士华哥哥探询的目光,她使劲的跺跺脚, “他,他……就是神经病!” ------------ 054 重伤的沐林 天色将晚,杨士华亲自驾车将黎琦送回家去。 程君佑跟他们狭路相逢,却没有戳穿逸尘的身份,这让杨士华很是担忧。 也不知是好是坏,他们也算是有默契,谁都没有开口,如此这样,就让黎琦认为他们是不认识的吧。 下车的时候,杨士华终于忍不住, “小琦,刚才……他,认识你?” 黎琦正为程君佑的态度烦躁,一路默默无声,听到问话,眼眸闪了闪,突然就恶了声,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甭理他,那人有病!” 黎琦总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士华哥刚到,她就这种态度,很担心他误会。 杨士华已经往回返了,她急忙叫了一声, “那个……跟逸尘哥说,明天逛中京,我给他当向导。” 杨士华又怎么看不出她有心事,含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知道了,傻丫头!今晚早些睡。” 等杨士华的马车消失不见,黎琦才郁郁的转回身。 明天啊,明天要陪士华哥,不能去见程君佑,要是不道歉,那个家伙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又想,他气成什么样关我什么事? 自己不是总担心他像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吗? 他若是被气得不来找她不正好吗? 可是,可是……他们现在眼看着正要化敌为友,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况且,他也不像最初看起来那么讨厌…… 她的心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平静,无法正确处理跟程君佑之间的事情,这让她烦躁至极,头痛的扶额,慢吞吞的进到院子才发觉有异。 一团模糊的黑影窝在石桌旁,幸好天色不太暗,看得出是一个黑衣人,黎琦差点惊声尖叫。 “你怎么才回来啊?” 听到脚步声,黑衣人迷迷糊糊醒来,竟是裴沐林。 他不经同意就进入到她家,让黎琦有些愤怒;但是听他说话慵懒无力,还是半躺在地上,还有这一身奇怪的黑衣,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喂,你怎么在这里?” 裴沐林艰难的挪动身子,忽然按到腿上,面颊痛苦的纠结在一起。 她急忙俯身查看,借着晚霞的余光,发现他的大腿血肉模糊,血已经止住,血水浸湿的裤子紧贴在上面,血肉翻卷着,极为狰狞骇人。 黎琦双腿一软,同时肚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你……这是……” 心像被刀割了一下,她哆嗦着捂住嘴,泪水几乎夺眶而出,然后飞快的跑进屋里。 裴沐林苍白的脸色绽出一抹苦笑,却是安心的闭上眼小憩。 片刻,黎琦又跑了出来,大大的药箱,枕头还有薄被,一大抱,她一起抱了出来。 他就这么靠着石桌睡觉还不难受死? “沐林,来,起身。” 她轻轻地扶起,将枕头垫到他的身后。 此时失血过多,还不宜让他立即起身,又担心他会冷,迅速将薄被盖在身上。 做完这些,她飞快的撕开他的裤腿,手脚麻利的清洗伤口、上药。 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多次,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可是,这次的伤口很大很深,可以说是触目惊心,她尽量不去多看,不多想,尽量让自己适应,不害怕,这样动作快些,他也少受些痛楚。 “你可真本事,一次比一次不让人省心!” 给读者的话: 裴沐林的伤一次比一次重,因为什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 055 小心我翻脸 “你可真本事,一次比一次不让人省心!” 说这话的时候,黎琦已经包扎完毕,手底轻轻打了个结。 裴沐林无声的笑了笑,痛得无力,他再次缓缓闭眼。 “装死啊!”黎琦愤怒的大喊,其实双眼已经通红。 “小琦……” 裴沐林慢慢睁眼,平静的望进她的双眸,心底却甜甜――他还不知道她吗?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越说的狠,她的心越疼。 黎琦看出他眼底的笑意,更加恼怒,一拳垂在他的另一条腿上, “没死赶紧滚,不要赖在我家!” 说罢,气鼓鼓的进了屋。 裴沐林柔和的眼神追随着她的身影,他闭上眼,听着屋里传来杂乱的声音。 伤口抱扎好,他行动已经无碍,随时可以离去,可是,他贪恋这里的温暖,贪恋她的关心…… “喂……” 她的声音颤抖,看到他在她面前如此安静的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轻轻地瞌着,就像睡着一般,她的心猛地一空,很怕很怕,他突然就这么一睡不起,再也不能哄她开心、逗她笑,再也不能任她不开心了发泄、打骂…… “你……”不要死啊! “小琦?” 陪裴沐林睁开眼,正好看到一滴泪滑出她的眼眶――她在为他担心! 他想为她擦掉泪水,抬了抬手,又犹豫了;她说,他们再无可能――他太了解她了,认定的事情就再不会勉强,包括……这样的暧昧……所以,他停了片刻,将手转到一旁,石桌上放着一碗浓浓的红糖水,她担心他失血过多…… 不过,他很快放下了手,――喝了又怎样,还是不能挽回曾经,不如就这样,伤着疼着,她才会心慌意乱的在意着…… 黎琦心中大痛,赶紧端起碗来喂他――他竟然伤的这么重,连手也不能抬起了么? 母亲去世后,只有沐林守着她,宠着她,她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假如,他也突然离去――她不敢想象! 黎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不觉泪水滂沱 热热的糖水进肚,裴沐林精神好多。 抬头发觉黎琦的异样,连喊两声, “小琦?”“小琦!” 他顺手将空碗取过,放在一旁,轻轻擦拭她的泪水。 她的眼泪就像一汪清泉,盈满便溢流而出,在蓄再流…… “不要,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黎琦不可抑制的啜泣,一边胡乱的摇着头,泪水像珍珠般四下乱飞。 这样脆弱的她…… 裴沐林的手抖了抖,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将她拥在怀中, “我不死,死不了,我会永远的守着你!” 手臂强壮有力,黎琦几乎窒息。 “我会永远守着你”――初初之时,他也这样承诺,可是,誓言敌不过时间……他终是背叛! 黎琦突然醒悟过来,他哪里虚弱?他的力气还是这么的大,岂会轻易就死? “你干什么?!放开……放开我!” “不放,我是不会放手了,小琦,你明明还关心我,为什么总狠心的把我推开?” “赶紧放开,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两人明明分手了还这样,黎琦心里真的很难受。 裴沐林没有听明白,却是将手臂适当的放松了些。 黎琦得空张口狠狠的咬在他的肩头,借机退开, “再这样,我翻脸了!” ------------ 056 谁更过分 两人明明分手了还这样,黎琦心里真的很难受。 裴沐林没有听明白,却是将手臂适当的放松了些。 黎琦得空张口狠狠的咬在他的肩头,借机退开, “再这样,我翻脸了!” “小琦!”裴沐林张开的双手僵在那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啪、啪、啪!” 非常缓慢有节奏的击掌。 两人诧异的回头, 程君佑懒懒的倚在门口,幽深的眸子死死锁住黎琦。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想到他不知站了多久,或许将适才的一幕看了个完完整整,黎琦就无比的尴尬。 她的脸色顿时大红,急忙站起身,头也开始晕了,似乎酒意刚刚上涌。 裴沐林也晃悠悠艰难的站了起来,黎琦撇过头,狠心没有管他。 程君佑来回将两人看了几眼,漆黑的眸中风云变幻,随后邪笑着走了进来,一步三晃的,到了近前,带来一股浓烈的酒味,也不知喝了多少的酒, “真想不到――你今天让本少爷一再的开眼!” “你是谁?!”裴沐林气势不落,将黎琦护在身后,明显的保护之态。 程君佑眯眼看去,黎琦却又退后一点,那意思根本不领情,这让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爷?他没跟你说吗?” 黎琦突然撇嘴,程君佑很是愉悦,这么暗的天,居然还能让他看清她如此的表情,不能不说是老天照顾, “爷是他的债主!” 裴沐林眉头大皱,黎琦什么时候又借贷了? 她母亲生病欠下了高利贷,白纸黑字她亲自画的押,裴沐林想用武力都解决不了。 黎琦的性格要强,他想要帮着还贷连提都不用提。 后来他想了个法,只说事情摆平了,她借的钱只需还本息一定数额即可,每个月分担下来,基本上可以承受,却从来没有告诉黎琦,剩余高利贷的一大部分一直都是他暗中帮她在还――他只要她过得开心,没有负担。 他确实做到了,黎琦每天高高兴兴跳舞打工,月底还债,精神上没有丝毫压力,丝毫不知暗中他做了什么,。 眼看这笔帐就要还请,要是再欠了这个浪荡公子,岂不是刚出火坑又下刀山? 裴沐林愤怒的瞪了会儿程君佑,又去看黎琦, “小琦,他说的是真的吗?――啊?你怎么不跟我说?” 黎琦的默认让他极为痛苦, “小琦――你怎么不想想,这样的人能沾惹吗?现在不比前两年,现在我有能力,你要缺钱为什么不跟我说?别说是借点儿,就是花上一辈子,我也……” “你是她的谁?她凭什么要花你的钱?” 裴沐林语气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熟稔和宠溺让程君佑极为不悦, “再说,你知道她欠了我什么?你确定你能替她还的了?!” 程君佑说话的时候,眼中带着邪笑瞟过去。 黎琦打个哆嗦,幸亏他没口快的把“肉偿”俩字说出来,不然,她直接可以撞墙去了。 “那个,沐林,你还能动吧,先回去,我有点事情。” 裴沐林不相信的睁大的双眼, “不会吧小琦,为了这个人,你赶我走!?” 黎琦的话让程君佑分外开心,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爷现在是她的债主,当然有权利在这!” 裴沐林一直努力要把他忽略,却偏偏忽视不掉;黎琦默不作声,他的心酸又心痛的望着黎琦,涩声道, “你不会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吧……今天天这么晚了,你留他一个陌生人,不怕……” “再怎么能有你做得更过分?” ------------ 057 难受了一天 “再怎么能有你做得更过分?” 程君佑是指裴沐林强拥黎琦这件事。 闻言,黎琦脸色更尴尬;她知道,程君佑今天有气撒不出,明显的是找茬来的。 她今天要是不能摆平,以后,两人之间将会变得更加麻烦。 她一把拉住恼羞成怒的裴沐林,往旁边扯了扯;他走起来一瘸一拐,不过看起来问题不大, “不要再说了,你先走!” “小琦,你,你怎么帮着外人?” 外人?程君佑眉头一挑:他难道算是“内人”? “沐林,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你争不过他的。” 刚还气鼓鼓的裴沐林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 “就说你是关心我的,还不承认。” 黎琦烦躁的一皱眉, “行了,啰嗦什么,赶紧走吧。记得回去吃点红枣枸杞之类的——”补血。 这下,裴沐林也不争了,笑嘻嘻的,临走,还冲程君佑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难缠的走了,还留一个更难缠的,黎琦感觉她的头更晕了,想起为给沐林冲红糖水,烧了一壶水,一直在火上熬着,快耗干了,连忙进屋。 小院安静下来,程君佑颇有点儿山中无老虎,妄自称大的意思;可转悠了会儿,没人理会,他也觉得了无趣味,只有目不转睛的盯着黎琦的一举一动。 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今天的约定,程君佑本来是有些期待和小小的雀跃。 知道这个丫头如胡进所说的“古怪精灵”,花样百出,肯定不会踏踏实实的跟他比试,一定想了不知多少方法从中取巧或绕开比试,他不担心自己会输。 输了也能有很多种借口再跟她纠缠,她在迷茫或是羞恼的时候气鼓鼓的瞪着大眼,那样子实在是有趣之极。 她没有去,他非常失落和担心。 当看到她为了跟别的男子喝酒而失约,他立时失去了理智变得狂怒。 他变得不像自己,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小丫头竟然轻易地影响了他的思维……程婴等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不让程婴他们跟随,出来后不知不觉又找到这里…… “程公子……” 程君佑回神,黎琦在他面前微微低头,手里捧着一杯白水,袅袅的冒着白气;她这样低头乖顺的样子还真是少见——他的眉头挑挑,就听黎琦柔声道, “今天真是抱歉,大哥突然从京城而来……让程公子白白等了那么久,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杯白水不成敬意,算我向程公子赔罪。” 难得她能柔声细语的开解,让程君佑心中的怒气平息不少,却并不接她的歉意, “你心里也会难受吗?我都难受一天了。” 黎琦的手一抖,里面的水差点飞溅出来,杯子很烫手,她已经拿不住,只好先放到石桌,深深叹了口气 “我承认,最初是我鲁莽了些……可也几次诚心实意的道歉,是程公子你……今天也是……我真的不知道程公子到底想把我怎样?” “你这么聪明机灵,难道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吗?”程君佑的声音低柔下来,深深的望向她。 ------------ 058 强吻 “你这么聪明机灵,我要怎样,难道你真的什么也看不出来吗?”程君佑的声音低柔下来,深深的望向她。 黎琦心中一震,却又淡淡的笑开, “程公子做事自有主张分寸,我……能看出什么?”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她装傻充愣倒是一流,程君佑气的咬牙切齿,“我做了这么多,你真的什么感觉不到吗?” 看她仍是低头不语,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程君佑不由上前一步,声音低柔不已, “我想……我是喜欢你了。” 这句话说出来,心里轻松好多,原来,莫名的酸楚和恨意归根结底都在这里!心里忽然柔柔的,面颊上,酒色的酡红又多了一抹薄红和灼热。 黎琦眼角抽搐,极想给他来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人偏偏就近在眼前,让她无法忽视,还清楚的觉察到来自对面灼热的注目, “那个,程公子真会开玩笑,呵呵,能让你一娱、博你欢喜小女子深感荣幸……” 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让程君佑勃然大怒,他狠狠的抓紧了她的胳膊, “笑什么?!你能不能认真点儿,到底谁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黎琦被他的怒火吓得一怔,胳膊也被抓得生疼,委屈的瘪起小嘴, “能不能先放开,你抓得我很疼——上次你们那个胡扒皮抓得我手还青着呢!” 程君佑眸光闪了闪,掀起她的袖子,果然,都好些天了,手腕上面还带着一圈青紫;她的手再娇嫩,人也不算娇气,能伤成这样,只能说当时胡进用的手劲儿太大,心里不由暗恨上了他。 “我不知道……回头给你带点儿伤药。” “不用!”她快速的抽回手,“我不是娇滴滴的贵小姐,也不是你们哄着玩的玩具,不需要你对我这么的怜香惜玉!” 她的不识抬举让程君佑差点怒火喷发,仔细琢磨她话中的意思,又软下声来, “我没有当你是贵小姐,更没有当你是玩具,我这样……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得了,你可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没把我抽筋拔骨就已经烧高香了,又怎敢得寸进尺指望程大公子你再高看一眼?”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或许他一开始太过穷凶极恶,或许后来明明可以和平相处他却表现不佳,致使她现在面对他的真心却望而却步。 黎琦张了张嘴,想了半天才叹了口气, “算了,不是不相信……你不应该……说实话,你人很好,虽然脾气差点,但是出身好,人长得又帅,假如你肯用用心,会有大批的名门闺媛趋之若鹜……所以,我劝你,还是别蹚我这趟浑水,你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费力不讨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一个温柔的吻落下,清新的竹叶气息夹杂着酒香绵绵的在唇畔散开。 黎琦心神大震,将他猛地推开,狠狠地一掌甩在他的脸上。 给读者的话: 由于印象不佳,首次告白遭到拒绝。看来,程宝宝要想俘获芳心,还需加倍努力啊! ------------ 059 不要跟我开玩笑 突如其来的吻,让黎琦心神大震,将他猛地推开,狠狠地一掌甩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掌声打破适才的温馨,黎琦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对面漆黑如墨的深眸里,映出一个瘦弱无助的小人,在暴雨欲来的狂风中颤抖摇曳。 这一掌真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刹那间风云变幻。 “你真看不出我的真心?裴沐林亲你,你也这么打他?” 程君佑的黑眸卷起无底的漩涡,随时可以将她一口吞噬。 “他没有……” 黎琦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有意的解释什么,适时地住了口。 刚甩过的手掌又麻又痛,止不住的颤抖,她用了全身的力气用另一只手按住掌心, “我不是花楼的姑娘,也不是你可以随意逗着玩的别的女孩子,我也有自尊,拜托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走吧!” 程君佑恨然的望着她,脸色铁青,一向骄傲的心被针刺的生痛,手指缓缓滑过火辣的脸颊,慢慢傲居的昂起头, “这就是你的拒绝!” “是!” 黎琦别着脸,死犟的仰着头。 程君佑挺直了背,面颊上的骨骼都在不受控制的磨合,他挑起眉头,傲声道: “领教了!再见!” 黎琦寸步不让,用手一指,大声说, “门在那边――以后,再不相见!” 程君佑大步奔到门外,头上青筋暴起,甚至能听到突突的响声,他握紧拳头,深深的呼吸,努力压下这股怒火! ――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们“交手”这么多次,他以为,就算她没有那么快的喜欢他,多多少少也是会在意他的。 没想到,这个拒绝干净利落,直白又刺痛心扉! 片刻之后,院子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是茶杯打碎的声音――被拒绝人的是他,她也像他一样恼羞成怒了吗? 程君佑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黎琦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紧紧的抱着肩,还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裴沐林喜欢她,那是她在最无助时候一段最真挚的恋情,无关其他。 可程君佑喜欢她什么? 她好像从未做过让他喜欢的什么事情吧? 长相吗?她可不认为自己漂亮到讨人喜欢的地步,别说是千金小姐,就是惜惜、就是华乐坊任何一个舞娘,她都无法相比。 难道他就喜欢她跟他吵、跟他打,跟他争得死去活来鱼死网破? 她宁肯相信他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趣,将她当做无聊时期一个打法时间的玩具……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那么的酸痛? 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我想……我是喜欢你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了!”绵软柔和,像……那股竹叶的清香,一直钻到她的心底。 她用力的甩甩头,突然一跃而起,一掌狠狠的拍在那个水杯上;杯子倾倒回来,碰触到石桌应声而裂,滚烫的水大片的溅到她的皓腕,碎裂的杯子有一片轻轻擦过手指,很快染出一抹鲜红。 尖利的刺痛让她瞬时清醒,她的眼泪蓦地流出。 裴沐林有些惊喜的说,“你是关心我的,还不承认。” 程君佑温柔又心痛的声音:“我是真的喜欢你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她的心也痛,也很想全身心的相信一个人,不再是做梦,也不是游戏,更没有――背叛! “不要跟我开玩笑,我玩不起……” 给读者的话: 写这一章,眼睛酸酸地,想流泪的感觉。 ------------ 060 处处防备 黎琦看着摆放在眼前眼前琳琅满目的东西,打心眼里发出慨叹――有钱就是好啊! 今早她刚起床,杨士华就来接她。 原来,只一晚上,杨逸尘就让人准备了所有她需要的东西,她只需跟他们坐上马车就行;坐到车上半天都缓不过神,直有一种“上了贼车跟贼走”“卖了她也帮他们数钱”的感觉。 后来便偷偷地乐,若是士华哥跟逸尘哥哥知道被她想想做了贼,还会不会保持他们云淡风轻优雅镇定? 眼前便是理想的烧烤场所:面对溪流,背后是向阳的斜坡,青草离离,像绿色的绒毯铺满大地,稀疏的几棵大树枝头翠绿,郁郁葱葱,一眼望去仿佛一树一树的锦翠绸缎,前面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偶见游鱼,微风吹过,带来丝丝清爽的凉风。 这里是出了城南,偏西山的地方,上次程邵霆骑马带她回来时,看到这个地方就有烧烤的心思了。 果然,人只要有“理想”,很快就能变成现实。黎琦越想越是得意,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跳下车,她贪婪的深呼吸,带着山风的口气格外清新,让人心旷神怡;人只要精神好,动力就足,黎琦觉得她此刻就干劲十足,利落的掳起袖子准备开工,杨士华笑着拦住她, “小琦只需动动口,告诉他们怎么做即可。” 黎琦感动至极,连连点头,两个哥哥真是太体贴了,她昨天做好了当苦力的准备,结果不但不用她准备材料,就连亲自动手也省了――即省银子又享受,这种感觉让她羞愧,就像躺在摇椅上的地主婆,真是**了啊! “地主婆”先看了眼准备的羊肉,都切得小手指肚大小的块儿,很满意的点头,地主家的长工――这几个护卫哥哥也很细心嘛。 打开袋子里的调料,辣椒面葱姜末,盐、胡椒面等等,她要的东西准备的挺全也挺细致。 为了让羊肉更入味,她得先将肉腌起来:取适当的调料,放进肉里,用筷子搅拌匀,盖上盖子,就可以搁置到一边。以前看路边摊烧烤,都是将鲜肉烤好后再根据个人口味添加调料,她偏偏喜欢先将酱肉腌制一会儿,那样烤出来的羊肉更加鲜美。 杨士华为逸尘取了软垫,就坐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玩味的看着黎琦忙活的有条不紊;他的那些暗卫,都是以一抵十、抵百的高手,此刻被黎琦指挥的手忙脚乱像是一个个伙夫,在他震场下,又不得不默默的屈从。 杨逸尘对黎琦是起了戒心的,就算杨士华跟她认识,也没有大意。她昨天提起胡人,晚上就派人去查了个明白彻底,直到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她主动提及请客,他也不能不防备,东西全是他的人准备,不假以他手,她就算有二心也没有做手脚的机会。 就连使用炭火,他都有所考虑,竹子不同于普通木质,竹炭的纤维单一,起烟很小,还有吸附毒素的作用,用竹炭能避免使用其他炭火借烟散毒。 ------------ 061 美味烧烤 对于黎琦,他们是处处防范。 但是,他们的担忧似乎显得多余。 黎琦一直心无旁骛的忙活,如果“长工”偶尔出错,她还会巧妙的用玩笑开解,大家哈哈一笑便过去了,毕竟都不是专业。 暗卫起先还有所顾忌,一个个的绷着脸,冰山一样,后来偷偷看了几眼逸尘,主子没有责备反而有些纵容这个小兄弟的意思,渐渐地便都放开了手脚,面上也轻松起来。 逸尘眼望着那边,对杨士华欲言又止: “你这个……” 想说“兄弟”又觉得不太恰当,昨天,黎琦给他的感觉就很异样,心里有一丝丝觉察,却又不敢肯定, “……他,倒是有些收服人心的手段。” 杨士华微汗,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后悔昨天没有澄清黎琦的身份,为了不出意外,他小心的用了中肯的评价, “小琦性子活络,直爽,跟她相处心里不会有压力,很能放得开。” “哦?你的意思,跟本宫相处很有压力喽!”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淡然,杨士华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的,殿下,您知道……” “好了,看她要做什么?”逸尘摆手止住他下面的话,那边黎琦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原来,黎琦根据太阳的位置,估计了一下时辰,询问他们是不是要开始;得到肯定的答复,这才雀跃着开始正式的烧烤。 不一会儿就传来她的惊叫和嘻嘻哈哈的笑声,她尖叫是因为逐渐烤熟的羊肉开始往外滴油,溅到炭火上,火苗骤然窜高;暗卫没有见识过这些,下意识一掌,围着烤炉的几个人均身法敏捷的退开,只有黎琦着了道,被扑了个灰头土脸。 她笑骂着跑到溪边清洗干净,回来却发现暗卫手中的肉串成了肉碳。 没有她的指挥,他们竟然连翻也不翻一下,该骂他们发懒呢还是该称赞他们恪守指令? 黎琦一时哭笑不得。几人笑闹了会儿,重新放上肉串,不一会儿香气开始四溢。 逸尘和杨士华开始频频向这里张望,倒不是口馋,只是好奇,闻着都是这样的香气,品尝起来会是什么美味。 那边黎琦又问了他们口味轻重,喜不喜辣,一会儿便托着个盘子过来。 盘里盛着一串串颜色焦黄,鲜嫩嫩、油亮亮、香喷喷的东西,逸尘看向黎琦, “这是……” 她说的烧烤? 准备东西的是暗卫,往签子上串羊肉的时候他们没见,烤的时候没在跟前,端到面前时已经变成一盘子成品…… “逸尘哥哥,士华哥,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这可是她手艺最好的一次! 嗯,还有就是有钱人准备的材料也好,天时地利人和嘛。 这般油腻的东西…… 逸尘依旧是淡淡的含笑,心中却是皱眉犹豫,这样的东西怎好入口? 这就是羊肉……串?就是将羊肉串起来,跟糖葫芦串的意思相仿――杨士华噙着笑意取过一串。 逸尘的贴身太监不在,这试毒一职自然非他莫属。 同时,也算是为了迁就黎琦――看她眼巴巴的望着他,那企盼的小眼神儿,像是在讨主人欢心的小狗。 ――她怎会是小狗? 杨士华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脑海抹去,轻轻咬了口羊肉,霎时皱了眉。 黎琦也跟着变色,着急道: “士华哥怎么了?没烤熟?辣了?还是……” 看她如此的担心,杨士华缓缓地笑开,小琦说要让他们吃点好吃儿的,他本来还没抱希望呢!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有一手,如此烤出来的羊肉外酥脆,内鲜嫩,香味鲜美,还不膳不腥。 “殿……逸尘,你也尝尝,端的是美味啊!” ------------ 062 刮目相看 杨士华噙着笑意取过一串,轻轻咬下一口羊肉,霎时皱了眉。 黎琦也跟着变色,着急道: “士华哥怎么了?没烤熟?辣了?还是……” 看她如此的担心,杨士华缓缓地笑开。 要在小琦这里吃到好东西,他本来还没抱希望呢,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有一手,如此烤出来的羊肉外酥脆,内鲜嫩,香味鲜美,还不膳不腥。 “殿……逸尘,你也尝尝,端的是美味啊!” 杨士华大为称赞,赶紧呈上;逸尘好歹很给面子,犹豫着拈了一串。 黎琦只看得目瞪口呆,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吃相,杨士华是养眼,杨逸尘就是优雅了,微小的动作间,贵气自然而然流露,黎琦再次确认逸尘的出身不俗。 “黎兄弟,你也来呀。”逸尘对黎琦做出邀请的动作。 黎琦点点头应下,并没有动手;那边四位护卫大哥干活质量超高,流水线作业,眼前已经摆了好几盘子羊肉,她不能光自己吃,劳动人民最有权利, “那个,也让护卫大哥一起吃吧。” 嗯?这样的事情从来不会发生――杨逸尘不动声色的看向杨士华。 “咳咳,小琦,尊卑有别……” “士华哥,”黎琦面露不悦,“若论尊卑,小琦出身市井,也许比侍卫大哥还不如……人只有出身不同,哪有高低贵贱之分……” 想起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黎琦不想彻底给他们洗脑,“既然一起出来玩了,就不要那么多的讲究了吧,何况这么多东西,我们又吃不掉,凉了不好吃,晚上还会坏掉……” 杨逸尘的眼眸轻闪还在体味那句“人只有出身不同,哪有高低贵贱之分”,黎琦已经招呼他的暗卫,暗卫不敢妄动,得到他点头默许后,气氛才重新活跃起来。 杨逸尘的轻易让步,使黎琦对其刮目相看,她端了一盘羊肉一屁股坐到逸尘身边,感慨道: “还是逸尘哥哥好啊,嗯……我应该代侍卫大哥称赞一句‘还是主子好’啊,嘻嘻――” 逸尘无声的笑开,她就像一个开心果,可以想象未来的几天里,他是不会寂寞了。 “不过,有肉无酒不得尽欢,唉,可惜啊!我忘了这一项,委屈哥哥们了。”黎琦摇头做惋惜状。 杨士华胸腔发出一阵闷笑, “就倒是有,小琦还要喝?你还想让我们见识你有名的‘两杯倒’?!” 黎琦立刻大窘。 杨逸尘招手,暗卫从车上取了一瓶美酒,还带着泥封。 浓香的酒气散开,逸尘轻笑着问, “黎兄弟再来些否?” “太丢人了,哥哥还是饶了我吧!” 她红着小脸窘窘有神的样子逗得杨士华开怀大笑。 黎琦托着腮,不无感慨道: “若是数九寒天,朋友可以围坐在烤炉前,有彤彤的炉火可以取暖,有又香又辣的羊肉串可以增温解馋,再小小的酌上几杯美酒,那才妙趣横生,别有风味……” “不错的主意,不过,现在可是夏天。”杨士华笑着提醒。 “是啊,夏季喝啤酒、吃烤肉,那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可惜没有……黎琦遗憾的想起久违的味道,咂咂嘴;现在美景、美食、美男都有,若能再来点儿小啤酒会更加完美。 “啤……酒?”逸尘皱眉,“那是什么?” ------------ 063 逸尘的故事 “啤……酒?”逸尘皱眉,“那是什么?” “呃……”她怎么一时出神又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是一种以大麦芽发酵做成的低度酒,没有辛辣味儿,不易醉人伤人――你们尽兴啊,不用管我的。” 黎琦真担心他会再接着问一句,“你从哪里知道的”,她就死翘翘了! 不过,她应该感谢,这人有涵养了就是好啊,看她不愿继续,也没人穷追猛打外带刨根问底,这让她长舒一口气。 杨士华已经将羊肉从签子上取下,放在盘子里给逸尘呈上,雪白的盘,焦黄的肉,醒目的颜色搭配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逸尘握着酒杯轻啜,偶尔夹上一点,姿态优雅,气质高贵,黎琦看着羡慕的几乎流出口水。 感觉到注目,逸尘的眸光轻轻一转, “黎兄弟,嗯,你怎么……” 黎琦紧盯着他那双如大海般幽深的眸子,几乎深陷在里面,失声道, “逸尘哥哥……” 她喃喃出声,那双眸子里承载的东西让她感到深深的悲伤和无奈。 “逸尘哥哥,我能看到……你眼中的忧伤……” 杨逸尘心神巨震,不可思议的看向黎琦――多少年了,他的忧伤,他的忧虑,都深深埋藏在心底,小心掩饰,不让任何人发现,连父皇都不知道,她竟然说她看得到……怎么会?! “小琦不要瞎说!”这样单纯直接的黎琦,让杨士华无比担忧甚至说是惊恐;他需要随时的周旋在逸尘和她之间,就算如此,他也不敢肯定,小琦嘴里下一刻会冒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话来。 黎琦没有多想,淡淡的看他一眼,又转回来,依旧是托着腮,幽幽的说道: “逸尘哥哥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你的故事,愿意说给小琦听吗?” 杨士华再也无法淡定,他实在跟不上黎琦的节拍,照这样下去,他不给她折腾死,也得被她给吓死! 逸尘摆手阻止了他,那么云淡风轻的面上也有了些许变化,他纠结着眉头看了黎琦半天,最后还是展颜一笑, “嗯,说起故事,我倒真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好啊好啊!” 黎琦举双手赞成。看他背负着双手缓缓地走向一旁,便笑嘻嘻的跟着,一副乖乖的洗耳恭听好故事的样子。 碧草如茵似毯,微风轻柔的拂面,前面站立的人清秀挺拔,一身墨紫锦袍,清逸华贵之外似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虑,黎琦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安静的望着。 碧空如洗,白云悠悠,逸尘的眼神投向远方,心也跟着飘远――多久了,大概是五六岁的年纪吧,父皇、母后,还有他,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温馨,一切美好在母后去世的那天画上句号。从此,在人前他总是一副淡淡的含笑,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深埋了多少的苦和忧伤…… “从前有一个大户人家,他娶了一个妻子又纳了几房小妾。后来他的妻子和二大夫人同时有孕,并先后诞下子嗣。后来,他的结发妻子病逝,他就提了二夫人做填房。后来孩子们都长大成人,续弦的妻子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嫡长子,就想霸占全部的家产;当然,正妻的孩子就成了她的眼中钉……他的父亲无法保护他,继母又想害他,你说,他还有没有快乐?” ------------ 064 男人的劣根性 黎琦满心欢喜听到的故事,却是这么的伤感,心也跟着低沉,她张了张口,问他, “他父亲为什么不保护他?” “因为他继母的娘族很大,很多时候他父亲不想开罪他们,只想从中寻找一个制衡点。” “做梦!”黎琦突然冷哼,“什么制衡?!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护,还算什么称职的父亲!他若真心疼爱那个孩子,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负他?” 逸尘有些恼怒,又生生的忍住, “他有他的难处,那也是没有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黎琦心里根本藏不住话,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她设身处地的为那个小男孩着想,就像亲身经历一样愤怒,“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想解决问题!” 逸尘噌的转过身,淡然的眸子有些犀利,但看她不是有意的针对某人,只是一时心中愤慨,只好暂时按压下心底的怒火。 “哼,所有男人都有劣根性!三妻四妾,子孙成群,说好听些是为家族开枝散叶,其实说白了那是自寻烦恼!倘若他们一生只娶一个女人,并只爱那一个,后院又怎么会鸡飞狗跳,闹得家宅不宁?”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这样,自己没本事管理,还想吃着碗里占着锅里。 只娶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逸尘不解的望了眼黎琦,而且他这不是连自己也骂了么?他这小脑袋里都装的什么,也太异想天开了! “哼,她的孩子是嫡长子就该继承家产么?按理说正妻的孩子才是嫡子吧,岂容他后来者居上!她既然有霸占家产的心思,要我说,当年正妻病逝说不定就跟她有关!问题要想彻底的解决,必须得先翻翻她的老底儿,查查旧账!” 这种桥段在电视上见得多了,黎琦都不用推理,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 “你说什么?!”逸尘失态的抓住她的胳膊,“你也这样想么?” 黎琦一惊,他们男的一着急就会抓人胳膊么,好疼! 杨士华从逸尘要讲故事,就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看他们远远地谈话,只片刻功夫,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让逸尘脸色大变。他心中着急,却不敢立即上前。 好在逸尘看到黎琦小脸纠结,及时的松了手, “对不起,我失态了。” 黎琦焦急的摇摇头, “逸尘哥哥,你也认为我说得对是么?如果是这样,那正妻的孩子不是很危险,她能害死正妻,也会加害那个孩子……逸尘哥哥,你认识他对吗,那你赶紧的告诉他啊!” “是啊,你猜的很对,那个孩子也知道并做了准备,所以他在继母一次次的暗杀中居然奇迹的活下来了!”逸尘冷笑。从五六岁,到现在,他躲开了秦皇后的几百次暗杀,安然的活了下来,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果然是‘后娘的心蝎尾的针’!――发生这么多事他的父亲不知道么,他就放任那个恶毒的女人残害他的亲骨肉吗?” “他……或许不知道吧,知道了不是更加伤心?那孩子,知道了却不声张,也是为了父亲不伤心……” ------------ 065 控制自己 “只道皇家无亲情,没想到普通百姓家里也有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他……只为了他们不伤心……”黎琦心中一痛,“那他小小年纪岂不是要承受更多的……”忧虑! 黎琦望着逸尘眸中透出的深深忧伤突然再也说不下去;逸尘却是望着她再也移不开眼。 半晌,黎琦才回过神来,“逸尘哥哥……”原来―― 她的声音哽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她的小手覆上那只大掌,给他以无声的安慰。 这样的残酷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她谪仙般的逸尘哥哥身上,黎琦只觉得心口憋得难受,很想大口的呼吸。 逸尘――他是那样风华绝代、清逸出尘的一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可是,他的人生经历…… “都过去了不是吗?不要想了。” 其实,根本不能算是“过去”,分明是一直身处其中;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导才好, “其实,每个人活着都有他的不得已和难处,当初我也……最为难过的几天,我都恨不得立时就死掉……” 逸尘心中一震,惊讶的看她;她长叹一声缓缓的坐到地上,抱起双膝, “可是,我不也熬过来了?” 她的眼中放出光芒,晶莹闪亮,格外的吸引人,她拍拍身边的草地,示意逸尘坐下, “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就会想到那句话: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逸尘哥哥,不要老想着那些事情了,如果朋友让你记恨生气,说明你还在意你们的友情;如果敌人总让你仇恨愤怒,说明你还没有胜他的把握。所以,有些事情本身我们无法控制,只好控制自己。” 杨逸尘心神一动,她劝说他的话是那么的不经意,放到他身上,仔细想想却另有一番意思;她的人还这么小,怎么会懂这么多? “如果真是我们猜测的那样……我能理解,你还在为自己母亲的事情不能释怀,可是,我觉得面对一些人和事,你应该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嗯――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在我们的一生中,不断地有人离开或进入,于是,看见的,看不见的,记住的,遗忘了的――不断地有得到和失落;可是,看不见的看见了,该遗忘的记住了;然而,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就会永远不消失?” 像是一个绕口令,她说的很慢,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一条一条说的极为认真仔细,极力的要让他听得明白。 杨逸尘被她绕的有点晕,可那些话的思维和意思又是异常清晰的钻进脑海,他认真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黎琦,微微张了嘴,心底的震撼无法表达,她就像一座新奇的宝藏,引导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发掘,就连啥时候无意识的席地而坐都不知道,他紧紧地挨着她坐着,看着她娇小的面庞,听着她安静讲话的声音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快乐有悲伤相伴,雨后就应该有彩虹――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066 选我唯一所爱 “快乐有悲伤相伴,雨后就应该有彩虹――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人物,黎琦放松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缓缓地躺下身去,头枕着双臂,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如果雨后还是雨,忧伤之后还是忧伤……” 逸尘心情大好,却是说了更加忧伤的话,然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果然,她猛地睁开眼,自下而上的打量了他几眼,又缓缓地阖上双眼,似是而非的答了一句, “那我会直面我们离别之后的离别,微笑着去寻找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你……” 什么意思?逸尘疑惑的望向黎琦,她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真的睡着了;逸尘的眸子闪了又闪,她的意思似乎是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就算有些意外,她也会带着信心去改变! 午后的阳光晴好,灿灿的照在她身上,杨逸尘静静的看着,她闭眼假寐的样子恬静美好,脸上的皮肤直接沐浴着阳光,反射出淡淡的光晕,更显得白嫩细腻,柔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杨逸尘心中再次涌上那种异样的感觉,这一次是那样的强烈,驱使着他再靠近一些,看得再认真一些…… 他微微偏头,做贼似的,心虚的探过一点身去,仔细的看向他的脖颈衣领相护的地方―― “逸尘哥哥……” 黎琦突然出声,杨逸尘惊得几乎跳起来,白皙的面颊霎时透满薄薄的红晕,连耳根子都燃烧起来。 黎琦没有睁眼,自然没能发现她尊敬的“逸尘哥哥”做贼般露出的窘相,她继续说道: “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管你家是经商还是为官,子承父业,你以后的身份必定不俗。有些话,小琦不知该不该讲……” 逸尘哥哥没有作声,似乎在等她继续。 “人为财死,父子、夫妻、兄弟均是至亲之人,为了争夺区区家产,反而会不孝、相争、相残、反目、结仇,倘若财产加上权势,那是否会举全族之力,刀兵相向也说不定!” 逸尘暗暗赞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平常百姓尚为区区家产整的头破血流,皇家子嗣为了唯一的宝座丧心病狂更不足为奇。 “假如将来哥哥也……左拥右抱,那你父母的事情就是你的前车之鉴……抱歉,小琦实不该妄议长辈之事,实在是今天的故事让我感慨颇多。” 杨逸尘自然听出黎琦是在劝他效仿民间一夫一妻,免了以后的世俗之争;他出身帝王之家,就算有心少纳婢妾,祖制也不允许。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黎兄弟何有异议?” 黎琦知道他这种顽固的思想是世世代代潜移默化形成的,她没指望这么简单几句岂能轻易改变他,他竟然还奇怪的反问她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奇怪吗?对他来说是奇怪的吧! “贫富贵贱如过眼云烟,我心若磐石,志比此坚,倘若要选便只选我唯一所爱之人,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的意思是说,她不在乎谁的身份高低,若爱便终身坚定的只爱一人――这观念是奇怪,奇怪的会吓到他。 ------------ 067 想要执握一生 “贫富贵贱如过眼云烟,我心若磐石,志比此坚,倘若要选便只选我唯一所爱之人,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的意思是说,她不在乎谁的身份高低,若爱便终身坚定的只爱一人――这观念是奇怪,奇怪的会吓到他。 杨逸尘果然心神巨震,蹙眉看过去;黎琦躺着没动,闭着眼恬淡安然。 但是她,从她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不让人觉得异样,看得出她不是一时兴起才有的这种想法。 倘若是在皇宫里,倘若是别人,口出狂言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被扣上一顶“大逆不道”的高帽。 可是,这这儿,在轻轻地草地上,在轻柔地微风中,在她淡然的语气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随后,她不再言语,就这么躺在草地上,眼眸轻轻的磕着,安静像是睡着了。 身下是青的草,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她柔软的发髻简单的扎系在脑后,垂下的发丝在绿草上松散的铺开,衬的脖颈和面颊上的肌肤很是白嫩细滑。 她的发丝怎么会那么柔顺? 她紧闭的嘴唇呈淡淡的水粉色,鼻子不大但是挺翘,眉毛细长淡如云烟,黑色的睫毛纤长又浓密,闭着眼睛的时候像两只停止不动的蝴蝶,敛着羽翼,偶尔轻轻的颤动。 ――这样细腻的肌肤,这样柔嫩的唇瓣还有浅淡的细眉…… 杨逸尘看得仔细,不由身形一颤,她――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远处鸟雀欢快的鸣叫,坡下溪水细细的潺流…… 一切一切声音都因为他心底的确定呼啸一声统统远去,然后便是安静,安静的仿佛能听见身边之人浅浅的呼吸――原来,一直以来的异常感觉就在这里! 杨逸尘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震惊,激动,甚至欣喜,纷复交杂,一时无法言语。 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她留在身边,不管她的出身,不顾父皇的反应,不管世俗的偏见…… 他目光怜惜的掠过她柔和的面颊,大概是昨晚没有睡好,长睫下有着一圈淡淡的青色……裸露的脖颈纤长白皙,衣领护住了重要部位,视线再次停了停还是没看出什么,不过这已经不需要;越过娇小的胸脯,她人是这么的瘦,瘦的柔弱,她腰身纤细,细的惊心动魄,纤长细嫩的小手交握着放在平坦的小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说的那么不经意,又仿佛是天经地义,这个声音再次冲进脑海,激荡着他的心神,一贯淡然优雅的杨逸尘,突然有了不顾一切一握柔荑,执握一生的冲动。 杨逸尘轻轻凑过去一些,再蹭过去一点点儿,心鼓鼓的跳动着,像是做贼般,又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直直望着那双白皙软嫩的柔荑缓缓地伸出手去…… “小琦!”带着怜惜的慨叹,不由自主的自喉间溢出。 “嗯?――逸尘……哥哥?”听到他的声音,黎琦睁开懵懂的双眼疑惑的望了过来…… ------------ 068 相请不如偶遇 风吹来,天边升起几许烟霞,隐隐带紫。 出城的一行人尽兴而归,摇摇晃晃坐着马车进了城。 马车里,杨士华陪着黎琦坐在一起,毕竟年纪小,又是女孩子,一天下来也有些疲乏,看着有些精神萎顿;杨逸尘端坐对面,目不斜视,余光已经暗暗地向那边方向瞄了好几眼,几次欲言又止,思起适才自己失态的举止不觉仍有些汗然。 他一直都是称黎琦为“黎兄弟”,适才心情鼓动,失口叫了她一声“小琦”。 黎琦听得异样,迷蒙的张开双眼,正看到逸尘哥哥“意图不轨”的大掌…… 杨逸尘仿佛被抓包的小偷,一时间面红耳赤;目光移动间,黎琦撤回手臂,准备撑身做起,刚才她的双手交叠,一手正护在另一手的手腕上,这一放开,他才发现那手腕上不但青紫而且红肿,无名指和食指还细细的包裹着一圈白布――她受伤了!就连她什么时候伤的还不知道!居然还任她带着伤为自己忙碌了一个中午,他心痛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他轻轻捏起她的小手,这么多伤口,他尽量小心的不再弄痛她。 黎琦尴尬的抽回手,有些支吾的解释,昨晚手不小心碰了水壶,溅出些热水,连碰带烫所以又红又肿…… 怎么这么不小心?杨逸尘皱眉,不过她的尴尬适当的化解了他的尴尬。 耳听得进了城,黎琦抬起了头, “中午吃了太多的肉,晚上尽量少吃或是吃的清淡些,别喝冷水,空气这么潮湿,估计要下雨了,大家千万别闹肚子。” 看她精神了些,杨逸尘含笑建议: “不吃凉的么?那我们去喝些热茶。” 说罢,冲杨士华打个眼色,杨士华会意的点头,冲外面吩咐, “去一品茗。” 马车转个弯,很快的到了。 黎琦扶着杨士华的手下来,一抬头,意外的看到站在门口的程君佑。 她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他似乎比他们早来一步,正要进门,此时冷笑着站在那里望着他们一行。 胡进看见黎琦真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看到其他两人,立刻惊讶的张大了嘴,那嘴巴大的快要塞下一个鸡蛋! 在程君佑跟胡进中间,还有一个身材窈窕的绝色女子,头上挽着简单的流云髻,身上穿着素雅的衣裙,袖口和领边点缀着无数细碎的粉梅。 黎琦被刺得眼睛一痛,急忙转过头去,一股酸涩充斥着眼眶。 程君佑比胡进表现的要镇定许多,他站了片刻便走上前来,望着逸尘勾唇一笑, “这……请问该如何称呼!” 他们岂会不相识?只不过先前见过一次,看杨士华一行低调又掩饰,所以此时聪明的没有戳穿他们的的身份。 杨逸尘冷眼看着程君佑靠近,心中一紧。身边的暗卫也暗中变换了步伐,做出防御的姿势。远处的暗卫也在缓缓靠近。 他看程君佑却没有丝毫为难他的意思,便赞赏的点头,含笑道: “杨逸尘。” “程君佑。” “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 程君佑哈哈大笑。 胡进跟那个女子也都是玲珑剔透之人,见状也上前施礼,相互见过。 “相请不如偶遇,逸尘兄能赏脸同饮一杯否?” ------------ 069 躲着他 “相请不如偶遇,逸尘兄能赏脸同饮一杯否?”程君佑面带笑容,如此的邀请,相信聪明如他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杨逸尘含笑应允, “能得程少相请,逸尘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程君佑傲然的抬了抬下巴,然后回身交待了几句,胡进同那女子向杨逸尘告别,程君佑送他们上马车。 等程君佑转过身去,黎琦才敢回过头来看他的背影,面上虽平静无波,心里却有些赌气:不是说了再不相见的么,怎么又跑到她的眼前晃荡,还故意缠住她的逸尘哥哥…… 可是让她憋屈的是,程君佑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她这个方向瞥上一眼,连余光也没有!更可恨的是,在那个女子上车之时,胡进在一旁搀扶,程君佑竟然主动的上前,成保护之势的轻扶了一下那抹纤细的腰身――黎琦没发现自己竟然看得眼睛一热。 回过身来的程君佑含笑询问, “醉仙楼?” 醉仙楼,该死的醉仙楼啊啊啊! 黎琦悲愤,他竟然选醉仙楼! 昨天他进门,正看到她跟士华哥他们从楼上下来,他,他这是还记恨着她失约的事情,――你就跟我耗死了是吧是吧是吧!! 醉仙楼的雅阁,几人依次落座,程君佑跟杨逸尘谈笑风生,眼角都不带斜上一下。 而黎琦一直没在状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神, “那个,听说这里有鲜活的红鲤可供观赏?” 逸尘笑望着她,眸光一转,杨士华赶紧起身, “小琦喜欢?我陪你。” 直到两人离开,程君佑才淡淡向门口方向瞥了一眼,收起迁就的笑,懒懒的靠进椅子,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二皇子,别来无恙?” 杨逸尘没有丝毫的震惊,反而淡然一笑, “程少,久违了。” 没有外人,二人也就省却了那些虚伪客套。 程君佑倾身探近逸尘,故意压低嗓音神神秘秘的, “能让二皇子微服出京,定是有……” 杨逸尘眉头一皱,怎么觉得顺着那话的意思,下面该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君佑细心观察他每个细小的动作,见此,不由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定是中京城里有着吸引殿下的……” 杨逸尘不由随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眼门口位置。 “中京城果然风景独特,怪不得程少能久居于此不肯回京,本宫倒也有些留恋忘返了。” 杨逸尘见他有些已有所指,也便借着话题跟他打打太极。 “呵呵,” 程君佑看他不上当,悠然一笑,慵懒的靠回椅子, “老爷子不在京,我自己在家也没意思,京城约束太多,中京正好自由自在。” “哦,如此本宫也有同感,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还是不比程少,这一‘自在’就是五年啊!” 程君佑一笑置之。 杨逸尘突然记起一事, “听说,邵霆近日也到了中京?” “我小叔啊――”程君佑不作意的笑笑,“还不是老爷子跟他不放心我,担心我败坏了这几处产业。” “他乡遇故知,本宫与邵霆也好久未见,程少可否给安排一二?” 杨逸尘自然是带了试探的意思,程家老爷子镇北王手握北疆的兵权,是他可以争取的一份力量,今日宴请程君佑自然考虑到了这方面;程君佑毕竟年少,再加上程邵霆把握自然大些。 他的意思,程君佑自然清楚,正准备半推半就的应下,进来一个护卫,说黎琦感觉乏累,杨士华先送她回去了。 ------------ 070 心里别扭 程君佑的俊脸阴沉下来,她就这么的不待见他么! 他对自己昨天的所做作为已经做了深刻的反思,确实是他冲动了。 之前见裴沐林情不自禁抱了她,明显她已经恼了,只是念在他们多年的情分上,没有跟裴沐林闹开。 自己随后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还轻薄了她;其实,她能翻脸他应该高兴才是;倘若她没有反抗而是顺从,那就该考虑一下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所以,后来他的心平静了很多。 今天见到她有些意外,还有些酸涩,她竟然还跟二皇子在一起,而且只一天一夜的功夫,他们竟熟稔至此;看她傻傻的样子,是不会知道二皇子的真实身份的,这个傻丫头,要是被人卖了估计还得帮着数钱呢。 他早已气消,只是故意的冷着她,不给他任何一个眼神;可她居然也不看他!平淡的脸上分辨不出任何表情,她昨天还甩了他一巴掌呢,难道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吗? 他宁肯她冲他哭,冲他闹,冲他破口大骂。 她不是爱骂他“混蛋”、“色狼”吗,现在怎么安静了?她这是跟他要彻底的成为陌路么?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酸酸的痛。 杨逸尘将程君佑面上浅浅的变化都瞧在眼中,心里暗暗的有些幸灾乐祸:看来黎琦不是一般的讨厌这个程少。 “程少怎么了?是不是小黎她……”杨逸尘明知故问,心里坏坏的一笑。 小黎?程君佑眉头一拧,才一天而已! “二皇子似乎很了解这个‘小黎’?” 提起“小黎”,杨逸尘的心中顿时软软的,眼神也柔和起来,直看得程某人双目喷火, “谈不上十分,不过,她……聪明、善良,手也巧,嗯……”杨逸尘想起黎琦对他的开解,不由又加了一句,“也很善解人意……” 他越是夸赞,程君佑的脸色越黑,她聪明手巧?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他,他是不是拉她小手了?想到这,不无醋意的哼了一声, “难得,难得,这般人物也入得了二皇子的法眼!” “咦,程少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杨逸尘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黎琦哪里也让程君佑看不惯,这两人真是天生的冤家,“相看两生厌”啊! “善解人意?恕程某眼拙,这个确实没看出来,” 一贯优雅从容的杨逸尘几乎喷笑出声,他强忍着笑意,故作威严, “噢?那在程少眼中……” “她简直是刁钻古怪、心狠手辣――”想起第一次见面,他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不过黎琦确实配得上这两个词,刁钻古怪是胡进送给她的,心狠手辣是她凭自己的能力“得”来的。 “本宫不知道,小黎,她,竟然……”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杨逸尘格外震惊,然后就是失笑, “程少真会开玩笑!” 怎会是玩笑? 他说的全是事实好不――程君佑不悦的皱起眉头却又立时松开。她若是有什么不好,他能说得,别人要说他可不乐意,虽然关系还没确定,可就是心里别扭。 ------------ 071 惺惺相惜 二人又谈及其他,杨逸尘发现,程君佑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他的谈吐张驰有度,见解独到,让他相知恨晚。 相反,程君佑也发现这个二皇子不像一般皇族子嗣那般骄纵,蛮横,而是温文有礼,进退有度。两人越喝越近乎,越谈越投机,竟然惺惺相惜起来。 程君佑很清楚如今的局势,太子紧随当今圣上,时常处理政务,朝堂上下一片赞声;而这个二皇子外表懦弱,似乎十分忌惮他的太子皇兄,实际上暗中支持先杨皇后二皇子一党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所以,太子二皇子二人相较不分仲伯,很难说将来鹿死谁手。老爷子人老成精,人不在京城却老谋深算,程家手握重兵,迟早要归顺明君,只是现在局势不明,老爷子担心他年轻气盛,拉帮结派或是被栽赃陷害,早早的找理由将他迁出京城,如今,连心思沉稳的幺儿他也不放心,所以,程邵霆前段时间也设法出了京城。 程君佑想,若不是老爷子有此顾虑,这个二皇子私下倒是一个可以深交的人。 杨逸尘于公于私更是有结交的心思,因此频频敬酒,以为示好。 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不多时,均有了醉意。 醉眼迷离的杨逸尘望着程君佑酒色酡红的面庞一笑, “程少醉了,呵呵。” “二皇子……你也、一样!哈哈!”程君佑也有些晕乎,执起酒壶为杨逸尘斟酒,边倒边洒,大半没有进入杯子,完了又努力给自己斟满一杯。 杨逸尘执起酒杯在唇边,并不饮,微微侧头,抬起略显朦胧的眼神,认真的望了会儿程君佑,与之相交很是开心也很轻松,突然有一股要与之结拜的冲动――很少会这样,他努力克制住自己,考虑着此举的可行性, “与程少相谈分外投机,我们年纪相仿,你直接唤我逸尘即可。” 程君佑微怔,旋即眼眸一闪,很是愉悦的笑开,醉红的俊脸神采飞扬起来, “好!那二皇子……逸尘也叫我君佑。” 二人大笑着各自酒干。 “逸尘今日如此大动干戈是从何而往?”程君佑借着酒劲终于抛出心中的疑问,其实,心底早酸的一塌糊涂。 “昨日跟小黎喝酒,她今天回请,顺便为我……们接风洗尘。” 她请他们,她请他们!而且是一而再的跟一个初次相识的人……喝酒! 程君佑的心中翻了无数个来回,面上不动声色, “噢?回请?到城外吗?外面荒郊野地能有什么好吃的?哦,我知道了……”他打个酒嗝,继续道:“不会是你们打上猎物,然后烧烤吧?” “猜对了一半,”逸尘笑眯眯的,想起烧烤那无比的美味是小琦亲自为他准备的,心里就很甜蜜,“我竟不知鲜嫩的羊肉经她的手调制后烤出来的居然是难得的美味――小黎……她可真是个宝!” 他说的不经意,那边某人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暗里都快把牙咬碎了, “是吗?她有那么好?” 好像刺激到某人了,逸尘醒悟过来,故作惊讶的反问, “君佑不是也认识她吗?难道她……” 想起刚才程君佑说黎琦“刁钻古怪”、“心狠手辣”,也不知小琦做了什么能让这个程大少爷恨得咬牙切齿,逸尘闷笑不已。 “哼,恕君佑眼拙,没看出来,她……”提起她,程君佑心里又柔又痛,瞥一眼满脸期待的杨逸尘――原来皇子也八卦啊,不过,他还不说了,暗暗磨磨牙,“她就是不识抬举。” 说罢,闷头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片刻,又一壶酒进了肚。 看他如此郁闷,逸尘摇头一笑, “这……你我真是所见略同啊!” ------------ 072 逸尘的试探 程君佑心里又柔又痛,瞥一眼满脸期待的杨逸尘――原来皇子也八卦啊,不过,他还不说了,暗暗磨磨牙,“她就是不识抬举。” 说罢,闷头喝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片刻,又一壶酒进了肚。 看他如此郁闷,逸尘摇头一笑, “这……你我真是所见略同啊!” 他将小黎当做宝,人家偏偏避之不及,不过总比跟他杠上要好,就好比一盘菜,别人要是跟他一个口味,以他的身份势必不能允许…… 说起菜,他赶紧招呼程君佑, “君佑,吃些菜,酒喝多了对胃不好。” 程君佑一口饮尽杯中酒,摇晃着站起,拿起酒杯酒壶边走边斟,来到逸尘身边, “殿下……逸尘,那丫头有……什么好?一次次的挑衅,我……恨不得,恨不能一次掐死了她!” “丫头?君佑,你口中的丫头是……不会是小黎吧?”逸尘仿佛被点醒,万分惊讶,“怪不得……可是……” 程君佑用力的闭着眼努力适应酒力带来的眩晕,心中后悔的要死,看来逸尘还不知道黎琦的女儿身,他怎么就给说出来了,杨逸尘本就催黎琦有意,这要是再起了其他心思……哎呀,这酒,真是误事! 这真是半醉半醒间,说了半真半假的话。 酒入愁肠,越说越闷,越闷越喝,他的舌头已经打结,身形早已站立不稳,必须用手努力的按着桌子才能勉强撑住身子。 逸尘也醉的不轻,一手撑着额头,伸手推推程君佑, “君佑,你真是醉了,连黎琦是男是女……都看不清……她,是女孩子……倒好了……” 程君佑烦躁的连饮下几杯酒,摔进椅子,几乎抬不起头, “是啊,我以前是,是看不清……”看不清自己心,“但是,现在、看清了……所以,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 他是如此敏感,怎么听不出逸尘话外的意思,一时咬牙切齿,握紧拳头,真正一副“意欲除之而后快”的狠厉。 “别……”逸尘担忧的拍拍他的拳头,“看在逸尘的面子上,不要为难她吧!” 程君佑歪头,心中酸涩,迷蒙的眼睛望了逸尘好一会儿, “那个死,死丫头,何德何能,能得殿下,殿下另眼相看……” 话未说完,手中无力,一松,酒杯落地,最后半声是埋首在臂弯含糊着呢喃出来的。 “君佑,君……佑,”逸尘连推带唤,那人已经醉死过去,他“呵呵”笑了两声,“君……佑,呼,你的酒量,终比不上、本宫……哈……” 笑了半声,也睡了过去。 雅阁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外响起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杨士华挑起门帘,望见屋内的情形,惊讶的挑起了眉头。 他只在门楣处占了片刻,前后左右考虑了个周全,了然的勾唇一笑,扭头出门招呼小二“准备醒酒汤。” 小二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就端了托盘进来。杨士华示意放到“那边”,小二向里走着,后膝突然一麻,他惊恐的向熟睡的程少倾倒而去,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还有手中的托盘,以及刚煲好的两盅热热的醒酒汤…… 也就差了一根手指,就在他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另一个手及时的抢过了托盘。 “小二哥,小心呐。” ------------ 073 逸尘的心思 就差了一根手指,就在小二认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另一个手及时的抢过了托盘。 “小二哥,小心呐。” 杨士华浅浅而笑。 这要是得罪了程少,自己丢饭碗事小,有可能还得丢掉半条命啊――小二吓出一身冷汗,偷眼看看程少醉的人事不醒,睡的正香,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再次差点“红运当头”,赶紧的点头哈腰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然后鬼追似的跑出了雅阁。 杨士华似笑非笑的盯了会儿程君佑,缓步绕到杨逸尘身后,轻声唤, “殿下……” 醉的人事不知的杨逸尘顿时抬起头来,眼神清明,哪有醉意?他跟杨士华对视,以眼神交流片刻,再次看向程君佑,若有所思, “与君佑把酒言欢甚是痛快……” 程君佑安静依旧,杨逸尘紧蹙起眉头,过了片刻一挥手, “来人,送程少回府,着人好生照顾。” 两名暗卫进来,将程君佑小心的扶了出去。 杨逸尘负手而立,默默看着他出了门, “士华,你怎么看?” 杨士华眉眼低垂,想了片刻, “这个程少酒量不浅,不过这次是真的醉了。” “哼,他的酒量本宫自能试探的出!” 杨士华当然知道,杨逸尘问的不是“酒量”,他们饮酒谈话之时,他并不在一旁,这个…… “殿下或许可以与之相较……” 能跟程少喝到这种程度,在看杨逸尘的态度,杨士华猜了个**不离十。 这还可以――杨逸尘微微颔首,不过―― “士华,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本宫?” 这是问罪的语气了,杨士华一惊,急忙撩衣袍跪了下来,虽不卑微,却吓了一身冷汗。 “不知殿下指的是……” “你真的不知,还是装不知?!当然是小黎!” 他出京的时候只跟杨逸尘说去看个人,母亲在中京有个亲戚,杨逸尘是知道的,一直以为是他母亲那一辈的人,也怪他没有说清楚;他们刚到中京,黎琦听到信便找了来。当天,因为黎琦一句话,杨逸尘发动全部暗卫查询了一晚上,真可谓劳师动众,这要真的跟草原胡族沾上关系,他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想到这儿,顾不上擦汗,伏地请罪道: “殿下赎罪,此事士华实在不知,后来不是证明是虚惊一场吗?” “你……你真是有本事给本宫装糊涂!”杨逸尘险些气急败坏,若不是他及时的看出她的女儿身,刚才岂不是要被程君佑玩于股掌?“本宫倒不知,小黎一介普通男子,怎能引得镇北王嫡孙对其另眼相看?” 杨士华不想告诉他黎琦的女儿身是有私心的,小琦的好,他不想被别人知道,但看杨逸尘的意思,他已经知道了, “是士华的失误,这不是还没来得及……” “没来及?!我看你是很乐意看到他跟本宫两两相争之时立于不败之地……”杨逸尘顿住,自己怎的就乱了方寸? 杨士华身体一僵,果然…… ------------ 074 跟你没啥好说的 三天不练手生,三天不锻炼――在好吃好喝、痛痛快快的玩了两天后,黎琦果然感觉自己的腰身硬了很多。 正好鲁惜过来通知她,再有三四天,等几位管事还有孙老先生都聚齐了,就开始“教坊娘子”的选拔比试。 黎琦打听了选拔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方面,乐理跟才艺。 每名参选的人需准备一段舞蹈,必须是自己编排的,比试前给出一段时间教授舞娘,在随后的比试中表演。 乐理当然比试的是每个人对音律的驾驭能力。 这是黎琦最为头痛的一项,这两年,除了单纯的跳跳舞,她哪里有机会去接触这个世界的宫、商、角、徵、羽?怎知道,它们跟以前学的五线谱、简谱有什么关联啊! 白天她刻苦练舞,准备了一曲《羽调绿腰》。 这个舞蹈需要四个舞娘来协助完成,以往的旋律跟舞蹈还算熟悉,她将动作大概串了一遍。 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再将每个人的分解动作考虑一下,到后天整个的舞蹈再串一串就差不多了。 这个对她没什么难度。 可是,那些音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华姨似乎有安排,一直让她不要急;可关键时刻人不在,她又怎能不急呢? 最方便的是找孙老先生指导一下,只是这非常时期,会不会被别人误会别有用心呢? 看天色不早,黎琦收拾东西出了华乐坊。 今天只一天便将舞蹈准备了大半,可以说是小有成就。 可是,她并不开心,相反的,心情还很沉重。 华姨有明显倾向她的意思,乐曲弹奏大概只要能成曲就可以了,就算是简单的曲子,可也得让大家亲眼看见成绩啊! 这个时候她要到哪里找个琴来练练手呢?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出神。 身边不知何时又跟了一个人,是上回的小斯,那个秦观的狗腿,他一张嘴黎琦听出他的声音了。 “你干什么?”同时四下张望,果然,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看见那个冲她笑得邪魅的秦观秦统领。 这回,他倒学乖了,没有坐马车,也没跟在身后,跟他的狗腿一前一后,因此轻而易举的将人给堵上了。 “黎姑娘可真是架子大,我秦某人几次三番相请,又特意等了好几次,今日终于得见得真容。” 黎琦浑身一抖,说的好像见皇上似的,只觉这人说话太不靠谱,原本对他就没有好印象。 什么什么?听他的意思是专门堵她呢,心里更是防备,皱着眉十分不悦的推辞: “我跟秦统领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会没有?”秦观一步步靠近,黎琦防备的步步退后,“听闻黎姑娘在华乐坊要做教授娘子了,可喜可贺啊;我呢,正好也准备往华乐坊入个股,以后咱们不就有关系了?” 黎琦心想,他的消息到灵通,她的那件事情还没宣布,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看来这个姓秦的手脚很长啊! 不过,他要想插手华乐坊内部的事情,恐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了,因为华姨在这方面很是谨慎,比如那几位管事,都是没有官职的并且有钱有些威望的老先生。 “这个,秦统领不必跟我交待,你做不做华乐坊的管事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失陪!” 给读者的话: 亲们,抱歉,这张拖到现在。文文扑了,好桑心。。。。。。 ------------ 075 好狗不挡道 黎琦说出话来,口气极冲,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完抬腿便走。 秦观怎么允许?他稍稍抬了下眼神,小斯伸出手臂拦住去路, “姑娘请稍等片刻,公子还有其他事情……” 黎琦就知道,看来今天是不能轻易的甩掉这个麻烦了,不由没好气的说, “有话快说!” 真想再加句“有屁快放”! 淑女啊!淡定淡定! 是不是平日里他太过软弱了?记得上次发火呵斥了黎茗,再没有人偷偷摸摸暗中窥视她,自己的**安全许多;眼下的安危嘛,大白天的这么多人,她也不会惧了他们! “好,黎姑娘痛快,秦某也长话短说:黎姑娘最近在华乐坊的身份可谓是水涨船高,能力可见一斑,所以,在华乐坊之外,秦某想私下聘请黎姑娘为秦府的西席。” 他抛出一个很大的诱饵,说罢,眼睛直直的望向黎琦,尽显真诚,一副待遇好商量的态度。 黎琦确是歪着头,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他半天。 “黎姑娘看怎么样?”秦观等不到回话,再追问一句。 “嗯――我在想,秦府没人了吗?秦统领您的身份如此高贵,这种小事情随便找个奴婢传句话就行了,秦统领何必如此自降身份呢!” 黎琦看似认真,说出的话跟语气不无鄙夷;最后冷冷的瞥他一眼,扭头就走。 如此明显的讽刺意味,让秦观浑身一僵;那狗腿子跟着他的主子做惯了欺男霸女的事情,此时不用看也知道秦观什么表情,当下紧走两步拦住去路, “如此想走吗?” 奇怪的是,秦观并没有因黎琦的话而生气,反而轻轻呵斥, “不得对黎姑娘无礼。” 上一次,他远远的驻足看黎琦卖花,原本视线首先是停留在那个叫“晓晓”的女孩身上的;那个晓晓,长得就像一朵鲜艳的山茶花,娇颜明媚,轻易的就能勾起他心底的邪念。 可是,后来,黎琦因为看着那支玫瑰痴痴发愣的样子,那茫然的神色,让人……秦观临时改变了主意。 原本只当她是没钱没势的卖花孤女,他能跟以往一样轻易的将人弄到手,又有十几种方法再将人丢之如弃履而无后顾之忧。 没想到,随后竟有两拨人跳出来为她打抱不平! 金牌影卫也就罢了,中京是距离上京城镇,只要他这方安定,皇上就算不替太子着想,也不会轻易动他。 可是,看那“玉面郎君”焦急的样子,他心下疑惑,后来差人详查,居然发现,这个无依无靠的卖花的女子极有可能是低调至极的黎郡王私生女――哈哈,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假如能在他们父女相认之前拿下黎琦,就算黎郡王不愿昭告天下跟她相认,他也有很多法子让他承认这个女儿;到时候,太子与二皇子相争,又多了黎郡王这份筹码…… 他此时是真的存了交好的心思,并不愿得罪黎琦。 在黎琦眼中,他们主仆根本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她根本不承他的情!何况这人一开始就没留给她好印象。于是怒瞪着狗腿骂道: “好狗不挡道――滚!” ------------ 076 再给我一掌? 那狗腿狗仗人势惯了,从来不吃眼前亏的,而且哪能体谅主人的顾全大局? 听到黎琦毫不忌讳的出口大骂,当下恼羞成怒, “不识抬举!” 黎琦早有提防,在他伸手抓来的时候,身形向旁边虚晃一下,拧身向另一边冲了过去。 狗腿果然上当,一把抓了个空,再回过身,黎琦已经跑远。 向来都是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里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喝骂一声便追赶过去。 “算了,不用追。”秦观不想多惹事非,无奈狗腿就是没有听到。 黎琦身子娇小,不比狗腿人高马大身高腿长,跑了没几步就被撵上。 听着声音,她向旁边横跨一下,马步下蹲,狗腿再次扑空;黎琦仗着身形灵活,借机左躲右闪。 狗腿屡次抓不住,十分的恼怒。 不过,这种“老鹰抓小鸡”的戏码,他也替主人玩了多次,根本不担心“小鸡”能飞出“老鹰”的爪子。 果然,没过一会儿,黎琦就被抓住了手腕,“叫你还跑!” “啊――” 凄厉厉的一声惨叫。 这几天,黎琦那只腕子真可谓伤痕累累,胡进抓出的青紫还没好,又被开水烫的红肿。 现在被这个家伙一扭,烫伤处几乎全部掉了皮,黎琦自然疼的撕心裂肺。 狗腿被震得耳膜发颤,皱眉挤眼的,下一秒,下身骤然一痛,痛得他两眼发黑,不由“嗷”的一声。 秦观眼神一跳,欲言又止,却没有阻止黎琦,任由她离去;狗腿痛得直不起腰,更是顾不上追赶。 黎琦张皇失措,一口气跑出好远,拐弯的时候还忙里偷闲回头望了一眼,一时没注意,“嗵”的一下,撞上了一堵人墙。 “啊――”又惊又吓,头晕眼花,她惊叫着跳了起来,看也没看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楚啊!” 不要把人撞坏才好。 头顶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你一贯都是这么莽莽撞撞的吗?” 唔――咦?这个声音好耳熟? 黎琦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人家不但没事,还把她撞得生疼!怪不得没有发怒,若是别人被这么大力一撞肯定对得暴跳如雷吧! 她先是一惊,随即面色一沉,眼睛眯了眯,不是“再不相见”了吗,这个小气又记仇的人,哼,她才不要见他! 黎琦将头一低,绕过他大步向前。 后面传来轻笑,听声音亦步亦趋,人就跟在后面。 这让她很不高兴,勉强走了一截,忍不住转过身来,怒声道: “喂!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程君佑脾气很好,含笑道: “我没有跟着啊――明明是陪着你的嘛!” 这个人――还有没有比你脸皮更厚的?黎琦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不是说了再不相见了吗,怎么还缠着我?” “啊?”程君佑天真的眨眨眼,“你说‘再见’不是让我‘下次再相见’吗?” 黎琦知道这厮颠倒黑白的功力深厚,当下黑了脸,恨恨的瞪了会儿他,抬腿便走, “别再跟着我,小心我翻脸啊!” “嗯,像对黎郡王那样,或是,再给我一巴掌……” ------------ 077 从哪里丢的,打哪拾起 黎琦猛地停下脚步,怔怔的望着他。 她还会打他吗?会吗? 一腔的愤怒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酸楚。 昨天,程君佑并没有真的醉,二皇子先露出了醉意,他岂能不防备,二人虽谈的投机,却都不敢对对方失去警惕。 杨逸尘已经对黎琦表现出了兴趣,他又怎么敢放松? 经过昨天,他早已看清自己的心,既然是他认定的人,必须得及时抓到手里,吃到嘴里――嗯,这个还有点儿远,考虑许久,他觉得还是先抓住她的心比较妥当。 想到这,程君佑再靠近一步,无比认真的望着她,说出的话低沉暗压, “你……真的会吗?” 他就是要逼她,不逼她又怎么行? 以杨逸尘的手段和心计,还有他的出身,假如……他没有半分胜算! 所以,他就是逼她及早的看清自己的心。 “我……” 她犹豫了,一张口,满心的酸楚,只好紧紧地咬住下唇,难受的别开眼。 果然,跟他在一起没有绝对的愤怒和仇恨,在一次次的打打闹闹后,有的只是淡淡的放松和或多或少的无奈和羞涩。 可是上次,他们明明已经说的很清了。 想到这,黎琦扭着头,傲然的抬了下巴, “喏,刚才你也看见,我是不好惹的――所以,别惹我!” 黎琦说完也有些脸红,她表现的那般“生猛”,任何男人见了都会望而却步吧! 刚才……程君佑只看见那个狗腿那般大力的扭着她的手腕,她的惨叫声他听得一清二楚;他将视线下移,那只手臂往衣袖里缩着,另一只手压着袖边,护着那个手腕。 黎琦发现他的动作,想退来不及,他已经捏起她的手,手腕上一大片伤,一半青紫,一半是被捏得破了皮的烫伤,鲜红带血的嫩肉皱巴巴、颤巍巍的裸露着。 程君佑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猛地一缩――这是那个狗腿…… “爷不会放过他!” 阴冷的声音,让黎琦不由得打个冷战,她想抽回手,程君佑却不许, “这是……那天烫伤的?” 那天他出门,听见杯盏碎裂的声音――石桌上的那个杯子,是她给他赔罪刚到的热水,那么烫!又想起那次说她“手巧”,她需要不停的忙碌,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她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她的这双手,伤了以后再做活,那该有多痛?! “我只带了……等会儿……” 他记恨胡进用力太大使她受伤,说了要给带伤药,却不知还有烫伤,而且伤的这么重,这伤让他的心都快碎了。 他赶紧打个手势,让跟着的暗卫去准备。 “你要干什么?!” 他是如此的温柔,这种温柔让黎琦想要沉溺,理智告诉她不该这样,他们,这是怎么了? 黎琦猛地撤手,她不要他的好,这让她的心很乱很乱。 看她突然间又恼了,一言不发低着头只顾往前走,程君佑只好跟上她的速度与她并排一起,一眼又一眼小心的看了半天,柔声道: “怎么又恼了?有什么不能跟我好好说吗?” “……” 程君佑幽深的眸子闪闪,努力想了想, “是不是……还是因为那天的事情……” 黎琦终于停下来,蹙眉望向他,他的脸上顿时涌上一抹尴尬的薄红, “那天是我不对,太冲动了……不该对你……” 黎琦的小脸顿时红透,羞恼的跺跺脚, “还说!” “嗯,不说!” 程君佑很乖很诚实,让黎琦羞的无地自容;这样的她,让程君佑找到以往的感觉,很轻松,很惬意,他勾起薄唇,无声的笑开, “我想的很清楚了,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没有玩弄你感情的意思,对你,我是认真的,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低柔,他的眼神是那么的认真,她似乎只需伸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真心…… 可是,黎琦她不敢,不敢面对,也……不敢尝试。 她深深的吸下一口气,平静的望向他, “我们……不谈那些好吗?其实,我也想过了,有些事不能全怪你,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无辜失约,你该生我气的。” 程君佑总算放心了,他们交往这么多次,她也曾讨饶,也有过道歉,这却是让他最为舒心的一次歉意。 “我没有生气啊,你的气也消了,那――我们可不可以还像以前一样啊!” 他说这话的声音格外的慵懒,连眼睛里都是掩饰不知的笑意。 黎琦的心情被感染,面对这样的他有些哭笑不得,果然跟他在一起没有绝对的仇恨和气恼啊! “应该……可以吧!” 不是勉强,这话一出口,心里竟是十分的轻松。 “说好了啊――那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啊!”仍是慵懒的声音,带着几分天真。 “喂!你这人怎么得寸进尺啊!” 那天真还带着小孩子似的赖皮,黎琦再次哭笑不得。 程君佑无辜的指指面前的大门, “你看,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请我坐坐啊,喝口水啊什么的……上次道歉没诚意,连茶水都没有,白水我也没喝到口呢!再说,一会儿程婴会过来送药,要是看不到我……” “见不到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家白开水就那么好喝吗?!”黎琦无奈的瞪他一眼,推门进了院子。 程君佑无声的勾起薄唇,紧随其后――打哪丢失的,打哪拾起,猎物很谨慎,从现在开始,他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今天,可是个好的开始…… ------------ 078 看好她 解决了程君佑的事情,黎琦打心眼儿里赶到轻松。 原来心里那种别别扭扭和酸涩的感觉没有了,第二天做起事情效率超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每个舞娘的动作都串联了下来,站位和变位也都安排的差不多了。 这一切多亏了鲁惜,那边舞娘还在为晚上望月楼的演出彩排,惜惜放下自己的工作,一直在旁边帮忙看着。 每当她编出一个节拍的动作,惜惜就配合着演绎一遍,最后,她哼唱着曲子,和惜惜两人代表着四人从头到尾彩排了一遍,一切都顺利,两人心情很是兴奋。 完事后,惜惜这才跑去娉苑忙自己的事情。 黎琦看看天色,已经半下午了,她决定去司乐阁看看还有没有琴师。 这个时候,乐师应该都在后面的娉苑跟舞娘一起彩排,不过,总该有后备的人员,就算是光有琴,她也可以练练手。 司乐阁里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琴房的们关着,黎琦踮起脚尖向里张望了半天,没有看到半个琴影,很是失望。 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怎么也得拉下脸来扯住一个琴师,教自己弹弹琴――到底找谁好呢,小脑袋飞快的转着,想着那个琴师比较好说话呢? 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司乐阁门口,远远的打量了会儿黎琦,略一沉思,便从脑海中搜索出了她。 “嗯哼!” 一声痰嗽将黎琦惊醒,她回过头,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留着山羊胡,五六十岁的年纪, “您是……孙老先生?” “你,就是……黎琦?” 孙老先生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也认出了她,捋着山羊胡上下打量一番,眼神就有些直愣。 黎琦还是那样的装扮,头顶扎根独辫,这样干净利落,跳舞的时候发髻还不会乱。 她刚才运动出了些汗水,未施脂粉干净的小脸上透出健康红晕的光泽。 华乐坊一般没什么男子,除了几名琴师都在聘苑忙活;从娉苑到门口一路也很是僻静,她放心的将衣领拉开透气,常年护着衣服的缘故,微微露出的一小片脖颈跟若隐若现的锁骨透着如玉般的莹润白皙。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将露未露在他人眼中是怎样的风情,但看孙老先生眼神一颤,花白的眉毛还挑了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背过身,将衣服整理妥当。 “孙老先生有礼……”华素颖很尊重他,黎琦见到更是格外敬重,深深施礼,“常听华姨提起您……” “嗯,”孙老先生捏着胡子道:“听华老板说了,她这次临行还嘱咐我好好照顾你。” “谢谢华姨,谢谢孙老先生。” “我叫你小琦可好。”孙老先生笑眯眯的。 按年龄来说,孙老先生都可以做她的爷爷了,叫她小琦当然可以,很亲切的,黎琦很乖的点头。 称呼亲近了很多,谈话自然就随意了,孙老先生神笑容一转,神情凝重的说道: “你很聪明,我很看好你;其实一开始你华老板将你的事一提,几个管事都不同意,是我力排众议才将你的名额保留了下来……” ------------ 079 古怪的孙老 孙老先生看黎琦逐渐放松下来,心思微动,笑容一转,神情凝重的说道: “你很聪明,我很看好你;其实一开始你华老板将你的事一提,几个管事都不同意,是我力排众议才将你的名额保留了下来。” 黎琦一呆,还有这事儿? 可是,不对味儿啊! 怎么记得华姨的意思不是这个――而且,若几个管事都不同意的话,那比试的时候…… 不过,孙老先生说的也有可能,两个教习娘子在华乐坊做了多年,有这样的事情先紧着她们也是对的。 可华素颖提过,比试音律的事情明明是这位孙老先生提出的,那他说这些…… 是表功?还是摆明立场? 不管怎样,总之不能得罪,先表示感谢是对的, “孙老先生费心了。”她再次施礼。 孙老先生对黎琦的表现很是满意,一直捏着胡子,眼珠不停的转来转去, “我一直知道你很刻苦,比试音律的事情是难不住你的;你也不能光记恨我跟你的华老板提那个要求――而且从长远打算看,我这样做还是为了你好的啊!” 说是为了她好,就这件事一下把她卡死了――黎琦微微嘟起嘴,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说别的。 “怎么?遇到为难的事了?”她脸上的变化老先生观察的很仔细,又看看琴房,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噢,还在为音律的事情为难?怎么不早跟我说?跟我来。” 孙老先生不常来华乐坊,但是身份在那,华素颖专门给他准备着几间厢房供其休息。 黎琦跟着孙老先生穿过回廊,走过绿树翠枝掩映小径,到了老先生的“宿舍”,这里环境的确优雅,很适合琴师居住。 黎琦忐忑的随着他进屋,偷偷抬眼打量了下屋子: 正中是迎堂画,画面是一个飘逸的谪仙山谷抚琴,画境悠然。 正中跟两边是会客的桌椅,原来是一个会客的厅堂。 两边各有一个小门,均垂着珠帘;孙老先生直接进了左面的屋子,她进来发现,这里是琴室,那另一边是他休息的房间了。 琴室最里面是个很大的雕花书橱,上面一卷一卷的书卷估计是琴谱,另外还有一个香案,一个琴案。 琴案之上放的正是黎琦朝思暮想的素琴! 黎琦明白了,孙老先生这是要教她识谱啊,不由露出感激的神色。 老先生将她的小动作一一收在眼底,没有责备,没有鄙视,反而是满满的鼓励, “来,试一试,不懂的地方我来指点一二。” 他的眼神真是和蔼,他人真是太太太好了! 黎琦感动的几乎落泪,却有些迟疑,低下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怎么了?难道――你一点都不会?” 黎琦尴尬至极,窘的小脸都红了,小心翼翼的望过去,对于她这个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老先生不会一怒之下将她踢出门外吧! 千万不要啊,她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 “呵呵,”老先生笑了起来,绕到她身后,扶住双肩,稳稳地将她按坐在琴案前。 那双瘦骨嶙峋的大掌紧紧包裹着她消瘦单薄的肩头,黎琦突然蹙起眉头,浑身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小疙瘩。 ------------ 080 老色鬼 这孙老先生笑了笑,绕到黎琦身后,扶住双肩,稳稳地将她按坐在琴案前。 那双瘦骨嶙峋的大掌紧紧包裹着她消瘦单薄的肩头,黎琦突然蹙起眉头,浑身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小疙瘩。 老先生看不出任何异样,回身将双手轻轻放在琴弦,随意来回一拂,铮铮崇崇的乐声像流水般倾泻而出,手掌再一展按在弦上,声音戛然而止。 “来,看清我的动作,跟着学。” 他的手在琴弦上慢慢移动,做出勾,弹,跳,拨,抹……各种动作,细细讲解着“宫商角徵羽”。 他双手的动作和讲解都很慢,对于黎琦这个几乎是“音盲”的人来说,仍看得眼花缭乱。 她难就难在有着先入为主的思想,以前虽然学过弹琴也学过识谱,但是古今音律的差异使她一时很难调整过来,所以,双手木然的放在弦上,僵硬的不知如何动作。 “试一试,这样。”老先生很有耐心的分解了两三个动作,让她自己做。 黎琦双手紧张的沁出细细的汗水,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只弹对了一声,第二声就变了味。 老先生皱眉,再做一次,黎琦这次倒是弹对了,但弹出的音调还是别扭。 “这样……”老先生似乎是不耐烦她的愚钝,亦或是有别的心思,干脆握住她的小手准备手把手的教授。 “我自己来!”黎琦感觉非常别扭,极力的躲开这些不必要的碰触。 “别动!”孙老先生紧皱起眉头,突然声色转厉,“这是怎么回事?!” 黎琦垂头一看,孙老先生正怒瞪着自己手腕上的伤。 这让她想起程君佑,昨天找了借口赖在她家,态度出奇的好,还一再要求为她处理伤口。 黎琦断然拒绝,这种暧昧的事情有一就有二,她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但是,程君佑临行留下了治疗烫伤和扭伤药瓶,嘱咐她为了好得快些,每隔两个时辰就涂抹一次。 “睚眦必报”的程某人居然能心细做到这些,让黎琦很是感动。 但是今天废寝忘食的练习了大半天,早把上药一事忘到脑后,被汗水浸过的伤口看起来比昨天还要狰狞。 她拉下袖子护住伤口,不作意的说, “没什么,不小心而已。” 心里却是有些异样,这孙老先生似乎……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孙老先生也觉出他的态度有些过了,咳了两声,有些恨铁不成钢,有些……“宠溺”的呵斥, “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咳咳,你可知道琴师的手又多宝贵吗?” “没事的,我……”黎琦后面的话被老先生的动作吓得吞回肚里。 他握起黎琦的小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来,像是抚摸着什么宝贝, “这细嫩的小手,啧啧,真是可惜!” 黎琦惊恐的瞪着双眼,一时毛骨悚然。 “很疼的是吧,我那边有些药,我给你好好上一下。” 说着,竟将黎琦从座位上拉起来,直直往他寝房而去。 ------------ 081 救我 这孙老先生执握起黎琦的小手,另一只爪子也轻轻抚摸上来,像是抚摸着什么宝贝, “这细嫩的小手,啧啧,真是可惜!” 黎琦惊恐的瞪着双眼,一时毛骨悚然。 “很疼的是吧,我那边有些药,我给你好好上一下。” 说着,竟将黎琦从座位上拉起来,不由分说,直直往他寝房而去。 黎琦惊醒,一把撑住门框, “不用了,孙老先生,真的不用了……我有药,回去涂上就行,那个,天不早了,我该……” “你这孩子……”孙老先生摊开空空的双手,心底无比的失落,“着什么急,我都还什么没教呢。” “不必了,若是有问题,黎琦自当再上门求教。” 黎琦深深吸下一口气,浑身还是有些止不住的战栗。 可是,那人正正挡在门口,她想走却出不了门。 “我说过,你很聪明……是啊,明明很聪明的一个孩子,咋这么的看不开事儿呢?”孙老先生不无惋惜的慨叹。 黎琦心底一股无明业火直冲脑顶,她再也忍不住,怒声道: “你也知道我还是个‘孩子’,怎么忍心这么‘为难’我呢?” 孙老先生看她拉下了脸,也撕开他的道貌岸然,狞笑道: “少在那装清高,你们说的好听叫‘舞娘’,暗地里干的还不全是婊-子的勾当?现在穿上衣服了,一个个都高贵的像个千金小姐一样,谁知道你们躺在男人身下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放荡形骸!识趣的就乖乖地顺从了我,以后有好处自然也少不得你――不然,得罪了本老爷,我把你整的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黎琦见识过赖皮如裴沐林,亦正亦邪如程君佑,还有花花公子秦观,但都不如这个孙老先生这般直接下流,羞辱的话让她怒不可遏,她甩起颤抖的手,狠狠的刮在那个老树皮脸上, “为老不尊!” “给脸不要脸!”老东西终于撕下人皮,咆哮着扑上来。 别看老家伙年纪花甲,瘦骨嶙峋,一旦化身为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 黎琦左突右挡,也免不了给老家伙吃豆腐;又担心时间一长力气耗尽,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个时候,要有人听到动静或是打这路过,她再有一百张口,也得给唾沫星子给淹死! 情急之下,用了防狼术,老家伙捏着她的肩头强拥入怀的时候,黎琦曲起的膝盖狠狠顶在那老男人的裆部,老家伙的脸立马成了猪肝色。 “哼,便宜你了!” 就像对付那天的狗腿,只是近身,腿脚有些施展不开,这要用全了力气,还不得当场废了他? 一边想着,慌张的逃到厅房,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也关了门,她心慌意乱的刚拉开门闩,头顶传来剧痛。 “放开我,老色鬼!” 黎琦一手护住头发,一手抓住老家伙的手腕,防止他再用力拉扯伤到自己。 挣扎间,两人摔倒门口,黎琦狼狈打个滚还没爬起身,老家伙饿狼般的扑到她的身上, “你人聪明,但很固执,这种固执会让你走不少的弯路;你听话乖乖地顺从了老夫,以我的手段和实力,你以后根本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吃那么多的苦;而且不光在中京,就是到上京,皇宫也有人卖老夫的面子……” “老恶鬼,你做梦!” 黎琦慌乱的推着那张不断靠近的恶心老脸,根本抵不过老家伙的大力,最后她眼神一狠,狠狠的掐上那个枯瘦的脖子,两个拇指低着喉结,两边食指在脸颊脖子的位置用力的抓紧,一股子温热顺着手指蜿蜒而下,指缝和指甲里都是黏糊糊恶心的感觉。 老家伙惨叫出声,见黎琦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便老羞成怒的也掐住她的脖子,狠狠用力。 黎琦的力气哪能跟他相比,他又是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一下就让她觉得两眼发黑,浑身用不上力气。 不能死在这儿,绝对不能死在这儿! 黎琦努力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抓出一个手帕,艰难的抖着手往老家伙脸上甩去。 “去死吧”!她心里想。 就在她将要窒息昏迷的前一刻,老家伙的手一松,身体软了下来。 黎琦有着心理准备,眼看这尊枯皮的老树要倒下来,借势一推,将人掀在一旁,喘息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跳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疯狂的往老家伙身上踹了无数脚, “老色鬼,踢死你,踢死你……” 那个手帕是裴沐林专门为她准备的,上面带有迷药。 那是最初跟程君佑交手后,让她很是害怕,所以准备了那个东西防身,一直用油纸包着,放在怀中,今天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唉,老天犹怜,今天她命不该绝啊! 还想再踹老家伙几脚,可是越来越心慌气短,头晕眼花。 黎琦知道,刚才虽然闭着气,也吸入了少量迷药;她不清楚药性,看老家伙昏迷的那么快,应该药劲不小。 她不敢再待下去,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妥当。 挣扎着起来,踉踉跄跄的往门外走。 视线越来越模糊,她仅靠着毅力支持,一步步的出了门。 不知是天色黑了还是眼前发黑,外面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有点点的水滴滴到脸上,一瞬清凉,大概快下雨了。 只盼老天爷立刻大雨倾盆,让她赶紧清醒过来。 凭感觉,往家里的方向挣扎摸索了几步,突然听到一个惊奇的声音似乎在叫她, “咦,你这又是在耍什么花样?” 黎琦晃晃头,甩开散乱的发丝抬头,面前是一个模糊的俊彦,她已经看不清楚,可是心里曾明,这声音―― “程君佑――” 弱弱的,余音带着儒软的颤音,软弱的小手伸出来,艰难的想要抓住他的衣襟。 程君佑虽然一开始是对她有些穷凶极恶,终归还是有身份教养的人,从来不曾对她下过狠手――她相信他会出手相助。 而且,此刻,她――别无选择! 程君佑心一颤,他第一次听到能有一个人把他的名字叫得这么好听,再一回味,有些不对! 黎琦整个人是颤巍巍的,正努力撑着身子;她的面色苍白,双眼迷离,发髻衣服凌乱不堪不说,额角上还有发丝间渗出的丝丝血迹――他仔细一看,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那个人身体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程君佑听到自己心脏被撕裂的声音:“小琦――” ------------ 082 吸入药粉 程君佑及时扶住黎琦软下来的身子,突然心慌的没了方向。 曾经被她视而不见的心酸和心痛都比不上此刻的感觉。 当她对他置之不理的时候,她的嬉笑怒骂,喜怒哀乐都显得弥足珍贵。 可是,现在,看着怀里闭目昏迷,乖巧沉静的她,他的心像是被生生撕裂! 如果可以,她就是仍不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冷漠的她至少是活生生的,而不是这样……安静的吓人! “你醒来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来和你吵的。”想起黎琦适才东倒西歪的样子,就像喝醉了一样,程君佑还以为她不想见他,或是又在故意耍什么花招…… 程君佑一手拥住黎琦软绵绵的身子,另一手小心的探查她的鼻息。 须臾,他长舒一口气。 黎琦脉搏跳动微弱又急促,很奇怪的脉象,好像是中了什么毒。 “小琦――”程君佑长舒一口气,伸手揩过鬓边的血迹,“你赶紧醒来好不好。” 知道黎琦不会回答,程君佑长叹一声,一弯腰,轻松的托起她的身子。 她可真是瘦啊,在他的臂弯轻飘飘的就像捧着一件衣服, “你怎么就是喂不肥呢?以后跟着程少我,保准养的肥肥胖胖的,只等年底……” 黎琦纤长的睫毛深深的垂着,微风吹过,像一根根羽翅,轻柔的抖动;嘴角也是微微翘起,似笑非笑般。 “我知道你听得到的――不要装了,不然真的将你卖给……” 程君佑的心慌慌的, “好啊,我说的这么热闹,你竟然装睡,看我不收拾你!”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微不可闻的叹息随风传来,带着细细的哽咽, “你赶紧醒来好吗?我的心很慌。” 程君佑刚走,在他适才站立过的位置,一个身穿紫衣华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到那里站定,幽深的眸子闪烁莫名。 “老爷,”身后的黎茗提醒,“要不要属下……”跟上去! 黎政华直直望着那人带着黎琦消失在前方拐角处,半晌,缓缓抬起手臂,轻轻摆了一下,好会儿,才回过神,皱起眉头往华乐坊里面看了一眼, “进去看看。” 若有演出,华乐坊的舞娘这个点儿基本都去了望月楼等处,杂役等也都下了工。 黎政华拳头用力一握――是什么人胆敢将他的女儿伤成这样?! 黎茗飞身进去查看。 此时,华乐坊里上下安静。 黎茗的身形刚消失,黎政华温润优雅的面色陡然阴鸷起来。 连串雨丝飘落下来的时候,天色也跟着暗下来,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 黎政华身轻如燕,几个起落就拦住了程君佑的去路。 程君佑很着急,步履如飞,还不放心的低下头看了又看一眼,生怕黎琦有个什么闪失;再抬起头的时候一愣,随即勾起一抹冷笑。 “黎郡王,别来无恙?” 黎政华阴沉着脸走进,程君佑防备的退后两步便停住,手臂收的更紧,眯眼盯着他。 黎政华仔细看了眼脸色微红的黎琦,探手抓住她的手腕,片刻皱起了眉头, “呼吸弱且短促,脉象急乱――怎么会中了药?” ------------ 083 让人心疼的男人 是*药? 程君佑十分惊愕。 “不劳程少费心,将小琦交给我吧。”商量的话,被黎政华说的不容置疑,伸手便要接过人。 程君佑怎么肯? 他将身子一侧,躲过碰触, “黎郡王这是做什么?” “我的女儿自然是交给我!”声音很轻很淡,其实却很强硬。 “笑话,黎郡王什么时候有了女儿?她认你了吗?” 黎政华骤然蹙起眉头,半晌才悠悠的说: “不管她认不认,她都是!” “那是你一腔情愿,”程君佑勾唇一笑,“忘了她说过她讨厌你!所以,此刻她若是清醒的,恐怕……”反抗会更激烈! 想起黎琦像小兽般,瞪着红红的眼睛发怒的样子,黎政华心中一片灰白,却是分毫不退, “小琦讨厌我,却未必喜欢跟你走!我是她的父亲,有权……” “住口!”程君佑陡然发怒,“你还有脸提那个词?!她小时候受得什么苦你能弥补吗?当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当柳若芸的人找到你,告诉你他们母女的艰难处境时,你有事何种态度?!噢,倒是忘了,‘玉面郎君’纵横江湖二十多年,让不少红颜绝色的芳心碎了一地,王氏又岂能意外?对了,你不是正焦头烂额吗?难道你齐州的‘内政’都处理完了,现在有心情管这件事了?!还是说,这件事比你齐州的事情重要?” 程君佑分明是故意拿话挤兑他,齐州的事情可以让人暂时代为处理一下,孰轻孰重他还是有分寸的;他在这里主要还是不放心,若是黎琦肯认他,他们在一起回去是最好不过的――黎政华苍白的唇颤抖着,刚要张嘴说什么,程君佑接着道: “她是没有喜欢我,但也不是对你的那种‘讨厌’,你也看见了,她刚才叫的是我的名字‘程君佑’,而不是你――永远不会是你!” 程君佑很怒,怒的无处发泄,唯有大吼出声;那次,被黎琦一酒壶敲到头上,他都没有这样愤怒的感觉! 吼完,也不再正眼看一下黎政华,抱着黎琦跟他擦身而过,尤不解气,还故意狠狠的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黎政华木然的像失去魂魄一般,程君佑的话反复的回响在他的耳边――他说的不无可能,照小琦的性子,估计一辈子不会原谅他! 他就这么呆呆的矗立雨中,雨丝渐渐变大也浑然不觉。 黎茗已经从华乐坊出来,里面很平静,没发现有什么意外,除了眼前这个姑娘…… 鲁惜从华乐坊出来便见黎政华茫然的站在那里,即不离开也没有避雨的意思;她微微侧头,顺着他望的方向,没能看到已离开的程君佑两人。 小琦迷茫使得眼神跟它像极了,还有那个背影孤单、萧索,还有一种淡淡的哀伤,鲁惜忍不住看得心中一痛。 “喂,你――” 一个怯怯打招呼的声音。 黎政华回神,微微一侧目,面前站着一个清丽的小姑娘,跟小琦差不多的年纪。 见他望过来,小姑娘的眼神有些羞怯躲闪,却又坚定下来,目光中尽露恬静真诚。 唉,他的小琦要有这么乖巧就好了! 黎政华暗叹一声。 不过,这样的搭讪,年轻的时候他经常遇到,或清纯,或妩媚,或高贵,或大方…… 此时,黎政华反倒见怪不怪,也不想理会,转身便走。 黎茗就在不远处,发现此女没什么恶意,便没有着急上前阻拦。 “大人――”女子见状,焦急的喊了一声,声音高但是不尖利,糯糯软软带着丝丝糕点的软甜,“大人留步!” 她身形一动,跳到黎政华面前,黎茗一闪身也到了跟前,以防她做出什么对黎政华利的举动。 鲁惜望了黎茗一眼,又转向黎政华,目光像小鹿般怯怯的, “大人可是来找小琦的?” 小琦?她的语气这般亲密?黎政华不由奇怪, “你是……小琦的……”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 鲁惜一句话表明身份,看得出,这人实际上并没看上去那般儒雅温和,而且对她非常没有耐心,她若是不能尽快的把话说完,人就走了。 ――是啊,他不认识她,难道还指望他像对黎琦有那样的耐心么? 那天,她看到这人跟黎琦站在一起说了什么,因为她对黎琦太熟了,熟到只远远的看见她愤怒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内心想法。 当时这个人尴尬却没有发脾气极有涵养的样子,她一下将两人的关系猜了个**不离十。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意外遇到。 鲁惜向来很注意把握机会。 今天就是她的一个机会…… 黎政华心中一动,她是小琦的朋友,那她们之间应该十分了解。 “我叫鲁惜,请问……您是?”鲁惜见她的话起了作用,黎政华并没有离开,只淡淡的看着她,她急忙表明了身份。 “黎政华。”他也没有隐瞒,依旧淡漠的语气。 “黎?您姓――黎,那您是……”鲁惜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很配合的睁大眼睛,露出惊奇的神色。 黎政华点头, “对,我就是小琦的父亲!” “伯父,不,大人……呃――”鲁惜有些慌乱,露出窘迫的神情,“我该怎么称呼您?” “你跟小琦的年纪差不多,又是朋友,就叫我叔叔吧!” 黎政华一边说,一边打量鲁惜。 不同于黎琦的不修边幅,这个鲁惜很注意自己的衣着装扮,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淡粉色的襦裙,腰间是蓝色印花的掐腰,得体的衣着衬得整个人清新秀丽,头梳美人髻,左右鬓间柔柔的飘散着两屡发丝,鹅蛋脸,俊眉修眼,小家碧玉,中上之姿。 “嗯――黎叔叔……您来找小琦啊?很不巧,今天她没有等我,应该是刚走的……” 鲁惜说的时候,狭长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很惹人怜惜。 “我知道,”刚才他看到小琦了,只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下雨了,小惜是要回家吗?” 听到这声亲切的“小惜”,鲁惜心中一暖,但是一提到回家,她的眼中的神色立时黯淡下来,她那还算是家吗? 她看看黯淡下来的天色,沮丧的说: “这个时候父亲刚喝完酒,我回去也是挨打……我先走走,过会儿回去的才好。” 黎政华皱眉,这么乖巧的女孩……她那是个什么样的父亲,是个啥样的家啊?听她的语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跟小琦一般的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小琦是从小缺失父爱,心灵受伤至极;她是有父亲相当于没有啊! 刚才还感叹,小琦比不上她幸福,现在看,她却是没有小琦自在啊! 她说叫他“叔叔”的……因为小琦,黎政华突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 “黎茗,护送小惜回家。” 鲁惜怎会不明白“护送”的意思,感动之余仍是惊恐, “不要啊――谢谢黎叔叔,我过会儿会回去的,黎叔叔不必担心。” 提起她的家,倒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一般,黎政华心中一酸,不由出声相邀, “小惜如果方便的话,陪黎叔叔用完晚饭再回去可好。” 鲁惜精神一震,犹豫片刻,眼眸闪闪的不确定,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黎叔叔了。” 帮她,也是为……小琦――黎政华转身,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消失在凉风细雨中。 鲁惜疑惑的看着他萧条的背影,心中那股酸痛再次涌起,一旁的黎茗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她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小琦,你为什么不睁大眼睛仔细看看,你父亲他也是一个孤单的让人心疼的男人呢! ------------ 084 天要留人 带着雨丝的潮湿空气滋润着黎琦娇嫩的面颊,也带来丝丝凉意。 她吸入的迷粉本来就不多,一会儿便“嘤咛”一声悠悠醒转。 “程君佑――”很娇柔无力的一声。 “嗯?”程君佑低头望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别动,一会儿我叫人给你看看!” 黎琦软软的倚在他的怀中,他的胸膛很宽,让人感觉安心,从下面望上去,程君佑那削薄好看的唇紧紧的抿着,下巴绷得很紧,看不出什么表情;眼角余光扫过,他们好像进入了一处大宅院,她奇怪的问, “你要带我去哪啊?” 并不是十分的害怕担忧,仿佛羁定他是不会害她的。 “少爷,您……”“回来了”三个字生生吞进肚子,老管家有些结巴了,“这,这是……” 主子的事情他不敢也不能多问,可是那人身上的衣服,跟他的主子怎么也不搭调,连他们下人的都不如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黎琦微微侧头,什么人也没看到,也幸好没看到,不然她不知自己会有多难为情! 程君佑大踏步的向前走,已经越过那人;只听他好听的声音稳稳地从头顶传来, “快去找文太医来!” “是!”老管家应了一声,少爷已经走远,他愣了片刻,急急地冲门房吩咐下去, “小柱子,快去!” 过了片刻,黎琦感觉身子往下一沉,落进一个柔软的所在,是一个卧榻。 程君佑已经退开,她环顾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里是个很大的书房,光是大大的书橱就摆了两个,里面堆满了东西,不过,书册并不多,一轴一轴卷好的东西码放的十分整齐,像是字画之类。宽大的书案之上也摆满了文房四宝,笔架上空空如也,一枝枝粗细不一的狼毫摊开架在砚台之上,桌案上的字画也是摊开的。 她从那里挺身抬头,还能看到上面隐约的墨痕,似乎是一副尚未完工的人物肖像。 整个屋里因此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以及一种清淡的翠竹般的气息,清雅别致,让人安心。 “这是你的书房?” 程君佑带她到这里来,她没有惊讶,说着话起身就要下地,眼珠一错,看到墙上唯一的一副画作,整个人便直愣愣的了。 “你先别动,等文太医来看过了再说……” 程君佑按住她的肩头阻拦,后面的话,随着她的眼神渐渐的消了声。 “踏歌行”――画幅上的墨宝苍劲有力,格外醒目。 画中一个女子踏歌而行,青色的衣,粉色的裙,配着翠绿的襦裙,粉嫩的掐腰,八角穿丝流苏坠均匀的垂落在襦裙四周,衬托出婀娜飘逸的腰身,头上梳着高高的坠马髻,胭脂红的牡丹斜插在鬓角。 没有轻纱遮面,女子螓首半垂,眉眼半阖,没有一般女子舞动时眉梢眼角含笑带俏、妩媚妖娆,那面上淡淡的,似对任何事情都不经意的,却是流露出另外一种引人入胜的风情。 “这是……”黎琦蹙起眉头,画作如此逼真传神,场景如此的熟悉…… “咳咳,”程君佑将拳头抵在唇边,以咳嗽着掩饰自己的尴尬,并快走到案边,掀起空白的下半副,遮盖住上半幅已经完工的墨迹。 “少爷……” 文太医的及时出现,化解掉程君佑一时的难看。 文太医可是宫里的老人,受镇北王之托照顾程君佑。 他一把脉就看出黎琦是个女子,而且还查出她身体里有少量的药粉,那东西药性很强,嗅到或是接触到都会产生一些作用。 他有心解释两句,但看程君佑很有些在意这个女子,他摸不清什么状况,于是禁言为上。 “姑娘没什么大碍,只需用冷水洗漱一下,再吃些温热的东西即可。” 程君佑又让文太医给黎琦看手伤,黎琦还有些推辞;程君佑有些怒,掀开袖子一看,果然又跟上回一样,伤口边缘都泛了白,没有见轻,反而严重了,他有些气急败坏, “怎么回事,不是有药的吗?为什么不用?!” 昨晚她一再保证自己会处理好,根本不让他帮忙,这就是她自己处理的结果?! “对不起啊,我忘了。”黎琦嘟起嘴,明明是自己受伤,怎么整的好像他很委屈似的。 文太医给涂好烫伤药,又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嘱咐她, “不可再沾水,天热,药膏吸收了以后,就可以将绷带去掉。” 程君佑目送文太医出去,那边黎琦小心翼翼的下了软榻,向门口方向蹭去。 “你干什么?” ------------ 085 不能夜不归宿 程君佑目送文太医出去,那边黎琦小心翼翼的下了软榻,向门口方向蹭去。 “你干什么?” “啊?什么?!大夫不是说没事吗?那我就不……”打扰了。 “没事?!”程君佑指指她的手腕,一脸冷冰冰的。 好像谁欠你几百两银子似的――黎琦心中腹诽。昨天为了不跟他有什么暧昧,一直不肯让他上药;扭伤好的差不多了,烫伤还很厉害,需要每隔两三个小时就涂抹一次,她保证会做到的……“那个……不小心给忘了嘛!”面对他的好意,黎琦还是有些心虚的。 “这个也能忘,真服了你了!”程君佑气恨恨的,听意思不打算深究了,不过,“还有,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刚才’啊?我刚才不是被你‘劫持’到这里了吗?” 面对她强词夺理外加无辜的表情,程君佑真有一把掐死她的冲动,他磨磨牙,提醒道: “华乐坊!” “啊,”华乐坊啊――刚才……刚才的事情让黎琦心有余悸,可是,那老头有威望,她空口无凭,哪里会有人相信?再说,就是有人相信她又能把人家怎样?最后丢人的还不是她? 黎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不过累了。” 这件事,她不打算跟他提,提了又能怎么办?他是她的谁? “跳舞能跳的晕倒?真服了你了!” 对于她的说辞,程君佑一百个不信,不过他不打算再追问,他会让人去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就是啦,反正这两天很累了……天不早了,我的走了,今天谢谢你啊!” 黎琦答的模棱两可,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向门外走。 程君佑抱着肩冷笑, “不是累了吗,就在这里休息吧!” “不行啊,我不能夜不归宿的。” “什么叫……”程君佑的眼眸闪闪,想起裴沐林对她的关心,以及他们的关系,难道是为了他,或者当初为了他……有些心酸,又有些心喜,因为她是个懂得自重的女孩子。 “呃……”黎琦小脸微红,连忙改口,“我必须走了,再见!” 她一贯这样,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每一次都是“用完就扔”! “再不相见吗?” 程君佑的声音很冷,黎琦想起他们前几天还闹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为了“再见”――她微微尴尬, “下一次……再见吧!” 她小心的将“再见”的意思重新解释,这句话让程君佑心情稍好, “‘再见’了你就回得去吗?” 邪恶的语气,黎琦吓得“唰”的回头。 程君佑承认他就是故意的,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低低的闷笑出声,这样逗她真是好玩儿;不过,黎琦渐渐有了恼意,程君佑也见好就收,正色解释, “外面下雨了,而且,天很黑。” 真是忘了,眼看着桌案上已经烛火摇曳了,天色确实很晚了,黎琦拍拍头。 看她似松了一口气,晶亮的眸子闪了闪,小口一张,他赶紧截住她的话, “别跟我借伞、借雨披,没有!” 他说的半真半假,内心十分感谢老天爷:这真是下雨天留客啊! ------------ 086 怎么喂不肥 黎琦气恼,看他的样子,知道在开玩笑,嘟起嘴,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 看她故作委屈,程君佑很开心,似乎又回到最初跟她相斗的日子, “我还小气啊,当初……不说利息,我可连本钱都还没讨回来呢!”他说的不无委屈。 什么利息?本钱? 黎琦微愣,他说过,他们还没“两清”呢?还说要她“肉偿”,这些都是玩笑,后来,他说“他喜欢她”,担心她不相信,特意跟她解释“不是为了好玩,是真的喜欢她”;现在,他不说“利息”,也不提“本钱”,让她永远也“还不清”,他就永远的能“纠缠”她,难道就是因为喜欢她? 他真的喜欢她! 想到这,她的小脸不争气的红了。 他人长得好,家世也好,总的来说各方面都很不错,是众多名门闺媛梦寐以求的的“白马王子”;而且说实话,她也知道被人喜欢,被人宠着的感觉也很好,可是,这种好…… 黎琦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是假装没听到,还是说上几句玩笑,含糊过去…… 正在这时,门外有小厮敲门,是大夫吩咐让送来的冷水,黎琦洗了把脸,又喝了几口热茶,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 整个过程,程君佑一直懒懒的靠在椅子里,目光柔柔的望着她, “好了?我们去吃饭。” 黎琦本能的拒绝,已经打扰太多了,她怎么还好意思? 可是看着程君佑温柔款款,一脸笑眯眯又无害的样子,黎琦的心又动了,反正也是走不了嘛!其实,灰太狼也不是总跟小羊们作对,有时候也会表现的很友好嘛。 进了膳厅,膳桌上已经摆了几盘凉菜,简单精致,应该很好吃的样子,黎琦看得食欲大增,最好再配上几个馒头和小粥…… 在程君佑热情的招呼下,两人坐了对面,又冲下面招招手。 黎琦一阵迷茫,怎么看,程君佑还是那个摇着大尾巴的灰太狼,可是,又真诚的让她跳不出毛病。 正发愣间,小斯穿梭其间,在膳桌上摆了各种形状的盘子,花红柳绿的颜色,精致的叫不上名字菜肴,黎琦又是一阵恍惚,平日她的晚饭就是一碗面条,或是小菜米粥加馒头,跟裴沐林在一起的那年偶尔吃上一次大米饭配上一两个炒菜…… “你还有客人啊?”黎琦大睁的双眼奇怪眨了又眨。 “客人?为什么这么问?” “呃,”黎琦有些小窘,看他的表情,她有说错什么吗?“这么多……”的菜。 满满的铺了一桌子,肯定不是一个人的饭量,可是,眼下除了……她,确实没有别人。 “你不就是我的客人吗?” 灰太狼笑眯眯的,又在摇他的大尾巴,仿佛就是在说“你不就是我的晚餐吗”“不是吗”“不是吗”? 小美洋洋不负众望,惊讶的张大了嘴, “不是,呃,那个……没有必要这么……夸张吧?” 美洋洋的可爱取悦了灰太狼,他调皮的眨眨眼, “你可是最尊贵的客人哦!” 画外音:你们羊羊可是最高贵的美味哦! 果然,美洋洋的小脸再次红透,黎琦为自己的想法汗! 程君佑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开心至极,抬手为她布了一筷子菜, “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凉了就不好吃了?――黎琦微微抬起的手臂僵在那里,这是烧烤那天她跟杨逸尘说的话,他怎么知道? 但是,他的表情,就是知道!难不成,他调查她了?依他的为人和手段很有可能。 黎琦在心中敲起警钟,这种人千万不能得罪,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她早就把他得罪透了,只是一时没这个自觉罢了。 “听说……”灰太狼露出经典的笑容,笑得美洋洋的小心肝颤巍巍的,“你帮二(皇子)……咳咳,杨逸尘他们做了什么什么美味,他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啊!” “那是……烧烤。” “我觉得我们都这么‘熟’了,况且今天我也请你吃饭了,也没见你有什么表示啊!” 程君佑说着,露出无辜可怜的摸样来,黎琦心中一阵恶寒, “请,请,我一定回请程公子!” 程君佑皱眉,效果好像不是特别明显, “回请嘛就不必了,你也看见了,我家的菜系难道还不比望月楼跟醉仙楼?” “那……程公子若是不嫌弃,改天我亲自做菜给你吃?” 没想到,这厮痛快答应, “好,就这么说定了!” 目的达到,程君佑高兴的连连给她布菜, “这个,还有这个……都多吃点,瞧你,小脸瘦得……难看死了,都跟喂不肥似的。” 这话有些暧昧,也让人感动。 黎琦自动忽略那种暧昧的感觉,感动之余,微微气愤: 就是要瘦的,要是胖了还怎么跳舞? 这就难看了? 难看吗难看吗? 姐可是清瘦佳丽型的。 还有,什么叫“喂不肥”?你喂了吗,喂了吗…… ------------ 087 他的体贴 黎琦自动忽略那种暧昧的感觉,感动之余,微微气愤: 就是要瘦的,要是胖了还怎么跳舞? 这就难看了? 难看吗难看吗? 姐可是清瘦佳丽型的。 还有,什么叫“喂不肥”?你喂了吗,喂了吗…… 啊啊啊――打住!她刹住自己的想象之车,这话更让人想入非非,因此,面皮薄的她耳根子都红透了,粉盈盈的,煞是好看。 “瘦了叫苗条好不好,”黎琦脸红红的争辩,“难道胖了就好看吗――像这样?” 她按按脸颊,鼓起腮帮子,表示胖了以后的样子。 那鼓鼓的小脸蛋儿,活像一只气鼓鼓的小青蛙! 程君佑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他真不是故意要笑她的,一看黎琦水眸圆睁怒目而视,他急忙忍着笑侧过头。 黎琦愤慨,这人真真是坏透了,明显是故意的,每天不让她窘上几次就过不 去对吧对吧!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吃,吃不完可就丢了!”程君佑收敛笑容,热情的招呼,自己没吃,倒是一个劲的喂她布菜。 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钱就是好啊,可以过各种奢靡的生活,可是,这种奢靡她不习惯,更不喜欢。 不喜欢不代表没有食欲,他看起来也是不会吃剩饭的样子,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黎琦努力的吃掉很多,只吃的小肚滚圆,桌案上的菜肴还有大半没有动,**啊! 她摸摸自己被撑大的胃,难过的想:这个样字估计两天也无法消食儿,不过幸好明天不准备跳舞。 程君佑最后也不用帮她动手,身子慵懒的靠进椅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黎琦吃的津津有味。 今天遇到她是个意外,带她回来是一时情急,留下她吃饭是蓄意……她渐渐的对他去了防备,两人自然的相处,这种感觉温馨又惬意。 他很期待,两人接下来能发生点儿什么。 可是,她就像是只刺猬,一靠近就会被刺得遍体鳞伤…… 他不怕被刺伤,只怕……想上次那般被拒绝的彻底,眸中闪过黯然;不过现在……他的眼中又晶亮起来。 那天,说起他的冲动,她难得也承认自己有错,其实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满不在乎,这是不是说明,她的心中也是有他一点点的位置? 可是,他不要一点点,他要她全部的在意。 猎物太狡猾,猎人需谨慎!是一鼓作气将拿下,还是小心翼翼徐徐图之? 心思谨慎的他就那么歪在椅子中,一手托着另一手,手指摩挲着下巴,连自己都没发现,他正紧紧的盯着对面吃的津津有味的她,削薄的唇角上勾,眸中宠溺的亮色越来越深。 黎琦不似初起那么拘束,渐渐的放开,眼中只有美食,吃的虽快些,但还是有礼貌的,当然不像杨逸尘那般高贵优雅,却也是斯斯文文。 吃的差不多了,猛一抬头,那人的眼神生生吓到她,她艰难的吞咽下口中的食物。 她看到他眼中满足的神色,就像灰太狼笑眯眯的望着小羊吃草,那意思似乎是:吃吧,吃吧,吃饱了就是我的了! 呃…… “那个……你也吃啊!” “嗯。” 嗯是什么意思? 他的面前干干净净,自己眼前,残羹净骨一大堆, “不好意思,我,其实……平时也没这么能吃的。” 黎琦真的“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我知道,”他淡淡而笑,声音很轻,“不够的话……” 程君佑转过脸,门外候着的小斯立刻应声: “是,后厨还有,小的这就上菜!” “喂――”黎琦羞的无地自容,“你当喂猪啊――嗯……” 尾音伴随着一个饱嗝出来,黎琦吓得紧紧捂住嘴巴,又羞又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程君佑非常努力的压下喷薄而出的大笑,一本正经的望她,还是止不住的嘴角上弯, “饱了?好像吃太多了坐着不太好――本来还打算教你弹琴呢!” 弹琴?黎琦眼中闪烁出无数的星星:他家有琴呵,他会弹琴,他还准备教她,他……真是太太太体贴了。 想起自己一次次的跟人家作对,还打了一巴掌,人家不但不计较,反而恩将仇报,他真是个好人啊! 程君佑的一句贴心的话将黎琦感动的几乎眼泪汪汪,立刻就将他归入“好人”的行列,准备发“好人卡”了。 黎琦在感动之余,也不忘看天色,已经快二更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程君佑适才以下雨挽留她,他此时看起来很无害的样子,留一晚也没什么,不过,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也有自己的底线。 程君佑眸光一闪,并没有阻拦;他想留人,有的是办法,最终勉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思,何况刚才在黎琦眼中看到了感激,他们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急于一时。 看看外面,雨下的小了,当下吩咐程婴套车护送黎琦回去。 ------------ 088 修成人形的狐狸精 回去的路上,黎琦再次将程君佑跟以往的认识的“程君佑”做了个比较,彻底将他归入了“好人”行列,像士华哥跟逸尘哥哥一样的好人。 多日的闷结解开,心情好了很多。心里一放松,居然想喝酒。 酒当然是没有的,但是,坐着程婴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居然像喝过酒一般,悠悠然然的想要入睡。 她不知道,那是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身体本来就累,又受了些惊吓,后来跟程君佑相处的轻松自然,这一放松,才感觉累了。 程婴受主上的嘱托,送黎琦到家门口,停车没走,一直等睡意朦胧的黎琦梦游般进屋,屋里的灯亮了,过了片刻就熄灭。 他摇摇叹息,幸亏是他,这大晚上的若是陌生人她也这样? 这个黎姑娘太大意了,没有丝毫的防人之心。 程婴想了想,又摇头而笑:她的神经大条,对他的主上却是好事――刚才主上不过就稍稍对她好了些,这黎姑娘立马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第二天,程婴过来接黎琦过府练琴,黎琦高高兴兴的去了。 临行,担心杨士华会过来找她,便在门上用炭笔留言,说是比试在即,她找人学琴去了。 因为心愿即将达成,黎琦的心情很是雀跃;到程府门口,不等程婴取来踏凳,她便轻轻一跃跳下了车。 正垂头丧气从程府出来的胡进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得几乎掉了下巴,半晌,他的下巴勉强复位,冷哼一声, “果真是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 程君佑落在胡进身后好远,懒懒散散的,根本没有送人的意思,可是看到门口停下的马车,知道程婴回来了,立刻兴奋的加快了脚步。 胡进忽然发现自己的感官如此的敏锐,不用回身清楚的感觉到程君佑的意图,他抓紧时间,一步跨到黎琦面前, “真是冤家路窄――离奇古怪小妖精,我们又见面了!” 黎琦一眼看到是“狼二叔”,下意识的做出防御性的动作,没办法,前几天他抓得她的腕子还疼呢, “胡扒皮,你又想做什么?!” 说着退后一步,抬手护住那个受伤的手腕。 胡进也是满心的防备,她一抬手,立刻跳开, “你干什么?” “咦?”黎琦奇怪道:“这话该我问你吧!是你要找我的!” 程君佑到了近前,听见他们针锋对麦芒的对话,便停下脚步,也没有插话,却紧盯着以防胡进再有“过激”行为。 “哼!大早起的,就大摇大摆的到一个大男人家,知不知羞?” 黎琦分毫不让,将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你不也是――‘大早起的就大摇大摆的从一个大男人家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胡公子有什么不良嗜好呢!” “你敢拐弯骂我是……”断袖!胡进气的脸红脖子粗,那两个敏感的字眼却不敢直接吐出口,“果真是妖精的性子,不知羞耻!” 被骂做“妖精”,黎琦不但不恼,反而笑盈盈微微施礼表示感谢, “能有资格做‘妖精’呢,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能得胡公子如此称赞,黎琦只有愧受了!” 啊啊啊――这丫头的脸皮可真厚啊! 胡进气的脸都绿了。 程君佑听得黎琦说话口无遮拦的,居然暗指他跟胡进是断袖,本来有些恼怒。 他是平时送跟胡进一帮纨绔公子搅在一起,除了黎琦确实没怎么接触过女人;可他明白自己确确实实不是断袖,被黎琦这么一说,就好像是真的一样,一时难以忍受,不由自主的想要解释清楚。 接着听到黎琦后面的话,便有些幸灾乐祸:黎琦在他眼中就是一奇葩,以胡进的性子,在她跟前是绝对讨不到好的!他巴不得看胡进的好戏呢! “别得意,”胡进咬牙切齿,“你以为能攀上程少就高枕无忧了,等到……哼,有你哭的!” “我为什么要哭?”黎琦无辜的眨眼,狼就是狼啊,跟人不是同类,她确是有些跟不上“狼二叔”的思路。 胡进这下可就是堵心了,自己刚才是代表兄弟们亲自来请程少,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真改了性子,再一次干脆的拒绝了他。 他出门的时候还有些纳闷,再看到黎琦便明白程君佑是怎么回事了。 明明两人有猫腻,可这个“离奇古怪”小妖精居然瞪着大眼跟他装白痴,还一脸天真无辜的样子, “实话跟你说吧,程少能看上你,不过是一时新鲜,你啥时候见过狐狸精能真正的登堂入室?” 程君佑的心再次不舒服起来,为什么每次胡进一搅合进他跟黎琦之间,他就会有这种别扭的感觉? 黎琦却是笑眯眯的, “胡公子是真正的慧眼如炬呢,刚才还说我是‘小妖精’,这一下就认出我是‘狐狸精’了……” 胡进第一反应是目瞪口呆,这女子不会是真有病吧,越骂越开心? “胡公子可能不知道,一般的妖精呢,至少要修炼五百年才能修成人形,却是修炼不掉尾巴的;狐狸精呢,需要三千年能把一条尾巴修炼的看不见,但是一不小心转身就会露出一跳毛茸茸的尾巴来;而作为狐狸精的我呢,至少修炼了一万年,已经修成真正的人形――左转右转都不会露出尾巴来!――胡公子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黎琦微微侧身的样子就好像马上要“左转右转”,以确定真的让人看不到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这个动作叫胡进毛骨悚然,几乎是惊跳而起, “打住打住!!我没有看出来,也不要看!” 胡进捂着眼睛,转身跑的飞快, “程少,你自求多福吧!今天的事情算我没说――告辞了!” 黎琦叉着腰,望着胡进抱头鼠窜的背影,不悦的嘟起嘴小声嘟囔, “本姑奶奶是受约而来,谁让你想的那么多,哼,吓死你活该!” 程君佑几乎笑差了气儿,她可真是一个活宝! “喂!”黎琦瞪得眼睛圆圆,“笑什么?” 又望望胡进急促离开的背影,咦?他怎么跑那么快? 思索半晌,终于有所觉悟, “这是……难道就因为我叫他‘胡扒皮’,他就跟我有仇吗?” 也不对啊,上次的时候,还没这么叫他呢,这位胡公子就已经“仇视耽耽”了! 程君佑笑着说: “你跟他没仇,是他跟你有仇……” ------------ 089 请你吃大餐 听到他的话,黎琦刚放下心,又疑惑的皱眉看他,那不还是有仇?!这俩人到底啥意思? “别多想了,我们抓紧时间弹琴。” 这件事对黎琦是最重要的,她赶紧点点头, “那我们赶紧去吧!” 程君佑家的琴室宽敞雅致,进门隔着翠竹屏风能看到自屋顶垂下的轻纱帐幔,门窗一开,便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屋内焚着香炉,一室的轻烟袅袅,左边跟对边墙上各悬挂一副字画,另一侧窗子敞开,窗外花香缭绕,蜂蝶翩跹,正中对窗的位置放着一个酱红色的琴案,一副古朴典雅的素琴静卧其上――这里幽静风雅,很适合抚琴的氛围。 黎琦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样的环境,她看字画的功夫,程君佑已经净了手;原来古人真的有“沐浴更衣焚香抚琴”之说啊!虽然是洗手,比洗个澡差好多,终是体现了古人对抚琴这一雅兴的重视。她连忙跟着也净了手。 程君佑已经等在琴案旁,右手轻轻压住琴弦,见她站到跟前便问,对于琴和琴谱她懂的有多少? 黎琦以前学过古筝,以前想的太过简单了,以为都是弦拨乐器,它们多少会有一些相通的地方,学起来大概不会太难,可眼前的素琴只有七根线,她学的古筝可是有二十一跟弦,哪里跟哪里都挨不着啊――她一时惭愧不已,对于这里的音律她真的一窍不通! 她红着脸,尴尬的摇了摇头。 程君佑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头,原以为她在乐坊呆了那么久,至少应该接触过这些,他只需稍加点拨,能在比试的时候通过即可;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就是一个天生的“音盲”……那一切只有从头开始了。 他没有不耐烦,反而很开心,因为这样,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跟她单独相处…… 他随意的在琴上抚了一把,瞬间一淙泉水从高山落下。 黎琦惊奇的睁大双眼,什么是大方之家――嬉笑怒骂皆是文章,举手投足也全是优美的曲子,看人家,行家就是行家,随意一拨弄,出来的声音都是那么的好听! 她的眼中冒出许许多多幸福的小星星, “不知是否有幸能让程公子为小女子抚上一曲?” 双手做祈祷状,眼中闪烁出乞求的神色。 杨逸尘曾说,她这样的眼神让人不忍心拒绝。 果然,程君佑眉头一挑,却没有反驳她的意思。他整整衣袖,坐到琴案前,示意黎琦坐到旁边的绣墩上,他先试了几个音,正调定弦,然后专心致志的弹了一曲《雪山春晓》,仿佛雪水融成冰水后,潺潺的自他修长的手指间倾泻而出。 黎琦认真的看着他的动作,他在初起弹奏时很是自由,乐曲一开始展现的是轻轻的,柔柔的,随之节奏感平和的旋律逐渐错落有致,她仿佛看到连绵的雪山,春晓在望,冰雪慢慢融化;而后逐渐转强,好像雪山上吹来一股清新的空气,鲜花逐渐盛开,在渐快渐慢的音律中,半融化的冰块儿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君佑左右手交替动作让她眼花缭乱,她逐渐的沉浸在这雪山春景的美好旋律中。 这首《雪山春晓》不光旋律优美,程君佑更将它的韵味,它的典雅,它的纯净,它的飘逸发挥的淋漓尽致。 黎琦只以为程君佑心无旁骛的沉浸在自己的乐曲中,殊不知程君佑只用眼角余光便将她的每个动作细微的收入了眼底;她微微侧头,望向他双手时认真的眼神和稍稍蹙起的眉头,无不在说明她不单是在认真欣赏曲子,还在努力听辨曲中的音调。 程君佑忽然心中一动,看她专注的样子,也许,她对音律不是一窍不通呢?又或许在乐坊时间久了,耳熏目染的,怎会也得会上那么一点点呢? 想到这,他的手指微微错开一点位置,故意将一个音按低了一个度,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极其细微的差别,黎琦的眉头挑了挑,程君佑及时的捕捉到他这个细小的动作;又试一次亦是如此,这下,程君佑不着急了,他看上的人又怎会弱呢? 可是,轮到黎琦试音的时候,她的眼中再次闪现出茫然的神色。 她的神色不像做假。 这下,程君佑确定了,黎琦只是对音律比较敏感,确实是不懂的。 他耐心的为她讲解只有七根琴弦的古琴,每一个琴弦上的多个音,以及宽达四个多八度的音域,素琴面板上有十三个琴徵,可以弹奏出许多的泛音和按音…… 黎琦努力的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睁大眼睛认真的看;程君佑其实讲的很通俗易懂,怎奈黎琦原来是学古筝的,本着先入为主的思想,那二十一根琴弦和简谱、五线谱已经深入脑髓,一时哪能扭过弯来,因此学的极其艰难;费了好大的力气,直至午时,才勉强让黎琦记住了宫商角徵羽…… 程君佑这个“先生”当的真是惨,面对黎琦这个超级笨的“学生”,打不得骂不得,高声训斥也不能,而且不但免收学费,中午还免费负责饮食。 黎琦又想眼泪汪汪的给他发“好人卡”了。 因为马上就要比试,到下午的时候,程君佑改变了初衷,不奢望黎琦能弹出多么优美的曲子,只要能有一首简单的让她记住,能敷衍了事就行;后来发现,最简单的也没有太短的曲子,程君佑很气馁,看来他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教会他这个“笨学生”弹琴了――他这个“先生”真是失败啊! 后来,他又想了一个法子,将一首平和,回旋较多的《流水》分为四个阙,以第一阙为主,其他三阙稍微变动一下,让每阙旋律一致,只需重复弹出第一遍的旋律即可,第四阙结尾处变动几个音作为收势;这个办法尤其好,到下午申时以后,黎琦别的不会弹,却是能将这首曲子弹得有模有样了,程君佑几乎要长伸一个懒腰,大喊――真是不容易啊! 晚饭后,黎琦兴奋的小脸通红,高兴的向程君佑道别, “真的谢谢你了,明天比试完我请你吃啊大餐啊!” ------------ 090 比试被拒 今天的比试定在巳时,黎琦一大早便起来,做足了准备,快到时辰了便往乐坊赶去。 她边走边想逸尘跟士华哥他们。 昨天,士华哥果然来找过她,却是来道别的,看到门上的留言,便留了一封信让邻居转交给她,说是京城有急事,杨逸尘和他必须尽快赶回去。 华素颖进京就是因为柳如云牵线华乐坊的事情,士华哥来中京一半原因也是因为她这次在华乐坊的比试。 关键时刻,他们匆匆离去,让黎琦很遗憾,又因为昨天不在,没能为他们送行,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没有办法。 杨逸尘一看身份就不一般,身处高位往往身不由己,她能理解。 远远地,都能看到华乐坊的大门了,意外的看到程君佑候在路边,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黎琦先是一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激。 杨士华和杨逸尘不能陪在身边的遗憾几乎在同时消失贻尽,而且,她还感激程君佑处事有分寸,照这位大爷以往的性子,高兴了,喜欢了,很有可能大清早的驾上他的豪华“宝马”马车到她家接她…… 如此这般最好,他没让她尴尬,也为自己留了面子。 不然,她会感觉很暧昧,心情很堵,说不定还会忍不住冲他发脾气…… 自她的身影出现,程君佑就远远的望着,挑眉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黎琦也回以点头微笑,两人很有默契般,一种温馨的感觉在心头散开。 “你倒沉得住气!”程君佑以为,依她毛躁的性子,一定会是早早的赶来,再焦急不安的等待。 结果却是他很“毛躁”的赶来,在这里恭候良久。 黎琦一笑,“着什么急啊!还有一刻钟呢!” 距离巳时开始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足够她做准备了。舞蹈已经编排的差不多,惜惜都帮她彩排过了,到时候只需再找四个舞娘安排一下即可;都是一起演出的姐妹,两年多的时间,养成的默契自不必言说…… 程君佑笑叹:“看来真是胸有成竹啊!” “那是自然!” “呦!别得意太早,小心到时候哭鼻子,我可是不会安慰人而且要落井下石的。” 黎琦冲他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你不会有机会的!” 说罢,转身跑进了乐坊。 程君佑收起痞笑,眼光柔和的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却久久不愿离去。 他很享受他们如今的相处方式,淡淡的,安心的,温馨的感觉。 黎琦进去后他站在门口,想起这段时间自己匪夷所思的举动,不觉有些惊讶。 她……不是十分漂亮,人也不算温柔,还有些小小的刁蛮和任性,我行我素,与他印象中温柔如水的女人相差太多。 可她,偏偏就是她,触动了他心底不知哪跟弦,让他食之无味,思之入梦。 跟黎琦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两人都很愉快,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就是喜欢么?他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在意了。 左思右想想不透这是为什么,最后还是一笑置之。 在心里,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在乎世俗的偏见。 他希望,如果以后他们能交往,他自私的不愿意她在歌舞坊做事。 眼下,这毕竟是她的私事,他无权干涉。 而且看起来她真的很喜欢这份活计,总不能霸道的搅黄人家的事情吧――到时候估计赏给他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巴掌了…… 但是,这次比试的结果――不就是教坊娘子么,确实比做舞娘好了不知多少倍!看她欢喜,他也跟着开心,这个愿望要能达成,他当然要支持! 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争吵声。 程君佑皱起眉头听了听,不太真切,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黎琦怀着憧憬蹦蹦跳跳进了华乐坊。 此时她还是一个丑小鸭,今日的华乐坊就是为她洗礼的天鹅湖;等她再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改变样子,她一定要做光环萦绕下的白天鹅! 两年的时间,这条路她走了多少次,黎琦自己都记不清了,熟悉的闭上眼都不会走错。 今天,在她怀揣着梦想即将踏入这希望的殿堂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通往娉苑的关键一条路不知什么时候设上了关卡! 黎琦皱着眉头顿住了脚步,随即释然。 这样的比试事情在华乐坊还是第一次,关乎华乐坊以后的兴衰,将来华姨还要将华乐坊开到京城,上面的管事当然重视,能不严肃些吗! “站住,哪里来的野丫头,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吗?哪来的回哪去!” 一个彪形大汉伸出手臂拦住黎琦的去路。 另外还有几个坐在旁边,长腿翘到桌子上,喝着茶水嗑着瓜子,优哉游哉的;听着大汉的呵斥,有人瞥了黎琦一眼,继续回过头相互聊天。 这些都是华乐坊“传说”中的打手,黎琦没有见过却也知道。 当初,裴沐林不放心她也在华乐坊和望月楼做过这个,就是怕有人闹场子。 说白了,裴沐林不怕有人会闹了华乐坊和望月楼的场子,也不差那份工钱,他纯粹是担心黎琦。 如今,裴沐林走了,还有一两个手下在,一般人不会招惹黎琦。 可眼前几个人,黎琦明显不认识,虽然知道他们是职责所在,听到这样的呵斥心里还是很不悦, “大哥,今天我是来比试的。” 她压住性子,简单的说清自己的来意。 自己工作的地方,进去一趟还得低声下气的跟个陌生人解释,真是笑话! “比试?” 大汉重复一声,黎琦肯定的点点头。 几个打手对个眼色,全部“嘎嘎”的笑起来。 “听清了没有,她是来比试的!” 又是一阵怪异的嘲笑。 黎琦心中生恼,口气也冲起来, “笑什么笑?!本来就是!时间到了,我得赶紧进去!” “还时间到了……”拦路的大汉又嘎嘎的笑了阵,“瞧这小丫头说的跟真的似的……” 一个打手站起来,像是他们的头头,他一摆手,其他人都不笑了, “别在这无理取闹,赶紧离开,不然……” 他眯着眼,将拳头握得“啪啪”直响。 黎琦觉察出有些不对头,皱着眉头认真的解释, “大哥,我没有胡闹,我原来就是这里的人,今天真的是来比试的,还是前几天华老板亲自通知我的!” 她没有称“华姨”,直接叫的“华老板”,以示自己没有凭借私人关系,眼下,她真担心这些人因为这个再难为她。 打手头头沉思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心解释了一句, “你还是走吧,若真的是来比试,怎么不知道改了时辰?” (巳时,大概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 给读者的话: 亲们,本书明天上架,正在追文或是因为上架到此为止的朋友,笼月感谢大家一个月来的支持,到评区冒个泡吧,谢谢! ------------ 091 猥琐的爪子 比试就在里面,几个打手挡着不让进,还说是改了时辰。 一连串的变故叫人措手不及。 黎琦好话说尽,无奈人家就是不放,这让她焦急万分。 打手头头看她不像是无理取闹之人,沉思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心的跟她解释: “你还是走吧,若真的是来比试,怎么不知道改了时辰?既然改了……那便是什么都改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太多了,黎琦目瞪口呆,一时失去了反应。 大汉上前推她,不耐烦道: “走走,赶紧的走!别耽搁大爷们的休息!” “啊?你告诉我,谁改的时间?为什么没人通知我?!谁让你们在此设卡的!?――谁,到底是谁?!” 这事儿明摆着,就是再傻也看出有人在针对她! 为什么要在这里设卡? 为什么改了比试时间却单单没有通知她?! 华素颖前脚才刚走,她就要受这些人的欺凌么? “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否则大爷就不客气了!”大汉终于不耐烦,插着熊腰恶声恶气的吼道。 正在这时,里面传来阵阵嬉笑声,黎琦望着里边,双眼立刻傻愣愣的了。 大汉跟他的头头几人回头便看到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比起土里土气半男不女装扮的黎琦,鲜亮娇艳的舞娘让他们的贼眼直放金光。 “玉容,小薇,彩屏……你,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黎琦惊讶之极,在华乐坊,玉容、小薇和彩屏、兰芷,她们几个跟她最为要好,跳舞时合作默契度也高。 这次她编排的《羽调绿腰》就准备让她们四个帮忙演出。 她曾设想很多场景,包括她们其中一人或两人有什么意外情况不能上场,那就让惜惜代替,实在不行她便亲自上场…… 却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该进的人进不去,能帮自己的好朋友关键时刻叫人放了鸽子……还有比她更惨的么?! “小琦,你怎么现在才来?”玉容见到黎琦也是奇怪。 今天是谁说的,小琦放弃了…… 黎琦哪顾得上回答,又去看小薇跟彩屏。 小薇看看玉容又看看焦急的黎琦,也有些奇怪,只得先回答她的问题, “刚才比试完了,几位管事的就让我们出来了,下午也可以休息,我们正准备去买些东西呢?” “是啊,小琦,没别的事情,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彩屏热情相邀,黎琦简直要哭出来了, “那个……还有兰芷呢,她呢?” 几个女孩子看黎琦神情有异,不再兜弯子, “还有最后的罗小姐正在比试,兰芷和雨欣她们留下了……” 最后,最后――就只剩最后一人了,黎琦彻底傻眼。 “没事的赶紧出去,禁止在此喧哗!” 几个女孩子旁若无人的聊天,大汉很无趣,将看门的微小权力发挥到最大的效应,驱赶围在通道上的几人。 玉容她们被唬得一怔,怯怯的拉了把黎琦, “小琦走不?” “不,我不走,”黎琦的神色茫然,她不知留下来还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去找宋管事。” 华素颖不在,最有权力的便是宋管事了。 另外几个女孩子被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吓到,不敢多说话,拉扯着小薇她们跟黎琦道别离开。 “我要找宋管事问问清楚,”黎琦自言自语一句,抬头坚定地看向小头头,乞求道:“大哥,我一定要进去,一定要见到宋管事。” 小头头看黎琦这般不识趣儿,不由皱眉,漫不经心的说到: “要进去,可以,下午我们就不用守着了,你随时可以进去。” “不,我现在、立刻、马上要见到宋管事!”黎琦死死地盯住小头头的双眼,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吼出来的。 若是等最后一人比试完了,她连评理的机会也没有! 小头头被她的气势吼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的冷笑道: “你以为你是谁?!听话的赶紧走!再胡搅蛮缠,我就让人打了你出去!” 喝茶嗑瓜子的几人坐直的身子,看了看这边的情况没有动,不过一个小丫头,他们还没放到眼里。 倒是那个大汉,双手握了握拳,有些跃跃欲试。 这样的情况,说理根本行不通,黎琦也不准备说理了,蹙起眉头往里张望了一眼,时间紧迫,再不允许她耽搁。 想到这,她头一低,迈步就往里冲。 大汉早有准备,手臂一抬,便拦住去路。 他到是看着黎琦身单势孤的好欺负,发着坏的将胳膊抬得不高不低,黎琦冲过来一看不好赶紧收脚,前胸还是蹭了上去。 那只铁臂硬如石头疙瘩,黎琦向后跳开一步,厌恶的皱起眉头。 大汉本是存心,想要的目的轻易达到,她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触即离,就这也让他一时心-猿意马。 他色眯眯的扫过黎琦涨得绯红的脸蛋,将目光落在她的身前,皮笑肉不笑的骂道: “好不识抬举,我看你是敬酒不吃罚酒!” 他佯装恼怒的骂了声,抬起大如蒲扇的黑爪,做了个推搡的动作,实际上是存了心想要在黎琦身上再抓挠一把。 黎琦惊恐恶心的看着那只黑色的大爪子罩来,她急速退后还是躲不过,眼看就要受辱,她绝望的闭上眼。 一股清新熟悉的翠竹气息笼罩过来,她的心一松,便落入一个结实的怀炮,一个有力的手臂揽着她退开,随即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心,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她睁眼顺着声音看去,惨叫声已经快沉入地下――那个大汉抱着他的手臂倒在地上直打滚,那只毛乎乎的黑爪子已经倒转了一百八十度,贴到他的曲池穴上。 黎琦心惊肉跳的瞥一眼大汉,便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他,怎么来了? 刚才,适才程君佑正要离去,听到这边的声音有异,犹豫片刻便进来,正看到大汉冲着黎琦使坏。 他立时怒的眼中喷火,直想拆了他的手臂――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大汉再次冲黎琦伸出他猥琐的爪子,程君佑更不客气的接了过去。 ------------ 092 我不甘心 程君佑脸色黑着脸,傲居的昂头,目中无人的吩咐道: “去把宋合营叫来。” 他用的是“叫”,而不是“请”,明显吩咐的意思。 小头目很有眼力见儿,见程君佑衣着华贵放荡不羁,知道此人不好惹,眼光扫过杀猪般嚎叫的大汉,挥手止住跳起来的几个手下, “请问阁下是……” 程君佑不想理会,又担心耽搁时间太久误了黎琦的事情,便轻轻吐了一个“程”字。 小头头小心翼翼的又瞅了眼程君佑,看他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敢耽搁,说了声“稍候”便亲自跑了进去。 不消片刻,宋管事一手提着一角衣袍,另一手拿帕子不停的擦着额头的汗水,就这么还不敢耽误,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远远的看到程君佑连连拱手, “程少……不知程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程君佑抬了抬下巴,缓步迎上前去,几个打手无人胆敢阻拦。 到近前,他双手微微一拱便放下,拉住宋管事走到一旁, “借一步说话……” 黎琦知道他们在谈自己的事情,再焦急也得耐心的等在一旁。 小头头从宋管事身后绕过来,跟黎琦相视一眼,不由心虚的尴尬一笑;随即她给下边递个眼神,两个打手拖起半昏迷的大汉出了华乐坊。 也不知程君佑跟宋管事是什么关系,程君佑跟他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神情严肃。 宋管事半躬着身,听得连连点头,不敢有半句反驳;过了会儿,他向程君佑深施一礼,转身冲黎琦走来, “丫头,今天的事情定是有什么误会,眼下也不是追查的时候;若相信老朽,就速速跟我前去,或许还能赶上最后的比试……” 曾有人叫她“小丫头”,还有人叫她“臭丫头”,言语中无不是嘲讽和轻蔑。 如今,这平淡的两个字从宋管事口中叫出,竟有着长辈对晚辈的淡淡的心疼。 感动之余,黎琦更加焦急,顾不上多言,连连点头。 宋管事向程君佑拱手告辞,准备带着黎琦向娉苑而去。 黎琦起先还是急匆匆的,后来便边走边频频回头回头不放心似的。 程君佑见状,挑眉而笑, “快去吧,等会儿可别让我看到你哭鼻子哦!” 蓦地,一股酸涩直冲眼眶。 突如其来的关怀,让黎琦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她咬咬嘴唇,努力压下眼中的潮湿。 又走了几步,黎琦突然冲动的跑回来,仰头久久凝望着程君佑: 这就是自己最初认识的“无赖”、“色狼”、“狗皮膏药”、“灰太狼”…… 他还不知道的吧,暗地里,她给他起了无数的外号。 如今,是这个当初最最讨厌的人帮了自己,帮自己又往成功之路迈进了关键的一步…… “干什么?!”程君佑十分奇怪,不是很赶紧吗,她这是干什么? 是吵是闹还是想要感激,怎么也得等眼前这章先掀过去再说吧! 黎琦使劲的抿抿唇,牵强的扯开一个笑容, “那个……谢谢你!” 她说完转身便跟上宋管事匆忙的脚步,小跑着离去了。 程君佑茫然的眨了眨眼,随即摇着头无声的笑开,柔和的目光紧紧随着那抹纤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准备离去时想起刚才的事情,再次顿住脚,停了片刻,毅然转身…… 宋管事转回娉苑的时候,罗小姐双手正好在琴弦上画出一个优美的尾音。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旁人自然无法相提并论,所以她的双手一落下便博得了满堂的喝彩声。 罗小姐临时编排的舞蹈虽然有些拿不出手,但是这曲琴音确实可圈可点。 两个教习娘子露出艳羡的神色,一旁先于她比试过的何小姐也报以大方得体的微笑。 德高望重的孙老先生站起身,双手展开,掌心向下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等视线都集中到他这里的时候,孙春辉严肃的痰嗽一声, “诸位,安静,现在宣布今天的比试……” “等一下!”宋管事及时赶到阻拦住他下面的话,“还有最后一位……” 黎琦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听到了罗小姐那个圆满的结尾。 她心中登时哇凉哇凉的,难道真的结束了?! 就这样…… 她张皇的扫视一圈,隐约在对面某株翠绿的植物后面看到似乎是惜惜的身影,一闪而逝。 黎琦以为自己眼花,再说就算真的是她,此时也顾不上说话呀! 眼睛再一错,最后几个舞娘――她曾经同台演出的姐妹已经换下舞衣准备离去了。 她顾不上宋管事跟他们说什么,疾步上前拉住兰芷, “好兰芷,你这是要……” “小琦啊,不是说,你今天……这不,比试结束了,我们可以走了啊!” 啊啊,这就结束了?! 不要不要啊!! 如此这样,她真的不甘心啊! 黎琦转过头,宋管事正和其他管事商量。 听了宋管事的意思,孙春辉气的老脸通红,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黎琦顾不上他,只顾得紧紧抓住最后一个稻草。 她拉住兰芷哀求, “好兰芷,别走――等等啊,一定帮我!” 除了管事的几人,华乐坊的舞娘事先并不知道华老板让黎琦参加比试的事情。 兰芷看黎琦神情有异,便握着她的手小声安慰。 另外几个舞娘跟黎琦打过招呼后,在孙春辉等人的一再催促之下,开始陆续外门外走。 不可以!都走了谁来帮她彩排? 可黎琦人单式微,怎么也拦不住,那边犹在催促。 最后,黎琦没再强留,眼前小薇玉容她们都不在,别人也不知能不能达到她们之前的默契。 这都是次要的,最让她无措的就是,宋管事他们最终还没商定下来,也不知她还能不能参加这最后的比试! 黎琦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宋管事身上。 抬头望过去,那边不知他都说了什么,孙春辉义正言辞的拒绝, “不行!怎么能这样?!” 被拒绝后,宋管事也很没面子,据理力争, “怎么不行?这是华老板托付的人――你这是不给我面子还是不给华老板面子。” 话说到这个地步,孙春辉仍是不松口, “别忘了,华老板将这次比试的事情托给了我!” 言外之意,他不是不给华老板面子,是他能做得这个主。 如此,宋管事再看不出什么猫腻真的就白活了,他眯起眼睛寸步不让, “华老板还将华乐坊托给了老朽!” ------------ 093 抓住最后的机会 宋合营跟孙春辉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几句争辩下来均气的老脸通红,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其他几管事见事不妙,都上来劝阻。 “别忘了,比试已经结束,临时加人恐怕对其他人也不公平吧!”孙春辉抄着手,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 这话不说则以,这一下正戳到关键处,宋管事陡然发怒, “孙春辉!别说今天你又改时间又加人的是临时起意,若叫我查出什么,当心……” “我,我还不是为了大家伙……”孙春辉有些底气不足的争辩,“真要半上午的比试,不等比完就晌午错了,这大热的天大伙都跟着受罪――宋合营,你威胁我……哼!” 孙春辉枯树般的老手抖了又抖,最终做了个甩袖欲走的动作。 不出意外的,另外的几个管事连忙拉住了他,孙春辉半推半就的拉扯几下也就算了。 “哼,就是华老板今天,也得买老夫的面子――你算老几!” 宋管事挺身子还想争辩几句,他旁边的卢管事出来打圆场, “两位暂且喜怒,华老板临行前确实有交代,让这丫头参加比试;倘若她自己退出也就罢了,可……” 黎琦今天没来,几位管事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她自己拿着这件事情不重视,眼下――明明另有隐情。 众人猜不透原因,却隐隐知道肯定发生过什么。 “是啊,是啊――人既然来了,让她比吧,是好是坏,我们总算给华老板一个交代――您说呢,孙老先生?” 一个两个的也就罢了,其他管事都来劝说,孙春辉不悦的冷哼一声,顺着台就下 “好人都让你们做了,我一介闲人又能说什么?!” “怎么是闲人呢,孙老先生德高望重,是华老板特意聘请来的,我们这些老家伙怎能相提并论呢?” 几句好听话,哄得孙春辉平了怒气,冷冷斜过宋管事,撩袍走回了椅子。 宋管事懒得理会,回身冲黎琦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终于给了她机会,黎琦却突然紧张起来,现实跟预想的差别太大,她不知这次能不能把握住。 她冲台上几人施礼,准备再找三个跟她不错的舞娘;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其他人都走了,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扫视一圈,轻轻点了三人, “雨馨,小柔,红喜,你们帮我准备好吗?” 三人没有痛快答应,而是犹豫的望向台上。 果然,孙春辉又发话了, “不是早说过了:为显示公正,今天上过台的,不允许再登台!” 而后,不屑的收回眼光,“嗤”了一下,牙缝淡淡的挤出俩字, “规矩!” 啊――黎琦大吃一惊,华乐坊统共才几人?上过场加上走的,哪还有剩余――这不是叫她无人可用吗?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人配合,她还怎么彩排? 转头望向兰芷,绝望的问, “你……也上过台了是么?” “没有,刚才我帮罗小姐取琴,她没有让我上台。”兰芷也是伶俐之人,觉察到黎琦遇到了刁难,很是替她遗憾;可是,就剩她一人也无法帮黎琦啊! “时间有限,不能让我们大伙陪你在这晒太阳吧!”孙春辉阴阳怪气的鼻孔又哼出一句。 这老色鬼恶心的嘴脸让她有种立马上前撕碎的冲动,黎琦努力压下心底的烦躁, “给我半个时辰可好?” “半个时辰?”孙春辉瞪大眼睛,“这大热的天――你想将人烤干啊!” 黎琦一窘。 这个机会是宋管事他们强给她争取来的,可不能再起冲突,想到这,她急忙改口, “两盏茶的功夫,两盏茶就好,我很快的。” 几位管事也是面面相觑,两盏茶的功夫,一台舞蹈――这不是明摆着整人么! 刚坐下的宋管事又要起身,旁边的管事便拉了他一把;孙春辉太过顽固,他们刚刚争执过,再出言阻拦明显的不合适。 这话是黎琦主动提出的,也许是因为她心中有把握――想到这儿,宋管事铁青着脸,侧过了身子。 “你准备的哪首曲子,需要……什么样的配合?”一位管事和蔼的问她。 这管事本来想问需要几人,有孙春辉的搅合,眼下舞娘已经尽数散去,除了站在一旁看起来跟她格外亲近些的这个兰芷,哪里还看得到人? “我准备的是‘羽调绿腰’,需要一个弹琵琶的琴师和……两个伴舞。” 尽管黎琦准备十分充分,也没有料到会生出如此变故,本是需要四人配合的舞蹈,如今就剩下兰芷一人;原来曾预料会出现的以些意外:包括三缺一,到时候可以让惜惜帮忙上场…… 惜惜…… 突然想起刚才见到的那抹相似的身影,她又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翠枝掩映下,前后哪有什么人,大概真的是她眼花了吧! 那时还想,如果缺少的是两人,她自己也可以临阵补缺,却不料是最最糟糕的情况――居然给她来个一缺三! 她犹豫着说出两个伴舞确是有些勉强,她连自己都算上了,连编舞带上台,编排好的动作再做些调动,两人变化四人的站位,两盏茶――以她和兰芷的默契,大概、应该可以应付的吧? 没想到,老天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孙春辉冷哼一声,轻蔑的说了句: “怪不得这么晚,先看了别人的成品,你再演一次也成不了自己的!” 黎琦震惊的瞪大双眼――什么?! 天要亡我――今天居然也有人选这首曲子,是罗小姐,何小姐还是两个教坊娘子? 是谁?难道还真有跟自己思想异曲同工之人? 她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有心不理会这些,按照自己的思想将舞蹈再走一遍。 可是,就算那个编排“羽调绿腰”之人跟她的想法有所不同,她也害怕,害怕真的有一丝或一点点相似相近的地方,那她就彻底的贻笑大方了啊!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再献丑,”黎琦这么说着,脑中飞快的想着办法,“这样吧,我换一首‘采莲曲’,只需一名伴舞,一名琴师。” 这是她比较熟悉的一首曲子,曲子简单,简短,曲调优美,现代的时候也演奏过,跟如今的曲调大致一样,省却好多麻烦,总之比较好编排舞蹈。 得到宋管事等人的许可,她拉上兰芷快步下去准备。 一到后面,兰芷就拉住黎琦,手脚都有些发抖,一摸冰凉, “不行,小琦,我紧张!” ------------ 094 惊才绝艳 “不行,小琦,我紧张!” 一下台,兰芷就拉住黎琦,手脚都有些发抖。 “你紧张什么,有我呢!” 说实话,时间紧迫,黎琦也很紧张;但是此刻她不能表现出来,兰芷还指着她呢! “那个孙老先生一看就在刁难你,而且时间这么短,你有明显没做好准备……我怕……” “一切有我,”黎琦握住她的双肩,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眼,“看着我,深呼吸……对,就像这样,你一定行的,帮我!” 她的肯定和自信感染了兰芷,兰芷逐渐稳定下来,两人很快的融入曲子当中。 黎琦选的这首曲子也就三四分钟的样子。 曲子短也有短的好处,能让兰芷尽快的熟悉并掌握它的旋律。 她选了一个斗笠做道具,哼唱着曲子的同时用肢体语言将韵律表达出来,连续移动着碎步好似站在湖面的轻舟上,时而用来遮阳时而翻转的斗笠,踏着节奏旋身拧腰,或是踮脚屈膝,动作连贯自然。 兰芷看得目瞪口呆,长大了嘴,几乎不会说话了 “小琦,你好厉害,眼不是亲眼看见……这叫什么――随手拈来?真不敢相信,你――真是个天才!” 黎琦也不谦虚,将刚才的动作一一教给兰芷,只有曲没有词的地方又加了几个动作串联,一颦一笑间表现出了荷花丛中娇艳清纯的采莲女,又用虚构与的岸边徘徊的“游冶郎”遥遥相望,表现了采茶女的明艳、活泼和大方。 最后,黎琦哼唱两遍让兰芷整个的串起来,让她熟悉。 时间眨眼即逝,两盏茶很快就到,兰芷又紧张了。 “不要急,对自己要有信心!你刚才那一遍跳得就非常好,上场就当我们是在练习一样,没事的,而且我会在后面作指导。” 黎琦说的指导,就像聋哑人跳舞时,角位总站有指导老师,她们打出一个个手势,使得一个个只看得到听不到的聋哑人做出的动作整齐划一――黎琦就是要运用这种方法,等会儿兰芷上场时,她就站到各个评委身后,为她指挥。 说实话,兰芷学的很好,但是演员紧张是大忌,她要保证万无一失;倘若,实在不行,她已经做好了亲自上场的准备。 “时辰到了。” 有人过来通知她们。 “小琦――”兰芷可怜兮兮的望向她,掐紧的拳头表明她的紧张。 黎琦握握拳头, “深吸气呼气,好,就这样,我先过去,你换《踏歌》的那身衣服,头发用帕子包起来……” 黎琦嘱咐完兰芷就跑了出去。 几位管事还好,闲坐在哪里喝茶聊天。 只有孙春辉,侧身而坐,屁股下跟长了钉子似的,烦躁的扭来扭去,一见黎琦立刻黑下脸, “都过了时辰了,还不开始!” 黎琦没工夫跟他计较,跟宋管事等人施礼。 宋宋合营等人遥遥看见兰芷换好衣服过来,便点头示意开始。 黎琦退下的时候,孙老先生又说话了, “不必麻烦了,琴师累了已经离去,这曲由你来抚,就当琴艺一同比试了……” 怎么会这样? 黎琦又急又气,张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抬头看去,琴师果然已经不在! 真是巧啊,老家伙难为她也就罢了,他们这些小琴师跟着凑什么热闹? 再一想,孙春辉是华乐坊的名誉顾问兼琴师们的师父,这么多年来相互间一举一动极为熟悉,他一个眼神,琴师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想为难黎琦有的是办法。 这帮子人,拿着华乐坊的工资,却听这老家伙的使唤,他们还将华姨这个老板放在眼里么? 她惊慌的看过去,其他管事回过头跟宋管事商议了一下也没有异议,眼下的情形,这的确是个一举两得好办法。 可对黎琦来说,是最糟糕的事情;她看到孙春辉一脸得意和算计的神情,恨不得一拳将他的老脸打得粉碎。 她木然的走过去,望着琴案上琴一时发愣,她承认此时真的有些懵了! 这个琴跟程君佑的琴又有些不同,她一时找不到那天跟程君佑在一起弹琴的感觉…… 黎琦犹豫的伸伸手,又放下,如此几次。 “还不开始吗?”孙春辉已经不耐烦了。 黎琦赶紧将手指落在琴弦,拨弄了一下,“铮”的一声,极为刺耳。 众人被吓了一跳,如此生疏的手法,分明是不会弹嘛! 就连几位管事也蹙起眉头,华素颖对黎琦这件事上有交代,还以为黎琦再怎么着多少也会上那么一点点呢? 如今这情形,孙春辉就算再刁难,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黎琦再试,又换了一根琴弦,轻轻一拨,“崇”的一声。 “连试琴也不会――罢了!比试到此为止,你下来吧!” “试琴”跟“侍寝”同音,孙春辉故意这两字咬得特别重,黎琦敏感的嗅出荒糜的味道,这让她大怒:老家伙果然是在拿那天那件事针对她! 黎琦发现自己果然天生就有着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韧性。 别的管事没有催促,她也不着急下台,反而是垂眉敛目,逐渐的平静下来。 她也不是丁点儿不会,只是一时心急,还没找到感觉,昨天的临阵磨枪怎么会不管用? 她学着程君佑的样子试了几个音,正调定弦,然后微微闭目,脑中回想着程君佑教她弹“流水”时的情景。 对于她这种应算初级的选手,弹奏最熟悉的曲子是最明智的选择,如果不熟悉…… 她用程君佑教给她的方法,将曲子分为几个阙,第二阙跟第一阙做出极小的差别,如此回环往复。 这样做的缺点是,那个明显跟她作对的老东西是行家,肯定会就此卡她;优势就是,曲子是伴奏,编舞才是重点…… 经过试音,黎琦很快找到了感觉;她在平心静气坐下的同时就想出了办法,冲台下已经做好准备的兰芷微一点头,兰芷抿着唇,回给她一个坚毅的眼神。 她抬起纤长的手指自琴弦上依次拨过,前奏滑出一串水声,层层叠叠的荷花丛中一叶小舟悠然而出。 “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袖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这就是黎琦的办法,她将曲子旋律轻轻弹出,尽最大的努力找正音。悠然的歌声随曲而和,歌声压过曲声,每一句歌词后面一两个音节坠尾…… ------------ 095 以身相许吧 黎琦跟兰芷不愧是共同的“战友”,多年合作的经验,让临场发挥的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几位管事不停的点头微笑赞许,就连罗家、何家两位小姐都不住的点头。 两位教习娘子极力掩饰,还是忍不住露出嫉妒的神色――黎琦表现出色,那可是意味着她们的饭碗就没了啊! 奇怪的是,一直持反对意见的孙春辉,此时却没了声音。 这位德高望重的孙老先生不知是有了自知之明,还是被黎琦的才艺彻底征服,竟是从刚才那句话后,便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和惊讶的表情,张着大嘴再没有动上一下。 词简单,曲子也短,黎琦将曲子连续弹奏两遍,最后,采莲女的轻舟在优美的曲子中,划入层层掩映的荷叶中,留下身后无尽的留恋和叹息…… 有华老板的嘱托,还有程少的叮嘱,宋管事本身也很欣赏黎琦的自强自立,虽然当中孙春辉百般阻挠,此时,黎琦真实的水平摆在这里,他再不担心那老先生能翻出天去。 因此,等黎琦的一曲完毕,再次给他们施礼的时候,宋管事悠闲地拂过长冉,看向其他几位管事,不出意料的看到与他相同的神色。 “孙老先生――你的意思……” 宋管事微眯着眼,像看笑话似的看他。 “他,不会有意见的!” 一个冰冷的声音插进来。 众人抬头,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华贵衣袍的邪气公子。 宋管事已经起身,双手一躬到底, “程少……你,怎么……”进来了? 后面的话当然不好直接问出口。 程君佑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只是冷哼一声,睨向孙春辉, “爷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的为老不尊!” 说着话,手指一弹,一粒石子飞出,打在孙春辉身上。 老家伙闷哼一声,这才大喘了口气。 他转头对程君佑怒目而视,显然已经知道被谁点了穴。 宋管事急忙拉住他,简单介绍了程君佑的身份。 程少的傲气跟狂放不羁无人敢惹,孙春辉一腔怒火只得闷闷压在胸中不得发泄。 程君佑却不多呆,拱手告辞, “冒昧前来,多有得罪,各位管事,告辞了。” 他的身份在那,本身就有顽劣的“美名”,因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一见他主动告辞,纷纷拱手相送,比他到来时的礼节隆重多了。 程君佑对此并不介意,勾唇一笑,洒然离去。 还没出华乐坊的大门,就听身后急匆匆的一声, “程君佑……” 焦急的、带着微微的颤音,有欣喜、有感激,同时还有无比的柔和。 程君佑第一次听到黎琦用这般的语调唤他,心底麻酥酥的一颤。 黎琦小跑着追上来,他刚转过身便急匆匆的撞了上去。 程君佑始料不及,撞的差点站不住;随即,腰身被一个娇软的身子紧紧的环住,惊得他一时难以反应,双臂木木的垂在一旁,整个人便僵硬了。 黎琦轻轻一拥便退后开来,抬头望去,他微张着嘴,人已经呆着不会动了。 那红唇削薄,比女子上过胭脂的樱唇还要红润好看――就是这张薄唇,骂过她,羞辱过她,还轻薄……过她。 想到这里,黎琦的小脸爆红…… 以前的种种,都不如现在――他呆呆的样子,红唇轻启,真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黎琦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燃烧了,暗自检讨――居然想这个,自己真是太太太色了! 为了不让他看到自己羞窘的样子,黎琦深深的埋下头,轻声却很清晰的说了句, “谢谢你!” 她是真的感激他,他若是不来,今天的事情…… 因为有他,今天让她免遭羞辱,免受尴尬,免受排挤,免受…… 黎琦说完转身便跑。 “谢谢么?”程君佑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微红的脸颊,似笑非笑,又似自言自语,“不如你以身相许好了。” “喂!”他的薄唇忍不住的直往上勾,望着黎琦快速离去的身影,抬高下巴喊道:“你说过要请我吃大餐的啊!” 他不但教她学琴,今天还帮她过关,而且这也是她的许诺,于情于理都该为他破费一次。 程君佑心情大好,腰间麻酥酥的,似乎还留着她紧紧一拥的温度。 他一手扶在那里,回味着适才暖暖的温度,另一手负在背后,唇角上挑,眉眼含笑,一脸的春色荡漾;出门后,还意味深长的回眸望了眼华乐坊里面。 “瞧他那一脸的淫-荡样……”一个小声的嘀咕。 “就是――一副餍足的模样……” 程君佑就算再耳背,也觉察出了气氛的异样,转眸望过去。 胡进心中咯噔一下,退后一步,一副欲藏不藏猥琐样子,仗着兄弟们在旁有人壮胆,也为了他所谓的“面子”――他鼓起勇气从弟兄们身后站了出来, “程……程少。” 程君佑眉头一挑――他们? 眼前是黎琦口中那几个“狼氏家族”――几个跟程君佑交好贵公子。 他们不知道程君佑根本没听清刚才的话,还当真的说了坏话被当场抓包;他们憷他的怪脾气,又不敢得罪他,于是几乎同时扯出一个灿烂笑容, “啊,好久不见――程少……” “老话说得好,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去喝上一杯?” * 望月楼上,程君佑手指摩挲着酒杯,似笑非笑不知是第几次出神了。 想着黎琦那简单的一拥,很那句感激的话,他的心里就像水面上被微风拂过的波,纹荡来荡去。 胡进跟几个富家公子面面相觑。 从上次的“流血”事件后,他们默契的不在程君佑面前提望月楼,更别说邀他来这里喝酒了。 可刚才,人家不但没有忌讳,还主动建议来此一聚。 他、他程少难道就对那件事情没有阴影,对这个地方没有忌讳吗? 不过看人家似乎怡然自得的样子,更让几人更加疑惑。 难道是刺激过度…… “程少,今天似乎十分开心?”胡进小心翼翼的试探。 “是啊,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大家听听?”狼二伯顺着胡进的话问。 好事么? 程君佑握着酒杯沉思: 这……也算是好事吧,他和她之间不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么? 刚才是突然间的心血来潮,现在,恍惚间,真的有一种让她以身相许的冲动…… 给读者的话: 嗯,亲们,今天上架了,也许有好多朋友会弃文,没有办法,上架是3g的必然趋势。不知道还有多少朋友坚持在追,有时间的话,冒个泡,让笼月记住吧! ------------ 096 敌进我退 “程少……今天似乎十分的开心?”胡进试探着问。 “是啊,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啊?”狼二伯顺着胡进的话问。 好事么? 程君佑摩挲着酒杯沉思:这……也算是好事吧,他和她之间不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么? “莫不是……”狼三叔想起程君佑从乐坊出来就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突就恍然大悟,“程少突然开了窍?” “什么?”程君佑的眼神晃晃,一时没听明白他们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刚才的猜测成真?!”他的不反驳,让狼二叔哥瞪大了眼,惊讶的问,“到底是那个小娘子?” 眼看着程少打华乐坊出来,他们均自以为是的认为他是看上了那里的某个舞娘! “嗯?”某人还没有进入状态。 胡进想想适才在乐坊门口程君佑的模样,又联想到前两天在程府门口,他跟黎琦“斗法”,明明看到自己落荒而逃,程君佑不但不相帮,居然还一副看好戏、看得幸灾乐祸的欠扁样,着实让人气恼。 “就是那个‘离奇’小妖精?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胡进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却有些不甘;这些公子哥中,只有他还跟程大少爷最为交好,让他在这帮公子哥中倍儿有面子。 可人家真要看上那小妮子,就算只是玩玩而已,也会把他这个“铁哥们”丢到不知哪里,他这些里外的“面子”和以往的努力不都前功尽弃了吗? 他不甘,不甘心呐!! “她?”程君佑不由的应和了一声,还有些迷茫,眼前闪过跟黎琦交往的点点滴滴,她由一开始对他排斥,到今天的主动…… 不对,胡进的意思……他反应过来,眼眸一闪,盯住胡进。 胡进心道“不好”,几乎忍不住打个哆嗦。 “胡大少爷最近似乎很闲……”程君佑悠闲的说了句,话头一转,“不如我们切磋一下?” 听他这话,胡进心中一凉,后悔自己多舌,让这家伙记仇了。 “切磋”一词是针对同一水平的人而言,对于胡进,在程大少手下只能做做“陪练”。 “程少,不要啊!”胡进哭丧着脸,“这两天还要陪老姐去……” 他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一一望过去,那几个狐朋狗友都知道程君佑的脾气,此刻明哲保身,没有一个帮他说话。 胡进气的咬牙切齿。 程君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的放到桌上,“你说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这么说定了!” 酉时左右(下午五点),黎琦坐着程婴的马车再次来到程府。 黎琦怀里揣着她全部的家当——二十多两纹银,心里一直惙惙不安。 虽然说了她“请客”,可是以程大公子的身份,这二十多两银子估计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一开始,黎琦还以为程君佑要她在望月楼那样的大酒楼请客,一晃神间竟到了这里——程府…… 难道,程大少良心发现,只是吃一顿便饭,她只需付些食材费? 问程婴,程婴的态度是恭敬,回答却是一概不知。 黎琦无可奈何,刚下马车,便站定不动了。 只见胡进捂着胸口从程府里面出来,一副受伤很深的样子,不由奇怪, “胡公子,你这是……” 胡进抬头看见黎琦,眼神闪烁,躲避瘟神般不自觉的想要绕路而行,口里含糊的回着, “没事!” 没事才怪?! 有这个离奇小妖精在,可没有一般的事啊! 黎琦却不屈不挠的跟上来,仔细一看,惊讶道: “你受伤了?”又看看程府大门,“程公子应该在家的,怎么会整成这样——哎,你别走啊,这是他的地方,让他找人给你看看……” “不用你管!”胡进躲闪着,就是他才将我整成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你!! 找他?我不赶紧走还找他不相当于找死去?! 胡进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悲愤的望着黎琦。 落日的余晖从胡进身后透过来,黎琦恍惚觉得眼前一幕很是熟悉…… 似乎,某天,昏暗的灯光下…… “胡公子,好像,那天……我打过你一拳啊?” 黎琦努力的想,脑子仿佛有些印象,又记得不太真切。 胡进泪,苍天有眼,这离奇小妖精终于记起他,记得他还受过莫名其妙的委屈! “你的反应可真够快的!” 胡进咬牙切齿,他心心念念那么久,人家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些自觉,这反应可不是一般的快——相比之后,心中更是不平衡,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自己影响深刻, “一拳两脚——你给的,那天的仇至今我都记着呢!” 两脚? “咦,我踹你了吗?”黎琦奇怪,她只记得打了他一拳啊! 果然好人做不得,上一世的经验,永远别滥用同情心,不然会被讹上。 不过,看在狼二叔受了委屈的份上,还是为那一拳安慰某人一下下吧, “不过真的抱歉……” 黎琦其实想说,我真心不是故意的,好狗还不当道儿呢,谁让你为了帮着某个“坏人”拦着我的去路呢?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我胡大少爷大人有大量——这个歉意我收下了。” 胡进大度的点点头,表示掀过这一章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话不能再死揪着不放了,他跟黎琦数度交手,明白黎琦这人要把黑的说成白的很有一套,他再怎么纠缠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程少就是例子,而且,程少现在的胳膊肘向外拐;而眼前这个“外”,随时都会向他再开火,他胡进胡大少在夹缝中还能讨到啥好处呢? 胡进耳灵眼尖,听到脚步声微微一瞟,正看见程君佑大步向府门的方向而来,想起程少下午手脚的狠厉,他心中一个哆嗦, “你在啊,我先走了!” 程大少没打算送胡进,晃悠悠的往外走,听见黎琦说话这才加快了脚步。 黎琦也看见了程君佑,但看胡进对程君佑就像老鼠见了猫,不由的奇怪, “怎么每回我一来就走啊——喂!” 哼!还不是敌进我退——胡进跑得头也不回。 ------------ 097 极品妖孽 黎琦仍试图挽留,轻轻拍拍钱袋,抬高了嗓门, “喂――胡公子别着急走啊,我要请程公子吃饭,你也一起吧?” 胡进一听这个,跑得更快, “不必了,我已经很饱了!” 咦?! “饱了?――他吃了饭了?!”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吃的我的拳脚!” 黎琦回头,程某人笑吟吟的抱肩望着她。 程君佑心情不错,想着胡进躲着她如避洪水猛兽般的样子,不由“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进来吧,别在那傻站着了。”他侧身相邀。 “不用麻烦了,出去吃,你说上哪?” 黎琦站定没动,嘴上说的豪爽,嘴角却抽抽,万一这厮要吃龙虾鲍鱼,还不得把我给卖了啊! 不过反过来想,人家帮这么大的忙,又是自己主动提及请客的,人家想吃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呀。 再说,像他这样的身份也许山珍海味早吃腻了,换点粗茶淡饭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怎么也得换身衣服啊!” 黎琦这才注意,程某人还穿着黑色的紧身衣,鬓角微微见汗,一看就是刚刚练完功。 对了,联想胡进抱头鼠窜的样子,事情一下就明了了――不过,这厮长了身好皮囊,再穿这身衣服倒真的英姿飒爽的,竟让她一时一不开眼。 “看够了没?要不,找个地方坐下让你好好看看?”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程某人邪笑着调侃。 “呃……” 真是讨厌的家伙! 搁往常,黎琦怎么也得尖牙利齿的回敬他几句,现在……她的脸色爆红,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只好慌乱的移开眼。 “走吧!”难得程君佑也没有穷追猛打,呵呵一笑前面引路,边走边对身边的小斯吩咐了什么。 到客厅,早有小斯备了茶,还没坐稳,上次给黎琦诊脉的文太医就到了。 程君佑大模大样的坐在首位,等文太医给程君佑见礼后,便看着他去给黎琦看手腕的伤势。 黎琦有些受宠若惊,慌乱的起身推辞。 一番托辞后,还是拗不过固执的程大少,她忐忑的坐回椅子,感激的望了眼程君佑,心中慨叹他的心细。 “稍候,我去去就来。”程君佑满意的微微一笑,懒懒的起身,翩然入了后堂。 文太医细致的给黎琦处理了伤口,没有急着走,反而陪着她喝茶聊天。 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内堂有了动静,程君佑大步走了出来,急匆匆的神色在看到厅堂安坐的小人后立时平静下来,抬起下巴,削薄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往上挑了挑。 黎琦心头一跳,一眼不错的望着他慢慢起了身――就说他有洁癖吧,这一会儿的时间,那人不但洗了澡还换了一身衣服,锦白的衣袍纤尘不染,墨黑的发髻被一支白玉簪子挽起,发丝一丝不乱,发间还有着淡淡的湿气,线条分明的俊彦上微微透红,满是湿润的颜色。 都说女子出浴时娇颜明媚,风情万千。 眼前的他…… 简直就是一个妖孽…… 好在黎琦及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慌乱的别开眼,故作无事的催促道: “那个,好了吗?赶紧走吧,天都快黑了……” 程君佑心情极好,微一摆手,文太医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高大的身躯慵懒的窝进椅子,望着黎琦,懒懒的说道, “好累呀,有点不想出去了啊!” 竟然有撒娇的意味。 黎琦心头微慌,无视他的语气,再次催促, “娇气――你这是富贵病,练功只当是舒展拳脚的啦;走吧走吧,我大老远的都跑来了,就今天把,不要再换时间了。” “太麻烦了,府里啥都有,对了,你不是会做吗?你亲手做的才更显得你有诚意啊!” “不要啊,我的手艺……”真的拿不出手。 黎琦心虚的对对手指,虽然你说的很对,可也得看是什么事,也分什么人呐。 “反正外面的早吃烦了,就在府里吧。” “这……”黎琦也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最好不过,起码省了一大笔银子。 可是,她的手艺真的不行啊,程府的食材肯定是好,要是任她折腾,那才是暴殄天物。 不等她再推辞,程君佑已经招了人带她去熟悉厨房。 眼睁睁看着黎琦两步一回头,忐忑不安的出门,程君佑倒是做得稳稳当当,以手敲着椅子扶手,心安理得。 “小丫头,你能为二皇子亲自准备一顿美食,本少爷又岂会输与他?!” 君子远庖厨,所以厨房他是不会去的;但是,不代表那里的情况他不能掌握。 程君佑等在膳厅,不一会儿,程婴回来了,垂手站立一旁。 “那些厨人厨吏(厨师和管烧火的下人)都出了厨院,围在那里,属下担心他们乱嚼舌根让黎姑娘听到,当下驱散了他们。” 程君佑关心的不是这些,尽量压抑,语气还是有些急切, “那,她做得是什么?” “这……”程婴担心主上失望,小心的解释,“黎姑娘什么也没做,只是跟吴大厨在那里闲话。” 嗯?程君佑奇怪又恼怒,同时又有些嫉妒吴大厨,初次见面就如故交?从来没发现黎琦是这么自来熟的人啊? “他们?”能聊什么?程君佑的语气已经冷了。 程婴垂着头,清晰的感受着主子前后态度的转变,谨慎的回答,“黎姑娘在问厨珍(厨房珍贵的食材)的位置,跟……主上平日的喜好,以及口味轻重。” 打听厨珍――就是准备给她做好东西了? 程君佑绷紧的脊背登时放松下来,她还是关心尊重他的,要不怎么打听他的饮食习惯呢? “她是准备做什么?” “属下不知;不过,属下出来时,黎姑娘留下了一盆鸡蛋……” 一同这话,程君佑顿时呆了、傻了、没有气力了――是谢凯给她的鸡蛋还没吃够,还是借此机会“回敬”他? 原以为黎琦就算不像他喜欢她那样,至少对他也是有感觉的,可……若是这样……他的心又没底了。 亦或是――他想到最好的可能就是:黎琦吃鸡蛋吃的多了…… 想到上次他被她打出家门――嗯,她又不会孵小鸡,肯定是吃的有了经验! ------------ 098 越深入了解越欲罢不能 程君佑承认,他是有意留黎琦在府上吃饭。 她既然说了请,不能出去吃,至少也得拿出点诚意吧! 当听说黎琦在厨房只留下一盆鸡蛋,程君佑顿时呆了、傻了、没有气力了。 难道她对鸡蛋就这么“情有独钟”? 原以为黎琦就算不像他喜欢她那样,至少对他也是有感觉的,可……若是这样……他的心又没底了。 亦或是――他想到最好的可能就是:黎琦吃鸡蛋吃的多了…… 想到上次他为鸡蛋的事情戏弄她,最后被打出家门――嗯,她又不会孵小鸡,肯定是吃的有了经验。 这个可能让程君佑有些哭笑不得,他头痛的扶额,如此,还不如是上一种可能――她讨厌他也好,不喜欢也罢,至少他可以像之前那样,吵吵闹闹。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有信心,日久天长定能俘获她的芳心。 这时,肚子居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跟胡进他们在醉仙楼就没吃好,肚子这么快就开始抗议了。 想她的出身,也是没学过什么厨艺的样子,也就不对她再报什么希望了, “吩咐吴大厨,等,她出来后继续准备……” 好一会儿,黎琦笑盈盈的端着个托盘进来了,如释重负的样子。 “不好意思,让你等急了吧!” 那笑,带着讨好;程君佑的第一反应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可再仔细看到黎琦汗湿的小脸通红通红的,便有些于心不忍了。 有心好好爱惜她的,怎的又让她做这粗下的活了? “你……” 程君佑有些歉意,还没出口,黎琦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桌上, “别愣着了,过来尝一尝,这是芙蓉豆腐……” 某人急切的望过去,金灿灿黄澄澄的一大盘,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很普通的样子,不由食欲下降了大半。 果然是不能对她报什么希望的。 黎琦犹不自知,一侧身,招呼后面的人,小柱子跟另一个人上前,黎琦赶紧接过去,是两个煲汤的紫砂锅,她一一放在桌上,边掀盖子边报菜名:“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未等别人什么反应,黎琦自己先窘了窘。 待看到程君佑了然的神情,及似笑非笑勾起的唇角,黎琦立时就有些羞恼,跺着小脚低吼, “不许笑,不许!” 程君佑挥退小柱子等人,挑了挑眉, “嗯,不笑。让本少爷先品尝一下。” 提起筷子,心中早不抱希望,有的只是迁就――嗯,幸亏让吴大厨准备了后手,不然又得饿肚子…… 却见第一个紫砂煲里,乳白的汤中赫然卧着两枚娇嫩的蛋黄,旁边配着几片鲜嫩翠绿的葱花,近距离一闻香气扑鼻,也真应了“两个黄鹂鸣翠柳”这个菜名。 不说别的,一看这道汤菜和菜名,就知道她费了心思,好与不好另说,这份心意…… 他简单尝了尝,汤鲜香,蛋滑嫩,不算难吃,也算不上特别,难得菜式和菜名别出心裁。 第二道,也是汤菜,也真应景,“一行白鹭上青天”,几枚精巧白嫩如鸽卵般大小的鸡蛋安静的卧在乳黄的浓汤中…… 在黎琦期盼的眼神下,他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带着不经意,带着迁就提起勺子,盛了一枚小巧的鸡蛋,无声的咀嚼了几口突然露出惊异的神情。 先不说味道怎样,这么小巧的鸡蛋里面竟是没有黄――简单的两道汤菜,某女用尽了心思。 黎琦一直紧盯着程君佑的表情,看到此处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眼尾眉梢都要翘起来似的。 程君佑不敢小瞧了,深深看了黎琦一眼,又赶紧提勺仔细品尝了一口芙蓉豆腐――这豆腐,居然是也鸡蛋的味道,而且比一般鸡蛋更加鲜嫩,滑口…… * 琴室里,黎琦弹琴越来越流畅。 黎琦是第二次到程君佑的琴室。 一开始的时候,本着礼貌,没有左右张望、随意的打量。 弹着弹着无意间一抬头,竟让她发现了异样: 上次,在前面墙壁的显著位置,有一副“踏歌图”来者,画中女子踏歌起舞,衣裙飘荡舞姿翩跹,熟悉的情景让她印象深刻。 似乎,那时桌案上还有半幅画作没有成形,程某人还极力遮掩。 如今,墙上那幅画也不见了,原来那个位置换上了一幅字。 “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知有青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出自《种兰》苏辙) 笔意洒脱,苍劲有力。 诗中的大致意思是比喻说明主人是一个品行高洁的君子,只是无人赏识,颇有落寞之感。 这程某人看起来吊儿郎当,不过,看起来画工还不错,只是有些太含蓄了,被她看到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次全都换过,倒有些刻意的收敛的意思了。 哼,就他的吊样,还敢自称君子?!是“君佑”的“君”吧! 黎琦就这么茫然的望着墙面,起先没看出什么,再仔细看,这墨迹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咦”了一声,琴声便走了样,然后渐渐消了声。 程君佑在旁欣赏着,眸中颜色越来越深,后来逐渐就有些气闷,这算什么?天才? 若不是让人查过黎琦,程君佑打死也不信: 她前一次还一副没接触过音律,一窍不通的样子,不过才接触两三次――这也是他亲眼看着,第一次磕磕绊绊,第二次便顺心顺手,现在已是这般熟悉流畅! 这让从小抚琴的他情何以堪? 初初相见,她刁钻古怪,又霸气蛮横,恨得他咬牙切齿,越深入了解越让他欲罢不能。 他承认,今天留人是特意,让她做饭是故意,那让她抚琴便是蓄意了…… 千方百计的留人在府上,最初的意思真的只是想单独多跟她相处一会儿。 后来吃饭的时候,还想着喝点儿小酒儿,借着酒劲发生点什么。 终是什么也没有。 此刻,弹琴的她,又如在台上的轻歌曼舞,眼中神色迷茫,仿佛没有焦距,看起来还是那么的不经意,却又准确的应和着每个韵律节拍。 而这个“不经意”间,更透露出另外一种风情和引人入胜之美…… ------------ 100 怎么会让你好受 程邵霆冲黎琦微微点头,又转眸望向程君佑: “君佑,今天是我特意回来……” 他这是特意回来找侄子谈话的不是? 话说了一半,黎琦已经会意,同时也看到外面漆黑一片,掌灯已经许久了。 她惊叫一声跳起来, “啊,怎么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程大哥,程公子……再见!” “黎琦!”程君佑不甘的高喊一声。 黎琦像是没有听见,急匆匆的向二人施礼。 程大哥的涵养真是太好了,越过他的时候,人家不但侧身让路,还微微点头还礼,这更让她无地自容啊啊啊! 她出门便失态的跑起来。 程君佑又叫了一声,拔腿便要追。 程邵霆是有意拦住他,安安稳稳矗立门口,一如既往温和的眸子就这么安静的望着他。 程君佑气恼的差点又爆了粗口,他压下怒火冷冷的说: “这么晚,我怎么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家独自行走?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行不?” 说罢低头就走,程邵霆再拦。 “程婴――”他回抬高声音,吩咐道,“替你家主子送黎姑娘回府!” 程君佑不甘,仍坚持要出去。 程邵霆望向他的温润的眸子半步不让。 听声音,程婴还等在院子,在等程君佑亲自发话。 这功夫黎琦估计快要出程府了,程君佑真急了, “还不快去!” 听得程婴追了出去,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算是做了让步吧――程邵霆紧绷的唇角柔和下来;转眼再望过去,程君佑正盯着他,那剑眉一竖,幽深的凤眸中似乎立马就要喷出火来。 “君佑,我有话跟你说!” 程邵霆淡淡的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两人年纪说是相仿,总是差了几岁,程邵霆的身份也在那摆着,说出的话还是有威慑力的。 等程君佑再跟过去厅房,已然消了大半的火气,又恢复了平日在家的吊儿郎当。 他晃悠悠的进去,淡淡扫过安静望着他的小叔,慵懒的窝进椅子,末了还翘起了二郎腿。 程邵霆已经习以为常,就这么一直默默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程君佑忍不住,翻个白眼闲闲的说道: “小叔来中京都这么长时间了,今儿才想起你侄子来啊?” 就知道他会沉不住气――程邵霆满意的勾起唇角, “嗯,小叔想问问,你跟那个黎姑娘……” 程君佑挑挑眉, “小叔特意回府,就是来问这个?” 他这个小叔,人虽温和,却极有主见,说话办事也是思虑周全,自从来到中京,基本都是住在滕顺斋。 程府在中京的产业很多,其中数滕顺斋最大。 老爷子的交待只有叔侄二人清楚,他住在那里,外人看来是顾及家族产业,其实是另有谋算。 程邵霆到中京,跟程君佑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只打了个照面便将黎琦带走,还说回头给他个交待。后来两人也只见了寥寥几面,哪还记得那事! 不过,他知道,虽然不明原因,但程邵霆对黎琦是打心底的关心。 这种关心,让程君佑心里极不是滋味,他暗自皱眉:今儿,他跟黎琦即没吵也没打,小叔怎么关心起他们来了? 搁以往,程邵霆要是问他这样的事情,程君佑定是不耐。 此时,见他点头,程君佑的心里反倒极为平静,双手一摊, “喏,就是你见到的那样。” “那样……”程邵霆重复一声,温和的眸子闪过凌厉,也不再转弯抹角,他盯住程君佑一字一顿的说,“不管你对黎姑娘是真心还是舞衣,我都劝你及早放手……” “放手?!”程君佑顿时拔高了声音,挺直了身躯,不相信的瞪大了双眼,“小叔你什么意思?!” 这种事情,照他小叔的性子,不赞成至少也会袖手旁观的啊! 为什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会是他? “君佑,你自小聪明,难道真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程君佑就这么呆愣愣的望着他的小叔,突然就如醍醐灌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程邵霆却是站起来,缓缓地背过身去, “你是玩玩还好,若当真……程府绝对容不下她这样的出身;黎姑娘出身卑微,性子却高傲,也绝不会委身给你当个妾室……” 程君佑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个女孩子这么上心。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以后,一开始,他的本意也是想学胡进他们那帮公子哥们,有可心的姑娘,先试着玩玩再说―― 可是,“玩玩儿”……这话从他小叔口里说出,怎么都不是味儿。 “就只怕,你玩都玩不起啊!”程邵霆幽幽慨叹一声,别的什么女孩子都好说;只有黎琦,她要强,脾气刚硬,倘若将来输了感情,那就是输了她的一条小命! 他向来看事长远,还真怕程君佑也叫了真儿,就这么一头扎进去,到时两人都受伤。 “唉――”程邵霆回过身来长叹一声,“现在时局不明,程府又在哪摆着,你我的婚事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主的!” 是的,别人像他这样的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 只因为时局不稳,变数太大;他程府又处在风口浪尖的地位……所以,即便是程邵霆跟陈思瑶多年前的口头婚约也没人提,一拖再拖。 程邵霆也曾有过其他的想法,大哥二哥三哥去的都早,程府人丁凋零,他应该先纳个妾,以期及早为程家开枝散叶。 但是,未婚妻陈思瑶跟黎琦的性子何其相像,他如果那么做,那将来“委屈”的何尝不是自己? 程君佑心头一晃一晃的,一时明白,却又更不明白了。 耳听得又是一声长叹,程邵霆拍拍他的肩头, “小叔就说这么多,有些事情你自己再考虑吧!” “程邵霆!” 程邵霆一怔,缓缓回过身去。 二人年纪相差不大,程君佑平日虽然有些桀骜不驯,可对他总还算恭敬,这般直呼他的姓名还是第一次。 有一股子火闷在他的胸口左冲右突,怎么也发不出;程君佑微微抬高下巴,削薄的红唇微微上挑,邪气的盯紧程邵霆。 如此,他的亲亲小叔儿――他怎么会让他也好受? “你不单是回来跟我说这句话吧――” 看着程邵霆意外、疑惑的表情,他冷笑一声, “别告诉我,你从未对黎琦起过心思?!” ------------ 101 收了就不想退 “你不单是回来跟我说这句话吧――” 望着着程邵霆意外、疑惑的表情,程君佑冷笑一声, “别告诉我,你从未对她起过心思?!” 程邵霆淡然的眸子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紧盯着他这个大侄子,片刻间眸中颜色风云变幻。 程君佑毫无惧意,迎着那渗人的黑眸,肆无忌惮的挑了挑眉头…… * 程邵霆的话不无道理,程君佑不怕,并不代表他不会在意。 一整晚,模模糊糊中,眼前晃动着黎琦的娇俏含羞的小脸,以及她简单轻柔的环臂一拥。 那种酥麻战栗的感觉一直颤到他的心底,让他格外受用。 跟她在一起的感觉真是不错,他冲动的握起她的小说,邪笑道: “不如你以身相许?” 前面的小人儿转身,赫然变成程邵霆的脸,一贯温和的眸子冰冷锐利,紧盯住他,薄唇吐出的尽是各种告诫, “不过一个舞娘,不用放在心上,玩玩儿即可…… “她绝不会委身做妾! “你我的婚事都不是自己能做得主的!” “……” 后来,他便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整晚难以入眠……到早上的时候,眼圈子都青了。 好大一会儿,他都沉浸在昨天梦里,小叔跟他的对话中。 主上很少有这种茫然的神情,尤其是早上;程婴几人以为他没睡醒,谁也没有贸然上来打扰。 只片刻,程君佑便想清楚:他喜欢她! 不管以后,能不能娶她。 也不管以后,她的良人是谁。 更不管她能不能、是不是给他做小妾… 他只知道,他现在就喜欢她,不是旁的什么女人! 她还没有给他明确的回应,如果现在就放弃,以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定是别扭的要死! 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尽管这种想法很是自私,现在若是不试上一试,恐怕将来他更是后悔! 想清楚了这点,程君佑利落的起身。 时辰已经不早,原还想去接黎琦的程君佑临时改变主意,让程婴打马拐向了华乐坊。 快到华乐坊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黎琦从对面赶来,那一步一跳雀跃的样子立刻感染了程君佑的心情,他下了车,定定的望着她,削薄的红唇悠然上勾。 黎琦却是没看到他,一拐弯一蹦一跳的快要进门,忽的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怔在那里。 黎茗似是要往外走,见到她也是一愣,而后微微一笑,拱手施礼, “属下见过小姐。” 双方身份早已挑明,不管黎琦承不承认,他都该这么称呼。 “谁是小姐?!你来干什么?!” 黎琦已经竖起满身的尖刺防备,直觉这人大清早的出现在这里跟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这……”黎茗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听说,昨儿个小姐比试,孙老以此难为小姐来着。” “那又怎样?与你何干?!”黎琦满不在乎。 事情都过去了,他们才想起来给她出头,强充好人,真是马后炮。 谁稀罕! 昨天,要不是程君佑…… 想到他,黎琦心怀感激。 “昨儿个任那人难为小姐,是属下失职;只是等属下赶到,小姐已然离开,属下正看到孙老同宋管事争执……” 黎琦本不愿同他多说,听这意思,昨天她走后,似乎还有事情发生。 “那孙老说,小姐到底年轻,恐难担负重任,平日好说,只怕……” 这话一点就透,黎琦心中冷哼,这是怕她遇到困难就撂挑子走人么? 老家伙也忒小瞧她了! 黎茗并没有将话说的明朗,只是取出一张薄纸, “所以,为了不让小姐在此难做,所以……这是文书,您收好,年底应该还有分红。” 黎琦本不愿碰触他的东西,但听得这话中有话,她疑惑的接过来。 因着她的母亲王氏,黎琦认得这个时代的字不少,一扫之下大吃一惊。 这张“文书”,竟是一张折合白银五千两的入股凭证,黎政华竟是往华乐坊为她入了五千两银子的股份!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无明业火,黎琦最讨厌这种不经她同意的擅做主张,尤其还是那个人! 若是那人在此,她真想将那张薄纸狠狠摔到他的面上,然后很有骨气的骂上一句:拿上你的臭钱,滚! 俗话说得好,人穷志短,现在她历尽万苦才算要进入华乐坊――正如现在,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呢,那老色鬼就给她来这手! 今天她把钱从这里摔出去,一会儿,老色鬼就得照样从里面将她“摔”出去!――他奶-奶的! “小琦,你终于来啦!”惜惜远远地看见,欢快的从里面迎出来,拉住她的手,显得很是激动。 “惜惜?你,这么早?” 黎琦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什么感觉。 昨天那情形,她是那么难堪,遍寻惜惜都看不到人……黎琦后来安慰自己,也许,老色鬼赶着清场将她赶走了吧。 还想着,回过头了去找她,将自己“孤独求胜”的事情告诉她,后来…… 再见到惜惜,黎琦有些异样更多的是高兴――也不能全怪惜惜嘛,要不是后来她去了程府……大概也许那时候,惜惜还急着找她呢! 惜惜小心的看一眼黎茗,心虚的拉着黎琦往边上走了几步,低声道: “你心里有怨气,所以他做任何事情你都不满意;其实,他……也不容易!” 嗯?他…… 听这意思?――惜惜在为黎政华开脱?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自己的事情,怎么轮到外人插手了? “惜惜?!”她的态度,让黎琦很是意外。 “黎叔叔……一大早提前让人送了把琴过来,担心你的脾气犟,不肯接受,所以要我劝劝你――你也不要再宁了,你跟黎叔叔之间,属于家务,在这里闹开,谁也不好看!” “什么琴?你收了?谁让你收的――我说要了吗,啊,我要了吗?!我才不稀罕,你赶紧还给他!” 黎琦一听就炸了毛,指着黎茗逼鲁惜还回去。 “这……小琦,这样不好吧,” 惜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而且……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黎叔叔他也给我买了一把,他求我……所以,我答应,一定劝劝你,若是……你别这样……真要全退回去,那不是打我的脸吗?” ------------ 102 是他欠我的 黎琦一听是鲁惜帮她收的财物,顿时火冒三丈,逼着她立马把东西还回去。 “这……小琦,这样不好吧,” 惜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而且……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黎叔叔他也给我买了一把,他求我……所以,我答应,一定劝劝你,若是……你别这样……真要全退回去,那不是打我的脸吗?” 也给她买了一把? 好个鲁惜,她还真敢啊! 黎琦一时说不出话来,肺都要气炸了! “小琦,你别这样,我好害怕。” 黎琦冷冷瞪着自己一言不发的样子叫鲁惜不寒而栗,话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带了哭腔。 一听她软弱下来,黎琦的心便有些软了。 “你,你……”黎琦对鲁惜又气又怜,指着她手抖的都说不出话来。 黎茗默不作声,微垂着头,眼睛从黎琦脚面扫到惜惜那边,再转回去: 这个惜惜姑娘答应他们老爷一定好好劝劝小姐,还说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小姐可能会听她的话。 所以,一看到惜惜过来,黎茗就聪明的没再说话。 “黎政华这是干什么?他要拆东墙补西墙?”身后程君佑凉凉的说。 黎茗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谁,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恭敬的垂首垂眉, “这算是给小姐的见面礼――小的见过程少。” 他的态度恭敬却不卑微,贱骨头跟他的主子一样的硬――程君佑心里暗骂一声,视线不离黎琦那边, “他的齐州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还有心情在这里闲逛?” “老爷自有主张,属下无权过问。” 程君佑又是一声大大的冷哼,却见那边,黎琦拔高了声音, “怎么,你说你也参加了昨天的比试?!还――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不是还有五千两的入股文书…… 黎琦泪,什么都不用说了。 本来还想在黎政华面前硬气一点儿,这下全让鲁惜搅黄了――黎琦现在不止气,简直都想直接撞墙算了! “嗯,”惜惜轻轻应了一声,含羞带怯的,“你也知道我学过音律,还有这跳舞么也难不住我……昨天,正好缺一人,所以,宋管事他们一问,我就……毛遂自荐了……” 所以,一试之下,技压群芳? 黎琦张着嘴,有什么不对在她脑子一闪而过,她抓不住也说不上来。 程君佑跟黎茗搭着讪,心思全在这边,心中暗骂: 傻丫头,“缺”的那一人不正是你么,她明明知道,还硬顶上去,不是故意拆你的台么! 惜惜望着她,如小鹿般怯怯的眼眸让人格外疼惜。 “小琦,这样,以后我们还是在一起,难道你不开心?” “开心……可是,” 眼前的情形有些乱,黎琦一时回不过神,她下意识呢喃一句,将心头的不妥快速的甩出,又回到正事儿, “这是另一回事――我不能要他的钱和东西,我得先还给他……” “为什么不要?!你们母女这些年……这些许补偿他必须得出的!”程君佑甩开黎茗,跨前一步。 “程……”黎琦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再见到他,有惊讶,有激动,有紧张,还有些难言的羞涩。 “这是你该得的。”程君佑肯定的说。 当年,王氏病死之时,黎琦才十几岁,家里贫困交加。早有这些银两,她这些年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窘迫。 看黎琦心情有些沉重,他将话锋一转, “你若介意,这银子我出也是可以……” “不要!” “不要吧……” 鲁惜和黎琦几乎异口同声,两人相视一眼。 黎琦不知鲁惜为什么比她还要反对,但她想了想,随后低了头,似乎有些妥协了。 程君佑那话笑嘻嘻说的半真半假――五千两,对他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他不靠程府也有的是银子,就是真替她出了也不是什么多大点事儿。 可是黎琦又羞又恼又无奈的瞪了他眼,后面的话就消了声。 他知道以她的脾气,怎么也不会平白接受他的东西。 程君佑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时又让黎琦乱了方寸,看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她赶紧的将那文书收起,冲着黎茗一瞪眼, “这东西我收了――回去告诉他,钱是他欠我的,我不会还,也不会承他的情,他也别妄想着以此再来纠缠我!” 黎茗并不恼,反而是大大松了口气,利落的抱拳, “是!小姐。” 黎琦再看惜惜,有满腹说不清道不明,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怪异的眼神再次让惜惜一怔,惜惜赶紧扬起笑脸亲热的拉住她, “这下好了,我们是好姐妹,现在又同是教坊娘子,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方便许多……” 黎琦被惜惜拉住手往里走,不忘回过头冲程君佑摆摆手。 经过昨晚,他们之间似乎改变很多,黎琦却是更不知道该如何的面对他,她尴尬的咧咧嘴, “那个……我要忙了……你不要在这……等,嗯,你回去吧!” 相比她,惜惜对程君佑是心里发憷,对程君佑黎茗点点头,拉着小琦就往里走。 程君佑这才刚见到人而已,还没来及说话,怎么能让人这么轻易走了? “黎琦!” 程君佑不甘的高叫一声,见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不由微恼。幽深的凤眸一收,薄唇缓缓勾出一个清冷的弧度。 “又要躲着我么,以后便由不得你!哼!” 转而又想,也许是因为有惜惜在旁,让她难为情了吧,这样心情又好些。 想到这个惜惜,程君佑的面色阴冷起来。 这个人他非常不喜,黎琦心思单纯,大大咧咧,刚才一点都没有怀疑鲁惜;倒是鲁惜,只这几句话,便瞒着黎琦不少事情,更别说其他的。 “这次多谢程少。”黎茗打断他的思路。 程君佑讥讽黎政华,反倒令黎琦退了一步收了那张入股文书,不得不说这对黎政华有很大帮助;也许今天走出这一步,以后能对两人都要好些。 程君佑薄唇一瞥,凤眸别过黎茗黏住前面的那道身影, “你以为本少爷会为了他?别高兴得太早――哼!” 却见黎琦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惜惜抬头望去,心中不觉亦是一惊…… ------------ 103 那老男人“行”吗 两名乐坊里的年轻女子拦在路中,正怒目瞪视着她们。 一个面带杀气,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咬她们几口;另一个看起来柔柔气气,目光也是十分的不友善。 黎琦一怔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心虚,这种心情不亚于当时面对怒火中烧的程君佑。 就在她准备拉上惜惜来个遁土而逃时,其中一个女子张开双臂拦住她们,接着传来一个尖刻凉薄的声音: “啧啧,瞧瞧这是谁哟!” 柔气的女子平稳了下气息,似乎觉得如此有些不妥,伸手拉紧了她, “碧珍,她……这事还是算了吧,什么都不要说了。” 哀怨的垂着眼眸,一副委屈独自吞的可怜模样。 “凭什么?!”碧珍的声调立刻高亢起来,“她算什么,怎么这么便宜就吧咱们姐妹给挤了下来。” 黎琦心中一赌,有心争辩几句,张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碧珍见她这样,越发的占了理,甩开芸娘,指着黎琦的鼻子骂道: “平日看你没心没肺,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狐媚子!” 程君佑和黎茗一起皱眉,女人间的争吵他们无法插手,只能远远地看着,顺着她们的态度跟语气猜想,两人是原来华乐坊的教习娘子。 他们猜想的没错,正是她们;昨天的比试都以为她们两人至少能有一个留下来。 可比试结果大出个人所料。 若是何小姐罗小姐或任何一人胜出还好,她们还不知有什么不平衡不满,可眼下…… 她,她们,尤其黎琦跟惜惜,两人又是之前经她们手底调教的人,以后还要反过来调教她们…… 所以,当几位管事跟她们商量时时,她们又怎会答应? 坊里不养闲人,她们唯有打包走人。 因此,这厢见到黎琦,碧珍、芸娘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就像仇人相见! “碧珍姐,芸娘姐,这件事,我也是有苦衷的……”黎琦满脸苦笑,结结巴巴的解释。 “苦衷?!哈哈!芸娘,听见没,笑死我了!” 碧珍怒极反笑, “有脸做狐媚子,反而有苦说不出了?要说也是――这种事啊,藏着掖着还好,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呢?人家要是有本事的,攀个富家的公子哥,做个少奶奶――为这么点破事儿,倒贴个老男人,叫人怎好说出口哟――” 碧珍越说越兴奋,满面狰狞,邪恶一笑, “你倒是说说,那个老男人那事儿‘行’么?能让你‘叫’得出么?” 到底是成过亲的人,说出话来口无遮拦,黎琦臊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芸娘此时更比平时懦弱了,任凭碧珍口舌如刀,她更是连劝也不敢劝,亦或是不愿劝。 黎琦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人家都欺负到了头上,她张口结舌的,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 尤其那句“老男人”,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到她的心口。 她本能想到的人就是黎政华――他真是阴魂不散,就算不与之相认,也不能避开他带个的羞辱。 不过她平日,大大咧咧惯了,又有两世经验,总算还能忍受,只是,惜惜…… 鲁惜的脸色突然间煞白,紧紧咬着下唇努力控制才没哭出声来。 黎琦看得心中一痛,惜惜向来骄傲,哪里受得住这种刺激? 下意识的,她安慰性的紧紧握住了惜惜的小手。 “小姐!” “黎琦!” 程君佑领教过黎琦不屈不挠的性子,没有当下开口,是想看看她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他不能一味的替她出头不是? 何况现在,他们之间还什么都不是。 不过却也知道,对于羞辱,她更敏感更脆弱。 谁也没想到,碧珍随后会嘴快的说出那般不堪入耳的话! 他要阻拦,不想黎茗比他更快一步,不由狠狠瞪了过去,恨恨的记住这个抢他风头的侍卫。 黎茗亦是一顿,并没有多想,快步抢上前去;程君佑哪甘示弱,也上前一步,二人护在黎琦身前形成保护之姿。 碧珍冷笑,手肘杵了杵芸娘,一副了然的样子, “瞧见没……哦――” 那意思,黎琦要是没有“倒贴”,会有这么多的人赶着保护她?她凭什么? 话还没说完,芸娘及时拉住了她。 程君佑跟黎茗没有收敛怒气,反而刻意的散发出一身的杀气。 碧珍芸娘觉察到了,狠狠打了个哆嗦。 黎茗他们不认识,程君佑程大少的邪妄她们可是如雷贯耳也有幸见识过。 程君佑冷冷的盯着碧珍,直到她全身都凉透了,这才轻启薄唇,极轻的恨恨吐出一个字, “滚!” * 程君佑能体会黎琦的尴尬心情,自那天起,按奈住性子,接连几天都没去找她。 对她来说,这个时候,任何的话都是提醒,任何的安慰对她都是伤害。 所以,些许的疏远也是一种保护。 不是吗? 黎政华或许跟他是相同的心态,也没去缠着黎琦。 日子就那么平淡下来,黎琦似乎又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 几天后,华素颖从上京回来,看到黎琦当选,很是欣慰,这件事情在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鲁惜这个曾经的望月楼使女,能从众女中脱颖而出大出华素颖的意料,后来知道了她跟黎琦的关系反而十分的宽慰。 华素颖还低调的从上京带回几名绝色的女子;管事的问起,她便说,是在京城的人牙子手里买的,是没落的官商家的女子,来路清白,并给他们看了卖身契。 华乐坊的舞娘,除了有几名是像黎琦这样身份的女子,大部分都是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女娃,吃住全部都在坊里。 这样的女孩子听话,好调教。 因此几个管事丝毫不觉意外,不过是多添几张嘴而已。以后,华乐坊还要往京城发展,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随后的几天,几名京城来的女子便交给了黎琦、鲁惜。 因为减人又加人,好多舞蹈的队形发生变动,黎琦便先着手整理这些已经成型的舞蹈,以备随时能登台演出。 鲁惜倒是谦虚,从不抢黎琦的风头,只适当的给提些建议、打个下手。 黎琦自以为是两人打小养成的默契。 这次华老板还带回一个重要任务:正月十七是大楚长公主的寿辰,楚皇要在雍和宫为她祝寿。 华乐坊好容易为华乐坊争取到一个名额…… ------------ 104 流言的冲击 “你人很好,家世也好,长得又帅,只要你肯用心思,会有大批的名门闺媛趋之若鹜,可是,这些女孩子……”不包括我! 闲暇时候,偶尔会想起某人。 他们曾打得头破血流,争得面红耳赤;面对其他人,看她被刁难,他便将她袒护,她受了伤还细心呵护…… 每每想到这些,黎琦便不自觉的出神,或是傻笑;想他认真起来的样子时,又让她面红心跳。 别人咒她是“扫把星”她不会当真,但是母亲的早逝和沐林曾经的伤害对一切美好望而怯步,但是女孩子的虚荣心又使她渴望被人关注。 任何事情都经不住时间的考验――自从碧珍辱骂她以后,某人便彻底不再露面……他,这次是当真了吧! 这便是他无声的拒绝。 也好,即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 心里当然有些失落。 但是,眼下,美好的前程在向她招手,她哪还有时间伤春悲秋? 华素颖将这个任务交给黎琦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吩咐她至少准备出三个节目,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刚入秋,距离正月还四个多月的时间,接连编出三台舞蹈,确实有点时间紧凑. 而且,最后还要留出一定的时间聘请掌仪范(教习伶人在各种场合必须遵守的礼仪规范)学习宫廷的规矩。 黎琦有些头大,不过这对她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她还没有真正的编排过一台大型舞蹈,这次,她决定认真一回;其他两个任务可以“投机取巧”――也就是,将现代学过出色的古典舞直接照搬过来。 难的就是音乐跟背景,如今的环境跟现代可是天差地别,先选定舞蹈,音乐肯定是这个时代没有的。 她必须将曲子全部谱写出来再交给乐师。 自从经过程君佑点拨,她基本上掌握了古今乐器的区别跟关联,任何曲子只需融会贯通再多熟悉几遍即可。 所以,这段时间可累坏了她,既要整理,又得编排,还得腾出时间谱曲。 就在黎琦信心百倍的融入到新的工作中时,中京城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一股流言之风。 跟碧珍那天骂她的话如出一辙,流言将黎琦传的极其不堪。 黎琦从大街上走过,身后便有人指指点点;后来,人们更是肆无忌惮,当着她的面也不避讳, “喏,就是她,就是那个狐媚子!” “哟――造孽噢,做下这么丢人的事,还敢出来晃悠,我要是她老子,早一巴掌拍死她!” “她哪有老子哟,要不能缺管教!” “……” 黎琦心中骤痛。风言风语她只当耳旁风了。 可是,父亲…… 这些闲人们,一个个真不愧是“神射手”,一箭正中她的最痛处! 她失态的跑回华乐坊,便见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的舞娘正小声说着什么,见到她来便无声的散开。 别人也就罢了,就连最要好的玉容、小薇、彩屏和兰芷几人近来也跟她说话少了,偶尔眼神还流露出疏离或鄙夷的神色。 以往,默默在她身后的“配角”鲁惜倒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舞娘们私下更喜欢围着鲁惜打转,跟她探讨。 黎琦越来越寡言,直到有一天,程君佑和黎政华得知消息来找她,众人才发现,黎琦已经从华乐坊消失好几天了! 想到铺天盖地的流言,程君佑几乎立即失去了理智。 黎政华心内凄惶,却还没有乱。 片刻时间便理出头绪,他冷静的吩咐黎茗派人查找流言的源头,并想方消散流言;同时,拜托程君佑去找人,尤其是黎琦家里、附近,以及她常去或是到过的地方。 临别,黎政华特意嘱咐程君佑: “找到琦琦后,千万不能责备;一定告诉她,我们都相信她!” 程君佑不得不佩服黎政华筹划周密,他深深的盯了会儿那双睿智的眼眸,曾经的运筹帷幄、叱咤风云,彼时,只闪耀着一个做父亲的焦虑慈爱的光芒。 就在他掉头离去的时候,黎政华又伸手拉住了他, “程……公子,你不会因此对琦琦有什么成见吧?” 这一刻,程君佑突然觉得眼前的黎郡王一下子苍老许多,满脸的苍凉,真切的流露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深深担忧。 他看不上黎政华,反之,黎政华也不喜欢他。 为了女儿…… 这算是哀求么? 担心他对黎琦有任何一点点的不满而不肯接受? 高高在上的黎郡王,风靡江湖的“玉面郎君”,何曾如此过――为了一个不认他的女儿,跟一个还未确定关系的他,如此低声下气…… 不过片刻,程君佑淡然收回目光,手臂一划,隔开两人,极其厌恶黎政华的碰触似的冷哼一声, “爷自比你了解她!” 这回程君佑是真的急了,挥手招来程婴、程勇、程杨,又让他们招来他的暗卫――飞鹰三十六煞。 镇北王程老爷子在军营的时候有一支有名的暗卫铁鹰一百零八煞;后来边境安稳许多,但是一支劲旅在手,难免帝王有所忌惮,他又担心幺儿跟长孙,便将一百零八煞分成三股,留给程邵霆和程君佑各三十六人。 别小看这些人,均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而且有护卫,谍报,传讯,暗杀,潜伏,易容等多个功能,每个人既是程府的属下,又是一方的领导,手底下带领的都不下三五十人,这还不算扮作普通百姓隐居在中京城的下属。 所以,程君佑一声令下,他们一传十十传百,中京城顿时拉开一张无形的大网。 程君佑等不及,先去了黎琦家。 紧闭的大门和门上安静的大锁将他拒之门外。 先来探路的飞鹰来不及向他汇报,他已经打马出城,他们约定比试的地方,她带杨逸尘烧烤的地方,采集鲜花的地方…… 望月楼、醉仙楼,甚至谢凯家、胡进家能想到的地方一个也不放过…… 谢凯、胡进望着一言不发、冷若寒潭、掉头就走的程某人,不觉满脸的惊吓和惊诧。 一天的功夫,程君佑面上冒出密密一层的胡子茬,仍瞪着双眼寻找。 ------------ 105 会不会亲 程君佑大步前行丝毫不减缓,疲惫的双眸带着焦虑,认真捕捉着任何可疑地方。 主上半晌不语让程杨心情忐忑,但是他知道主上在听, “那个,属下觉得,黎姑娘不像是普通女子那般小气且想不开的人……” 他顿了顿,小心观察了下主上的脸色,确定没有变化,这才接着说道: “主上有没有听说过:有一种人,及没有安全感;如果是丢失,你返回去找,会发现人就等在原地……” 程君佑骤然停步,骇的程杨大退一步。 他盯着程杨,略见充血的眸子眨了又眨,这才反应过来――程杨的意思是…… 程君佑醒悟过来,翻身便往回奔。 其实,程杨程勇等人在流言刚起的时候便留意了黎琦的去向,一直没告诉程君佑是因为觉得邵霆主子另有嘱托。 可眼下这阵仗,程君佑大有不把人找出来便将中京城翻个天的架势,他们最贴身的几名飞鹰都害怕了。 镇北王将一部分暗卫飞鹰调到中京自有他的打算,这些人要是提前曝了光,牵动的可不是一个人。 程杨望着主子的背影,抹了下并不存在的虚汗,心道: “我的爷,幸亏程杨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么的给你折腾几天,暗卫飞鹰不但累折了腰,还全得折腾的见光死!” * 再次来到了顺柳巷。 远处熟悉的犬吠让程君佑的心稍稍安定。 巷子里没有人,他轻车熟路的来到黎琦家,无视紧闭的破旧大门,一提气,拧身越过墙头。 望着紧紧关闭的屋门,程君佑勾唇而笑, “小丫头,穷家值万贯,出去难道不知道锁门?” 将手按在门上,果然是从里面插着的,这一刻,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黎琦,开门!” 里面寂静无声。 程君佑凤眸微沉,低喝, “黎琦!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我就……” 许是恐吓起了作用,更因为了解他的脾气,屋里很快有了轻微的动静。 开门前,程君佑设想了黎琦千百种的样子。 她是寻死觅活,是痛哭流涕,是满眼红肿,亦或是身心疲惫? 不料,黎琦却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便开了门,连一个眼角余光也没给他,只竖起手指做了个安静的动作,便转身回了屋。 这样? 安慰的话又吞回肚里,她的样子,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哪还需要安慰? 不过,门是开着的,主人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到来。 窗户被刻意的遮挡,屋里光线很暗。 程君佑适应了一下,才发现某女安静的窝在墙角。 他的心一揪,她还是在意的! 他紧走几步, “你知不知道,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突然发现她眼前一个不明的东西动了起来,并警惕的发出“咯咯”的叫声。 黎琦赶忙做出禁声的动作,一边安抚着那只母鸡,一边拉着程君佑紧挨着她蹲下身。 程君佑不觉瞪大了眼,怪不得觉得屋里有一股子异味,原来…… 黎琦十几天没出门就是守着这个东西!!! “嗯。” 她回答的声音很轻,飘忽的几乎听不到。 她的双臂抱着膝,眼睛不离那只抱窝的母鸡,眼神又如在跳舞时那种茫然没有焦距。 每当见到她的这种眼神,都让人的心不由得一揪。 可是,他刚个听到了什么?! ――她知道?! 程君佑微怒,外面都翻了天,他也忙了一天,人家居然优哉游哉的,全然没有把他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调一高,母鸡被惊动,不安的在窝里踩来踩去。 黎琦又是两边安抚,手忙脚乱。 就为这么一个小东西,她就真的敢撂挑子――程君佑恨不能一把将眼前的扁毛畜生给掐死! 因为有黎政华的嘱咐,只好暗压怒火。 “嗯,我也是认真的,谢谢程少的关心……”淡淡的语调,听不出任何起伏,“我又没有爹娘,那里……少我一个也无足轻重吧!” 这是拿流言来赌气了! “谁说的?!”谁说你没有爹? 程君佑很想告诉她,黎政华也很担心,想到她的脾气,只好轻声安慰, “华老板急得不行,还有几位管事,舞蹈编排了一半,你轻易的拍拍屁股便走人,华老板会怎么想?!” 就见黎琦一震,迷茫的眼神渐渐的回笼。 程君佑一看有戏,就再接再厉, “华老板跟宋管事他们真的都很关心你。还有……我!” 最后那三个字低低的,有些委屈,带着丝丝的热气扑在她的耳边,又麻又痒。 黎琦受惊,微一侧头便看到近在咫尺的俊彦,新长出的胡茬更显得性感,还有那张削薄的红唇正缓缓闭合。 什么时候,两人竟贴的这么近?只需抬眸,眼中便只有对方,微微一动,呼吸的全是对方的气息。 黎琦微怔之后就是大窘,挣扎着便要起身。 一只大掌不知何时已经拢到她的脖颈,轻轻一压,那个嫣红的薄唇便贴上她的水润。 身后便是墙壁,黎琦退无可退,奋起反抗终是抵不过某人的武力值。挥舞着拳头胡乱的捶打了几下那铜墙般的胸膛,某人只当是挠痒。 黎琦下意识的举起了巴掌,却难像上次那样坚决的落下…… 多日的压抑情绪得到释放,感觉到身边人的顺从,程某人放下心来。 她的心又慌又乱,整个人如溺水般的感觉;又短又硬的胡子磨得黎琦极不舒服,很快让她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小粒子,却意外的有些舒服。 黎琦赶到难为情,一把将他推开。 这一次,居然没有生气,薄唇悠然上勾。 黎琦要躲,他却不许,额头相抵,大掌划过柔嫩的小脸,微微喘息道: “你不会…再打我一掌吧!” 给读者的话: 呼呼,终于亲上了!程某人:其实爷是想吃…… ------------ 106 他眼中的美丽 黎琦忍无可忍,狠狠心咬了下去。 程君佑痛呼一声只得先退了出来。 虽然有些疼,有些失面子,这一次,居然难得没有生气,薄唇悠然上勾。 黎琦要躲,他却不许,额头相抵,大掌划过柔嫩的小脸,微微喘息道: “你不会…再打我一掌吧!” 呃! 黎琦小脸红透。 她要怎么说?难道承认刚才也沉溺其中? 旁边的母鸡再次“咯咯”的叫起来。 这煞风景的扁毛畜生! 程君佑再次有了一掌拍死它的冲动! “你闪开!” 她厉声呵斥。 在程君佑听来,怎么都有些娇嗔和……底气不足。 “再凶?我就……” 黎琦下意识的捂住嘴,仿佛又回到某个相似的片段,程君佑无声的笑开。 黎琦羞涩不已,随即也“噗嗤”笑出了声。 跟他在一起,果然没有绝对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偷空往旁边看了一下,见抱窝的母鸡自己安静下来。 “喂,”黎琦想起上一次他对自己笨拙的“轻薄”,忍不住笑出声,“那个,上一次那个……是不是你的初吻啊!” 说完,整个小脸变得红扑扑的。 “哼,你觉得是?!”程君佑有些羞恼,挑挑眉头,厚颜无耻道:“那,要不要再来试试,你再……”下论断? 后面的声音适时地低了下去,削薄的红唇又凑了上来。 黎琦大窘左躲右闪,坚定的将那张邪魅的俊彦推离。 可怜程某人刚尝到个肉渣渣,还没尽兴,非得死乞白赖的蹭上去再沾点光。 两人正争执不下的时候,抱窝的母鸡叫着跳出了窝。 “哎呀,鸡!” 被黎琦大力推开,程君佑看她急急忙忙观察自己的鸡,不觉有些吃味儿。难道,在她的眼中,还比不上一只抱窝的鸡? 却见母鸡没有离开,围着那个盛满稻草的筐子悠闲的打转,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 程君佑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也被吸引了视线。 就见一个**的小球正在稻草筐里抖身体,不时发出脆弱的“唧唧”声,不一会儿,绒毛干燥,就变成毛茸茸的一个小球。 “这是……”他惊奇的围上去。 “刚孵出的小鸡啊!”黎琦也很惊喜,连眼也没有抬,笑眯眯的回答。 说话间,又一个蛋壳破裂,钻出的仍是**的小球。 如此新奇的生命,如此新鲜的事情,对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程大少来说比什么都来的吸引人! 程君佑再顾不得身份,也不自觉的蹲下身,比黎琦还认真,认真观察每一个小生命是怎样的啄破蛋壳,如何的破茧成蝶。 不一会儿,屋子里跑满了毛茸茸的小鸡。 “可爱吧?”黎琦开心不已,遗憾的扒拉着筐子里的蛋壳,还有两枚鸡蛋,“等两天,这两个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还真让你给整成了。”程君佑想起之前他们的笑闹,不由慨叹。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黎琦一得意,口气又大了起来。 “是啊,没想到你真会孵……”程君佑忍着笑。 “啊,讨打!”黎琦反应过来,狠狠一拳垂到他胸前。 程君佑心情极好的握住她的。 一吻之后,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很多很多的的话都在不言而喻中了。 黎琦仍是羞涩,挣了两下,挣不开也就由着他了, “这是花了十个鸡蛋让纪家阿婆给找的抱窝的母鸡。” 说起那十个鸡蛋,黎琦心疼不已,在普通农家,几天也舍不得吃一个鸡蛋呢! 程君佑看她一脸的委屈样,不由得打趣道: “瞧你像吃了多大亏似的,这不还赚回一只老母鸡吗?鸡仔大点了它就可以炖一锅鲜美的母鸡汤了……” 他原意是:瞧你那么瘦,浑身没有几两肉,是该好好补补了! “美死你,美死你吧!”黎琦不满的斜他一眼,“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在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有多金贵你知道吗?十个鸡蛋就想换一只鸡――不如等着天上掉金子吧!” 程君佑惊讶的张了张嘴,最后呐呐的呢喃了一句“也许可以掉金子呢……” “鸡仔出壳了,它就该还回去了,借了二十多天,换回一群小鸡仔,也值了!”黎琦尽量将语气放的轻松,可是日夜不停的守了二十多天,多少都有些感情了。 程君佑幽深的眸子闪了闪,试探着问, “你舍得?” “舍得?”黎琦怔了一下,“舍不得也的舍,哪有不还的道理。” “也许它也不舍得自己的孩子呢?” 黎琦“噗嗤”笑出了声, “它舍不舍得你知道啊,就是不舍,它也做不得主啊!何况算起来,这些也不是它的孩子。” 耳听得一声长叹,接着,程君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唉,那他也算是身不由己啊!” 黎琦浑身一震,迅速抬头,程某人正一脸无辜外加疑惑的望着她。 她晶亮的眸子不安的转了又转,心中波涛澎湃;后来便垂了头,挺直的身形渐渐萎靡下去…… 醉仙楼雅阁 面对一桌子可口的饭菜,黎琦动作飞快。 对面坐着程君佑,她总算还知道要保留一些形象,没有风卷残云…… 程大少难得的安静,视线不离黎琦,唇边噙着笑,手抚着下巴,一副优雅自在的模样。 从黎琦家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不顾她的反对,他坚持带着她回了趟程府沐浴更衣,一连十几天都守着那只抱窝的鸡,让他忍无可忍。 黎琦后来也没有再矫情,只是在看到为她准备的衣服时,别扭了好一会儿。 程君佑顾忌到她的感受,还是考虑比较周到的,为她准备的是最为朴素的一身女装。 他讨厌她穿男人的衣服,喜欢她娇艳妩媚的样子,为了让她能够接受,特意的没有选那些繁复奢华的罗衣纱裙之类。 她的腰身纤细,身材高挑,人又长得清丽,饶是衣服简单素雅,一穿到身上,着实让程某人的眼前亮了一亮。 他当下打定主意,以后不管怎样,一定要用最好的钗裙装扮她的美丽。 ------------ 107 原来你吃醋 黎琦的腰身纤细,身材高挑,人又长得清丽,饶是衣服简单素雅,一穿到身上,着实让程某人的眼前亮了一亮。 他当下打定主意,以后不管怎样,一定要用最好的钗裙装扮她的美丽。 黎琦却又唯唯诺诺,她不愿欠下人情,一定会想方还他。 还? 笑话! 他程大少送人,这衣服寒碜的几乎都拿不出手了,还要让人还?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再说了,别人谁说“还”都好说,唯独是她! 也许,是贫苦的生活造就了她坚韧好强的性子,她如果愿意欠,就是有能力还,绝不会拖欠。 小丫头,她就这么想尽快的跟他两清么――天既然晚了,便又带她出来,特意来醉仙楼,要了个雅阁,吃顿“便饭”。 她想还,他就偏偏让她欠着,越多越好,要让她欠得还不起,那就……肉偿吧! 程君佑想着想着,唇边不觉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黎琦“百忙”中偷空一抬眼,心里又是一惊。 从下午找到她,他就不止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了,贼的像一只偷腥的猫…… 想到这个比方,又想起不久前两人的亲昵,黎琦的小脸再次不争气的红了。 “又笑什么啊!”她赶忙吞下口里的东西,撅着嘴咕哝道。 这要是在外面,不让人骂你神经病啊! 程君佑的眼眸闪闪,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 “爷在想下午的事啊!” 一句话成功的看到某人绯红的小脸儿。 又来了又来了――想起下午的事情,黎琦更觉得双颊滚烫,赶忙将头低了又低,都快扎到碗里去了。 程某人心情极好的笑出了声, “爷在想下午那群毛茸茸的小鸡,和那只快失去孩子的老母鸡――你以为是什么!?” “你你你……”黎琦恼羞成怒,愤怒的握紧小拳头恨恨的骂道;“讨厌!” 对面理所当然的一挑眉, “那是――爷是谁?人见人爱,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无耻不过人家,黎琦只有退后一步装委屈,撅了嘴,撇了头, “哼,不理你了。” “这哪成?要不,我理你?” 黎琦想了想,这不一样吗?不觉又笑出了声。 程君佑忽然就默了声,眼眸中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难得见她穿女装,对面的她今天意外的漂亮,配上刚才羞恼红艳的脸色,潋滟的水眸……他的心又如被羽毛拂过…… “你才是人见人爱,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喂――再说我恼了!”黎琦羞恼的跺了跺脚。 程君佑见好就收,心情好的呵呵笑了两声,又皱眉。 “你对我怎么就那么狠心呢?”程某人手抚着胸口,一副受伤很深的样子,“一只老母鸡不过养了二十来天,你便十万个舍不得;我们都认识好几个月了,你动辄打骂,少则冷落,我被伤过的心啊,已经碎了百八十瓣了……” 他哀怨的语气,再配上绝妙的表情,让黎琦笑得喘不过气来,这要搁现代,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啊! “哈哈,那我就一瓣瓣的捡起来,替你分给那些为你伤了心的女子!” “为我伤……心?”程君佑奇怪,“哪有――也只有我为你伤心!” “受不了了!”黎琦笑得透不过气,双手直划啦胳膊,“哎呦喂,程少你不觉得屋里挤啊!” “啊?!” “满屋子鸡皮疙瘩……” 黎琦说完就爆笑起来,但见程君佑黑了脸直冲她来,连忙做出防御的姿势, “啊――不敢了!小女子不敢了!程少你饶了我吧!哈哈――” 程君佑随意挠了几下,直到她笑得透过气来,这才紧紧握住了那双小手。 气氛随之凝重,黎琦一惊,下意识要挣;这一次程君佑岂会放手? 他轻轻抵到她的额头,直直望进那双欲躲闪的双眸,认真道: “从来都是我伤心……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躲着我了……” “你伤心?!哼?”黎琦极不赞同,为了解释疑惑,她挑挑细眉,好心的提醒,“上次醉仙楼那回……” “嗯,就是那一次……”程君佑当然印象深刻。 那一次,他们在门口相遇,还有二皇子跟她的好大哥杨士华,她不但失约还故意将他无视的彻底,他的心真的碎了一地! “还说还说还说!!!” 提起那件事,黎琦便恨恨不已,用力一推,就要起身。 见她真的有些恼了,程君佑心里也很堵,这一次倘若还不说清楚,以小丫头的脾气指不定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所以微微一用力便将人压回椅子, “为什么不说――就是那天,你,粘着二……杨逸尘跟杨士华,故意让我看着难受!” 黎琦张张嘴,不动了――原来他在意的在这,他不是表现的满不在乎吗?还…… “你还有脸说!你当着我的面搂着个娇美的女子――你让我怎么想?!” “我哪有……” “还狡辩!!” 程君佑回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头抵到她的肩头,低低的笑出了声。某女不解恨的一掌拍到他的背上。 “原来你吃醋!” “鬼才吃醋!”黎琦死鸭子嘴硬,梗着脖子不承认,“你要是跟我……(好),才会让那娇美的小娘子‘芳心碎了一地’……啧啧!” 一脸的替他惋惜。 “跟你怎样?”某人将刨根问底的功力发挥到极致。 “哼!” 看某女又要羞恼,程君佑见好就收, “让她的心‘碎’去吧!关爷什么事儿――原来,你那时候就对我上了心!” 不等她恼,便又急忙解释, “那是阿进的大姐,将来是要进宫当妃子的!” 她还是有些不解气,程君佑便细心开解, “你看,那时候我们没有说清楚,徒生了这么多误会,饶了这么大的弯路――将来若是再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当面说清,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他说的很有道理,以前看电视时,那些狗血的桥段不都是如此吗? 黎琦闷闷的看了会儿,终于认真的点了头。 “你想想,我们不过才生了那么点点儿误会,那些天便难过的要死;” 若是……还不给解释的机会…… ------------ 108 亮瞎他们的狗眼 程君佑细心为黎琦开解, “你看,那时候我们没有说清楚,徒生了这么多误会,还饶了这么大的弯路――将来若是再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当面说清,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黎琦闷闷的想了会儿,终于认真的点了头。 “你想想,我们不过才生了那么点点儿误会,那些天便难过的要死;” 若是……还不给解释的机会。 黎琦双眼微眯,这话下午的时候就说过一次,现在又旧话重提,是要做什么? 他这是要为那个人开脱吗,明知道她心中有恨。 而且,他不也是一直看那个人不顺眼吗,这又是什么情况?这事他要当和事老? “你什么意思?替他说情吗?” 说情? 程君佑一怔,“替他?” 他不屑的挑起一抹冷笑, “你觉得我会为他而左右?” 黎琦别过头,心道,事实如此! “我只相信我的眼我的心,”程君佑认真的说,“你几天不露面,宋管事他们很着急,华老板是担心,那又怎样?大半原因是因为现在你的事情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吧。” 这句话让黎琦想到哪五千两银子的入股文书,心中一酸,以他们对华乐坊的重视,也许,大概,是因为如此吧! 程君佑细心观察着黎琦的表情,接着说道: “我只看到一人,对你,他才是真正的焦急和操心。” 黎琦小脸一沉,当下就背过了身,心中焦躁不已, “休要提他!” 怎会不知道她别扭的样子? 程君佑低笑, “你怎么就知道是他,不是旁的谁?!” 黎琦有些恼羞成怒,怎么就忘了这厮还练就了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夫,而且是炉火纯青。 可是,明明既是如此嘛! 程君佑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渐渐沉下脸色;黎琦看得心中一凛,想起小性子的心思便慢慢压制下去。 “为什么你首先想到的是他不是别人?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还如此之恨?为什么每回见面你都无法自控?” 黎琦已经失态的捂住双耳,一边摇头一边大喊, “我不停不听不听――” 程君佑安静的等她发泄完毕,才将那小手拿开,紧紧握在手中, “为什么?!因为你还在意!即使要躲,也要先看清自己的心,就像是对我!” “我,不知道……”黎琦声音嘶哑,缓缓地抬起头,双眸通红,“不要逼我!” 程君佑看得心中刺痛。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这么的逼她! 但是,以她的性子,不逼她,永远都迈不出这一步! “我恨他!不只是我,我的娘亲对他也是如此之恨!娘亲致死都恨他!恨到不可原谅!” “你娘亲恨他、什么?” 黎琦瞪他一眼,本不愿理会,但看这厮一脸的欠扁,不由恨恨出声, “哼,天下男子都薄幸!” 程君佑笑嘻嘻的表情一噎,随即换上一副恶狠狠的面目, “怎么?连爷都给骂上了?三天不打你敢上房揭瓦――反了你了?!” “骂你了吗?骂了吗骂了吗?这啥也有捡的,还有……”他一拱火,黎琦立刻又小强般的复活了,她才不怕,白眼一翻,“你也别委屈,时间证明一切!” 程君佑嘴角抽抽,得,解释不解释都不成,还里外不是人了! “你的娘亲为什么要恨他,又恨他什么?!她若是真的恨他又怎会坚定的生下你?若是真的恨他又怎会让你跟他姓黎?!” 这下,轮到黎琦面上一噎,涨红着小脸要解释,却发现什么都是徒劳。 “什么是爱又什么是恨本就相差一线,你又怎么分得清,她也许是满腔的怒火和怨气无处发泄,在你看来那就是恨了吧!” “譬如说,你的柳如云――你娘亲最好的姐妹,关键时候却在这件事上瞒着她躲着她,她又怎会不恨?而你,却违背你娘的意思,将柳如云当成你的依赖,你娘泉下有知,对你可会原谅?” “我……”咄咄逼人的黎琦终于低下了气焰,感觉有什么不对,眼眸闪了又闪,终于反过味来,“你你你――这些怎么知道?!” * 第二天一早,程君佑接上黎琦去了华乐坊。 一路上,流言消散很多,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大街上很是清净。 黎琦紧张的心情也放下不少;然而她已经变得风声鹤唳,耳边听得一丝声音,便下意识的全身紧绷。 她的双手还是死死搅在一起,那是心结还没有彻底的解开――程君佑轻轻伸手过去,握住她的。 他怎会不知道她外强内弱的性子,表面说的那么不在乎,其实打心底还是在意的,要不怎么会欲盖弥彰的躲起来不出门呢! 黎琦跟他相视一笑,有他真好,没想到这厮那么顽劣的性子下,还有那么好的心态,为她着想,为她开解…… 黎琦听从程君佑的嘱咐,进了乐坊先去找华素颖承认错误,撒了个矫。 华素颖知道流言对一个女孩子的伤害,所以,不但没有责备,反而好言宽慰。 又陪着她一一找过各位管事,黎琦直说自己年纪轻办事太任性,要管事的们以后多费心,好好指教。 管事的看在华老板和背后程君佑跟黎郡王的面子上只说事情过去了,赶紧着手坊里的事情为要。 只有孙春辉不阴不阳的嘟囔了几句。 黎琦心情正好,才没有放在心上。 黎琦再次投入工作,误会解开,小姐妹们心思单一,并没有因此对黎琦再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反倒是这段时间代替黎琦的惜惜,风光了好些天,今天却不见了人影。 下午,结束一天的工作,黎琦刚走出乐坊,抬头就看见静候在路旁的程某人。 不再是之前的心惊胆战,反之是内心满满的甜蜜跟羞涩。 偷眼看了下,好在别人还没出来,没什么人看见,她赶紧上前,紧张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赶紧走吧!” 对于她的主动,程某人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不过,她说什么――赶紧? 没有欢迎,没有欣喜? 他皱了皱眉头, “干什么?爷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哪能呢?”黎琦边走边笑眯眯的,“您程大少长得那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小女子这不是担心您太过炫目,亮瞎了某些人的狗眼么!” ------------ 109 还是会在意 两人边走边说,又随意逗了几句,便上了等候在一旁的专车。 黎琦发现走的不是回家的路,不觉奇怪。 程君佑淡淡的解释, “有些事情需要及早的解决。” 黎琦有些疑惑,随即便开始烦乱,最后奇迹般的平静了。 因为程君佑直接带她到了“黎府”。 宅院不是太大,还算气派,配得上黎政华的身份。 看得出是黎政华这次到中京以后刚买的,时间还不长。 黎琦想起程君佑对她的开解,尽量放开心结,就当是面对普通人的关心,她只是去去表示一下感谢罢了。 因此,这回她对黎政华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敌意,面上淡淡的。 再次见到黎琦,黎政华分外激动,尤其是她表现出的顺从,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失去了一贯的从容跟优雅,吩咐上茶之后,便紧盯着黎琦有些语无伦次、坐立不安了。 “黎郡王的办事还真是迅速。”程君佑淡淡开口,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只一天多的时间,黎政华便找到了源头并消散了大部分流言,能力可见一斑。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合作,虽然找人的事情交给了程君佑,但是黎政华还是不放心,也派出剩下的人去,结果毫无头绪。 他是堵的闲人的嘴,方法得当,办起来就容易;程君佑转变可是人心呐――人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劝动黎琦主动登门,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 “咳咳,”黎政华回神,注意到程君佑说的什么,谦虚道:“程少客气,我们彼此彼此。” 黎琦依旧冷淡,撇着头不理会两人。 黎政华已经很知足了,艰难的将视线从黎琦身上挪开,望向程君佑, “不知那里……” 他指的是华乐坊有没有为难黎琦。 “哼,”程君佑眉眼一厉,“爷借他们一个胆!” 程君佑的口气和意思…… 黎政华心下巨震,他猜不透他们的想法和此刻两人的关系,一瞬间,设想了千百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让他内心不安。 程君佑知道黎政华对他心存疑惑,偏偏不说破,又不想黎琦多心, “黎郡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们出了侧门,回头看的时候,黎琦仍是安静地坐着,微微垂头,对他们的离去漠不关心。 这样的疏离和淡漠又让程君佑的心又是一揪。 程君佑那难舍难分的眼神…… 身为过来人的黎政华一下就明白了之前哪里的不妥。 对于黎琦的终身,如果那个人是程家大少,黎政华心里是一百二十个个不同意;可是女儿不认他,他便没有说话的权力。 但是,将事情反过来看,按照程家重情专一的传统,倘若他能真心对待小琦……又何尝不是小琦的福气? “程少是想问流言的事情吧?放心,真的办妥了;要最终解决,这种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得需要时间。” 就是,流言还要很久才能消失? 程君佑不满的挑了挑眉头。 “这种事情你知道的……”黎政华点点头,“要想真的风平浪静……” 他后面没有说。 程君佑明白他的意思。 黎琦本是无依无靠的孤女,突然时来运转事事顺心,关键时刻还有人出手大方;是个人都有嫉妒心理,心里多少都会有些不平衡,再加上市井爱嚼舌的劣根性,才让流言愈传愈烈。 要想彻底堵住悠悠众口,那就是父女相认――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有黎政华的身份,还有他们的姓氏,这是铁的事实,造谣者再说什么都是自打嘴巴。 今天程君佑能劝得黎琦上门,已经是前进了一大步,那还是看在黎政华真心对待黎琦的份上;父女两人相认与否不是他说了算,他也不打算再插手。 “是谁?”程君佑凤眸一沉,将话题岔开,声音低的让人发冷。 黎政华蓦地抬头,以程少的性子,他不怀疑他会立刻让造谣者挫骨扬灰,虽然他也想过如此才算解恨。 “不必了,她会自己消失。” “噢?”程某人斜睨过去。 黎政华会用一些冷血的手段不容置疑,但是在解决这件事上,谁都不想让心思单纯的黎琦留下阴影。 “本王让人带着她的儿子尽兴的玩了两天一夜……”黎政华半是冷笑半是讥讽,一句话概括了事情的结果,末了来了点睛一笔,“就是那个舞娘……” 原来就是那天羞辱黎琦的碧珍,这事原本不难猜测。 这结果让程某人倍觉遗憾――还以为有幸能见识到黎郡王的雷霆手段,没想到却是这种平和的手法。 偏偏是这种平和的手法,最是让造谣者害怕恐惧。 儿子无缘无故的消失了那么长时间,虽然不缺胳膊不缺腿,却让人心惊胆战,而且这仅仅是个开始……任谁也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和惊吓,她不赶紧的搬家滚蛋才怪! 如此,倒是便宜她了! 黎琦等他们谈的差不多了才过来,仍是看也不看黎政华,张口便催促程君佑, “好了没有?” 程君佑淡淡应了一声,黎政华已经慌了, “好了好了,小……怎么不在屋里等,我这就让人安排,晚饭马上就……” “不必了――我今天来呢,一是感谢你的关心,再者,是想同你说清楚:以后,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小日子,现在的我过得很开心,不希望有不相干的的人来打扰。” 黎琦用淡漠的语调一口气说完,无视快要石化的某人,快步走出了黎府。 等程君佑追赶出去,她已经失态的跑起来。 他再次感受到胡进胡扒皮那句话的意思“死丫头腿长,跑得到快”,追到小巷子里才将人赶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像你说的那样……”黎琦摇着头,满脸痛苦,“我的心还是不能平静,看到他我还是会发怒,我还是那么在意,我还是会恨他!!” 程君佑想说:这就是血缘,不是你想无视就不会在意―― “你觉得你身世凄惨?你觉得相认会让你委屈?因为对他,你抱有太多的不满和怨恨,所以,他为你做再多的事情你都觉得不知足。” 黎琦抬头,眸中水色氤氲, “你又不是我又怎能体会我的心情?!” ------------ 110 给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黎琦如此执拗,程君佑只得耐下心开解, “你觉得你身世凄惨?你觉得相认会让你委屈?对他你有太多的不满和怨恨,所以,他为你做再多的事情你都觉得不知足。” 黎琦不满的抬头,眸中水色氤氲, “你又不是我又怎能体会我的心情?!” 程君佑凄惨而笑, “真的不能体会么?跟我相比,你,比我幸福……你的娘亲好歹陪你到十几岁,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关心着你的父亲……我的父母在我三四岁的时候就不见了,说得好听是失踪;谁知道,也许是死了吧――我甚至对他们都没有印象。如果现在能让他们回来,我……” 他是什么都愿意付出的!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没有什么比亲情更重要的了――这是他从未对外人泄露心底的事。 黎琦震惊的瞪大双眼,半天没了声响。 原来他的童年是这么过来的! 她的童年虽然清苦,比不得他的锦衣玉食,可是有母亲的怀抱,她便不知比他幸福了多少倍! 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感受,只这么直直的盯着他,口中呐呐的低声道: “我不知道……你……对不起……” 这是他最不愿意掀起的伤疤吧! “没什么,”程君佑表现的云淡风轻,“我这不是挺好吗?那时候年纪小,我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也不会心痛,这算不算老天对我的眷顾?” 真的不会心痛吗?只是这种遗憾,恐怕才是内心最大的痛吧――黎琦心神巨震,心更是痛,突然有种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原来他们是这么的相像,原来这就是同命相连! “现下,你有我细心开解,假如没有我,你可是要一犟到底?有的时候,你也得退后一步为别人着想。” 就像他对她…… * 早上,黎琦刚到乐坊,便有住在那里的姐妹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告诉她昨晚的事情。 鲁惜昨天请了假没来,等晚上姐妹们都下工了,她自己又回到乐坊,不知为什么竟从二门那边台阶上给摔了下去! 黎琦一听头就大了,顾不上后面说的什么,问了地方,就跑了出去。 医馆距离华乐坊不是很远,在医馆后街有一条僻静的小巷,里面一间间的小屋被隔成病房。 摔伤需要静养,鲁惜便在那里, 不同于前头问诊的忙乱,医馆后面十分幽静。 黎琦进门的第一时间便听到里面鲁惜的哭叫, “我不要这样!”“我还想跳舞!”“我不要一辈子躺在床上啊!”“大夫,大夫,求求你了……” 黎琦心中揪痛,还有什么比喜欢跳舞的人失去双腿更令人痛苦的呢? 惜惜是那么爱美,容不得自己有一点瑕疵,将来要是不能下地,或是落下残疾,她定是生不如死! 黎琦进门便抱住狂躁的惜惜, “别这样惜惜,你最坚强了!” “只要你配合大夫的治疗,慢慢会好起来的!” 睡过一晚的缘故,鲁惜的衣裳凌乱,全是压褶,曾经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凌乱不堪。 黎琦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惜惜心疼不已, “不要乱动了,包扎好的伤口在裂开,会很难愈合的!” 鲁惜左腿从膝盖往下搭上了石膏,包上了厚厚的白布,也不知昨晚是怎样匆忙的包扎,上面还带了斑斑的血迹,黎琦看得触目惊心。 “小琦!”鲁惜看清来人,哭得更是可怜,“我没有腿了,以后再不能跳舞了!” “谁说的?!”黎琦板着脸训斥,“只要好好养着,会好起来的!” 鲁惜只是哭。 黎琦抬眼望去,鲁惜口中的“大夫”倒是没见,黎茗居然站在一旁。 见她似有疑问,黎茗赶紧上来打招呼, “见过小姐……鲁姑娘一早醒来,发现变成这样,有些不能接受!” 黎琦的目光仍带着询问,黎茗索性一口气说完, “鲁姑娘昨天见了老爷,两人似有……”黎茗顿了下,黎琦顺着那意思怎么才都是“发生了不愉快”,却听黎茗接着道。 “老爷不放心,让属下跟着;鲁姑娘晚间回了华乐坊许久没有出来,属下以为鲁姑娘就这么在乐坊住下了,准备离开的时候,便听到了她的叫声……” 黎琦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觉得背过自己,鲁惜跟黎政华反而十分的亲近,好像她才是他的女儿;而黎茗的话…… 黎茗的话刚说完,便见鲁惜安静了许多,脸色也变得苍白。 她紧紧抓住黎琦,刚停下的泪水又流淌出来, “小琦,你要帮我,我全都是为你啊,呜呜……” 她一哭喊,黎琦的心又软了, “惜惜,老哭对身体不好,你慢慢说,我陪着你。” “你十几天不见我很担心你,昨天又特意到黎叔叔那里打探你的消息;因为一天没有练功,又担心华姨生气,只好晚上……所以才……” 原来她变成这样全是为了她,黎琦内疚的不行。 “是这样吗?”黎琦回头,程君佑懒懒的倚在门口,双臂抱肩,十分不悦的冷瞅着鲁惜。 鲁惜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脸色更苍白了,别过黎琦的目光,怯怯的望向黎茗。 黎茗犹豫片刻,利落的点头, “基本上是这样的,小姐。” 鲁惜立刻变得委屈万分。 黎琦心底掠过的一瞬的疑虑,这丁点的怀疑又在看到受伤的鲁惜后,消失贻尽,立刻口气极冲的来了句, “你想干嘛啊?!” “作为好姐妹,她好几天不见人,也没见你担心,黎郡王来过,你便追到家里――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别人不知道!” 程君佑眸光森然的望着鲁惜,一字一顿,每个字如刀子般戳在她的心上, 虽然被黎琦抱着,鲁惜仍止不住浑身轻颤,不一会儿便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小琦,别听他挑拨!我怎么会不担心你?你不在,坊里的担子全在我身上,我只能下工后找你。你家大门锁着,我还以为你去了……”她抬头看了眼黎茗,“直到黎叔叔来找你,我才发现事情真的闹大了,我到那里也是去打听你的消息,顺便安慰一下黎叔叔的……” 她解释的合情合理,委屈万分,黎琦本就没有怀疑,, “别说了,我信你,当然信你!” 又回头警告某人, “惜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以后不能这么说她?” 程君佑嗤笑, “最好么?!别给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 111 狂躁的惜惜 黎琦回头警告某人, “惜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以后不能这么说她?” 程君佑嗤笑, “最好么?!别给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鲁惜的眼泪蓦地又流了出来。 黎琦当下又疼又怒,一边安慰她,一边驱赶程君佑, “你跟着过来干什么?既然不是来看我们的,那你走,本姑娘不想见你!” 程君佑的也执拗起来,怒视着黎琦,颊骨上下的磨动,两只手掌握了又松然后又握, “你,真是……”不可理喻! 那天,在黎琦家里,她就为了这个鲁惜而赶他走,这次又是!(程宝宝,表委屈了,貌似丫头还为了你赶过一次裴沐林呢!) 她居然将这个鲁惜看得比他还重!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转念一想,好容易两人的关系才到这种地步,倘若一句话不慎…… 程君佑慢慢消了怒气,松了拳头,警告的瞥了眼鲁惜,缓下声来, “那我先走,回头再找你!” 黎琦别扭的拧着身子,大大的冷哼了一声;片刻后,身后的脚步声行远,随后是个关门声。 “什么臭脾气,谁受得了你?!” 黎琦将小拳头挥了挥,眼中也酸涩起来,他怎么说走就走? 虽然自己开口赶人,那也是被他气急了口不择言,他就不能好好安慰自己一下么? 黎琦的情绪一落千丈,好在当着惜惜,没有表现太过明显。 如此还是被鲁惜发现端倪, “小琦,你,你们……” 她惊讶的张大嘴,指指黎琦,又指指门口,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什么我们?”黎琦发觉失态,下意思掩饰,“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个神经病!” 她们是好姐妹,她关心她是天经地义;但好像是突然发觉,惜惜对她的私事也格外上心,比如说跟程邵霆,比如说黎政华,又比如眼前的……程君佑。 程君佑一离开,鲁惜身上的压力顿消,除了腿疼,哪也自在。 “惜惜看别听他瞎说,没事,我相信你!”黎琦甩出头脑中的疑惑,再次安慰。 鲁惜乖静的点头。 黎琦这才有空问黎茗, “伤得重吗?大夫怎么说?” 黎茗抱拳, “腿骨没有折,只是摔倒的时候从台阶滚了下来,碰到东西,小腿腿骨有些裂纹。” “啊!”黎琦大惊。 伤筋动骨一白天啊,少则三四个月不能自由活动。 “不过别担心,没那么严重。”黎茗急忙解释,“裂纹很小,大夫说,人年轻,好得快,只需个月二十天便可下地;养得好的话,一两个月又能蹦蹦跳跳的了。” 黎琦这才长出一口气, “惜惜听见没,好好养着,能赶上最后的彩排,正月里我们一起去京城,不用担心会被分开!” 鲁惜正望着门口,心事重重般,听到这,勉强收回心思,淡淡笑了一下, “这感情好。” 又看黎茗,口气立即淡了, “你走吧,我跟小琦说说话。” 黎茗面露难色, “老爷命令属下照顾你。” “老爷老爷老爷?!”鲁惜激愤起来,顺手甩出身后的枕头,“你来算什么,我不要你管,滚!” * 黎琦再次来到医馆,远远的便被里面的喝骂止住脚步。 “告诉你不要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死皮赖脸? “滚,我不想见你! “……” 这段时间,黎琦习惯了来到医馆现在门口站上一会儿。 若是风平浪静,她便放心的直接进去;但十有**像今天的情形。 甚至有一次,吵闹摔砸之后,黎琦看到黎茗额角带伤出来。 伤口不大,只有些许血迹,难得黎茗还能维持平日的冷峻,见到黎琦也只是稍稍窘了一下便镇定下来。 黎琦想笑笑不出,可以想象,身手敏捷的黎茗如何在鲁惜频繁的“暗算”下险险中招, 如此的惜惜……堪比当年彪悍的她! 咳咳! 黎琦被自己的想法呛了一下。 可是,惜惜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在她眼中,一切好女孩的形象,都在惜惜身上了。 她温柔,漂亮,善解人意,说话细声细气,对自己细心又体贴。 黎琦还记得有一次,她坏坏的挑起惜惜小巧的下巴,狞笑道: “妞,从了本大爷吧!” 鲁惜立即娇斥一声,自然而然表现出的恼怒和娇羞,就连同是女子的她也怦然心动。 那是就想,若是谁能娶到惜惜,可真是那家伙的福气啊! 鲁惜家里不是没人,而这段时间除了她也只有黎茗在照顾鲁惜。 这些天,黎琦的父亲倒是来过一次,那人长得膀大腰圆,却对黎茗格外忌讳。 鲁父背过黎茗,便骂鲁惜, “有本事勾搭一个老爷、公子,跟一个护卫不清不楚的算怎么回事?要真跟这家伙对了眼,看老子不打死你个赔钱货!” 黎琦正在门外,听了个一清二楚,怪不得鲁惜从不带人去她的家,原来竟是这般没亲情。 鲁惜的母亲,黎琦也见了两回,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每回见到惜惜只知道哭,鲁惜烦了,便不让她再来。 她正想着,耳听得杯盏破裂的声音, “还不走,别在这儿碍着姑奶奶的眼!” 黎琦吓了一跳。 这几天,惜惜似乎得了狂躁症,对黎茗动辄打,少责骂。 可怜黎茗堂堂护卫……唉! 就连一贯对黎政华不满的黎琦,也对黎茗万分同情。 黎茗低声解释了什么,黎琦模模糊糊似听得,什么“奉命照顾”……“不会离开”什么的。 鲁惜突然失态的大笑,尖刻的嗓音隐隐带了哭腔, “他就是这么想的么?为了躲着我,偏偏推你过来――你以为你是谁?!呵!别妄想了,不过是一个卖了身的奴才,在姑奶奶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黎琦浑身一个激灵,她本没有偷听人家**的癖好,鲁惜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她来了碰上了,便习惯了等她发泄完毕再见面,不然笨嘴拙舌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只是,鲁惜刚才的话,她不敢多想,又不得不多心,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太多了。 黎政华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躲她,为什么派自己的贴身护卫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只是为了讨好一个不肯与之相认的女儿么?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黎琦却不敢承认,此刻,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心慌的厉害;她深深地吸气,你离的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只知道不能呆在这里,不能让里面的人知道她来过! 转身出去的时候,里面的黎茗仍是不怒不恼,低了头,恭敬却不卑微, “老爷的意思,属下不敢揣测。” “他都把你丢到这了,你还这么替他说话?!” “……” 黎茗的沉默以对,使鲁惜有火无处发, “你也有点儿出息――整天围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滚,滚回去!告诉他,要么他亲自来跟我说,要么我今天开始绝食!” ------------ 112 心被撕裂 沉默的黎茗,狂躁的惜惜,躲着人的黎政华…… 这些人让黎琦心烦意乱了一天。 程君佑不止一次警告过她,现在想想,以他的身份,那是手眼通天,只有他不想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所以,他说是,那就是了。 这么想着,终是不安。 她是不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能断章取义的光凭听到的几句话,就否认惜惜的为人。 自从惜惜躺倒,人便有些变了。 不能说是她人变了,只能说是久卧病榻让她的性情大变,而且口不择言…… 黎琦为鲁惜想了一百种一千种解脱,还是有些彷徨。 既相信程君佑的判断,又不想冤枉惜惜。 为了缓和各方的气氛,也为了让自己眼见为实,第二天坊里事情结束后,她便约了程君佑一起看惜惜。 程君佑只是不愿看见那个虚伪的女人,若不是迁就黎琦…… 他们刚进门,便又听见鲁惜压抑了的哭声。 黎琦跟程君佑疑惑的相视一眼。 听黎茗冷静的安慰, “黎姑娘,你都听见了……就这样吧,等你好了……” 声音是难得的轻松。 “走啊——你不是巴不得走吗?都离我远远地!” 黎琦出现在门口,轻唤:“惜惜!” 今天的鲁惜比前两天憔悴许多,双眼哭的想桃子似的,黎琦一见就心疼的不行,直后悔之前对她的怀疑。 鲁惜听见是她,怔了怔,哭得更加委屈。 黎琦赶紧抱住她安慰,同时抬头看黎茗,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哭成这样?” “这……”黎茗被看得不自在,眼神左右不定,待看到紧跟在后面站在门口的程君佑,他深深吸下一口气,“小姐,刚是老爷来过了……” 是、他…… 黎琦立刻默了声。 嘤嘤的哭泣声顿了片刻,就听见鲁惜低低的哀求, “什么都别问了,小琦,我心里难受……呜……” 那声音,是真的难受。 黎琦收回怔怔的目光,扫向黎茗。 后者被看得不自在,左右又回避不开, “我去烧水。” 黎茗错身越过程君佑出了门。 “我出去等。”程君佑也退出门外,留两人单独谈话。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低低的惙泣,黎琦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个时候,鲁惜的哭不是没有原因,她是应该问上一问。 但是,对于那个人,仍是执拗的不愿提起。 他前脚走,随后她就哭成这样,那…… 想到程君佑的开解,她犹豫再三决定开口, “他……” 他为什么走?亦或是,他为何而来? 她都还什么没问,立时就觉得鲁惜身体变得紧绷。 如此明显,她还能不闻不问吗? “他……”惜惜艰难的张开口,终是难以启齿。 黎琦认真的望着她,面上表现的平静,内心极其焦躁不安。 怔神间,“轰”的一声巨响。 “呼啦” 桌上粗制的杯盏应声而裂,房梁上簌簌的掉下土来。 程君佑第一时间从门口跳过来,挺身护住了黎琦。 好一会儿,再抬头,程君佑锦白的衣袍落满了土,变得脏兮兮的,他顾不得这些,紧张的望着身下, “有没有事?” 黎琦跟鲁惜身上没有落太多的土,只受到了些惊吓,两人六神无主、脸色煞白。 “不会是地震了吧?”黎琦眼神飘忽,下意识的呢喃。 黎茗也被吓得不轻,奔过来,看见几人都没事,这才放心。 “那是什么声音?” 见多识广的两个大男人此刻也是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好像是……火药?”程君佑也不太确定。 黎琦清醒过来,没错,是炸药的声音,这个世界也有这个? 门外突然骚乱起来,喊叫声,呼救声响成一片。 程君佑跟黎茗相视一眼,直觉该出去看上一看,又不放心这里。 不一会儿,前面医馆里面过来一人,看他们都没事便放下心来,摇头低叹, “造孽呦,也不知都得罪了些什么人,好好地一辆大马车被炸得粉碎……” 黎琦听得心惊肉跳。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假如真的有人能制造出大批的炸药……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黎茗跟鲁惜已经吓傻,鲁惜先反应过来,“啊——”的长啸一声,几乎背过气去,紧接着就跳下地, “黎叔叔——” 黎琦扶不住她,跟着一起摔倒, “惜惜,你怎么了?还没好呢,不能动!” “不要你管啊!”鲁惜狠狠地推开黎琦。 幸好程君佑及时扶住,黎琦望着如此失态的鲁惜,惊讶的张大了嘴。 “黎叔叔……”鲁惜泣不成声,眼看着黎茗唰的不见了人影,她又走不动,便推黎琦,“你还冷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啊……那马车,里面是黎叔叔……” 黎琦顿时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蹭的坐起身,心里一空,有什么被从身体里抽出的感觉,她张了张嘴,嗓子像是哽着东西。 “黎琦!”她这个样子将程君佑吓得不轻,又是心疼,半扶半抱的拉着她起身,并狠狠的瞪了鲁惜一眼。 “不!”黎琦凄厉的惨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 不远处的拐角围满了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黎琦的腿脚已经发软,程君佑要扶起她固执的不让,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像是被刀子剜去了一般。 挤开人群进到里面才看见,现场一片狼藉,破碎的车厢、车辕,不远处断裂的车轮还微微打着转,地上大片的血迹跟血肉模糊抽搐的马儿诉说着境况的惨烈。 黎琦被鲜血和模糊的血肉刺激的发晕想吐,耳朵也嗡嗡作响。 恍惚间,听到身旁的交谈, “报官了没?” “嗯,应该快来了?” “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 “还活得了么?” “够呛,抬走的时候都成那样了……” “你说谁活不了?!”黎琦猩红着眼怒吼过去,小拳头握得死紧。 窃窃私语的两人被吼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道: “活不了就是活不了,老子亲眼看见又不是瞎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凶什……” 程君佑黑着脸往黎琦身后一站,那人立刻禁了声。 另一个见势不妙,扯了扯那人的衣服,两人便往后退。 “人在哪?”黎琦哑了声,哽咽着问。 “什么人?我不知道。”那人心虚,这边黎琦缠着,程君佑又在旁拦着,他想走走不了。 黎琦的心像是被撕裂,大颗大颗的泪水砸下来, “那个人、黎政华——我爹!你们看见了不是?” ------------ 113 另一种保护 那样惨烈的现场让黎琦的心像是被撕裂,大颗大颗的泪水随之砸下来, “那个人、黎政华――我爹!你们看见了不是?” “我们,没见……”你爹! “他没有死对不对!?”黎琦使劲揪住一人的衣袖,仿佛他给出了答案就是结果。 有什么郁积在心口,想喊也喊不出声,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也摇摇欲坠。 “黎琦!” 程君佑回身扶住她。 “小琦!” 熟悉焦急的声音唤回黎琦的神智,她渐渐松手努力定睛看过去。 挡在眼前的两人乘机开溜,赫然显出身后的人。 水雾氤氲中,黎茗紧紧扶着一人。 黎政华的衣袍破碎,上面沾着斑驳的血迹,右手按在左边的肩臂上,脸色苍白,焦急又惊喜的望着她。 黎琦“哇”的一声扑过去, “你没有死,原来你死啊……” 合该黎政华命大,他刚坐上马车,心头猛然间一阵乱跳,他下意识回头,正瞧见黎琦进了院子。 因为每回相见都闹得不欢而散,这一次,见与不见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车子要拐弯的时候,他终于想通了,有机会为什么不跟孩子亲近亲近,上一次见面不就是个好的开始吗? 打定主意,便叫车夫回转,刚打开车帘,便见以黑色不明的东西呼啸着飞进马车。 本能的拼尽全力飞身一跃,仗着他的果断反应和身手敏捷,他险险的逃开一劫,只是那个普通的护卫兼车夫便没他这么好运了。 想起刚才的一瞬,连闯荡江湖多年的他也有些后怕;手底拍抚着黎琦,眼神淡淡的递过去,黎茗立刻明白,这些后事自有人妥善安排。 黎政华十分感谢这次刺杀,人,从来没有如此的狼狈过,虽然此时衣袍破烂,身上也酸痛不已,可内心却是无法言喻的激动和狂喜。 “小琦,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听到了,女儿肯开口叫他,这比什么都让人开心。 他焦急的询问着,黎琦却是将脑袋深深埋到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也不知是不愿回应还是没有听到。 黎政华嘴角上弯,而后觉得怀里的身体软的一点点下滑。 “黎琦!”程君佑一直没有说话,黎琦适才的情形让他十分担心,他一直观察着,见状担忧的跨步上前。 “小琦?!”黎政华惊叫一声,打横将人抱起。 黎琦已经哭得昏昏沉沉,这让程君佑跟黎政华很是担心。 秦观急匆匆赶到,黎郡王在他的地盘被刺杀,吓得他不轻。 “让黎郡王受惊,是下官的失职,还望……” 秦观带来的护军整齐的跑过,列队左右站立,随着秦观一个手势,他们便逐门逐户的开始搜查。 “程少也在此?”秦观八面玲珑,早看见程君佑一尊大神杵在那里。 后者淡淡应下,视线不离黎政华。 秦观眼尖得看清黎政华怀里护着的小人儿,又有程君佑紧紧跟在旁边守护,知道两人此刻都心不在焉,也不是问话的时候。 “下官已经封城,量凶手插翅难飞!黎郡王尽管放心,若是乏累,先行回府休息,容下官改日亲自登门为黎郡王赔礼压惊可好?” 他说的句句在理,何况,黎政华此刻的心思早不在此,顺着应下,转身便走。 没几步,程君佑的马车从后面跟上,接了他们上去。 秦观一直目送他们,阴鸷的眸子缩了又缩。 程少? 程府的人就这么跟黎郡王搅在一起,将来两人若拧成一股,倘若有异心,对他和他身后的太子府可不是什么好事;假如…… 他将拳头握向自己,眯眼邪魅的勾起嘴角…… * 马车上,黎琦渐渐回神,一个激灵坐起来。 待看清身旁的黎政华和程君佑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黎政华跟程君佑都焦急的看着她,但见她小嘴一撇,似要哭了,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 “原来你真的没有死啊!” 这话让人听着极不舒服,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可那语气却是格外放心的意思。 听得黎政华淡淡“嗯”了一声,她又委屈的撇了撇嘴,拘束的向前蹭了蹭,拉住他的一个袖角,这才安心的窝在一旁。 这样被依赖的感觉……一种满足感自心头散开,黎政华心情好的勾起唇角,亲昵的抚了抚黎琦的头发。 被彻底忽视的感觉实在不好,程君佑看着双拳紧握,双目喷火。 当初劝他们和好就是为撇下他? 那怎么行! “好点儿没?我先送你回家,嗯?”程君佑望着黎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小琦受了惊吓,今天就住我那吧。”黎政华犹豫片刻,语气淡淡,却不是询问。 程君佑努力的想忽视黎政华的存在,却是不行;眼前的情形不同于以往,无视加讽刺对黎政华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他的大掌暗暗握得死紧。 黎琦微微抬头――咦,什么情况? 一个两个的都想替她做主? 这让她有着十二万分不满。 垂眸扫过黎政华的衣角――直接领回家?哪有这么便宜?我还没打算人认你呢! 还有你,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好不,别一副我们很熟,什么都替我拿主意的样子,哼! 黎琦晃晃小脑袋坐直身子,小强再次复活了, “这样吧,你今天受了伤,我先送你回家。” 她的口气还是那么淡,适才紧张脱口而出的那声“爹”仿佛是他们的错觉,现在连个最简单的“你”都懒得出口。 这下,轮到黎政华和程君佑面面相觑。 “我那里方便,以后你就……”黎政华仍试图说服。 “不必了,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家舒服。” 那个“家”字咬得极重,黎政华再次尴尬起来。 黎琦的断然拒绝,程君佑怎么听着怎么舒服,压下即将溢唇而出的笑意,正色道: “发生这样的事,恐是黎郡王自身都难得安稳,所以还是不要连累别人。” 黎政华的表情更是尴尬,不过,程君佑说的的确是事实。今天的情形,难不保还会来第二次、第三次,倘若小琦跟在身边,将是他最大的弱点。 “也好……” 如此,暂时不相认对黎琦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 114 赐个昵称 到了黎府,早有黎茗等人候在门口。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黎琦再开口,黎政华遗憾地让黎茗扶着转身。 眼睁睁看着他们进门,黎琦终是不忍,从车上探出身来: “那个……” 黎政华迅速回头,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 “怎么?” “这几天不要出去了……黎茗,你好好保护……他。” 黎琦艰难的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回身退到马车里。 她仍是不肯认他,也不肯开口叫他,可这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黎政华已经非常知足, “嗯,你路上小心,——有劳程少。” 车上,黎琦迷茫的望着角落,默不作声。 程君佑每回望见她这种茫然的神色都不由的揪心,缓缓的握起她的小手,那刺骨的冰凉,叫他的心也跟着一凉, “你也是,这些天不要一个人呆在家里了。” 黎琦迷蒙的眼神闪闪,反应过来: “我怎么了?” “不安全啊,说真的,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她烦躁的摆摆手,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一直都这样吗?” “今天不同啊,多吓人!” 黎琦满不在乎的嘟起嘴, “那有我什么事?还不让回家!?” “你想想,刺客找的是黎政华,倘若知道你们的关系,再知道他对你如此的在意……这就是今天黎政华没有再三要求你留下的原因。” 想起黎政华的态度,怪不得今天没有坚持留下她——原来如此。 暂时不相认,偶尔的疏远——这样的保护…… 黎琦默了声。 “啊,要不这样,实在不行话——”某人算计的眸子闪闪,像是突然想起,“今晚你先到我府上?” 黎琦心中一惊,打眼过去,某人的眼中满是认真,没有一丝异样。 她放下心来,重新窝回身子, “不去!人言可畏——我可受不住。” “谁敢?!” 黎琦冷笑着看他,没人敢?她不是刚受过流言的打击么! 程君佑委屈的向前凑凑,再次握住那双小手,黎琦还有些想躲,某人深情的望着。 “怎么办?我真的不想你一人回去!” 黎琦一个哆嗦,那眼神,——是“想”?!刚才还是“不放心”呢! 哼!坏家伙! 她摊开双手,遗憾的说: “那怎么办?我又不能不回去!” “怎么不能……” “可家里还有十几张嘴嗷嗷待哺呢!” 她说的煞有其事,程君佑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然后低低的笑出了声。 “让爷想想,你会是怎么样……哺呢?” 黎琦又想起那次“不会孵”,登时一张脸烧的跟过火似的,又羞又恼的一掌拍了过去。 “色胚!找死!” 程君佑心情好的再次握了她的手, “嗯,你打吧,反正我也快死了……” 说罢歪倒在车上,作垂死状,一副气焉息息的样子。 黎琦知道那厮是装出来的,便冷哼一声,偏了头不理他。 程君佑只得无奈的爬起来。 “让你去我府上你又不去,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实在不行……”他的眼眸闪闪,带着试探,小心翼翼的问,“我去你家……” 瞅着那厮无限深意的黑眸,黎琦这才反应过来,立时又羞又窘,轮巴掌就罩到他身上,边打边骂, “流氓色胚!整天脑子里都想着些啥?!啊啊啊?” 程君佑装模作样的躲了两下,其他的一概都受了。 可怜程某人,只有那天表白后尝了尝肉味,这些天,他陪着她跑动跑西,又跟着担心着急;虽然肉就挂在嘴边,可他哪里还有机会? “嗯,我就是想你!”看着黎琦气喘吁吁扒拉着凌乱的头发退了回去,某人可怜兮兮的实话实说。 黎琦心中咯噔一下,这个想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感到十分的…… “这些天,陪着你跑腿不说,你还少则冷淡,动辄张口就骂——搁你,心里难受不?”程君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 咦?这话应该是黎茗说吧?不过…… 黎琦想想,的确,这些天,为了黎政华,为了惜惜的事情,她心情烦躁,找不到人发火,一句话不对就跟他吵,吵了还不止一次……难得这么邪妄傲气的一个大少爷,每每都忍气吞声。 到底是他太过谦让她了,还是她仗着他对自己的爱恋太过骄纵了? 某人终于从黎琦的小脸上看到了难得的内疚,心中暗笑,不动声色的慢慢靠近,嘴上依旧委委屈屈, “我都难受的要死了,也没见你怎么样!你不愿住程府,也不想我去你家,我都可以依你……看在我受了这么多委屈的份上……总要让我讨回些好处吧……” 最后那声,轻轻落在对面的水嫩柔软,落在两人的唇齿相依间…… * “程君佑,你知道吗?我们认识的那天……你的样子吓得我半死,可是还有惜惜跟着,我只有硬着头皮……” “程君佑,瞧瞧瞧,你一个大男人,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那些天真被你拽拽的样子给蒙蔽过去了……” “程君佑,你知道吗?最让我心理平衡的就是那次,看到你吃憋的样子……” “……” 中京城,大街上。 几天来,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黎琦终于肯脱下她身上的粗布衣褂,换上一身青衣素袍。 虽是男裝,可她个子纤细高挑,衣服穿在她身上,宽松飘逸,跟一身白衣的程君佑并肩走在街上,乍一看,俨然两个翩然的公子哥。 每当她嘻嘻哈哈的说起他们屡次的“交手”,程君佑便是唇角上勾,目不转睛的洗耳倾听,过往的每一个瞬间,仿佛就在历历在目。 这样的恬淡温馨,会让黎琦眼前一阵恍惚,仿佛这一刻就是永恒;有时,心底也会突然掠过一阵不安; “程君佑……” 当黎琦再一次喊出他的名字时,程君佑终于不满了。 他挑挑眉头,十二万分不满, “程君佑?我们都这么的熟了,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换一个?”黎琦纤细的眉尖一勾,“怎么换?” “赐个昵称。”程君佑闭目含笑的等待。 有时候,称呼真的能增进两人的感情。 ------------ 115 不经意的谋思 当黎琦再一次喊出他的名字时,程君佑终于爆发了。 “程君佑?!”他挑挑眉头,十二万分不满,“――我们都这么的熟了,你就不能换个称呼?” “换一个?”黎琦纤细的眉尖一勾,“怎么换?” “赐个昵称。”程君佑闭目含笑的等待。 有时候,称呼真的能增进两人的感情。 “昵称?” 黎琦抓抓头,眼睛咕噜噜一转,想起有一次,程某人委委屈屈的说“你知道我名字的,叫完我就走……” “叫你什么?”看着对面某人闭目以待的表情,她勾起唇角坏坏的笑道:“那――君君?” 程君佑的眼角抽抽。 黎琦压下笑意,接着问, “要不,叫你佑佑?” 某人的凤眸立刻大睁,气鼓鼓的瞪住她――什么意思,还拿那事逗他?!。 “哈哈……” 黎琦再次想起那会儿的事情,一想起“程洋洋”,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就赐你一个昵称灰太狼,我是美洋洋!” “不行!”某人直接否决! 这什么狼,怎么听都跟她挂子嘴边的“色狼”是一个意思。 “换一个!” “程君佑!” “嗯,”某人下意识的应声,又催促,“快点儿换一个,不然……” 他将手指放在嘴边哈气。 这些天,他发现黎琦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怕痒,只要他一做出这个动作,黎琦立刻投降! 果然,黎琦迅速张开双手,竖起手臂挡在身前, “程君佑――不要啦!程君佑――我就叫你程君佑!” “嗯?”程某人这才反应过来,“不行,换!要不,你叫我――君佑……” 黎琦赶紧哗啦胳膊, “不要!肉麻,我还是喜欢这样叫你,全须全尾,多好……” “这么小气?看我不……” “啊――不要!啊……哈哈……” “还跑……” 街角某处,闪现几个清俊的身影,直直望向他们离去的身影。 “没想到,还是让小妖精给得逞了!”胡进咬牙切齿的说。 “哎呦,阿进,这都多久了,您咋还哀怨呢?”“狼三叔”关天阳一声轻笑。 “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胡少对那小妖精……” “打住打住!本少爷跟她势不两立!” “听这口气,那仇末了也没报成?” 胡进已经怒急了眼,狼二伯张坤盛还不识趣的加了一句,冲前边抬了抬下巴, “眼下这样子,他是没机会喽!” 胡进扭头怒视张坤盛,心下更是恨,磨了会儿牙,突然就笑了, “爷也不怕没机会翻身――以程少的身份,将来……”他意味深长的顿了一下,“小妖精恐怕是成不了妖妃的,镇北王府……” 几个公子哥默契的相互望了一眼,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事实证明:这几个公子哥的担忧是现实的。 黎琦犹不自知,还沉浸在自己短暂的幸福中……*城南外,山麓上。 “程君佑,你知道吗?有一个地方,那样的玫瑰花被称为爱情之花。”黎琦指着山野中的几支玫瑰,“那里的男子都给自己的爱人送那种花,女子收到,会感到十分幸福。” 程君佑那边听着,这边黎琦一一介绍:山茶花,小野菊、蒲公英、野蔷薇……并将花语一一解释。 虽然只是山玫瑰,一些山野花,可有着某人的相伴,终是让黎琦看到了爱情的影子。 几天来,有什么不安重重的压在心头,她不愿去想,或者说不愿细想。 她贪恋这一时的美好。 活了两世,方知爱情美好至斯,就算是一场好梦,也让这梦晚些醒来吧! “春季里来到了这,迎春花儿开,闺阁里的女儿呀,踩呀踩青来……” 面对着满山烂漫的花朵,面对如此美好的生活,心情极好的黎琦怎能不放声歌唱呢? “喏,给!” 一支娇艳的山玫瑰伸到眼前。 “这是什么地方的破规矩?”程君佑咕哝着抱怨了一声, 黎琦意外之余,心头大跳,他,这是怀疑什么了吗? 程君佑却是没有任何的异样。 慢慢熟悉起来后,她便想着、试着透露一下“那个世界”的事情,看看他的反应,也让他有心理准备。 再看看眼前的花枝,黎琦眼眸发亮,虽然他具体的不懂这些,可是一支啊,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让她害羞的面红心跳。 可是…… 黎琦又皱起眉头,拉过他的大掌;程君佑还要躲,她死死的拉住。 怪不得他抱怨,也怪不得他只折了一支,就这一支,三根手指都被刺破,流了血。 换做旁人,早就收手,一支野花罢了…… “小伤而已。”程君佑漫不经心。 “怎么这么不小心?”黎琦隆起眉头,仔细看了伤口,没有尖刺留在里面,只需擦擦,回去上点药即可,“别看口子小,这种刺,比刀割还疼呢!” 的确很疼。 程君佑立刻顺坡就装委屈: “是挺疼――我怎么知道这么好看的花下面还长着刺人的东西……嘶――” 黎琦心头大跳,猛地抬眼望去,这话,是有心,是无意? 山花再好,黎琦也没了赏玩的心思。 程君佑似乎没有感受到她的变化,再抬起头来,整个人沉寂很多,神情凝重的望了远处的峭壁许久。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那是…… 中京城西面没有城门,整个西面全是高高的城墙,山崖峭壁距离城墙很近,悬崖陡峭,城墙高耸,乍一看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作为最普通的百姓,黎琦温饱尚难自保,大楚的军事定然漠不关心。 但是程君佑不同,身在其位,自然事事留心。 他们在山上游玩的时候,黎琦不止一次的发现程君佑留心山上的地形,不时的若有所思,却不得其解。 “在想什么?”黎琦仍不住好奇。 “我在想,中京城池如此坚固,往西有西山做靠,那里就算没有守军,应该……” 他说的似是不经意,黎琦却留了心,思索片刻,便道: 若是我,便让人由西山上悬崖顶上,弄根绳子,让一端栓到崖顶的树上垂下,人只要抓着另一端,将绳子荡起来,二三十丈的深涧,只要有武功在身,轻易的就能荡到对面去…… ------------ 116 又遇“秦”兽 程君佑说的似是不经意,黎琦却留了心,思索片刻,便道: 若是我,便让人由西山上悬崖顶上,弄根绳子,让一端栓到崖顶的树上垂下,人只要抓着另一端,将绳子荡起来,二三十丈的深涧,只要有武功在身,轻易的就能荡到对面去…… 她的话让程君佑恍然大悟,也让他的心头狂跳不已。 他压下内心涌起的不安,没有表露出来,眼眸闪了又闪,慨叹: “小琦果然聪明!” 愿不得,那么短的时间,竟让堂堂二皇子念念不忘,不停的夸她是个宝。 怎会突然想起他? 程君佑赶紧将这个“二皇子”挥出他的脑海。 哼,她的好与不好,那是他的事,从今后,与他们全都无关! “你不是也有武功吗?为什么不会轻功?” “武功――哈……”黎琦内心扑通扑通的跳,说话都有些结巴,“那个,以前看沐林他们打架,看得多了……嘿嘿,你知道的,那个,花拳绣腿都算不上,上不了台面的……” 程君佑一想,也是,她要是会的话,还能每次被他欺负的那么惨? 等等,她说谁? 沐林?沐林!还叫的那么亲切,不就是一个小混混么! 好像,他们之前…… 程君佑的嫉火上升, “别提那个小混混,就是他才把你教坏的!你不是也说了不要再见面了吗?” “我哪说不见面了,那是……”黎琦突然顿住。 上次她拒绝沐林太狠,那……以后也许真的就不见了吧?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僵。 她这个样子,是还想着他吗? 程君佑知道,自己就这么气呼呼的提起,是因为太在意她,可是也得考虑她的感受。 为了缓和尴尬,他抬头看向崖壁, “那里,你是怎么想到的。” “什么?”黎琦抬起头,正好看到他做了个抛物线的手势。 “那个啊――”黎琦眼神有些不定,仍故作漫不经心,“很简单啊,借助物体,借助外力,借助……轻功。” 她再次顿了顿,见程君佑认真的看她,又想了想, “嗯,就像,这样――” 她比划着, “加个跳板,你就能越过高高的城墙,加几片漂板,你便能横渡一个江面……” 耳听着她的话,程君佑若有所思的想了会儿,心神一震,再看过来的眼神就变得晶亮了…… * 惜惜的腿伤终于好的差不多,黎琦放心不少,今天终于可以回去了。 可惜惜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十分的开心。 难得华素颖事事替她着想,知道黎琦跟她要好,一有闲暇就让黎琦过来照顾;这回不但没扣她的工钱,还专门找了辆马车送人回家。 到了中户区的那片巷子,鲁惜就不让马车再往前走了。 黎琦劝了几句,便也作罢,知道她就是这种性子,以前也从不带别人去她家。 送了惜惜,打发了马车,黎琦沿着巷子自己回家。 这里中户区,比她们的贫民区要好许多。这里门庭比她的顺柳巷高出许多,而且挨家挨户整整齐齐,不像他们那里,不是墙头坍塌,就是门檐长草。 她想不透惜惜,放着这么好的家,为什么非要到华乐坊做舞娘这种低下的工作。 不过,因为从来没去过惜惜的家里,就有些多想:也许,惜惜的家比她还不如?所以,自尊心使然? 黎琦大步往回走着,转弯的时候身边错过两人,一开始没太注意,走了几步,突然身形一震。 那是一个锦衣的富家公子哥,相携的另一人是一名身穿粉色烟纱笼群的少女。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晓晓! 若是别人,她还不会多留心,可是,她…… 一直怀疑是跟她一样人! 也许是因为黎琦最近换了女装,有了很大改变,也许他们早将她忘了,陈敬佟陪着晓晓跟她擦身而过都没有认出她来。 就见他们停在一个巷子口,两人窃窃低语,一时难依难舍。 好一会儿,两人才恋恋不舍分开。 陈敬佟冲晓晓摆摆手回身便走,没几步,又被叫住。 晓晓神情的仰头望着,万物失色,眼中唯有一个他;嫣红的求吻唇微翘,杏眼含春,好一会儿,才左右看看有人没人,然后小步跑上前,在陈敬佟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这才娇羞的跑开。 陈敬佟白皙的面皮立刻涌上一抹薄红,长指按着那边的脸颊,整个人变得呆愣愣的,就这么眼瞅着晓晓渐渐跑远,然后转进小巷,消失不见。 许久,他才转过身来,一脸的似笑非笑。 那是热恋的人才有的甜蜜神色,让人怦然心动。 黎琦心中一跳,不自觉的想起了程君佑,想起他们的初吻…… 心突突的一阵跳动,脸上也突然过火般的燃烧起来。 啊,呸呸,都想些什么――她真真真是太色了! 这些天是不是也被某人给带坏了? 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趁着陈敬佟没注意,赶紧离开了那里。 天还早,回去也没别的事,难得今天那块大膏药也没粘着,应该是难得的放松;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百无聊赖的踢踢踏踏,顺便往回走,街道一转,到了一条热闹的大街。 有些熟悉的地方。 黎琦突然想起,那次就是在这里跟黎政华相遇,自己言语失态,后来被程某人“劫持”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又吵又打,可偏偏,他又对她手下留情。 那天,他们争吵后,她看着他冲她恼,冲她怒,第一次看着他言语失态后的羞窘……而后,那突如其来的吻,如清风轻轻拂过水面,是那么的单纯和美好…… 那个时候,他便对她留心了吗? 她正出神的时候,眼神一错,整整对上前边的一人。 秦观一身白衣,摇着纸扇,嘴角噙着邪笑,一步三晃的迎面而来。 他人长得出挑,一路上桃花眼放电,引得路边的大姑娘小媳妇频送秋波,春心荡漾。 紧随其后的那几个狗腿不忘狗仗人势,吆吆喝喝,顺手再揩揩油。 黎琦实在不想跟这样的人打照面,见他一时还没注意到自己,左右看看,然后一侧身,隐身到了琳琅的货物后面…… ------------ 117 斗败的小妖精 黎琦刚藏好,秦观便冲着这个方向大步而来。 她还以为被发现,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秦观,邪魅又好色,不比邪气的程君佑,上一次卖花的事情让她后怕了好久,黎琦可不想再沾惹到这个“秦”兽。 “啊――璃世子!我们又见面了!”秦观正停在货摊前面。 他口中的世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大楚璃亲王嫡子,正是陈敬佟。 陈敬佟扬起淡淡的笑,疏离又傲气, “秦大人有礼。” 秦观犹不识趣,反而往他身后打探, “怎么?这次没有佳人相伴。” 陈敬佟眼中闪过嫌恶,淡淡抱拳, “今日不早,改日再叙。” 并不愿多谈的意思。 “诶,璃世子怎么能这样?好歹中京是到了我的地方,上次相见有如花美眷相伴,秦某不宜打扰,这次说什么也得给秦某一个面子……” 陈敬佟还要托词,秦观上去搂住肩膀亲热异常,不由分说的拖上就走。 黎琦从货摊后面探出身来,望着一行人渐渐远去眼眸闪烁,自言自语道: “原来,那个富家的公子哥是个世子啊…… “晓晓住在这个地方,一定也是个小家碧玉了……只是,要跟世子,身份总是差了一大截,这个世界讲究门当户对――到时候可别因为这个让晓晓受伤啊!” 黎琦得知两人身份差别很大,不由便提那个晓晓担忧起来,丝毫没考虑自己是相同的处境。 “没想到,这小子倒跟他老子一样,到很知道拉帮结派!” 这熟悉的声音。 黎琦心中一惊,抬头正看见不怀好意的胡某人。 他歪着头,捏着下巴,望着秦陈二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啊,原来是……”是该叫“狼二叔”,还是“胡扒皮”? 她正犹豫不决,胡进已经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离奇小妖精,我们又见面了。” 黎琦虎躯一震,干笑道: “啊――哈,是又见面了,这可真是巧啊!” 那天她“灵光一闪”,突然醒悟过来,那“一拳两脚”的对象竟然是他!想起胡进被她扁的惨兮兮的样子,黎琦心里就有些发虚。 怪不得狼二叔整天一脸的哀怨,每次都口口声声的“报仇”,原来跟她真的是有仇啊! 她赶紧往那个胡进身后张望。 “灰太狼”不但没有来,这次也不见他的“狼氏兄弟”。 她长舒一口气,却更不放心。 若是搁以往的程君佑,他不会伤她,顶多打打闹闹;现在,更不用说。可是这个“狼二叔”,每回都穷凶极恶的样子,那可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的势头啊啊啊! 万一这人一时发起狠来,将她毁尸灭迹…… 看狼二叔一副咬牙切齿,意欲除之而后快的表情――这事还真有可能! 黎琦狠狠打个哆嗦。 “巧吗?”胡进磨牙,“爷是特意来找你的!” 黎琦立即堆上假的不能再假的的笑, “我好像跟……胡公子不熟吧!” “哼!”胡进怒,“你就跟君佑熟!――小妖精,我们都小瞧你了,没想到,就这两天功夫,你就能把程少迷得神魂颠倒!” 以前聚会就算程少不来,他胡进生拉硬拽的,君佑多少也能也给个面子;自从那啥那啥后……彻底的不见人影! 黎琦汗! 她“迷”他?还真当她是狐狸精了?。 “胡公子,你误会了,其实我们的之间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少狡辩,当爷是瞎子吗――我们兄弟几个都睁眼看着呢!” 黎琦仔细一看,瞧狼二叔这回哀怨的比上回更甚,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他真的跟程君佑…… “这些日子因为你粘着他,爷亲自到他府上去请,他都不理!” 黎琦等大双眼,难道她的猜测成真?!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 “实话对你说,以你的身份……根本配不上程少!就算他被你一时迷惑,老爷子那也定不允许!所以,爷劝你早早拿定主意,否则,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胡进这是警告让她赶紧的了离开程君佑? 对哦,他们这个世界讲究门当户对,刚才还为晓晓担忧,她不也是? 黎琦心里霎时一片茫然。 程君佑没有父母,但背后还有一个威风八面人见人惧的镇北王、程老将军…… 这些天,跟程君佑在一起,除了甜蜜,还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现在终于明白,这不安源自哪里。 自己早就知道,早就深有体会:曾经奢望的得不到,拥有过的也留不下守不住…… 母亲是,阿黄是,还有沐林也是……对她好的最终都会离开――这些,怎么就忘了? 假如,将来,程君佑坚定地跟她站在一起,那么,最终是他将失去他的一切! 以她晦气的身世,她或许也会失去他…… 失去他――不能承受之痛…… 黎琦突然打个冷战――她不敢再往深处想! 黎琦的心情陡然低落,清楚了这些,也不用胡进在说什么,她颓委了双肩,转身便向前走 耳听得狼二叔仍咬牙切齿的威胁, “你若早早的离了君佑,爷便退后一步,我们的仇也就此作罢;否则……” “好吧,你爱怎样怎样吧……”黎琦突然觉得浑身好没力气。 “你什么意思?!”她突然间的转变胡进奇怪不已,她不是该张牙舞爪的吗,“喂,你……没事吧?” 难道是他说话太过了? 小妖精的精神是他们不能想象的强悍――哪容易这么简单就遭受打击? 可见她神色似乎不对,胡进也有些担忧。 以往每回交手,他都没能从小妖精身上讨得便宜,这次,他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准备跟小妖精唇枪舌战大干一番的。 几句话的功夫,事情怎么就演变的成了这样? “喂!”胡进跟上她,边走边看,越看越担忧,“你这是怎么啦?这么快就被爷打击到了?” “……” 想起程某人踢起人来,腿脚干净利落,又狠又绝,这要真的得罪了他…… 倘若小妖精为此想不开……胡进能想象得出自己的下场! 他赶紧甩甩头,几步赶上黎琦, “那个,小妖精,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吓你的……” 他的语气软和下来,似是哀求一般, “你们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你要是真的喜欢程少的话,对程少好,就该为他想想。” ------------ 118 自古红颜多哭泣 胡进想起程某人踢起人来,腿脚干净利落,又狠又绝。 倘若小妖精为此想不开,可真的是得罪了他……胡进能想象得出自己的下场! 他赶紧甩甩头,几步赶上黎琦, “那个,小妖精,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吓你的……” 他的语气软和下来,似是哀求一般, “你们的身份在那里摆着――你要是真的喜欢程少的话,对程少好,就该为他想想。” “这些年,程府全靠着邵霆公子跟他,程少年纪轻轻独自在外也不容易,将来………”一句“改朝换代”险险脱口而出,胡进急忙刹车,再左右看看,这才长舒一口气,“将来,以程少的身份定是要封王封疆的,而你,只能让他裹足不前!” 胡进停下脚步,望着黎琦颓败的背影,暗自着急,他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这小妖精听进去没有? 黎琦又走了几步,发现胡进没有赶上来,也不在唠叨,便停下脚步, “好了?” 那平淡的语调,听不出任何异样。 胡进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你要讲的就这些?” 她没有回头,声音也没有起伏。 “啊?”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胡进的意思,黎琦怎么会不明白? 看多了电视剧,那些宫斗,那些勾心斗角,她用脚趾头也能想象得出。 他们之间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 她连自己以后的感情都说不准,那…… 对哦,狼二叔虽然阴险,对程君佑却是实实在在的关心。 而且,将来程君佑真的封王,不出意外的也是妻妾成群。 以她对感情的执着,怎么能够接受? 一直害怕着失去,却没好好的计划将来;一直渴望着幸福,却没考虑过幸福过后隐藏的心酸。 不看将来,不奢望幸福,什么也不曾得到,便不会有失去不是? 也许,是这些天,她过得太过逍遥了,才有个胡进过来提醒。 黎琦考虑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收拾好家里,再将家里那“十几张口”交给纪家阿婆照顾。 他们,或许,应该,分开一段时间,也借机看清彼此的心…… 华乐坊后宅。 黎琦进门时,一只洁白的信鸽正扑棱着翅膀飞上天。 华素颖正张着的双手,看到黎琦后,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小琦?有事?” “华姨不方便?” “哪里……进屋吧!” “不了。”黎琦简单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下。 只是想在华乐坊借住,这里又不是没房子,这么简单的事情,华素颖岂有不应之理,好几天没见,便招呼黎琦进屋。 “来坐这里。”华素颖指着身边的位子,招呼黎琦,并亲自给她倒了杯茶,“这些天累了吧?” “还好。”黎琦接过来,侧身在椅子坐了。 “华姨是过来人,编排一台舞蹈有多费心,能不知道?你还小,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的身上,真难为你了。累了就说话,实在不行……” 华素颖的话还没说完,黎琦赶紧应声, “不累不累,挺好的,已经麻烦华姨太多了。” “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华素颖笑笑,“这段时间还适应吧?” “还行。” 黎琦不会谱曲,不过经过练习,现在已经能熟练的弹奏一些现代的古曲,比如她这次编排的《霓裳曲》,《佳人曲》,和《玉树后庭花》,已经让乐师记录了曲子。 相比音律,现场教授对黎琦来说可是手到擒来,基本省去了编舞,直接进入编排。 她暗暗的握了握拳,这段时间,最受累的就是她的手臂、手腕跟手指;尤其是十根手指,加了义甲不适应,弹不出曲子的韵味,不戴义甲便很受伤。 三天不练手生,她又不敢停下,受伤的手指再碰到琴弦,那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不过,这些她都忍了下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 “本来选上鲁惜,是想有个人帮衬你一下,可是她伤成这样,反倒让你多费心了……” 华素颖的语气不无惋惜,当初考虑着黎琦跟鲁惜是好姐妹,配合好的话,对乐坊大有好处;谁知道,两人“走马上任”没几天,一个两个轮着着的出状况,仔细算来,两人还真是没好好配合过。 不过也幸亏选了两人,若是一个,乐坊还不乱了套。 黎琦误会了华素颖的意思,还以为她要舍弃鲁惜, “华姨,您别多心,鲁惜很坚强的,而且,前段时间我……那啥的时候,不全是她盯场么!这次受伤也全是因为惦记着我跟坊里的事情……” 华素颖知道她误会了,也不着急解释,含笑的眼眸望着她,一直等她说完,这才幽幽的开口, “傻孩子,你这善良的性子哟,还真像极了你的母亲……” 后面的话渐渐地低下,神思似乎沉浸到某段回忆之中。 黎琦心情一暗,垂了头不再多言。 华素颖很快回神,今天还有好几件事情要问黎琦呢。 “最近,黎郡王,他……” 黎琦心中一紧,从上次的刺杀事件后,她跟黎政华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从她的内心,不再像以前那么排斥,心里又有个执念,就是不肯相认。 黎政华似乎也能看出她的心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逼迫打扰。 总是,他们之间,平静许多。 “他怎么了?华姨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华素颖再次望着黎琦出了神,从当上教坊娘子这才几天,黎琦毛躁的性子就有了很大改观;她没见过王氏,但也可以想象,江湖多少红颜,宫廷又有多少霓裳,唯一能让玉面郎君为之驻足的,那人该是怎样的颖慧秀逸、沉稳大气…… 黎琦是不是越来越像她的母亲? “以前没注意,没想到,我们小琦装扮起来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呢!” 华素颖的轻笑,让黎琦骤然红了脸,猛地站起身来,就想走。 “华姨跟你说笑呢,”华素颖赶忙拦住她,“不过,我们小琦真的越来越像个大家闺秀呢!” 黎琦羞垂了头,既不辩解,也不应声,若不然,性子开朗的华姨下面还指不定说出什么让她发窘呢! “这衣服……也是他,给你的吗?” 这语气,是试探,是询问,也算是一种关心吧。 黎琦心中唉叹一声,这个“他”,让她怎么回答。 首先闯入她脑海的就是“他”,顺着华姨的意思,她醒悟过来,这个他,问的是黎政华。 是他给的。 以往,就她倔强的脾气,打死也不愿接受他的东西的;可是,程君佑却说,为什么不要,这是你该得到的…… 别人,黎琦统统不想理会,唯独是他说的话例外。 也许因为那些天,她正在甜蜜中。 俗话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她也想将她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 一次次从他眼中流露出的惊艳可以知道,程君佑也是喜欢她装扮的。 所以,后来黎政华再给她什么,只要不超过她的底线,她都半推半就的受了。 想到她答应胡进的……不,应该是她做出的决定,内心又酸涩不已。 “是……他给的。” “那你们……”有没有相认? “我不知道,只是现在还不想……” 亲情、爱情都离我远远的吧,我是个不祥之人,如此,平平淡淡最好,真的不想你们因我而有什么。 如果是得到后再失去,我更不能承受! “心里委屈了这么多年,一时难以改变也情有可原。他,没有过多的为难你吧?” 黎琦缓缓垂头 华素颖见她低着头,索性将话挑明, “黎政华早晚是要回京的,再过两个多月我们也到京城,免不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个,黎琦也考虑过,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却听华素颖话锋一转, “还有一件事,听说,你跟程少……” 黎琦心中咯噔一下,这是她最不愿听到,也不想提起的。 “是真的?!”华素颖一见她的反应知道那些都是真的,心里也是一惊,“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华姨可不愿眼看着你像你母亲一样凄苦一生……” “华姨,不要说了!”黎琦抬起头,猩红的眼眸满是水花,“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黎琦说完后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泪水滴落,然后头一低,跑出了屋子。 华素颖震惊的站起,望着黎琦萧瑟的背影,许久才喃喃低语, “这孩子……若是旁观还好说,就怕一头深陷进去,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随着一道闪电,紧接着响了几声闷雷,遮天的雨幕便落了下来。 “芳雪落天际,伶人歌楚凄,自古红颜多哭泣,泪落洗菩提。英雄划剑依,歌曲人影稀,谁知明日是分离,台上望珍惜……” 一曲《邻人歌》婉转哀怨,像极了她的心事,黎琦越弹越是难以自控,越唱越觉得心酸。 琴声和着歌声,隔着雨帘,若有若无的回荡在乐坊…… ------------ 119 永不能落空的手 雨后的清晨,四处笼罩着一片湿意,整个中京城水润润的,格外舒服。 黎琦用布包了琴,躲着水坑,快步走向琴坊。 “小琦!”惊喜的一声。 黎琦漠然回头,暖暖的阳光下,路对面,裴沐林正冲她笑得开怀…… 程君佑稍忙,接连两天没有主动去找黎琦,竟找不到人了! 她像是突然搬了家,门上了锁。 后来去华乐坊门口左等右等也没见到人的时候,便有些急了。 这些天,他们没有吵,更没有打,这丫头该不是又为什么事躲起来了吧? 想起前段时间,流言对黎琦的冲击,程君佑更是担心,想也不想便去了黎郡王府。 经过上一次的刺杀,黎政华一直安歇在家,黎琦肯开口叫他,什么都比不上这个开心,虽然女儿一时还不肯认他,终是让人看到了希望。 这几天,虽然没出门,可他已经查的很清,上次刺杀向他投火药的是一个叫黑蛟的海盗。 在齐州,黎政华管辖的城镇一共十二座,其中沿海七座。 这七座沿海城镇早年饱受海盗的侵害,黎政华自幼游历江湖,等他接手齐州后大力整治,近两年齐州边界的海面上,几乎已经见不到海盗的船只。 他知道,海盗还没有彻底的剿清,他们只是躲到深海或是其他城镇,养精蓄锐,以待机会反扑。 最没想到的就是,黑蛟居然敢追他追到中京,还用上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火药! 黎政华最担心的就是他的事情扯上小琦,所以,相认之事不敢再提。 等程君佑找来的时候,黎政华大吃一惊,难道…… 听说黎琦没有来过,程君佑急急地便向外走,黎政华不方便出门,便全部拜托给程君佑。 程君佑示意他不要担忧,他的暗卫飞鹰岂是吃素的。 两人的关系,因为黎琦的态度转变,也变化不少。 * 裴沐林给黎琦卖了大堆的点心,黎琦要拎过来,他不许, “瞧你的手――省省吧!”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啊!”黎琦委屈的望着裴沐林,连连眨眼,眼神晶亮亮的,任谁也不忍拒绝,“我饿了!” 两天一夜啊,不饿才怪! 这个时候,裴沐林能陪在身边,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沐林啊,最近忙什么呢?” 这回他没有带着伤回来,让黎琦很放心。 “没什么,这不瞎转呗;怎么,几天没见,连家也进不去了――搬家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啊?啥叫连家……那是我的家,你想进就进吗?啊?我说――啊啊唔――” 裴沐林将一大块蛋糕塞进黎琦嘴里。 她的性格他还不清楚,裴沐林也不生气仍是那么嬉皮笑脸。 “快吃吧――老祥斋的点心也堵不上你的嘴!” 黎琦抬手去接蛋糕,裴沐林赶紧拦下, “别动,你的手,唉,叫你注意点儿……弹个琴而已,能伤成这样,我说小琦……” 后面的话渐渐消了声。 “什么?”黎琦发现他直勾勾的眼神,奇怪的皱了皱眉,“怎么了嘛――” 眼睁睁裴沐林收了调笑,缓缓伸手,温柔的将粘在她唇边的蛋糕屑轻轻揩去。 他的动作如此缓慢,气氛却随着刚才的那一下发生了改变。 雨后的阳光暖暖的,街上的行人不多,但还算热闹,但是街角两人温柔的两两相望吸引了不少人羡慕的眼神。 “黎琦!”程君佑怒喝一声。 裴沐林挪开手,用力的抿抿唇,抬头望去。 程君佑正大步从街对面过来,走到跟前,上下扫了裴沐林一眼,见他的爪子还在半空中握着,不由狠狠的拍了过去, “这是干嘛?!她有手啊――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裴沐林冷笑,并不恼,垂眸,意味深长的看了黎琦的小手一眼, “小琦啊,你啥时候回去住啊――我还住那里,你回去后去找我吧!” “她找你做什么?你是他的谁啊?!” 裴沐林彻底的无视,让程君佑很是恼火,他挡身在黎琦身前,对裴沐林怒目相向。 “沐林啊――”黎琦从程君佑身后转出来,一样慵懒的声音叫某人更加恼火,“你先回吧,我会去找你的!” “你!”程君佑不相信的瞪大眼。 裴沐林得意的抬了抬下巴,笑嘻嘻的将点心递给黎琦, “给你,喏喏,小心些。” 黎琦知道是让她小心手,赶紧将东西抱到怀里,很乖的点头, “嗯,知道啦!走吧――” 程君佑眼睁睁看着裴沐林像个小痞子似的晃荡着身子走进,故意狠狠的用肩膀撞了程君佑一下, “喂,债主,我走啦!” 一步三晃吹着口哨离去。 程君佑的凤眸简直要喷出火来。 再看黎琦,也是凝望着那个背影,眼神温柔的似乎能漾出水来。 水与火的交接,就是互不相容! “还看!” 他爆喝一声,黎琦被吓了一跳,白他一眼扭头就走。 “你想干什么啊!”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心虚和底气不足。 其实,从听到程君佑的声音开始,她的心就慌乱的不行,她还没有干脆的下定决心,此时,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你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的吗?”程君佑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真不明白,你是对他,还是说……”你原本就是这样的的人! 后面的话消失在黎琦痛苦的“嘶”声和纠结的面上,视线缓缓下移,他机械的松了手,又不放心的执起她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指尖磨出了一串串小泡,有的还破了皮,她难道不知道弹琴是要带义甲的吗? 这让他想起那次她的手腕烫伤又被胡进拧破了皮,让他的心揪痛不已,说起话来,口气也缓和不少。 “你怎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碍你什么事儿!” 黎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小粒粒,口气不觉也冲起来――程君佑的话怎么就跟那个色老头说的一样呢? 她俯身将掉落地上的点心收拾起来,幸亏包着油纸,除了裴沐林打开的那个边掉出了一块儿。 手指碰到油纸,尖利利的疼。 程君佑出手如风,快速的握上她的手腕, “不要了,回头我给你!” “你以为都像你程大少爷那么有钱啊!”黎琦十分不悦的瞪他一眼,“再说,这是沐林特意买给我的啊!” 她今天是故意的吧? 张口闭口的“沐林”,对人还那么的亲热,反之对他…… “喂!”程君佑不满至极,前两天不都还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一见了那小子,他们之间又要倒退回原来的样子吗?“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他?” 黎琦蹲下的身子顿住了,是啊,怨只怨她之前没有考虑清楚,心动了,就一头栽了进来;现在,猛一下想要冷淡处理,这样对他也是不公平的不是么? 忍着指尖的疼痛,将点心再次拾起,抱在怀里。 程君佑忍着将她手里东西拍落的冲动。 黎琦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想扯住他的衣袖,在看到自己破伤的指尖后,只得作罢。 “程君佑,”她软下声音,“你先别生气。” 她看向裴沐林离开的方向,幽幽开口, “你别莫名其妙的吃这些飞醋,我跟他――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只当……” 程君佑顺着话的意思,猜想,是要说当“兄长”么,心下一声冷笑:有多少的“哥哥”,最后都变成了表哥、阿哥(表亲之间是可以通婚的)。 却听黎琦顿了顿,接着道: “现在,他只是我的一个家人,他对我仍如从前般好,可是我的心却无法再起波澜;你看到了,我们两人就像相依为命的亲人,他对我好,我能坦然接受,花他的钱再多,也不觉得是亏欠;因为彼此太过了解和熟悉,才能彼此间相处的轻松自在……” 她平淡的语气,让程君佑的怒气消散不少,幽深的凤眸闪闪,忽然觉得委屈, “你的意思就是跟我在一起不自在?有压力?你花我的钱就是不愿再有亏欠?!” 呃? 这人什么逻辑思维啊! 黎琦头痛的想抚额。 她承认,跟他相处,是另一种的轻松和自在,除此,还有些温馨,羞涩,和……心驰神往…… 仿佛有一种引力,吸引着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再靠近;那些天,让她第一次有了种相携一生的冲动…… 唉!以她现在的心境,再说这些…… 就是不说,想想也让人…… 这些话黎琦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就是想想也让她耳根子有些发热。 程君佑奇怪的看着她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待看到她意欲躲闪的眼神,他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心也蠢蠢欲动起来。 却见她,低垂了眉,认真却凝重的对他说: “也许你了解我的性子,我不希望、也不愿意你给我任何财物上的东西;这是我的底线,也是对你的尊重……” * 程君佑一回府,便吩咐管家找文太医。 管家来不及说什么只得应下,眼睁睁看着他们大少爷进屋。 “奇怪啊――” 他们是大少爷从不带接近女人的,上次带回一个昏迷的女子,当时女扮男装他一时没看清楚,这次,是真的带回了个女人啊。 虽然那服饰普通些,长相一般些,可终归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少爷拉着手回来的女子啊啊! 这个消息得赶紧告诉老王爷不是? 黎琦心虚的低着头,还没进门的时候,滴溜溜四下乱转的双眼一下就看到了胡进。 咦? 他怎么在? 想到胡进的忠告及自己的态度,黎琦下意识撤回手。 程君佑什么也没说,大掌用力的握紧,手心落空,心里也陡然空空――联想到黎琦今天的态度,他敏感的觉察到,似乎胡进应该知道些什么。 ------------ 120 可以相处的长久些 程君佑神色不变,一言不发直接走到首位。 一进前厅,胡进便缓缓的站起了身。 黎琦小步磨磨蹭蹭的挪进来,心神不定的望了胡进一眼,勉强挤出个笑脸, “哈,是胡公子啊,真巧!” 胡进一直盯着黎琦在磨牙,心里暗骂着:果然是妖精的性子! 听到招呼,他的眉头一挑,冷笑道: “真是够巧的!” 他努力压下脱口而出的小妖精,转向已经冷下脸的程君佑, “程少,好久不见。” “你来……干什么?”程君佑口气极冷。 “我说程少,你怎么能,这样,嗯――见色忘义啊!”以往程君佑给他冷脸也就罢了,今天当着小妖精也如此,叫他颜面何存? 程君佑慵懒的歪进椅子,扯了扯唇角,抬高了下巴, “阿进,这是……想爷了?还是最近闲得很?来找我切磋?” 啥? 胡进刚坐下,立刻便弹跳起来, “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看某人稳稳当当的坐着,便也平静下来,抖了抖衣袍,平缓了语气, “我,我,嗯,本少爷可是代表兄弟们来约你的,如今都秋天了,野地里的小兽可都是膘肥肉满的……” 他的话音未落,文太医的出现打断了他。 程君佑本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看着旁边低头不语的“客人”,一个眼神给文太医递过去, “去给黎姑娘看看手。” 胡进随着文太医的动作低头,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哎呦,怎么怎么整成这样?这是弹琴整的?” 他抬起头,人家都集中在文太医的忙碌上,根本没人理他;他撇撇嘴,无限鄙夷道, “我说小妖精,你不会连义甲都不知道戴吧?” 黎琦惊愕的抬头,对上胡进别有深意的眼眸后,又慌乱的垂下。 “初学弹琴的人戴义甲能找得准音?”程君佑再次被胡进跟黎琦暗自的“互动”搅乱了心,口气不觉更冲,“你是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 胡进一抖,这家伙真的翻脸啊! “啊,我想起来了,张公子还约我――程少,兄弟们相约的事……改天你有空了再约啊!告辞!” 胡进再不敢待下去,说完便要开溜。 “喂!”程君佑漫不经心的喊了一声,“一会儿切磋吧!” 胡进想起他干净利落又带着嫌弃的腿法,一个鸭子加俩鸭子――撒丫子跑得更快。 “程少今天要忙,那啥――改天哈!” 呵―― 程君佑冷笑出声。 “文太医,”黎琦抽回视线,看到文太医正准备包扎;那架势……不由可怜兮兮的哀求,“不要缠那么多,我还要练琴――” 伤口再疼她也受得了,但是……这不是明摆着不让她练琴吗? “不包你也练不了――包!” 最后一个字是冲着文太医吼出来的,吼完后,程君佑莫名的心烦。 文太医的手一抖,他不敢分心,赶紧利落的收拾好离开。 “说罢,”程君佑坐正身子,直直的望向黎琦,“到底怎么回事?” 黎琦真是躲着他,程君佑反应再迟钝,也能感觉的到了。 “什么怎么回事啊?”黎琦咬紧下唇,心虚的低头,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绞着手指上的细纱白布。 “你不知道?!” 以程君佑的脾气,暗压着不发,忍耐到这个时候已经非常不错了;黎琦犹不知错,还在跟他装糊涂,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琦躲着他的眼神,整个心七上八下。 “你到底要怎样啊?!”程君佑猜不透黎琦这是闹哪样,为了她,他变得不像自己,变得没有了原则,低声下气…… 黎琦忍着心里的痛,用力咬住嘴唇,努力别着头不去看他。 “你说话啊!” “程君佑――”她深深吸下一口气,“有些话,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如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无言,揪着眉头看她。 是一个现代的故事,黎琦可不敢原封不动照搬,换了国籍改了朝代,讲了这个时期的“灰姑娘”。 知道他在听,黎琦讲的很慢,低沉缓慢的声音,足以听清理解每一个字;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眸,那幽深的颜色会让她深陷;末了,她深深的望进程君佑的双眼,认真的说,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水晶鞋,也不会有什么南瓜马车,更不会有防御那么松散的皇宫……皇子与平民――在我们大楚是不会发生那么荒唐的事情!” “所以?”她不会莫名其妙、心血来潮单给他讲故事来了;程君佑微微侧头,犹在考虑这故事隐含的深意,心里有些模模糊糊懂了。 “所以,我们……”黎琦欲言又止,意思很是明显。 这里面暗示的什么,程君佑总算听得清楚明白。 他的怒火陡然上升,双眼也变得猩红,他狠狠掐住了她削瘦的双肩,满心酸涩不已。 那次,她中了迷药,他抱着她,感觉她瘦的光剩下了骨头,想着她这些年受过的苦,心痛不已;后来,得到她的回应,他欢喜的很,暗下决心:以后,只要是跟着他,就算只是一天,也一定要让她吃好喝好,一定将她养的肥肥的…… 一切来不及实现,一切只是昙花一现,美丽的花只绽放了那么一瞬,就迅速的凋零…… 她还是那么瘦,人还是原来那么的犟――什么都没改变。 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和一腔情愿! “这些,是胡进……”说的? 程君佑有种立马抓过胡进,多踹几脚的冲动。 黎琦望着濒临暴怒边缘的程君佑,暗自压抑内心的沸腾,默默将泪水流在心底。 “不用他说,我想的很清楚了――你明白的,你我的身份……” “认识的时候你不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吗?” “是,是啊……”黎琦用力的抿抿唇。 可是,事到如今,不能再拖了,该说的话,她要赶紧说完,她简直快要呆不下去了――趁着感情还不浓烈,试试看,能不能…… “我还说过,你出身好,长得又帅,倘若你肯用用心,会有大批的名门闺媛趋之若鹜;反观我,没钱没势,长得不漂亮不说,还任性刁蛮,不知怎么,偏偏你就看上了我?是因为我的与众不同?新鲜?” 程君佑想说“不是”,可想想他们的初识,不正是因为她又狠又辣,我行我素又不懂风趣,这才引起他的注意的吗? “胡少他们说过,你看待任何事情都淡,没有绝对的兴趣;假如兴致来了,你的热度能保持五天?十天,多的不过各月二十天吧!” 程君佑想,“确实如此”,可这些跟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黎琦看着程君佑的反应,心中更凉, “那么,现在,我也算是你一时的兴致,你对我的新鲜感能保持几天?让我猜猜,是――半个月,一个月?或者再稍微长一些……” 程君佑本来还有满腹的委屈,听了这话,张张口,欲言又止,眼眸闪烁不定。 的确,胡进他们也这么说;自己最初,不也是这么想的吗?想着,像他们一样,有了可心的姑娘,试着先玩玩再说。 可是,黎琦不是别的什么女孩子,不是一句“玩玩”,过后用银子就能打发的;她独立坚强有自尊,他们相处在一起很舒心;但是,他的确,没考虑过他们以后,或许,以他们现在的情形…… “或许……不是两个月,”程君佑深思着,犹犹豫豫的,不太肯定,“你也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吧――也许,我们可以相处的时间再长些……” 他低头想着,说的极为认真,黎琦看他的样子,心中一堵,却又凄凉一笑, “还记得我说过灰太狼和美羊羊吗?食肉和食草动物本就是两个世界――你我的生活悬差太大,让你感到一时的新鲜;等新鲜感过了……你心里也是清楚的吧,以后……我们是没有结果的;就算勉强……门不当户不对,以后在镇北王府那样的地方,我也是无法自处……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趁我们都没有深陷,程君佑――抽身吧!” 长痛不如短痛,抽身吧,抽身吧! 黎琦的声音像魔咒一样一遍一遍回响在程君佑的耳边。 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才刚刚开始,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有结果? 那些天,你给我的那些甜蜜,难道都是幻觉吗? 我对你不是一时的新鲜……也许真的因为你的与众不同才吸引的我,但绝对不是一时的新鲜。 不是一时的新鲜,也肯定不能天长地久…… 程君佑用力的按压着心口,好像这样,那个位置空空的感觉才会不那么明显。 胡进他们的声音: “就没见过程少有感兴趣的事情…… “以往的兴趣从不超过十天半月…… “那次狩猎……着实玩了个月二十天啊…… “程少消失这么多天,还以为有了新的兴致……” 言下之意,他程少新的兴致也不过半月二十天,也许有时候可以持续的时间稍长些……最后,终是会放弃! 一语成谶――真的被他们说中了? 难道,这真的是他的本性,只几天的功夫便被黎琦看破了吗? 什么在意门当户对?这就是她所忌讳的么? 他也不想做任何事都没个定性,也不要两人最终变成这样。 从说出那句“喜欢”,他的心就认了真――对她,再不要一时的热度,只想着和她,近些,再近些;两人相处的时间,可以再长久一些…… 他抬起头来,伊人已去,唯有心底的空荡…… “黎琦――” ------------ 121 还望公子怜惜 黎琦木然的走在街上,抬头望去,一片茫然。 每一次眨眼,眼前都是程君佑的影子,只几天的功夫,他就将自己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 他的冷、他的邪、他的怒、他的恼、还有他的笑和宠溺,每一面都那么生动。 想起几天的温馨,对比此刻的落寂,更是心酸。 她缓缓地闭上眼,努力的深呼吸。 断了就断了吧,痛得一时,免得再痛一世。 以后,她也有她的生活;当选了华乐坊的教坊娘子,不用再做低下的舞娘,这也算是往好的方向迈开了一步吧! 耳边有细小的声音。 黎琦微微侧头,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这些天,不是黎府就是程君佑,总有人暗中保护她。 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只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 这首诗比喻主人是个品行高洁的君子,只是无人赏识,颇有落寞之感。 她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当时在程君佑的书房看到,还有些嘲笑:程君佑一眼看去就是一个狂放不羁的少爷,还敢居然自诩是君子…… 现下,她终于理解了:今天如此对他,当真是“无人赏识,落寞至极”啊! 黎琦越来越烦躁,甩甩头,飞快的跑起来。 不要想,不要想他了! 断就断的清清楚楚吧! 她总是那么多毛毛草草,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看着点儿;就这么跑着,前面突然转过一个人,她收不住脚,直直的撞了上去。 “对不起,对不起!” 黎琦连连道歉,突然就想起有一次她狠狠的撞到程君佑的身上,撞得浑身骨头都疼了,人家都没事。 “你一贯都是这么莽撞的吗?”他笑。 她耳边还回荡着他的笑声,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哎呦,这是谁啊!” 不似程少那种邪妄,那人笑得轻狂邪魅,让黎琦起了一身鸡皮小粒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赶紧垂头。 “黎姑娘这是怎么了?急匆匆的?” 秦观挑着桃花眼,邪魅的笑着。 黎琦从心里十分反感这个阴阳怪气的秦观,连着退后好几步,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抱歉,一时没看清楚!” 说罢,深深施了一礼,低头便走。 一只大掌快速的握住了她的手臂。 这些日子黎琦变得沉稳许多,要是以前,不是破口大骂就是一抓挠上去;她站着没动,皱眉看过去, “秦公子,请自重!” 安静冷漠的人,疏离起来自有一种气场;秦观冲她笑了笑,识趣的松了手。 “黎姑娘,这是意欲何往?” 黎琦不悦的盯着他,根本不愿回答,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家的方向。 “噢――”秦观一副了然的神情,人是谁不肯放过她,拿着纸扇拍了拍掌心,“听说,黎姑娘这次比试当选了教坊娘子?” 这事虽然不是秘密,这秦观如此关心也不知是出自什么居心,黎琦蹙了眉。 “这可是好事啊!怎么?瞧姑娘一脸愁苦,莫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秦观眼眸转转,望向黎琦身后,不远处,那是程府的地方;他轻松的笑笑,以缓解双方一直以来的紧张, “如果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嘛!年纪轻轻就当上教坊娘子的确会有些压力,不过嘛,黎姑娘若是……本少爷会给你去捧场的!” 听他说到这,黎琦不但不紧张,反而笑了,冷笑连连, “秦公子的好意,小女子愧不敢受;倘若当真要去,便去给华乐坊捧场好了。” 黎琦说完,再次冷冷的瞥了秦观一眼,错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去。 秦观这次没有纠缠,手拍着扇子,若有所思,而后回头望望程府的方向,纸扇拍打着手心,唇角悠然勾出一抹邪笑, “那就让本少爷给你……们捧捧场……” * 大清早,华乐坊便忙碌起来。 黎琦一进门就愣了。 舞娘琴师都忙着收拾服饰和乐器,装箱打包…… 这是…… “小琦,来,赶快收拾!” 华素颖十分高兴,见到黎琦进门就赶紧拉过来;看她疑惑,连忙解释。 原来,在昨晚,秦府就派人下定了。 一般在华乐坊下定的都是望月楼那样的酒楼,少有商家、大家府邸,除非是过府请酒和寿宴之类。 想黎琦这样,刚当上教坊娘子,就有人上门下定,定金丰厚,指名要是黎琦编排的舞蹈。 黎琦一听就头大,又是秦观! 华姨阅历丰富,秦府如此,她真的看不出什么异常吗? “华姨怎的如此轻率就应下?” “嗯?为何不?小琦这是怎么了?觉得匆忙了?可这对你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不是的,华姨!”黎琦摇头,见华姨如此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我,刚……除了了为长公主生辰准备的,哪有时间编排新的啊!” 华素颖笑了, “怎么这么说?不是有现成的吗?听说,你比试那天惊才绝艳我可是听说了!真是一鸣惊人啊!” 那眼神,倒让黎琦稍稍窘了一下。 “嗯,昨晚我考虑了,那个《采莲曲》算是一个;还有那个,前两天改动最大的那个――《踏歌》,这两个就足够;其他的,秦观还请了杂耍戏班……这次既然是秦府特意点你,那乐坊这边就有你全权负责。” * 秦府的花园可真是大,在空旷的地方连搭了个很大的戏台,坐北朝南。 隔着大大的花池,戏台对面是用苇席搭起的一排凉棚,有两个凉棚四周还围上了厚厚的白纱,一看就是给女眷们准备的地方。 黎琦站在一旁,紧盯着台上,手指捏着衣边,不自觉的搅紧。。 兰芷正在台上,刚上去的时候有些紧张,不过还好,她跟乐师配合的十分默契,应该没什么意外。 让她带队是第一次,黎琦怎能不紧张,而且,兰芷还是开场舞。 好在曲子精短,兰芷经验丰富,一般不会出什么差错。 兰芷下场后,随后还有两场杂耍,接下来才是华乐坊的《踏歌》。 眼看着一舞即将结束,黎琦的心快要放下来的时候,突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她敏感的觉察到,有一丝灼热的注目直直的焦着她的后背。 黎琦迅速回头,准确的捕捉到了那束热源,她的身子一僵。 没等她看过来,程君佑已经淡淡的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握起酒杯独饮。 程君佑所在的凉棚两边,左右分别是程邵霆和秦观,另外还有胡进等几个公子哥和几个中京城跟秦观交好的富商。 今天来的人真不少,黎琦有认识的,不认识的早有人暗自帮她做了介绍,一圈扫视下来,中京城里有权有钱有势的基本都到齐了。 听说,本次请酒,秦观还特邀了黎郡王;因为黎政华旧伤未愈,所以没有到。 胡进暗示她的不错,楚皇微恙,各方势力抓住机会拉帮结派。 眼下不正是一个好机会么? 可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哪个不是心思玲珑、九曲十八弯的;只是到底是拉过来,还是被人过去,最终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 再次见到程君佑,黎琦竟有些无法自处,眼睛涩涩的,心酸酸的,好一会儿,才收回怔忪的视线;僵硬的别过头后,忍不住又将余光转了过去。 程少几人怡然自得的欣赏着台上的演出,隔着帘子还不时的左右交谈几句,偶尔畅怀大笑,气氛十分的融洽。 看席边上,那两个遮着白纱围挡的凉棚,其中紧挨着秦观那个凉棚走出一个丫鬟,她回身挑起白纱。 片刻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粉红衣服女子,体态妖娆羸弱,看装扮,也不知是哪个富家小姐。 小丫鬟搀扶着那名女子走向一旁,莲步款款,弱不禁风;经过秦观所在的凉棚时,她顿下脚步。 与此同时,像是有某种默契,正饮酒的秦观抬起了头;粉衣的小姐没有转头,挺了挺娇躯,继续向前。 来到程少的凉棚边,那女子停下来,伸出纤纤素手,随后跟上的丫鬟递给她一个托盘;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从侧面看,真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粉荷花。 粉荷花背身站在凉棚外,听不清说了什么,棚里的程少放下手中的酒杯望了过去,只望见女子的背影。 微风吹来,粉红色的花瓣在风中轻柔的舒展,花枝纤细又娇嫩,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折断。 程少没有看到,红衣女子应了他的话后,面上陡然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片刻便消失,仍是一副娇弱的样子。 外面的鼓乐声似乎消失不见,安静的只剩下棚里的两人。 程少微抬着下巴,唇角噙着笑,眸光柔和的望着女子;望着她她缓缓地走近,看她慢慢的为他斟慢酒杯,然后深深的施礼,含羞带怯的敬上。 “请程公子满饮此杯!” 程君佑歪着头,望望女子又看看她手中的酒杯,低着下巴的手指摩挲过自己的薄唇,邪妄的勾了勾唇角。 “秦柔?秦统领的二妹?” 带着磁性的嗓音,微微有丝慵懒,女子娇躯一颤,娇羞不已,更深垂了头, “程公子若不介意,直接称我柔儿即可!” 程君佑轻笑了下,伸手接过酒杯。 温热的大掌若即若离的擦过那纤纤素手,秦柔惊得一抖,整个酒杯落在程君佑的手中。 “啊――柔儿该死!请程公子恕罪!” 秦柔蹭的起身,抽出帕子就去给程君佑擦手;倾身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某人的靴子上。 “啊――” 秦柔站立不稳,伴着娇弱的呼声,颤巍巍的向前扑倒。 程君佑反应迅速,起身捞住那抹纤细的腰肢,身形一拧,幽深的凤眸不可觉察的一冷。 一阵天旋地转,秦柔再回过神来,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放大的俊彦。 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快。 只一瞬间,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存心要“无意”间扑到程少,却一下变了样,成了他上她下? 柔软的腰肢弯的几乎要折断,后腰却被程少暖热的大掌稳稳地托住,不得动弹。 他精炼的身躯紧紧的贴着那柔软的娇躯,漆黑的凤眸直直的望进她的双眼。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 秦柔这次真的涨红了脸,有些紧张,有些羞涩,结结巴巴的语不成惯, “多,多谢程少……能不能,先、放开柔儿!” 她的水眸莹莹闪烁,嫣红的樱唇娇艳欲滴,盈盈欲泣般,娇弱的惹人爱怜。 “谢么?” 说着,程君佑的大手恶作剧的向怀里压了压,使两人贴合的更是紧密。 如此的亲昵…… 一股脂粉的馨香扑鼻而来。 是程君佑极为厌恶的浓烈的脂粉气息。 他从来不喜欢女人的接近,这是原因之一。 此情此景让程君佑一阵恍惚,然后眼前突然出了一个倔强的小脸,不十分的漂亮,但是干净的让人舒心。 “如此……放手?呵呵……”程君佑说完,恶劣的笑笑,身体再往下压了压。 秦柔的腰肢被压的有些痛,人也开始眩晕,假如这个邪妄的程少恶作剧的一松手…… 痛是肯定的,重要的是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想想,这程少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秦柔被吓得再次惊叫,委屈道: “程公子怎的如此残忍,柔儿一介弱质女流,你怎能如此相待?” 程君佑有些发愣,如此,熟悉的情景――灯光摇曳间,一个不堪盈握的腰肢,瞬间做了个炫目至极的下腰动作,弯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程少――”见程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娇颜,秦柔娇唤一声。 “程君佑……”那个弱弱的声音回响在耳边,余音带着糯软的颤抖;同时一个小手伸出,艰难的想要抓住他的衣襟…… 那一次,那个小人儿昏死过去前,浑身无力,微弱的声音意外有种糯软――程君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名字是那么的好听,好听的他的心头一颤…… 程君佑抽回思绪,正迎上一双泫然欲泣的水眸。 “呵呵!”程君佑抬手捏住秦柔小巧的下巴,邪气的笑道:“素闻秦统领有个庶妹,深藏闺中外人不识,却是马上步下无一不精的好手,怎么……” 秦柔这回是真的一抖,脸色霎时苍白,她慌乱的躲开程君佑的注目,哀怨的说道: “柔儿倾慕程公子久矣,才……还望公子怜惜……” ------------ 122 彼此都受伤 黎琦一个劲的提醒自己不要在意,不要看。 可为什么自从秦柔出现,她眼角的余光再不能挪动片刻? 偷偷地、斜眸注视着对面凉棚里的男女互动,她僵硬着身子却没法挪动分毫,整颗心像是被竹签戳了一个又一个的血窟窿,痛得要命。 白衣粉群,俊男靓女,独处在特意隔开的凉棚,不知会传出多少版本的爱情故事。 那些故事将与她丝毫无关,但每一个版本都能给她最痛的一击,而且,还毫无抵抗和还手之力! 黎琦努力别过头,仍无法控制自己的眼角,余光却清晰的留意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就在程君佑俊彦凑去,贴身蜜语的那一霎,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才别开僵硬的身子。 她用力喘息,就像掉在地上失水过久的鱼;双眸也大大的睁着,空洞无神的望向已经无人的戏台。 “小琦!”“小琦?”兰芷摆着手连喊两声,才唤回黎琦的神思。 兰芷轻轻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紧紧握上她的手,尴尬的解释, “不知怎么了,上台这么多次,今天还是紧张。大概是因为你第一次带队,我想给你争气;可是,老是却控制不了自己――我的紧张明显吗?能看出来吗?没给你丢人吧?你摸摸我的手,特凉,还出了很多汗……吓死我了!” 她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着,突然就叫了一声, “哎呀!你的手怎么比我的还凉!?” 而后才发现,黎琦也是刚刚回神的样子,嘴唇嗫喏着动了动,那呆呆的模样,让她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小琦啊,一直看着你不声不响、稳稳当当的,原来比我还紧张!呼――这下我的心里平衡了!好啦,其实,单独上台也没什么……到咱们下一个《踏歌》还有好长时间,我们去后台坐着聊!” 黎琦被兰芷拉着,往后边去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回头扫了一眼。 那两人贴得更紧,程君佑捏着粉衣女子的下巴,正要一亲芳泽。 黎琦的心一揪,赶忙别开眼…… * “既然,倾慕已久……那也定然知晓本少的脾气……”程君佑妖娆一笑,万花失色。 如此的丰神俊彦,如此妖孽一笑――原想勾引他的秦柔,立刻深陷其中。 黎琦刚转过身,程君佑正好将话说完,幽深的眸子逐渐转冷,然后缓缓的松了手…… 前后明显的变化,叫秦柔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寒冷。 她退后两步,惊慌的眸子左右不定,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微微躬身,带着歉意, “小女子失手,不小心弄脏了程少的衣服,还望程少见谅。” 等了片刻,程君佑还是淡淡的,更让她的心七上八下, “程少若不嫌弃,稍候请换上家兄的衣袍,等干了再交还程少。” 程君佑懒懒的望着前面,新的杂耍刚刚开始,他似乎被吸引了,双眸一错不错盯着台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还换什么?脏了的东西,丢掉即可!” 秦柔霎时羞怒不已。 素问程少有洁癖,果然…… 按照字面意思,衣服沾了水,他是不会再要了。 反过来想,又何尝不是嫌弃她的意思? 秦柔无法自处,羞愤的掩面离去。 程君佑不屑瞥了眼,换上一副厌恶的表情。 黎琦喊他的名字,那声音,温柔的能让他的心头发颤。 这庶女娇滴滴的叫他“程少”,差点让他起一身的鸡皮小粒子。 程君佑就连想想都要控制不住抖上一抖。 蹙眉望向后台――她真是心狠,说断就断,干净利落! 他都这样了,她还无动于衷么? * “程少怎么能这样?”大街上,胡进边走边抱怨着,“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当真记仇啊?!” 抬头看看,人家程大少爷连等都不愿等的意思,急忙又一瘸一拐的跟上。 他现在是腰疼屁股疼,胳膊大腿更别提,满身的伤痛。 胡进的一身伤,全拜前面的程大少爷所赐。 至今胡进想起那天程少的狠厉,都不寒而栗。 受伤的明明是他,人家还想被欠了八百两银子似的,整天给他摆一张臭脸。 之前是小妖精,现在是这个“恶魔”,偏偏他还为这事生气不得――他胡进胡大少爷真真是一脸的哀怨啊! 可是,这事,它,也不是全赖我呀!现在要是解释不清楚,估计以程少的性子,得记恨他一辈子不是? “喂,我说……” 胡进紧走几步赶上去,伸手要拉住程君佑。 程君佑猛地顿下脚,嫌弃的一甩袍袖,及时躲开他的碰触。 可怜胡进被吓了一大跳,对上那双幽深森寒的凤眸,立刻便收了一脸的哀怨,唯唯诺诺的说, “别走那么快嘛!” 他努力想忽视程某人带给的压力,却是不能,几乎浑身都颤抖了。 跟在后面的狼二伯张坤盛,见状急忙上前,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慢慢说道: “我说君佑啊,这事也不能全怪阿进。” “就是,就是。”胡进一听这话,感激涕零,连连点头。 瞧你那怂样――狼二伯鄙夷的瞪他一眼。 这回要不是胡进再三请求他们帮忙,他还真懒得说话,一个说不好,就有可能得罪这邪气的大少爷…… 程君佑总算没有立即走掉,这很是给他面子了,他抓紧时间,尽快将话说清楚, “阿进跟小……黎姑娘有仇,你又不是不知;以他的脾气,逮住机会能不落井下石再踩上几脚啊?” 胡进瞪眼,他胡进报仇就是报仇,哪有他这么说话的?好像他胡进是多么小鸡肚肠似的,而且程少正在气头上,这不是给火上浇油吗? “对啊!这种事,”狼三叔关天阳也上前,“按着以往程少你的兴致,总共下来不过个月二十天,谁知道对那小妮……黎姑娘,你还真上了心!” 他不说还好,一提这个,让人想起在秦府隆起的冷淡和熟视无睹,程君佑满是心酸,甩袖欲走。 张坤盛赶紧上前, “其实阿进原本做的也没有错,只是时机有些欠妥――这事儿要不提前说清楚,难保那姑娘不是冲着你背后的程府而来!” 对对对! 胡进一个劲点头,这算是说到点上了! “那些话也不是危言耸听,要是她没有仔细考虑过阿进给的忠告,那可真是没考虑过你们以后……你就更不用为此……”难受了! 程君佑一言不发,幽深的眸子闪了又闪,看样子是想通了。 “这都几天了,瞧阿进这委屈受得……平白无故的……”狼二伯适时地慨叹一句。 患难见真情――这才是兄弟啊,胡进真是感激涕零! 程君佑的暗火不知压了几天,上回打秦府出来,他就被某人“挟持”到程府。 某人黑着脸的样子将他吓掉了三魂七魄,不用程君佑细问,就直接将跟黎琦见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招了。 程大少爷有火没处发,换来的自然是“切磋”,然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下手可真狠――我老爹都没这么打过我啊!”一见程君佑看过来,胡进立刻抱委屈。 他胡进还是第一次在程大少爷脸上看到惭愧的影子,他哀怨低头,期待着程少难得的歉意。 不料,程君佑看着他的时候,眼神却从他的头顶飘向了后面,而后便丢下他们几个兄弟匆匆而去。 什么情况?! 几人追到巷尾,转弯一看,胡进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程少当真是见色忘友啊啊啊!” * 华素颖跟宋合营并排走在街上边走边商量。 声音说: “‘锦衣阁’跟‘云裳衣庄’的料子差不多,差别就是手工跟费用,其实做舞衣,手工上不需要要求太精细……这样一项下来就能为坊里省下不少银子。” 华素颖想了想,的确如此,她点点头嘱咐, “这次不同以往,去的地方可是皇宫,也不能太差。” 转身看向身后, “小琦,你的意思呢?” “啊?”黎琦正心不在焉,闻言抽回深思,“这个……华姨跟宋管事拿主意便好,小琦只看衣服的样式即可……” 华素颖见她说着话,眼神却瞥向一旁,好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他们顺着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正奇怪,就听黎琦匆匆丢下一句: “华姨,宋管事,我去去就回。” 向前走的时候,眼神似被什么粘着,一错不错的。 “这孩子……”华素颖无奈摇头。 这些天,华乐坊的事、黎琦自己的私事,将她折腾得焦头烂额,华素颖不是不知,因此没有太过责怪。 前面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看侧身,娇俏玲珑的。 黎琦慢慢靠近,仔细看了看那个侧面――没错,就是那个晓晓;适才只一眼,便看出她的神情有异,。 晓晓正站在望月楼的门口,焦急不安的往里面看了看。 望月楼一楼大堂不接待散客,只有几张仅供休息的太师椅。 柜台里面,掌柜的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小二肩搭白巾进进出出的忙碌,一切井然有序。 晓晓望着,眼睛竟被刺得酸疼起来…… ------------ 123 索性一起死 晓晓望着望月楼的招牌,眼睛竟被刺得酸疼起来。 是这里! 那人为什么告诉她这些,她不得而知。 从他的语气看,她要是不来,那才真是会后悔。 晓晓有些相信,只觉得自己的心很慌,慌的没着没落,因此非要亲眼见到才能死心! “大爷,我找个人。”晓晓径直走到柜台。 掌柜的从里面抬起头,看到是个小女孩又重新低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晓晓紧张的脸都红了,张开口要问什么,临出口,又犹豫起来, “我找陈……不是,秦……” 她来这里找她的敬佟哥哥,要是有什么事,她敬佟哥哥的名声可要受损;想到有可能是跟着秦统领来的,可以打听秦观——再一想,更是不妥;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子,到花楼酒楼找一个陌生的男子…… 听她说话吞吞吐吐,掌柜的再次抬起了头。 晓晓见状,一咬牙, “我找兰桂坊的胭脂姑娘。” 老掌柜的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没见过。” 望月楼集酒楼、花楼和客栈一体,在这里临时休息的无不是玩耍的权贵富商,再怎么也不能轻易的透露客人的**。 晓晓急了, “怎么会没有?大爷,您再看看,住宿时登记的帐薄,或是……” 她焦急的左右张望,既然他们来过,应该会有小二见过吧? 在这里,她即想急切的找到,又恐惧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还没说完,掌柜的就不耐烦的叩起了帐薄, “没有就是没有,小丫头啰嗦什么?” 晓晓被吓得一怔,水花用上眼眶,几乎立马就要哭了出来, “大爷,求你了,求你找人给问问,我找她真的有急事!” 老掌柜的心一软,几乎想要答应了, “你想做什么?别在这打扰我们做生意。没事赶紧走吧!” “大爷,您要是不答应我就给您跪下了……” 老掌柜终于放下手中的帐薄,皱眉看过来,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趣?看你年纪小,本不想为难,你……” 他还要说什么,眼神微微一错。 秦观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晓晓的身后,邪魅的桃花眼挑着,看了下晓晓,以口型无声的说了几个字,随后冲掌柜的点点头。 “好了,什么都别说,你等一下。” 掌柜招来一个小二,指了指晓晓,对他耳语了几句。 秦观冷眼看着晓晓对掌柜千恩万谢,然后急匆匆上楼,心道: “一场好戏即将开始……” 他优哉游哉地转过身去,一个冷笑还没拉开,就是一怔。 黎琦已经迈步进了大堂,疑惑的望了眼楼梯的方向,又冷冷瞅了眼秦观。 看清是黎琦,秦观自动将尴尬的、暂停的冷笑变得热情并放大,笑得风流邪气, “好巧啊,黎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秦观刚才的冷笑别有深意,黎琦十分担心晓晓;她不敢独自跟上去,可不跟过去实在不放心。 眼看着秦观坐等看热闹的样子,黎琦再也呆不下去,甩开他,冷哼一声,转身上了楼。 秦观狭长的桃花眼闪闪,这个变故出乎他的意料,不过…… 心头掠过一阵狂喜,这不是老天给他机会么? 他做梦都想着跟黎郡王搭上关系。 黎郡王啊…… * 望月楼三楼某个雅阁。 床幔高高挽起。 陈敬佟赤着胸膛,斜靠在床头,如玉般的面庞上,薄薄的绯红正在退去。 他的双眸紧闭,心底隐隐掠过一丝不安和愧疚。 胭脂的媚眼如波,一眼不错的锁着面前的俊彦。 初见,少年如玉。 搅得胭脂春心荡漾。 少年羞涩又生涩,一看就知是个生手,可胭脂是做什么的。 随意的一撩拨,轻易地便勾起少年藏在身体最深处的男儿本能。 没有其外别的花样,却意外让胭脂情动。艳如樱桃的红唇吸引着她,胭脂几次勾住少年的脖颈想亲吻上去,都被他刻意的躲开。 低沉的眸子紧紧锁着她的脸,似认真,似迷茫,更似透过她焦住另外的人和事。 就是这种最纯的认真和迷茫,叫胭脂不由自主的想沉溺,要深陷。 只是……胭脂僵住,眸子冷了冷,她最后听到了什么?——晓晓?! 就是那个丫头么? 胭脂翻身过来,柔若无骨的手臂伸出;陈敬佟的心里又是一阵悸动,但是他闭着眼,两道剑眉拧得更紧。 胭脂扬起明艳的笑脸,伸出纤纤素手,细细抚摸在陈敬佟的面上。 “真是个神仙般的美人儿……陈公子……” 陈敬佟一阵心烦,猛然抓住胭脂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动作。 胭脂不急不恼,嘟了嘟嘴,又挑唇而笑, “胭脂可就惨了,你瞧瞧嘛,胭脂的腰都被你掐紫了……” 陈敬佟心头一颤,眉头锁得更紧。 “公子在想什么,——小情人?”胭脂笑了,双手捧起那俊彦,笑得妩媚,“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不知公子……” 勾人的媚眼飘来飘去,无奈人家就是紧闭双眸不看她,这让胭脂十分恼火。 “公子忒也伤人,与胭脂一起,却叫着别的女子……” 委屈的似要哭泣。 陈敬佟没有说话,却是无意识的抬手扶在她的细腰上。 “不知胭脂跟那晓晓相比,哪个更合公子的心意?” 陈敬佟面色骤然一变,大掌动了动,努力忍了忍,才没将胭脂从他身上掀下去。 胭脂的不知趣,叫陈敬佟极为不悦,连眼睛也懒得睁,斥道, “乱说什么?” 他心思微动,想起那次青涩的欢娱, 当时晓晓那般难受,如今看来,是他太粗暴伤到了她。 想清楚这点,当下心中愧疚的不行。 胭脂看他发呆,却是咯咯笑了,“想那个丫头也是青葱-稚嫩,怎会有胭脂伺候的蚀-骨销-魂——刚才公子都疼到胭脂的骨头里了,受用得紧……” 陈敬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里烦躁是一回事,有佳人在怀,又柔似春水,怎不叫他心猿意马? 正想翻身将人继续狠狠调教,房门被人大力的撞开。 还以为是望月楼里那个不长眼的小二使女,陈敬佟一时恼怒,正要呵斥。 “陈敬佟!”一声娇呵,让他立刻清醒,下意识的推开身上的胭脂。 “呦,这是谁呀?怎的这么不识趣?”怀中落空,胭脂恼羞成怒。 陈敬佟惊愕的挺身,看清了站在门口的晓晓, “晓晓?你,怎么……” 因情动,陈敬佟面上的绯红比更浓,让胭脂情-动难抑,哪里肯轻易的放手,居高临下霸道的按住他的肩膀不让起身。 然后恼怒的起身,随意拿了陈敬佟宽大的外袍披在身上。 晓晓看清眼前的情形,又气又恼,羞得小脸爆红,急忙背过身,泪水无法控制,一下喷薄而出,她嘶哑着嗓子叫他, “敬佟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正事?!” 胭脂却笑起来: “呦,就这女娃?!叫晓晓?真不是一般的‘小’——陈公子的口味真是独特!” 晓晓的出现让陈敬佟面上无光,顺着胭脂的意思硬着头皮没有起身;现在又听她如此讽刺,他的嘴角抽抽,不作意的笑道: “呵呵,偶尔换换口味而已!” 晓晓脑子“嗡”的一声,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他们也曾如此亲密,那晚,他说,晓晓,别动,我只是想抱抱亲亲你…… 如果知道,抱过亲过的后果…… 可是,那是她最喜欢的敬佟哥哥,她将自己的身和心全交给了他,只要他喜欢,让她再痛也原意! 也曾经无数次幻想他们的未来,只是,如今,她的痛,在他看来竟是“换个口味”而已! 如此而已…… 只这一句话,全部崩塌。 “你骗我!” 晓晓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陈敬佟心头的不安蔓延,他推开胭脂走过来,仍是漫不经心的笑, “晓晓,有话咱们回去再说。你也别想不开,不过玩玩罢了……” 他身上仅穿着白色的中衣,雪白雪白的颜色,刺得她两眼发晕。 那次,也是这般的衣服,她羞涩不已,一直垂着头不敢看,只觉得那雪白的颜色极为衬他,就像他带给她的气息,是那么的干净和清爽。 现在,她只感觉肮脏和恶心! “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晓晓怒斥一声,躲开他的碰触。 陈敬佟只得收手皱着眉往门外看,希望能看到路过的小二、使女,或是带她上来的人,可以先将她带走。 可是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不知道是谁帮她撞开的房门。 隔壁有人打开门,探头探脑的刚往这边看,他恼怒的吼了声“滚!” “假的,都是假的!”晓晓失魂落魄的低语。 “晓晓!”黎琦随后跟来,一眼就明白了眼前是怎么回事,赶紧上前楼住她。 陈敬佟不认识黎琦,却是收了调笑,担忧的望了眼晓晓,向黎琦恳求道: “你们认识?那麻烦你,先将她带走吧!” 如此最好——黎琦随意瞥了眼,里面散发着欢-爱过的气息,沉闷又糜-烂,顿时觉得脸颊发烫,急忙别过眼,搂着晓晓就要走。 晓晓挣开黎琦的手,紧紧盯着陈敬佟, “你,到底是骗了我……你骗了我……” 她仰起头,泪如雨下,却难浇灭她胸中燃起熊熊的怒火, 索性——“一起死了吧!” 晓晓的话刚落音,一把刀子深深的没入陈敬佟的小腹。 “啊——”黎琦惊叫一声。 床边的胭脂也是一声尖叫,随即昏死过去。 陈敬佟只觉得下腹一阵冰凉,低头抚摸过去,尖锐的匕首已经光剩下刀柄,带给他无边的剧痛。 那个刀柄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还镶着昂贵的宝石。 那是他送给她的。 “我要是负了你,便死在这把刀下!”当时他说。 晓晓还心疼的连连啐了几声,直说晦气。 如今一语成谶,这就是报应么?! 他柔弱善良的晓晓居然真对他下得去手? 当真的就如此的恨他么? 他扶着刀柄踉跄退后,跌撞在茶几上,杯盏,茶壶掉落,碎了一地。 黎琦赶忙扶住他, “你怎么样?别乱动,不然血流得更快!” “来人啊——” 黎琦一边呼救,一边担忧的看向晓晓。 晓晓木然的举起小手,那双他握了无数次的小手,此刻沾满了他的鲜血。 “死吧,一起死了吧!” 一个个“死”字,带着执念钻进晓晓的心,像魔音反复回响、缠绕、提醒,她痛苦的捂住双耳,随即凄厉而叫。 一步错,步步错,无可挽救,天翻地覆——在陈敬佟心头闪过,恍惚间,陈敬佟只看见晓晓带着血迹绝望的脸…… ------------ 124 爱的保质期 程君佑随后跟来,还没到楼梯就听到黎琦的尖叫。 程君佑的心骤然一紧,几步跃了过去。 三楼已经乱成一锅粥,惨叫声,呼救声……无人敢近前。 “黎琦。”程君佑大叫一声。 黎琦惊慌失措的回过头,小脸苍白,惊惧不已。 一眼先看到她没事,程君佑的心放下大半;随即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摇摇欲坠的陈敬佟吓了他一跳。 陈敬佟是陈思瑶的亲弟,是他小叔程邵霆未来的小舅子,他怎么能不认识? “这是……”程君佑倒吸一口凉气。 “别问了,快帮他止血,扶他平躺,别动那把刀子。”黎琦还算镇定,顾不上跟他的别扭,先救人要紧。 程君佑眼疾手快的点了道口周围的几处穴道,两人一起扶着陈敬佟慢慢平躺到地上,。 喷涌的血渐渐止住,只是陈敬佟人早已陷入昏迷,地上大片的鲜血极为骇人。 胡进秦观等人紧随其后急急忙忙赶来,见状也是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帮忙。 人们七手八脚的抢救,还有人去找大夫,有的去报官。 黎琦抽身出来,发现门口围满人。 有什么不对? 仔细一想,原来晓晓不见了! “一起死了吧……” 想起晓晓绝望的哭喊,黎琦心慌意乱。 “晓晓!”她喊道,哪里有人回应? 不行,必须赶紧找到她!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妙! 黎琦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门口看热闹的人堆里挤了出来。 走廊哪还有人影? 她匆忙跑向楼梯,几步之后又停下了。 楼梯不断有人上来,晓晓此刻双手鲜血,神情大变,被人看到肯定下不去。 她努力平静下来,抽身退回,沿着走廊看,干净的地板上,每隔不远便有几滴鲜血,沿着走廊转弯,竟顺着楼梯往上了。 房顶两侧的山墙高出屋面大约一米左右的样子,这个时代叫做马头墙(封火墙)。(中国传统建筑中的墙垣形式,是人字形坡顶,房屋两端的山墙,一般高出屋面三到六尺,有防止火灾蔓延的作用。) 黎琦攀爬上房顶,慢慢扶着封火墙站稳身子,抬头望去,不由一阵眩晕。 她所站的地方侧面呈阶梯型,每个阶梯面不过一平米见方。 望月楼属于较大的民居建筑,所以房顶的屋面是多檐的形势,从中间横向正脊为界分开的前后两个面坡也较大,自屋顶沿着坡度呈水平阶梯型跌落,四叠式结构,也就是四个平整的大台阶。 晓晓正站在最下面的的阶梯边上。 屋顶的风极大,吹起晓晓的衣裙。 她素白的衣裙沾染了斑斑的血迹,像一只斑斓的蝴蝶;衣裙飒飒,仿佛停伫的蝴蝶抖动着羽翅,准备展翅而飞! 黎琦几乎失声尖叫,但还是及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屏息凝气的悄悄靠近,晓晓正泣然低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霖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理当日愿!” 为了不惊到她,黎琦预定平缓的接过下面的诗句。 晓晓缓缓回头,泪眼模糊的望过来, “姐姐也知道……”这首诗…… 黎琦心神巨震,绕是有心理准备,仍是被骇了一大跳――这个晓晓,果真是跟她一样的人,她更不能见死不救! “嗯,”黎琦淡淡应下,语调平和,尽量不去刺激她,“既然知道了他‘薄幸’,又何必再去计较――我们跟他们终是两个世界的人,没了他们,我们照样活得更好,不是吗?” “两个世界吗?那里已经抛弃了我,这里也已经塌了,我连退路都没有!” 低沉绝望的声音让黎琦心里一沉。 望着她,黎琦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碰触着晓晓的指尖,见她没什么反应,便一点一点的凑近,将那个冰凉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 “怎么会?”黎琦小心的引导,“咱要活得更好才是对负心人的报复……” “报复?” 晓晓已经回身,这让黎琦看到了希望;可晓晓在听到“报复”俩字时,空洞的眼神立即染满惊恐和痛色。 血色在她眼前展开,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敬佟哥哥――你骗我!”晓晓凄然的笑,想起适才那决然一刀,她的声音陡然尖利,“那就一起死吧!” “不要!”一直观察着她的黎琦一把抱住她的腰身,焦急道:“晓晓,我们能重生实属不易,这是上天的眷顾,再苦再痛我们都要坚持活下去,岂能因为些许打击就轻生呢?” 望月楼外传来嘈杂的吆喝声。 她们居高临下,看见围在门口的百姓左右闪避,一队官差衙役鱼贯而入。 “他死我需偿命……”晓晓收回视线,绽放出一个凄婉的笑,“不如一起赴死,两不相负!” “不!”黎琦的手臂收紧。 瘦小的晓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将她挣开。 黎琦站立不稳,向后跌倒,后脑大力的撞击在阶梯上。 剧痛和眩晕袭来,黎琦几乎当下昏死过去。 “黎琦!”有人急切的喊着她的名字奔过来。 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翠竹气息。 黎琦勉强张开眼,她还记得要救晓晓,想要努力要撑起自己的神智。 模糊中,只看到那对斑斓的羽翅轻轻舒展,一跃而起―― 不要! 她使劲伸手,却是摸不着,拉不住…… 有人握着她的手,正试图托起她――为什么不先去救晓晓? 黎琦已经发不出声,一着急,整个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晓晓身穿斑驳血迹的白衣, “不能同生,索性一起赴死,两不相负!” 说完,凄婉的一笑,缓缓舒展双臂,像一只舒展羽翅的蝴蝶,直直的向后仰躺,整个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晓晓!” 黎琦陡然翻身坐起,头上一阵剧痛,带着阵阵眩晕。 “小琦!” 一个大掌握住她的小手,干燥温暖,很是舒心。 黎政华温和的问, “你醒了?好些没有?” * 黎琦停下脚步,望了望前面程君佑颀长的背影,心中暗暗叹口气,缓步跟上。 到了中京牢狱的后门,早有一个狱卒等在那里,一见他们赶紧迎了上来。 程君佑将他带到一旁,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塞了一包东西。 他回过头来,黎琦正木然的望着牢狱的大门,茫然没有神采。 程君佑的心一痛,到底是哪里不对,使他们之间疏离至此;若不是为了眼前的事,她恐是连半句话也不愿跟他说吧。 “程少您请,说完了赶紧出来,别让小的为难――这可是……”重犯! 程君佑摆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牢狱里面昏暗阴沉,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一间间狱房走过,不时传来各种声音。 虚弱的呻-吟,无力的咒骂,繁琐的唠叨,尖利的吼叫让人毛骨悚然。 若不是跟着程君佑,黎琦恐怕早就掉头跑了出去。 她心惊胆战的步步向前,一个个牢房小心的查看。 “放我出去!”伴着嘶哑的吼叫,旁边牢狱里猛然冲过一人,搁着栅栏一把抓住了黎琦的衣裳。 “啊!”黎琦尖叫一声,魂都要吓飞了。 程君佑迅速转身,拥住她一旋,隔开那个让她恐惧的手抓。 黎琦几乎当场吓哭,惊魂未定的抬头,看清是他,怔了下,便坚定的推开。 其他牢狱像是得了某种信号,不约而同的伸出一个个手臂。 “放了我吧……” “给我点吃的。” “求你救救我,我是冤枉的……” 黎琦浑身颤抖,躲闪着,又不得不看,一边将扑在牢房门柱上的面孔仔细辨认,一边心惊胆战的前行。 “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啊!”鬼一样的气息,嘶哑怨毒的咒骂,吓得黎琦再次抱头惊叫。 “别怕,有我在!” 清晰的翠竹气息压过了牢狱的腐臭,黎琦抬头,程君佑正揪着眉头痛心的望着她。 黎琦因为恐惧,眼眸左右闪个不停。 他扶着她的双肩,他们紧紧贴在一起,他身上的温暖,让她安心,安心的想要依赖。 可是…… 黎琦定定神,再次伸手。 这一次,程君佑没有依她,侧过身,坚定的拢住她的肩膀, “别看了,她不在这里。” 他将她紧紧护在怀中,躲开那些骷髅般的脏手碰触,一步步向前。 黎琦蹙眉,抬头望去,只看见他线条坚毅的侧脸,还是那么俊逸,冷酷,这一看,几乎让她移不开眼。 他目不斜视的望着前面,仿佛任何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 他的这种漠然,对她来说是另外一种安心,安心到不用看路,不用多想,只需跟上他的脚步,他就能带着她安全的到达。 越往里囚犯越少,有的接连几个牢房都没有人,没有声音,反倒安静阴暗的有些渗人。 突然,里面不知哪个牢房被他们的脚步惊倒,有一女子嘶哑着尖叫起来。 “不干我的事啊!” “大人,大人!” “我没有杀人。” “……” “死牢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兰桂芳的头牌,你们老爷都要卖我面子!” “快放我出去!” 程君佑再次将黎琦发抖的身躯拢了拢,却是停下了脚步,望向前面。 前面左右两个牢房对着。 右边像是空着,仔细看,有个模糊的小人窝在最里面的草窝里。 左边的牢房栅门上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辨不清面目。 女子衣着华丽鲜艳,却脏乱不堪。 见到他们,女子绝望的双眼突然并发出了光彩, “程少?!程少,真的是你啊!” 她激动万分,规矩的站稳身子,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自我感觉满意了,重新抬起头,露出娇媚的笑容, “程少不认识了,我是胭脂啊――兰桂坊的胭脂!” “程少是来接我出去的吧?呵呵,真是谢谢程少啊!奴婢出去后,一定会做牛做马好好伺候程少!” 从听到她的声音,黎琦的身子就一直僵硬着,尤其是最后一句,黎琦当下挣开程君佑的手臂,鄙夷的冷哼一声走向一旁。 这烟花女子如此熟悉的称呼他,程君佑十分恼火,本来还想来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是黎琦的反应…… 陡然空下的怀抱,让他无比的失落,满腔的怒气全部发泄到了胭脂身上。 他抬手用力一弹,手中一物带着风声狠狠的打在胭脂身上,胭脂随之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程君佑看得出黎琦对她的轻视。 胭脂的身份谁人不知? 能让黎琦鄙视的人少之又少,胭脂就是一个极品! 程君佑又想起那天,他听到黎琦的惊叫,赶过去抢救陈敬佟;同时发现胭脂昏死在地上,陈敬佟的外袍就压在她的身下,人就那么四仰八叉的仰躺,白花花的肉全露着,姿势难看之极。 程君佑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本不想理会,听得外面凌乱的脚步,知道用不了片刻,这里就会围满了人。 而黎琦的性子,因为看到这样的女人不知会有多么的堵心! 他的眼神一冷,随手扯了床幔丢到她的身上。 只是眨眼的功夫,屋里进来一堆人,包括秦观和胡进他们,却不见了黎琦。 程君佑一阵心慌。 当在楼顶找到人的时候,黎琦跟晓晓的对话让人疑惑又心惊,他只愣神片刻,黎琦就差点被摔下楼去。 跳楼的晓晓毫发无伤,是胡进及时出现救了她。 黎琦就没那么好运了,她的头磕在阶梯上,还差点滚下楼;虽然抢救及时,后脑还是磕了个大包,脑子里有了淤血,这一下就昏迷了三四天。 现在想起那天的事情,他还是一阵阵的后怕。 眼前的胭脂更让他恼恨! 程君佑正考虑着如何处置这个胭脂的时候,黎琦已经看到了人,一下子扑到对面牢房。 “晓晓?晓晓你怎么样?” “你……我……” 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晓晓还穿着那天的衣服,素白的衣裙变得脏兮兮的,上面斑驳的血迹干涸后成了深褐色;她蹲在最里面,双臂抱膝,手上脚上都带着沉重镣铐,双眼怔怔的望着外面,眼神空洞,像失去了魂魄的布娃娃。 想起陈敬佟拉着晓晓到她那里买花,暖暖的阳光照耀着两个青葱稚嫩的笑脸,洋溢着真挚的幸福;那一瞬,黎琦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最真实的爱情。 两个洋瓷娃娃般的玉人,黎琦看着喜欢又羡慕。 可是,这真实的可触摸的爱情保质期,不过才两个多月…… ------------ 125 开心了?满意了? 那个曾经娇颜明媚的晓晓,如今,眼神空洞,像失去了魂魄的布娃娃。 黎琦望着晓晓此刻落魄的样子,突然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 她紧抓着牢房的柱子,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你不记得我啦,我们是……” 原先,阳光明媚的笑脸没有了,微微翘起、娇艳欲滴的求吻唇也变得苍白,而且爆了皮。 任凭黎琦怎么呼唤,晓晓都是那副呆滞的表情,茫然的双眼没有焦点,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黎琦着急又心疼,一时有些哽咽。 半晌,晓晓终于有了反应,目光转了转,看见外面的黎琦。 “你还有什么愿望,有什么还没做完,好好想一想,这就是你的动力,一定要活下去,我会尽力救你!” 晓晓就那么听着,眼眸似乎透过黎琦投在某个地方,没有丝毫被相助的欣喜;半晌,眼波动了动,嗫喏着, “不必了,他……负了我,我杀了他,这样,两不相欠,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那天,在楼顶,她说“索性一起赴死”! 她当真已经生无可恋了么? 不要! “他死了你就解脱了么?可是,他没死!!你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他没死凭什么你先死?!” 程君佑惊愕的望着黎琦,不认识似的――这么恶毒的话,她竟然说得出口! 他没死?! 晓晓皱起了眉,茫然的眼神终于动了动。 这让黎琦看到了希望! “你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狠狠的再报复!” “我要活着……”几天来,晓晓终于说出了除了“死”以外的话,歪着头思索,“他,竟然没死?!!” 一时又惊又怒又恨还有说不明的心安。 一直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此刻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轻松,还有染满双眸的恨,彻骨的恨! 程君佑这才知道黎琦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他不赞同,可是,为了激励晓晓有生存下去的意志。这不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么。 黎琦一看晓晓的眼神,便知道有了希望,赶紧再接再厉, “晓晓,你要记住,不管谁抛弃了你,还有我,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程君佑就在她的身后,这话她不敢说的太明白,她怕,怕被他们当做妖孽,难存于世! 只盼晓晓这时候清醒些,能听懂她的意思! 程君佑大为皱眉――又是这句话! “我们跟他们终是两个世界的人”“能重生实属不易,这是上天的眷顾”,那天的话清晰的回响在耳边,眼下,她又说“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难道说,他跟她是两个世界? 还是想彻底的跟他划清界限? 程君佑担忧着,就见晓晓的眼神逐渐的汇拢,而后变得坚毅,逐渐燃烧出汹汹的恨意, “我不能死,我不死!陈敬佟,我恨你!” * 晓晓终于有了求生的意志,这让黎琦的心放下大半,同时也担忧。 她要想救她,可不是简单的事。 陈敬佟是皇亲国戚,晓晓行刺的罪名是铁板钉钉了,若是有心人借此推波助澜一把,她是必死无疑! 她给了她生的希望,难道最后还要看着她走向绝路吗? 或许是程君佑太世故,或许是黎琦不太会隐藏。 程君佑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纠结, “你很在意她?” 黎琦回身,望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即离,不自在的别过头。 这些天,他们疏远了好多,黎琦心酸又难受,只盼这只是一时,过后她很快会振作起来。 那天事发到现在,他们没说几句话。 但是,她受伤是他救得,她疗伤他守着,虽然黎政华也在,但是……那不一样的。 现在,为了个素不相识的晓晓,他一个字没问,默默陪着自己跑前跑后。 就是晓晓跳楼,也是胡进看着他程少重视黎琦的份上才拼力救下的,下坠的力量太大,胡少的胳膊拉伤得厉害,至今还在养着。 他对她如此相助,而且两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所以,他的问话又不能置之不理, “嗯,她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谢谢你啊!” 他们竟生疏至此――就连说话也变得这么沉闷了! 程君佑蹙眉望着那低垂的螓首,满眼都是痛。 “还有,”黎琦不敢看他,低声请求,“求你――能不能……”救她一命。 说着磨蹭的到他身边,一副欲拉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的样子。 他们仿佛又回到以前的样子,她委屈了就拉住他的袖子装可怜…… 程君佑的唇角上弯,如此最好,他是不是该半推半就的应承下来,然后,顺便的讨点利息? 事与愿违,他的想法虽好,还没付诸实现,牢狱门口就骚动起来。 这让他陡然大怒,差点就骂上那几个狱卒。 牢头一边走一边拿鞭子摔打两边的手臂, “回避回避,璃王妃驾到――恭迎王妃――” 有的犯人乖乖退回牢笼,缓缓地跪地;有的犯人还不知收敛,便听得鞭子啪啪击打的声音, “讨打是不是,回去!” “璃王妃驾到――里面的,回避――” 最后一声是冲的里面喊得,估计是来不及进来,通知他们一声。 随后就听见整齐的脚步往这边过来。 程君佑幽深的眸子缩了缩,黎琦也是一抖。 晓晓现在是重犯,不允许探监,是程君佑仗着身份和银子,才让狱卒网开一面的。 这要被人撞见,他们好说,晓晓可是罪上加罪,黎琦能不害怕? 她迅速左右张望了一下想要寻找一个最佳的躲避点。 程君佑狂妄惯了,什么也不怕,但是他能理解黎琦的心情。 他回头扫了一眼,立即拉上黎琦往最里面去了;起先,黎琦还有些反抗,想要躲开他的碰触;往里面也没感到是什么理想的躲避场所。 隔着有两三个牢狱,就是顶头,那里监狱栅栏边角跟墙边形成以个小小的角落。 程君佑拉着黎琦过来,先将她推进去,随后挤进来,用身子挡住了她。 他们刚藏好,便有人进来了,急匆匆的;在牢头带引下,两队家丁鱼贯进入,到这边,整齐的分两厢站好。 一个三十多岁,衣着华美的贵妇快步走进,急匆匆的;到晓晓的牢房门口,骤然止步。 牢头扫视一下,没什么异样,长舒一口气,点头哈腰的说道, “王妃娘娘,就是这儿了……” 黎琦焦急万分,又担忧晓晓,听着动静,就想探出身去看。 她后背紧靠着程君佑,这一动,他赶紧将她拦住,看她还有要动的意思,便伸出手臂紧紧环住了她。 她使劲的挣扎,反被他禁锢的更紧,又不敢出声,只得回过头狠狠的瞪他。 他们以前也这样逗着玩儿,有时黎琦也会像这样转过头了狠狠地瞪他;那时候,她的小脸通红,似嗔似怒,眼中水雾氤氲,看到他眼中,是严重的水波荡漾! 眼下,程君佑受不了她这样的冷淡和白眼,心酸的不行,想要她别恼,张口却成了―― “你再这样,我就亲你!” 以前,这样的嬉戏,每次都让她羞恼不已,却不会真的跟他翻脸。 此时,如此亲密的举动和调笑,让黎琦感到的只是难堪。 她就这样瞪着他,直到双眼发涩发酸,漾上了水雾,这才闭了眼,别过头。 程君佑尴尬的抿抿嘴唇,没有计较,也没心情计较;他知道,这些天,她的心情十分糟糕,认识又受伤又疲惫,真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好言宽慰, “对不起,我不会乱来,你也不要再乱动;璃王妃的随从有两名一等一的高手,被他们发现,你我逃不掉,晓晓更是罪加一等。” 他的话极轻,软声细语,轻轻钻进她的耳朵、她的心,绕的心里纷纷扰扰。 璃王妃带着恨意的眼眸死死盯着里面的晓晓,许久许久,才隐忍着没有当场爆发出来,她微微昂头起,带着王妃的傲气,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把门开开。”她扬着下巴吩咐。 牢头低头过去开门,然后退回原位。 璃王妃皱眉,她是想单独谈话,牢头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都下去吧。”璃王妃吩咐。 牢头抬了抬眼又低头,终是不敢正眼直视王妃,慌乱的告辞退下,王府家丁随后离去。 高贵之人与生俱来的有一种气场――璃王妃不需在做什么,就这么昂首而立,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的气息。 她抬着头,高傲的斜睨着里面,直到下人和牢头全部退出牢房,里面再次沉寂,这次垂眸凝视……晓晓! 随后,她也不含糊,迅速的拉开牢门,几步奔到晓晓跟前,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牢房。 这声音极大,晓晓承受不住,跌倒在地,带着镣铐发出连串刺耳的声音。 黎琦都被吓的一个哆嗦,心慌乱的直跳。 程君佑将手臂收紧,不停的安慰, “别乱动,让璃王妃看到,倒霉的就是在这个晓晓。” “可是……” “没有可是,先别动!” “贱人!”璃王妃撕去华美的伪装,像一个恶毒的怨妇,直直的扑到晓晓身上,“你还我儿子命来!” 璃王妃像疯了一般,狠厉的巴掌雨点般落到晓晓身上。 巴掌甩到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刺耳,黎琦听着,心忍不住一阵阵收紧。 晓晓现在似傻似痴,根本不知道反抗;这么下去,非要闹出事来!黎琦忍无可忍――要不是程君佑抱着,她早失控的跑了出去。 “他不是没死吗?”璃王妃打的累了,刚一停手,晓晓便抬起头,笑得没心没肺,“你有心在这出气,不如好好陪陪你的儿子。” 陈敬佟虽然没跟她说过,但是璃王妃口口声声的儿子,她已经猜到他的身份。 他竟然是个世子! 皇家之人皆薄幸,他跟她,他在他们最初相处的时候就没打算要长久过吗? “贱人!你还有脸说!”璃王妃使劲揪着晓晓的衣服,完全没了人前的高贵优雅,此刻她只是一个即将失去儿子的母亲,打起架来就像普通乡野的野蛮村妇! 慢慢的,璃王妃打的累了,手也疼了,便嘤嘤的哭起来,边打边哭, “就是你害得他,我可怜的孩子,你害得他不死不活的,还不如真的死了让我一起跟着去啊!” 不是说……没死?他……不死不活!? 晓晓满不在乎的笑僵硬在脸上,心里又如那种,被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住,不能呼吸的感觉…… “不死不活的……不就是没死吗?凭什么要我偿命?!”晓晓心口堵着一口气,使劲梗着脖子辩解。 闻言,璃王妃“啪”的又是一掌, “你个贱人,还有脸说!是你害他永远的张不开眼,再见不着她的娘亲了,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我的儿啊!” 璃王妃失力的伏到地上,哭得像一个孩子。 晓晓茫然瞪大了眼,闭上眼,只能感觉到,原来的陈敬佟的确很好,对她也是真的好,初恋,是少男少女最真挚的感情。 现在发现,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有关他的任何事,包括他的容貌,包括他的声音――唯一清晰的就是他的背叛带给她刻骨的恨! 晓晓说不清自己的心情,这两天一直有个执念,一起赴死,不报任何生的希望! 当听到他还没死,陡然又涌起无边的仇恨,除了恨之外,心里意外的有种放松。 可是他不死不活,终是没能活――这样也算是报复了他吧? 可为什么她的恨意减轻许多,内心又变得沉甸甸的? 这样复杂的心情,一时又怎能说得清? “你把他整成这样,你开心了?满意了?”璃王妃看晓晓出神,更加恼怒,失控的揪住她的衣襟晃荡。 晓晓也恼,“蹭”的站起,带动的镣铐哗啦啦的响。 她冷冷的盯着璃王妃,伸手拨开她的碰触,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错了!我不是开心,也不是满意,我有的只是恨!我恨死了陈敬佟,我真后悔,当时怎么没在狠一点,当场要了他的命!” “贱人!” 璃王妃恼羞成怒,再次甩给晓晓一巴掌,不顾她脸颊红涨,嘴角破血,疯了一般叫嚣着,咒骂着扑身上去! “咚”的一声,是脑袋大力撞在墙上的声音! 黎琦心脏不能承受的一抖,她刚受过这样的伤,知道那是怎样的痛! 她突然发力,用力挣开钳制。 程君佑回手竟没能拉住她,黎琦几步跑了过去。 等程君佑追过去,黎琦已经傻站在门口不动了,顺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去,程君佑亦是一抖。 衣衫凌乱的璃王妃狼狈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连连退后,极力的避开晓晓,已经吓得发不出声。 错过她,才看见晓晓,她无比痛苦的蜷缩在地,血从她的头上汩汩的流出,身下也淌出大片的鲜血来…… ------------ 126 无法触摸到的心 血色刺目,感情悲苦…… 黎琦本来就晕血,竟接连的遇上血腥之事! 安顿好晓晓,慢慢退出屋子,只觉得每一次闭眼,眼幕上都满是铺天盖地的血色,一时眩晕呕吐,踉跄着扶到门框冲着外面就是干呕。 程君佑赶紧过来,看到她面色苍白,不觉满眼都是心疼, “你还好吧?” 想起他们如今的现状,他意欲搀扶的手僵硬在半空,眸子摇晃不定,最终抿抿唇又缓缓收回。 黎琦深深呼吸,望了望他,终是没有多言。 以往的欢笑和嬉闹没有了,一前一后默默地走在大街上,像两条缓慢移动的平行线。 “那是陈敬佟的孩子,没能保住;才一个多月,晓晓还不知道……” 黎琦的声音黯淡凄凉,在说“一个多月”的时候,声音是难以压抑的哽咽。 程君佑的心一揪一揪的,为了别人,她不知道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样,黎政华最近越发低调,只有他守着她。 只是守着,不是守住…… “别多想了,不是你的过。”更与他无关――不过是无关痛痒安慰。 黎琦淡淡看他一眼,叹口气, “是啊,这样也好,她的年纪还小,而且现在这样,也是无法当好一个母亲;就是生下来能怎样,还不是要跟着吃苦!没了也好,反正那孩子也不知道什么……” 程君佑心中一震,蹙眉看过去,黎琦的眼神木然,似笑非笑的,声音有些凄凉。 “黎琦……”他叫。 黎琦缓缓的抬起头,四目相对,同是萧瑟。 程君佑的父母离开时,他也还小,终是有些模糊的记忆,虽然不觉有多痛,但是偶尔想起来心头也是有些闷闷的难受。 黎琦的母亲去世之时,她正及笄,必定痛的死去活来吧? 不过,她以如此薄凉的口气说出来,该是怎样的辛酸和无奈? 黎琦的思绪回到不久前: 在牢狱,他们奔过去时,璃王妃被那鲜血吓得几乎失了魂魄。 情人的背叛,意外的怀孕,意外的失子,不知道等晓晓醒来,接待她的会是怎样连串致命的打击。 刚才,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等在门口的璃王妃也有了一丝的慌乱,大约也猜到什么了吧。 晓晓的流产,主要是因着璃王妃的暴力造成,想起这个,黎琦就怒,怒的双目喷火,握着拳头,直直瞪向璃王妃。 璃王妃也有所触动,顾不得计较黎琦的失礼,问起晓晓的事情,目光闪烁不定,惊慌又心虚。 “那是陈敬佟的孩子,才一个多月――如此,你满意了?”黎琦冷冷的斜睨着她。 璃王妃浑身一震,连连倒退,失魂落魄的跌回椅子。 “原本是你的儿子办了错事,她已经伤心至绝望,你竟落井下石――如此狠心,这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吗!” 黎琦恨恨不已,越是有权势的人越发的护短. 同时身为女人,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受了委屈,怎么就能站在晓晓的立场,替晓晓考虑一下. 哪怕只有顶点儿、分毫,也不至于将晓晓逼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让黎琦动容的是:也许,那个孩子不会白死! 璃王妃满腔无处发泄的恨,终于因此收敛好多,对晓晓难得有了些许愧疚,想着可怜的儿子,念着无辜的孙子,美眸中蓄满了泪水。 “她还没醒,你现在要想给你的儿子报仇正合时宜――弄死她,比捏死只蚂蚁还要简单,你要是良心过得去,就那么办吧!” 说罢,也不理她,急匆匆出来,见到程君佑这才有些失力…… 她的心在滴血,正如她说的,孩子还小,什么都还不知道――对他来说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吧。 就如她的母亲,未婚先孕,将来,一个独身的女人带着幼子,生活何其艰难。 “你还好吧?”看她摇摇欲坠的,程君佑十分不放心。 他见黎琦是如此关心那个晓晓,不由替她难过,也替她心疼。 可是,程君佑发现黎琦跟这个晓晓熟稔的很,偶尔说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话,更让他胆战心惊。 “你若是不放心,以后我可以让人帮着照顾她!” 他要隔开黎琦跟晓晓,或者是他想方接近晓晓,以接近她! 也许,这是一个好办法! 不过,他的想法没来得及实现,就发现黎琦很是奇怪的看他。 她怎么? 程君佑正奇怪,黎琦冷笑一声别过脸, “程少考虑甚是周全,晓晓如今的处境已经是茶余饭后的笑料,日后还有个出色的男子上赶着照料,就是我,也不免想入非非!” 程君佑像是被噎到,他只是想替黎琦分担一点,哪有考虑这些? 黎琦刚刚经历流言,自然之道人言可畏――他当真如此做才真的是将晓晓往绝路上推! 更是将他们……以期缓和的处境逼至绝处! 只是听黎琦的口气,似乎酸溜溜的,不免又有些窃喜。 “对不起啊,是我考虑欠周……我只是不想你太累,想要帮你一把……” 声音又有了之前的慵懒和随意。 黎琦心头一阵烦躁, “不说这些了,没事你走吧!” 心酸,心累,心痛,各种心情纷纷扰扰,让她无法静心。 “我知道你很累,要尽快的回去休息,”程君佑说,“我送你……” 黎琦个想说“不用,我自己需要安静一下……” 程君佑快速的截住她的话, “我有话跟你说!不要再找借口推脱……况且,你这样独自回去,我也不放心……就当我送送你可好?” 黎琦蓦地抬头,他的薄唇紧抿,幽深的凤眸很是疲惫,里面略带血丝。 她的心为之一颤,这些天,为了自己,他跑前跑后的,肯定也是没有好好休息吧!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们迟早要进行一次长谈。 不容她的回避,躲闪! 程君佑看出她的松动, “那么……我们,边走边谈?” 程君佑侧身让路,一前一后的两人终于并排走到一起。 以前,这样,程君佑就算不用扭头,也知道,她不时偷看过来的样子;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生人勿进似的,可是,内心满满的装的,全是的甜蜜…… 现在,他一次再一次看她,两人明明距离这么的近,却是再也触摸不到彼此的心…… ------------ 127 醉酒 程君佑看出她的松动, “那么……我们,边走边谈?” 程君佑侧身让路,一前一后的两人终于并排走到一起。 以前,这样,程君佑就算不用扭头,也知道,她不时偷看过来的样子;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生人勿进似的,可是,内心满满的装的,全是的甜蜜…… 现在,他一次再一次看她,两人明明距离这么的近,却是再也触摸不到彼此的心…… “我说过,以后有误会要及时的澄清,不能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听着他的话,黎琦用力的抿抿嘴唇,缓缓低了头。 程君佑紧提的心放松了下来。 他地停下脚步,握紧她削瘦的双肩,望着,满眼都是痛色, “为什么?我们怎么会成这样?黎琦,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分缘由的推开我,让我很是难受……” 为什么说分就分,为什么不给他机会? “我……”黎琦望着那双染满痛色的眸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最后别过眼,撇过头, “因为……因为他们!” 程君佑冷了片刻,反过神来,知道她指的是陈敬佟和这个晓晓! “你也看到了,他们,一个世子,一个贫民,门不当户不对,最后终是伤害!” 就为这个? 不对! 之前,黎琦说冷淡就冷淡,可还碰到他们的事。 可是,顺着黎琦的意思,陈敬佟、晓晓与他跟黎琦的身份何其相似! 程君佑想起胡进他们说他:个月二十天、一个月或两个月――他的兴趣最长不过保持这么久。 以前,的确是这样。 现在――为什么他会觉得不够? “我们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也许我们可以……”再长些。 嗯,似乎,时间再长点也不够。 他怎么突然有种想要她,相守一辈子的冲动?! “也许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呢!”说完这句,心境意外的轻松,连几日来紧皱的眉头都舒展了。 一直? 长长久久? 黎琦的心大跳。 一直……多么吸引人! 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他刚说了,或许不是两个月,或许更长,现在又改口,一直在一起。 他总是这样的摇摆不稳,没个定性吗? 这个一直之前,可还有个“或许?”,她能相信他吗?能吗? 以她“扫把星”的身世,哪里还会有“拥有”的奢望? 握在指尖的幸福,她是多么的奢望;得到又失去的痛苦不是没有尝过;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得到! 黎琦凄惨的笑, “你的身份允许?倘若,如他那样背叛,就如晓晓――我也会,死!” 一个“死”字刺痛了他的心。 “瞎说什么!”程君佑失控的扣住她。 这些天仅仅是疏离都够他受的了,他不敢想象,死――多么残酷的字眼? “不要说了,程君佑,算我对不住你,”黎琦低着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的出身低贱,连晓晓都不如――舞娘的身份,老王爷不会允许,镇北王府也不会同意,皇宫了更不会同意――你的终身大事,是有皇权来决定的!” 程君佑心神巨震,短短几句话,她将皇权诠释的淋漓尽致! 正如程邵霆说的,“你我的婚事不是自己能做得主的”! 她一介女流,也能将当今的局势看得如此之透? 就像那次,几句不经意的话,就道出了兵法的关键所在。 她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满不在乎的么?为什么说起这些,是如此的清晰;他恨透了她此时的伶俐,她就不能再愚笨一些,或是再伪装一些,也好让他在这短暂的假想中得到片刻的幸福…… * 黎琦回家拿东西,一进院子,就看到斜斜的靠在石桌边上某人。 程君佑就那么随意的坐在地上,像是昏迷,又像是睡着。 他的一腿伸展,一条腿弓着,手臂就那么随意的搭在膝上;脑袋也无力的耷拉着,一缕鬓发随意的落下来,悬垂在面上;那好看的凤眸紧闭,垂下的眼睫毛浓密修长,整张俊脸是一种娇艳的酡红。 他有洁癖,容不得自己又半点的瑕疵和污浊,今天怎么如此……之狼狈! 黎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吓得心里砰砰的直跳;走进正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这一刺激让她难受的皱了眉。 她一向欣赏那种文人雅士,就像杨逸尘,饮起酒来,浅尝辄止,优雅养眼;而不是眼前这样,喝得烂醉如泥,东倒西歪的。 也许,过不得一会儿,就会满口胡言,或是整的一地狼藉…… 黎琦心中绞痛,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呼吸还算平稳, 她舒了口气,缓缓蹲下身,拍拍他的手臂, “喂,程君佑?你怎么过来的?” 她左右看看,想看到程府的程婴程勇他们,可是她失望了,四下一片安静。 这帮子吃干饭的家伙,没事的时候跟屁虫似的,这用着人了,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喂,你醒醒?” 微微有些不满,还有着淡淡的心疼,小声的抱怨:喝那么多干什么,对身体多不好! “你起来啊,天凉,小心感冒啊!” 任凭他怎么说,那人顶多歪歪头,就是醒不了。 黎琦叹口气,这样躺在地上睡一觉,不着凉也得难受死。 赶紧进屋抱了床被子和枕头,利落的给他盖上,边上还细心的掖了掖;拿起枕头,却怎么也塞不到他的身下。 “喂――起来呀――” 她一边嘟囔,手臂从他的腋下穿过,想扯动他,再把枕头放到身后。 也许太过用力,程君佑动了动,模模糊糊看了看眼前的她,怔了怔,含糊的喊, “黎琦,黎琦……” 抬手抓住她的胳膊,因为没有力气,指尖擦过她的手臂,无力的垂到地上。 黎琦哀叹一声:他向来极有分寸,今天怎么就喝成了这样? 再看,他已经转了头,歪向另一边,仰头闭目的睡了过去。 这样仰躺的姿势使他的脖子全部暴露出来,白皙略带麦色的肌肤,突兀的喉结……一缕鬓发凌乱的紧贴上他的俊彦,整个人如同雕像般的性感和邪魅。 黎琦看得心一跳,下意识的就将目光移开,片刻,又缓缓的转回,慢慢俯身…… ------------ 128 你干什么 仰躺的姿势使他的脖子全部暴露出来,白皙略带麦色的肌肤,突兀的喉结……一缕鬓发凌乱的紧贴上他的俊彦,整个人如同雕像般的性感和邪魅。 黎琦看得心一跳,下意识的就将目光移开,片刻,又缓缓的转回,慢慢俯身。 “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伸手抚摸上俊彦,酡红带着温热的感觉;也只有在他这个时候,她才敢敞开自己的心吧,“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害怕失去――不管是抛弃还是背叛的失去,都是我不能承受之痛!你看晓晓是如此悲苦,如果换成我,我更是痛不欲生……” 她的心揪的痛痛的,几乎不能呼吸。 想起母亲,想起阿黄,想起裴沐林,他们与她,不是离开或背叛,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 “不是不给你机会解释,以我扫把星的经历,老天不会给我任何想要的幸福…… “你将来会有自己的妻,或许还能封王封侯,到时候,妻妾满怀,子孙成群……所以,趁现在还没有深陷,趁早忘了我吧。” 活了两世,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真心以对,只是,他们天差地别,身份是那样的悬殊,使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以后,你心里有我,这就够了,将来回忆起来,我也不是两手空空…… 人前的假装,没人时候的隐忍,都是假的,这一次,她是真的痛,痛得想要哭流涕。 心酸的泪滴落下来,就算是向以前告别――以后,都重新开始吧! 又望了会儿那个俊彦,终是不忍心他这么躺着;她叹口气,准备了一盆热水,沾湿了帕子。 “程君佑,你醒醒……” 推晃了两下,程君佑无力的睁开眼,模糊的叫了声“黎琦”,又睡了过去。 她无奈,抿抿唇,叹息道: “你别动啊,我给你擦一下……” 温热的帕子沿着眼角、眉梢,额头,面颊,鼻子,下巴……一点点细心擦拭,像是认真描绘他的轮廓,又小心翼翼的唯恐再次将人惊醒。 “我也不想这么狠心……”这次看着他是真的睡得沉了,黎琦才渐渐放开。 “可是你的身份在哪摆着,我们相差好多……我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你,何况我这低贱的出身…… 黎琦紧挨着坐到他身边,拢着膝,怔怔望着,神思再次茫然飘远,以他的出身,不用细想就知道将来。 “以后,你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一想到她们将和我共享一个你,我就不能忍受……你说我霸道也好,自私也罢,总之,在我的认知里,我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若是不成……” 还是不要得到的好。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这话的意思大约是,世间万物皆为因缘和合所剩,没有固定不变的自性,随自然而在,不论有无,不关外物,一切随缘,自然自在。 黎琦慢慢说完,烦闷的心情慢慢开阔,笑了笑又摇头,默默低了头又去帮他擦手。 感觉到手心的摩擦,他宽大的手掌动了动,尔后迅速的一握,大力的扣住她的脉搏,就如下意识的反应一般,往怀里一带。 “黎琦……”他闭着眼皱眉叫了一句。 黎琦不防备,一下子扑在他的身上。 只是,那姿势,她上他下,怎么看都像是她饥渴难耐的将人扑倒在地! 黎琦大窘,使劲的推他, “作死啊――装什么,” 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他怎么这么大的力气啊! 好在程某人后来终于松了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她赶紧手忙脚乱的爬起。 “你不让我解释,直接就一棒子打死――搁你你难受不?”程君佑呢喃一声。 黎琦一惊,他的头分明仰着,凤眸却是紧闭,原来还是说的醉话。 不舍的看着那个俊彦,热泪一连串的滴下,最后终是不忍,看他醉得沉沉,左右看了看,大着胆子偷偷在那个削薄的红唇上轻轻一碰。 冰凉柔软,一如以往的让她心动。 她的长睫轻轻一搭,复又抬起的时候,正撞进一抹幽深里…… 吓――醒、醒了!? 也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醒的,亦或是他根本就没醉,这会儿可糗大了! 黎琦大惊,一时难堪的不行,手足无措的。 “果真是太想你了,连梦里都是你的影子……” 程君佑叹息一声,黎琦立时觉得自己的脖颈像有千斤重,头一低,整整压在他的薄唇上。 黎琦不相信的瞪大了眼。 “小琦,小琦……”程君佑喃喃低语,“有你,真是一个好梦,让我晚点儿醒吧?” 黎琦起先还是反抗,听到这句话后渐渐软下身,轻轻依到他的怀中。 “就当……这是一个梦吧……”她说。 他的唇冰凉,勾起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我找不到你,很着急,为什么不在家……你就狠得心扔下家里的那十几口子……还有我……” 黎琦心中一动,他知道她舍不得家里的十几只小鸡,必定会回来,所以就过来等,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他不知道,她已经将小鸡托给别人照顾,要不是今天回来取换洗的衣服,他岂不是要醉死在这里? 这么想着,那吃在她唇边的红唇低低叫了两声“小琦”便不动了。 咦? 黎琦缓缓睁眼。 他的眼眸紧闭,浓密的眼睫毛低低垂着,睡得静谧安详。 什么情况?! 这样也能睡着? 黎琦又羞又恼,气恨的推他。 一丝晶亮自两人唇边拉开,如蛛丝一般,欲断不断的,颤颤巍巍,意外的有些性感和……动人心魄! “轰”黎琦立刻感觉脑部充血,整个小脸开始发烫,就差埋头不起了! “你这家伙……” 羞恼的小拳头狠狠落在他胸前。 黝黑的凤眸倏地睁开,飞快掠过一丝冷意,程君佑出手如风,狠狠钳住她的手腕。 “啊,疼,疼,快放开!”黎琦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丫的当我是敌人啊,反应真够快的,也够狠。 冰冷的俊彦蓦地靠近,迸发出的寒意让她一个哆嗦,几乎发不出声来。 “你在干什么?” ------------ 129 意识不清 黝黑的凤眸飞快掠过一丝冷意,冰冷的俊彦蓦地靠近,迸发出的寒意让黎琦狠狠地打了一个一个哆嗦。 呃,她羞恼加惊吓,窘迫不已,惊慌不定的眸子左右摇摆。 “你是谁?” 程君佑的声音低沉,吓得她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知道他是没有清醒,说醉话,可这也太吓人了! 还没反应过来,程君佑一个用力,狠狠将她推倒在地, “滚!离爷远点儿!” 双手擦在地上,大概是破了皮,黎琦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厮真是狠心,就算醉的糊里糊涂,可总看得清她是个女人吧――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你混蛋!” 她破口大骂。 程君佑抬起软绵绵的手臂指着她, “爷从没打过女人,趁着爷还没发怒,赶紧滚!” 他讨厌女人的接近,讨厌他们的碰触,讨厌她们身上的脂粉气息,讨厌她们的矫揉造作,更厌恶她们的以媚取人! 晃晃悠悠起身,模糊的脑子出现一个倔强干净的小脸。 “再骂小心爷恼!”程君佑毫无力气的威胁一声。 一个气鼓鼓的声音骂他“混蛋。色狼!”,小脸通红,小拳头紧握,大睁着双眼,像个被激惹的小兽一样,每一面都那么生动,他呵呵的傻笑,“呵呵,他的小琦,就连骂人也恁般可爱!” 也只有她,只有她能将他冷静无波的心搅得这么乱吧! “小琦,小琦……”他左右叫了两声,找不到人,摇摇晃晃便向里去了。 黎琦一阵心酸,看他难受成这样,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他醉的不省人事,都认不清她了,还只记得她的名字! 他向来是叫她黎琦的,今天是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唤她,意外的好听;怪不得,他一直坚持要她给赐个昵称。 原来,亲昵的称呼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境。 回过神,院子里已经没人。 啊――黎琦大叫,不可以! 那是她的闺房,虽然简单一点儿,可总是自己唯一**的地方。 他、他怎么这么自觉,竟然自己跑到里面去了! 黎琦追过去,那人果然已经大大咧咧的在她小床上躺着。 “喂喂喂!不要啊!你不能在这,千万不能睡不能睡啊……” 黎琦拉起他的胳膊使劲的往外拽,大有叫不醒,也要把人拉到地上随意丢弃的意思。 程君佑看起来精瘦,这么醉死在床上,也是死沉烂沉的,任凭黎琦怎么用力,人家就是纹丝不动,顶多就是不耐烦的哼哼两声,又翻身向里了。 “哼什么哼!真是属猪的!” “哎呀――你的护卫都哪里去了? “你在这像什么啊?赶紧给老娘起来――传出去这……” 最后黎琦累得直喘。 看着床上的一摊烂泥,她投降了: “你丫的是不是使了千斤坠?!” 骂完又是一阵心疼。 “真是服了你了……” 过了会儿。 她伸手推推他, “喂,起来喝点水啦……这还有点醋,你一起喝了,一会就清醒了……” 最后,黎琦终于恼了,咚的将碗丢到桌上! 她恨恨的咬牙,抬手拧住他的手臂,确切的说,是揪起一点点皮肤,然后轻轻旋转…… “依老娘看,你丫就是装的!那啥那……时候,倒是有力气――刚才也好好,还自己走进来,这时候又叫不醒了……” 她正碎碎念,感觉他的呼吸也停了似的,没有任何声息;她眉眼一错,一双幽深的眸子正冷冷的锁住,那有半分醉意! 黎琦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弹跳而起。 “醒、醒啦!” “你干什么?!”他的嗓音低沉。 黎琦“嗖”的抽挥手,尴尬的笑, “呵呵,没……我就是想问问,你,喝不喝水?” 一边说话,眼角抽抽,这家伙醒的也太太太及时了! 程君佑仰躺着,从下而上的看着,看她面上风云变幻,看她慢慢无所适从,看着看着,幽深的眸子再次蓄满痛色。 “我?”黎琦被他看得满身的不自在,她涨红了脸,张口结舌的,“醒了就好,我怕你难受,倒了水,你先喝点儿……” 嗯,醒了就好,喝了水,再喝点醋,清醒了赶紧的滚吧――再这么一惊一乍的,她非给他折腾死不可! 她刚站起,就被攥住手腕, “你将话说的那么狠,那么绝,不就是想让我彻底死心么?可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我?招惹? 黎琦几乎气极而笑。 这家伙也太会狡辩了吧,明明是你不请自来,也是你自来熟自己进得屋,这时候竟反咬一口,说的好像是我勾引你似的? 她刚要辩解,就见那红唇微微一动, “我不管,这可是你自找的!” 委委屈屈的意思。 说着,手上用力,黎琦像狗啃屎似的爬到了他的身上,结实的胸膛,触手便是活色生香――黎琦被烫到,哆嗦一下就抽手。 程君佑的唇角一勾,眸子暗了暗,腰身一拧,就将她压在身下。 “喂!”片刻间,天翻地覆的变化让她一阵眩晕。 “别,别这样啊!”黎琦还奋力挣扎。 他精炼的身躯整个覆在她身上,身体和心脏,不能承受之重。 黎琦只觉得心砰砰的直跳,再这么被压上一会儿,她肯定要气绝身亡了! 她一边推他的脸,一边大叫, “程君佑你闪开,你弄疼我了!” 好在程君佑听到她的喊叫微微松了松手,慵懒随意的将身体撑起了点儿,眯起眼看她, “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呵呵――我忘了,你从来都是这么没心没肺,从来也只是我伤心…… “到底是因为裴沐林,还是那些流言蜚语…… “你说分开就分开,怎么不听听我的心,没有你,我心里好难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简简单单的话,却字字如有魔力,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将她牢牢擒住,呼吸困难。 黎琦只痛心的望着他,小嘴微张,什么安慰都说不出口。 程君佑自顾自的说了一堆,又握着她的小脸望了会儿,便又凑过来,重新吻住她的唇。 ------------ 130 他的封印 黎琦微微挣扎,就听他叹息: “你果真讨厌我?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口是心非?也只有这时候,你才乖一些……” 也只有出现在梦里的时候,才让他好过些。 这一次像是怕把她吓到,他捧着她的小脸,竟极为耐心,慢慢的温柔的,如捧着的珍宝一般,一点点描着它的轮廓。 眼下这种情况,气恼、羞愤,有火无处发――要是刚认识的那几天,他恐怕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早直接扑上去,将她吃干抹净了。 现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还知道不要压倒她,这般的温柔以对。 轻轻的一个吻,温柔的像羽毛轻轻滑过心脏,让她的身心都为之一振! 如此的温柔温馨,只有她真切的感受,他竟然还当这是一个梦! 一滴晶莹的泪珠蓦地滑出眼眶―― “程君佑……”她低低的唤他,“我也不想这样……如果你是沐林那样的身份,我便不顾一切……” 本来推拒的动作,犹豫了片刻,变换了姿势,双臂缓缓绕过他的脖子。 程君佑僵硬了一下,她无声的动作宛如迎合,让他涌起莫名的兴奋。 睡梦中的感觉也是如此的真切――程君佑皱着眉头抬起头,眼睛略也微一眨,似睁非睁,醉眼朦胧的。 她的小脸嫣红,眼眸大睁,受到惊吓还屏息凝气唯恐惊扰到他。 黎琦一惊,细细的呼吸,不敢有太大动作。 程君佑似醒非醒的打量了一会儿,忽而一笑, “小琦……你好美!” 这样的俊彦,这样的笑,带着醉酒的迷离,邪魅而妖艳,黎琦呼吸微窒;她再次肯定,这就是一个妖孽。 妖孽一笑,果然天地失色! 程君佑居高临下的望去,黎琦再次露出那种迷茫的神色,仿若心不在焉,意外的引人入胜; 淡淡若有若无的体香萦绕在鼻翼,不同于那些庸俗的脂粉气息,清淡的让人喜欢;程君佑一直感觉似真似梦,模模糊糊的。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求你留在我身边,不要走……” 呢喃低语,像是要落下封印,吻上她肌肤,不做任何思考,张口狠狠的咬在那里,尔后,便失力的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啊――”黎琦当即惨叫失声,“程君佑――你他-妈真的属狗啊!” 抡起拳头狠命的砸向他。 刚还想,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他还真下得去口啊! 钳制着她的手已经无力的松开,黎琦尴尬的摊开两手,望着身上死猪一样的某人欲哭无泪、进退两难。 黎琦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睡得死猪一样垂在床边某人的长腿连连踢上好几脚! “混蛋,猪,你真是猪!” 他轻易的勾起她心头的火,却当是一个梦。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亲亲捏捏也就罢了,还真的当成自己专属物,给她的身上留了个记号! 刚才拿着巾子擦拭的时候,发现那个清晰的牙印都渗出了血,以后肯定是要留下疤了! 黎琦的肉疼,心更怒! 口干舌燥的将一杯水喝完,望着床上的某人,除了怒之外还有一丝心疼。 捂着发痛的心口,她眼眸闪烁,一口恶气还是不出,“咚”的将杯子丢在桌上, “早知道姑奶奶就不喝了,一杯子全给你丫的浇头上……” 屋里充满了**的迷醉还有些伤感的沉闷,黎琦心烦意乱的退了出来。 一出门,她就来了一个“旋风”踢腿,似要将所有的烦闷、燥热和不愉快远远地踢开。 然后气恼的扒拉扒拉头发,望着屋里小拳头紧握,真的有一种弄盆子凉水兜头给他浇下去的冲动! “程君佑!姑奶奶跟你没完!” “黎姑娘!” 她的吼声刚落,一个人无声无息的飘落到黎琦身后,吓了她大大一跳。 “啊啊啊!”黎琦大叫,“你这人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没个声啊?!” 后来一想,这些人不都是仗着轻功飘来飘去的么? 只是,他们能飘来飘去没错,那在她的院子,人家就能来去自如啊! 那她还有什么**可言? 一想到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这些随意进出之人的眼皮子底下,来去的眼神就变得不善起来。 程杨面上一窘, “让黎姑娘受惊了,属下只是听到主上……” 听到了喊他住宿那个的名字? 黎琦眯起眼, “呵――来的正好,你们这些护卫真够尽职的,任凭主子醉死到外面自生自灭?!” 程杨心中一惊, “属下不敢!” 他垂头敛目的,眼睛却往屋里瞟,顺着话的意思,已经知道程君佑就在里面,大概醉的不省人事。 主子没事他就放心了;只不过黎姑娘好像还在气头上…… 黎琦盯着他,来回踱了两步, “还不敢?哼!我看你敢得很!行了,别低着头,好像我把你怎么着似的……” 说到后面,觉得不妥,声音便低了下去。 程杨有所觉察,无意间抬了下头,赶紧垂下。 天哪,这惊鸿一瞥让他看到了什么?! 黎姑娘的樱唇嫣红肿胀,发丝凌乱,这……这……难道是他冷情的主子办的好事?乖乖……我的主上…… 怪不得黎姑娘没来由这么大的火气!! 程杨悲催:这算是撞破了主上的好事,还是赶过来给黎姑娘当出气筒了?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找不到主上,程婴程勇一样的着急,可为什么就他自作聪明的跑到这里来? “看什么看!”程勇猥琐的小眼神让黎琦很受伤,又羞又恼的骂道:“闲的你是吧――去去去,赶紧的,把你的主子打包带走!” 呃…… 程勇呆住,其实,他就是来找他的主上的,可黎姑娘这话说得…… “黎姑娘,主上他,不是东西!” 怎能打包?! 程勇挺起腰板,义正言辞的警告! 黎琦再难绷住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程勇反过神,羞窘的不行, “不是……你知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这护卫,怎么人恁般可爱? 不管是不是,反正这回叫她拿住了话柄,嘿嘿! 她怒气消散不少,收住笑,眯眼威胁, “今天他来过这的事不许告诉他,否则……” 你的小鞋穿定了! ------------ 131 流言再起 距离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华乐坊基本上不再随意接单,除非像望月楼这样的大客户。 自从当上教坊娘子,黎琦基本不用亲自上台,而且,从秦府那次后,基本再有演出,华素颖都是让黎琦带队,看得出,很是重视她。 今天也是,乐坊的舞娘登台后,黎琦在台后盯了一会儿,就坐在那里发呆。 以前的她,我行我素,至少是快乐的;现在…… 从遇到程君佑以后,她的人生轨迹全部打乱。 这里,她误打误撞的伤了他,后来,也是在这里,差点被穷凶极恶的他吃干抹净;如今,就算她再伤他的心,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符管不顾的伤害她吧。 明明相差很多的两个人,不知怎么就搅在一起。 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也没有结果……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黎琦烦躁的扒拉两下头发,这跟发丝一样纷乱的情绪要到何时才能梳理清楚啊啊啊! “小琦?” 黎琦顺声回头,又惊又奇,缓缓的站起身, “你……怎么来了?” 黎政华淡淡含笑, “嗯,听说乐坊的人在这,我就来看看。” 黎琦知道,他提及乐坊只是借口,相必是特意来看她的。 这些天,发生一连串事情,两人之间改变很多,至少黎琦再见到黎政华不再张牙舞爪。 虽然女儿一时还不愿意认他,但他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至少她能这样跟他心平气和的相处,黎政华就已经十分知足了。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不是说……你不要随便出门了,好生休养吧!” 黎琦还是有些不愿面对他,明明是关心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断断续续、生涩不已。 黎政华只是含笑, “没事,就是出来透透气。” 黎琦撇嘴,男人说的都好听,一有空,全都往眠花宿柳之地跑,貌似很正常似的,结果,跑着跑着就跑出了事儿! 程君佑是,程邵霆是,胡进那些公子哥是,他黎政华也是,就连看着单纯的小帅哥陈敬佟也是如此――真是男人们的劣根性! “嗯,你看着吧,自己保重身体,我……们也帮不了你!” 黎政华怎么看不出她是嘴硬心软的性子,眼眸弯弯,笑得温和文雅, “听说你搬到华乐坊住了?也好,这几天乱,没事不要乱跑,自己当心!” 黎琦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不看他,也不说话,身体做的笔挺,一直低着头。 她的两只小手紧紧交握,放在膝头,小手不算细嫩,手背上拢起一条条细嫩的青筋。 黎政华知道她在紧张,柔柔看了许久,都没鼓起勇气握住那个小手安慰她。 台上已经接近尾声,乐坊里又开骚动起来,后台人来人往,不断的有人往这边打量。 黎政华再淡定,也有些不舒服,他皱皱眉,左右看看, “小琦,这里太乱,我们到别处说话!” “就在这里吧,一会儿我就该忙了。”黎琦拒绝,口气淡淡淡淡的。 “有些事,想问你,这里不方便。” 黎琦看他坚持,也怕他在这里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耳听着台上的乐曲划下一个完美的尾音,她迅速起身, “好吧……” 黎琦安顿好乐坊的事赶过去,黎政华正等在一个雅阁,而且位置比较好,开门可欣赏歌舞,关门可安心谈话。 这……说个话而已,没有必要这么正式吧! 听到动静,黎政华从窗前回过头,温和一笑, “小琦,来,坐里面。” “不了,就在这吧,我等一下就行。”黎琦微微低头,别过视线,仍是有些不愿面对。 “估计时间要长一些,而且待会儿还有一个客人――先坐吧!” 他的声音有一种蛊惑人的力量,等黎琦反应过来,已经坐到椅子上,而且是紧挨着主位。 “那多不好――你先忙,我待会儿再找你。” 说着身体前倾,准备站起来的意思。 “你只管坐着,不是别人,来人你也熟悉的――是邵霆公子。”肩上被一个温和的大掌压住,黎琦不由自主的又坐了回去。 程邵霆――黎琦神色一滞,是那个温润出色的男子,初见,她的心就为他荡起涟漪。 明明从他的眼中看到过好感,对她,也表现的张弛有度,但是她能清晰的感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不是轻视也不是疏离,是一种淡淡的、只能用心感受得到的隔阂…… “这是慈湖玉茗,来尝一尝。”黎政华亲自执壶,为黎琦倒茶。 小巧精致的茶杯,碧色荡漾的茶水,茶水清香,随着袅袅的轻烟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黎琦一时想起华素颖在一品茗请她吃茶谈话的情景。 “上次在秦府……”黎政华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嗯? 黎琦从眼前的烟雾飘渺中回神。 哦,那天,在秦府,她也看出黎政华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可是,她正为程君佑的事情心烦意乱,华乐坊两个节目一结束,她就逃也似的离开那里;按说,被请过府的伶人,应该等主家的宴席结束,客人散后才能走;有的主家仁厚,最后还能多给些打赏,然后他们再从后门悄悄出府。 后来,听姐妹们说,秦观后来问起过她…… 难道,后来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见黎琦看过来,黎政华也不耽搁,-< 无广告阅读 >-出心头的疑惑, “你有没有发现,原来乐坊那个芸娘……” 她…… 他若是不提,黎琦几乎忘记了这个人,印象里,她循规蹈矩,每天的话也不多,文静的像个小家碧玉般;相比较下,倒是尖利刻薄的碧珍带给自己的印象深刻些。 “她怎么了?”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急切,黎政华淡淡一笑,变得漫不经心, “没什么,你可能没注意,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成了秦观的小妾。” 若不是因为调查碧珍,他恐怕也不会注意这个人;她不声不响的就成了秦观的女人;而且,在秦府,黎琦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女人就站在距离黎琦不远的树下盯了会儿她。 那种阴狠的眼神,就连黎政华看到都不寒而栗! ------------ 132 为什么不找 旁观者清,黎政华注意到,在秦府,黎琦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芸娘就站在距离黎琦不远的树下盯了会儿她。 那种阴狠的眼神,就连久闯江湖的黎政华看到都不寒而栗! “啊?” 黎琦吃了一惊。 后来想,芸娘跟碧珍会有这样的结果,无不是因为受到自己的影响,她们已经被生活逼的没有退路。 这世道,女孩子找什么工作都难,她们又没有一技之长,做过教习娘子,更拉不下脸去其他低贱活计。 而且这个时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最正常不过,芸娘如果觉得好,这对她算是一个比较好的出路。 “唉,算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如此,自己不用为她们的前程担心,也不用再受良心的谴责。 “还有……”黎政华仔细观察黎琦,怎么都透着一股心不在焉。 因为有上一次流言的事情,黎政华十分担心,再有言语不当,刺激到黎琦,“今天提起她,是因为有一件事,我怀疑跟她有关……” 黎政华说的小心翼翼,最后眯了眯眼,透出危险的气息。 黎琦看得一抖,这个人温和的时候人畜无害,但是…… 也许因为他们的关系,也许是他们如今相处的方式,所以,她从未有幸见识到他的另一面…… 黎政华握住黎琦放在桌上的小手,不无担忧, “本来不想告诉你……上次的事情,对你冲击很大,我以为已经解决的很好……可是……是我大意了,对不起!” 如今流言卷土重来,更甚之前! 他不知道,等传到黎琦的耳朵,她会变得怎样?上一次的事情就让她有些有些风声鹤唳,眼下,他还要眼睁睁看着他草木皆兵,惊恐的生活吗? 他的大掌干燥温和,很舒心的感觉,黎琦一时动容,但还是抽出了手,轻轻抚在茶杯上, “不用吞吞吐吐的,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承受得住!” 小时候,母亲带着她,就受尽了各种屈辱,各种污言秽语接踵而来,要不是她的承受能力够强大,早一头撞死. 前些日子那些流言,只让她心里有些小小的难过,其实也没太过放在心上。 这次,不知又传出什么版本,是否真的够分量叫她放到心尖尖上? “市井流传,你能顺利当上教坊娘子,另有其因……”黎政华一边观察,轻轻叙说,“你没有阅历,没有银钱……” 下面还有更难听的,流言传出,街坊市井指名道姓,而且人证物证俱全,外人看来一切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只差黎琦点头或者默许。 黎政华没有详说,他不想那些污言秽语污了她的耳朵! 黎琦心思单纯,哪有那么多的勾勾绕绕,一时误会了黎政华的意思。 她白瞪他一眼,脸上尽是不屑跟迁怒――哼,是不是还说她没有资本? 对啊,我没有银子是事实,你还巴巴的跑过去送那么多,搁谁不会浮想联翩?! 黎政华正在思考,没看到他迁怒的眼神;忽然,他的眼眸闪闪, “小琦,你没得罪过别的什么人吧?” 呃? 黎政华这跳跃性的思维,她还真有点赶不上――他这是……不光怀疑芸娘,还怀疑有幕后指使? “我一向大大咧咧,哪里知道?!” 其实黎琦的性子也算是容易相处,就是当时将程君佑得罪成那样,两人也没因此反目成仇。 “这些天,上次的那件事情俞传愈烈……我以为,如果是我……我们认与不认,问心无愧,可是他们说的……算了,这事我会解决!” 黎政华起先也只是怀疑,毕竟跟黎琦见面时间还不长,也不能盲目的相信她的无辜。 不过,看黎琦的表情,看她坚毅的眼神,很快就知道了肯定答案――这一次,他定不会轻易地放过那些造谣者! “嘴长在人家身上,随人家说去,无聊!”黎琦就连辩解也懒得,更多的只是烦躁! 黎政华放下心来, “小琦,这种事情不是简单就形成的,你的身份在这,就算升了教坊娘子,受到各种敬仰,毕竟之前……” 这话说的有些急切,他担心黎琦一时无法接受,赶紧柔声宽慰, “千万别在意那些无干的人怎么说,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回齐州,咱们换个名字换个身份,不知比他们尊贵出多少倍!” “不要提了,路是我选的,我一定坚持走下去,不会放弃的!”黎琦果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也好……只要你开心……”黎政华仔细观察黎琦的表情,稍微有一点皱眉不耐烦,要及时的转移话题,“那天,还有一件事……秦观曾向我提亲……” 黎琦怒:他以为,她定会受到流言极大的冲击?他以为,他是在当救世主么?! 黎琦蹭的站起来,瞪着眼低吼, “你不要替我拿主意好不好,我还没决定认不认你呢!” 秦观算什么,他找你提……亲,你就当自己是我的……哼,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琦大了,有自己的主见,我已经回了他!”黎政华变得呐呐,似自语,似解释,好言安慰黎琦。 他这么说也是为了告诉她,有这么回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不插手,不多事! 她说“没决定”认与不认,那就是已经考虑过了――黎政华心头狂喜,似乎看到了希望。 黎琦不满的瞪了会儿他,终于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不知君佑……”他知道他们在一起了,但他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只是这几天,看两人似乎又起了隔阂。 他是该问还是不问? “你干什么?!你是谁――凭什么一回两回都来替我做主?!” 黎琦终于发怒,眼睛红红,小拳头紧握,又如被激惹的小兽。 黎政华尴尬不已,面带歉意的陪着笑;他们好容易能坐到一起,他真的担心黎琦转身就走,所以不停的看她。 他又担心又愧疚的样子让黎琦心存不忍,可是她不想低声下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委屈的怒道: “这么好的茶,才这么一点点,到底有没有诚意让人喝啊?” 黎政华赶忙执壶蓄水。 虽然被骂了,心里却是高兴,她终于知道后退一步,顾忌到他的颜面――是不是还意味着,他还需再努力一点点? “多着呢,只是茶茗是要品的……不过,小琦若喜欢,我这就让人换大的杯盏!” “不用了,你知道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传出去,人家不笑话我势必要取笑你呢――只是这茶真的太不实惠,这小小的一杯……普通老百姓想都不敢想呢……” 黎琦撅着嘴,叹息着摇头,就是在上一世,她也没有如此奢施的过。 黎政华依旧微笑,心中发涩,一杯茶而已,那些皇亲贵族平日生活无不是如此;黎琦从小生活在市井,从未如此奢侈,定是为此心疼了吧! “小琦,我知道你以前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再不用这样了,你跟他的事……你想怎样都行,我……”不会干涉! 温和的目光透出的全是坚定――不论你想怎样,都有我支持你! 黎琦又想发怒,听清他的意思突然浑身一震。 那次,被谢凯羞辱,因为程君佑,谢凯被迫登门道歉;当时,她感慨颇深,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家里有个男人、有个顶梁柱是多么的重要! 今天,他说:如果不愿当舞娘,就跟他到齐州,换个名字和身份,照样活得尊贵! 他又说,如果不愿跟程君佑一起,她想怎样都好,她无论要怎样,他都支持! 从来都没有被宠的如此,让人想流泪的感觉! “当时,你为什么离开我的母亲?”忍下心头的酸涩,黎琦挺直了身躯,“快十八年了,为什么都没找过我们?” 黎政华面上一僵,一直有所准备,但是到了这一刻…… 那个他最爱女子的背叛和诅咒,清晰刺耳―― “对!我看中的就是你的身份,你以为呢?要不因为你是亲王,谁懒得理你呢?我下贱?女子皆是如此,你认识的那个叫王印月女人,如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她会死死巴着你?!” 果然,一夜缠绵后,王氏苦苦哀求,你带我走吧,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跟定你了…… 他以为,王氏为人真的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看中的是他的身份,当时甩袖而去,再没有回头。 大约三四年前,柳如云曾说:有时间,你到中州去一趟吧! 虽然中州紧挨着他的齐州,但是,中州里有个碧城……那是他刻意遗忘的地方…… 前不久,柳如云焦急道,如果,你再不去中州,这辈子指定是要后悔! 所以,他来了,带着满心的疑惑来了。 这里没有当年的“碧城双月”,再没有巧笑言兮的王印月,只有一个孤苦伶仃的黎琦! 柳如云第一次认真提醒他到中州的时候,大约正是王氏去世前后的事情吧! 想到这,黎政华后悔欲死,如果,他能早些来,王氏就不会是如此凄惨的离世! 假如他能再早一步赶来,黎琦的生活将会以怎样的幸福收尾? 王氏母女过的凄苦,他再怎样也无法弥补;更遗憾的是,她们生活的点滴、快乐,都少了他的参与! 对上黎琦隐含水雾的双眸,他躲躲闪闪。 她涩声再问, “这么多年,你在哪里?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找到我们?” “我……”黎政华嗓子突然发干发涩,几乎出不了声,“其实,我是……” ------------ 133 心里不舒服 “这么多年,你在哪里?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找到我们?” “我……”黎政华嗓子突然发干发涩,几乎出不了声,“其实,我是……”断袖! 黎政华鼓起好大的勇气才以口型说出那两个字。 他知道以前,他不是那样的,也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子。 可是,那女人带给的背叛和诅咒,寒透了他的心。 再见到女人,只觉得恶心,避之不及的,以致后来有了洁癖,那种强迫性的洁癖! 黎琦身为现代人的思想,同性恋这种不是不能接受,只是眼前,母亲最爱的人,是这样……真的让她有些介怀! 她张着嘴,半晌没有说话。 黎政华羞愧不已, “如果你介意,我……” “不,不是介意,也不是不能接受!而且,你又不是真的短袖,你也喜欢女人,只是因为……不对!” 黎琦的眼眸闪闪,问题不是这,她怎么跟着跑了题?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我的母亲太不公平!” 黎琦替母亲不值,连一丝争的机会都没有,就赔上了短暂的一生! 她挥挥小拳头,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黎政华只是痛心的望着,再无法阻拦。 她迟早都要明白真想,她终是会鄙视他的。 黎琦因为怒急,气呼呼的拉开门,却猛地停住。 外面,程邵霆正要敲门的手停下,黎琦愤然的表情叫他一愣,但是他识趣的没有问。 “黎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呃!”黎琦赶忙收敛情绪,“有点闷,出去走走,你们……” “不如一起,人多了热闹些。”程邵霆一眼看透她要说什么。 “小琦坐吧,我吩咐人上菜。”黎政华已经站起身,冲跟在程邵霆身后的小二点点头。 二人打过招呼,分别落座。 黎琦回过神,也早已稳稳的坐回原位――吓,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大脑反应迟钝,心也不停指挥? 程邵霆就坐在她的对面,不用抬头,既是微微垂着眼眸,余光也能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稍微有些紧张。 她深深洗下一口气,微微勾唇,决定防守,坚持“敌不动,我不动”原则,稳扎稳打,不会出错。 男人坐到一起,一般除了风花雪月,就是谈论一些正事。 黎政华和程邵霆客套几句,各色美味陆陆续续的就上齐了。 黎政华也不废话,端起酒杯,满是歉意, “邵霆啊,上次谈的事情真是对不住,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程邵霆执着杯盏的手停住,微微含笑, “怎么?” “齐州不大,沿海只有五座城镇,这些天,我也让人细致的查过了,那里生产的盐,虽说有富余,也仅是满足渔民的正常用量以外,用来贴补家用的,如果用来商贸,或是交换……都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很遗憾……” 黎琦模模糊糊听出他们的意思,黎政华跟程邵霆谈一个交易,似乎是相互交换对方的东西,只是,黎政华那里海盐产量不够,致使生意受到影响。 “那个,有个疑问……”黎琦小声的说。 两个男人看过来,黎琦有些小小的脸红, “这盐,不都是官盐,要归朝廷监管的吗?” 盐,作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无论是贫民百姓,还是皇家贵族都要用得到他,是一种必须的消费品。 盐的消费量很大,所以经营盐业有很大利润。 有人为了独霸这些利益,会垄断市场或是采用各种手段抬高价格或造成盐业时常的混乱。 所以,朝廷要干预,要监管,才能保证市场的正常运营。 其实,除了盐以外,其他任何关系到百姓日常生计的东西,朝廷都是要干涉的。 这一点,黎琦再没有穿越前就知道,在各朝各代无不是如此。 在封建社会中,经济还不发达,税收也比较有限,仅仅靠土地、人口的税收远远不够,横征暴敛容易激起民怨;盐业买卖带来的收入,基本能占朝廷在各方面总的税收一半左右,还不包括各级官员从中的牟利。 对于朝廷的人来说,统治者要增强国力,又要满足自己的奢侈的生活,钱是不能少,而且越多越好,税收不够呢,靠对盐业进行垄断是最好的方法了。 没有钱有时候比死还可怕,黎琦有深刻的体会;所以,有人为了钱财,铤而走险。要走私私盐,是要冒极大的风险,而且还会有性命之忧。 黎政华跟程邵霆相视一眼,均是微微含笑,她的样子,像是极为担心他们密谋造反似的。 黎琦窘,望着他们的眼神,突然茅塞顿开。 她怎么就忘了,齐州是黎政华的封地,他就是那里的一地之主。他要插手此事,最正常不过,彼时,他说是官它就是官,说是私那便是私了。 黎政华叹息, “齐州的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也想尽可能的让他们生活得更好,可往往事与愿违。” 他没有一点自私的意思,真的单纯的为自己的百姓着想。 这些日子也听说了,黎政华将他的齐州管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想起他说自己的身份,黎琦一僵,他认定自己不会有子嗣,这才将全部的感情寄托在百姓身上了吧! 想到什么,又偷偷去看程邵霆。人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怕早就知道了吧! 又一想,程君佑对他极其冷淡,不光是因为她与他僵持的缘故,在他们还没深入交往的时候,程君佑对他就是一副鄙夷的样子――他的身份,在皇族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吧! 想到这,不由打心底开始心疼起这个男人,他该是受到什么样的打击才对女人心死绝望,又是什么致使他宁肯受尽鄙视,也不放弃世人难以容忍的那种生活? “五座海城,也不算小,怎么食盐的生产那么少?”因为心疼,黎琦不自觉的要替他分担。 相比较下,中州就简单许多,只有两座海城,那里出产的海盐基本能够让中州自给自足,但是加上一些外来人口就有些紧张了,所以每年要从外面进不少官盐。 “那几个沿海城市不同,基本靠自给自足,多出来的海产品可以拿到内陆来买,也有拿海盐交换的。但是,那种情况极少,因为地域广阔,海边的渔民要到内陆很不方便,而且,内陆的人太奸猾,一次两次吃亏后,就很少有人出来了。” 这就是百姓眼中的小日子吧,不求丰衣足食,只要安稳温饱即可。 “那么大的沿海城镇,海盐的产量怎么会少呢?”黎琦有些纳闷。 黎政华汗颜,这不是在笑话他治理无方吗? 他抬抬头,还没说话,程邵霆扬起温和的笑, “如你所说,盐都是由朝廷来监管的,内陆的盐……” 黎琦一笑,阳光明媚;她转向黎政华, “你不是说了,那是你的封地,你就是那里的朝廷,海盐出产的多少,还不都归你监管?” “嗯。” “你们的海盐怎么生产?别告诉我说是晒盐,那么点点产量……” 她摇摇头,一副自信的模样。 “呃……用的法子是煎盐――这些,你怎么知道?!” 黎政华十分奇怪,黎琦从小长在市井,说起海盐的出产,居然比他这个亲身经历过的人还清楚! “煎盐出来的盐细,晒盐出来的劣,但是,煎盐费时费工,晒盐产量较大,各有利弊。”黎琦心无旁骛,细心的分析海盐的生产方法。 就连程邵霆也默不作声静静的望着她,她自信起来,脸上神采飞扬,两只眼睛格外有神,跟她白皙的小脸辉映着。 她的明眸如此明亮,一时流光焕彩,满室生辉! 这让他突然想到一句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耀乎若白日初出,皎乎若明月舒其光…… “假如要晒盐的话,最好再细致加工一下……”觉察到满屋的寂静,黎琦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就消了声,脸色红红,“怎么了嘛?” “没有……很好,接着说下去!”黎政华的眸色越来越亮,满是鼓励和欣赏、 程邵霆这才发现,他们两人,眼眸亮亮、自信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 “没了……我就知道这么多,虽然,你在那里生活的时间虽然不短,但是各种方法也不见都知道,只是一时忽略罢了。” “是啊!”黎政华很开心,“渔民们肯定很有好的经验,只要方法得当,肯定能晒出不少!我这就吩咐下去,趁现在日照还充足足,赶紧准备!” 是啊,现在都秋天了,再晚就到冬天,光照越来越不行。 黎琦想了想又说, “如果能促成这次中州齐州的交易最好,但是,人和事情都是说着简单做着难,普通百姓要完成这样跨跃州府的交易,费时费力不说,只怕时间长了,难保有小人见财起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黎琦说的不无道理。 黎政华跟程邵霆相视一眼,黎琦人虽小,见识可不短,以后,真的不能再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了! “不如黎郡王……”程邵霆一介商贾的身份,只有黎政华才有权利。 黎政华已经会意, “嗯,我找秦统领或是中州的府台商议,看能不能开通一条贸易通道。” 开一条贸易通道,是个好办法,可以带动两州的经济发展。只是,为什么一提到秦观,黎琦的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 134 你果然是个妖精 为了带动两州的贸易,程邵霆跟黎政华商量一致准备开通一条贸易通道。 但是这样,需要经过秦观。 “也好,”程邵霆也是同意,举起酒杯遥敬黎政华,“中州生产陶瓷,我程府就有股份,另外程府还有丝绸、棉帛、酒酿等经营,交换或者是买卖齐州的海类鱼虾,海盐,海藻等等都是可以……” 程府很多产业都在中州,在这里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州的大部分生意往来,程邵霆自己都能做主;他可以开个先例,以后逐渐带动两州的商贾。 黎琦晶亮的眼睛渐渐按按下去,毫无神采。 两个男人心知肚明,不动声色。 黎琦反感秦观显而易见,秦观是中京的统领,贸易要是设在中京就必须通过他;或者也可以不用,直接通过府台……但是这是公事,不容夹带个人感情的…… 程邵霆眉头微皱,雅阁隔音很好,可耳尖的他还是听见,有人打听这里,往这边的脚步,他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今日与黎郡王把酒,相谈甚欢,邵霆这就回去准备,期待黎郡王的好消息!” 黎政华是什么人,行走江湖多年,更是耳聪目明, “我送邵霆……” 两人言罢同时起身。 黎琦知道,如此,大约是他们大约有话要说,也冲他们点点头,示意没有关系。 满桌精美的饭菜基本未动,三人侃侃而谈,收获很是丰富,那两人也仅仅喝了几杯酒;碍于跟黎政华所处的方式,黎琦别扭的不敢放开了吃;后来有程邵霆,黎琦更是约束,基本未动筷子 看着满桌的饭菜,黎琦咂咂舌――真是浪费! 却听两人开了门异口同声的奇怪, “咦?” “咦,你怎么来了?” “黎郡王跟小叔也在这里?”程君佑声音冷冷,瞥过他们望向里面,“怎么?要走了……” 黎琦一惊,胸前的那个伤口之前渗出了血,这两天已经结痂,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连忙侧过身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将手按在那里,只是脸开始慢慢发热,她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安慰自己尽量的放松、放松。 “是程公子啊,”黎政华含笑打招呼,面上不动声色,“真是不巧,本王要去送送邵霆公子,你随意啊!” 以黎政华的身份,根本不用亲自将程邵霆送出门。 这样只有两种情况,一,他有话要避开程君佑跟程邵霆私下详谈;再有一种可能,就是给程君佑跟黎琦腾地儿! 几人都是心知肚明,程邵霆冲程君佑点点头,出了门。 程君佑满眼尽是冷笑,根本不承他们的情。 眼睁睁看着他们出去,黎琦的心越来越慌。 “我也去……”她快速站起。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紧接着,被程君佑推着,狠狠的压倒了墙上! 黎政华和程邵霆刚退出门外,巨大的关门声,让两人的心均为之一跳。 但他们是什么身份的人,早已练就的处事万变不惊,又是有意腾出地方,给他们单独谈话…… 黎政华和程邵霆知道程君佑的性子,没人多说什么;转过身无奈的相视一笑,同时作出相请的手势,缓步下楼。 这样转楼梯往下走的时候,黎政华突然皱眉,异样的感觉升起:明明知道小琦跟程君佑很不对劲,但是,他不能回去,不能打扰…… 就如那年,他从碧城出来,已经决定放弃王氏,但是,心中某个地方似空了一块儿,好像有什么东西遗落在身后,但是,他知道,他不该回头,也不能回头…… 两次的心情何其相似! 黎琦问他:你为什么离开我的母亲? 是啊,为什么?是什么促使他决定放弃王印月呢? 往昔浮现眼前,她出身世家,漂亮、温柔,有才情,跟柳如云还是当时的“碧城双月”,身份也配得上他,还救过他的性命…… 对她,也不是没有一丝感情,因为另有一段情先入为主……后来坚定的舍弃,以致…… 难道他的命运真的是中了那个女人的诅咒…… 程君佑将黎琦狠狠的压倒墙上,看着她受惊吃痛,看着她惊惶无措,他的心也跟着又酸又痛,痛得喉咙发紧,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眼睛大大的睁着,不安的望他,黑色的瞳眸清晰映出他的模样,不也是惊痛和无助? 眸光微微一垂,定眸在那两片柔软,她的小嘴微张,慌乱急促的呼吸, 程君佑心头一紧,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削薄的红唇慢慢靠近,几乎就要贴上那抹水润。 那两片娇嫩柔软,曾带给他多少悸动,如羽毛轻轻拂过心脏,美好到骨子的酥麻感觉,让他不顾一切渴望得到。 凤眸阖上的一霎,看到她依然大睁的双眸,慌乱之外,还流露出不安和无助…… 再没有之前的温馨和甜蜜,再也不是心心相印! 如此,于她,无不是轻薄? 他压下心头的悸动,狠心的别开头,退离她身边。 黎琦大大松了口气,闭上眼,大口的呼吸,心跳比刚才还厉害。 他是如此的在意她,适才,他的怒火和绝望如此的清晰,最后关头,还是不忍伤害、强迫她。 程君佑的心又酸又涩,背着身不愿再看她, “阿进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妖精!不知招了什么魔,你的影子轻易的就住进我的心,钻进我的梦,擦不掉抹不去,想要生拉硬拽的扯出来,还痛得要死……” 黎琦蓦地抬头,望着那萧肃的背影,一时喉咙哽咽。 他低沉暗哑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可恶,只不过几天就轻易搅乱我的心,自己却逃得远远逍遥自在……” 他生得高而秀挺,两肩极宽腰身却细,一直给人秀颀的感觉;此刻,他双肩低垂,整个人因此显得萎靡不振――看着看着,黎琦只觉得双眼又酸又胀;不过,也只有这个时候,黎琦才敢这么抬着头肆无忌惮的望着他打量吧! 她紧紧地压着心口,那个伤口又闷又痛,比刚受伤的时候还要疼,仿佛被生生割裂开一样! 给读者的话: 非常感谢看文的亲一直以来的支持,虽然看文亲的不是很多,但是粉丝榜上每增加一个粉丝,对笼月都是莫大的支持,只要想到大家还有人在看,有人在支持笼月,笼月就会有很大的动力;么么,再次感谢大家,只要还有一个粉丝,笼月也会坚持写下去,绝不弃坑! ------------ 135 你如此狠心绝情 “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的可恶,只不过几天就轻易搅乱我的心,自己却逃得远远逍遥自在……” 程君佑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琦蓦地抬头,望着那萧肃的背影,一时喉咙哽咽。 她紧紧地压着心口,那个伤口又闷又痛,比刚受伤的时候还要疼,仿佛被生生割裂开一样! 曾经,裴沐林对她是伤害,如陈敬佟对晓晓的伤害,当时她也是如此伤心绝望,不过很快就走出来了。 她以为,她经历过类似的洗礼,应该不会太痛,应该比上次更轻易的解脱,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如此之痛,甚至更加厉害,仿佛痛的要立时死掉才能解脱似的! “也许我不该问,可是我不甘心……”程君佑说着,猛地转过身,“你,是因为……裴沐林吗?” 黎琦一怔,而后眼神透出痛心的疑惑。 程君佑赶忙别开她的注目, “对不起,只是有些多疑了……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提他,我知道你们的过往,也知道你……我不是介意你跟他的曾经……要怪也只怪你,为什么不早早打我一下,好让我们早些认识!” 他尴尬的笑了笑,唇角僵硬, “如果是输给他,我才真的不甘……” 黎琦心头一颤,深吸一口气,这家伙胡思乱想什么啊! 裴沐林的背叛,的确让她绝望;也正是如此的绝望,她才坚定的不再接受他,就算她已经彻底原谅裴沐林,那也只是原谅,不能再回到从前…… 得到又失去的痛,她尝试过,无力再承受,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表达,所以更无法细致的跟他说得清楚。 “那……”程君佑已经是满眼的酸痛,望着黎琦,欲言又止,又及想问个明白,“那就是因为这次流言……” 流言?黎琦诧异。 上次的事情黎政华已经解决的很好,只是刚才,他又说什么“有一件事,我怀疑跟她有关……” 难道,之前的平静都是假象,流言的事情又卷土重来?更甚之前? 黎琦无力的闭眼,头痛不已,古代的人缺乏娱乐活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被人津津乐道的口口相传,一传俩,俩传仨,三人成虎,以讹传讹…… 计较没有用,有些人就是乐此不彼呢! 程君佑怪自己口快,只想打自己两个嘴巴! 她的为人,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舞娘跳舞时的舞衣极为鲜艳张扬,她却反其道行之,舞衣里面还裹着一层小衣,不顾天气炎热,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因为太过纤瘦,一般人不易发觉。 想起先前,程君佑汗!他为了报那一记之仇,不择手段的伤害与她,要不是她的保守,那次差点儿就让他得手…… 就是是再累,就是夜场跳舞,就是雨夜被阻,不管多晚,她都没有借口不回家。 如此自尊自爱,他岂能再做怀疑? “流言怎么了?”黎琦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固执的要问一个结果。 程君佑本来要道歉,要转移话题,被她疑问就有些支支吾吾。 他真的不该在此时提起这事的,难道真的要在她没有愈合的伤疤上撒一把盐,他才开心?! “没有,黎郡王已经……” “不要瞒着我,刚才他也这么说,要不是程大哥的到来……你可以不说,等我回头问他!”黎琦仰起头,干净的小脸尽是倔强。 “这……”程君佑狠狠心,与其让黎政华告诉她,不如……“上一次,那个碧珍只在后面起了个煽风点火的作用,逼走她以后,流言一时平息好多,我跟黎郡王都以为……” “说重点!” 黎琦已经透着不耐烦,坚毅的眸子微眯,凌厉的样子任是程君佑也不由侧目, “华乐坊的孙春辉已经许久不到乐坊了吧……” “老色鬼?!” 那老家伙公报私仇,差点就破坏了黎琦远大的梦想,这是一提起她就怒。 只不过现在同在华乐坊工作,黎琦好歹也是一个股东、管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般黎琦不去招惹他。 华素颖知道那件事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后来不动声色的换了好几个乐师。 黎琦能够理解华姨,这些乐师,吃着拿着乐坊的,却听一个老家伙的摆布,哪个老板能做到不在意? 可是,真的是他生事又能怎样,只要她黎琦松松口,认下黎政华,任何流言秽语都是枉然! 什么?――老色鬼!?程君佑密切关注着黎琦的一举一动,一声“老色鬼”让他想起什么, 难道是…… 眼前出现黎琦摇摇欲坠的拉住他的衣袖,弱弱的叫着“程君佑”而后昏迷的样子! 那次,不止黎政华,他也派人连夜查了华乐坊,因为下雨,证据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他们什么也没查到,后来那事便不了了之。 “如此卑贱的老匹夫!” 事情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程君佑狠狠骂道, “就是上天入地本少爷也不放过你!” 黎琦犹不知情,神情平淡却是无限鄙夷: “自始至终他就看我不顺眼,能放出这样的谣言也不足为奇!” 嗯?怎么是“造谣”? 造谣跟当事者可是两层意思。 程君佑回味着黎琦的话,知道她是领会错了意。 他的眼眸闪闪,如此也好,不知道,也便不被此烦恼,看来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吧! “不管怎样我们都相信你!无需为此烦心!” 他认真的望着她,传达最真切的关心。 黎琦心中一暖,如果,以后,他们也能如此平淡的相处该有多好? “如此之小人,若是在意,那便是自寻烦恼,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黎琦嘟嘟嘴,满不在乎。 如此最好――黎琦晶亮晶亮的眼神,似乎又找回以往的自信,就像以往不管被他斗得多惨,几句话后,重新恢复神采飞扬。 精神可嘉! 程君佑就这么柔柔的望着她,一时忘了还要问的话,直到黎琦的眼神飘忽,神色微恼,这才醒悟。 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了,刚才在问,为什么对他如此心狠,到底是谁说服了她? 凤眸一开一合间,那幽深的眸子再次染上哀愁, “到底是谁轻易的改变了你的心境,竟让你对我如此的狠心绝情……” ------------ 136 就当是个梦吧 黎琦已经别开了头,却避不开他的声音,一丝一丝的滑进她的双耳, “我不知道是谁轻易的就改变了你的心境,竟让你对我如此的狠心绝情……不是裴沐林,也不会是黎郡王……难道是小叔?” 程君佑想起那晚跟程邵霆的谈话……可是,刚才所见,程邵霆坦坦荡荡,没有丝毫躲避和愧疚。 迎上黎琦怪异问询的目光,程君佑打心底摇头,以程邵霆的为人,不会,不会的…… “那是谁?”他固执地要寻出一个人,似乎不这样,不足以安慰他那颗躁乱失衡的心,“是胡进还是那个鲁惜?!” 胡进已经缴械投降,彻底跟他坦白,以求宽大。 但是黎琦的执拗,不得不让他怀疑,胡进另外有说了什么刺激黎琦的话。 还有那个鲁惜,迄今为止,是最最让人不放心的! 这样的女人,放在黎琦身边,若是没有他,总有一天,黎琦被她卖了还要帮她数钱! “瞎说什么呢!”黎琦向他瞪起了眼,惜惜是她最好的朋友,他竟一而再的挑拨她们的关系,“再说我真的恼了!” “嗯,不说!” 这一次,程君佑轻易就妥协。 “别胡思乱想了,你没有任何的错,都是我的原因;我从小没有定性,从未踏踏实实的定下心认真的做上一件事情,就是感情也一样,我跟裴沐林就是那样,最长也不过一年;我们真的不会有结果的,就算真的相处,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厌了……” 她将怎人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程君佑张大了眼,不相信似的。 “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致”――这不是说他? 现在她以这种口气说出来,是要堵他的嘴么?! 程君佑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叹口气,似乎是不经意般, “可是,你这样,真的有些口不应心,而且总让我有种错觉,你……我觉得你还是在意我的!” 他紧紧盯着那无动于衷的小脸,让人遗憾的是,黎琦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有件事……你可能不相信,”程君佑不甘心,接着试探,“我做了个梦……” 想起那似梦似真的情景,程君佑有些喉头发干,却没想到,太过甜美的梦轻易就散。 “什么?跟我有关的?”黎琦问的漫不经心,不太感兴趣似的。 程君佑一时失神,他梦见,她也是伤心,只是不愿面对;他梦见她絮絮叨叨,说的全是心里话;他梦见,他们甜蜜的拥-吻,她也给予回应,甚至,后来都失了控,想要就此得到她的念头那么强烈,但是随后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看她如此茫然,也许,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 只不过,是他的执念太过于深。 “没事,”他别过头,淡淡的说,“只是个梦罢了!” “哦。”回答他的是更加淡漠的声音。 “那个晓晓,”他垂着的双手用力的一握,最后的问题,她回答了,便再没有机会纠缠了吧,“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十七年多的日子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女孩,只是前不久刚认识的吧?” “是……”黎琦艰涩的回答,他终是要问了。 虽然考虑过要告诉他的,包括自己的身世,一切一切,不过现在也仅是考虑,她还是要看以后他们相处的方式……再做决定。 如此,这一切来得太快些了,不容她考虑! “你们才刚认识,什么叫‘我们跟他们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什么叫‘还有我,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黎琦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才能平静接受,也不知该从何处理出头绪,解开彼此纷乱的情绪。 “以后不许提她,不许说‘我们’!”程君佑暴躁的怒吼,“你这是要干什么?她此刻的处境跟你曾经的过往类似,你就将她当做自己人;什么叫‘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我呢!?我不是裴沐林,更不是陈敬佟,我不是他们两个的任何人,更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任何一件事!你将我抛开不说,还强硬的将他们跟我归为一类,对我何其不公!” 黎琦慌乱的盯住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没有对她怀疑,有的只是心痛和吃醋! “你可以骂我,恨我,可以狠心的抛弃不顾……可是,再不能说那些狠绝赌气的话!”程君佑的凤眸猩红,吼完后突然低了声,“你这样让我很害怕,有一种要失去你的感觉!” 浓浓的湿意蓦地涌上眼眶,黎琦赶紧闭眼,连连摇头,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一而再的提起那句话,现在又极力的否认,到底要我相信哪样?不要说,你是为了安慰那个晓晓?!” “不是,都不是!”黎琦使劲的闭着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绝对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程君佑疑惑的望着她许久, “现在真的不能说,不用解释?” 黎琦点点头。 “那以后呢?” “以后……或许……”黎琦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有件事的确是要瞒着你,不是回避,不是伤害,但却是是为了大家都好,只是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以后,如果有机会……” 以后吗? 她说的这个“机会”,是不是他的“机会”? 她难道还不放心,借此机会考验他吗? 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定然不会放手! 想到这儿,程君佑心情极好的勾起唇角,回头望了望门口。 “看来,黎郡王还要许久才能回来……不如,我先送你回去!” 那样神情专注的眸子…… 黎琦赶忙低头, “多谢!坊里还有事,我还要盯着,再等会儿如果他不回来,我就该忙了……” 程君佑默默的望了会儿, “也好,那,我先走了。” 该问的都问清楚了,程君佑说走,真的没在磨蹭,走的干净利落。 耳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黎琦失力的坐待椅子上,手就按在胸口。 这一次,才是真的说清楚了吧! 这真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慌,差点就忍不住按在那个伤口的位置。 倘若他在多问上一句,或者再试探片刻,又或者多盯着她看上几眼,她真的忍不住就承认了。 现在,他认定那是个梦――那它就真的是一个梦吧! ------------ 137 初见,言语交锋 对黎政华来说,王印月才是他年轻时候的一个真实的梦。 梦醒人已不在。 当时他的心全系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所以才忽略了王氏对自己的真情。 当他为那个疯魔的女子辗转反侧的时候,又哪知,远在中京,另有一个女人在为他坚守,为他生子,为他苦苦守候……直至生命结束,都没有放弃等候他的任何希望。 看黎琦的名字就知道,十八年来,她定是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和屈辱却坚定的保护着他们的孩子。 鼻子猛地一酸,一股凉意充斥着眼眶——许久没有的感觉。 他黎政华有何德何能,被她救了性命还让她赔上短暂的一生! 这样的女子该是恨他入骨的,却偏偏给他留下孩子,给他留下了后半生最大的希望,他该如何弥补呢? “黎郡王……”程邵霆轻轻唤回他的神智,看他有些恍惚,好心提醒,“可是累了,早些回府吧!” “哦,”黎政华应了一声,突然醒悟,淡淡一笑,“今日与邵霆公子相谈甚是开心,我这就回去,养足精神了好好准备!” 看得出,他对这次的合作很有信心。 目送黎政华乘车离去,程邵霆这才收敛的人前的睿智,一脸的疲态。 这些天,程君佑的私事,黎政华的公事,还有他小舅子陈敬佟惹出来的麻烦接二连三,前两天,就连未来岳母璃王妃也巴巴的跑来。 要说也是,陈敬佟生死不明,做父母的能不着急? 璃王妃来中京时急色匆匆,见到儿子时悲痛欲绝,找凶手算账时怒发冲冠,到后来失魂落魄。 这样的血案不难解决,无权无势的凶手,稍微使点手段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看着黎琦对那个晓晓格外重视,她身后还有黎郡王和君佑相护。 后来,等璃王妃匆匆找过晓晓后差点整出人命,璃王妃整个人都变了…… 程邵霆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个案子总要结案,因为程君佑的干涉,他稍微动了动心思,便将晓晓从“蓄意谋害皇亲”的罪名改成被胁迫行凶…… 夜色迷蒙,月色皎洁。 恬静的夜晚安抚不了他内心的烦乱。 程邵霆扶住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温和文雅的他,也有烦躁的时候呢! 夜色中,一顶奢华的小轿无声无息的靠近了他,停下。 程邵霆不惊不诧,温和的眸子就这么安静的瞅着。 轿帘轻轻挑开,一个身穿华丽衣服,头梳美人髻的贵气女子缓步迈出。 女子身材高挑,体态轻盈,容貌秀丽清冷。她的青螺眉黛又细又长,眸子漆黑,如一泓溪水般清澈;面如夹桃,又好似瑞雪,雪白细腻的肌肤,在月色下宛如牙雕玉琢。 她就这么柔柔的望着程邵霆,像春日里的和风。 而在她温婉柔和的目光中,程邵霆又何尝不是一道令人永不厌倦的风景? “如此美妙的夜色,怎么光知道对月空叹?” 程邵霆努力眨眨眼,确定不是出现了幻觉,不由也是摇着头轻笑出声, “哎呦,我的大小姐,怎么这么突然……” 女子一本正经的蹙眉,“难道是恼我打扰了你的好事儿?” “我能有啥好事?”程邵霆张开双臂,“眼见还不为实吗?” 美人摇头,捂嘴低笑, “眼见也不定为真——倘若你想金屋藏娇……” “这还没确定有没有人,就先打翻了醋坛子……” “啐——”美人微恼,“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赶快先安排我去见见我的母亲和弟弟……” * “华姨,这个样式也不是十分的好……” 从样品间里退出来,黎琦边走边征求华素颖的意见。 她们刚从锦衣阁出来,又到云裳衣裝,两个成衣店做出来样品的款式差不太多。 华素颖倒没说什么,倒是黎琦,左看右看不太满意。 以她的眼光,那个衣服做《楚腰》的舞服,她真不敢恭维。 样式繁复厚重不说,衣领还开得低,跳舞的时候很不方便,稍微低一下身子,还会走光。 “傻丫头,这才是宫装的样式;楚腰属于宫廷的舞蹈,这样的样式再合适不过。” “啊?这样的还宫装?那些命妇小姐们都是什么眼光啊!”黎琦轻叹一声,“咱们是花钱定做,那么多呢!难道就不能按咱们的要求改一改吗?” 华素颖边走边笑,她了解黎琦的性子,在穿衣打扮上,保守的不能再保守。衣服薄点不行透点更不行,就是领子稍微低一点,也得在里面再加一层小衣——如此的宫装,领子低低的,正好齐着锁骨,在她看来更是不能忍受吧! 好在黎琦不用上场,否则,直接将这个款式封杀掉了。 “姑娘此言差矣!”突然一个反对的声音横插进来。 如娇莺初啭,嘤然有声。 紧接着,旁边的试衣阁门帘轻轻挑起,自里面走出一名女子,见到她们先顿了顿脚步。 两人刚还为衣着的款式不满,眼前的女子让人眼前一亮。 黎琦首先注意的就是她的衣服,一看就知道人家在衣着打扮上很有品位。 面前这名女子盈盈而立,身穿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群,衣裙外面罩着品月缎绣的玉兰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的衣襟上还勾着几丝蕾丝的花边,裙摆外照着一层薄如清雾的笼泻绢纱。 她微微抬起下颚,双手交握轻轻收在腰腹位置,如此挺身而立,虽然看不到腰带的样式,不光是贵气,更显得腰身窈窕,气若芳华空若幽兰。 女子的肌肤胜雪,双目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由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震慑, 黎琦霎时有一种自惭形秽、不敢亵渎的感觉。 见她们不作声的打量,女子也不恼,望向二人惊艳的样子微微一笑,轻移莲步走了过去。 行动间,拖地的长裙裙摆款款而动,仿若一朵流云轻飘而至,仪态万方。 倒是华素颖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此女非是等闲。 陈思瑶望了眼黎琦,淡淡撇开视线,高傲的抬了抬下巴, “大楚的宫装呢,特点就是长裾密纱,收腰笼袖;大楚的女子穿起来无不是聘聘婷婷,窈窕无双,有诗为证‘漠照烟笼,金缕莲香’……” 正是赞扬大楚宫装的诗句。 陈思瑶身份高贵,黎琦刚才的话让她有些不悦,但还不至于生恼。 她引用诗句,正是说,女子穿上宫装,更显得“聘聘婷婷,窈窕无双”。 这是回敬黎琦,意思是谁说宫装不好,大底是她的眼光不好,或是身材不好罢了。 但是,陈思瑶刚才看清两人,也是一愣。 眼前的两人一个中年妇人,一个年轻女子,两人的身材均不是一般的好。要说两人是做什么的,身材要保持的好好才能跳舞,又是经常的收腰减腹,自然也是颈部保持上挺,那种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发的气质,虽比不得陈思瑶的高贵,却是另外一种独特。 陈思瑶一怔之下迅速收敛情绪,转向黎琦。 因为听出说话的是年轻女子,此时便留了意。 陈思瑶身材苗条秀挺,在皇族的女子中当是最高的,但跟此女一比,居然还吃了点点暗亏亏。 黎琦长得不是绝色,但是未施脂粉,小脸干净清丽,让人看着有说不出的舒心;她的身姿摇曳修长,略显消瘦,整体比例还比较匀称。如此一来,倘若精心装扮,定将她这个京都第一美人比将下去。 陈思瑶本来要说什么差点脱口而出,到嘴边险险停住,清水般的明眸闪了闪,微微一笑, “姑娘如此评价宫装,定是有独到的眼光!” 黎琦听说起话来也是温柔可亲,字字珠玑,顿时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 华素颖发觉黎琦发呆,便冲那女子点头打过招呼,回头故作斥责, “小琦以后说话要注意,莫乱说些不该说的……” 黎琦回神,尴尬一笑, “啊——不好意思,刚才只是因为预定的衣服有些不太符合心意,所以多发了几句牢骚,如果有冒犯到姑娘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心里却想,你丫的跳出来就好自责我,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 我们自己说自己的,谁知道哪句是我不该说的,哪个又是你不爱听的呢? “听姑娘的意思,定是对宫装有独到的见解了?” 陈思瑶微微抬高下巴,绝美的笑容丝毫不减,幽深的眸子逼视黎琦,容不得她有半分退缩。 “哦,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们需要的宫装,非一般的宫装,‘咏歌之不足,不足手之舞之,足之踏之也’……而正统的宫装,窄腰收裾,美则美矣,华而不实也……” 黎琦这句“咏歌之不足,不足……”,用在这里的大概意思是,单唱歌有些单调,可以配上动作,可以“以手舞之”“以足踏之”,就是手舞足蹈的意思;可是正式的宫装,收腰收裙,尽显腰身,漂亮是漂亮了,跳舞却不实惠! 说这话的时候,黎琦是有些生恼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横空跳出一个陌生的女子,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居然也对她指手画脚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仗着读了几天书,便对她咬文嚼字的;哼,小样,小瞧人,我也会,引经据典,之乎者也…… “噢?”陈思瑶挑挑眉头,“原来姑娘美慧无双,能歌善舞……” ------------ 138 怀疑,她是不是…… “噢?”听了黎琦的话,陈思瑶挑挑眉头,似是无意,的慨叹,“原来姑娘美慧无双,能歌善舞……” 黎琦大皱眉头,她的意思,是已经知道并讽刺她是舞娘的身份吗? “不才,愧受华乐坊的教坊娘子兼职管事!”黎琦不冷不热的回敬一句。 “教坊?”陈思瑶吃了一惊,这个词在大楚备受尊重,她小小年纪,竟能担当如此重任?还是个管事? “思瑶,”温和的声音,解除了陈思瑶的尴尬,“你试好了?喜欢不……” 陈思瑶进去试衣服,程邵霆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正要让人问问,便看见眼前的几人,仿佛谈的很是投机。 “哦?华老板,黎姑娘你们也在。” “程大哥!”再次见到程邵霆,黎琦十分惊讶,心情也变的烦乱起来。 “原来是邵霆公子。”华素颖微微点头。 眼前的几人虽然在谈话,眼神明显透着疏离。 程邵霆也点头回礼,含笑道, “你们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 “这是璃亲王之女,韶容郡主……” 程邵霆跟程邵霆再熟,也不会直接的说出她的名字,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况且,只需介绍她的身份即可。 “这位是华乐坊的华老板,这是……” “我叫黎琦,”黎琦快嘴的自我介绍,“原来你是郡主啊――” 拉长的声音,满含深意的眼神。 华素颖赶紧轻咳一声止住黎琦下面的话, “民妇见过郡主,适才多有冲撞,往郡主见谅。” “没有关系,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陈思瑶大方的笑,大大的美眸不经意的扫过程邵霆,“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啊……” “咳咳!”程邵霆不自然的干咳两声,俊彦上飞起一抹薄红。 这大小姐不会多想了吧! “邵霆啊,刚才跟黎姑娘随意的谈了两句,发现,这位黎姑娘的见解真是不一般的独到……” 她温柔款款的冲着程邵霆说着,美眸又荡到黎琦的方向, “适才,黎姑娘说,我们大楚的宫装有很多的不足之处,我正要请教一二呢,正巧你来了……那让我们一起听听,黎姑娘对宫装有什么独到见解?” “呃……” 黎琦一时无所适从,这郡主是要赶鸭子上架么? 原来还对程邵霆有些不可言状的心结,经历这么多,她已经彻底放下;如今的情形,如果能够躲开,能彻底不见最是好。 眼前的两人,一个高贵,一个温和,一个美艳,一个帅气,天作之合的两人,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默契,她就像专门陪衬他们的丑小鸭。 想到这个比方,黎琦就泪。 以前,她就是个丑小鸭,经过努力,终于当上教坊娘子,正努力的向着白天鹅的方向努力,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真正高贵优雅的白天鹅,顿时将她所有美好纯真的愿望哗啦啦击碎! 梦境回到现实,她还是那个丑小鸭,只为别人衬托的丑小鸭! 听了陈思瑶的鼓动,程邵霆也来了兴趣, “哦,黎姑娘总能带来惊喜!” 程邵霆还想着上次的谈话,黎琦年纪虽小,见解的确独到;他也想听听,黎琦这次能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黎琦窘,这些人涵养虽好,可是步步紧逼起来,让人拒绝都无力。 也很让人无所适从。 她现在一见到程邵霆,整个的心砰砰乱跳个不停,紧张的几乎无法组织语言,哪有心情给他们讲解她对宫装的意见。 “小琦说话向来随意,那里说了不中听的,还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华素颖看着黎琦的小脸窘透,再次为出言开解。 让陈思瑶微恼的是那句“那些命妇小姐都什么眼光”,一心想要黎琦说出个所以然来。 “哪里,只怕是我听了你这句,再收回之前的话,那才真的是‘放在心上’,解释不解释,都是我的不是了……” 黎琦微恼,这些人说话勾勾绕绕,说白了还不都是一个意思――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哪那么多废话! “抱歉啊郡主,程大哥也知道我这人笨嘴拙舌的,恐怕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呢!”黎琦低着头,对对小手指,――博同情,适当的装装委屈谁不会? 陈思瑶只是盯着黎琦,温和的笑,目光中透着了然―― 就知道她见识浅,就知道她说不出…… 还有什么比自打嘴巴还让人舒心的事情呢? 黎琦适时地猛然抬头,正好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陈思瑶心中微怔,面不改色,却是将那抹略带嘲讽的笑意拉大,笑得温和无害。 黎琦也没心没肺的笑, “抱歉啊,程大哥,我的见解呢……不能说没有,你也知道我嘴笨不会表达,那些宫装的服饰、样式、花边花样繁复,我见都没见过,这些东西,更叫不上名字,真的无法用语言做详尽的描叙……” 她细致的观察着他们的每一个表情,尤其适才,陈思瑶那微不可见的一丝嘲讽,让她的自尊深深地被刺了一下。 “让我说一时说不出来,不过呢,我可以另外的讲给你们听……” 从那天给黎政华谈话,程邵霆就知道,黎琦的思维活跃,常能给人带来意外的惊喜;看着她自信的目光,他也被感染了心情, “什么?” 他也很是期待黎琦怎么讲给他们听呢! 片刻后,程邵霆借用了锦衣阁的一间雅室,案子上备满了所需要的东西。 笔墨纸砚,油彩颜料,一应俱全。 黎琦看着桌上的东西,不由得咂舌, “乖乖,只要能说清楚就行了,不需这么隆重吧!” 程邵霆亲自调了各色颜料,将笔递到她的手心, “没想到,黎姑娘还有这番手艺,这次我可要大开眼界。” 就连华素颖也不认识似的瞅着她。 只有边上的陈思瑶面色平静,波澜不惊的。 黎琦微微发窘,鼻尖上都见了汗。 那个时候,小孩子们业余都报各种的学习班,黎琦也不能免俗,水粉画,油画都有学习;后来跳舞,就经常自己设计舞服,舞笔弄墨的是免不了的;来这里这么多年,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望着雪白的宣纸,黎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眼前出现那个宫装的样品,联系舞蹈的需要,脑子很快成型,醮好颜料,提笔先画出一个美人的轮廓。 运笔中,眼前不由自主的出现一幅画,画中女子踏歌而行,青色的衣,粉色的裙,配着翠绿的襦裙,粉嫩的掐腰…… 明明是她们教坊跳《踏歌》那曲所穿的服饰,被人以刻意的笔墨手法表达出来,居然另有一番味道,让她一时没有认出画里的场景。 《踏歌》的舞衣,襦裙外是八角穿丝流苏坠均匀的垂落,更衬托婀娜飘逸的腰身,襦裙短小,长不过膝,跳舞时不受约束。 裙裾宽大,被襦裙压住,没有蓬松散乱的感觉,而且在旋转移步间,裙边飘然洒脱,如莲花盛开的感觉。 脑子里有着《踏歌》舞衣的印象,加上刚才看到的宫装样式,两件衣服重迭,甚至还参考了陈思瑶身上所穿的漂亮的服装样式,她飞快地落笔,洋洋洒洒,几乎一起哈成。 将宫装齐至锁骨的抹胸衣领,改成踏歌舞衣那种交领护颈;将原来的密纱笼袖、就是那种外罩薄纱的窄袖,改成稍微宽些,略长过手腕的衣袖, 拖地摇曳的长裾,稍微变短,仅仅护住脚面而已;群幅依旧宽大,以窄腰的襦裙压边,这样的裙子不累赘,不担心跳舞的时候绊倒脚,莲步一动间,更显摇曳生姿,就算是能看到舞娘的小脚,也是将露未露的风情,不会太过失礼。 颜色搭配也不张扬,上衣襦裙和长裾,取亮而稍微偏淡的颜色,过渡适宜,不浓不淡,不媚不俗。 观赏的三人中,还有人带着漫不经心,慢慢的居然被吸引。 程邵霆仔细的看着她的每一次运笔,看着笔下的人物慢慢成形,此时,再不是纯粹为了看服饰,而是通过纯欣赏的角度看一幅精品墨宝的成型。 他发现黎琦落笔前先上下看了纸张的大小,下笔处从一个女子的面目轮廓开始,女子螓首半垂,眉眼半阖,看不清细致的容貌,因为有轻纱遮面。 渐渐地,上部轮廓出来,再细致勾勒,头上梳着高高的坠马髻,胭脂红的牡丹斜插在鬓角。 女子表情也逐渐清晰,没有一般女子舞动时眉梢眼角含笑带俏、妩媚妖娆。 那女子面上淡淡的,茫然的眼神,似对任何事情都不经意的,却是流露出另外一种引人入胜的风情。 程邵霆微微蹙眉,抬头正迎上华素颖与她一般无二疑惑的表情。 画中女子的神韵,全在茫然的眼神中尽显。 似有淡淡熟悉的感觉。 黎琦手腕灵动,笔法灵活,像是一个书画大家,丝毫不显生疏。 若不是对这些有着极强的洞悉观察能力,怎能将一个人物画的如此传神? 再看章法、墨法、布局…… 程邵霆震撼了,缓缓迎上陈思瑶震惊的双眸,两人均不约而同的摇头。 要不是熟悉,他们几乎认定眼前的黎琦就是…… ------------ 139 暗斗,女人间的小心思 黎琦淡淡含笑,一气哈成,最后收笔的时候,笔尖在飘荡的群幅上顿了顿,意犹未尽的感觉。 “小琦,”华素颖惊讶的合不住嘴,“你何时学的这些,我怎么都不知道,这……” “我也不知道呢……”黎琦唇角上弯,抑制不住的好心情。 这么多年了,手艺竟然没有松懈,临场发挥似乎比原来还好呢! 以前就有这个爱好,业余的时间特别喜欢临摹又是提前看过程君佑书房的画作,才能一口气临摹的这般顺畅。 “我有没有看错?”陈思瑶微微有些变色,掩饰不住的惊诧,抬眸望向程邵霆。 “嗯?”程邵霆也是不解,目光却是不离画面。 “邵霆,我想说……这不会只是我的感觉吧?这好像是慕白的手笔!” “的确!”程邵霆恢复镇定,微微点头。 “若不是认……”认识慕白…… 见程邵霆看过来,陈思瑶险险的将后面的话吞下肚, “不过,他们的手法的确像!” 形似神也似! 耳尖的黎琦听了个旁音,兴奋不已, “郡主、程大哥,听你们的意思也认识慕白啊!” “啊?你知道他?!”陈思瑶分外惊讶。 程邵霆眉角抽抽。 “嗯,那天,程君佑……”提起程君佑,黎琦眼神黯淡起来,新起的雀跃的心思转瞬无踪。 陈思瑶却是比程邵霆的反应还大,“唰”的转过眼,人却退后了一大步。 黎琦奇怪她有如此大的反应,并没有多问,只是语气低沉了好多, “那天他帮了我,我在他书房见的;但是他死活都不肯透露有关慕白的半点消息。” 原来如此! 听了她的话,陈思瑶找回心理平衡,心里却是有了另外一种不舒服;不过,她仍微微含笑,恢复她的高贵和温柔。 程邵霆也是淡淡含笑, “怎么会?那般的人物……”他们怎么会认识。 眼眸不经意的扫过陈思瑶,后者傲然撇过了头。 “话又说回来,黎姑娘每次的表现果然让人刮目相看!” 还有上次的精彩建议! 程邵霆没有讽刺,满目都是欣赏。 陈思瑶心中陡然一酸,对黎琦,原来程君佑是……程邵霆也是……如此。 他们真的都对这个乐坊的女子另眼相待么? 原来的她,在程氏叔侄眼中不但是一个郡主,他们关心她,宠着她,不管她做什么,他们从未有任何的反驳,就连她说的话,他们也像对待公主的懿旨, 虽然是程邵霆的未婚妻,这些年,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对程君佑,与他又有不同,她有着莫名的心结。 程君佑对任何女人不屑,唯独对她还算顺从,甚至宠溺……私下里,她更觉得,他们叔侄年纪相仿,程君佑却是更…… 因为时局不稳,她跟程邵霆的婚事一拖再拖,今年她应满二十,在别人眼中是个老姑娘;可是她不怕,这件事越拖对她越有好处;程君佑虽然比她小上一岁,心性贪玩,等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远在中京,在没有她的地方,程氏叔侄竟然同时认识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女子。 她不高贵,不漂亮,更没出众的身份。 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偏偏,心性沉稳、极少称赞人的程邵霆对她赞不绝口,有洁癖的程君佑,更是自发的将她往自己的书房带…… 这女子到底何德何能…… * 程君佑微醺的从醉仙楼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对面的那顶奢华的小轿子。 从小到大,这顶奢华的轿子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他仰了仰,微微叹气, “老天,本少不会是在做梦吧!” 还没走进,陈思瑶已经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清澈的如溪水般的眸子含笑定定的望他, “君佑,好久不见!” 她的衣着华贵,气若芳华,只这么安静的站着,便吸引不少的注意! 程君佑觉察,不悦的左右看看,赶紧快步过去, “我的大小姐,你这是打哪来?!” “废话!你说呢!”陈思瑶收敛笑容,佯装羞恼的啐了一声。 程君佑笑笑,酒劲立刻醒了不少, “也不提前来个信――啥时候到的,小叔知道吗?” “嗯。当然。”被四周灼热的注视,陈思瑶微微有些不悦,“废话少说,陪我去个地方。” 程君佑皱皱眉头,声音依旧慵懒, “大小姐,你找错人了吧,要陪,也是让小叔陪你啊――” 慵懒的鼻音,将那个“啊”拉得特长――理所应当嘛! 陈思瑶又羞又恼,几乎一个爆栗敲到他的头上, “小子,长出息了啊,本郡主的话都敢不听了!?” 陈思瑶记起上次他回京,见面仍旧随意,对她也很恭敬,一切都没改变。 为什么离开京城到了这里,在他们叔侄的身上一个两个的都找不到原来的感觉呢? 对她,不止是随意,更有些随随便便。 这般口无遮拦的,到底是…… 突然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子,说起话来随随便便,没有一丝管教! 陈思瑶有些生恼,他们这都结识了些什么人啊! “还说别人呢,脾气越来越大,小心嫁不出去!” 程君佑笑着,亲昵的刮了下她的翘鼻。, 陈思瑶当下小脸红透,羞恼的瞪他一眼。 这熟悉的动作…… 虽然比他还大一点,但总好像她才是妹妹,每次闹起来都有些没大没小。 温婉高贵、性子开朗的她也有羞涩的时候,果然是大了,不同以往。她脸红起来,娇艳欲滴的,一时有些晃神――程君佑摸摸因酒力发热的脸,自语道: “唔,怎么会嫁不出去,将来定是要嫁给我小叔的!” “程君佑!”陈思瑶红着眼,“你再说,再说我真的恼了!” 她眼眸红红的样子,像极了……黎琦一生气就是这样,像一只被激惹的小兽,双拳紧握,眼睛红红…… 可是,那不是幸福的羞涩。 陈思瑶委屈的水眸一霎不霎的盯着他,直盯的程君佑心里都发了毛。 程邵霆跟陈思瑶的婚事,是镇北府和璃王府的一块心病。 当年,两家长辈军事出自好意,指腹为婚,两家和美。 这几年,京城时局不明,镇北王府又是异姓王,这个时候保持中立最为合适。倘若再跟璃王府结亲,就有拉帮结派的嫌疑。 按说,程邵霆和陈思瑶都过了婚嫁的年纪,眼看两人的婚约不成,可是没人敢再为他们提亲;两家的口头婚约,在皇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给一方提亲,势必就要得罪另一方。 因此,璃王府和镇北王府都很有默契不提当年的婚约;程邵霆是个男子还好说,陈思瑶也这么耽搁下来,蹉跎了韶华。 程君佑知道他一时说错了话,赶紧改口, “大小姐,你刚才是说要去哪儿,中京还没有我程少不能去的地方!” 陈思瑶看着程君佑又恢复了以前的嬉皮笑脸,面上这才有些缓和,刚要说话,眸光一错,心思也微微跳动了一下…… ------------ 140 逃避,敌进我退 陈思瑶望着程君佑正准备说话,眸光一错,心也微微跳动了一下…… 只这一瞬间,也不知转了多少心思, “我知道,这时候找你也不太合适……你看你,自己在外面,连奶娘也不让跟着,这都成了什么样?!” 她轻轻地走进,动作轻柔地帮他弹掉肩头的灰,又伸出纤纤细指,细细为他整了整衣服。 程君佑微微有些触动,低头望去,她的眼神很是认真,纤指若即若离的碰触在他的胸前,像是欢快的在跳一曲舞蹈。 她做得极为顺手认真,仿佛这件事已经做了千百遍,并且永远会不厌其烦似的, “你跟前没人照顾,以后不能喝那么多酒了!” 说的不是“不要”,也不是“不可以”,而是直接说的“不能”,有些强势又娇嗔的意思。 这才是以往的陈思瑶啊! “嗯,我知道了。”程君佑嘴角噙着笑,顺着应下。 陈思瑶却是“咯咯”的笑出了声,垂了他一下, “嗯――果然跟以前一样乖!” 以前?以前他真是把自己当成她的弟弟的,更因为程邵霆,自在相处之外又对陈思瑶多了份尊重。 故人相见,程君佑冰冷的面上终于回暖,有了些许的笑意。 “刚才说去哪?对了,你来了后去见王妃和敬佟没?别说就是为了让我带你去……” 这种事真的不应该来找他,让他小叔去,最是合适了。 也就是他,因为跟着小叔差出一辈儿,和陈思瑶一起,才敢无所顾忌到肆无忌惮;倘若是别人,不定生出多少嫌隙了吧。 “不劳你费心!”陈思瑶的声音忽然变淡,“怎会没先去看望敬佟……” 她的眼眶微红,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啊,那是他们捧在手心呵护在怀,怎么疼都疼不够似的,现在竟然被一个莫名的女人伤成那样?! 看着弟弟毫无知觉的躺在那里,她的心都碎了。 那个女人,她定要让她好看。 “你带我去看看那个……叫什么?对了,那个晓晓!” 她冷下来的声音让人不觉一寒,程君佑从未听过陈思瑶发出过如此阴鸷的声音。 他担忧的望去,陈思瑶的目光漠然又深远。 怪不得陈思瑶不让程邵霆陪她去。 程邵霆名义上是陈敬佟的姐夫,而晓晓是陈敬佟的女人,而且是在做小月子,让姐夫去看小舅子的女人,当然是大大的不妥! 可是,他也不合适啊!虽说他跟他们差着一辈儿,可他还是个男的啊! 怎么就不为他考虑考虑? 程君佑有些为难的看着陈思瑶;再一想,这里是中京,不是上京,除了他,陈思瑶还能找谁? “唉――”程君佑无奈的叹息,“那就……”走吧! 一边说着,转身,后面两个字还没出口就卡在那里。 黎琦抱着两件衣服,正好就在路旁;看她稳稳站立的姿势,来了还不是一会儿,适才两人的亲密互动估计已经尽收眼底。 见程君佑看她,黎琦淡淡的撇过头,不过,又很快转过来。 陈思瑶也看到了黎琦,却是一点也不惊讶,红润的小嘴微微勾着,像是要看什么好戏。 “原来是韶容郡主,有礼――今天好巧!”黎琦换上一个笑容,热情的打招呼,看也不看的,一个好巧,算是跟程君佑打了招呼。 天知道,再见面她有多尴尬。 之前还奢望,两人就算分开了,大概也能想她跟裴沐林那样吧――虽然想法有点自私。 可是,实际经历了才知道,他跟裴沐林真的不同,分手了,真的不能再做朋友! “好巧。”陈思瑶淡淡笑着,垂了垂眼算是回应,眼角却仔细观察着程君佑。 “是啊,真……巧!”程君佑面上已经没有了神采,不自在的很。 他只觉得喉头发紧,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问,“这是到哪?” “来取改过的样衣,看看合不合适。”黎琦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包裹,示意她真的是来办事,不是故意要打扰他们。 “哦?是昨天给我们看的样子吗?”陈思瑶来了兴致,“可不可以给我们先……” 陈思瑶自私的没有提那副令她惊艳的画作,自私的不愿让程君佑与她,两人再有过多的交集。 黎琦却是将包裹抱紧,没有顺从她的意思,微微低头, “抱歉啊,今天坊里很忙,我还要赶紧回去,失陪!” “好没有教养的丫头,”陈思瑶望着黎琦急匆匆的背影,略略生恼,“君佑?” 她的目光一直追着黎琦,不由自主的侧过身,这才发现,程君佑一直保持着刚才见到黎琦的姿势,有些僵硬似的。 “走吧!”程君佑见她看过来,低叹一声,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 陈思瑶更是好奇,歪着头问, “咦,你怎么了――这个女子……你们之前很熟吗?” 看得出,刚才是黎琦主动跟陈思瑶打的招呼,没错的,“你认识她?” “啊?见过一次……怎么了?她也有提到你啊!”陈思瑶故作天真,眨了眨眼,似乎是刚刚想起, “不过,我不太喜欢,觉得这女孩太过随意,她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去过你的书房。” 陈思瑶是有些小小的嫉妒的,程君佑有洁癖,几乎不让人碰他的东西,书房更是禁地;难道,在中京的几年,改了这个毛病? 程君佑的眼眸闪闪,没有说话,只是默了声,大步向前。 陈思瑶赶忙移动莲步,几乎都是小跑着才追上他的脚步,一边走,一边打量。 他的脸色很黑,似乎刚才的话碰到了他的禁忌。 向来骄傲的陈思瑶才不怕,她偏偏要碰他这个禁忌,触摸他的底线,让他及早的看清自己的心落在何处! “这女孩子说话不稳重,办事也有点忒随意,怎么就能随便的出入陌生男子的书房呢?!” “不要说了!”程君佑转过身,怒视着她,脸色铁青。 他已经尽量克制怒火,可还是没有压住。 声音虽低,但在她面前发火还是第一次这样。 陈思瑶显然吓得不轻,哆嗦了一下。 她一直像个公主似的被人捧在手心,小叔跟他跟没对她说过重话,哪里受得住他疾风色厉的一吼。 她紧紧咬住下唇,努力克制着,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君佑――你怎么了?” ------------ 141 揪心,有预谋的跟踪 陈思瑶一直像个公主似的被人捧在手心,从没有人敢对她说过重话,哪里受得住程君佑疾风色厉的一吼。 她紧紧咬住下唇,努力克制着,才没让眼泪夺眶而出。 “君佑――你怎么了?”弱弱的,带着颤音。 这种柔弱,又让他想起了某人。 可是陈思瑶像是故意,一次次提醒:有那么个人,那个曾住在他心底的人,是多么的随意! 程君佑烦躁的甩了下衣袖,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我不想提,所以……” 紧紧锁住她的水眸,一副“我不说,你也该明白”的样子。 在他强大的压力下,陈思瑶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了,”程君佑软下语气,“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压力陡然一松,陈思瑶心中亦是一松,这才是他们将近二十年相处的方式。 “其实我没有关系啦,觉得对不起就多陪陪我,难得到中京来一趟!” “没问题,只要大小姐吩咐!”程君佑慵慵懒懒的。 陈思瑶故意不再看她,似乎突然对中京的建筑感了兴趣,灵动的水眸不时的转来转去。 “这几年不再京城,你越发的得意了吧?”陈思瑶撇撇嘴,冷哼了一声。 “怎么说?”程君佑有些漫不经心,还在想着某人身影。 “天高皇帝远啊!”陈思瑶大大呼出一口气,“你也随性了很多。” 程君佑邪妄的勾了勾唇角, “难道不好?” “说是随性呢,高抬了你;不好听的就是随意,随便!”一副年长者教育晚辈的口气,“你这懒散的样子,跟老爷子的治下严谨差了太多,有机会啊,真该把你丢到军营里好好锻炼一番。” 这是恐吓的话,程君佑眼神逐渐飘忽,他摸着下巴,似是不经意的说道: “机会啊,也不是没有……” “啊――你还真想去啊,老爷子恐怕还舍不得呢!” “你怎么知道?”如此被打击,程君佑有些提不起精神,“他老人家看待他的部下比我们还亲,涉及到军权的事,对我们也很严厉。” 陈思瑶却是想起了什么, “说起治下严谨,我这次来,中京城好像不太对劲,护军对进出城门盘查的极严,进来还费了好大的一番周折;要是想出去,恐怕,更不好说……” 是啊,程君佑能不知道! 从黎政华被刺那天开始,秦观就封了城门,挨家挨户的搜索都没有结果;时间长了,只得先打开城门,所以来往盘查比原来严厉好多。 这样一直没有音讯,不得不让人怀疑,刺客早已逃走。 “前段时间,中京出了点乱子,凶手还没找到……”程君佑说完又看看身边之人,刚想起来似的,“你在中京的这几天,自己要当心。” 程君佑的关心,陈思瑶还是很受用的,她微微一笑, “我的护卫又不是吃素的,管保让他有来无回!对了,刺客是胡人吗?” 胡人?她可真会想象? “你怎么这么认为?”程君佑想想都有些可笑。 “啊,这难道真的是啊?我进城的时候,无意见到一人,长的甚是魁梧,满脸的络腮胡子,很像胡人的样子;我从轿子往外看的时候,那人正好看过来,眼神阴冷的狠,当下有些生疑,还让陈福跟踪了他。” 陈福是她的护卫,一等一的身手,这次有他保护陈思瑶,程君佑放心不少。 “嗯,没查出什么吧?中京城里胡人是没有的,长得魁实,粗略点儿的倒有可能!” “哪能呢,我的眼光你都不相信,那人是有武功的,我一眼就看得出,而且肤色跟中原人不同,所以才让陈福跟踪。” 程君佑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收,突然有些紧张, “真的是会武功?” “我又不是不会,这个还能看错?” “长得什么样?什么肤色?” 陈思瑶再笨也觉察出程君佑的异样,身高外貌仔细的描述。 根据黎政华描述的画影图形一般无二,而且是被风吹日晒后的黑红的脸膛,唯一不同就是张了满脸的连鬓络腮的胡子! 果然是他! “在哪?快带我去!” 他不担心陈思瑶,也不用担心璃王妃跟陈敬佟,他们出门都有璃王府一等一的护卫保护。 最让他担心的就是黎政华跟黎琦。 黑蛟明显就是冲着黎政华来的,黎政华有了防范,黑蛟无法得逞,难保不会转移目标盯上黎琦! 前两天,他跟程邵霆商量的时候还提起此事;中京城封锁了半个月,没搜出什么结果,有可能黑蛟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去,也有可能正等待机会反扑――半个月,黑蛟就是有备而来,也是他在中京城生存的极限! 若不是跟黎琦的分手闹得他心烦意乱,他该将这一想法告诉黎政华和秦观了。 黎琦远远的拉开跟自己的距离,他不接受自己,黎政华总该担起保护她的责任吧! 这个黑蛟不按常理出牌,生性凶残,而且手握火器,任谁都会忌惮。 只有在黑蛟再次做出过激反应之前找到并制止,他才不会这么提心吊胆。 “赶快……”程君佑不耐烦的催促。 陈思瑶却是奇怪的看着他。 程君佑心思微动,陈思瑶再怎么说也是一位郡主,如今比不得年少的时候,他这么大声的呼和指使她确实不妥。 他左右看看,焦急道: “陈福!陈福在哪,赶紧出来……” 陈思瑶蹙眉望着他,似心痛又似难过, “君佑,我只是要看看,你对那个女人能做到如何?” 程君佑焦急的凤眸“唰”的便转过来――她的意思? 陈思瑶不再隐瞒犹豫,一口气说完, “刚才看到那个黎姑娘的时候,那人就在拐角处看着,毫不避讳我的直视,后来,黎姑娘离开后,那人便跟着去了!” 程君佑呆住,怪不得刚才跟陈思瑶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还以为陈思瑶太过耀眼,招来的妒忌,原来…… 跟着?! 最后一句话,让程君佑反应过来,心也跟着被狠狠揪起! ------------ 142 惹怒,揪下你的逆鳞 陈思瑶说:“君佑,我只是要看看,你对那个女人能做到如何?” 她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明知道那个肤色异常的人不是什么好货色,偏偏不及时告诉程君佑,等人离开了,才说, “……黎姑娘离开后买那人便跟着去了。” 程君佑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着”? 他的心像是被谁恶意的拉了一下,此刻什么也顾不上说了,抬腿便走,后来简直有点失控,不顾路人异样的目光,几乎都要跑起来;一边走,头也不回打了几个手势,程婴等人迅速跟上。 “君佑――”陈思瑶不相信的长大了嘴巴,连声音都变了点,“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疯了吗? 程君佑想,他大概是疯了吧! 他不能想象,如果失去黎琦他会怎么样,或许真的会疯掉! 此刻,他是真的着急,急着要找到黎琦,她讨厌他也好,骂他也罢,她不让他守着,那他就直接将人绑到黎府交给黎政华,半步不得出门,直到黑蛟被抓住或者,被击毙! 急着要赶到顺柳巷,走到半路才发觉不对,黎琦已经不在家里住。 天色渐暗,程君佑更是着急,当他急匆匆赶到华乐坊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沉稳的宋管事也有些慌乱,焦急中他喊过两个小厮,“你去找大夫,你去报官!快!” 华乐坊的小厮平时只做些活计,那里见过这阵势,早吓的六神无主,宋管事一吩咐,忙不迭的应下跑出大门,撞到程君佑都不知道停下。 程君佑心里一紧,快步向里,宋管事一眼看见,赶紧迎过来,慌乱的拱拱手, “程少!” “怎么回事?” 程君佑的心一阵阵收紧,那种不安越来越大。 宋管事知道他跟黎琦之间非同一般,当下简略的说了 “有人进来将丫头掳了去,被人撞见,就……” 程君佑猛的顿下脚步,眼眸缩了缩。 不用说,是被灭了口! 宋管事让请大夫也只是做做样子。 看程君佑转身要走,宋管事拦住, “程少,还是无看上一眼……” 别有深意的。 那眼神,程君佑的心像被用力捏了一下。 黎琦住的是接近娉苑的一个小院,方方正正的小四合院,很幽静,同一院子里还住着别的舞娘。 出事的时候,舞娘们都在前面练舞,黎琦回来谁也不知道;此刻出了事,一群女子躲得远远的,围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 还没到跟前,程君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他的心陡然一沉,脚步也加快了。 院子外面,围着几个人,神情凝重,有的还未从适才的变故中抽回神。 “通知家属吧,官府查验后,多给些抚恤……”华素颖也惊吓不轻,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 转过身来正看到程君佑。 “程。程少……” 程君佑面色铁青,眼睛紧盯着前面,整个人僵硬的不知怎么走过去的。 几个管事见状,自发的退开。 其实,刚才远远地从他们身体的缝隙就看了个大概,此刻真实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心仍然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地上是个躺着的人形,白单整个的罩着,地上的鲜血浸润了大片的石板,发出刺鼻的味道。 宋管事刚才的眼神…… 程君佑嗓子干涩,薄唇嗫喏,几乎发不出声。 从来没有如此的害怕,这样的失去,该是怎样的不能承受! 他的眼神突然一狠,不亲眼看到,他不相信。 大步走过去,猛地掀开那个白单。 “啊――” 耳边传来一片惊叫和嘘吁。 这是他们熟悉的人,片刻间,便横尸当场,还血肉模糊,没人不感到震撼! 一眼扫过去,程君佑揪紧的心才慢慢平静,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是她! 只要不是,便好。 那人是华乐坊负责清理和打扫的小厮,新死不久,惊恐的眼睛大大的睁着,死不瞑目,颈间还有血迹丝丝渗出。 程君佑垫了巾子查看伤口,极浓的血糊在伤口,看不太清,但是内行一眼就能明白,根据死者伤口周围半凝固的血块儿可以判断,刀口极深极细极为整齐。 下手之人心狠手快,一刀几乎将整个头颅给切下来,人是当场丧命! 再看那个刀口,程君佑片刻便断定,那是一种叫做倭刀的兵器。 正所谓“长兵不捷,短兵不接,身多两断”,倭刀短而锋利略带弧度,携带方便;这种兵刃在内陆极少见,沿海偶尔有武士佩带,还有一些海外的人和……海寇! 所以,他只看刀口,瞬间就断定是黑蛟或是他的同伙所为! 程君佑缓缓地收回手,面色阴鸷,幽深的眸子旋起了风暴,眸色也逐渐变得狠戾! “程少……” 看他起身要离去,华素颖急切的叫了他一声,她冲前面抬了抬下巴,示意给程君佑。 不远处平整的石板地上,鲜红的血迹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要救人,孤身到镇江,否则,后果自负!” 沾着小厮的鲜血写就的,恶心又恐怖! 这个孤身,是黑蛟留给黎政华的,他们的恩怨要解决,却要扯上无辜的黎琦,程君佑是可忍孰不可忍,孰不可忍。 后果?!既然敢跟他程少谈后果,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孤身去?!程君佑冷笑。 镇江是中州最边远的地方,在中州的最东边,从这出去直线着向东,是最近的距离。 黑蛟掳人,肯定走不快,想要赶到他们前面,就必须走捷径! 程君佑几乎是不加思考的就奔向东城门。 天色已黑,远远地就看见东面城门下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围了许多人。 最近,每个城门都贴了画影图形,黑蛟等海寇被堵在城中的事情,基本家喻户晓;这些天,捉不到人,城中百姓早已人心惶惶,眼下这么大的阵仗,闲杂的人早跑的一干二净。 程君佑远远看不太清,只看到整排的火把和整齐列队的护军。 心中有些小小的激动,没想到这么快就控制住了人,不得不说秦观还真有两下子。 如此,黑胶要是不交出人,他定要将他身上的皮割成鱼鳞再一片片的揪下来! ------------ 143 火药,威力巨大 程君佑发誓,黑蛟要是不交人,他定要将他身上的皮割成鱼鳞再一片片的揪下来! “程少。”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呼唤他。 程君佑正心急火燎,本来还不想理会,但是,回头一看,不由得收住了前行的脚步。 黎政华也是听到消息急色匆匆的赶过来,一贯温和的面上布满了憔悴和愤怒。 借着远处的灯火,程君佑第一次从他保养的极好的面上看到了一个挨一个深深的皱纹。 黎琦被劫……只这一个消息,就让他的挺拔的腰身佝偻下不少。 但是,不同的是,那双温润的眸子,此刻透出的不是灰败――疲惫和愤怒激发了他眸中嗜血的光芒,仿佛不血流成河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的怒火! “黎郡王!” 程君佑对黎政华的态度再不像之前的讥讽和排斥;直到此时,他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一个做父亲的酸辛和不易! 黎政华摆摆手,止住他下面的话,眼眸紧紧盯着前方,“什么都别说,我都知道――一定不能让他出了中京城!” 包围圈里,黑蛟一身普通的中京百姓装束,怀中抱着一个人形的薄被,不时的看向四周的人群,随时准备着拿人做挡箭牌。 在秦观的指挥下,护城将士各个张弓开箭,蓄势待发。 薄被里的人一动不动,生死不明;程君佑一看怒发冲冠,身形一动就想上前。 黎政华拉住他, “等等,先别急,黑蛟找的是我,没有报仇前,是不会把小琦怎么样的!” 如鹰般的眸子狠狠盯着黑蛟,几乎一霎不霎。 话是这么说,他也不是真的不急,只是这些年的经历,叫他比程君佑多了阅历,多了些沉稳。 程君佑动了动,终是按着黎政华的意思,安静下来静待时机。 秦观指挥者护城的将士拉弓搭箭第一排蹲着,第二排站立,第三排弥补前两排的缝隙。 这个秦观,平时不学无术,不过在治军上还真的有一套,里三层,外三层,黑胶这次插翅难逃。 “……识相的话,速速将人放下,束手就擒,否则……” “否则怎样……”黑蛟哈哈大笑,毫不避讳的将怀中的小人往外推了推。那样子仿佛在说,你要真的敢射,那就让她先尝尝滋味! “啐!卑鄙!无耻――拿个女人做挡箭牌算什么英雄!” 秦观无计可施,开始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有胆没胆,脑袋都钻进女人**里了……” “黑蛟!”黎政华铁青着脸走上近前,“这是你我的恩怨,不要扯上别人!” 黑蛟终于见到黎政华,显得十分的兴奋,“桀桀”的笑了几声, “对我来说这可都是自己家的事,没有外人,我找她跟找你不是一样……嘿嘿!” “我敬你是条汉子,有本事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我不是汉子,我是一个把脑袋塞到女人**的家伙……你能把我怎样?您想用激将法,老子不奉陪!” 这人真是恬不知耻,原封将秦观骂他的话照样学了一遍,还笑嘻嘻的。 黎政华的一口血差点喷出,见过脸皮厚的,还真没见过这么厚的,堪比城墙拐角! 程君佑也是气的面色铁青,恨个不停的磨牙,脸上的颊骨都被带的上下直动。 “黎郡王,莫要再跟他废话,带我上前擒住他!” “不可莽撞!”黎政华看出黑蛟有恃无恐,担心惹恼了他,受伤的还是小琦。 这份迟到的亲情,让黎政华比什么来的都珍贵,他不想黎琦以后再吃任何的苦,就算让他赔上性命…… 程君佑的思想已经不会支配身体,不等黎政华说完,本能的跳了过去。 黑蛟大大退后一步,搂着怀里的人丝毫不松, “老子当是谁,程少,不好意思,动了你的心上人!” 程君佑黑着脸,再逼紧一步, “不想死的太惨,就赶紧将人放开!” “退后!”黑教收了调笑,有恃无恐,“你再上前试试?!” 他的手不知怎么一动,就取出一个火折子,轻轻一晃,便着了起来。 “程少还要上前?” “君佑退后!”黎政华失态的大叫。 黑蛟要做什么他怎能不知道,上次他差点死在那个东西上。 程君佑面色微变,身形未动。 “来啊,怎么不来了……”黑蛟挑衅的笑。 如此不识趣的挑衅――程君佑的怒火,在一瞬达到顶峰,但是他努力的压制着,两边的脸颊骨似乎都能听到丝丝的磨合声,如此,他先忍! 忍一时之气,千万不要酿成不可挽回之后果! “哈哈,怕了吧!”黑蛟得意的大笑,“猫住老鼠的游戏好不好玩儿,哈哈,今儿天晚了,明天再陪你……们,怎么样?” 那个“你,们”,视线从程君佑慢慢转向黎政华,唇角的笑阴冷的、邪恶的…… 黎政华看得分明,大叫他“小心”。 程君佑不为所动,幽深的眸子锁住黑蛟的一举一动;但见他手中的火折子一晃,薄被上立刻发出“刺刺”的响声。 程君佑面色一边,就要往前冲。 就听见黑蛟笑,“给你们点心吃!”然后眼前一黑,有一物直冲面门而来。 耳听黎政华也喊了声“小心!” 程君佑下意识的一偏头,那个黑色的物什,擦着脸颊飞了过去,扬动的风,刮到脸上,很清晰的感觉――惊心动魄和刺骨冰冷! 身后有衣襟飘动的声音,还有军士们的惊呼,话音未落就听得“轰”的一声。 程君佑心头大惊,这就是上次刺杀黎政华用的火药吧! 心思只是一瞬间,伴随着爆炸声,激起一股极强的气流直直冲到他的后背,紧接着背上一阵刺骨的疼。 被火药激起的碎片,碎石、带着强劲的力道撕裂他的衣袍,嵌进他的皮肤! 大部分的士兵没见识过火药的厉害,对面一看到如此的惨状一时惊慌不已,面面相觑。 身后的惨叫声、呼喝声、呻-吟声接连不断的传来,程君佑顾不得他们,眼睛紧锁着黑蛟,漆黑的眸子风雨变换…… ------------ 144 后怕,怒天不公 面对众人见之色变的火药,程君佑表现的像只初生的牛犊,黑蛟见之,面色微变,仍然强笑, “程少果然够胆识,黑胶佩服!” “废话少说,你到底要怎么样?”程君佑眯着眼,火药巨大的威力超出他的想象,他不敢再赌。 趁着黑蛟没有发狂,他先退让一步,“放下你手里的东西,我放你走!” 华乐坊死的那无辜的小厮,吓坏了他,他不敢想象,假如躺在那里的人就是黎琦,他会成怎样?!是否会是这么愤怒,是否能平静下来面对…… 眼下这种情形也是,火药威力如此惊人,黑蛟又是油盐不侵的家伙,倘若真的惹恼他,黎琦在火药的冲击下,断没有活着的道理。 “不能放他!”秦观快要气疯,黑蛟只轻轻动了下手,就要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传出去,他还怎么在中京待,“如今他已经走投无路,何况,还损失了我这么多的兵士!” “让他走,将士们的损失齐州给补!”黎政华也出了声,激动之余还有些颤抖。 黑蛟使用火药,加这次已经两次,都是正面偷袭,连他都几乎避不开,更不能再让小琦涉险! 就是赔上整个齐州,也要换回小琦…… 黑蛟哈哈大笑,“黎政华啊,你看看秦统领他不让我走呀!而且。我就这么走了,多对不住你啊!不如,我再送你们个礼物?” 黑叫笑着,手中的火折一晃,薄薄的棉被上便“刺刺”的闪起了火花。 程君佑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阻止,“不要!” 秦观以及他治下的士兵刚尝到此物的厉害,见状一时乱套,嘈杂声起,纷纷后退。 耳听得黎政华也喊了什么,程君佑已经顾不上,飞身扑了上去…… 黑蛟面色一变,将怀里的人狠狠推搡过来过来。 程君佑已经魂飞魄散,接过人便连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小琦,我陪你!” 只要火药一响,他们至此就是一生! 如果这就是命,命里注定他们死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程君佑扑身上去后静止…… 黎政华喉头一哽,焦急的伸着手臂,却是看得见够不着,绝望的连声音也发不出…… 秦观更是惊吓的呆住! 熙熙攘攘退后的军士,也停住,惊骇的瞪大眼睛等待最后落幕的声响。 几秒,像是几个世纪。 却听“轰”的一声,紧接着呼啦啦的随时滚落。 传来声音的地方是后面的城门上,惊叫声,惨呼声,警戒声接连不断的传来。 秦观定神好久,才努力抽回视线,转向城门。 城门边上的城墙上,被火药轰塌一角,地上散砖碎石一片狼藉。 守城的士兵伤亡惨重,好几人被火药轰到地上,连炸带摔,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边,黑蛟已经不见人影! 不用说,是趁他们几个分神,用了火药,将城门炸出一个豁口逃走了吧! 黎政华顾不得计较黑蛟逃走与否,他的手颤了颤,终是大大呼出一口气。 程君佑早在接过那个薄被的时候,便觉出不对。 触手的感觉和重量让他知道,里面包裹的根本不是黎琦,确切的说,薄被里面根本没有人。 那个东西大概是照着人体的宽度,做了个长形的口袋,在大约人体的脖颈跟腰腹的位置缠了绳子,也不知里面都填了什么东西,很充实,但是不太重。 程君佑被第一颗火药炸飞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一瞬间,眼前出现黎琦倔强的小脸――他不在这儿,是不是表示她暂时安全? “她没事……”就好!安心又踏实的感觉! 思想只是转瞬间的事,根据刚才那个炸药的引爆速度,他估算自己接过来这个火药从引燃到燃爆的时间,要躲,分明已经来不及,便安然的闭了眼。 轰响声来自远处。 程君佑感觉了下身边,经过刚才接连的滚动摩擦,薄被里的火药引线已然被压灭,不会再有爆炸的危险。 巨大的惊吓过后,一种无力感充斥全身,彻骨的寒意霎时流满四肢百骸,后背上被火药催伤的口子经过剧烈的翻滚、摩擦,一时如刮骨般的疼。 黎政华踉跄了一下,几乎是跌跌撞撞过去的, “程少?”他小心的喊了一声。 程君佑呈大字躺在那里,剧烈的喘息着。 黎政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臂弯里还躺着那个薄被,眼睛大大的睁着,望向漆黑的夜空,胸腔里剧烈跳动不停。 他小心的走到近前,将薄被里面那个拳头大小黑漆漆的球形火药轻轻挑出,确定不再会燃爆,这才转身交给身后的黎茗妥善安置; 简单的几个动作,他却渗出一身的冷汗,然后便觉得浑身失力,伸手按住那个抖动的肩膀,缓缓的单膝跪坐一旁。 这个男子,镇北王府娇生惯养、狂放不羁的大少爷、从第一次见就跟他处处作对让他为之讨厌憎恨的人,却在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不顾性命的拼命上去,去救他的女儿! 就连他,关键时刻也被吓得动不得分毫! 黎政华惊吓过度,此刻稍微好些,强作镇定的安慰, “程少……你还好吧?” 黎政华说完,跌坐一旁,苦笑不已,他们这个样子,怎能说好? 他尽量将引起放的轻松, “先起来吧,有两件事……一,黑蛟逃了……二,小琦应该暂时没有生命之忧……” 程君佑的黑眸依旧大睁,一股酸涩充斥其中,小琦没事! 那他是不是该笑! 可为什么心里有空空的,没有着落的感觉?! 即恨又怒还无处发泄,很无力…… “黑蛟,黑蛟……”一遍遍的自言自语,像是要把这个名字刻入骨头,印入血肉。 黎政华心头的不安越发的大,他的小琦找不到,要是再折磨的疯魔一个程少,他该怎么向那个脾气暴躁的镇北王交待? “程少,你还好吧?” “好啊,好得很!”程君佑怒极反笑,紧闭着凤眸,一滴清泪蓦地滑出眼眶。 黎政华看得心头一抖。 程君佑陡然抬臂,以手指天,悲锵的怒吼, “老天爷,你,真他-妈的混蛋!” 给读者的话: 再次感谢各位亲一直以来的支持,虽然看文亲的不是很多,但是粉丝榜上每增加一个粉丝,对笼月都是莫大的支持,只要想到大家还有人在看,有人在支持笼月,笼月就会有很大的动力;么么,再次感谢大家,只要还有一个粉丝,笼月也会坚持写下去,绝不弃坑! ------------ 145 发泄,倒霉的山贼 程君佑马不停蹄的奔向中州边界——沿海的镇江。 森然的眸子沉着,也不看路两边,只是不断地加鞭再加鞭。 一口气不知跑出多远的路,半晌的时候,到了一个山脚。 因为提前看过地图,知道前面的山叫“驼山”,因形似驼背而得名。 长途跋涉累得马儿呼哧呼哧的直喷气,马嚼子上全是流出的白沫子。 程君佑知道,再不休息,马也受不住,何况现在,经过大半日的奔波,他的两股也是被磨得火辣辣的生疼。 整条街上很是萧条,空旷的只听到马蹄哒哒的声响。 牵马走了一截,终于看到一个比较大点的客栈。他走到门口,向里探了下头,掌柜的在柜台打着盹儿,小二懒懒的倚在一旁的桌子上。 正是上人的时候,这里怎么这么冷清? 小二听见动静,激灵灵站起来,快步迎到门口。 “这位客官,您往里面请,您这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他顺手接过缰绳,熟练地将马栓到门口的柱子上。 掌柜的已经站起,不悦的瞪了小二一眼,对程君佑换上笑脸, “这么晚了,当然是住店——您说呢,这位客官!” 程君佑也不答话,大堂里十几张桌子都空着,他随便找了个好点的位置坐下,抬了抬眼眸,小二已经甩着白巾到了跟前,边擦桌子,便询问。 “挑上好的草料清水先喂好马!”马儿要是休息不好,他就麻烦了。 小二的笑脸僵了一下,又笑, “好嘞……客官,您呢?” 掌柜的已经沏了茶送上。 程君佑很是小心,装作无意的瞥了眼,茶水虽粗略,但是没有其他问题,因为嗓子干的厉害,便没有过多的计较, “捡好的,随便上,要快!” 这客人真是太好伺候了——小二高兴的应下,后面准备去了。 掌柜的也转身,又被叫住。 “客官还有什么需要?” 他们这里很少有客人,程君佑虽然只一人,衣着不凡,又全挑好的,他们当然得全围着他打转。 “让人准备两天的干粮或是烙饼,这个……” 他顺手将手里的牛皮水袋扔过去, “装满清水!” 不管黑蛟定的是哪一天,也不管到那里是不是立即就能见到朝思暮想黎琦,他都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路上,他只想快点赶到。 掌柜的面皮抽了一下,干笑着, “客官,您这还是要急着赶路啊?” “费什么话!” 老掌柜被噎的一愣,尴尬的转了转身,又退回来, “客官,恕老朽冒昧多言……” 他边说边观察程君佑的脸色。 程君佑行色匆匆,满身的灰尘,一看就是赶着有急事。 但看着他清冷的面色,老掌柜还是小心翼翼, “客官没来过此地,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程君佑有些不耐烦,慢慢转过头,看了过去。 森寒的眸子让掌柜的不由打个冷战,不敢再废话,他一口气将知道的全倒了出来, “我们这叫牛头村,再往前就是驼山……驼山属于中州的地方,但是,东北和西北两边和齐州、靖州相交,基本属于三不管的地儿;前两年还好,来往客商繁多,小店的生意也还红火;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驼山住进了一窝山贼,隔三差五的下来搜刮点儿民财,这不,小店生日每况愈下,用不了多久……” 程君佑发出一个不悦的冷哼,那又怎样?强留我在这里住上一晚,你的生意就能回转不成? “客官千万别误会,”掌柜的似乎猜到程君佑的想法,赶紧的解释,“看客官是要往东去?从这里到宣城要经过驼山……这个时辰,实在是危险……” 原来掌柜的是出于好意,程君佑的眸子眯了又眯,最后静下心问了掌柜的好些问题,直到小二端上饭菜。 程君佑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下,望着饭菜深思渐渐飘远…… 在东城门,黑蛟故意吸引众人的注意,黎琦早被别人转移。 程君佑虽然不知道人是怎么被他们带出城的,但是可以肯定,不管他们怎么走,绕怎样的弯路,最终还是要到镇江的。 黑胶带领的海寇,常年生活在海上,最熟悉海战;将他们引到海边,无疑是想借助他们自己的优势,牵制黎政华罢了。 以前,清剿海盗,黎政华的水军对付小股海盗根本不成问题,只需投入适当的兵力,基本都是彻底歼灭;只有黑蛟,每当抵抗不过就逃到深海。 水军毕竟不像海盗从小生活在海上,海上情况不如海盗熟悉,到了深海还容易失去方向,变主动为被动,只有挨打的份;海寇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每次黑蛟抵不过,就远远的逃走,逃到深海;黎政华拿他没法,每回都不了了之。 黎政华恨透了自己之前的优柔寡断,以致埋下这么大的祸根,这次他是带着一股狠劲的。 他给齐州他治下的水军统帅写了封亲笔信,然后安排程君佑独自去镇江,先牵制住黑蛟;自己则亲自去了胡震年胡将军镇守的云州。 这次不管花多大代价,他都要借来胡将军手下的五千水军精兵,加上他齐州近万的水军,对付区区海寇,万无一失,他定要让黑蛟有来无回! 所以,表面上程君佑独行,谁也不知道黎政华早已低调去了紧邻中州的云州,更不知他们做的什么打算! 程君佑知道,黑蛟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他眼中的对手只是黎政华! 程君佑先行赶去镇江,也是为了一时安抚住黑蛟;虽然知道自己去的早有可能也于事无补,可是他的心情糟透,才不愿将时间浪费到路上。 盼只盼不要将黑蛟彻底激怒了才好! * 秋虫潺鸣,夜凉如水。 淡淡的云雾遮住幽暗的月光,在山麓上,投下片片阴影。 十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摸上了驼山。 黑衣人放轻手脚,小心翼翼。 不同于他们,为首的一人,锦白的衣袍,大大咧咧,毫不避讳的就跟了上去。 黑衣人也不奇怪,到了山门,几人隐下身形,只有一个翻墙跃了进去。 白袍的人大大方方的从暗处走出来,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往上打量。 哨位的站在高出山墙的竹楼上,行动起来的白色太过醒目,哨兵一眼就发现了他。 “什……” 脖颈上一凉,后面的话只有说给阎王听了。 山门下,白袍之人静静的望着,深邃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 黑衣人放倒哨兵,跳下去,开了山门。十几个黑影随着程君佑大方的进了山门。 山寨的小喽啰正在喝酒,里面喧闹不已;他们似乎放心的很,只留了两个哨位,一个门一个。 第二个门哨更加松懈,黑衣人很轻松的就解决掉,一刀划下,鲜血喷出来的时候,人已经退后很远。 随后,他们全围到白袍人的身前,拱手抱拳,低声叫, “主上!” 夜色里,程君佑的面色阴沉似冰。 山贼们忘乎所以的猜拳、喝酒、嬉闹,还不知道危险正步步紧逼。 程君佑望了会儿,最后下巴微微一抬。 暗卫接到命令,像一朵流云飘散开来,有秩序的扑向各个屋子。。 片刻的功夫,天井四周的厢房便没了声音,偶尔有一两声反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程君佑走带天井正中,抬头仰望,正堂正中的位置,有一块牌匾——“聚义堂”! 老掌柜的跟他说的时候,起先还有些心不在焉,后来他的眼神便晶亮起来,连赶路的疲劳都抛之脑后。 那老掌柜的说话他不能全信,后又让暗卫详查,最后确定这山上住的不是一般的山贼, “既然对外宣称是山贼,便山贼处理了,不管是太子的棋,还是二皇子的棋子,今天一并毁了!” 他的唇角微微翘起,噙上一抹阴冷的邪笑,往里走了几步。他的心里正不虞,找他们做发泄最好不过! 聚义堂的几个头头正喝的热闹。 一个哈哈的笑着, “要说这个活计不错,逍遥快活,早上不用点卯,月底银子照拿……” “逍遥快活那是——就是少了女人……” 另一个嘎嘎的笑着, “原来想老婆了!要不,下回发饷银的时候让马大人跟秦司马提提,顺便一人发个女人!” 一句话引来哄堂大笑。 正中位子上,看似头领模样的人绷着脸痰嗽一声,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谁想女人到窑子里去,要是坏了秦司马的大事,可不饶你们!” “那是那是,马大人尽管放心。” “当然!秦司马安排马守备在此,定是有深意的。” 其他人连忙符合。 突然觉得气氛不对。 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厢房此刻像是突然没了人,安静的有些渗人。 马守备又听了片刻,神情凝重起来。 几个小头头也发觉了异样,有人已经起身,准备出去查看。 门外,踏着月色,悠闲的走进一个身穿锦白衣袍的年轻男子,丰神俊彦上扬着盈盈的笑意,那样子,仿佛哪家的贵公子散步的时候无意间逛进了他们的后花园…… 给读者的话: 驼山这篇不是废话章,是程宝宝入朝为官,手握军权迈出的转折一步…… ------------ 146 杀戮,远不能平息怒火 程君佑身穿白袍,恣意洒脱的模样犹如坠落凡尘的谪仙。 有人止不住眼中的惊艳,还以为饮酒过多眼前出现了幻觉,不觉大大的叹息一声, “好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失神中手中酒碗摔落在地。 如此调戏的话,让程君佑面上讥讽的笑容蓦地一收,整个俊彦变得森寒。 “你是什么人?!竟敢随意闯我的聚义堂!”马守备最先反应过来,手中的杯子啪的摔落在地。 几个小头头反应过来,叫嚣着扑上前。 这个姓马的头领,还是个五品的守备!程君佑留了心,身形一晃,形如鬼魅。 最先开口调戏他的那个人只觉得脖颈一凉,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没了气息。 余下的几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围攻上来。 程君佑极其厌恶跟这样的人近身接触,手中的薄刃快似闪电,一晃而过。 等马守备反应过来,程君佑已经站到面前,错眼看去,那几个小头头无不是捂着脖颈,鲜血源源不断从指缝溢出,片刻摔倒在地,连呻-吟的声息都没有。 血腥气瞬间布满了聚义堂。 马守备惊恐的瞪大了眼,那人手中的白刃在烛火下飞舞,带起一束束流光,就像烟火的尾翼,烟花炸开,尾翼散开,落下便是触目的猩红! 他只觉得魂飞魄散,两股间不受控制的淌出一股热流。 “好汉饶命!” 两腿哆嗦着,僵硬着,站不直,跪不下。 一股骚气直扑面门,程君佑厌恶的顿下脚,微微侧过身。 秦炳就放了这么个窝囊废在驼山? 还是个五品正职? 马守备像是看到了希望,不断求饶, “仓房在西厢后面,好汉需要什么,尽管……” 程君佑恶心的直皱眉,这个地方实在不想多呆,便长话短说, “爷问你什么乖乖回答便好!” 马守备软了脚,“噗通”摔在那贪污水上,顾不得许多,双膝跪好,连连叩头, “好汉尽管问,小的言无不尽。” 掌柜的说,那些山贼不像真的山贼那般穷凶极恶的什么都抢,什么都要;每隔几天,便下来强点粮食打打秋风,也要不了太多,仿佛下山只是提醒一下自己的身份,做做样子,每次都极有规律。 但是也出过大事,整出过几条人命,让附近的百姓惊吓不已;但是,山贼也因此收敛不少,下山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他们抢得粮食不够吃,还活得这般逍遥自在,官府也不管,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养着他们——程君佑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跟官府狼狈为奸,或者是…… 程君佑又想起了海寇,这里距离东海不太远,如果山贼跟海寇勾结,那官府不是勾结就是管不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们能在这站稳脚,都勾引了谁,有谁做靠山?” 不料,他这么一问,马守备还以为他详查了自己的底细,吓得磕头不止! “好汉明察秋毫,实在不过不管小的的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也不用再详细地问,马守备一五一十全招了。 原来,当今国丈,秦皇后的父亲秦炳秦国仗秦司马,老谋深算;驼山就是他三年前,预埋下得一步棋子。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想方从兵部抽调一两人,放到驼山;驼山有原来的十几人,逐渐发展到了现在三百多人。 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做,这个头领没接到命令,就这么一天天的耗着。 程君佑眯起眼,老狐狸果真狡猾,为了太子顺利登机,还真是不择手段;也幸亏他,这次误打误撞的碰上,又根据老掌柜说的蛛丝马迹才找到这里…… “好汉,我什么都找了,你放过我吧,喏,还有这个……” 秦炳虽然没有详细交代他们的任务,头领也觉察出了一二,把他从一个守备调到这里,家眷秘密安置,双份的奉响——稍微有点脑子也能明白点儿事。 所以,他将后来陆续加入驼山的兵士一一登记在册,姓名、籍贯,身份等等。 程君佑皱着眉头,嫌弃的以两指夹住,一看之下瞳眸紧缩,如此的东西,交出去,任谁都是杀头大祸! “想清楚了,都交代完了?”程君佑淡淡的一挑眉。 他说话轻飘飘的,很好商量的意思,马头领长舒一口气,顾不得身下的污渍,颤巍巍的直起身,献媚的笑, “当然都完了,不敢有半句欺瞒!” 程君佑微微回头,阴冷的眼神看着,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再想想,镇江那里有没有……” “那里啊,”头领笑了笑,“那里跟我们没关系?” 程君佑以为他还没听明白,再次提醒, “海寇呢?你们也没联系吗?” “啊,海寇啊!”头领恍然大悟,程君佑心头一喜,却听,“只是知道些,不过,我们跟镇江井水不犯河水。” “知道多少,一并说来!” 程君佑已经静不下心,为了多套出些实话,不得不收敛心思。 “那里,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我们又何必插上一脚?” 程君佑听他还真的知道些镇江的事情,就没阻拦,。 “那里有海盗,我们插不上手,海盗还和那里的师爷,捕头连成一气;每个新来的县太爷不是被逼的跟他们狼狈为奸,就是给挤兑的挂印离职。听说前不久刚来了个年轻的书生,也被他们逼得焦头烂额,估计也干不了太长时间。” 马头领只见自己知道的说,瞥见程君佑似乎不愿听,想着刚才他问海寇,便讲起海寇。 “海寇经常从镇江,湛河一带登陆,烧杀抢夺、鱼肉百姓,那里的捕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有时候,捞的好处多了,还要给捕头们回扣!” 程君佑大为皱眉,怪不得黎政华多次清剿海寇都不能彻底,原来内陆他们还有内应!还有这次,黑蛟将他往湛江引,大约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吧! 要不是意外得知这个消息,估计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马头领见程君佑沉着眉头思考,还以为对这件事上心,更是眉飞色舞,“所以,民间流传,镇江有三害,海寇捕头烂师爷!” “海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百姓都是‘屈死莫告状’,就是告状也没人理;惹怒了,还会被师爷等人责骂:谁失了财物,那是因为自己树大招风;损了妇人,那就是女子天生*贱招惹了海寇……” “住口!”还没说完,程君佑已经怒意滔天。 黎琦现在生死不明,本来就心烦意乱,头领一声“天生*贱”,更触犯了程君佑的禁忌! 马头领惊颤中未及回神,只看见他一回手,一道白光扑面而来,紧接着他的头颅整个的掉下…… 程君佑面色铁青,大步走出聚义堂,外面已经灯火通明。 程勇看了一眼,敛下眼眸, “主上……属下共制住匪众共三百零七人,彻底搜查,无一遗漏……” 程婴说的这些已经不重要,在他的眼中,驼山已经不复存在! 程君佑将手指间的花名册冲他一丢,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一个不留!” 霎时,天井的火光大盛,整个山寨被照的犹如白昼。 山寨积聚着阴郁浓密的死亡气息,不同于以往任何残酷的杀戮,这里听不到顶点的声音。 被制住的小喽啰,之前,也都是正规的军士,也曾有为国捐躯的一腔热血;但是,从做了山贼,彻底的抽去他们的锐气,现在在暗卫身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他们眼睁睁看着刀剑向着自己向着同伴身上砍去,却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再没有比在无声中经历死亡、等待死亡更令人恐惧的事情了,有的人,甚至在刀剑还没招呼到身上时就已经吓得昏死过去。 刺鼻的血腥气和面临死亡之人眼中流露的惊恐,轻易的激起暗卫飞鹰心底隐藏的杀戮,血色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在不停的杀杀杀,不停的在杀戮中得到满足和兴奋。 夜色将这一惨幕掩盖,炽盛的火光又将这一惨状无限放大。 血腥之气越来越重,天井中也溅上血迹,斑驳摇曳的火光中,那个森寒的俊彦没有丝毫波动。 杀戮只是发泄的一个手段,不是目的。 他的眼眸紧紧盯着漆黑山门的方向,仿佛透过那里能看到什么;他就这么望着,怔然的,犹如某人的眼神般茫然没有焦距。 此时,程君佑心里的痛楚并未因为刚才的噬血减弱半分!沉痛的双眼闭上又睁开,他眼眶微红,眸色深沉如夜—— 小琦,你到底在哪?你真的已经被他们带到海上了吗?如此,我要怎么才能救你?你是那么的聪明,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先想方保全自己! 杀戮声渐渐平息,暗卫飞鹰一一退回他的身边,垂手而立。 程君佑收敛好情绪,浑身上下散发出骇人的嗜杀之气,犹如来自地狱的嗜血恶魔! 俊脸阴沉,两厢死相惨烈的小喽啰他连眼角也不屑带上一下,他大步越过天井,清冷的声丢到身后, “早起时,我要这里片灰不留!” ------------ 147 镇江,鱼龙混杂 天亮起的时候,程君佑已经走出几十里路,到了邻近镇江的宣城。 因为这一片地处平原,驼山是这一带唯一的山脉,只需回头,那边的情形一览无遗。 此刻山上已经没有火光,满山的苍翠朦胧不清,铺天盖地的浓烟滚滚四散。 “听说没有,驼山失火,整个山头一夜俱损,没有一个人能或者逃出来!”一个到临镇赶早的人急匆匆回去,将这一消息奔走相告。 “不会吧,失火也得有人能逃出来啊!” “说不定是哪位好汉看着不顺眼…….”说话的人,压低声音,左后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他的声音虽低,程君佑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的瞥了一眼,那人四十多岁,精瘦的身材。 “不会吧,这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得到的……说不定,是他们起了内讧,一个死也是死,全部拉上垫背!” “嘘!小声些!”有人发现程君佑在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小心为妙,那些山贼在这也不是一天两天,难保会有漏网之鱼,我们这么大声,小心……” “这也总是件好事,还是老天开眼啊!” 虽然那个马守备自己说“没怎么骚扰过百姓”,但是就眼下情形看来,山贼久居此地早已是天怒人怨,百姓恨不得先处置而后快。 程君佑想起那个那个花名册,里面不知牵连着多少人的性命,拿出还是不拿出,还一时拿不定主意;倘若让秦炳知道是他毁了他布的棋,还是怎样的暴跳如雷,亦或是知道他有这么个把柄,恐怕他日后将再无宁日! 秦炳到底会怎样他不管,也不会担心;眼看当今的局势日渐紧迫,老爷子仍是作壁上观,没有明确的态度;他只怕这次一个冲动,再坏了老爷子的长久计划――只怪他一时脑热,没考虑那么多,估计等老爷子知道,非骂死他不可! 程君佑再无心听他们议论这些,快马扬鞭的越过宣城,半天功夫不到,就进了海边的镇江。 在他印象中,经常受到海贼骚扰的镇江应该是骚乱不安的,但是真正的站在这里,呼吸着海边特有的新鲜略带潮湿的空气,程君佑只觉心旷神怡? 放眼望去,镇江真的很大,街道宽阔,车水马龙。 这里的氛围十分的好,假如没有海盗的侵袭,百姓会是怎样的安居乐业? 程君佑经过打听才知道,镇江还不是海边,是一个距离海边很近的城镇;出了镇江城,再直着向东,走大约一个多时辰,那便是真正的海边了。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黑蛟,正确的途径,应该是先通过镇江的县衙,再让县衙帮忙。 听说,这里新来的县令姓张,离开中京的时候,黎政华和秦观还分别给张县令写了信,让他们暗中协助程君佑。 黎政华示意郡王的身份,请求县衙帮忙;中京城跟镇江城同属中州,秦观是以平级的身份请求,两相一比,谁胜谁略一眼即清。 程君佑根本没想过要承秦观这个人情,黎琦打骨子里厌恶疏远秦观,他自然也要站到黎琦这一边;再者,还有黎政华,那就根本无需在劳烦别人;最主要的一点,驼山是秦炳预埋的一步棋,他干净利落的连根拔掉,自然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秦炳和秦观着爷孙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得罪了秦炳,他也不指望以后还能和秦观在搞好关系。 想着那马守备说的话,这里的官府这般的不靠谱,程君佑决定还是低调行事;虽然连日的奔波十分辛苦,他也没去找客栈休息,而是牵着马,沿着镇江的各个街道先转个遍。 他知道,不管他什么时候到,黑蛟早晚都会派人找他的 后来,坐到一个茶棚喝茶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的人从他身边经过,略微停顿,便过去了。 那是程婴他们,看来他的暗卫飞鹰不但及时赶到,而且早已准备妥当。程君佑喝茶的姿势未变,甚至眼角都没抬一下。 程婴刚过去,就有一个人粘到了他的身后,那人穿着普通的布衣,身材瘦长,两只眼睛锐利如鹰。 他从程君佑身旁过去,一丝声息都无,脚步轻的像脚底长了肉垫的猫一样。 程君佑微微皱眉,身形却未动,眼角余光注意这那边。布衣之人身手不错,关观察也敏锐,程婴一个不留神,就被跟踪。 前面,程婴已经有所觉察,不动声色继续前行,走着走着突然拐了弯。 布衣之人要提起步子追上去,程君佑也正要起身的时候,听得那边乱了一下。 “呼啦”一声,两大盆鲜活的海鱼倾泻到了地上。 那鱼大约是渔民起早就近从浅海捞上来的。海鱼都不大,半尺来长,为了保持新鲜和方便挑选,特意放在架子上的水盆里。 布衣人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前面的程婴,一看他转弯,正准备急匆匆的赶上去;旁边突然“天”降活鱼,铺了一地的湿滑,往前迈出的一脚正落下,已经来不及收势。这一脚要是实落落的踩上去,非得滑个四仰八叉不可! 就见那只脚正正踩向蹦跳的海鱼,将落未落的时候,他的气息一沉,腰身一拧,整个人飞身跃起,半空中一个漂亮的旋身,轻巧的就翻过地面上湿滑泥泞,飘飘然的落到了前面。 一连串的动作一起哈成,全是为了紧急避险,丝毫不注意会有什么花样,但在外人眼里却是花哨至极。 “好!”围观中有人拍掌叫起好来。 布衣人落地的时候已经回过身,沉眸望着鱼盆所在位置,一言不发。 被推翻鱼盆的摊主敢怒不敢言,心疼、慌乱的俯身捡拾满地乱蹦的鲜鱼,动作十分滑稽。 “啪啪啪!” 轻快有节奏的拍击手掌的声音,像是欣赏了一出绝妙的杂耍。 “云捕头的身手果然了得!怪不得咱们老爷如此的器重!” 那人偷袭没有成功,面上十分无光,说话的时候,牙齿都是紧咬着的。 被称为“云捕头”的布衣人,只是沉着眉眼,面无表情,让人摸不透心中所想。 半晌,他垂眸看了下忙乱的摊主,叹了口气, “李捕头,你我同为镇江的捕头,理应为百姓分忧,如此这般……不大妥吧!” 李捕头不以为然,斜斜的勾了下唇角,冷笑一声, “不好意思,不小心打翻了鱼盆,让云捕头受惊了!” 说着,避开地上的湿滑,走过云捕头身边的时候,狠狠地撞了他一下,痞痞的笑着,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或许真的是不愿生事,或许是因为想着别的事情,云捕头的目光一直平淡无波,定定的望着前方,就连被撞了个趔趄,眼神都没有跳动一下,锐利之外,还有一种看不到结果的茫然…… 这种茫然,霎时让程君佑想起了黎琦! 给读者的话: 程宝宝,赶紧想办法救小琦琦吧! ------------ 148 窝火,束手束脚 云捕头的眼神平淡无波,定定望着前方的地面,锐利之外,是一种看不到结果的茫然。 这种茫然,霎时让程君佑想起了黎琦! 李捕头消失后,云捕头的眼眸闪闪,似乎刚想到什么,陡然转身便走。 程婴不动声色,带着这个云捕头漫无目的在各个巷子里绕弯,等云捕头发觉身后有人,程婴已经将他带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 程君佑抱肩斜倚在巷子的一头,整个人没有骨头般懒洋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他的神色一点不像黄雀,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他的确对突然出现叫什么“云捕头”“雨捕头”的人不感兴趣,若不是程婴大意,他还真懒得动弹。 “噗”程婴吐出嘴里的草棍,一步步晃荡着逼近,吊儿郎当的像个痞子——如今他的装扮,跟一般游手好闲的小痞子别无二致, “别啰嗦了,说罢,什么时间,哪里见面?” 程婴还真的当他是黑蛟的人了! 这人急匆匆走了这么远,脸不红气不喘,连一丝的汗水都无,身手绝对不在他们任何一人之下。 那人一时没有回答,眼神透出疑惑。 程婴错过眼看向主子,程君佑微微蹙眉,这人反应太慢,他已经没有耐心。 “人在哪里?再不说,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程君佑快失去耐心的时候,那人冷冷的开了口, “你们是什么人?” * 半个时辰后。 镇江的酒楼。 布衣的“云捕头”端起酒杯,冲程君佑赔礼, “熙云有眼无珠,还望程少见谅!” 说罢一饮而尽。 程君佑的俊彦略有些憔悴,懒懒的依进椅子,手指抚着下巴,一眼不错望着对面的云捕头。 这人比他年长几岁,身高肩阔,生的也是眉目清秀,只是刻意蓄了短须,更显沧桑。 刚才的变化太出乎意料,一时让人反应不过来。 巷子里,他们一交手程婴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人正是原来虎牢侦缉营的统领姓冯名熙云,因触怒龙颜,被变为庶民。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冯熙云被贬后就失踪,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他怎么就到了镇江,还阴差阳错的当了府衙的捕头。 程君佑说出心头的疑惑。 冯熙云也不隐瞒,-< 无广告阅读 >-了。 你道当今的镇江县令是谁,就是吏部尚家的二公子,也就是被黎琦称之为“狼二伯”张坤盛的堂弟。 张坤硕是两榜进士,新科探花出身,年纪轻轻就做了侍郎,仗着年轻恃才放旷,无意得罪了不少人;后来跟秦家子侄喝花酒争花魁差点闹出人命,因此得罪了当今国仗秦炳,被贬到这穷乡僻壤。 尚书张大人担心幺儿在外吃苦,花了重金委托他这个前虎牢统领,保护儿子。 程君佑沉了眼眸,外面的流传不假,来到这里相当好父母官并不好做,这里的师爷和捕头连成一气,还勾结海盗;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要么跟他们混成一气,要么生生被气死。 张坤硕来到这里已经俩月,出来时一腔热血,气冲豪云,发誓不讲这里整出个名堂誓不回京。 但是这里的困难超出他的想象,要是没有冯熙云,他如今的处境岌岌可危。 如此,冯熙云的情况也很不妙,平日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姓李的捕头还是不依不饶,隔三差五的寻衅挑事;那三班衙役和捕快跟李捕头一个鼻孔出气,他身为捕头,真正有事,居然一个差役也调遣不动! 张坤硕又想了各种办法,寻隙开除部分压抑和捕快,并且重新招聘一部分新人,交给冯熙云带,将那些跟李捕头一个鼻孔出气的彻底的分开;遇事也是掂量着,尽量不做的厚此薄彼。 冯熙云垂了垂眼眸,苦笑一下, “如今再难能比得上之前?就当熙云为此重生一次又如何!” 程君佑知道他指的是刚从侦缉营统领位置下来的那段时间,从人人惊羡的位置一落千丈,又被人追杀千里,如此真的可以算已经死过一次…… 那些过往冯熙云再不愿提及, “程少既然来了,不如就见一见公子,躲也是躲不过的!” 程君佑醒了想也好,如果这里的县令跟海盗勾结一起,他回避一些为好;如今的情形,只当是见京城的故交,何况,黎政华的本意就是让找县令协商一下的。 冯熙云很快给他们引荐。 张坤硕跟程君佑彼此相闻,却从未见过,因为有着张坤盛的关系,张坤硕对程君佑格外热情,两人年纪也是相仿,真是他乡遇故知。 云捕头带人在酒楼吃酒,又带着人到了县衙,一路张扬,李捕头想不知道都难,因此,人家在屋里热闹的叙旧,他边在外面恨得咬牙切齿不提。 正在酒选耳热之际,程君佑等人面色一变,紧接着一柄利箭呼啸着穿透窗户,狠狠的钉在屋内的房柱上。 去势强劲,利箭停住后的余势未消,箭尾兀自嗡嗡的颤动。 喝酒的几人除了张坤硕都是高手,听声辩位便知道弩箭大约落在什么位置,判断有没有什么危险。 只有冯熙云,一听见风声就站起身来,瞥了眼利箭,身形一晃便追了出去。 张坤硕别看原来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从来到镇江,对于这种惊吓、恐吓、刺杀,早经历了不止一次,早习以为常。 他们俩稳当当的坐着没动,程婴上前取下利箭,箭上带着一封信,交到了主子手里。 程君佑打开时大手一抖,信里夹着细细一缕头发。 他强作镇定的看完,面色已经铁青! 信上没提时间地点,只说让黎政华亲自去换黎琦! 想他堂堂程少,走哪都是众星捧月,到了镇江,竟然被人嫌弃了! 他们找不到黎政华就将信给了他,居然只字未提及他的名字! 他怒黑蛟的狂妄,怒他的目中无人!更让他发狂的不是怒,是气恨——黎琦落在他们手中,他却束手束脚什么也做不了! 将信撕碎狠狠地拍到桌上。 冯熙云赶回来看到如此狂怒的程君佑先怔了一下,迎上程婴等人问询的目光,他微微摇头。 “备船,等爷去会黑蛟!”程君佑在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 程婴程勇他们跟程君佑前后脚到的镇江,然后就没闲着,一直马不停蹄的联络,早就找好了一艘大船! 眼看程君佑不但静不下心,还有些一拱就着火的势头,程婴很担心他的主上,不听黎郡王“不易水战”的嘱咐,被人一激就下了海! 程婴可怜兮兮的小眼神转过去求助,张坤硕已经好言劝下程君佑。 倘若是真正的绑票,绑匪等不到正主,恼羞成怒了还有可能会撕票! 黑蛟一时等不到黎政华,自然让他传信。 他是来做什么的?为这么点点小事就冲动? 为了黎琦,他忍! ------------ 149 再见,乱了心神 程君佑原来不太相信县衙,这事总想着自己解决;现在县衙有自己的人,他便放心大胆的住了进去。 黑蛟瞧他不上,只等黎政华;他只好赶紧通知黎政华早作准备。 两天,谁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已经让他焦躁不安。 他努力压下心底的这份烦躁,安心等待黑蛟的讯息,也等着黎政华做好妥善的安排。 忽而又担心,自己窝在县衙,黑蛟不方便找到他,因此没事就出门“碰”运气;可是一出门,看着谁又都有些不顺眼。 心思烦乱中,有个人跟他侧身而过,见他没有留意,还特意的行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程君佑这才发觉。 那人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然后便向前去了。 他的脸膛跟肌肤是黑红的颜色,是常年阳光暴晒的造成的,灰色的粗布衣衫,跟镇江普通百姓的装扮一般无二。 一开始,程君佑也没特别留意。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他心中电光一闪――那人看过来时,眼神亮有神,是常年习武的结果。 他心头一震,抬脚就跟了上去。 灰衣汉子像是故意吊着他似的,走得不快不慢,速度基本跟他持平。 工夫不大他们一前一后的出了城,那人再没犹豫,步子开始加快,直线向东,一个时辰后进了个渔村。 程君佑边走边观察,确定没有危险,紧随其后,横穿过整个渔村;放眼望去,前面呈现大片的海滩,不远处海浪“哗哗”的翻腾声清晰可闻。 海边的渔民如果每天打渔,就走不远,只能在浅海,那样捞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渔民都成群结队的出海,有时出去一趟要的要好几个月,大部分收获颇丰,但经常危险重重,严重些的,有可能把命丢在海里;因此,等回后就好好休养,也好久不出海。这时候渔船不用,就拉上海滩,倒扣在那里。 眼前的海滩就扣着不少大小不一的渔船,就连不远处,也有一艘船也抛了锚停在近海处,似乎正在捕鱼。 清爽的海风吹来,带着细微的湿气和丝丝的海腥味,泊在海水中的船也随着海风海浪上下颠簸。 只一晃神的功夫,那个灰衣汉子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躲到了哪里。 程君佑焦急的四下看去,每一处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不放过。 他只觉得他的心很慌,除了鼓鼓的风声,就是他心脏咚咚的跳声。 “啊――”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突兀的传来,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程君佑脑子里的弦正绷得死紧,听到动静顿时浑身一个机灵――是黎琦,是她的声音! 虽然海风鼓荡着耳膜,影响判断,但是,他肯定自己不会听错! 那样凄惨绝望的惨呼,不知正承受着什么样的惊惧! 他的心被揉捏、被拍打、被撕扯又被狠狠的翻搅,千锤百炼的心轻易就被这一声惨呼扯的七零八落。 “黎琦!”他皱着眉头高喊。 四下张望,眼睛都瞪得酸疼,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海风。 “黎琦――”他将手拢在嘴边,避开风头再次大声的喊。 “救――唔……”虚弱的声音还没叫出来就被捂住了。 程君佑心中一喜,更是着急。 黎琦的声音含糊不清,他一时辨不清声音来自哪个方向,便又向刚才那样的喊, “黎琦,别怕,我在,一直都在!” “我来救你!” 侧耳听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程君佑开始不安了,他跳上一个船底,居高的四下张望。 “黎琦――”“黎琦――”“黎琦――” “你应我一声啊――” 喊声还没落音,就听见一个男人嘶哑的惨叫, “啊――贱人!”“啪!” “救命――唔……” 可以压抑的打骂声伴着一个虚弱嘶哑的求救声,被海风撕扯的支离破碎。 不过这已经够了――程君佑迅速的捕捉声音的来源,辨认了大致的方位,便冲了过去。 刚落下身形,准备换口气的时候,眼角一个灰色的人影闪过,那人冲着一旁快速的跑去,逃命似的。 程君佑提气就追了上去,片刻发现不对。 “啊――畜生,恶魔!” 耳听得黎琦哑着嗓子叫了两声就没了声息。 程君佑快速转身,正看见一个人扛着黎琦向着海边跑去。 黎琦的头发散乱,可能被劈晕了,被一个身材魁实的大汉倒背在背上,那姿势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垂下来的四肢如脱了水的花枝,软绵绵的耷拉着。 仿佛没有生气的样子。 程君佑直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大力的握了一下。 这一次没有隔着薄被,而且,黎琦身上透出与众不同虚弱的气息――他知道这次没有认错! 像是准备好的,大汉扛着黎琦,行动迅速,快步跃上停在那的渔船,他们刚上去,渔船就开动。 程君佑咬了牙紧追,都踩进了海水里也没能追上,眼睁睁看着小船在他的视线里越行越远。 海风吹乱他的鬓发,遮了他的眼,微凉的海水翻腾着,带着湿湿涩涩的水汽,打湿了他的衣服、头脸,浪花溅起打进他的嘴角,满是苦涩的滋味。 满腔的怒气无处发,他长啸一声,狠狠的拍向海面。 内里催动着海浪,带来极大的震动。 跳上船后,那大汉转过身,望着无比震怒程君佑嘿嘿一笑, “明天叫黎政华亲自来,镇江东九十海里;这次不许耍花样,否则……”他奸笑两声,拍了拍黎琦的屁股,“就把这小妮子丢下海去喂大鱼!” 程君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两只眼睛瞪得牛大,恨不得一刀剁下那个毛爪子! 不懂水性又能如何?他双眸喷着火,眼睁睁看着小船一点点划出他视线,消失在遥远的海面…… 无可奈何一转身,眼前的惨状吓了他一跳――怪不得刚才听到黎琦惊恐的惨叫;他站到这个位置才看见,就在他们藏身的地方,一个倒扣的渔船后面,两个被反剪着手的渔民正倒在血泊之中,死状凄惨! 黑蛟这伙海寇,凶残的没有丁点儿人性,光抢了渔船还不行,还残忍的将渔民灭口! 对待陌生的渔民尚且如此,他们跟黎政华还有着深仇大恨,那黎琦…… 想着黎琦如履薄冰的处境,彻骨的寒意自他脚底慢慢升起! 给读者的话: 预告:明天一定让程宝宝救出小琦琦…… ------------ 150 被虐,他的心疼 海边,渡口。 一艘大船正待起锚。 船上的旗杆上迎风飘动着一面大大的军旗,黑底描金的“黎”字格外醒。 船边转转竖着不少旗杆,锦旗兜着风猎猎作响。 每杆旗子庞斌都站着一名士兵,大约有二三十人。 这些士兵模样的人都是暗卫飞鹰和云捕头后来招募的捕快。 程君佑收回视线,沉着脸,瞥看了一眼身旁的“黎政华”。 “黎政华”身上裹着宽大的披风,兜帽也是巨大,兜头罩脸。 十月的海边,湿湿凉凉,随着秋风到处侵袭,不是海边长大的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天色有些阴沉,海上也是蒙着一层**的雾霭。 海风呼呼的吹着,丝丝缕缕的凉气包裹着露在外面的皮肤,手腕、脖子、脸颊,一点点的侵入身体,嗜如骨髓,带来彻骨的凉意。 程君佑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眸中颜色更深。 “主上……” 迈步上船的时候,程婴仍是有些不放心。 他这个主子,狂放不羁,对任何事都有些冷清冷心,那是外人的看法,对他们,都是当兄弟看待的。 这次是要出海,比不得陆上作战,他们这些暗卫护卫谁也没有经验,自然一百二十个不放心。 因此,在上船之前,程婴再次提醒。 “啰嗦什么,晕船的尽管留下。” 程君佑的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就上了船。 程婴等人只好快步跟上。 张坤硕抽调了几个水性好的捕快,都是云捕头来后重新招募的捕快,经过冯熙云几天的训练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原来李捕快的人马他可没用,也不敢用;这个时候,他还担心李捕头背后给他来上一刀。 想到这,张坤硕抽回目光望向一旁。 为了做做样子,周师爷跟李捕快等人也跟了过来,到海边相送。 张坤硕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李捕头的双眼似笑非笑,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张坤硕心中咯噔一下。 因为,之前他们预想到周师爷跟李捕快会暗中动手脚,或者跟黑蛟通风报信,因此好多事情都没瞒着他,但是涉及到详尽的事宜,只有他跟程君佑知道,冯熙云跟程婴等人都不是十分的清楚。 难道,李捕快他们还知道些什么? 周师爷从程君佑他们来到镇江,就开始称病;可是,他暗地里不知给李捕头他们除了多少馊主意! 张坤硕越想越不对,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清晰,他走起眉头望着渐渐消失的船影,心中暗暗祈祷,不论怎样,只要你们能回来…… 程君佑虽然心中急躁,还是耐着性子一言不发。 好在还是顺利,船很快就到了预定的地点。 可是却没有人。 程君佑的眉头更紧。 “是不是这里?” 死死盯着一览无遗的海面,他微微侧头。 程婴退了下去,片刻过来回复, “就是这里,主上稍安勿躁,黑蛟这般狡猾……还请主上多加小心。” 黑蛟为人阴鸷狠辣,何况黎琦在他们手上,他也是投鼠忌器。 又耐心等了会儿,辽阔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帆点。 “来了!”向导一眼就看出船帆上的标识。 海风鼓着船帆,速度很快,时间不长,海寇的船只就到了近前,在距离他们的船只几十仗的地方抛锚停下。 “哈哈哈——” 黑蛟张狂的笑着走上甲板。 “黎郡王果然守时,让你久等了!” 程君佑所在的大船上,飘着一面大大的“黎”字大旗,黑蛟越看越是兴奋。 “说罢!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程君佑淡淡开口。 黑蛟望着程君佑身边巍然屹立的“黎政华”,笑得露出了他的大黑板牙, “黎郡王啊,你也有今天!若不是你,我怎么落得如此的境地!” 黑蛟口口声声都是“黎政华”,程君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却不敢多言,以防激怒了他。 黎政华连年的清剿海寇,有时连着几个月都没个喘息的功夫,海寇自然恨他入骨。 却听得黑蛟说, “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怎能让你好受?” 程君佑心中大惊,黑蛟像是跟黎政华又四人恩怨,他说这话是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了,难道他就真的仗着有黎琦在手有恃无恐吗? “这话怎么说,你让我们来,不就是想解决吗?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程君佑担心不已,也只有耐着心子稍加引诱。 “呸!你是什么东西!让黎政华跟老子说话!” 这人说翻脸就翻脸,程君佑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 黑蛟跟本不将他放在眼中,望着身边的“黎政华”,阴冷的笑着, “黎郡王,这是受了风寒?怎么不敢见人?” “废话少说,见不到人,你就甭想着从这活着走出去!”程君佑终于沉不住气。 “臭小子,毛还没有长全,就敢对你龙王爷爷口出狂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就是海上的一方霸主,在海上,除了吃过黎政华的亏,他黑蛟怕过谁? 程君佑薄唇上勾,冷冷一笑, “那就看谁能活着出去!” “是嘛,那就看看!”黑蛟勾了勾下巴,挥挥手,黎琦反剪着手被人推上甲板。 她人根本没有清醒,头无力的垂着,发丝散乱的遮着脸;那人一松手她就倒在地上,小小的身子下意识的蜷起。 “黎琦!”程君佑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她的样子非常不好,他的心剧烈的跳着,心中的不安越来愈大! 她怎么就成了这样!! “混蛋!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不能再让黎琦受这样的折磨,一边骂着就要纵身越过去。 五六十仗的距离,对他不算什么,稍微在水面借一下力即可。 身后的暗卫及时的拉住了他,摇摇头, “主上不可!” 要是惹恼了黑蛟,不等他过去,黎琦就没了性命! 黑蛟生恼,刚要骂回去,他的手下扯了扯他。 他们身后的方向,再次出现一个帆影;对面,程君佑他们所在的船后亦是。 一个来自黎政华齐州的方向,一个来自胡将军云州的方向,两方夹击而来,黑蛟再傻,也知道中计。 “黎政华不在这里吧!”黑蛟并不惊慌,而是看向程君佑一旁。 程君佑冷笑, “你终于肯正眼看爷了!” “黎政华”站到程君佑的身后,脱下兜帽,显出原貌,是一名暗卫飞鹰,跟黎政华的身形相似。 黑蛟太高了下巴,冷冷的瞅着,并不失望,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黑蛟,如今你已是插翅难逃,交出人质,饶你不死!” 程君佑真的担心这家伙丧心病狂的再做出什么。 眼看着两面夹击的船只越来越近,黑蛟反倒不慌不忙。 “都是冲着丫头来的吧!老子猜的没错,她果然是你们的软肋!” 黑蛟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洋洋得意,面对即将形成的包围圈,也毫不放在心上。 那天在中京的东城门,程君佑对黎琦不顾一切的舍身相救,黑蛟记得一清二楚。 “如果这丫头死在你的眼前,你是恨我还是恨黎政华?别动!” “对,好好呆着,不然,就不好玩了……” 黎琦就在眼前,眼看着她受伤昏迷,他却帮不上任何的忙,动弹不得,就连伸手也不行——程君佑又气又怒,那里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 “对,就这样。”黑蛟看程君佑安静下来,这才满意,“来人,给黎小姐醒醒神!” 有人上前用水将黎琦泼醒。 黑蛟正站在旁边,黎琦睁眼就看见他的靴子跟袍脚,立刻吓得惊声尖叫, “啊——” 声音嘶哑,她边叫着边退后,被反剪着手,行动不便,一起来就被水滑的摔倒,只好以手肘着地,双脚跟着一蹭一蹭,挪出好远。 她的惊叫像刀子一样搅着程君佑的心,再看到她惊恐狼狈的连滚带爬,程君佑的心都要碎了, “黎琦,小琦,我在这,不要怕,我一定救你!” “程君佑——” 黎琦身体极度的虚弱,双耳轰鸣,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弱弱的嘶哑着呼救。 只是因为在甲板上倒着,她努力的抬头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找寻,也仅能看到前面的舢板。 程君佑再次想起上次她拉着他的衣袖弱弱的叫着“程君佑”向他求救的样子。 “小琦——” 又喊了两声,黎琦也只是微弱的求救起不到任何作用。 “黑蛟!”程君佑猛地转向黑蛟,因为愤怒,整张俊彦涨得通红,“你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识相的话……” 黑蛟掌握了主动权,变得优哉游哉的,根本不担心自己马上快成了落网之鱼,说话也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出不出的去,不用程少操心,倒是程少该关心关心自己……” 程君佑看他有恃无恐的,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打算。黎政华他们接应的马上就到,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只是黎琦就要多受一会儿罪。 紧接着,程君佑再次见识了黑蛟的凶残。 他让人将捉来的几个渔民押上甲板。 程君佑的眉眼一跳,光看黑蛟的动作立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他发了封似的,急切的想要过去,着急的想把黎琦的双眼蒙上,不要让她见到如此残忍血腥的一面! ------------ 151 惊险,差点就失去 程君佑不想让黎琦看到血腥,偏偏黑蛟故意要刺激黎琦。 就见他的手下手起刀落,不顾那几个渔民的哀嚎求饶,就直接将他们开膛破肚! 黎琦受到巨大的惊吓,惊恐的向后一仰,连叫也叫不出,身体便软倒下去。 程君佑看不到黎琦的脸,却清楚的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子在颤抖,他又急又怒,双拳握的“啪啪”直响,双眸都要瞪出血来了。 这个黑蛟,不将他碎尸万段,他誓不为人! “来人,人家看不到小情人有些着急……” 黑蛟说完,立刻有人上前,将黎琦拎到桅杆边上。 黎琦的头发湿漉漉的遮着脸,人也毫无知觉的任他们摆布。 程君佑本能的猛向前冲,差点一头栽进海里。 他们将绳子系在她的身后,一点点的吊了上去。 黎琦还穿着那天那身衣服,已经破旧不堪;海风吹到她的身上,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她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发丝散乱的垂着,整个人似乎已经毫无生气。 黑蛟,黑蛟! 程君佑的手大力的抓在船帮,船边碎出一个个手印。 他不知道黑蛟到底要做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耐心的等,等黎政华他们的到来。 好在不用再等太长的时间,他们越来越近,他都能看到黎政华的身影。 黎政华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形,处变不惊的他,在看清被吊上桅杆的人是黎琦后,身形一晃,跟程君佑一样差点栽进海里! “程少,让我们来玩点儿更好玩的吧!” 黑蛟抬眼看了下黎琦,很满意程君佑的表现, “如果,我将桅杆砍断,看是你先救到她,还是她先掉到海里喂鲨鱼?” “不要!”程君佑面色大变,他可以肯定,这个黑蛟,他已经疯了! 面对重兵包围,砍断桅杆,他自己更没有路――难道他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联想到,他手中有火药,程君佑猛然想通了什么,赶忙让底下的人跟黎政华打旗语,不让他再往前。 然后沉下心来,望了下桅杆,估算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的调整站立的姿势。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跃过去,不管是黑蛟砍断桅杆,还是投来火药,他都只有转瞬的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只要抓住,黎琦得救,要是不行…… 他的眼眸暗了暗,内心无比的平静。 程君佑深深吸下一口气,一前一后的拱起腿…… 等等,他看到了什么?! 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黑蛟让人将船上的几个死去的渔民丢到了海里! 新死之人血液还新鲜,遇水便散,血色迅速蔓延开来。 霎时,海面上像开了锅!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个黑色的巨大鱼翅在海面上穿来穿去,一会儿就聚集到海寇的船边,找到了血腥的来源。 紧接着,他们翻腾撕咬,你争我夺!血红的颜色越散越大,布满了海面,在他们和海盗的穿中间,游满了杀气腾腾的海鱼! 程君佑以及他的暗卫,从未到过海上,那里见识过这些,一时魂飞魄散,目瞪口呆,几欲作呕。 黎政华等人收到信号也抛锚停船留在远处。 这边的动静太大,他们想不注意都难,就是他们身边,经历过多次海战的人都没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君佑――”黎政华面色煞白,回过神再看,黑蛟的船上几乎已经没有人。 海贼在他们失神的空隙,将船上备用的小船解下,十几个海盗已经转移到了那里。 他们要逃! 程君佑焦躁的看着,祈祷着,他们不会不带黎琦,不会…… 黑蛟似猜透了程君佑的想法,回头冲他一笑,转向黎政华, “你害得老子家破人亡,老子也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 他狞笑一声,跳上小船。 就这么简单? 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就这么放弃,这不相当于直接放了黎琦吗? 程君佑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见黑蛟回手往船上丢了一物。 “不要!”程君佑下意识的伸手阻拦,吓得魂飞魄散。 “黎政华,老子会回来的!”几个海盗同时发力划桨,小船像离弦之箭快速离去。 本来黎政华跟程君佑还有齐州来的船,三船呈鼎足之势可以围住海寇,因为程君佑担心黑蛟对黎政华用火药,提前给他们打了旗语,停在远处,此刻,因为相距太远,要追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黎政华已经没有心情去管黑蛟,因为,黑蛟撤退的时候,往船上丢的是一颗火药! 拳头大小漆黑的一个小球,引线“兹兹”的冒着火花。 程君佑和黎政华多次见识这东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眨眼间,火线引爆,“轰”的一声巨响,甲板被轰开一个大洞,“汩汩”的海水沿着漏洞灌进船舱。 船身霎时倾斜,因黎琦还吊在桅杆,更加重船身倾斜的弧度,她颤巍巍的晃啊晃,下面是沸腾的海水,和被血腥刺激的正兴奋进食的鲨鱼! 程君佑等人的心也随着被吊在鲨鱼嘴边的绳子上晃荡。 黎政华的双眼一黑,差点摔倒。 程君佑焦急的无法,若他们只这样呆着,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黎琦掉进鱼嘴,被撕碎,被吞噬? 他左看右看,最后将视线定在面前的船帮…… “退后!” 他将披风一抖,甩给程婴,双臂平伸,程婴等人跟着他退后两步,他迅速飞起一腿,将船边踢出一个破口。 程婴等人面面相觑。 主上这样,一时影响不大,时间一长,船舱倾斜落水,无异于自取灭亡。 但见程君佑快步上前,伸出手来一用力,将船边掰下好大一块船板。 他掂了掂分量,眼睛紧紧盯着前面,面上是出奇的平静, “程婴,接你主上回来!” 程婴应了一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他的主上退后了几步,躬身,沉气,接着紧跑几步,借着一股子冲劲,踮脚踏在船边,一跃便飞身出去。 程婴等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程君佑根本顾不上考虑其他,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抹越垂越低的身影,耳边是她漫不经心的声音:这很简单啊……借助外力,借助物体,借助……轻功! 是啊,她是那么的聪明,仿佛预知自己会有危险,她所说的不正适合眼下的情形吗? 他这次就借着从船上下来的冲劲,借着物体,借助他引以为豪的轻功――要么救下她,要么一起去死! 一口气将将近,身形开始下坠。 程婴等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主上气息耗尽,快速下落,却什么也做不了。 下面正是不停游弋的巨大羽翅和翻腾撕咬布满利齿的鲨鱼的大嘴! 程君佑不慌不忙,伸展双臂,平稳下落下的势头;快到海面的时候,用力的将那片破碎的船板惯到海面。 海风呼和,他不敢随意的丢弃;双脚落到海面只是转瞬的时间,假如船板被风吹得偏离,后果不堪设想。 程婴,黎政华,还有另一艘穿上的齐州海军,都忘了自己的职责,齐齐望向这边惊险的一幕。 海面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海浪相互拍打的声音,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不过程婴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主上的交待,照着程君佑的样子,快速劈下几块船板。 程君佑缓过气再次借力后,去势大增,擦身而过时,将绳子上的黎琦勾住,借着惯性冲过去,空下的手臂牢牢一抓,顺势再将一条腿勾在桅杆上。 他心疼的拢了拢黎琦散乱的头发,那个微热的身子让他稍稍安心,顾不上仔细的查看,因为,本已经十分倾斜的桅杆,在陡然加了两个人的重量后开始加速下落。 程婴大急,大喊一声, “主上,程婴接你!” 说罢,用了内里,将手中的船板丢了出来。 黎政华也看到黎琦被程君佑救下,心情同时激动,急忙向齐州的水军打旗语,两船加速向中间靠拢。 时间不等人――程君佑所在的船帮破损,用不了多久就会失衡进水! 程君佑将怀里的身子揽紧,抬了抬眼眸,看向那片飞过来的船板, 船板落势极快,他大致估计了下着落的位置,便飞身而起;船板落下的瞬间,他的脚尖已经点在上面。 带着程婴内力和程君佑力量的船板重重的落在海面,落在疯狂啃噬的鲨鱼中间,瞬间就被一排排利齿和血腥吞没。 程君佑已经借势飞身离去。 回来时,多带了一个人的重量,程君佑并不像去的时候那么轻松,再次从程婴丢来的船板上借力后,他失力的摔回甲板。 “主上!” 程婴等赶紧围上,齐齐跪在四周。 紧随其后赶上船的黎政华,望着眼前的一幕,也是眸中一酸…… 程君佑已经脱力,汗水湿透衣袍,凌乱的鬓发也湿湿的贴在额角。 用力握了下拳头,怀中的温度是那么真实,这才有些安心! 又躺了会儿,心头砰砰的乱跳才稍微有些好转,第一件事就是翻身而起! 拨开发丝,黎琦脏兮兮的小脸惨白的没有血色,原来水润的嘴唇也因失水过多暴起了皮;他赶紧将手探到脖颈,那里稳稳地跳动顿时让他的心落到实处。 “黎琦黎琦黎琦……”额头相抵,一股酸涩蓦地冲上眼眶,他不停的念着那个名字,这样也还不够。 天知道,他刚才就差点失去她了!就差那么点儿,只要判断稍有失误,或许他稍有犹豫,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葬身鱼腹! ------------ 152 梦魇,无法消散的恐怖 黎琦一直感觉像是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口,压得她透不过气,可是又挣不开也逃不脱。 这种似梦似真的感觉持续了不知多久。 不光如此,她还赶到彻骨的寒冷,整个的身子如浸泡在海水,海水冰凉腥咸,冻得她浑身颤抖;而且,那种漂浮在海中,有种失重的感觉,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伸手都徒劳的抓不住任何东西。 海水像细细的流沙,用力一握,便从指缝缓缓流走,她越是用力,水流走的越快。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无力。 四周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没有人,没有任何的声音。 她刚刚明明听到有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叫她“黎琦”,一会又亲昵的喊“小琦”…… 到底是谁? 她侧着头仔细的听,转过身子认真的找,偏偏又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一个大浪打来,漆黑的海水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有什么东西碰着她,若即若离的。 仔细看去,在她四周竟然飘满了泡的发白的尸体,海水一漾一漾的,那些被浸泡得肿胀变形的脸也跟着一**的海水动荡! 黎琦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她惊恐的瞪大眼,又紧紧的闭上,仍是无法抵挡这种铺天盖地的恐惧! 想要高声尖叫,张开嘴却发不出声,苦涩的海水随之灌进口腔,引来她一阵剧烈的咳嗽。 海水紧紧的包围着身体,冰冷的深入到骨髓;她努力的将身体蜷缩再蜷缩,好像这样才能暖和一点点,似乎,也只有身体的复苏才能抵挡和消除一部分恐怖!。 动荡的海水颜色变得越来越猩红,她的记忆停留在那几天:黑蛟随意的屠杀渔民然后丢弃到海里喂鱼。 这时的黑蛟已经不单纯只是报复而已,他每天都要这样的玩上几次,仿佛只有新鲜的血液才能给他带来生机! 一开始,黎琦总是被黑蛟刻意制造的血腥场面吓得昏死过去。 后来就连晕过去都不允许,他们会强行将她弄醒,逼迫她看,强迫她接受――那残酷的场面,直接带给她强烈的视觉听觉上的冲击,逼的她退无可退,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现在,她也像那些尸体一样,被黑蛟随意就丢弃下海,难道,黑蛟的仇已经报了?她已经是无用的棋子? 黎政华! 黎琦想起这个名字,浑身一颤,难道他现在…… 不只是海水的冰冷,还有丝彻骨的寒意自脚底升起,慢慢的扩大,直到四肢百骸! 她奋力的想要挣脱,想要呼喊,只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血腥气引来成群的鲨鱼,它们滑溜冰凉的身子蹭过她,兴奋的在那些尸体中间穿梭,嘶咬,翻腾…… 她睁大眼睛看着,恐惧感自心底慢慢扩大;自己原来不是会水的吗,为什么不逃? 可是当她试图逃掉的时候,才发现身体冰冷僵硬的不听使唤,就连手脚也被冻住了似的。 强烈的挣扎反抗给海水带来波动,引起的鲨鱼们的注意,前面的一条鲨鱼慢慢转过身子……黎琦直吓得赶紧闭眼――它的嘴里还叼着渔民带血的肢体。! 鲨鱼的眼睛木然的望着她的方向,不知它是真的看到,还是能感受到到了黎琦所在的方位,鲨鱼慢悠悠的游摆了下身体,随即张开血盆大口凶猛的直冲她扑来! “啊――” 黎琦一下子翻身坐起。 四周漆黑一片,她仍像身处在无边无际的大海,身体悬浮的没着没落。 人虽然醒了,身体里还残存着强烈的惊恐;随后,她捂着脑袋,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连串小兽般的低吼! 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紧紧地拥她在怀,不端着吻着她的秀发,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黎琦的身子冰凉,这个温热的身体对她来说相当于滚烫,可是她没有躲,也不想躲,就算在这样的灼热中魂飞湮灭也好,她都不要在承受那种惊恐和……良心上的谴责。 屋内灯火骤然大亮,黎政华带着大夫匆忙进来。 “真的醒了……” 有惊喜又担忧,后面的话再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后慢慢闭了嘴。 黎琦浑身颤抖,小手紧紧抓住程君佑的衣袍,脑袋用力抵在他的怀中,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口中哀呼不已。 他们都亲眼见到,黑蛟当着黎琦的面,将无辜的渔民开膛破肚后丢进海里喂鱼! 这种凄惨的景象,别说她是一个弱女子,就是一个正常的男子,直面这种事情,也会被刺激的精神失常吧! 现在,人虽然就回来了,可是…… 此时,他们能做的唯有好好保护,不让她再受到丁点的伤害! 黎政华蹙着眉握紧拳头,程君佑一直强势霸道的守在她身边,他无法分开他们,只有担忧的望向黎琦。 大夫已经走过去,想要诊脉,黎琦紧紧抓着程君佑的衣服不撒手;程君佑哄了好半天,才勉强将她的手抠开。 “怎么样?” 一看大夫抽回了手,黎政华焦急的问。 “小姐是惊吓过度,导致的心神激荡,这些天,尽量顺着她,不要太过刺激。” “那就赶快给开些压惊定神的药……不会有别的不好反应吧?” 黎琦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发着高烧,他们赶紧找了镇江的大夫。 大夫也是说受到惊吓,给开了些震惊散寒的药;黎政华还有些不放心,又将齐州自己黎府里的老大夫请了来。 这老大夫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太医,自然艺术精湛,他说的话,黎政华都深信不疑。 老大夫念着胡须考虑了下, “不好的反应……还不敢说,这得看小姐的心性够不够坚定,否则,她永远都走不出那个梦魇!” 这两天,没人比程君佑更了解黎琦的情况。 她在昏迷中一直梦魇,尤其一到晚上,整个身体蜷缩的像一只小猫。 不光是身体寒冷,还十分的缺乏安全感。除了这些情况,就是翻滚和冷汗不断,有时小嘴使劲张着,小手乱抓,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后来,到了晚上,程君佑就将烛火熄掉,黎琦才能睡的踏实些。 这种踏实也只是表象,其实就是没有原来反应那么激烈,但是人一直在颤抖,多加了好几床棉被都暖和不过来的寒冷的感觉…… ------------ 153 她醒,是他的退出 黎琦表现出的脆弱,让程君佑的心都碎了。 他搂着她,手臂无言的收紧,下巴紧紧抵在她的发间, “黎琦,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黎政华看到眼睛一热,急忙摆手让大夫下去准备药方。 他知道这两天程君佑很是辛苦, 救回黎琦那天,张坤硕让奶妈过来给黎琦清洗换衣,并全身上下检查过了,好在没有外伤。 然后程君佑理所应当的就霸在黎琦床边,就是黎政华想替都不让。 这次的惊险,吓坏了他,再也不想离开她。 “君佑,”黎政华小声的叫他,“小琦还醒着吗?” 程君佑轻轻哼出一声,胸腔的震动带给黎琦巨大的震撼,她攥紧他的衣服,低下去的哀嚎又持续起来。 她是那么紧张,揪着衣服的手指都狠狠的掐进了他的皮肉,但是他浑然不觉。 “要不要吃点东西,两天了,小琦不吃,你也得吃一点吧!”等了会儿,没人说话,黎政华无法,退出去的时候,又转回头,“小琦清醒了,或者想要吃什么……我就在外面!” 黎琦在梦魇的时候,是上下漂浮不定有些失重的感觉,抓不住也找不到什么可以依赖;就算此刻模糊的醒了,也是求个心理安慰,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揪着程君佑的衣袍再不愿撒手。 衣袍上淡淡的翠竹清香给了她极大的安慰,这些天,在惊恐中碎裂的心终于有个安全的地方可以修复。 在程君佑的臂弯中,她紧绷的身体逐渐的放松,呼吸越来越平稳,最后竟安然的睡了过去。 难得片刻的安稳,这一觉极其踏实。 有淡淡的翠竹香环绕,她再没梦到那些苍白浮肿的尸体、铺天盖地的血腥和凶残至极的鲨鱼。 天亮后,她还做了一个十分甜美的梦。 在梦中,暖暖的阳光下,遍地的花海中,程君佑含笑轻揽着她的腰肢缓缓前行;她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面,刚毅的线条,坚毅的下巴…… 两人是那么的默契:他是充实的、满足的,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在看着他;她心中也是无比的踏实,不用看路也知道,只需跟上他的脚步,他就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 他的笑是灿烂的,和煦的,如阳光般温暖。 看着看着,她都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摸上一摸。 却是差一点点够不着。 是他生的太高,还是自己长得太矮? 明明相差不太多,触手可及的,为什么伸出手来却够不到。 心中有些惶惶的不安,又不忍打破他带给的温柔。 当她伸手也够不到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他稍微迁就一点? 暗暗垂了垂眼眸,撅着嘴,低低的,似嗔似怨的叫道: “程君佑――” 迷糊中,传来她糯糯软软的声音,带着糯甜沁入心底,程君佑心头一喜,急忙握住她的小手, “黎琦,你醒了!” 毫无预警的,那双紧闭了好几天的双眼,忽闪了几下蓦地张开,带来一室的阳光! 黎琦努力的眨眨眼,外面的光线太亮,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光亮刺激的双眼又涩又涨,她急忙又闭上。 “黎琦!黎……” 程君佑惊慌的叫着,她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咕噜噜直转,就是不肯睁眼,吓得他赶紧的喊人, “来人呐,大夫,大夫!” 黎政华和大夫以最快速度冲了进来,黎政华还有些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的让大夫过去诊脉。 “昨天的药起了作用,小姐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脉象还有些波动……” 黎政华嘱咐大夫多注意观察,便让他下去拿药。 “这是,怎么回事?” 黎琦闭着眼,眼珠晃动不停,胸口也剧烈的起伏着,就是不肯睁眼――明明之前还在船上,转眼就到了这里,她真的担心这还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在那个魔鬼的船上! “不知道,”程君佑紧握着她的手,一眼不错的,“刚才睁了下眼,后来……” 黎琦不安着,耳边是黑蛟残忍的笑声,“叫吧,大声的叫吧,最好赶紧把黎政华招来……” 他将那些渔民一刀刀杀死,在投入海中喂鱼,一边回头冲她笑着, “给黎政华这种死法可好,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我这还是在那?”黎琦不敢睁眼。 程君佑看了黎政华一眼,小心的回答, “在镇江……没事了,你安全了!” “黑蛟死了没有?” “没有,他逃了!” 黎琦浑身一颤,他逃了,那就意味着,他们随时还有危险! 黑蛟说,你真是个好棋子,等把黎政华引过来,老子让你看着怎么将他一刀刀切碎,再丢到海里喂鱼;不对,应该先将你割碎了喂鱼,他一定心疼的要死……哈哈! 她大骂他疯子变态,祖玛都看着你呢,你不会得逞! 她知道海上的人最信祖玛,就像老百姓相信观音菩萨一样。 黑蛟恼羞成怒,甩她好几个嘴巴,吼道:弄不死他,就去杀他齐州的百姓,不把他逼死也得把他逼疯…… “你有没有事?”黎琦问。 话毕,一颗大大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 她怕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残忍的一幕,黎政华不是缺了胳膊或是少了腿。 “没事,我们都没事,只是让你受了不少惊吓和委屈!” 黎政华满是心疼,还有深深的自责,要不是他,黎琦还快乐的呆在中京,日子虽然清苦,至少无忧。 黎琦蓦地睁开眼,隔过程君佑望向黎政华说话的方向。 “小琦!”黎政华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担心。 难得这么的亲近,他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 程君佑被挤了一下,退到旁边,望着那双交握的手,也握紧了拳头。 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三天,担忧了三天,就是为了她睁眼最先能看到他。 可是,她的眼中始终没有他,她真的已经将他排斥在她的生活之外。 以后,她的日子会有黎政华参与,还会有别的人介入,但是不会有他…… 程君佑的眼神黯淡,再暗淡,刚毅的唇角紧抿,最后终于垂下眼眸,慢慢起身,无声的退出了屋子。 张坤硕等人都等在院子,一见程君佑,赶紧围上来。 “黎小姐怎么样?” “没事了吧?” 七嘴八舌的。 黎琦没事了,程君佑应该放松的,可心里却有了另外的不舒服。 “程婴,该收拾回中京了……”淡淡的,无力的吩咐…… ------------ 154 宴请,是你的功劳 “程婴,该收拾回中京了……”程君佑淡淡的,无力的吩咐。 程婴的眼神跳动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主子的意思。 主上近来心急火燎的,黎姑娘是救了回来,照他的脾气,黑蛟的事情没有解决清楚,他怎么会善罢干休? “程婴……” 程婴的发愣,让程君佑十分不悦,厉色提醒。 就见一个捕快跑进来,招招手,站在院子门口的云捕头叫了过去。 片刻,云捕头过来,面上扬着淡淡的喜意, “真是天助我也!” 他将刚才得到的消息悄悄说了。 程君佑眸中跳跃两下,也不提急着要离开的事情了, “本少觉得,这倒是一个一箭双雕,顺藤摸瓜的好机会!” * 夜色沉沉,海风吹起,带着深秋丝丝缕缕的凉意。 紧邻海边的渔村,渔民忙碌一天,早早的进入梦乡。 子时过后不久,寂静的暗夜里,“咕咕”响起海鸟的低鸣,像是被清凉的海风的惊扰了美梦,不悦的发出抗议。 片刻,另一个方向也传来海鸟的低鸣,两相呼应的鸣叫了两声,渐渐沉入梦乡。 海鸟的叫声安静下来后,又等了好一会儿,海边的方向模模糊糊出现一个黑影,黑影快速摸进了村落,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尾随而去。 远处近处有稀稀落落的犬吠声传来,渔民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偶尔有一两声呵斥,却没人出门查看! 一户门前,几个黑影围在一起,仔细辨认了下门上的标识,打头模样的人打了手势,自这家开始,以左以右一户一人,最后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几个人一一点头,随后,毫无预警的,一个一个“噗通”“噗通”栽倒在地。 头领大惊,怔了怔转身就逃。 还没迈开步子,就觉得身上一麻,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住了穴道。 云捕头跟程婴等人出现在几个昏死的海寇身边,有人不解气的连踢好几脚,人都不醒。 “正事要紧!”云捕头提醒。 暗卫有人拿起石头丢进渔民家里,犬吠声骤然激烈起来,彼此相闻,渔民再想装聋作哑都不行。 有人披衣起来,院子亮起了灯,但是还犹豫着不敢出门。 过了会儿,听着邻居说话的声音逐渐大了,才有人战战兢兢拉开了门,一个两个的探出了头。 “怎么回事?”有人问。 “不知道,今晚好像不对劲儿!” “嗯,大家都小心点!” 经常被海寇骚扰,稍有风吹草动,人们就极为谨慎,甚至有的都成了惊弓之鸟。 “二娃子,你胆子大,去叫村长吧,今天……” 一个上年纪的正嘱咐二娃子,那边有人发现了地上躺着的海寇。 火把亮了起来,仗着人多,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凑过去查看,见海寇没有丝毫反抗能力,七手八脚的将他们捆绑起来。 人们都变得兴奋, “抓住了,抓住了!” “村长来了!先交给村长!” “对,明天把他们交给县衙。” “新来的县老爷看起来还不错,这回应该能提咱们做主!” “对对!听说齐州黎郡王的水军和云州胡将军的水军汇合,就是为着一起剿灭海匪来的。” “咱们的日子这下有盼头了!” 大家越说越兴奋,只要没了外患,他们该是怎样的安居乐业? 早上镇江的城门刚刚打开,进城的渔民迎面碰上县衙的李捕头。 十几个渔民压着还有些迷糊的海盗进城,引起一路的围观和叫好声。 李捕头大清早跟云捕头斗气,没想到,平日少言寡语的云捕头气起人来,也是别有一套。 要说冯熙云原先是做什么的,能爬上虎牢侦缉营头领的位置,不光得有真本事,察言观色,能言会道那也是必不可少。 对李捕头,之前是不屑理会,如今…… 云捕头远远的看着,唇角弯起,目光带着了然。 渔村的百姓兴高采烈的围着李捕头,恭维着,李捕头一头雾水,望着昏迷的海寇,他的面色时青时白,又不得不随时附和两句,以维持面上的和气。 想到李捕头将要承担的后果,冯熙云坏心的一笑,转身隐去。 李捕头将那几个海盗带回县衙,思量着,大概应该可以先瞒上一时,若是真的将海寇一网打尽,如今新来的县太爷,和新来的捕头,都让他吃不到任何的好处。 他将人交给几个手下,先关进牢房,自己准备找周师爷去问问,他们虽然不是一心,但这如今的形势,他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刚出门,县太爷身边的书童张琉军就过来请。 张琉军人长得十分肥胖,但是人喜庆,活络,一见李捕头就远远的打招呼, “别走别走!” 李捕头避之不及,被紧紧拉住。 “张大哥,小人还有公务要忙……” 张琉军笑眯眯的, “不忙,咱老爷今个高兴,放你的假!” 不由分说,拉上就走。 张坤硕在大厅摆了一大桌的酒席。 李捕头进门就觉得头皮发麻. 从来都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私下里,他跟这个新来的年轻县老爷没有任何的交集,明面上大家都过得去,暗地里使了多少绊子他自己清楚,所以越看眼前的越是鸿门宴! “来来来!李捕头,快坐,噢,上座!”张坤硕不只是客气,还…… 李捕头知道,他再怎么胡来,是私下的事,这座位,万不能搞错,所以一再的推辞。 最后,张坤硕也离开了主位,跟李捕头坐了个平座。 李捕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翼翼侧身,坐了半个屁股。 “没想到李捕头如此神勇,一出手就抓住了十几个海盗!真是大快人心!” 李捕头眼眸闪闪,消息传得可真快,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事明摆着不是他办的,此时县太爷说出来了,他要是不承认就是自扫面子,要是承认……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多言。 张坤硕已经给他斟了酒,大大称赞了一番! “来人!”张坤硕吩咐,“那几个海贼还没醒吗?别是晚上着了凉,给我关到前院好好晒晒太阳!” ------------ 155 离间,配合演戏 张坤硕皱着眉大声吩咐, “那几个海贼还没醒吗?别是晚上着了凉,给我关到前院好好晒晒太阳!” 这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说是晒太阳,明摆着是让栓到前面吹冷风? 张坤硕有心吹捧,一句一句将李捕头夸上了天,直说要上报府台和朝廷让给予嘉奖;还后悔启用了云捕头,到现在拿不出任何成绩。 李捕头一直微微低头,心肝乱颤,海寇要是彻底平了还好,得到嘉奖还有机会上爬;若是……还不是小命都要不保? 他这边不动声色,可止不住张坤硕一杯杯的强灌,从上午一直喝到下午,直喝的他晕晕乎乎的了,张坤硕才满意的丢下杯子。 “本官初来乍到,不懂咱这的规矩,别放心上啊!这次算是见识了李捕头的真本事――以后府衙上的事还要多多仰仗李捕头……” “好说,好说……”他的舌头都大了。 还以为这新来的县老爷是个硬骨头,没想到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别人误传也就罢了,他连查也不差。 不过,能看到县老爷服软,也总算让他感到畅快…… * “真他-娘的倒霉,咱们老爷在里面请李捕头喝酒,却留咱们在这儿喝凉风!”一个狱卒抱怨着。 “要说也是,大家伙都在一块儿当差,李捕头这次设计捉住这些海贼,我们能跟着沾沾光也好,这可倒好人家大鱼大肉,撇下咱们不管!” 他们“随意”的说话,被撂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几个海贼就瞪了眼,还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听说,这回要赏李捕头不少银子,想来也没有咱们的份儿了!” “可不是,”另一个狱卒咂咂舌,“就是给一文也是好的。” 两狱卒的神情无限神往,回过神,见几个海贼吃惊的瞪着眼睛,不由得怒道, “看什么看!都快被砍头了,嚣张什么?!” 一个海贼不死心,气鼓鼓的问, “你们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那是,”狱卒得意道:“多亏我们李捕头神勇,知道你们会返回头偷袭,这才定下这个计谋……你们乖乖的等死吧,等抓到你们的头领,一块儿砍头!” “瞧你们那熊样儿,也有今天!”另一个狱卒鄙视的啐了一口,“看着你们,我们就是不跟李捕头喝酒,心里也是高兴……” 海贼这才听个明白,有一个沉不住气,跳起来冲到牢笼边上大骂, “李铭善,我*你-妈!” “反了反了。”狱卒跳起来,封了他们的穴道。 “别理他们,我们自己找地方歇着去。” 两狱卒说说笑笑的离开,转过影背墙,一身白衣的程君佑扶手站在前面。 “主上。”两人双双抱拳,轻唤一声。 * 张坤硕半扶着李捕头摇摇晃晃往外走,到了前院还故意停顿了会儿,抬高声音, “这次的事情还真亏了李捕头神机妙算,巧施计谋,不然这些匪寇哪这么容易就给擒住。” 李捕头面上僵了下,干笑,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李捕头还是这么谦虚,哈哈!”张坤硕大笑,酡红的面上神采飞扬,“不过,上头的嘉奖肯定是少不了的啊!以后少了海贼,大人我的日子想必会枯燥不少呢!” “李捕头?”张坤硕见他愣神,开口叫了一声,然后便笑。“如今才见识了李捕头的真正本事,下官甚是佩服;不过,还有那个叫黑蛟的匪首至今还未落网,至于其他余匪,还请李捕头多多费心,务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才好!” “好说,好说……小人武功有限,不过一定尽力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李捕头勉强的应和着,还要说什么一抬头却僵住了。 院子正中,放着一个硕大的牢笼,那几个被抓的海盗被张坤硕拉出来正在“晒太阳”。 因为手脚被绑,又被点了哑穴,他们发不出顶点声音,此刻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只有满含愤怒的盯着李捕头,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寡了一般! 见到他们,李捕头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至于张坤硕又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清,只下意识的附和着。 “那个,大人请止步,”李捕头暗自抹把虚汗,这要再送,他更说不清了!“小人还有事,这就走了!” 张坤硕笑眯眯的送走李捕头,一抬头,正看见院子东墙下面“晒太阳”的几个海贼,不由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怎么还在这里?!” 海贼一听,果然是一副被撞破了好事的恼羞成怒,对李捕头的陷害更确定了几分。 两个真正的狱卒跑过来, “老爷有何吩咐……” 转头后堂,张坤硕哈哈大笑, “黎郡王,程少,本官演得可还像?” 只有书童张琉军随声附和。 张坤硕尴尬的摸摸光滑的下巴, “下一步就是‘放虎归山’了?” “少爷,‘放虎归山’这个我知道,”张琉军有些担忧,“可是下面一句是‘后患无穷’,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张坤硕不悦的瞪他。 “是啊,不过‘后患无穷’的不是我们罢了!”低沉无力的声音。 众人回头就看到依在门边的黎琦。 “小琦,你怎么出来了。”黎政华心疼不已,“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黎政华站起身,满心的都是关切。 只有程君佑早行动快过思考,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跟前。 他伸出手,想起黎琦醒来后的反应,终是僵在那里,最后缓缓的握住了拳头。 黎琦半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心中已经翻腾的要命。 他能在这里,见到自己又是这么急切,想必这段时间为自己操了不少的心。 自己伤他是那么的狠,他还如此真心以待,叫她情何以堪? 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尴尬,屋内一时寂静无声,有瞥眼看向别处的,有故作视而不见的。 程君佑扯动僵硬的嘴角,勉强拉出一个笑容,将握着的拳头想旁边伸展,做了个请的动作, “既然来了,就先坐;身体不好,自己注意些……” 黎琦张了张口,一股酸涩直冲眼眶…… ------------ 156 转机,拨云见日 程君佑看不得黎琦难受,赶紧转了头。 张琉军已经飞快的摆了把椅子,并垫了软垫。 这两天都是黎政华在照顾黎琦,就算黎政华没跟他细说,她也知道,程君佑为她付出的肯定比她想象的要多。 对他,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或者是,无动于衷,只等着他的步步主动? 这些天,这个问题他想了不是一次。 此刻,他人就在眼前,她还要躲着她吗? 似乎知道,再怎么等待,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就在程君佑失望的准备转身返回自己的座位时,眼角余光发现黎琦动了。 不是脚步的移动,是她伸出的手。 程君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定睛再看。 侧着身的黎琦,将靠近他这边的手臂,冲着他缓缓抬起,在他的疑惑中又慢慢抬高。 见他仍有些不解和疑惑,黎琦也不由的蹙眉, “我有些没力气,你……扶我好吗?” 她说的是……你!不是拒人千里的“程公子”或是“程少”! 程君佑又惊又喜,激动的俊脸都微微泛红,这些日子的守候,终于拨云见日了吗? “喂!你有没有听我在说!” 他的反应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倒有些呆呆傻傻,黎琦一着急,就跺了跺脚,带来身体的轻颤,剧烈的咳嗽起来。 程君佑赶紧扶住她,一手托住她的臂弯,一手轻轻揽上她的腰肢,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欣喜。 她好像又瘦了,腰身细的几乎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 “快坐吧,别老站着。”黎政华已经给黎琦倒了杯茶。 两人抬头望去,满屋子的人,有的了然,有的挪揄,还有张琉军最是搞笑,直偷偷的冲程君佑挤眉弄眼。 黎琦顿时红了脸,下意识的要挣脱开来。 再次握住她的手,连日来漂浮不定的心和那种空空荡荡酸酸涩涩的感觉终于落到实处。 她要挣开程君佑那里允许,紧紧握了便不会再松手。 刻意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趁黎琦不注意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 张坤硕挑挑眉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冯熙云故作无事转了眼看向黎政华,黎政华温和的面上满是淡定,可怎么看也是似笑非笑的。 他将取了个茶杯,倒好茶放到旁边的茶几。 张琉军放的椅子就在他旁边,黎琦坐下的时候,他又吧茶杯向前推了推。 这一番起落经历了十几天,几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对于黎政华,黎琦打心眼里也是说不尽的感激。 对他再不是之前的排斥,也不是后来的躲躲闪闪。 这一次她大方的迎上黎政华的双眸,给了他一个发自内心感激的微笑。 黎政华几乎是喜极而泣。 看他这样,黎琦微微垂了头,眼中一时酸酸涩涩的差点掉下眼泪。 一个温和的大掌包裹住她消瘦的肩头,温暖中,传来无声的安慰。 原来程君佑扶她坐下后,没有返回自己的位子,反而是占有性的站到她的身旁,无声的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听黎小姐的意思,想要他们怎样的‘后患无穷’?” 张坤硕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这一次,海寇的事情若不能处理的彻底,最倒霉的还是他这个小小的县令。 黎琦想起黑蛟的残忍就忍不住浑身的战栗,那些无辜渔民的惨死还有他带个自己的梦魇,恐怕一辈子都不能从自己脑中清除。 他们如今的想法一致,若是黑蛟不除将来势必会更加疯狂地反扑! 程君佑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恐惧,无声的传递着自己的力量,直到她渐渐地平稳。 她的善良和柔弱是对无辜的百姓,面对如此凶残变态的敌人,断不能心慈手软! 黎琦忍着眸中的酸涩,咬着牙,用力的挤出几个字, “我要他死!” “黎小姐,话说的是简单,我们也想让他尽快的去见阎王爷,” 张琉军一边挨个给大伙倒茶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黑蛟这次报复不成,定然成了惊弓之鸟,逃得远远。我们也是刚刚定下计谋,但是他们所处的孤岛在大海深处,我们没人去过,也没人敢去;这次若是真的‘放虎归山’,那才真的‘后患无穷’啊!” 黎琦眸中透着坚韧和狠厉,丝毫不为所动;这些天躺在床上,她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些都不成问题――黎琦小时候自有一番奇遇,只要你们信我――” 她一一看过去,眼前的几个人,她在赌,堵他们不会生疑,否则,她的经历一揭穿,等待她的就是一个国家对付妖女的刑法! 至少,这几人中,黎政华和程君佑是信她的! 张坤硕几人望着她坚定的神色,也只有片刻的犹豫便点了头。 黎琦的身世这些天他们也听说了,要是真的没有人生的奇遇,这样孤苦伶仃的小女孩想要坚强的活下来恐怕很难! “我们相信你!”程君佑淡淡的坚定的声音字头顶传来。 黎琦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神色,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你们这个‘放虎归山’,我同意,要想顺藤摸瓜我也支持,就是海寇到时候一个不留,我也有办法让大家原路返回!” 海面辽阔,水军最担心的就是在海上迷失方向。 黎琦将她简单做的指南针拿出来给他们看。 这个小东西吊足了他们的胃口,黎琦做了示范,并讲了它的做法。 小小的绣花针居然还有这个作用――他们自眼中发出惊叹,对黎琦有奇遇的说法更是信了几分。 “还有,他们的火药也不足畏惧!”黎琦眼中散发着嗜血之光。 是他们逼她的!如不是如此,她怎能轻易的用现代的科学来打乱这个世界的平衡? “是啊,是啊,不足为惧!”张琉军一脸笑嘻嘻的。 程君佑沉着脸瞪过去――这家伙,说得轻松,没亲眼见识过火药的威力,怎知道它的厉害? 不料,这家伙不是轻松,而是根本不担心, “我们查过了,黑蛟的火药是花大价钱从一个海外的客商手中买的,听说买了五枚,已经燃放了四枚,还有一枚哑了……” ------------ 157 后果,只想和你一起 张琉军给算得清楚: 黑蛟第一次偷袭黎政华用了一枚。 在中京的东城门的时候,为了逃命,不惜下了血本,一共用了三枚。 前两天在东海上还用了一枚,一共整整五枚! 程君佑一个劲的使眼色,某人还是眉飞色舞, “要说那次,程少真真是好运气啊,别人眼睁睁的都躲不及,程少都抱在了怀里,那火药愣是被程少吓的没了勇气,居然就蔫了!” “琉军!瞎说什么!” 张坤硕已经觉察到程君佑眼神的不善,急忙喝止。 黎琦也大概听明白了,身体忽然僵硬,面色白的像纸。 黎政华皱皱眉头,有条不紊的开了口, “那不是程少的运气,是程少临危不惧,也是凑巧,火线跟地面摩擦捻灭了引线。” 黎琦“蹭”的站起了身, “他们用的叫火药,威力你们也看见了;我要说的是炸药,威力更加巨大,配方呢,是硫磺硝石和木炭,一硫二磷三木炭,我就说这么多,你们实验的时候小心些!” 她在说“炸药”这个词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其他的,她一口气说完,也不管他们消化没消化,起身扯了下程君佑的衣袖, “你跟我来!” 两人离开后半晌,屋里安静的要命,几个人都没从黎琦刚才的话中回过神。 “丫头这是怎么了?” 黎政华有些呐呐。 黎琦叫上程君佑离开的时候,脸色沉沉的,似要哭出来的感觉。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担心是一方面,却不能贸然的去打扰他们。 “是啊,有些不对劲儿!”这几人中,只有冯熙云跟黎政华年纪大些,观察的仔细。 “对啊,是不对劲儿!”张坤硕笑嘻嘻的附和,“黎小姐已经说了,她小时候是有一番奇遇的!” 张坤硕本就是个多情公子,黎琦这么说是为了不让大家伙多疑,他却当真了,若不是眼下的形势不对,又不知多想多少朦胧浪漫的爱情故事。 “我在想,黎小姐说的这些,如果是真的吗,那黑蛟可真的是后患无穷了!”张琉军一脸的幸灾乐祸。 “一硫二磷三木炭……”冯熙云一边说一边沉思。 几个人的注意本来就在黎琦说的这件事上,黎政华是关心则乱,他一心为黎琦着想,这么一打岔,大伙都奔着给黎琦担忧去了,被冯熙云这么一提醒,又都会到正题上。 冯熙云曾在侦缉营,什么事情都管探查,尤其是奇闻异事;所以,他可以算得上见多识广,黎琦提起的一硫二磷,他都知道,若是做火药也有可行性,这个“三木炭”却不知是什么。 他将想法一说,几个人又兴奋起来,脑袋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起这个“一硫二磷”的问题来…… 黎琦前面又回了她之前休息的小屋,程君佑随后跟了过去;黎琦背对着门口,大病初愈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站立不稳似的。 他的心又是酸涩又是疼痛,还有些微微的甜蜜。 因为她的拒绝,这些日子他的心翻来覆去的难过的要死!他又恨自己大意,她说什么他就听了,一点没考虑他的安全,那几天没有守在她身边,不是正好将她暴露在危险之中吗?正是由于他的大意,才让她平白的吃了那么多的苦!想起这个,他的心就痛得要死! 好在,刚才,她主动向他伸出了手,一时竟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多向前迈上一步,就能走到她的身边? 想到这,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心情很好。 “身子不好,还是多休息休息。”他心疼着,嘱咐着。期待着她回过身来那浅笑妍妍的样子。 “我只问你,”黎琦的声音闷闷的,“刚才,张大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琉军虽然是个书童,但是张坤硕从来不当他是下人,他本人也喜庆,黎琦从见到他就一直叫他“大哥”。 “啊?什么啊?”程君佑的心一沉,眼眸闪闪,顾左右而言他,“你饿了没,我还让他们给……” “你回答我!”黎琦猛地转身,带来一阵眩晕。 程君佑急忙伸手搀扶,黎琦却是果断的甩开;程君佑瞪大了眼,刚刚还不是这样,他明明感受到她的心又向他这边靠拢了,虽然只是一点点,却也让他欣喜若狂! 她这么死揪着这事是为什么,后怕?担心?恐惧? 程君佑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解释,龙了眉头,痛心的望着她。 “你为了救我是不是……”她的眸中染上痛色, 虽然黎琦还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但是张琉军的话说的直白,不用想也知道,若不是因为她,程君佑哪能不惜性命?! 那是火药,他到底是知不知道后果? 其实,后果他清楚,但是当时怎么想的就连程君佑自己也不知道了;唯有此时,他真切的望着她,触手就能感觉到她,这种真实的感觉让他安全、踏实。 他坚定的神色让黎琦明白,他不光知道,而且义无反顾! 身体虚弱的有些打晃,心慌带来的心跳也骤然加剧;她努力克制着虚弱带来的头晕,缓缓垂下眼眸,极力的避开他的灼热,只盯着那方锦白的袍脚。 她曾经想的是多么清楚,那种得到又失去的痛楚太过伤人,她不想痛也不想再经历――不得到,也就不会再失去,她坚定的将他推的远远,可还是逃不脱命运的枷锁――她都不想要他了,老天还不放过他吗?不但将他置于危险,还险些要了他的命! “我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程君佑无奈,便将那天的情形大致、笼统的说了一下。 三颗火药,哑了一颗――跟张琉军说的一般无二。 “你可还记得……他,的那个车夫?” 这个“他”指的是黎政华,黎琦现在虽然不排斥跟“他”一起,但是仍倔强的不愿承认。 想起那天爆炸后现场的惨烈,程君佑的眉头跳了跳,最后诚实的点点头。 假如那个火药当场爆炸――黎琦控制不住的一阵眩晕,身子晃了下赶紧的闭上眼。 那个宽大的手掌早已扶住他,焦急的, “别说了,赶紧躺会儿,我这就让人……” 黎琦一掌狠狠拍到他胸前, “别打岔!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 说话间,眼眸已经通红。 程君佑紧紧抿着唇,看她这样,他的心还是痛,不过是那种充实的、踏实的痛,比之之前的那种心被掏空的痛苦好了不知多少倍。 “嗯,”他的声音极轻,慢慢的解释,“我不是想要寻死,我只是想和你一起……” ------------ 158 心疼,为他感动 “你之前说过,我们是两个世界。” 程君佑认真的望着黎琦,不容她躲避, “你还说过,你是羊,我是狼,一个是食草,另一个是食肉……但是谁规定吃草和吃肉就必须是两个世界,只要他们好好相处,也是可以在一个世界里啊,她吃她的草……”我吃我的…… 不等这话说出来,程君佑意识到不对,尴尬的闭了口,俊脸上涌现一抹薄红。 黎琦显然也觉察到了,小脸僵了僵,不自在的撇过身子。 但是,程君佑很快就反应过来,望着她窘迫的样子,薄唇悠然上勾,心情忽然就好起来。 伸手握上她的小手,不容她再躲避,紧紧压在心口,微皱着眉,痛心的望她, “我没有母亲,府里也没有女人,我也知道我的脾气任性又狂妄;没人教我、我也不会疼惜爱惜女孩子,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孩子相处……但是耳熏目染,我会尽量顾忌你的感受,努力的对你好;你可以不承认,不相信,但是一定不要拒绝……让我守在你身边就好!你不知道,这些天找不到你,我吃不下睡不香,这里也很空很空,就像,被刀子剜掉一样……” 黎琦一直微垂着眼眸听他说,热气灼烧着她的面颊,微蜷着的小手放在他心脏的位置,那的温度炙热。 他的话让她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胸口传来滚烫的温度也着实的烫人,她紧张的要抽回手,却被紧紧的压着;他还说他那里“很空”,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 她失踪,他着急;她有危险,他不顾一切,甚至做好了陪她赴死的准备。 体会着他的悲伤,感受着他心底的伤痛,一点酸酸痛痛从心底滋生、蔓延,一丝丝盘绕,扩大,直至将她整个笼罩,雾气慢慢蒙上她的双眼。 她浑身一个激灵,不敢想象,他抱住的火药若是爆炸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定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以前只自私的想着不要被伤害,却已经伤害;只想着躲避,却总是纷纷缠绕;因为恐惧自己的命运,她实在太在意而害怕失去,像母亲那样永远的失去! 可是,命运总是让你无法躲避。 为了不要让他再受伤害,她才坚定的要分开,可老天还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老天对她就这么的不公么? 如此,为什么不再和自己的命运拼上一把! 她的小手缓缓的伸展,紧紧贴在心脏的位置;现在,那里不再是他说的“很空很空”,而且踏实的,坚强有力的“咚咚”的跳跃声。 另一只小手拂过来,慢慢的攀上他的衣袍,一点点的揪紧,知道手心全部攥满,也不再是空空的感觉,这才将额头抵上那个结实的胸膛, “程君佑……” 弱弱的,带着鼻塞的嗡声。 “嗯?”程君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这种意外和柔弱让他格外怜惜。 “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程君佑挑挑眉头,当时哪有时间考虑为什么! 只想着一定要救她,如果不行,那就一起…… “你知道的……” 他是因为在意,才失去理智,更因为在意,才不能承受失去! “我……”答案如此的清楚,可她怎么说出口?“你的命那么金贵,我……赔不起!” 程君佑一时失神,想起当“债主”那些日子,每每说起来,一句“肉偿”就让她小脸通红,无地自容,那感觉真是好。 这时候他还真想说“赔不起,就把你抵给我吧”! 只是人家正为他感动,这话说出来也太破坏气氛了。 “嗯,”他放松下来,手臂轻轻环上她的腰,坚毅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间, “怎么算金贵了?” 我不和你一样吗? “我会算命啊!”黎琦刚跟黎政华他们说,小时候有过“奇遇”,现在也不怕了,口气极大,“我算得出你以后是要封王封疆的,所以……”才金贵! 呃,记得跟逸尘哥哥还谈起“众生平等论”,如今自己就有些妄自菲薄了,不由小小鄙视了自己一下。 “哦?”程君佑丝毫不奇怪,似乎那是理所应当的事,“那又怎样?就算真的的做王,没有你我一样吃不下睡不香……” 这话说出来极其肉0麻,搁平时,黎琦又要起一身的鸡皮小粒子;不过,此时,她没有笑,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又是心酸,又是心疼的,不满的撅了嘴, “你怎么这么……”脸皮厚,后面的没有说出来,她叹口气,“唉,为什么非要给我比――我家的白开水真就那么好喝啊!” 仿佛又回到某个熟悉的片段,她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没有拒绝他的到访,他便跟着她进了那个大门,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慢慢打开了她的心门…… 现在亦是同样的情况,不同的是,这回不光要重新打开她的心,他还要真正住进去,跟她融为一体,在容不下其他! 黎琦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身体不自在的僵了一下,而后又缓缓放松。 曾经为他敞开的心,因为自己一时的彷徨,两人徒生这么多波折;正是因为他的不肯放手,还差点赔上了性命…… 终于过去了……黎琦闭上眼,想起火药带来的后果,心中仍是不寒而栗! 等等,有什么不对在心头闪过。 “在东城门,炸了几颗火药?” 黎琦猛然抬头,程君佑微微发怔,下意识的回答, “俩啊!” 那颗不是没炸吗?她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都炸在哪?” 她着急的样子,程君佑更是疑惑,实话实说的, “一个城门上,一个在身后……” 黎琦眼中焦急的神色一变,脸色都有些不正常,随后,她将他用力一推,就开始解他的腰带。 “小琦!”她突然表现的这么的,呃……急-色,把程君佑被吓了一跳,俊脸因此涨得通红。 黎琦看着他愣了愣,反应过来,也有些难为情, “呸!色胚!又瞎想什么?!” 而后软了声, “我知道你肯定受了伤,这些日子又顾不上……你现在这样也像是没事的样子――不过,若是真的有事请不要瞒我,你为我做的任何付出,虽然我一时无法回报,但是,至少要让我知道!” 她的声音是那么软弱,语气又是那么的坚定,程君佑怔然的望着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扶着他缓缓地坐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这个时候,好像他才是那个伤重的病号,需要小心翼翼的对待。 那小手极轻的,慢慢拉开他的腰带,仿佛那里的伤口极重,一不小心会再次弄痛他似的;然后绕到他的身后,一点点的将他的衣服褪-下。 程君佑极为紧张,闭着呼吸,双肩也绷得死紧。 锦白的衣袍落下,先露出白皙的肩背,然后是后背。 他的肩挺而宽,腰身却细,身材极好,而且肌肤保养的也好,像女子的一般,白细的像光滑的瓷器。 但是,光洁的瓷器上有不少的瑕疵。 黎琦纤细的手指开始颤抖。 在他的左肩肩井穴稍微往下点的位置,出现一个指甲大小的黑疤,在如玉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紧接着右边也出现一个,再往下,简直惨不忍睹大的,小的,还有连成一团的,小的有指甲盖大小,最大的那个赛过一个鸡蛋,全是焦黑的颜色,密密麻麻的全是长好未长好的样子。 本来都已经结疤,大概这些日子没有注意,着了水或是出过汗,每个黑色的结痂周围都有一圈暗红色的浮肿,有的结痂也并非彻底,结痂松松软软的,一看里面还包着脓血! 黎琦恼怒:这人是傻子吗?难道不知道疼?就不会让人处理一下吗? 但是,她除了怒之外就是心疼,这些,都是因为她才落下的,此刻她能说什么? 颤抖着伸出手,每根手指止不住的跳,轻轻拂过那些伤疤,却不敢真的落下, “程君佑――” 微微带了鼻腔的颤音。 “嗯――” 他不作意的应了一声。 她眼里包着泪,手缓缓落上去。稍微凸起的黑痂磨着指尖,剌剌的感觉,很不舒服,这该有多疼?! 程君佑的肩胛也跟着一缩,吓得她赶紧缩手;她的手指太粗糙了,弄疼他了吧! 眼泪不受控制的砸下来,这里的每一个黑疤,都是为了救她,她除了心疼,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看了!很丑,晚上你会睡不着!”程君佑开始催促。 她轻轻吸吸鼻子,努力收起眼泪,不发出任何声音, “不丑!” 她轻轻说着,俯身在那个最大的伤疤上落下一吻。 就算真的会落下疤痕,在她的眼中也不会是丑陋,因为这些,都是他特意为她绽放的黑梅! 程君佑的腰身一-挺,浑身僵-硬起来,每一寸肌肤都绷得死紧,自肩头往下,皮-肤逐渐涨出粉红的颜色来。 “小琦……”他的呼吸霎时变得急促,声音也透着丝丝的暗哑。 黎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惹-火的事情! ------------ 159 羞涩,心-猿意-马 “主上!”是程婴在门外的声音,有些急切的。 黎琦大惊,慌乱的起身,跌跌撞撞的退后好几步,直到哐当一声抵上床边的桌几。 程君佑绯红的俊彦霎时冷了下来,双臂一抬,将褪在臂弯的衣服穿了回去。他咬咬牙――程婴,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程婴说完却没进来,仿佛是为了提醒,因为,紧接着门口有了动静, “程少,黎小姐,好消息啊――那个火药拆开了,果然是……” 是张琉军的声音,喜滋滋的,也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也不敲门,直接大大咧咧闯了进来,后半截话,在看清眼前的情形后生生咽回了肚里。 黎小姐面色通红,远远的躲在一旁,惊慌不定的眸子不知该焦在何处。 更夸张的就是程少,懒懒的坐在床边,衣袍大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不能多呆,程少的眼神像一把把飞刀,“嗖嗖”的冲他丢过来,他再不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才努力将自己的下巴合上, “啊――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张琉军一副了然的样子,然后很识趣的、很淡定的退了出去,转身的时候嘴角都是上弯的。 “轰”,黎琦的脸像是过了火,**辣的烫。 这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白! 程君佑以眼神杀退了某人,担心黎琦生恼,急忙回头,那呈现在眼前的娇艳欲滴,叫他的心神一荡。 想起他印在后背上的那个吻,程君佑的心一时又心-猿意-马起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自后背升起,窜入四肢百骸,美好的连骨头都要酥了…… * 张琉军找程君佑跟黎琦不为别的事,刚才黎琦说了火药的配方,黎政华又将那个哑了的火药取出,小心翼翼的打开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的吓了一跳! 这个火药里面的成分,果然跟黎琦说的差不多,只是比例不知道怎么算。 因此,他们真就信了黎琦“小时候自有一番奇遇”的说法,要不他年纪轻轻怎么会懂这个? 众人都是男子,讨论起战争,眼中都散发着嗜血的兴奋,只要火药能够研制出来,海贼再多也不成问题。 他们相信程君佑也不例外,火药的配方是黎琦给的,自然也会支持,因此张琉军屁颠颠的就跑去给他们报喜了…… 说来也巧,冯熙云在江湖闯荡的几年也不是白混的,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驼山就出产磷矿,还有少量的硝石。 这些日子,进过不屑的努力,终于有些眉目,有不懂的再去问黎琦,一来二去的还真给他们整出一颗来。 他们瞒着李捕头等人,偷偷拿去试了,黎琦给的配方果然比黑蛟的火药威力巨大! 是到了将那几个海贼“放虎归山”的时候了。 黎琦早听过他们之前用的反间计,眼珠一转, “既然做戏就要做的圆满……” 大伙疑惑的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绽放出自信的笑容,只有程君佑喜好不意外,投过来的满是欣赏的目光…… 话说那几个海贼被晾在牢房十几天,县老爷也不审问,也不用刑;又不见有人来接应他们,若是李捕头没有反叛还好,如今,他们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也不见有人理会! 想起李捕头的背叛,几个都咬牙切齿,若是有机会出去,这等小人定不能轻易放过! 正想着出去的事,牢门呼啦啦打开了,狱卒吆喝着, “出来出来,过堂了!” 几个山贼心里一凉,这一过堂,罪名肯定就定下来了,黑蛟那里也没有消息,说不定,不等他来救,他们就被砍了脑袋! 被带着往前面去的时候,几个人都垂着脑袋,提不起丁点儿精神。 手镣脚镣拖在地上,发出渗人的声响,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感觉像是走在黄泉路上! 偏偏狱卒还不让他们安生,鞭子不断地打在他们身上, “快点儿――妈-的,磨磨蹭蹭的!” “……” 走着走着,有人冲狱卒喊, “那谁,这是带他们去哪?” “不是通知过堂吗?”狱卒应着,不满的嘟囔,“作死的家伙们,跟着你们算晦气……” 那人本来随便问一声,听他这么回答,不由奇怪, “这个时候过堂?老爷还没过去呢,听说跟李捕头在喝酒!不会是在后面过小堂吧!” 那人说着,嘿嘿的笑了两声, “这几个海贼,值得升大堂吗?都是快死的家伙了……” “要说也是!”狱卒恍然大悟的。 也不往前了,直接带着去了后堂。 到了后面,有一间雅致的厅房,大门敞着,里面隔着雕花的屏风。 张坤硕和李捕头的声音清晰的从里面传了出来。 “李捕头的谋略过人,本县呸、呸服――” 听声音喝的舌头都大了。 李捕头的声音清晰, “谢老爷抬爱!” 看来他还没喝多。 “这次的计谋若是成功,定能生擒黑蛟等海贼,等他们一锅端后,本县定上报朝廷,为李捕头讨那些应得的奖赏!” “如此,多谢老爷!”李捕头的声音喜滋滋的。 几个海贼一听,顿时气得不行,若说一开始不信,这回可是真的,李捕头真的出卖了他们! 这个姓李的吃里扒外,拿着他们的好处,还想借他们上位,原来真是看透他了! 正想着,张琉军笑嘻嘻的从里面出来,一看他们,立刻沉了脸,冲狱卒骂道, “不长眼的家伙,怎么把人带到了这儿?!没人通知你吗――老爷正在兴头,今天不过堂了!” 张琉军虽然是县老爷的书童,可深得老爷的器重;狱卒不敢得罪,点头哈腰的退下,一转脸,就冲着海贼开始甩鞭子, “妈-的,跟着你们几个真是晦气,害得老子跟着挨骂!” 他们快要退出院子的时候,张坤硕和李捕头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今天真是尽兴,改天还……继续啊!” 张坤硕喝的动摇西晃,还是很开心。 李捕头的眼中闪过鄙视,很快消失。 原以为这个年轻的县老爷是个硬骨头,啃起来十分的费力气,没想到很快就屈于形势,不光跟他拉拢套近乎,就连渔民凑巧捉住海贼的好事也给了他! 哼,二十多两赏银呢,相当于他三个月的饷银,不要白不要啊! 他笑了笑,拱手, “老爷若有吩咐,莫敢不从!” 给读者的话: 张坤硕冷笑:对别人是佩服,对丫是呸、服。这小子被算计了还挺高兴,估计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铭善风中凌乱:我怎么死的,我怎么死的??! ------------ 160 越狱,放虎归山 看在二十多两赏银的份上,李捕头笑了笑,拱手, “老爷若有吩咐,莫敢不从!” 转脸却看见那几个海贼被带下去的背影,心蓦地一沉。 张坤硕也看到了,脸上一黑,喝道, “怎么回事?” 张琉军赶紧上前, “回老爷,是狱卒的带那几个海贼来过堂……” 李捕头的面皮抽抽,只听张坤硕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本老爷不是说晚点吗?这这这……老爷我也就想找一个随便问问,这都带过来算怎么回事――多大点事儿!?” 张琉军武断被骂,低着头摸摸了鼻子,一副无辜的样子。 李捕头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概他们在里面的谈话被那几个海贼听见了。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又跟张坤硕敷衍几句,急匆匆便走。 张坤硕看着李捕头疾步而去,无比着急上火的样子,开心不已,退回屋里这才放开了大笑。 黎政华等人从后堂转了出来,笑看着他失态的样子均无奈的摇头。 张坤硕抚掌笑道: “黎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 之前黎琦给的火药配方,还有这次的离间计――张坤硕可真的服了黎琦! 这回放虎归山,真的叫他们后患无穷! * 夜初静,人已寐。 李捕头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才转身进了牢狱。 当值的两个狱卒正唉声叹气, “妈-的,总轮到怎么守着这几个濒死的家伙,晦气!” 另一个咂咂嘴, “唉,谁让咱干的就是这个,晦气是小事,倒是这嘴里淡气的很!” “哎呀,今天忘了带酒――你那还有豆子没?” “……” 两人嘀嘀咕咕,只觉得牢房门口灯火一暗一明,有人进来了。 “呦!李捕头!” “这么晚了还过来?放心,有兄弟在,出不了事!” 狱卒看见李捕头,同时站起身谄媚着。 李捕头淡淡一笑, “那是,你们在,我能不放心?来,看这是什么?” 狱卒早看见他手里的食盒,赶紧将桌上不相干的东西收拾干净。 李捕头将篮子的酒菜一一摆出来,酒香和菜香扑鼻而来,把俩狱卒口水都快出来了。 “怎么好意思让李捕头破费?” “兄弟之间不说那个,来,我来给你们斟酒。” 李捕头特意将他带来的酒杯分给他们,并亲自倒酒。 狱卒受宠若惊,连连感谢。 “咦,都站着干什么,坐,赶紧坐!” 李捕头跟他们边吃边聊,狱卒沾了酒,舌头都酥了,说起话来更加随意。 李捕头喝着喝着,漫不经心的往里面瞥了一眼, “这几个,都还老实吧!” 镇江才多大,那有几个犯大案子的人?这死囚牢里关押的几个,都是前几天逮住的海贼。 “他们啊――就刚来的几天闹得凶……” 年纪小的狱卒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撞了一下, “没事,都老实得很,知道犯的是死罪,从进来就蔫了;就是闹也不怕,等着吃棍子和鞭子吧!” 年纪大的狱卒哪敢提之前,刚来的时候,那几个将李捕头的祖宗十八辈都问候了个遍! 也难怪,以前都谣传李捕头跟海寇勾结,如今,外面都在传李捕头的神勇,是李捕头设计并请了高人才将这几个海贼抓住。 所以,这几个海贼整天气的跳脚! 李捕头望着黑洞洞的牢房,那里没有灯,看不到一个人影,他知道,黑暗里那几个人肯定在恶狠狠的瞪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回想着事情,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可是,这事儿明明不怨他啊! 一开始,渔民将人交给他后,有人就误认为是他的功劳,也怨他贪图那几两银子,半推半就的应下,现在整的骑虎难下。 那新来的县老爷张坤硕无依无靠,乍然得了他这么个好消息,兴奋的几天睡不着。 嘴上说全是他的功劳,其实他张坤硕才是最大的赢家,什么心也不用费,就有这么大的政绩…… 下午的时候,他被张坤硕请去喝酒,肯定又被误会了;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又开始不安,就去找了称病在家的周师爷。 周师爷也有他的考虑。 这个张坤硕跟以往的县令不一样,一方面,他们担心,倘若镇江真叫张坤硕整出个名堂来,他们以后再难混下去;但是,如果他们倒戈张坤硕,黑蛟那边重新得势话…… 周师爷思前想后,进退都不行,只好折中处理,先在家休息,看看情况再说。 李捕头讨不到注意,又极恨周师爷的明哲保身,只得灰头丧气的出来。 他跟周师爷的情况不同,假如这几个海贼因他而死,黑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他想了半天,晚上还是来了牢狱。 “李捕头,怎么又愣神?难道跟兄弟一起不够开心?” 年长的狱卒看他发愣,赶紧斟酒。 “哦,没事。”李捕头收回深思,看到他们已经神色迷离,他淡淡一笑,“今天不早了,我还得赶着回去。” 俩狱卒又客气几句,李捕头便出了门。 在县衙后方望了会儿,估算着时间,他轻手轻脚的再次回到牢房。 狱卒果然已经睡着,他轻轻拿过他用过的酒杯,阴狠的一笑。 酒中无毒,那两人用的杯子跟他的不一样。 他自己用过的筷子也收好,这才从狱卒身上找出钥匙。 “各位兄弟,对不住了,我这就放你们出来。” 那几个海贼并没有获救的兴奋,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李捕头心中别扭,手下快速的打开牢门, “抓紧时间,不然就来不及了!” 看他们无动于衷,李捕头更加着急,这要在耽搁一会儿,被人看到,他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了! “李铭善,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吗?” 李捕头心中更凉,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一定送你们出去!船都准备好了,等你们见到黑蛟就能相信我!” 他抖开钥匙,去给他们开手镣脚镣。 海贼不约而同的退开,一人冷笑道, “你放我们出去?!然后等待我们的是官兵的围剿,然后我们落个越狱潜逃,当场斩杀?又或者是,按照你的安排逃走,被你们后面追踪,找到老巢?” 李铭善越听心越冷,正在开锁的手慢慢停下,最后缓缓的收回。 “你们果真不信?!” 他的眼睛眯起来。 回答他的是不屑的冷哼和一个个后脑勺! 天地良心,他是真心来救他们,竟成了热脸倒贴冷屁股! “如此,也好!”他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毅然转身。 既然他们不相信,又何必再救!县老爷误会他是功臣,那么他就陪着张坤硕将这出戏唱下去,有了这个功劳,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捱! 打定主意,就向外走。 海贼相互递个眼色,有人跃身而起,用锁链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还有两人一左一右的配合将他按倒在地。 李铭善还未来及出声,就有一人抱着一团镣铐狠狠的砸到他的面上! 几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这个时候哪会心慈手软,尤其正恨他恨得要死,当下几人抡起手镣,直接将李捕头打了个脑浆迸裂! “我们杀了官差!”看着李铭善的尸身,有人后怕起来。 “怕什么!”打头的一人站起身,“反正是死!喏,还不拿钥匙,逃得出去就是赚!” ------------ 161 渴望,凤凰于飞 黎政华和张坤硕等人正等在前厅。 听了牢狱那边的禀报,一时都不言语了。 “死了?”张坤硕摸着下巴,沉思,还以为那几个到不得已的时候才会舍弃李铭善呢,“这么说,李铭善给他们准备的船也用不上了……” 岂不是他们在船里做的那些准备也浪费了…… “没关系,只要有人盯着就行。” 黎琦一点也不担心会把人跟丢,自信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程少的暗卫跟去了……” 冯熙云抬头看了程君佑一眼。 以前只听说过镇北王府的暗卫飞鹰,这回才算有机会见识到,悄无声息的想一朵流云贴着那几个海贼还不被发现,这等高超的追踪本领比之前他的虎牢侦缉营毫不逊色! 程君佑却担心, “他们逃到海上,可真是放虎归山,蛟龙入海,这大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 黎琦知道程君佑在说什么。 前两天,他准备让暗卫易容换掉一个海贼,然后跟着他们逃回孤岛,这样就能有人给他们传递消息。 黎琦却说那样太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暴露,损失的就是镇北王府的一个好手! 其实打心底是不愿无辜的人送命。 黎琦递给他一个安定的眼神, “他们一开始肯定多疑,难保不会兜兜转转的绕圈子,不过,最终肯定会回孤岛!” 面对他们的海中会迷失方向的问题,黎琦早有准备。 虽然没人跟踪,但是只要知道他们的大致方位…… 大家这才想起黎琦做的那个指南针,又拿出来试了试,果真没有问题。 “妙啊!”张坤硕拍手称赞,“黎小姐果然是多才多艺,兰心蕙质!” 黎政华更是高兴的难以掩饰,黎琦偷偷跟他说了火药的详细配方,这几天已经研制的差不多,就差批量生产了。 说是批量,因为材料有限,也只能生产十几颗的样子。 这也就够了! 这次研制出来的东西,黎琦叫它炸药,威力比黑蛟的火药大了好几倍,十几颗――足够把他的孤岛炸平了! “嗯,有了这个东西,再加上炸药,黑蛟这次上天入地都叫他难逃!”黎政华清俊的面上浮上阴鸷。 “嗯哼,”张琉军痰嗽一声,胖胖的脸严肃起来很是滑稽。 大伙看向他的时候,他正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众人随着目光看去,都有些失笑。 怪不得程少半天没有言语,刚才那一抹晶亮的眼神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此刻,那脉脉的眼神就那么锁着某人,再容不下其他! 黎琦已经有所觉察,眼眸微微垂下,烛火摇曳中,面色透着别样的粉红。 “嗯,这两天让暗卫盯紧,估计他们为了混淆视线,还要晃荡两天才逃向深海,那时候暗卫就可以回来了!” 两方在兵力上悬殊极大,谁胜谁败一看就知,再加上这个指南针,就不怕在海上迷失方向,大大增强了他们取胜的信心。 “这几天赶快制造炸药,黎郡王通知云州胡将军,是我们该反扑的时候了!” 终于要从海寇的压制下翻身,要扬眉吐气了,尤其是张坤硕和黎政华,言谈中面上都是止不住的神采飞扬! 大伙又聊了几句,散开回房去休息。 黎琦这几天休养的地方是张坤硕为她安排的是一个幽静的小院。 她径直回到院子边走边出神,转身关门的时候吓了一跳,程君佑一声不吭的就跟在他的身后。 “吓――你干什么?!” 吓死她了! 又一想,他的客房就在她的隔壁,因为担心她,才一直陪着。 黎琦长舒一口气, “我到了,你也赶紧睡吧!” 随手掩了门,便向里走。 到了屋门口,才发觉不对,某人沉着脸已经到了跟前。 “喂……” 想要提醒,却见程君佑的眼眸闪闪,猛地将她推进屋子,随手关了门。 漆黑的屋子还没点灯,黎琦被他压在墙上,心不停的砰砰乱跳。 好在程君佑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唯恐松手就失去的感觉。 “喂――程君佑……” 黎琦僵硬着手,有些无处安放,只好柔下声请求, “你怎么了?先放开我好不好?” 知道他肯定不会伤害自己,但是时间不对,黎政华他们刚才还在后面,一想到这个就叫她尴尬万分。 “嗯。”程君佑淡淡的应了一声,手底却不放松,“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原来的她一直是那么平淡,偶尔斗斗嘴,一步不肯退、一点儿小亏也不肯吃。 回想起他们争吵的时候,她梗着脖子,小脸红红,寸步不让,但是两只眼睛格外的晶亮,让他一再的被吸引,再深陷。 就算两人闹得几乎天崩地裂,他们之间也没有绝对的尴尬和无所适从,反而有中淡淡的温馨和惬意。 那种温馨和惬意让他感到十分的轻松和自在。 但是,经历这么几天后,突然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就像一颗蒙尘的珍珠,自这次浴火重生后突然绽放出灿烂的光彩,那种耀眼的光亮使她周围的一切全都暗了下去! 她的聪明、她的睿智,她的胆识……她变得不再像她! 就在刚才,张坤硕夸她兰心蕙质的时候,他的心突然很慌,徒生出一种把握不住的感觉。 冥冥中,有种预感,她迟早会变成翱翔九天的凤凰…… 相比,他是那么平淡。 如果他一直平淡的无法生出双翼,又怎能做到凤凰于飞?! “小琦,答应我,别离开我!” 如此脆弱的乞求! “你怎么了?”他突然间表现出的虚弱,叫她手忙脚乱。 黎琦的心一痛,缓缓地将手放在他胸口的位置,这里,又是那种空空的感觉吗? “不知道……我的心突然很慌……” 黎琦忽然就想起他醉酒无助的那一次,难道是自己给他的太没有安全感了吗? “别担心,我在你身边,一直……”小手缓缓的移动,勾住他劲瘦的腰身环上。 她无声的举动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他将手臂勒得更紧,亲吻着她的秀发, “永远吗?不管你以后什么身份?” 黎琦一怔,也是他醉酒的时候,她曾说,如果他是沐林那样的身份,她便不顾一切! 经历了这么一遭,看着他痛苦,看他难受,看他为自己不顾生死,她的心境大有改变;刚还下定决心:不管以后他是什么身份,假如他不推开她,也许,他们可以相守! 如今,他们的身份都没有变,他却比她更加担心! 是什么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 给读者的话: 各位亲,抱歉,上面160章早上没出来,现在已经做了调整。 ------------ 162 印记,吃得死死 “嗯。”黎琦的回答极轻,却极其肯定,“不会,除非是你放手……” 她竟然担心他会“放手”?如此的回答让程君佑的心像是被抽了一鞭子, “不!不会,绝对不会有那一天!” 黎琦轻叹一声,心中仍有些隐隐不安,假如他们能一直保持现在的心境,将来也不因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或许他们能过得平淡一些吧! “这种感觉……”程君佑茫然起来。 心痛的,绝望的、茫然无助的那种难受,让他想起什么,“很像那回那个梦……” 黎琦的心“咯噔”跳了一下,那活色生香的一幕直冲大脑,黑暗里,她的脸“轰”的一下就燃烧起来。 但她仍故作镇定的问, “什么……” 不明所以的声音。 “没什么。”程君佑很快回过神来,“我扶你睡觉,明天早点起,去看看做出的炸药!” 黎琦脸更红, “我自己就行!” 说着就把他往外推。 程君佑微恼,霸道的制住她的双臂,打横将人抱起, “我说过,不许再推开我!” “啊――”黎琦低呼一声。 陡然失重的感觉让她太没有安全感,下意识的将手臂缠到他的脖子上。 “这才乖!”程君佑轻笑一声,大步走过去,将她放到床上,还轻柔的为她脱掉鞋子。 呃。 黎琦尴尬的不行,他一松手就赶紧缩到床里头。 扯过被子为她盖好,又握上那个小手, “你睡着了我再走。” 这些天,她白天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他知道,她还是没走出那个梦魇。 他的感官是那么敏锐,每到晚上,她不是梦呓就是被噩梦惊醒,然后再难入睡,他便跟她一样彻夜难眠!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呼吸着他身上独有的青竹气息,让她格外的安心。 “那好,我睡着了你就走,不许……” 后面的话生生卡主,脸上又开始发热。 “不许什么?” 黑暗中,某人勾起唇角,不依不饶的问。 “你讨厌!再这样我就恼了!” 他每次都这样,把她吃得死死;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两只水眸在暗夜里晶亮晶亮。 仿佛又回到跟她斗嘴的某个片段,只要他稍稍发坏,她就会羞窘的闭上嘴,眼眸也是这么亮,忽闪忽闪的,又羞又恼的瞪他。 程君佑的心情好起来,有什么轻轻挠着他的心,挠得极痒。 极力的压下心头浮起的躁乱,轻轻揉揉她的头发, “嗯,不闹了,赶紧睡吧,小傻瓜!” 然后饶有兴趣的看她。 暗夜里,又逆着光线,黎琦仿佛能感觉的到他的热切;但是,只要他真的一看过来,那两只黑而亮的眸子就赶紧欲盖弥彰的紧紧闭上。 如此反复几次,极力绷着脸的程君佑都忍不住,无声的笑开。 寂静中,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一种温馨自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程君佑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小手,削薄的唇贴着着她的手背。 她的手香而软,如此亲昵的碰触,让他的心底渐渐升起一股酥麻。 恍惚间,有什么在脑中挥之不去,渐渐地钻入他的心底,挠得他极痒, “或许,那是真的呢!”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冒出一句这个 “什么?” 黎琦正被他的动作搞得心神极乱,还努力忽视他带给的触动;乍然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的就反问了一声。 “那个梦啊,你亲我的那个梦……”也许是真的呢! 似真似幻的感觉纠结了他好些日子,也曾亲口问过一次。但是她淡定的否认,让他也糊涂了。 此刻,趁着夜色,趁着他脸皮够厚,顺口就说了出来。 懒懒的,理所应当的语气。 她…… 亲他!? 黎琦汗! 这话说的,好像她有多么饥渴似的,当下生恼,用力甩开他的手, “是你亲的我好不……”好…… 大张着口,最后一个字却再无法出声。 怎么就这么笨,一句话就被他绕了进去。 黎琦尴尬的怔在那里,片刻后,猛地抓起被子蒙住了头。 程君佑再次无声的笑。 再没有比此刻更开心的事了。 就说嘛。 那些日子,明明感觉到到她是在意他的,她还装出一副狠硬的心肠对他。 “小琦……”他温柔的笑着,伸手去拉她的被子。 怎么恁般可爱? 就是这种不加掩饰的真挚,才深深的触动他的心底。 嗯?他用了很大力气居然没把被子扯开。 “放开,会闷坏的!”他厉了声。 “不用你管,闷死我算了!”被子下面传来闷闷的赌气声。 原来,她的话说得再狠,也是不忍伤他;对他,再是拒绝,可是心早已为他敞开。 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美妙的事情呢! “我怎么舍得?”程君佑轻轻说着,伸手在她腰间一挠。 这里果然是她的软肋。 黎琦惊叫一声弹身而起。 外面正是一个张好正待捕鱼的网,黎琦这条美人鱼轻轻一跃,正好跳进渔夫的网里。 美人鱼本能的挣扎――那个娇软的身子在他怀里扭了两下,立刻就点了把火。 “你要是再动,我就把那个梦继续做完!” 炙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暗哑的声音咬牙切齿。 黎琦果然僵住一动不敢动了。 好一会儿两人绷紧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额头相抵,他深深望进她的眼中…… 刚救回她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被谁淋湿后湿漉漉的贴着身子,是张坤硕的奶娘帮着给清洗换衣。 后来,那个奶娘悄悄找到黎政华,她知道黎政华是黎琦的父亲,如此私-密的事也只能私下跟他说。 她说在给黎琦清洗的时候,在她的胸口发现一个清晰的牙印;虽然已经结痂,仍可以看出当时伤很厉害,又是在敏感的地方…… 黎政华当时就僵住了,云淡风轻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按在桌上手掌却不自觉地捏下一片桌角…… 程君佑和黎政华的客房就在黎琦隔壁,紧挨着的,他恨极了自己的耳聪目明,只是关心黎琦,是她的任何事情都不想错过,却不想听到竟是这个! 他当下就觉得五雷轰顶!恨不得立刻就抓住黑蛟,千刀万剐、晒成鱼干再一片片的撕下拿去喂鱼! 现在说起那个梦,以前只以为是一个春梦,只余丝丝美好留在心底。 脑子依稀残存着一些影象,只记得当时是想留下一个印记,后来就听到凄惨的叫声,因为酒力上涌,后来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真的伤到你啦?” 他的大掌按在她心口的位置,支支吾吾的,带着丝丝羞赫,满是歉意的声音。 “你个混蛋……还说,还说!” 她怒瞪了眼,接连捶打到他身上,人早是委屈的不行。 “啊?”那极其怨愤的样子,叫他的心一抽,“那是伤的很厉害啦?留下疤了?” 本来是要捧在手心好好的疼她的,无意识中又做了对她伤心又伤身的事。 他快速的从床边翻下来, “我看看……” 他的动作飞快,手指一动,已经勾下她的腰带。 如此暧昧的气氛,再加上他下意思的动作,黎琦的小脸再次红透。 不做思考快速压住那只胡作非为的大掌,一手狠狠的拍了过去, “滚滚滚――你给老娘滚犊子!” 给读者的话: 各位亲,抱歉,今天160章没有正常出来,刚做了调整。 ------------ 163 闪爆,实验失败 海边,凉风瑟瑟。 虽然冷点,但是大伙都很兴奋。 这些天一直窝在县衙,今天终于有机会出来透透气。 不过他们可不是来赏海景的,因为他们另外有重要的事情。 相比他们,程君佑到显得心不在焉。从来到这里,他就一直不安的看着身旁的他。 黎琦大病初愈的身子显得那么单薄,虽然裹着厚厚的披风,但是跟着大伙一块儿吹凉风让他很是心疼。 看她秀发被风吹的凌乱,他赶紧替她将兜帽拉起;遮挡严实后,才亲昵的给她拢了拢头发。 黎琦羞涩的瞥了眼其他人,拍开他的手, “别呢,人家都看着呢!” “哪里有人……”看! 程君佑大大咧咧瞥眼瞪过去,才不管他们如何看;若不是担心黎琦生恼,他真想就这么霸道的搂着他,宣示着自己的主权,或者是寸步不离的长成连体婴! 不做这也就是想想,看黎琦的表情就知道行不通;他暗暗叹口气,微微侧过身,替黎琦挡住风口,两人一同望向前面。 那天,黎琦是怀着一腔激愤,才当众说了炸药的材料,后来想想便觉得不妥;等真正要试验做了,她也只是将配方的比例告诉黎政华和程君佑。 上一世的时候,有人为了报复,用炸药伤了很多无辜的人,后果严重,性质恶劣。最后宣判的时候,连带之人都是重刑,就连给他提供炸药材料的人都是死罪。 她当时只不过稍稍留意了下那些材料和配方比例,这个时候居然用上了。 正因为这些她才想得多,担心配方被有心人利用,流传出去伤及无辜。 黎政华的亲卫里和暗卫飞鹰中,有两人接触过烟花烟火之类的东西,这次的炸药就是他们试着做的。 她不是不相信别人,主要是担心,炸药的配方一旦流传来,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现在,黎政华的亲卫和暗卫一起,先研制出了两枚。 大家一起到空旷的海边试验一下威力。 脚下是干燥松软的细纱,远处是翻滚的海浪。这里远离渔村,不担心会造成扰民。 实验便是将炸药远远地投到海里,入水即炸就没有问题。 黎郡王府的亲卫看了一眼主子,黎政华给他一个肯定的点头。 正在议论的几人立刻安静下来,瞪大眼睛看向那里。 他们取出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跟黎政华拿的哑了的火药差不多,外面带着一根一扎多长的引线。 另一个亲卫过去帮忙。 其他无关的人,退后了好远。 黎琦心情也十分紧张,毕竟是她给的注意,以前她也是连见也没见过。 她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人的动作,看他打开火折子,点燃引线。 她猛地就瞪大了眼。 显然引线做的很不合格,根本不是她想象的不急不缓匀速的燃烧,而是电光火石的一闪…… 亏那个亲卫还当是正常现象,仍捧在手里,没有丝毫丢掉的意识。 “快丢掉!”黎琦尖叫一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丢出去!”黎政华不是听清黎琦的喊声,他首先感受到了黎琦的紧张。 这种急迫的,惊惧的呼喊,似乎是一种经验,让他的反应快过大脑。 那亲卫开始还一愣,主子的喊声让他条件反射的一甩手。 原来预计的投放点是正前方三四十丈处的海水中;现在,那颗炸药,仿佛被抛弃的孩子,被人随意的一丢…… 炸药还没落,谁都能目测出炸药的预落点, “都趴下!” 黎琦惊恐的看着,再次失声大叫。 这不是命令,而是一种有经验的避险! 在她出声的时候,程君佑已经快速的背身。 在中京城东城门的时候,他已经吃过一次这样的亏,火药爆炸后的冲力巨大,他的后背还隐隐作痛。 因此,当他也看到炸药即将着落的地方后,第一反应就是将黎琦护在怀里,并护住她的双耳。 接着,等他听清黎琦的话后,却没再做其他动作。 不是没时间,而是因为他们的姿势,他要再趴下,是必要将黎琦压得死死,他又怎么忍心? 千钧一发之际,黎琦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紧他劲瘦的腰身,用力一转,然后以一个饿虎扑食式,将他扑倒在地。 震耳欲聋的响声,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呼啸而来。 他们还没有完全的趴下,大片的海水和着泥沙兜头盖脸的就铺了过来。 身下是细软的沙子,又加了一人的重量也没有将程君佑摔坏压坏,一阵泥沙瀑雨过后,他惊恐的睁开双眼,手肘撑起身赶紧往下看。 黎琦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后背满是泥浆。 “小琦,你有没有事?” 程君佑受过这样的冲击,这次虽然是泥沙,因为是借着爆炸的力量直接冲过来的,力道比碎石之类的打在身上也差不了多少。 她的小身子动了动,也不抬头,瓮声瓮气的, “程君佑,我没死!呜呜,可是……我要被吓死了――” 委屈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说着,抬起头,水眸乱转,小嘴撅起,受惊是有,那里有被吓到? 程君佑软倒在地,长舒一口气,此刻才觉得四肢松软;黎琦也不是一点不怕,手脚有些微微的发颤;他安抚的将手臂收紧,努力的呼吸,尽快使自己平静。 那几人也被惊了一下,张琉军跳起来就骂, “我-靠,这东西怎么这么不听使唤!” 那个亲卫灰头土脸的,也被吓得不轻。 黎政华优雅的拍了拍身上的泥沙,淡定的回答, “不知道,大概引信做的不好,不太稳定!” 目光锐利如他,早看出是哪里的原因,不过还要跟黎琦商量一下才行…… 转过头,却愣住了。 那两只还紧紧搂在一起不愿起来…… 张坤硕一笑转过身子,冯熙云视而不见的拍打着衣衫,黎政华不自在的连连痰嗽两声。 张琉军莽撞惯了,刚要调笑两句,眼角余光似看到什么活的东西, “哎呦喂!” 他大笑一声,跑过去, “这家伙还没白放出一响儿!” 胖胖的身子蹲下的时候十分不方便,但是他弯着腰捡拾的不亦乐乎。 众人看过去,海滩上被炸药掀上来一层浅海的小鱼,巴掌大小,有的还在啪啪翻着身子…… ------------ 164 当年,两个女人 炸药是没有问题了,只是引线很不稳定。 一个炸药的成本太高,他们也不敢拿着做实验了。 黎琦让他们将引线的配方比例做了调整,又试了几次,才找到一个比较稳定的方法。 其他的都好说,没过两天,他们又重新制作出两颗炸药。 这回比上一次的更稳定,效果比黑蛟的火药更好,炸药的威力要抵得上火药的两倍! 终于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黎政华这次不用在找胡将军借兵,以他的水军加上炸药足够! 临行前一天,黎琦约了黎政华…… 不过这次的海边不是镇江,是齐州的海边。 镇江是黑蛟约的地方,现在主动权在己方,凭什么再受他的摆布? 程君佑将黎琦送到这里就离开了。 黎政华远远地看着海边那个娇小的背影感慨万分。 这是黎琦第一次主动找他,让他有些小小的激动。 这些日子,他能明显感受到黎琦对他的变化;从研制炸药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她不再排斥他的接近,更原意为他分担,愿意为他解忧的。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就算她不原意认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海风鼓荡着她的披风,像巨大的羽翼,那瘦小的身子仿佛随时都能飞起来一样。 黎政华有些心疼,快步赶了过去。 “小琦,冷不冷。” 黎琦面冲着海的方向,听到他的声音,慢慢垂了眼眸。 海风是有些凉,但还不至于有多冷。 面对他的关心,她也只是用力的敏敏嘴唇。 “小琦,你叫我来……”黎政华欲言又止。 黎琦避开众人,甚至避开程君佑,约他到这么空旷的地方来谈话,不用说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跟王印月之间,是他对不住她,。作为女儿,黎琦是该为她的母亲讨一个结果的。 不料,黎琦要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她没有转弯抹角,张口就直奔主题, “你跟那个……黑蛟,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蛟?”出人意料的问话让黎政华一愣。 “嗯,”黎琦淡淡的应声,眸子依旧望着前方,“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私人恩怨?” 黎琦想起黑蛟的凶残,想起他恶毒的话,越发肯定,他们之间是有仇的! 黎政华久久的凝视着黎琦,她不会无端的问出这样的话,难道她被劫持的那些日子,黑蛟说了什么吗? 想起那个奶娘说过的话,她有可能已经被…… 黎政华兴中骤痛, “我也不太清楚,这些年,剿灭小股的海匪不少,真不知道啥时候得罪的这号人物……” 黎政华刻意收敛自己的情绪,微微叹息,这人狡猾万分,又凶残成性,每次要抓住他的时候,到关键时刻就被他逃脱,只要一休养好,立马卷土重来。 简直是小强的性子,就连黎政华也真的有些怕了他了! 有时候黎政华也考虑到,是不是两方交战的时候,无意中伤了他最亲的人,以致他疯狂的报复! 可是,仔细想想也不像。 因为,自从黑蛟在海上称霸就不断的到齐州挑事,只针对他齐州;相比之下,云州边界中州这边的镇江倒要安稳好多。 黎政华百思不得其解,疑惑的望向黎琦。 “他看起来三十多,跟你差了十多岁呢……”黎琦思索着。 “是啊,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没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黎政华少年的时候,开始游历江湖,那时候黑蛟的年纪更小,他们应该是不认识的。 “会不会是他的父母……” 黎琦说着,又想起自己的母亲,何其心酸! 她的母亲――王印月!黎政华知道,这话触动了她的心事,便不再说话。 黎琦今天穿着白色的衣裙,外面裹着一个边带绣着浅梅的锦白色披风。 她很少穿这样的衣服,尤其是极衬托气质的白色;黎政华从侧面看去,恍惚间像是见到了少女时的王印月。 初见王印月,是那样的明媚娇艳…… 那时年少,他意气风发的游历江湖,到中州附近的时候,偶遇回乡省亲的杨妃一行。 如今的楚皇,当年还是皇子,他的正妃,便是杨妃,就是后来早逝的杨皇后,也就是杨逸尘(二皇子陈鉴)的母后。 当年负责保护杨妃的就是杨府的家将杨培。 杨培与黎政华的年纪相仿,虽然身份相差许多,但是这意外的相遇让两人一下亲近不少。 杨培就是借那次机会偷偷跑去见他的未婚妻柳如云。 在寺庙,黎政华第一次见到“碧城双月”:柳如月(云)和王印月。 王印月给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她是碧城王家的大小姐,和柳如云一起进寺庙上香,身上就穿着黎琦这样的锦白的烟笼纱裙,素净雅致;高挑的身材,娴静气质,静静站在那里,沐浴着阳光,纯净的仿佛是一朵冰山上的白莲花。 如果,齐州的黎府没有另外一个女人,黎政华或许会为她倾心;但是,责任感不允许他分心。 虽然对王氏有好感,还是保持了适当的疏离;殊不知,正是这种几近冷漠的疏离,打动了王印月,在她的眼中,黎政华就是一个谦谦君子…… 杨妃在中州省亲的几天,黎政华就和杨培在那呆了几天。 王氏冰雪聪明,才思敏捷,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杨培和柳如月也看出王印月对黎政华有意,便极力的撮合,以促成两人的好事。 但是黎政华拒绝的委婉。 在齐州,还有一个女人在等他,那个女人姜氏不是绝色,也不算年轻,还大了黎政华十几岁,甚至连她的身份也低下,是当年黎驸马剿灭海贼的时候救回的落魄女子! 现在…… 黎政华收回思绪,淡淡叹了口气。 黎琦淡淡看她一眼, “你,是不是想起了母亲……” 她……终于要提到她了么? 黎政华浑身僵硬,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其实,你母亲是个好女人。是我误了她……” 这句话说出,似乎一下子打开了他的心结。 这么多年深埋在心底的人,他不愿提,不愿想,反而恰恰是最在意的! 那年,将姜氏关起来后,又去江湖闯荡,事有凑巧,在碧城附近被追杀中了毒,是他主动找的王氏相助,因为别人他不认识也不放心。谁知王氏是那么的痴迷于他,要走的前一晚,居然将他灌醉…… 此时,面对女儿,缓缓地说出当年,黎政华忽然发现,他的记忆是如此的清晰,居然清楚的记住当年的每一件事,甚至王氏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奇怪的是说到黎郡王府那个女人的背叛,黎政华再没了当年愤怒绝望的心情。 其实,那个女人姜氏还不是黎政华真正的女人……当年,黎政华是有心让她成为黎郡王府的女主人的,是她不知道珍惜! 姜氏在他心中的影子极淡,甚至不提,都要快记不起那个人了――就算她还没有死! ------------ 165 心结,该放就放 黎政华只是将事情大概的叙述给黎琦,并没有过多的表述她的母亲王氏或者那个姜氏。 说完这些,他以为黎琦会痛恨,会骂他。 可是没有。 她甚至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表现的这么平淡,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那个女人不是爱,是一种责任。一种依赖,一种亲情……” 她听得出,因为是黎驸马将姜氏从海匪手里救出的,所以才对幼小的黎政华多加照顾,慢慢的这份亲情改变了他,让他对姜氏产生了一种依赖的情感。 他们之间相差十几岁,尤其自始至终都没听到他说,姜氏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因此,黎琦认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真的爱情,要有的话,也是那种依赖,那种亲情。 他误将自己的这种情感当成了感情! 黎政华听了他的话,没有言语,却还是皱紧了眉头。 黎琦缓缓转过身,望了他许久,这个人,母亲至死都说恨他! 可是,程君佑却说,你的母亲若是恨他,怎肯让你随他姓黎? 是啊,是爱和是恨都在一念之间,旁观的人又怎能分得清呢? 她记恨了这么多年才慢慢放开。 如今,她才知道,一开始,也不是他的错,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后来还有一个“她”存在…… 她的眼眸软和下来,轻轻拉住他的衣袖。 “知道吗,母亲从未后悔生下我,她恨得只是无法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黎琦的过往,黎政华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王氏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独身带着孩子生活何其艰难,却从未想过再打乱他平静的平静。 此刻,黎政华好后悔,后悔没有早些看清自己对王氏的心,后悔当年没能留给王氏一丝的温暖……… “你也有过女人,也认真喜欢过一个女子,所以你不是断袖,以后也不要再委屈自己;假如,有机会的话,你可以为黎郡王府找一个女主人――我尊重你的决定,也支持你!” 黎琦就这么坦坦荡荡的望着他,没有轻视,也毫不作假,说的话全是发自她的内心。 黎政华眼眶一热…… 王氏居然给他留下这么懂事一个女儿,他好后悔,后悔没有早些去中州! 此刻,他心中直有一种冲动,若是能换回王氏,一家团聚,他原倾其所有! “你,对她放手吧,都这么多年了,对她的折磨也够了。放了她,也彻底的放开自己的心结……” * 三天后,他们找到了孤岛,敌我力量悬殊,根本没费多大力气就将黑蛟的老窝给端了。 齐州边境。 黎琦所呆的小院一时安静至极。 齐州的百姓多年来生活在海寇带来的阴霾中,一听说这个好消息,全都兴高采烈的跑去迎接凯旋而归的海上勇士。 黎政华望着静静矗立的黎琦满目都是痛苦。 从那天找他谈过话后,她安静许多。今天,他也特意要为她解开“心结”。 “抓住他了……”他告诉他这个事实,让她不安的心有所缓和。 “嗯。”黎琦淡淡的应声。 在黎政华看来,这种心不在焉怎么都是一时“心碎欲死”,他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你可以报仇,或者是亲手杀了他!” “我?”黎琦一时发愣。 为什么是她? 虽然被掳走几天,身心受到巨大的伤害,可是,黑蛟犯的是国法,自由法律的制裁,还轮不到她先“报仇”吧! 黎政华是真的不知,还是想以权谋私? 而且那几天的残酷情景吓坏了她,好容易有些缓和,他竟让让她亲手杀掉黑蛟! 黎琦想想那血腥的场面就不由得打哆嗦。 黎政华还以为她不敢, “没有关系,有我在!” 黎琦理解的却是另外的意思。 “你不能……这样,黑蛟自有法律严惩!” 黎政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要报仇……别的不用管,上面,我自有交代……” 这是一种宠溺的维护,黎琦怎么听不出来,也很感激这个她不愿相认的父亲能为她做到如此。 可是,有什么不对? “报仇?”黎琦奇怪,“报什么仇?” 黎政华嗓子一涩尽量把语气放的平缓, “我知道,女孩子家发生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你不报仇,我也不会放过他!” 后面的声音突然转厉! 黎琦越听越奇怪,这话,不光是宠溺了,还有些心疼和维护。 “停!”她大叫一声,“你能不能把话先说清楚?” 黎政华的眸中溢出痛色, “其实,你回来的那天我就知道了……张县令的奶娘帮你换的衣服,她什么都跟我说了……” 眼眸垂了垂,望向她心口的位置。 “放心,一切有我,忘掉那些过去――黎郡王府会重给你一个好的出身,你将来还是县主,将来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依你!” 黎琦惊恐的睁大眼,脑子轰的一下,望着黎政华嘴唇一张一翕的,浑身过火烧似的,什么也听不见了。 完了完了,是不是都知道了啊啊啊! 黎琦心中泪――该死的程君佑! “我想,黎郡王是误会了什么……”冷冷的、淡漠的声音。 说曹操曹操到! 黎琦在心里大骂程君佑,正好他就过来了,霸道的揽住那微微发抖的削薄肩头, “没人胆敢伤害她,”他了然的看向她胸口的位置,又有淡淡的瞥开视线,“以后也不会有――包括你、我!” 如此被宠着的感觉……如不是时机不对,黎琦简直感动的想要流泪。 黎琦怒,满眼怨恨的瞪着他――还不是因为你! 某只还恬不知耻,望着吃惊的黎政华淡定的开口, “不敢劳驾黎郡王费心――她是我的人,我会保护她!” 说罢,森寒的凤眸冷冷的睨着他,心中已经记恨上了:这个黎政华,知道黎琦单纯,变着法的撺掇她,什么叫“过她想过的日子”? 他们刚和好没几天好不,她的身后有了“父亲”这么大的靠山,这要再有什么,她还不把他丢的远远的啊,啊―― 他这般神色,黎政华毫不逊色,两人刚缓和几天的气氛,顿时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正跟黎政华较劲,脚面一阵剧痛,程君佑几乎失声惨叫。 就见黎琦羞红着脸怒瞪, “谁是……”你的人! 那话终是不好意思出口。 她威胁的挥舞一下小拳头,转身就跑,“我只是我自己!” 我只是我自己,不是你们任何人能摆布的! 程君佑下意识的就追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停下身回头望了一眼。 黎政华起先还有些为黎琦难过,从程君佑出现听到他的话就开始震惊。 他能体会到这个狂放不羁的程少对小琦的真心,就算他说出的话有些震撼,他吃惊后也慢慢接受了――只要是小琦接受的人,他就不会拒绝! 看着黎琦羞愤的跑开,他依旧镇定从容,有人不是惊慌失措了吗? 黎政华紧蹙的眉头,在程君佑回过头的瞬间舒展;看着他瞪过来的目光,他毫不退缩的迎上,还微微抬了下巴。 两人性格迥异,可骨子里都有一种傲气,不轻易为对方屈服的傲气! 不过此时的傲气,黎政华却是略胜了他一筹――臭小子,不要跟我拽,自有人磨你! ------------ 166 燃烧,无地自容 程君佑的眼神眯了眯,终是抵不过心里的焦急。 再出来的时候,黎琦已经不见了踪影。 黎政华的这个别院,居然比中州的程府还大! 要说也是,齐州这个边境小镇地广人稀,每个宅院的面积自然很大。 程君佑看不见黎琦并不着急,他看到拐角晃动的花枝,又细听了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唇角悠然上勾。 黎琦一口气跑回自己的小院,心砰砰的乱跳个不行,脸颊依旧火热。 该死的,他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一个两个的说话都这么直白! 完了完了,以后还怎么去见他们?! 赌气关门的时候,一只大掌从门缝挤了进来,她再快上一点就生生的给夹住了! 那只大掌坚定地我在门上,仿佛就算她真的夹住也不算什么。 黎琦顿了顿,刚缓和些的脸颊又开始燃烧。她快速的背过身,羞愤的直跺脚, “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可是我想见你啊!”某人笑嘻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出去!”黎琦转身头也不抬,用力的将他往门口推。 某人也不躲,任由她推着,到了门后反手把门一扣。 “咣当”一下,他便靠在门口。 那人的推拒顿时变作了投怀送抱。 “呵呵――”程君佑顺势一搂,心情极好的笑出声来。 黎琦挣扎两下无果,用力垂到他的胸口, “还有心情笑?!――都是你害得我!” 说罢捂上脸,一时无地自容。 “我怎么了?”程君佑开始装无辜。 “你你你,简直太无耻了!”脸皮厚不过人家,只好撇过头装委屈,“我恨死你了!以后再不要见你!” 一边吼,微微撅了嘴。 程君佑见她不出声了,这才认真。 她的小脸气鼓鼓的,眼眸中也包着委屈的晶亮。 “喂,真的生气啦!”程君佑小心的捏捏那通红的小脸。 “滚开!”黎琦拍开他的手。 他对她做的那些已经够难堪的了,还让人误解被染指,而且,那人是她的父亲啊啊! 只要想想就臊的要命! 还有这家伙,关键时候居然神来一笔,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的杰作! 黎琦越想越恼,又挣不开他的钳制,只好捂了耳朵闭着眼大喊, “丢死人了啊!我不要活了……” “那是我给的,你居然嫌丢人?”程君佑正色,捧起她的小脸,“你就这么的讨厌我?” 他突然的安静让她也静下了心,黎琦定了定神。 这段时间,他对她诸多宠溺;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心底的不安,那是自己对他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自己也没变。 她深深的望进他的眼眸,那里真的流露出无助和心痛;她的心也跟着一痛,垂了眼眸,固执地别过头,她小声的嘟囔, “换你你试试?!” “好啊!”他回答的格外轻松。 刚才眼底的那厮丝痛楚,仿佛只是她一时的错觉。 “咬哪里?这里吗?”他轻轻拍了下胸口,眼底掠过促狭的笑。 呃……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人家已经大方的拉开了衣领。 白皙性-感的锁骨再次让她的脸色爆红。 “滚滚滚!” 程君佑嬉皮笑脸慢慢掩了衣服, “真的不咬啊?过期不候哦!” 黎琦只觉得眼皮沉重,艰难的抬了抬,正好看到那性感修长的手指按着衣服,衣领还微微敞着,将露未露的风情让人心慌乱的大跳。 无耻不过人家,还每回被吃的死死,黎琦一时有些恼羞成怒, “谁说的!” 抱过那只大掌,对着手掌边缘的地方,一口就咬了下去。 起先还没舍得用力,后来看他不痛不痒的,牙口上就发了狠。 她就这么埋着头,双手捧着那只大掌,两排虎牙叼在那里,眼睛却往上抬着死死盯着他,从他的角度看去,就像一只发着狠呜咽进食的小兽。 没有特别的风情,却意外的引人入声;尤其那丁香小舌,还无意识的抵在那里动了动,更是勾起了他心底的一团火! 程君佑的眼眸暗了暗,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她的力量对他来说,真的无关痛痒。 咬不痛人家,黎琦只得无奈的放弃,在他的大掌边上磨了磨牙,最后意犹未尽的松了口。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吃!” 她咂咂嘴,很遗憾的样子。 “嗯?”不好吃? 程君佑哼了一声就没说话,只这么直直的看着她,然后才缓缓的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上下有两排清晰的小牙印,边上还有淡淡的一圈水渍。 心,意外的跳动了下…… 黎琦已经发觉,伸手要为他擦掉;他却慢慢的收了回来,眼睛望向她,削薄的红唇却轻轻吻在那两排牙印和一圈水渍上…… 要死了死了! 黎琦只觉得自己的连又开始灼烧,心口砰砰的要跳出自己的心脏,就连双脚也不听使唤了,虚软的像踩在云端。 “怎么会……不好吃……”他好听暗压的声音响在耳边。 黎琦极力的将脑袋垂的再低,都要埋到胸口了;忽然眼前的光线一暗,他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整个人便压力下来…… 那个俊彦近在咫尺,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好看的凤眸紧紧闭着,叫她看的意识发呆:他的睫毛怎么那么长,又密又弯,比女子的都好看…… 男人长的这么好看,简直是妖孽;可是这个妖孽并不阴柔,反而有一种阳刚之美,这种美和气魄让她忍不住的沉沦。 那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毫无预警的张开了,削薄的唇角也随着动了下…… 啊?! 程某人惩罚她的不专心,用力在她唇上咬了咬,未了还学者她的样子,意犹未尽的蹭了蹭。 “看什么?”声音带着一丝的暗哑,额头相抵,他的呼吸还有些不稳。 薄唇缓缓地勾起,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他的心为什么这么焦躁不安了…… “嗯――”她用力的想摆脱他的钳制,被他的大掌紧扣,怎么也动不了。 “讨厌,放手啦,人家再也不理你了!” 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还想去哪?”看她挣扎,他便紧紧的固在怀中。 每次无地自容了就是逃掉,这里已经是她住的地方了,退无可退,看你还往哪里逃? “要不,现在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 167 周旋,有人在戏外,有人当了真 练武之人耳朵特别的好使。 这个私邸地方太大,前面的动静黎琦根本听不到。 可程君佑早听到那边的杂乱,黎政华已经让人单独把黑蛟带了过去。 虽然还不知道黎政华想怎么整治黑蛟,不过,因为这次对黎琦的伤害,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黎琦一开始还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随着他的脚步出了小院。 走不多远,她就听到一个叫嚣的声音, “黎政华,我*你十八辈祖宗的奶奶!” 她的面上一僵!程君佑清冷的面皮也不由的抽了抽。 “你害得龙王爷爷家破人亡,爷爷做鬼也不放过你!” “……” 在黎琦的眼中,黑蛟无疑是个魔鬼,他带给她的恐惧感,让她至今都走不出那个梦魇。 一听到那个恶魔的声音,她柔软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寒冷、发抖。 程君佑无声的靠近,揽住她的肩头,同时握住她的小手…… 远远地,只听到黑蛟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嚣,他们能感觉得到黎政华就在旁边,却一声不吭。 讶异的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地靠近。 那个院子很空旷,黑蛟身负刑具被拴在一棵树上,还不服气。 黎政华即不说话也不怒,悠闲地依着椅子,就这么平静的望着他。 无形中透出的气定神闲和威压,是那种久处高位养成的气势,一般人是学不来的。 这种凝视无言对黑蛟的内心造成了压迫,黑蛟最大的反应就是暴跳如雷。 等他骂够了骂累了,人家还在那优哉游哉的,更把他气的七窍生烟! 黎政华眯了眯眼“蹭”的站起身, “你口口声声我害了你的家人,那你又害我齐州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和镇江、云州的渔民?只这次的‘青城之乱’就死了一百多人,这些人,你准备怎么为他们偿命?!” 说罢再不愿正眼看他,黎政华将袍袖一摆背过身去。 听到这,程君佑他们相视一眼。 黎政华刚到中州去找黎琦的时候,正好齐州出了乱子,估计就是他说的“青州之乱”。 黎政华为了黎琦,硬咬着牙没有回去,却是派了人,分下大批的抚恤,仅这一项,就花了他不少银子;因为事情来的突然,他几乎要周转不过来,正好黎琦当选教坊娘子,他又同时给黎琦和鲁惜一人出了五千两银子入股…… 所以程君佑那时讥讽他是“拆东墙补西墙”…… 被指责杀人如麻,黑蛟却是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他嘶哑着嗓子“哈哈”大笑, “你亲手杀的我爹,老子杀你再多的子民也换不回来、抵不上!” 他大声的吼着,眼底浓浓的恨意不加掩饰! 黎政华也怒,却皱眉,似乎在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来他什么时候杀过黑蛟的父亲。 “你居然不知道?!”黑蛟惊怒的瞪大了眼。 他足足恨了十八年,这十几年来心心念念的要报杀父之仇。 一次次的挑衅,一次次意欲置他于死地,但现在,人家一脸的茫然,那样子不似作假。 人家不但不知道这回事,甚至压根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吧! 还有没有比他再大的笑话! 黑蛟气的一口血差点当场吐出! “我娘是姜宁!”黑蛟大吼一声! 黎政华怔住了。 就连黎琦也怔住了。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是黎政华不久前刚告诉她的。 当年,黎驸马从海匪手中救出姜氏,妥善安置到黎府。 不料,姜氏并没有感激,她已经做了孤岛的压寨夫人,并生下了黑蛟;黎驸马拆散了他们一家三口,她心中只有恨;出人意料的是从未接触过女人的黎政华居然对她产生了感情。 后来,黑蛟的父亲有机会救走她的时候她却没走,那时黎驸马夫妇已经先后离世,她将计就计,趋于奉承,打算等他彻底站稳脚跟后再除掉黎政华,谋掉黎府的家产…… 这一计可谓又毒又辣。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黑蛟的父亲再次来的时候,被黎政华抓奸在床,黎政华一怒之下将人当场杀死;要惩罚姜氏终是不忍,便将她幽禁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在劝自己,姜氏是无辜的,是被胁迫的…… 如今终于真相大白! “我……从来都不知道……” 从容不迫的黎政华眸中明显有了慌乱,多年来,麻木的心再次有了疼痛。 那个女人,他的初恋,甚至想扶她上位,做黎府的女主子…… 他从来不知道……他第一次喜欢的女人,不但跟他隔皮隔心,还是的女人,跟他周旋的几年中,人家的孩子已经满地乱跑…… 看着黎政华突然间失魂落魄,黑蛟像是找到心理平衡,他仰天狂笑, “黎政华啊黎政华,亏你还把我娘当个宝!那种从未得到的滋味如何?” 他仿佛看了一出天大的笑话,直笑得眼中都流出了泪,这才道出当年的原委: 被黑蛟一再嚣张的问,从未得到“滋味如何”? 黎政华忍不住的浑身战栗,他缓缓闭眼,如今,真是满心的酸涩后悔,为了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他居然放弃了王印月,这个对他痴情又优秀的女人! 前些日子跟黎琦说起,黎琦还说姜氏无辜,如果可以,便放了她。 如今看来,青城及中州这些年来的灾难,姜氏才是罪魁祸首! 黎琦跟她的母亲何其相像,都是那么善良的性子。 相比起来,姜氏的所作所为既疯狂又变态,更让他恶心! 程君佑他们就在门外,两人一时无言,但是,黎琦的身上突然散发出一种悲凉的气息。 黑蛟孤苦伶仃的长大,他觉得他委屈,姜氏年轻丧夫,又被关押紧二十年,她也凄惶…… 所以,他们杀伐砍戮,以发泄心中的愤懑,却不管造成何样的后果。 其实说起来,他们之间就属黎政华活的凄惨,孤苦半辈子,还负了了一个女人的对他的真情。 黎琦说不上来的心酸,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的心疼这个男子。 他对母亲并非真正的无情,却因为另一份责任生生掐断了这份感情;到头来,不过是人人都在演戏,只有他一个傻乎乎的当了真! ------------ 168 心慌,唯恐失去 “黎政华,你瞧瞧你,这辈子过的什么啊!喜欢你的女人不要,不喜欢的你死赖着,当头来得到了什么?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黑蛟的声调不高,是一种类似呢喃的声音, “抛弃了爱你的,得不到你想要的,这就是你啊――你的人生是如此的失败,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不如自己了断来得痛快……” 这声音似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黎政华激动的微微泛红的面上突然变得毫无表情,眸中也没了光彩,木然的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走吧,走吧……那边还有人等着,等着你一家团聚……” “不要!”黎琦尖叫着,尖利的声音都跑了调! 她挣开程君佑的手,快速的跑过去,紧紧的抱住黎政华,连他的胳膊也紧紧的束缚住,心慌乱的跳个不停。 “不要听他说,什么都不要听!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别想其他的!看着我就好,就好……” 紧张的语无伦次,对他,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 她看到,他听了黑蛟的话,目光怔然,像是被催眠的状态,这让她升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你娘还等着我……我,我还在这等什么?”黎政华脑子迷迷糊糊,心里隐约有些清醒的。 他知道眼前的是他的孩子,还固执的要去陪她的母亲。 呢喃着说完,竟努力要挣开她,手臂还要往上,一心要自毙! 黎琦本来还有些不愿相认,可是,两人力量悬殊,他只稍微用力,她便承受不住;此刻,一种绝望弥撒她的心头;她争不过黎政华的力量,再不唤醒他的神智,将追悔莫及! “不!你醒醒!你还有我,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爹!别丢下我一人,爹――” 黎政华突然浑身一个冷战,眼神霎时清明! 爹?! 他听见小琦在叫他,带着哽咽的颤,这次不会他在做梦吧? 感受到怀里娇躯的颤抖,他低下头,情形后,精神还有些恍惚;眼神一点点的汇拢,黎琦的小脑袋抵在他的怀里,肩头一抽一抽的。 茫然的抬了抬手臂,却被黎琦狠狠地压着,唯恐失去的感觉…… 心头蓦地涌起一阵狂喜,清冷淡漠的面上涌上久违的温和微笑! 黑蛟要蛊动黎政华,明显应凑效,关键时刻被黎琦破坏,这叫他大怒! 怔了怔,待看清是黎琦后,满是破败的面上突然勾起一抹阴寒恶毒的冷笑, “我当是谁?丫头,咱们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爷爷照顾的你可还舒服?!” 黎琦浑身一僵,被掳的日子,满目的血腥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不是她的意志坚强,恐怕早已被折磨的疯魔! “啪!” 一个大力清脆的耳光,直扇得黑蛟晕头转向,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人。 程君佑却不抬眼,已经取出汗巾仔细的擦手,优雅的、极有耐心的将每一根手指细细的揩净,手指一松…… 黑蛟满是伤痕的面上在伤上加伤,半边脸高高隆起,嘴角也靡靡的淌下血水,可见这一掌的力道之重!他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嘴巴,有什么东西含在嘴里,“噗”的吐出来,竟是两颗带血的黄牙! 他立时瞪大了眼。 想起在中京东城门,他跟程君佑的第一次交手,面对即将燃爆的炸药,明知是死,还义无反顾,比他们这些脑袋悬在腰上的人还要狠还要猛! 面对人家,狠,狠不过;猛,猛不过,胆子,大不过――他脸上的肌肉不由的抽了抽。 “这一掌,是对你刚才出言不敬的教训!”程君佑的声音阴寒的像是来自地狱,话毕,森寒的眸子锁着他,眼底颜色更是阴暗了些。 黑蛟顿时被他身上的气势骇住! 明明是一个谪仙般飘逸的人,跟人的感觉就像来自地狱的黑暗恶魔。 程君佑的拳头用力一握,气息一沉,周围的气压随之冷凝起来,一股阴冷的风自他身上爆破而出,白色的衣袍无风自涨,忽的就带起一股旋风! 黑蛟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身子已经腾空而起。 肋骨处传来大片尖锐的刺痛,喉间一股腥甜,“噗”的一声,喷出一片血雾! 若不是被锁链拴着,黑蛟或许摔的更远,还没爬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夹杂着散碎的内脏。 “这是为黎琦那些日子讨回的利息!” 程君佑的面色铁青,握紧了拳头,阴冷的气息笼罩住他,带着不顾一切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早就想教训黑蛟,容忍了这么长时间,却是给他钻了空隙。 刚才要不是黎琦阻拦及时,黎政华早已自行了断! 看着黎琦如此心痛,他的心更是难受! 黎政华的眼角跳个不停,以他的经验和听力判断,黑蛟刚才的那一下不止折断了几个肋骨而已;眼前程少还是火发不出的样子,倘若任他发泄下去,黑蛟的性命不保! 此刻,黑蛟还不能死…… “程少……”黎政华高喊一声,“国有国法!” 声音不大,却是安稳住了程君佑;他向这边看看,黎琦仍是抱着黎政华不愿撒手。 他了解她,那种无助和唯恐失去是她不能承受之痛,刚才黎政华行为真的吓坏了她! 也是她清晰的那声“爹”,换回了黎政华的神智, “小琦,你叫我什么?!” 黎琦头抵在他的怀里,连连摇头。 “你承认不承认都好,这回我可真的听见了!” 黎政华的心情极好,忍不住的笑弯了唇角。 这一次,黎琦即没承认也没否认,这是准备真的和他相认了么?程君佑削薄的唇角勾了勾,心里说不上喜还是空。 他跟黎琦的那两天,黎政华都识趣的跟他们腾出了地方,他是不是也该给机会让他们好好地相认? 适才一怒之下,来不及细想,手掌刚才碰上黑蛟破烂脏腻的衣角让他十分的不爽,近距离的进了还发现这人身上带着一股极浓的海腥气和各种的血腥…… 真是令人作呕。 越想身上越难受, “程婴!” 他便向外走便召唤他的暗卫,几乎立时想丢掉身上的衣袍, “快给爷备洗澡水!” ------------ 169 流言,恶意中伤 黎琦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正昏昏欲睡。 听到外面热闹,清醒过来,她测了耳朵仔细听听,原来城中百姓正在在谈论剿匪的事情。 “听说,程少这次大展神威呢!” “是啊,驼山的山贼那么长时间官府都没有办法,程少一晚上就给清了……” “还有,齐州黎郡王的水军也厉害啊,那伙海贼多猛,海上称霸十几年,前段时间还来中京闹了呢,不一样被黎郡王的水军给覆了底儿!” 有的在夸程少神勇,一夜剿灭山贼;有的称赞黎郡王的水军大战海贼……高一声低一声的,各种称赞不绝于耳。 …… 听着外面的谈论声,她暗暗叹口气坐正了身子,终于是回来了,揉揉脸蛋提提神,将身上的厚披风又裹紧了些。 走到时候还不太冷,现在已经是年底,外面下了薄薄的一层小雪,黎琦怕冷,只好窝在马车里。 外面传来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的清晰咕噜声和马蹄的踢踏声。 因为黎政华和程君佑骑马走在前面,在一队人马中十分抢眼,百姓一按就看出他们谁是谁。 程邵霆正挤在人群中,前些日子他就听说了驼山山贼被剿的事。 这事乍一看程君佑办的很鲁莽,不管是太子、二皇子谁的棋子,他问都不问连根拔去势必要得罪一方。 仔细一想,倘若他真的置之不理,任其发展,将来,对在中州的他们也是十分不利;趁着时局未明将这些不受控制的因素派出在外,才算明智选择!因此,也就理解了程君佑的做法。 而且,不管是谁的棋,这步棋也是暗棋子,谁也不敢摆到明面上难为程君佑,顶多也是暗恨程君佑做事冲动;但放在程君佑心急心爱之人的事情上,这些冲动和莽撞也能得到理解。 君佑平日懒懒散散,就像个懒散的纨绔子弟,如今才算是锋芒初露;程邵霆一贯考虑周全,这事在让他感到欣喜之余还有些隐隐担忧,怕只怕他这种初露之锋很快会受到更强烈的打压! 秦观站在醉仙楼的二楼的窗边,一手擎着酒杯,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人马,前面那两人是如此的惹人眼球! 他似笑非笑的望着,旁观的角度看去,他两边唇角并非弯起的一般高,而是左面要比右面高出好多,整个人看去,更加的邪魅。 秦观眼角远远扫过黎政华,又瞥了眼近在楼下的程邵霆。 前些日子这两人先后询问要开齐州到中州一条贸易通道,他没多考虑便答应了。 这种事情,同样的对秦家有好处,可不能单单便宜了黎府和程府。 尤其,在看到那两家还有搅在一起越拧越紧的势头,他就更不能坐视不理。 这队人马越走越近,除了前面的黎、程二人,就属后面的马车显眼。 如今,他跟黎政华的在商贸上的“交好”跟之前提亲的那种“交好”意义不同,他恼程君佑在这方面抢夺了他的风头,更让他恨程君佑的就是驼山…… 不出意外的,百姓在知道马车里面坐着的是谁后,适才的赞扬恭维就变了味。 听着楼下越来越大声的窃窃私语,秦观笑得开怀,如此,他倒要看看,在意了的程少是否还能淡定的住?又或是,黎政华是不是还要再一次的拒绝…… 同时,马车里的黎琦坐挺了身子皱了皱眉,隐约听到了一丝不同的声音。 “这样的女人还有脸回来?” “就是,也不嫌丢人!” “这么多女人怎么就单单抓了她,别是有别的什么事吧……” “兴许她原来就跟人家揪扯不清呢!” “那还用说……” “……” 外面有了动静,不知看到什么,议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难听话却是更多了。 黎政华和程君佑在前面骑着马,不由相视一眼都皱了眉。 他们之前在中京的最后那几天,流言再次刮起,那时本来是想彻底的处理清楚这件事的,却正好碰上黑蛟将黎琦劫走这事。 是他们大意了,在镇江齐州这些日子太忙,居然忘了这边的事情。 这个时候,两人这时候心意一致,就是尽快的压制清理流言,最好别让黎琦在受到刺激。 “加快速度!” 黎政华回头喊了一声。 他们一行也不多,这回有商贸的事,黎政华还带了一些人来,加上他的护卫;程君佑的暗卫大部分早一步回来,身边就程婴程杨他们。 听到命令,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急促,护卫们几乎都小跑起来。 程君佑还是有些不放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下。 这一眼,立刻让他的心都收紧了! 无数的烂菜叶子,臭鸡蛋什么雨点般一起飞向黎琦所在的马车,甚至还有人往上面丢石子! “这样的女人还敢回来?” “就该把她沉溏!” “……” 程君佑的心脏被捏住了一样疼, “住手!” 他大吼一声,跳下马就往回跑。 黎政华也是一惊,摆摆手,整个队伍跟着停了下来。 程君佑已经跳上马车,打开车帘空空的车厢让他的心都揪了起来;他定睛再看,在后面的角落里看到抱着身子缩成一团的黎琦。 她的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像是被抛弃的阿猫阿狗,眼神慌乱又无助的盯着车底。 “黎琦!” 他心疼的过去将她拉她进怀, “不要怕,有我在!” 百姓被没有因为他的呼喝,停止动作,不时地有烂菜叶子飞进来,偶尔夹着一两枚鸡蛋,“啪”的打碎在车上,满是腥臭的气味。 “这样的烂人还有人护?” 有人忍不住讥讽。 程君佑的心猛地一缩。 还以为她在车里根本听不到,他们赶紧回到家里就没事;却原来车厢里十分拢音,比他们在外面的坐骑上听得还清! 他再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抖丹田大吼一声, “滚!” 外面嗡嗡的骚乱声被惊得骤然停了停,随即议论的声音更大,讥讽谩骂铺天盖地的指向黎琦, “呦,还敢凶……”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就是,把她赶出中京城!” “对!别丢我们中京人的脸!” “出来,出来!别当缩头乌龟!” “赶紧滚!” “住口!”黎政华极具威严的一声,那种久居高位居高临下的气势,骇的众人立刻闭嘴。 程君佑听他就在马车旁,心中微微一松。 “我是齐州的黎郡王,里面的是我女儿,她是什么身份?!怎容得你们在此放肆?!” ------------ 170 牵强,虚浮的关心 黎政华的口气已经隐含了怒气。 四周安静了会儿,有人开始小声嘟囔, “没听说她与有父亲啊,还是郡王。” “该不会现认得吧?” “我说郡王爷,也不能光怨我们说,你可以先问问她做了什么没脸的事!” “就是啊,要不怎么缩着脑袋不敢出来呢?” “就是啊,叫她出来……” “出来出来!” 刚低下的声音又高涨起来。 程君佑束缚着黎琦,捂着她的耳朵压在怀里;虽然无可避免,但还是尽量的不要让她听到那么多、那么真切,尽他最大的努力让她少受伤害! 黎琦却是听见了,眼神一发狠,用力的挣开他,程君佑再伸手硬是没拉住! 她快步走到门口,“蹭”的挑帘出去了, “谁说我不敢出来,我……” “啪”的一声,后面的话就断了。 “打死你,坏女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大人似的拍了拍手。 程君佑随后跟了出来。 黎琦闭着眼微微侧头,一个发黑的蛋清正顺着额角往下淌。 程君佑怒的发红的凤眸“唰”的一下就锁住了肇事者,双掌凭空一握,发出“啪啪”的脆响。 小男孩刚还挺得意,被这阴冷的眼神一扫,小身子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赶紧的往母亲怀里缩。 护卫和暗卫已经围上来,将百姓和马车之间隔开一段距离。 黎政华惊住了,程君佑更是又疼又是怒,他和黎琦都没有母亲,从小孤苦无依;这样有娘疼的孩子,居然被宠的无法无天! 他瞪着那个孩子,尤不解气,刚移动脚步,垂着眼的黎琦快速的拉住他的衣服,并摇了摇头…… 黎琦稍微整理了身上,裹紧了披风,也不再坐车,就这么倔强的走在前面,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尽管身体还有些僵硬。 她这样子让黎政华和程君佑很不放心,只好紧紧的跟在后面;或许他俩的气势太过骇人,围观的百姓没有再向黎琦身上丢东西,却免不了投过来一道道鄙夷和嘲讽的目光。 过了城门口那段,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少;这样,并不能让人感到放松。 没有看热闹的人,就只见一些商贩,没人说话和指责,却都是看到黎琦一行,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带着能看透一切,洞悉一切的眼神,鄙夷的撇嘴;随即在收到两束森然、警告的目光后,赶忙心虚的低下头。 最后,黎政华停到不远处,程君佑默默送黎琦进了华乐坊的门,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明知道黎琦的性子不会答应,他还是问了,想让她跟着回程府先休息几天。 黎政华也说要她先回黎府,她都没同意。 因为最后是从华乐坊出去的,所以她要先回那里看看,顺便给华素颖报个平安。 如此的打击,她若不难受那是假的,但是有些事情不是说能躲避的就不存在的,还需要她鼓起勇气直接面对。 她不让他们跟着,迈着故作轻快的步伐转眼进去里面。 程君佑回过身来,望向一旁眉头紧锁的黎政华,两个男人眼中均是沉重。 上一次的流言事件他们以为已经解决的彻底,没想到,除了碧珍之外还有另外的推手! 这一次,一定要顺藤摸瓜找到真正的造谣者,否则,以黎琦外强内弱的性子,指不定拖的时间长了要出大事! 华乐坊里一片死寂,比偶尔一次的休息还要安静,在这种日日笙歌的地方,突然如此的宁静,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咦?小薇,玉婷?你们在啊?这个点不是正练习吗?” 黎琦以为,她失踪这么多天,跟她很要好的小薇,怎么也得惊讶的扑过来,就算没个熊抱,也得絮絮叨叨问上半天。 可是,没有。 那两个被叫的女孩正在闲聊,闻言转头,面色一瞬变了好几次,惊讶,奇怪,不屑、鄙视…… 玉婷的面色精彩的变了几变, “我当是谁?这么出名一个大人物回来,我们都没夹道欢迎真是抱歉啊!” 满是讥讽的声音,最后化作一声鄙夷的冷哼,拂袖而去。 黎琦想起回来时听到的流言,有些尴尬和难受。 玉婷跟她不太熟,她便看向小薇,只要她能说上几句安慰的话,她的心也许会好上许多。 小薇不自在的转过身子,要走没走,又转回了身。 黎琦眼中闪着光亮,以为她会说点什么 但是,就连小薇也让她失望了。 她冷漠的脸上不带半点感情, “小琦,以前我们还埋怨芸娘姐和碧珍姐,看来我们都误会她们了;让我们误会的是你,没想到你真是那样的人!” “小薇……”黎琦要说什么,可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哽的难受。 “一开始,我们几个也坚决的不相信;可是,老先生也承认了,为此华姨还将他辞退了呢――小琦,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小薇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满脸惊愕的黎琦。 黎琦只觉得一股凉气字心底蔓延,直达四肢,她努力交握着手,让自己镇定。 前面传来说话声,她抬头看去,远远的几个姐妹走来,隐约看清是她后,停下脚步相互说了什么,然后跟玉婷一样带着鄙夷转向了别处。 久违的姐妹再没了往昔的亲切,每个人都像躲避病菌一样躲避着她,尤其这种躲避,还带着残忍的轻视――好半天,黎琦才恢复了一丝力气,她捏捏自己的脸颊,给自己打气, “你最坚强了,没人能打到你,加油!” 黎琦找到华素颖的时候,她正在窗前低头写着什么。 她静静的等了会儿,看华姨把信放进极细的竹筒,绑在鸽子的腿上放走了。 古代,鸽子是信使,上次见到华姨的时候,她也是用鸽子送了一封信。 黎琦见怪不怪,伸手在门上敲了敲。 华素颖望着窗外的蓝天,鸽子扑打着翅膀渐渐消失了背影,刚呼出一口气,闻声快速转头。 当看清是黎琦后,也如那些女孩子一般,面上表情精彩的变了几变。 “啊,是小琦啊!”那笑,怎么看都很勉强,“听说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来,快进来!” 就连华姨表现的也是这么牵强――黎琦说不出的心酸,但还是挂上笑脸进了屋。 “让华姨费心了,还好有惊无险,他……” 想起程君佑不顾生命危险的救下自己,两人关系也因此有了很大进步,黎琦的小脸微微泛红, “是他们救得我……” 华素颖知道,“他们”是指黎政华和程君佑,看黎琦这态度,似乎不再排斥跟黎政华的关系,因此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没事吧?黎郡王也回来了?那边的事情弄清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往朝廷上报吧?” 华素颖毕竟阅历广一些,这些手续程序什么的她居然都知道。 “嗯,我没事的,谢谢华姨。”黎琦点头,“已经写了折子,连带那些海贼一并送往京城了;他说,不放心我,所以……” ------------ 171 拉拢,要乘虚而入 “嗯,我没事的,谢谢华姨。”黎琦点头,“已经写了折子,连带那些海贼一并送往京城了;他说,不放心我,所以……” 下面的话没有说。 华素颖听出来了,黎政华没有留在齐州,而是陪她回到这里,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才要趁热打铁啊! 也好,如果这样,黎琦不反对的话,那齐州就是她以后的归宿了。 她正考虑接下来这边的事怎么跟黎琦解释,那边已经绽开了笑颜, “华姨啊,是你给大家的放假了吗?我看姐妹们都闲着呢,怎么?没有排练?” 那些日子,她将舞蹈都编排的差不多了,就算她不在,也影响不大,每天大家正常练习就可以了。 可为什么,她看着姐妹们表现的那么松懈? 华素颖的眼睛跳跳,面前的黎琦还是维持着扬着笑脸的样子,那笑,微微有些僵硬。 “小琦……”她有些不忍心,轻叹一声别过头,“你,你刚回来,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先歇上一段时间再说……” 那笑,定格,而后缓缓地,缓缓地消失――黎琦回过神,用力的眨眨眼,稍有些酸涩的感觉,她要笑,却再也假装不来, “华姨,你……说什么?” 就连华姨也不相信她了吗?那些流言蜚语真的就能断定一个人的人品吗? “小琦,你舞蹈已经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主要是练习,你可以借机会休息休息……就是到了京城,教坊娘子的名头还是给你留着……” 黎琦呆住,连僵硬的笑也扯不出。 就连华姨也不要她了吗? 她动动嘴唇,嗓子干涩的已经发不出声。 华素颖看着心里也是难受, “小琦,你别这样,华姨心里也不好受;纵使我相信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前些日子我已经将孙春辉辞退,你……所以先让你休息一段,我觉得对谁都好!” 孙春辉?眼前闪过那个猥琐的影子。 那个道貌岸然的孙老先生? 呵呵。 黎琦几乎仰天长啸, “果然是他!” 没想到这人这么的不择手段和穷追猛打! 华素颖的眼眸一闪,现出痛色, “小琦,你的意思,你们之间果真有什么……外面说的是真的吗?” 黎琦转过脸,悲愤之下是勉强压抑的平静,她的眼眸含着水花反问, “华姨,我们之间却是有过‘什么’,但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没有亲见也应该知道,比试的那天,他是怎样的为难我?我若真的是那种人……” 华素颖最后的反应真的很让黎琦失望,她哽咽着,几乎出不了声。 她们都只听那些流言蜚语,就没有一个真正相信她的为人吗?! 黎琦默不作声的退出来,到她住着的小院,收拾一下,只有简单的几件换洗衣服。 “小琦……”鲁惜小跑着过来,见她抱着包裹,很不放心,连看了好几眼,“刚听说你回来……你这是……” “我……这段时间我要休息一下,坊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鲁惜犹豫了片刻,“好,我知道,可是你……” 她跟着她的脚步,却阻拦不了,只一眼眼的看着,她的样子很不让人放心。 “你忙去吧,不用管我,让我静一下!”黎琦的语气坚定,让人生不出一丝反驳! 鲁惜生生顿下脚步,望着黎琦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复杂:黎琦一向乖巧,而且很听她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黎姑娘,”黎琦刚出门,就有人等在一旁。 黎琦漠然的眼角动了动,居然是秦观! 秦观见她理都不理的直向前去,只好跟上她的脚步, “别人不相信,我秦观可是相信姑娘的为人,不管这事是要公了和私了,我都支持你!” 黎琦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他一样。 他的眼中没有戏谑,满是认真。 可是,从他的身上看不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忧。 也是,他们怎么会像程君佑和黎政华那样的担忧她。又想到那两人,黎琦心中闷闷的难受,从进了城,他们一心想要陪着她的,是她固执的将他们推开。 这种事情,她需要一个人好好的安静,好好的沉思。 秦观又跟了上来,黎琦不满的瞪了一眼。 不管他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所表现出的那种了然的淡定,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为黎政华还有商贸的事情跟他打交道,黎琦不严此刻翻脸。 “那么请问,你所谓的‘支持’,是以你个人的身份还是以中京的父母官身份?” 秦观张了张嘴又僵住,这话还真不好回答。 他自己说的于“公”于“私”这两方面,若说以个人身份,她私下还没熟悉到要他帮着分忧解难的地步;于公,他护军统领的范围还包括着中京县令一职,是不应该在这空口说白话,而是应该用行动表示――及时的查清事情的真相! 黎琦坚定的保持距离,让秦观有了丝犹豫。 “对不起,我很烦,请让我安静一下!”黎琦一口气说完,错身而去,眼角都没带斜上一下。 秦观顺着转过身,望着那个背影若有所思:没有他预想的烦躁狂怒,或是无地自容,这样的女人…… 他摸了会下巴,又邪魅的笑了;黎琦对他的避之不及,他怎么看不出来? 她这边行不通,还有黎政华,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借着这次,黎政华有所求,他可以借机修复一下和黎琦关系。 只要握住黎琦,就相当于握住整个黎府,这是他早就想明白的。 黎琦现在这个样子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如今……是他现在最好的机会! 驼山的事,程君佑毁了他秦家的一步棋,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个仇他记下了,虽未彻底的翻脸,已经有很大的可能不站在太子的一边。 秦观真的担心,倘若自己再不出手,程府跟黎郡王府就有可能连到一起…… 所以,看着黎琦的背影,他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先伤害、再靠近、乘虚而入,先斩后奏……不管什么办法,一定先把她拉到自己的一方! ------------ 172 灰败,深受打击 角落,程君佑远远的看着,黎琦像躲避瘟神似的急匆匆的逃离开秦观的身边,心里极不是滋味。 她不让他跟着,他尊重她的意思;秦观明显的没安好心,这让他更不放心…… 黎琦一开始走得很急,将秦观甩开后,人就蔫了下来。 这一事连着一事,真是让人不得安宁! 舌头长在别人身上,她再委屈也不能去堵人家的嘴。 穿来这么多年,她已经真正的融入到了这里;原来不感兴趣、不在意的,现在竟在意的要命,不过就是流言,听到难受刺耳得很,让她有些无法接受。 以前还好,她可以不管不顾任着性子来;后来,她身后有了裴沐林…… 走回熟悉的小巷,眼前出现一群嬉闹的孩子。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推出圈外,倒在薄薄的雪地里;那群孩子不但不和她玩,还笑话着: “走开!野孩子!”“野种……”“没资格跟我们一起!” “我才不是!”小女孩倔强的爬起,指着那个男孩,“你说谁?” 小男孩也不怕,嘴硬又快,“就说你,就说你,野种野种……” “我撕烂你的嘴!”小女孩叫嚣着扑上去,跟他们扭打在一起,别的孩子也涌上来,很快淹没她小小的身影。 年纪虽小,却已经能清楚的明辨是非,每回听到那群孩子口出不逊,她就像一只被激惹的小兽,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撕打,撕咬…… 一次次的被那群孩子压在身下,一次次被打的头破血流……每一次小女孩都不放弃,只要还听到他们骂,她就不顾一切的冲上去…… 后来,这种死缠烂打法,就连那些大孩子们也都怕了她,不当着她的时候还是窃窃私语,一见她变脸全都转身就跑。 后来来了个少年,看到孩子聚一起议论小女孩,眉眼一沉上去就揪他们的耳朵;他们在一起也是撕打,少年的很是沉稳,他们根本不是少年的对手,一来二去的,那几个男孩子就成了少年忠实的跟班“小弟”。 自从来了那个少年,再没人敢对黎琦口出不敬。 那少年眉眼清秀,经常跟小弟们嘻嘻哈哈的,一听到她过来,便转头清朗一笑,“小琦!” 黎琦的视线模糊,那少年的稚嫩的轮廓转而变得成熟,眉目间变得成熟,清新俊逸的,他冲她笑的晴朗,“小琦!” 黎琦再眨眼,眼前的裴沐林真的清晰起来,带着磁性声音低沉好听, “喂,小琦,又发呆啊!” 她眨眼在眨眼,确定不是出了幻觉。 “裴沐林――”黎琦失声叫。 裴沐林上下打量了她,有什么在他眼中跳跃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见。 他上前,揉揉她的头发,接过她手中的包裹, “先回家吧!” 黎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个浅灰色的身影已经转身走在巷子,路两边是清扫过的薄雪。 她茫然的跟在后面,一直进到进了院子。 院子的的薄雪也给扫的干净,屋子收拾的也整齐,里头屋里还烧了炭火。 裴沐林还是挺勤快的嘛。 她不在家,家门口给清理了,就连家里给她打扫了。 炭火? 她家只有木柴…… 黎琦的眼眸闪闪,这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我家,你怎么进的我的屋子啊啊啊啊――” 黎琦冲击去,将床小的被子,枕头,褥子,床单,帐幔……不管是裴沐林的还是她的,只要在上面的东西全部的扔! 裴沐林无奈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黎琦将他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外丢,想阻拦又不敢。 直到最后剩下光光的床板,黎琦这才住手,爬起身从柜子里开始找,仅有的一床被子和褥子翻出来,因为没有提前晒过,味道有些不好闻。 黎琦顾不上这些,胡乱的铺上,蒙头就开始睡。 只有一层褥子,身下稍微有点凉,好歹屋里生了炉子,还不至于被冻着。 她躺了会儿突然掀开被子瞪向门口。 裴沐林果然站在那,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眼角挑了挑。 “滚滚滚,该上哪上哪,姑奶奶我要睡了!” 说罢,蒙头不理他。 其实还是很安心,她知道裴沐林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这次很快就睡了过去,这些日子太累了,身心俱疲的;中间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裴沐林还没走,也不理他,接着又睡。 早晨的时候,模模糊糊的还不太清醒,似梦非梦的。 那种感觉很不一样,像置身在原来的胡同里,早市的嘈杂声准时把她吵醒。 李家婶子高亢的嗓子吆喝着“担担面――”。 小胖养的小狗贝贝到处穿梭,不时地讨好的吠上一声。 隔壁胖胖的张大叔和张大婶又在为豆浆的事情争吵,胖叔说,“多加口汤,碗大些好卖……” 胖神反驳,“碗小点,豆浆稠点儿,照样好卖!” 每天是这样无新意、无休止的争吵。 黎琦烦躁的蒙上头,担担面的味道飘过来,她猛地将被子掀开! 好熟悉的情景! 难道是一觉睡醒,她又穿回去了??? “起来啦!”裴沐林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黎琦惊喜的心情再看到他后被深深的打击,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怒瞪, “你怎么还没走?” 她转眼看过去,屋子的炭火正旺,幸亏这个昨天没发脾气丢出去,不然昨天晚上她可就惨了。 看炭火着的这么好,一定是裴沐林给收拾的。 “别挠了,快起吧,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鸡汁面。”裴沐林看着她直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挠头发,就跟顶着一个鸡窝一样。 唔,怪不得有面的香气!黎琦使劲闻了闻,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 她洗漱的时候,裴沐林就将汤面放到炉火上热着;她刚收拾好,裴沐林便给端到桌上,伺候的周周道道。 “你怎么不吃啊――”黎琦狼吞虎咽的。 裴沐林笑了笑,看向她的碗,黎琦赶紧抱起来,占有性的拿手护住, “这是我的,吃不了还有下次,你不许抢――没你的份!” 又找到了以前跟她相处的感觉,裴沐林笑得出声, “丫头,也不看看什么点了,我早吃过了。” 黎琦眨眨眼,看天色,外面的确已经快中午了。 以前,这个点自己收拾完,去了乐坊;现在…… 她的目光渐渐拉直,心情也跟着灰败。 ------------ 173 证据,“定情信物” 裴沐林已经发觉,笑了笑, “几天没见,变化不小,昨天乍一见,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走错了地方。” 昨天回来,黎琦身上穿的是外罩烟笼纱的绿草百褶裙,衣料既保暖又飘逸;裴沐林很少见黎琦穿裙子,乍一打扮起来,他的心都为之一动。 黎琦的眼神飘远,从跟程君佑在一起,她真有些“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思。 黎政华又有心补偿她,全拿些好的东西;现在她也有心相认,心里虽然不好意思接受他的东西,可又不想穿得太寒碜给他丢人。 她的变化太明显,裴沐林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面对他不加掩饰的赞叹,黎琦有些抹不开;她尴尬的将话题转移到裴沐林身上, “是啊,好久不见,沐林,你怎么见首不见尾的啊!” “我?”裴沐林迁就的笑笑,“找了个活计,东奔西跑的,也没个准。” “啊?真的吗?”黎琦替他高兴,只要他肯塌下心,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他比她大着好几岁,再这么不务正业,恐怕连媳妇也找不到。 “那你要好好干,过个一两年……” 裴沐林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挥手打断她的话, “你不用光替我着想,你看看你……” 黎琦的眼神黯淡下去,裴沐林也不敢说的太深刺激到她, “倒是我不在,你竟被人欺负成这样?!” 他的眼眸一抬一落间,闪出一抹精光, “那个老家伙,还敢风言风语,看我不废了他!” 说完就要出门。 黎琦知道他打架不要命的性子,赶紧拉住他, “别啊,沐林,你不用为我出头的,其实,这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再说了,那老头都那么老了,万一他不经打……” “没放在心上”?昨天回来的时候会垂头丧气?这种事女孩子要不在意,那这人真的是没心没肺了! 裴沐林自动忽略她的冷笑话, “不用我出头?难道那小子会吗?看他整天满不在乎的样,他会把你放心上?!” “你知道?” 程君佑抱着肩靠在门口, “倒是你这人,有事没事的往个女孩子家跑,到底是何居心?” 裴沐林一见是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勾起一抹邪笑,“小琦啊,你的债主来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不等黎琦说话,裴沐林越过程君佑,甩头吹了声口哨,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程君佑暗自磨牙。 每回遇见裴沐林他都冒火,无明业火烧得汹汹的;可人家每次都故意无视,这又让他有火没出发! 程君佑气恼的走进来,正好瞥见她放下的碗筷,不由皱眉, “就吃这个?” 黎琦疑惑的眨眨眼, “嗯?怎么了?” 她昨天心情糟糕,又不让他跟着,他不放心,一直偷偷送到门口。 在小巷子里,她碰见裴沐林。 程君佑知道黎琦依赖裴沐林;那小子对她也照顾,他虽然吃醋,但也放心。 要走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吵闹声,却是黎琦将裴沐林的东西全丢了出来。 这个举动让程君佑的心情大好,所以,今天面对刚才裴沐林的无视,他破天荒的没有计较。 她这段时间瘦了不少,早上该有个人给好好做点调养胃口的好饭才是。 他想让她去程府或者黎府他又不肯,半上午的就吃这个怎么行? 不过,好歹那小子总算知道给她弄点吃的。 “没事,简单了些,中午到我那,让吴大厨子做点开胃的小点,这段时间你瘦了不少。” 黎琦哪里肯随意就去,推辞了半天。 程君佑搓搓手,不满道, “你这也冷,许久不住人,屋里总有些寒气,对身体不好,何况你有怕冷!” 黎琦想说,哪里有久不住人,想想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已经可以了,今天烧上了炭火,虽然呛些,总比那些干柴要好……” 两人又拉扯几句,就见黎茗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小姐。”又看一眼,“程少。” 黎琦现在不排斥黎政华,所以对黎茗客气许多, “你找我啊?” “不是,”黎茗有些支吾,还是实话实说,“是老爷找程少,小姐要是有空也无看看老爷吧!” 黎府。 书房的软榻上。 黎政华一日间,半鬓苍白。 他的面色白的像纸,黎琦一见心中大惊,慌乱的没了主意,几步奔到跟前, “你……这是怎么了?” 黎茗只说早上他气血攻心,吐了血,谁知道竟这么严重! “找大夫看了没,怎么说?” 黎政华无力的睁开眼,摆手让黎茗下去,这才拉住黎琦的手, “不碍事,别急。” 黎政华看见程君佑就跟在黎琦身旁,略微欠了欠身,示意他们坐下。 黎琦那里放心,搬着椅子坐到黎政华身边才踏实些。 “黎郡王这般情形,难道是为了……”程君佑微微往黎琦那边转了下眼。 “唉,一言难尽啊!”黎政华长叹一声,“小琦也不是矫情的人,还有程少……我就实话实说了吧!” 黎政华因为这次流言的事,急于找到当事人孙春辉,将事情解决清楚。 谁知道,孙春辉根本不想好好解决,还唯恐天下不乱。 不光外面传,他自己还说,跟别人讲起他跟“黎琦之间”来,眉飞色舞的。 他要黎茗给黎琦传话,他手里还拿着黎琦给的“定情信物”,黎琦要是还不承认,或是想反咬一口,就公堂上见! 黎琦一时又羞又恼,从她得罪了孙春辉,这老家伙一直跟她作对。 “你甭理他,我问心无愧!你又何必,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他血口喷人就能把你气成这样!?” 黎政华无力摇头, “晚了,黎茗为了维护你,一怒之下打了孙春辉!” “该打,要我,先挑他两根脚筋,残生就让他在床上过!”程君佑凉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要不是刚见识过他的阴狠,黎政华怎么也不会将他这毫无力度的恐吓放在心上;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程君佑冷邪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尽管如此,他还是相信,不管最后流言的事情怎么解决,这个孙春辉都不会有好下场。 “打了就打了吧,”黎琦也是十分的气恼,以她善良的性子,从不会说这些落井下石的话,“活该他胡言乱语。” 黎琦的心情似乎十分平静,但是这句话,不是光平白的说说的,一句话能看出她对这件事的心态。 黎政华咳嗽了一声, “我且问你,你当真没给过他什么东西?” “我给他什么?” ------------ 174 狡辩,颠倒黑白 黎琦对黎政华的不相信,表现的十分不悦。 “他说的定……”定情信物。 黎政华支吾了一下,终是没有直接的说出口。 “什么跟什么啊?”黎琦顿时生恼,“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黎琦说着,眼中蓄上水花。却是死死磕着,不让它流出。 从昨天回来,她就开始面对铺天盖地的流言,心中的酸楚只有她自己清楚;一直以来说相信她的父亲……呃,她还没打算认的这个男人,居然口口声声开始质问与她! 她死死的盯着黎政华,再说不出任何的话! 程君佑已经起身,大掌安慰的包裹着她的肩头。 “我没有不相信你!”面对黎琦的指责,黎政华十分的不自在,眼眸无处安放,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完,“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堪,因为他说你送他的是一个白莲的……肚-兜,已经呈送官府!” 听到这句话,黎琦即气恼,又有些无地自容,女儿家的私物,被他们拿出来公然讨论,就好像脸上被人狠狠的甩了一掌。 黎政华护女心切,越是在意越是伤心,难怪会被气的吐血。 看来孙春辉的一口恶气出不来,成心要玉石俱焚,这才整到堂上! 黎琦站起来,身体站得笔直,昂着头,将眼泪逼回,一字一顿的说, “我只说一回,不论你是信是不信,我没有!――如果你不相信,我立刻碰死在你面前!” 话音虽轻,却带着赴死的决然! 程君佑吓得赶紧搂住她, “我们怎么会不信?!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心里好害怕!” 黎政华也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从榻上挺起身子,动作太猛,带动的心肺一时承受不住,连连咳嗽, “小琦……唉!” 他们正说话,外面进来一个护卫,看看虚弱的黎政华,小心的斟酌着词句, “老爷,刚才官府来人,带着令箭,传黎茗上堂问话;还有,有可能还要小姐……” “秦观――他大胆!”黎政华怒不可遏,一掌拍塌半边软榻。 他的女儿怎么也是个堂堂县主的身份,岂能随意上堂;又是为这种事情…… “事情总要解决,”黎琦的眼中平静而坚定,“我就不信他们歪曲的大过天去!” * 公堂上,秦观正襟危坐,微微侧身。 他的手肘撑在桌案,另一手拿着惊堂木,稍微用力,响声清脆。 别看秦观平日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升起堂来,还算有点威严。 “小人孙春辉,以前是原来华乐坊的琴师顾问,现在休闲在家。小人状告黎郡王纵奴行凶,公报私仇!大人,你看看,他将老朽打得――” 孙春辉简单将事情叙述完,猛地抬起头。 他的半边脸红肿着,还有血迹凝固在他的山羊胡上,十分可笑。 “啪!”秦观看着可笑,却仍沉着脸,拍响堂木,“大胆!” 疑犯只要带到堂上,没有几个敢抬头直视的。 孙春辉赶紧低头,他不是害怕,只是心里有些不满,好歹也是在宫里混过的,竟然被一帮毛头小子呼来喝去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观抬头问疑犯。 正好一个衙差上堂交令箭, “禀老爷,疑犯黎茗带到!” 秦观抬头,却见黎琦和黎茗一左一右扶着黎政华来到堂上,后面还跟着一脸冰霜的程君佑。 官大一级压死人,黎政华好歹是郡王,秦观赶紧起身见礼,又跟程君佑打过招呼。 最后黎政华被赐坐旁听,程君佑不肯进去,就跟黎琦站在外面的人群。 黎政华到了这里,面色越发难堪――这个秦观,居然还开的公堂,这种事情就不能私下了解吗? 黎茗等黎政华坐好,这才单膝跪地, “草民黎茗见过老爷……” 秦观再将堂木一拍, “黎茗!因何仗势欺人,还不从实招来!” “回老爷,”黎茗不卑不吭,先低头行礼,“草民并无仗势欺人,只因这老匹夫为老不尊,口出狂言,小人气不过,这才出手教训;这事与我家老爷并无关系。” “老爷啊,并非像他说的那样……” 孙春辉的打断,黎政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以他的身份,孙春辉是无法相比的,秦观怎么也不可能向着无权无势的他;这事只要秦观拿捏的好,刚才就该治他一个咆哮公堂,一次两次下来,孙春辉不服软都不行! 出乎意料的是,秦观并没有阻拦,只是淡定的看过去,对孙春辉很是宽容,语气也无太大的波折, “如此,你便将事情经过叙说一遍!” “谢老爷!”秦观这是给他机会了,孙春辉高高兴兴的给他磕了个头, “禀老爷,华乐坊女子黎琦孤苦无依,小人一直多加照顾,为了在坊里有出头之日,便和小人有了私情;后来,受我照拂才坐上华乐坊的教习娘子……” 人群中的程君佑一听这话,忍不住黑了脸拔腿就往堂上闯。 黎琦死死的拦住,小声的说: “这是我的事,这一关我必须自己闯过去;现在,你是旁观者,你要插手事情会越来越糟;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程君佑惊愕的转过头,黎琦虽恼怒,人却镇定,微微泛红的眼紧紧的盯着她,不容他思考,不容他拒绝! “好。” 他回避不掉,只好咬牙答应,心道:难道我真的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受他的诬陷? 只听孙春辉接着说, “后来,她的父亲找了来,没想到就是台上的黎郡王;她有了这么大的靠山,再不需要老朽,就想着一脚踢开;华乐坊里也是见风使舵,老朽在坊里干了近二十年,为了不得罪黎郡王,他们谁辞就将我辞退;老朽一时气不过,就发了几句牢骚,就被他家护卫打成这样!” 他这么红口白牙一碰,几个人险险的气炸了肺。 “启禀老爷,事实并非如此!” 黎茗跪挺了身子,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胸膛起伏的厉害, “孙春辉简直一派胡言!我家小姐同在乐坊的时候,不知怎么开罪了他,他便处处与小姐做对,教坊娘子选示的那次,他给使了的多大的绊子,还有人比他更清楚吗?” ------------ 175 镇定,利爪小猫 秦观眯着眼问, “有谁可以作证?” 黎茗不慌不忙, “乐坊的宋合营宋管事,德高望重,他可以作证。” 秦观环顾一周,堂下围观的来了不少人,他不认识宋合营,随意问了一下, “来人!宋合营可在?” 没想到,华乐坊关心黎琦,这次还真来了几个人,宋合营从人群出来,赶紧到堂上施礼, “小人就是宋合营。” “刚才的事情你也看清了,教坊娘子选试的那次具体是怎么回事,如实禀告!” “回禀大人,那次比试其实是华老板已经内定下人选,就是眼前的黎琦小姐,我们坊里的李管事也知晓此事;因为比试前华老板正巧进京,就将比试的事情全权托给我。” 宋管事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特意看了下孙春辉, “一开始,孙老也没什么意见,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变化:在比试的前一天,他突然通知我们比试时间提前;不光这样,他没跟大伙商量,撇下事先内定的黎琦小姐,另外推荐了一个不出名、刚到乐坊没几天的姑娘;没想到,改时间,提前,换人,甚至在乐坊门口堵人的事情,都在那天,不,那半天全部发生了!” 这些都是当时发生过经历过的,黎琦隐约觉得味不对,什么叫“另外推荐”?! 对啊,那天没见鲁惜,后来黎茗帮她们办理入股的事情,她才知道鲁惜比她想像的还早就当选了舞娘! 可是怎么那么巧,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黎琦很快在心里摇头:不可以啊,鲁惜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就开始怀疑她了呢? 这件事,黎琦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唯有在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 大约是看鲁惜的性子比较讨喜,孙春辉那是正恼恨着自己,看到鲁惜稍加点拨就懂的样子,他顺手做个人情也不是不可能…… 等宋管事将事情解释完后,秦观又问孙春辉,“是这样吗?” 黎琦心里“咯噔”一下,不由郑重的望向秦观;她虽然没有读过心理学,但是也听得出,他这种语气是“引-诱”式的问话。 意志不坚定的人,或是别有用心的,会随着问话人的思路跑,她非常的不喜欢,这种形势对她非常的不利! “回禀大人,” 孙春辉表现的不慌不忙, “他们不是当事人,怎么会知道事情的原委?小琦跟小人有私在先,一直极力请求小人隐瞒,为了不致引起怀疑,我们提前商量好的,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越是让别人误会对我们越是有利,只要不被怀疑……” 他这种解释…… 对于别人来说,前后想想也是合情合理;比试那天,在别人眼里,黎琦处处受到刁难受尽了委屈,可是,最后的结果,就像孙春辉说的“最终目的达到”――当选教坊娘子! “原来是这样啊……” “为了隐瞒还绕这么多的弯弯儿……” “……” 听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他撒谎!” 站在边角处的黎琦忍不住大吼出声。 因为激动,声音带了一丝丝高亢! 明明不是这样,明明是他公报私仇! 秦观将视线转移到她这边,没有过多的表情,直接拍了惊堂木, “何人咆哮公堂,带上来!” 黎琦知道,秦观不是明知故问,这是必走的程序之一。 程君佑一手没拉住,黎琦已经到了堂上。 “启禀大人,”黎琦按规矩行礼,先报上姓名,“事情并非像他说的那样……” 黎琦怒急,简单说了那天,孙春辉对自己不尊重不规矩,她失手将他打晕的事情,然后狠狠的瞪过去――所以,此事,明摆着是他打击报复! 她没敢说用了药粉,反正她那一脚踢的够狠,就当是把他打晕了吧!而且,女孩子家脸皮薄,这种事情难以启齿,所以那天的事情不敢说的太细。 “小琦,你不要这样吧!”孙春辉突然表现的不可置信,一脸的委屈,“你怎么就这么急切的想推开我呢?难道真的像外面传的,你攀了高枝,要弃我于不顾吗?” 他那哀怨的语调,亲昵的称呼,成功让黎琦恶寒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孙春辉的话再次引来身后一阵纷杂的议论,黎琦公然转头,眼神一一扫过身后那些人的目光,毫不避讳的与他们对视,直到对方有些尴-尬的偏转了头! 程君佑的脸色更黑了,拳头捏得死紧。黎琦的目光在他身上只做了短暂的停留,余光觉得有些熟悉;她将视线转过去,不其然的,看到了裴沐林! 从她的身边有了程君佑,裴沐林在她面前出现的越来越少,后来逐渐不再插手她的事,但是那份关切,她从未感到他给予的少过。 裴沐林很少有这般严肃的模样,淡淡迎上黎琦的注视,只片刻便移开,引导着她的视线望向外面听堂的人群。 那些人大部分不明真相,人云亦云的跟着瞎起哄。 面对这些莫须有的指指点点,她有的只是怒;因为问心无愧,并不觉得有多难堪,所以好些人心虚的不敢跟她对视。 黎琦很快皱起了眉,因为,人群中分散站着几个年轻男子,在侧过她的注目后,而那眼神飘忽不定,却不是心虚表现,是一种透着寻隙而上的锐光! 黎琦眼神怔然的片刻,陡然就眯了起来。 因为她的眼神在听堂的人群停留时间过长,程君佑很快发现异样,迅速追着她的视线锁住了目标! 秦观眼神变了变,陡然敲响了堂木。 黎琦赶紧回转,微微低头欠身,忘了秦观一眼,冷笑斜睨孙春辉, “孙老先生,我尊重你是乐坊的老人儿,叫你一声先生;请不要歪曲事实!那次是你逼迫我在先,我也是迫于无奈做出的正当防卫,也许你伤的的确很重,因此才记恨于我;你要看病要养伤要赔偿,无论什么要求都不过分。但是,请不要以这种恶意中伤的方法对我。黎琦再怎么也是您的晚辈,你都要做我爷爷的人,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你又于心何忍呢?” 黎琦这话说的又快又急,但是意思表达的清楚明确。 孙春辉在听清后,面皮不由的抽了几下。 他咬定黎琦是软弱的性子,不敢太过反驳;可是他错了,她原来也是一只伶牙俐齿的小猫! 给读者的话: 推荐笼月的完结文《代嫁太子妃》,绝对好看! ------------ 176 证据,步步紧逼 “小琦,你怎么这么说?”孙春辉表现的更加委屈,“以前,都是你找我要银子花,现在说的、说的、好像,我图你什么一样……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现在跟了有钱的主,想用钱将我们的关系卖断不成,就要杀人灭口吗?没想到你这么狠心!” “孙春辉,话多了终有一失!”黎茗本来是向前面跪着的,说话的时候就扭过了头,含笑讥讽盯着孙春辉,“你的话乍一听很博人同情,仔细一琢磨全是反的!” 说到这,黎茗再次冲上面磕头, “回禀大人,草民今天暴打孙春辉还有一个原因;今天草民却是因为最近越闹越厉害的流言,奉劝孙春辉不要为老不尊,作为当事人就应该低调处事,没想到竟然威胁草民拿银子买他手里的东西,否则……” 黎茗眼前浮现孙春辉猥琐恶心的样子, “不放心啊?那好啊,叫你的主子拿两万两银子,我就将那个东西还给你们,唉,还真有些舍不得啊!闻起来,嗯――一股销-魂的女儿香……” 就这话,黎茗不打他那才见了鬼!这要是让程少听到,估计得立马拧下他的脖子! “大人冤枉啊!”孙春辉接着解释,“天地良心!今天的事明明是他找到我,说不论花多少钱都行,只要我断绝跟小琦的关系,不妨碍她以后……我气不过,争辩了几句,他就恼羞成怒……” “原来如此啊!” “这女人看着一副清纯的样子,没想到骨子里这么淫-贱!” “认了个郡王老爹,真就了不起了!这要再触点霉头是不是还要杀人灭口啊!” “我倒觉得孙老德高望重的不可能说谎,倒是这些人仗着有钱有势,欺负人的吧!” 有人打头,就有人跟着起哄,一时间议论纷纷,声音刻意的没有放低,就连坐在堂上的黎政华面上都险些挂不住了。 程君佑心里烦躁,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几个年轻的男子,跟普通的百姓的装扮别无二致,只是双眼滴溜溜乱转,而且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音拔得很高,语气和说出的话明显都带着刻意引导。 他皱皱眉,垂眸想了片刻,悄悄冲身后打了几个手势……。 黎琦头痛的闭眼,眼中酸涩不已,事情对她越来越不利,她该怎样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堂上秦观再次拍响惊堂木,示意安静。 又问黎琦, “你还有什么说的!” “孙春辉,” 黎琦无力的叹息,挺直的双肩陡然一垂,整个人突然间变得灰败和颓委, “你的表演堪称完美,整个的事情完全按照你的思路在走,舆论都向着你的一方;可是,你表现的太镇定,从头至尾没有一丝慌乱,说的话也毫无破绽,就像事先演练好的,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如果,你真的有人证物证,那么……我承认!” 她的语气透着绝望和放弃,让程君佑的心大惊,再顾不得堂下的几个小人,直锁着眉头担忧的望她。 黎政华也坐不稳了,他明明刚告诉黎琦,孙春辉手里拿着什么做要挟,她怎么还故意的说这些,不是摆明了要提醒他们吗?? 那个东西,今天不管孙春辉拿不拿得出,这话只要摆出来,丢人的还不是年轻轻的女儿家? “小琦……,”孙春辉老脸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菊花。 “住口!”黎琦把眼睛一瞪,“我有名字,不要叫的那么恶心!” 冷不防被打断,孙春辉十分尴尬,浑浊的老眼透出恶毒的光,只一瞬又变得可怜兮兮, “好,都到了这种地步,既然是你无情,我也没有什么替你好隐瞒的!” 他冲上面磕头, “大人,她送我的定情信物是一个白莲的肚-兜,上面绣着三片竹叶。她的绣品不多,每个上面都绣着三篇竹叶。因为,她最倾慕的人,就是号称‘三叶先生’书画大家慕白……这事,华乐坊的舞娘无人不知,大人可以去查。” 人群中传来嘘吁声, “还有这事?” “这下人证物证他抵赖不了了吧!” “唔――肚-兜啊,要是给爷一个就好了……” 说话的一脸猥-琐,突然浑身一个机灵,四下找了找,就看见角落的俊秀的年轻男子正冷冷的瞪视过来;那眼神,冷漠的好像刀子刮过来一样,让他不由的再次打个哆嗦,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缩缩脖子就往后退,身后撞上一堵人墙,然后浑身一麻,再也无法动弹。 外面的议论黎琦也听见了,但还是咬了咬牙,抬头望向上面, “大人不能厚此薄彼:纵然黎茗的话不足取证,那他说的这些亦是片面之词!若是仅凭这么一样东西就能作为物证,那大人断起案来是否轻率了些……” 她是抬头仰视,态度不卑不吭,眼神不需移动,余光就能看到坐在秦观旁边的黎政华。 他的身份在那,但是作为当事人的亲属是不允许多言的,唯有痛心的望着她。 “是啊,”黎琦的反问有些出乎秦观的意料,勉强应和了一下,“孙春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黎茗的话不能算作证据,那孙春辉拿的东西要做物证还得有有力的说服条件。 没想到,孙春辉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诡异的笑了一下, “当然有,”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斜眼扫过黎琦,浑浊猥-琐的目光贪婪的一寸寸爬遍她的全身,仿佛真的能剥下她的衣服,“你的身-子哪一处我没见过,真的要我都说出来吗?” 黎琦头皮一麻,感觉他下面说的话将对她十分不利,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 孙春辉突然转过脸,面对秦观,正色道, “她的肩背之上有一朵娇艳的牡丹,胸口右边有我留下的咬痕……” 程君佑已经握紧拳头,幽深的眸子眯起,仿佛旋起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深,颜色也越来越暗,浓暗的像漆黑的墨汁,整张俊彦已经刮起黑色的风暴! “嘶――” “啊!” 这句话来的太劲爆,堂下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紧接着就是各种猥-琐的话, “居然还有这种事!” “啧啧!让老家伙老牛吃嫩草,好不甘心!” “那牡丹什么样?” “就说嘛,这女人清白不了!” “听说在坊里的时候就勾三搭四的……” “是啊,那时最大的靠山就是孙老先生了;现在有了更好的奸夫,当然要找年轻的了……” ------------ 177 镇定,反戈一击 黎琦面上滚烫,一时难受的像被人剥了衣服放在大庭广众下观瞻。 肩头的印记她几乎都要忘记,此刻,倒像是刚被烙铁印上,灼热的不行,她都下意识的抬手按到那里…… 孙春辉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欲盖弥彰的抬手,不由的冷笑一下, "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稳婆查看一下,也顺便查查她是否还是处-子之身?" "稳婆?"秦观若有所思。 "不可!"黎政华焦急的阻拦。 真要查了,不管结果如何,黎琦都没法再抬头做人! 秦观还有些犹豫,孙春辉反而开始催促, "大人,一定要查!只有查了才能还小的清白!不过,黎郡王是来旁听的吧?" 一句话,成功堵住黎政华的嘴,黎政华的怒火起了起,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按压下去--他忍! 边上,黎茗小声的冷哼了一下, "为老不尊!清白?--你还有清白可言!?" 声音不大,足够让孙春辉听到;老家伙的面上十分精彩,只有怒瞪黎茗不敢当堂咆哮! 原来冰山一样的黎茗,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黎琦压抑愤懑的心情虽然没有立时的云开雾散,却也因此缓和不少。 "稳婆何在?" "回大人,民妇在!" 秦观手指无声的敲了两下桌案,似在思考, "你带黎琦姑娘下去查一下!" 黎琦瞪大了眼,不相信似的。 在衙门里,仵作和稳婆没有特别传唤是不用到堂的。 这个稳婆出现的这么及时,她立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住手!"眼看着稳婆来啦自己,黎琦吓得大吼。 她本来没跪着,像个普通女子那样的行礼,此刻顾不得许多连连后退。 而且,她有一种直觉,若是真的让查,她再难保完璧! 那个稳婆四十多岁,盯着她的眼神十分亮,已经要抓住她的胳膊;黎琦挥舞着手臂,不让她碰触。 "这时候怎么心虚了,为什么不让查?!"孙春辉终于扬眉吐气。 阴谋,彻头彻尾的阴谋--程君佑握紧拳头,看着黎琦慌乱无措的样子他无比痛心,她胸前那个痕迹明明是他留下的,却因此让她被推出来受辱! 他在无法旁观下去,忘了黎琦的嘱咐,抬腿就要站出来承认! 不是没想过,如此,对黎琦更加不利,这越发向外人承认,黎琦同时有着一个或多个男人! 可是,他又怎么忍心这些难堪让她独自面对? 就在他犹豫的的片刻,黎琦已经镇定下来, "慢着!不许你的脏手碰我!" 稳婆先是一怔继而尴尬,细长的眼中透出一股阴狠! 黎琦顾不上理会,转头面向秦观, "大人且慢,我还有话要讲!" 秦观一直面色冷静的看着台下事态的发展,没有过多的表情,除非必要,一句话不多。此刻,也只得摆手让稳婆先退下。 黎琦深深吸下一口气,虽然对孙春辉十分的恶心,可又不得不面对。 她磨磨牙,阴冷的盯着孙春辉,像黎茗那样小声的快速的警告, "你的触角可真长!居然伸到我的身边了!虽然我一时猜不出会是谁,但肯定的是,我一定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她冷笑一声,挺直身躯,望向堂上, "笑话,仅凭身上的印记,就断定我跟他有私,这也太武断点了吧?那大人是不是也该问一问他是受了谁的指使?" 四周立刻一片嘘吁声, "原来真的有那东西啊!" "嘿嘿,想想就香艳……" "是就是呗,到这时候了还不承认?" 孙春辉得意不已,一脸欠揍, "有谁指使?你我都这么熟了,哪里有还能记不清么?" "呸!"黎琦立刻翻脸,"我且问你,我背上的花是胎记,还是后天刺上去的?你说的’娇艳’是什么颜色?是大是小?开着的还是半开的,带不带绿叶?" 一连串的问话,让得意洋洋的孙春辉表情一噎,那人没有详细的跟他说,这让他怎么回答! "怎么?答不出?"黎琦樱唇一掀,嘲讽明显。她已经隐约猜到是谁干的,可是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是她? 是任何人也不可能是她啊! 真相来太快,如此的真想比她被诬陷的时候还要让人难受! 黎琦面色痛苦迷离,手就按在肩头的位置,轻轻搭着两指,其他的手指虚扶着。 孙春辉眼神慌乱了下,却是观察到了她这个细节,定了定神,牙一咬,回答说, "当然是后天刺上去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朱砂的颜色,花不大,开得正好……" 孙春辉很是得意,身上的胎记哪有先天的生成牡丹的样子?刺上去的时候肯定很疼,所以花也不会太大;若是花很大,刚才就不是两指虚扶,该用整个手掌了吧? 至于那句"花开得正好",看人怎么理解,有的人以为花蕊绽放是最美,有的认为半开半闭,含羞带怯是最好…… "好,果然是好……" 黎琦怒极反笑,"难道那人没告诉你,这花,入水即化吗?" "入水即化"的意思:不是画上去的就是印上去的…… 孙春辉略显得意的面上一僵,随即反映过来就是大怒,感情这小丫头耍她! 故意引诱他的思维发散,其实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比这么打脸更让人难看的! "还有,我是仰慕慕白,但是知道他是三叶先生那也是最近事;而且我喜欢临摹慕白先生的一副墨宝,他的每一幅画作上都有一个明显三木的标志,临摹是什么,当然是一点不落的描下来!但是,我的女红最是一般,没有比我的更差了,他说的不错,乐坊的姐妹们都知道,我是能避免就不提女红,难道这等尴尬还要到处显摆?反过来想,这跟临摹差不多,我笨手笨脚的模仿别人的不来,别人模仿我的可方便的很!"黎琦说完却是不看他,转头向上,"大人,事情如此清晰,明摆着有人构陷小女子,请大人明鉴!" 宋管事纵观全场,犹豫片刻冲上叩头,“小人还有一事……” ------------ 178 一起去看黎叔叔 得到秦观的许可,宋管事还是深思片刻, “当初,孙老先生在皇宫时在太乐局的教乐所任典乐之职,官居从五品,后因调戏宫女、染-指舞娘被罢免官职、逐出皇宫,这些,皇宫的太乐局都有记载;当年他应聘到华乐坊,是我亲自查证过,华老板的意思:人无完人,这也是他的一个教训,何况我们乐坊,应该最先注重一个人的能力……这才极力的留下孙老……” 宋管事语气低沉,极为后悔因为识人不清惹下这等的官司! 可是,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华乐坊刚刚创办,像孙春辉这样有资历的乐师确实不可多得…… “啊,还有这等事!” “那今天他们的供词可都得好好斟酌了。” “我看呐,什么叫舌烂莲花?说的越好听的越有问题!” “对啊,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我看啊,这老先生真的……啧啧……” 少了堂下几个挑事的,舆论很快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再加上混在人群的几个暗卫,现学现卖的也向他们一样稍加引导,事情很快逆转! 黎琦缓缓闭了眼,眼眶中止不住的又酸又胀;刚才的情形十分不利,她只是微微有些暗恼,并没有生太大的气,此刻,眼见事情就要水落石出,她便抑制不住的浑身轻颤起来…… "还有!"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似乎担心事情解决不能彻底,随即几个人影被丢到堂上,"这几个人煽风点火之人,也请大人好好查查仔细!" 堂上躺着的几个,就是人群中刚才起哄的男子,现在想想他们说的话果真是别有居心! 那几个是暗卫飞鹰,将人丢上来后,也不露面。 秦观看到丢上来的几个人,面色变了几变…… * 鲁惜站在隐蔽的街角,眯眼看着黎琦从顺柳巷出来。 她的面色平静,除了有一丝憔悴,丝毫不因为刚受到打击而显得颓靡。 鲁惜的眉眼一沉,微微低头,这是第一次鲁惜见到黎琦没有热情的迎上去。 黎琦再不是以前的黎琦,才不过个把月的功夫,一系列的变故没有把她击垮,反而将她锤炼的沉稳、睿智。 她再不是那个无依无助的小女孩,她再不需要听她的话;鲁惜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再做些什么,才能将他一成不变的淡定击得粉碎! 黎琦前面走,根本不提防鲁惜就跟在她的后面,面上的表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恶毒! 她没有没有去乐坊,虽然昨天华素颖已经明确的表示了歉意。 她这是要去哪里? 鲁惜的脸色不由的再阴暗了些。 黎琦脚步未停,径直去了滕顺斋。 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精致的竹篮。 黎琦看着手中的竹篮,心情极好的勾起了唇角。 "小琦,小琦--" 黎琦一听到这个声音不由的皱起了眉。 为什么…… 她们曾是最好的朋友,她竟做得出……现在表现的还是如此的平静,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内疚吗? 黎琦微微侧头,就见鲁惜急匆匆的走来。 外人看来,她永远都是一个小家碧玉,若是自己,早就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可是人家,永远从容有度,再急也不能乱了方寸。 止不住心里的别扭,黎琦翕了翕唇角,淡淡的, "怎么了?"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或许是鲁惜跑的太急,没听清楚;亦或根本就故意忽略, "哦,你今天没来坊里,我很担心,刚才去你家找你了。咦?这是……" 鲁惜微微喘息,像是刚看到她手中的篮子, "你去看黎叔叔吗?听说他……病了?" "嗯。"极轻,极简单的一声。 "啊?真的?!"鲁惜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着急,"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啊?" 带着乞求的声音,又是类似林志玲的嗲声嗲气的;以前觉得她可爱,此时,黎琦恶寒的只想划拉胳膊。 见黎琦微皱了眉头,鲁惜还以为她不愿意,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晃荡, "求你了嘛小琦,别这么小气嘛!好歹黎叔叔对我也很照顾,就当晚辈去看他了!" 黎琦不动声色的躲开她的碰触,举步向前, "走吧!" 声音轻的仿佛羽毛。 黎政华正在客厅说话,一听说黎琦来了,立刻接了出来。 他的脚步很急很快,心情是抑制不住的雀雀欢喜,就想什么也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 黎琦能主动过来,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之间更加亲近一步? "小琦!" 他刚走到前院,黎琦正好拐过影背墙。 黎政华激动的喊了一声,随即,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相见后,黎琦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欣喜,反而是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深深吸下一口气化作无声的叹息。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巧的人儿,见到黎政华,她的眉眼都挑了起来,微微羞赫的叫了声, "黎叔叔。" 感觉黎政华的惊愕,自己也觉得唐突,又笑了笑, "黎叔叔,听说你不舒服,过来看看。抱歉啊,来得匆忙,没准备礼物!" 她说了这句话后,三个人都呆住似的,一时没人言语,一时陷入到了尴尬中。 黎政华出来的时候,客厅还有一人,此时正站在黎政华的身后,见状掀了下唇角,也不知是要笑还是要讽刺。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面色有些僵硬的黎琦, "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黎琦嘴角抽了抽,要笑不笑的,最后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程君佑也在? 这是鲁惜没有预料到的,她只愣了片刻,便低头柔柔一笑, "程少也在啊!" 说罢,低了低身,算是施礼。 黎政华回过神,赶紧请他们进了客厅。 "你怎么也在啊?" 合着黎琦刚反应过来。 她眼神不定的从程君佑转到黎政华身上,又绕回来。 这两人,骨子里有着同样的傲气,不轻易为对方所折服。 就算前一段时间为黎琦的事情两人有过默契的合作,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尤其又在她不再的情况下,黎琦真想不透两人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该不会是程君佑心血来潮,找上门来切磋的吧? 黎琦一想到这里个理由就想笑。 "嗯,程少找我有些事情商量。" 黎政华淡淡的接过话头。 鲁惜一听就明白,她们来了,他们的谈话也就结束了;他们不是避讳她俩就是在避讳她! 她的直觉应该是后者。 ------------ 179 想我没有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黎政华,他平淡温和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是鬓角稍微有些斑白,却丝毫不影响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鲁惜是真心心疼这个出色的男子;可是,从她们进来,黎琦就不再说话,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小琦,"鲁惜笑着招呼她,"黎府好大啊,进来的时候隐约看着后面红砖黄瓦的,应该很漂亮吧?你经常来吗?" "哦,也不经常,先前来过两次……"黎琦迎着,心里琢磨她说这话的意思。 羡慕?试探?还看他们有没有相认? 鲁惜灵动的眼眸转过黎政华和程君佑再次落到黎琦身上, "这么大的宅子……黎叔叔自己住吗?" "嗯,给小琦准备了个院子,不过她还没搬来住!" "是吗,小琦?"鲁惜的眼神晶亮,满含热切,"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 黎琦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先看向黎政华,程君佑也在看她,随后,他们疑惑的目光碰在一起。 "啊,好!"黎琦勉强的应下,心里嘀咕,她真的是想熟悉环境,还是有话单独要说? "小琦,"黎政华不慌不忙的起身,弹了弹衣袖,柔和的望向黎琦,"你刚来,陪程少说话话,我陪小惜转转。" 这个时候,黎政华从心底已经真正的把黎琦当做了黎府的少主人。 "可以吗?"黎琦犹豫的看看他,又看看鲁惜。 鲁惜倒是高兴起来,快速的从椅子起身,跟着黎政华走向门口, "可以的,没问题,小琦,就让黎叔叔陪我吧,你可以陪陪程公子!" 黎琦顿时凝住了眉头,自心底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什么原因,只是十分不愿黎政华单独跟鲁惜一起。 她望着两人出门,也不由自主站起身。 "小琦,我有话跟你说!"程君佑极轻的声音落在耳边。 黎琦顾不上,微微冲他的方向转了转头,视线不离门口,"我先去一下,有话以后再说……" 黎政华和鲁惜已经出门,黎琦正要抬脚跟过去,被用力一拉,立刻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喂!"黎琦的头还向着门口的方向,手底下意识要推却,在触摸那那个炙热的胸膛后,像被烫了一样缩了回来,突然回神,"你,你要干什么?" 程君佑这才满意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这一边, "你说呢?" 他微微低头,炙热的呼吸扑到她的面上,带来全身的酥麻战栗。 黎琦的脸登时就红了。 "别瞎闹,都有人看着呢!" "哼!爷借他们个胆儿!"程君佑眯眼往外看了一下,知道黎琦指的是黎府的护卫,薄唇一勾,"他们别的不会,非礼勿视还是知道的!" 说着,忍不住低头,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黎琦顿时感觉面上火辣辣的,羞恼的瞪了眼,用力的推开了他。 脸上的红色真是好看,程君佑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她的耳朵和露在外面的脖子都染成嫩嫩的粉色,一时挠得他的心极痒。 "一天没见,想我没?"她的事情总算解决个差不多,程君佑也有些开玩笑了。 黎琦微怔,后又乐,瞧他说的,好像他们分开的不是一天,而是一个月,一年似的。 "嘁!"她嗤了一声,"你是谁?谁稀罕想你啊!" 程君佑的自尊心倍受打击,故作愤怒的瞪了眼,无力的威胁, "你敢说没有?!" "啊,没有就是没有!"某只还在嘴硬,其实心里已经软的一塌糊涂。 "没有也有!"看她说的认真,又不带犹豫的,程君佑这次是真的不平衡了,心里的酸涩一阵一阵的上翻。 "哼!有也……"没有! 黎琦理直气壮的说了半声,又回到某个熟悉的情景。 她堪堪的闭嘴,可是已经晚了,对面已经低低的笑出了声,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承认了什么。 "那个……"她开始左右张望,极力的想转移话题。 "我也想你了……"压抑的暗哑的声音。 炙热的气息扑在唇畔,她的下巴被轻轻一勾…… 这些天,对她心疼极了,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他的心疼。 黎琦终于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慢慢的开始挣扎。 因为还有正事,程君佑不满足总归是偷了个香。 "你怎么在这里啊?" 黎琦一时脸红红的不敢看他。 他跟黎政华大部分时间都意见不合,黎琦担心他们到了一起…… 程君佑倒是高深莫测的斜睨着她, "你都认了爹了,我和他还不得好好认识认识啊!" "你们不早就认识了?" "那是以前,现在需要重新认识!" 理所当然的口气,黎琦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脸色更红了。 "对了,"程君佑像是刚回过味儿来,"她是怎么回事?" "谁啊?"黎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程君佑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这个鲁惜--今天,是你带她来的,还是她自己要来的?" "啊?是她啊,怎么啦?"她奇怪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有些疑惑。 难怪!程君佑眼神透出了然。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她不是好人。 黎琦的眼眸闪了闪,随后黯淡下来。 以前,为这事他警告了她不止一次,她都没放在心上;如今,自己亲自解开血淋淋的现实,居然有些不能接受。 在大堂上,孙春辉一说到她身上的印记,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确定是她! 那次……黎琦羞恼的瞪了程君佑一眼,陷入到回忆…… 程君佑醉酒的时候搂着她,掌握不好力道,她挣扎着出了一身薄汗,后来留下胸前的印记……她匆匆回到坊里,打了盆热水开始擦洗。 温热的白巾擦过身子,肩头那个娇艳的牡丹在她手底慢慢绽放…… 这个说胎记,也不算胎记的东西,只有在温热的水下才会出现。 温热的水和蒸汽拂过,它就像一朵真正含着露珠绽放的牡丹,水越热,蒸汽越浓烈,花朵显得越娇艳。 黎琦若不是清理前面的伤口,几乎都忘记了这个东西。 屋里太热,飘散着袅袅的蒸汽,铜镜因此更加的模糊不清,她转着身,佝偻着肩头,努力的想要看清铜镜中的自己。 不是通俗的艳红,而是偏淡一些的红粉色,鲜艳欲滴的,在她肩背上的位置。 黎琦知道,这个印记她的娘亲也有,但是娘亲嘱咐一定不要随便让别人看到。 她正看得仔细,不注意门外的动静,屋门锁得不紧,一个不查,鲁惜便闯了进来…… ------------ 180 鲁惜的背叛 “小琦……”一开始,鲁惜并没有太多的惊讶,除了随后看到的牡丹。 这个时代没有纹身,这样的牡丹凭空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让人觉得妖艳和……惊心动魄! 鲁惜的眼神再看到她肩背上的花朵明显的亮了一下,而后瞥过眸子,视线便停在搭在椅子上的肚-兜。 也许,她的本意是看看黎琦内-衣的花样,也许抱着侥幸想得到她身上一点半点的记号。 所以,短暂的吃惊后,在看清黎琦胸衣那么简单的花样后后,鲁惜临时改变了主意…… 听见动静,黎琦很是慌乱。能进到她的屋子都是乐坊的姐妹,确切的说,一般也就华素颖和鲁惜自由些。 但是,来自骨子里的羞涩,和对身体秘密的紧张,还是让她下意识扯上衣服遮挡自己。 鲁惜片刻怔然的眼神,黎琦还以为她是因为吃惊而发呆。 现在才想明白,她当时就是故意要那么做。 鲁惜太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的底线在哪,做到什么程度她不会生恼,所以就趁着她擦洗身子直接的闯进去,当时那直白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对于鲁惜来说,那个牡丹若仅仅是个胎记就已经足够,它太过鲜艳和张扬,鲁惜想忽略都不行;那个半遮半掩-露出来的咬痕就是意外了,鲁惜在看到后有了短暂的发呆。 当着黎琦,她像是有些意外、有些惊慌不定,慌乱的眸子在她和椅子中间不停的打转,那件胸-衣她看得也仔细,倘若不是因为黎琦的衣服少,尤其女儿家贴身的东西,少一件太过敏-感,也许她就直接偷走一件,那样比她如此莽撞的闯进来可是方便许多。 现在想着,鲁惜当初最大的破绽,不在这些;她明显看到黎琦胸前的伤口,作为好姐妹,没有一句关心的询问;就连看到她背上的花,也没有奇怪的刨根问底……这最不符合她的性子! 鲁惜啊鲁惜,你怎能如此对我?! 难道我们多年的友谊和默契都是假的么? 明明知道,我最最讨厌最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黎琦疲惫的闭上眼,也难以掩饰心底的失落。 程君佑斜斜的勾了下唇,心底流露出轻视:暗卫调查说,那鲁惜说的可怜,是被那个少爷欺负了,其实她当时也是半推半就,出门差点儿被黎琦撞破这才哭哭啼啼的;黎琦又讲义气,当下拍着胸脯给她报仇…… 他看着黎琦渐渐发呆,逐渐黯淡的眼神,不由扯扯唇。 "她虽然算不上好人,到底还做了件好事!" "好事?"黎琦眼中透出迷茫。 她猜不透到底做过什么,能让一直鄙夷讨厌她的程少露-出这般感激的神色。 "嗯?"程君佑理所当然的挑挑眉,"歪打正着,让我成了你的‘债主’啊!" 黎琦怔了下,她因为帮鲁惜报仇,一瓶子敲到程君佑的头上,这才"欠"下一辈子的债。 呃…… 他不觉得糗,倒当好话念叨上了――黎琦一时羞窘的不行。 她赶紧站起身,顾左右而言他, "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黎琦说着,便走出厅房,程君佑暗自好笑,没有说破,只勾起唇角跟在她的后面。 黎郡王府比不上程府,可面积也不小。 他们穿过回廊,再往里是一排排的院落,这里没有下人也没有护卫,十分安静,不知黎政华带着鲁惜去了哪里。 黎琦疑惑的望了程君佑一眼,程君佑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叫她无力。 路过主院落的时候,黎琦无意中回了下头,发现院门半遮半掩的。她轻轻推开没走了进去。 里面十分干净,也十分安静,似乎没有人声,她几乎可以确定黎政华不在这里。 虽然,黎政华早已将她当做这里的主人,但是在她的心里还有些许排斥,对这里的一切都有着陌生和疏离。 望着正屋那虚掩的房门,本着礼貌应该敬而远之,鬼使神差的她不但没有退出去,反而缓缓地迈动步子到了门口。 伸出手的同时,她再次望向程君佑,仿佛他能带给她勇气似的。程君佑眼眸含笑,仿佛在说,你是主人,你看着办! 她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吱呀"一声,房门向两边退开。 看得出这里经常打扫,但是在洞开的门口,在晴好的阳光下,还是有细微的灰尘随着开门带来的空气流动,轻轻飞舞。 里面的光线很暗,黎琦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里面。 这一看就不是黎政华休息的院落,厅房很空,正对着门的是一个条形的案桌,再无其他家什。正中的位置还挂着挽起的帐幔,薄薄的白纱,随着开门带起的微风轻轻起舞。 黎琦犹豫着走了两步,突然就僵住了。 刚才只是扫了一眼,这下看清了,正中条案桌上供奉的是一个灵位。 她浑身一个机灵。 黎政华没有吧她当外人,她也有心要认回这个父亲,可也不代表她可疑没规没距的乱跑乱闯。 这么私密的地方,她随意的就闯进来,他们刚换和的关系是不是又要僵化? 黎琦下意识的就要退出,转身的时候惊鸿一瞥,浑身一震,僵硬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程君佑早已看清牌位上的名字,幽深的眸子一暗,目光紧张的追着去看黎琦的表情。 黎琦已经低着头跑了出去。 "小琦!"程君佑,追到门口才赶上她,用力一拉,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黎琦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下唇一排深深地牙印,再用力几乎就要咬破了。 程君佑心疼的来回的抚-摸,似乎想要将那排牙印抚平。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黎琦一时泫然欲泣,她用力的掩唇,似乎这样就能轻易地抵制心底的悲伤,"这回,我连恨他一点点的理由都没有了!" 她抬起头,眸中水光潋滟,雾气氤氲。 心底慢慢升腾起纷乱的情感,愤恨,惶恐,无助,紧张,另外还有感激,有释然…… 给读者的话: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写书有订阅,天天有打赏,时时有月票,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笼月最近虽然点击和订阅有所回升,打赏月票不敢奢求,可是为什么评区几乎看不到亲们的身影?笼月喜欢跟读者互动,希望喜欢《萌妃》的亲们,动动乃们可爱的小手指,把建议和意见留给笼月吧! ------------ 181 如果你是我爹爹 那个牌位上写着"黎郡王妃黎王氏印月之灵位"! 黎政华不仅要认回黎琦,还追封王印月为正妻,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此,黎琦若是再不认,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我现在该怎么办?!"黎琦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闷闷的,说不清是喜是悲还是无奈。 程君佑不能完全体会黎琦的心情,可是一路走来,一同经历了这么多,多少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听从你的心吧!记得我说过的吗?你母亲从来没有后悔过呢。" 黎琦的深思飘远,母亲穷其一生,甚至还不如后宫的妃子。 后宫的妃嫔一生尽是无尽的等候,一日日再多等候中年华渐渐老去,但至少,她们偶尔还能见到龙颜,或是听到他的消息。 自从母亲爱上他,就开始等候,没有回应的等,这要换成自己是何等的绝望! 可是母亲从来没有怨言,就算是后来生下自己,吃尽了苦头,也没抱怨过一句后悔…… * "小惜,我不是那个意思!"黎政华温和的声音有了些淡漠,还有些许不易觉察急切。 "那你是什么意思?"鲁惜的的声音有些哀怨,"我到底那里不好,我改!" 这个院落主要是黎政华的书房,他们看到院门半掩着便找了来。 还没进门,就听到他们的对话,黎琦眉眼一跳,有些疑惑的望了眼程君佑。 "唉,不要想那么多了"黎政华隐忍又无奈。 "你都这样说了怎么能不让我想多?"鲁惜隐含着啜泣,"你到底要我怎样?" 黎琦小心翼翼的到了书房门口,黎政华坐在靠着窗子的桌案边,鲁惜紧挨着他蹲下身,伸手想扶在他的膝上。 不料黎政华快速的站起,及时的躲开她的碰-触,推动者沉重的椅子发出大大的声响。 鲁惜顿时面色苍白,突然恼羞成怒的站起,挥手打掉桌上的杯盏。 一连串叮当的脆响,引来几人的侧目,也带来一室的尴尬。 "为什么?!"鲁惜气恼的落了泪,"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躲着我――是不是因为小琦,是不是她?!" "小惜!"黎政华严厉的喝止了她下面的话。 "怎么会?"鲁惜声音哽咽,"难道我是傻子吗?这些日子你对我……我是有感觉的!现在你如此狠心的拒绝我,还不是因为她吗?" "这件事跟小琦没有关系!"黎政华的声音已经十分的不耐。 "怎么会没关系?你接近我难道不是因为她吗?" "对!"黎政华已经失去了耐心,声音刹那间变得冷漠,冷漠的几近无情,"如不是因为你们是朋友,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接近我?" 黎政华承认最初是为了利用,如果不是因为小琦一时不肯接受他,他才不会处心积虑的接近她! "仅仅是这些?"鲁惜不可置信的摇头,"难道没有其他?!" 尽管她向来对感情视作儿戏,可自从从见到黎政华后就不可自拔。他的温柔他的文雅,他对黎琦的耐心和细心,他的呵护和宠溺,甚至因为黎琦,他对她都有了不可理喻的纵容……他表露出来的每一面好都让她沉溺、不可自拔。 鲁惜自动忽略了他们中间相隔的黎琦,把他的这份宠溺和纵容当成了自己的理所应得……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好到……让我丢不下,放不开!” 鲁惜在说这话的时候,看到黎政华眼中的冷漠,心中一痛. “好么?”黎政华反问着冷笑出声。 "不好吗?难道只是我的错觉?如果不好,为什么要给我们买一样的衣服?如果不好,为什么给她的同时也给我五千的入股文凭?如果不好,为什么你要对我细心呵护体贴入微?" 黎政华不会傻得做这么大的没有必要的投资,他的付出一定是有原因的!鲁惜觉得,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看中的是她这个人!而他不敢回应,是因为他们之间隔着黎琦这个最大的阻碍! “是不是因为现在她要认回你了,你担心她,担心她不接受我所以着急拒绝我……” “你和小琦岂能相比?” 既然话已经说开,黎政华不介意把她的伤口戳的更痛一些, "小琦可是我唯一的女儿,所以,你跟她岂能相提并论?你认为,我给你们买一样的衣服,就是将你跟小琦一样看重?你怎么没注意:小琦身上看似普通的衣料,那可是几十两银子一尺的一等云锦蚕丝;给你的,看似一样,只不过是跟小琦颜色款式相类似的普通衣料;现在看来,这不是高抬了你,而是贬了我家小琦!既然提到了那入股文凭,本郡王顺便好心解释一下:的确是有两份的入股文凭,两份的名字都是小琦的,当时因为担心她不肯接受,不过想办法变通了一下。" 黎政华每每提起小琦无不是神采飞扬,言语中尽是自豪,眼角眉梢都往上挑起;说道她,唇角和神色中满是不屑。 "不是这样的,不是……"鲁惜大力的摇头,屈辱的泪水随之飞散开来,"你说,你是为了让我死心故意这么说的吧!" "随你怎么想!鲁惜,其实你很聪明,只是你的聪明用错了地儿!" "聪明?呵呵――你是说我心眼多,心机重吧?其实,你更想说的是你的小琦单纯善良,你喜欢的不就是她的这种单纯和善良?" 鲁惜苦笑了下,泪水决堤般的哗哗直淌, "黎政华……为什么你这么说我甚至羞辱我,我还是不肯死心?为什么我还心存着一丝侥幸?为什么你会是小琦的父亲,为什么你不是我的父亲,呜――" 黎琦心中大跳,又向前迈了一步,想听个明白,程君佑已经揽住她的肩头要带她出去。 "你累了,我让黎茗送你回去!"黎政华果断地拦住她下面的话,不动声色的往门口方向瞥了一眼。 "不要提他!"鲁惜哭出了声,失态的大吼大叫,"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偏偏塞一个黎茗过来,他算什么东西!我讨厌他讨厌他!!" 她不管黎政华是否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疯狂的喊道: "为什么你不是我的父亲?黎政华――这是为什么?!如果你是我的父亲,我就不会……" 给读者的话: 鲁惜要说什么?不会什么? ------------ 182 我就不会喜欢你 鲁惜哭得肝肠寸断: “黎政华――如果你是我的父亲,我就不会……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喜欢你!” "啊!"黎琦大吃一惊。 真相来得太快,让她来不及消化,她差点惊呼失声,以至于震惊至于往后大大退了一步。 程君佑及时的上前,替她捂住嘴,压抑住冲口而出的尖叫。 黎政华温和的双眸已经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双拳隐忍的握起,更是高傲的抬起了下巴。 "所以呢?"既然她不顾自己颜面,将事情挑明,黎政华更不会有所顾忌,他挑起眉头,发出不屑的冷笑。 鲁惜嫉妒黎琦有黎政华这么个父亲?同时,也庆幸黎政华只是黎琦的父亲,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她才能无所顾忌的喜欢他! 经历过好几个男人的她,相信自己对感情的直觉。 不同于那些花心少爷,不同于曾经心动的温润如玉的程邵霆,对他们,她只是喜欢;跟黎政华的成熟稳妥比起来,这些年轻的公子哥们,在她的眼中简直幼稚肤浅。 甚至觉得,理所应当的,黎政华对她也应当是喜欢的,她是那么年轻貌美,又懂事有分寸,是个男人想要不喜欢她都难! 只因为中间隔着黎琦,他们之间犹豫着没有表明而已。 如此真切的表白后,黎政华仍是冷淡的几近些冷漠的反应,让鲁惜目瞪口呆,浑身的血液像被抽空――她突然明了了: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偏偏不动声色,偏偏把他玩于股掌! 一直以来,她看到的都是这个男子温和的一面,从来都不知道,他狠起来,伤起人来是这么的不留余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们相处一直很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拒绝他,将血淋淋的事实剖开,狠心的摆到她的面前。 就算是假象,就算是伪装,为什么就不能骗她一下,让她沉浸在假象的美好,晚一点醒来也好! 既然说到这里,黎政华却嫌给她的打击不够,"嗤"笑了下。 这样的笑被鲁惜捕捉到,一瞬呆住,只觉得这样笑冷酷邪妄,像程君佑秦观之类,根本不应属于他! 其实鲁惜不知道,黎政华的本质就是这样,只是多年的高位和涵养,将他本性的深深的藏匿,加上他本身长得俊美,所以只显得儒雅和气质高华。 "你也不用觉得委屈,虽然没能得到实质性的东西,终归你也不算吃亏,只要本郡王不提,你还可以跟小琦同等身份在乐坊里待下去。怪只怪你贪心不足,惹了不该惹得人!" 鲁惜心里一惊,不可躲闪的迎上黎政华锐利的双眸, "你若规规矩矩的呆在乐坊,我可一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错就错在你不该打小琦的注意!" "我没有……"她下意识的争辩,在对上那几乎洞悉一切的双眸后,张着嘴,再也无法狡辩。 饶是黎政华有涵养,此刻心中怒火也难掩饰:如果不是她,那个孙春辉不可能知道小琦的私-密之事;如果不是她,孙春辉不可能胆大的握着“证据”将事情闹大;如果不是她,小琦也不用上堂,不用经历那么多的难堪…… 她不但不知羞耻,反而以“喜欢”的名义,做出这么多伤害他的小琦的事情! 虽然知道是受人指使,可是,她若是没有害人之心,事情怎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需要我将你的所作所为一一说出来吗?!" "不!"鲁惜终于崩溃的掩面而泣,"你不能这样……"对我! 黎政华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 "那你想我怎样?你说喜欢,我就必须回应你?!你一句喜欢,我就必须将你的所作所为一笔勾销?!" 鲁惜浑身一颤,他既然这么说出来,她就真的不敢奢望得到他的什么回应了! 黎政华像是说着什么可笑的笑话,斜勾起唇角,冷笑连连……她太过廉价,想要得到他的回应……她也配!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似威胁,似警告,似告诫,又似商量, "聪明人永远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这些……你最好别让小琦知道,不单是为我,也为了你以后不至于太难堪……所以,不要费力不讨好……" 黎琦的面色苍白如纸,鲜艳的唇也失去了颜色,眸光呆滞的望着一个地方,渐渐的,伤痛迷茫的神色逐渐被满腔的恨意填满,半晌才低低说了句, "因为别无退路,聪明人也会为了自己犯傻;就算是费力不讨好又怎样?至少……大家都不好!" 程君佑带着黎琦出了小院后直接出了黎府。 出门的时候,碰到管家和黎茗,他们看到有些呆傻的黎琦都不觉的惊异了下。 但是再看到程君佑打的手势,都聪明的没有作声。 好一会儿,黎琦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在程君佑那两豪华的移动马车上, “咦,你这是……我刚才……” “你想问什么?”某人的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好,笑嘻嘻的凑过来。 黎琦拧紧了眉头,关于鲁惜,程君佑提醒了不止一次“她不是好人”,自己当时还反唇相讥。 当真相摆在眼前,黎琦仔细一想,他说的的确没错,有些事情只差自己去推敲,去仔细的想。 世上的事大抵如此,就怕认真,当时自己只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稍加考虑,便能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就算是现在知道,黎琦也不算十分的难受。 昨天的事情给她打了预防针,她在心里先有了认知,这才有了思想准备。 唯一意外的就是,鲁惜她―― “她居然喜欢我爹――” 似感慨,似愤怒。 程君佑看了她一眼,嗤笑, “我们都看出来了,只有你还傻兮兮的蒙在鼓里!” 鲁惜让她带路参观黎府,黎琦因为心中有了排斥,才有意推却;再加上黎政华是多么精明的人,他和程君佑早知道鲁惜的小心思,那种情况下,再加上程君佑的一个眼神,他才赶紧将鲁惜的注意力拦到自己的身上…… ------------ 183 怎配跟她比 若不是昨天过堂的事情让黎琦多想,她真的会像程君佑说的那样“傻兮兮”的陪着鲁惜,任她无辜的样子欺骗到底,说不定,人家冷嘲热讽几句,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一次半次的,也神经大条的受着吧! 黎琦想来想去,怪不得鲁惜腿伤的时候一直排斥黎茗,为什么会说出那样难听伤人的话,自己当时只觉得怪异,而且黎茗除了出身,各方面她也觉得人不错,为什么鲁惜会看不上他――归根结底的原因在这里啊! 本来对黎政华还有一丝丝顾虑,在看到他给母亲立下的牌位后,她已经彻底的放下了心结。 黎政华将王印月视为正妻,且终身不再娶,足以让她瞑目。 父女相认是迟早得事,如今心无芥蒂,黎琦只想顺其自然的好。 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中所想,一条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紧紧的按压在怀,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君佑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其实黎郡王的条件很不错,鲁惜要是看不上,那才是瞎了她的狗眼!” 黎琦本来还有些郁闷,被这话一逗,险些破宫, 黎政华的条件是不错,用现代的话就是“钻石王老五”,可是,这话让他说出来,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带这么损人的啊!” “我哪有损人,这是捧人的好不!” “还真没见过这么捧人的,简直……”是肉-麻死的奉承。 黎琦堪堪截住后面的话,没想到他程君佑也有这么狗腿的一天,他是太在乎自己才无意识的要“巴结”黎政华的吗? 想到这,却又抿抿唇, “你们……她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们都瞒着我” “不是不让你知道,是怕你伤心……” 照以往的情形看,每次只要他提起鲁惜,黎琦便护短的要炸毛,这次要不是她亲眼所见,亲耳听到,她也许还不相信!而且他,最讨厌的是背叛,如果知道鲁惜背叛了她们的友谊,她真的会伤心死。 “不知道,就不会伤心?”黎琦喃喃一句。 程君佑浑身一震,难道真的不会伤心? 也许之前他的提醒起了作用,也许是经过公堂之事让她有了心理准备,今天再看到鲁惜的真面目,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激。 可是,如果将她瞒得死死,真相突然解开…… 程君佑不敢想象,那是否是她心里能够承受之重。 黎政华不让她知道,也算是另外一种保护吧,他只想给她最好的,不愿让她看到人性丑恶的一面。 黎琦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酸,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精神也有些松怠, “你不会也这么瞒我一些事吧!” 程君佑声音一紧, “没有!哪能呢?我对你多好,难道连这你看不出吗?” “你最好不要瞒我什么,以后我们有什么都要提前说清,不然。。。” 黎琦说着,眼眶一红,她想起裴沐林。想起他的背叛,有种一瞬间就要死掉的痛! 程君佑觉察到她的失落,有些心虚,掩饰般好言相劝, “记得我说过什么?将来我们要是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当面解释清楚,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这话,跟她刚才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黎琦很快理解的点点头,没有为次纠结太多,人也很快放松。 程君佑握着她的手,说起话来小心翼翼, “你怎么会有那样的……朋友?你们俩,完全就不一样!” 黎琦知道他说的是鲁惜,眼眸闪闪,无力的叹息, “你是想说,我们不是一类人吧?是的,她长得漂亮,我却很丑,她聪明我笨的要死,她人勤快我很懒,她心思细腻我却粗枝大叶,她温柔和气我的脾气……她俩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但是不妨碍我们做朋友……” 黎琦想起几年前那个背叛的夜晚,她独自躲到城外哭泣,谁也找不到她;头顶是漆黑不见星光的夜空,耳边是不知名的蛰虫的促鸣,偶尔还有小兽惊慌的从身边蹿过,她在伤心过后就是无边的恐惧. 在她最为害怕的时候,鲁惜拿着一件厚实的衣服急匆匆找到了她;晚上回不了城,她们两人就紧紧相拥,度过了一个难眠又难忘的夜晚。 这件事成了她们友谊的开始。 “我一直知道她有些爱莫虚荣,有时候还会对我耍些小聪明……但是这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友谊……” 鲁惜在她心底占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鲁惜,她都一笑置之,这就是为什么程君佑几次说起“她不是好人”,黎琦几乎跟他翻脸的原因。 “别这么说自己,你不用跟任何人比,做你自己是最好!” 听她拿自己跟鲁惜相比,还把自己贬的一无是处,程君佑十分不悦。 那个贱-人怎么配跟她相比? 所以,黎琦说的他更不赞同。 黎政华是江湖有名的“玉面郎君”,王印月又是那么一个倾城绝色一个没人,有这样出色的父母,她又怎么会丑? 以前的她尽是男装示人,疏于装扮;如今只需稍微点缀,便能让人移不开眼,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一两年长开了还指不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胡进叫她“离奇古怪”,一点没错!她的小脑袋里装着无数离奇古怪的点子,哪里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笨!就连能从黑蛟手里救下她,也是因为她提到的什么“抛物线”得到了启发。 还有她说她很懒……她的懒散和不修边幅,不是她自己的原因,那是因为生活所迫。别的女孩子有空闲插画描花,她却在为生计奔波,偶尔闲暇之余,也用来整理日常生活之需,只看她院子柴蓬下堆积的柴禾和平时纳的鞋底就知道…… 别人怎么说她,他不在乎,她的自卑更不需放在心上,只要他认定她的“好”就行! 暖暖的感觉在车厢流淌,难得的片刻的温馨,尤其是在心情极度放松的情况下;两人不再说话,无声胜有声,只希望他们这样平淡相处的一刻能长些再长些…… “这是要去哪?” 程君佑唇角隐隐带着笑意。 “带你去看场好戏!” 给读者的话: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写书有订阅,天天有打赏,时时有月票,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笼月最近虽然点击和订阅有所回升,打赏月票不敢奢求,可是为什么评区几乎看不到亲们的身影?笼月喜欢跟读者互动,希望喜欢《萌妃》的亲们,动动乃们可爱的小手指,把建议和意见留给笼月吧! ------------ 184 人气我不气 黎琦眉眼一跳,突然就想起上一次,程君佑说带她去“看好戏”,好戏的结果就是黑蛟被整的死去活来,某人还恶心的嫌弃不已――看来,谁要是被这位爷给惦记上了,那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我想回乐坊。”黎琦直接表示没有兴趣。 这个时候她真的没心情陪着他到处玩乐,虽然也知道他的本意也是为了让她开心。 这回是真的该回去了。 之前,她不在,坊里也还放心,因为还有鲁惜;现在鲁惜这样,她也不指着鲁惜能挑起这根大梁。 虽然这段时间受到不少歧视和白眼,但是,人在做,天在看,公堂上都还了自己清白,相信大家还是会欢迎她的。 “黎郡王给你在乐坊请了假,不用着急回去。” 不光是因为这次被劫持,身心受到极大的惊吓,还有这次被诬蔑,正常点的人都会受到巨大的打击;黎政华不忍心她有什么不好,昨天一过完堂,就代她向宋管事青了几天的假。 其实,在黎政华和程君佑看来,黎琦已经有心要父女相认,只要她恢复县主的身份,管她华乐坊还是华贵坊,他们才不要黎琦做这低人一等的差事。 只是,他们十分了解黎琦的脾气性格,这种事情强不来,更不可能替她拿主意,一个不好惹恼了她,他们所做的就前功尽弃。 要想说服她放弃自己的喜好,还是细水长流,徐徐图之吧! “最近你也是太累,不要自己住了,搬到黎府吧,也好让黎郡王好好照顾一下你!”程君佑绝口不提刚才说的带她去看好戏。 黎琦的眼眸闪闪,突然反应过来, “我那里挺好,为什么要去黎府?” “好吗?”程君佑鄙夷的看着她,“就你那小院子,一天到晚也没个人气儿,冷淡要死;而且整天烧得那是什么,简直呛死人了,那还能取暖?你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黎郡王着想吧!这要是让人家知道,黎郡王的女儿过着乞丐一样的日子,叫他以后还怎么在贵族圈里混?” “打住,打住!”黎琦纷纷不平的小眼神像小刀子一般甩过去,“我怎么就乞丐了啊?!还是说,跟我在一起你委屈了……” “不是啊,”程君佑也觉得比喻的不恰当,那“啊”,声音拉的特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自在的将眼神瞥开,“只是,那样,我们都很担心你啊……” 他想说“心疼”来者,想想说出来太过“肉-麻”,担心遭到报复,只好变通了一下。 经历了这么多,两人可以说是心意相通,黎琦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心之意,感动的抿抿唇,挺直身子,认真的看他, “你想的多了,只是,我有我的原则。” “人在无法保证温饱的情况下,什么原则都是白搭!”程君佑有些恼怒,跟她怎么就说理不通呢,“你看你瘦的老是跟喂不肥似的,这多时间又惊吓过多,让我们怎么放心……住到黎府也好让黎郡王好好给你补补。” 这人说话就不能好听点儿,张口闭口的“喂”,又不是他家的阿猫阿狗。 突然就想到某个小品――“这补得就跟小鸡仔儿似的”,小脸儿“轰”的就烧起来。 “你家才是喂――”黎琦羞恼的瞪他,“你喂过吗――啊?” 程君佑眼珠转转,促狭的笑笑, “想让我喂……啊?你的意思……是,其实不想回黎府,你想去的是……我程府?” 黎琦一怔,对上他了然的目光,突然脸上就像过了火,她快速的跳起,抡起小拳头,雨点般的招呼在他的身上, “滚滚滚!色-胚!死性不改!” * 黎琦奇怪程君佑的马车要带她到哪,正打算问,已经停了,下车时她一抬头便怔了。 因为前一段时间程君佑刚带她来过,所以她知道这是中京牢狱的后门。 为什么他会带她来这里? 还没等她问出,马车就掉头往回走,程君佑小心的看了下左右,有人带着他们进了里头。 这次当然不是去的女牢的方向,也不是其他牢房,那人带着他们径直到了一处普通的房子,厚重的门,没有窗户,即使墙上点着油灯,屋内光线依旧阴暗。 听到门响,正冲着门的孙春辉下意识抬头,然后,浑浊的老眼迸射出仇恨的光, “贱-人!”他大骂一声,随后身子一挺一纵的似要扑上来。 旁边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及时的按住他,看似力道不大,足以让他分毫动弹不得。 随后黑衣人冲程君佑和他身后的人点头打过招呼,后者转身离开,顺手将房门掩上。 黎琦反应迟钝,也看出几个人默契的互动,视线收回,以眼神询问:你的人? 这里是牢狱的里面,没有手令他们能居然进到这里,应该是程君佑的安排,刚才这两人应该都是他的人了。 她立时对几乎手眼通天的程君佑又有了深一层的认识! 程君佑挑挑眉头,表现的不可置否,让黎琦有些兴趣怏怏。 孙春辉更怒,面对他的仇视和怒骂,那两位竟然大咧咧的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他的两眼瞪得更大,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程君佑也不跟他较劲,看他气得要死,嗤笑了下,先开了口, “怎么样,被人利用又抛弃的滋味怎么样?” 以他和黎政华的能力怎会查不出他身后的指使之人,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再加上双方还有合作的事情,所以还不宜在这个时候撕破面皮。 孙春辉只顾盯着黎琦,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贱-人,你一而再的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山羊胡子都气得一撅一撅的。 黎琦没有被他的怒骂激怒,只是不解的皱着眉看他。 “没想到,德高望重的孙老,竟是……” 程君佑想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刺-激孙春辉,可是瞥眼看到身旁的黎琦,适时地收住话头。 他可不能让那些污言秽语荼毒了黎琦的耳朵。 “你既然敢这么做,就要知道应该承受的后果!” 程君佑悠然的说完,脸上的嬉笑一收,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阴冷的气息。 ------------ 185 气死人不偿命 再次见到孙春辉,黎琦表现的十分平静,没有程君佑想象中的愤恨和羞恼。 昨天,由宋管事的话,她才知道,那天的孙春辉对她不是临时起心,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众生平等的思想从来没有因为这里的尊卑观念受到丝毫影响,她从穿越而来就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也没有为此自卑;后来跟黎政华相认,得知自己还有个“县主”身份,也没有因此显得与众不同。 她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身份高看或轻视某人,可自从知道孙春辉的底细,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种排斥――厌恶至极的排斥! 人无完人,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自己的缺点和毛病,或是懒惰,或是暴躁,或是软弱,或是贪婪,或是手脚不干净,唯有这有色-心的人――最最让人轻视! 她不生气的原因,主要还是当时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而且看着他在堂上跳梁小丑般的表演,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种快-意。 作为受害者,她还没有恼怒,他到先气急败坏了,不由冷冷的耻笑了声, “孙老,这是什么意思?该有这种表情的人是我吧!” “你这个贱-人!”她越是这么云淡风轻的表情,越让孙春辉发狂,黑衣人一个不注意几乎要按不住他,“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要这么做――不把你整的身败名裂,我死不瞑目!” 黎琦倒退一步,到不担心他能伤到自己,感受到他对自己强烈的恨意只是有些奇怪。 有没有搞错?那次是他调戏她好不?那种事情,再怎么也是女孩子吃亏,她还没怎么着,老家伙到较上了劲儿;是不是反咬人还上瘾?说的真好像她害了他似的! “喂,做人要厚道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她不悦的瞪了一眼。 既然老家伙都气成这样了,她也没必要为此再生气了吧。 “……” 孙春辉还要骂,黑衣人伸手点了他的哑穴,上前几步对程君佑耳语一番。 怪不得老东西恨黎琦入骨,原来…… “噗!”程君佑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这让程君佑想起在乐坊门口,黎琦为了躲避秦观,狠狠将拦着她的狗腿踢了一脚,那“嗷”的一声惨叫,他想想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老家伙也是活该惹到不该惹的人,人老了,那地方更加脆弱;黎琦为了自保,哪里知道轻重,她急着脱身,更不知道那一脚将他给废了呢! 谁让你把色心打到黎琦身上,若不是时机不对,程君佑简直要拍掌大声叫好――活该你变太监! 现在他只想知道,秦观的狗腿是不是跟孙春辉一个下场,孙春辉毕竟老都老了,那狗腿要是也这样,黎琦可真就能称之为绝“命”神腿! 程君佑越想越是忍不住的想笑,他的小琦看似柔柔弱弱,这狠起来,真真是要人“命”! 又想到什么,忽然就变了脸,如果是自己的话,小琦会不会…… 以他们初次见面,她表现出的狠辣――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他面上的忍俊不禁,突然就变得古怪――看来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啊! 黎琦起先只是觉得孙春辉奇怪,可是随后程君佑的表情更是…… 她知道,在公堂上,他因为不能帮自己,任由孙春辉随意构造给她抹黑,他早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以他的手段,悄无声息的将人处理掉也不是什么问题;他特意带她过来,就是为了要让她亲眼看着,如果今天出不了心头的这口恶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她的眼神在黑衣人和他身上打了个来回,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轻易的就放弃了报复的机会? 而且,看着他幸灾乐祸的幼稚模样,她简直无语了。 程君佑即不解释,也不打算再折腾老家伙,拉上黎琦就走。 “喂!”直觉是跟自己有关,她含羞带恼的瞪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 程君佑强忍住笑意,摸了摸下巴,掩饰住面上的尴尬,正色道, “嗯――本来少爷我呢,想把他抽筋拔骨或者剔肉剜心给你出气呢,不过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啊?” 黎琦听得毛骨悚然,以他程大少爷邪妄的性子和冷血的手段,孙春辉少不得要剥层皮;就是他不动手,相信以黎政华对她的爱护,孙春辉这次至少也得遭受惨痛的教训。 可是,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的,难道,就这样? “你的意思――放过他了?这可不像程少的性子啊!” 黎琦望了下孙春辉,眼眸中流露出同情:他这么简单说“放过”,怎么更让她觉得孙春辉以后的日子更是“后患无穷”啊! “是啊!” 程君佑的眼眸中忍不住促狭的笑意。 你自己已经报仇了,我就不用出手了啊! “我觉得,终是恶有恶报,老家伙已经身败名裂了,我们要不要给他留条活路?与其整的鲜血淋淋,遍体鳞伤,不如让他承受自己内心的痛苦,这样的报复更加直接痛快!当然,要是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整治他,要不,先过了这个风头?只要你高兴,咱随时拿他玩什么花样都行!”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有木有!孙春辉怒瞪着他他们,老脸通红,一口血险些要喷射出来――为什么不给他个痛快! “原来你也知道,心灵比肉-体的痛苦更能折磨人啊!” 黎琦不疑有他,深深地慨叹。 不见,程君佑幽深的凤眸中闪过阴鸷,孙春辉还有鲁惜,胆敢招惹爷,爷一个也不让你们好过! 解决了孙春辉的事情,坐上往回返的车,黎琦感到了些许的轻松,却没有想象中的愉悦,神情很是落寂。 她心里还有很大个疙瘩没有解开,还是觉得整个人沉沉闷闷的。 这回她没问程君佑要带她到那里,就是重新送她回到黎府也不觉奇怪。 正想着,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 186 又见韶容 黎琦随着停车身体陡然前倾,心也蓦然停滞,好在程君佑及时的扶住了他, 烦闷的心情突然就被这样一震整个的震没了,一缕发丝随着她前倾的动作松散垂落下来。 外面,赶车的程婴叫了声“主上”,又听他说“见过郡主。” 程君佑扶稳黎琦,见她面色有异急忙询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黎琦抿紧唇,蹙着眉摇头,没来由的,心里升起一股子不安。 程君佑见她没事,说声稍等,点点头,挑帘出去。 这个街巷空旷,没有商铺,也不见行人,陈思瑶像一朵婷婷玉立的白莲,正静静等在旁边。 他刚要说话,陈思瑶已经轻启樱唇。 “君佑,我有话……” 隔过程君佑,她看见黎琦正望向这边。早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但是真正的看到了,心里竟是这么的不舒服。 虽然没有说话,看黎琦能看出那双美眸中透露的高傲和淡漠,心中叹了口气,暗自垂了眉。 陈思瑶眼望着黎琦,余光却在注意程君佑,他看清黎琦的动作,几步上前,想要搀扶。 黎琦却是不愿当着别人,与他有身体上直接的碰-触,轻轻一跃跳下马车。 程君佑前行的脚步一滞,欲搀扶的手也僵在半空,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陈思瑶的唇角微勾,从她来到中京,这个叫黎琦的女子打破了她一贯的认知。而她认识的程君佑一贯的目中无人,除了对自己还有些许的礼节,何曾紧张过别人。 但是,那又怎样? 这样的女人,论出身,论仪容,注定没有受过良好的教养,就像她刚才的失态之举,便是弃君佑的颜面于不顾……以后,怎么配站在君佑的身边。 她有黎政华这个靠山又怎样?自己不一样有父王这个靠山,一样的能给君佑带来助力,给程府多加筹码! “原来是韶容郡主。” 黎琦来到近前,目光掠过程君佑,跟她打招呼,没有了适才的闲适,脸上的笑容僵-硬勉强。 身为女子的第六感,对陈思瑶说不上排斥,但是三人这般相处,难免有所尴尬。 陈思瑶点点头,刚才出口的话因为黎琦的打断顿了顿,神色丝毫不变,浅淡的笑容亦是不减。 “君佑,我有话跟你说呢!”她说出的话和语气夹着无比的熟稔,“我们找个地方谈……” 她一边轻轻说着,一边轻轻扫过黎琦。那淡然的目光轻轻一触即离,轻易地就把黎琦排除在他们的圈子之外。 “那你们……”黎琦识趣的退后一步。 程君佑眉头一皱, “不用!” 说着,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 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黎琦下意识的缩开,陈思瑶也是眉头一挑,面上优雅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下去。 “你就在这儿!”黎琦的当众退缩,让程君佑十分不悦,再说起话来也冷淡好多,“小琦不是外人,有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君佑!?”陈思瑶拧着眉头抬高了声音。 “嗯,我在听,你说。” 陈思瑶不可置信的摇头,这就是她认识的程君佑? 虽然放荡不羁,对她最是特别,不光尊重有加几乎是言听计从。 这次来到中州,他的所言所行颠覆了她的一贯看法。 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向来对女人不加颜色的他,什么时候开始对一个乡村野妇青睐有加? 原来还有着优越感,向来说一不二的她,如众星捧月般长大,今天她的意思表达的那么明显,君佑居然不顾她的颜面公然违逆! 而且是在她最不屑的这个女人的面前,让她难堪! 当着她的面,他主动拉她的手,还亲昵地叫她“小琦”;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没见他对自己这般的……亲热过! 不过常年的修身养性让她很快镇定下来,陈思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又回复之前一样平稳, “我们……” 她想旁边走了两步,示意他跟上。 让她再次失望的是,他根本没动地方。 虽然黎琦识趣的拉开几步距离,程君佑还是坚定的站到她的旁边。 她陈思瑶从出生就没受到过这样的委屈,笼袖下,秀拳紧紧握起,心头的怒火一时无法抑制,再好的休养也没法控制! “就在这说吧,小琦不是外人。” 他淡淡的看向垂着头的黎琦,陈思瑶直觉的刺目,因为她从那淡然的神色里看到了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若是在别处,陈思瑶一定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君佑,就因为我们许久没见,你也要跟我生分了吗?”声音少了适才的亲昵,多了几分哀怨。 她紧紧咬着下唇,吞咽下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美眸中盛满委屈。 “怎么会?你找我什么事?” 程君佑严肃的声音让陈思瑶知道适可而止,这事儿不能再较真儿了, “敬佟他看来就那样了,母妃着急也没用,这里不比京城,所以……” “你要回京城了?什么时候?” 程君佑的语气终于有了松动,陈思瑶的心里这才有了些许平衡, “就这一两天吧!路途遥远,母妃担心敬佟身体承受不住,让大夫再给他调理一下,稳定了就可以上路!” 陈敬佟是璃王府的嫡子长孙,也是她唯一的弟弟,现在整的半死不活的,她的心情也不好受。 程君佑用力的抿抿唇,以程府和璃王府的关系,陈敬佟在中京伤成这个样子,他和小叔也有着责任,说道此处,他的心情沉重起来, “什么时候上路通知我一声,我送你们上路。” 陈思瑶噗嗤笑出声,一扫之前的沉闷, “什么上路,不带你这么咒人的!” “呵呵……”程君佑面色一赫,好吧,其实他是想说“送行”来者,不过,他刚才说了,这里没外人…… “要不,你给我们来个送别宴也行啊!”陈思瑶终于找到他们之前相处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好多。 “行啊!”程君佑也笑道,“你说什么时候吧,明天?” “你就这么盼着我离开啊?” 给读者的话: 笼月喜欢跟读者互动,希望喜欢《萌妃》的亲们,动动乃们可爱的小手指,把建议和意见留给笼月吧! ------------ 187 有些不痛快 陈思瑶不悦的撇嘴,小女儿的娇态十足,眼角余光扫过一直垂头不语的黎琦,美眸轻闪,“还说呢,来了这么久,你都没好生给我介绍一下中京风土人情,美味特产?” 程君佑摊开双掌,“这有什么好看的!我说大小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 “用你管!好歹你在这里待了四五年呢?甚至这里比你在京城还熟悉吧!怎么,不愿意?” “这话说得――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这里有的上京都有,甚至不如上京呢!” 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很快活络起来,陈思瑶终于找到以前跟程君佑相处得感觉,似乎心情都飞扬起来。 程君佑发觉他们谈话冷落了黎琦,她就直直的站在旁边,干干的插不上话,又被自己激的不得离开很是尴尬,因此说起话来也不那么热络了。 “有你在就不一样啊!”这话极容易让人误解,陈思瑶好像完全无所觉查,笑道,“总是你呆过的地方,怎么样,明天做一次东道主?带着我逛逛,顺便帮我参谋一下,给父王带回些特产。” “我的大小姐,要陪也不是我陪吧?” 程君佑玩笑的翻了个白眼,余光去看黎琦的反应。 她一直垂着头,以她迟钝的性子,到现在还看不出陈思瑶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但是以某女爱钻牛角尖的性子,他不忍叫她胡思乱想,微笑着拒绝陈思瑶, “小叔呢?他这个正牌的……”夫君…… “君佑!”陈思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快速的拦住下面的话,姣好的面颊已然一片绯红,她又羞又恼的跺脚,“你也这般拿我开涮?我以为……” “喂!”半晌不语的黎琦忽然抬起头,冲陈思瑶笑笑,又望向程君佑,“韶容郡主远到是客,你们又是故知,于情于理你都该多陪陪她啊。” 一边说着,一边冲陈思瑶点点头, “前面就是乐坊了,我去看看华姨,顺便取些东西。你们聊,失陪了。” 说罢错身离去。 程君佑心中一堵,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抬高声音叫了声,“黎琦!” 她没有转身,却是停下没有再往前走。 陈思瑶眸中逐渐变冷。 程君佑放心了,满意的收回目光,声音也懒洋洋, “我的姑奶奶,这该叫小叔陪你啊,惹恼了小辣椒,可有我受得呢!” 他嘴上这么说,唇角弯弯,一点也不像他说的那样担心;想起黎琦狠辣起来,给他的那一下子,以前是气恼,现在只有好笑。 “君佑……”陈思瑶轻蹙秀眉。 程君佑收了调笑,凝神望向她。 陈思瑶抬头,眼圈微红,紧紧咬着嘴唇,却又说不出话。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凝重的点点头。 陈思瑶追随者那个离去的秀挺的背影,不由自主的迈出一步。 刚才,他叫出“黎琦”那声的时候,她能感到他声音中的些许紧张;离开时说的这句话,明显的透着礼节和刻意的疏离。 他们之间……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自胸腔中炸开、碎裂……无法形容的愤怒和恼火! 黑色的袍角一闪,有人轻轻来到她的面前。 陈思瑶抬头,程邵霆正静静的望着她,眸中一贯的温和。 有些无法面对他,可是,她没有克制心头的怒火,也没有掩饰眸中的委屈。 半晌,才咬着牙,恨恨出声, “以前年少,胡闹也就罢了,现在怎么更加任性了?” “思瑶!”程邵霆知道她在说谁,长叹一声。 “怎么?连我也说不得吗?”陈思瑶哀怨不已,“君佑……他何时变的,连跟我说话也不愿意了,这些都是因为她吗?” “思瑶,够了。” 陈思瑶说对了,程君佑确实因为黎琦,整个人改变了很多;程邵霆不是没劝过,没跟他分析过,可是,有什么用? “你怎么也这么说?他再不是五年前在京城厮混的小少爷了,以后有可能整个程府都要交到他手上,他的言行要更加谨慎,怎能随意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啊!” 程邵霆已经蹙起了眉头,声音也严厉起来, “郡主,请注意你的措辞!” 陈思瑶心头一堵,程邵霆从来没有这般跟自己说过话,他比程君佑的脾气要好上百倍,说话的时候语气一贯温和,从来不见这般严厉。 现在程君佑这样对她,他也这样,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她的心头升起屈辱的感觉, “连你也这么跟我说话?就因为我说了句不三不四?连你也来维护她吗?” 她望着程邵霆,纤纤素手指着黎琦离开的方向,愤恨的抿了樱唇。 程邵霆望着陈思瑶倔强的小脸,心中微微刺痛, “我不是要维护她,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想你和君佑以后不好相处……那些话,你最好不要当着君佑说……” 陈思瑶的面色一变,然后冷笑一声, “是吗?你为我好?说起来……你来干什么?怎么不去守着你的滕顺斋?!” * 程君佑快步赶上黎琦,跟她并排走着,不放心的一眼一眼看她, “怎么?生气了?” 黎琦的脚步一顿,接着向前,只是速度慢下好多。 “如果我说没有,你一定说我口不应心。” 黎琦用力的抿抿唇,程君佑凝神望着她,突然很期待能她说出在意他的话…… “可是,我真的没有生气。” 程君佑的心一沉,就听她继续说到,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反正就是有些不舒服。” 听到这话,程君佑的心情终于好些, “你要不原我跟她一起,我可以……我们毕竟一起长大,若是拒绝的太很,面上都不好……” “我没有别的意思,”黎琦抬起头,认真的望向他,“对不起,刚才我不该任性;你该去陪陪她,就算是普通朋友,你也不能丢下人家就走啊!” “她是郡主,不需要我的保护。”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琦简直头痛的要扶额,“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 看着程君佑已经无动于衷的样子,黎琦真的无奈了,甚至有些恼火, “我不是充大度,也不是装体贴,我承认心里是有些……不痛快……” ------------ 188 撕破面皮 “我不是充大度,也不是装体贴,我承认心里是有些……不痛快;可是,任何事都不是以自己的主观意识让自己事事顺心;你不用这么的……顾及我的感受,你有你的思想,也有自己的朋友。” 黎琦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越来越说不清,心里着急的不行,懊恼的直跺脚。 “你什么意思?”幽深的凤眸盯着她,满心的都是疑惑。她表现的这么诚惶诚恐,是他做的还不够吗? 黎琦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可她不想程君佑为她做太多的改变,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不必做到如此。 如果真的为她改变太多,变得没有自我,那就真的像胡进说的那样,她要耽误他了! “我……其实你不用为我改变那么多的……”我怕我承受不起! “算了!”她望着他有些受伤的眸子,突然就败下阵来,“你别介意,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说这么多……这些天……唉,我很乱,你让我好好休息几天可以吗!” 暂时分开几天,也几次机会彼此想个清楚。 说罢,逃也似的回了乐坊。 程君佑一言不发的望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眸子看不出表情。 他怎么看不出她在为他着想? 可是她说分开? 他们之间仅仅是出现了一个陈思瑶,还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就要分开? 虽然知道暂时分开不是分手的意思,可是,他的心里怎么这么不是滋味…… * 黎琦进了乐坊没走进步,就见鲁惜从里面慢吞吞走了出来,脸色很黑,出神的望着前面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黎琦调整自己的情绪,昂头迎上。 “啊,小琦!”鲁惜抬头看见,水眸轻轻一眨,便换上一个明媚的笑颜,“你回来啦!” 黎琦看着她没有说话,如果是自己,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肯定没脸再面对好友――鲁惜就像没事儿的人一样,跟以往一样热情。 “昨天你走的太匆忙,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话呢!” 她的语气极为亲昵,自发的挽上黎琦的手臂, “还好你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了!我就相信你是无辜的嘛!” 现在才知道担心?昨天干嘛去了?哦,对,昨天一心慌着见我爹来着,早忘了她这茬了吧? “相信?”黎琦利落的抽出自己的手臂,嘴角挑起个不屑的冷笑,“我是不是无辜,你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丫的,还故意在这充好人! 都当别人是傻子吗? 果然,鲁惜浑身一僵,面上霎时就苍白了, “小琦,你,怎么……这么说?” “呵呵,我怎么就不能这么说话?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向来是直来直往,不不喜欢拐弯抹角。” 黎琦有些不耐,她刚发现,一向柔弱的鲁惜脸皮竟是这般的厚,明明做了这么多没脸的事,还能故作无事的往上贴! 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你!”鲁惜被噎的满面通红,晶莹的水花瞬间涌上睛框,我见犹怜。 黎琦心中一动,若不是知道她的本质,这次又险些被她委屈的样子骗过去了。 “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再演戏了――你这样,让我很恶心!” 黎琦轻轻凑到她耳,用冷漠无情的话,给了她狠狠的一击! 鲁惜陡然转身,望着黎琦傲然离开的背影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不动了。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当黎琦是最傻最好骗的。 她痛恨自己的身份,痛恨自己生在那样一个破败的家;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有翻身离开的一天。 她凭自己的努力,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可是,她的出身低微,又没有这样那样的亲戚朋友,让她麻雀变凤凰的机会太少太少了! 偶然一次,她注意到黎琦,她没自己的出身好,没自己聪明漂亮,没自己会把握机会,可是机会却频频向她招手。 尤其是是王氏去世,竟然有京城贵人前来吊唁! 不管是顺柳巷还是在她所处的中户区,黎琦这样的身份足够别人另眼相待――但是她反应迟钝,从来不知道把握机会。 她仿佛看到自己美好的前程在向她招手。 自此,她不惜自降身份,整天跟她玩在一起,跟她做最好的朋友,让她信赖她,依赖她。 后来因为裴沐林跟黎琦在一起,处在甜蜜中的两人容不下第三人,她不能容忍这种无视,就便想办法让两人分开,让黎琦更加的信任、依赖她! 然后,通过黎琦,她认识了更多的人,也越来越有身份,一开始是杨士华,裴沐林,华素颖,后来是程君佑,程邵霆,杨逸尘和黎政华…… 他们当中,她也做过筛选,有些人不能接近,有些是没有机会,最后,她选定黎政华。 黎政华给她的印象温和洒脱,清雅高华,人至中年,却另外有一种稳重从容的气质,叫她迷恋。 而且,她觉得黎政华再怎么好也是鳏夫,要续弦,以她的年轻美貌配他足矣了吧! 可是,任她用尽了手段,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她好恨! 现在,就连黎琦这个小毛丫头也敢来取笑她吗?! 黎政华的警告回响在耳边――他威胁她,只是不想让黎琦知道,他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就要反过来威胁她?! 鲁惜心下冷笑,要真的是费力不讨好――至少大家都不好! “黎琦!”她仰头唤她,美目中迸射出恶毒的光。 看着前面停下的脚步,她笑得欢快,以前都是叫她“小琦”,她们之间无时无刻不透着亲密;有谁想到她们会在今天忽然撕破面皮? 不过,自己带着凝重全名全姓的唤她还是第一次,她想忽略都不行! “想知道你和裴沐林为什么分手吗?” 黎琦浑身一僵。 她怎么不知道?这是她最不愿提起的。 她最讨厌背叛,偏偏沐林背叛了她,还被她亲眼看到! 不过,鲁惜说这话…… 难道其中还有别的事? 鲁惜满意于黎琦的反应,满意与她对这件事情的在意。 她轻轻笑着,晃荡着靠近,凑近黎琦的耳边,让两人成贴-身蜜语的姿态,轻启朱唇…… 给读者的话: 祝大家劳动节快乐!亲们动动乃们可爱的小手指,给笼月来些鼓励吧! ------------ 189 恶毒鲁惜 “就如同那个陈敬佟和晓晓,我是故意让你看到裴沐林和苏美慧……” 果然,黎琦震惊的望向她,微微张着嘴,一时无法消化刚才听到的。 “还记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依赖的吗?”鲁惜斜睨着黎琦,笑语嫣然,“没错,就是你跟裴沐林分手以后!” 她猛地抬起身,声音转厉, “如果任你俩在一起,你哪里还会像后来那么粘我?!我早就看透这一点,所以才想办法让你们分开!” “你是说……你的意思……”黎琦颤抖着双唇,开开合合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没错,是我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喝酒,酒后要发生点什么,那不就是我能控制的了……毕竟美慧那么喜欢他!” 黎琦身-体一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慌乱之余,还是抓住了她说话的关键, “刚才你说什么?!陈敬佟和晓晓?你怎么知道?” “呵呵”,鲁惜笑得舒畅,仰起头的时候露出优美的脖颈。 黎琦望着眼前的妙龄女子,不可否认,鲁惜在任何时候都是很美的,就是在如此让人讨厌的情况下,都不能掩饰她的美丽! “他们啊――你不觉得跟裴沐林他们一样吗?” 黎琦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鲁惜说她“故意”:故意的事情就是裴沐林跟苏美慧在一起“正好”被自己看到;陈敬佟和胭脂在一起,“正好”被晓晓看到……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正好”的事!两件“正好”被撞破的事如出一辙,不得不说是一个人的手笔! 若说图什么,与自己有关的话,那倒有可能――昨天不就证明了吗?她“图”的就是自己的父亲黎政华! 可是,陈敬佟和晓晓,跟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摇着头,满脸的遗憾似的, “一样的情形,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第一次,她离间裴沐林和黎琦,只是为了让黎琦更加的依赖她,她也好从黎琦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就算没有好处,她也不吃亏,跟一个同龄的不修边幅的人在一起,她得到更多的关注,虚荣心得到了更大的满足。 可是到陈敬佟和晓晓那里就不同了,因为没跟晓晓相处过,摸不准她的脾气秉性;按那个人的交待,在晓晓最为失落的时候,他可以乘虚而入;只是,世事难料,晓晓看似柔弱,性子却是宁折勿弯,最终事情会闹到那种地步! 为此“那个人”差点跟她翻脸!因为惧怕那个人,每当想到这个,鲁惜就愤恨不已。 黎琦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 如此优雅美丽的一个女人,却包含着这样肮脏的心思――黎琦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能入到黎政华法眼! 她跟裴沐林也就罢了,分手都好几年了,而且她已经和程君佑在一起。鲁惜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她心里膈应。 只是陈敬佟和晓晓,他们的年纪还那么小,正对美好的爱情装满了憧憬。 鲁惜只是动力一个小心思,不光他们让美好的爱情破碎,还差点搭上两条人命!不对,是三条,晓晓为此已经失去腹中的胎儿! 而凶手居然还像看笑话般,因为没能尽兴,倍觉遗憾! “啪!” 鲁惜娇嫩面颊上浮起鲜红的掌印也难消黎琦心头的怒火! 因为用力太大,指尖传来麻痛的感觉,手臂都止不住的颤抖,她的另一只手使劲的压在这个发疼的手上,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勉强压制住战栗。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冷血的女人!”她后悔结识过这么狠毒一个女人。 “黎琦――你居然敢打我!”鲁惜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终于摘下面具,有了她该有的情绪,“看我不撕烂了你……” 趁她还没发疯,黎琦镇定的退后一步, “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到时候,别说我那护短的爹,就是程君佑也不会放过你――你想好了!” 她最不屑用手里的砝码要挟人,可是眼下,就算折磨鲁惜再多,发生过的事情也无法挽回;她恨得一腔怒火无法发泄,又从来不会用狠辣的手段整治人报复人。 听她这么威胁,鲁惜果然发憷,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还手,她知道黎琦的弱点,只有在言语上刺激她。 “知道美慧后来怎么了吗?那时,我和她还一直有联系,她怀了裴沐林的孩子一直不肯打掉;为了逼裴沐林奉子成婚,她被家里赶出去,偷偷在外面躲了几个月,最后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啧啧,这方面她就比不得那个晓晓了,人家失去了孩子,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 还没说完,就被黎琦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吓到了。 黎琦脸色阴沉的如同地狱的恶魔,双眼通红, “你好有脸说!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看着她平伸出双手,僵尸一般扑上来,鲁惜吓得掉头就跑。 “我杀了你!” “啊――” 鲁惜惨叫着被揪着头发拖到地上,黎琦随即扑身-上来,骑马一样将她压-在地上,拿出以前跟小痞子拼命的架势,拳脚疯狂的落下来。 鲁惜无力还手,就是有力气,这时候也不敢,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杀人啦!” “救命――” “……”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乐坊,里面呼啦啦出来一群人,看着发了疯的黎琦,都惊讶的长大了嘴,没人敢上来阻拦。 “还愣着干什么,拉开她们!”华素颖匆匆赶来。 黎琦从来不知道,美慧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裴沐林大概也不知道,不然,以沐林的磊落的性子不会不负责;美慧……那么年轻一条生命,因为从小认识,因为他们是朋友,因为是街坊,却间接因她的缘故早早的丧了命! 还有晓晓,不管是不是她的原因,鲁惜算计上他们,又差点让两条年轻的生命消逝! 她好恨! 也后悔,怎么就识人不清,结交了这么狠毒的一个人! 以后,因为美慧,因为晓晓,她该承受多少心灵上的折磨! 这是她无法还清的良心的债…… ------------ 190 终于过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的分开两人。 鲁惜看见,三四个舞娘几乎按不住黎琦,她发疯般的扭动身子,随时都会挣脱牵制再次扑上来。 “她疯了……”她惊恐的连连后退。 “小惜,你要不要紧,来人,赶紧找大夫!” 华素颖十分担心,她的样子很狼狈,披头散发的,脸上被挠了好几个血印子,衣服也乱糟糟的,还有几处破损,身上还不定有多少青紫或是伤痕。 鲁惜一直看起来乖巧懂事,只是华素颖跟她接触不多;黎琦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大大咧咧的性子,别人几乎跟她生不出脾气。 是什么刺激的让黎琦发狂,简直是不闹出人命誓不罢休的架势! 她知道黎琦这段时间,因为流言的事情受了不少委屈,昨天宋管事已经都跟她说了,她就等着黎琦回来好好安慰她呢。 谁知道,这刚进门,她还没见着人呢,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们一直要好,能撕破颜面打成这样,华素颖直觉有些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鲁惜因为先受到黎琦的恐吓,心里有了忌惮,一直没敢还手,打和被打的人一眼就能区分开来。 杂乱的场面终于控制住,鲁惜也终于从“魔爪”下解脱,她一一看过去,大部分人都站在黎琦的一边,华素颖也明显的流露出维护之意;她想起刚才,人们都冲出来拉架,明明她才是挨打的那个,她们却不是先拉住打人的那个,平白又让她多挨了好几下。 黎琦来乐坊已经好几年,而她不过两三个月,在资格上,她的确不能跟黎琦相比。 鲁惜有些恍惚,不知怎么就想到那天:无意间路过孙老的厅房,听到传来厮打的声音;她凑到门缝,正看到黎琦踢到孙老的“要害”――那一脚狠绝的,她都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怕被发现,受到牵连,赶紧藏了起来。后来,黎琦和孙老一前一后的跑出来,两人一直扭打,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般的,让她看得惊心动魄。 她知道,黎琦以前是跟裴沐林那些小痞子在街巷里混,但是黎琦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看起来极其无害,谁知道拼起命来竟是这么的……彪悍! 一走神的功夫,就见黎琦掏出一个丝帕,胡乱挥了挥,孙老便昏死过去。 黎琦爬起来发了阵疯,摇摇晃晃的走了,地上还躺着枯柴般干瘦的孙老先生;耳边的闷雷轰隆隆作响,她也随着雷声心惊肉跳不已;最后,她仗着胆子上前……孙老先生醒来后,替她将一切打点好,并许诺,只要她乖乖地跟着他,他在乐坊的一天,便能保她无忧! 黎琦傻乎乎的被骗过去了,她早乐坊一切都很顺利;可是她可不敢指望把自己的将来系在一个老男人身上,更不打算一辈子就委身呆在乐坊这样下三流的地方。 只要有机会,她便不放弃寻找自己的终身依靠。 可是,出路还没找好,退路一个个都封死了! 想起这些,她忍不住的恨。 老家伙反咬黎琦不成,反倒吧自己给陷进去;孙春辉到底会怎样跟她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她担心的是,这下恐怕连她如何进到的乐坊,如何当上的教坊娘子,都要被查得一清二楚。 也许他们早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算人家表面不说,心里定然也是在嘲笑她、鄙夷她! 想到这,她强作镇定的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小惜,大夫马上就到,先看一下伤!”华素颖顾全大局,不放心她的身-体。 这个时候的任何关心,在鲁惜看来都是虚情假意! 她理都不理华素颖,再次冷笑,牵动了嘴角脸颊,火辣辣的疼;抬手蹭了下,沾到手上的是温热的血。身体稍微一动,皮肤,关节、骨缝都酸痛不已。 鲁惜咬着牙,拖着酸痛的身子一步步的出了乐坊。 身后,只有华素颖叫了她几声,却没人追出来。 外面的冷风吹过,鲁惜不由打个哆嗦,身体更疼了;但是她没有停,不顾路上奇怪的目光,一步步的挪进一个当铺。 柜台里的小朝奉抬头见是她,赶紧出来。 她扯扯疼痛的嘴角,阴冷的低声说, “告诉他,我,完了……” 乐坊,鲁惜离开后,众人更是安静,那几个舞娘早已放开了黎琦。 “小琦!”华素颖看黎琦放松下来,这才放心。 鲁惜走了,黎琦收起了张牙舞爪,僵挺的双肩一沉,整个人突然颓委不已。 舞娘们相视一眼,都以为黎琦是因为前段时间流言遭受的打击。 小薇和兰芷唯唯诺诺的上前,小心的拉住黎琦的手,满是歉意的低声道: “小琦,对不起,是我们误会你了……” “是呀,小琦,我们应该相信你的,不该听信谣言――原谅我们吧。”雨馨、小柔、红喜和其他舞娘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表达歉意。 黎琦因为愤恨疯狂过后,有些呆滞的眸子终于有了松动,眼中氤氲了些许水雾。 被簇拥的感觉真好! 抛弃偏见,昔日的小姐妹围着她不停的嘘寒问暖。 黎琦激动不已,极力的抿着嘴-唇。 雾气朦胧中,华素颖走到近前,慈爱的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 “好了,都过去了……” “华姨!”黎琦终于忍不住,抱住华姨委屈的放声大哭。 * 黎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像是大办喜事一样。 中京城的富豪乡绅,凡是有身份的,没人都收到一份请帖。 黎政华一身簇新的紫色衣袍,站在厅外迎接客人。 管家前面报上人名,黎政华便笑容满面的将人引入厅堂。 温润洒脱,清雅高华的黎政华,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直到宴席开始,还掩饰不住面上的兴奋。 程君佑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黎府。 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在冬日的阳光下,一点不显单薄;因为行色匆匆,气息微喘,面上浮起一层薄红,一缕垂在鬓间的发丝也随着飞扬起来。 不用黎府的下人引路,他直接闯了进去。 到了厅房,正欲进门的脚步忽然就那么顿在那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满眼都是看紫袍身边那个娇俏身影…… ------------ 191 麻雀变凤凰? 到了厅房,程君佑正欲进门的脚步忽然就那么顿在那里,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满眼都是看紫袍身边那个娇俏身影,耳边是黎政华温和的话语, “不管发生过什么,我只要他是我女儿……以后也不打算改变她什么,一切顺她的意思,不管做什么,只要她喜欢就好……” 黎琦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云锦长裙,裙裾上绣着星星点点洁白的梅花,白色织锦的掐腰,将那不堪盈握的纤腰紧紧束缚。 那巴掌大的小脸依旧清爽干净,不加任何装饰。 她的发髻,除了跳舞时挽就的美人髻,无论男装女装都是简单的在头顶扎个独辫;今天特意的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发间仅插了一只梅花白玉簪,没有其余发饰,虽然简单,却是清新优雅。 离得近了,程君佑忽然有些心怯,有些生疏,有些惊艳,眼前一瞬恍惚,只觉得是她又不像她。 他知道,她是真的美丽,只是平时疏于装扮;这样的她,只需稍稍点缀,便能让人再难移开双眼。 程君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隆重的着装,双眼登时乌愣了片刻,随后,没来由就生气了怒火――他还没来,她居然敢装扮成这样,随意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晚到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指不定被多少双眼睛占去了便宜! 他脸色一黑,大步走向前去,一时忘了自己气恼赶来的原因??――现在,他只想赶紧将她拉走,把应该独属于他自己的这份美丽藏起来,不让那些觊觎的目光多看上哪怕半眼! 黎琦正对着厅房门口,一眼就看见了他;几日不见,那个倍觉思念的丰神俊彦突然这么出现,让她不由眼前一热! 分心的片刻,隐约听清黎政华后面的话,她惊异非常,唰的就转过头去。 黎政华正含笑望着她。 那带着笑意的温和的眸子中,满满的盛的都是宠溺! 黎琦能看出他对这份迟到的亲情是多么的欢喜和在意,一时只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咙,眼眶鼻子也酸酸的,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努力压下眼中的水汽,闷闷的冲口而出叫了声,“爹!” 眼泪几乎同时夺眶而出。 对黎政华来说,这一声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值得,从容稳定的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笑意,浓密的眉毛却是一跳,眼眸也似跟着跳跃起来。 他伸手轻轻拍了她的肩头,宠-溺的笑, “傻丫头……” 眼前有阴影遮过来,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抬头的时候,勾唇一笑, “君佑……” “恭喜黎郡王父女相认!” 程君佑沉着脸抱拳,余光却扫向那个俏丽的小人儿。 盛装的黎琦,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娇艳妩媚。 看到某人来到眼前,立时感受到来自对面的威压,心虚的直往黎政华的身后躲。 在黎政华看来,这只是小女儿家的娇羞,“呵呵”笑着, “君佑,来迟了,怎么?自己罚酒三杯?” “那是自然!”程君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 “恭喜黎郡王!” “是啊是啊,恭喜黎郡王父女相认!” “恭喜恭喜……” 应邀而来的宾客,那舍得放弃和黎郡王喝酒交好的机会,纷纷道喜。 黎政华一一抱拳相谢过去敬酒,正好腾开身边位置。 黎琦立刻尴尬的退后两步。 她直觉此时是该跟着黎政华挨桌敬酒的,顺便认识结交一些贵人。 如果是鲁惜,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场合,也能极快的适应;可是,她不是鲁惜,她不喜欢这些,更不喜欢这些应酬;黎政华说了,只要高兴,她要怎样都行。 黎府没有女眷,也没人陪她,此时若不用敬酒,她早该自动的退入后堂。 可是,她不敢,眼前的程君佑俊脸黑的像锅底,一副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恼怒模样! 程君佑已经一点点的靠近,居高临下的透着威压,黎琦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要承受不住,只有紧张的垂头闭眼装鸵鸟。 “抱歉,我来的晚了!” 黎琦听着这磨牙的声音,浑身一个激灵,迎上那双漆黑的凤眸,狗腿的笑着,伸手示意, “啊――不晚不晚,程少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坐!程少请上座!” 那天,她说要休息几天,两人果然好几天没见。 程君佑给她留足了功夫考虑,却不想,这种事也将他抛之脑后!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握紧拳头。 身后是彼此起伏的恭贺声,酒杯的碰撞声,还有喜庆的鼓乐。 程君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两人听个明白。 黎琦僵硬的笑笑,“那个,我忘了哈……” “忘了?”程君佑的眼角抽抽,这个理由太过牵强,他不接受,“那小叔怎么知道?” “他啊,呵呵,这个……啊――程大哥!” 程君佑心中的气不顺,看着黎琦一脸的纠结,突然又转移了目标。想起她的“前科”,刚想嗤笑两句,果然听见程邵霆那温和的声音, “静容婉柔,聪慧敏捷――小丫头,你真是让人惊讶!不错不错……如今,黎郡王总算心愿得偿――恭喜!” 她今天一出现,就让程邵霆眼前一亮,此刻是真心称赞她。 黎琦羞答答垂了小脸,微微欠身, “程大哥谬赞了……” 说话的时候在注意到程邵霆旁边的陈思瑶,黎琦不想见她也没有办法――郡主和县主,身份差着好多,人家能屈身光临,她只好躬身施礼, “见过韶容郡主。” “黎琦小姐果然是有福之人!”陈思瑶抬高了下巴。 这是冷嘲她登上枝头成凤凰? ――黎琦未施脂粉的小脸白了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顺着程大哥赞我的话来听,当成你是在夸我, “怎及郡主天生丽质!” 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陈思瑶上下打量她好几眼,黎琦的态度不卑不吭,她只能当这是好话, “以前不知道黎小姐的身份,言语上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说着抱歉的话,语气却不是那么回事,连点头都没有,而且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黎琦,神情透着无比的高傲。 他们两人身份差了不少,就是陈思瑶真的有什么做的过了,也不需当面道歉;黎琦笑了笑,已经由刚才的讥讽中镇定下来…… ------------ 192 圣旨下 黎琦笑笑,已经由刚才的讥讽中镇定下来,淡淡的回她, “郡主这话说得……这身份二字呢,看不见,摸不着,哪像一个人的外貌那么一目了然;不过,这身份呢,以前没有时不觉得怎样,现在有了,感觉还真是不一样……” 黎琦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陈思瑶一眼,视线转到厅堂,在黎政华应酬的人身上打了一圈儿,最后又回到陈思瑶身上。 她知道,陈思瑶仗着身份,故意说出那话,她不屑跟自己相比,若是要和她相提并论,也只有黎政华才有资格。 郡主比郡王的身份也不在以下,陈思瑶说话的姿态高高在上,更没有赔礼道歉的意思。 她就偏要顺坡而上,吧陈思瑶的歉意当真! 她的话刚落音,陈思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当着程邵霆叔侄,又不愿失了风度, “君佑来得晚,有些失礼,但终是客人;任由客人随意的矗立厅堂,是主人的失仪了吧!” 绵里藏刀,暗暗责备黎琦不懂的招呼客人。 陈思瑶说的不错,今天的认亲宴黎政华都请了谁,黎琦不知道,但是,她没请程君佑却是真的。 这些天,她一直在为请不请程君佑的事情十分的矛盾,分开的这几天并没有让她清醒许多,因为横-插进来一个陈思瑶,让她对感情本来有些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 人家相识在前,她没有缘由责怪他沾惹了烂桃花;越想越赌气,就是不给他请柬;可是,当看到厅堂的人头攒动,却没有自己相见的那个人,心情又无比失落;最终看到程君佑不请自来,她在心安的时候,还有些心虚。 现在被陈思瑶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说事,她的心里十分不平衡。 “是吗?”黎琦笑了笑,心里更记恨上了程君佑,“让郡主多虑了,不是主人失仪,某人是不请自来……” “总之来者是客,黎郡王都礼遇有加呢――君佑,看外面没有地方,不如到我们那边坐吧!” 说着话,伸手指引,竟是厅堂旁边的一间耳房。 耳房的房门打开,只门口挂了厚厚的娟纱,即保暖,又不会产生尴尬;里面坐了不多的女眷,是几个商贾豪绅带来的家眷,黎琦一个都不认识。 刚还说“身份”的问题,陈思瑶果然就主谓倒置,代主人安置程君佑。 这可是大大的失仪了! 两个女人交锋,程邵霆和程君佑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前两天的事,让黎琦记忆犹新;如果,那时看着陈思瑶有一分的别扭,现在就是有十分了, “里面是女眷的地方,他去那里恐怕不合适吧!况且,他是来找我的,理应有我安排!” 黎琦倔强的仰着小脸,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本来程君佑还因为黎琦的态度不满,听到这话,郁闷烟消云散,唇角都忍不住上扬, “有劳郡主费心,有道是客随主便……” 程君佑冷一边说,一边斜睨着程邵霆,警告他管好陈思瑶;自己却挪动脚步凑近黎琦,小声说, “我有话跟你说。” 眯起的眼神却透着“一会再算账”! “相互打过招呼了,就入席吧。” 他回头扫视一下,那意思,几人在这站了半天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先坐下再说。 那边,黎政华正和秦观攀谈。 “上次,小侄跟黎郡王提起的事……”秦观一再地想旧话重提,说上次想黎政华提亲的事,都找不到机会。 黎政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上次?哦――” 他了然的提起上次没有谈完商贸的事情,不顾秦观频频往这边看,顺着意思说,正好程邵霆也在,席间还有大部分商贾…… 不管是今天商议,还是以后再约,商贸的事情都好商量,这是双方互利的事情,已经谈了好几次,差不多死板上钉钉了。 秦观一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黎政华在故意转移话题,提亲的话今天是不可能提了;他握紧拳头,隔着酒桌望向黎琦……以及程君佑――黎政华这条大鱼,他一定不会放过! 不过,就算不能联姻,单是商贸的事情,能谈成了,他的好处也少不了…… 厅堂里大家畅所欲言,耳边丝竹不绝于耳,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忽然,管家急匆匆跑进来,不顾黎政华正在谈话,急切的打断, “启禀老爷,有圣旨到!” 话音刚落,几个身形魁梧的护卫跟着一个高瘦的太监,径直来到厅堂首位。 厅堂霎时安静,人们不约而同的站起,面面相觑。 不见,这些人中,唯有黎政华沉稳如斯,眼眸隐隐透出笑意。 有人送来香烛,管家连忙接过,摆好。 “金平郡王黎政华接旨――” 高瘦太监的嗓音尖细,黎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边有人拉了拉她,是黎政华。 “吾皇万岁!” 黎琦不由随着跪伏地上,耳边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厅房的人听见“圣旨”,齐刷刷全部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番褒扬的华丽辞藻,黎琦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圣旨才说到正事,大致意思是,金平郡王黎政华平叛海贼有功,朝廷给予丰厚的奖赏云云。 这样的场合,再加上这样一道圣旨,无意是给黎府锦上添花;可是直到田公公将圣旨全部宣读完毕,黎政华也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内容。 他面上的浅笑渐渐隐匿,秀挺的眉头纠结起来,脸色也越来越沉。 为什么会这样? 皇上的赏赐很是丰厚,众目睽睽下,众人是羡慕嫉妒恨! 那是别人,他齐州的土地富饶,百姓安康,说实话,这点儿赏赐他还没放到眼中;早在述职的文书送往京城前,他就呈送了一本文碟,是请求为黎琦恢复县主的身份谏文――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难道日盼夜盼的结果就这样泥牛入海? 皇上这是忘了,还是不同意? 他犹豫片刻,田公公已经催促他接旨了。 黎政华只得先压下满腹的疑惑和不安,先将圣旨接到手。 还没起身,田公公接连又取出两道圣旨,竟然是给程君佑和秦观的…… ------------ 193 邪少封王 在给程君佑的这道圣旨中,照例是一番大肆的褒扬。 大致意思是:程君佑剿灭山贼、平叛海寇功当居首,龙颜大悦,朱笔一挥,钦封为“平定王”。 他接旨时,还收到一道兵符,圣旨令他率军即日南下,扫平濑江以南的山贼流寇和响马,然后到南疆和驻守南疆的将军汇合。 他放荡不羁的性子中京城里谁人不知,只正经的做了这么一件差事就被御笔封王,还差点封疆……圣旨让他最后到南疆驻守,也算是变相的将南疆封给他了吧? 一时间,厅堂的焦点全都聚集到程君佑的身上。 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双手捧着圣旨和兵符,不顾众人惊羡的目光,急切的找寻黎琦的身影…… 秦观的面色阴沉,早将商贸之事带来的喜悦和如何同楼主再次提亲的心思抛之脑后。 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程君佑被封了王,将来要驻守大楚的南大门! 这还不是主要的。 最重要的是,镇北王、镇北,驻守的可是大楚的北疆! 将来,他们祖孙一南一北,兵权在握…… 皇上在这个时候将这么重要的权力交给程府,到底意味着什么?! 秦观来不及细想,也收到一道圣旨。 虽然当时黑蛟逃了,但是护城的军士还是抓住几名海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圣旨中,顺便将中州跟齐州商贸的事情,一并交给秦观和黎政华两人全权负责。 圣旨一一宣读完毕,几人领旨谢恩后,众人纷纷起身。 黎政华俯首上前,低声道: “有劳田总管,请后堂歇息。” 田公公不过在宫里多少管些内务,还算不上总管;黎政华有心捧他,让他十分受用。 “劳烦田总管了。”他刚坐下,黎政华就递上一张银票,“请总管喝茶。” 田公公眼角扫到“叁仟”两字,不动声色的接过,揣进袖子里,嘴上却说, “都是给皇上办事……” “本郡王有一事……” 黎政华坐到田公公的对面,犹豫了片刻, “田总管既然知道本郡王人在中京,定然也知道本郡王为什么来这里……小女黎琦已然认祖归宗,那么本郡王上奏的文碟,不知……” 田公公像是早有准备,淡淡扫了黎政华一眼,不慌不忙道: “我只是个奴才,岂敢妄自揣度圣意?” 黎政华知道,对于田公公这样的人来说,他们太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若是连这点也不能把握,他也混不到如今的地位。 关于黎琦恢复身份一事,不管圣上的态度是什么,是不同意,或犹在考虑,还是其他,这话都不能再提了。 黎政华给他添上茶,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好在田公公这人很圆滑,也很健谈,他们之间还不至于冷场。不一会儿,田公公就起身告辞;因为剿灭海寇的事,湛江的张坤硕和云州的胡将军都得到丰厚的奖赏,他还要赶着去宣旨。 因为海寇黑蛟引发的事情再是告一段落,这样的结果也在黎政华的意料之中。 发生这样的大事,张坤硕和胡将军都要和黎政华一样往朝廷递交述职文书。 张坤硕和胡将军会实话实说,不容置疑,得到的奖赏也是理所应当。 只有黎政华动了私心。 他将自己的功劳几乎全给了程君佑,自己从光鲜的主角退居配角毫不在意;而且,这次程君佑出力也不小,他平山贼,斗海寇,海上惊险救人,攻打孤岛……每一步程君佑都起了主要作用也显示出非凡的将才。 还有就是,火药的事情太过醒目,迟早是瞒不过,黎政华不想黎琦因此牵涉朝政,便婉转的寻了缘由,把这个功劳给了程君佑…… 在冷兵器时代,火药无疑是加在战争上的一个动力;皇上深知火药的重要,他不想权力外置,就要牢牢的将它控制在手中,所以,这次,程君佑封王合情合理,更在黎政华的意料之中。 送走了田公公,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还想,是不是,稍候,等宴席散了,他再跟程君佑私下谈谈。 之前对程君佑的诸多不满,因为黎琦,黎政华都暂且放下。只要有小琦原意,他便想方让两人少走弯路,尽自己所能,为他们,不,确切的说,是为小琦铺好任何前进的道路。 他刚一回到厅堂,就被拉去喝酒,他的身份再加上促成了两州商贸之事,商贾们是晚些再巴结可就没了机会。 黎政华无奈的应付着,眼角余光随意一扫,厅堂竟然不见程君佑的身影…… * 黎府后院。 冬日的花木休眠,只有几株挑着干枝大树。 疏影横斜下,暮色四合中。 黎政华遍寻不见的那个人,拉着黎琦来到这里。 宣旨的公公已经离去,前面的丝竹鼓乐再次响起,因为离得远,隐隐约约听不太清。 程君佑脸色阴沉,可是很满意这边的安静,虽然光线有些暗,天气也有些凉,但是他们彼此的心咚咚的跳着,因为离得近,还能清楚的看到面上也因为热气升起的薄红,哪里还觉察到冷? 他刚一松手,黎琦就跑到一旁的大树边,靠在那里,深深地垂了头,一时有些羞怯,有些不安,还有些心慌,垂眸定住,只看着自己搅动的手指,默不作声。 程君佑也没有说话,几日没见,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还装扮的如此艳丽,幽深的凤眸一焦住她,便离不开,像是总也看不够似的。 今天从他一来这儿,脸色就很臭而且表现的十分明显;黎琦知道她的行为惹恼了他,已经忐忑不安的准备承受来自对面的怒火了…… 冷风吹开她前面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长而微翘的睫毛轻轻垂下,像两只敛翼的蝴蝶,就是这浓密挺翘的微微颤动,泄-露了主人心底的不安。 他的心跟着一跳,这才想起,刚才为什么冲动的将她从宴席上拉出来。 “这地儿倒不错!”他冷嗤一声。 “什么?!” ------------ 194 你从来没把我放心上 这里是后院,冬日越外的萧条冷瑟,比荒郊野地也好不了多少。 这个时节,这里没有任何的景致,这个时间,视线也是模糊不清,凉风侵-袭,多呆上一会儿都冷得要死……这个家伙从哪认定这个地方……不错? 黎琦简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是啊!”程君佑凤眸一厉,咬着牙的勾唇冷笑,“风高夜黑,人迹罕至,是个杀人藏尸的好时机!” 明知道他是在唬人,伴着冷风,黎琦还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程君佑的长腿一迈,猿臂一伸,欺身上前。 黎琦下意识的要退后,身-子正抵在树干,退无可退,抬眸间,一个微凉的大掌已经握上她的颈项。 她惊诧的抬头。 漆黑的、没有丝毫感情波澜的凤眸里,倒映出一个惶恐无助的小人。 程君佑清晰的感受到手底纤细的脆弱,像娇嫩的花枝,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折断…… 刚才,她螓首低垂时,就露-出些许白皙的脖颈,随她低头的样子,弯出姣好的弧度,他碰触的一瞬,觉察到他手底的冰凉和她身-体的瑟缩。 内心忍不住要怜惜。 思起她的狠心,言语和行动上却恶劣起来。 弯曲的手掌稍微用力,向前一推,那个柔弱的小人整个就贴服在树干动弹不得。 被卡着咽喉的感觉实在不妙,黎琦无力出声,委屈的水眸疑惑的望他。 “你说要好好休息几天,我宁肯自己受煎熬也要腾出时间让你像个明白――这就是你几天来想的结果?” 程君佑痛惜的望着她,指着前面, “你这是想明白了?要彻底的和我分开?!” 原来还对两人的感情信心满满,但现在满心的不确定。 从陈思瑶出现以后,她“不舒服”的态度让他踏实,因为能感觉到她的在意而安心。 可是,在他留出时间,让她茫然徘徊几天后,做出的决定竟让他如此的愤怒和害怕。 今天这样的大事居然没有告诉他! 全城的商贾权贵都通知到了唯独剩下他!! 她,她这是要跟他彻底分开的意思吗? “我没有……” 她颤抖着双唇辩解,后面就失了声――只为自己的犹豫徘徊,忘记了他的感受;站在他的角度,的确是有“要分手”的意思啊! “对不起!”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涩声道歉。 歉意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转,思起他们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在表白,他在主动,她一直处在被动的位置上,还接受的如此勉强,一想起她的态度,就让他很受伤, “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放心上?” “你说什么?” 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这样的气氛中,程君佑以这样的口气质疑他们的感情,让黎琦的心陡然一空。 夜色越来越浓,程君佑却能借着微弱的折光看清黎琦姣好的面容。 她……是这样的美丽! 为什么,她越是有这样那样的变化,他的心也越不安呢? “难道只是我的错觉吗?” 程君佑这样的误解,让黎琦很难受;可是,以她这些天的不闻不问,确实会让人有这样的多想。 “我很不高兴……不高兴,你知道吗?” 听他这么说,黎琦面上同样露出受伤的表情,他不知道,她这些天过的也不舒坦。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注视,眼眸中流露着倔强和疏离,他只知道自己不高兴,却忽略了一些细节。 握着颈项的手落下来,他担心自己说着说着失了控,手上再一用力…… 另一只手扶上来,改握住她的双肩, “今天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因为……我们的关系,是我不配知道?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对你来说只是无关紧要?” 黎琦大为皱眉,嘴上还硬, “告诉你又怎样?难道你会对这样的无聊小事有兴致?” 程君佑恨的咬牙, “你不说,怎会知道我没兴致?” “你有兴致就会来吗?说不定还把我的一腔热情弃之敝屣呢!” 黎琦用力的咬住嘴唇,神情羞恼。 程君佑浑身一僵,要说什么也停了下来,眼神冷冷的盯着黎琦,寒光冷冽。 半晌,他再次嗤笑一声,放开双手, “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看他真的有些灰心,黎琦这才着急,使劲揪住他的衣袖。 他不知道,他放手这个动作叫黎琦多害怕。 他们吵架也好,他要冷嘲热讽也罢,就是不能这样―― 千万不要……对我放手! 程君佑冷着俊彦甩开她, “从来都是我主动……你从来不让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 黎琦眼眸闪闪,这些话……貌似什么时候听过。 这哀怨的口气如出一辙――想明白这点,黎琦忐忑不安的心登时就落在实处。 她撇撇嘴,拿手指狠狠的戳到他的胸口, “你委屈?只有你委屈吗?你程大少爷啥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我说安静几天,只是不想出门,可是没说不让你来找我啊!你是不是心虚了――对了啊,我记得,某位大小姐特意让你陪着呢,恐怕你也是这是两天忙的脱不开身,这才强词夺理的赖上我!” 说完,不是撇嘴,而是咧嘴了;她双手交握到一起,暗暗揉搓着发痛的手指,双眼瞪着他的胸口暗想,他这到底是肉还是石头啊?人家没事没事的,她的手指都快要断掉了。 看他吃惊的瞪大了眼,她还不满意的冷哼, “我看某些人就是故意,我都说了,‘我不大度,也不体贴,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可人家明明是什么也知道,啥也明白,就是偏偏跟我对着干!” 程君佑这下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颠倒黑白了”,那天她说的明明不是……不对…… 他仔细想了想,她原话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吧,意思也一样……记得她后面还有一句,“任何事……都不可能事事顺心,你不用太顾及我的感受……” 可是,再次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怎么突然就变了一个味? ------------ 195 别亦难 程君佑突然就想明白了,连连摇头轻笑,小性子的女人真是善变,分明是一些体贴的话,被她说得醋意横飞! 黎琦正为几句话噎得他无法狡辩儿暗自得意,对面阴影里的男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哦,好酸!”程君佑往前凑凑,轻嗅两下,“怎么闻着一股子醋味儿!” 黎琦登时红了脸,白了他一眼,不自在的退开些,侧过身-子躲着他。 程君佑心里有些不踏实,他们这样站着,给他一种不放心的距离感;长腿再次向前跨了一步,他只想离她近些,再近些。 她这么明显的矛盾心情他怎么会看不明白,其实,刚才他也是故意沉着脸,并没有真的生什么气;好几天没见,他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遥遥的两两相望,只想两人好好的单独待上一会儿。 故意说了这么多,看着她娇艳的小脸精彩纷呈,他的心满满的都是知足;为了不让她钻牛角尖,不让她难受,他好心的解释,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程君佑刚开了个头,就被不客气的打断,无奈的摇头,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么的任性? 看来,真的是“宁得罪小人和女人”,也不能招惹她这个小女人啊――小心眼儿的女人,程君佑又在后面腹诽一句。 “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她是老爷子为小叔指腹为婚的妻子……” 黎琦开始还有些抗拒他提起这些往事,但听到后面一句,立刻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因为她是郡主,也因为她是我未来的小婶儿……抛弃这些,她还比我大着一岁,于情于理我都该敬着她,让着她;更因为她的身份,平时我们叔侄对她都是礼遇有加,说话语气都未重过――那天,我那样,真是超过她的容忍范围了;总之,她是郡主,以后再见面……” “怎样?”黎琦不屈的昂着头瞪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分寸,“让着她?或是像老鼠一样溜着墙根走?” “噗嗤”。 程君佑再次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总之,跟着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他一边说着,伸手拉她;用了两次力,才将不甘不愿的某人拉进怀里。 黎琦一靠近那个温热的胸膛,就有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罩到她的身上。 原来,他看到她在凉风下有些瑟缩,就解了自己的外裳给她。 “怎么样,我比你那亲亲老爹要好吧!” 黎琦心里刚升起些许感动,就被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拍的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好看,哪里心疼你委不委屈。”程君佑说着,紧了紧手底的衣服,将人拢在怀里,“这样的宫装哪里适合在这里穿――光知道把女儿打扮的漂亮,也不管人家到底冷是不冷。” 嘴上担心她冷着冻着,心里其实对宫装的样式在意的要命。 大楚女子的宫装不可谓不漂亮,独特的贴身设计,只要身材可以,都能穿出其中的韵味;在程君佑看来,这身衣服穿到黎琦身上哪都漂亮,唯一不合适的就是领子的裁剪。 宫装的领子都低,冬天的衣服还好些,领口在贴近锁骨上方的位置。 这样的领口,可是对于常穿男装,领子高高竖起到喉结位置的黎琦来说,简直是暴-露至极! 说实话,虽然这身衣服真的……很好看! 程君佑后知后觉才知道,为什么今天黎琦白皙优美的脖颈会这么醒目,为什么今天黎琦会不住的瑟缩…… 他甚至都有些恼恨黎政华,真想当面问一问,他这是打扮女儿来了,还是故意推她出来给别人占便宜来了? 明明是维护的话,却被他说得僵冷生硬;明明是关怀体贴,却故意出言讥讽。 黎琦怎会不明白? 又怎会体会不到? 她犹豫了下,从衣袍下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那个劲瘦的腰身。 “程君佑――” 弱弱的,带着酸涩的声音。 因为她的主动,程君佑浑身僵硬了一下,再次无声的收紧手臂。 “这说了半天,还不是因为那个无关紧要的人啊――” 他低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深深呼吸汲取发丝里的香气,声音透着满足和慵懒。 “以后,有我在的时候,你对她可以为所欲为,不必担心会受委屈……” 她猛地将头埋进那个温暖的怀中,把几乎夺眶而出的水雾逼-压回去。 他让她“可以为所欲为,不用的担心受委屈”,和黎政华刚刚说的那句“不管发生过什么,我只要他是我女儿……一切顺她的意思,只要她喜欢就好……”意思不谋而合,如此的宠-溺和爱护,让她感动的几乎要落泪。 程君佑不需低头看,也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手臂无声的紧了又紧, 他刚才的意思是“有他在的时候”,还有他“不在跟前”的时候啊――过了明天,他们就要分开,他南下,南疆是目的地;他走后,她也该北上去上京……再见面还不知要什么时候。 一个月俩月,还是,一年两年? 程君佑更是清楚,现在时局不稳,相见之期也许要拖后再拖后。 她这样的性格自由散漫惯了,倘若进了皇宫,肯定少吃不了苦头;那里勾心斗角从出不穷,他不在身边,又该怎么保护她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全身而退? 因为正月里,华乐坊在皇宫有演出,乐坊已经在收拾,黎琦跟华素颖她们一起,这一两天就走;他也有两年没回去了,这次正好同行…… 前两天还在憧憬以后的事情:华素颖以后有心在京城发展,华乐坊就要留在那里,黎琦喜欢这份活计,坚持要跟华素颖一起,以后也会留在京城;他也准备好了,他们要在一起,这次回到上京以后就不再回中京了。 现在,偌大一个程府整个空着,老爷子正巴不得他回来呢!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分别来得太快,快的让他来不及做任何的准备。 程君佑的心头很乱,隐隐的有一丝的头绪,又很快被心里烦躁压制下去,只有凭本能紧紧抱着她不放,仿佛寒冷的人要汲取最后的温暖。 黎琦似乎能身同感受他心中离别的烦闷,紧紧的攀附着他,一言不发。 好久,程君佑才感觉到奇怪,低头看去,蓦然看见黎琦眼角脸颊淌着两串儿晶莹光亮的水渍…… ------------ 196 还没分开就开始想念 好久,程君佑才感觉到奇怪,低头看去,蓦然看见黎琦眼角脸颊淌着两串儿晶莹光亮的水渍…… “小琦――”程君佑心中一痛,捧起她的脸颊,不由分说的就吻了上去。 一点点的把那些咸咸涩涩的水渍吮吸赶紧,然后压上那两片泛着光泽的唇瓣。 因为流泪,鼻子堵得难受,黎琦摇摇头躲开,埋首到他的怀中,双臂用力的勒紧再勒紧,仿佛只有这样,怀里的感觉才不能落空。 她担心他。 没当过一天兵的人,突然要带兵去打仗,没有威望,没有阅历,没有心腹……别说上战场,就是那些兵就够他头痛的了,他该怎样才能将那只队伍安然的收到自己的麾下? 就算他读过书,研习过兵法,也仅仅是个没有实践经验的纨绔子弟,以后要在兵营里跟那些底层的士兵一起摸爬滚打是否能承受的住,又是否能拉下脸? 他们现在的离别,就如同上一世,热恋中的两人因工作需要或其他,突然有一方被调到外地出差或是调到遥远的城市去居住…… 在那里,在那个通讯发达交通便利的现代,相恋的两人如果经常不见面,也有可能产生很多的不确定性――何况在交通闭塞,信息闭塞的现在? “程君佑……”因为鼻塞,她的声音是闷闷的惴惴不安。 程君佑不需低头,也知道她目中水光闪烁,他心中微微痛着,声音却是平稳安然的, “我在……” “程君佑?” “嗯,我在。” 这样简单的一呼一应,这样难过的离别,这样彼此珍重的心情…… 黎琦忍不住又要流泪。 “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嗯,我记得了。” 这样郑重的保证还不够,黎琦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一定要保重你自己――为了我……” 心中好怕好怕,这次的分别,这次一撒手,以后…… 程君佑心钝钝的的疼,面上微微却带着笑,心头滋润着温温的暖意,有些满足的轻叹一声,手臂一动,掌心捧起她的脸容,认真的看着, “原来这么舍不得我走啊?” 黎琦也怔怔的望他,迷蒙又仔细的描绘着眼前的丰神俊彦,很快又朦胧一片,她慢慢的合上双眼,热热的东西不受控制的滑出眼眶。 程君佑虽然是淡淡的笑,却挥不去心头的难受,刚说过“不要她受委屈”――立刻就要食言? “你若不喜欢,我可以不要这劳什子的职务。” 他挑起浓黑的剑眉,好像在商量午膳那么随意――你不喜欢这个口味?我可以丢掉它,你千万别不高兴……语气轻松至极。 虽然这是他的机会,是他以后人生的转折点;可是,跟眼前的别离,跟以后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比起来,他宁肯不要任何功名利禄,只守着今昔的平淡温馨。 “你说什么?!”黎琦惊吓的捂住他的嘴,“这是圣旨,岂能儿戏?” 凤眸微转,眼角上挑,程君佑心情极好的没有躲闪,反而是轻启薄-唇,舌-尖在那个柔软的手心轻轻一触。 黎琦立刻惊吓的逃开,羞恼的瞪他一眼,红云霎时布满面颊。 “呵呵,”程君佑轻笑出声,“倘若我说,我没有领兵之将才,他们又能怎样?皇上总不能拿他的江山开玩笑吧?” 他故意将自己说的无能,若是这样,大概或许,皇上应该会收回成命吧? 或者,再找两人作证,更把自己贬的一无是处,不用皇上提,也会出来一大堆的谏臣阻拦吧! 深谙的眼底藏住他真实的想法――面上表现的满不在乎,他的心却在说,为了你,违抗一次圣旨又何妨? 现在,他心里很是记恨黎政华多事,你述职文书里没事提我做什么,将那么多的功劳堆到我的头上,看似好事,这下,整的进退两难! 黎琦又在他怀里蹭了蹭,深深叹了口气,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自己小心。” 她这么说是准备默默的承受了? 程君佑不放心的低头看了几眼,确定他没事这才放心。 两人就这么简单的紧紧相拥,双方的心意彼此明了,这么安静的一刻,仿佛一瞬就是地老天荒…… “记得想我……” “嗯……” 黎琦记得那天回黎府,就是鲁惜跟来的那次,黎政华刚把鲁惜带出去,他便迫不及待的问,一天没见,想他了没? 仅仅是一天没见,便有些无法忍受,何况是日久天长的分离……只需想想,黎琦便忍不住又要热泪盈眶。 “记得写信。” “嗯。” 这个时代,信件是她唯一的通讯方式了吧。 见信如面…… 越想越是心酸,以后的几个月乃至几年,他们见不到人,听不到对方的声,该是怎样的痛苦难熬? “保重自己!” 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 程君佑刚说完,就觉察到,他腰间的小手掐紧了,隔着衣袍,皮肉都有些微微的痛。 还没分开,就开始想念…… 突然,程君佑的耳朵动了动。仔细听了会儿,这才拍拍黎琦的肩头。 黎琦揉揉酸涩的眼睛和不通气的鼻子,疑惑的抬头,看着他凝神细听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似乎是有人往这边来了。 说话声极轻,被冷冽的风送到这里,已经撕扯的支离破碎,什么也听不清。 来了好像两个人,边走边聊的,走路也极轻,等他们发现,已经很近了。 黎琦正疑惑,到底是什么人,都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 按说今天的客人都是商贾权贵,身份都不低,断然不会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到主人家的内宅随意乱走的。 “你说,这么晚了,君佑会到那里去?”黑暗中,那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黎琦总算听清了,是个女声。 赫然是陈思瑶! 程邵霆想起花厅里,程君佑不顾酒宴上诧异的目光,当众将黎琦拉走,不由摇头苦笑, “这个,我却不知。” “整个宴会都不见人影,是不是先回去了啊……” 陈思瑶这么说着,也突然想起他急匆匆拉着黎琦离开的事,瞬间就瞪大了眼,声调也拔高许多, “他……不会是……” ------------ 197 很快厌弃她 “他……不会是跟那个丫头在一起吧?” 陈思瑶这么说着,瞬间就瞪大了眼,后面的声调也拔高许多。 她跟黎琦相差着两岁,也知道名字,此刻却以“丫头”相称,着实又不放在眼中的意思。 程邵霆但笑不语。 陈思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却能觉察出他的样子――没有摇头点头。 这种沉默似是一种承认,瞬间燃爆了她最后的一丝幻想, “君佑怎能这么不知道轻重!” “他?”程邵霆声音很轻,不急不语的,“他的性子不一直是这样吗?” “啊?你的意思……你知道?他跟你说过?”陈思瑶大为吃惊,“难道……他们真的在一起?!” “你说呢?”程邵霆以退为进。 陈思瑶像受了打击般喃喃低语,想着程君佑从来不会因为女人而有这样那样的变化,唯一就是……她突然抬高了声音,“是她,是那个丫头缠着君佑的吧?” 除了这个缘由,她再想不出还有什么。 以前的程君佑对什么都不热衷,更不上心,即使有了兴致也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这次她来中京时间不短了,也见过了程君佑跟黎琦分开又和好。程君佑的性子她了解,他们能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超出她的预期,直觉是黎琦在死缠烂打。 陈思瑶越想越是,冷笑出声, “要说也是,那个女孩子那般缺少教养,君佑怎么会看上她?大概也是图个新鲜……呃……”玩玩而已。 后面粗鲁的话及时的卡住,她没说,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在理,不住的点头。 “也没准啊,君佑的性子别人向来捉摸不透,不过,沾花惹草的事情从来不做,这次……”程邵霆想起他们之前的谈话,想起程君佑邪气的跟他瞪视,无奈摇头,“这次,也许真的动心了也说不定!” “怎么会?”陈思瑶依旧是冷笑,试图用小时候的事实证明自己说占理,“他其实还小,心性还不稳定,做任何事也仅凭自己一时的喜好,也许,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等尝试过了,玩……过了,也许才会明白――我感觉,那个丫头……他会很快就会厌弃的!” 程邵霆不觉的皱了眉,他很不喜欢陈思瑶这么说话,显得她很粗鲁和,没有教养;而且,就凭他和君佑上次的对话,还有这段时间的观察,君佑,未必像她说的……仅是,玩玩而已! “他怎么还小?明年就该束冠;他有自己的考虑,做事自然会有分寸。”程邵霆不是维护程君佑,却也只能这么说,这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邵霆?你怎么这样?”陈思瑶不相信的看他,“你这是……要,维护他的意思吗?” 更是维护她的意思啊! 他不是应该顺着她的意思,顺便谴责一下君佑,然后跟她一起想办法,将他拉回来原来的样子吗? 陈思瑶想到跟他不同:这些日子,他们叔侄都为了那个叫黎琦的女孩子,一而再的置她的掩面于不顾,这让她情何以堪! 他们在提到程君佑两人的时候,便停下了脚步。 程君佑知道了有人往这个方向过来,很是不悦,他十分不愿意临别前最后的温馨就这么被打断,立时拉上黎琦的手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蓝一白的两道身影穿过参差的树干,片刻后眼前景象一转,密密麻麻的出现一片挺拔的竹子。 这个时候的竹叶已经落尽,只有挺拔修长的枝干和一些细小的杂枝,微风下发出飒飒的声响。 竹林并不深,一两米的样子,倒是延伸的宽度挺长,根根秀颀,很有精神。 这要是枝繁叶茂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凉爽和惬意! 黎琦看得有些发呆,程君佑已经听清谈话的是谁, “是小叔……” “嗯?”黎琦这才回神。 程君佑小声的说, “是小叔……和陈思瑶。” “他们?”黎琦吃了一惊。 “你猜他们来着干什么?”程君佑挑着眉的笑,那口气,分明是故意引着她往歪路上想。 他们? 程君佑带她来这,道别是一方面,无非是想找个没人的地儿这样那样尽可能的多占便宜;想到陈思瑶马上也要回京,黎琦下意识的张口, “他们不会也是来约会的吧?” 程君佑大致能顺着话理解“约会”的意思,他笑的邪气,抬手刮了她挺翘的鼻子。 “你说呢?” 一副十分讨打的样子。 黎琦已经知道他们有婚约,可是以程邵霆稳重从容的性子,怎么也不像能干出程君佑这等事的样子。 可是,要不是她想的那样,他们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尤其是被程君佑这么提醒,黎琦更感觉两人怪怪的,心里也不由的把两人给想歪。 一想到,程邵霆有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就像程君佑对她做的那事那样对陈思瑶……呃,这样那样……黎琦的脸就像过火般绕烧起来。 耳朵被揪得一痛,黎琦皱眉抬头,虽然看不清程君佑的表情,却能看清他澄亮的眼眸,不由的撅了嘴, “你干什么啊?” “你、在、想、什、么?” 他低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热热的气息吹拂在那里,她一僵,身上更是燥-热了些。 随即就听到陈思瑶带着鄙夷的那声“那个丫头”,黎琦心中一刺,紧接着,又听到后面的谈话,她的脸色也开始苍白。 以前,从未在意过身份;今天,在她改变身份的重要一刻,竟被人狠狠一下打在脸上! 陈思瑶清楚的提醒她,再怎么也无法改变自己低劣的出身,更不配跟程君佑在一起。 她很想象以前那样,表现的满不在乎,可是越这样提醒自己,心里越是在意的要命。 陈思瑶评价程君佑对她,是看不上……图个新鲜……很快厌弃…… 她们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因为了解程君人,所以能猜出程君佑黎琦的关系,顺便给出尖刻的评价! 那语气,除却这些,仿佛只有她懂得程君佑“想要什么”,更知道他在“尝试”过、玩过以后,会抛弃…… ------------ 097 永远不要放手 陈思瑶的话跟胡进说的,程少不会保持长久的兴致一说不谋而合。 明知道不能听,不该信,黎琦还是僵-硬了身子,攥着他衣衫,掐着他皮肉的双手微微一紧,然后又失神的松开。 仿佛尖锐的刺正正的刺入她心底,痛的无法呼吸的感觉。没来由的,泪水再次滑出眼眶。 “不许放手!”耳边想起一个温柔又霸道的声音,顺便又将她的手掌按回原处,“永远都不要对我放手!” 程君佑比她的耳力还好,这么刺耳的话怎么会听不到? “不要听她的。”紧紧拥着她,声音带了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她不配编排你,更没资格评判我!” 用力抱了一下,他轻柔地说, “你等着,我去找她……” 说完,松开手,决然转身。 “你别……”黎琦赶紧拉住他,“不要……” 程君佑还要走,黎琦不想将事情闹大,更不想因为她的事,让他跟他的小叔和陈思瑶闹得不愉快。 他的力气很大,她情急之下使劲的抱住他,隐忍的乞求, “别,别去……” 说着,泪水又淌了下来。 不是委屈,是因为他的在意,他的维护。 程君佑立时感到胸前湿热,怒气又往上长了长,想再次推开他。 “不要去……”黎琦乞求着,突然牵起脚尖,狠狠的吻在他的薄唇上。 程君佑只觉得脑子“嗡”的响了一下,外面他们再说什么,也不清了。 黎琦从未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主动吻过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十分温柔,又格外火热。他突然有些诚惶诚恐,有些珍惜,又激动万分。 抱着她腰深的手臂僵持了会儿便改为捧着她的脸颊,冰凉润泽的叫他心疼。 好不容易唇瓣分开片刻,他含糊不清道: “不要放手,不要放开我……” 呢喃着,又吃在那个柔嫩上。 一直都是在安慰她,其实他也心慌,他也无助,他也害怕分离…… 她怔了怔,因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仰头。 身后是硬实的树干,退无可退。 退? 他刚才说“不要放手”……热泪涌上来。双手更坚定的环住他劲瘦的腰。 因为她的回应,他变得更加热切,双手摩挲片刻,倏地就滑进她的衣衫。 宽大的手掌带着凉意侵-袭着她的肌-肤,她瑟缩了下,却没有躲开,嗓子的最深处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呜咽。 两人只怕给外面的人听到,极力的压抑着绽放自己。 许久,程君佑才靠着强大的自制力停了下来。 两人额头相抵,均是喘-息未定,就这么近距离深深凝望,一个眼神迷蒙,一个樱唇红肿。 不远处的说话声逐渐离开。 黎琦几乎是全身瘫软的挂在她的身上,半晌才轻启唇瓣, “你……我,有点累了……” 程君佑清醒过来,细心的为她整好衣服,捏捏那红-烫的脸颊, “好,我送你回去休息。” 看她柔弱无力的样子又心痒难耐,低头凑到耳边, “我抱你……” “不要――”难得的撒娇。 就这么一会儿,腿软的连走路都不行了――以后还不被他笑死! 程君佑也不勉强,细致的为她裹好外衫,便拥着她,往回走。 黎琦被他这么带着向前,十分的安心。有他在,她不用看路,就算是闭着眼,也不用担心。 很快就到了刚才他们呆着的地方,黎琦东张西望了下,突然醒悟过来, “停!停一下――萧大哥他们呢?” 因为看不到人影,再加上人还有些迷糊,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 侧前方不远处,传来陈思瑶惊讶的声音, “君佑?!” 黎琦浑身一僵,差点真的不会走路。 陈思瑶就在他们不远处,被人家这么一看,就格外心虚,尤其是旁边还有个她十分敬重的“萧大哥”…… 黎琦全身上下就像在油锅里滚过,全身滚-烫。 僵-硬过后,便是欲盖弥彰的垂头,用力的低下头,她那快速的动作,直让程君佑怀疑,前面要是有个袋子,她是不是会直接把脑袋扎进去? 这般掩饰的垂着头,不让别人看到她的脸还不够,头一转,一下子扎到程君佑的怀里,还迅速的提起一边衣襟,将另外一侧的面颊遮住…… 掩耳盗铃――程邵霆不其然黎琦会是这般的反应,忍不住轻笑了下。 刚才听到她发出小猫似的声音,虽然处在上风头的位置,以程邵霆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所以他才带着陈思瑶往回退了些。 一开始还不知道那边的人是谁,联想到程君佑气恼的将黎琦从花厅拉走…… 他只想从容镇定的及时带陈思瑶离开,谁知道,他这个大侄子不但不知道回避,反而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过来了! 程邵霆无力的叹息,又因为黎琦的反应暗暗发笑。 程君佑本来有些淡定,可是黎琦的样子…… 她使劲的勒着他的衣衫,揪着他里面衣服,掐的他很不舒服,不由皱眉,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回答他的是某人用力的摇头。 他低头到她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是不是想让我抱你啊?!” 唇边隐隐带着笑意。 不! 当着这么多人,怎么可以这样! 某人坚定的用力的再摇头。 陈思瑶震惊的张大双眸,紧紧咬住下唇,努力压抑着冲口而出的尖叫。 眼前还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丰神俊彦。 这里没有树木的遮挡,淡淡的月光轻柔的洒下,模糊的白光镀在那个秀颀的身影上。 她清楚的看到那个面如朗月,眸如寒星的他。只是面容上那抹还未来得及退却的潮红是那么的刺目和……讥讽! 他只穿着内-衫和比甲,宽大的外袍几乎将怀里的小人兜个严实。 她看不见那人的面貌,依稀能辨出一头凌乱的头发和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白玉梅花簪,还有从外袍袍脚下露-出的深蓝裙角。 陈思瑶的心被搅成一团,不能呼吸,脸色也在惊吓中失去了血色。 程邵霆想努力的忽视,若无其事的掀过这张已经不可能;他温和的笑笑,故作镇定的打招呼, “哦,是君佑啊!你……们也在这儿?” 程君佑无视陈思瑶的震惊,只望着程邵霆, “小叔,正好看到你,我有话跟你说……” ------------ 199 拴住她的好办法 “嗯,你说……”程邵霆淡淡含笑。 “我决定向黎郡王下聘,先跟你打个招呼,回头再细说。” 程君佑像是抛出了他们研制的火药,“轰”的一下,震伤一片! 程邵霆再好的休养,也无法无动于衷,他震惊的失神片刻,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陈思瑶也是大吃一惊,身体摇晃了下,瞪着程君佑,声音有些尖刻和发抖, “什么?!” 程君佑清楚的感觉到怀里也是震动了一下,他无声的收紧手臂,淡淡的望着程邵霆, “详细的回头再商议,就是先跟你说一声。小叔,我先走了。” 程邵霆吃惊地看着他旁若无人的揽着人从面前经过,还无意识的退让半步。 陈思瑶赶上一步,失态的大叫, “君佑!” 眼神中流露出急切、痛心、愤怒、羞恼还有不甘。 贝齿紧紧咬着嘴唇,面容一瞬扭曲――什么清雅高华,一瞬间支离破碎! 程君佑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微微抬高下巴。 陈思瑶实在背后议论他们的事情实在让他十分恼火。 以前不管他什么脾气,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总是先给陈思瑶留足面子。 但是,这不代表任何事情他都会迁就忍让,他是真正吃亏的性子,有些话窝在心里,不吐不快, “还有……有什么事情可以当面说清,不要背后编排评论别人,这样,只会让人更加瞧不起!” 没有指名道姓,简单的几句话,陈思瑶苍白的脸上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掌,眼望着程君佑离开的方向,整个人顿时失魂落魄的。 他说,他要定亲了,而且定亲的对象就是她百般刁难万分瞧不起的那人;还有,刚才他严肃的警告她,以后不许背后嚼舌根! 她是不是在做梦? 他们青梅竹马,三人成行,程邵霆和程君佑从来不会这样跟她说话!――她是不是太过劳累,还没有完全清醒? 半晌她回过神来,一把扯住程邵霆的衣袖, “他说什么?他什么意思?他,这……不可能!邵霆,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程邵霆垂下眼眸,不愿看她, “我刚才说了:他有自己的考虑,做事自然会有分寸。” 陈思瑶不相信的转过来看他, “这就是你说的‘有分寸’?如此仓促的就决定要下聘?” 她凄然笑了下,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到底怎么想的?老爷子怎么允许?” 程邵霆挥手拂开她的拉扯,怔然望着前方,声音有些飘忽, “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你说的对,他的性子捉摸不定,以前很多不确定和一时的兴致,或许,这些都不是他真实的性子……就如他狂放不羁却从不沾花惹草,那不是他无情,是因为还没有遇到正确的人;所以说,多情未必有情,无情便是专情!” 陈思瑶身形一晃,不自觉的低声重复, “无情便是专情……” * 程君佑揽着黎琦往外走,直到耳边彻底的安静了,黎琦才小心的抬起头, “这是到哪了?” 没人回应,她只能自己看。 前面远处的灯火隐约明暗,花厅的声音小了许多,看样子已经散席,估计黎政华正在送客。 她仔细辨认了下现在的位置,发现是往她住的“宁苑”方向。 再抬头看看程君佑的表情,从她的方位,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他的薄唇紧紧的抿着,下巴绷成了一条直线,也不清楚此刻他人到底是喜是忧。 “喂,我刚才……好像听到什么……” “嗯哼?” 模棱两可的应声,更让她心里不踏实, “那个,貌似我听到……某人要下聘了……” 程君佑欢快的笑了声,面对他迟钝的样子又咬牙切齿, “是啊,我也听说了,我们一起听到的。” “黎郡王?!”黎琦还有些退缩和躲避,不愿承认她所听到的。 她的表情,明显要回避什么似的――程君佑毫不怀疑下一句她会欲盖弥彰的来一句“我不认识的是吧是吧”。 他屈起手指,狠狠的弹在她的脑门上, “没错,你一个字都没听错――我,平定王,要向黎郡王去下聘,想娶他的女儿为王妃!” 黎琦呆愣了片刻,手足无措起来, “程君佑――你发烧了,受刺激了?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 一边说着,还把小手放到他的额头。 某人一言不发,安静的看着她的自演自说。 片刻后,看着程君佑一脸认真,黎琦的心停跳几秒,不知怎么就想起他们初识的那天晚上,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卖力的表演,而观众像看白痴,冷眼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呸呸,她怎么会是白痴? 想着,突然大叫出声, “打住……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还没想好要……” 程君佑不顾她的反抗,用力的揽着她前行,唇角悠然上勾,就连冷风吹起的发丝,都带着轻松和快意。 今天一道圣旨,看着喜实则忧,突如而至的分别,打乱了他一直以来从容的心;突然就开始纠结,以后不在她的身边该怎么办,该把她怎么办? 他拉她出来,就是为了说清楚,没想到越说越不明白。 程邵霆和陈思瑶的谈话刺激到了他,他心念一闪,顺口说出那样的话反驳刺激陈思瑶,却让混沌的脑子灵光乍闪! 这才是唯一的、最好的拴住她的办法…… * 胡进等几个被黎琦称之为“灰太狼家族”的公子哥,当晚就知道了程君佑的事,第二天一早,迫不及待的结伴到程府,美其名曰给程君佑践行。 以前的程少狂放不羁,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致。 就是兄弟间偶尔的聚会,还要胡进接连的请上好几回,他才会勉为其难的给一次面子。 这一次,时间急迫,程君佑却意外的没有搪塞他们,很给面子的聚了聚;推杯换盏后,胡进可怜兮兮的、依依不舍的、像小狗依恋主人般,扯着程君佑的袖子不愿让他走…… ------------ 200 收服军心 胡进表现的依依不舍,程君佑表面嗤之以鼻,其实心中十分感动。 他的性子说白了是真的是有些冷淡,拿着什么也不在乎,尤其是感情,身边,也只有胡进会这般死缠烂打的赖着他;也难为了胡进胡大少爷,这么多年在他面前低声下气,若非如此,以他的脾气秉性,恐怕什么朋友也留不下吧! 看着胡进可怜兮兮的像即将被抛弃的小宠物一样,他面无表情的挑了下眉头, “要不这样,阿进跟我一起去?” “我靠!”胡进烫手般甩开他的衣服,退后跳出好远,躲避瘟神般瞅着他,“打住打住――我老子就我一根独苗,他哪舍得!上京一切早打点好,就等着我走马上任了!” 程君佑这才想起,胡进有一次跟他提起过回上京的事。 今年因为黎琦要去上京,一切才有了不同。他才将今年回去的事情早早的提上日程,并和胡进他们简单商量过一次。 年底了,张坤盛和关天阳不用说都回去;胡进更是大大咧咧承认,今年回去有“任务”。 现在,他们一个个都像即将返乡的雁,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要往南飞。 从来没有这么患得患失过…… 突然升起心酸的感觉,夹杂着要离开的不安。 “嗯,恭喜!”程君佑漫不经心的恭贺胡进,眼眸一闪,又想起什么,“以后我不在,你们替我多多照顾她,兄弟这里……谢了!” 最后这句极为郑重,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程君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任何事,对任何人低过头,这次,竟然视为一个女人! 一路走来,他俩的事情,兄弟们都眼睁睁的看着,所以,那个“她”,也不必解释了。 “靠!”胡进一听又炸了毛,侧过身,不愿白受他这一礼,“要想照顾你自己来,别害兄弟――那小妖精……” 胡进从认识黎琦就哀怨不断,意见颇深,此刻更有些忿忿不平:本来程少跟他们厮混就不大热心,都是他“死皮赖脸”的才能把人给拉过来,后来跟黎琦在一起后,更是摸不到人影;就算是勉强“摸到”人影,人家也不卖他的面子。 提起这些,胡大少爷几多伤心,理所当然把怨气全都撒到黎琦身上。 “阿进!”程君佑语气严厉的喝止,又微微含笑,“小心本王……治你一个言语不敬之过。” 不管胡进以前怎么奚落黎琦,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程君佑根本不在乎;可现在,胡进一口一声“小妖精”,护短的程君佑当然要反击! 第一次,故意的抬出他名号施压,面上的神情却是一紧一松,唬得胡进也是一愣一怔。 这几人,只有狼二伯张坤盛阅历多,心思转得快,一下就听出程君佑话里的关键。 他的眼眸闪闪,奇怪的皱起眉头, “君佑,你的意思……” 程君佑含笑,优哉游哉的整整衣袍,倒有了几分黎政华的平稳从容, “黎府的嫡亲小姐已经是我平定王的王妃,阿进最好不要诋毁她,否则……” 狼氏兄弟交换了下颜色,心中均是大跳,关天阳忍不住出声, “这,这是啥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本王亲自下聘。” 一边说着,又想起一大早的事情,黎政华看着满屋子的聘礼,看着桌案上的“生辰贴”,看着拘谨的“媒婆”,看着淡定喝茶的程君佑,表情越来越僵;开始没有立时同意,后来,不管多勉强,这事儿总算点头答应下来。 临行前,程君佑终于解决了最闹心的个人问题,心里没有压力,整个人显得悠然自得。 相比他的悠闲,剩下的那几位可真是震惊和凌乱,唯有张坤盛还沉稳, “君佑,你可考虑清楚――老爷子那关可不好过!” “哼!老爷子最疼我,怎么可能忍心看我赤-条条的上战场?” 程君佑眼角斜睨,笑意难言,这次的兵权给了他启发,这就叫先斩后奏,又称之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老头子知道他能乖乖低头,主动定亲,恐怕只会乐不可支吧! 为什么感觉程少的思维有些异于常人?――关天阳和张坤盛相视一眼,默默无语。 平定王、王、王妃?! ――某人后知后觉的瞪大眼。 “果然让妖妃非得逞啦!”胡进恨得磨牙。 前面还是“小妖精”,现在立时改称“妖妃”――胡进也算是迫不得已承认了她和程君佑。 “噗”――张坤盛不客气的失笑出声,众人注意力立刻转到他身上,他赶紧收敛笑容。 “君佑,说实话,我们跟她……”不熟。轻咳一下,“你也知道……又怎么照料周全……所以你也别光指着我们……” 程君佑明白他的意思,除了他们,最关心他的就是老头子。 他左托人右托人的照顾她,怎么会忘了他家老头子? * 程君佑收到老头子飞鸽传书的时候,正准备围剿他走马上任来的第一个山贼窝。 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像极了老头子的性子, “小子,敢背着我定亲,你死定了!” 程君佑仿佛看到老头子气的胡子倒竖,背负双手飞快地来回踱步的样子。 他冷笑一声,根本不怕威胁,提笔回信,得寸进尺, “老头子,木已成舟,你认命吧!保护好我媳妇,少一根毫毛,看不把你的胡子全揪下来!” 换下平日的宽衣白袍,黑衣软甲贴身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五官如刀刻般明显,一贯似笑非笑的凤眸此刻闪若寒星,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身后散立着几位身穿软甲的蒙面侍卫,那是他的飞鹰暗卫。 转回头,望着被兵士围住的山头,程君佑手臂大力向下一挥, “进攻!” 兵士开始进攻,滚滚的冲向山麓,军旗摇曳助威,像翻卷的乌云。 程君佑凝神远眺,左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手指轻轻的敲打出节奏;他的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是惊涛拍岸。 他接手兵权的第一战,务必要成功、漂亮! 那天,随圣旨而来的兵符并不好交接,因为是秦太尉手下的南翼军。 秦太尉,秦国仗长子,秦皇后的长兄,中京城秦观的父亲。 他手底下掌握着大楚的南翼军和西翼军,交出南翼军就相当于交出一半的兵权。 接过兵符的一瞬,程君佑没有刻意的去留意秦观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冷意。 秦观为人性子圆滑,不会在这个当口得罪他。 不管在大楚的北疆,也就是程老爷子驻守的边关附近还有没有一个“驼山”,程君佑已经亲手除掉了宜州的驼山。 秦家在东面和北面没有兵权,驼山是他们重要的棋子。 程君佑无意中毁了秦国仗在驼山的布置,如今又接受了秦太尉手下的南翼军,秦家的兵权被他一点点的侵蚀,不遭记恨才怪! 秦家代表的是太子一党,他们的态度多少影响着太子的喜好;倘若因此与太子产生嫌隙,将来,假如太子登基,他手中的兵权就是致命的祸根! 不管秦家如何筹谋,都赶不上老爷子的老谋深算。 老头子镇北王已经密令程君佑接管南翼军;程君佑本来无意军权,无奈深深明白老头子的用意。不怕以后,眼前的形势,他只担心兵权无法正常接手。 果然,南翼军并不服气这位新上任的小小的平定王。 初见,他丰神俊朗,浪荡邪笑,南翼军还以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听说老爷子是威风凛凛的镇北王,都以为他是依靠祖上荫功才封了个“平定王”。 程君佑对他们的轻视毫不放在心上,美其名曰要跟他“切磋”的军士,身手还不如“陪练”胡进,在他手底过招,谁也没讨到半点好处, 相对于他的好处,就是勉强收拢了人心。程君佑知道手下的军士还没有彻底的归心。 他用带领飞鹰的经验,利用行军的时间,顺带把南翼军整的清清爽爽。 这次围剿山贼,他布局细密周全,手法干净利落,让军士们刮目相看;接下来立军肃军纪,雷厉风行,整治南翼军,逐步将秦家在军中的势力半是清扫半是收服。 等程君佑往南,经云州、靖州等十几个州县百多座大山,荡平几十处山寨,二十多队响马,到达南疆昆州晋城的时候,南翼军上下已经彻底归心,被他掌控在手心,上下铁板一块! 夕阳西下,在落日的映照下,他站在垛口,任凉风撩起衣袍,居高临下远远地眺望对面,眼神越过宽阔的江面,将对面的风景尽收眼底。 面容还是那般丰神俊朗棱廓分明,经过时间和战争的磨砺淬炼,喜怒早已消于无形,眉宇间也沉稳许多。 每当独处,心神便被记忆里的那个人摄住,不愿被无关的人打扰,只希望能多想她一刻,思起她的快活,一股柔情便深入眼底,缠缠绵绵,丝丝缕缕的从他岿然静立的身躯散发出来。 * 程君佑走后大约十几天,年关临近,黎琦她们也动身离开中京。 黎琦没有因为和黎政华相认就跟乐坊的姐妹生分,从那次的认亲宴后,大部分时间还住在乐坊,偶而回去陪陪黎政华;这次进京也是,一直和姐妹们一起乘坐马车,从来没有因为身份有所改变,而对姐妹们产生疏离。 黎琦怎么也看不出,这么温和洒脱的一个人竟是“女儿控”! 每当黎政华展示出自己的宠溺和关心,黎琦有些于心不忍;难得黎政华一直乐在其中。 这次华素颖准备好了在京城发展,华乐坊要整个的搬进京城,走的时候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全部打包装箱,十分麻烦。 各种演出的衣服、饰品和乐器之类,一样也不能少,统统带走,足足装了满满五六车。 因为乐坊里多是女眷,一路行走太过醒目,华素颖十分担心,一直想聘请个镖局。 倒是黎琦心思活络,及早的跟黎政华说了。 黎政华是那么的疼爱黎琦,怎么放心那一干女眷那般进京? 以前,因为他自身问题,早已对子嗣绝望;能认回黎琦,相当于老年得子,若不是身处高位养成的处变不惊,他简直要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再加上这些年忽视黎琦引起的心里愧疚,他不顾一切的想要弥补。 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的替黎琦打算周到,可怜那般清雅高华的一个人,老来得女后,不但没享福,反而又当爹又当娘,禅精竭虑的替女儿考虑。 他关心黎琦,又无法说服她离开华乐坊,只好折中一下,把乐坊都当成自己家照料。 进京的时候,他担心黎琦的安危,丢下齐州那一大摊子,一路和乐坊同行进京,黎府的众多护卫也成了乐坊的私人保镖…… 黎琦和众舞娘分乘两辆车,华素颖独自一辆,乐坊的四个管事分别坐了两辆,一共下来十多辆,一个大车队,浩浩荡荡的开往京城。 中京在整个大楚的中间偏向上京的位置,起着枢纽作用,中京城的繁华毋庸置疑;但是,跟上京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上京城的繁华让人眼花缭乱。 华素颖一行,径直来到华乐坊在上京提前租下的地方,收拾妥当后,这才松下一口气。 本来不用这么赶的,因为腊月底,朝廷要封笔封玺,正月里来,晚几天,好多事情都办不了。 趁着年关,给舞娘们放了假,华老板和宋管事他们顾不上休息,到处拜早年,四处打点。 宋管事等人是尽心尽意给坊里疏通关系。 华素颖之前几次往返京城和中京,早为华乐坊打好幌子,现在她出去一趟,居然为坊里带回好多“邀约帖”――竟是一些达官显贵,文士名流希望在初一到初三,华乐坊里能派出一两名舞娘过府演出…… 华乐坊初入京城,还未站位脚跟,还未开门亮相,就得到如此重视,自然是好事;只是,若说是乐坊的全部舞娘被“邀约”演出还好,这样的话……华老板如此做,分明有,把舞娘当成了歌-妓舞-姬之嫌弃! ------------ 201 寂寞是因为思念 如果是因为乐坊正规的演出被邀约,宋管事等人乐见其成,这样,只让他们十分不满意,他们还从未见过华老板如此注重过身外之物;为了银两和声誉,弃舞娘的尊严于不顾…… 华乐坊的领导人闹出了意见,舞娘们分毫不知;她们沉浸在初到异地的欣喜和惊奇中。 刚到京城没有演出安排,管事的嘱咐了些注意安全的事宜便给她们放了假。 一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是叽叽喳喳,一群女孩子在一起可就热闹了。 众多女孩聚在一起,又都是如花的年纪,谈论的衷心无外乎是衣服和饰品之类 难得放假,难得出行,难得是在繁华的京城,她们结伴出门,逛逛京城的风景,尝一尝京城的美食,顺便偷偷瞄一瞄京城的美男…… 她们小心羞涩的偷窥者别人,殊不知也有人在看他们。一大群青春靓丽的女子出行,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一路玩闹,女孩子的重心还是在一些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的铺子,还有成衣和布料的商行。 看着姐妹们醉心于此,黎琦只有迁就的笑,只是那笑容越来越不达眼底。 前些日子还幻想,某人陪她进京,陪她逛街,这些姐妹们所做的、想做的、没做的事情,由那一人相陪…… 事过境迁,她此刻是另一种心境。 她现在能深刻的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他在,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没心情逛街,没心情玩笑,甚至没心情梳洗。 之前在中州,好容易开始变得明艳,现在又有倒退到之前情形的趋势。虽然还是女装,早把黎政华给她的那些云锦织就的锦衣华服收起,换上最朴素的衣裳,发髻也懒得打理,是松松散散的随意的系住。 走着走着,黎琦忽然闻到书墨的香气。 她慢行几步,落到姐妹们身后,扭头一看,他们正经过一条宁静古朴的街道,整条街不多几个的商铺,从这经过的人也不多,跟别处相比算不上繁华,甚至可以说生意十分冷清。 正好看到一个老者经过,黎琦打听了一下。 原来这是一个买文房四宝的地方,有的店铺还兼职买些书籍和字画。 黎琦一下来了兴致,便让姐妹们先行一步。 她独自往里面走,没几步,一条黑色的人影无声的跟了上来;黎琦立刻皱眉,虽然不悦,但是也没说什么。 她知道,京城表面看似平静无波,暗地早就风起云涌,能够多争取一个中立的势力,对他们最后的胜利都有了更大的把握。 程府和黎府都很强大,不会轻易的为任何势力所屈服;但是黎琦不同,她的身份代表着她背后的势力,她的人太过单纯容易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黎琦若还是以前一个普通的小舞娘,什么都好说;但是她现在除却明面上除了是黎郡王之女,暗里还有平定王妃的身份。 黎政华态度不明,各方势力谁也不敢得罪他;但是,黎琦跟程君佑的关系没有保密,有心人稍微仔细些,就能打探初一二。 程府如今跟黎政华的态度一样,保持中立;两个强大的中立者若是联起手来,哪一方势力也会忌惮。 当初程君佑离开的时候,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到了,京城内鱼龙混杂,表面安宁,实则比中京还不如,他不放心,就想把程婴留下给她,无奈黎琦就是不允。 黎琦需要的是自由,十分讨厌这种被监视般的保护。 在她的强烈反对下,程君佑终于退让一步;为了不失去联系,两人约定,五天通一回信。 这是两人讨价还价的结果。开始的时候,程君佑要求两天,黎琦则一口咬定十天。她知道这个世界的诸多不便,稍微有些耽搁,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五天只是一个概数,不一定每隔五天就能收到一封信,有时候拖上几天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两人的关系决定黎琦不能随意的放程府的人在身边,但是黎政华不同,他舍不得黎琦受到来自外力的半点伤害。 相比年轻人,黎政华考虑事情更透彻:两方势力相争,为了取得更多获胜的砝码,就要多争取例如程府黎府这样的势力。 黎政华不怕他们用阳谋,怕就怕他们使阴谋。 所谓的阳谋,最简单就是极力的争取黎琦,鼓动黎琦乃至她身后的黎府站到他们的阵营;阴谋,使出来最不入流,却是最为有效,比如下狠手伤害她,再将责任推给另一方…… 没有发生的事不见得就没有,黎政华不敢冒这样的险,就把黎茗指派给她,暗中保护。 人家女孩子逛街的时候,黎茗当然不好意思凑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吊着;好在中中京到京城这段时间,即没出意外,黎茗也没打扰到她,黎琦内心挣扎几天,便听之任之了。 眼下一看黎琦落单,赶紧补了上去。 黎琦的心情本来就有些郁郁难解,一看见黎茗,就开始有些不悦的撅着嘴,片刻后,渐渐的眉开眼笑。 她进了一个书店,转了一圈出来,买了几本书,再进一个书店,又是如此。 那书册看着不起眼,几本摞到一起还是蛮重的;正好黎茗就跟在一旁,她笑眯眯的招招小手,立刻就多了一个免费的劳动力。 黎茗一直是一身黑衣,人不多言,绷起脸来,很冷酷的样子。 不过此时,看着他怀里抱着满满一抱四方整齐的书册,怎么看怎么滑稽;还没等她笑出来,黎茗已经尴尬的耳根泛红。 身为一个护卫,却做着小厮的事情,黎琦也觉出不妥。 “这样。”她拍拍黎茗,又返回店里,让人找了油纸和麻绳,好生把书打包,托店里的下人给她送回去。 本来还想着再逛逛,出了书店,兴趣索然,一时又无处可去。 乐坊的姐妹还没回去,黎政华好久不回京城,乍一回来,也四处需要安排走动,估计此刻也不在黎府…… 她突然发现,京城这么大,居然没有属于她的一方天地。 只因为,这里少了一个人,此刻,她的心里竟然空了一大块儿! 离别,她以为自己可以从容的面对,可是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在她空了的心里,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开始生根萌芽,然后疯狂的滋长…… ------------ 202 再见故人 黎琦买书不是纯粹为了消遣,她买的不是那些话本小说、或是闲暇的游记、文史县志之类,她选的全是兵法一类。 大部分书册装订简单,字迹也是不太整齐的手抄,一眼看上去就有着“盗版”之嫌,可是她别无选择。 人生地不熟的,她不能再去更远的地方,这附近书店太少,兵法之类的书籍更是少之又少,她选了这么多,也只是将类似兵法和内容与兵法有关的书册全都收罗过来。 仅仅这么几天,思念已经深深扎根。没有电话,没有视频,书信是最简单最直观的通讯工具。 以程君佑之才,之前不可能没有研习过兵法,就算没有,他也是出在将领世家,耳熏目染的也比旁人精通许多。 买了这么多的兵法书册研读,她只是心怀着意思侥幸,倘若她看得书册,正好有他没有见过的,有他可以利用的……就像那次,她偶尔多说几句话,他便能得到启发,惊险的从黑蛟手中将她完好的救了回来。 就算是这些都用不上,潜意识里,更希望,他们通信的时候彼此可以因此多些共同语言。 直到黎茗开口提醒,她这才警醒,自己竟这般出了神,静静的在街巷中央矗立了许久。 好糗! 她尴尬的眨眨眼。 与其这样发呆,不如早些回去看看那些书册,说不定下次通信的时候,她在书上看到的那些内容,能让他恰到好处的用上…… 正往街巷外走,两顶轿子停了下来,正正堵在街口。 黎琦眉头一皱,直觉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黎茗也发觉了,挺身护在她的身前。 光天化日的,黎琦并不害怕,反而绕过黎茗,跟他并排,仔细打量那两顶轿子。 轿子的木料看着厚重结实,但明眼人一看就是贵重的木材,轿身是一色的蓝色,轿顶四边垂着流苏,窗牖也是简单素雅的蓝色碎花。 十分的简单低调。 这是黎琦一眼的印象。 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正想着,前面的那顶轿子轿帘一挑,一个身材修长的人慢慢踱了出来。 那人站定后,先抖了抖身上穿的锦蓝衣袍,他头上束冠,长得年轻俊逸,面色沉稳,望着黎琦微微含笑, “小琦……别来无恙……” * 不是没有思想准备,只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么快。 所以,当再次见到杨士华时,黎琦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初到京城,还未站位脚跟,他们就能找到,不得不让她奇怪。 见识过程君佑暗卫的强大,几乎无所不能,黎琦想想也就释然了;这个时代的上位者手段各异,想要知道个把人的行踪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遣走黎茗,坐上杨士华带来的小轿,走了不知道的多远;黎琦很少坐轿子,而且路程都很近,从来不像今天这般,轿子颠簸的她头晕恶心。 好在难受了没多长时间,轿子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黎琦不敢随意的就打开轿帘查看,只从微微飘起的窗牖看到他们经过一道小门,进了个宅子。 她以为这就到了,没想到轿子没停,又走了好一会儿直到进了内宅。 心里暗暗惊叹:这宅子真大! 看来杨士华在这里的身份不低,进门的时候,两顶轿子都没有停,而且还听到下人向杨士华问候,态度恭谨。 若是一般人,外来的轿子更不可能深入内宅…… 她正想着,轿子停了下来。 杨士华已经先她一步下轿,几步赶到跟前,替她打起轿帘, “小琦,随我去见过母亲……” 黎琦有些小激动,一别四年啊,柳姨会不会变样?她还能不能认出自己? 带着心中的疑问,她跟在杨士华身后进了屋子。 虽然不能确定柳姨一家的真正身份,可是住在这样的深宅大院,还有如云的仆役,一定不是普通人家。 她静默的垂着小脸,敛起眉目,规规矩矩的,尽量不去东张西望。 尽管这样,眼角余光还是看到几个管家娘子模样的人垂头恭敬的从里面退出来,退后好几步,才直起腰转身离去。 他们也不用通报,进去的时候,最后一位管家娘子冲着上位低语几句然后低头告退。 杨士华唤了“母亲”静立一旁,主位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已经转过了头,热切的看向黎琦。 时隔四年,柳如云的面貌没有多大改变,她的气度雍容,几乎能和黎政华清雅高华较之高下,这是久处高位潜移默化养成的出众气质。 当年“碧城双月”的柳如月,因为改名柳如云之后,娘家夫家果然青“云”直上;剩下孤单的王印月,注定一生凄苦,形单影只,一生的幸福也不过是水中映月…… 黎琦也热切的望着她,刚激动的喊了声“柳姨”,便被柳如云紧紧的抱在怀里。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柳如云对她的关切之心没有丝毫改变,她像的疼爱自己的小女儿一样疼着黎琦;只是后来,因为王印月和黎政华的事情赶到愧疚,这才在他们母女面前出现的少了。 以前一直有个裴沐林保护黎琦她不是不知道,但这些还是阻挡不住她的关心;在顺柳巷这么多年,黎琦孤苦伶仃一个小女孩一直没受过什么刁难,还有纪家阿婆不远不近的照料,这些都是柳如云和杨士华暗中托付。 黎琦不知道这些,总也能体会到柳姨的对她的关心。 两人平稳好情绪,闲谈了好一会儿,知道黎政华和黎琦父女已经相认,柳如云终于放下心底的石头。 眼看快要中午,柳如云正要留黎琦在府上吃饭,有人叫了杨士华出去耳语几句。 “母亲,”杨士华含笑,“逸尘要小琦陪同午膳呢!”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黎琦一听到“逸尘”二字,立刻就想到那个俊逸出尘的男子。 原来猜想逸尘是京城的皇亲贵族,后来通过程君佑口中她才知道,俊美出色、优雅洒脱的他竟然是…… 之前他们相处平淡自然,是因为不知道他的底细;他们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黎琦就觉得亚历山大。 后来,她逐渐平稳下来。 一边走一边提醒自己:要见她的不是别人,是中京城那个“逸尘哥哥”,不是另外一个高高在上的他! 他们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淡淡相处,温馨依旧? 却没想到,相见竟是另一番鸡飞狗跳的情景…… 给读者的话: 今天看到这么多朋友的关心,笼月十分感动,从来没有想这么失控过。。。谢谢!最近的心态不好,文文写的也不经心,实在对不住大家,从现在起,我会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恢复到之前的认真,保证更好的质量;虽然只是基本的更新,只要保守治疗产生的副作用我能坚持住,就不会断更。么么,再次感谢大家! ------------ 203 惊悚千舌宴 出了内宅,黎琦又乘上轿子;不知走到了哪里,轿子停顿了片刻,从微微掀起的窗牖看到,他们再次经过一个侧门,杨士华只简单说了几句,门房就放行了。 这次比上次走的时间更长,可见这个内院似乎比整个杨府更深更大,占地辽阔。 等黎琦下了轿子,映入眼前的是青砖黄瓦,绿树红墙。屋顶挑檐下是蓝绿色的瓦口,有如洗的碧空做背景,是屋顶有种轻盈飘飞的感觉。 如此庄严肃穆,庭院深深,这就是逸尘的府邸? 他的……内宅? 虽然比杨士华家里大了不少,也气派不少,但是却没有前者那样热络的气氛。 这里格外安静,惊得让人惊心,没有仆从走动的身影, 黎琦正奇怪,忽然侧前方角落,传来扑棱棱的羽翅拍响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禽类的身影一闪飞过。 黎琦好奇的睁大了眼,杨士华则蹙起清俊的眉头。 一个仆从模样的人慌不择路的紧跟飞禽后面,似要抓捕的样子;一错目,正好看到黑下脸的杨士华,吓得他瑟缩了下,腿一软,单膝就跪在那里。 那只禽类浑身披着鲜亮的羽毛,顶着火红的冠子,貌似从偏宅的后面起飞的,只眨眼间就飞上墙头。 黎琦还没看清飞禽的模样,就听“噗”的一声,它就从墙头掉落下来。 原来是一只漂亮的公鸡! 如此惊慌失措的逃命,只听得展翅扑腾的声音,不闻半丝惊鸣。 眼前有人影一闪,又消失不见,黎琦还以为是她眼花。 紧接着,侧前方那个角落,“扑棱棱”乱响一阵,又有羽翅拍打的声音,有人低声喝斥, “快抓住!怎么这么不稳当,还想不想要脑袋……” 几个人伴着声音转过角落,一抬头,看到黎琦两人,立时像第一人那样,跪倒地上。 没人理会四散飞开的……公鸡! 眨眼的功夫“噗噗”连响,慌不择路的公鸡振开翅膀,还没飞上墙头,就横尸当场。 不过瞬间的功夫,黎琦也看清了,随手将四下飞散的公鸡打下来的是一道道人影,矫健敏捷,一闪即逝,堪比程君佑的暗卫。 她吃惊的张大了嘴,无意识的提了提衣领,只觉得领子太低了,她能感到一阵阵的冷风扫过裸-露的脖颈。 头皮也开始发麻。 他们不是程府的暗卫,但是性质一样,他们是保护逸尘整座府邸、保护逸尘,而且不能在外露面的……影子! 如此混乱的场面……杨士华的脸色已经十分难堪。 士华哥……这个从来只会对着她露-出温和笑容的男子,只不过微微沉下脸色,浑身就散发出一阵肃杀的冷气,骇倒了一片。 黎琦还没来得及疑惑,便有一个年轻的、长相阴柔的男子目不斜视,快步走来。 “公子,”他先向杨士华打过招呼,又望向黎琦,目光透着了然,“这位就是黎小姐了?” 黎琦看他态度恭敬,便微笑着点头。 内侍侧身引路,一边跟他们解释, “二位这边走,主子在膳厅。” 杨士华目不斜视的往前而去,黎琦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几个跪伏于地的仆从,快步跟上,一边走,一边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确定不会太过失仪,这才放心。 再相见,时过半载,还换了地方,但是,人却没有分毫的变化――温尔儒雅,贵气从容,幽深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忧郁,正是当初的“逸尘”――在见到黎琦进门的刹那,柔和的眸光顿时一亮。 但见黎琦张了张嘴,杨逸尘含笑侧耳,却没有听到的期待中那脆脆的一声“逸尘哥哥”。 她犹豫片刻,垂下眉目,恭敬的退后、俯身, “民女黎琦叩见二皇子殿下!” 礼数周全,不卑不吭。 杨逸尘,不,应该是大楚的二皇子陈鉴,听到这个称呼,面上微微一僵,张开的作欢迎的手势也尴尬的定在当场,不过片刻,他便回神。 她是黎郡王的女儿,她和程府的程君佑来往密切……不管从哪里都能得知他的真正身份,这一点并不奇怪。 只是,他认识的是七窍玲珑的小琦,直觉她是跟别人不同的,但是,这声称呼,生生拉开两人的距离! 一个眼神递过去,杨士华和内侍识趣的退了出去。 “小琦……这是要跟哥哥生分了……” 陈鉴淡淡而笑,眸中郁色更浓, “小琦这是要跟我讲……‘尊卑有别么?’” 原以为,她是不同的,她的思想异于常人,他最欣赏她的那句,“人只有出身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可眼下,她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生生隔开两人的距离。 黎琦怎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苦笑,她倒是想还想把他当成中京那个洒脱优雅俊逸出尘的“逸尘哥哥”,可是,一想到程君佑告诉她的话,她还是生生压制了心中的渴望。 她不能责怪逸尘隐瞒身份,他私下出京,随时都要小心, 记得当时,她问过他跟杨士华是不是本家,杨士华有些慌乱和躲闪,他却没有否认;这当中,真的算起来,他并没有说谎。 先皇后、逸尘的母后姓杨,逸尘是他的字,他自称“杨逸尘”无可厚非。 还有他讲的那个故事,也没有骗她。 他口中那个大户人家,就是楚皇,那个大户人家的“正妻”,是他的母亲,就是先杨皇后;不用说,那个“继母”便是如今正得宠的秦皇后;还有所谓的“二娘”家的娘族应该是秦国仗秦太尉一家…… 先杨皇后不是没有娘族,早先的家族也不是不足以跟秦家抗衡,只是杨家一门忠烈,杨皇后的父亲和两位兄长先后为国捐躯,杨府没了主人,顿时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而杨士华的父亲,虽然姓杨,也只不过是杨府的家将而已…… 由陈鉴讲的那个故事可以看出,作为嫡亲的皇子,他势单力孤,能在这样在争斗如云的皇宫里生存下来更为不易。所以他为人低调,从不争名逐利,虽然会有旧臣暗中支持,但是与已经参与朝政,并将朝堂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太子陈钦来说,还是差了不止一点。 日复一日,在太子如此显耀的光环下,他这个“无能”的二皇子越发的无足轻重,他只有低调再低调。 所以,当陈鉴一开始自称“杨逸尘”的时候,黎琦只能看出他“气度不凡”,是“皇亲贵族”也说不定,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身份竟是皇子! 但是黎琦知道,这个低调的几乎被忽视的二皇子肯定不像他表面给人的印象那么软弱可欺,只刚来进来的片刻,便能看出他治下的严谨。 陈鉴看她淡淡不语,苦笑道: “怎么不说话?” 在中京,他们的每次谈话,都让他受益,尤其是她对他故事中的“那个孩子”表现出的关怀,让他感受和颇深。她对那个“正妻”的怀疑,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从中京回来后,更加紧了暗中查找母后当年的死因,也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还缺少有力的证据。 所以,他喜欢跟黎琦谈话,喜欢她无拘无束淳朴的性子;因为奶娘和华乐坊华素颖的关系,他比别人更早知道黎琦要来上京。 眼见了面,他希望她能多和他说说话,就是单纯的直聊聊天也好,而不是这样客气的将两人拉开距离。 黎琦微微低着头,小心的左右看了看,杨士华和带他们进来的内侍,早不见人影,她长呼出一口气,笑盈盈的抬头, “私下我叫你‘逸尘哥哥’,人前还是‘二皇子殿下’可好?” 那明媚的笑颜,让陈鉴的心头一松,缓缓的笑开, “好!” “只是……”黎琦刚站起身,就苦瓜着个小脸,“逸尘哥哥是在怪小琦招呼不周呢,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叫陈鉴的心头一软, “是哥哥考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当时,是有急事,连夜赶回的京城,没来的及……” 她怎么不知道,朝堂的事情瞬息万变,而他当时也是私自出京…… “跟你说笑呢,逸尘哥哥,”她调皮一笑,“眼下来了京城,哥哥可否赏脸,让小琦补请一回?” “好,在这之前,先让哥哥为你接风洗尘!” 见到黎琦恢复了以前跟他相处的方式,陈鉴心头暖暖,扬声吩咐刚才的内侍准备午膳,他则拉着黎琦坐到膳桌旁。 片刻后,内侍陈贤带着宫人鱼贯而入。 “燕窝攒丝鸭脯”、“三丝银鱼”、“金菇如意笋”、“鱼翅蚌蟹羹”、“金玉满堂”…… 每上一道菜,陈贤慢条斯理的报上一个菜名,陈鉴的眼神落到哪里,他就用银质的筷子给主子布菜,顺便也能顾及到黎琦。 黎琦汗,她打小生活清苦,后来跟黎政华和程君佑吃饭的时候也不多,但都是轻松随意的,哪有过这么大的排场? 陈贤给她布菜的时候,她差点都习惯性的起来跟人家点头道谢了――她自己有手有脚的,何必要麻烦别人? 一开始,她是侧身做这个椅子边,而且被人这么伺候着吃饭十分不自在;渐渐地,看着满桌子丰盛的午餐,她坐的更不安稳,注意也不在这里了,眼角若有若无的直往陈鉴那里瞥。 陈鉴用起膳来姿态十分优雅,动作间贵气流露。 黎琦知道大户人家用膳的时候,规矩多多,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一直不敢出言打扰。 他早感受到注目,一直等口中停下,以丝帕擦拭了唇边,才轻轻抬眸, “小琦……” “这……”黎琦犹豫着顿了顿,耳边听到动静,稍唯一转头,又一道菜送上膳桌,她心虚倒吸一口冷气,虚汗都要下来了,“太破费了……”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子啊!这样“隆重”的接风,她真的承受不起啊! 呃,虽然,他是不受宠的皇子,看这满满当当丰盛的一桌,到现在还有没停住的架势,不会真的像那些古代的皇帝一样,一下子上一百多道菜吧? 就算是皇子,也是皇族,比不得皇上的排场,那……打个七折、八折,也得是大几十个盘子啊啊啊! 真是奢侈、**啊! 就是单单坐在这里,都有一种难言的负罪感。 “不急,”陈鉴慢悠悠的,“主菜还没上……” 啊,后面还有主料? 黎琦露出崩-溃的表情。 陈鉴抬抬眼眸,陈贤立刻会意,一个手势又鱼贯上来一排宫人。 “翡翠芙蓉羹”、“银鱼芙蓉羹”“蟹蒸芙蓉羹”“五色芙蓉羹”…… 照例是上一道菜报一个菜名,各种“芙蓉羹”的材质也不尽相同,有豆腐做的,有的是用银鱼,有的是蟹肉还有的是猪脑…… 黎琦的眼角抽抽,简单一个芙蓉羹,在她眼中也就是鸡蛋羹,进了皇子府,居然能翻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样,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唇角眼中带着迁就的笑, “小琦,尝一尝,到底哪一种才是你说的‘芙蓉羹’……” 回到皇子府,他让尚膳房的人做了许多道有关“芙蓉”的羹,却没有一样是他想像的那种感觉;今天见到黎琦,当然要迫不及待的求证一下。 黎琦:我可以说,这些我都不认识么? 还没等黎琦回话,宫人又呈上一个盘子,陈鉴看到,唇边立刻绽出浅浅的笑意,这个更加费事,他甚至让人请教了宫里御膳房和民间最普通的小厨子,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最后还是尚膳房的人集思广益的出来的经验。 “芙蓉羹可以暂且放一放,这个‘冰火两重天’却是要及时一尝……” 黎琦在震惊中,陈贤已经分别为他们布好了菜。 小小的、圆球样的雪丽糊,被油炸成了淡淡的焦黄色,模样看不出什么特别。她下意识便送到嘴里,外热内凉,甜香酥脆。 跟她想象的“拔丝冰块”一个味道,甚至比她上一世尝到的还要正宗…… 等等!她霎时醒悟实适才的震惊源自哪里―― 不管是各种的“芙蓉羹”,还是拔丝冰块的“冰火两重天”,都是她为了显示特别而有意提起过的。 当时漫不经心一带而过,殊不知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那……那…… “取一千只活的公鸡舌,配以葱花爆香……” 她带着微酣的话,清晰的回响在耳边,紧跟着,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惊恐交加之外,陡然起了一身的鸡皮小粒子…… ------------ 204 费力不讨好啊 “千舌宴就是……”黎琦记得,当时她还用手指在桌上随意的划了几下,好像要写下这几个字似的,一边划一边认真的讲解,“取一千只活的公鸡舌,配以葱花爆香……” 当时,自己带着微酣的话,清晰的回响在耳边。 现在想想……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紧张之余,陡然起了一身的鸡皮小粒子! 她不相信,由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 “芙蓉羹”和“冰火两重天”都出来了,她动动脚指头,也能猜到他下面要上的“主菜”是什么? 怪不得进门时,正看到那些公鸡发了疯似的奔逃,除了拍打羽翅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原来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是被“活生生的取下舌头,痛彻心扉,疯狂的上蹿下跳,又发不出声”啊! 假如不是为了显摆自己,假若她没说过那样的话,假如她当时低调一些,假若刚才没有看到四散奔逃的公鸡…… 她后悔的闭上眼,恨不得顺着时间再穿回去,传到当时的酒桌上,一口咬掉自己那条多事儿的舌头! 这种鸡飞狗跳,不,是鸡飞人跳的场景,只要想想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时,似乎已经有了模糊的预感,预感他们会因此感兴趣,为了打消他们的念头,她还故意说的不屑:虽然是美味,可是材料难得,费时费力太过麻烦,工艺流程不好掌握,火候不好掌握,稍微差上一点,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黎琦不知道,倘若她没有后面的解释还好,当时只是为了打消他们的念头,才特意详细的解释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想说,这道菜真的很难,还有可能费力不讨好……最主要的,就算真的能做成功,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经过黎琦这番解释,这么难以得到的东西没人不觉得新奇,更因为没有见过更没尝过而觉得弥足珍贵,作为材料的公鸡……舌,在普通百姓家里或许难得,可是在他们这里,一两千只鸡……舌算什么? 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只黎琦……她过不了自己良心的一关! 她的汗毛已经倒竖了起来,正出神想着,身边再次传来脚步。 刚布完菜的陈贤转眸望向进来的宫侍,阴柔的面上扬起浅浅的含笑。 陈鉴也刚刚尝完“拔丝冰块”,重新取了一方丝帕擦拭弯上去唇角。 他微微抬眸,眸光中透着了然;他当然知道这最后的一道菜上的是什么;心中忽然很期待,不是期待这道菜,而是在想,当黎琦看到她认为极难的、这辈子几乎不可能见到的一道菜,突然以完美的姿态的呈现在她的面前,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惊奇,惊讶,惊喜? 黎琦的表情当然很丰富,却不是他想象的那种有多么的欢喜。 她惊惧,惊骇、惊恐……的看着对面主仆面上扬起相似的笑容,耳边听着宫侍将主菜轻轻放到桌上,手脚利落,出手极轻,盘底子跟桌面儿亲密相贴,发出“啪嗒”一声,。 声因极轻,就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伴随着最后加在上面的微不足道的力量,“吧嗒”一声,断掉了。 黎琦“唰”的一声站起,推动椅子向后,发出巨大的声响。 “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陈鉴微微勾起的唇角一收,面上不动声色,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有什么能这么急?先尝尝这道千……” 黎琦一直觉得这个逸尘哥哥、这个大楚的二皇子,是一个心底善良、温和可亲的人,理想跟现实总会有差距――他温和的表象之外怎么会是如此狰狞可怖的真的面目? “不,是我……我忘了,真的还有急事……” 她一时慌乱,扯了一个不着边际的谎言。 眼角知道刚上到桌上的“主菜”的位置,却是不敢侧目,不敢正眼相看。 那是活生生取下的舌头啊,一千多条……它们作为美味摆在这里,后面,它们的主人被生生剥夺了发声的权力,痛得只能上蹿下跳! 心底开始升起一些恶心,一些不安。 刚转过身,还没迈开步子,陈鉴已经缓缓站起身来。 他蹙起眉头,望着她逃也似的慌乱的背影,一腔热情顿时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薄薄的唇紧紧抿着,抿出一条直线,用力的,唇色都开始发白。 她不知道,她这个类似逃避的动作,深深的伤到了他的心。 原以为,她是不同的。 多少次,午夜梦回,记忆里都是她的身影…… 在中京,仅仅几天的相处,她对他的影响至深。 她有一双晶莹剔透的双眼,能直直穿透人心;还有一颗慧黠的心,在她的轻描淡写中,轻松的就为他解开心结;就连眸中深藏的忧虑,也轻易的被她捕捉到;她不仅知他、懂他,还怜惜他,让他只有一种得遇知音的错觉。 身边见多了虚与委蛇,见惯了见风使舵,见过了恭敬疏离……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真诚相待。 很喜欢这样跟她相处的感觉。 若非是身不由己,他真的想在中京,就在她的身边呆下去。 所以,当知道她要来京了,他兴奋的心情几乎控住不住;能想到的,做到的,提前做了各种准备,只为了今天……博卿一笑! 只是,他费了这么大的心,做了这么多努力,还是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她的脸色说变就变,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做的这些,不都是她建议的、喜欢的吗? 她的这些爱好和喜欢,难道真的只是他的错觉吗?她就真的看不出,他下了这么大的苦心全是为了谁? 看着她故作从容的,一步步的走向门口,他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阻拦,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掩饰住心底莫大的失落和失望, “小琦……真的很着急?” 着急到再不肯多停留半刻,哪怕仅仅是迁就一下他的心意? 黎琦已经到门口,闻言镇定下来,深呼吸,转回身的时候已经挂上一个得体的笑。 “嗯!”她认真的点点头。 她必须走! 立刻、马上! 这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太过沉闷,再不走,她只怕她胸闷的会透不过气。 “那好……我让人送你!”陈鉴倒是不纠缠,十分痛快。 “不……”拒绝的话,卡在嗓子里,她再次看到他眸子里的忧虑。 她怎么不清楚他眼眸深处的忧郁? 只是,重逢的喜悦感染着彼此,他的纵容、宽容,放纵着她,所以,拒绝起来,才如此不加考虑了吗? 是不是伤到他了? “我忘了哈,逸尘哥哥,我是坐着轿子来的,不认识路哈!”她说着,尴尬的笑笑。 幸好拒绝的话还没出口,现在她主动挽回,应该有用吧! 果然,陈鉴的面色松动了几分, “应该的。” 抬头望去,陈贤早等着呢,赶紧点点头,下去准备。 “刚才的话可还作数?”陈鉴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尔文雅。 “算,当然算!”黎琦当然知道是指她说的“补”请客的事,“就是不知道逸尘哥哥方不方便?” “当然!随时恭候!” 黎琦看着那双再次染上神采的双眸,心中长叹一声, “只是……”她顿了顿,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么低劣,只是纯粹的替他着想,“怕只怕以哥哥的身份与小琦有了牵连,会受影响……” 她虽然跟黎政华相认,但是盖着玉玺的文碟还没下来,皇上还不肯承认她的皇族身份;再者,平日她还在乐坊,只要她一天没有脱离华乐坊,她的身上始终贴着舞娘的标签。 虽然她们不同于歌-妓舞-姬,但是,顶着这样的身份,保不住会有人会往歪里想。 陈鉴有着皇子的身份,若跟她再有接触,用不了几天,市井就会有流言传出! 望着她,陈鉴已经露-出浅浅的笑意,适才的失落和失望已经烟消云散;她是如此的关心他,在意他,还有什么可郁闷的? 他冷笑出声, “本……我要见就见谁还管得着?我不是他们任何人,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们在乎的,计较的我偏偏不放在眼中,不论谁想要计较、要烦恼都随他……” 他望着黎琦泉水般清冽的水眸,微微一笑, “我即便如此,他们又能怎样?结果又会怎样?” 对啊,即便他变得颓委,结果能怎样? 谁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 这不是太子一党正乐意看到的吗? 黎琦看着他一点不担心的样子,也随着他缓缓的笑开,痛快的应承, “好!” 目送她出门,陈鉴的笑容一点点的收起,眸中颜色越聚越黑,黑的像是研得化不开的浓墨。 再相见,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什么,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更不是他意料中的情形。 再也找不到之前相处的感觉,似乎隔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疏离。 是因为那个他吗? 镇北王府的程少,言行举止张弛有度,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他进退有礼,见解独到,与他把酒的时候,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可是,这种“相见恨晚”,并不代表他做任何事情他都欣赏。 比如……黎琦! 似乎,他到中京的时候,那两人正相看生厌,争的你死我活;只不过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两个人的关系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记得他斥责杨士华,有心要看到他们“两两相争”…… 那时,他一时情急,没有控制好,泄露了自己的情绪,幸亏及时的收敛。 如今,平静了这么许久,再次相见,心,竟然不可避免的起了波澜。 为了,黎琦…… 真的要跟他“两两相争”? 在这个非常时期,在跟太子相互较量的关键时刻,为了一己之私,完全不顾大局? 突然很想用力的拍自己脑袋一下――什么时候了,自己竟然还如此的优柔寡断、儿女情长? 明知道,她的身后是黎郡王府,她的身边是……南疆的平定王和平定王身后的镇北王府! 谁规定,他跟他就必须是“两两相争、针锋相对”,难道他们就不能相互欣赏、和平共处? 尤其是,中间有着一个她…… 因为……中间,夹着一个她! 想清楚这点,他招了招手,陈贤立刻进了屋。 “去,按既定计划,让她跟上去,别被发现异常!” 陈贤点头称是。 看似低着头,小心恭谨,旁事漠不关心的模样,实际上,二皇子府的大事小情全部在他的脑中,胸中。 “那边……”不得到肯定答复,陈鉴不会放心。 闻弦知音,陈贤立刻回应, “主子放心,一切妥当,并无异常;不是这边呈送……是他们府上亲自过去挑人,别人都不在,正好……那几人也是入眼……一切顺理成章。” 陈鉴点头,细微之处见大节,一点也不容放松;为了加重砝码,他们又安排了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棋子,不动声色的安插到各个角落…… 怔怔的望着桌上的最后一道“主菜”,是他花了很大的心思和功夫才完成的“千舌宴”。 不同于他吃过的鸭舌,鸡舌本来就小,量少了不足以成菜,这更显得弥足珍贵。 粉红、小巧的舌丁,大火爆炒之后,微微蜷曲仿佛一个个葵子,甚至比葵子更小,比芝麻略大;里面混着绿的、白的葱丁,不知怎么做到的,葱花还基本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和颜色,跟过油之后变成金黄微红色的鸡舌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看着很有食欲。 这火候和工艺,尚膳房的人也掌握的恰到好处,一千只舌头,应该有很大的一碗,鸡舌遇热油快速收缩,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盘地儿。 陈鉴的眼角抽搐――这东西果真像黎琦说的,费力不讨好啊! 不光是不讨好,他还不讨巧呢! 准备了精美一桌子午膳,最后一道主菜还没看到眼中,客人就慌乱的逃走。 陈鉴自不会信她那牵强的理由,那她是不舒服?心慌?是着急还是是躲避? 看她心慌慌躲避什么的样子,分明是――害怕! 到底为什么? 安排相见,也是为了增进……感情,岂会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 失算啊,失算。 他叹息一声,挥挥手,上来一列宫侍,将桌上的东西撤了个干净。 客人已经走了,他所做的这些已经没有意义。 只可惜了,这一大桌子,尤其是最后几道压轴的菜…… ------------ 205 谁的试探 两个人影无声的站在角落,眼眸不知冲着那个方向,余光却是瞄着轻快走路的黎琦。 黎琦一开始坐着轿子,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轿夫放下她自己回转,她则安步当车。 午后的天气晴好,永安巷小贩吆喝声络绎不绝。 那两个人,一直暗地注意着黎琦,等她走过去好远,他们才相视一眼。 那个老者捻这胡须想了想,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身穿黑色衣服的年轻人,收到老者眼神提示,了然的利落一点头。 今天黎琦跟姐妹们出门,最先来玩的就是永安巷,过了这里,距离华乐坊现在租住的地方便不远了。 她放缓脚步,不时看一眼摆摊的小贩,从门口商铺过的时候顺便好奇的看一眼里面;逛街没心情,天色还早,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回来。 在坐轿的时候,她又将今天的事情回忆了一下,逸尘身为二皇子,表面看似不受宠,他人私下却不闲散。 这些,从暗地的影子护卫和仆从对杨士华的惧意就能看出。 她不懂政治,可也看过不少的宫廷电视;她需要考虑的是她,或者说,她身后的黎政华、黎郡王府在太子跟这个二皇子之间处于什么位置,要端出什么样的态度。 正出神间,有个人从后面超过了她。 两人行进方向相同,那人走路很快,是个身体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片刻就跟她拉开了些距离。 黎琦起先并没有留意,那妇人走着走着,腿窝一软,跪倒在地上,口中还无意识轻轻“呃”出一声。 快速行走的人,戛然而止,还摔倒在地上,立刻吸引了行人的注意。 刚还有些嘈杂的巷子,突然就没了声,行人,小贩,全部驻足看过来,就连商铺里的客人,仆从都伸长了脖子。 黎琦被这突然间的变故惊了一下,脚步一顿,立刻快速的跑过去,一边搀扶着妇人,柔声问,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这是本能的反应,夫人摔倒的时候,只有她距离最近……可是,当黎琦的双手搀扶住夫人的胳膊时,脑袋立刻“嗡”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巧?该不会是遇到碰瓷的吧? 上一世类似这种事情层出不穷,屡见报道,为什么还不长记心?怎么也没仔细的看一下,这脑子一热,就凑了上来。 什么叫三思后行。 关键时刻,是本能的反应,什么都能做出来;可是,等想清楚想明白了,就开始畏首畏尾的了,因此,她犹豫着,撒手不是,继续搀扶也不对, 摔跤的妇人约莫四五十岁,手脚粗苯,一看就是干粗活的人。 她感觉到黎琦十分关心的搀扶着她,一开始还用着力气,后来就不动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是自己太胖的原因;因此脸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只是不小心……” 一边说着,借着黎琦的搀扶力量起身。 黎琦赶忙退后两步,来开距离,面上没有太多变化,心里却在不停的翻滚。 妇人的态度让她的心放下大半,可是还挡不住心里的戒备。 眼看着妇人试着动了动,活动了下腿脚,并无异常, “奇怪?刚才腿窝里突然一麻……呵呵,没事,大概岁数大了,关节也开始不灵光了……” 妇人不在乎摔的轻重,只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跌了一跤,很是狼狈;一边拍打着浮土,一边冲黎琦解释并道谢。 拐角处的两人,一直暗暗注意着她们的动静;黎琦尴尬的笑着,不自在的谦虚着,根本没注意到来自角落的意味深长的眼光。 年轻的黑衣人退后半步,低垂下眉目;老者则捻着胡须微微点头沉思,这只是初次见面的试探,并不能说明什么。 “大娘啊,别着急走,要不先找个地方歇歇吧!”黎琦看出妇人是真的摔跤,不是为了讹人,心里愧疚的不行。 “没事没事,不麻烦你了――真是个好姑娘,人又俊,将来一定找个好婆家!” 妇人临行笑眯眯的道别。 黎琦的小脸立刻蹿红,人家并无恶意,她只有羞恼的跺脚。 可是,还没等妇人拐弯,斜刺里猛地蹿出个络腮胡子的年轻人,一把抓住妇人手里的小包裹, “拿来吧!” 妇人反应很是机敏,那人一冲出来她就觉察到了,紧紧捂着小布包不撒手, “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我急用!回头还你!” “不行!”妇人的将小布包护进怀里,弓着身子护得更严,“给你又就输光了!” 络腮胡子抓着个布边,扯了两下,没能夺过来,反而引来很多行人驻足围观,立刻恼怒的红了眼, “老东西,再不撒手别怪老子不客气!” 妇人气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挥拳打在他的背上, “逆子!就知道赌,你爹都快被你气死了――我刚借的救命钱,不能给,这次打死我也不能再给你!” “找死!”络腮胡子骂着,抡起了拳头恐吓的挥了挥。 黎琦只远远地看,并不往前凑。 她就是到跟前也没用,又不准备劝架;那年轻人长得十分凶悍,谁劝架也保不准要挨打。 围观的人群估计跟她的心态差不多,全是围着看热闹的,指指点点,没人敢替妇人说话。 “拿来吧!”络腮胡子见人越聚越多,十分恼怒,用力的一推妇人,另一只手夺过小包。 妇人摔倒在地,几乎背过气去,一时出不了声。 年轻人低头看了一眼,确定她没事,挤开人群,向着黎琦这边大步而来。 黎琦急忙低头,下意识的往旁边靠了靠,一下踢到路边的凳子。 旁边是个摸骨算卦的摊子,摊主将小凳摆在对面,方便客人落座。 “这种白眼狼,家里算是白养了!” “都成家立业的人了,还吃老人的棺材本,臊不臊?” “这种胡吃混喝、不务正业的都该抓起来,大楚的风气都被这种人给带坏了!” 行人心悸的闪到路两边,一边小声的谴责者、议论着。 黎琦听得脑子一热,勾起凳子顺势踢了出去。 那络腮胡子的年轻人被绊了脚,狼狈的踉跄了几步,差点跌个“狗啃屎”,路人都大笑起来,还伴着两声低低的叫好。 黎琦看着,后知后觉的将脖子一缩,――她就后悔了! 人家这么多的大活人,其中不泛年轻力壮的,人家都不动,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干什么傻兮兮的要当那个出头鸟? 望着那人凶悍的瞪过来要吃人的模样,黎琦悔得肠子都青了,刚才怎么没让杨士华他们将她直接的送回家? “哪来的鸟人,看爷不一巴掌拍死了她!” 那人叫嚣着大步冲了过来。 黎琦骇的几乎动不了,这个时候,她是该跪地求饶?道歉说点儿好话?撒丫子跑掉?还是,拿出跟着裴沐林他们一起打群架时的泼皮样,跟他死挠着乱打一气? 不过,看那人人高马大兼腿长,大步而来比她小跑还要快,真的要逃,也不一定能跑得过人家。 道歉?求饶? 听这人刚喊得那声,还指不定被气成了什么样?能指望他停下来好好说话? 打架么?黎琦心中苦笑,别人不知道,她的心里清楚得很,她打架惯用的那几招无非就是抓、挠、咬,看似没吃过什么亏,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裴沐林替她挡着呢! 在这人生地不熟、鱼龙混杂的上京,她在中京的那一套完全吃不开…… 心思一转念的功夫,那人已经到了跟前。 “停!”黎琦大叫一声,身体向旁边一跃,“你这么大的人了,好没羞……” 仗着人多,黎琦想理直气壮的教育他,不能抢老人的东西,自己的老人更不行! “老子用你管!”络腮胡子瞪着俩牛眼,一边骂着,抡起手臂就呼扇下来。 黎琦眼睁睁看着那一掌兜头罩下来,奋力退后,还有些躲不开的意思,登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的身体瘦小,这一掌要是挨上,就算不是实打实的,也让人受不了啊! 这是,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小手,借力一拉,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轻巧的搭上年轻人的手臂,灵活的一绕一推。 年轻的络腮胡子刚才还像下山的猛虎,却被这“四两拨千斤”的力道轻轻一推,噔噔澄,连退好几步! 等他站稳了看过去,不由的大皱其眉。 黎琦也正抬头打量,将她拉开护住的人,竟然是个比她还瘦小的女孩子。 她穿着素色的旧棉衣,更衬得她身体的单薄,头上简单挽了个髻,有几丝凌乱的发丝垂在肩头。 因为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女孩子的长相,只能看出,稍微比她矮些,比她还瘦些。 冬日的凉风吹来,扬起她的发丝和衣襟,竟然吹出了英姿飒爽的味道! “呦呵!”络腮胡子挑挑眉,“怪事年年多,这都是哪的丫头片子,一个两个都来爷这儿找不痛快!” 年轻女孩也皱眉, “废话少说,你不会武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识趣的话,赶紧将东西还给老人!” “她是你娘是怎么着,用你多管闲事!”他骂着,突然顿了顿,眼珠一转,猥-琐的笑了下,“爷怎么没记得啥时娶了你这么个小娘子……” 女孩面上一恼,身形微动,地上的小凳无端的飞起,狠狠的打在那人的前胸! “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乱说――这就是教训!” “奶奶的!看爷怎么教训你!”络腮胡子大骂一声,再次扑上来。 女孩并不跟他缠斗,身体轻盈的躲闪,不让他碰-触到分毫;脚下灵巧的用力,“噗通”一声,那人重重摔倒。 看着有人能制住他,围观的人们也不惧了,纷纷拍手笑起来,不时传出对女孩的赞扬声。 络腮胡越发恼怒,纵身再扑上来。 女孩只是躲闪,并不接招,直用巧劲攻击他的下盘,每次都凑效。 摔了几下后,络腮胡子气喘吁吁的撒泼不起了。 “姑娘,饶了他吧!” 妇人挤进人群,于心不忍的看着地上的儿子,开口求饶。 黎琦捡起地上的小包,拍拍上面的土,转手递给妇人;包里沉甸甸的,摸着像是铜钱和碎银, “刚才不是说大伯病着吗,赶紧去吧!” 妇人望着儿子还有些犹豫。 “老东西,你从哪勾引的妖女,你儿子要是给他们打死了,看谁给你们送终!” “与其让你气着老人,还不如就这么让人打死来的干净!” 说话声音浑厚低沉,光听声音就知道来人不凡。 人群闪出一条道,进来一个中年人,看衣服不是普通人;他淡然的环视一周,视线最后落在他的身上,轻轻开口, “只知道啃老骂街的泼皮,留你何用?!” 路人虽然不认识他,可是这人身上散发出肃杀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想折服;因此无人开口求情,四下静悄悄的只等着中年人的裁决。 妇人听出中年人说话的认真,急忙开口求饶;她只想着拿钱尽快去救老伴儿,怎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因此送命? “老子这是家务事,用你们一个个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络腮胡躺在地上,仍不肯退让。 中年人随意一脚踏在他身上,就让他发不出声, “如此没有规矩、没有约束,定是没有服过兵役吧!” 络腮胡子顿时惊恐的睁大双眼,中年人猜对了,他的确耍了些小手段才免去当兵,逍遥了好几年,今天被人看出来了吗? “来人,带走!” 应声过来两个黑衣人,架起络腮胡子就走。 “娘,娘救我!” 络腮胡子终于肯叫“娘”了,却是在这种情形下,被逼的。 “你们……不能……”妇人嗫喏着,有苦说不出。 中年人含笑转回身,耐心解释, “他的这份‘气魄’不应该用在你们身上……好男儿保家卫国,就是马革裹尸,也死得其所……” 他这是讥讽儿子游手好闲窝里横,变相也在指责他们教子不严吧――妇人想通原因,羞的满面通红。 “这位大嫂,请放宽心,进了镇北王的铁军,不管生死,都是他几世修来的造化!” 镇北王的铁军? 在众人惊讶的瞩目中,中年人已经施施然的离去。 妇人张了张口,终是化成一声叹息,泪水随之淌下,跟着铁军,就是出路,就算战死疆场,也是他的荣耀,总好过混混僵僵稀里糊涂这般过日子! 人走了,热闹看不成了,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兴致却是不减,谈论的话题全落在刚才那个中年人身上。 黎琦受了一番惊吓,等人散的干净了这才好些,她拍拍跳的剧烈的胸口,长呼口气,心里直说“庆幸”。 正准备离去,想起什么又转回身,抬头望向出手给她解围的女孩子, “喂,刚才谢谢你啊!” “……” “你是……” 她一边说话,几步绕到女孩前面,这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 ------------ 206 听说,老爷子的脾气不大好 刚才乱糟糟的没有注意,这回到跟前可看清楚了,女孩的双唇,像是好久没滋润过水,唇色苍白干裂起皮,双眸通红,似睁非睁的,面色也红彤彤的。 看到黎琦,吃惊的表情,艰难的张了张口,抬手指了指前面, “他……” 双眼一翻,身体就软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双眼毫无预警的张开了。 “你醒啦,”黎琦凑过来,“有没有那里觉得不舒服?” 女孩的眼珠转转,看看她,又看看四周,这里不是刚才的大街。 她是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床边挽着酱色的床幔,屋里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这是个陌生的环境,女孩蹙起眉,警觉的翻身而起。 突然起身,顿时觉得两眼发黑,身体一晃,差点栽下来。 黎琦赶紧扶住她 “这是哪?” 声音沙哑破败。 后面华素颖递来一杯水。 “先喝点儿水,这里是华乐坊……刚才,谢谢你给我解围。”黎琦简单讲了事情经过。 女孩晕倒后,她一时手忙脚乱,在路人的帮助下,很快送到附近的医馆。 大夫诊治后说她体虚加上风寒以致昏倒。 这个大夫是没见刚才她生龙活虎的样子,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被她轻松的玩于股掌,这样的人怎么会体虚? 后来看着黎琦一脸都不相信,大夫好心解释:病人已经至少两天没吃东西了…… “姑娘,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华素颖走到床畔,轻声询问。 “我……”女孩略微犹豫,便将经过说了一遍。 她叫苏千语,前天晚上到的京城,昨天一早准备吃饭,突然发现身边装细软的包裹不翼而飞,那可是她全部的家当! 失去了钱财,一时又找不到活计打工;女孩子找活本来就困难,又因为到了年关,好多商铺都提早关了门,不关门的也在准备关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地方要人? 苏千语拉不下脸来乞讨,游逛两天,还在外面露天里冻了一夜,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黎琦一听,不由的打个寒颤。 这时候虽然没下雪,但是数九寒天的夜晚也是寒冷彻骨,冷的能冻死人;苏千语自小习舞,身体底子要比常人好一些,可总归是娇滴滴的女孩子,身体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倘若真的在外面接连冻上两晚,说不定会丢掉小命。 苏千语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她左右看看,便急切的望向黎琦, “刚才……那个大叔呢?” 说着,着急的又要下床。 “大叔?”黎琦奇怪不已。 苏千语更急了, “就是刚才帮我们那个大叔啊!你,你不认识他?!” “啊?”黎琦的反射弧超长,还有些闹不清情况,“你帮了我,然后那个大叔就出现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认识的!现在,人早走了……怎么了啊?” 苏千语懊悔不已。 她独自来到上京,两眼一抹黑,没有一个认识之人;听中年人提起“铁军”,正想要向他打听一些铁军的事情,怎么那么寸,自己当时怎么就昏死过去了…… “说来也巧,”华素颖沉稳的开口,“我这乐坊有个管事,之前在铁军做过执笔……” 这时有人送来熬好的米粥。 苏千语的身体成这样,主要是饿的,一碗热热的米粥下肚,比什么都顶用;饭后,又吃了大夫给开的伤寒药,精神立时好了许多,苍白的面上也多了些健康的红晕。 宋管事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华老板,京畿都尉何大人,过来接他们预定的‘教习娘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语气毫无恭敬之意。 华素颖无奈的一笑, “知道了。” 她“知道”有人来接她坊里的舞娘,另一个意思也是“知道”了宋管事对这事的态度。 怎么感觉不到宋管事的离心?可是,她无法解释…… “华姨……”黎琦跟着华素颖出来,欲言又止。 下午,她带着苏千语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某个某个大官,用小轿接走了海棠。 海棠跟她不像其她姐妹那样,她是华素颖从京城带回来的女子之一,是没落的官家之后;虽然卖身到乐坊,总比一般的舞娘要有见识有素质,只要她们争取,或许能有更好的归宿,而不是这样…… 京城里的大家府邸,大部分都有私人的歌舞-伎,美其名曰,聘请乐坊的“教习娘子”,说白了也就是另外花钱聘请了新鲜的歌舞-伎回来, 黎琦心中升起一股悲切,斜眼看过身边的华素颖,第一次对敬重的华姨产生怀疑。 门口处,腊梅怀抱着自己的小包裹,正站在轿边等。 华素颖没去注意黎琦的表情,快步赶到腊梅身边;像个真正贴心的长辈,嘘寒问暖,细心嘱咐。 那样子怎么看都像老-鸨子在关心自己的“女儿”,处处透着虚情假意――黎琦鄙视的撇撇嘴。 “小琦?”华素颖回过神来,正看到黎琦的异常。 黎琦总算理解宋管事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了,对华姨副词趋炎附势的做法,他们跟她的态度是一致的吧? “你……非要如此做么?” 闻言,华素颖的脸色变了变,又恢复微笑, “怎么了?这是……” 她伸手,想着像以往那样安抚的抚摸黎琦的头发,却落了个空。 “华姨,”黎琦看着她尴尬落空的手,也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下意识的躲了;打心里存着一丝排斥,不想被她这么碰-触。 “你一心要来京城发展,是不是一开始就存着这样的心思?”黎琦不想承认,可是事实摆在这里。 她们才刚刚到京城,还没站稳脚跟,先是海棠,这又是腊梅,还有,上午她出去玩,没看见红鸢是怎么送走的,大概也是这样吧?那么,接下来一个会是谁?青妩?雨欣?还是兰芷? 不,千万不要是兰芷她们! 这可是她敬重的华姨啊,她要把她亲手培养出的女孩,一个个亲手送进高官的府邸,以她们的年轻、美貌、身姿……换取华乐坊在京城长期的站稳脚跟砝码…… 因为有黎政华,黎琦到不担心自己会步海棠她们几个的后尘;可是对着华姨喊出她质疑的话后,她的心竟比想象的还要痛! “小琦!”华素颖震惊的打断她的话,满目都是痛苦。 任何人都有可能怀疑,为什么说出这话的偏偏是她最疼爱的小琦? 她的心像被亲人的刀子戳了个口子,哗哗的淌着血,痛得无法呼吸,却又难以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华素颖无力的摇头,“之前,我也有先问过她们的意思,她们没有半分的强迫,况且,我已经将她们各自的卖身契都还给了她们……” 黎琦冷笑,她这是为了减轻心理的愧疚吗?难道这样就能抹杀她造成伤害的事实? “那又怎样?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可以预见,以后,你的华乐坊在上京城会是多么的炙手可热!” 她含笑讥讽,心理却不像说出的话那么痛快,而且眼眸中还不争气闪耀出水花。 华素颖脸上一僵,随即痛苦的闭上眼。黎琦说的不错,以后的华乐坊将会贴上“出卖舞娘”的标签,乐坊在步入鼎盛的同时,也会迎来铺天盖地的指指点点…… 路是她选的,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预料到。好的结果只有五五的机会,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假如……不成功,就永远没有真相,谁也无法还她自身的清白! 最苦的是她,被误解的也是她,她还无法解释…… “小琦……既然你也这么认为……我无话可说!”华素颖无力再辩解什么,声音满是颓委和绝望。 黎琦听得心头一颤。在她两次遭受误解的时候,都是华姨坚定的给她支持和爱护,虽然后一次有些力不从心,但是,那颗真心不容置疑! 也许华姨真的是有苦衷的…… 她也想像华姨相信她那样相信华姨,事实摆在眼前,她努力的想忽略都不行――真的无法面对这样的她啊! “华姨,刚来京城,路途劳累,这段时间我想跟着爹爹,先在府里歇一歇,就不来乐坊了;坊里属于我的事情可以先交给兰芷――最近,兰芝一直很努力,完全可以替代我……” 这是最笨拙的保护兰芷她们的办法吧! “这怎么行?”一听黎琦要离开,华素颖有些松动的心有了动摇。 最近她将大部分的经历放在“那件事”上,舞娘的事情都是黎琦在张罗,她突然一离开,后续只怕无法维持,最最重要的是正月的演出…… 正说着,门口有些骚乱……片刻后,黎琦望着手中捏着的两张请帖,心中苦笑不已。 这刚到京城,还没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的要被人拉出来展览亮相了。 第一张,镇北王府? 这个好说,人家镇北王程老爷子怎么也是程君佑的长辈,要提前看一看孙子选定的人也无可非议。 只是,这第二张――太子府? 黎琦钻破脑袋也想不透,她何时会和太子府有了瓜葛? 她不会自恋到,一些流言绯闻、一个不被承认的偏远的皇族血统,能让太子府有兴趣屈尊降贵的邀请她…… 华素颖一看到两张请帖,尤其是太子府的那张金色华贵的帖子,脸色立时变了变, “小琦……记着你的身份……太子府那边……” “我知道!”黎琦快速的打断她。 她不是那些无知的小女孩,这其中的勾勾挂挂利害关系,她闲下来的时候已经理顺了很多很多。 对太子府的一方,既不能得罪,更不能亲近。 被各个府邸接走的女子进来乐坊的时间很短,她们当初是华素颖带来的;华素颖作为乐坊的老板,当然有处置这些卖身女孩子的权力。 说是时间短,她们也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月,当然有感情,但怎么也比不上其他姐妹好几年的相处。 甚至,她还存着私心,让她们暂时离开也好,没有她们,被送走的有可能就是其她更熟悉的姐妹,她更加的舍不得!黎琦还真怕,她就这么狠心独自回到黎政华身边,再回来,熟悉的身影再一个也看不到。 “无论怎样,你要留住自己的根本,坊里的姐妹不能再动了,不然正月的演出……”她正色警告华素颖。 相信以她在黎郡王府的地位,以她被手里这两张请帖的重视,她的这句警告,华素颖稍微有点儿脑子也得掂量着行事。 不过也不必太担心,华素颖再有私心,也得顾忌她自己的利益。长公主的“千秋宴”非同儿戏,华乐坊还是重头戏,她要把人一个个送走了,到时候没有可用之人,还不是办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明白……”华素颖果然还是晓得轻重利害的。 说完,她的脸色开始慢慢变得苍白,多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以前相处十分融洽,就是打这件事开始,从宋管事表达出他的态度后,紧接着就是黎琦……她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那好……”黎琦表明了态度,也不多留,准备潇洒的转身离去。 “等一下!” 一个孱弱的声音。 苏千语颤巍巍的站在她们身后,病弱的身体像弱柳扶风。 她的身边是宋管事,比刚才的脸色还难看,不用说,是听到他们的谈话。 “黎姑娘……”苏千语恳求的望着黎琦,“是你带我来的,能不能还带我走,我……” 她深深地看了眼华素颖,又别开眼, “我不要呆在这里!” * 晚上,黎琦提笔给程君佑写她到上京的第一封信, “程君佑:见信如面。 今日刚到京城,诸事烦闷……” 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浮现眼前,她想把自己经历的全都告诉他,不知不觉话就多了,字里行间都是思念, “你没见…… 怎么也不相信华姨会是这样的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听说胡公子进了兵部,从五品呢!真看不出,这就是曾经的‘狼二叔’…… ……还没站稳脚跟,就要四处亮相,镇北王府和太子府的请帖,我该先去应那个呢?可不可以推辞掉啊…… 太子是一国的储君,君为臣纲,理应先顾及太子的面子;可是,听说你家老爷子的脾气不大好啊……” 给读者的话: 苏千语啊――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 206 她是棋子 黎琦嘴上抱怨,却不担心,她知道的是,无论程老爷子脾气再暴躁,疼爱程君佑可是有了名的,就凭这点也能放心,他是不会太过难为她的。 不过,心里终是有些忐忑,就像丑媳妇要去见公婆似的,呃,虽然不是真的公婆,毕竟是程君佑的长辈亲人,是他最在意的,所以她也在意。 只是他不在…… 这让她有点小小的郁闷。 还有,她从小懒散惯了,平时少有绾过发髻,从来都是扎根独辫,后来出门……仅有的几次也是姐妹们帮着绾个发髻。 所以,等要准备去镇北王府了,这才知道发愁了。 黎郡王府一直没有女主人,更没有丫鬟奶妈;黎政华曾提过给她买个丫鬟伺候她,她坚决不同意,自己有手有脚的,可不能做剥削人的地主婆! 这下可好,她忘了上层的权贵妇人的应酬多,就算自己无意这些,也得照顾到黎政华的颜面,偶尔站出来亮个相。 不管是什么样的朱钗罗裙都不是问题,黎政华这个父亲宠女儿宠得紧,这方面的花销毫不吝啬;打开衣柜,里面有十几条适合冬天穿的衣裙,找了身湛蓝邹边,裙边带暗黄掐丝的烟纱笼裙,明亮却不张扬,适合出门应酬的穿着。 衣服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发型怎么办?她是真心弄不明白这些古人怎么七扭八扭的整出那么多繁复的发型,――也不得不说,真的还挺好看! 最后,她灵机一动,自己动手,将发丝一缕一缕的分开,编了个以前最拿手的五股辫。 早上起得很早,这么一磨蹭,耽误了不少时间。 出门的时候,正看到苏千语迎面而来。 昨天,苏千语直接提出要跟她走,言语中,极为嫌弃华乐坊,真的把那里当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她直白的言语让华素颖很是尴尬。 黎琦当时很奇怪,苏千语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要跟着她。 后来才知道,真的巧了,苏千语的父亲,以前参军,跟宋管事有过几面之缘,苏千语想跟着她倒是出于宋管事的授意, “丫头,苏丫头的父亲跟我有些渊源,这里不太方便……就让她先跟着你,拜托黎郡王代为照顾几天。” “她爹参加铁军的事估计兵部跟乡里的记载有误会,具体怎么回事一时也说不清……” 说起苏千语来上京的原因和需要办的事,宋管事一时帮不上忙,只做了简单的解释:因为到了年关,朝廷马上要“封笔封玺”停止办公,一时半会儿也查不明白。 最后,他经考虑后决定, “这事儿要等年后开玺,查清楚了才行。对了,兵部有个人你也认识,就是以前跟程君佑交好的胡进,这次也进了兵部,年后上任,任从仕郎,从五品的官职,到时候让他帮着查阅一下兵部的文卷即可……” 黎琦望着相向而行的苏千语淡淡含笑,对方亦然;两人本来互相都有好感。 见面彼此问过好,苏千语退后几步细细打量黎琦,今天再见她,跟昨日初见大不相同。 湛蓝色的罗裙、碧绿的襦裙,暗黄色的掐边,衣服款式简单大方;不同于少年随意扎起的发髻,她的辫子……新颖别致,在每一股编进去的发丝纹路间,都点缀着一颗小巧的明珠,黑的发,莹润的珠,散发着淡淡的珠光,配上她那双灵动的双眸,真是相映成辉。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黎琦张开双臂,左右扭身看了下,心中有些忐忑。 跟程老爷子毕竟是初次见面,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没有,”苏千语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十分奇特,她淡淡一笑,“只是觉得有些特别!” 黎琦放下心来,羞涩的一笑,毫不扭捏, “你这么说,我只当你是在夸奖了……” 苏千语也是笑得大方,十分欣赏她的洒脱, “嗯,你果真是与众不同……这是――准备出门?” “是啊,你要是呆着闷也可以出去转转,就当是在自己家啊!” 反正黎政华是不会给她太多的约束,就让苏千语跟她一样的待遇就好了,这样,他们相处可以随意一些。 “谢谢你们的收留!”说起这个,苏千语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不嫌弃,黎姑娘再出门的话,我来帮你梳妆可好?” 总不能白吃白住吧,有手艺为什么不贡献出来呢! “好啊!”黎琦痛快的应下。 好像是相处多年的好友,谁也没跟谁客套,两个年纪相似的女孩儿,在这会心一笑中,相互拉近了彼此…… * 镇北王程闻博早就听中京程府的管家和君佑手底的飞鹰说起过黎琦,然后从那时候就开始好奇,被他家那个臭小子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倘若程君佑那个自负的家伙将来知道他亲手培养了一群“内奸”,呃,是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不知会作何感想?作者:喂,程宝宝,跟你家老头子不能“见外”啊,所以,应该说吃里扒“内”……程宝宝:这帮家伙让我“内”牛满面……)。 君佑的性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漠不关心,尤其是对女人更没耐心,这跟他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不耐烦女人,不代表他这个人没有感情,那是因为还没有一个让他动心的人,只要遇上对的,那就是一辈子的专情! 程闻博驻守的北疆还算稳定,他每年都回京和家人一起过年,今年也不例外,回到京城时间也不过是比黎琦她们早个两三天。 当他知道那个丫头马上就要来上京后,立刻就激动了――多少年没有过的心情! 是啊,以往每年回来,跟程君佑一年一年的没见面,也没想这么激动过。 君佑临行前,不顾他的态度,自作主张的跟黎郡王下聘。 木已成舟,他能多说什么? 鉴于程老爷子程闻博对黎琦的关心,所以她从离开中京后,一举一动都在入了他的掌握;华乐坊昨天一早进了城,他就更坐不住了。 在街上的相遇是必然,那时候程老爷子已经特意在街上转悠了半天;本来可以更早的制造一个“不经意”的“偶遇”,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接走了黎琦,真真让人恼火。 程老爷子原先还对黎琦持着看好的态度,却因为横空出现的“二皇子”,立刻对黎琦的人品打了折扣。 程闻博不是头脑发热,办事不经大脑的粗人,二皇子请黎琦过府的原因,只要他想,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不关眼前看到的“事实”是什么,不管中京的流言蜚语如何,他相信程君佑的处事能力,相信黎政华不会平白的宠信女儿。 他相信黎政华的人品,也相信楚皇的严厉,能让楚皇如此的放心,黎政华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对于跟黎郡王府的联姻,基本上,这样的结果,镇北王还是乐于见到的。只是,“鸭”本上,心里终还是有些不大痛快。 所以,他后来又耐着性子试探一番;黎琦不知道,她差点连程老爷子的面还没见到,就被划入了“黑名单”! 黎琦的表现,被程老爷子视为本性善良,总算暂时入了程老爷子的法眼,也免去了不少波折。 他闲暇重新分析了目前的形势,更觉得,黎政华跟他是一路的人。 因为黎政华跟他一样清醒,到了现在的关键时刻,他的黎郡王府仍处于中立的位置,不偏移任何势力,不被任何势力所屈服。 本身,正是由于他们黎府和镇北王府所处的位置,让他们能更透彻的看清朝廷里的每一个人。 他极讨厌秦相秦国仗,讨厌他这个人独断专行、得寸进尺的办事风格。 而秦相和秦都蔚父子恰巧又是太子的外公和舅舅,是支持太子一党的领头军…… 太子陈钦在处理朝政上找不出任何纰漏,有一段时间还代楚皇批阅过奏折,处事公平公正,朝堂上下一片赞扬;他待人接物也表现的极为温和,别人几乎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偏偏程闻博也不喜欢他,不消说他是依靠着秦相的外孙,更因为这个将要成为大楚未来王的人,太过依附秦相,没有独断的气魄,身上更少了一份马上峥嵘的霸气! 去年返京回来的那几天,楚皇召见他,言语中曾提到过二皇子陈鉴,还提及早逝的杨皇后,隐约透露要补偿这个不受宠的二儿子。 当时,他心中慨叹:楚皇终于记得他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的二皇子!然后,细一想,心中剧跳不止,隐约猜出楚皇的意思。 先杨皇后病逝后,杨皇后娘族已经不成气候;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不少官员支持二皇子,但是好景不长,那些官员不断受到秦相打压,直到楚皇果断的钦封秦贵妃为皇后、陈钦为太子,二皇子逐渐的淡出人们的视线,秦氏一族打压杨氏一族的势头才有所缓和…… 现在想着,程闻博不由的赞叹,他们父子都是玩弄棋局和人心的高手,也真是心有灵犀:这些年,楚皇不冷不热,陈鉴识趣的低调,终是让秦相等人放松了对陈鉴的敌对。 楚皇表现出的态度,决定了陈鉴的命运,不受宠的同时,对他也是另外一种绝好保护! 程闻博亲见过,先杨皇后早年曾跟楚皇出征沙场,指点江山,杀伐果断,从骨子里爆发出来的刚毅和坚韧,让他十分的佩服。 当年,他是看着陈钦和陈鉴一起长大的,两位皇子是几位皇子中的佼佼者,谁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楚皇;由于对杨皇后的敬佩,他一直十分看好二皇子陈鉴。 但是,杨皇后病逝后,秦氏外戚逐渐做大,楚皇不得不改立秦贵妃为皇后,陈钦顺理成章成为嫡皇子,再成为太子…… 所以,对陈鉴的冷落,楚皇一直心存愧疚。 为了抗衡秦氏外戚,保存实力,楚皇一直不肯收回程闻博和胡将军的兵权,北征军和东征军远驻北疆和东南边疆的边城,分担了一半的兵力;程闻博心里也清楚,至少还有一半兵权和上京城的布防还掌握在秦相手中。 陈鉴明面上没有兵权,也是楚皇的一块心病;倘若陈钦顺利的继承皇位,兵权皇权,秦氏一族都就有了,陈氏一族将来的命运难以预测! 如此种种…… 经过这么细致的一分析,程闻博程老爷子不由大冒冷汗。 黎琦虽然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看似无足轻重,却是被楚皇早早的摆在江山的这个大棋盘上。 楚皇不是不能及时给黎琦明正身份,而是不愿,他想用这个棋子,搅混朝中这摊死水,再借机试探,太子和二皇子两方势力对黎郡王府、甚至镇北王府的态度,是无所谓的?温和的?急切的?还是迫不及待的…… 这其中,是否还有其他不安的因素?是否还有第三方的势力? 想清了这点,程闻博更加坐立难安。 昨天的试探,不论她是什么态度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就算她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也不能说什么。总之,黎琦的表现还算让程老爷子满意,他看到她本身纯善的一面,可是这种纯善,要放在程家……主母身份,似乎还少了一份他想象中的刚毅和果断。 昨天一直在后面尾随,很遗憾一直没机会仔细看过她的正脸,但是那份灵动和随即应变他是见到了。 惊讶于她对那般泼蛮的人,不但不躲不闪,反而出手阻拦教训――是因为她从小在市井长大,带着点儿痞气,还沾了点流气,见多了类似这样的小痞子,也有她自己的应对方法,所以才没被吓到,更显示出了宁折勿弯的气魄?(黎琦泪:我哪里有“宁折勿弯”,当时,我也是被吓傻了啊啊啊!) 想象中,常年混迹于市井,她的小脸应该是被晒得红里透着黑亮的健康颜色,两眼炯炯有神…… 但是,这样的女孩子,顶多也只能显示得比一般女孩子清秀,见惯了气质高华的名门淑媛、皇女贵族,程君佑怎么会看上这可不起眼的小青菜?难道说,物极必反? 他也知道,要想真正的了解这个人,不能只凭那一两次的印象断定,能得他家臭小子另眼相看,她应该有她的过人之处!他要想深入了解,还要看他们今天的正事见面! 他所期待的…… 给读者的话: 不会写宫斗啊!亲们多担待,这段各方势力,利害关系,各种的分析……纠结的那叫一个累啊! ------------ 207 老少斗法 黎琦神情自若的进了镇北王府,被侍从引着去花厅。 黎茗紧随其后,两人目不斜视。 程闻博大刀金马的坐在主位,正对着花厅门口,黎琦人一到院子,他远远的就看见了。 那高挑的身子,从容的步伐――只一眼,他看着心里边就舒坦,暗叹,那臭小子的眼光不错。 她长得漂亮不说,今天的装扮也不张扬,衣裙发饰大方清爽,利利落落,人也不扭捏,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的娇柔造作;她大大方方的给镇北王行了礼,便自发的起身,双手扶在腰间,微微含笑静立一旁,等着老爷子发话。 黎琦以前混迹于市井,生活所迫,加上她本身性子懒散,属于装扮,平时看起来只是清秀之姿,但是她的相貌继承了黎政华和王印月的优点;如今细致的装扮起来,就像一颗刚刚拂去尘土的珍珠,立时发出灼亮的光彩。 她稍一装扮便能让人一不开眼这一点程君佑早就知道,甚至有些吃味的不愿她在除了他以外的人面前精心装扮,心中每每泛起酸涩的感觉实在是让他不好受。 好在,黎琦本性懒派之余,隐隐还有着“女为悦己者容”的思想;程君佑不在身边,她真就忽略了自己的妆容,平素的衣服也是那两件最为朴素的,要不是顾及着黎府和程君佑的面子,她还真的懒于重视这些。 程闻博将视线转到一旁的黎茗身上。 黎茗便单膝跪下, “黎茗给老王爷请安。” 行过礼便也自发的起身,安静的站在黎琦的身后。 程闻博一眼不错的看着黎茗的动作,然后,那经过岁月和战争磨砺的双眸陡然转厉,“啪”的一掌拍在桌案, “真没规矩!主人还没说话,自己就先起来了……黎府就是这么教下人的吗?这要在我程府,早给板子给打规矩了!”黎茗面上一窘,他自问礼节周到,镇北王还要寻个不痛快,这是故意吹毛求疵了! 黎琦起先见老爷子豪爽的坐在主位,不拘言笑的面上尽露威严,只有跟程君佑极其相像的一双凤眸却显得十分温和。 眨眼间,那双温和的眼睛就变得凌厉,身上还刻意的散发出上了战场才有的肃杀的冷气。 她明显的感觉到了,却自当没有觉察,也不害怕;黎茗跟在黎政华身边久了,什么没见识过;因此,两人没有任何异常,神情自然,丝毫不受影响。 程老爷子故意拿黎茗说话,这是杀鸡给猴看,想给她个下马威――黎琦心里想。 她大方的直视上传说中的战神,威严霸气的镇北王程老爷子,既不恼,眼神也没有退缩,淡淡含笑, “早听说老王爷治下严谨,果然名不虚传;只是,黎府有黎府的规矩,他要是全听你的,就不是我黎府的人了!在我看来,这就挺好!” 说着,递给黎茗一个赞扬安定的眼神。 “哼!好没眼力见!本王拿程府的规矩要求人,是没把你们当外人,你到拿乔起来了……” 程老爷子一边说着,心里那个气啊,若不是那小子来信特意嘱咐,要“照顾好她”;他太失沉稳,也太急于表现了。 突然,他皱了皱眉,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轻易的就被小丫头的三言两语给撩拨了? 这小丫头也好胆识啊,不但没被他身上的气势所屈服,还敢跟他争! 不错不错! 一开始黎茗还能忍,眼看着镇北王话头一转,招呼到小姐头上,黎茗的面色便有些不好看。 他心说,镇北王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人家也是王爷,他说的对与不对,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可是审计到小姐,那就不一样了。 他身形一动,双拳还没抱起来,黎琦的小手已经包住他的拳头,轻巧的向下一按,呵呵一笑, , “黎茗是我的护卫,自然谨守护卫的本分,他也是黎府出来的,自然事事以黎府的脸面为先,岂能轻易因为您的一句话就随了您程府的规矩;同然,程君佑是您教出来的,您也希望他恪守程府的规矩吧,倘若他因为在意我,而轻易的随着我的性子随了黎府的规矩,您又作何感想?” 程老爷子闻言一噎,他说规矩,她便跟他将规矩,一棒子打到他的头上,她这是拿他的话堵他的嘴了。 他瞪着大眼怔了会儿,突然哈哈大笑, “好个伶牙俐齿,丫头,你果真就不拍我么?” 黎琦嫣然一笑, “老爷子一看就是个好人,何来惧怕之说呢?” 程老爷子再次释放出满身的戾气,森然道: “本王杀人如麻,也算是好人?” “战场上各为其主,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各自追求各自的利益,没有好人坏人之分。”黎琦挑挑眉,他的恐吓根本不放心上。 呵!这丫头年纪小,见识可不少――程老爷子也像她那样挑挑眉,故意板下脸, “你这是专拣好听话敷衍我呢!” “哪有!”黎琦的表情诚恳的不能再诚恳,简直快要将双手举起来发誓了,撅着嘴委屈不已,“老王爷您阅历丰富,慧眼如炬,我一个小丫头在您面前,那里敢做那些跳梁小丑的小把戏!若是口不应心,以您老这透析的眼神……” 黎琦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程老爷子的脸色,果然,她还没说完,他的面色已经好转,后来更是笑眯眯的, “那这么说,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黎琦心里直抽,衣服下也起了一层鸡皮小粒子,可还是做出十万分确定的表情,连连点头,表示所言不虚。 程老爷子心情好了,看着哪都顺眼,瞧那丫头静静站在那里,浅浅的笑着,如一朵花般盈盈绽放,越看越觉得心里喜欢,他敲敲桌案,指着旁边的椅子, “丫头,来坐这里。” 黎琦轻快的走过去,坐到老爷子的下首,扬起笑脸仔细的观察他。 程老爷子六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魁实,不算胖,只是年纪大了,身体稍微显些发福。近距离观察才发现,程君佑的眼睛跟他很像,都是眼角斜向上挑的丹凤眼,不光他们爷孙像,就连程邵霆也张着一双飞凤眼――看来,这双漂亮的凤眸是他们程家的遗传;他的鼻梁高挺,唇部的线条棱角分明。 程老爷子绷着脸的时候,乍一看很威严,仔细瞅,就会发现,那双凤眸极其温和。 他跟程君佑一样是个心地和善的老人么? 是不是因为程君佑,因为她喜欢他,所以连带的对他的老爷子,这个威风八面的镇北王也少了应有的防备和心机,竟然还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亲近和好感! “有人说,昨儿……你去了二皇子府上?”程老爷子粘着胡须,眯起眼睛慢条斯理的说。 黎琦正晃神,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却笑嘻嘻的顾左右而言他: “什么都瞒不了您老的眼睛!” “哼!别在这儿岔话题!”老爷子故作很生气,“既然你是黎政华的女儿和我家那臭小子认定的人,更应该懂得恪守自己的本分!” 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明明是那么灵透一个人,咋就忽略了眼前紧张的局势呢? 倘若被人利用起来,刚有些希望的二皇子,以及她背后的黎府、程府都要受牵连的啊! 程闻博倒不怕秦相太子一党迁怒自己,就担心这个丫头要因为这次的大意,他一时护不住,受到什么伤害,再让他家那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跟他拼命。 黎琦心里一惊,老爷子这般问起来,说是故意的,到像有些真的生气了。 心里有些紧张,人还算镇定,前前后后已经细细思量过了,这镇北王老王爷在京城的权力大威望都高,她要努力的说服他,做她以后在上京的最大靠山;眼下他们还不熟,要想让老爷子打心眼儿里肯定她,必须想办法出奇招…… “您也知道,虽然我是黎郡王府的正牌小姐,可是,我从来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人未识;我的出身造就了我的性格,太过自我,大面上很少替别人考虑,这是我最大的缺点;很抱歉,因此给程府也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以后尽量克服掉这个毛病,让黎府程府不再夹在中间为难!” 她的语气适当的低沉下来,没有刻意的表现她的委屈,却是让程老爷子心里一惊;她的身世他怎么不知道,黎政华那个狠心的,居然抛弃她们母女那么多年;王氏也太过要强,独自带着黎琦,直到病困潦倒到去世都不肯向任何人低头;黎琦小小年纪,无依无靠,顺利长大已经十分艰难,再加上逐渐显露出来的本事,也真算一个个奇迹;所以,那些不守控制发生的事情,还是尽量的忽略吧! 刚想到她“小时候”,不由记起另一件事, “听说,你小时候有过一番奇遇?是以才有如今这番见识?” 跟程老爷子一起,黎琦已经加了千百倍的小心;他一会儿一个“有人说”,一会儿又来个“听说”,一不留神间,抛出的还全是重磅炸弹,这让她的小心脏啊,到了无法承受之重。 黎琦汗,当初……这个“奇遇”一事,这也是搪塞之词,以掩盖自己穿越的事情,老爷子手眼通天,连这细微之处也瞒不过 “跟老爷子您千锤百炼,千辛万苦比起来,那点小事不值得一提!”这话说的无比心虚。 “怎么不值一提?你且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这老爷子还真揪住不放了,黎琦一边嘀咕,一边编了个故事,“小时候,遇到一个乞丐,我给他取了干粮和水……那乞丐估计在别处不如在我这讨吃食痛快,后来,接二连三的到我家……家里的吃食不多,但是还是不忍心一个乞丐忍饥受冻;熟悉以后,我们相互答应,保守秘密。我负责给他食物和水,他为了报答我,则讲了许多的奇闻异事……” 黎琦在看出程老爷子想问什么,他的眼神太过直白;别等他问了,还是自己主动的提吧! “里面有好多东西,我一时无法辨别是真是假,也不曾做过实验;现在想起来,也许大概有一些是真的吧,比如那次的火药……就很有道理,也排上了用场。” 程老爷子终于听到“火药”二字,精锐的眸子一缩,兴致却是不减, “你先别光顾着谦虚,听说,你研制出的火药,比黑蛟姓从海外买回来的威力更甚――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程老爷子的面色极为凝重,黎琦的心也跟着郑重起来。 她怎么不知道: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谁也没有特别的把柄,战争彼涨此消,不管哪方输赢,总保持着大局的平衡。 如果火药的技术广泛的运用开,将意味着……平衡的战争局面将会出现一面倒的情况。 而且,如果,在位的君主更加狂热一些,兼有雄霸天下的野心,以后,百姓将会处在水深火热和连绵不断的战争中,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我知道……”黎琦低垂下眼眸,“它不应出现在这个时候……” 程老爷子点点头, “如今的局势不明,你们手中掌握着如此的利器,必将成为各个势力争夺的筹码……” 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声音一厉, “黎政华还真是有心,为了保护你,不负责任的将这么大的摊子推给那臭小子――我我……” 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这可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黎琦一点就透,转瞬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 “只要程君佑攥紧了火药的配方,他们就会投鼠忌器。” “说的简单啊,”老爷子直摇头,“只要有心,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吐口啊!” 他说着,深深看了黎琦一眼;以前的程君佑任性狂妄,独断专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现在,有了黎琦,有了在乎的人,这将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黎琦呼吸一滞,她怎么不理解老爷子的意思,他在责备她不但没能帮助他,反倒成了他的累赘…… 她的眼珠一转,缓缓的笑开, “老爷子您甭愁,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如果说……火药的制作费时费工、火药的材料极为罕有,极难得到呢?” 程老爷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样的话,不管是谁,不管他有多么的着急,只要配方一直攥在那臭小子手中,那就是他的“保命符”!想要火药?做多少,什么时候做,还不随着他的心情来! “哈哈哈!”程老爷子扶着胡须朗声而笑,“丫头,我总算明白那臭小子为什么喜欢你了!” ------------ 208 抱上这棵大树 程老爷子扶着胡须朗声而笑,“丫头,我总算明白那臭小子为什么喜欢你了!” 呃! 黎琦一下窘的小脸爆红,蹙眉撅嘴,跺着脚嗔怪 “老爷子胡说什么呢!” 更引来程老爷子一串的大笑,打心里算是真正的承认了黎琦。 人一高兴,话就多了,取出一个盒子,倒出三颗拇指般大小的珠子, “丫头,老头子我喜欢你,送你一个见面礼!” 这程老爷子乍一看很威严,其实真的很好相处,一开始,还本王怎么怎么,动不动就想拿板子教训人;熟悉以后,称呼立刻由“本王”变成“我”,叫黎琦也是“丫头”,这让黎琦立时感觉亲近自然不少。 程老爷子给她的珠子,没什么特别,看着乌黑发亮,黎琦嗅觉灵敏,立刻闻出硝石的味道,却听他神秘的笑着说, “这个比烟花更好玩,若是不开心,可以试试往地上一丢,当球砸着玩……” 大楚这个时期已经有了烟花,可是技术却粗略的很,点燃的时候,只能喷发出极低的火花,而老爷子给她的可不是普通的烟花,定是结合了火药的做法,新研制出的东西。 看着程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眼神,黎琦忽然就明白了。 他知道她将作为棋子,卷入到这场无关的争斗之中;这三个黑漆漆的珠子,是他的参照着火药的做法特意让人做的,里面带着烟花的功能,带着火药的威力,还带着保命和sos的作用…… “一个人玩,多没意思……”黎琦轻轻握着那三颗眼花,眼睛有些酸胀。 程老爷子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眸狡黠的转转,轻笑出声, “我也喜欢热闹――你一个人寂寞的话,我老人家陪你一块玩儿,放多大的‘烟花’都依你,就是‘着了火’还有我老人家担着呢!” 一股酸涩蓦地冲上眼眶,程老爷子的保护之意,黎琦怎么体会不出? 以后,上京城里注定不会平静,黎琦知道,自从父女相认和承认和程君佑的关系后,自己竟相当于跳进了这个争斗的漩涡;漩涡会越来越大,自己注定是离不开了,那就把这池水搅得再混些。 凭什么只有她一人深陷其中,自己本来是最无辜的人,无意中闯入这个世界,安安静静生活一辈子都不行,老天爷要欺负她,她盘片要让所有人都扯进来。 反正,她有老爷子做靠山了,只要不把天给捅下来,她就放肆的活一回…… “随便玩火可不行,小心会火烧连营的。”想清楚了利害关系,黎琦更不会害怕了,反而正色警告。 “烧到哪里也没关系,只要我老人家在,保准儿烧不到你的半根寒毛――前提是,你要有眼力见儿,关键时候得自己跑得快;否则,我老人家再有本事救你,你自己……”不争气的话…… “我哪有那么娇气!” “不娇气?”程老爷子摒弃的斜了一眼,“你这样的小女娃,在我老人家眼里,柔柔弱弱的、易碰易着的……” 当然需要时时的保护! 黎琦白他一眼, “那您要不要给贴个签儿,再标上:贵重物品,易碎,围观请保持适当范围!” “……” 她这种现代的词汇,程老爷子需要消化一下,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片刻后,老爷子回过味儿来,指着她,突然爆出一声爽朗的笑声。 直到笑得黎琦都不好意思起来,程老爷子才渐渐有了缓和的势头。 一个畅快的大笑,一个含羞带怯的微笑,两个都是爽朗的性子,刚见面没几句话,便熟悉像是熟识多年的忘年交。 终于抛开了那些沉重的话题,接下来的谈话就轻松多了。 黎琦发现,先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老爷子果然是个外表冷酷,内心温柔、说话风趣儿的老人,就像自己和蔼的长辈一样。 言谈间,她笑语嫣然的,红润的小脸绽放出光华,程老爷子望着她娇憨的样子笑着,突然收起了笑容,一脸的凝重, “丫头,说实话,想臭小子没?” 黎琦一怔,随即将头一扭,满不在乎的干脆回答, “不想!” “不想?”程老爷子故意高挑着眉头,饶有兴趣的看,她的面上渐渐的晕上淡淡的粉色,逐渐加深变成深红,现出一股羞态,“怎么?这就害羞啦!来见我的时候怎么也没见到你害羞啊?!” 哼!黎琦羞恼的低着头,更向边上别过去,不好意思看老爷子,半晌,才弱弱的说, “有书信呢,想他做什么?” 她知道,两人的事情,谁动心,谁太在意,那个人便输了;不是“输赢”的输,是一辈子的感情要被的对方奴役的意思。 所以,死咬紧牙关,坚决不能承认! 程老爷子是过来人,怎么看不明白? 她心思玲珑,见解独到,沉稳大气兼顾全大局,娇弱的时候让人怜惜,坚韧的时候让人赞叹。这样的女孩子,别说是臭小子,就是他见到也喜欢的紧! “呵呵,丫头先别嘴硬,来,跟爷爷我去看个东西。” 他带着黎琦到了个独院,里面的房间很大,黎琦不好随意张望,跟着进了里面的套间。 老爷子拿出一封信, “能见到这封信,就知道你不生气了。等我回到京城,再好生向你赔礼。” 熟悉的笔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落笔的后面,跃然一朵娇艳的秋海棠,在讨好的笑着。 黎琦的脸立刻燃烧起来。 程君佑接到圣旨,走得匆忙;临行的前一天,赶早去了中京城的黎府,一同带去的还有媒婆,下了聘礼,纳礼、问名、纳吉……凡是能做到的他都做齐了,搞得无比正式隆重。 黎琦当时就在花厅后面的暖阁,虽然没有亲见,但是整个过程知道的一清二楚,她紧紧的捂着嘴巴,才忍着没让尖叫冲口而出。 下聘礼,整个过程沉闷又沉闷,放下一箱箱的聘礼,就是递帖子,问话,交谈……不像现代的那种求婚场面来的震撼,却足以让身处其中的人心情振奋;黎琦稍微冷静了之后,便有些记恨上程君佑,心里怪他办事不加考虑,操之过急。 他就这么着急往她身上贴上标签,写上程氏所有? 虽然她什么也没提,后来他再来见她的时候,她也没像以前那么热络;临行送他的时候,不至于板着脸吧,可也不是特别痛快。 程君佑是什么人,整个人聪明的连眼睫毛都是空的,黎琦又是心无城府之人,嘴上不说,心里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是真的担心,倘若她因此记恨,敷衍他,敷衍老爷子,那他精心营造的好氛围,都会被破坏贻尽;惹恼了老爷子,两人的事情还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黎琦看完信,面上**辣的,她又悄悄看看程老爷子,嘟起嘴嗔道, “他太自作主张了,我还没答应呢!” “对!谁答应的叫谁嫁他去!”程老爷子在一旁拱火。 二人相视,均是狡黠的笑。 “要怎么回那臭小子?” 黎琦的秀眉一跳,老爷子这是……准备站在她这一边,教训他的乖孙子? 在大局上,她给自己拉了老爷子这个靠山;实在没想到,就是在镇北王府,自己还不算这个家里的人的时候,老爷子也会这么坚定的站在她的身边。 有他保护的感觉实在是好! 黎琦立刻激动了。 她转转眼珠子,以一种幽怨的口气,幽幽的说道: “不知道呢?明天还要赴太子的邀请……二皇子,太子……小女子也是身不由已,那个也得罪不起啊!” “我明白了……”闻弦知音,程老爷子立刻就明白了黎琦的意思,“他把你自己推进来,又不能保护你,你心里有怨气,怎么做都不为过……” 应该是“怎么整他都不为过”吧? 就是这个意思――黎琦狠狠地点头再点头,老爷子真是太太了给力了! 程老爷子一点也不愧疚自己做了件胳膊肘向外拐,掉炮往里揍的“好事”;等让程君佑知道,就不止感叹他的暗卫飞鹰吃里扒“内”,到他这里就没有“内”,因为,大家都在“内”,只有他在圈子“外”…… (程宝宝再次被算计,崩溃的内牛满面:到底我做过神马,兄弟们家人都要背后给我一刀?我死不瞑目!! 暗卫一:主上人品……啧啧! 暗卫二:主上节操,掉了一地…… 暗卫三:我可以作证――喂,不要撤掉我的蒙面? 程君佑怒:就是你,从今天驱逐出暗卫飞鹰;还有这个作者,哪个网站的,给本王查封,作者发配三千里!) 程君佑还不知道自己被他家老爷子和黎琦一同算计了,老爷子还讨好的笑, “丫头,如此,可给你出气了?” “那是……”黎琦笑道,“还是您老厉害!” “嗯?还没法改口?” “呃……爷爷!” 声音小些,叫的却甜,程老爷子笑的合不拢嘴。 程君佑这个孙子毫无尊敬之意,见面就知道跟他挑着火的干,张口闭口的“老头子”,他老人家等了快二十年,终于等来一声“爷爷”! 程老爷子那个激动啊!差点连“上刀山下火海”的话都说出来了! “丫头,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黎琦从来到这里,一直不敢东张西望,眼角余光扫过,早发现这是一间书房,听老爷子这么问,这才抬头,环顾四下。 这间书房宽敞整洁,摆放错落有致,一看主人就很有品味。 最里面放着一排高大的梨木雕花的橱柜,上面摆着整齐的书册卷轴;向阳的窗户边上是一张与书柜同色的宽大梨木桌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个漂亮的笔架,没有多余的家什,其他两面墙上挂满了人物山水字画。 黎琦随意扫了一眼,转过视线,随即又快速的转了回来,担心自己眼花,又向前凑了凑,一幅、两幅……竟然十几幅, “这……居然全是慕白?!” 黎琦激动的语无伦次。 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慕白,只限于听说,她又不是“追星族”;后来,等见过慕白的作品后,她简直有点崇拜了! 从来都不知道慕白的作品这么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前世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画画,后来阴差阳错的选择了舞蹈,业余还选修了古筝;后来却发现画画特别能陶冶人的情操,寂静中,修身养性。 看着一副作品在自己手底下慢慢的延伸,成型,再传神……让人特别有一种成就感。 只是,这么多的…… “哇!这么多,这意味着什么?” 黎琦的双眼冒着红星, “慕白的画作价值千金,这么多,可以……简直可以在京城置换好几座大宅子!” 相比黎琦的狂热,程老爷子表现的十分淡定,微微含笑,那意思:我知道它们的价值,这些价值无需再用其他的形势体…… 看着老爷子的从容反应,作为客人的黎琦终于有了些自觉,尴尬的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哈,有点小激动!”她举起手,眯着眼看,食指和拇指笔画了又一毫米那么大的距离。 “这是……谁收藏的啊?这么有品位?” 程老爷子眼角抽抽,连胡子也抖了抖,后又镇定的笑起来,满是自豪的, “这就是臭小子的书房!” 他? 看不出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样子,还有这么一个高品位的书房! 黎琦撇撇嘴, “这家伙竟然深藏不露……”藏了这么大一座宝藏! ------------ 209 再仿慕白 “程君佑这家伙竟然深藏不露……”藏了这么大一座宝藏! 黎琦故作不满的撇撇嘴。 “臭小子哪及得上你!”提起这个,程老爷子来了兴致。 “哎呦,爷爷,您可别损我了!”黎琦非常清楚自己的身家,要钱没钱的,要人没人的,若不是跟黎政华父女相认,她还是顺柳巷的疯丫头一个,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镇宅之宝——老爷子是笑话她来的吧。 不过,眼前有了程老爷子这么个靠山,还有程君佑这么大一座宝山,黎琦决定,镇北王府这棵大树,自己可要抱劳了! “还跟我谦虚?” 刚说了什么都瞒不过他——程老爷子只觉得黎琦这是故意的, “当时臭小子虽然没有在,可是,邵霆和韶容都亲眼看了——你胸有成竹,一起哈成临摹了一副慕白的仕女图,若非……若非有其他原因,他们还真就认定你是堂堂的书画大家三叶先生慕白了!” 好险好险! 程老爷子暗自吐出一口气,差一点点就要说漏嘴啦! 小丫头太招人喜欢,太容易相处,太让人放松戒备……刚才的一瞬间,差点有说出真相的冲动啊! 老爷子指的是这个呀——黎琦汗滴滴的。 当时,只是两个女人间的斗嘴升级,为了不在衣着品味和见识上输与陈思瑶,还为了将自己对衣服的样式款式讲解的更加直观,这才“临场发挥”了下,没想到,就连这也瞒不住老爷子。 “丫头,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我不是……哪里……” 她弱弱的解释着,程老爷子根本不听, “趁老人家我现在极有兴致,能否即兴来上一副?” “这……” 黎琦纠结半天,看着满屋的画作和桌上的文房四宝——原来老爷子带她来这里是早有预谋啊! “好吧!” 看着满屋子的画卷,她也有些手痒,不过,这次不想再画人物,那需要很好的观察能力和临场发挥的能力,她不敢保证每次都能带来上次那样的震撼效果。 刚才看到墙上有一幅山水图,黎琦突然来了灵感。 程老爷子正等着她这句“好”,立刻让人准备。 笔墨研好,宣纸铺上,黎琦刚提起笔,就有人来找老爷子。 来人在程闻博耳边低语几句,便退到门外——那人,居然是昨天的中年大叔! 黎琦惊讶的张大嘴,有什么卡在喉咙。 程衍感觉到注目,隔着门微笑着冲她一点头,她的脑袋更是“嗡”的一下。 果然是他啊! 黎琦撅起嘴,没有丝毫被保护的喜悦,反而隐隐有些愤怒。 她极其讨厌被人监视的感觉,没有一点**和自由。 程老爷子手头掌握着她不少的信息,这个不容置疑;以前的事情,过去都过去了,不管老爷子是从哪里刨根问底知道的,她都不准备追究。 从现在开始,以后,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不愿意、不允许自己的**被窥视;他是靠山又怎样?惹恼了她,照样一起不痛快! 程老爷子伸手示意让程衍稍候,一回头,正看见黎琦撅着小嘴、微微含怒,不满的瞪着程衍。 老爷子是什么人,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摇头轻笑,这小丫头还挺多心。 可是,处在他的位置,早习惯于运筹帷幄,所有跟他或者跟家族命运、国家命运有关的事情他都要清清楚楚的掌握在手心。 黎琦作为楚皇重要的棋子,作为他镇北王府承认的人,他自然有一万个理由接近她、了解她、保护她…… 既然她多心,那便换另一种方式吧! “丫头,你看到了什么?”程老爷子和蔼的问,不等她回答,又自话自说,“你是觉得,你看到了,那它就是真的是吗?有时候,我们的眼睛也会蒙蔽人,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噢……” 黎琦刚张了张嘴,被老爷子后面的话给堵住。 看似无意识的几句,却是颇耐人寻味。 突然就想起,在中京时那有关她的流言,真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若不是又程君佑和黎政华坚定的相信她,就连她也几乎要相信自己就是流言传的那种人了。 眼见不一定为实…… 黎琦仔细琢磨这句话,老爷子像是不经意的随口一提,又好似意有所指。 再仔细看老爷子,依旧浅浅含笑,又无异状,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吗? 昨天从华乐坊出来,是因为华姨的行事太离谱,太让人心寒,自己一怒之下,差点说出以后“互不相识”之类的话;当时,华姨十分难受,却是对自己的行为没有分毫解释,更没有说什么接回海棠腊梅她们…… 难道,华姨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可是凭她们的关系,为什么不能摆在明面说清楚呢? 就算不能告诉别的姐妹,也不能告诉她吗? 是因为自己年龄太小?不堪重托?可是宋管事是乐坊十几年的老人了,为了乐坊禅精竭虑的,连他也不被华姨信任吗? 还是说,华姨根本就没什么苦衷,只许别人信任她,她就是一坊之主,她说什么是什么,别人的质疑只会让她难受? 黎琦不屑的撇撇嘴,不管老爷子是不是有意这么说,她认定了华素颖就是那样的人,只是以前太过相信她,从而忽略了许多重要的事。 程老爷子一眼就看出黎琦又钻了牛角尖,也不说破, “丫头,你先自己想想,我去去就回。” 程老爷子径直到了前厅,程衍这才仔细说明原因。 是华乐坊来人找黎琦,被他挡下了;来人不走,一直堵在王府门口,坚持要见到黎琦。 难得有事让程闻博不耐烦到皱眉,眼下就是。 华乐坊怎么就知道黎琦在他这儿,又以什么借口赖着不走? 原来,楚皇下了圣旨,正月里在皇宫有演出的每个乐坊、歌舞坊,都有掌礼司的人专门派来的掌仪范;掌仪范的职责就是负责教授那些坊里的伶人学习宫廷礼仪;这是最基本的规矩,谁也不想因为礼节不周而犯下杀头大罪。 黎琦昨天心寒离开,丢下乐坊那么大一摊子;虽然她临走有交待,乐坊还不至于因为临时走了个“教坊娘子”造成措手不及的局面,但是,黎琦从当上教坊娘子的这几个月,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实力征服的众人;作为舞娘的领头人,她稍有异动,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她离开也不过才一天的时间,乐坊里面已经是人心浮动。 今天掌仪范一进入乐坊,便查问“教伶”,也就是“教习娘子”是谁,华素颖正好想借此机会找黎琦回去…… “呦!找人还找到本王这儿来了!”程闻博说着,已是满面寒霜。 程衍垂头, “他们已经去过黎郡王府……” 那意思:王爷啊,明摆着是人家黎郡王要推卸责任的。 程老爷子高深莫测的斜睨过去。 程衍的汗都快下来了:我的老王爷,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啊!人家是得了确切消息才来这里的,我一个管家能说什么?何况等她的是带着圣旨的“掌仪范”啊! 看他这么不开窍,程老爷子一掌削在他的后脑, “少废话!是小丫头自己不愿在那儿呆了,堵我程府门口算怎么回事?” “王爷,您知道的,这事……华素颖她也是……要不要问问黎小姐的意思?” “你是谁的人,什么时候需要替人家说话了?她若觉得有必要,会亲自跟丫头解释!现在的重点是:丫头不想呆在那里!我们也巴不得丫头赶紧离开,黎郡王和那臭小子又不是没有劝过,这次好容易有这个机会,难道我老人家还要把丫头送回去的道理?以我镇北王府和黎郡王府的身份,怎么能让丫头长时间呆在那种地方?!” 程老爷子一个掌劈,打飞了程衍老管家的淡定和从容;他一直跟着程老爷子,多年的熏陶,在人前的时候,就是偌大的王府管家,他的一言一行也沾染了些程老爷子的沉稳和悠然,可是,人后……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不给留面子! 他一边抚着他的后脑勺,一边委屈无限的盯着他家老爷子滔滔不绝, “王爷,您说完了没,小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儿,都跟了您三十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程老爷子吹着胡子,正瞪着牛眼看他,程衍程管家依旧十分委屈的诉苦, “您可不能老这么打小的了……” 他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明处是没有,可是暗处还有他家暗卫呀, “很没面子的,您知道吗?” 程衍是从小跟在程闻博老王爷身边长大的,比程邵霆程君佑加在一块儿跟程老爷子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他每次装出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都让程老爷子忍不住手痒。 看着十足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还夸张的抱着脑袋,哪还有一府之大管家的风范? 程老爷子再次举起手, “再啰嗦,老子我还抽你!” “别!”程衍的声音落下,人早一溜烟的跑到府门外,“小的知道怎么做了!” “你有掌仪范,我镇北王府和黎郡王府不会找掌礼司的人?不就是几个宫里的破规矩,离了你华乐坊我老人家还就玩儿不转了?” 程老爷子心情好的弯起唇角,想起还独自留黎琦在书房,赶紧往回赶,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黎琦意犹未尽的收笔。 她歪着头,紧紧咬着唇瓣,细致的勾勒出最后一笔,重新浏览了下画面,这才如释重负的直起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那认真的小模样十足的娇憨。 听到程老爷子的脚步声,黎琦将笔放到笔架上,欢快的叫了声“爷爷。” “让我看看,丫头这是画的……” 程老爷子一边说着,看到画作上有一排排小字,后面的话便消了声。 他执起画卷仔细的看,不是他想象的仕女图;应该是参照了墙上的一副山水图,不过她画的是一副绝妙的世外桃源图。 恬静的画面上有水有船,有路有房屋,有树有渔网……虽然不及慕白的笔力,却是胜在那番意境,尤其是图上面的小楷题字: 水乡行 水乡的路 水云铺。 进庄出庄, 一把橹。 渔网做门帘 挂满树; 走进才见, 几户人家住。 榴火自红, 柳线舞; 家家门前, 锁一副。 要找人, 稻海深处; 一步步, 踏停蛙鼓…… 蝉声住 水上起暮雾; 儿童解缆送客, 一手好橹。 …… 黎琦的字实在算不上漂亮,充其量就是工整,让人看到很是舒服。 这样的词…… 程老爷子不认识现代诗,不知道这是什么题材;只是觉得,如果单看这幅画,像是缺少了灵魂;单看这首词,又也无法领会其中的意境,字画相配,真是相得益彰——这首词用在这里,胜却无数五言七言绝句…… 程老爷子兴奋的有些激动了,心中还有些微微酸涩的疼。 对于黎琦这小丫头,越深入了解,他越是喜欢,更加的提他家臭小子高兴。 程君佑从小失去父母,在他膝下承欢的时候并不多;但是,臭小子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他甚至一度的担心,担心君佑这孩子,因为缺少亲情,长大后的性子发生扭曲;不管他对他是如何的严厉甚至苛刻,亦或是放松、放手、甚至纵容,都不能改变什么,一直以来这孩子都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 210 老少皆狐狸 程老爷子的眼睛湿润起来,如今,他家邵云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知道自己找媳妇了,还好是个自己喜欢的;而且君佑没有因为缺少亲情变的心理扭曲,没有变得冷血。 他至情至性,还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大概也会像自己、会像他的父亲程少云、会像程家的传统一样,认定了便是她,便终其一生只爱这一个女人…… 程君佑本身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放荡不羁,无所事事,事实上,好多时候,他跟程邵霆比起来,也不在以下;只是君佑无心政权和经商,老爷子对他过于疼爱和宠溺,以致外人看来他就像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过去的这么多年,老爷子一直担心,若是不能尽快让一个女人把他拴起来,那君佑的一辈子…… 眼下,以往的担心统统烟消云散,他多为他这个孙子骄傲啊! 黎琦这丫头这么乖巧懂事,还让人省心;关键是那臭小子在乎她,她就是君佑命里的劫;以后,他程氏家主的位置,可以放心的交给君佑,让她帮着打理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把她当成了自己家的人,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背着她,华乐坊找她的事情她是有权的, “丫头,刚才华乐坊来人,华老板要找你回去,你看……”程老爷子直言不讳自己适才来离开的原因。 黎琦怔了怔,面色顿时不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想她和华姨最后闹到不愉快的事情,老爷子应该是知道的吧! 程老爷子呵呵一笑,并不多劝,刚才他已经暗示过了“眼见不一定为实”,到底要怎么行事,还要看丫头的意思;她到底是年轻,眼光不会往太长远的地方看;华老板的事情,以后等她明白过来,势必要为自己的行为后悔的。 “丫头,黎政华许你‘随心所愿,你要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原意’?――我老人家更是护短,只要你要想躲着华乐坊,躲到什么时候都行,他们想找你我都让他们摸不着人!” 老爷子的维护之意再次表露无遗,黎琦感动,怎么就忘了刚找的这么大一个靠山! “哼!”她不在乎的冷笑,“我怕什么?!又为什么躲?她找她的,我就是不去,她还能绑了我去?随她爱着急急去!” 说着,低下头,再次欣赏自己刚完工的作品,转移注意力。 以前也很少画水墨山水画,这次的这幅《水乡行》看老爷子这么满意,她也十分高兴。 “爷爷若是不嫌弃,这幅山水行便送了爷爷可好?” 正愁没给老爷子准备见面礼呢,这下正好,借花献佛。 程老爷子立刻眉开眼笑的接过来,忙不迭的让人拿去装裱。 他精锐的眼神一一扫过墙上的画作,心中满是不平衡:臭小子就是小气,空守着这么多的成品,就不能随手送他老人家一副,自己好歹还是他的亲爷爷啊!再看人家丫头,虽然没他有名气,可是在每一笔的勾画中,不同线条还是运笔,着墨处笔法细腻,隐约带了慕白的风采。 再次看向黎琦,程老爷子更觉得这小丫头懂事,贴心;程君佑无知无觉中,再次被他家老爷子给阴了一记, “臭小子把你自己扔京城,你真不恨他?” 黎琦歪着头,看着程老爷子,那跟程君佑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闪耀着算计的光芒,心中了然,唇角上勾,语气却适当的哀怨, “恨又怎样?又不能把他抓回来暴打一顿!” “也许有别的办法呢?”老爷子狐狸般的眼眸一眨一眨的,一点儿不惭愧要算计的人是他的亲孙子! “……”黎琦真有些奇怪。 老爷子到底是姓程还是姓黎?一而再的帮着自己,排挤自己的亲孙子――他到底要做什么? “是啊!”黎琦附和着笑道,“有一种方法更好呢!” 对面挑起眉头,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期待的眼神含着笑。 “你这个亲爷爷给他写信,”黎琦幸灾乐祸的催促,“就说……嗯嗯,就说……” 黎琦清清嗓子,学着老爷子的口气和口音,抱怨, “黎家小姐不满你自作主张,已经着人到王府退亲,闹得满城皆知……” 接着,口气一凌,虚空的点指着,骂道: “我老人家的老脸都被你这个臭小子丢尽了,再要提黎郡王府的事情,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完,望着老爷子眉开眼笑的样子,小脸羞窘不已,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啦!” 以程君佑那自信自大的脾气,会不会真的被气到? 突然想到他瞪着眼发怒的样子,黎琦立刻觉得头顶凉风飕飕的。 “嗯,这个好!”老爷子抚掌而笑,“就这么说!” “爷爷……”黎琦一看老爷子要拍板儿了,更加心虚,“气到他了怎么办?” 老爷子不在意的挥手, “没事,就没见过那小子生过气!”他拿着什么都不在乎,我还真想看看那小子气得跳脚的模样呢! “可是……”黎琦还是不放心,“要是他为这事杀回来……我该怎么办?” 就他那臭脾气,这么的被落了面子,不当下骑马杀回来才怪――她越想越有可能! 她不知道,程君佑已经被程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意思,不能随意回京! “他敢……”老爷子厉喝一声,想起了什么,眼眸闪闪,“丫头,你不会是心疼了吧?” “有人跟我合伙欺负自己的亲孙子,人家都不心疼,碍我什么事儿?”黎琦故意说得不在意,冲着老爷子也眨眨眼,醒悟了似的,“不对啊,人家都是隔辈亲,也不至于这种‘亲’法,让我想想……都说‘人老成精’,说罢,您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程老爷子的虚汗立马就下来了,比黎琦还要心虚,仍是嘴硬, “我哪有!” “没有?”黎琦倒背着手,故作深沉的绕着老爷子转了半圈,又转回来,“哼,要不是有什么事准备拖我下水,你肯这么帮我算计他?!” 被黎琦一语道破,老爷子尴尬的老脸发红。 就知道这丫头聪明,就眼前来看,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对他来说。 这也太不给老人留面子了 “其实……这个……”向来从善如流的老爷子突然丧失了语言功能,支吾了好几声,这才低声说了句,“眼下局势未明……” “是啊,局势未明――两位嫡亲的皇子,各有优劣,楚皇一时无法抉择;老爷子您的意思,是想搅浑这趟水,看看他们各自在中间起的什么作用?”黎琦不屑的撇嘴。类似于这样的桥段,我上辈子在电视里看了几百个! 着啊!老爷子一拍掌,这丫头真是一点就透――呃,不对,刚才还满口“爷爷”来者,怎么转眼就成了“老爷子”…… “那他们斗他们的,碍我什么事儿?”黎琦的口气有些不耐,她能敏感的觉察到,以后她的日子将会拴死在这一个个小小的你争我斗上,就是不知道,从出生就一直再走霉运的自己,会对他们有什么用?自己如此的卑微,真的能影响到他们? “啊!我知道啦!”黎琦惊叫一声,用力的拍了下脑袋,“因为黎郡王府跟镇北王府所处的位置,所以,黎郡王府的嫡亲小姐之名深深地吸引着他们……” 二皇子陈鉴对她的在意程度,就昨天的情况可见一斑;太子跟她还没相互见过,也已经表示出了兴趣――如此的她可算是炙手可热,老爷子拿她做文章是再合适不过。 黎琦能理解程老爷子的做法,可是,真的知道自己被当做了棋子,那种心情并不好受,她难受的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还以为你真的是为我好,闹了半天……不比不知道,到底还是亲孙子,你算计我就是比算计他来得狠!” “呦!丫头,可别这么想啊!”老爷子一听有些急,“爷爷承认是想着要利用你来着,可也是真的心疼你啊!” 黎琦撇着嘴想了想:老爷子说的也是实情,真的计较起来,自己所处的位置,指不定早被多少人盯上了;因为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的同等地位,与其被别人算计,还不如顺着老爷子的意思将计就计? “你这么算计我,要是最后弄巧成拙怎么办?” 老爷子一听,这是有松口的意思了,急忙拍着胸脯答应, “放心,还有老爷子我!” 黎琦白他一眼, “你的保证太不可靠,别到最后,你把我卖了还要我帮着数钱……” 老爷子的眼角抽抽,胡子都快要翘起来了――我卖了你吗,卖了吗?? “我受到损失可是名声、金钱、身份、地位……就算现在不明显,这些,总有一天会让你深刻体会到它的重要性!” 老爷子琢磨了会儿,的确是这么回事,就是坚持到最后,丫头所说的名声什么的真的都会受影响, “那你说怎么办?” “是你把我推进火坑的,所以应该是你补偿我啊!呃……也别等到最后再补偿,到时候我也能已经一无所有,更没有心情去享受――所以,要补偿就要趁早!” 老爷子的眼角再次抽抽,心里一狠,本意让你当棋子的也不是我一个,想要补偿也不是不可以,大不了我老人家再去找楚皇要! 他点点头, “嗯,我答应你,你想要什么?” “也不要什么,你就是给我座金山银山,我也搬不走用不上,但是我又不能没银子花……” 老爷子的眼角还在抽――丫头,你直接要银子也可以啊,搬不动,换成银票也行呀! 黎琦点头,不急不语的说道: “还有啊,要是程君佑不听我的解释,我们到时候闹崩了,我爹再误会我,还不能火上浇油说你是我的靠山……怎么办才好呢?想想都愁!” 老爷子差点抽成面瘫,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丫头,你说吧,到底要什么?” “我啊,我怕到时候无家可归……” “我给你个宅子。” “我一人住有些害怕,地方大了还不容易打扫……” “我给你侍从。” “得罪了人,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我怕报复……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家,独自生活是多么不容易吗?我很惜命的,不但怕伤、怕痛、还怕死……” “我让人保护你。” “我也不可能什么也不需要――而且,我还是很爱逛街的……” “我给你银子。” 黎琦歪着脑袋又想了会儿,实在想不起还需要些什么,这才狡黠的一笑, “嗯,就这些,暂时没有了。” 真是赚大发了。 衣食住行各方面齐全,还多了侍从和侍卫,哈哈,真是赚大发了! 抓住机会,赶紧跟老爷子拉钩盖章,剩下的就是他的兑现。 她忍不住的要偷偷的笑。 刚才她问一句,程老爷子就下意识的应一句,几乎不加考虑;他要是清醒过来,指定是要后悔的吧! 也许,镇北王府财大气粗,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呢! 不就的将来,在京城里会有一处属于她名下的私宅,这种事想想都让人觉得振奋。 这次相见,稍微让人觉得有些不痛快,但黎琦还是据理力争,最终达到了她的满意, 黎琦一走,程老爷子提笔就给孙子写信, “……二皇子和太子竞相邀请,老头子我怕是护不住,到时候二王相争……等你回来,媳妇就成别人的了!” ------------ 211 宴无好宴 对黎琦来说,太子府的夜宴就是她的鸿门宴。 在她见到太子府的“那个人”时,更加确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因为跟杨逸尘相处模式,因为太子和二皇子的面和心不合——黎琦自发的觉得,太子府对自己应该是排斥的。 她自认不是香饽饽,无法做到人人喜欢,也求尽量的不让人讨厌。 可是,当她看到对面莹莹含笑的——鲁惜时,她对太子府所抱有的最后一丝“和平共处”的希望,也在转瞬间破灭了。 从跟程君佑相处以来,从到了黎政华的身边,黎琦自觉他们处事不惊的心态自己也修炼了十之七八,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就如眼前,她才发现,自己连半分淡定都做不到。 她吃惊的张了张嘴,以致有些恍惚,那种感觉就像她们还身在中京,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两人只不过是隔了好些天没见。 仔细的看看妆容整齐,衣着华贵的鲁惜,又看看她左右张扬排场的宫侍,甚至周围雕楼画栋的建筑……黎琦心里还有些朦胧的如在画中的不真实感,不过已经确认这的确是在太子府。 “虽是久未见面,但是姐姐变化再大,也不至于将妹妹惊成这样吧?” 鲁惜笑语晏晏,仿佛她们还是小时候那么亲密无间,一边说着,客气着,一边快步上前,想要执握住黎琦的小手。 她怎么还能这么坦然,以前的种种陷害还历历在目,她不会认为,这么轻巧就能掀过这张? 她忘了,黎琦可没忘!轻轻退开一步,黎琦可不愿跟她再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人家没事,自己可是要起一身的鸡皮小粒子,半天消不下去! “对不起,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呢?我有跟你不熟……我别说姐妹,兄弟都没有一个,鲁昭训这是图什么呢——哦,要说姐妹,倒是有一个……”黎琦抬手拉住身边还有些茫然的苏千语,“忘了介绍:这是千语,我们情投意合,已经在爹爹的主持下,结为异姓姐妹——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惺惺相惜,比那些十几年来表面上口声声的姐妹情深,暗地里随时捅你一刀的阴险狡诈之辈,感情真挚多了!” 黎琦的语气淡淡,望着鲁惜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眸,眼神中无法抑制的流露出厌恶的情绪。 你丫的还能不能再恶心点儿! 就好像,最好的闺蜜抢了对方的老公,还装着可怜兮兮的问,“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是吧是吧……” “是”你-妈个头! 黎琦及时的刹住想象力之车。 她如此险恶的在背后阴了自己一记,居然还好意思笑嘻嘻的贴上来,姐姐长,妹妹短…… 脸皮如此之厚,堪称城墙拐角! 她什么时候成了太子的昭训?她们分开不过才一月有余,她就成了正七品的昭训啊,这是什么节奏? 貌似她还十分受宠的样子? 难道说,她在中京的时候,就搭上了太子这艘大船,这才坚定的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也不对啊!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还处于中立的地位,没有明显的偏倚太子或二皇子两者中的任意一方,太子府若是跟鲁惜一样的态度,无意是给自己设下两个强大的敌人…… 如此一来,就是“那个人”了……鲁惜从一开始就跟他搅合在一起,还故作委屈;这些过往黎琦不想再提,就如程君佑说的,鲁惜人再不好,也半了件好事…… 黎琦的心态平和下来,眼眸中些许不易觉察的厌恶被她轻易的掩盖住,眼神拉的长远,变得淡漠疏离。 鲁惜浅浅的,柔和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缓缓僵在面上,面色也逐渐开始变的苍白。 这还是那个好说话,易哄骗,只要她说话,她就不会做出任何反驳的黎琦?! 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是当时受到的刺激太深,还是仗着有了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做靠山? 要不是身边还有别人,鲁惜简直忍不住要当场发火了;她刚才还没有留意到苏千语,她低调的跟在黎琦的身边,别人还以为是黎琦的丫鬟呢;见黎琦如此隆重的推出来介绍,鲁惜这才仔细将黎琦和苏千语重新审视了一番。 为了今天的见面,这三人都经过了精心的装扮,又都是妙龄女子,随意的站在一起,便显露了不同的气质。 黎琦一直疏于装扮,但是她人并不丑,甚至有一种内敛的风华;这个时候还没有“掌仪范”教习黎琦宫廷礼仪,她现在的站姿挺拔,全靠多年习舞养成的习惯,双肩自然向后打开,脖颈自然挺直,双手交握收在腰腹位置,只要是在站立时便无意识的保持挺胸收腹的姿态,似箭长了,不知不觉中便培养出一种内在的高雅气质和优雅的自信。 黎琦的美,鲁惜一直都知道,她更清楚黎琦的秉性,她懒得出奇,女孩子谁不爱装扮,偏偏她是个特例,只要整齐干净,从来不在乎身上穿的是什么,甚至更因为女裙的繁琐不便,一度更喜欢简便的男装。 鲁惜不知道的是,黎琦不是为了单纯的方便才故意装作男孩子,是因为她多活了二十年,太了解世故,她太清楚,在这样的社会一个女孩子尤其是单身的女孩子的诸多不便。 这一点,偏偏就是鲁惜所喜欢的,相较于黎琦的低调的有些邋遢的形象,鲁惜更喜欢跟这样的她在腻一起,以衬托自己张扬明媚的美貌,以期得到更多的关注和机会。 不仅这样,她还更看中了黎琦背后的“靠山”,当然,她想象中的靠山不是现在的程老爷子。 最初她跟黎琦也不熟,以她中户小家碧玉的出身,根本看不上快要流浪街头的黎琦的卑微身份。 后来王氏去世,柳如云带着杨士华来中京,她一眼看出来者身份不凡。 杨士华从小身为皇子们的伴读,潜移默化的受到不少熏陶,言谈举止间贵气和优雅自然流露,看起来像是京城里真正的贵公子。 所以鲁惜更紧紧的扒住黎琦,因为不知道杨士华的真正出身,举止优雅的杨士华杨公子深深影响着她,除了后来的黎政华,杨士华是她当时一心奋斗的最终目标。 在耐心陪着黎琦的同时,她也不放弃每一个渺小的机会,不停的想往上层爬;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黎琦一直蒙在鼓里罢了。 后来,杨士华陪着杨逸尘再次到中京,鲁惜失望的发现,杨士华对她根本就没印象! 她失望、愤怒、怨愤、不甘、妒忌…… 还好,那时,她已经搭上秦观…… 后面的事情自不必细说。 鲁惜后来离开中京,为什么离开,黎琦也是知道的。 大家心知肚明。 听到黎琦提苏千语,看到她如此的得到黎琦的重视,鲁惜立刻想到自己在中京时,像小狗一样围在黎琦身边的事情,凌厉的双眸闪过一抹恼怒。 但是,她掩饰的很快,跟黎琦的视线轻轻一触即离,眼眸一搭,睥睨的审视苏千语。 单纯看苏千语,她长得小巧秀气,骨架匀称,小脸不大,鼻子嘴巴都很小巧,身材比不上黎琦的高挑,也比小巧的鲁惜高出不少;总体来说,她属于纤小耐看型的。 此刻静静垂着眉眼,只让人看到一排修长浓密的睫毛,浓黑的睫毛毛毛的,忽闪忽闪的,只这一点便足够吸引更多的注目。 苏千语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可也有一份不属于黎琦的气质,又是习武出身,比起柔弱的女孩子,身上更多了一份坚韧和刚毅;听到黎琦的介绍,她的站姿更加挺直,感受到注目,她倔强的抬头,淡然的迎上注视。 她们一个两个的都不将她放在眼中,这让鲁惜十分的羞恼;想到自己已经是太子的昭训、七品的昭训,身份不同以往——她立刻高傲的抬头。 苏千语并不被鲁惜故意散发出的慑人气势屈服,不过礼节还算周全,她微微屈膝,按刚才宫侍的介绍的身份,先后给她们一一见礼, “千语见过崔良媛,见过鲁昭训……” 旁边那个崔姓的良娣,老实持重的模样,二十大几的年纪,比鲁惜大了十几岁,看样子是最早侍奉在太子身边的人。 太子的妻妾分为三等,正妻才是妃,其他的是良娣和孺子。 鲁惜的昭训身份在太子府也只能被称作孺子。 崔良娣这样的人,出身一般不高,多是宫女之流,因为伺候太子的时间长,才能逐步得到册封,能得封正三品的良娣已经是顶了天了。 今天的太子孺子一再的抢夺良娣的风头,良娣都没有表示异议,一直保持着淡淡含笑的大度。 可见她们日常相处及时如此。 鲁惜恨恨的盯着苏千语——她以为,能搭上黎政华这颗大树就能山鸡变凤凰? 黎政华已经认回黎琦,他这时候还能缺女儿?名义上是义女,还指不定是什么身份! 就她这般姿色的宫女,放眼太子府也有十几个,黎政华能看得上她? 一边想着,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子恼恨,正想寻个由头,给她来个下马威,一晃神间,人已经起来了。 “好没规矩的丫头,主子若是不会教,太子府大可代为管教!来……”鲁惜恼羞成女,借题发挥。 “呦!鲁昭训这是欺负我们没学过宫廷礼节?不过,我们要参见的可是崔良娣,区区一个七品的太子昭训,哪用得着受这份大礼?” “听我一言,”崔良娣轻轻开口,分量却不轻,鲁惜张了张口,还是强忍着将骂人的话吞进了独自,“来者是客,我们将客人拒之门外已经大失礼节……” 她将身体侧开,让出通道,伸手做个指引的动作, “黎小姐,苏小姐,这边请!” 说罢,起身前行。 以崔良娣的身份,本来不用她亲自引路,后面自有宫侍带引。 黎琦点点头,正要起身跟在后面,旁边的鲁惜横跨一步拦到黎琦跟前。 苏千语立时就感觉出鲁惜来者不善,身形一动,已经跻身到两人之间。 鲁惜吓了一跳,本能的退后一步,惊愕之后就是羞恼。 黎琦拦住苏千语,轻轻的摇头,然后看也不看随在崔良娣的身后。 “别怪我没提醒你,此姐妹也未必是好姐妹,别跟当初的美慧……好好的、掏心掏肺的好姐妹,最后突然跳了床!” 鲁惜跟上她的脚步,凑到她的耳边,不阴不阳的低语。 黎琦“唰”的转过头,瞳孔骤然一缩! 当年,她跟美慧是要好,就像后来跟鲁惜一样;可惜,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男友——当时的裴沐林! 这在影视剧里常有的桥段,竟活生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鲁惜的话里话外不泛讥讽,她做人事如此的失败,一而再的被自己的闺蜜背叛! “噢?你也‘想’过要和我做这样的‘好姐妹’来着?可惜,从美慧事情之后,这么多年来,我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一直没给你留机会,是不是十分窝火?不过,别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存了那样的心思,就把别人想的跟你一样腌臜!你在说什么我也不会信,但是我会信我的这个妹妹,她决计不是你那般的人品!” 黎琦一边说,目光透着了然,当说到“没给你机会”的时候,语气陡然一轻,鲁惜仿佛听到她不作意的轻声嗤笑——“抱歉,没给你美慧那样爬床的机会”! 鲁惜已经气得浑身颤抖了,她想到少年时的杨士华,想到后来的程邵霆,以及悄悄来中京的二皇子陈鉴,还有让她又恨又爱的黎政华……他们一个比一个有身份,却没有一个拿正眼看过她! 他们一个个的……凭什么?! “你……”鲁惜咬牙切齿的刚抬高声音,前面的崔良娣已经转过身;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勉强的笑开,“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是太子的人吶,哪里需要再费别的心思?还是说,只是你,需要不停的算计才能得到什么……” 又在混淆黑白! 黎琦从来没想到,鲁惜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 “呵呵,”黎琦轻笑,她自欺欺人也没有必要在此时戳破,眼眸轻转,扫过淡然处之的崔良娣,“我怎么不知道你‘清白’?你不要着急费心的解释什么……不过,我十分奇怪,你如此说,倒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知道些什么——嗯,到底是什么?!” ------------ 212 唱念俱佳 “看你们谈的如此开心,是不是本宫来的不巧?” 来人声朗音清,带着些微磁性,温润好听。 正主来了! 能这样大方直接进入到这里,如入无人之境的男子,只此一人! 黎琦心中剧跳。 “参见太子!” “参见太子!” 黎琦只来得及转回身,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便随着众人跪下,膝盖快速撞在地板上跌得生疼。 她记不清自己张没张口,就被此起彼伏的参拜声给淹没,她只好也低头,滥竽充数。 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以前随性惯了,尤其后来有了黎政华撑腰,什么都不在乎;以后要是进了皇宫,什么都不同了,就连磕头也得是实打实的,就这一下,眼泪都快下来了。 以后,是不是考虑着该准备个小燕子那样的“跪得容易”? “都平身吧――本宫随意坐坐就走,不妨碍你们姐妹间的相聚。”陈钦边说边向前走。 黎琦能清晰感觉到一束灼热的注目焦在自己的头顶,转瞬即消;随后,铿锵有力的脚步带着风声从身边刮过,袍绣随着手臂的摆动前后甩动,袍脚亦随着他前行的动作翻滚个不停。 黎琦不需抬头,微微侧目便看到白底黑纹的蟠龙皂靴和一角金红色的蟠龙蟒袍的衣角一晃而过。 陈钦自发到主位坐好,便将视线投向下方。 崔良娣和鲁昭训自不必说,另外两个品貌均十分出色的女子其中一个便是黎郡王的女儿。 他记得鲁昭训只打算请黎琦小聚,那么,另一位千金是谁? 之前,因为黎琦那般介绍,苏千语会意,也不扭捏,当下以义女的身份跟黎琦并排坐到桌案前。 这两人年纪相仿,举止大方得体,陈钦之前没有见过黎琦,亦没有想到还会有别人,因此没有提前问过黎琦的相貌。 难道另一个女子也是跟黎政华,或者黎郡王府有关的? 他保养极好的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默默瞅着下方的黎琦和苏千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崔良娣早已习惯这样的太子,柔和的眸子丁丁的望着桌案的边缘,一语不发。 倒是鲁惜,灵动的眸子在太子和黎琦她们之间转来转去,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把太子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 这个太子太过文弱,缺少了一股马上峥嵘的霸气,更没有黎政华那样岁月沉积养成的沉稳持重;太子太过文弱,压根就不是她的菜;只是,她想得到的,太子能给她的,别人不能,她就算不喜欢太子这个人,可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太子对黎郡王新认的女儿表现出莫大的兴趣,正好跟鲁惜是同乡,才问她们是否认识;所以,这次宴请黎琦,是她顺水推舟为了讨好太子而做做样子罢了。 黎琦知道太子在观察她,鲁惜在防备她。 从接到太子宴请的帖子就变的忐忑不安的她,到了此刻,突然出奇的镇定下来。 她只管淡定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反正是他们请她来的,秉承“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只要他们不说话,她是不会率先开口的。 太子陈钦一直默不出声。 一旁的宫侍忙忙碌碌,将大半的瓜果收拾下去,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陆续上来;为了不阻挡太子殿下的用膳,宫侍们小心的侧过身伺候,黎琦有丝毫不惊,更不敢挡住太子的视线,扰了太子的兴趣。 半晌,陈钦跳跃的手指一收,红润好看的唇角向上一勾, “这就是客人了……那不知这位――是……” 他这话问的很巧妙,表现了上位者的睿智。 他怎会承认自己识人不清? 果然,他这话一出,黎琦便动了,一起动的还有苏千语。 “黎琦感谢太子设宴,能得太子如此赏识,实乃黎琦修来的福气……这位……” 苏千语跟黎琦并排跪在一起,听到这里,苏千语恭敬的垂头, “小女苏千语,黎郡王义女,今日是为了陪同姐姐”她抬头看了眼黎琦,“未经宣召而擅自入宫,还请太子恕罪……” 字字珠玑,如银铃悦耳。 陈钦的眉峰微微一动,黎政华这是……收女儿上瘾?刚认回了亲生女儿还不够,还要再认一个义女。 难道说,他看透了如今的局势,黎琦将来势必要作为政治联姻嫁给某一位亲王,他舍不得这个亲生的女儿,不忍心她将来羊入虎穴,这才提前人下一个义女,以不变应万变? 他垂眸思索片刻,柔声道: “头抬起头来……” 鲁惜一听这话,美眸骤然一缩,心中大跳不已,桌案下的手指已经深深掐在一起。 她好怕这时候的陈钦看到她、看上她! 如今的黎琦身份不同往昔,她的变化可不单单是穿上女装那么简单;一月未见,就连自己也为眼前的她惊艳了一把;还有她身边的苏千语,怎么这么赶巧,黎郡王府偏偏在这时候多了个义女。 这个义女苏千语,简直就是狐媚子出身,那双漆黑晶亮的眸子,像是会说话般的勾人摄魄。 要说她们这对姐妹花这次过来太子府没有任何目的,谁信?! 这个时候,鲁惜忘了她们请黎琦过府的初衷,她心里有怨恨,便将责任全部推倒黎琦她们身上。 眼看着黎琦和苏千语缓缓地抬起了头,鲁惜心慌又不安,手在桌案低下搅着,眼睛不停的在太子和黎琦身上来回扫视。 这边黎琦抬起了头,眼眸轻轻一抬复又垂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太太子?! 他端坐在首位,蟒袍加身,温和高贵,贵气洒脱;大约太子和二皇子陈鉴估计继承了楚皇的相貌多些,二人长相相差无几,太子陈钦比二皇子陈鉴少了份阳刚,多了些温和。 这是他给黎琦的初始印象。 陈钦微微一笑, “黎小姐果真如传说的那般,温婉恭顺,风姿雅悦……” 黎琦心中不屑的撇了撇嘴,真不知这位太子从哪里听来的“传说”,以他的身份真的打听不出自己就是顺柳巷的女霸王?还“风姿”?是疯子吧! 就听陈钦顿了顿,看向苏千语,语气轻轻一转, “这位苏姑娘想必也是大家出身,真是聪慧敏捷,静容婉柔……” 太子这是代理朝政的时候下多了圣旨吧?四个字的词汇不加考虑的连个蹦出,若不是真正了解她们的人,还真被这些溢美之词冲昏了头脑呢? 她都有些怀疑太子是故意如此一说了,他那般的褒扬自己,又褒扬苏千语,可是她听着怎么那么的别扭呢? 如果单是说她一人也就罢了,可是他说千语“大家出身”,呵呵,是打架出身吧! 黎琦勉强忍住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噗嗤”的失笑出声,可是脸上杨开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收不住。 她是垂着眼眸,可是对面的陈钦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黎小姐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呃!”被当场抓包,黎琦顿时羞窘不已,她深深地垂下头,掩饰面上的尴尬,“太子殿下谬赞了,黎琦和千语实不敢当!” 她在低头的一瞬,已经看清了鲁惜的面容;她的脸色扭曲的十分难堪,而且白的像鬼一样,半低着头,鬓角的发丝正好遮挡住太子的一边,却能让黎琦的角度清晰的看到她的表情。 在太子看不到的地方,她毫不避讳的拿阴狠的眼神瞪着黎琦,无声的咒骂、警告她。 太子并没有因为黎琦的失态表现出分毫的不悦,反而因她的直爽,开心的“呵呵”笑出了声, “莫要谦虚,你这样憨直的性子倒让本宫喜欢的紧!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黎琦她们重新坐回座位, “初次见面,相谈甚欢,来,一起满饮此杯。” 鲁惜的心已经是七上八下,太子的这声“喜欢”,可以理解长很多意思,但是,千万别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啊! 她的心中特别的不踏实,酒杯刚一放下,便抢在宫侍之前来到主位,为太子斟酒, “殿下如此盛情款待臣妾的姐妹,臣妾真是感激不尽呢!” “小惜这跟本宫见外了不是?你的姐妹便是我的亲人,你若是开心,便留她们在府上主上一段时日也无妨!” 太子拍着鲁惜的小手给予安慰,鲁惜适时地飞起一声惊喜, “此话当真!” 陈钦含笑点头。 黎琦冷下脸,微微笑着挑望向鲁惜, “回太子殿下,鲁昭训与民女虽然同是中京人氏,相互间,也仅是点头之交;不知鲁昭训何以要太子殿下误认为我们情同姐妹……” 黎琦望着鲁惜再次变得难看的脸色,心里畅快许多, “这世上投机取巧的人多了,不少人冒着杀头的大罪也要攀上一点点儿的皇亲关系;可是黎琦本性直爽,向来不屑这些趋炎附势……” “小琦……”鲁惜的面上终于要滴下水来了,她这一声呼唤出口,众人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过去,她阴沉的面色也突然变的泫然欲泣起来,“你这是在怪我不告而别吗?” 黎琦眉头一皱,不知她这是又在唱的哪一出。 发觉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她这里,鲁惜心中得意,只听她哽咽的解释, “你也知道我的那个家……我的爹爹就是那样,每天就是赌,赌输了就喝酒,喝醉了就拿我出气……可是他是我爹,我又不能将他怎么着,只好自己想办法……” 她说的的确是她家的实际情况,可是,鲁惜的动机不纯,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和投机取巧用在了这里博同情。 “我来上京的时候,走得十分匆忙;不是不告诉你,只是那时候,我也十分茫然,不知道未来的出路在哪里,如果不好……也许一辈子见不到家乡的亲人……” 如此精湛的表演,是不是应该颁发一个“完美表演”的金像奖――黎琦心中鄙视,面上一直不动声色。 见她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陈钦抬手握上那只柔荑,柔和的眸子满是关爱。 鲁惜的情绪真的就平稳下来,会意微笑,继续解释,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了太子殿下……我现在的身份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昭训,可是能陪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我已经非常的知足了……” “小惜……” 陈钦动情的回应了一声,两人深情的脉脉相望。 虽然只是片刻,也让黎琦起了一身的鸡皮小粒子;她偷偷看了下对面,崔良娣仍然是茫然的注视着前下方,面上一副淡淡含笑的模样,只是这笑里面有多少苦,另有多少的酸和甜,只有她自己最心知肚明。 “小琦,你现在跟黎郡王父女相认,相比与之前相比,情况大有改观,也许比我还幸福、自由;既然,我们都一起到了上京,不如借此将以前的不愉快统统忘去,我们还是以前的好姐妹;我虽不方便出府,你可以有时间来找我啊,想必太子殿下也很乐于见到我们姐妹相亲呢!” 丫的,有完没完,这说着说着又来了! 黎琦大大的翻个白眼,心里将鲁惜翻来覆去的骂。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如此之厚的――都赶上城墙拐两次角再叠一块儿了……拒绝了一次还不行,还腆着脸的往上贴;是不是仗着太子在跟前,别人不敢把你怎么着是吧是吧? 那是你以为……我爹可是说过了,我想“怎样都行”,我背后还有个镇北王撑腰,丫的,才不怕你! “真是不好意思呢――你也知道,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唯独就是记性好呢!说的唱的都是你自己,现在,你的红口白牙一碰,就想让我把那些‘不愉快统统忘掉’,可是――我做不到咋办呢?” 这话说的懒洋洋的,就差再配合着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了。 “小琦的性子率真可爱,本宫很是喜欢,”陈钦忍不住出来打圆场,“真正算起来,本宫和你还是表兄妹呢――怎么,不买本宫这个面子?” 黎琦一愣,仔细想想的确如此――那未见过面的先长公主是自己的亲祖母,是当今楚皇的亲姑姑,怎么算,也是跟陈钦陈鉴沾着那么点点儿的血缘关系…… 给读者的话: 最近后台改得变动很,有了错误想修改都不行;总是提示各种原因的不通过。 ------------ 213 你知道孙春辉为什么那么恨你吗 “是……么?我倒是忽略了……” 黎琦支吾着打马虎眼. 她给陈钦留面子是一回事,原谅鲁惜是另一码事,岂能相提并论? “这个倒是不敢欺你,”陈钦微微笑着,“要不是黎郡王怎么接连几次上呈文碟,那般着急的为你证明身份呢!只是皇族血脉不容混淆,必须要经过层层的考察,所以此事才会进行如此的缓慢……”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在给黎琦宽心了。 只要这件事办妥,黎琦就是“县主”的身份;她并非在意身份的问题,她跟黎政华都相认了,其他的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黎琦故意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啊哈”了声, “那太子殿下岂不是就成了黎琦的‘太子表哥’?――如果黎琦真有您这个哥哥做靠山,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是如果,是真的呢?”陈钦怎么看,黎琦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不加掩饰的纯真深深的吸引着他。 太子府的美人虽多,无意都是千篇一律,循规蹈矩的,难得有这么生动活泼一个小人儿。 “真的啊!”黎琦笑盈盈的举起酒杯,“那小琦敬太子哥哥,初来乍到的,以后还望太子哥哥多多照拂!” 黎琦心一横,仰头一饮而尽。 刚才稍稍抿了一点儿,是微微发甜的果子酒,很适合女孩子喝,但是,这果子酒落口有些微辣味,时间长了后劲很大。 黎琦现在就有些脸颊发烫。 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接下来她没敢再喝;顶多是沾沾唇,不入口,随即用帕子擦拭掉。 气氛随意起来,多是谈些家长里短的话。 鲁惜嫉恨的双目快要喷出火来,因为她不但没把陈钦的注意力拉过来,反被他不在意的挥手赶回原来的位置。 从她进入到太子府,太子一直对她宠爱有加,她何时受过这般的冷落? 知道此时,她才有些后悔帮着陈钦认识黎琦。 太子的注意力都在黎琦这边,崔良娣寂静无声,自觉鲁惜也应该想崔良娣那般懂得取舍,知道进退;却根本不知道,鲁惜已经因为这个大为恼火,并且全都记恨到黎琦头上! 她恨!恨黎琦随时随地能抢夺她的风头。 在中京是,到了这里,也是! 陈钦不知道鲁惜是什么心情,他随意聊了会儿,便发现黎琦这个女孩子谈吐有度,不是性情直爽说话就不加考虑的那种人,更不是鲁惜那种只会奉承取宠之辈。 她能准确的给黎郡王府定位,不该搀和的话聪明的一概不说;他试探的提到他那个二皇弟,都被她巧妙的绕开;她不承认认识陈鉴,却不否认柳如云,她坦承因为已故母亲的关系,柳如云对她多加照顾;她十分感激,大方的承认是自己高攀。 陈钦微微一笑,这个时候也不隐瞒她,他告诉她,其实柳如云的真正身份是二皇子的乳娘。 黎琦适时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懵懂的眼眸连连眨了又眨,一副恍然大悟又十分不相信的样子。 黎琦其实已经有了预感,陈鉴的母后姓杨,杨士华家几代都是杨皇后娘家的家将,他的杨府跟陈鉴的二皇子府紧紧相连,除了穿越漫长的庭院,几乎不用出府,就到了另外的府邸……就算有人看到杨士华接她去了杨府,也没人知道,她同时还去见了陈鉴――这也是黎琦知道太子不能确定她跟陈鉴是否相识的原因。 至于柳如云和陈鉴还有更深一层关系,起先黎琦只有隐约的猜测,却真的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所以,她的惊讶并不是假装的,她失态的张大了嘴巴,立即觉察到不妥,用衣袖掩饰了下,然后尴尬的红着脸,吐了吐小舌头。 那一瞬间的样子呆萌可爱,陈钦看着如此萌萌的她,低低的笑出了声。 跟她谈话十分的舒心,抛去那些政治,抛却朝堂上的烦恼,抛去各方利害关系;只是单纯的谈话,说说各自的趣闻,谈谈家乡的风土人情,也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黎琦说起话来,不像他府上其他女人的邀媚取宠,她说话的分寸不但掌握的恰到好处,而且有独到的见解,言谈中透着一般女子无法拥有的自信,这种自信让她的身上无形的散发出淡淡的光辉,这种光辉,对陈钦有着不可言状的吸引。 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黎琦从来没有受到过宫廷教条的严格约束,一直保持着纯真乐观的心态,加上上一世的各种见解,始终将两人的谈话保持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而且时不时蹦出来的话,风趣幽默,面上还恰当的带上各种表情,机灵俏皮。 陈钦本来想坐坐便走,这“稍微”一坐,功夫就长了。 当二更的鼓声敲响的时候,黎琦突然警醒,匆匆拉着苏千语起身离座, “能得太子哥哥看中,是黎琦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眼看天色不早,爹爹还嘱咐我们及时回去!” 她们盈盈下拜,柔声款款,意思不容回绝――我爹在喊我回家睡觉! “好!”陈钦对这次的见面十分满意,“本宫让人送你们。” 他一边说着,环视下方,还未开口,鲁惜再次上前, “就让臣妾送妹妹出府……” 这丫的又在出什么坏主意! 黎琦第一反应就是排斥,她倒是想回绝,可也知道鲁惜那令人讨厌的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性子。 出了宴厅,外面的冷风扑面而来,感觉不到又多凉,倒是十分舒服;宴厅里面太过暖和,这里正好清醒一下,被风吹了片刻,神清气爽的。 回廊的下面估计也有火道,一步步走在上面,脚下也不冷,踩着温热的地面上,适宜的温度,很是舒服。 若不是身后还有一个讨厌的人,她真的想闲庭散步般、慢悠悠的、悠然惬意的走出去。 鲁惜望着黎琦坚定的步伐从容地背影,一股恼恨无以复加;她的素手一扬,跟随在她身后的宫侍齐刷刷的停下。 “说起来,我们姐妹好久没想这样安静单独的谈话了!”鲁惜望着院中竞相争艳的冬梅,语气幽怨。 黎琦像是没有听到,接着向前走了一段,估计鲁惜的耐性快要磨尽,这才勉强停下步子。 “本已形同陌路,何必在惺惺作态!”背着她的地方,黎琦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怎么不知道鲁惜也恨着她?既然这样,眼不见为净好了,还一次次的招惹她做什么。 “我以后也是不想再见到你呢!谁知道,我躲了这么远,都到了京城,你还上赶着过来――唉,是福不是祸……” “呦!这话说得……嗤――有会说的,更有会听的――乐坊什么时候来京城你比谁不清楚?你到底是在躲着我,还是在等着我,你我心知肚明!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太久了,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不管你耍尽什么招数,我,尽管陪着就是!” 黎琦逼近她,面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是冷的如冰;警告之后,缓缓退开,望着鲁惜阴鸷的面色,她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鲁惜高声叫住她,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靠近,“你口口声声乐坊,看来感情真的是深啊!” 感情深吗?黎琦想到华素颖的所作所为,以及自己的决然离去……这像是有感情的表现吗? 鲁惜已经绕到她的对面, “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没脸在那呆下去了……” “这是你们陷害,我问心无愧……”黎琦的神色平淡,突然皱起了眉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鲁惜深深看了眼紧跟在一旁的苏千语。 “你想干什么?”黎琦炸了毛似的赶紧把苏千语护在身后,“哦,你想支开她?我知道了,接下来你根本没安好心,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太狗血了太狗血了太太太狗血了! 到这个时候,再不防着点鲁惜,她以前的亏都白吃了! “千语,我们走!” “你可知道孙春辉为何如此的恨你吗?”看得出黎琦是铁了心不上她的当,鲁惜无法做到淡定。 果然,黎琦的脚步因为这句话慢了好多,逐渐的停了下来。 她知道孙春辉恨她入骨,不遗余力的想置她于死地;她不知道为什么,按说,那件事情,再怎么也是女孩子吃亏,要生气要报复也应该是她吧!她还没怎么着,他凭什么气得要死要活的? 后来,程君佑带着她,是想让她亲眼看着报仇来着,后来,程君佑不知为啥笑得不能自抑,后来……后来好像程君佑就当着她的面,那样放过那个老色鬼了。 其实,孙春辉的下场还不止如此,当年他调戏宫女的事情被抖搂出来后,德高望重的名声一落千丈;后来不知怎么,十个手指根根寸断,不但无法弹琴,连基本生活也不能自理,落得个乞讨为生,苟延残喘的下场。 黎琦心知肚明是谁做的,但是一直装聋作哑;关于她的事情,程君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恨鲁惜的陷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真的担心程君佑将她报复的彻底。 最后,在中京的那段日子,她简直提心吊胆,生怕一觉醒来,就听说哪里有年轻女子惨死街头,貌似是谁谁;或者看到鲁惜跟孙春辉如出一辙的下场,手脚具断,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好在鲁惜够机警,不等程君佑报复,自己先逃了个无影无踪。 这算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吗? 假如被程君佑知道,她藏身在这里――以那厮狂妄邪气的性子,才不管你太子不太子,当场把人拖出去乱棍打死都有可能……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当上教坊娘子吗?” 鲁惜看黎琦停了片刻,心里正得意,不想黎琦根本不感兴趣似的忽视她继续前行。 “这些你都可以不在意,可是,还有黎政华和程君佑,事关他们的生死,你也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鲁惜咬牙切齿的,眼睛使劲的瞪大再瞪大,苍白的面色像鬼一样,面容也开始扭曲。 黎琦唰的转过身,她自己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再追究,已经没有意义;可是,他们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她不能不在意! “呵呵!”鲁惜终于满意的扳回一局,她高傲的睥睨着苏千语,等着她自己主动滚粗。 她的那种眼神,黎琦看到特别不爽,可是眼下不是较真的时候,黎琦拍拍苏千语的手臂,自己再次向前走去。 耳听着鲁惜的脚步跟了上来,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一直到回廊的一个拐角,黎琦微微侧目,看见苏千语不放心的跟在不远处,在后面是一群宫侍;确定他们无法偷听到她俩的谈话,黎琦这才站住, “你不就是想撇开众人,单独和我谈吗?” 鲁惜冷笑一声,接着向前走,直到超越黎琦好几步才收住脚,仿佛这样她才能占到主导的地位。 “说你傻呢还是天真?”思起黎琦的固执,鲁惜满脸的鄙视,“女人――不就那么回事?假若孙春辉再有点儿权势,不光你的名声,你的小命都有可能不保!――那种事情你本来可以处理的圆滑一点,可你非要那么拧,整的两败俱伤不说,还差点毁了自己的一生!” “有话快说!”黎琦怒,什么叫“圆滑”?就是顺从了那老色鬼吗? 呸呸呸!鲁惜这是什么肮脏的思想。 “哎呦,这就急了,我还没说到正点上呢!”黎琦一着急,鲁惜心里才平衡,“也怪不得孙春辉恨你,你踢哪儿不好,偏偏,唉……那可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黎琦霎时皱紧了眉头。 “我怎么会知道?因为当时我就在你的身后啊!唉,可怜他那么大年纪了,竟然被你……被你,一脚给生生踢废了啊!” 鲁惜的话里话外满是同情,面上的表情竟是幸灾乐祸。 黎琦隐约记起,当时似乎真的听见一声尖叫;那时,她心慌的砰砰乱跳,耳朵都是细碎的嗡嗡声,那声尖叫还以为是自己的耳鸣…… ------------ 214 是谁命宫主星 鲁惜的话并不能为她解惑,她皱着眉头反而更奇怪了。 “那天,你走之后,我把孙春辉救醒,扶进了屋子;后来,下了会儿雨,雨中,接连有人进来搜查――我后来才知道,那是黎政华和程君佑的人;老天助我,雨水将你们争斗的痕迹冲刷的干净,他们什么也没查到!” 说到这里,鲁惜一阵恍惚。 就是那天,她认识了风华无双的黎政华。 他的儒雅清隽,他的温润洒脱,他对黎琦的心疼爱护,让她羡慕之极;他对她的细心和体贴,让她受宠若惊;他失意和被每一次被黎琦拒绝后的僵冷,又让她心疼至极…… 不同于那些懵懂无知的毛头小子,黎政华的成熟和稳重深深刻进她的心底,抹也抹不掉。 如果知道,命运让她在这个时候遇到他,她一定约束好自己,不让年华虚度…… “就这些……” 听到黎琦的提醒,鲁惜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 心下暗暗生恼,为什么一沾上黎政华,她就不不受控制――难道她还是不能忘记?他给她的羞辱还不够吗? “不管怎样,我是救了他,还知道了他的**――换任何一个人,被毁掉那个地方,也是不能忍受的吧――虽然他的年纪已经很大,那里也用不上几次――终是他男人的颜面扫尽!” 她冷嗤着,果然是成过亲的女人,越说越不像话;黎琦尴尬的别过头,充当没有听见。 也难怪孙春辉后来要吃人的样子,确是“根”源在这啊! 从那天开始,他处处刁难自己,而且,早早的拉上鲁惜这个同盟军。 比试改时间,拒绝参赛,名额沾满,现场演奏,入股文凭……每一条都是针对她而来,其中又有多少是鲁惜出的主意。 好在黎琦的性子真的像弹簧,越压制的狠,越反弹的厉害,她抓住最后时间的尾巴、强行挤进赛场、强势的要回一个参赛名额、临场发挥,入股压红,在程君佑和宋管事的帮助下,黎琦凭借自己敏锐的眼光每一步紧着一步,把握好每一分的机会,成功跻身比试现场,华丽丽的进入华乐坊。 黎琦眯起眼睛,怨不得提前排练好好的,也说的好好的,比试的时候,却怎么也见不到鲁惜人影;她进入的晚,花丛后面看到的人应该就是她无疑,她不是没看清楚,是鲁惜在有意躲着她。 那曲《羽调绿腰》毋庸置疑是鲁惜剽窃的她的――这些黎琦早就该想明白的,是她太相信朋友,是她的心太不设防,所以,虽然深陷其中,偏偏就不明白。 鲁惜出生在中户人家,条件自然比黎琦好了很多,她从小学琴,后来有几年没有练习,但是,也比什么也不会的黎琦不知要强多少倍,再加上这曲现成的《羽调绿腰》…… 鲁惜轻轻地笑出了声,黎琦一直都是这样,只有今天表现的睿智多了,以前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呆萌呆萌的,很好骗。 她真是又傻又笨! “不好意思,抢了本应该属于你的风头!” 鲁惜无辜的耸耸肩,嘴上这么说,心里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 鲁惜能清晰的记起当时的情景,黎琦临场发挥,众目睽睽下,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编排了一台精彩的舞蹈;不通音律的她,竟然像被什么人附身,整个比试过程表现的完美无憾! 幸运总是眷顾着黎琦――每当想起这个,鲁惜的内心就极度的不平衡!却也不忘抓住每一个能够打击到黎琦的机会。 “不明真相的人都知道我鲁惜是一鸣惊人呢!她们只相信眼前所见的事实,这个你无法否认!比试的那天你创造了乐坊的奇迹,我又何尝不是?就算我离开乐坊,也不会有人超越我的《羽调绿腰》!她们会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叫鲁惜的女孩子,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呢!” 她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几个字,对自己的剽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黎琦静静的望着她,心里翻腾的厉害。 只为那一次能够出头,鲁惜差点将她这个姐妹推进永远无法翻身的深渊;她为什么不多想想,当时以她们间的交好,将来如果她有了出头之日又怎么会忘了这个好姐妹,不管是在乐坊,还是以后跟黎政华父女相认,或者将来跟了程君佑……不论怎样,她都会拉自己的好姐妹一把的! 她就这么等不及,迫不及待的抓住机会踩着她向上爬?! 那天,黎琦是被逼的无法,虽然后来的《采莲曲》也算出彩,但是匆忙间编排完成,怎及她十几天的呕心沥血之作? 鲁惜如此的大放厥词,搁以往,黎琦真是没法反驳,说不定,还会因为在意,气得怒火攻心。 经过那件事,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思想完全被束缚,一直没有重新创作的灵感,那个舞蹈成了她心中的一道坎,她一时无法超越自己! 可是,经过了昨天,她突然有了重新认识那首曲子的冲动―― “是吗?”黎琦笑得满不在乎,“那个……我的确费的心思不少,难道你以为那就是巅峰之作?――我会有机会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羽调绿腰》!” 黎琦眼并发出晶亮的神采,望着满院的腊梅,思绪飘飞。 那天,她从镇北王府回去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走进才见是苏千语,她在府中无事可做,便寻了条白练到院子习武。 说是习武,在黎琦看来,怎么都有股子舞蹈的韵味。 但见一条白练,被握在手中,苏千语将它舞的风生水起。 长长的白练完全依靠着她腰间的韧度,手臂的张力和瞬间的爆发力,在她手中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满院子的粉白粉白的花瓣被飞旋的白练卷起,漫天飞舞。 黎琦不懂武功,看她武得行云流水,唯美的如诗如画,不觉当下就看得痴了。 她所见过的武功中,要数程君佑最为厉害;假如白练真的被用来以柔克刚,怕是程君佑被这个缠上也决计讨不到好去。 深思跳跃键,突然就想起她的那曲夭折的《羽调绿腰》。 不是气馁,不是怨恨,而是茅塞顿开――绿腰……原来还可以这样跳! 她为这个想法一时心神巨震…… 鲁惜自以为那曲舞蹈已经达到她的极致,无人能够超越,可是她忘了创作的是谁,跟别人相比黎琦不敢夸口,但是超越自己……黎琦的唇角扬起自信的笑容! 这个笑容在鲁惜看来极为扎眼。 刚才晚宴上,就是她的这种自信,这种神采飞扬,深深地吸引了太子殿下的注意力。 从两人分道扬镳,黎琦的变化让她眼花缭乱;在她的心中,黎琦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邋遢的、低调的、懦弱的,无论自己说什么她只有符合不会反驳,永远永远的只跟在她的身后,永远只是她的衬托,永远只是她的尾巴! “如果能上长公主的千秋宴,我会拭目以待!” 黎琦表现出的自信,鲁惜不怀疑她能够做到;但是,她还是要抓住机会刺激她一下。 各个歌舞坊的演出名单已经上报到了皇宫的“掌礼司”(内务府负责内廷礼乐和演出的地方),别说改个名单不好办,就是真的能改,这么短的时间也没法重新编排了! 距离除夕没有几天了,到正月十五满打满算下来也不过而是来天;多半月的功夫,换下一台大型舞蹈――黎琦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可是,对上鲁惜含笑讥讽的双眼,黎琦脑子一热,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惊才绝艳!――噢,我倒忘了,以你的身份,怎么有机会进入那样隆重的场合?也没关系啊,到时候让你的太子殿下细细的讲给你听!” 贱人――鲁惜交握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的掐在一起,似乎不知道痛一般。 黎琦――何时变得这么的伶牙俐齿,她稍一不留心,就被击中要害! 曾经为了荣华不择手段,才得来如今的富贵生活,却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在太子府,她争风吃醋,排除异己,对太子邀媚取宠,最终,想改变的还是改变不了…… 她要强,她好胜,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刚才的崔良娣,人家初始还只是个小宫女,甚至还比不上她的出身,这么多年来不声不响,不争不抢的陪在太子身边,稳扎稳打的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为什么? 难道老天爷的眼睛瞎了吗?偏偏只跟她一人做对! 要不怎么,她在意的、不满的、攀比的,嫉恨的人一个一个都比她过得好? 指尖骤然一痛,估计有根指尖断掉了。 鲁惜轻轻挑了挑眉头,那痛带给她片刻清醒, “进不去?看不到?哪又怎么样?你们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一个个不过舞娘戏子的身份,说白了还不是一些歌舞娼-妓!” “别忘了,你也是如此的出身,甚至……还削尖了脑袋,不择手段的往里爬!” “你可以大点声儿,不用窃窃私语的;这是在我的太子府,用不着像做贼似的;实话告诉你,太子殿下知道你我的关系,知道我的出身,我不用藏着掖着什么,你想用这个做我的把柄,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让黎琦啼笑皆非;她的声音并不高,也不是刻意的压低,她们之间能保证正常交谈就可以;身后还跟着苏千语和大批的宫侍,声音太大,她们的谈话内容真的被听了去,成为笑柄的也只是她们…… 鲁惜拢了拢鬓间的发丝。 她在梳妆的时候,故意留出这么一缕;当它们无意间垂落,再被她的纤纤素手向后抿起的时候,那低头一瞬的娇柔,拂手拨发的一眼惊鸿,偶尔转头的轻柔浅笑,还有秀发倾泻而下凸显的温柔美丽,都有着水莲花般不生凉风的娇羞。 这刻意营造出来的美好生动,每一面都深深吸引着太子陈钦,每一点都让他欲罢不能。 她对着黎琦娇柔的笑, “就说吧,你还是关心我的――不管是真的关心,还是因为嫉恨……不过,这都没什么不同――虽然,做不了那最高贵的女人,但是,能做太子最宠爱的女人也胜过一切啊!” 黎琦无奈的撇过头,鲁惜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自大,还疑心强……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可不是专门留下来陪着她聊天斗气,要不是她那句“事关他们的生死”,她真懒得跟她浪费唇舌。 “就是这些?若没有其他事……”黎琦立刻做出转身欲走的动作。 “着什么急啊!”鲁惜浅笑盈盈的摇头,“这点耐心都没有,以后还怎么成大事?” “好啦,我也不扯着你啦!”鲁惜痛快的交底,“钦天监夜观星象,群星光彩异常,聚合于锦宫之地;紫微星外,一星甚明,一星堪有利光。紫微星式弱,两星相飞而至,其大如斗,散五色光芒,少时光爆闪,直冲紫微星而去……后,紫微星光隐,利光星匿,明星代紫微星位,光芒大盛!” 鲁惜这段“钦天监说”,说的极为流利酣畅,黎琦仔细琢磨半天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就是说,有很多星星十分闪亮的聚集在紫微宫外,命宫主星紫微星以外有一颗特别明亮,有一颗闪着耀眼的光。 当紫微星星光弱下来的时候,那两颗星突然都冲着主星紫微星飞去. 一刹那间,都变得特别大,还散发着五光十色的光芒. 最后,紫微星光渐渐微弱,闪着耀眼光芒的星星不见了,只有那可特别明亮的星,渐渐移到紫微星的位置,光芒也来越亮! ------------ 215 该拉拢还是要报复 命宫主星是紫微星的人就是帝王之相――这段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就是说很快会有两位皇子争夺帝位,暗示“特别明亮”的那颗星星,将代替紫微星,“命宫主星”;而“利光星匿”,匿的意思是,隐藏、躲避,或者消失、不见……不管怎样,另一颗星将“不会再出现”! 以鲁惜的水平,编不出这么文绉绉并且寓意深刻的话,这个“天象之说”也许真的是从“钦天监”流传出来的;不管是他们无心为之,还是太子一党有心刻意营造,都是为他们将来的继承者铺路。 黎琦眨眨眼,示意她听明白了,然后…… 然后,鲁惜高傲的抬起头, “我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自己的聪明和清醒,千万别一时脑热站错了位!虽然现在你处处跟我作对,但是,我更希望,我们暂时放下一切恩怨,你跟我之间还能像以前一样……只有你的命保住了,到时候,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当面决战;千万不要因为如今的选择失误,空留我英雄寂寞……” “嗤――”黎琦忍不住冷笑出声,“不才,恕我才疏学浅,貌似只听说过‘红颜薄命’……” 她阴起人来毫不心亏手软,哪里配得上“英雄”二字?不管她是为了拉拢黎郡王府这个同盟,还是真的不愿两人因为立场不同,形成对立,这都不是她们所能掌控的。 假如黎琦身后的黎郡王府选择二皇子,将来太子顺应天命登基为帝,势必纤腰铲除异己,选择跟太子对立的人马首当其冲。 她一句“英雄寂寞”,真切的道出了真相的残酷。 不想黎琦不为所动,也不表明态度和立场,反唇相讥,诅咒鲁惜有可能“红颜薄命”。 “我好着呢!”鲁惜咬着牙,一用力,袖子里的指甲又断了一根,“你们全都是恩将仇报的小人,还好意思咒骂我?一个个全都是假惺惺的,尤其是黎政华,用到我的时候,温柔款款,关怀备至,等目的达到,毫不犹豫的就将我一脚踢开!” 黎琦张口想解释什么,鲁惜却不给他机会,好容易有了发泄等机会,有一个难得的听众,她不吐不快, “他表面看起来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我好歹也是一小家碧玉,又年轻貌美,再怎么配他也绰绰有余;他居然还挑三拣四,将我拒绝的那么彻底!他以为他有多清高,也就是一辈子的断袖?以为能认回女儿,就能将自己洗得清白?他不是对任何女人都不加颜色吗?那,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别当我看不出,他是打着‘干女儿’的旗子,暗地里却是给自己找回了个‘女人’吧!” “闭嘴!”黎琦忍无可忍。 她骂自己也就罢了,却不能忍受黎政华被这么的编排! 黎琦心里简直有些怀疑鲁惜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但是,在这种地方,最好还是忍一时之气不要闹开,她深深的呼吸,“做人,先要给自己留下三分颜面,才能更好的留下退路!” “呸!你是什么身份?”鲁惜的红唇颤抖,面色开始扭曲,“哈哈,我忘了,说你是他的私生女,还高抬了你!你到底是谁的野种还指不定呢!怨不得他递了几次文碟,都被皇上给驳了回来!皇上手眼通天,不会回事查出什么了吧?” 她尽兴的说着,笑得面色突然扭曲, “就你这种什么都不是的贱-人,也配来教训我?!” 鲁惜如此口不择言,状态简直有些疯狂。 黎琦深呼吸,再深呼吸,还是压不住太阳穴突突直跳,这里太热了,热的让人发燥。 她担心如果在这么僵持下去,会不会被鲁惜带的思想扭曲――还是尽快结束这场谈话,赶紧离开吧。 “鲁惜,知道我爹为什么看不上你吗?”她尽量平静的说出这句话,仍是止不住心底的恶心;粉嫩的樱唇轻启,极轻的吐出几个字,“因为,你脏!” 这个“看不上”不是放在心上,而是瞧她不起!黎政华果然是鲁惜的七寸,一提到这话,便叫她记起黎政华干脆直接的拒绝,她的脸色登时煞白。 “他以为他是谁?!”鲁惜的声音尖利高亢,面色狰狞,后面宫侍们全都往这里看过来。 苏千语一惊之下,迅速变换脚底的站姿,只要这边有变故,便能在第一时间冲过来。 鲁惜磨磨牙,恨恨的低声,“你还要给我‘三分颜面’,老娘留给他开染坊!” 从被黎政华拒绝,她就不停的在恨;不光恨黎政华,更加恨的人是黎琦,如果没有黎琦,或者她不是他的女儿,或许他会痛快的接受自己,自己造该国的奢华安逸…… 黎琦定定的望着鲁惜,她从来都是精致的妆容,衣衫整齐,面容也是甜美可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的不顾颜面,嘴里说着狠厉的话,姣好的面容也变得狰狞扭曲――她是不是太过自信和托大?她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昭训身份,真的就能那么肯定,自己能一直荣宠不衰,她所抱牢的太子这棵大树真的就永远枝繁叶茂,永远不倒? 今日所见,太子陈钦待人温和知礼,听说处理朝政也是合理严谨,应该算是个好人,但是他身为太子,却不能左右他身后的秦相、秦太尉等人。 相比之下,二皇子陈鉴多年来隐忍低调,大度从容,少了许多议论纷争。 两位皇子各有优劣,将来各为其主,势必要争夺的你死我活…… 手握兵权保持中立的黎郡王府、镇北王府,还有璃亲王府等等,不可能一直远离是非争端。 黎琦所认识的人当中,士华哥一干人,不消说是支持二皇子陈鉴的,其他人…… 陈鉴一直受到秦皇后娘族的排斥,如果父亲他们支持二皇子,他若能得势,那太子将来可想而知。 可是,倘若他们也是支持太子,更是名正言顺,陈钦将来有一天称王,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那她“眼神中带着些许忧郁”的逸尘哥哥…… 黎琦不敢想!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看着面容扭曲的鲁惜,黎琦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恶。 也许以后,再不会有这样不被打扰的机会了吧! “真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黎琦满心都是失望,“你恨我怨我,排挤我陷害我都行,我还没有太放在心上,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可是,最不能容忍的就是……” 说到这,黎琦哽咽了下, “当时,我虽然恨美慧,可从来没想过要回击她报复她,更没想过要她死!那时,你才几岁?就那么有心计,只为了离间我们的姐妹感情,就间接地害了两条性命――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晚上能安稳踏实的睡觉?内心真就一点点的,哪怕只是一时的愧疚……都没有吗?!” 裴沐林是酒后乱-性才跟美慧搅在一起,清醒后一直觉得愧对黎琦,对美慧冷淡至极;因为这个原因,听说美慧难产一尸两命后,黎琦最先难受到过不去自己良心的那道坎儿――她也算是简介杀害美慧母子的凶手吧! 鲁惜居然能冷血冷情到谈起美慧的事情,像是讲笑话般冷漠无情,这是黎琦最不能忍受的。 “愧疚?愧疚就是想方就会她们母子的命,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们像乞丐一样没有尊严的活着?” “你!”黎琦气急,“是不是她们母子还应该感谢你,让她们‘有尊严’的死去!” “哈哈!”黎琦怒极反笑,“鲁惜啊鲁惜,今日我黎琦才算真正的认识到你!那我们……再见!” 黎琦退后两步,准备招呼后面不远处的苏千语;鲁惜却是身形一闪,挡住她的视线,面上狡黠的笑, “是啊――我们‘姐妹情深’,送你送了这么久……太子又这么喜欢你、身后的黎郡王府,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会再见面的!” 想得美! “你以为,我们还会见面吗?”黎琦冷笑,鲁惜往前凑,她便以相同的速度往后退,她给她的感觉太恶心,只有尽量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勉强的应对一下,“这样的你,我受够了!以后,就算是太子殿下的宴请,我不愿意,我爹也会替我解决掉!” 再次提起黎政华,更激起了鲁惜心中的怒火。 她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自己被黎政华拒绝的颜面扫地,她便一次次的搬出她那个冷血的父亲来刺激她羞辱她! 鲁惜的面色扭曲的无以复加,仇恨的种子阴暗的心底迅速蔓延滋长;是强制压下心头的愤恨,还是任由它无所顾忌的发泄出来? 她的心越来越狂躁,抑制不住心底升腾的疯狂的念头,她必须做上点什么,才能让她的心彻底平复,那就是――要毁掉她,立刻马上! “既然以后都不来了,那你今天还是不要走了……”她狰狞的笑着。 黎琦奇怪, “难道你还能拦得住我?” 她回头望了眼苏千语, “别说门口有我黎郡王府的车轿和护卫,就是现在闹起来,有千语在,你以为你能讨得到好去?” 言语中毫不掩饰对苏千语的自信和赏识。 鲁惜笑的诡异,背对着宫侍的方向,双手捧在毫无变化的小腹,冲着黎琦讥诮的笑, “那种野蛮的方式我也不想尝试呢!不过,我这里便能将你留下……事有凑巧,前些日子,我一向很准时的葵水没来……也许,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弱小的生命呢!这是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他该有多么期待,可是,如果……” 她一边说,黎琦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动作,心里越来越惊骇,竟然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她想用自己的亲骨肉来陷害黎琦!她真是汗颜,跟鲁惜比,她永远都不是对手,尤其是她对自己的狠辣!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黎琦尽量表现的平静,“你以为你已经完全的抓住了太子的心?那么就请试试看――太子殿下能如此隆重的邀请我过府,就表明他对黎郡王府的重视――在孩子和将来的大位之间,他会选择谁――我也真的想知道呢? 一句话,成功的让鲁惜的面色惨白,太子身边将来何愁女人,能为他诞下龙子的不止她一个;她的这个孩子是有机会成为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可是,皇位,仅有一次机会――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她已经看好了回廊拐角的台阶,按照她之前的预计,她们并排转过去的时候,她装作被黎琦推开、跌下去…… 狗血的陷害手段――幸亏她没有尝试! 黎琦还担心她另出花招,低声警告, “从你离开中京到现在,满打满算的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吧,你就算准了这个是太子的孩子?你存了心的要陷害,也得看看我的身后是谁!我爹和程君佑可都是极为护短的人,为了保我,他们一定会彻底翻查一个月前你在中京的旧账,到时候,还要看看太子殿下是注重自己的颜面,还是……”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鲁惜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她前前后后想了会儿,黎琦说的不无道理。 “还有,刚才那些钦天监的话,如果是别人告诉我,或是道听途说,我还有那么点点相信;但是偏偏是从太子府流传出来,便不得不让人怀疑。不过,也因此看得出太子的心――他存了心思交好黎郡王府,你不是不清楚,反而像想机报复我……这要让太子知道……” ------------ 216 艰难的选择题 鲁惜不得不承认,她刚才的行为,却是是为了一己之私,一直在和太子的意思背道而驰;倘若被太子觉察,她的下场不用说。 只是,轻易放弃这么好一个能打击到黎琦的机会,她好不甘心! “谢谢你的提醒!总会有机会的……我会好好利用!”这,只不过是临时起心,其实她还没确定有没有把握作到周全。 吓唬他们一下,责任全推给黎琦当然最好;可是,就如黎琦的警告,万一,真的一不小心失去这个孩子,黎琦又把自己撇得清楚,那她不是得不偿失? “随你!”看她的意思算是暂时放弃了——黎琦心中暗自松下一口气。 想着自己的身份,也许腹中真的已经有个小生命,那么,母凭子贵——鲁惜勾唇笑着,高高的仰起头, “想想你们是怎么对我的——风水轮流转,以后,总有你们后悔的一天!到时候,我要看着你们哭着喊着来求我!” …… …… 从太子府出来,黎琦一直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苏千语一直静静的注视着她不敢多言。 夜幕下,马车晃晃悠悠,正是昏昏沉睡的时候,可是黎琦的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和紧张。 她反复思索着刚才的对话。 鲁惜那些刺激性的言语对她不是没有影响,她尽量做到不被左右;她知道,如果她表现出一点点在意,一丝丝的恼意,那便随了鲁惜的心思,她定会打击嘲笑她到底。 可是,钦天监的话,她不得不慎重考虑。 朝代更迭之时,争夺不可避免,战争不可避免。 齐州明面上的水陆两军超过二十万,就算父亲想着置身事外,也不被允许;当事情逼到眼前,肯定会身不由己,一定会被各种纷杂的事情卷入其中。 如果父亲心中已经先有抉择……那是否会因为钦天监的话,有所触动? 还有镇北王、程老爷子,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或者是跟黎政华一样,已经做出抉择。 只是,他们的选择一致吗? 现在,她最最担心的就是程君佑。 从一开始,在中京,她跟他还没熟识起来的时候,他就表现的跟二皇子很不对盘;但是他也不是那种物极必反、只因为看二皇子不顺眼,便掉头去支持太子的性子。 现在最最艰难的就是她的抉择,又或者应该说,是他们抉择完以后,她的抉择。 他支持谁,他们都支持谁,她一时猜不透摸不着,扰得她的心七上八下——假如……假如,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或者说跟平定王,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她的身份已经贴上黎政华女儿的标签,她就是黎郡王府,这个再无法改变。抛弃父亲,不可能;离开程君佑——她做不到…… 做过那么多年的考试,一直认为选择是最简单的题型,就算不知道最终的答案,也有几个备选的在那等着。 不会?想办法蒙一个,四个备选中,至少还有百分之二三十的希望,或者一半的把握,总不能让题空着。 如今,就两个选择,只需她选择a或者b。 这个a或者b,不是太子和二皇子,他们代表了父亲和程君佑。 不管怎么算,不管选择谁,她都有百分之五十的“中奖率”,这将是她遇到的最简单、命中率最高的选择题吧。 可是,最简单的选择,对她来说竟是如此沉重! 程君佑——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 …… 此刻,本应该身在南疆的昆州晋城驻守的程君佑,已经离开晋城,渡过宽阔的澜沧江江面,到达对面辽港的一座大型的画舫上。 江边上一共停泊着三四艘画舫,另外还有十几艘的小船不停的在四周游移巡逻。 暮霭中,这几艘画舫已经点燃了缤纷的灯笼,里面热闹非凡。 他登上的这艘流香画舫是最大的一艘,一共有三层楼,里面一样挂满了灯笼,灯火通明。 程君佑举目四下望去,画舫里面雕梁画栋,陈设精美,二楼的一处雅阁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声。 正中的花亭里,摆放着十几张大大的八仙桌,程君佑和萧文耀刚进去,就有侍从过来询问,然后引着向里。 每隔一段距离便是一个被珠帘隔开的雅阁,里面安放着锦凳几案,悬挂着名人字画,摆放着各色的绢花。有的雅阁还有睡塌、圈椅,地方宽敞的,上方还挂上几盏宫灯。 程君佑的眼角弯着,唇角斜斜的向上挑起,勾出一抹似笑非笑;一边走,眼神看似不经意的一掠而过,配合着点头,似乎对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 他的神情似乎被里面的繁华吸引,锐利的凤眸却在四下查看。 哪一个雅阁有人,哪一间雅阁主人还没到,什么人有什么特征,暗卫飞鹰早探查的清楚,见了几个人,他几乎都能对上号。 花厅里已经占了不少的人,有人迎面看过来,程君佑便似笑非笑的一点头。 这个时节南国的气候,寒气刺骨的凉,但是比上京中京要暖和上不少,有的树木还泛着丝丝绿意。 因为气候的差异,北方这个时候已经生上了地龙或者火炉,贵族里,已经人手好几个暖手炉倒换着用。 他头上顶着兽皮翻转过来做成的帽子,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衣领和腰间翻着华贵的动物皮毛,这般装扮使他少了些纨绔邪魅,多了些英武和霸气。 花厅里些贵族都是这样的装扮,南方少有生火炉的习惯,除了贵族名仕之家,所以,这样的衣着最为普遍,厚重暖和。 难得的,花厅的角落生了几个火炉,里面燃烧的是昂贵的银丝碳,没有一点的烟雾,也不呛人;里面估计还添加了熏香,丝丝淡雅的香气在花厅弥散开来,沁人舒爽。 程君佑的眼神淡淡的扫过各个角落和二楼三楼的走廊。 花厅里和楼上的回廊上,来回穿梭的是侍从和使女,静立不动的是一色黑衣的年轻男子;他的唇角再次悠然的勾起,他怎么就看不出这些是来保护画舫的护卫? 不光是这些,各个角落的帐幔后,雕花的窗户外,一个个隐蔽的角落,程君佑还感受到许多几乎不易觉察的浅浅的气息。 画舫的主人细心谨慎,来此赴宴的全是贵族名仕和一些高管,因此防卫做的如此严密。 程君佑的唇角斜勾,再次扯出一抹邪笑——再严密的布控又怎样,还不是被他轻易闯了进来——谁能想到,向来潇洒行走的他,今天,竟然心甘情愿的做了困城之兽! 画舫门口一阵骚动,最里面的人立刻循声望过来。 估计来者身份高贵,里面的一堆人正围在一起寒暄,一见来人,立刻振奋,全都蜂拥着过来迎接。 程君佑侧着身,故意充当两方都没看见,即不闪也不避,笑嘻嘻的跟身旁的萧文耀说着话。 往外迎接的人很快冲到他们身边,他们眼睛盯着刚进来的人,大笑着,招呼着,自发的从程君佑身边绕过,很快他便处在众人的包围中。 两人的视线一对,扬起笑容侧身、踏步,一起寻找迎接的人;正绕准备绕开他的人不其然他会突然有所动作,两人一下撞在一起,他站立不稳,向前跄了一步,顿时撞了一人,刚退开,又踩了身后人的脚…… 他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歉意的点头,样子似乎很窘。 只要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是上京的口音。 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没人在意他的失态,注意到的也顾不上放到心上,甚至还有人好心的搀扶一把。 只是片刻间的碰触,程君佑便将这些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匆忙的、焦急的,善意的,嫌弃的……他一一记在脑中。 他也随同转身,说是上前恭迎,并不像其他人那般热情的双手抱拳,客气的寒暄;他挤在人群中,悠然自得的揣着双手,只抬头望着对方高深莫测、似笑非笑。 来人被簇拥着,进到花厅便褪去白色的狐裘披风,里面一袭金红色的衣袍极其醒目,他保养得极好,人很精神,长得十分清瘦,双目炯炯有神,鼻子高挺,嘴唇削薄,下巴上飘着几缕山羊胡,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干。 不知是程君佑的眼神太毒辣,还是他长得太有特色,程君佑一眼就认出这位就是南夏有名的宴泽王爷。 南夏的国土不大,只有二三十座城池,南夏的王世代是女子,是个女尊之国;但是,他们女尊男卑的思想并不严重,南夏的官员大比分都是男子,而且,跟女皇同胞的宴泽王爷,手中攥着极大的权力。 他不满于南夏的贫瘠,一直贪恋大楚肥沃的土地。 因此,多年来,以宴泽王爷为首的一派官员一力主战。 这次,便是他邀请了南夏主战的一派,甚至还有跟大楚,南夏相邻的南梁,一起商讨共同抵抗大楚的问题。 胡将军驻守的云州和云州对面的南梁,分别在程君佑驻守的昆州和南夏的下游。 云州东面有小片的疆域临海,大部分的疆土跟南面的南梁曲寨和同徳县接壤。 南梁少有像曲寨和同徳这样一马平川的州县,隔了穿境而过的澜沧江,其余南梁的大部分国土均是茂密的丛林和山梁,毒虫蛇蚁、薄雾瘴气颇多,多出巫医和偏方,还有一些山货,农产物基本上全靠和相邻的南夏和大楚交换和买卖。 因此,南梁的国力更是贫乏,更加迫切的需要扩张。 南夏这次秘密的合作,正和他们的心意。 宴泽王爷在众人的簇拥下,迈步走上花厅的主位。 画舫的主人一声招呼,众人陆续就位。 程君佑和萧文耀相视一笑,找了中间偏后的位子坐下。 丝竹声更是响亮了些,侍从侍女忙碌的穿梭在桌案之间,不一会儿,上面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二楼三楼原来站在回廊的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现在已经退回了雅阁,除了明面的护卫,暗处的气息又多了些。 看来,这个宴泽王爷十分惜命,他一来,立刻就增派了人手啊! 他向上望去的时候,斜对面二楼一处挽起的帐幔轻轻动了动,后面轻微的动静吸引了程君佑的注意。 他不敢深看,状似无意的四下环顾,见没人注意,便又扫了那边一眼。 这时,帐幔后面闪出一人,身穿青色的缎子衣服,衣领腰间加厚穿着带兽毛的装饰,帽子也同他一样,是兽皮反戴着的样子,乍一看好像是哪一家的权贵。 仔细看,这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目清秀,面色傲娇,眼神淡漠疏离,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却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锐利的眼神。 那人的视线正好转过来,跟程君佑中途相撞,没有激烈的火花和对峙,双方表现的均是十分平和。 程君佑的眼神重新落回主位宴泽王爷那里,心下却骤然跳了几跳。 他肯定那个人他没见过,但是,对方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简单的视线相触间,他嗅到“同类”的气息! 回过神,宴泽王爷正慷慨激昂, “……平定王人送绰号‘嗜血阎王’,本人嗜杀成性;从中州一路南下,途径十几个州,横扫四十七座山寨,二十九路响马,见人就杀,手段残忍,几乎无人幸免,暴行令人发指!” 南方的口语,余音稍长,整体的听起来声音很好听;宴泽王爷的声音浑厚低沉,比正宗的南夏口音略重,说出的话确实不难听,可是,程君佑偏偏不喜欢他的声音。 ------------ 217 不好意思,被认出来了 听到宴泽王爷的鼓动,花厅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声音虽小,却可以让周围的人清楚的听到谈话的内容。 宴泽王爷见大部分人凑在一起谴责、怒斥冷血的平定王,这才满意的露出一个笑容。 等众人义愤填胸的议论个差不多后,他再次接上话,厉声道: “从晋城和同徳逃出来的百姓称,我南夏和南梁的同胞被平定王杀害不少,有屠城的嫌疑——他当然不会屠他晋州的城,他是想将居住在晋州城内我南夏南梁的百姓屠杀贻尽!是可忍,孰不可忍……” 宴泽王爷的言语极具煽动性,又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夸大其次,很快激起下方民众激愤的情绪。 他们被鼓动着,头脑发热,更不会细致的追查宴泽言语的真实性,他们气氛的涨红了脸,情绪激昂,高舞者拳头,连声大吼,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上书楚皇,请求贬残暴的平定王为庶民!” “让大楚赔偿我南夏(南梁)是损失!” “不能束手待毙,请宴泽王爷救我南夏百姓于水火!” …… 宴泽平伸双臂,做了个制止动作,下面立刻鸦雀无声。 “楚皇钦封平定王,又将大楚的南翼军全部给他,任由驱使——这难道不是楚皇授意,要针对我南夏和南梁不利的吗?” 意思就是,即使是以两国邦交的名义,也无法撼动楚皇和平解决这件事,楚皇能给平定王职权,定是铁了心的要对南夏、南梁等小国不利! 众人一时语塞。 “难道我们能任由他们驱使不成?” 宴泽一声吼,下面被激起了反抗情绪的权贵立刻高声呼应, “不能!” “我们能任由他们宰割?!” “不能!” “不能!” 宴泽的面上极其严肃,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心里却很是满意,只要再接再厉,将这些权贵和官员的情绪激化,就不怕他的女皇陛下再反对! 他受够了她的约束。 若是以大楚和南梁的国体,南夏的帝位怎会是他那个姐姐,应该是他,是他啊! 他好不甘! “所以我们要联合……” 话到这里,他突然一顿,不悦的蹙眉扫视下去。 寂静中,一个大嚼特嚼的声音特别明显。 众人的喊话盖住了那个声音,可是,等他单独的说话时,立刻就凸显出来。 除了众人的附和,只有他一人在独自发言,那个声音仿佛特意的针对他而来,只要他一开口,那个嘎吱嘎吱、吧嗒吧嗒声吃得十分欢快。 刚才他就有了觉察,还以为是幻听;再次凝神听去,这次确定,是真的有人在跟他作对。 现在,不用说,安静下来后,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更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众人很快找到了目标。 程君佑忍着笑,完全忽视周围异样的目光,怜惜的看着萧文耀, “哎呀呀,怎么这么没出息?在王府没让你吃饱吗?” “……”萧文耀不说话。 “唉,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别使手拿,有筷子——喂,我说……” “……”萧文耀继续用手抓着吃。 “真是拿你没办法,下次绝对不带你出来,王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萧文耀:我吃吃吃…… “诶——我说慢点,”程君佑心疼的拍拍萧文耀的后背, 他们就是一个发光点,花厅的注意力全在两人的身上。 跟他们同桌的全都目瞪口呆。 程君佑旁若无人的扫视一周,中间位置有一个白玉瓷盆,里面煲的汤现在不热不凉的正好,他抬手盛了一碗, “好像是‘一品清汤燕窝’诶,来,赶紧顺顺气,别噎着……” 萧文耀配合的灌下几口,这才大喘一口气, “唔,好爽!” 程君佑口音一听就是来自大楚京城,萧文耀一开口他们就听出来了,地地道道的南夏人! 南夏人什么时候跟大楚的人搅合在了一起? 他们不知道,萧文耀一直带兵驻守昆州,没七八年,也有五六年了,大楚的口音自然南化,一言一行自然十分接近标准的南下人了。 “啧啧啧……”程君佑连连摇头,“你急什么?这一桌子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是啊,满桌子人都看傻了。 程君佑笑着揉揉手腕,“唰”的起身离座,猿臂一伸,轻易的将对面的盘子捏到手中, “来,这个给你!” 再伸手,又是一盘, “这个也给你!” “还有这个!” “……” 很快萧文耀面前就堆成一个盘子山。 萧文耀抬起头,嘴唇上油光锃亮的, “我……嗝——” 长长的尾声。 他吓得赶紧拿油手紧紧捂住嘴。 程君佑垂头,低低的笑出了声。 萧文耀白皙的面皮上渐渐涌上一层薄红,就想喝过酒一样。 他飞快的用袖口蹭了蹭嘴上的油光,最后将两只油手在胸前的兽毛上来回蹭了两下,恼羞成怒的开始瞪程君佑, “不带你这样的……我——嗝……” 几乎和打嗝声同时,他的双手捂在嘴上, “我都吃饱了……” 低如蚊纳的声音从指缝传出。 程君佑敛住笑,再次揉揉手腕, “知道你吃好了——这是给你打包的!” 萧文耀的娃娃脸上立刻绽放出欢快的笑容, “早说啊!” 他笑吟吟的端起一个放着整只烧鸡的盘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拉开衣襟,将……烧鸡倒进怀里! 有的人瞪大了眼,有的鄙视,有的转头,有的作呕…… 同桌的人反应各异。 萧文耀像是没看到,又端起一盘子“碎玉珍珠”——鸽子蛋,同样倒进怀里! 程君佑笑得更深了,一边揉着手腕,摇头晃脑闭着眼,像是听着小曲儿十分入迷。 哪里还有曲子可听? 其实,这边的异常,二楼早就发觉,因此丝竹声早就停了。 宴泽王爷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好好的宴席还没开,就有人来砸场子,他这个气啊!好在他的身份在那,没有当场大呼小叫;别人也都看着他,等着他发话。 他的眼神勾勾,画舫的主人立刻上前,就像贴心的管家。 “他们是什么人?” 声音不像刚才说话时温柔,也不想煽动时的激昂,清楚的是隐含了怒火的冷冽。 画舫的主人浑身一个哆嗦,露出迷茫的神色。 不敢、又不得不轻摇了下头, “不,不清楚……” 宴泽的眼神一眯, “去查查他们的拜帖,看是谁带进来的!” “是!” 画舫主人转过身的时候,气势大变;他也就在宴泽王爷面前能伏伏低,在别人面前身份亦是不俗。 他走过来的时候,四个身配刀剑的护卫自然的跟到他的身后。 “……那盘珍珠也无甚特别,还是带上这盘‘紫金凤爪’比较实惠!” 程君佑无视身旁的画舫主人,“好心”的提醒萧文耀。 “嗯,凤爪是不错,可惜用处不大;我还是留着我的‘珍珠’好!” “请问——”画舫主人没有抱拳,眯着眼,尽量用了客气的语言,“两位朋友是——” “你这就不对了,‘紫金凤爪’是荤菜,看其颜色,闻其香味就知味道不俗,岂是一盘小小的‘碎玉珍珠’可以比拟的!” “我说朋友!”他们谈话旁若无人,画舫主人的脸色已经挂不住了,他跻身到程君佑和萧文耀之间,强制的将手掌按在桌面上仅有一块儿空地上,“请出示你们的请帖!” 程君佑和萧文耀的眼眸一搭,便落在画舫主人的手背上。 那青筋突起的手背已经深陷进桌案,可见内力深厚。 “请帖啊?”程君佑心中有数,面上仍十分淡定,“喂,跟你要帖子!” 萧文耀面上一呆,无辜的眨眨眼, “帖子……不是在你那里么?” “废话少说——进来后不是给你了吗?眼见你揣怀里了——快点!” 被他的气势所迫,萧文耀委委屈屈的拉开衣襟,从怀里掏了两下,白玉的娃娃脸上比喝酒更红了些。 “喏,只有这个……” 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两枚雪白莹润的鸽卵。 萧文耀还十分小气的,一看他们露出嫌弃的眼神,立刻握住手掌,收了回来,一副“还舍不得给你们拿出来”的样子。 “我说,不会你刚才吃的太猛,给吞到肚子里了吧?” 程君佑还不忘扯东扯西的胡乱打趣。 画舫主人已经确定他们就是捣乱来了,手一挥,又上来几个护卫,均是手搭利刃,随时准备出鞘。 “你干什么嘛——明明是你收起来的!”萧文耀委屈极了。 “哦,对!”程君佑一掌拍在额头,“瞧我这记性!” 说着,也跟萧文耀一样,在怀里掏啊掏的。 画舫主人斜睨着,他再取不出东西来,就该好好的“伺候”了。 “咦,有了!”程君佑面上一喜,缓缓抽出手。 取出的却不是请帖。 他的手掌缓缓张开,上面躺着……比鸽卵稍大的、漆黑的弹丸! 画舫主人的脸立马绿了。 “敢耍我们!” “停!”趁护卫还没动手,他优雅的起身。 萧文耀也跟着起身,他们稍一动,护卫也心虚的退后,双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 “知道这是什么吗?”程君佑似笑非笑的勾起唇,他一一瞥过众人惊诧的眼神,视线落到宴泽王爷那里,“这叫流光弹,海上俗称火药……这可是宴泽王爷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一句话,成功的让宴泽变脸,宾客也小声的议论纷纷。 海贼黑蛟为了对付黎政华,从海外购买火药,这件事情闹得太大,宴泽想不知道都不行,当他知道程君佑也能做出火药后,千方百计的想得到秘方,谁知道,火药的配方极其保密,他想尽办法,连一丝成分都谈查不出;没办法了,退而求其次,想得到几枚火药却也是不成。 他不知道,黎琦早就预感到炸药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一再嘱咐,炸药和其配方,不能轻易的流传出去。 宴泽听到他手里拿的是火药,立刻联想到某人,他瞪大眼睛仔细的看。 画舫主人还在程君佑的身旁,他回过神,立刻提宴泽问出了心里话, “请问,阁下是……” 他们全都听见两人对话不止一次提到“王府”,这个王府,到底是“王姓贵族”的府邸,还是王爷的府邸? 除了他们南夏,南梁的贵族也到了差不多,南梁也没人认识他们,他到底是哪里的“王爷”? 他们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却不敢承认。 萧文耀得意的微微一笑,替他们说出心里话, “我家王爷——大楚‘平定王’是也!” 犹如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花厅立刻炸开了锅。 “平定王?!” “是程君佑?!” “天哪,他就是那个嗜血阎唔——” 声音刚落下,就被人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 敢当面叫出平定王的“绰号”,不想活了? 窗外的气息均是一滞一乱,花厅的护卫本能的退后半步,想起自己的职责,又竭力站稳。 那些达官贵人、文士名流更加夸张,“哗啦啦”整齐的退后,一口气退到花厅边缘。 拥挤热闹的花厅片刻后安静下来,也空旷下来,挤在边缘的人屏息凝气,努力又努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些个近身的护卫,紧张的防备着程君佑,不时的看向他们的主子;他们一共才七八个人,明显是来当垫背的了。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程君佑优雅的弹弹衣袖,毫不惭愧,“本王就是来凑个热闹,微服来民间转上一转,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唉——看来这人要是风头正盛,想低调都不成啊!” 给读者的话: 昨天这里刮大风,笼月家里断网,现在刚刚连接上。。。 ------------ 218 扰了你的晚宴,这个给你做赔礼啊 众人望着程君佑,眼角抽抽,都这般自夸自垒了,还说自己低调! 低调!他这是低调来了吗? 程君佑说着,嗔怪的斜了萧文耀一眼, “都怪你,你倒是吃的欢快,本王还饿着肚子,难得来一趟南夏,还不知道今天的宴席味道如何,是否美味,是咸是淡……” “哎呀王爷,您咋不早说!”萧文耀夸张的尖叫,狗腿的奉上一双崭新的筷子,“您尝尝,这个您一定喜欢,是荤菜,还没动筷子!还有这个、喏,这个……” 两人旁若无人的开始议论菜品。 “啪!”宴泽狠狠地拍在桌案,“程君佑!你把本王当什么了!” 程君佑貌似被吓了一跳,更埋怨上了萧文耀, “瞧这不懂事的!主人还没吃到嘴里,客人先开动了――看把宴泽王爷气的……” “这里是南夏,平定王未经宣召闯我国土,是何用意?”宴泽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 护卫配合的“唰”亮出兵刃,窗外也有一些护卫飞身进来;好多人都挡在窗口,护卫一进来,场面又乱了一下。 楼上楼下,窗口门口,全是宴泽的人,这下量程君佑插翅难逃。 面对重重包围,程君佑脸眼睛也未眨上一下,他嗤笑了声,悠悠的转过了身。 “呵呵!”程君佑笑笑,“擅闯?澜沧江江面是两国的分界,澜沧江不属于你南夏、我大楚任何一国――宴泽王爷在此召开多国会盟,又怎么少得了我大楚呢!” “不但不邀约我大楚,在次商量的事情还是针对我大楚的!” 萧文耀适时撅着嘴,不满地加上了一句,配上那完美的娃娃脸,可真实生动! 程君佑眯着眼,冷下脸, “宴泽王爷是否听说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我大楚的边疆岂容他国联手觊觎?!” 他稍微一动,众护卫立刻受惊的退开了些。 那提心吊胆的样子,让萧文耀不客气的喷笑出声, “我的王爷,刚才宴泽王爷快将你夸成三头六臂的天神了,这些凡夫俗子能不害怕?” 程君佑眯着眼,唇畔似笑非笑的,悠然的迈着四方步,朝着宴泽的位置走了两步, “本王今天心情好,刚才王爷所提的事情本王特意解释一下:实际情况呢,的确是宴泽王爷谬赞了,不是‘横扫四十七座山寨,二十九路响马’,应该是三十七座山寨,二十二路响马――本王还没有达到宴泽王爷所提的如此丰功伟绩,楚皇也不会因此多发奖赏不是?!但是,如果加上南夏的山寨和响马,也许能凑够王爷所说的‘四十七’和‘二十九’之数呢!” 程君佑已经将敌意说的如此明显,宴泽再无动于衷便是他无能了。 “废话少说!来人,将他拿下!”护卫硬着头皮向前跨进一步,宴泽又气急败坏的加了一句,“生死无论!” “生死无论么?” 程君佑邪笑了声,手中竹筷激射而出,身形一晃,已经不见人影! 众护卫一下懵了,包围的严严实实的猎物,插翅飞走了? “不好了,宴泽王爷遇刺!” 有人大叫一声。 宴泽还保持着挺立的身形,一股诡异的鲜红沿着鼻梁蜿蜒滴落,额头正中,插着一根程君佑适才拿在手中把玩的竹筷! 随着他的尸身轰隆倒地,尖叫神、哭喊声,求救声,奔跑声,响成一片,灯笼烛火摇曳不止,还有的掉到地上,引燃帐幔之类,火光顿时强盛好多。 “快来人,程君佑上哪了,赶紧抓住他!” “给宴泽王爷报仇!” “……” 只听到有人乱喊,没人真的敢付诸行动,只顾着自己逃命。 陈设精美的流香画舫像是坠入了人间地狱,宽大平稳的船舱都有了震动。 几个挺立的护卫无奈的相识。 他们根本不是程君佑的对手,可也不能退缩不是? “本王在这,你们喊什么?!” 画舫主人抬头,程君佑正在花厅正前方的牌匾上,他的眼神一厉,揉身而上。 牌匾翻转着冲他而来,他抖手劈成两半,再找,已经不见程君佑的人影! “让小爷来会你!” 耳畔风响,萧文耀飞身而上,跟画舫主人缠斗在一起。 程君佑已经趁乱进了人群。 忽明忽暗的灯笼,震颤的微微倾斜的画舫,都阻不住众人逃生的意识,画舫的门口、窗口蜂都是拥过去逃生的人群。 这些达官贵族,文人雅士,大部分没有武功傍身,程君佑想解决他们不过像探囊取物般轻巧。 但是他不是真正的“嗜血阎王”,也不能见人就杀斩草除根。 他提前看了暗卫给的线报,根据上面的特征,他能将这其中大部分人认个**不离十。 还有,一开始,他狼狈的在人群踉跄,谁厌恶他,鄙视他,哪个人善良,谁在关键时候搀扶了他,谁在背后借机推搡,凭他的感官,知道的一清二楚。 除了他看着顺眼的和帮了他的,几乎没人逃得过他的冷血。 片刻后,来此赴宴的宾客该死的死了,该逃的逃了,桌椅倾倒,饭菜留香,一室狼藉。 不过花厅倒是空出很大位置,众护卫再次将他围在正中,萧文耀也退了过来,跟他靠在一起,放心的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交给给对方。 萧文耀不是抵不过画舫的主人,只是他太难缠,他们一时分不出胜负;他们此行要求速战速决,不宜耽搁太久的时间。 程君佑来南疆的时候并不长,但是跟萧文耀是从小的交情,以前同做过皇子们的陪读,两人养成的默契自不必说。 两人专心对敌,却忽略了上方,二楼三楼还有其他护卫。 “嗡”的一声,是暗弩发出暗箭带出的尖利的风声。 程君佑精神一凛,听声辩位;暗箭已经偏了,没有威胁到他的生命,他便没有理会,任由暗箭钉住一个护卫的咽喉。 四周的围剿之势登时因为缺少一人松懈不少。 程君佑循声往楼上看去。 刚才那个身穿青色端子衣服,比他还傲娇的年轻人,似笑非笑的瞥过来一眼,又隐身在帐幔后;片刻又有一个准备暗算他们的护卫折在年轻人手上。 是友非敌?程君佑蹙起眉头很快又松开,手底招呼不停。 来时,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画舫的这些人,他两人对付绰绰有余,只等外面一接应,便可放心离去。 有这个年轻人做助手,他们迎战更加轻松。 窗外,门口处一开始还有几名护卫陆续进来支援,只是片刻,便少了后续力量。 画舫主人最先发现异样,皱着眉头看过去;外面的护卫似乎被缠住了,再没人进来,他没有办法,只得指挥着众人拼力缠住程君佑等人。 “轰隆”一声响,敌我双方不约而同朝着破损的窗口往外看。 外面一条游弋巡逻的小船着了火,船身破损严重,大部分船身已经倾斜沉浸在江水中,为活命,没有受伤的护卫只得无奈的跳下水。 有小船和画舫往这边靠拢,企图救援落水之人;接连又是几声巨响,其他的小船和画舫也被轰开一个口子,船身骤然倾斜灌水,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一艘艘小船载着大火,逐渐沉入水中。 四下全是嘈杂的声响和凄厉的叫声。 程君佑注意外面,手底并不停歇;暗卫飞鹰配合默契,接应的恰到时候,他满意的勾唇邪笑, “哈哈,能见到辽港如此美丽的夜景真是不虚此行!” 萧文耀也“哈哈”大笑, “风紧,扯呼啊!” 程君佑会意的点头,手中两颗弹丸,一前一后丢出,着地即爆,燃气熊熊大火,画舫前后登时出现两个水缸大小的破洞,江水汩汩的灌了进来…… 萧文耀加紧攻势,逼退近身的护卫,抽空将怀中“宝贝”了半天的鸽卵取出,接连丢了出去;他的手法快速,又狠又准,加了内力打在那些护卫的额头、鼻梁和嘴巴,痛得骨头都要断了,弱一点的都开始发蒙。 最后,那个最宝贝的烧鸡,他趁画舫主人不注意,甩手丢了过去, “不还意思,搅了你的晚宴,给你只烧鸡做赔礼啊!” 画舫主人一时不备,那烧鸡便欢快的飞进他的怀里。 这要是暗器,后果自不必说;他瞪眼看着掉落在地的“赔礼”,又看看胸前大片油乎乎的污渍,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他想尽办法才得到承办这次晚宴的机会,更为了和宴泽王爷以及南梁等各方面打好关系,眼下落得如此局面,根本没法和南夏和南梁交待。 早知道如此,他费尽心血的搞这个宴会干什么? 等他回过神,除了他手底下死伤的人,哪里还有程君佑等人的影子?画舫上一片狼藉,花厅好多东西都泡在水里,二楼三楼坍塌,整艘画舫而且已经烧得不成样子,船身严重倾斜灌水,马上就要沉覆。 他呆愣愣半晌,似乎魂魄已经抽离,直到手下过来催促离开,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捶胸悲锵,“是天要亡我啊!” …… …… 这个时候,程君佑等人已经坐上接应他们的大船飞快的离开辽港,到了澜沧江正中。 “哈哈哈!”望着身后的火光连天,他们畅快的大笑出声。 笑够了这才想起什么,他嫌弃的丢掉帽子,甩掉身上翻着兽毛的外袍, “南蛮的穿衣怎么会有这种风俗,这能叫衣服吗――跟祖先毳毛饮血,割皮制衣有甚区别?” 说着,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还有一股子淡淡兽皮的腥味儿,恶心的他差点儿吐出来, “这……” 简直难受死他!要是有备用的衣服,他就连最后贴身的这衣服也毫不犹豫给扒下来。 萧文耀知道这家伙的洁癖又犯了,回去不能赶紧的泡两回澡,估计那一身的怪味,能熏得他几天睡不着觉。 记得他刚到昆州晋城的时候,程君佑根本不像别人,行军辛苦,到晚上倒头就睡;他因为换了环境,晋城的条件也大不如之前,一时难以适应,一直等过了好些天才能正常睡觉。 难得这个程府骄傲的大少爷能吃下苦,再难熬也没抱过委屈。 他瞅着程君佑默默不语,慢条斯理的脱下他的外裳。 那身临时上身的衣袍,已经污的不成样子,看到这个,他便几多委屈:他好歹也是堂堂南军的将军不是,为了配合程君佑,完全颠覆自己的形象,惟妙惟肖的扮演了一个贪婪无状又邋遢无形的好吃鬼。 可怜他在军中这么多年的威望和形象啊,全给程君佑给抹杀了! 不过,他还算清醒,记得正事儿,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妥当了,便来到一旁。 甲板边上站着一名年轻男子,面对着晋城方向,正兀自出神。 “这位英雄,敢问,怎么称呼?” 萧文耀客气的抱拳。 胡延舟缓缓转身,视线在他身上上下一扫,又转向一旁的程君佑。 程君佑看似不经意的整理衣袍,实则注意力全在这边。他看胡延舟仪表堂堂,气势不凡,对敌很是从容,退离抽身稳稳当当也没有丝毫的慌乱;他隐约猜出了这人是谁,又不十分确定。 “平定王,萧将军,”胡延舟抱拳,恭敬神色中不掩傲然,“二位端的好计谋,居然以身深入险地,如此胆色,延舟佩服!” 延舟?胡延舟?! 程君佑与萧文耀相视一眼,均是满脸诧异。 这人居然是胡延舟,云州胡将军手下第一员得力大将! 胡延舟跟胡进并没有血缘关系,是幼时被胡将军收养的孤儿,后来带入军中,逐渐显露出非凡的军事才能,渐渐的成为胡将军的左膀右臂…… ------------ 219 不能半途而废,是该稍加利用 胡将军是胡进的父亲,因为跟胡进交好的原因,他了解的胡将军与镇北王程老爷子一样,常年驻守边关,但是不像程老爷子那样的火爆脾气,他偶尔回家探亲,对胡夫人和一双儿女十分的和蔼,是难得的好丈夫、好父亲,程君佑十分尊重他。 胡延舟跟胡进并没有血缘关系,是幼时被胡将军收养的孤儿,后来带入军中,逐渐显露出非凡的军事才能,渐渐的成为胡将军的左膀右臂…… 难怪胡延舟身上有一种傲娇,他年纪轻轻边有如此成就,的确有“傲”的资本。 今日之事,也是云州方面得知辽港这边的异动,这才委派胡延舟前来查看的吧。 能得胡将军重用的人,程君佑对胡延舟的人品深信不疑。 “原来是胡小将军,君佑久仰!” “平定王,萧将军,我们彼此彼此啊!” 萧文耀也兴奋的上前见礼,几人重新认识过。 三人职责一样,又是这种情况下相识,相互间很是亲近,便以对方姓名直呼;又交谈几句竟像是多年好友,直有种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 “恕我直言,”胡延舟静垂着眸子思索片刻,“此番前来,见识了二位的智勇和谋略,只是……对宴泽的事情,君佑处理的似乎冲动了些。” 冲动? 他的意思,是今日不该杀死宴泽吗? “毕竟是南夏唯一的王爷,如此一来,两国必然交恶!” 程君佑明白,他是担心,如此一来,势必将打破大楚和南夏一直以来的平和,还有可能激化跟南梁的关系,造成两国联手,共同发难大楚的局面。 “不会!”程君佑自信而笑,“他们将自顾不暇!” 胡延舟疑惑不解,但看着程君佑成竹在胸的样子,也相信,南夏必将乱上一阵子,一时不会有机会来找大楚的麻烦了。 他的唇角悠然上勾,也许,今年,能过上一个安稳年呐! …… …… 程君佑回到晋城,天色已经微微透亮,他并不着急休息,先到江边及城门巡逻一遍,这才放心回府。 在晋城,每个驻守的将军都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程君佑的宅子,自然便是他的“平定王府”――咳咳,虽然这个王府比普通的民宅大不了多少,好歹是他在这儿的一个家。 他刚回去,程婴便递给他京城来的传书。 黎琦在信中详细描述了到京城的事情:她跟华素颖的矛盾,拜见程老爷子、对二皇子、太子的应邀……事无巨细,一一阐述。 通篇没有任何“思念”的字眼和意思,却偏偏让他体会得到,她经历的每一件事、每一点儿心里感受。 程君佑的唇边泛起温柔的笑,她虽然没说想他,可是,想念已经在字里行间! 就像她从来不说“喜欢”他,只是那“喜欢”自然的从眼底、从心底流淌…… 不管两人分开多长时间,只要他闭上眼,便是她微笑时的样子,她惊慌时的样子,她娇俏时的样子,她坚定时的样子,她难过时候的样子,她羞涩时的样子,她窘迫时的样子……再没有一个人,能如此清晰的印入他的脑海,即使许久没见,他也能轻易的细致的回忆起她生动的每一面。 今天出师异常顺利,又看到黎琦的来信,他的心情正愉快着;可是,接下来,程老爷子的心,就让他的面色发黑。 什么叫“护不住”? 千万别告诉他,他“镇北王”的名声是用来唬人的;一直以来,这三个字在京城亮出来,连地皮都要抖三抖的啊! 还有,陈鉴这是干什么?总想着披着“杨逸尘”的皮来接近黎琦,在中京是,到了上京又是! 陈鉴偷偷去中京的时候,他跟黎琦还没开始,但是,“杨逸尘”却是刺激到他,让他及早的看清自己的心――也就是在陈鉴离开中京的前后吧,黎琦开始慢慢接受的他。 他就不信,以陈鉴的手段,这样的风声居然没听到? 唔,他们俩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模模糊糊,谁也没主动挑明,就当陈鉴没听说过吧――难道他也不知道她身上已经贴上了“平定王妃”的标签吗? 这个二皇子关键时刻在捣什么乱?就不担心得罪了他程府的人,一个不高兴,直接支持了太子去?! 还有,太子陈钦,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黎琦进京还没站稳脚跟,就被邀请过府。 加上那个恶心人的鲁惜,中京城遍寻她不着,居然躲进了太子府――果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不消说,是秦观穿针引线引荐的。 秦观也太能折腾了,竟然胆敢将自己染指过的女人转手送给太子,就不怕被人揭发了,治他个欺君之罪? 鲁惜这个时候被塞给太子,难不保秦观对太子陈钦还存了别的心思,以后还要多加防备。 现在他不想管鲁惜还是秦观,他只管操心的是黎琦。那个傻丫头,人家找她就去,一点是非远近也不分;太子府夜宴,陈钦存了什么心,鲁惜存了什么心,她都不知道,还自己往枪口上送,这不是傻是什么? 程君佑没有考虑到的是,黎琦不是他,在这种事上,她没有主动权,就是提前知道了有什么不利于她的举动,她也没有选择的权力;虽然有黎政华保护,但是这些邀请,这些表面的示好,她一时也无法拒绝。 鲁惜――能让太子这么短的时间对黎琦产生兴趣,他最后还是确定是鲁惜暗中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 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程君佑握紧双拳,不将你亲手推进阿鼻地狱,本王岂能安心! 陈钦这个太子,做的也太软弱无能,人温和是好性子,只是大多数朝政听从秦相等人,就连自己内府的事情也要听一个女人的摆布,他以为他这个太子是给秦家人当的吗? 程君佑的眼神一眯,陈钦,如果再让本王发现,你对那个狠毒的女人言听计从,从而对黎琦不利,那么…… 怎样? 他扣心自问。 二皇子不得民心,他便只能支持太子;倘若太子也让他失望…… 大楚还会有谁适合继承皇位?他程府要转而支持谁? 三皇子早逝,另外还有一个庶出的四皇子。 可是这个四皇子……程君佑毫不犹豫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叉! 另外还有两位皇子,都是庶出,他们的年纪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拳头;扶持这样的小奶娃,更容易被外戚利用,还不如一直扶持这个柔弱的太子…… 程君佑本身就是一个直爽、不肯屈就性子,有人找别扭,他当然不会让他好过,哪怕那人是太子、皇上。 他手里捏着老爷子的来信,眼神越来越阴鸷。 如今,他不在跟前,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太子二皇子等人的所作所为也不太让他满意。 其他皇子更是烂泥扶不上墙。 以老爷子毒辣的眼光早就看出,楚皇对陈钦这个太子也不甚满意,太子是个好太子,主要是外戚的手脚伸得太长。 既然都不是理想的继承人选,老爷子还每次来信密令他完整的接受南翼军,再慢慢的完全的接受南疆驻守的军权,以期及早打算…… 程老爷子活了六十多岁,在朝廷和军营摸爬滚打了四五十年,这里面的钩钩弯弯早理解掌握的透彻。 都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越想看的透彻,越是钻入局中,越是分辨不出曲直利害;只有老爷子,看似抽身事外,一直作壁上观,始终保持清醒头脑…… 他一定选好了需要支持的皇子,或者楚皇提前已经传下密旨,让老爷子暗中保护未来的储君…… 也许是有些乏累,他还真猜不透老爷子的真实目的是谁。 深思恍惚间,似乎是程婴或程杨的声音, “皇上对两位皇子的都不甚满意,主上又何须担忧,你可知道,咱老爷子心中已经有满意的人选了!” 程君佑一个激灵,顿时清醒。 程君佑和程邵霆手下的暗卫飞鹰,均是出自老爷子铁军营里的暗卫飞鹰;相互间传递消息的时候,线组的暗卫飞鹰应该最先知道,比程君佑知道的还要早;听程婴的意思,似乎知道些什么,老爷子似乎另有打算,这个打算…… 啊――程君佑猛的从榻上坐正身子。 “已经有”了啊! 难道,老爷子选择的人,不是皇子,不在皇宫,而是他程府的人! 是程府的人呐! 一门出了两位王爷,还握住大楚将近一半的兵权;楚皇除非傻了,竟然做出这样的选择。 楚皇选择与否,都是给他程府造了势。 老爷子除了脾气爆点儿,其实人也挺好的,看人也准。 那老爷子“满意”的人呢? 程君佑心头狂跳,程府除了小叔就是他,是他…… 事到临头,程君佑只觉得自己的心很慌,慌乱的无处安放;他只是心慌,没有期待的欣喜,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样的“选择”根本不是他所喜欢的! 他喜欢潇洒自在,有心爱之人陪伴,温馨的日子,过的简简单单。 日后,不求活得过得有多么奢华,但求黎琦跟着他,开开心心没有负担。 这么一想,心情果然放松了。 只要能守护住他们的爱情。 注意打定,这件事情办妥就立刻回京,他的女人要亲自保护,看谁还敢挖墙角! 程婴这家伙,是不是因为跟着他的时间太长了,也太了解他,要不怎么就会察言观色的猜到他的思想,还差点被鼓动的起了反叛之心! “程婴,”他板下脸,准备教训他几句――他知不知道,他随口的一句话差点造成什么眼中后果吗? 只一张口,程君佑便完全清醒。 挺身而起,四下环顾,还是在他的“平定王府”,刚才竟然是南柯一梦! 他呆呆的坐在榻上,双手还保持着撑起的姿势;昨晚太过劳累,舒服的坐在这里,不知不觉竟然睡过去了。 虽然知道是做了个梦,内心却还有些不舒坦。 如果从来没有生这样大不敬的心思,怎么会做如此荒诞不经的梦? 正想着,门开了,程婴垂首站在门口, “主上……” 他是听到了他梦中的呼唤了吧――程君佑窘的俊脸一红, “那……是不是有事?” 程婴抬起头,面露喜色, “回禀主上:昨晚的消息传入皇宫,南夏女王陛下大为震怒,当场休书与楚皇;但是不等散朝,就有人禀报,在宴泽王爷的府邸发现崭新龙袍,在正房的房顶上还搜出了歃血为盟的人物花名册!女王陛下要不相信都不行;现在休书已经撤回,她正焦头烂额处理她的朝政。” 南夏这次没空跟他捣乱来了吧! 程君佑薄唇上勾,事情发展果然如期所料。 之前在晋城驻扎的守将曾是程老爷子的手下,他按老爷子的嘱咐,早在十几年前就安排了好多线人潜伏进了南夏和南梁;现在,那守将虽然不在,可南夏南梁的消息从不落空,一直都是萧文耀在经营这些,直到程君佑接手。 这不,关键时刻这些线人终于排上了用场;以后,他还要将他的飞鹰暗线安插到南夏、南梁等各个国家,让各国的局势尽在他的掌握! 如今,宴泽王爷虽然人不在了,他的那些筹谋半途而废实在可惜。 是该稍加利用的时候了! 他不能光坐着了,也该适当的活动一下,激励那些曾经和宴泽王爷歃血的同僚,让他们将南夏的这池水搅得更热闹一些;如此以来,他便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闲,也许,能在除夕前顺利回京,平安过个好年呢! ------------ 220 装傻充愣扮呆萌,撒娇卖乖露纯然 黎琦默默的叹了口气,她都如此低调了,还是躲不过吗? 今天一连串的事情就像做梦似的。 好好的跟着父亲参加个宴会,也不用这么的引人关注吧! 本来是身不由己,还想着能低调就低调,不开口,不发言,放着满桌的美酒佳肴也不敢乱动,努力减少存在感。可是,秦皇后一个话题就扯到自己身上,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儿――姑奶奶找你惹你了?! 被这么多的男男女女注目的感觉真的是不好受啊! 她的脸火辣辣的,桌案下面的指甲用力掐着手心。 后宫的人本性真的就如此的爱争斗吗?纯属没事找事,碰到比她弱的,将对方斗下去;遇上比自己强的,有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她们到底是图了什么?是后宫的生活太过寂寞,以致被压抑的性情狂躁? 呃,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最主要的是,眼下怎么过? 不知道眼前这个妃嫔是谁? 别以为自己真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这妃嫔看了秦皇后的眼色后,貌似关心的询问,却是将自己在中京的底细在大庭广众下抖搂个干净。 黎琦再傻也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过不去。低垂的眼神扫过秦皇后方位,又落到这个妃嫔身上,她好讨厌这样的女人,没有主见、人云亦云,估计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黎琦从没刻意掩饰过自己过去的身份,可也不代表她们能随时指指点点! 可就连皇上也透过探询的目光,她再拒绝躲闪就显得娇做了。 黎琦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 虽是皇宫内的大型宴会,礼节方面却做的分毫不差;男女分席而坐,在后宫、各官员内眷和各个官员大臣间,隔了层层叠叠的纱幔。 透过重重纱幔,只能模糊的看着对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模样。 秦黎政华就在对面男子的宴席中,黎琦看不清他人在哪里,也能知道大概的位置――他一定也着急了吧,一定也在努力想办法不让自己出丑。 可是,这是女子间的正常谈话,虽然句句透着锋刃,只是他还不便开口,不能直接维护,不然被人笑话的就不止黎琦一人。 秦皇后是太子的生身母亲,太子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不代表秦皇后也跟太子一样的想法。 她现在最忌讳的就是鲁惜那打不死的小强性格,这样绝好的机会,她不能亲身到宴会,并不代表她会放弃打击自己的机会。 这个妃嫔能这么清楚的了解她的过去,并指明要她弹奏比试时候的曲子,这种挖人墙角透露**的事情除了鲁惜,她不做第二人猜想。 她这是在向她宣战了吗? 黎琦定定心神,自嘲的嫣然一笑,能得鲁惜的看重,能得到秦皇后如此的重视,她是不是应该感到十万分的荣幸?! 起身离开座位,黎琦不疾不徐的缓步移到正中,向上施礼, “民女黎琦参见皇上!” 黎政华这个女儿,楚皇也好奇了好久;压着不承认黎琦的身份,实则另有打算。 今天的宴会只是个开始,皇后就已经忍耐不住要出手试探,不知道,他的其他儿子会不会对黎琦和黎郡王府有着如此的兴趣――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很和蔼的让她抬头,转头看向内臣的位子, “黎爱卿,没想到,你的女儿竟然生的如此亭亭玉立!” 黎政华赶紧起身, “不过蒲柳之姿――皇上高看她了。” 楚皇很是随意,摆手示意黎政华安坐,又看向黎琦, “适才,丽贵人所言,你在比试时‘技压全场’所言可否属实?” 黎琦的眸子冷了冷,转而望向丽贵人,却是笑得自然, “丽贵人长居深宫,居然比皇上还神通广大,黎琦这般微末的小事,也能被您查得一清二楚,真是佩服!” 黎琦看似无害,却是一句直中她的要害。 只将她的话搬出来跟楚皇比较,皇上没有听说的事情,你都能听说了,还在皇上面前搬出来炫耀?就算她无心,楚皇也不能容忍后宫的触角伸得太长。 丽贵人当场面无血色,慌乱的跪伏于地, “不是这样……皇上,臣妾也只是听说……” 这下越解释越乱了。 “退下……”楚皇根本没心情跟她计较。 丽贵人知道,她在皇上心中这算是完了。她离开前绝望的望向皇后,秦皇后还是那么雍容大度的坐在首位,自始至终都挂着得体的笑容,甚至吝啬于留给她一个哪怕是安慰的眼神。 她深深的闭上眼,皇后的意思不顺着执行不行,执行失误更不行;杨皇后去世这么多年来,后宫就是在这样,不能站在秦皇后的一方,下场就是死;站在秦皇后身边,没有自保的能力,下场也是死! 秦皇后轻笑。 “黎小姐,看来丽贵人说的是真的呢?本宫跟皇上一样,也想听听黎小姐的天籁之音呢!” 什么一样,什么想听我的演奏,你丫的春错事为了看我出丑罢了! 黎琦心里暗恨秦皇后的为人,她把丽贵人退出来做试探,最后还把自己撇的清楚,她微微笑了下, “恕我直言,这次恐怕要让皇后娘娘失望了。此一时非彼一时,此刻,再无当时的心境,也再无当时争胜的迫切心情,所以,黎琦恐怕弹不出皇后娘娘所期望的天籁之音。” “哦,”皇后眸中翻出冷笑,面上还强装雍容大度,“看来黎小姐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她故意说的意味深长,经过岁月打磨的美目缓缓的扫视周围。 有的人期待,有的人茫然,有的人事不关己,有的人故作镇定,只有黎政华,面露无奈――他担心他着急,却没有办法。 秦皇后笑着,她倒要看看,良好的涵养能让他忍耐到什么时候。 不料,黎琦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羞窘,她张着无辜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很不识趣的追问了句, “哦,传闻中的哪样……” 呃!秦皇后一口气不顺,差点把自己噎着! 这丫头真傻还是装傻,一般人到这再听不出后面隐含的话满含讥讽那可真是白活了。 秦皇后不清楚的是,黎琦就是那种不是“一般”人的“二般”人。 她能将装傻充愣扮无辜坚持到底,那萌萌的双眼忽闪着,一直盯着秦皇后,“你不解释清楚我便不明白”的单纯呆萌的样子。 任谁看了,秦皇后也是依仗身份在欺负无辜可怜的小白兔! “呵呵,”秦皇后终于耐不住满宴厅的寂静。 那些大臣和家眷,恐怕还要加上她后宫的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的吧,她掩饰的笑笑,转头望向楚皇,“一早就听说,黎郡王认回了在民间的女儿,臣妾还以为是误传;不相信黎郡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个女儿,还以为是他宝贝了许久,等到女大不中留,这才……这下,臣妾终于信了,黎小姐果然是来自民间,这性子……真是直爽的很呐!” 她这话绵里藏针,似乎不经意的在提醒在座,黎政华之前是个断袖,还有那句“女大不中留”,暗示他在局势未明的时候认回女儿又让女儿在关键时候出来亮相,是别有目的。 黎政华一贯隐忍从容,此刻想反驳什么,最终还是觉得沉默比辩解来的更加直接。 黎琦则不然,她听出秦皇后言语犀利,一句话将父亲和自己同时踩到脚底,十分不忿。 她刚要开口辩解,楚皇却是开心的笑了, “皇后啊,你们久处官场深宫的人,都被打磨的失去了本性……寡人倒觉得,小琦这孩子率真纯然,难得是块儿未经雕琢的璞玉!” 楚皇的心情好,并没有责备的意思,秦皇后却是尴尬面上一僵。 黎琦的心情立刻雀跃起来了, “小琦这便当皇上伯伯实在夸奖了,小琦谢皇上!” 黎琦即会装傻充愣,当然更会撒娇卖乖,皇上说她“纯然”,她就将她的纯朴天然坚持到底,一高兴,连“伯伯”都喊出来了。 楚皇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黎琦说的不错,从先皇长公主、黎政华的母亲那里来排,黎琦果然是该称他一声“伯父”的――这当然是民间的称呼。 不过,这一下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不少,楚皇一下子开心起来。 黎琦眨眨眼, “要说小琦手里的那些微末技艺,恐怕难得入了皇上的眼,不过,小琦倒真的有一件新奇的玩意,或许能博得皇上会心一笑。” “噢?”她这么一说,楚皇也来了兴致。 随后,宫侍按着黎琦吩咐,准备了些需要东西,一一摆放在桌案。 黎琦满意的点头,有权有势就是好,楚皇一声令下,这些东西很快就备齐,要是自己,还指不定……唉。 她缓缓坐在案前,轻抬素手…… 这些熟悉的东西,会是怎样的新奇?不光百官以及内卷后宫妃嫔,就连楚皇也是闻所未闻,因此大家全都屏息凝气,认真的盯着黎琦的手。 黎琦不经意间抬头,这次远离帐幔,身在宴厅正中,少了遮挡,轻易的就看到对面。 今天进门时,碰到的那个粉雕玉琢的玉娃娃,正伸长脖子好奇的盯着她的手里;发现黎琦看过来,立刻收回视线,装作不屑的瞪了她一眼;终是压不住内心的好奇,管不住自己的双眼;他想表现的不在意,挺直身子别着头,还忍不住一眼一眼的偷偷往这边瞥。 黎琦在心底无声的笑了下,继续手底的动作。将七八个一模一样的琉璃杯一字摆好,然后开始往里面加清水,一边加,一边拿竹筷敲击杯子的边缘,听着上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决定是往里面加水还是减水。 “她在干什么?” “不知道?” “摆弄几个破杯子有什么用?” “谁知道她搞什么鬼?” “看着吧,带回有她好瞧的!” “等着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吧!” “瞧她娇滴滴的样儿,一会儿落了面子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 …… 百官面面相觑,就算心中有疑问,为了面子也不好交头接耳;这些嘁嘁喳喳的声音都是从内卷和后宫那边的席位传过来的;她们旁若无人的小声议论,黎琦听到了也故作不闻。 就在他们的纳罕和质疑声中,黎琦那筷子飞快的敲出一串do,re,mi,fa,sol,laxi―― 议论声戛然而止。 黎琦露出满意释然的笑,冲着楚皇深施一礼,自我介绍, “下面,我将为大家演奏一首《采莲曲》……” 秦皇后丽贵人将她作为伶人戏子之流,逼她当场献艺,她委婉的拒绝和反击;但是眼下,她却是心甘情愿的为楚皇演奏。 水是万物中最清灵的东西,加在几乎剔透的琉璃杯中,经过敲击引发共鸣,虽然简单,却是最美最纯的音乐,在黎琦左右两支竹筷欢快的跳跃舞蹈下,一个个音符像是精灵在山水间跳跃,然后首尾相连,形成一曲清脆婉转,轻灵悠然的曲子…… 她一边演奏,一边观察着四下不同人的表情变化。 尤其是那边那个玉娃娃。 她应该是不认识他的吧?可为什么进门的时候,迎面遇上那个孩子跟在一个三十来岁美艳高贵的夫人身旁,面对她友好的一笑,两人同时的转头,厌恶和不屑的同时,发出两声大大的冷哼! 他们就这么的不待见她,貌似他们之前没有见过,更没有招惹到他们吧…… 黎琦将心中的疑惑压下,乐曲已经进入尾声,一串清脆的敲击声后,采莲的姑娘轻盈的将小舟划入莲叶伸出,空留一片怅然…… ------------ 221 各个封妃 黎琦轻扬素手,为这美妙的音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她抬头望去,每个人都是一副如醉如痴的表情,就连威严的楚皇,面上的线条也柔和好多。 曲子优美与否先放在一边,主要是这种演奏方式让人闻所未闻,楚皇掩饰不住欣赏,带头称赞,百官后宫自然随声附和。 一曲简单演奏,获得了满堂喝彩,黎琦重新获得满堂注目。 “黎爱卿,没想到,你的女儿这么的聪明伶俐又很讨巧,寡人很是喜欢,就是不知道许了婆家没有?”楚皇更是关心到她的私事上了。 “启禀皇上,”黎政华再次离座,跪伏于地,“早先,在中京的时候,镇北王爷的长孙,平定王程君佑曾想微臣提过亲事……” “噢,平定王――智勇双谋、聪明过人――”一提起程君佑,楚皇自然想起围剿海贼的事情以及黎政华的奏折,首先记起的便是他的那些光辉事迹,“寡人还想着做一次月老,看来是不成了……哈哈,老王爷,你家孙子慧眼识珠,下手可真是快啊!” 镇北王汗颜,也赶紧离座,只说孙子无状,净是胡闹,一边说着却是眉开眼笑。 楚皇看得出程老爷子对自己孙儿的骄傲,看见黎琦静垂着小脸儿,只是看不清表情,不知内心作何感想,看得出黎政华也不太反对这门亲事…… 镇北王府和黎郡王府都属于中立的势力,此案在大局还不明显,这两股绳拧在一起太过强大,不过对局面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做不成月老,楚皇满心遗憾,人家程老爷子的孙子如此争气,反观自己的儿子们…… 想起自己的几个皇儿,楚皇像是突然开了窍。 太子府和其他几个皇子都到了给陈氏一族开枝散叶的年纪,居然都还没有正妃。 以前不是没人提醒过,楚皇处于各方面的担心,更是不愿看到外戚的势力借机把持朝政――如今,正是一个机会。 楚皇接着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开始赐婚。 兵部尚书秦坤秦尚书的千金秦嘉媛赐婚给太子陈钦为正妃;骠骑将军胡元德胡将军之千金胡佳蓉赐婚给二皇子陈鉴为正妃;另,四皇子陈昊也到了适当的年龄,一并赐理藩院董欣荣董大人之千金董静怡给他做正妃…… 楚皇一个个看似临时起意的决定,其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宴厅中,百官和后宫的妃嫔已经被楚皇的话语惊住。他们有的赞同,有的不满,有的高兴,有的丧气,还有的静观其变默默不语。 太子妃是兵部尚书之千金,还是秦氏的人,听说从小熟读兵书,谋略过人,不用想,以后由太子妃和秦尚书支持,太子的力量将比之前更大,秦氏外戚的力量渗入后宫也越来越严重。 胡将军手握着东南边疆的东征军,还有一部分水陆军,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楚皇将这部分实力分给一向低调的二皇子,是预示着以后委以重任,还是到此为止,将来封疆封王无缘皇位? 还有,掌握着大楚外交的理藩院,也是一块儿诱人的肥肉,楚皇却将董欣荣跟毫不受宠的四皇子联系起来,更让人深思。 表面上看,楚皇对着三个皇子不偏不倚:太子陈钦因此等到了更多的优势;二皇子比不上太子的风光,却是收获也不小,从默默无闻到一举获得兵权,一次性跨越了一大步;还有庶出的四皇子,平时总爱出风头,在楚皇面前显摆,这次也得到极大的支持。 内里,到底楚皇买的什么药,谁也猜不透。他刚宣布完,紧接着,便有三名出色的女子出列,叩谢隆恩。 这三名皇子的正妃,只有胡佳蓉是黎琦见过的,她今天妆容十分正式,秀发绾成了如意髻,发间仅插了一支白玉的梅花簪。面上薄施粉黛,清新优雅,浅蓝色的挑丝双窠云燕宫装在身,更显得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整个人比那次初见更要精神几分、美艳几分,就连黎琦看得都呆了一呆。 居于她下手的应该是董欣荣董大人之千金董静怡,她头上戴着朵新摘的白梅,发髻用玉簪绾成个玲珑髻,上身是碧绿的翠烟罗衫,散花的水雾绿草百褶裙;仔细看,她的姿色并不逊于前面的胡佳蓉,尤其那双眸慧黠灵动,因此比胡佳蓉多了几分淘气和调皮,更让人觉得的甜美可亲;她小小的樱唇自信的勾起,不卑不吭安然挺立,果然是婷婷静怡。 这两位皇子的正妃已经美成这样,作为太子的正妃,秦嘉媛还指不定要怎样的倾城倾国?――这么想着,黎琦更留了心,一直偷偷打量。 前面的秦嘉媛,宫装上绣着大朵牡丹的翠绿烟纱碧霞罗,水仙散花绿叶罗裙逶迤拖地,身上披着金丝云烟翠绿纱。一头青丝梳成华髻,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低垂的鬓发间,斜插着镶嵌珍珠的碧玉步摇。 因为她在黎琦侧前方不远的地方,黎琦不能像打量胡佳蓉和董静怡的侧面一样,肆无忌惮的窥视。 心急了好久,秦嘉媛退回位置的时候终于转过了身。 这下终于看清了。 她的眉眼不似一般女子那样浅淡温润,相反的,她的眉漆黑浓密,如男子般挺直英武,这便使她整体的相貌英挺好多;虽然比不上另两位正妃美丽清雅,容貌也还是清丽无双;好在她的面部轮廓还算柔和,皮肤细润白皙,唇色嫣红,配上她那身繁丽雍容的宫装,立刻显得高贵绝俗。 黎琦心中暗叹,胡佳蓉和董静怡在容貌和气质上大大优于秦嘉媛,却是在衣着和气势上远远地输给了她! 走神间,楚皇已经颁下口谕,按照长幼次序,三个月后,太子陈钦先大婚,然后是二皇子陈鉴和四皇子陈昊。 然后话头一转,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转头望向镇北王, “等太子和几位皇子大婚后,接着就是你镇北王老王爷的孙儿平定王了,老王爷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回京就颐养天年,以后不要再回北疆了。” 众人均是一僵,镇北王,北征军,北疆……那是多么大一块儿肥肉啊! 镇北王手底下的北征军,是他经营了三四十年的心血啊啊,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老王爷不气得吐血才怪。 不料,镇北王只是一怔,并无太大反应,极其镇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臣遵旨!” 众人奇怪的看着他,老王爷并不太难受,他起身落座,面上仍如以往严肃冷冽,卸下这么大个重担,整个人仿佛轻松好多。 别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老王爷已经将楚皇的意思摸了个**不离十。 “陈鉴听旨,”楚皇不等众人喘息,再次抛出一个炸弹,“你大婚后,便接替了镇北王爷的北征军,以后驻守北疆去吧!” 他就这么轻轻的挥了挥手,便将自己这个不受宠的二儿子给轰到那个贫瘠残酷的地方。 陈鉴蓦然抬头,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眸中热热的湿润几乎瞬间差点夺眶而出。 刚才心中还有着矛盾,因为心有所属,打心底有些抗拒这次的赐婚。 眼角余光扫过纱幔,却捕捉不到那个纤细的人影――对他来说,她的心也是这般的捉摸不定吧! 就算现在表白,他也不敢肯定,她的心思最终能否落在他的身上,所以有些徘徊不定。 联姻胡将军府,便是握住胡将军手中的东征军;可是,他还不能确定――父皇,您这是在给儿臣以后的权力加筹码吗? 宴厅一时寂静无声。然后猛地才发现,只有楚皇才是玩弄棋局和人心的高手,他一次次的挑起大家的胃口,一次次试探在场人的底线和承受能力,一次比一次抛出的炸弹更加震撼人心。 却不说,北疆、北征军这块肥肉是多么的肥美,单是接手与否那还两说。 镇北王爷经营了三四十多年的力量,北疆上下就是铁板一块,外人几乎是插不进手去。 但是,倘若真的被二皇子接受,那将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堪堪一支北征军,抵得上秦相秦太尉他们的西翼军和南翼军总和! 那是什么概念?! 北疆、北征军,离开了镇北王老爷子的手,就如同一块儿食之无肉弃之有味鸡肋。 楚皇这次是有意给二皇子发展足以和太子抗衡的力量?还是太过失望,将他丢到遥远的边疆,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猜不透楚皇的心思落在何处,楚皇不给众人机会,下完这些口谕,也不多呆,让大家尽兴,便摆驾回宫。 秦皇后从楚皇宣旨便有些心神不定,开始还满意与楚皇指婚的太子妃,二皇子的正妃也能接受;直到刚才,听到楚皇吧北征军整个的交到二皇子手中,她的心登时不平衡的凌乱了。 假如镇北王的北征军和北疆不好接手还好说,假如二皇子一直如现在这般懦弱当然更好,这样的话,用不了多久,陈鉴就会被挤兑的在北疆呆不下去,以后更无法在京城立足,更别提给儿子陈钦抗衡! 可是,万分之一的可是――假如,陈鉴外表的一切都是假象,假如他真的有能力啃下北征军这块儿硬骨头……那么,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将岌岌可危! 她不敢确定,皇上这么多年对二儿子不闻不问,这次颁出一个个口谕,本意又在哪里? 是在试探这个儿子?真的是在给他机会?还是以最果断的方式打击他,让他打心底放弃跟他的太子哥哥竞争的思想。 因此,楚皇刚一离开,秦皇后随后也跟着离去。 宴厅少了两个最大的主人,立刻随意了好多。 他有些疲倦,透过层层叠叠的帐幔,找寻黎政华的位置;现在,最大的两个boss不在,她也没有必要在这浪费时间,正想着要离去,身边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 “黎小姐刚才那个表演叫什么?没想到你还有这般的手艺,真让人叹为观止!” 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她有一头细致乌黑的长发,头上发髻轻轻挽起一些,剩下的松散的披在肩后,现出一种别样的纯真可爱;白皙的肌肤细嫩柔滑,大大的双眼忽闪着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衬着洁白的肌肤,更显分明,见她望过来,浅浅一笑,轻易的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黎琦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示好,只好迁就的一笑, “也没什么,不过是取了个巧儿罢了,只要精通音律之人,稍微用心都能做到;妹妹……” 黎琦顿了下,上下打量她。 女孩十分乖巧,立刻接上话, “我是文华殿大学士南宫正业的孙女,我叫南宫雨燕。” “南宫雨燕?”黎琦微微一笑,“雨燕如果喜欢,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啊!”南宫雨燕惊喜万分,灵动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嗯!”黎琦肯定的点点头,“我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你有空可以找我去玩儿!” “可以吗?”她的双眼快速的眨啊眨,就是不可以,黎琦也不忍心拒绝。 两人又聊了会儿,南宫雨燕的性子活泼,很快,有认识她的闺蜜过来找她。 黎琦默默退出她们的圈子,走到一旁,看了眼无人注意,轻轻掀起纱幔,看过去,那边男子的宴席正交谈的热闹。 黎政华久不在京城,又不是默默无名的小辈,很多人等着交好,楚皇一离开,就有不少官员过来敬酒攀谈。 他注意到黎琦,远远地给她一个安定的眼神,让她稍候。 黎琦点点头,无聊的退出宴厅。 皇宫的地龙结构更是庞大,黎琦在外面占了好一会儿都不觉得冷。 今天楚皇的话和旨意,她需要好好的想想,好好的消化一下…… ------------ 222 搞定小正太 这里不是御花园,却在院子的一角看到几排梅花,树上的梅花开的正浓,簌簌的雪花飘落,萧条的冬色中,红的梅,白的雪,相得益彰,煞是娇艳。 这样寒冷的冬天…… 黎琦看得出神,眼前逐渐出现以前跟朋友们堆雪人,打雪仗的情形。 伙伴们奔跑的声音,大伙爽朗的笑声,雪团打在脸上身上,冰凉的触觉,他们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畅快…… 几个人越追逐越远,逐渐退出四周的红砖绿瓦,只剩下寂寥的她。 唉――童年的伙伴啊,就这么远去了。 她只不过睡了过去,就穿到了这个时代;在这里呆得久了,反倒觉得之前的事情是一个梦,有时候回忆起来都有些模糊。 以前的雪没有现在的白,也没有现在的大;每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跟这时候也差了好多,堆雪人是可以,需要好多雪扫在一起,但是堆出来的雪人洁净度就不行了,但是大伙还是玩的乐此不彼。 那时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小伙伴间是真正的友谊。 现在……从穿过来,就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安宁、简单的生活。可是她在中京的时候就不能,跟黎政华相认后更不能,以后要跟程君佑牵绊,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想都别想…… 楚皇看似随意的赐婚,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以及跟他们联姻的家族无不是门当户对,外人跳不出毛病,仔细一琢磨,却是将各方的利益钩挂在一起。 黎琦疲惫的抬手捏住眉心,楚皇看似不反对对程君佑跟她的事情,实际上也就是默认了镇北王府和黎郡王府的联合。 这么大的势力结合在一起,他真的放心吗? 虽然程老爷子的兵权交了出去,可是在军中三四十年的威望也不是说交就能交的。 黎政华的水陆两军是大楚最大的多方作战军队,程君佑已经封王……天长日久下来,三人拧成一股绳,陈氏一族的势必要改姓他姓! 她肯定,楚皇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做好了什么准备;倘若黎政华或者程君佑有异心,那后果…… 黎琦只需想想,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守在黎政华的身边,这个倒不担心;只是程君佑少年封王,难免轻狂,再加上他放荡不羁的性子,将来若是受到楚皇的约束,或是因为自己…… 现在,她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身边的人,因为自己的事情发生一些变故吧――假如那样,她的心里怎么能承受得住? 她静立那里想得出神,来往的宫侍虽多,却无人打扰。 今日进宫赴宴的多是一些权贵以及家眷,不一会儿,开始有从宴厅里退出来的人。 他们从这路过的时候,都带着新奇忍不住往这边看。 “喏,看那里……” “咦?那不是……” “她怎么在这里?” “等人的吧?” “别说,我还真的喜欢她演奏的那个曲子!” “是那个演奏方式吧!” “都有啊!不过这黎小姐看起来不像传说的那样……” “我也感觉……我们要不要过去……” “……” 听她们的议论,是黎琦让参加宴会的人重新认识了她;相信到了明天,京城的权贵间,将流传着黎政华的女儿,以最简单常见的东西,演奏出绝美的音乐,博得皇上大加称赞的事情。 她并不像传闻的那样不堪,她兰心蕙质、心灵手巧…… 只是,这些人,黎琦一个都不认识;他们路过的时候频频张望,还有的看样子有要过来结交的意思。黎琦见状,连忙装作不经意的离开回廊。 来到院子,那隐约的香气更浓郁了些,黎琦转头,却是到了梅园的边缘。 离近了看,红的梅,粉的梅,嫣红的,各种的红色,挂满了枝头,一束束的,开得正好,争奇斗艳。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观赏过梅景,怪不得古人动不动就是整一个梅园,果然好看,也有品味。 落雪中,嗅着夹杂着梅香的沁人心脾的香寒,让人的心情格外的舒爽。 黎琦深吸一后气后,就闭着眼,深深的陶醉在这冷冽的寒香中…… “哼,哗众取宠、矫揉造作!” 一个清脆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黎琦面色一僵,适才的好心情登时被破坏贻尽。 她转身看过去,前方大约七八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男孩子。 他头上戴着一个小小的紫金冠,发髻一丝不苟的拢在金冠里,带着婴儿肥的肉嘟嘟的小脸煞是可爱,小小的红唇微微翘起,清秀的眉眼冷然至极, 黎琦看他不过就是十来岁的样子,眉目十分清俊,可以肯定,长大定然是个美男子,只不过,这个男孩子正十分严肃的绷着小脸,努力做出一副冷酷严谨的样子,自下而上的斜眼望着黎琦,极力的表现出他的嫌弃。 这下看清了,正是今天进入宴厅前曾见到一回的玉娃娃,后来黎琦在敲击水杯的时候,他很是震惊,发现黎琦观察他,立刻又表现出十分不屑的冷傲神色。 没想到,这孩子及距离看居然这么的……冷酷! 哎呀――还是一个小正太! 黎琦一看见他就喜欢,尤其那肥嘟嘟的小圆脸,她都忍不住要上前掐上一把。 弹力肯定如q糖般,软软的,滑滑的、极有弹性的…… “你……” 她刚要问他是谁,小正太冷哼着退后一步,倒负着双手背过身去,俨然一个小大人。 “别以为会敲一个破杯子,本世子就会承认了你!” 呃,黎琦惊讶。 原来这个小正太还是个世子啊,怪不得这么的傲气! 不过,他这话从何说起,貌似他们之前没见过,更没的罪过他吧! 不过,想起刚才的演奏,黎琦就觉得好笑:这个小世子忽闪着大眼看的十分认真,心里明明好奇的要死,发现她的注意,便努力装出一副不屑、冷淡、见多识广的样子,极力的鄙视她。 “没关系啊!”黎琦笑笑,面上毫不在意;她从来不指望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又萌又乖天下无敌。 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这再正常不过了。 “你是世子,我是平民,无缘无故,民女怎么指望世子殿下您平白高看一眼呢!” 黎琦的表情十分认真、谦虚,陈睿扭着头看了半晌,确定她不敢耍花样,这才满意的冷哼一声, “算你识趣!” 黎琦看着这个故作高傲的小大人,心里十分喜欢,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只想着逗逗他, “今天宴厅没有看见其他孩子,你独自赴宴,也没个玩伴,肯定会感到寂寞吧!” “要你管!”陈睿挑挑秀气的眉头,冷淡的回她,“不也是没人和你玩?哼――你和本世子怎能相比,我挥挥手臂,好多人排着队想跟我玩,我都不爱理呢!” 呦,这小正太,好大的口气! 黎琦忍着笑,哄他, “要不这样,现在,没人和你玩,也没人和我玩――正好我们两个寂寞碰到伤心人,我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黎琦一直惦记着,这小正太姣好的肌-肤,一直想真是的体会一下那滑嫩的小脸在她的手指低下,是否是她想像的那种……极为q弹性。 “你是什么身份?!”陈睿有些羞恼的瞪眼。 在他心中,黎琦的身份跟他相差很多,他能站在这里跟她说话,已经给她留了天大的面子了;她居然得寸进尺的要他堂堂世子委身跟她……玩儿! 她怎么配?! 他的后一句还没说出来,黎琦已经取了一瓣梅花,放在拇指的指甲盖上。 陈睿鄙视敌对的态度,黎琦怎么看不出来?但她知道,凡是孩子,本性都很纯善。他这样的态度,只能说,是他身边的人影响了他。 她隐约猜到这还只是谁,只是不能肯定。 黎政华还没出来,她在这儿斗会儿孩子,也没人催促。 “看着啊――” 黎琦半握着拳头,梅花花瓣儿稳稳地贴在指甲盖上。 陈睿心里好奇,思起自己应该端正的态度,又是不屑的扭头冷哼,无声的表示,他不愿看。 黎琦不管他,自顾自的掩饰起来, “今天朵儿在家,明天朵儿不在家,后天……它又从我的脖子里钻出来了……” 她语速的很慢,手底的动作也慢,当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左手的衣袖配合着将另一只手挡住,就是这个机会,将花瓣藏在手心;她小心翼翼的扣拢手掌,极其轻柔的,真的担心一个用力,再将娇嫩的花瓣给掐出水儿来。 最后,她慢悠悠的声音落下的时候,右手快速的在耳畔一挥,陈睿正别着头,装作不感兴趣,等鼓动起性子,再转头看的时候,黎琦的手腕快速的一晃,花瓣重新稳稳当当的落在她拇指的指甲盖上! 这…… 陈睿皱起眉,奇怪的看着她的右手,又看看她的左手。 满心的遗憾,为什么从头至尾就没认真的瞅仔细了,不过――刚才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她快速将花瓣藏在左手的衣袖,又怎么会从耳朵那里给取出来呢? 难道有什么妖法?还是…… 黎琦满意的看到小正太脸上终于有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好奇,正笑眯眯的等着他反问,然后…… 就算这一个游戏对他不能产生足够的吸引,那么,她再用别的小把戏,这样小儿科的游戏,她还藏着十几个呢,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玩。如果小正太喜欢的话,然后……再然后…… 总有机会捏捏小正太q力十足的小脸蛋儿! 心里正想的乐翻天,耳边响起“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刚小正太过来的时候,不是没动静,他人小,加上黎琦正出神,所以一时没注意到。 黎琦邪恶的想,她此时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只摇着尾巴的狼外婆,正在绞尽脑汁的骗取无辜小白兔的同情…… 听到不远处的声音后,她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微微前倾的身子也缓缓挺直。 小正太小冰山一样的面上终于有了松动,而且出现一抹可疑的红色,背负的小手不自在的收到前面捏了下手指,又快速放下立好。 能对小正太影响这么大,一定是跟他关系亲密的人。 她还没转头,一个清丽的声音就传过来, “怪不得遍寻不到人,原来在这里……” 陈睿叫了声“娘亲”,自发的站到对面。 黎琦仔细一看,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位美艳的妇人,身材适中,瓜子脸,五官都十分出众,凤眼斜斜向上挑,美艳中多了份凌厉果断。 妇人头戴双凤展翅的金步摇,穿着大红的牡丹朝服宫装,衣袖和裙摆都绣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是某个王爷的正牌妃子。 她长得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有个十几岁的儿子,黎琦不由的为这个社会的早婚咂咂称奇。 黎琦观察她的时候,她也正打量黎琦,这种近距离的不屑的眼神,让黎琦很受伤。 “黎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妇人眼眸隐含微怒,努力压制下自己的脾气,声音尽量的和蔼低沉,“有话请在大庭广众下明讲――单独的将世子带到这里算怎么回事?别忘了你的身份!没来由的再教坏了世子!” 一听这话,一股无明业火直冲黎琦的脑顶,她还没开口,妇人又加了句, “就是冻坏了世子,也不是你能赔的起的!” 她一把拉过陈睿,护到身后,好像黎琦将他欺负成什么样似的。 这就是小正太的亲娘? 怎么这么罔顾身份?简直就像一个呱噪的老妈子! 黎琦的怒火左冲右撞的发不出来,这个时候不宜与人交恶,却也不能平白的受了委屈。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要先搞清楚这个跟自己心存敌意的人是谁。 她低低的笑了声,不避不闪的双目直视过去, “请问,夫人是……” 给读者的话: 真是抱歉,今天晚了,今天老早就起来写了,刚码完字,一看快十一点了,赶紧发上来,还没检查,估计有虫子,回头再改。。。 ------------ 223 琰亲王妃 正常情况下,黎琦问过话了,这妇人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自身的休养,都应该给予回答;她认识黎琦,黎琦也有权利知道她的名字,这样,两人的谈话才建立在平等的关系上。 可是,美艳妇人并不想给她平等的机会,对于她的问题根本不予理会,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娘亲……”陈睿脆脆的叫了声,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看黎琦,又看看自己美貌娘亲,欲言又止。 只短暂的相处了片刻,他敏感的感觉到,这个别人口中不堪一提的黎府小姐,并不想他们大人口中说的那般…… 但是,娘亲一个严厉的眼神,他便乖乖的住了口。 花园不同于回廊,这里没有地龙,不然地上也不会积那么多的雪。 黎琦站了这么一会儿,棉质的绣鞋早已冻透,小脚已经冰凉的透骨。 陈睿已经离开,回廊下有侍迎上来,给他加了个厚厚的披风;侍从为他系着披风带子,他趁机又回头深深看了黎琦一眼,这次转身离去。 “虽然皇上对你另眼相看,可是这次也没有恢复你的身份,不是吗?” 妇人凉薄的声音拉回黎琦的视线。 她的眼眸闪闪,想起人家刚才的态度,她难得再有好脸色。 “一个身份而已,只要我是他的女儿……”我才不在乎! 本是敷衍的话,也是她真实的想法,不料却惹恼了妇人! “身份?!你可知一个人的身份有多么重要!” 妇人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带着教训的语气, “就你,还看不上那个身份?!你可知道,即便皇上真的承认你县主的身份,也不能抹杀你曾经是舞女的事实!以后,若是君佑真的跟你在一起,一定会受很大影响;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你会拖累君佑!想想他的前程大概会因你受阻,我们都很着急心痛,你竟然连一点点的羞愧之心都没有吗?!” 黎琦漠然的神色转而严肃起来,她蹙眉望去,妇人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严厉语气。 这妇人的意思……黎琦眯了眯眼,想起刚才,妇人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现在……她望了望远处,小正太慢吞吞离开的背影,心中一片恍然:原来是她啊! 程老爷子一共四子一女,长子程邵云,也就是程君佑的父亲,十多年前就失踪了;二子三子随老爷子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现在,膝下仅剩程邵霆一个儿子;那个女儿,不用说,便是眼前这位,嫁给了琰亲王的程邵敏。 怪不得那个小正太张口闭口的“本世子”,原来真是个“小柿子”啊! 黎琦曾听程君佑提过他家里的人,也知道陈睿的名字;看来陈睿之前的态度,应该是受了琰王妃等人的影响。 童言无忌,何况陈睿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儿,而且两人在别扭中相处还算融洽,所以,黎琦根本不会责怪陈睿。 相反,程邵敏的态度,黎琦就有些介意。 凭什么呢,就连程老爷子都认定了她,你一个出了阁的姑奶奶却要返回头来指手画脚。 若不是她先前的态度,黎琦或许不会这么的过激, “那又怎样?程君佑不会在意那些的!” “什么?!”黎琦的漠然几乎激怒了程邵敏,“你是什么态度?这是跟长辈说话的礼数吗?黎府就没有教过你规矩吗――难道说,还真是有娘生没人养?!” “住口!”黎琦一下子暴怒了,她可以忍受被指责,可以忍受被谩骂,她也可以不还口,前提是别拐着弯的来羞辱她的父母,“我敬您是个长辈,可您在端架子的同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还有脸跟我讲身份?!瞧瞧你自己那份少教养的样子,怎么配得上君佑,怎么配得上我程府?” 两个女人就在安静的花园中,几乎脸红脖子粗的吵起来。 黎琦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若是其他事情,早一甩手,掉头走掉了;可眼下,她有骨气也不能用到这个地方;那方还有她在乎的人,她不能随意使性子,现在,不是死撑着要面子要骨气的时候。 她深深地吸气再吸气,努力平稳下内心狂躁的情绪, “我配不配的上,不是您说了算;我跟程君佑……我们之间是你情我愿的,没有谁来强迫谁一说。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取媳,虽然黎府比不得镇北王府,但是也不会差了太多,何况,程君佑也不会在意那些。” “你倒有了理了?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在意?他是我养大的,他的心思我最了解,就算他在乎你,那也只是眼前,不过是他一时的新鲜;你想趁着他不清楚借机上位,我告诉你,有我在,门都没有!” 她不能让君佑清醒之后再后悔。 “没门还有窗户啊――您同不同意又怎样?程老爷子都没意见呢?”黎琦气的牙齿都咬在一起,说出的话尽量轻松,她知道,只要她表现出怒意,她便是输了。 “你……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伶牙俐齿?老爷子怎么会同意?你见过他了?君佑不在,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见他的家人?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跟老爷子耍了什么花样?” 黎琦更怒,什么叫随随便便,不知羞耻?若不是老爷子有请,她能上赶着过去吗?她怎么就那么肯定,老爷子不反对他们呢? “哎呀,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这不,即‘随随便便’的见老爷子,又‘随随便便’的就见到了您?还有啊,您怎么知道我跟老爷子耍了花样呢?” 黎琦故意的瞪着大大的双眼,一副求知欲极为强烈的样子;她永远不知道,她的这个样子到底有多萌! “放规矩点儿!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儿,怎么配进我程府?” 程邵敏没有考虑自己的态度怎么样,反倒是黎琦散漫大大惹恼了她,她恼羞成怒的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这个丫头进她的程府!无意间一抬头,瞥见从宴厅出来的两人,她一下兴奋起来, “邵霆,正好,你来一下!” 程邵霆正低头低语,闻言怔了下,举目四望,很快发现他们两人的身影。 跟他一起出来的正是韶容郡主陈思瑶,看清是程邵敏后,面色羞红了下,很快恢复镇定,跟着程邵霆一起过来这边。 “得了,又不是外人,就少了那些虚礼吧!”程邵霆抱起双拳,还没打招呼,就被程邵敏不悦的打断。 陈思瑶不好多说话,只好笑着跟程邵敏点点头;程邵敏知道两人的关系,并不多言,直奔主题, “我说邵霆,你跟君佑同在中京,君佑到底是怎么回事,连你也不清楚吗?” 程邵霆疑惑的看眼黎琦,便低了头, “不知阿姐指的是……” “少跟我装糊涂!君佑还小,你这个当叔叔的也不给看着点儿,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还瞒得死紧,这都要过年了,我才听到信!” 原来是这事啊――程邵霆心中了然。 他也曾提出心中的质疑,也有人向他抱怨过……他看眼陈思瑶――那又怎样?有些事情在发展的时候,往往不会受他们的控制。 “其实阿姐误会了,这件事情根本没有瞒着任何人,老爷子从头到尾的都知道。” “什么?!”程邵敏大为吃惊,“那就是从头至尾只瞒着我一个人了?” 老爷子居然也知道,这太让她心里不平衡了――嫁出去后,她从来都是人离家,心未离,镇北王府的大事小情都喜欢沾惹一下。 她忘了,她能放心大胆的指手画脚,是因为以前镇北王府没有女主人,其他的几个大男人都是血脉至亲,没人跟她计较;如今,王府马上就要多一个少夫人,她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就算黎琦不会影响她在王府的地位,她也不习惯她在娘家多年的宠爱被转嫁或者分享。 程邵霆还是那么温和从容,永远带着谦和的笑意, “当然不是!只是阿姐最近回家少了,所以……刚才还跟思瑶说了,初二回娘家,我要早早的到琰亲王府去接阿姐。” 他的话音一落,陈思瑶立刻点头确认适才的事情。 程邵霆的关心之意,让程邵敏分外满意,不过, “听这话的意思,你是早早的就同意了?” “哪里,我也曾劝过,可是君佑有他的想法,他大了,自己的事情有权利自己做主……”他无奈的想起,就是不同意能怎么样?他只不过刚提了个开头,君佑就跟他瞪了眼;印象尤其深刻的就是,君佑邪气的望着他,幽幽的说,“小叔,别说你对黎琦没起过心思”…… 只这一句话,将他全线堵死;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也没有权力再去质疑君佑的决定! 突然间发现,那声带着稚气的“小叔”,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浑厚低沉,以前那个狂放的少年,一夜成人,现在已经封王,就连娶妻也许都要赶到自己前头去了! “这都中了什么蛊?”程邵敏低低的咕哝一声,程邵霆已经跟程君佑一条心,她无需再劝,“思瑶,阿姐没把你当外人,你看……这都……唉!” 陈思瑶苦笑, “谢谢阿姐――这些,思瑶也曾劝过君佑;思瑶私心以为,君佑可能会听思瑶的一些,没想到……” 想起程君佑的态度,陈思瑶尴尬的小脸通红, “唉,还是不提了吧!” 就连最恪守宫规的陈思瑶也是这种态度,程邵敏有些无可奈何了,她转向旁边,半天静默不语的黎琦, “先别得意,别以为这么多人替你说话,你就能顺利的进入我镇北王府?你看清楚了,邵霆和思瑶的态度,并不是十分的爽利,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勾勾绕绕,我一定会查个清楚的!” 黎琦笑得酸涩,程邵敏一直占据主导的地位,对她大加指责,她一直就是被审判的那个;她不被允许开口说话,反驳更不允,甚至没考虑过她是否有什么意见和意思;几个人当中,只有她从头至尾是一个外人,永远无法、也不允许融入到他们当中。 这样的程邵敏,这样的程府姑奶奶,武断又霸道,黎琦纵然被气得要死,也没有心情跟她开口说话,更别提讨好、求谅解…… 她的身体由内到外,从心到皮肤,再到双足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黎琦没有动,更没有哆嗦,只是静静的站着,便有丝丝寒意从体内透出。 程邵霆也感到院子的沁人心脾的香寒,他跟陈思瑶出来多万,还不至于像黎琦她们,已经冻了个透心凉, “阿姐,外面天寒地冻,呆的久了对身体有损,我看,咱们还是进去吧!” 一边说着,柔和的目光扫过黎琦,那声“我们”自然包括了黎琦。 程邵敏和陈思瑶点点头,举步回转,程邵霆望着黎琦没动,他也没动。程邵敏已经离开好几步,黎琦还没有洞身段意思。 “程大哥,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你见到我爹爹,跟她说一声,我身体乏累,先回去了……” “也好……用不用……” “谢谢程大哥,”黎琦摇摇头,他们这边说话,程邵敏她们便停下来等,“黎府的马车就在宫门口等着,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程邵霆还是不放心,毕竟黎琦是第一次进宫;虽然前面有参加过宴会出宫的人,但他还是招手叫了个宫侍送她出去。 那边还有两个女人在等他,程邵霆也不想耽搁太久;他站在原地没动,目送黎琦转身。 风带起她的衣裙,在身后轻轻摇摆起舞,就像她跳过的翩然优美的舞蹈, 以后,她也不做舞娘,这样的背影和舞姿永远欣赏不到;以后,她便是黎府的小姐,是大侄子君佑的女人,就算能够见到,大约也像眼前她的背影――距离他越来越远…… ------------ 224 想你就在眼前 新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可真大啊。 前面地上,全是冰堆玉砌的白,已经被先前出宫的人踩踏的不成样子,还有雪花不断地落下来,覆盖住上面的凌乱,显现出一片凹凸的不平。 银装素裹布满了黎琦的视线,刚才还欣喜这一片白色,现在,这宁静的白色中,彻骨的冷寒已经渗透进她的心,还有那一地凌乱模糊的脚印,也把她的心推挤的凌乱不堪。 程邵敏,程君佑的姑姑,程府里已经出了阁的姑奶奶,她有什么资格对自己指手画脚? 她若是承认黎琦,黎琦也能把她当做一个长辈尊重;可是,她的态度――她不满意大可以跟程老爷子提,或者跟程君佑说,犯不着半路拦人,一通横加指责。 她都不觉得有**份么?! 黎琦心里清楚,一直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在意她的态度,可还忍不住的别扭。 不只是这个老姑奶奶持反对意见,听刚才程邵霆的意思,他最初也是反对他们的,也因此劝过程君佑;过程不知道如何,结果就是如今的态度。 她跟程邵霆的认识早在跟程君佑开始之前,按说程邵霆对自己的态度,说不上多喜欢,但是可以肯定,不是讨厌!就连他也曾跳出来反对,这让黎琦心中更加难受。 程君佑没有父母,程邵霆和程邵敏都是他父辈的人;只要是程府的人,只要是程君佑在乎的人,黎琦都不希望有人反对他们,而且更希望得到他们最真挚的祝福。 想到这,不由的又气又恼,不久前,是谁说的,以后“不再让她受半分的委屈”,现在,她就“委屈”了,他人在哪? 程君佑啊,要是你知道,你最亲的人对我们是这种态度,你会怎么样? 还会如以往,坚定的呵护自己吗? 还是说,顾忌着你的亲人,顾忌着你长辈的面子,而忽略我的感受,或者要我委曲求全?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冲破冬日的严寒,在她的心头萌芽滋长,丝丝缠绕。 是寂寞还是迷茫,是压抑还是烦乱的,是无助还是思念的…… 思念…… 黎琦的虎躯一震。 分手不到两月,日子一直平静,她看起来也似心如止水。可每到迷茫的时候,烦乱的时候,甚至寂寞无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挺拔秀颀的身影…… 变幻出一千种姿态,想冲破案的束缚,渴望奔腾 呈现出一万种柔情,羞答答少言寡语,希望宁静 可冬天,无情的封冻了你的笑声 于是,在北方银白色的旗帜下, 你顺从的矗立成南国少女梦中的冰景。 一排排脚步声缓缓走近,而后消失在夜的远方 一排排镁光灯啪啪闪过,而后无影无踪 一个小姑娘,怯怯的躲在迷宫后,迷失了回家的路 而男朋友依然笑眯眯的躲在树后默不作声 很多人,连同很多个故事 嘻嘻哈哈的从冰梯上 滑进多彩的冬季 成为传奇 此刻,在南国的花香里 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人 挤在候车室里 等待着北上的列车启程 那么,来吧 来重新理解冰的含义 也邀来相思树的传说 我知道,所有苍白的日子 会因为你的绚丽 而变得温柔、多情…… 我不是迷失了回家的路,而是感到十分的迷茫;作为男朋友的你,是否也像这里面那个“男朋友”一样,淡定的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任由我自己挣扎、争取、努力…… 此时,在你驻守的晋城,虽然不是温暖如春的南国花香,却是比这暖和不少;你有没有因此沉浸在温暖的温柔乡里,淡忘了远方思念你的人。 你可知道,这首诗,真切的表达了此刻我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原来,我竟是这么的想念你,这么的希望你在我身边;不管这片世界多么苍白烦乱,只要你陪着我,我就会感到温暖和安心…… 宫侍将她送到宫门口就回去了,这里车辙印特别多,高低不平的,有很多印子已经覆盖上松软的新雪,很快遮盖了原来的痕迹。 黎琦只需抬头,一眼就看到笔挺的站在黎府马车旁的黎茗。 他迎上来,将事先准备好的手炉递给她, “小姐,冷了吧?” 黎琦笑了笑,默默的接过,包在手心一团暖热,一直传到四肢百骸,暖和着她已经发凉的心――心中一片感动。 黎茗大概看着赴宴的人出来不少,估计他家小姐也快出来了,这便提前准备,不用她出来先受冻。 她郁郁的心情慢慢有些开朗了,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关她什么事呢?他们不想叫她痛快,自己又何必给自己找别扭。 在黎府,好歹有真正关心自己的父亲,就连黎茗也是这么的细心体贴。 程府那边何必自己操心,程君佑有心的话,他自己能搞定,断然不会让自己受半分的委屈! “谢谢你啊,黎茗!”黎琦僵-硬的面上,勉强扯开一个笑容。 黎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何须跟属下……赶紧上车吧,你的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天太凉了?” 一边说,一边放了脚踏,并抬起手臂,让黎琦搀扶着他上车。 “没关系,大概是在园子里站得久了。”她腾出一只暖和的手,捂上脸颊,果然是冰凉的呢。 “老爷呢?我们是等一会儿,还是……” “不必了,”黎琦想起她出来的时候,好多官员围着黎政华,那热络劲儿,估计他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我出来的时候,让程大哥捎话了……你先送我回府,再来接我爹。” 想是想开了,还是有些不舒服;她一边说着,挑帘进了马车。 白雪映照的的光线折射进眼睛,让她的视线范围出现短暂的盲区,刚一进马车,昏暗的什么也看不清。她闭着眼,适应着,一边摸到平时坐的那个位置。 “是,小姐,我……” 耳边是黎茗应和的话,还未说完就消了声。 嗯? 黎琦缓缓睁开眼,正想询问,对面出现一个朝思暮想的俊彦。 黎茗要说什么她早忘到脑后,轻轻的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还伸手晃了晃,最后,双手托腮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果然是太想你了――这大白天的,居然出现了幻觉……” “噗嗤!”对面的俊彦突然邪邪的勾起了唇角,还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唉!不光是幻觉啊,还出现了幻听――你都不想我,我干嘛要这么想你!”她“咕哝”的抱怨了声,抬手捏上对面的脸颊,“就是不知道,摸起来会不会……” 对面的笑容没有变,只是有些僵-硬,额头也开始唰唰的冒黑线,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胆大的爪子真的捏上他的俊彦,用力的捏捏……然后,也僵-硬…… “捏够了没有?”程君佑咬牙切齿的说。 “是,真、真、真的啊!”黎琦“唰”的抽回手,说话嘴巴都不利索了。 “黎茗!”她陡然回头。 “属下在。”黎茗及时的应声,往前迈了半步,看了看站在马车前呈防御姿势的程婴,只有无奈的摇头,“小姐有什么吩咐?” 这个程婴跟他的主子一样的讨厌,悄无声息的过来,不声不响的就占据了主导地位。 那程少,不,现在该叫平定王了――他平定王啥时候进了马车,他怎么不知道?这要是敌人,想要对小姐不利的话…… 寒冷的天,里面“唰”的出一身的冷汗。 “你家小姐没事,退下吧!”程君佑懒洋洋的吩咐,“黎郡王还没出来吧?你等你家主子,本王替你将小姐送回去……” 黎茗还没来及问,就被程婴挤到一边,占了车夫的位置,扬鞭而去。 “你你你……”黎琦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生气,有股气息一直提在嗓子眼儿,不进不出的,卡的她一时连话都不完整了。 相比她的语无伦次,那个家伙就显得镇定多了,他仔细看了看黎琦,立刻就皱起眉头, “你的脸色果然不好?怎么回事?” “程、君、佑――”黎琦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再是之前儒糯绵软,反而是高分贝的一字一顿,仿佛一阵狂风,飙开车顶,直冲云霄。 “别叫那么大声――是我呢,不要激动!”程君佑皱着眉掏了掏耳朵。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这不可能!我是不是又做梦了!” 她捂着脑袋使劲的晃,刚还看着十分养眼的发髻顿时凌乱。 程君佑无奈的摇头。 彼时,两人果然不是同一节奏! 这丫头,写信的时候,字里行间全是平淡的描述,流水账一般介绍他离开后的事情;他有时候真怀疑,她是不知真的会写信,通篇看不到半个“思念”的字眼儿。 后来也就释然了,这才是她啊,内向、羞涩、被动……倘若张口闭口的全是卿卿我我,他反倒会厌弃。 还以为她的心真硬的像石头,这刚见面,一字一句的全是承认“想他”了。 瞧她懵懂的样子,到现在还没搞清状况,就是把她连皮带骨头的拆吃入腹了她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吧! 一想到这个,程君佑的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心猿意马,再没了适才的淡定;黎琦今天的装扮也格外醒目,很少打扮的她,稍微点缀点儿脂粉,就格外的引人注目,他不经意的转眸,定定的落在那粉嫩的樱唇,一时更是百抓挠心般的难受…… 马车前行并不快,晃晃悠悠的,时间久了会让人有些昏昏入睡。 黎琦此时就有些昏昏欲睡。 此刻,她的樱唇红肿,脸颊更是红得发烫,一双水眸左右不定的摇摆着,眼角里的春光,柔媚的几乎能掐出水儿来,眼皮却是又烫又重,快要抬不起来。 “哼,这回知道不是做梦了吧!”程君佑慵懒的退回原位,半躺着,一手撑着额头,满足的看着黎琦在他面前绽放出娇媚的颜色。 这下,脸色明显“好”多了――某人坏心的想。 “喂!再低,脑袋就要钻到车厢低了!” 黎琦正双手捧着脸颊,使劲儿的垂头再垂头,他要是不提醒,真的有把脑袋扎到地底下的冲动。 呃! 她尴尬的抬头,看到他嘴角和眼角流露出的挪揄的笑,立刻来了火气,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你知不知道,擅离职守是要,是要……” 好吧,擅离职守在大楚是什么刑法她还真的不知道。 “这些都无须担心……”他握握她的小手,捏捏她削瘦的肩膀,“这下好些了吧!” 她刚上车的时候,除了手里捧着的暖炉,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暖和的地方。 现在,手脚身上都有了热乎气儿,应该是缓过来了吧。 黎琦想起刚才……呃,不止暖和过来了,她都快燃烧了! 他说不用她担心,边疆的事情应该是安排妥当了,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一看到他,她真的就不担心了,就连刚才的不安和烦恼都统统不见――只要他在,真的给她踏实安全的感觉! “刚才见到小叔了?”他的大掌代替暖炉,握着她的小手,说话的时候用力的捏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黎琦刚懒洋洋的靠在车里,一个激灵又挺起身子,“哦,对哦,我刚说过的。” 她让程邵霆跟父亲捎话来者。 程君佑没理会她说的什么,冷笑一声, “陈思瑶也在?” “你怎么知道?!” 黎琦瞪大眼睛,眨啊眨的――他真是神了? “他们让你受气了?!” 程君佑的声音已经冷了,他可以想象得出,刚才黎琦出门的时候,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僵-硬,还有,她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苍白。 他临行前,陈思瑶尖利讽刺的话还回响在耳边;黎琦是个单纯的性子,她小时候像个小混混的事情是她以后要跟着他的硬伤,谁都可以挤兑她――尤其陈思瑶那么熟悉的人、那般刻薄的话。 越是这样,对黎琦的伤害越深。 “我去找她!” 他的话不容置疑,一边说着,火气就来了,也不管到了哪里,就要程婴往皇宫返。 “别!”黎琦焦急的拉住他。 带兵都这么长时间了,他这冲动的性子怎么也没改一改? “的确不是她,不是程大哥他们……” ------------ 225 抱歉,我不奉陪 陈思瑶一直对她有成见,可是今天的事情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 一码归一码,虽然上次她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刚才陈思瑶他们几乎没怎么跟她说话,更没机会挤兑她。 程邵霆他们就算真的瞧不起她,也得顾忌程君佑的面子,不会在宫廷闹开。 但是程邵敏的行为的确让她的心里堵得厉害。 程君佑这个姑姑是如此冲动,办事不计后果,他到底知不知道? 只是这些委屈,她还没打定主意是不是要告诉他;若是被他知道了,以他护短的性子,会不会直接冲上他亲姑姑的家里,给自己讨个公道? 又或者,屈服于琰亲王妃的音威,委婉的跟自己讲明利害,再低声下气的解释一大堆这老姑奶奶的脾气秉性,求自己多多“担待”? “喂,我跟你说话呢?” 黎琦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程君佑正不满的瞪着她。 真是汗,这是今天的第几次走神儿了? 刚才在宴会上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都到哪里去了? 有他在身边,真的就这么的让人放心? 呃,她的小脸通红,尴尬的眨眨眼, “你……刚才说什么?” 程君佑好气的看着她,难以想象,这丫头到底有没有精明的时候,反正只要跟他一起,就是这幅呆萌的容易让人欺负的样子。 (黎琦:谁说的?!没有你在,我一直精明着呢,典型的“沾光没够,吃亏难受”――自从跟了你,简直是上了贼船随了贼,那啥那啥的……) “我们现在是回皇宫,还是要我回去问小叔?”看她还有隐瞒的意思,程君佑咬牙切齿的威胁。 黎琦不满的撅起嘴,瞧这厮的口气,好像她瞒着他什么似的,不坦白从宽就是十恶不赦――他怎么不想想,那是谁的亲人,她是要维护谁? “是……刚还一起见到了琰亲王妃……”黎琦小心的对对手指。 这感觉,怎么像是在背后说人家最亲之人的坏话?他听得理直气壮,这说话的人,怎么这么心虚气短? 程君佑一下露出了然的神色。 细节不用说,想想也是他那亲亲的火爆脾气的姑姑能办出的好事! 还有,老头子在干什么?你就是这么护着我媳妇的? “我知道了!”程君佑黑着脸丢下一句。 黎琦微微侧目,只看见他的下颌骨动了动,不明白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又不好问;眼角余光一错,正好透过窗牖上随风飘起的窗帘,看到外面。 窗外的景致十分陌生,不是回黎郡王府的路,也不是要去镇北王府的方向。 她对京城不熟悉,出过几次门,大部分都是坐着轿子,直线来往的也就那么两个目的地。 “这是要去哪里?”她不安的看着他,“我还要赶紧回去,兰芷还等着我……我没时间在外面闲逛的,一个元日宴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 那急迫的样子,仿佛多耽搁一会儿,都要坏大事。 “一见到我就没时间?”程君佑的脸色黑下来,他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就是为了能早一点儿见到她。 除了刚见到的时候,她表现的让他有些惊喜外,他简直看不出她对自己有多在意。 现在一句“兰芷”在等,就要把他推拒门外,他的地位居然比不上她随意一个小姐妹? 难道,他在她的心中,就这么的……无足轻重? “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黎琦一听他的语气真的有些怒了,这才有些害怕;许久不见的男盆友大老远的回来了,自然应该放下手头一切的事务好好陪他…… 可是,她的时间,真的太紧太紧了啊! 他既然回来了,至少要呆个十天八天的,以后见面的时间有的是,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是,她们正月里还有演出,临时换节目已经是大忌,再不抓紧时间恐怕真的会丢人丢大发啦! “那个,是正月演出的事。”他的声一高,黎琦便适时地弱了下来――许久不见,她也不想一见面就闹得都不愉快。 “你现在是黎郡王府的嫡亲小姐,是我未来的平定王妃,那个劳什子的乐坊有时间就关心一下,别整天没事,就把它当寺庙一样供着――惹急了爷,立马给她拆的片甲不留!” “小姐怎么了?平定王妃就很高级吗?你不要太过分,要是真的想要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平定王妃――”黎琦大为气恼,赌气说出上面的话,突然就心酸异常,后面的话,还没出声,嗓子已经涩涩的暗哑了,“我……可以让路!” 若是别的事情,程君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可是乐坊――听说她跟华素颖已经分道扬镳,只因为还有演出的事情,她们之间还有着一丝牵绊。 最初得到这个消息,程君佑还挺高兴,黎琦喜欢跳舞,原意呆在乐坊是一方面;他们闹掰了也好,黎琦以后的身份尊贵,能脱离乐坊最好不过。 之前只是过渡阶段,他跟黎政华都没希望黎琦在乐坊再呆多久,正月的演出就是跟她未来生活的分界线。 正常的,她跟华乐坊应该是正处于若即若离的态度,而不是现在,热忱、上心儿乐坊的事情的超越了一切――甚至于他! 情急之下,程君佑微微生恼,说话不由自主的就重了。 黎琦当下也有些恼,毫不退缩的甩出上面的话,面色涨得通红,一霎不霎的瞅着他。 程君佑知道她死犟的脾气,他若是还赌气跟上两句,没准今天的见面真的就不欢而散。 “胡说什么!”他听到她最后一句,没来由的心中一揪,立刻沉着脸呵斥。 黎琦已经倔强的别过头――他永远无法体会她的心情。 前些天跟鲁惜针锋相对成那样,今天虽然没见到她人,可是她暗地使得绊子却不少;还有,从那天和鲁惜赌气夸下海口,便堵着一口气,要让她见识真正的《新翻羽调绿腰》,所以她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才会一直这么忙碌,正月里都不得休息! 他们男人有男人的颜面和立场,她们女人又何尝不是? 男人的针锋相对大部分在表面上,也有的绵里藏刀;女人间也是,或是笑里藏刀,或是若即若离,又或者是撕破面皮…… 黎琦倒真的希望鲁惜能私下她的伪装,正儿八经的跟她过招,而不是表面和和气气、亲姊热妹的,背后一个绊子接着一个绊子。 程君佑见她半晌不语,心里七上八下,他伸手推了她的胳膊一下, “我又没那个意思,你发什么脾气!” 他一下没拉过来,用力掰转她的身子也不行,心中觉得不妙,将人扣到怀里这才看清,她的双眼也是通红,眼眸中已经氤氲上了浓浓的一层水雾。 “你这是干什么?好像我欺负你似的。”嘴上这么说,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程君佑心里早已六神无主了。 “就是你欺负我了!”黎琦怒从中来,眼泪唰的就收了回去,怒瞪着他,吼道,“你不在的时候也没人敢这么的欺负我!” 呦!程君佑一下心情好了,没人欺负她?怪不得不想他,原来人家的小日子真的过得挺滋润。 “这叫欺负?这样才叫‘欺负’好不……” 他邪笑着,狠狠的欺压过去,满意的看着面前的小脸由怒红变得羞红。 黎琦羞恼的瞪了程君佑一眼,心里更是恼恨自已,轻易的就被他带动了情绪。 她狠狠地推开他,背过身去, “你永远不懂我坚持的是什么!” “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或者跟我解释,只有我懂了、理解了,才能更好的帮助你,支持你啊!” 黎琦想想也是,便将鲁惜成了太子昭训的事情跟他讲了。 程君佑毫不奇怪,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接到消息,黎琦应邀到太子府的事情也听说了,他相信黎琦,自然无需多问。 只是鲁惜,他不会轻易放过,上回就想要好好的教训她,没想到,她撒丫子跑的挺快。 他眯着眼勾了勾唇角,贱-人――不管你躲到哪里,得罪过我的人…… 从暗卫飞鹰传递的消息得知,黎琦离开太子府之前,私下跟鲁惜呆了好长时间,两人不知具体的谈了什么,看上去好像没吃什么亏。 没吃什么亏,是表面的,就怕她吃的是闷亏! 她现在就一副气狠狠的样子,程君佑越发肯定她心里有事。 “你们都谈了什么?或者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提起鲁惜,黎琦心里的火不打一处来,“她能当上舞娘,是因为窃取我的《羽调绿腰》,这个你知道吧?她竟然恬不知耻的还拿那个来刺激我――我一怒之下,就……” “你就上当了?”程君佑的眼神不无鄙视。 “不是!”黎琦矢口否认,“无知的女人――她拿着当宝儿,我偏偏不屑于顾,就把她气的要死,然后,我再拿出同样的东西,与她珍藏的‘宝贝’一比,她‘宝贝’将变得一文不值……” 那效果,绝对来的震撼! 程君佑皱着眉头连连眨眼,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咱们到底是谁笨啊!” 黎琦无奈的摇头,耐着心的跟他解释, “就比方说,我有一件特别珍贵漂亮的衣服,别人都没见过,我只拿给我的好朋友看过;正好这个我认为的‘好朋友’,对我积怨已深;为了报复我,就偷走了这件衣服,在我最重视的场合穿出来。她因为漂亮的衣服大放其彩,别人都对她另眼相看;明明知道我心里堵得慌,她还故意用这件事情挤兑我、刺激我,就等着我跟她吵跟她闹,你说,要是你该怎么办……” 程君佑揪着眉头,她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不用吵也无须闹,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要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武力解决!” 呃,黎琦脚一软,差点摔倒――老大,你到底明没明白我的意思? “人家是有备而来,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等着我跟她吵。旁观者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很容易被眼前的事情蒙蔽,表面看,这些情形对我都十分不利。” “你的意思――”程君佑还是有些不确定。 “她不是等着我跟她闹吗?尤其是越有人围观她越有劲儿!――我为什么要顺着你的意思发展?她知道我在意,知道我喜欢,便以为拿住我的七寸?――她爱拿哪就拿哪,抱歉,我不奉陪!” “你喜欢,我送你;想让我计较,对不起,你不配,我也没工夫,你自己的独角戏你自己演,碍我什么事儿?就好像两个小孩子抢玩具,越抢越上劲儿,若果有一个孩子主动退出,冷眼旁观,另一个是否还会有那么大的兴致?” 这下,程君佑终于明白她要表达什么了。 她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同时也将对方的心理摸了个**不离十,他简直都要说佩服了。 “我还没有说完――就如同那件事,到现在,她都不放过我,还想着以那曲《羽调绿腰》压制我――发生那样的事情,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都不打算跟任何人解释,就算大家到最后反应过来,知道那曲《羽调绿腰》是我的,我也感觉它因为某人受到了侮辱……” 程君佑以为她讲完了,正想好好的安慰安慰她,不料,黎琦的话头一转, “我偏不受刺激,反而要用另一种方法刺激他――那就是,我重新编制一台更加出彩的《新番羽调绿腰》!” “你还真的跟她杠上了?” ------------ 226 教训贱-人没的说 黎琦说着,突然想起来似的,猛一拍头, “哎呀呀,还有呢,关键的事情我差点忘了,如果帮我个忙,我就原谅你!” “诶――”程君佑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夸张的心疼着,“别使那么大劲儿――本来就笨,这要打傻了,以后可怎么出门儿?” “当然是你养着我啊,这辈子就赖定你了!而且当个米虫多好,别人还求不来呢!” “米虫?”程君佑已经习惯了她偶尔冒出来的奇怪词汇,不过每次都要耐心听她解释才能明白。 “嘿嘿”黎琦尴尬小脸通红,“我小时候就特羡慕我家米缸的小米虫,只管吃饱喝足就睡觉,别的什么也不用操心……” 还没说完,就换来一声不屑的冷嗤, “瞧你那点志向,永远成不了大器!”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你啊――所以,正好这次你回来了,我就不用麻烦别人了。” 黎政华常年不在京城,人脉等各方面都不如镇北王府,其实黎郡王府也有他们的暗线,只是,黎琦所需要的这类小事,不用说,也不在黎政华的关心范围。 黎琦知道程君佑的消息网灵通,程府的暗卫飞鹰就起着不小的作用,这件事情要别人办不好说,找他说不定歪打正着,正好找对人了呢! 程君佑笑话她是一方面,但是看着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内心万分满足。 “说罢,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爷能够办得到的……”他大大咧咧的往后一靠,“不过,也还是照例要先讨回一些利息……” 他猥琐的笑着,斜睨着黎琦,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厚厚的脸皮。 “三天不打你敢上房揭瓦――啊?”黎琦羞窘的小脸更红,快速的伸手捏住他的腰,“我说这里怎么没有牛,原来牛都在天上飞,你在地上吹――我看你就是办不到……” 冬天,他的衣服太厚,衣料滑手又展绷,人长得又精瘦,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她在这种情况下,能恰到好处的掐起他的一点点皮肉,可真是不容易。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维持着那个姿势掐在他的腰间不松手,然后,将手腕旋转,再旋转…… 这是她总结出的“暴力”制服他的最有效的手段――掐的肉多,对人家好像挠痒一般,感觉不到疼;因为长得瘦,捏的少了又掐不住。 只是,她有她的手段,他也有制服她的弱点。 果然,人家不肯屈服她的音威,开始奋起反击,勾起两只长长的爪子,在口边哈了哈气,就挠了过去。 黎琦惊叫着逃开,已经晚了,只因武力值相差太多,刚还趾高气昂的进攻变成手忙脚乱的防守,然后全线溃散,败不成军…… …… …… 新年第一天,三更时候。 冬日的夜晚,太黑的早,人们睡的也早,寂静的太子府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惊恐高亢的女声。 崔良娣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的时候,舒云苑里灯火通明,屋里屋外已经站满了侍从。 外面的侍从小声的交头接耳,屋里的使女六神无主的四下张望,犹豫不决。一见到崔良娣,立刻像见到了主心骨。 舒云苑的管事嬷嬷悄悄将崔良娣拉到一旁,四声说了事情原委。 事情是这么回事:鲁昭训半夜被冷风冻醒,下意识的就去看不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窗户。 为了保持屋里的温度,冬天的窗子一般都是封着的,一般不会被风吹开;她正懵懂的奇怪,就看见摇曳的烛火下,大开的窗子边有一个白色的“吊死鬼”…… 管事嬷嬷将那个“吊死鬼”指给崔良娣看,那是鲁昭训最喜欢的一身绣着浅梅的白色衣裙,不知被什么人恶作剧的拴住衣领,吊在门口…… 听到这,崔良娣温和的眸子眯了眯,转而望向里面。 床上,崭新的被子鼓起老大一个包,里面的人浑身轻颤个不停。 崔良娣无声的笑了下,很快恢复以往的温和平淡, “有没有外人来舒云苑?没有的话,要好好彻查一下内部的人了!” 这个崔良娣身份不高,也不是十分受宠,倒是多年来一直受到太子的尊重;太子府现在还没有女主人,太子就交给崔良娣打理,一直没出过什么纰漏,太子也十分信任她。 她看似不经意的分析,后面的话突然凌厉,管事嬷嬷吓得一抖, “是!” “这大过年的怎么发生这等事,仔细被太子知道,扒掉你们的皮!” 崔良娣声色俱厉的教训着,管事嬷嬷噤若寒蝉,一句不敢反驳,连连点头称是。 临出门,崔良娣还是不放心,回过头来嘱咐, “这一两天给我一个结果,正月里,太子那里事忙,这事又晦气,暂时不要报上去了。” 管事嬷嬷一听,崔良娣的意思是要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心里当然高兴,连声道谢。 “这大过年的,你们都经着点儿心,正妃也快要进府了……” 崔良娣临行前那严厉的眼神,让管事嬷嬷心惊肉跳。 现在是非常时期,各个院子间的风吹草动,大家都相互盯着呢;太子妃进门前后,太子和太子妃有可能会抓一个典范,杀鸡儆猴;她已经老了,只要平淡度日就好,可不想她或者她呆的舒云苑首当其冲成为太子或太子妃杀人立威的靶子! …… 第二日,管事嬷嬷提心吊胆了一天,也没什么意外。 崔良娣那里还等消息,管事嬷嬷考虑许久,能进入到鲁昭训屋子的就那几个贴身的侍女和几个粗使丫头;能在新年第一天就做出这样恐吓的事情,除了被鲁昭训责罚和责骂的人,老嬷嬷实在猜不出会是谁能办这样的事情。 到最后,崔良娣那里实在无法交待的话,也只有找一个鲁昭训不喜欢的人当替罪羊得了…… 她想的挺好,搁不住事情会出变化。 第三天,元月初三一早,天色刚蒙蒙亮,管事嬷嬷还没起床,鲁昭训那里便传来一声惊心动魄、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叫声! 老嬷嬷慌乱的跳下床,脚一软,差点趴到地上。 太子府从来都是安静祥和的,就算有几个美人经常争风吃醋,也都是暗地较量,就是指桑骂槐的对骂,也是轻柔细语,不敢高声。 鲁昭训的舒云苑再次听到这振聋发聩的声音,不用说,大概遇上了比上次还要诡异的事情。 等老嬷嬷跌跌撞撞奔过去的时候,几个应该在屋内伺候的侍女长在门口大吐特吐,没有吐的也是瞪着惊恐的眸子,脸色煞白。 她顾不上询问怎么回事,直接挑帘进屋…… 被地龙和熏香熏蒸的屋子弥漫着一片刺鼻恶心的血腥味儿! 管事嬷嬷定睛一看,两眼一黑,也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我的老天爷噢,――你这都是得罪了些什么人噢!” 第一次的事情还没解决,这一次的更加恐怖,除了等罪了人,管事嬷嬷再想不出其他结果。 鲁昭训还昏死在床上,无人敢上前动她。 鲁惜直挺挺的躺着,昏死过去后,暂时忘记了害怕,她的脸上、脖子上和身上,床上被子上;屋子的地上、床幔上,到处是喷溅而出的动物的鲜血和拉拽出的肠肚。 最恐怖的是她的枕头边,冲着她的方向,蹲着一个大大的鲜血淋淋的狗头,狗头的眼睛还睁着,鲜红的舌头长长的耷拉在床边。 这诡异恐怖又血腥的事情,别说是一个弱质女流,就是一个心理强健的男子,早上朦胧睁眼的一霎,也会被蓦然吓飞了神智! 老嬷嬷还在发呆,浑身发软,崔良娣急匆匆赶到,同样被吓得六神无主,这件事情自然瞒不住。 很快,太子殿下黑着脸进了舒云苑。 让人先清理现场,并救醒鲁昭训…… 忙过初二初三,程君佑终于有时间来借了黎琦出府。 车上,黎琦看程君佑止不住的神采飞扬,一时被感染了心情,便问他有什么好事? “好事呀?有两个呢,你要先听那个?” 黎琦故作认真的思考一会儿,一本正经的说, “哎呀,不知道呢。你又不能同时讲――那这样好了,你见着我比较有心理准备的那个先说!” 说完,双手合十,一副笑眯眯十分期待的样子。 程君佑不由被她萌萌的样子逗乐,笑了笑才说, “我问了宫里教坊司的人,巧的很,你说的那曲舞蹈,别的乐坊也有一曲舞蹈跟这个比较类似,这要上了台,就是个大不敬的罪过,他们呢也正想找你们调换一下呢!” 真是巧,“无巧不成书”,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若是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节目,教坊司不会这么晚才发现;早在几个月前,名单刚一报上去的时候就应该提出来,时间越是紧迫,越应该严格,本着宁缺毋滥,宁肯砍掉这个节目,也不能冒险调换。 能有这样的结果,不知道程君佑背后花了多大力气,动用了他的多少人脉! 黎政华和他一直不赞成黎琦留在乐坊,但是也没有强制反对,昨天两人的争执是个意外;若是以前,自己可能好几天赌气不理他,可是两天没见到他人,他居然帮她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黎琦内心的感激自不必说, “谢谢你!”她伸出她的小手,包住他的大掌,认真的望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留在乐坊,我也答应你,以后努力的尊重你,事事以你的颜面为先……现在,兰芷每天到黎府找我,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一将我的任务一点点的转给兰芷,等正月十五的演出完了,我就再也不搀和乐坊的事情了!” “终于有长进,不白让我担心!”程君佑心情极好的刮了下那小巧挺翘的鼻子,“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你会更高兴!” “是什么?!快说,快说!” 黎琦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了。 第一个消息已经这么让人振奋,第二个消息自然更让人期待。 程君佑神秘一笑, “是有关你最最讨厌的鲁惜的……” “停!”黎琦伸手打住。 不知道怎么的,一提起是鲁惜的事情,她完全失去了听下去的谷欠望;可是,他要告诉她的事情好像很重要啊! “什么叫我最最讨厌的人?――别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好像你不讨厌她似的――我只是不喜欢她的办事方式,而且,现在,我跟她之间不是讨厌,而是恨――我恨她冷清冷血的害了美慧母子两条命!” 说起来,美慧母子的下场,还是跟她有关――每当想起这个,黎琦都过不了自己良心那一关。 程君佑看着她又开始自责,赶紧转移话题,照这么让她说下去,说不定又会沉浸在回忆的伤感中,半天缓不过来――跟他在一起,自然就是要高高兴兴的,其他无关紧要的最好都不要想。 “好了,我们不提那些,你听我说――” 程君佑便将鲁惜大年晚上遇见“鬼”,和被狗血狗头陪伴了一晚的事情幸灾乐祸的讲了一遍。 但是,黎琦越听脸色越难看。 她的确是恨鲁惜,有时候恨得牙根痒痒甚至恨不得她死! 可是,听说她被人报复、恐吓,她的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快。 “此事太过残酷,她一个女孩子,指不定要被吓成什么样!” 程君佑顿时不悦的隆起眉头,知道她善良,可也不至于心软成这样吧! “恨透了她的是你,心疼她的又是你――你这别扭的思想比我那姑姑还难搞定,你到底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即痛快又满意呢!” ------------ 227 天道不公,贱-人因祸得福 “恨透了她的人是你,看她受了委屈,立马心疼她的人又是你――你这别扭的性子咋比我那老姑奶奶还难搞定?你到底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能感到即痛快又满意呢!” 她永远不知道,他那个老姑奶奶有多么的霸道不讲理,只要他打定主意要维护的人,就不容许被欺负;姑姑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的忍耐范围,他不能报复至少也要先敲打一番。 所以,他的姑姑这次初二回娘家,他就没闲着,一个劲的跟她穿小鞋,言行无状,完全无顾忌,根本没把她再当自己的长辈。 可怜他那亲亲的火爆脾气的姑姑,在娘家说话百无禁忌惯了,却被一个小辈堵得哑口无言。 他们可都姓程啊,自己的大侄子怎么胳膊肘向外拐,掉炮往里揍?程邵敏十万个不服气,好容易得到开口的机会,那边程老爷子慢悠悠一句话,不让她招惹黎琦,又将她气得半死…… 黎琦还不知道程君佑已经跟他的姑姑生了嫌隙,瞥他一眼,惊讶道: “呦!这下露底了吧――这事儿还真是你做的?” 啊? 程君佑傻眼,刚才神游……回程府,一直没注意她的意思――原来,这话在这等着他呢! 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情,虽然没打算承认,可也没准备隐瞒, “得!别管谁做的,只要有人看她不顺眼,能给你出气就行了!” “那她?”黎琦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鲁惜虽然心思狠毒,终究是个弱质女流,这种血腥的恐吓,搁一个正常男子都要承受不住,何况是她。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鲁惜千万不要像她想的那么脆弱,被程君佑这样报复性的一下,再真的给“过去”了! “难得她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不离不弃、关心备至的……”程君佑的语气酸涩的可以,“唉,她真是有眼无珠,自食其果啊!” “我们早就不是朋友……你说什么?自食恶果?她……不会吧?” 她吃惊的捂住嘴,脸色霎时煞白! 那她以后除了为美慧的事情内疚,还要加上对鲁惜的良心难安? “呵呵!”程君佑好笑的抬手敲了她的小脑袋一下,这都想到哪里去了,“还不承认关心她?――自己先吓成这样了?” “程君佑――你不要这么冷血无情、草菅人命好不好!”黎琦的语气有些严厉,如果你真是这样的人,我们真的没办法一同走下去,“这也只是平常间的询问吧!”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程君佑挑帘看了眼车外,心不在焉的解释,“没听说过吗,‘祸害遗千年’――她的命硬得很,暂时还死不了,只是精神有些短暂的失忆,没什么大事――这样也好,老天爷没收了她,却也管住了她,这一时半会儿再没办法出来害人了吧?” 这样的结果……总是比闹出人命要好得多吧! 黎琦心中释然,终于腾出心情关心他, “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程君佑这次是未经宣召私自回京,这样被人抓住把柄,或者龙颜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那天送你回去,皇上已经召见了我……” 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 楚皇并不像他表面那样不声不响,其实,暗里的他,才是真正的手眼通天。 程君佑这次回京十分低调,就是打算在楚皇召见前,多逍遥自在几天。 说起这个,他就几多委屈,楚皇关心南夏的事情他可以理解,但是他也不过刚到家,还没站稳脚跟、喘口气呢! 宴泽王爷谋反未遂,他们歃血为盟的花名册却呈到女皇的面前。 那密密麻麻的花名册,看得女皇陛下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些手握军机的重臣和条理周密的安排,任是女皇陛下有心理准备,也会凄惨的一败涂地! 震怒下,女皇开始清剿逆贼。 前一日还是忠臣名将,这一刻便是乱臣贼子株连九族,有些重臣不堪束手待毙,开始绝地反击;就算没有反抗之心的一些权臣,也在大楚线人的鼓动下,开始蠢蠢欲动…… 所以,他在离开晋城前,南夏已经乱了。 南夏女皇因为宴泽王爷的死儿迁怒程君佑,又因为宴泽王爷的谋反未遂感到庆幸;她还没打定主意是否要口诛笔伐程君佑,还是该为此感谢与他,就被接下来事情的弄了个头痛欲裂。 她真的没有想到,只不过死了个意欲谋反的王爷,就将南夏的境内搅的乌烟瘴气,一两年之内看来是无法平静了。 楚皇得知这些详情,自然宽心不少。 他一开始重用程君佑的时候,遇到很大的阻力;好在程家的人都没有让他失望,看似纨绔子弟一枚的程君佑,竟被他的一纸圣旨逼出这么大的才能来! 因此,楚皇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暗自得意不已,程君佑擅离职守的事情也没有太过责怪,只是口头上责备了几句。 这些程君佑都没有详细解释,一带而过,只为了不让黎琦担心。 一边说着,他已经让停下了车, “走吧,东大街正月里的庙会,从初一到十六,要热闹半个月多呢?过年的时候逛逛这里,才是真正不虚此行。” 以前他对这些逛街啊,赶庙会之类从未上过心,今年心境有所改变,又有黎琦陪着,心想着她对那些小吃的,小玩意的欣喜,他的心情也忍不住雀跃。 他们一路走过去,只要是黎琦喜欢的,他们便驻足。 比如一些小游戏,需要一定的技巧性,他用武功或者轻功就能解决,可他偏偏将这样的游戏交给黎琦,让她在玩耍中,得到最大的快乐和满足。 看着她不论成功或者失败同样扬起的欢快笑脸,他竟然比自己参与这些还要感到痛快。 有时候,看着她两手拿的满满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零食,他也会童心大起,抢着吃上一两口。 跟她在一起,的确快乐不少,也……幼稚不少…… 到了人迹稀少的地方,一个布衣的年轻男子接近了他们。 黎琦扬着的笑脸慢慢收拢,就见那布衣百姓错身而过到时候跟程君佑耳语两句,那厮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怎么了?”黎琦安静下来,望着那个远去的人影止不住的担忧。 “没什么!”重新看到她,程君佑已经换上一副笑脸。 “有点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黎琦突然就被抽去了精神,百无聊赖。 “……好!”程君佑看她实在没了兴致,只好应允。 “那……我想骑马回去,可不可以?” 程君佑一怔,随即想到,他们能同乘一骑,将那个软软的、香香的身子拥在怀里……立刻就眉开眼笑的答应。 黎琦只觉得他的笑十分的不怀好意,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片刻后,跟随在暗处的程婴让人牵来一匹马。 午后,庙会上的人仍然不少,程君佑不能骑马飞奔,只好先慢慢的牵着走,准备到了人迹稀少的街巷,再上马。 转过两条街,行人果然少了,路上十分安静。 黎琦仰头看着那厮,并没有多么恼怒,已经恢复了平日的丰神俊彦和嬉皮笑脸,她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是宫里有了变化?”她小心的询问。 不是要搀和什么,只是出于对他的关心。 若是程府或黎郡王府的事情,或者有关她的,他的心情肯定没办法恢复那么快。 “是太子府……鲁惜醒了,太医诊断出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喜脉;就连皇后也送了东西,派了人过去――本来已经失宠的人,重新获得太子宠爱,母凭子贵,小小的一个昭训,竟然连升三级,被封为正四品的良媛。” 身份仅次于,伺候太子多年的崔良娣。 “她可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黎琦感慨。 前一刻还为她担心,只不过转瞬,人家就咸鱼翻身,真应了程君佑那句“祸害遗千年”――看来以后跟她对上,更应该加倍小心啊! 记得,鲁惜从摸着自己的肚皮慨叹,“说不定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弱小的生命呢……” “……看秦皇后如此的重视,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太子殿下该是多么的期待……” 程君佑点点头,暗卫传来的消息称,鲁惜受到巨大的惊吓昏死过去后,太子府一片喜气,这意味着鲁惜被专宠的局面被打破;太子陈钦也相信了鲁惜确实因为多言善忌得罪人,而遭到了报复,下令将其禁足。 只不过半天的功夫,太医就珍出喜脉,真是凑巧!太子的禁足令刚下达,还没执行,鲁惜就被进了级,得到更好的待遇。 黎琦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上次还准备以这个孩子来陷害我……现在,拿这个孩子做保命符,这真是恰当!” “什么?!”程君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能怀上太子的孩子是多么荣耀的事情,她居然毫不在乎,还想着陷害黎琦?! “是真的呢!”黎琦无奈的说,“那时候,她入太子府也就一个来月吧,我真怀疑那个孩子不是太子殿下的!若非如此,她不会那么傻――有一个孩子得到的宠爱多,还是失去一个孩子得到的怜惜多,她不会傻得分不清轻重。” 男人的心思就是没有女人的细腻,黎琦这一提醒,程君佑恍然大悟。 “说的也是!”他的眼眸闪闪,随即发出一声鄙夷的冷嗤,“早在中京的时候她就坠过胎,来上京之前,又跟秦观打得火热,说不定……” 他的目光透着了然,黎琦却极为震惊。 鲁惜的水性杨花,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却从来不知道她的私生活这么弭乱。 想当初,黎琦一直以为鲁惜就是一只高贵的白天鹅,她就是那只对比下,极为自卑的丑小鸭。 两人的差别那么明显,可为什么,只要提起鲁惜,程君佑就是一副极为不屑又十分鄙夷的神色;黎郡王就算对她有所求,也从来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却原来,鲁惜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她的一丝一毫都被他们掌握的清清楚楚,她还以为,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个清纯玉女,一直极力的装懂事买乖巧,真是可笑之极! “那……这么说,这个孩子是秦观的了!” 程君佑抬手敲在她的脑袋上,笑道, “我可没有说!” 聪明人永远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明显。 黎琦才是真正的单纯,程君佑庆幸她实在顺柳巷那清苦单一的地方长大,没有像鲁惜那样被生活的染缸侵染。 “你还打我脑袋?打傻了我爹可不会放过你!”黎琦抱着脑袋,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瞪他! “不用那你爹威胁,我主动以身相许不得了!” 这厮嬉皮笑脸的往前一凑,黎琦的脸立马就红了, “呸!谁要你以身相许?” “不愿意啊――那你许给我得了!” 程君佑一手牵着马,另一只大掌握着黎琦的小手,看着她娇羞的样子,眼里、手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不过,鲁惜想以此要挟黎琦的事情,还是让程君佑不痛快,而且这次的教训明显轻了,反而让她因祸得福。 程君佑眯眯眼,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既然不是太子的孩子,鲁惜一定不会珍惜,更不会让他出生,肯定还会找机会善加利用。 好在,他还能在京城呆上一段时间,不担心她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黎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羞垂着头的时候,小脸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程君佑心中好笑,自己刚想到这些,她也立时想到了,看来她也还不算笨嘛! 刚想开口安慰几句,耳朵轻轻一动,脸色很快沉下来。 他环顾四周,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积雪刚融化的街道干干净净,前后一个人没有,就连刚才庙会上的吆喝声也不闻一丝。 突然就后悔,刚才为了两人自在,给程婴要了匹马,就让暗处的暗卫散去了,如今…… “不是累了吗?赶紧上马。我们回去了!” ------------ 229 惊心动魄的刺杀  黎琦心里没来由一阵发慌,随着程君佑的话木然的点头。 就算没有他的感觉那么灵敏,她也清晰的觉察到危险的逼近。 她顺从的让他扶着上马,还没坐上去,一记利箭脱弦的嗡鸣声就从背后呼啸而来。 发出的暗箭极其阴损,不是冲着程君佑,而是直接冲着毫无防备之力的黎琦的后背而去。 程君佑眼疾手快,一掌狠狠地削在箭身。 他手边没有长物,又不能拿肉掌直接抵挡夹着内力的暗箭,只好用了折中的方法。 箭矢的去势不减,却被大力的改变方向,擦着马鞍后面的皮肉迅速的钉到地上,劲势尤不减少,箭尾兀自扑棱棱的打颤。 黎琦双脚刚踏稳马镫,身体还前倾着没有坐下,马儿吃痛的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快走!” 程君佑低喝一声,一掌拍在马屁股上,快速的回身。 已经有四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干了上来,双方并不交谈,揉身站在一处。 可怜黎琦,惊慌未定,马儿受伤的情况下并没有狂奔,而是惊跳的尥了几下蹶子。 骑上马才知道这也是一项技术活,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坐在马背上,跟坐在汽车等物体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马是活的,刚一坐上去直感觉晃晃悠悠的,视线陡然被太高了好几倍的距离,这让她特别不适应;马儿轻轻一动,就想坐在蜿蜒的蛇背上,颤巍巍、晃悠悠的让人心惊。 她还没来得及趴在马背上,就被一个蹶子给掀下马背。 没人控制缰绳,马儿欢快的跑的没了影。 程君佑已经和此刻战了几个回合,抽空回头一看,又惊又怒,黎琦刚拍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 这丫头干什么,把马放跑了,她就能跑出去吗? 缠着他的几个刺客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自己勉强应付还可以,再加上她……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黎琦揉着被摔疼的屁股撇撇嘴,能走刚才就走了,没看见我是被迫留下来的吗? “我等你啊,你加油!” 程君佑的额头闪出几道黑线,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正想着,一个刺客跳出包围圈,直奔黎琦而去;黎琦吓得掉头就跑。 程君佑奋力招架几下,赶紧回身救援,堪堪从刺客的刀下救出她;他止不住的后怕,恼怒的冲她发火, “你快走,你走了我才好脱身!” 她终于明白电视上的那些狗血桥段了,男主拼尽全力挡住危险,一边抽空喊道“你快走,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女主悲戚的回应“我不走,要死我们死一起……” 每当看到这样的桥段,她都忍不住鄙视,能有一个人逃出生天,总比两人同时死了的好! 可是,当这场景真实的法身在你身上,当你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铺就生存下去的道路,你还怎么忍心真的就这么决绝的转身而去? 一开始没搞清状况,若是刚才骑着马冲出去,走了也就走了,事情另当别论;可眼下,看着程君佑被人团团包围,还极力的保护自己,黎琦的心说不感动是假的。 “我不走!”黎琦倔强的盯着那几个刺客,“你坚持一下,我叫人来帮我们!” 程君佑心中怒火蹭蹭上涨,她知不知道,今天他们没有暗卫支援,只他一人,这情况有多危险! 等等,这丫头不会是吓傻了吧?她不走,还说要叫人帮忙? 闪转腾挪中,眼角余光抽空往她那个方向一瞥,就见她将拳头里握着的什么东西大力向地上一摔。 就听“砰”的一声,烟花炸上天的声音,一道耀眼的红光被细细的拉开,像是被拉着一条细长的红线,冲天而上,飞了很高仍然余势未消,“啪”的一声炸开,散开一片伞状火星,一团紫色的烟雾拧成一团,漂浮在半空久久不散…… 程君佑看得一呆:这是……刚研制出的,暗卫飞鹰传递消息的烟花? 从知道了火药的配方,他就考虑着能将这个东西用到暗卫飞鹰的联系上,等真正研制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的时候,他已经动身去了南疆,后续的事情就交给老头子了。 看来,老头子不光整成了,还偷偷给了黎琦,以防不测…… 他这边一分心,就听见黎琦一声尖叫,耳听着风声呼啸而来,他本能的躲闪,“噗”的一声。 开始,还没觉察到疼,知道温热的液体顺着胳膊蔓延,这才发现左肩臂上挨了一刀。 “你们这些土匪,流氓,这么多人打一个害不害臊!” 伤在他身上,可黎琦的心像是被钝钝的划开了一个口子,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个道理她懂。 程君佑的身手她最信得过,可是这几名刺客的功夫也不弱,每人手里还有兵刃,相比之下,程君佑就很吃亏。 眼看着四个刺客各拿着长刀一个劲的往程君佑身上招呼,每一刀都像要劈到她的心头,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在嗓子眼悬着,每一刀划过,她的心就停跳片刻。 他受了伤的左臂不灵活,时间一长,就更加被动。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流氓,有本事自己打啊,欺负手无寸铁的人算什么?!” 黎琦红着眼,喊叫两声根本无济于事。她左看右看的,这个巷子也太干净了,别说石头,就连个小石子都没有。 情急之下开始从怀里掏程君佑给她买的那些小玩应儿。 她离得远,丢的也不准;好在刺客多,目标大,大部分东西都扔在他们身上,还有两个尖锐的小玩意儿扔到他们的脑袋上,不太疼,可是太分心,也很没面子,四名刺客当下恼了两对儿。 有一人虚晃一刀,跳出战斗圈,再次冲着黎琦过去。 黎琦傻眼,慌乱的将剩下的东西统统丢过去,转身就逃。 “小心!”程君佑分身乏术,焦急的提醒。 耳边再次传来衣襟飘动的声音,程君佑心中一凉,天要亡我! “少主莫要担心,属下马上去救少夫人!” 程君佑心头一喜,老头子的救兵来了! “程婴疏忽,主上恕罪!” 刚听到程婴熟悉的声音,他的战斗圈立刻加了几人,他的压力立时就松了。程婴带着暗卫接替下程君佑,将那三个刺客团团包围。形势立马逆转。 多年形成的默契,程君佑没有一点后顾之忧;他抽身出来,早迫不及待的去寻找黎琦的身影。 那边,老头子的暗卫一刀结果了那名刺客,及时救下黎琦。 危险解除,黎琦已经吓得面色苍白,正向他这边跑过来。尽管浑身哆嗦,脚底虚浮,她还是咬牙坚持着没有软倒在地,焦急的抓住迎上来的程君佑,用手帕紧紧按住他的伤口,责怪道, “别动,越动流的血越多!” 她的丝帕太小,伤口又太大,鲜血霎时就将帕子浸透、把她的手染红。 “止不住,怎么办?这么多的血啊!”她几乎要哭了出来,“程婴,你们别打了,来个人帮忙!” 程君佑宠溺的揉揉她已经凌乱的头发,好笑的看着她的动作,流点血而已,很正常的事嘛,以前比这阵仗大得多的时候有很多,也没觉得怎么着;被她这么一紧张,好像马上就要丢掉他的小命一样。 一个暗卫过来,快速的为他点穴止血,又递给他一颗药丸。 黎琦一眼不错的看着,看着他的血慢慢止住;那可药丸估计有止疼止血的功效,他服药片刻,略显苍白脸色便有了好转,她这才长舒一口气。 那边战斗已经停止,三个刺客被程婴等人反剪着手按着跪倒在地。 黎琦红着眼冲过去,狠狠一脚踢在一个刺客身上, “就是你!风水轮流转,现在落在我们手上了——以后下手先想想后果!” 那一刀砍的可真深啊,她看着都忍不住的直抽凉气;一边说着还不解气,又接连踢了几脚,直到程君佑把她拉开。 “就是他砍的你,我看得清楚!” 黎琦不满的撅着嘴,拧着身子还要往前冲,通红的眸子里雾气氤氲。 原来,她是在心疼自己啊——程君佑的心情顿时好起来。 他看似不经意的伸手,轻易就将黎琦困在怀中,随意的调转步子,便将她跟刺客之间隔开。 “你干什么?” 黎琦还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与他这样亲昵,她红着脸,使劲的推拒着他,努力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别动!” 程君佑严肃的呵斥一声,抬手将她的头按在怀中。 黎琦起先还挣扎,发现他没有别的动作这才安静下来。 她没有发现,其他的暗卫在收到他的一个眼神后,已经围过去,开始审问刺客。 “谁派你们来的?” 程婴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趁沉寂片刻后,一个刺客沉声说, “动手吧——落到飞鹰的手上,我们兄弟就没想着好……” “你也知道?”程婴阴冷的笑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落到我们兄弟手上,可以让你慢慢尝尝飞鹰的‘好’……” 听着他们的对话,黎琦毛骨悚然;她见过的程婴是忠诚的,内敛的,稳重的,还随了他的主子程君佑,待人接物有着开朗和阳光,她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阴狠,毒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简直不能跟之前的那个人画上等号。 刺客或许听说过暗卫飞鹰折磨人的手段,他们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先前那个声音开了口,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抱歉啊,不能给你痛快……我们主上难得请到了你们,怎么也得好好招呼招呼客人……你们不说也没有关系,在这方面,我们有的是耐心,等你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程婴不急不恼的,语气悠然自得。 刺客一听十年八年,均是惊骇不已,想起外面流传的飞鹰惩治人的手段,更是觉得落在他们手上没有活路, “殿下会给我们报仇的!” 黎琦埋首在程君佑的怀中,耳边是他胸膛强有力的心跳和他们之间浅浅的、奇怪的对话,然后就听见一声声闷哼和痛苦的呻-吟,紧接着,是一声接一声重物倒地的“噗通”声。 她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心惊肉跳的揪紧程君佑的衣襟一动不敢动。 好一会儿,背后磨磨嗦嗦的收拾声才停止,冬日里,一股淡淡的花香,轻轻的飘散而过,若不是身边正发生恐怖的事情,黎琦简直要醉倒在这迷人的花香里。 程君佑已经放开她转过身;她还欲盖弥彰的眯着眼,慢慢的,没什么异样才大胆的挣开。 后面的三个刺客跟先前死去的那个刺客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干干净净,就连程君佑受伤滴到底上的鲜血也被清理的一干二净。 先前的地方,只有程婴等暗卫和老爷子的暗卫恭敬的跪在那里。 程君佑的脸色有点儿黑,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到手的刺客,没能撬开他们的嘴,这让他的心情十分不爽。 “有什么发现?” “启禀主上,”程婴抱拳,“他们都是死士,衣襟上有崇王府的崇字样,应该是太子府的人!” “太子府?死士?!”黎琦觉得不可思议。 前几天,太子还一副友好的样子邀请她过府赴宴,转眼就成了意欲谋害他们的凶手。 “你不相信?!”程君佑冷嗤。 黎琦觉得他的冷嗤是对她的讽刺, “这怎么可能?!” 这让她怎么相信? “不可能?”程君佑挑起眉头,冷笑,“如果是岚王府的人,你就相信?!” 元日宴上,楚皇给几位皇子封妃,最后又下圣旨,太子钦封崇王,二皇子被封为岚王,四皇子是岑王。 不料程君佑的这句话,让黎琦的反应更大, “更不可能,逸尘……不,就是士华哥也会极力阻止他派人来刺杀我们!” “都不是?那就是……岑王?”程君佑开始一点点的引诱。 “怎么会?他没有理由……”黎琦的眼眸闪闪,慢慢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她奇怪的看着他,只不过是一次平常的刺杀,他便联想这么多,一个个的皇子都推出来假设,仿佛不确定一个人誓不罢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觉得他们不可能?”程君佑的声音十分温和,“是因为他们跟你有过交往,你就觉得他们是好人,所以就没有可能?抛去这些,你再往深处想想,不说这些,单是他们各自的立场……” ------------ 230 哪里也不会有风平浪静  黎琦浑身一个哆嗦。 怎么就忘了,他们各自的身份是皇子,不能单纯以某个人的性子来给他们定位。 他们的目标是皇位,身后是各自支持他们的人,有家人,有家臣,有亲戚,有大臣,有的甚至抛弃身份隐姓埋名做卧底几十年,更有的为了他的大位身先士卒死而后已,就像这些死士。 如果他失败,多年来,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而这些死去的人,永远背着乱臣贼子的骂名,无人给他们正名。 所以,不管太子还是二皇子,不管他们是认识的,还是不曾相识的四皇子,他们为了自己的将来,任何人有权利提前消灭对自己不利的势力。 但是,她黎郡王府和他平定王真的就是对他们“不利的势力”吗? 得罪了他们,就不怕他们掉头支持另外的一方吗? 难道他们不知道,除了“消灭”,他们还可以“拉拢”,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而且,拉拢要比提前消灭,提前暴-露自己的意图要安全的多。 至少,拉拢不成,只要双方撕破面皮,对方还有五成的希望保持中立。 而真的要在未知的范围内,提前消灭一个有可能成为阻碍的人,浪费的不光是双方的人力物力,还有可能被对手渔翁得利。 所以,稍微有头脑的人,就不会办这么愚蠢的事情! “他们既然是死士,行动前肯定已经做好周密的安排,成功和失败都在他们的顾虑范围,犯不着再留下尾巴,这不是故意给自己的主子惹下麻烦吗?”黎琦皱着眉头说出自己的疑惑。 “聪明!”程君佑的眼中止不住的欣赏,“说下去!” “他们衣服上崇王的标记就是最大的破绽!”得到他的称赞,黎琦的眼中透出神采,小脸上满是自信的光芒,“他们在程婴他们到来的前后很有希望逃走,却偏偏留下自己的命,是故意将自己的身份暴露给我们——所以,他们有可能是二皇子、四皇子派来的人!” 庶出的四皇子向来只在楚皇面前出出风头,以后的皇位之争,基本跟他无缘,所以他表面上从来不搀和这些朝堂上的争斗。 除了他,就是二皇子陈鉴了…… 是……陈鉴…… 黎琦的心情陡然失落。 她多么不希望会是他啊! 可是事实摆在那里,要她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相信自己分析的都不行! 只是,他……一直以来,她最敬重喜欢的逸尘哥哥,为了一己之私,为了栽赃别人、更好打击强有力的对手,居然派人刺杀她! 程君佑一直都在仔细观察她,看得出她对陈鉴的在意,那是一种他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情感,无关乎情爱,却凌驾于亲情之上。 虽然如此,还是让他的心不舒服。 不光是陈鉴,跟她接触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让他心里不舒服。 杨士华不用说了,那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大哥;虽然他只是“大哥”,他们之间的关系最为单纯,可是,因为他介绍她认识了二皇子陈鉴,这个嫌隙他一直都记着呢! 除此之外,最让他介意的就是裴沐林。这个吊儿郎当的小痞子,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小痞子——若是没有他的“背叛”,以黎琦单纯的思想,就算日子过得清苦,想必也能跟他快快乐乐的生活一辈子吧。 还有他的小叔,记得第一次见到程邵霆的时候,他俩正打得不可开交,她抬头仰望,并向程邵霆求救的眼神,就像后来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里,有安全,依赖,还有敬慕…… 可能她从小习惯了做男孩子的装扮,让她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子,很容易让人接近;如果她真是个男孩子,也许会有不少的朋友。 她的确有不少的朋友,却没有一个让他省心。他认识的她这几个“朋友”,提起来就让他的牙根痒痒。 尤其还有鲁惜那个极品闺蜜,真是她人生一大败笔。 直到现在,连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她存心处处留情,让他防不胜防,还是他对她的独占欲太强,以致心思狭隘。 若是之前,他一定会心酸难受,说不定还会跟她吵,现在虽然好些,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若不是提前将她紧紧握在手中,她对他的感情甚至还不如他们吧。 大约就是他太将她放在心上,才对她身边的人这么的在意。 眼看着她又在为陈鉴担忧,为他发愁,他的心又开始汩汩的冒酸水,看着她纠结的小脸,那冲口而出的话偏偏就犹豫了片刻——我就是不解释,就是要你再着急会儿。 哼…… 他这边深思飘远,黎琦仍是不能释怀, “你说,有没有别的可能?” “嗯哼!” “啊?真的?!”一听说能提陈鉴洗清嫌疑,黎琦的双眼一亮,“快说,快……” 程君佑不满的大大冷哼了一声,挥手让暗卫退下, “刚才怎么回事?!” “啊?”黎琦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厮属狗脸的,说变就变,刚才还和颜悦色,现在一下子就黑了。 她这表情?装傻充愣的花招都敢用到他这里了——程君佑一百二十个不满意, “你也看到了,今天这几个刺客……”他就是自保也难,更别说保护她,“你有机会逃出去,为什么要留下来!?” 她留下来,自然是不放心他,能在危急时刻做到这一点,他的心不能不被感动。 但是这种感动和担心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他这的不愿再承受适才的提心吊胆! “这个啊……”黎琦的小脸尴尬不已,她小心的对对手指,然后抬起头,理直气壮的回他,“你还吼我?——你当我愿意啊!” 嘎? 什么? 她是不愿意?! 程君佑的脸色比刚才还有扭曲。 黎琦委屈道: “我刚上马,你就松了手,我还没抓稳呢,就被它给甩下来了……” 她揉揉屁股,立刻“哎呦”了一声, “摔得我现在还疼呢!” “要不要紧?”程君佑的不满立刻化为紧张。 黎琦赶紧握住他上前查看的手,小脸发烫,暗卫还在不远处,这等亲密的举动还是收敛些为好。 “程君佑——” 弱弱的,余音带着糯软的颤音,每次她这么喊出他的名字,他的心都不由为之一颤, “刚才,你让我先走,我还没搞清状况,只是下意识的心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走了也就走了。可是,当我再停下,看到你如此拼尽全力的对付那几个人,后来,又为我受伤,我的心……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丢下你!如此命在旦夕的一刻,我如果独自逃走,若是……” 她哽咽了,不敢想象,假如,再回头,失去了他,她该如何面对? 程君佑这下心满意足了,原来,她还是太在意他了啊! “以后可不许做这么傻的事情了!”他握紧她的小手,满是后怕,“也幸好,幸好你没事!” 面对四个几乎跟他实力相当的对手,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拦,那个刺客差一点点儿就伤害到了她啊。 “也幸亏你藏了那个东西——老头子终于做了件让我放心的事!” 他忍不住左看右看的。 “你……干什么?”黎琦皱眉。 “我看你将那东西放哪里了,我怎么都没发现?” 一边说,两只眼睛不怀好意的上下乱瞅。 “色胚!往哪看呢!”黎琦羞窘的抱住双臂。 某只脸皮极厚的凑上来, “悄悄的告诉我,以后我会小心——不然,万一不留神,我再给‘碰’掉了,你不就危险了……” “滚滚滚滚——你给老娘滚犊子!”黎琦羞恼的一掌将某人拍飞。 程君佑尴尬的摸摸鼻子, “那个,你不是还想问有关刺客的事情么……” “好吧……”黎琦屈服在程某人的音威下,谁让那个答案的诱惑大于眼前的这个呢。 她小心的看看左右,连暗卫也不见踪影,想必别人也看不到吧, “那个……我让爹爹做成了首饰……” 她说着,指了指头上的朱钗。 是尾部镶着两颗大大夜明珠样式的攒丝莹玉双珠钗,钗子尾端那两颗好似暴发户炫耀的明珠里面,打开就是老头子给她用来保命的火药。 这个构思真是巧,外行顶多就是鄙视她的这种炫耀,又有谁知道这内里的玄机呢? 不过,黎琦平素的装扮素雅,头上也没什么发饰,只这一根朱钗,倒显得简约雅致。 “不是三颗吗?另外一个呢?” “炸了啊!”黎琦调皮的眨眨眼,“不是把程婴他们召来了吗?” 噗—— 程君佑失笑出声。 再次上下打量她,衣袖,怀里,哪里也不是藏这个东西的好地方。 “喏,是这个。”黎琦拉出脖子上金色的链子,“这个叫项链,那个……也是当珠子挂在这儿。” 现在只剩下一条空链子。 这个时代,还没有项链,顶多是孩子们带的项圈,也有人在脖子里系根绳带个坠子,远不像头上的朱钗,腰间的玉佩那么常见。 程君佑很是佩服她的心思灵巧,笑着打趣, “嗯,这个主意好,我再在这个项链上栓根铁链……” “找死是吧!”黎琦不满的拍他一掌,“快,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刚才没说完的你可以解释给我听了吧?” “就这么迫不及待?”程君佑不满的又是一记爆栗。 “再打,我真的就不理你啦!”黎琦抱着脑袋委屈。 其实心里也清楚,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她对陈鉴的事情太过上心儿,如果换位思考,她是他的话,她也会受不了的。 她的双眸忽闪忽闪的,哪里是真的生气,分明是在为自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不过,她此时的动作,倒是像老头子跟程衍。 程君佑再次无声的笑笑,好心动解释, “也没什么啦,这几位皇子,哪一位不是心思诡秘,你若能真正的猜透他们的思想,那才是奇了。” “真正如他们这般的死士,是不会给任何人留下把柄的,他们身上有崇王府字样,可能他们真的是太子府的人,也就是说,是陈钦故意这么做,想让我们怀疑陈鉴,然后从心底疏远他;相反,陈鉴也有可能这么做,目的一样……” “有没有别的可能?” 程君佑一怔,正迎上黎琦闪烁的眸子。这丫头思想转的不慢,已经学会举一反三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四皇子陈昊故布疑阵,让我们跟两位嫡亲的皇子心生嫌隙——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四皇子的心机,可真是深不可测!” 黎琦听着他的话,深思也陷入到什么当中,久久的不再说话。 “小琦,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程君佑望着她静默的侧影,突然冲动的握住她的小手。 呃,这话怎么听着就像婚礼殿堂上,新郎拉着新娘的手,牧师郑重的宣布,“你愿意和他一起到老吗,无论贫困,疾病、生老……” 她若不顺着回答“是”或“原意”,就要遭受天打雷劈的。 面对他的深情,她突然狠心的背过身, “程君佑,你应该知道,我很不喜欢那些权力的争夺,如果可以的话,那些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以后远远躲开,不要搀和好不好?” 她也知道不太可能,但是有一线希望,她就要争取。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触动太大了,他们还只是旁观者,就已经被仇视成这样,以后…… “小琦,你一向聪明,现在怎么执迷不悟了?到哪都一样,哪里也不会有风平浪静。” “不会风平浪静?”黎琦喃喃自语,眼神逐渐投向远处,目光也变得迷茫,“我想,这世间,总会有一处净土,安安宁宁,不会有权力争斗,能够容我们简单的生活。” 程君佑心神一动,她是希望安稳的跟他一起生活吗? 他的眼神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再回头过来已经变得柔和, “安稳……祥和……希望,会有——最近各皇子封妃,上京人心浮动,我不找你的话没事就不要随意出府——今天受惊不小,我先送你回去……” ------------ 231 关系就是这么微妙  黎琦果真老实了几天,偶尔出门也是有黎茗和苏千语相陪,好在后来再没发生过那天刺杀的事情。 这天,终于到了瑾瑶公主陈如馨的千秋寿辰。 瑾瑶公主跟楚皇一母同胞,是楚皇的长姐;她的驸马早战死沙场,瑾瑶公主年纪轻轻就守寡,十分不易,所以先皇和楚皇对她格外纵容。 这一次的千秋宴就能看出,楚皇对这个长姐的重视。 程君佑早早的接了黎琦出府,到了皇宫门口,正好看到几辆马车停下,里面走出几个官员。 随意瞥了一眼,他头痛的扶额,一边搀扶黎琦下车,一边小声嘱咐, “一会儿到那边见几个人,不用多说话,只管看我行事!” 黎琦嘴里应着,一边走一边抬头偷偷望了一眼。那边立着几个人,似乎也是刚刚到,正相互寒暄,不过她还不能从衣服的颜色和补子分辨他们的官位品级。 就见程君佑过去,随意的抱拳行礼,神情如在中京时般傲慢张狂,一副并不想多谈,打过招呼就离开的样子。 他年少封王,那几人年纪虽长,品级却不如他,一一抱拳回礼,相互见过。 其中,有一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者,程君佑口称“二爷爷”的,正是程闻博的亲兄弟——程闻远。 程君佑对他的态度散漫,可是礼数却是做周全了,他挑不出他的毛病,便睥睨着黎琦,牙缝里挤出一句, “就是这丫头?” 一边说着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声音透着了然。 叫她“丫头”的人多了,比如孙春辉,比如宋管事,又比如程老爷子。 程闻运说话的时候,牵动着下巴上那几缕山羊胡,一上一下的颤动,不知怎的,就让黎琦想起了孙春辉。 从程君佑一句“二爷爷”知道,他程氏一族的长辈,她对他们程氏复杂的关系,只略知一二,这个二爷爷也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具体如何,一概不知。 但是他的态度……黎琦厌恶的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程君佑同样皱起眉头。 程闻运还想着,他怎么也是一个长辈,以黎琦低-贱的身份应该抢着上前跟他见礼套近乎,以换取未来在程氏一族的地位;可是事情完全相反,她不但没有打招呼,反而是那种表情! 见状,本来已经对黎琦心存偏见的他,立刻不悦的叫嚷起来, “瞧瞧,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对长辈应该有的礼节吗?” 当着这么多人,才一句话就让黎琦下不来台,程君佑也十分的恼怒,这不是明摆着给他闹难看吗? 不过,他还没说话,黎琦已经淡定的开口, “老人家,尊重是双互的,不曾给予别人相应的尊重同时,还指望别人来尊重……”她冷笑一声,“我都没有开口,您便已经给我定了罪,我再有礼节还有什么用?!” 她定定望着程闻运的闪烁的眼眸,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不卑不吭。 黎琦今天的装扮极为素雅,黎政华也舍得为她下血本,她的衣服基本上都是昂贵的云锦衣料,再加上她亲手设计,鹅黄色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得体大方;头上简单绾了如意髻,发髻间点缀着几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在她头上的这些明珠中,哪颗是真正的珍珠,哪颗是救命的暗器,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自从跟了黎政华,在潜移默化中她脾气秉性也随了黎政华,优雅,从容、镇定……少了以往为生计奔波的劳累,优越的生活条件将她滋养的十分莹润,加上这段时间积累的成熟和自信,使她的浑身上下,由内到外的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雅和高华,不熟悉的再也认不出,她就往昔在市井厮混度日的疯癫小丫头。 就连她这一声冷嗤,看到程君佑眼中都是惊艳。 当着众人的面,程闻运一时被噎住,登时恼羞成怒, “果然从小野惯了——目无尊长、好没有教养的孩子,黎郡王只知道认回你,就没有教你规矩还是……黎郡王府就是这般的没规矩?!” 黎琦从穿越过来,生活清苦,可是她也没有选择不是?母亲因病困去世的早,她的生活已经不易,那里还有条件讲究那么多——可是,这些跟教养有什么关系?就算王印月这个生身母亲没机会教她太多,可她上一世也还是个有素质的人! 程闻运这话不但骂她,骂了去世的母亲,就连黎政华也骂上了,黎琦登时火冒三丈, “您老人家这话可说错了,黎郡王府的规矩大得很,尤其父亲教育我尊重长辈,可也是尊重那些值得尊重的……” 一边说,心里一边暗骂一声“为老不尊”! 若是父亲没有提前给她介绍过程氏庞大的家族关系,她至今还没有搞清状况,还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就被人家横加指责胡乱的教育一通——她还有火发不出呢! 既然对方毫不客气,她也没有必要再留什么情面。何况刚才,程君佑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她也无需顾忌什么。 程君佑一直没有说话,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他这个二爷爷一辈子尖酸刻薄,更是跟老头子面和心不合,只要逮住机会,就乱咬一气;今天大老远的看见,他就觉得眼皮直跳,又不能避而不见。果然,刚一见面,还没来得及为黎琦引荐,老家伙就迫不及待的发难了。 好在黎琦够机警,言语上寸步不让——看来,他不在的这些日子,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肯定是没吃过亏啊! “你!”程闻运气的老脸通红,上前一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训老夫!” 说话间已经扬起手。 “这是干什么?!” 程君佑轻轻一抬手臂,四两拨千斤,轻易将那个不怀好意的手掌拨开。 黎琦早识时务的跳到程君佑的身后。 “二老爷子,动手前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来由的丢了身份!”程君佑的脸已经黑的可以,“再说,她是我的人,你这一巴掌下去不是打我的脸么!” 程闻运气喘吁吁的瞪了眼同来的几位,傲然道: “教训一个小辈而已……你的人?就她这般身份低贱的人,怎么配进我程氏的门?小子,告诉你,虽然老哥是家主,可程氏的族人都睁眼看着呢,想要承认她,老夫第一个不同意!” “二老爷子……”程君佑扯出一个冷笑,整个人优哉游哉的,丝毫不为他的话上心,“你又不是我家老爷子——你同不同意跟我没有半分关系;不过,奉劝你,先将你那几个媳妇儿、孙媳妇儿的管好,再来关心我镇北王府的事情吧!呦——阿进,真是赶巧!” 程君佑散漫的应着程闻运,精锐的眸子四下一扫,早看到胡将军府的车驾。 与程闻运的态度不同,程君佑扬着嗓子夸张的叫了一声,立刻拉着黎琦应了上去,扔下吹胡子瞪眼目瞪口呆的程闻运。 胡将军和胡进已经下车,两人正回身接胡夫人和胡佳蓉。 听到程君佑的声音,胡进亦是夸张的一个哆嗦——程少何时对他这么热情过? 胡将军正接了夫人下车,一回身,程君佑已经抱拳上来, “伯父伯母,身体一向安好?” “好好!”胡将军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拍着胡夫人的手解释,“你瞧瞧,几年未见,君佑变化真是不小,这年少封王,真是可喜可贺,尤其前段时间,君佑一计退敌,老夫等才有这么悠闲的团聚啊……” “哪里!”在胡将军面前,程君佑不敢托大,“君佑年纪尚轻,怎能比伯父威武;就算伯父不在边疆,有您多年的威望在,敌国也不敢侵犯我大楚分毫!” “瞧你这孩子说的,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胡夫人娇嗔的瞪了胡将军一眼,又转头去看黎琦,“这就是黎小姐?” 黎琦对胡将军夫妇早就如雷贯耳,尤其是胡将军的耿直和治下严谨让她钦佩不已,听到胡夫人点名,她赶紧上前见礼。 这些日子,黎政华也为她请了宫里掌仪范的礼仪嬷嬷,所以,这一个礼节,黎琦做的是标准大方,惹的胡夫人拉住她连连称赞, “让我好好瞧瞧——嗯,果然聪慧秀逸、亭亭玉立,是个好姑娘——君佑,你小子有福了。” 程君佑不经夸,立刻脸皮厚的跟上, “那是我眼光好!” 黎琦正故作娇羞的垂着头,闻言,偷偷抬眼瞪了他一下。 无奈,这厮脸皮太厚,哪里感受得到? 这时,胡进已经扶着阿姐过来,他早看到了另一边气鼓鼓甩身离去的程闻运, “我靠,就知道程少没事不会叫的那么亲热!” 话刚落音,就受到胡将军一记警告的眼神, “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注意分寸!” 一旁的胡佳蓉笑得大方, “恭喜程少钦封平定王。” 黎琦早早就留意她了。 近距离看,胡佳蓉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她的衣着品味也高,素雅的装扮衬托出高贵的气质——怪不得能一举封妃,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出尘的杨逸尘吧! 迎上黎琦的打量,胡佳蓉温婉的一笑, “黎小姐。” 两人在中京已经算是认识,后来又在元日宴上各出风头,只是没机会交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是微妙,程闻运不用人介绍,只一眼,黎琦就对他心生排斥,眼下,胡佳蓉只轻轻一个微笑,便轻易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胡姐姐。”黎琦也报以甜甜的微笑。 胡将军爽朗的大笑, “让年轻人随自己相处,我们还是先回避吧!” 他一边笑着,摆摆手,拉上胡夫人径自离去。 程君佑躬身相送,黎琦也躬身施礼。 不等程君佑转身,黎琦就听见耳边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 “小妖精果然得逞了啊!” “阿进说什么?!” 犹如一道惊雷,胡进抬头,程君佑正望着他。 “啊?那啥?我说,上次你提的事情,上任后我立即着手去办!” 别人都以为胡进是捐官,其实这个职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胡进自身的才能得益于出身将领世家;年幼时耳熏目染的跟着胡将军学了些兵法,后来跟着皇子们习武做陪练,玩耍时在御花园布了个小小的疑阵;楚皇从此路过,正巧被这个简单的阵法困了一会儿,得知缘由后,高兴的称胡将军“虎父无犬子”,许诺将来让胡进进兵部。 他的官职不大,主薄的郎中,是个写写记记的文职,仅大于从五品的员外郎,但好歹是个正职五品。 前几天他已经跟这几个“狼氏兄弟”聚了聚,顺便把黎琦有托于胡进的事情提了提。 黎琦也听说了他的职责,帮忙查找苏千语的事情再恰当不过,听到程君佑问,赶紧上前一步, “嗯,”程君佑满意于他的态度,自动忽略那小小的一声嘀咕,忽然又皱眉,想不起来似的,“她叫什么来着?” “苏千语——他的父亲叫苏鹏辉,紫苏的苏,鹏鸟的鹏,辉煌的辉,家住赣州,天历九年十月进铁军,天历十五年七月因腿伤退伍……” 苏父的事情她不止一次听苏千语讲,已经背的烂熟于心,就好像她自己的事情一样。苏父当了六年兵,退役后,居然没有抚恤,因为苏氏一族人丁单薄,最后竟落得被人生生气死的下场! 黎琦相信,以她见过一面的楚皇看,他并不是一个昏君,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被什么人操控,只要胡进帮着将苏鹏辉参军的事情查个清楚,其他的自不必说。 若是别人,或许胡进能痛快的应允;但是,小妖精…… 他眼巴巴望着程君佑,心里更加的哀怨——他现在是当了官,可是人家已经封了王,永远骑在他头上;他不怕小小的“妖妃”,惧的却是她身后“妖王”! 在程君佑强大的气场下……也不得不痛快的应允! 因为心里还存着对黎琦的怨念,因此,答应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我,记下了……” ------------ 232 这些人啊,一个比一个讨厌  这样的胡进……黎琦的大眼眨了又眨,很快就释然了。 如果换成自己被无辜打了两拳一脚,还被人家彻底忽视的那么久,自己肯定也如他一般——怨念! 程君佑跟这样的胡进相处习惯了,不以为意。 只有胡佳蓉最了解自己这个斤斤计较的小弟,她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越过胡进,上前拉住黎琦的手, “不用理他!我们一起进去,今天妹妹就跟姐姐坐一起好吗?” “这……不好吧!”黎琦有些退缩。 好歹人家已经是陈鉴的正妃,万一人家未来的夫君想要关照一二…… “没什么好不好的——走吧!” 她们都已经背过了身,黎琦还清楚的听到背后低低的、恨恨不已的、咬牙切齿的一声“妖妃!” …… …… 今日的千秋宴跟元日宴大不相同。 元日宴的时候,楚皇在大明宫的宣政殿偏殿大宴群臣,宣政殿是早朝的地方,虽然在偏殿宴请,也是比较正式。 千秋宴设在太极宫的两仪殿,这里十分宽敞,是经常欢宴大臣与贡使的地方,一般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都可以参加,两仪殿不比宣政殿严谨,因此大家举止都很随意。 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好多人,有官员,还有家眷,他们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谈话。 两仪殿两边的偏殿大门也敞开着,到的早的皇亲都在那里小憩。 宴厅里摆放的全是长条形的桌案,只是还没有布菜,上边摆着冬季罕见的瓜果。整个宴厅呈扇形,中间是主位,男女宾客以此为界左右分开,正对的前方是高高的戏台,台上的帐幕还垂着,只有喜庆的丝竹乐器冲后面传出,传达着喜庆的气氛。 黎琦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君佑哥哥!”紧接着就看见那个小正太陈睿一脸欣喜的扑上来。 到了近前,陈睿呈“大”字大张着双臂,似要给程君佑来个亲密的熊抱。 黎琦看得满头黑线,这就是前两天见到的那个端着一脸冷酷的小正太?那时候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的活泼、有孩子气? 就见陈睿扑到跟前,突然再也迈不开步了,他努力的挥舞着两只肉肉的小胖手,凭空抓挠了几下,便气馁的鼓起腮帮子放下手。 原来,不等他到跟前,程君佑已经伸出一条手臂,大大的手掌撑到他的额头,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陈睿却是在无法前行半步。 “君佑哥哥,不要这样,我很想你好不好……”陈睿以他特有的童音可怜兮兮的哀求着。 黎琦的眼角直抽抽,这可爱的小正太,小脸像q糖一样,她都迫不急待的、绞尽脑汁的想要摸一下,程君佑却是表现的如此的……嫌弃! 不过,她的心暖暖的,也由此可以看出,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 程君佑翕了翕唇角,手臂再向前推,无比嫌恶道: “说了多少次——站稳了,退后,保持三尺距离!” 陈睿委委屈屈的按他的要求站好,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可是……君佑哥哥,人家真的很想你!” “你的鼻涕眼泪想我了吧!” 陈睿还是粉嘟嘟一团的时候,每次他被迫的抱一下,那小肉团的鼻涕泡泡、眼泪花花就自动的往外冒……一想到这个,程君佑就恶寒的打个冷颤。 “君佑哥哥,那是人家小时候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提了嘛!”陈睿嘟着小嘴,底气不足的解释,“我现在也是有洁癖的,我都不许别人碰我——除了君佑哥哥!” “看来小世子小时候也很调皮嘛!”黎琦在一旁笑眯眯的打趣。 “哼!又是你!”一见是她,陈睿立即恢复他的高傲冷酷,“你缠着君佑哥哥,今天不会是要给他表演那个敲水杯吧?” 说着,看了眼程君佑,满心嫉妒他们能走的那么近。 “呃,上次是意外,姐姐不是每次进皇宫都要表演节目的,这样的机会要多让给别的姐姐们——不过,你要是喜欢,上次那样的小玩耍,姐姐多得是!” 陈睿面上一动,心里隐隐有期待,但一想到母亲的态度,还是尽力表现出一副鄙夷的样子,高抬着下巴别过头, “哼,谁稀罕!” “你上不上台,都曾经是舞娘的身份,不用自命清高,没来由的丢了我们镇北王府的脸!” 一个声音插进来,是琰亲王妃。 胡佳蓉就在身旁,尽管琰亲王妃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个大概。 黎琦不悦的沉下脸,她只不过跟陈睿逗了两句嘴,就成了丢人? “琰亲王妃,您的身份高贵,却永远不懂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的辛苦——是,我做过舞娘,这个不需要您总来提醒;但是,那又怎样,这不过是一个工作,是我生存下去的方法……难道,我还要为了一时的清高和志气不动手、不吃饭?如果换做是你,为了生存,你会有别的选择吗?” “不管怎样,你有这个污点,你的身份永远配不上君佑。”程邵敏冷着脸警告。 想起今天程闻运也是这个态度,黎琦不由由怒从中来。他们又不是程君佑的父母,就连程老爷子都不反对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横插一脚? 程君佑看到个熟人,正准备过去,就没在意黎琦跟陈睿的说闹;他只不过才走开两三步,一转头,就看见黎琦身边多了程邵敏。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姑姑也在呢,不好意思,今天人太多了,君佑一时眼花……”程君佑快步横到两人之间,说完又低头,小声问黎琦,“有没有事……” 黎琦摇摇头。 胡佳蓉目视双方,一直默不作声,这里涉及到人家家里的事情了,她在这呆着双方都不好看, “佳蓉见过琰亲王妃……小琦,我先到母亲那边,你一会儿过来找我……” 当着外人,黎琦还未过门就被未来的老姑子嫌弃了,她的面上十分尴尬。 送走胡佳蓉,程君佑也不多呆, “我看姑姑老了,记性就是不好……老头子刚嘱咐的——这事您最好不要插手!” 说罢,一扯黎琦, “走吧,那边见个熟人!” 黎琦重新整理了心情走过去,果真见到一个熟人呢! 正是中州湛江县令张坤硕。 因为在湛江任职将近一年,兢兢业业,百姓交口称赞,再加上剿灭海贼的事情,这次受昭特意回京接受嘉奖来了。 今日是正月十五,是开笔开玺的日子,就是说,朝廷从今天开始正式办公。 早朝上各项事宜宣布后,不少官员有的升迁,有的离职,有的调动;比如说胡进,又比如说秦观。 秦观这次应调回京,做了京门提督,主管京城的四个城门;他看似平调,其实是高升,从中京的护军统领荣升为京城的“护军统领”,由从六品直接晋升为正五品。 张坤硕官居七品,按说无缘这次的千秋宴。 秦观离开后,张坤硕则暂代他中京的事情,另外中州宣城等几个小城也无人管理,所以,张坤硕这一下子基本上完全接手了中州的事务,成了中州的知州。 虽然知州的前面又两个字“暂代”,那也是正五品的官职啊! 想去年,他因得罪丞相秦炳,被贬出京,做了穷乡僻壤的芝麻官,只这么短的时间,便衣锦还乡,真是可喜可贺;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有可能因政绩突出奉调回京了呢! 黎琦听着都高兴,一个劲的恭喜他。 他们正寒暄着,程君佑在她耳边提醒, “又有熟人来了……” 她笑盈盈转脸望去到时候,正好看到父亲黎政华跟秦观并肩进了两仪殿。 中州和齐州的商贸是两人联手促成的,他们一见面,自然有谈不完的话题;只是秦观给黎琦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后来又跟鲁惜勾结一气陷害她,这让黎琦十分讨厌他。 “呵呵,”她冲张坤硕和程君佑笑笑,“你们随意,我去那边找胡姐姐。” 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能跟一如既往的跟对方谈笑风生——黎琦觉得自己永远学不来阳奉阴违那一套! 看着黎政华跟秦观谈笑自如的,她的身上忍不住一阵阵的恶寒。 惹不起我总躲得起吧——这就叫“敌进我退”! 黎琦快速的退回到胡佳蓉身边,谁知这里更热闹,胡佳蓉正被众芳环绕。 她被封为二皇子妃,皇恩浩荡,众千金正愁无法接近,今日的宴会正好是个机会。 太子正妃秦嘉媛,和四皇子正妃妃董静怡和胡佳蓉身边实在不缺莺莺燕燕;有的千金则是各方势力都不落下,转着圈的讨好各位正妃。 黎琦过去的时候,胡佳蓉便拉着她介绍了几位千金。 但是,各个娇俏的千金小姐面对黎琦并没有对胡佳蓉的热情,只是为了迁就二皇子妃的面子,这才跟黎琦客气的相互见礼。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好在这种尴尬没持续片刻,正主来了。 楚皇和秦皇后陪着长公主一同来到两仪殿。 楚皇没有多待,面上说了几句恭贺的话,临走前,叫走了几位官员,其中就有程君佑和胡将军,看来是有事情商量。 秦皇后倒是留下了,跟长公主姑嫂相互谦让了下,便亲热的坐在一起。 一声令下,宫女和侍从宾客间穿插行走,整齐有序的将精美的食物版放到桌案;同时鼓乐齐鸣,宴会正式开始。 怪不得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被这么多的女人围着也确实头疼;看胡佳蓉淡定从容、游刃有余的应付,黎琦真是佩服。让她庆幸的是,自己永远不会是主角。 身边终于少了女人的呱噪,黎琦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今天过来,从宫门口遇到的程闻运,到后来的琰亲王妃,再到后来的秦观,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讨厌,只要想想她就烦躁不已。 正心神不定间,突然觉察到一束不一样的注目。 顺着那感觉望过去,她的身躯立时就僵了。 在秦皇后侧后方位不远的、没人注意到地方,鲁惜正高抬着下巴冲她挑衅的笑,发现她看过来,立刻张大口型无声的说了句“等着瞧!” 她之前讽刺鲁惜身份低,无法出席大的场合,她们之间有矛盾,可是没有交集,她就不担心。 如今,鲁惜由七品的昭训升为四品的良媛,自然有机会参加各种宴会,她的意思——她有能力了,让她“等着瞧”? 还是…… 那天,她们针锋相对的话太多了,黎琦也不知道她因为什么要她“等着瞧”! 胡佳蓉又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也没有听清,只是迁就的笑。 她定定垂眸望着桌上精美的菜肴,脑子已经乱成一锅粥。 那边,鲁惜直挺挺的坐着,故意将手放在小腹的位置轻轻的抚摸。一个多月,远远还没有显怀,前段时间折腾的厉害,眼下正是保胎的关键时候,她跑到这里做什么? 难道,上一次她陷害自己没有成功,这一次要故技重施么? 以鲁惜疯狂的性格,同样的陷害,不意外她会使用两回! 她猜不透想不明白,疑惑的再次抬头望过去的时候,鲁惜深看了这边一眼,然后笑着转了头,意味深长的投向了看台。 看台?! 黎琦陡然醒悟。 乐坊的开场舞和下面的演出即将结束,最后一曲是她刚编排的《新翻羽调绿腰》。 她们曾为这个几乎争执起来,她发誓要用这曲舞蹈来堵鲁惜的嘴! 想着,她下意识的看了下看台,上面不知那个乐坊的舞娘正在跳舞,已经接近尾声。 华乐坊前面两曲舞蹈出场较早,已经表演完毕,一会儿还剩最后一曲,正是《新翻羽调绿腰》——她的手一下捏得死紧,千万不要出什么错! “哦?真的?”瑾瑶公主的声音陡然抬高,带着兴奋。 黎琦下意识转头去看。 今天,瑾瑶公主是主角,大家自然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 她看过去的时候,众人也闻言转头,而瑾瑶公主正笑微微的望着她的这边;她的心里一紧,左右看去,身边的胡佳蓉、不远处南宫雨燕也正蹙眉疑惑的望着她, 她再仔细望去,瑾瑶公主和秦皇后后方,鲁惜前倾的身子正慢慢的收回坐正…… ------------ 233 计划赶不上变化  瑾瑶公主带着兴奋地声音陡然抬高,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黎琦抬头望去,瑾瑶公主和秦皇后后方,鲁惜前倾的身子正慢慢的收回坐正…… 她的眼睛立时一眯! “看不出,黎小姐还有这番才艺呢!”明明是夸奖的话,被瑾瑶公主这般的说出来,倒满是讥讽了。 黎琦桌案下的手掌紧紧地掐在一起,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最后,她深吸一口气,起身冲上施礼, “不知长公主指的是哪方面呢,若是……”她转眸望了眼台上,幽幽开口,“华乐坊的事情……适才的鲁良媛最清楚不过了,我们曾同是乐坊的姐妹,同进同出的……” 说起“姐妹”二字的时候,她咬紧那个“曾”字,曾经……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这么说来,小惜说黎小姐的舞姿翩然,惊若天人,正好本宫也想长长见识呢!” 黎琦心里已经将黎琦骂了八百遍,这丫的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跟鲁良媛相比,真是愧不敢当呢!若说跳舞,黎琦也就胜在辛苦上,坊里的姐妹无不是如此——但是鲁良媛不同,姐妹中,唯有她的舞姿真的可称得上翩若惊鸿,而且,越是临场发挥效果越是出众……还有呢,她‘信手拈来’的本事也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比呢!” 说起那句“信手拈来”时,咬牙切齿的尤不解恨。如果忽略她在乐坊的出身,这听着怎么都是谦虚。 她目光悠然的转向鲁惜的方向,冷冷的笑着,眼神中传达着只有两人才明白的意思:别人要上台,提前要有刻苦的准备,而鲁惜不同,她随时上场都没问题。 “难道不是吗——鲁良媛?这方面黎琦真的自愧不如鲁良媛啊!” “皇后娘娘……”鲁惜委屈的,低低的唤了一声。 秦皇后距离她最近,自然听清了,转眸正看见鲁惜双手呈保护状的捧着小腹。 “黎小姐说的是,小惜纵然以前可以,只是现在身子不大爽利;黎小姐也无需担心临场发挥不好,大伙也就图个尽兴,你就随意舞上一曲即可。” 奶-奶的! 黎琦心中暗骂。 为了大伙尽兴,偏偏让自己跳舞——秦皇后还是将她当做随意指使的歌舞-伎之流? 你以为鲁惜怀的是你的亲孙子,便宝贝的紧……到最后,还指不定谁在偷着乐,是谁在看笑话呢! “黎琦这次恐怕不能遵照皇后娘娘的懿旨……”她才不管皇后有没有面子,直接将心里话说出,“常言道:在家从父——自从跟父亲相认,父亲便以黎府的规矩严格要求;黎琦曾经在乐坊的差事也早已移交,而且其他有关事宜也在年前正式结束——现在我已经不在乐坊,别说跳舞,就是教舞也许久不曾接触,手脚等关节不像当初那么灵活,乐感也找不回之前……” 黎琦将意思解释的明白,她早将教坊娘子的事情转交给了别人,在乐坊的工作也在年前全部辞退。 父亲曾说过,你要怎样都可以,不愿意的事情没人能强迫——这是父亲的宠溺和纵容……后来,程君佑也说了如此的话——有他们罩着,她怕什么?就是面前的人是皇后是公主,她也要看看父亲和程君佑为她做到何种程度! 今天的事情明摆着,她就是顺从了秦皇后的意思上台表演,有这个多事的鲁惜在,她最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后也是一刀,横竖是躲不过,不如索性任性一回。 “本宫一言既出,你竟然敢抗旨!”秦皇后果然是禽兽一族的人,说翻脸就翻脸。 黎琦心中一个哆嗦,却还是挺着身子,说出的话没有收回的意思。 “启禀皇后娘娘,小琦所言不虚,的确是微臣不允她再沾惹乐坊的事情,所以今日之事还望恕罪。” 黎政华都出头了,秦皇后就是真的存了心想要难为黎琦,看在黎郡王的面子上,也得放过热键的女儿。 一开始,她顺应鲁惜的小性子奚落黎琦两句那只是小事,儿子陈钦和父亲秦炳的态度明确,不能跟保持中立的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交恶。 女人间有些小较量、小争斗,是很正常的事情;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就行了。 不料,一旁的瑾瑶公主却是发出不赞同的大大一声冷哼, “如果说,本宫今日正好也由此雅兴呢!” 听到瑾瑶公主的声音,黎政华低垂着头,眉宇间霎时锁紧,一时没有应声。 “难得长公主有雅兴,臣下理应尽力奉陪!” 众人随声望去,是楚皇召见的几位大臣回转,他们五六人一同站在门口,洞开的殿门随着微风,带进丝丝寒气。 开口的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程君佑,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声音像随风而进的冷气,在乍然冷下来的殿内显得清冷紧绷, “只是,这黎郡王府的千金,君佑已经下聘,黎小姐早已是我程府的人;长公主若是执意如此,恐怕有伤黎郡王府和我镇北王府的体面。” 程君佑说完,几个人已经进入殿内,再次见礼后重新坐回座位。 “黎郡王府的千金?”瑾瑶公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是吗?” 那声“是吗”,咬的特别重,程君佑和黎政华几乎同时抬头,心里也因此有了不好的预感。 胡将军挺着将军肚,笑声朗朗的打圆场, “我说公主殿下,这丫头怎么说也是郡王府的千金,如此的场合……确实不合适;再说,今日这么多的杂耍,把戏,我们看都看得眼花缭乱了,差不差这一曲歌舞也无关紧要;没来由的,演得不好,再倒了大家的胃口!” 他是一个粗人,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瑾瑶面色顿时铁青,却是狠狠的刮了黎政华一眼,似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到他的身上才肯罢休。 “不能亲见黎小姐的精湛表演虽然遗憾,但今日大家也是不需此行,华乐坊上报的几个节目应该全是出自黎小姐的创意,接下来应该还有一曲最精彩的还没有上演,希望大家拭目以待!” 说话的人声音清脆,而且极有鼓动性。 大家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忽略了眼前的针锋相对。 是鲁惜?!黎琦惊异的瞪大了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恨不能时时把自己踩在脚下,这个时候能站出来替她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主的千秋宴,主要为了热闹、喜庆、高兴!依本王看,这有酒喝有肉吃,有歌听有舞看,今日的寿宴就是尽兴;同样是一舞,管她谁跳,你们争来争去的,等最后勉强演出来,有什么意思;到最后别说看,恐怕大伙的耐性也早给磨没喽!” 程老爷子的声音亮如洪钟,黎琦听着连耳朵都嗡嗡作响却意外的感到舒坦。 老爷子的年纪在那,又有多年的军中威望,一般不发言,发言便无人敢反驳。 “也好,就当是术业专攻,既然是黎小姐亲自编排的,那本宫就拭目以待……” 听到瑾瑶公主的这句话,黎琦被揪着的心终于放下,面上不动声色的缓缓吐出一口气。 没有人看到,鲁惜抬头望了眼对面,在收到秦观一个肯定的点头后,她快速的垂下头,嘴角上翘,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一听说接下来有一舞是黎郡王这个新认回的女儿编排的,还得到了长公主、秦皇后和程老爷子的关注,众人好奇的心情也被调起来了,他们打起精神,挺直腰背,下面的歌舞杂耍看起来都是心不在焉的,就等着最后关键一曲的演出。 长公主和秦皇后步步紧逼的态度,均是被鲁惜几句话挑拨,可是后来,她没有理由再为自己说话…… 虽然鲁惜,秦皇后,瑾瑶公主到最后都放弃了对她的穷追不舍,没有再为难她,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是如此,黎琦的心情越是不安。 她不停的张望,当然看不到后台;心中已经有了预感,最后的《新翻羽调绿腰》不能圆满结束,她的心是不能放回肚子。 就连胡佳蓉也觉察出她的烦躁,不停的安慰她。 对面,黎政华和程君佑似乎也知道她不能静心,一直关注着她这边的情况,就连程君佑深切关切的眼神,也不足以平稳她烦乱的心情。看她心神不宁的样子,两人均是无奈的相视皱眉。 黎琦就这么直直的望着台上,茫然中深思已经飘远。她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帐幕到了后台,她看到,华乐坊的姐妹正围在一起,紧张有序的做着上台钱的准备,上妆、换衣,还有的在原地活动腿脚,活动手腕腰身…… 有宫女和宫侍不断的从她面前经过,她的眼睛连眨都不带眨的,好像他们都是虚无缥缈的空气,根本没法阻挡她的视线。 “噗”的一声。 黎琦被吓了一跳,收回视线,双膝上,陡然多了个纸团。 她疑惑的抬头,宫人们来来往往,已经分辨不出是谁刚才从她身边经过。 不动声色的拿起纸团,在桌案下悄悄展开,只一眼,她的脸色大变,冷汗几乎都下来了。 “小琦?”胡佳蓉奇怪的伸过手,安慰的握上她的手腕,“你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凉?” 她一边说着,抬头寻找,准备拉住一个从身旁经过的宫女,让去给取个手炉。 “胡姐姐……”黎琦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眸干涩空洞,“我……没事,哦,我去方便一下……” “我陪你……” 胡佳蓉身体前倾,准备起身。 “不用!”黎琦的声音虽低,语气极为强硬,“我自己就行!” …… …… 台上正表演一出戏法,表演的人手持一块儿三尺见方的厚实方巾做道具,躲闪、抖动的时候,不是有新鲜的玩意儿被“变”出来。最新奇的就是,他变出了两个大大的水缸,每个水缸中均有一株千瓣莲正含苞待放。 方巾再次遮上、掀开的时候迎来阵阵喝彩声——左右的莲花花瓣儿上分别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个戏法再精彩,乐坊的人也没有心情观赏,因为下一场就是兰芷的《新翻羽调绿腰》。 虽然是黎琦呕心沥血之作,可兰芷在排练时挥洒的汗水确实最多的。 黎琦早打定主意,这一舞就是兰芷的化蝶之舞,从此以后,她在乐坊的教坊娘子一职就交给兰芷,她便可以彻底的抽身出来,再不插手乐坊之事。 至于以后做什么——米虫?当然不是,那是跟程君佑时的玩笑话。 最近几次量身定做宫装,都是她亲手设计;宫装大体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是每一处细节都加了她的思想和心血,每一身衣服穿到身上,都能得到不一样的关注和称赞;她早就跟父亲和程君佑商量后决定,以后开个成衣坊,请上几个裁缝,她只负责设计…… 对于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这样的王孙贵族,黎琦以前的教坊娘子身份的确有些不合适;黎琦能主动退出乐坊,他们当然支持。 一切只是计划。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刚才打开纸团,上面有用炭笔匆忙写出的四个字:“兰芷腿折”——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为什么是兰芷,为什么是她的腿?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黎琦刚走出两仪殿,就看见不远处张皇失措的玉容。 她轻轻叫了她一声,玉容焦急慌乱的脸色顿时一亮,仿佛只要黎琦在,所有的愁苦都不是问题, “小琦!” 声音中,竟然隐隐有着泣声。 她紧赶几步,拉住黎琦的双手,再次愁容满面, “兰芝出事了,我正愁找不到你呢!” 黎琦没有细细体会她那声“找不到”,一心只扑在兰芷受伤这件事上, “到底怎么回事?伤到了哪?严重不严重?又没有请大夫……” 一边说,一边拉着雨欣往后台的方向走。 她收到的讯息是“腿折”,玉容只说“出事”,只能肯定兰芷确实发生了意外,具体情况也不知如何,她只盼是一般的拉伤或者扭伤,只盼是虚惊一场…… ------------ 234 倾城一舞  黎琦离开乐坊后,她手底的事情基本上都托给了兰芷,兰芷已经相当于华乐坊的教坊娘子,一般情况下她只需坐镇全场,除了最后这曲《新翻羽调绿腰》,别的节目无需她上场,好端端的怎么…… “到底怎么回事?伤到了哪?严重不严重?又没有请大夫……”她拉着玉容,着急的往后台去,边走边问。 她收到的讯息是“腿折”,玉容只说“出事”,她现在只能肯定兰芷确实发生了意外,具体情况也不知如何。 她只盼是一般的拉伤或者扭伤,只盼是虚惊一场…… “她伤的是腿啊!”玉容的声音带着绝望,急的差点就哭出来了,“是骨折!一地的血,白森森的骨头都露出来了,吓死人了!就算以后养好了,估计她也不能上台了!” 玉容的话像是晴天霹雳,黎琦正前行的脚步就那么僵在那里。 她机械的转动僵-硬的脖子,玉容张皇愁苦的面色映入眼帘,她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你……说什么?” 她想起鲁惜冲着她,无声的张大嘴,以口型说了三个字“等着瞧”! 她想起,鲁惜几句话挑拨的秦皇后和长公主非要看她的演出;后来因为她的一番解释又打消她们的念头。 她记起,鲁惜帮她说话时没有半分不甘,反而有一种坏事成功的得逞和得意…… 鲁惜跟秦皇后是婆媳,她们之前商量好了要对付她也说不定;可是就连瑾瑶公主也对她心存敌意,就让她说不清楚了。 难道,她跟宫里的雌性生物全都犯冲吗? 如果,真的……全都是因她而起…… 那兰芷——我该怎么面对你?! “喏,就是那里——前面回廊的拐角,兰芷走到那里的时候,正巧被一个急匆匆的宫侍迎面撞倒,她实打实的从台阶上滚下去,立刻昏死过去了……” “兰芷现在人呢?” “我出来找你的时候,掌仪范的来人看了下,只说,今天的日子见血不吉利,已经将人送出宫去了。” “送出宫?”黎琦一听就急了,他们还有没有人性!“骨折是不能随便移动的——他们知不知道?!再说,兰芷伤得那么重,为什么不先救人?还有,宫侍怎么能到后台?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干什么去了,现在人呢?” 这里面的事情越想,她的心越沉。 兰芷受伤的时机来的真是太巧了,巧的能让人轻易的看出里面的阴谋诡计;她只稍微一思索,就能觉察出其中的种种不妥,只是现在事情太过杂乱,没时间容她细想。 玉容光是着急了,黎琦一下子问了这么多,立时将她问住。 她大大的张着嘴巴呆住,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后来想想,她哪个也回答不了。 “我……不知道呢,现在后面都乱成一团了。要不,要不……”你见了华姨…… 她们说话间,已经到了后台。 各个乐坊、杂耍戏班的人分别围拢在一起,刚发生这样的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是惶惶不安,所以,后面人虽多,但是很安静,她们只用眼睛交流着不安地讯息,没人在这个时候多说哪怕一句话。 “小琦!”华素颖一眼就看到黎琦。 她没想到黎琦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心里立刻觉得安慰。 从黎琦那天生气恼了她,随后便辞去乐坊的一切事务,她以为,这孩子再也不会理她了。 黎琦也觉得不自在,但是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 “有没有人陪兰芷?” “有的,宋管事跟着呢,他会找京城最好的大夫,先救人,然后尽力保住她的腿,不管花多少银子……” 黎琦的内心无限愤慨,救人如救火——宫里就有太医,偏偏将人往外推,到底是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还有,华素颖说的没错,人命第一,然后才是……腿——不过,这话听着怎么让人这么心酸呢? “华姨……”小薇唯唯诺诺的过来,小心的看了眼黎琦,低声询问,“咱们的《新翻羽调绿腰》还上吗?” 兰芷成了这样,那还用说吗——小薇这孩子平时挺机灵,这会儿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华素颖的无明业火蹭的就窜了上来,转念一想,这里是皇宫,不是在中京,不是在望月楼,上不上台,不是她空口说一句就行的。 她刚生气的怒火又自己慢慢压下去。 “下一个就该我们这个……”小薇望着华姨阴晴不定的面色,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 “临场换节目……”华素颖头痛的捏捏鼻梁,“欺君之罪啊!” “啊?那怎么办?”小薇一听就带了哭腔,彩屏、红喜和玉容几个也听到了,面上立刻紧张起来,“如果乐坊上下要被问罪,我们是不是会死啊!” 一个“死”字,让惊恐不安的情绪在她们之间传染蔓延开来,她们惶惶的,相互拉住了手,下一秒就要按耐不住嚎咷痛哭。 “我还小,不想死啊!” “我也是……” “就是被关监牢我也不愿意啊!” “我们只是来跳舞的,居然还有杀头的大罪……” 几个孩子惶恐不安的泄露着心事。 “不会的!”华素颖看着这些如同她女儿一般的女孩子,神色坚定的安慰,“你们不会有事,我是坊主,出了任何事情我都一力承当!” 此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几个女孩子全都呆住了,望着她,半晌没有言语;然后……紧张、担忧、恐惧的时候都强忍着没有落下来的泪水,这时却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她们围住华素颖,你一言我一语, “不行,华姨……我们不能让你自己去……” “华姨,我们跟你一起……” “玉容说的对,华姨,不管你到哪里,我们都跟着你!” “是呀,华姨,您没有孩子,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孩子……” “干娘……” “干娘!” 不知谁起的头,她们几个“呜呜”的流着泪改了口,“华姨”成了“干娘”,用她们最真挚朴素的情感表达对华素颖的敬意。 “乐坊不会有事——我们大家都不会有事!” 一个坚定充满自信的声音,盖过她们隐含悲切的呜咽…… …… …… 从程君佑回到大殿,一直就有些心神不宁。 楚皇适才召见他们,南夏和南梁像是商量好了,同时跟大楚下了战书。 留在南夏的暗卫一直有消息传来,程君佑早知道他们有此异动,却没想到,楚皇的消息来得这么快——今天才正月十五啊,他还准备着让南疆安稳到二月二呢! 他优哉游哉的潇洒小日子很快就到头了,一过十五十六,各个边疆的将军统帅便要赶赴边疆,无事不得在京城逗留。 就这样,再次将黎琦丢在水深复杂的京城,他又怎么放心? 好在他下手早,早早的跟黎郡王下了聘,不担心她再被别人抢了去。 只是,有时候,别人不抢她,不代表她自己会乖乖的呆着。 一想到他不在京城的日子,她便能悠然自得的;兴致好的话,还有可能四处赴赴宴,参加个聚会什么的,比如说二皇子陈鉴,比如说太子陈钦,再比如,他家老头子——只要想想,他心里就嫉妒的要命。 可是,又不能名正言顺的将她拴在身边。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弄清下聘跟定亲的真正区别,他应该趁着正月,让老头子及时为他们举办一个定亲宴…… 刚才进门时候,秦皇后跟长公主的小动作,程君佑还没放在心上,老头子跟胡将军不都站出来帮她说话了吗? 怎么对面那丫头还是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 别看黎琦表面掩饰的挺好,只是他是她的谁——她的眼角眉梢,甚至唇角的些许变化他都能准确的猜出她是什么心情。 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原来是鲁惜! 这个女人的程府太深,防不胜防,若不能连根拔起,迟早还是祸害!黎琦在她手上吃的暗亏不止一次,这次,他一定要解决好了才能放心。 忽然间,他发现黎琦脸色变得十分难堪,跟胡佳蓉耳语几句就出去了,她出门的步伐还算镇定,他一时没看出什么异常。 再看胡佳蓉也没什么异样,胡进这个长姐一直办事稳妥,真要有事的话,不会是这么镇定。 程君佑虽然也了解胡佳蓉,但是他忽略了黎琦会隐瞒。 等他坐立不安的又待了会儿,黎琦还没有回来,他便坐不住了…… …… 两仪殿外,干净整齐,宫侍宫女,来往有序。 程君佑举目四望,哪里能看到黎琦的身影。 他不甘心的再次环顾一圈,四下十分安静,就连刚才从后台隐约传出的丝竹声也听不到。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不是殿门隔音好到听不见声音,而是刚才的节目已经演完,正是片刻的空场时间。 程君佑蓦然回望——后台…… 后台,华乐坊的华老板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她紧张的偷偷掀起后帷幕的一角,悄悄的望向台上。 自由舒展的琵琶声缓慢的散开,节奏平稳舒缓,伴着轻柔的乐曲,穿着宫装的舞女一步一顿的步上舞台,忽而广袖舒展,柔美典雅,轻歌曼舞时身姿轻盈婀娜。 不光是后台,就是两仪殿内也是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目不转睛的等待着主角的出场。 优美典雅的琵琶声慢起渐快,乐曲清丽委婉,优美流畅;伴着曲子,帷幕后面突然快速打出一只、两只水袖,紧接着一个身穿红色舞衣的妖娆女子翩然落于台上。 就是这首颇为争议的曲子,人们翘首企盼,却是无法见到舞者庐山真面目。 前面的人看不到是因为舞娘背对着台下,程君佑站在华素颖的身后往里面一看,全身立刻一僵。 背对着台下的舞娘身姿纤长柔美,面上带着薄薄的红纱——别人认不出,可是他…… “黎琦——” 他失声叫出。 黎琦身形微滞。 正巧琵琶的节奏一转,全用勾轮、遥指等手法奏出;黎琦伴着乐曲,陡然转身急舞,水袖“啪”的向两旁抛掷,配舞的姐妹柔身跟上,翩然围绕其左右。 “程、程少……”华素颖被惊动,一时不知道是惊还是吓,说话都有些结巴,“不,是,是平定王……” 她欲盖弥彰的望了眼台上,不得不心虚的问了声, “您,找小琦?” “……” 程君佑没有回答,幽深的凤眸死死盯着台上,整个俊彦阴沉的几乎能掐出水儿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舞的黎琦,仿佛拼尽全力,将自身的精、气、神全部化在这倾情一舞之中。 渐变的乐曲,灵活地突出她的腰舞和袖舞,左右加起来长达丈许的水袖被她舞的风生水起,轻盈至极,娟秀之极,典雅之极! 琵琶曲子越往后面变动越大,曲子越来越快,跌宕起伏,琵琶师用了强烈的扫拂指法,节奏欢快,变化灵活。 舞娘穿行时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其中唯一红色舞衣的舞娘随着节奏,“大弦嘈嘈如急雨”,舞姿骤然变化,动作大开大合,加花翻动,荡袖、抖袖,低回时,小弦切切如私语,如同破浪出水层层叠叠的莲花花瓣,转而又像惊跳而起的翠鸟,急舞时衣襟随风飘起,似要乘飞而去,追逐惊飞的鸿鸟……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苕。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 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出自【唐】李群玉长沙九日登东楼观舞) 这首诗,这个时候形容黎琦再合适不过。 程君佑紧紧盯着台上,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从黎琦一开始上台,他就该上去将她拉下来的,可是,看她忘我的沉浸在这一舞当中,程君佑竟然茫然忘了初衷,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是该生气她背着自己上台,还是被她的舞姿迷惑震撼的忘了反应。 ------------ 235 惊艳绝唱  今日赴宴之人大部分身份高贵,自然分得出什么人是在用技艺在跳舞,什么人是用肢体跳舞,再有好一些的是用心在舞…… 眼前这一舞,完全超脱了这些界限,超脱了人们的认知,她在用自己生命和灵魂在跳舞。 黎琦将自己全部的情感和灵魂都投入在了这倾心一舞之中,用肢体,用身心、用生命和灵魂在燃烧自己! 台下台后众人的神情仿若痴了一般,紧紧地黏住台上飞旋的身影,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他们瞪大眼睛,随着黎琦的身姿飞旋流转,随着她长长的水袖飞扬旋转,如此,还害怕看的不够多、不够仔细。 与其他人微微前倾着身体痴迷在台上绝美的舞姿中不同,鲁惜恨恨的盯着台上,桌底下,手中的丝帕在手指上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指腹被推挤着变成深紫色,还不知道疼。 明明是要打击她的,偏偏又被抢了风头;明明这死丫头哪方面也不如她,偏偏老天爷对她如此眷顾——她好恨!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大把的美男环绕,什么都不用争取,就有了黎政华和程君佑两个强大的后台。 而自己……她伸手抚上小腹——若没有这个孩子,她连良媛都不是……可是,这个孩子……她不想要啊! 凭什么啊! 她亲眼见到黎琦惊艳的时候就有两次,第一次是在乐坊比试,第二次,就是现在的演出——每当遇到坎坷,这个死丫头都能侥幸的逃脱一劫,总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为什么没人注意她,只要有些人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她比她还有出彩!她也有惊艳的时候,就是那次比试;遗憾的是,黎琦没有见过,黎琦不可能有机会见到。 黎琦永远无法知道,那天,早在她进场之前,她表演的是怎样完美无憾、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那时,黎琦刚刚得罪了孙春辉——一曲《羽调绿腰》自己在彩排时也费了不少的功夫,甚至比黎琦流下汗水还要多,黎琦没有机会参赛,作为“好姐妹”的自己,怎么忍心她们共同努力的心血付之东流?自己那里比她差,又为什么不能顶替她? 她认为自己就是那匹难得的千里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乐坊的几个管事都在夸孙春辉又伯乐之能 可是,从黎琦进场后,一切都变了;黎琦仅用两盏茶的功夫就编排一曲精彩的舞蹈,博得全场人的侧目;不同音律的她,竟然随手弹出优美绝伦的筝曲! 然后,大家惊艳的神色不再追随着她,他们看向黎琦时,惊讶、惊奇和惊艳……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从那天开始,她突然发现,她跟黎琦之间,就像被下了魔咒——被她当做陪衬、丑小鸭的黎琦,不经意间就能得到全部的关注,而认为最出彩的自己,没到关键时刻就被忽略的彻底;黎琦的“不经意”总能给她带来意外之喜,自己千方百计的努力算计,永远不及她的一半幸运! 她恨极了她这种“不经意”! 她不相信老天会一直眷顾黎琦,一定是她背地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若真的是“不经意”,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关注? 否则,黎琦怎么会像一只涅槃凤凰,每次都“浴火”重生! 鲁惜病态的心理一扭——每次浴火都能重生么? 我就偏偏让你“永生”在火中! 也许眼前这次老天真的开眼,让她最后一败涂地!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鲁惜眯着眼笑了笑,而后扶着小腹,悄悄站起来,费力的倾身探过桌案,扶手在秦皇后二表低语几句…… …… …… 私心下的程君佑一开始还满心怒火,黎琦已经答应她不再跳舞,可转眼连招呼不打就偷偷上了台。 这时,他还不知道兰芷出了意外,黎琦如此也是被迫无奈。 华素颖知道程君佑对黎琦的爱护,可是为了乐坊的安全她没得选;就算程少,不,平定王因此怪罪,她也认了。 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的站在后面,努力的在程君佑蓄满怒火的情况下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直到感觉他身上强烈散发的肃杀的冷气逐渐的平和下来,她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回肚子。 她悄悄察言观色,简单的跟程君佑讲明兰芷意外受伤,黎琦被迫登台的事情。 兰芷比黎琦早入华乐坊一两年,也是乐坊的“老人儿”了,以后要做教坊娘子即有资格又有能力;《新翻羽调绿腰》是黎琦编排好的现成的舞蹈,她学习起来熟悉顺畅,唯一需要费心的就是用心彩排和跟姐妹们的相互配合。 黎琦辞工,兰芷又突然出事,乐坊简直有点群龙无首的架势。 好在这一曲的编舞还在,黎琦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整曲下来没有人再比她轻车驾熟;乐坊的姐妹也够争气,没有因为“临场换将”大失方寸,她们多年习惯养成的默契配合,在此发挥出最大的效应。 华素颖对自己坊里的孩子十分放心,作为一坊之主,从来没有做过在后台偷窥的事情;今天兰芷的意外让她格外担心,只看了一眼,就被某人给抓包。 不得已,她将那个宝贝的地方让给程君佑,退后两步,然后忐忑不安不是的看眼台上,又看眼程君佑。 程君佑人虽然邪妄,却还是明事理的人,听完华素颖的解释,他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神色更深了神,脚步不安的变换了下位置。 他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自己生气的缘由,只这么痴痴的看着,看她裙裾飞扬,看她莲步轻踏,看她衣袖辗转,气势磅礴,火红旋转的舞衣,在星星点点的烛火下,飞洒出密集细微的火光,一点一滴密集的洒在他幽深的凤眸中,落在他的心深处。 程君佑如果知道,她这一舞将成为此生绝唱,他一定不会先着急气恼,他会更加倍努力的用心去看,他只恨无法倾尽自己的全部,将这美好的时光永远定格在这精彩的一瞬。 直到酣畅淋漓的一舞结束,他才勉强拉回自己的神思。 黎琦这一舞带着些微的怒火,带着对兰芷的歉意,带着对过去的决绝,几乎倾尽自己全部灵魂的力量,化作舞台上这一刻的惊艳绝唱。 当她停下来时,才发现,她的身心比平时彩排好几遍下来还要疲惫。 最后跟姐妹谢场的时候,脚底都有些虚浮。 程君佑无法体会黎琦的心情,却终于能理解黎琦用了怎样的气力来跳这一舞,他清楚看到黎琦身体有些微微的发颤还勉强撑着自己,他看到她面上的薄纱因为气息不匀轻轻浮动,他看见她的耳后脖颈以及没有被衣服面纱遮挡的地方,透着嫣红的颜色和细密的汗珠…… 她这是要干什么?就算是为了朋友,也不能这么卖命的折腾自己啊! 她的情况,没谁比他更清楚,最近除了教教兰芷舞蹈,已经好久不曾练功。 这跟他们习武差不多,如果隔上一段时间不活动筋骨,骨头就会变得僵硬脆弱,强行拉伸,有可能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她能咬着牙撑下来已经不易,但是,这还不够,她还得将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舞娘,努力坚持完成最后一步——跟大家一起谢场! 什么破规矩——他隐忍着、心疼着,愤怒着,恨不能立刻跳上台将她拖下去! 谢场之后照例是封赏。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气盯着今天的寿星瑾瑶公主和一国之母秦皇后,不知道如此出色的舞蹈,华乐坊和台上的舞娘能得到什么样封赏。 不料,她们均是悠然自得的,全然不顾台上的人已经拼尽全力,力衰气竭。 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这两个大楚国最尊贵的女人,居然慢悠悠的端起面前的果酒,优雅的轻抿一点,然后轻轻放回桌案,重新取了茶水,细细的漱了口。 程君佑已经忍无可忍,想要怒吼了,她们才用帕子优雅的擦拭着唇角,相视一眼,幽幽的开了口, “此舞果然是只应天上有……封赏么……”瑾瑶公主悠然的拉出一个长音,“依皇后娘娘看呢?” 秦皇后大方的笑了下, “今日是长公主寿辰,理应公主说了算……” 两人居然打起太极。 程君佑愤怒的盯着秦皇后和瑾瑶公主,眼神深谙着,上颌颊骨暗暗磨动,嘴巴也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想起鲁惜适才的耳语,秦皇后狭长的眸子染上笑意,“呵呵”的轻笑出声, “姑娘应该摘去遮面,以真面目接受封赏才是正理。” 瑾瑶公主附和道: “是啊,一舞倾城,姑娘的相貌定然也是倾国倾城——如果还没有许人家,我大楚适龄的皇子倒是不少,本宫可以做主,许你个一位皇子做侧妃!” 听起来还不错,可以给她挑一位皇子,许的还是侧妃之位——黎琦心中暗骂,一群封建主义的卫道士,自以为做了件天大的好事,殊不知,多少好姑娘都是被你们轻飘飘的一句话给误了终身! 丫的,别说是侧妃,就是正妃,姐也不带斜上一个眼角的! “谢皇后娘娘和长公主的关爱,奴婢已经有了夫家……” 黎琦拿捏着嗓子,尽量学者兰芷的声调和语气,未了,还故作娇羞的垂头;暗里,自己都被自己恶心了一身鸡皮疙瘩。 “噢?”秦皇后还有些不甘心,“这样啊——不过,如果只是定亲没有成亲的话,瑾瑶公主的提议也不是没可能的!” 奶-奶的——黎琦简直要骂粗口了! 人家都坚定拒绝了,你们怎么还属狗皮膏药的!就你们这架势,早指不定拆散了多少姻缘。 “是这个理儿,姑娘,你要考虑清楚了——机会可只有这一次……” 程君佑的双眸瞪得如同牛玲——这两个老女人居然一而再的鼓动黎琦另攀高枝,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暗压怒火,低低的吼了声, “黎琦!” 有怒火有警告! 黎琦浑身一僵! 秦皇后跟瑾瑶公主隐约也听到后台有什么声音,距离太远,她们没听的太清,于是不悦的蹙眉, “姑娘如此的推三阻四,倒让本宫记起一人……” 一边说着,一边扫向黎琦所在的位置——当然是没能看到黎琦本人。 秦皇后语法肯定鲁惜刚在耳语的话,更迫近一步, “姑娘就准备一直跟本宫和长公主这么说话?!” 说罢,锐利的双眼逼视着黎琦。 “还望皇后娘娘、瑾瑶公主恕罪,奴婢做如此装扮是因为近日患了风疹,身上和面上布满了红疹,大夫说有可能传染……表演完就要被速速送出宫的!奴婢告退!” 曾经答应程君佑以后不再登台,不给他丢人,今日虽然情非得已,终是自己食言;上台的时候听到程君佑隐含怒火的声音,黎琦已经心虚不已。 好在有惊无险的表演完,这一曲下来,让她几乎脱力,她只想快些下台休息。 秦皇后和瑾瑶公主的步步紧逼让她无所适从,后面程君佑喷火的警告几乎吓得她魂飞魄散。 她不怀疑,那厮下一刻就会跳上台——这一露馅,什么都完了! 因此,不带上面有什么反应,她告了罪,便匆匆往台下退。 几个姐妹全是跟着她的,她这一退,她们立刻如影随形,流云般的往台下飘。 大楚这两个最高贵的女人还没见过如此不懂规矩胆大妄为的人,立刻铁青了脸,瑾瑶已经按捺不住蹭的站起来身。 鲁惜望着前面的变化,终于松开了手心的丝帕,面上止不住的眉开眼笑。 下台时候,凭着本能黎琦是向着她上台的方向去;只走了几步,忽然记起盛怒的程君佑就等在那边,立刻就慌不择路的像相反的方向而去。 “黎琦!” 程君佑再次高叫,那个惊慌失措的背影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快了。 这时,台上的帐幕已经垂下。 程君佑恼怒不已——他现在生气不是因为她背着他偷偷上台,他怒的是秦皇后和瑾瑶对她的刁难。 她躲什么?! 顾不上许多,他飞身跳上台,以他的速度只要几步就能追上她。 另一侧台下的幕后,一个让人生疑的身影一闪。 程君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伸出手,还差几步抓不住她, “黎琦!” 他惊恐的大叫一声。 与此同时,黎琦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台角,传到他耳中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 236 臣女顽皮  多少次午夜梦回,程君佑都梦到海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黎琦被倒垂着吊在桅杆上,下面是沸腾的海水和嗜血的鲨鱼,对面是黑蛟凶残的狞笑,他的手一扬,桅杆便从根部折断。 带着一个人重量的桅杆快速的倾斜上海面,他用尽力气也迈不出步子,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焦急的看着,昏死的黎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坠入海里,被咆哮的浪花和翻腾的鲨鱼吞没! 这个缓慢的过程,对人的心灵极其折磨;每一次梦到那次的情景,程君佑都身临其境的沉浸在极度的恐惧中,做不出任何反应,最后翻身而起,惊出一身的冷汗,然后便在无边的黑暗里,心惊肉跳,再也无法入睡…… 眼前的情况又如在惊恐的噩梦中,不同的是,他有着快速的反应,能迈动步子,能喊出声,却是来不及、抓不住! 这种感觉比梦境更加真实,更加惊心动魄,他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直直的向前伸着手,发丝都随着他的奔跑有些凌乱,然后便惊恐的看见黎琦的身影消失在帷幕后! 黎琦快速奔到另一侧的下台口,她知道程君佑就在身后;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的心虚,反正就是下意识的想躲开他,哪怕只是眼前这一刻也好。 虽然知道被他抓住也没什么,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既不能打她,更不能吃了她,顶多就是恼怒的吼她两声。 叫她的第一声是警告,第二声陡然变了声,有些急迫的惊惧。 黎琦心一惊,眼角余光发现身旁的帐幔一抖。 她已经到了台子边缘,下面就是几个台阶,来不及收脚,脚下的“毛席”突然就被抽离。(古代的地毯,又称地衣) 不亚于一脚踏空陡然失重的感觉,她的心顿时一空,刹那间,想到兰芷,她大约也是如此,甚至来不及反应! 看着快速向着自己面上贴来的地面,黎琦下意识伸出双手护住头部要害;不是凭本能去躲闪、去避免伤害,而是在不可避免的情况下主动的摔倒,减少伤害。 如此,还是控制不住有一声惊叫冲口溢出。 已经分不清身体的哪个部位先着地,狠狠的一下撞击到地面,随之而来的是全身各关节的剧痛,尤其是右腿。 想起兰芷,耳边响起玉容绝望的声音,“从回廊拐角滚下去”“是骨折”“一地的血,白森森的骨头都出来了……” 现在,她的右腿就钻心的痛,根本无法忍受,是不是也像兰芷一样被摔折了腿,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她用双手使劲的掐着腿根,也无法减轻和转移那里的疼痛;努力的要抬起身子,看看自己的情况,脑袋稍一动就是一阵眩晕,还有一股子温热自额顶到脸颊缓缓蜿蜒。 “黎琦!” 黎琦的双眼已经看不清,那个急迫的声音让她安心,随即她的身子便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小琦!” “小琦……” 是华素颖和其他舞娘的声音。 等他们看清黎琦的状况,全都惊讶惊恐的消了声,有的甚至快速压住自己的嘴唇,不让隐约的泣声传出。 “来人呐!”程君佑失态的大吼,“快传太医!” 华素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愣神见,听到程君佑的大吼,来不及招呼别人,她亲自叫人去找太医。 程君佑那里还顾得自己的洁癖,抱着满脸血污的黎琦,整个心又空又疼;他毫不迟疑的一用力,直接撕下一边锦白的衣袖,快速的压到冒血的伤口上。 “程君佑……”黎琦弱弱的叫了声。 虽然痛的两眼发黑,只要有他在,她就十分的安心,这一放松,简直想直接睡过去。 “我在!”程君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怎么样?” 看着她捧着右腿,他知道她还伤到腿了,只是现在,他的一条手臂托着她,一只手帮她止血,再腾不出手来帮她查看。 表面上,那里没有血流出来,应该是不太严重。 黎琦稍微动了动,腿上钻心的疼痛,还是无法忽略,她无法确定自己的伤口,还是有感觉的,她感觉腿上的上要比额头的伤厉害的多, “我的腿动不了——好疼……是不是断掉了……” 程君佑一僵,托着她的手臂用力的往怀里紧了紧, “你的腿还好好地呢,不要瞎想……忍一下,太医马上就来了。” 她的腿……他也不能确定…… 华素颖刚还跟他说起兰芷,生死未卜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兰芷也是被陷害的。 兰芷充其量也就是一介小小的舞娘,她有再大的私人恩怨,对方也不至于为了不让她上台,冒着生命危险在皇宫对她下手。 有点脑子的,稍微变换一下角度就猜得出,隐藏在暗处的对手针对的是谁! 她无法上台,唯一能替她的就是黎琦。 黎琦在台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担忧;他想不明白的就是,对方只是为了逼着黎琦上台,还是逼着黎琦上台后在陷害她? 所以,在秦皇后和瑾瑶公主逼迫黎琦摘下面纱的死后,他就知道情况不妙。他提醒黎琦赶紧下台,就算她们一次怪罪还有他顶着。 没想到,她终是躲不过! “程少……”玉容颤巍巍的叫了声。 在她的眼中,程君佑还是中京城那个狂放邪气的大少爷,此刻阴沉着脸,让她更加胆战心惊。 “小琦她……别着凉……” 程君佑接过她们递过来的厚披风才发现,黎琦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舞衣;适才倾心一舞,耗尽了全身的气力,舞衣已经被汗水湿透,此刻半躺在地上,浑身已经冰凉。 玉容她们不太懂医术,可是看着程君佑如此的心疼黎琦,也不敢随意挪动地方,就知道,黎琦有可能伤的比她们想象中的厉害。 一看程少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彩屏红喜几个争先恐后的拿来自己的披风,惜惜将黎琦过了个严实。 华乐坊以外几个乐坊和杂耍班的艺人,静静的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这感人的一幕。 …… …… 从程君佑离开两仪殿,黎政华就有些心神不宁,他出来的时候,正碰上急匆匆找人的华素颖。 她正求爷爷告奶奶使银子的求人帮她找个太医…… 华素颖带着他急匆匆的赶到后台,一看到地上了无生气的女儿,他被揪起的心立时碎了百八十瓣儿, “小琦!” 他失态的扑到黎琦身旁,看着被裹成粽子一般的女儿有些张皇失措。 “黎郡王,”程君佑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小琦的腿受伤了,等太医来……另外……” 他锐利的眼神快速的扫向四周,只是一些乐坊和杂耍班子的老板和艺人, “陷害黎琦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女人,身穿浣衣局的青黄的宫装——不过我怀疑她是男扮女装!” 如此多的宫人和宫女,仅凭一个背影,要怎么去查? 不过,黎政华还是坚定的点头——不管动用怎样的人脉和力量,他一定要找出陷害女儿的凶手,找到幕后的指使。 程君佑也是,眼下,他只是不方便调用他的暗卫飞鹰和在宫内的暗线。 “我看看……”黎政华小心的掀开黎琦身上的披风。 他有多年行走江湖和自我疗伤的经验。 黎琦额顶的血基本已经止住,程君佑按压在上面的衣袖已经被血水浸透,可是他一时不敢松手。 她的腿…… 黎政华简单的检查了一下, “是股骨脱臼!”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华素颖说了句,“太医来了。” 黎政华立刻皱了下眉。 程君佑距离近,发现黎政华的眼神一狠,双手已经扶上黎琦的腿骨。 “黎郡王!”他刚叫了一声,怀里的黎琦全身僵挺着发出一声惨叫,便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中。 “小琦!小琦……” “好了!——不要着急,她只是一时疼晕过去了!” 黎政华心疼的摸摸黎琦灰败的小脸, “股骨脱臼必须及时复位,否则很容易落下病灶!” 他本来不用解释的。 但是,黎琦伤的部位特殊——大腿根部,极其敏-感的部位。 别说他不会让太医诊治,就是程君佑也必定不会允许! 不管允许不允许,太医来了,连诊治带犹豫,就会耽搁好长时间,脱臼的时间耽误太久,以后更不好好。 听话听音,程君佑立刻明白黎政华的意思;除了腿伤,黎琦头上还流着血呢, “太医,先来止血!” “哟!这里怎么如此热闹!” 程君佑几人被团团围住,根本没有发现秦皇后和瑾瑶公主什么时候到的,大约是随着太医过来的。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长公主!” 一片参拜的声音,围在他们四周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立马将最里面的三人显现出来。 她们眼尖的看到程君佑怀里的黎琦, “呦——这不是……黎小姐?” “真的是啊——为什么黎小姐这样的装扮?” “刚才那惊为天人的一舞,不会……” 秦皇后和长公主一唱一和,故作惊讶的。 不见,她们身后的阴影中,鲁惜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请恕微臣无礼……”程君佑抱着黎琦没有撒手,只是意思了下欠了欠身,“请太医先给止血。” 黎政华跟程君佑相同的心思,哪有心情跟她们多礼;黎琦还没有换下衣服,满是瞒不过的, “小女顽皮,让皇后娘娘和长公主见笑了。” 瑾瑶身形一动,扯唇笑了下, “此女确是调皮,却不随你的性子!” 瑾瑶的话,让黎政华一怔,她的意思…… 那边,程君佑已经怒了。 长公主不经意的动了一步,却是将欲上前检查的太医给挡住了;太医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绕过长公主去。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快出人命了吗?!”程君佑强压着怒火,催促。 “微臣,微臣……” 太医支吾两声,抬头望了望瑾瑶公主的背影,哪有让步的意思;他权衡了下利弊,还是不敢直接越过长公主去。 程君佑将黎琦交给黎政华,快速起身,直奔瑾瑶公主而去。 瑾瑶没想到程君佑会有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受到惊吓,本能的退了两步。 她身后的仪仗和护卫还没做出反应,程君佑已经越过她,揪住太医丢了出去。 “放肆!”瑾瑶勉强维持自己的仪容,强作镇定的呵斥。 “医者救死扶伤也——请容他先救人再治其罪!”程君佑明智瑾瑶公主是在怪他无礼,却故意将她的话断章取义。 太医的衣冠歪斜,他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还辨不清方向就下跪, “长公主救命……” “死不了!”程君佑只是为了教训他一下,还等着他给黎琦疗伤,手上用了巧劲儿,哪能真的就摔坏了他,“先救人!” 太医只觉得自己的咽喉被掐住,双脚突然离地,一时两眼发黑呼吸停滞,再睁眼已经软倒在黎琦跟前。 身后又是那个阎王般的催促声, “快!” 太医敢肯定,他要是再犹豫,这个平定王就是当着皇后和长公主,也能真的将他掐死。 一边是皇后、长公主,这边是邪王,两方一权衡,他还是决定先顺着这个新封地邪魔小王爷。 他抖着手去收拾自己被摔烂的药箱,玉容等人见状,七手八脚帮他收拾了放到黎琦身边,方便他救人。 鲁惜悄悄探出头,嫉火蹭蹭往外冒,这都是被下了什么咒,只要她一有事,所有的人都会围着她转? 双眼直勾勾的定在黎琦的面上,她虽然昏过去了,可是,被汗水和血水浸染的静默小脸尽显灰白和灰败;如此狼狈的样子,还不能让她解气,她不停的腹诽暗骂:妖精就是妖精,就算是快要死了,也能勾的一个个围着你团团的转! 她恨恨的看着满心焦急的黎政华——他一心扑在黎琦的身上,哪里注意到还有她的存在! 刚要张嘴,悄悄看了眼犹在盛怒中的程君佑,她缓缓的将娇小的身子更往秦皇后身后的阴影中缩了缩, “适才还一再声称,身为黎府小姐,以后不再沾惹乐坊的事情——怎么转眼就跑到台上去了呢?” ------------ 237 倾城舞妃  程君佑正认真盯着太医给黎琦处理伤口,听到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恨不能立时跳起来将她掐死! 他刷的抬起头,森寒的眸子像是能将人洞穿,就是秦皇后也忍不住一个哆嗦。 其实,他要看是秦皇后的身后。 鲁惜已经预料到程君佑会有怒火,早在说话的时候就躲起来了;但还是觉得似乎被那双森寒眸子直直的盯着,浑身轻颤的几乎不能自持。 程君佑没能看到人,却是知道她躲在秦皇后的身后,如此藏头露尾,再加上那尖酸刻薄的声音,他想都不用想,就是到会是谁。 也只有那个贱人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 望着秦皇后的方向,幽深的凤眸狠厉的一眯——看来给他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秦皇后已经在一瞬的失态中镇定下来,恼羞成怒的呵斥, “程君佑,你大胆!” 程君佑没有被皇后的“凤威”吓到,他的视线从后面缓缓的移过来,淡然的对上秦皇后发怒的美眸,片刻后才不慌不忙的微微低头, “微臣不敢。只是听到有不合时宜的疯犬乱吠,微臣担心惊了娘娘的凤驾……” 秦皇后身后的呼吸声明显肿了许多。 被人家当面骂做疯狗,鲁惜的银牙咬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反驳程君佑。 那个太医就是她的前科,眼下,程君佑有求于太医,还如此态度,换成自己——鲁惜摸摸自己纤细的脖子,这里真的经不住那个蒲扇般大掌轻轻一握啊! “你!” 秦皇后一时语塞,程君佑一而再的目中无人,让她心中十分恼恨。 此时,皇上还在重用他,太子陈钦以后还指望着镇北王府的势力,所以,她也不愿将话说得太难听,以免以后阻了儿子的前程。 “这,刚才说到哪儿去了……”长公主轻笑着开口,“对了,是说,这‘丫头怎么跑台上去了’?” 程君佑正要开口,黎政华一旁拦住了他。 黎政华只在刚才突然看到黎琦了无生机的时候,一时惊慌失态;现在,黎琦的伤情已经控制住,他的心放回了肚里,又恢复他的优雅从容。 “请恕微臣直言,臣女顽皮却懂事理,今日之事定有原因……不过,眼前这……”他垂首望向怀里昏睡的黎琦,心碎不已,“还请娘娘和长公主开恩,允许微臣先行救治女儿!” “是啊,定是‘事出有因’……”瑾瑶将黎政华的话断章取义,故意忽略过他后面的话的重点,眼眸中像毒蛇嘶嘶吐着毒信,“你们都着什么急?等黎小姐醒了不就明白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一盆凉水浇到黎琦身上,她一定醒来的特别快速, 听瑾瑶的意思,有些缓和的余地,黎政华大喜,刚准备相谢,就听瑾瑶的话锋一转, “来人,先将黎小姐送到本宫的……” “公主!”瑾瑶看似好心,实则存了别样的心思,他们能看不出来?这样将黎琦带到她的府上,那不是白白进了狼窝?黎政华连忙开口阻拦,“小琦换了地方睡不着,初到京城时,还适应了十多天呢,现在刚稳妥下来。请允许臣……” “黎政华!本宫也是一片好心,你紧张什么?难道本宫还能吃了你的女儿不成?”瑾瑶知道黎政华防着她什么,面色一时变得十分难堪。 “姑姑……黎郡王也是心急女儿而已,并无顶撞姑姑的意思,何况,黎小姐的伤最需要静养……” 几位皇子和一些大臣也跟随来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最后还是二皇子岚王陈鉴忍不住打圆场。 他一直低调,这样的场合几乎从不插话,在其他人眼里,这个二皇子胆小,懦弱,没有主见,跟太子的温润,自然、果敢哪能相比,高低立显。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低调的二皇子,他小心谨慎的低着头,理直气壮求情的几句话,被他说得磕磕绊绊,语不连贯。 想起昔日气度雍容,高贵得体的杨皇后,他的儿子竟是如此的不成器,一帮老臣心凉的不能再凉。 太子陈钦一看他这个二皇弟先他一步说话了,当着百官的面,做这等好人,他又怎么甘心落后?而且,如此一个名正言顺交好黎郡王府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姑姑,不看僧面看佛面……您看在黎小姐倾心一舞的辛苦的份上——如此寒冷的天气,我们站着多呆一会儿都冷的怪,黎小姐身子正是娇弱,可别在这么在地上躺着了——” 他似乎刚发现黎琦躺在冰冷的地上,焦急的吩咐, “哎呀,还愣着做什么?——来人,快台软床,取两床羽被,准备本宫的銮驾,准备几个炭炉,送黎小姐回府!” 太子都发话了,瑾瑶再弱为难黎政华和黎琦便显得突兀。 她静立片刻,阴沉着脸眼看着上来不少宫侍,帮着黎政华和程君佑七手八脚的将黎琦放到软床上。 看着看着,突然冷笑出声, “钦儿说的对——不看别的也看在黎小姐倾心一舞的份上……本宫一直认为,黎小姐身无所长,没有一点能配得上我大楚的平定王;如今看来,还是本宫看走了眼,黎小姐才貌技艺世上无双,此舞不日定可名满我大楚,黎小姐可真是我大楚的倾城舞妃啊!” 这句话明褒实贬,夹枪带棒,刚落音,便引来大家的议论纷纷。 黎政华和程君佑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故意说堂堂的黎郡王府的嫡亲小姐,以相貌和舞姿媚人,不是等于歌舞伎之流吗? 他们知道黎琦如此做是被逼的,可是,别人呢? 瑾瑶不但打了黎政华的脸,还损了程君佑平定王的面子,他的平定王妃,被她一句话说成“倾城舞妃”。 楚皇刚钦封的崇王妃,岚王妃,岑王妃无不是出身世家身份显赫,只有他这个平定王妃,出身低劣不说,明明做了黎郡王府的小姐,有机会脱离这样下三流的生活,自己偏偏还往里跳! 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瑾瑶夹枪带棒的一通损,黎政华和程君佑的面色都变的十分难堪,有心反驳几句,只是看到来做帮手的宫侍,识趣的没有多言。 黎琦的为人他们清楚就行了,无需多跟无关紧要的人解释,而且,这样的事情越解释越乱。 这里是皇宫,他们没有办法,若是换个地方,他们才懒得秦皇后和瑾瑶费那么多话,直接费那么多话!早心疼着黎琦,带上她拍屁股走人了。 现在,这样难听的话,他们只能当做没听到,或者没听明白。 太医已经将黎琦的伤口处理妥当。 那几个宫侍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的抬着黎琦往那个软床上放,还是不免妨碍到她的伤腿。 听着昏迷中的黎琦发出的浅细的呻-吟,看着她痛苦的隆起眉头,他们的心像刀割一样! “多谢太子佛手相援!”程君佑抱拳相谢,“此情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承下了!” 程君佑的态度,让陈钦十分高兴也十分满意,如果这小小一个恩典能换得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将来的倾力相助,他可真是值了! “君佑客气,本宫与你从小是同窗,本就没有什么隔阂,怎么如此见外?”看程君佑真的要走,他赶紧锦上添花,“若是有什么需要,这里有本宫的令牌,到药膳监的尚药司,那里的中药补药齐全的很。” 黎政华和程君佑表面无不是真诚的道谢,心中一片寒冷。 太子若真的有心救助黎琦,早在第一时间便可以开口,不必等这么久,眼睁睁看着众人发难、排挤完,最后才慢腾腾的出言阻拦,假惺惺的充好人! 程君佑一眼不错的看着黎琦被抬走,心不在焉的施礼告退紧随着离去。 如此明显的关切之意,让瑾瑶嫉妒得发狂,这样的体贴爱护她从了没脱得到过,体会过! 程君佑随意惯了,散漫如此的态度,却是进退有礼,瑾瑶和秦皇后在不悦,一时说不出什么;只是黎政华…… 看着黎政华也如此急匆匆的告退,一心只扑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瑾瑶唇边不由挑起一个嘲讽的笑。 她不动声色的等他见礼完毕,准备错身离去的时候,这才幽幽的开了口, “黎政华,看你如此的焦急,她……当真就是你的女儿么?” 黎政华正主,眉头一拧,不悦道: “公主严重,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岂能有错?!” 他焦急的看了眼消失在拐角的程君佑和女儿,只得耐下心低声跟瑾瑶解释, “昔日年少轻狂,有得罪公主之处还望公主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本宫有什么需要放在心上的?”瑾瑶冷笑连连,“黎政华,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黎政华这个时候,在不耐烦,也只得低头认错, “是臣下逾越,请公主赎罪!” …… …… 直到黎政华回府许久,耳边还是回响着瑾瑶满含快意的话, “黎政华,本宫允你先给这个丫头疗伤……” 后面还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她这个“先”,似乎在说,让他先将黎琦带回来,以后,她还要将人带走…… 这样的语气,强势不容置疑! 她说的那么肯定,就是黎政华这个父亲也不能阻拦! 她凭什么? 黎琦已经被收拾的干净利落,此刻正睡在她的床-上。 她的头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双眼紧闭,静默的小脸满是苍白和疲惫。 那样倾城的一舞,耗尽她全部的力气,仿佛这一觉睡过去,精力补不回来,就不能醒来。 “此女确是调皮,却不随你的性子……” “她……当真就是你的女儿么?” …… 瑾瑶公主的话一遍遍的回响在耳边,黎政华越是回想越是皱眉。 若是因为年少的事情,她言语上针对他,言语尖酸刻薄些也就罢了,可是…… 有一种不安,从心底生出,丝丝缠绕上来,却是想不出,猜不透,可越是这样,心底的不安越是明显。 最后,他招手叫来黎茗,细细吩咐一番。 黎茗神情十分诧异,只片刻便将自己掩饰的很好,快速退了下去着手去办。 送黎琦回府后,程君佑就没有离开,人醒不来,他哪有心情做别的。 楚皇已经下旨,明天他就要离开,这样的黎琦,让他怎么放心离去? 黎政华交待黎茗的时候,这个忠心的护卫难掩惊诧,快速的往昏睡的黎琦方向看了一眼。 “黎郡王,是不是小琦的事情。” “这……”黎政华有些犹豫。 程君佑跟黎琦的事情,他跟程老爷子已经默认,按说这样的事情不该瞒着他。 瑾瑶一再提醒他,黎琦不是自己的女儿;他不会因此动摇,也对她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尚且是如此态度,换成程君佑…… 今天,几方的态度,程君佑明显的嗅出异常。 陷害兰芷逼迫黎琦登台,目的达到又陷害黎琦——这是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不知道黎琦跟兰芷的膝下关系如何,不熟悉的人,拿不准黎琦的脾气性格,就算猜个大概,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能代替兰芷上台。 其中最大的嫌疑就是鲁惜,当然,以她如今的地位和手段,难以做得这么周全。 鲁惜一而再的触及他的底线,他是不会放过他的;她背后的人是谁?太子还是秦皇后?不管是谁,这个仇他记下了!陷害兰芷和黎琦的黑手,不管是否同是那个身材高手男扮女装的人,他都会查的水落石出…… “如果真的是小琦的事情,还请你不要瞒我!” 黎政华的犹豫让程君佑感觉受到了排斥,甚至有些生气。 他今天为了黎琦,冒犯皇后,顶撞公主,甚至差点将公主阻拦的太医都给打了,上面真的要怪罪,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他都做到如此了,黎政华还当他是个外人吗? 黎政华简单将瑾瑶那些异常的话讲了,不无担忧道: “我怀疑瑾瑶做了什么,她今天的话充满着挑拨。事情还不算完,听她的意思黎琦伤势好转,她还要问罪……” ------------ 238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怀疑瑾瑶做了什么,她今天的话充满着挑拨。事情还不算完,听她的意思黎琦伤势好转,她还要问罪……” “什么?!”程君佑比在两仪殿的时候还震怒,“她到底要做什么?” 他猜不透黎琦是哪里招惹到她了,一而再的为难,还有完没完?! “不管瑾瑶暗地里做了什么,我已经让黎茗查去了,就是一时不能改变什么,我们也要掌握好大局。”黎政华看着如此易怒的程君佑,有欣喜,又担忧。 他能如此珍视黎琦,让他十分安慰;但这一点火就着的性子,以后指定要吃大亏。 好在,他在其他事情上还算有方寸,除了有关黎琦的事情,这不就是“关心则乱”? “她跟小琦也不过初次相见,能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大动干戈?”程君佑猜不明白想不透,一时坐立难安,“小琦的身体这样,没有两三个月难以复原,她要带走小琦问罪,小琦怎么承受得住!” 黎政华心虚的别过眼,看向床-上昏睡的离去,内心无比愧疚。 当时年少,比之前在中京的程少还狂傲;不近女色的他,一再忽略和拒绝瑾瑶的示好,后来瑾瑶出嫁,驸马是秦炳的季姓学生,已经钦封将军,前途无量;只是好景不长,季将军战死沙场……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情黎政华几乎没了印象;他久不在京城,后来也一直没有见过瑾瑶公主,没想到,瑾瑶不但没有忘,反而因爱生恨;她一时拿黎政华无法,就对上了无辜的黎琦。 “这事跟小琦没有关系,都是因为我……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原来事情的根源在这儿! “什么样的误会?还有没有可能解开?” 程君佑问得诚心又认真,黎政华尴尬的红了脸,一时无法解答,只苦笑着摇头。 一见他是这种表情,程君佑知道提到人家的**了,识趣的没有追问;想了想,还是难以释怀, “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那也是你们上一辈的事,把小琦扯进来算怎么回事?!” 黎政华也这样想。 可偏偏瑾瑶不这样考虑,她抓不住黎政华的弱点,便转而对付黎琦,以她的心智、地位、和手段,对付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儿那是手到擒来。 知道瑾瑶对黎琦动机不纯,他们算是有了思想准备。可是,程君佑更加的担忧。 明天,他就要奉旨离开京城,有这样的危险在黎琦身边,他怎么放心? 虽说有黎政华护着,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我去见皇上,提请延后离京!” 他说风就是雨,想到这个,马上就要进宫面圣。 黎政华赶紧拉住他, “军机大事,岂同儿戏!” 程君佑不屑的嗤笑, “对我来说,对付南夏真的就如同儿戏呢!别人当是块儿硬骨头,在我的眼中,它什么都不是!” 在他的心中,宴泽横死,南夏势必大乱,它这个时候应该主动求和,以保边关平稳;可是,南夏的女皇不是听信了谁的谗言,居然还敢下战书! 要不是楚皇重视边境的事情,下旨令他跟胡将军及早返回边关,他还真的懒得应付。 如今,黎琦又是这等情况,他又怎么放心。 依着他本意,根本不是“延后离京”,是根本不用他亲自前往。 南夏的暗线已经做好周密的准备,只等他的一声令下;到时,南夏女皇谷内外不得兼顾,一定是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情迎战。 再退一步讲,就算南夏做好万全的准备,有实力同大楚一战,只要他平定王懒得搭理,随手给他们几个秘制的宝贝,人力财力物力的损失,也足够他们折腾一段时间了。 只是这个办法太过阴损,还有失公允,黎琦一再嘱咐,不让他随意的将**用在两军征战上…… 他头痛的揉揉额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就必须听旨离京…… 他仔细琢磨瑾瑶的话,似乎黎琦真的有什么不知道事情被瑾瑶掌控——他不能坐以待毙,黎茗都去准备了,他的暗卫飞鹰也不能闲着,早一刻知道,就早一刻准备。 正想找程婴,正巧黎茗带着程婴急匆匆就进来了。 程婴向黎政华拱手作揖,又转向程君佑, “主上,老王爷让主上速速回府!” 此言一出,就连黎政华的脸色都难看了些。 程君佑在这儿,谁都知道是因为黎琦;黎琦若是平稳下来,他自然就会回去。 程老爷子这一催,里面的意思可就多了,最有可能的就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让他的心里发生变化,以致开始反对两个孩子的事。 程君佑当然也考虑猜到这一点,他的眉头拧了拧,却是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即动身, “怎么回事?!” “这……”程婴犹豫的看了下黎郡王,程君佑示意无妨,“是二老爷子来了!” 程君佑一听,怒火就上来了,不用说,他这个二爷爷是为了黎琦的事情。 今早在宫门口的时候,没让他讨到便宜,居然找到家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 程君佑赶回去的时候,正看到两亲兄弟坐在客厅相对无言。 两人都是头发花白的年纪,外观却看出了很大差别。 程老爷子戎马一生,六十多岁,除了微微发福,身体强健,精神矍铄。 他优哉游哉的将魁硕的身体埋在椅子里,半闭着眼,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茶壶。 而程家这位二老爷,年纪比老爷子小着好几岁,头发比他大哥的还要白一些。 他面前摆着杯盏茶水,他却是不用,已经程君佑晃晃悠悠的进了门,立刻急赤白脸的站起来, “你,你终于肯回来了?!” 程君佑侧身避开那只指着他,微微发颤的手指,挑挑眉, “瞧二爷爷说的,这是我家,我自然要回来。” 撇过他转头看向程老爷子,笑道, “老头子吃饭没有,别是气饱的……” 程老爷子眯着眼看了看他,这个孙子大了,他的事自己管不了太多。 好在程君佑办事也有自己的道理,尽管不爱解释,事后琢磨总有一番道理。 总归是自己的亲孙子,老爷子比别人要了解他,他从小各方面都出众,所以一直表现的狂妄,真的要执拗起来,谁的面子也不卖;但是,他也能拿捏好分寸,掌握住一个度,所以,他办事再狂放不羁,也很少让人记恨。 就比如胡进,关天阳、张坤盛等人,就算程君佑离开京城到了中京,他们几个纨绔闲来无事,也巴巴的跟到中京;程君佑对胡进做再过分的事情,总能掌握一定的分寸,所以,胡进才能那么依赖他,在他走马上任的时候,胡进会表现的像被主人遗弃的宠物可怜兮兮的。 当然,人生在世,难免会有几个敌人,比如黑蛟,比如秦观。 有时候针锋相对,有时候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招惹上了;还有的,面上永远一团和气,内心早就隔了十万八千里。 只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程老爷子本来有心要说他几句:大庭广众之下,一定先兼顾皇族的面子,以后有了官职,再不能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 可是,当着老二,老爷子的就转移了话题, “除了你小子,谁能给我气受?” “那是!”程君佑故意别过身子,侧身对着程闻运,笑嘻嘻的拍马屁,“知我者,老头子也!” 程闻运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故意将他无视,心中更加来气, “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他连爷爷都不叫,一口一个‘老头子’的,你到应承的欢,这样传出去,还以为我们整个程府都没有规矩!‘” 程君佑懒洋洋的直起身,白了一眼程闻运, “我说二爷爷,这是在我的府上,当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传出去能怎样,外人还真能管得了我镇北王府的内务事?” 程君佑知道他今天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拿规矩说事,也只是找个理由,只是,他懒得理他。 果然,程闻运接下来的话就转到他们的“内务事”上, “你一直不在京城,你爷爷跟你小叔也是如此。你看看,你在京城的这些铺子,尤其是你爹留给你的那些,你也顾不上打理,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好容易回来了,也没见你往那里蹦过一个脚尖,甚至,连铺子的管事都懒得见上一面,所有的事情都往后拖,让大家等着你有空再说,你多大的架子啊你!” “要不是今天进宫,简大人说起这事,我都还不知道呢!怎么,每天有时间陪着那个没有教养的小丫头,也没时间召见那几个管事?还是说,你的翅膀硬了,管事的身份够不上见你?” “你甚至两个理由都没有,让管事的连人影都摸不到。你怎么着,是让人看着,你成了平定王,多大的架子?还是那些管事身份比原来低了,不够格见你?” “连我见到那些管事,都要替你解释:你现在是王爷,身份不同以往,杂事繁多,难免有顾忌不到的地方,让大家多担待——这些管事都是程府多年的老人儿,难道还要让他们在这样的事情上寒了心?程君佑,你怎么一点也不替别人着想?净让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你都多大的人了,事情的轻重缓急怎么一点也不加考虑?” 也许程闻运认为,他这一开口抢占了先机,不等程君佑和程闻博开口,他就噼里啪啦的一通骂,气也不喘;这些话仿佛练习了许久,已经被的滚瓜烂熟让人没法插言。 “现在,二爷爷我人已经来这了,算是替那些管事问出了心里话,你怎么也得给一个交代吧?” 程闻运终于喘了口气,严厉的瞪着程君佑。 程君佑嫌恶的撇撇嘴,这人老了就是不好,没牙说话都漏风,程闻运说的唾沫横飞的,险些直接喷到他的脸上了。 而且,他觉得他跟这个二爷爷真是没法沟通。 倘若他真是为了黎琦的事情来找不痛快的——他的心也正不痛快呢? 他施施然的取出刷白的汗巾在脸上按了几下,又细致的擦了手——虽然没喷到他的身上,看着也真够脏的。 随手将汗巾丢在地上,幽幽开口, “什么交待?” 什么?! 感情他说了半天,程君佑一直不在状态? 程闻运大瞪着眼,看了下地上的帕子,顾不上计较,只得又加重一遍, “给那些管事一些交待……终是程府的产业,总不能让它们荒着,你若没时间,我赶紧找人打理上。” 程君佑一听就怒了。 怪不得一开始就说“你爹留给你的铺子”——原来是惦记着这些啊! “二爷爷,这些铺子……您管事儿吗?”程君佑轻飘飘的丢出这句话,就悠然窝进椅子里。 “嗯?”程闻运被他问的一愣。 “什么叫‘我爹留给我的铺子’?那些都是我娘辛苦挣下的,跟‘程府’没有半分关系,连老爷子都没有沾染半分,全都记在我的名下!我爹……他一直跟着老爷子,是‘镇北王府’的人,自己私下没有半分家产,更不曾给我留下任何东西!” 他将身体前倾,冷冷的盯上程闻运, “二爷爷,不要以为只要是‘程府’名下的东西,都会有你的份!我劝你先管好你份内的事——你们家有那个钱庄和当铺还不够?那到底是‘程府’的家产,还是您二爷爷家的私产,别以为什么都不知道!” 程君佑说着,冷冷的笑开, “二爷爷,说话之前先将事情搞清楚了:这个程府我们老头子是家主,您呢,也就在朝廷当个官儿,拿点儿俸禄,大部分还是程府年底的分红。您的年纪也大了,一般程府有事,也用不着您出面;真的要到全程氏一族的有了事情要商议,需要您出面您再出面也不迟……当然,大部分时候您爱凑个热闹,程府的事情有事没事都爱搀和一下,也没什么,我们老头子也全由着你了。不过,您还真把自己太当回事——这事儿老头子都还没说什么呢!” ------------ 239 反正也是闲着  程君佑冷冷的笑开, “不过,您还真把自己太当回事——这事儿是我们‘镇北王府’‘内里’的事儿,老头子都还没说什么呢——您回去管好自己那两个铺子就不错了,别什么都想着要搀和一下!” “别说我自己的事情有自己的打算,”一看程闻运又要开口,他赶紧接上,说了句更加噎人的话,“你也别问我是什么打算,我不想跟你说——我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事事向别人汇报!” “就算我真的不务正业,败坏了家产,那也是我自个儿的事儿,我爹不在了要教训我也还有我家老头子,二爷爷您跑到我家老头子面前,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我一通骂,越俎代庖了吧!” “程君佑!”程闻运大喝一声,“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程府的长辈,有没有把我当你的爷爷——你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懂吗?你有什么家产?你娘嫁到我程府,就是我程氏的人,她就是起家也是背后靠着我们程氏,得了利益难道就成她自己的吗?” 这话说着说着,居然开始排挤他的娘亲,程君佑大怒,忍不住上前一步,简直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你别欺我年纪小,不知道——我娘是白手起家,嫁给我爹之前就有自己的产业了,现在老头子也在这儿,要不要求证一下!我说,你怎么总惦记着我的那份东西?你的儿子还不是还打着程府的名义私下开了赌场画舫,你怎么不去过问,不让他们充公?” “嗤——”程君佑说着,讥诮的掀了掀唇,“您平时总爱找我的茬,难道真是把我当自己孩子那么疼吗?” 程闻运对自己的孙子程俊凯就好的不得了,从来没说过什么重话,相比之下,他可真是“疼”他——恨不能挖的他的肉疼! 程闻运被程君佑噎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指着程君佑的手都有些哆嗦, “你是程府的子孙,我这当爷爷的就不能管你了?你年纪轻,难免做错事,我看到了,难道就不能提点提点?你这是什么态度?!像什么样子!我没把你当外人,才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你竟然张口闭口的说我惦记你的家产?你这话说出来有多伤人,你知道不?!” 程闻运捶着胸口,痛心疾首的跺跺脚, “我要不是你爷爷,懒得管你!” 说着,转向程闻博, “大哥,你看看,你看看,君佑这都成什么样了,你也不管一管?从小,你就顺着他、惯着他,这都惯出一副什么臭脾气!当真是无法无天,谁也不放在眼里了!瞧瞧,就是你在这,他不也是这么一副态度?” “闻运,”程闻博淡淡开口,相对于程闻运气急败坏的样子,老爷子显得相当镇定从容,“说起来,也没多大的事儿,你到越说越激动——年纪都这么大了,性子怎么还是没一点收敛?现在的程府是交给了我,你也有你的事儿,我们都老了,年轻人的事情,哪还有那么多精力看管?凡事想开些,还落得清闲呢!” 程闻运瞪大眼,使劲瞪着程闻博,满眼都是不甘和不满,这老家伙护短护的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还张口“程府是他的”,真的就当整个“程府”是他自个的吗?他们这些程氏的子侄,就像他,只能管着两个大点的钱庄和当铺,虽然盈利分红一点不差,可说到底,这些都是程氏的边缘产业啊! 而且,他的话明摆着,就是程府的事情以后他少来插手嘛! “大哥,这么说,这事儿你就是不管了?” “谁说我不管?刚才在你来之前,我正准备管来着,要不能让人找他回来?可是,孩子回来了,你正好在这,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急赤白赖的一通骂,我这做亲爷爷的哪里有空开口啊!” 程闻博说着,摆摆手,一副准备打发他的样子, “行啦,君佑的事情回头我会说他的,你就别跟着着急上火的啦!尤其是你这个当二爷爷的,跟孙子吵成这样,像什么话!” 话到这儿就是一个了断,程闻运识趣的话,就应该顺着抬价而下,拍屁股走人就得了。谁知道,这个老家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程君佑认定他无话可说的时候,程闻运突然转移了矛头, “行,这些我们先不提,今天在宫里的事情你总该给个说法吧?” “宫里什么事?我觉得我没有向二爷爷交待的必要!”程君佑的心一沉,面色更冷。 “你瞧瞧,你都惯出了个什么样的好孙子!”程闻运点指着程君佑,冲程闻博发难,“他今天的样子你是没看见,还是准备装作没看见?他当着皇后娘娘和长公主,那都是什么态度?为了那么没教养一个野丫头,他竟然吭也不吭一声抬腿就走,你知道他都得罪了什么人吗?” “闻运,”程闻博沉下脸,不悦的开口,“还说孩子没教养,你这当爷爷的都是怎么说话呢?张口闭口‘没教养’,要不就是‘野丫头’——那是黎郡王嫡亲的女儿!你谁都怕得罪,就不怕这话得罪了黎郡王吗?” “郡王的女儿是什么?那可是县主!可是她是吗?黎政华陈书两次,我皇准了没有?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他这个私生的女儿,皇上是永远不会承认她的身份的!” 程闻运满脸鄙夷,未了,又加了句, “我说大哥,你是过来人了,这种事情孩子不明白你怎么也看不透?明明是没结果的事情,以咱程府的权势,躲着还来不及,怎么还允许君佑这孩子上赶着倒贴呢!今天长公主和皇后娘娘就封那丫头是什么‘舞妃’,这不是明着打咱程府的脸吗?” “圣意岂容我们随意揣测——皇上既然没有准了黎郡王的意思,更没有反驳,这其中的深意不是你我能够猜得透的。而且我看,黎琦那孩子聪慧异常,我皇一时没能承认她,也许有别的深远打算也说不定。” 这一点,程闻博永远比他这个弟弟程闻运看得远,所以,这也是上一任家主为什么选他而不选程闻运的最关键的原因。 可是,话都说到这一步,程闻运还是看不透, “能有什么打算?我看黎郡王巴不得赶紧将她塞进我们程府,他也好扒上程氏这艘大船!告诉你,与其以后被这个拖油瓶拖累,不如现在就不让她进门!” 闻言,程君佑“唰”的抬起头,程闻运正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你以为程府现在还是一艘大船吗?”程闻博嗤笑一声,“你不记得老哥我刚刚交了兵权?程府现在有什么?我现在就是一介闲人,你那芝麻大点儿的官儿有多大分量你自己清楚,你的儿子孙子更别提……要说顶事儿的,还只有君佑这个‘平定王’的头衔,跟他手里几十万的兵马——你再想想,我们程府是否还有别的筹码?” “再说黎政华,人家有自己的水陆两栖军,有自己的封地,物产丰富,民心稳定,每年上缴的税收远远高于其他任何一州,皇上对其信任也不亚于以往的镇北王府,将来,他身后的这些都要交给他的亲生女儿——两厢一比,到底谁才是谁的拖油瓶?一个县主的身份,皇上承认与否对他们有什么紧要?你没见人家黎郡王都不着急吗?” 程闻运终于有些觉悟,越想内心越澎湃。 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程君佑终于能扬眉吐气。 不料,程闻运仍是不开窍,他“蹭”的站起来,气的几乎跳脚, “这就是老哥的打算?你可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黎政华在找到她之前,她是做什么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左右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君佑要是喜欢,一时玩玩也就罢了,还真的拿她当盘菜了……今天长公主已经将她说成‘舞妃’,这仅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指不定有多少人、多少难听的话等着我程府!我可不愿意路上走着,被人后面戳脊梁骨!” 那刻薄的语气,还真的把黎琦当过舞娘的事定性成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 “我在中京带了这么多年,有眼睛看着,耳朵听着,我的暗卫飞鹰也不是吃素的——您老糊涂了,难道我也老糊涂了吗?”如果他不是个长辈,或者只是一个外人,程君佑早一个大嘴巴甩上去了! 程闻运已经顾不上再对程君佑的口无遮拦计较,冷笑道: “你当然不是‘老’糊涂,二爷爷是担心你年纪轻,毛还没长全,难免一时被美-色迷惑。” “唉——”程闻博叹口气,及时的阻住程君佑的话,“闻运呐,你就这么不放心君佑啊!” “那是,他年纪轻,又从小没了爹,对他的事自然要比别人操心的多!” “行了,”程闻博一直是那个慵懒的姿势,连身都没有起,“也没多大个事儿,君佑明天就要离京,我这还有不少的事儿要交代他;你那里也有不少事儿吧?这要是一次半次的还成,你要总是为这么点儿小事儿扔下自己的铺子,往我们这跑,也不是个事儿——你要是来了这儿,你的铺子也不是没有主事的吗?” 明显这话是讽刺他,放着自己的铺子不管,专门跑来找程君佑的事,这跟程君佑放任自己的铺子不管,有什么两样? 不管程君佑做的对与不对,反正对这个二弟,他是没什么感情的。 早些年,他的母亲去世早,程闻运的母亲是续弦,他这个二娘,带着二弟,没少欺负他,所以后来,他坚决的只娶妻不纳妾! 现在,除了血缘无法改变,对于程闻运,他是没什么感情的, “大哥,我跟你可不一样,我的铺子里邵泉盯着,他有责任心,也值得托付,所以,我什么都不担心。” 他洋洋得意,一字一句的刺激着程闻博和程君佑。 “哎呦!”程闻博几乎被气乐了,“这程府还有我坐镇呢,二弟这意思,是不放心我当这个家主呢?原来,我还没有我那邵泉侄儿有能力呢?!” 程闻运立刻闭上嘴巴,整个人沉寂好多,最后撇撇嘴,沉声说, “大哥,这是故意埋汰我呢!” 程闻博再难维持好脸色, “二弟,吹毛求疵找毛病谁都会,君佑的事情不管对与不对,都有我看着,这也是我镇北王府自己的事!你今天来了这儿,发了一通脾气,闹的也差不多了,该回回吧!不然,打明儿起,老哥也跑你的铺子去闹?那么大两家铺子,我都不信还挑不出点错儿!反正交了军权,闲着也是没事,正好找点儿乐子!” 他一边说,还挑挑眉。最后,不耐烦的摆摆手,捧着茶壶接着喝,不再搭理这个二弟。 那样子,只要程闻运再在这儿继续闹下去,他还真干得出来! 程闻运还在那杵着,已经没人搭理他。 他自己讨了个没趣儿。 程君佑早在之前一句话,就不再理会他,就当他不存在似的,连一些嘲讽的表情都懒得有,就那么慵懒的坐在椅子里,侧头出神的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闻运心里憋屈的难受,早知道这样,刚才让他走的时候就走了,也不用像现在这么尴尬。 他没法再待下去,总的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因此怒气冲冲的冷哼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大哥这态度,摆明是没法说下去了,不过这不代表君佑说的做的就对,以后,我还是会看着的!” 他的声音很冷,看了眼闷头喝茶的程闻博,讥讽的撇了撇嘴, “既然大哥这么忙,那就不打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程老爷子才直起身,随意将茶壶一丢,茶壶歪倒在桌上,里面早没了茶水, “那丫头没别的事吧?累了也早些歇着吧,明天就要走了,多少也得准备一下;你长年不在,那些铺子确实也积累了不少事情,不过也不用担心,以后我也没别的事了,多少能帮着你照看。” “我终是老了,总的来说,你的那些铺子主要还是依靠那些管事,都是些老人儿,的确也让人放心。” 程君佑收回思绪,有些心酸的冷笑, “小琦没事,我回来的时候还没醒……他怎么就盯上我娘留给我的那些铺子上了——这些年就没消停过!” ------------ 240 娶个媳妇,丢个……孙子  程君佑收回思绪,有些心酸的冷笑, “小琦她没事,只是还没醒……他怎么就盯上我娘留给我的那些铺子上了——这些年就没消停过!” 程闻运只是盯着那几个铺子吗——程老爷子将视线拉远,逐渐沉浸到回忆中。 从程闻运的母亲当上二娘,就处处针对程闻博,尤其是他被定为下一届家主的人选后,更变本加厉的折磨他;直到程闻博参军进了军营、有了军功,他在程府的处境才有了好转。 程闻博的妻子是他的战俘,虽然也是高官之后、名门望族,毕竟立场不同,所以程闻运母子却一直拿这件事情挤兑他们,说她取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狐狸精,不能给家族带来任何荣耀,程府反倒因为她蒙羞。 程闻博只得带着妻子常年驻守边关,除了最小的程邵敏和程邵霆,他的前三个儿子都是在边关出生。后来他被封了镇北王,有了自己的王府,情况才有了好转。可惜早些年,边关的生活很是苦寒,镇北王妃生产时落下严重的病根,以致能跟他同吃苦,却没有福气跟他共享荣华…… 程君佑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家碧玉,以前是家里出了名的废柴小姐,甚至传说脑子还不清楚,十多岁后突然展现出惊人的经商天赋,十几年后,到跟程邵云成亲前,光京城就经营着十多家铺子。 这么优秀的媳妇,他欢喜还来不及,程闻运却是哪也看不上,处处刁难,总说她不守妇道,不能安分守己,做买卖有亏有赢,妇道人家还不歇心,家里迟早要被她败光了。 那时程闻运也像今天这样,一次次的找上门的去闹,闹得程邵云夫妇烦不胜烦,有些像他当年的心思——惹不起,我躲得起!一年到头,两口子也不怎么在家,倒是喜欢上了游山玩水,直到有一次,再没有回来…… 如今,又到黎琦身上!黎琦还没过门,他们要针对的自然是程君佑! 他心里清楚,程闻运排挤的不是他的媳妇、儿媳妇、孙媳妇……他要对付的人是他啊! 因为他是他的大哥,因为他的才能优于他,因为他是他们这一辈的家主……从小到大,程闻运处处比不过他,却处处跟他作对。 一直以来有父亲和族里的长辈看着,程闻运无法跟程闻博较出长短,便转了矛头,先是针对镇北王妃的出身,老王妃去世后,又开始针对他家儿媳妇,现在又对上了没过门的孙媳妇…… 程闻运走了,老爷子更懒得端架子。 他放松了身心,看着气恨难平的孙子,摇头苦笑, “他不止盯着你的铺子,我们府上的什么他不盯着?他看你不顺眼?难道看着别人就顺眼?” 程君佑一怔,又将老头子的话琢磨一遍——的确如此! “他一直就不服气我,又挑不出毛病——咱家男人他一个也惹不起,所以处处针对女人……” 提起这个不成器的二弟,老爷子满眼都是鄙夷。 程君佑听得心中一痛,黎琦还没过门就被刁难成这样,可以想象,自己的娘亲,自己的祖母,当年在程府这样的大家府邸生活是怎样的艰难。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不然,他无法保护自己心爱之人,光是来自自己家族内部的这些委屈就够黎琦受的——以那丫头倔强的性子,宁肯不跟着他,也不会平白受那些委屈,到时候,还指不定是她跟他分道扬镳,还是程府被她闹得鸡飞狗跳…… “老二也说对了一样,你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管管你那几个铺子,真的对那几个管事那么放心?帐薄早就送来了,不过你明天就要启程,肯定是没时间过目。回头我替你瞅上一眼,还给管事们送过去……” 老爷子看这程君佑,从今天提到那几个铺子他就开始出神,即不着急,也不上心儿,像是放心的很,不由的出言提醒。 程君佑闻言,收回深思,眼眸闪了闪,这才明白过来老头子跟他说什么;他笑嘻嘻的准备跟老头子嬉闹几句,顺被将铺子的事推出去,有老头子在,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刚张开嘴,忽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帐薄在哪里?” 程老爷子心中一跳,松答答的眼皮轻轻掀起一点儿——他可不认为,他这个一向顽劣的孙子会在这个档口突然转了性。 那些个铺子,在程君佑的名下十多年,可从来没听到他提起半句。 今天这是怎么了? 直到程君佑再次催促了一遍,老爷子才吩咐程衍。 程衍也是奇怪,不过还是亲自去抱了来,往桌上放的时候,还念叨, “扔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您问上一问,我这刚打好包,准备还回去了……您这不是折腾人的么……” 还没说完,腰身快速的一拧,刚好脱离老爷子的“魔爪”,他摸摸自己完好的脑袋——好险好险! 手底一空,心也落空……才交出兵权不过几天,就变得这么迟钝——真的是老了啊! 老爷子恨得直磨牙, “话多屁稠——看我不削死你!” 程衍抱着脑袋抗议, “不要总打脑袋!尤其少主也在,很没面子的好不!” “在老子面前,你有啥面子啊——啥面子?”老爷子的胡子都吹了起来。 “我的‘面子’本来是很帅的,就是被您给达成了这样……”提起这些“辛酸”往事,程衍委屈的直撇嘴。 “噗——”程君佑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这让他想起黎琦——“本来就笨,这要打傻了,以后可怎么出门?”“当然是你养着我啊,这辈子我就赖定你了!” 想着想着,面上不由又露-出会心的微笑。 程衍四十多岁,和程邵云是一辈的人,已经跟了老爷子三十多年;程君佑很喜欢他跟老头子的这种相处方式,有他在,总能让老头子保持良好的心情。 程衍很有眼力见,逗得老爷子跟少主开心了,也不多留,又躬身退了下去。 程君佑起身来到老爷子对面,撩衣袍坐到主位的另一面,伸手抚上那些账册,眼眸出现复杂的神色,这曾是娘亲的东西,在他的手里有着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看着孙儿打开那些账册,一张张,一页页,看的十分认真,尤其是最后的几页——老爷子猜不透他这是真的上心,还是一时的兴致。 以他以往的经验,应该是后者。 他撇撇嘴, “早干嘛去了,这要走了,时间这么赶紧又看那些做什么……喂,我说,你是连你家老头子也不放心啊!” “哪能啊!”程君佑眼睛不离账册,随口应着,“我就是随便看看,以后还不是指着你给我看着……” 说着就顿住了,手指捏着册页,眼眸转转,不知在想什么。 老爷子奇怪的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账册。 从他的方位,账册是倒着的,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心里又好奇,便伸着脖子,慢慢起身离座…… 不料,程君佑很不给面子的“啪”的合了起来。 老爷子的脸立时干在那。 “老头子,您赶紧坐!”程君佑突然变得客气无比,快速的转到老爷子身边轻轻扶着他坐下,又端了一杯茶,“茶壶都没水了,也不早说……” 程老爷子眼角抽抽,不知道他又唱哪一出。 “老头子,这些帐薄我都看了一遍,基本上经营得当,盈利丰厚,我也十分满意,只是……” 他垂眸盯了眼合起的册子, “万福顺大街那个铺子似乎跟别的铺子盈利差了好多,不是十分景气……” “哪个?”老爷子想了下,才反过味儿来,“是那个‘锦绣布行’?” “嗯,老头子真是好记性!” “怎么会不盈利?”老爷子抚着胡须冥思苦想,“不对啊,光宫里年前就从那买了不少布料,只这一项,三个月都不用开张都没问题;还有其他一些小的进项……按说不错啊……怎么……” “咳咳!”程君佑捂着嘴巴干咳了好几声。 “你这臭小子,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没见从元日到现在,这个布行基本都没进账吗?” 看程君佑有些强词夺理的“理直气壮”,老爷子额头闪现条条黑线——这又不是酒楼客栈,卖布匹的也是看季节,再就是一些重大的节日,正月里谁不是衣帽崭新的,裁缝也不动剪子,哪里会有进项? 程君佑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住老头子,只好诞着脸笑嘻嘻的凑上来, “你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小琦也不是外人不是——她这性子有些像娘亲的,不肯闲着,一直想找点儿事儿做,最近想盘一个铺子做成衣。我看这事有谱,您也见了,她心灵手巧的,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画出来的,她说叫‘设计’……我琢磨着再请上两个裁缝,说不定……” 后面的话,在对上老头子森严的眸光时,干干的闭了嘴,然后又干干的笑了笑,老头子不说话,他只能干干的站着。 “你怎么跟你那个不争气的二爷爷一样?!”老爷子不满的大大冷哼一声,“到底是你随了他的性子,还是今天他的什么话提醒了你——这丫头还没过门呢,你就开始帮着算计家产了!” “您这说的哪里话!”程君佑不赞同的说,“这不是娘亲的事情提醒了我,小琦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她要是真能干出一番成就来,甚至比你这个争气的孙子还要强,看能不能堵上程闻运的嘴!” 程君佑对那个二爷爷半分尊重都无,直呼其名。 老头子刚一抬手,有程衍的前车之鉴,程君佑眼疾脚快,一下跳开,才没被拍上,心里却是忽悠忽悠的——怪不得程衍逃得那么快,老头子发起进攻毫无征兆,被拍一下无关紧要,还真的是没面子啊! 老爷子再次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深有感触的长叹一声, “有时候,女人太过能耐,爬到男人头上,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不是风光,是众矢之的啊……” 以程闻运短浅的眼光,到时候恐怕更有话说! 听老头子的话,这事他是不反对了——程君佑心情大好。 他才不管程闻运会怎么想,那老家伙的眼睛这辈子就长错了地儿,他看谁都不顺眼,看谁也不顺心呢! 事情搞定,他更懒得看那些帐薄,任它们摊在桌上,便不再理会。 “老头子,都说这姜还是老的辣——麻烦你再给出个注意呗!” 爷孙俩一直就是这么逗着长大的,所以,一听到程君佑几近撒娇的声音,老爷子下意识的抬头, “你又要办啥坏事?” “瞧您说的,那是坏事呢,我在您的心里就是这种人吗?”程君佑半是委屈,半是讨好的笑着,“只是,今天的圣旨来的太快了些,我还没怎么正经的陪过您老人家呢!” 老爷子眉头一挑,不满至极, “你还知道……程闻运没有说错,你光顾陪着那丫头了,哪还记得家里还有我这个糟老头子!” 老爷子一阵恍惚,以往,他过年回京城,程君佑也会回来,爷孙俩便是这么的斗嘴,甚至动手,气氛很是融洽,今年…… 这当真是“娶个媳妇,丢个……孙子”啊!,以后这孩子有了心尖上的人,更别指望他跟自己亲近了! “怎么会呢?”程君佑肯定的说,“要不怎么紧赶慢赶的回来过年?” 老爷子冷哼一声,表示不相信。 程君佑只得再次换上笑脸往跟前凑, “老头子,我不想这么快去南疆呢,你给想个办法呗!” 其实,他要说,“他不想去”——这话说出来肯定是要被老头子拍的! 老爷子上下瞅了他好几眼,郑重的说, “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应该知道违抗圣旨是什么罪!” 程君佑也收了一脸的皮色,不无担忧的说, “我知道……可是,我怎么放心?我还没走,小琦就被咱家那老家伙欺负成这样,还不说外人,我要是不在身边……” ------------ 241 为什么还不醒  程君佑也收了一脸的疲色,不无担忧的说, “我知道……可是,我怎么放心?我还没走,小琦就被咱家那老家伙欺负成这样,还不说外人,我要是不在身边……” 老爷子想劝“有我在,放心”,可是那丫头不是还有黎政华那个父亲吗,那里轮到他;左不过是到了他程府,他能保护一二,总的来说,臭小子说的没错,不管有谁保护她,还是有臭小子在比较放心…… 可是,帮了臭小子,就是违抗军令啊——他将双手一摊, “军令如山,我能有什么办法?” 程君佑夸张地退后两步,无比怨念的瞪着老爷子, “怎么会没办法?我看您就是不肯帮我!” “这不是帮不帮的事……”这是原则问题。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兵,孰轻孰重还是拿捏的准,他不能因为孙子“想”如何如何,就帮着打掩护。 “南夏、南梁的战书已经下了,表明他们已经有所准备;而我军主帅不但不在前沿指挥坐镇,反而在后方优哉游哉的乐不思蜀,军心怎么会稳——我要是楚皇,就先杀你立威!” “别啊,这还没开战,您就要先斩主帅,那才更加人心涣散……我说,您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爷爷,我怎么看着你是程闻运啊!” 他夸张地凑近仔细的瞧。 老爷子冷哼一声不为所动,那意思,就是亲儿子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程君佑实在无法,只得出言提醒, “你就不能再想想,真没有别的办法?” “军情最大,无法取巧!”老爷子义正言辞的拒绝。 真是死脑筋的老头子——程君佑实在无力了, “那我们布置的那么多眼线还有暗卫有什么用?” 老爷子浑浊的双眼吨里亮了下,得意的说, “怎么会没用?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用在刀刃上!” “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候好不好,”程君佑凑近老爷子,神秘兮兮的笑,“只要您一声令下,所有的暗卫眼线按照计划行动起来——南夏必定大乱!” “然后……”老爷子斜着眼看他。 啊——老头子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冷静! 程君佑对老爷子的反应惊讶又失望。 南夏内部一乱,必定首尾难以顾虑周全,顾此失彼的情况下,必定先考虑身边的事情,它跟大楚的征战自然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想的是挺美,但是,明显时机不成熟,老爷子不允许这么做。 “正所谓,放长线,钓大鱼——我这刚布好饵,线还没有放,你就急切的想收网——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哇,”程君佑委屈的,只有在老头子面前,他才真正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我……真的不想去——你就一点儿不心疼、不帮我?” “这种事,我要帮你才是害你。以你的能力,也不需要耽误太长时间,你速战速决,将事情解决的彻底,就可以早点赶回来了!” “哼,就是再快,来回路上也得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啊!” 两军对垒需要时间,相互磨耗需要时间,再若有些变故……程君佑只要想想,头就开始变大。 “有了!”程君佑想起手里的火药,茅塞顿开,“我手里不还握着那些‘宝贝’吗?” 到了那,随意的给他们丢上两颗,就够他们乱的;隔两天再让如法炮制,非闹得他们人仰马翻人心惶惶不能罢手,到时候再回来,也耽误不了几天时间。 这样可是放心大胆、高枕无忧! 越想这个办法越好,简直都想哈哈的大笑几声。 “胡闹!”老爷子第一次如此沉着脸呵斥,“军情大事,岂能投机取巧?” 程君佑刚笑开的脸色一僵,面上顿时有了恼色, “老头子,你要干嘛!这不许那不许,非逼着我真刀实枪的上阵,你才放心是不?” “想立军功,必须拿自己的实力拼出来!”老爷子的神情无比严肃。 老头子,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我不是不能立军功,而是不想——京城这么多是事情,若是以往,我走也是头也不回的;如今,心里有了依托,有了挂念,再怎么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心无杂念! “那些东西,从现在起,你最好当做没有——这一点,你还没有那丫头看得长远!”老爷子语重心长的交待程君佑“只为了逞一时之勇,到最后有什么用?无非是引火烧身……” 程君佑静下心想了想,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黎琦曾嘱咐,好好的攥紧配方,原材料不足,楚皇不会拿你怎么样,反而会更加谨慎的态度对你。 如果这次自己一意孤行,将这么醒目的东西密集的用在战场上,不但会引来楚皇的疑惑,还会有来自敌国的杀身之祸——到那时,自己将再无安宁之日! “对了!”老爷子记起一事,“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你在外面,来不及跟你庆贺,不过束了冠就是大人了,以后做事多思量。” 老爷子知道程君佑的心思落在哪,安慰他, “你在中京的时候自作主张下了聘礼,我一直没说什么;而今你也知道我的态度,黎琦这孩子不错,我还算满意。这次出征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再次回来,我就为你们定亲!” 三个皇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楚皇一一定下皇妃,最早的就是三月份太子大婚,然后就是二皇子,稍微小一些的四皇子要比两位皇兄晚上半年。 这些皇子们刚定下的婚期,以程君佑的身份,再怎么也不能早过他们。 不过,成亲不行,定亲谁也挡不住! 听到老爷子的承诺,程君佑终于开心起来,想吃了定心丸,一扫之前的阴霾, “好,老头子说话算话!” 之前的下聘,匆匆忙忙,没有禀报老爷子,没有正式的文书,只是走了个程序,送了心聘礼;每每想起来,他的心都是虚的——这要多几个“程闻运”那样吹毛求疵的老家伙,在这件事情上一搅合,,或者较较真儿,这间亲事就是作废。 如今,又老爷子的话,他的心终于放回肚子。 他一定早早得胜归来。 …… …… 晚上,程婴过来回禀。 正月里,瑾瑶公主派人去了中州的碧城,带回一个女孩。 这件事,瑾瑶公主做的十分隐蔽,带回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多大年纪,做什么的……暗卫一概查不出来。 只是,中州的碧城…… 那是黎琦的母亲王印月曾经的故乡,她跟黎政华也是在那里相识。 程君佑隐约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一时又理不出头绪。 晚上睡不着,他便悄悄起身,谁也没打扰,自己悄无声息的去了黎府。 “小琦……”程君佑望着床上那个憔悴的小脸,心疼得快要碎掉了,“你赶紧醒来吧,别再让我担心了,我明天就走了,我们好好说说话成不?” 夜深了,屋里的烛火没有熄掉,方便人一进来就看到里面的情况。 黎琦没有别的女人和丫鬟,自从黎政华收养了苏千语,倒不是多了个女儿,反倒像是多了个丫鬟;苏千语手脚勤快,又灵巧,主动承担了日常照顾黎琦的事务。 好在黎琦也不是娇生惯养,也没有衣来伸手的习惯,除了出门应酬之前,需要苏千语给装扮一下,其余时候,两人同吃同住,相处的像亲姐妹。 现在黎琦受伤卧床,也是苏千语忙前忙后的伺候。 程君佑来的时候,屋里没人,估计苏千语刚去休息。 黎琦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有丝丝血迹浸透布料透了出来,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她身上是刚换的小衣,屋里还放着好几盆炭火,一点不觉得冷。 他坐到床边,顺手摸上她的小脸的额头,上面微微带汗,是发热了。他赶紧将搭在她胸口的被子往上提了提,仔细掖好被角。 一声幽幽的叹息自暗夜弥散开来。 “脱臼的地方接上了,头上的伤口也处理的很好,为什么你还是不醒?” “是不是因为发热的原因?”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起身端过一杯水。 发热之人最怕缺水,他拿干净的白布沾湿了,轻轻擦在她的唇上。 曾经是水粉色的水润亮泽,现在却开始干裂的起皮儿。 这仅仅是第一天,若是今天不能醒过来,她会一直这么昏迷,身体也会一天比一天衰竭,然后,在睡梦中…… “小琦,赶紧醒吧,不要再让我担心——今天也是怪我,没事只的你那么急……你一定恨死我了!如果你想报复回来,我没意见——你要赶紧醒,然后,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就是让我替你躺在床上,我也没意见……” “你别这么不理我……你打我骂我、指使我都行,千万不要……”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醒的太晚可不要后悔。” “我家的姑姑和二爷爷你也看到他们的态度。以后我不在,尽量躲着他们,不要正面的起冲突;不过,他们要找上门来,咱也不能怕了他们。我知道,你的性子虽然柔善,嘴上却是不肯吃亏的主,真要被他们逼到头上,无需忌讳太多……” 他身边的人,诸如胡进、程邵霆还有陈思瑶,以前,他们轻易的几句话,就能撩拨的她心绪难平,他们的感情也为此徒生好多波折。 进了京城,又有程邵敏和程闻运,他们一个个看不起黎琦的出身,一而再的挑拨他们的关系。好在黎琦已经吃一堑长一智,再没有因为他们反对萌生退意。 这一点,他很满意。 他对他们的感情充满着信心,不管有没有来自外面的干扰,他都不会轻易放手。 以后,黎琦大概也不会。 “小琦,答应我,以后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离开我!” “还有一个好消息:老头子终于答应要给我们定亲了!几个皇子还没有成亲,我们不可能感到他们前面。正好我要出征——你要安心在家等我,少着三个月,多则半年,等我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你不是喜欢做成衣吗?我刚从万福顺大街看了个布庄,地段和店铺都可以,布匹也是上等货,以后也能用上,老板家里有急事要回外地,急着转手。知道你做事有分寸,所以我没有自作主张的将店铺盘下,只等你醒了再说。放心,你的背后有黎郡王府还有镇北王府,没人敢砸你的场子,说不定,你的衣服做得好,到时候供不应求了呢!” 程君佑握着她的小手,自言自语的说着,眼前仿佛呈现人来人往、宾客满门的情景,薄唇不由的悠悠上勾。 “那个鲁惜,以后有多远躲她多远,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黎茗和苏千语;有鲁惜的地方,定要让苏千语寸步不离!苏千语别看认识的晚,不过这人可靠,我让程婴查过她的底细,她家里的情况跟她说的一般无二。胡进那里我已经打好招呼,苏千语父亲的事情他一定办的妥当,以她知恩图报的性子,以后更对你死心塌地!” “还记得驼山一事吗?那时候得了个花名册,老爷子已经暗暗呈给皇上。秦观后来跟我们作对,也是隐隐觉查到我们跟他面和心不合,这才几多试探。太子还对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抱有希望,秦皇后则不然,她跟秦炳秦观等娘族应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 “瑾瑶公主跟黎郡王早有积怨,对她更应事事小心;她不知要做什么,程婴等暗卫一时也查不出,所以,没事不要出府,最好一直称病,等摸清她的底细再作打算……” “黎琦……”他轻轻亲吻她的指尖,“你快些醒来吧,求你了,我真的……明天走之前,看不到你醒来,我真的不放心!” 黎琦就这么毫无自觉的躺着,程君佑就在一旁絮絮叨叨,仿佛她不是昏迷,不是睡着,只是这么闭了眼躺着,他的话、他的意思,能一丝不漏掉传给她…… 正说着,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程君佑警醒的抬头,烛台在窗子旁的桌上,床榻在对面,不用担心影子映到窗上儿泄露身份。 不过,他的心还是惊了一惊。 苏千语打着哈欠,慢慢走到门口。 “姐姐,你醒了吗?是不是在叫我?”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疑惑道,“我怎么听着屋里有人说话?” ------------ 242 身负“国色天香”  苏千语就在耳房休息,她一觉警醒,下意识就披衣起床,过来看黎琦。 耳边隐约听到什么动静,似梦又似真,她打着哈欠,人海迷迷蒙蒙的,没有完全醒,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姐姐,你醒了吗?刚才是不是在叫我……” 说着话,轻轻推开房门, “我是不是做梦了,怎么听着有人说话?” 屋内烛火着的正旺。 她紧走几步绕过屏风,屋内情形便一览无遗,下意识就是看向床上安静的黎琦。 明明什么都没有动,烛火都没有异常的摇曳,她也没有看到异常,偏偏就在侧身越过屏风的一刹那,敏锐的觉察出什么不同。 来人的武功能有多高,她不知道,只记得进门的时候已经将房门闭上,她离开也不过几步,那人竟是从屏风另一侧闪过,逃出门去,毫无声息! 先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确定黎琦并无异样,她的身形一拧,随着打开的房门追了出来。 她刚出来,一个锦白的身影已经跃上高高的院墙。 苏千语来不及思考,足尖点地,轻轻一跃,紧随其上,心中一时又惊又怒又后怕。 这人得有多大的胆子,大晚上的居然就敢穿着这么醒目的衣服直来直去,被发现了也不急于逃走,反而有意识的等她似的。 如果真的存了害人的心思,恐怕黎琦已经…… 想到这,数九寒天里,她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待那人转身,她看到他脸上的白巾蒙面时,苏千语的心情还略为平衡——好歹这人多少还是有着忌讳的,没有太过明目张胆。 她揉身而上,跟那人战在一处,十几招过后就发现,她不是对手;如果不是对方存心相让,她早已惨败! “你是什么人,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 因为看出对方没有恶意,苏千语没有当场呼叫护卫。 程君佑存心试探苏千语的功夫,并不答话,冷笑一声,双手一翻加紧攻势;对方立刻手忙脚乱,但还是咬着牙不退缩半分。 “你到底是什么人?!”时间一长,苏千语心跳气喘,仍是兀自咬牙,“再不答话我可要喊人了!” 她这边纠缠虚久,心里着急,黎琦那边没人照顾,真的要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可就坏了。 黎琦住的地方比较安静,一般下人没事也不到这边,尤其是晚上;但是,还有不时巡逻队的护卫,像黎茗等人,只要一有动静,第一时间就能赶过来! 她只需在坚持一会儿,或者大喊一声…… 程君佑是存心试探,两人一交手心里就有了底;也知道适可而止为好,这样再折腾会儿,把人给惹恼了就不好办了。 他手底一荡,将苏千语逼退,自己也轻飘飘退开, “苏姑娘果然是巾帼英雄,程某佩服!” 一边说着,一边丢掉蒙在脸上的汗巾,笑着抱拳——尽管苏千语的身手不如他,可是保护黎琦也差不多了,何况,还有个黎茗。 危险解除,苏千语身形一滞,愤恨的小脸立刻垮塌下来, “姑爷,你……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她撅着嘴怒气未消的抱怨, “您虽然没有恶意,但是我不知道啊,万一……失手,伤了我是小事,伤了姑爷就是我的罪过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程君佑知道,她这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她怎么会“失手”,他更加不会受伤——她只是恨极了他的试探! 程君佑轻轻一笑, “苏姑娘过谦,有你保护小琦,我就放心了,再次先行谢过!” 说着,深深揖下一礼! 苏千语惊吓的跳开, “可使不得,千语当不起!” 她一直将自己定性为黎琦的丫鬟,程君佑如此以礼相待,竟让她受宠若惊。 “姑爷还有好友在帮着千语,千语还没有谢过……” 程君佑明白,她说的是他让胡进帮着查找苏父的事情。 事儿不算大,但是时间久远,人名又多,查起来十分繁琐;这就要看胡进的耐心,他需将平时的吊儿郎当收起来,再多加一倍的细心! 程君佑微微一笑,反正又不是他费心耗神,就当让阿进修身养性了。 他大掌一挥,不作意的说, “举手之劳而已,不值得一提。” 这些才是真的“不值一提”,能让他上心儿的只是屋里的那个人——他回头望了一眼,双手抱拳, “如此,小琦还请你多费心……” 临行又嘱咐她看好黎琦,尤其当心鲁惜和秦皇后瑾瑶公主。 他不在,虽然还有黎政华守着,黎茗也能保护好她,可他还是觉得有个细心的女孩子贴身保护她比较让人放心。 程君佑走后,苏千语并没有急着返回,而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漆黑的眸子眨了又眨,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琦依旧昏睡,还是之前的姿势,没有分毫变化。 苏千语给她擦了擦汗,又帮着补了点儿水,细心的掖好被角,这才回到耳房。 就连程君佑都没有发现,远处黑暗里,一直有双如鹰般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人很有耐心,等程君佑离开好久,苏千语也查看一番慢慢睡去,他都没有动,隐藏在暗夜里,就像一尊永远不会动的石像。 一直到三更天接近四更的时候,四下一片沉寂,就连更鼓声都有些疲累,那个黑影终于动了。 他的身形纤瘦,行动灵活,足尖一点地,像一朵黑色的流云,轻飘飘的就飘出很远。 烛光映照着黎琦恬静的小脸,昏睡中的她对这一切毫无觉察。 那个黑影静立在床头,仔细的观察好久,眼角逐渐弯起,蒙面下透出浅浅的笑意。 是她?非她? 不用再妄自揣测,只需片刻,就能得到答案! 他快速的解开她的小衣,轻轻将她翻转。 昏睡中带动伤腿,黎琦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浅碎的呻-吟。 声音虽然轻,却吓了黑衣人一跳。 他赶紧停下手底的动作,细耳倾听,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低下头的时候,他的眼神几乎是呆滞了。 黎琦贴身的衣服已经被解开,松垮垮的贴在身上,随着他翻身的动作,衣服滑落开来,露-出光-裸的肩头。 此刻,在温润的烛火下,在黎琦微微发热的难捱中,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不需温水热气便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肩头! 比真正的鲜花还要鲜艳,比上好的花卉图案还要漂亮! 黑衣人惊呆了,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几乎忘了呼吸。 良久,他才回神,又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无误,这才慢慢将黎琦放平,衣服小心的合拢,被子掖紧,动作轻柔,甚至比程君佑苏千语还要细心。 想起什么,他轻轻的伸出手,覆上黎琦大腿受伤脱臼的地方,然后丝丝暖热如水流一般缓缓注入她的身体。 发生这一切,黎琦仍在无知无觉中,只是昏睡中,因疼痛紧拢的眉头,慢慢的舒展开来。 做完这一切,黑衣人身上已经透出薄汗,喘息不匀。 准备离去时,那人又停顿下来,想起刚才程君佑交待苏千语的话,那鲁惜秦皇后和瑾瑶公主之流,确实没存着好心,尤其是瑾瑶还等着她好转以后带走她——这怎么可能? 他勾唇一笑,再次转回身来,将一个药丸似的东西塞进黎琦口中,然后掐着颈边的穴位,让她顺服下去。 “唔,好热!”黎琦闭着眼挣扎,下意识将身上的被子掀开。 黑衣人没想到药效这么快,她还在发热,要是再着凉就不好办了! 他赶紧给她盖好。 刚离手,黎琦又推开。 昏睡中,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行走在广袤的沙漠,燥热和干渴让她难以忍受, “水……好热!” 这边的动静一大耳房立刻有了动静,苏千语快速的抓起衣服,鞋子也没穿好,踢踏着就跑了出来。 “来了来了……” 一个黑影飘出门外,几乎跟她错身而过,又快又轻,仿佛被风吹走的流云。 苏千语还以为是错觉,眨眨眼,感官敏锐的她快速回头,居然捕捉到一个一闪而逝的影子。 若是别人,肯定以为自己眼花,苏千语却是了然的一笑——姑爷就这么不放心?不会是一整晚都没走吧! 她检查一番,黎琦看起来她更热了,面色嫣红,薄汗一层,连被子也踢到一旁,呢喃的说着胡话。 千语赶紧帮她收拾利落,又端了水给她润唇。 再说那个黑影,像一朵黑云,轻飘飘的出了黎府,速度奇快,眨眼功夫就过了几条街,最后从一个客栈二楼大开的窗子飘了进去。 屋里漆黑一片,隐约能看见桌椅家什的轮廓。 主位上坐着一人,也是一身黑衣,仿佛与夜色溶为一体,甚至连浅显的呼吸也也觉察不到。 这么冷的天还大开着窗子,屋里的人也不觉得冷。 “见过左使大人,”黑衣人单膝跪地,态度极为恭谨,“青鸾回来了。” 居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半晌,首位上闭目养神的“左使”双眼慢慢张开,在漆黑的夜色里,迸射出如鹰一般锐利的光芒。 “如何?” 闻言,青鸾抬起头,暗夜遮挡不住她因兴奋变得红艳的脸色, “无需温水,正发热……‘国色天香’比陛下的还要鲜艳……” 她是陛下的贴身侍女,黎琦身上的国色天香跟陛下的一模一样,因为是处子之身,所以,颜色无比娇艳。 左使大人是个年长的女子,听到此话,蓦地仰头,将险险夺眶而出的泪水逼退回去。 时隔四十年,终于再见“国色天香”! 当年朝堂哗变,陛下尚未登基,一时沦落在外。被追杀时,还怀着身孕。后来,陛下孤身回返,贴身的使女青妩和孩子不见所踪,只道是未就陛下双双殒命……几年后朝堂渐趋平稳,陛下几次遣派人马,都未找回青妩和皇太女的尸骨。 后来,陛下一直身无所出,宴泽王爷逐渐做大,竟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几个月前,身在大楚的暗线传来消息,疑似“圣女”之人出现…… 她们还不相信。 黎琦被人在公堂爆出**,她却淡定否认,让人觉得无懈可击。 刚闭关出来的左使大人觉得事有蹊跷,一路追查下来,今晚终于有了结果。 果真是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左使大人,我们……”青鸾止不住面上的兴奋,双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好了,“是现在就带圣女走,还是等她伤好以后……” “胡闹,”左使嗔脸,“股骨脱臼,少则要恢复一个月,这个时候上路——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青鸾急忙跪地, “大人明鉴,青鸾也会少为了圣女好……宫里的各方势力都针对圣女,我们将她留在此地,才是留在虎口啊!” “虎口?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吧!”左使的眼睛眯了眯。 鲁惜不足畏惧,她们也不必操心,就是程君佑不在京城,已经在他那里挂上名号的人,他怎么会让她好过? 秦皇后身后还有太子,太子一直贪恋黎郡王府和镇北王府的兵马,在双方没有完全撕破脸的时候,他不会允许秦皇后轻举妄动。 瑾瑶公主…… 这绝对是个小鸡肚肠的女人,一点儿陈年积怨拖到现在,为了要报复黎政华,不毁掉黎琦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蹙起眉头,几乎跟青鸾想到了一块儿。 “平定王走的时候还不放心,一再叮嘱那个丫鬟躲开那几个女人,照顾好圣女——为了不让她们碰面,青鸾已经给圣女服下了‘龟息丹’……” “胡闹!那东西时能随便吃着玩的吗?”左使厉声呵斥!那东西用的多了可是要减寿的。 “可是,左使大人,你是没有见到那个飞扬跋扈的长公主,简直是个老巫婆!”青鸾愤恨的解释,“圣女受伤的时候,她眉头不皱一下就要把人带走,是黎政华和程君佑极力阻拦……这要知道圣女醒了,定是马上来拘人——先不说她打的什么主意,只说圣女的脱臼若不能及时养好,恐怕这一辈子……” ------------ 243 咱们没完  稍微懂些医理的人都知道,股骨脱臼,少则休养一个月,若是不然,这辈子真的会落下残疾! “龟息丹”的特点,就是让人睡的时间长点儿;一般情况下,只要照顾得好,对身体没什么害处;只要黎琦不醒,瑾瑶公主便没有理由将人带走。 这一个月,黎琦说是昏睡,其实就是暗中调理,要是护理得当,只有好处。 就算那个丫鬟照顾不周,暗中还有她们这些“青影”!(因为苏千语一直很细心的照顾黎琦,青鸾来的晚,不知道缘由,一直以“那个丫鬟”称呼。) 左使垂眸想了会儿,青鸾说的不无道理。 她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青鸾的做法, “不可大意,情况稍有逆转,及时将圣女唤醒……” 青鸾点头称是,左使又想了想, “那个丫鬟身手怎么样……算了,你在暗中保护,我这就传消息,让青芳过来协助你,我立刻回去面见陛下!” 现在,南夏还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 宴泽王爷死后,落到陛下手上的是一个歃血为盟的花名册。 若按名册上的人名一一清剿,南夏反叛的势力能清除大半;只是不知怎么会走路了消息,那些逆贼自知难逃一死,纷纷几竿而起…… 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南夏最应该做的是——平乱。 女皇陛下偏偏反其道行之,给大楚下了战书。 左使怎么都觉得,女皇陛下不会真的再与大楚开战…… …… …… 一天过去,黎琦没醒,黎政华还自我安慰,大约这次失血过多,女儿需要好好调养休息。 只是,两天三天过去了,黎琦还没有醒,黎政华终于按耐不住了。 大夫已经说,脉象平稳,呼吸绵长,没有什么大碍,可人就是不醒,你说着急不着急? 同时还有一个人,比黎政华还要着急。 瑾瑶公主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着最后给黎政华痛快一击。 谁料黎琦太不争气,还不等她实施她的计划,就受伤昏迷。 好吧,不就是拖延几天吗,她等! 等来等去她也失去耐心,她到底要看看,黎政华在耍什么花样! …… 清早,黎郡王府门口。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下来。 黎茗正在门口,见状准备迎上去,这时车夫放好脚踏,打起车帘,从里面走出一个华美的年轻妇人。 黎茗正欲前行的脚步停下,薄唇翕了翕,转身低声对门房交待几句。 清早的阳光寒冷又刺目。 鲁惜抬起头,眯着眼仔细看着牌匾上的“黎”字,内心被针扎般的疼痛。 曾经,最最奢望的就是成为这里的女主人,阴差阳错……现在以客人的身份到来…… 随即,她的面色一变。 “黎郡王府”那几个黑金大字的牌匾下的大门,本来已经开了一条门缝,仅容一人出入,在她抬头的瞬间,突然“哐当”一声,紧紧的关闭了! 明显看到了人还拒绝来客的意思,鲁惜的脸色自然会不好看。 她迷眼看着逐渐走进的黎茗,恨得咬牙切齿。 他也是刚从里面出来,看到她来了就让奴才关门,不是存心是什么? 她微微一抬下巴,便有个宫女跑过去, “鲁良媛驾到,快快打开府门迎接!” 黎茗茫然的抬眸,往半空瞟了两眼, “咦,谁是良媛?” 那宫女下意识就想回答,却听黎茗接着说, “我怎么没看到!” 常言道,主子多大奴才多大,这宫女自从跟了鲁惜,也有一些傲气,头一回被一个下人给堵了回来,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黎茗!”鲁惜撕破优雅的面具,气急败坏的吼道,“几天不见,你这个狗奴才的脾气见长啊!” 她一直恨黎政华,更恨黎茗。黎茗太忠心,对黎政华的话言听计从,让她走了不少的弯路,更无法接近黎政华。 相比黎政华的漠然,她更恼恨黎茗这种在衷心的狗奴才。 黎政华指东他不会向西,黎政华将他推出来转移她的视线,黎茗就是不愿意,也二话不说干脆照做! “呦,我当是谁!穿了身漂亮衣服,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们彼此彼此,你不过是比我长的漂亮点儿的狗罢了!” 被他称作“狗奴才”黎茗一点儿不气,反而默认了并双臂抱肩,反唇相讥。 “放肆!”鲁惜的脸色都变了,怒气冲冲甩过一掌, 黎茗当然不会平白的挨这一下,只轻轻的一抬胳膊,就将那个弱不禁风的手臂隔开。 被鲁惜骂了不止一次,他根本不会气恼,反而知道鲁惜的七寸在哪,一棍子就敲到她的痛处。 别看黎茗平时少言寡语,骂起人来也挺损的,其实他是想痛快的骂一声“骚狗”来着。 不过,黎茗也算口下留德了——这里是黎府,她不要脸,自己还要面子呢! 鲁惜身边的宫女也惊叫了一声,身后跟的护卫立刻围住黎茗。 黎茗有恃无恐,他不慌不忙的弹弹衣袖, “奉劝你一声,看清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动手,你讨不到便宜不说,到了太子那,你好容易积累起来的‘贤良淑德’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你……”鲁惜恨得咬牙。 她是主动打人的那个,被隔了下手臂,又麻又痛的,也只能忍气吞声。 黎茗说的对,她还没有完全的站稳脚跟,不能急于躁进。 不过,她也不甘心被黎茗简单的这么几句,就轻易的打倒。 她捂着吃痛的手臂,身形一个踉跄;立刻身后上来两名宫女将她牢牢扶住,她顺势捧住未显怀的肚子,夸张的叫了声, “都是死人啊——这要摔到了宝宝,你们一个个都要跟着掉脑袋!” 引来一片惊惧自责声。 威风够了,鲁惜这才鄙夷的冲黎茗一撇嘴, “还不进去通知黎政华,本良媛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看望黎小姐!” 不料,黎茗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冷冷的撇撇嘴, “不好意思,黎郡王府今天不见客!” 鲁惜一口血差点喷出! “你敢,我奉的是皇后娘娘懿旨!” “不好意思,我只是黎郡王府的‘奴才’,只听从我家老爷的安排——” 黎茗说着,错身往鲁惜身后而去,双手抱拳, “哎呀——程叔,今日怎么有空?” 程衍刚下马车,闻言一笑, “老爷子让我来看看小姐……” 他看到门口僵持的太子府的人,聪明的没有多问黎琦的情况,一边说着,招招手,左右立刻有侍从捧着盒子鱼贯排列。 鲁惜的双眼眯了眯,冷笑道, “不好意思,黎郡王府今天不见客!” 完全是适才黎茗的语气,黎茗的态度。 程衍的脸色微微一动,就见黎茗立刻握上他的腕子,笑得爽朗, “怎么能让程叔站在门口——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里面请!” 说着,恭敬的将人迎进府里。 鲁惜看着再次再面前紧闭的大门,心内气血翻涌, “黎茗——我跟你没完!” 话刚落音,那禁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也就是一条缝,黎茗笑嘻嘻的探头, “无所谓啊——你大可找皇后娘娘告状……不过,我这人最是实在,事后定会将你跟我、跟老爷的夙怨一五一十的讲明的……” 鲁惜被噎的满面通红。 以黎政华的涵养,以前的事情他不会吐露分毫,只是他的护卫就没准了。 黎茗条件也不错,对黎政华忠心,人又耿直,自身长得又高又帅,跟着主子需要少言寡语多做事,所以整个人就显得呆板木讷了些,其实私下他人还是很阳光的。 只是鲁惜一门心思的想当主子,从来将黎茗放在眼里,以前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无法收回,黎茗看着总是一副好脾气,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性格。 现在,就连黎政华都不将她放在眼中,何况黎茗? 鲁惜就站在马车和黎府大门之间的空地上,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大门再次在眼前合并,不由生出滔天的怒意! 可是,就算她瞪得目眦欲裂,就算她想给他们将大门砸破,就算她再生气又能怎样? 黎茗就想他说的那么有恃无恐——她还真的不敢闹得太过。 若是闹将起来,被上面知道,首先受影响的就是她煞费苦心在皇后婆婆面前树立的贤良淑德的良好形象;倘若引起太子和皇后的疑惑,再让人细致的查她在中京的过往,就是秦观也保不住她! 她的双手交握放在胸腹的位置,看地大方得体,在衣袖交叠的下面,她的双手紧紧掐在一起,很快就掐出一个个深紫色的痕迹。 静静的矗立良久,身后的宫侍和侍卫都被她身上散发的寒气所摄,没人敢随意挪动半步。 最后,她身边的宫女在其他人的暗示下,战战兢兢地来到她跟前,低着头,小声的询问, “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鲁惜手上麻疼的感觉一直蔓延到指尖,她的手忍不住轻轻发抖,赶紧用另一只手按住这个手背,手和手指酸麻肿胀的痛开始向手背散开…… 宫女被打的莫名其妙,抚摸着火辣滚烫的脸颊,一时泫然欲泣, “主子……” “贱-人,看到你主子被削了面子很得意是吧?”鲁惜扭着头,姣好的面上满是狰狞。 小宫女委屈的一直摇头,水光包在眼眶中,也死磕着不敢让它溢出。 鲁良媛在太子和皇后面前,永远是温良恭顺的谦卑模样,只是单独对着他们这些下人…… 小宫女开始胆战心惊。 跟个好主子不光风光,还有一定的好处……鲁良媛来到太子府不过两三个月,贴身的宫女已经换了好几人,那几个“前辈”无法适应她的严厉苛刻,不是受刑就是驱逐,全被替换掉了…… 现在又轮到她…… “奴婢不敢!”就是被打了,小宫女也不敢流露半点怨言,“噗通”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可是,她若不出头,一会儿会有更多的宫侍和侍卫遭殃, “那我们带的礼物……” “……” 气急败坏的鲁惜准备掉头离去时,经小宫女这么一提醒,身体立刻僵-住。 这要还把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太子若是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 难道实话实说,她连门也没能进去? 她那阴鸷的眸子闪了又闪,转了又转,最后恨恨出声, “给他们丢到门口!” 小宫女怔了下,看着主子不善的面色不敢多言,赶紧招呼后面的宫侍将礼盒搬下来。 他们到不敢真的就扔到黎郡王府门口,一个个爬到台阶上,妥善放到门口正中。 “今天的事,回府谁敢泄露半句,我准保将他的长舌变成燕子尾巴!” 小宫女更低的垂下头,下意识的咬紧下唇,上唇也努力的包起来,嘴巴泯得不能再紧。 鲁惜阴鸷的眸子扫视一圈,每个被她看到的人无不骇然的退后一步。 正主还没见到,被一个奴才几句话就顶了出来,她心头的一口恶气出不来,气愤难平的哼了一声,甩袖爬上马车。 刚调转马头,就听见身后的大门开了。 鲁惜心头一喜,急忙叫停车,然后挑开帘子往回看。 出来的不是黎茗,也不是管家,只有几个下人,他们不是将礼物捡回去的,而是一人拿起一样东西,动作迅速的下了台阶。 “来来来,太子府的东西……” “难得太子府派来的人这么大方,一人一件,见者有份!” “快快快,赶紧的,见者有份啊!” …… 几个下人做买卖估计都不会这么去吆喝着,不过,他们手里的东西很快被过往的百姓哄抢一空! 鲁惜刚有些缓和的面上顿时哭也似的更加难堪,她的手底用力再用力…… 只听“刺啦”一声,手里的帕子变作两半。 啊啊啊——她简直有怒喊暴走的冲动! 就连一方手绢也来跟她作对——她恨恨的又撕了两下,居然纹丝不动,不解气的随意揉了两把,愤恨的丢在车厢,顺便拿脚踢了两下! 黎政华……黎茗…… 咱们没完! ------------ 244 是教训还是保护  鲁惜恨恨的想,她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遇到了姓黎的就没来没有过好事。 一个黎政华让她栽了个大大的面子,就连狗奴才黎茗也让她吃瘪! 就说有个又呆又傻又好骗的黎琦吧,偏偏后来也学得精了。 不说别的,就是那个《羽调绿腰》的事,她就等着黎琦过来跟她吵跟她闹。 没有人被抢了最心爱的东西,还能表现的大度;隐约觉得,她表面上越是不提,心里越是介意的要命,说不定不当着人的时候已经气的又颠又狂直跳脚骂娘了! 她还想着根据黎琦以往的态度,满不在乎的刺激刺激她,看黎琦傻傻的被蒙蔽,看她对这些无知无觉还跟自己粘着、要好,她就有一种放声大笑的冲动;十分期待,等她知道这一曲是被自己夺取的,表现的该是怎样的愤怒、不甘或者被气得痛哭流涕,那么,她这些日子失衡的心,才会有所好转。 不料,黎琦表现的很是无所谓,就像没有发生过那件事——这让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无力的感觉。 正如黎琦说的,那一曲虽然费了她不少心血,没人能超越——除了她自己,只要她愿意! 果然,等到长公主生日,黎琦一曲《新翻羽调绿腰》才真正的打在她的脸上! 谁都不知道,看着台上黎琦惊艳绝绝的演出,台下的鲁惜是怎样矛盾、愤怒和不甘! 回想起来,跟邋遢的黎琦在一起,就算她处处出彩,黎琦身上随意散发的无所谓,都让她再提不起攀比的兴趣,唯有一曲出彩的《羽调绿腰》让她有了些微的胜利感。 《羽调绿腰》的关注本来只是她的,众人惊艳的眼神也只应该属于她——就算是她以后不跳舞,人们只要提起舞蹈,提起华乐坊的比试,提起《羽调绿腰》,人们首先记起的也只能是她! 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强势? 从跟黎政华相认,还是从上过公堂以后? 黎琦这是真的要跟她作对到死么?她比她低上一头就会死么? 她将一曲《羽调绿腰》曲子变换一些,衣服换成水袖,她便能舞的风生水起,满堂惊艳! 该表现出愤怒不甘的不应是她吗,怎么反又成了自己?! 她惊愕的瞪大眼睛去寻找另一边的秦观——用尽手段替换下兰芷还不成,这一次没能陷害到她,反倒成全了她! 不料,正看到秦观跟旁人一样被台上的精灵摄去了心神,一脸痴迷的呆傻模样! 她的突然无法控制,几乎要呆不下去,只想找个身体不适的缘由提前离去。 好在秦观还是记得正事的,感觉到这边的注意,很快回过神来,眨眨眼,无声的以口型说了几个字“再等会儿”…… 此刻,鲁惜坐在马车上,恨恨的等着车底,两眼一霎不霎。 跟皇后婆婆相处十分小心,提起她跟黎琦之间,她也是尽量让舆论偏向自己的一方,小心的解释说,她们从小是特别特别要好的朋友,黎琦家境不如她,她便想方设法的帮助她,一直过了这么多年两人都相安无事。 谁知道黎琦是那种只能“同患难不能共享福”之人,那时候她总是出事,后来还跟程少打的不可开交(至于为什么两人纠缠的到一起,那是后话,她不明说,只让秦皇后去想),她担心黎琦,这才放弃自己平稳的生活,偷偷的选拔进了华乐坊。 若是别人知道,同时当上教坊娘子的人是她,一定特别高兴! 身为要好的姐妹,以后也能更好的共事;可是黎琦不同,若是另一个教坊娘子是别人还好,可偏偏是她……这些年积压在心中的那些不平衡彻底爆发! 她只有黯然退出…… 同样一件事,就看当事人怎么说,鲁惜成功误导了秦皇后的思路,再加上秦观侄儿对中京来的这几个人的评价,皇后在看黎琦的眼光就有些改变。 只是有些改变…… 秦皇后还是顾虑着自己一国之母的身份,没有在最初的见面为难黎琦。 鲁惜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了位,她的态度都如此的明显了,为什么皇后婆婆还是不能完全的或是明显的维护自己?反倒是一直没什么交集的长公主十分的上道,刚一见面就有着要治黎琦于死地的架势! 今天这次的事情也是长公主跟皇后婆婆提起的, “那丫头受了伤,让人心疼的紧,你家的鲁良媛跟那丫头是旧识,让她代表太子府,代表皇后娘娘过去看看也好……” 跟黎政华之间的嫌隙让她十分忌讳。 转念一想,没有他,自己反到生活的更好,他们刚来京城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小的昭训,现在已经是良媛……母凭子贵,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能超过崔良娣,太子正妃之位不能肖想,做太子最宠爱的侧妃也许不难——这也是一个到黎政华面前炫耀的机会! 没想到,她连黎郡王府的大门都没迈进,就被她最最看不上眼的护卫给拦住了…… 黎政华——黎茗——贱男人……你们最好烧高香,以后别落在老娘手里! 她红颜如火的眼眸里交织着恨意,胸口剧烈起伏,没有了丝帕,两只手来回的绞着衣袖,双脚不停的踢踢踏踏。 沉闷的车轮咕噜噜的压过青石板路,还有外面宫侍和护卫整齐单调的脚步。 早上的商家刚打开铺子,这么早,还没什么客人。 马车外多少有些动静,还不算吵闹。 鲁惜心情烦躁,没有心情理会外面的情形。她已经脱离市井,就不会再关心生活在底层的百姓,他会安心做她的“金丝雀”生活,一只一心往上爬的金丝雀…… 她乘坐的马车突然震动了下,然后有一个车轮像是被卡主不转了,另一个车轮还在正常前行。 马儿被车身带的陡然向旁边一扭,静止的车轮有些松,忽的一下就歪了——没有倒下来,只是歪了! 正在出神的鲁惜没有注意,一头磕在窗牖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及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车身几乎是在歪向一旁的同时停下来的,跟车夫坐在外面的小宫女一时不查,一下从马上栽了下去。 好在反应迅速,没有摔个狗啃屎。 听到车里的惨叫,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跃而起,打开车帘, “主子,你怎么样?!” “那个杀千刀的,你怎么赶得车?!回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的额头撞在窗子上,起了个包,有些痛,有些狼狈,到没多大的事儿。 车夫已经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跟随的侍卫在第一时间已经围住马车,看到没有其他事,便细致的查看一番。 出的问题还就在车轮上。 两个车轮之间连着一根车轴,在车轴的两端,有销子固定车轮,两端的车轮才能同时转动,带动马车移动。 可是右边的车轮不知怎么回事,销子崩开,脱离了控制的车轮立刻在轴上左右晃动,随着马车的倾斜的力量,便斜卡在车轮上不能转动。 整个马车自然带的倾斜,好歹没有倾覆。 如此,鲁惜还是被吓得不轻。 她的面色苍白,伸手扶了扶被撞到的额头,顿时痛的两眼发黑,冷汗直冒。她从小哪吃过这样的苦,顿时火冒三丈, “都是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护着点儿……哎呦!” 刚吼出来,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肚子疼,她一下子就慌了,这个孩子虽然不想要,但也要用在刀刃上,这么轻描淡写的撞一下,就平白的失去,也太不值了不是? 本来有三分痛,被她喊出了十分, “都是傻子吗?还不赶快找车,叫太医!” 宫侍护卫一下乱了,好在距离太子府不太远,小宫女随便指了个人,回去找太医,有侍卫从不远处租赁马车的地方拉来一辆车。 片刻,一行人匆匆离去,就连坏掉的马车也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 旁边的茶楼下来一人,身穿藏青的衣袍,狭长的桃花眼斜挑。 正是秦观。 望着鲁惜离开的方向,他的眼眸深沉。 如此的飞扬跋扈,堪比如今的长公主,以后让他怎么控制? 进了太子府,她以为真的就脱离了他的掌控,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他没发现,在他不远的地方,一个衣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淡漠的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刚才即兴看了一出好戏。 他隐藏的很好,若是细看,便能觉察出他眼神淡漠中隐含锐利。 看着鲁惜和秦观一前一后离开,他将捏在手心的一只竹筷紧紧的握起。 刚才就是这样一根竹筷,崩飞了那个车轮的销子,差点造成一场车毁人伤的惨剧。 可是,他是不是做错了? 主上临行细细交待,让他好好保护“主母”,小心提防鲁惜,尤其不要让她那孩子做了挡箭牌,害了主母。 他难道真的要将她的孩子打下来给她一个惨痛教训吗? 主上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暗卫冥思苦想了会儿,琢磨着,主上的意思是担心这个女人会利用孩子做文章。 做什么文章? 当然是陷害主母? 那他是不是……帮她保保胎,让她没机会陷害主母! 暗卫脸上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容。 着安慰不知道,他的一个临时起意以后会给鲁惜造成了多大的痛苦,黎政华和程君佑用尽了办法都没有将小强般的鲁惜从黎琦身边击退,反而更激起她疯狂的报复,只有后来看到出生的孩子,她一下子崩溃…… 这是后话。 鲁惜回到太子府,立刻被隆重的请到床上,还有好几个太医过来问诊。 秦皇后太子听说鲁惜出事,急匆匆从皇宫赶来,一起来的还有瑾瑶公主并带来太医院自个最老的文太医,也就是中京程府文太医的父亲。 “怎么回事?不就出去一会儿,就整成这个样子,我看下次你们还长不长记性!” 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大片,秦皇后进门就开始教训跟随的宫女和侍从,还准备推下去杖责。 鲁惜刚还抱着肚子在床上“哎呦”,听到太子跟秦皇后的声音,立刻打起精神,替外面的宫侍求饶, “母后,不关他们的事,是小惜自己不小心……” 没说完,就无力的躺回床上。 “你这孩子,不要乱动……”秦皇后心疼的赶紧进来,让随后进来的文太医给把脉,“你总是这么心软,奴才们犯了错就应该罚,不然不长记性!” “适才有太医已经……没有事的……”鲁惜心虚的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一双美眸滴溜溜乱转,假意的推辞着。 “太子太过宠爱惜惜,尚有不慎就是责罚下人,时间一长,伺候惜惜的人都会寒心,希望母后就不要为这些小事责罚他们了。” 鲁惜一边注意着看诊的文太医,一边言辞恳切的替手下人求情,听到皇后耳朵里自然又是一番感慨。 她严厉的责骂了那些宫女和宫侍,正好太医也诊完脉。 “怎么样?”秦皇后焦急的询问。 鲁惜也担忧的望着文太医。 “鲁良媛身体强健,胎儿稳定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气郁阻滞,老臣开上一记汤药,喝下去准保无碍!” 鲁惜的面色已经黑了,刚才两个太医一直说,受了惊吓,需要细心保养云云,还开了一长串的补药…… 文太医家世代行医,进了太医院也有四十多年,这些小太医在他眼中根本不入流,况且只知道卖药拿分成唯利是图的太医,跟文太医的医者仁心怎能够相提并论? 幸亏秦皇后没有听到之前的诊断,也幸亏……鲁惜小心的看看文太医看看秦皇后——也幸亏他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秦皇后没有注意鲁惜的面色,她的心顿时放松。 “怎么会气郁阻滞呢?”一直没开口的瑾瑶公主突然问了声。 小宫女想起鲁惜在黎郡王府门口大发脾气,头更加的低,不敢去看不远处的太子等人。 “嗯?” 瑾瑶一逼迫,吓得下宫女立马跪倒地上, “不关奴婢的……” 鲁惜不等小宫女解释,急忙开口, “的确不管映荷的事……都是我……” 她委屈欲言又止,一旁的几个是什么人,怎么能看不出? “从头说!” “是——小惜带着礼物去看小琦,因为小琦对我误会颇深,黎郡王便将女气撒在小惜身上——礼物收了,门却没让我们进……” ------------ 245 顺便看个脉  鲁惜说话委委屈屈的,又一贯的装大度,秦皇后立刻就断定是在黎郡王府受了委屈,以致“气郁阻滞”。 “他大胆!”秦皇后气恨的一拍桌子,“竟然不将太子放在眼中……” 秦皇后的气焰一高,鲁惜立刻配合的低下头,晶亮的美眸被长长的睫毛遮着,咕噜噜乱转。 瑾瑶公主眨眨眼,惊道: “这么说,你是没见到人?” 鲁惜可怜兮兮的点点头,瑾瑶的脸立刻阴沉了。 她让鲁惜过去,主要就是去看黎琦。她有把握确定,黎政华说那丫头没醒,到底是真的没醒,还粹是不把她们看到眼里! “我看黎政华是故意的!”瑾瑶恨得直咬牙。 “听说小琦还在昏迷,小惜很着急,可是他们不让我见,我也没办法……”鲁惜知道什么样的话能激起瑾瑶的不满,故意将自己放到被动的位置,“若是真的还没有醒过来,小惜改天再去也是一样;看黎郡王如此态度,怕是小琦已经醒了,只是故意不让相见!” 瑾瑶沉着脸,越听面色越难看,她跟黎政华本来就有过节,因此更加恨上了他。 秦皇后的面色也不好看。 “只是碰破个头,别人又不是没见,多大点儿事儿……”瑾瑶想着那天的情形,太医过去的时候血已经止住了,太医只是协助处理了下伤口,“不是说那丫头皮实的很吗?这进了宫人就变得娇贵了?还是黎府就出这样矫情的人?” 瑾瑶咬牙切齿的说着,早忘了她一直竭力否认黎琦是黎政华女儿的事实。 秦皇后也一直摇头, “黎政华真是宠女儿没了边了,怎么就能任着她的性子来?” “小惜跟小琦从小生活市井,没有约束,随性惯了……”鲁惜顿了顿,虚弱的笑了下,“一时不适应王府的规矩也是有的。” 秦皇后第一个不赞同, “还说她跟你一起长大……为什么你能这么乖巧懂事,明白事理,她就不行?” 瑾瑶立刻接上话, “我看她就是野性难驯——跟黎政华一样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秦皇后知道当年瑾瑶跟黎政华的那点儿事情,听她再次恨恨的提起黎政华便不再说话。 鲁惜用力的抿抿唇,装作十分体贴的样子, “也许是小惜去的时机不对,大概小琦刚醒,身子还虚,所以黎郡王不愿让她见客——毕竟聊天儿也十分耗神儿;不要紧的,等过两天,她的身-子好些,小惜再去探望。” 清楚了瑾瑶对黎琦的态度,她在说话的时候,无非是在强调一个事实,就是黎琦已经醒了,醒了…… 秦皇后只能更加赞扬她大肚能忍,通情达理。 “哼,醒了还不让见人!”瑾瑶十分气恼,“给她三天时间养伤还不够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想起那天,黎政华和程君佑对她的紧张,没来由的更加气恨,从来没有人这么紧张过她,简驸马跟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他也没有这样的照顾过她关心过她,她若是有个病痛,其他下人有过紧张,也只是看着她公主的身份…… 转念一想,那丫头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跟她相比? 自己府里还有一大帮子的人等着黎琦,她要是一辈子装死,他们就得等她一辈子吗? 瑾瑶连贬带损的还不解气,又恨恨的说, “不见客还收礼物——黎府真就穷的揭不开锅了吗?” 一边说着,撇撇嘴,满脸都是鄙夷的神色。 “或许……”鲁惜心神不定,瑾瑶若真是了解黎政华的性子,回头一琢磨她的话,就能回过味来,“或许,因为小惜身份低微,黎郡王只是瞧不起小惜是一个小小的良媛,对太子府和皇后娘娘的好意他是不敢推却的……” “你还替他解释——依本宫看,他能将你赶出来,哪里还会将太子府和皇后放在眼中!” 秦皇后知道瑾瑶的话夹着个人感情,饶是如此,她听到后心里也不舒服,唰的就拉下脸色。 鲁惜左右看看,知道自己的目地达到,便不再多言,依旧静默的捧着自己无事的肚子装可怜。 瑾瑶的眼珠一转再转,最后变得狠厉, “黎政华这么不给面子……本宫到要看看他多大的架子!” 她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她不醒?!文太医去了看她还不醒?” 无辜中枪的文老太医一撇嘴,他年纪大了,平时只给皇上皇后请脉,一般皇子都不管,今天硬被长公主扯着过来不说,一会儿还要去黎郡王府,他这把老骨头,那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再说,这让他把脉的都是什么人啊,她们的身份,哪用得着他劳心费神的。 不过,他倒是想推辞来者,可也清楚长公主的火爆脾气。 长公主年轻时候就有些跋扈,后来出嫁没多久简驸马就战死沙场,早早守了寡,为这件事,先皇觉得愧对这个女儿,事事谦让;如今的楚皇也是这个心思,因此,这些年瑾瑶公主的风头无两,就连寿辰也放到两仪殿,可见楚皇对这个皇姐的重视。 他没有多言,一直没有开口的太子发话了, “姑姑莫着急,也不是什么当紧的事儿,来了侄儿这里还没喝杯茶呢!” 又转头责备鲁惜, “莫再多言,黎郡王独来独往惯了,未必就有那种心思,瞧姑姑听了你这话急的……你先养好身体为主。” “钦儿就是柔善,以后当了一国君主,少不得要被黎郡王这样的奸人蒙蔽!” 听了瑾瑶的话,太子陈钦和秦皇后内心一喜,这意思……长公主是支持他的了?! 可是,私下议论“大位”的事情是大不敬的所谓,陈钦赶紧惶恐的低头。 “有时候必须得有些雷厉风行的手段,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他们认为你软弱可欺!” 陈钦和秦皇后立刻警醒的抬头,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下神色,又转向长公主。 瑾瑶已经往外走了,外厅和门口的宫侍急忙跟上,文太医也摇摇头收拾了药箱。 鲁惜微微倾身,美眸闪着算计的光芒,口中却是恭敬,“恭送长公主!” 陈钦也回过神来,意思的欠了欠身,门口传来瑾瑶冷寒的声音, “本宫亲自看看,她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只要能睁眼说话,看本宫……” …… …… 看着门房的人飞身进去禀报。 黎郡王府的人对她如此执重,让瑾瑶心情极好,望着“黎郡王府”那几个黑底描金的大字,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黎政华的傲气她怎么不知道,以她的公主至尊,黎政华都不曾对她稍加颜色,鲁惜那样低贱的身份怎么能入到他的眼中?一个小小的良媛,还期望得到优雅高贵的黎郡王亲自接待?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现在,她亲自来了,大楚最受宠的长公主屈尊降贵的来到他黎府,他不赶紧的大开府门列队迎接才怪! 她想起,前两天在皇宫的时候,黎政华的态度跟年轻时候骄傲的样子有了明显不同,他很紧张黎琦这个女儿,再是着急,也不像年轻时候那般言辞犀利——心里有了在乎的人,身上便有了弱点。 他就是要利用他这个难得的“弱点”,给他以沉痛的打击! 当时,她刚说要带走黎琦,黎政华立刻就显出了紧张;倘若真的有一天,让他知道,黎琦不是他的女儿,他还会这么在乎她吗? 他是不是会痛心,会不会自责,有没有反省……再重新接受一个人,能不能像接受黎琦那么坦然? 如果能看到他紧张和他的失态,就像能一拳打碎他一成不变的淡定从容和一贯优雅——她这么多年失衡的心才会得到少许的安慰…… 她很期待……, 这个打击要快速果断,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黎政华不是傻子,他的手下和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倘若拖得时间过长,被他觉察,失去这次先机,高傲的她将永远生活在被黎政华拒绝的阴影下。 瑾瑶盯着黎郡王府的牌匾,盯着那紧闭的大门,唇边一直噙着自信优雅的微笑。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扇门板纹丝不动,她脸上的笑越来越不自然,然后就开始僵-硬,最后,保养得很好的美面开始狰狞扭曲。 门房都进去好长时间了,黎政华别说列队恭迎,就是大门都没再开一下, 这就是他的态度??? 难道将她跟一个小小的良媛放在同一位置? 僵-硬的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正准备让人再去砸门,门开了。 管家跑出来,单膝跪地, “让长公主久等了,长公主恕罪……” 瑾瑶真想将眼前这个奴才大卸八块,为了维持适才的优雅,她努力咬着牙忍着才没爆发。 跟一个奴才较劲,在到里面跟黎政华叫板,明显的主末倒置,她不能将火气撒在无用的人身上。 “我家小姐久病不起,老爷急火攻心,现在也卧病在床……还请……”长公主…… 让瑾瑶回转的话还没出口,瑾瑶已经冷笑两声, “呵呵,黎郡王病的可真是巧啊——他怎么就知道今天文太医来给他过府看病!” 说着,眼神一冷,便直向里闯,后面的仪仗跟着鱼贯而入。 门房想拦也不敢,管家一个眼色下,早有人进去通报。 等后面文太医气喘吁吁的跟进了厅堂,瑾瑶早等的不耐烦了。 又过了片刻,黎政华才无奈的来了前厅。 瑾瑶一看,黎政华是被人搀扶到门口的,他的面色蜡黄神色憔悴,不像是作假。 要说也是,从认回黎琦,一心想要补偿,是怎么疼也疼不够的,女儿突然一病不起,还查不出原因,他能不着急吗? 一着急上火,起了满嘴的火泡,吃不下睡不香,嘴唇都爆了皮,三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显得有气无力的。 瑾瑶心中微微有所触动,黎政华,这才刚刚开始啊,以后知道,你捧在心尖上的人是个冒牌儿的,还不把你给气死! “呦,黎郡王,还真的是说病就病,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呢!” “长公主见笑,有失远迎……请!” 一边客气一边伸手示意他们落座。 他早看到年事已高的文太医,这么大的年纪,还跟着跑来跑去的,不用说,是被瑾瑶公主逼着过来的。 瑾瑶看他客气的招呼文老太医,冷笑道, “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不,今天文老太医正好有空,跟本宫一起过来,正好给你请个脉……文老太医——” 最后一句话是催促老太医来着。 文老太医正被黎政华招呼着喝茶,闻言差点喷出来——这瑾瑶还真是拿他来当挡箭牌了,三句话不到就把他推出来,好歹等他喝口水,喘口气儿再说啊! “如此,有劳文老太医……” “黎郡王请……” 黎政华一边说着,顺便就坐到文老太医身旁。两人客气着,文老太医取出脉枕。 瑾瑶锐利的眼神一直盯着两人,生怕他们作假似的。 “果然是有火气……”文老太医撸着胡子,“太操心女儿的事吧?黎小姐还没醒?” 黎政华沉痛的点头。 “正好,有文老太医在,也给黎小姐也诊诊脉,说不定在文老太医的圣手下,黎小姐立刻就醒了呢!” 她说的十分随意,仿佛给黎琦看病只是顺便一提,其实,这才是直奔主题! 黎政华怎么不知道,瑾瑶带着文老太医一起来,意思不言而喻;他就是不说,瑾瑶很快也会转移到黎琦身上;她已经说出口,黎政华还只能顺势答应。 “让老朽先为黎郡王开两幅开胃去火的药!” “政华谢过文老太医……之前,文太医诊治的跟老太医的一般无二,已经开了药方……”黎政华婉言相拒。 瑾瑶突然记起,黎政华口中的文太医,是文老太医的儿子,是御赐到黎府的太医,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父亲跟儿子诊脉的结果一样,表明黎政华并没有故意说谎,的确身体有恙。 瑾瑶还是有些不甘心,催促道: “既然不用开方,那还是先看看黎小姐为好,毕竟好几天不醒也怪让人着急的……” ------------ 246 黎政华的怒  瑾瑶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比黎政华这个主人还主动,引着文老太医向后堂。 文老太医十分尴尬,静立片刻,又不好太过驳瑾瑶公主的面子,迫不得已,脚步开始挪动。 瑾瑶的宫侍提老太医抱着药箱,急忙跟上。 快到后堂拐角,瑾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 “黎郡王……” 都道是“客随主便”,现在翻了个儿,面对如此强势的瑾瑶公主,黎政华无奈的摇头,只得抬步跟上。 瑾瑶这才露出得逞的浅笑——她到要亲眼看看,那丫头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只要看出她是装的,只要能睁眼说话,她就要带走她,到时候黎政华都拦不住她! 黎琦静静的躺在床-上,鲜艳的锦缎被子搭在她胸口,她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的位置。 乍一眼看去,人没多少变化,像是睡熟了,整张小脸气色很好,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那双萌懂的大眼。 她稚嫩的小脸又恢复了原来的瘦长,两颊深陷下去;黎政华认回她,好吃好喝好营养的调理,终于让她脸上长了些肉,这一生病,又还回去了。 瑾瑶垂眸仔细看了半天,那双黑色的长睫纹丝不动,不是睡着就是还在昏迷…… 他们一行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谁的跟死猪的人也得给吵醒了——难道,她真的就伤得如此厉害? 是伤到了脑子吗? 真要是这样,她准备了这么多还有什么用? 真要对一个无知无觉的人用刑,或者,在她昏迷的时候,在局面一面倒的情况下,毫无争议的宣判? 黎政华怎么会服?又怎么堵得住悠悠众口? 黎琦身边的“丫鬟”很有眼力见儿,给文老太医放了个绣墩在床边,又将黎琦的手小心的放在脉枕上。 君瑾瑶起先并没有注意这个“丫鬟”,只上一眼下一眼的在老太医和黎琦脸上打转。 只见文老太医,半闭着双眸,一派淡然从容;切了会儿脉,那花白的眉宇突然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抬离那个纤细的手腕,复又放在那个位置;如此再次诊断片刻,紧缩的眉头没有放松,反而皱的更紧了,松垂的上眼皮也疑惑的睁开。 他沉思片刻,抬手将黎琦的另一只腕子捏起来,也不用脉枕,几根手指悬空捏着开始诊治。 “文老太医,有什么不妥吗?” 黎政华一直紧张的察言观色,黎琦的情况他心里一惊有底,可是他更加相信文老太医的资历。 “吃过药吗?” “吃过,”黎政华赶紧解释,“是文太医开的药方,小琦无法吞咽,是我让用内功……” 文老太医摆摆手,他只关心吃没吃药,不管他用的什么办法, “药方拿来我看。” 黎政华无不照办。 老太医拿手指点着,一味药一味药的检查,完了更加疑惑——没有错啊! 他们都在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仿佛他的话就是圣旨,就是结果。 不料老太医没有多说什么,又问跟在身边的人, “这两天她吃的什么?” 又是一番细致的查问,黎琦昏睡,能吃的东西不多,更没有吃禁忌的东西,屋里也没有跟药方相冲相忌的东西和熏香之类。 不光黎政华着急,瑾瑶上一眼下一眼比他还要急。 “哪里都对,为什么会这样?”老太医捻着胡子冥思苦想。 最后,他试着分析, “是不是伤到了脑子,看似处理得当,其实里面已经有了淤血,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只要把淤血清了,是不是就没什么大碍了?”黎政华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只盼着一剂好药下去,黎琦又跟原来一样活蹦乱跳的。 “眼下没什么事,但是昏迷时间过长,对脑子损伤极大……”老太医不敢肯定时间过长,会出现什么后果,试着说,“我再加几味活血化瘀的药,吃吃看。” 瑾瑶瞪大眼。 来之前,自己在太子府,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明确,文老太医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还等着老太医“妙手回春”将黎琦唤醒,还等着她的下一步计划能顺利实施…… 如此,他诊断的结果她不得不相信——黎琦真的无法醒来! 怎么会这样……她一时懊恼,还有些恼羞成怒, 忽然转念一想,既然黎琦一直是文太医在看,也许他曾得到黎政华什么授意,黎琦才能一时不能苏醒;文老太医是他的父亲,恐怕就是真的诊断出黎琦的病情,为了他的儿子,他也不会说破。 什么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怎么就偏偏拉拢文老太医,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太医,只怕眼前已经真相大白! 她现在是后悔不及,又不甘心,更多的是恼羞成怒。 不甘心能怎样,她也不懂医理。 眼看着文老太医要收拾药箱,她眼珠一转,凑上前去,貌似很关心的, “可怜这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文老太医,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吗?咦,就是这个,您不试试?” 眼看着老太医要收拾他的银针包,瑾瑶眼底闪过恶毒,快速的伸手过去。 用来针灸的银针又细又长,她下手又快,那里拿捏的准,一下就抽了三根,还掉了一根,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快很准的扎进黎琦的人中! “长公主……”文老太医只是奇怪她的动作,等他看清,后面的话便生生卡在喉咙。 黎政华还在老太医身后,等他醒过神来,只从她们肢体的缝隙清晰的看到银针刺进黎琦人中——他瞪着眼,不相信她一介公主之尊,竟然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黎琦昏迷中还是觉察出巨大的疼痛,闷闷的呻-吟了声,只微微皱了下眉头,身体连动也没动,就连头也没晃一下。 只有苏千语,刚浸湿帕子准备诊脉完了给黎琦擦拭,此时,几乎跟瑾瑶并排在黎琦床前。 她一见瑾瑶如此丧心病狂,眼一瞪,下意识的一挥手。 她可是在程君佑的手底下能走二三十招,身手自不必说。 这一下,将瑾瑶推出好远,蹬蹬蹬连着倒退, 她带来的宫侍都在外面伺候,她的身后就是黎政华,黎政华正恨不得将她生吞,一见她过来,轻描淡写的一侧身,瑾瑶便难堪的摔倒在地! “噗通”一下,四脚朝天,姿势极其难看。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难堪,一时惊呆,再加上屁股生疼,眼泪都快下来了。 直到宫侍大呼小叫的冲进来! “将这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屋里地方本来就小,除了床-上睡着的黎琦,就只有黎政华、苏千语和瑾瑶公主跟老太医,呼啦啦进来的一堆人,一开始都是去搀扶长公主的,后来又全奔苏千语而来,差点把老太医挤个跟头。 苏千语跟黎琦一样自小生活在市井,皇宫的规矩不是一点不公,是没挨到她的身上。 她为了维护黎琦,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等宫侍围过来,当然知道被他们抓住没有好果子吃。 “住手!” 黎政华大喝一声。 他是黎琦最亲的人,场面一时混乱,竟将他挤到最后!他瞪着猩红发怒的眸子,挤开人群,故意狠狠地撞在搀扶着瑾瑶的宫侍身上。 左右两个宫侍踉跄好几步,瑾瑶也差点跟着带倒。 她还来不及发怒,黎政华已经回转身,指着床上的黎琦,几乎愤怒的发不出声, “这是你干的好事!!” 适才安静躺着的黎琦,面上已经布上一层细密的汗珠,人中被扎到的地方正缓缓的沁出一滴大大的、鲜艳到惊心动魄的血珠。 黎政华的心骤然收缩,仿佛被钝钝的刀子戳了一个大洞。年轻时候闯荡江湖受过无数次的伤,有的甚至伤及筋骨危及生命,身心都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过! 孩子还昏迷,还在他的眼皮底下,就遭受了这样的痛苦,还不如直接拿刀子捅在他身上来的痛快。 他愤怒的瞪着红红的双眸,双拳紧握,像极了护崽的兽! “陈如馨!”黎政华爆喝一声。 瑾瑶吓得一个哆嗦,惊疑不定的望着黎政华一时难以反应。 多年来,她一直痴迷黎政华,他身上自然散发高贵风华,在皇族的人无人可及,他的淡定,他的优雅,他的高贵,他的从容……他的每一面无不让少女时的她沉溺。 后来才知道,黎政华这些优点都是表象,隐藏在这些表象之后的是淡然的冷漠,冷漠至无情。 瑾瑶由对黎政华锲而不舍势在必得,到伤心之至、到心灰意冷、到由爱生恨……最后灰心意赖的由父皇指婚下嫁简驸马…… 今天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世上,不只是她陈如馨有脾气有性格,黎政华这些优雅的冷漠之外,还有如此的狂怒的表情,他甚至一时惊骇的不能言语。 黎政华怒吼之后,便不再看她,他从怀里抽出雪白的汗巾,急切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那干净修长的手指,小心的捏着汗巾,轻轻地轻轻的,沾上黎琦那凝着血的人中。 小心谨慎的样子,像是小心的对待什么易碎的宝物。 只是黎琦还在昏迷,外界的一切无从所知,除了适才痛的厉害,发出了些声响,此刻更是安静的让人心疼。 “小琦,对不起,爹爹没有照顾好你!” 黎政华哽咽着,眼眶热热的东西差点不受控制滚落下来。 轻轻擦拭了下,干净的肌-肤转瞬又沁出一丝红痕,很快又凝上一滴红颜的血珠,像极了一颗鲜艳的红豆。 黎政华有些紧张,连连擦了好几次,直到白色的汗巾变得像雪地绽放的红梅,才有些止住的势头。 瑾瑶惊愕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黎……政华!” 有些底气不足的怒吼! “滚!”黎政华忍无可忍的怒吼! 刚还是疾风厉色,转眼望向黎琦,又是一番心疼,轻轻抚摸着她像是睡着的小脸,心像是被捏碎了一样。 刚才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被人家这么吼,她堂堂长公主的里子面子今天算是丢尽了! 瑾瑶气急败坏的起身,恼怒的推开搀扶他的宫侍,胡乱拍了拍群袍,指着黎政华, “你、你、你……你放肆!” “来人,来人!”瑾瑶快被气疯了。 叫进来人又不知该怎么办了,纤纤细指指着黎政华颤抖半天,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黎政华的身份在那,又是她理亏在先,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将这个意欲刺杀长公主的贱-人乱棍打死!” 苏千语看到突然转到自己面前的手指一时惊呆。 适才也是一时情急,看到众人大呼小叫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闯了祸!外面进来几个侍卫,气势汹汹直奔她而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束手就擒,还是奋力反抗,倘若在把矛盾激化…… 她连连后退,几步就撞上身后的桌案,眼眸惊慌不定的向黎政华求救。 黎政华淡漠的低着头,身上散发出肃萧的杀意,听声辩位,双臂向后一摆,袍袖卷起一阵疾风扫向门口,刚进门的几个侍卫接连到对好几步。 “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黎政华的面色铁青,一贯优雅的他,今天被逼的不断曝出粗口, “黎茗,守住门口,这还是小姐闺房,不是随便什么腌臜的人都能进来!” 他缓缓地回头,尽量缓和下语气, “千语,你做的好,你只管保护好小琦,别的事情交给义父!” 一边说着,轻轻按住苏千语的肩头,将她按坐在黎琦的床边。 即使有长公主,即使还有他,这个屋子还轮不到苏千语该有的座位,但是,黎政华却坚定的承诺,她不是丫头,也是跟黎琦一样的身份,她保护了小琦,他就能保护她! “义父……”苏千语的眸中氤氲上一层水雾,心潮澎湃! “长公主,今天这一出你也闹够了!黎茗送客!” 瑾瑶还要上前,黎茗快速的伸出手臂, “长公主,请!” 往门外的这声“请”就如狠狠的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她恼羞成怒的冲着黎茗抡圆了手臂…… ------------ 247 短暂的清醒  黎茗是什么身手、什么反应?能白白的挨了这一掌? 他很无辜不是? 再说,长公主跟主子争执成这样,他再笨也有了防备之心。 他的脸色淡然,看似不经意,轻巧的一侧身,瑾瑶的一掌堪堪落空。 巨大的惯性,使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刚才还推开了宫侍的搀扶,这一下不是摔倒,而是再次狼狈的踉跄。 黎茗眼眸中轻视的笑意一闪而过。 “长公主小心!” 瑾瑶一口血差点喷出。 他居然敢躲……还叫她“小心”…… 今天的面子真是栽到家了! 黎政华不将他放到眼中,他手底下的狗奴才也吃了雄心豹子胆,出了一个贱丫头是他认定干女儿今天暂且不提,眼前这个护卫,说白了不过是黎政华身边的一条狗——居然也敢堂而皇之的戏弄她! 她这辈子真的就跟黎政华这么犯冲吗? 在他的面前,她就从没讨过好去,一个两个的下人也让她一次次的失去仪态。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文老太医也不是作壁上观,实在是这样的黎政华太过霸气,那两声迫到极致怒吼振聋发聩,到现在他的耳朵还在嗡鸣,孱弱的身体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他要是再待会,或者黎政华再吼两声,自己这把老骨头势必要被震出内伤来。 “黎郡王、长公主,听老朽一句劝,双方各退一步,退一步……” 他不动神色将身体横到两人之间。 他都如此老态龙钟、弱不禁风了,相信没人敢随便的推搡他。 黎政华赶紧冲文老太医一拱手, “今日多谢老太医,改日再专程登门拜谢!” 话说到这种地步,就是黎政华再挽留,老太医也不好意思在呆着;但是他是跟长公主一起来的,独自先行又担心被瑾瑶误会。 “天色不早,恐怕皇上已经等急了,恕老朽不能久留,长公主也一起回吧!” 老太医每天都给楚皇请脉,瑾瑶不是不知道,她不动,却眼睁睁看着管家引着老太医出门安排车辆也无法阻拦。 瑾瑶捏着手指,面色阴鸷。 就是进了皇宫,皇上还要给她三分薄面,——黎政华!! 她看看床上安静躺着的黎琦,又看看一旁静默不语的苏千语,来回转了两下,指着黎琦,阴沉的脸上慢慢扬起一丝冷笑, “黎政华,她是你女儿?” 又指指苏千语, “你的义女?” 黎政华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花样,只当没听到,连头都没回。 “哈哈~”瑾瑶失态的大笑,“认一个女儿,又认一个女儿……你可真是好兴致,放着亲生的女儿不疼,去疼外人……等你清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知会作何感想,本宫将拭目以待!” 说完,沉着脸恨不得撕裂他们似的,又盯了会儿黎政华和毫无知觉的黎琦, “这个丫头最好一直装死,否则,我定是要带走她的!” 顿了顿,这才恨恨的吐出俩字, “摆驾!” 瑾瑶离去好久,黎政华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满是痛心又自责的看着黎琦,摸着她越来越瘦的小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细琢磨惊讶的话,黎琦不就是他的女儿,他不是不疼,眼下她不醒,他也没有办法——瑾瑶不会认为,就因为他跟千语说了几句话,就是冷落了黎琦,看重了苏千语吧? 掌灯时分,管家过来告诉开膳,他才长叹一声。 苏千语不知道怎么面对如此的黎政华,一直以来,他都是个温和的长辈,今天他盛怒下暴-露出来的另一面,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她看看管家,赶紧说,小厨房的药快熬好了,一会儿她伺候姐姐吃药,今天就不陪他吃饭了让黎政华早些吃了饭休息。 黎政华眼皮也没抬,静静的站了会儿,慢吞吞的转身离去。 仿佛今天的两声怒吼抽取了他全部的精神,现在他连直起腰来都很费力气。 黎政华离开后,苏千语蹙着眉头看了黎琦良久,眼眸不时轻轻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想不明白似的。 许久,她才起身,取了熬好的汤药,用这几天的方法,撬开黎琦的唇齿灌下一汤勺药,再按住她颈边的穴位,让它慢慢的顺下去…… 如此反复,费了好大得劲儿,花了半个时辰才灌下小半汤碗。 完了,细心的为黎琦擦拭唇边和额头的汗水。 她还没有吃饭,黎琦也需要准备容易吞咽的流食。 下去的时候,千语的眸子仍是沉思。她前脚出门,就有一朵黑色的流云飘进屋子,拿一个药瓶放在黎琦的鼻子下面。 黎琦的眉头皱了皱眉,发出一声轻吟。 发生这些,苏千语一直无查,她吃饭很慢,一边吃一边想,然后又给黎琦准备晚饭。 搅着碗里热热的软软的米粥,她终于下定决心,看看左右无人,快速放下手里的东西,到桌边写下一行字: “瑾瑶过府试探,并用针灸伤害黎琦,黎政华怒……” …… …… “姐姐,你赶紧醒吧,义父着急的什么似的……” 苏千语端着稀饭进去,一时没觉出屋里有什么变化。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长叹一声。 “可是,可是千语有些不原意让你醒了……” “瑾瑶公主不知道捏住你什么把柄,她一再的透露出意思,好像只要你一醒,她就要带走你,就是义父也拦不住……” 就连她都有了觉察,何况黎政华? “只是你的身体……”总不能真的不醒,一直这么躺着也不是事儿…… 轻轻将粥放到桌子上,意外的感觉到不同以往的浅浅的呼吸,她浑身一僵,仔细看去,床-上的黎琦正虚弱的睁开双眼! 缓慢的,忽闪一下又慢慢的闭上,仿佛在积攒全身的力量, “千语……” 这段时间苏千语将她照顾的很好,嗓子并不沙哑,只是没有力气。 她刚出声,又慢慢的闭上眼,好像立马又要昏睡过去。 “姐……姐姐……” 巨大的惊喜哽在喉咙,苏千语几乎一时发不出声。 随即,她清醒过来,黎琦是真的醒了——提心吊胆了四天,她终于醒了啊! “来人呐——义父——黎茗,姐姐醒了!” 等黎政华等人匆匆赶到,黎琦已经虚弱的闭上眼睛。 黎政华看着文太医诊脉十分担忧。 “怎么样?”太医刚抬起手,黎政华就迫不及待。 “脉象虚浮,只怕清醒片刻又要昏睡……” 闻言,几人的心同时一沉。 “小琦,你感觉怎么样?”黎政华焦心不已。 黎琦缓过点精神,慢慢睁眼,弱弱的笑笑, “让爹爹跟千语担心了,我觉得身体没什么,只是没有力气……” 她也无法说清自己的感觉,没什么事,也没有中毒,只是浑身用不上劲儿。 上一世倒是听说过“运动骤行”,“运动骤歇”,就是指身体一直处在相对平静的状态下,突然加大活动力度或是身体一直处在运动的状态,有一天完全停歇下来,身体机能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比如说经常大负荷锻炼的运动员,突然退役或者长时间停止训练,身体的各个关节就会产生变化,膝盖,腰腹等部位就像机器的转轴部分少了机油,那种感觉……蹲下-身,就不好再站立起来,扭个腰,也会一时无法复位。 又或者,一冬天不活动的人,春天突然跑步或打球,或者放完寒假刚开学的学生,第一堂体育课后,就会膝盖疼腿疼,尤其上下楼梯特别明显……这些例子举不胜举,而且很多人都身有体会。 有文太医在,十分确定她不是中毒,黎琦也觉得没有其他异常,所以不太放在心上。 她喘息了一下,安慰黎政华, “大约这些年一直忙,有了爹爹,身心突然放松,身体就有些发懒……” 苏千语抓紧时间喂她吃了点儿东西,然后捡着主要的事情给她说了。 比如程君佑临行都没等到她苏醒,十分着急;比如程君佑帮她看了个商铺,各方面条件都还合理,就等着黎琦拍板,还有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黎琦一直听他们说,小脸颜色还好,只是神色十分虚弱。 “我刚听说……”她将实现转到苏千语那,“瑾瑶……她真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她……”提起陈如馨,黎政华的怒火不打一处来,他握了握拳头,自身的涵养让他说不出什么难听点话,“都怪爹爹年轻时候太过傲气……” 其实也不光是黎政华的原因,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年得罪了陈如馨;是她表现的太过小鸡肚肠,睚眦必报,都二十多年的陈年旧事,到如今都念念不忘,也真是太过执着。 黎琦虚弱的摇头, “现在再提那些都没有用,千语说对了一句话,我要是长睡不醒就好了……” “哎呀,姐姐,千语怎么敢咒你呢,一时无心之语,你……” 她想要说不要介意,可是,这种明显诅咒的话怎么能让人轻易谅解? 虽然她的本意并非如此…… 黎政华倒是眼前一亮,领会了黎琦的意思, “我们现在的情形十分被动,爹爹虽然不惧她公主之尊,可是世事难料,就连黎茗和君佑的暗卫飞鹰一时都没查出她的打算,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他望向黎琦,温和的眼眸闪耀着心疼和安慰, “千语的意思,爹爹理解,如此也是一个好办法!” 众人疑惑不解中,黎政华耐心解释,在不知道陈如馨想干什么的被动情况下,要给自己严密的防守。 “她今天亲眼见到了小琦的情况,还有文老太医的诊断,走到时候特别窝火;所以短时间内,她确定黎琦醒不过来,暂时不会找小琦的麻烦;小琦现在的情况十分不稳,我们最好封住她已经苏醒的事实,外面问起来,还是说一直昏迷,查不出状况……” 躲得一时是一时,也许时间拖的越长,事情对他们越有利;退一步讲,黎琦的身体也需要好好的恢复。 几个人一点就透,不断地点头。 这还说着话,黎琦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精神越来越不济,迷糊中,还记得千语说的,程君佑给她找了个商铺的事情。 最后她强打着精神嘱咐黎政华,看着可以就帮她先盘下来,她还攒了些私房钱,就用那些。 以黎郡王府条件,买下什么样的商铺不可以?可是黎琦就有这份魄力,想要自己做的事情,不喜欢假以他手…… …… …… 瑾瑶怒气冲冲,直接进了宫,还闯进了议政殿。 四十多岁的楚皇,保养的极好的白皙的面皮顿时就黑了下来,看着素来骄横的皇姐没有退缩的意思,只得挥手让正议事的秦相和几个大臣先行退下。 秦相是个跟程老爷子差不多年纪的老者,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是身体健朗,精神矍铄。 他躬身低头退下的时候,眼尾细细打量了瑾瑶,出了门便让太监通禀,要去凤仪宫…… “皇弟,你要给阿姐做主……” 殿门还没关严,瑾瑶就委屈的大叫起来。 “皇姐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楚皇面色一沉。 先祖有训:后宫不得干政。 议政殿更是女人不得入内的地方。 “皇弟!”瑾瑶吃惊的大叫,“阿姐不是你后宫的女人,对你的朝政根本不感兴趣——阿姐今天被人欺负死了,皇弟要是不给阿姐做主,今天……” 她丢尽了脸面,要是这个弟弟再不管她,她还不直接碰死在这里! 见楚皇沉敛不语,她便将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先皇跟母后处处依顺着她,这个皇弟也对她多加照拂,她几乎凭本能认定,这个皇弟听了他的诉苦,一定十分震怒,最好直接下道圣旨,让黎政华亲自到她的公主府上负荆请罪,或者将他绑起来,任由她处置! 这么想着,就十分解气,那双染满恨意的眸子渐渐浮上笑意。 还没完全来开笑容,就被厉声打断, “皇姐请就此回府,此事莫要再提,否则休怪朕不讲情面!” “你说……什么?!” ------------ 248 多重身份  瑾瑶面上的血色唰的被抽空,薄艳的嘴唇嗫嚅的颤都起来。 这个皇弟的话,让她比听到黎政华的怒吼还让人难受。 几十年来,不曾有的待遇…… 父皇母后都不曾如此呵斥过她! “我是你的皇姐,你怎么能这么对阿姐说话!”她哀怨,无比的哀怨。 “正因为你是皇姐,朕才给你留下脸面!” 瑾瑶的美眸惊疑不定,她只不过出了趟皇宫,再回来皇弟的态度大变,难道在黎郡王府沾了晦气? 她实在不能确定这个皇弟为什么如此对她,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没做过让皇弟不高兴的事情。 除了……适才,擅闯议政殿……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楚皇声音很冷,“黎郡王是手握兵权的郡王,不是随意什么凡夫俗子,你当着他的面随意地折辱他女儿,作为父亲能不震怒——何况黎郡王正疼女儿疼得紧!” 瑾瑶的心一缩,皇弟的话字字嵌入她心底。 这种事情搁以往,顶多自己就是私下责备两声,只要她一露出委屈,皇弟便以“以后办事多加考虑”一带而过,从不会想今天这么疾风厉色,正因为他有兵权,才如此的忌惮他吗? “皇弟是一国之君,自然知道要明辨是非,忠臣忠言逆耳,妄臣舌烂莲花。” 瑾瑶还不知进退,理直气壮。 楚皇一时不再言语,只沉着眼眸盯着她。 “溜须拍马,吹捧奉承自然都喜欢听,但是以此为盾,暗里作恶,相信皇弟知道亦不会轻饶——黎郡王就是,都知道他新认回个女儿,正‘疼的紧’,可是,若是这个‘女儿’是别有居心,事情是否又当别论?” “阿姐什么意思?难道说黎郡王的女儿对阿姐存了别样的心思,还是说,有什么朕不知道的隐情?” “皇弟聪明,”瑾瑶这才含笑,“阿姐已经查得清楚,只等那丫头醒来,黎郡王怎么说也是郡王,是我大楚的重臣,怎么能被小人蒙蔽!” 见楚皇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瑾瑶十分得意,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经不住她的死缠滥磨,楚皇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点头应允了瑾瑶的要求。 瑾瑶还不放心,担心迟则生变,又逼着楚皇下了一道圣旨,加盖上玉玺,这才满意的收回怀中。 达到目的的她也不久留,只说让皇弟等她的好消息,便得意而去。 楚皇许久才坐回龙椅,神色有些呆滞;议政殿空无一人,寂静无声,片刻后才眨眨眼回过神来。 “呼——”他长舒一口气,“暗影……” 一声轻唤,一个黑色的影子轻飘飘进了大殿,跪在那里口称“吾皇”,然后便安静的不动,不仔细看真的像是一团影子。 楚皇的影卫只有十几人,楚皇后来也是受镇北王的暗卫飞鹰影响,这才想起创立“暗影”。 影卫没有实权,只在刺杀、谍报、传递消息等等各方面起着重要作用,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替楚皇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所以,暗影都是黑衣蒙面,像一团见不得光的影子。但是知晓的人,提起影卫,或者看到影卫手里的金牌,没有不发憷的。 后来,楚皇渐渐发现,暗影比以前的虎牢侦缉营好掌控多了。 虎牢侦缉营不光是一个名称,还是一个官职,除了影卫的职责,还可以自由审案,甚至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力,他们手中握的权力越来越大,渐渐有取“慎刑司”而代之的势头,楚皇越来越放心不下,正好侦缉营统领冯熙云犯了楚皇的大忌…… 楚皇从暗影的身形和露在外面的眉眼分辨出是谁, “韩夜,今天正好是你当值……” 很欣慰的样子。 韩夜心思慎密,从进了暗影,办事赶紧利落,从不留尾巴;就是身负重伤,孤身在外的情况下,也不会谢露消息,并且完美的完成任务。 “你去查一下……听说黎郡王的女儿伤的不重,怎么就真个醒不来?难道黎郡王真的做了什么?长公主行事超出朕的预料,她到底要做什么?!” 楚皇头痛的扶额,这个阿姐,信誓旦旦,要求三堂会审,还不放心的讨了一道圣旨。 看来她今天真的在黎郡王府吃瘪不小,已经不敢硬碰硬,她为了面子要圣旨或者单纯的直为了要道保命符,都有情可原,就怕…… “你也在中京待过,应该认知黎郡王的女儿……另外,朕要你盯住太子府的鲁惜……” …… …… 暗夜下,暗影潜伏在一个隐蔽的阴影中良久。 直到更鼓敲了三声,黎政华等人从黎琦的屋子退出,又过了会儿,伺候黎琦的苏千语打了个哈欠,起身收拾了下,也到耳房休息。 屋内的烛火依旧没有熄灭,方便有人随时进去照看黎琦。 韩夜细心的观察四周,精锐的眼眸四下查看,又闭目倾听,似乎远处有浅浅的呼吸。 他知道,黎政华不会真的放心只留一个女孩子守着黎琦,暗里不知道拍了多少护卫;就是程君佑也是,他人虽不在京城,可以他对黎琦的重视,不会不留人保护她。 这些人,对黎琦都不会有伤害,所以他没有必要担心。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开那些护卫,悄悄进到里面。 暗夜里活动的久了,他听声辩位的功力比他武功进步的还要巧妙,几个浅显的呼吸,他便能判断出护卫的状态,等了许久,他终于抓住一个空隙,像一阵风似的吹进屋里。 “何大人……” 暗影里,还有一个黎府护卫以外的人,那就是青鸾。 别人都没有看到的情况下,她还以为自己眼花;随即反应过来,她的轻功已经举世无双,眼前这个比她还高明的影子,除了她们的主子,“青影”宫宫主何琛,再无他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何大人啊,你怎么…… 青鸾比发现了“国色天香”还震惊! 她不知道何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不确定自己要是也跟上去是否会泄露大人的行踪。 不过,她可以肯定,何大人喜欢独来独往,最不喜欢别人随意插手他的事情。 影卫一进屋,双眼便黏在黎琦瘦气气的小脸儿上再也移动不开。 许久许久,他觉得自己应该再靠近一些,脚下微微一动,这才清醒过来。 侧耳倾听,周围没有异常,这才放心的摘掉自己的蒙面。 那张脸眉清目秀,清隽俊逸的。 竟是裴沐林! 就算黎琦此刻是清醒的,也决然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裴沐林吧! “小琦……”裴沐林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感慨。 他不叫“小琦”久矣…… 他曾是中京城的小痞子,一直奉命保护黎琦。她的性子大大咧咧,很容易相处;若不是酒后误事,他真的有种冲动,要跟她隐姓埋名的在乡野过一辈子…… 后来,他成了大楚的线人,又成为楚皇的影卫、贴身影卫。 握在手里的幸福不知道珍惜,往往在失去后才知道它的珍贵。 那一次冲动,他永远失去拥有“小琦”的机会。 跟她分开后,真的如她所愿,自己混的风生水起,可是,心,总有一块空落落的地方。 那个地方,除了她,永远填不满。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为了他再次伤心绝望,看着她慢慢走出心底的阴霾,慢慢变得没心没肺。 他后悔,他心疼……只是能守着她,却再也走不进她的心底。 她的性子能接受程君佑程大少真的让他感到意外。 不是没有记恨过这个程家大少,但是黎琦的心已经偏向那边,他无奈之余也只有暗暗祝福。 那时候,他最爱做、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不时的关心关心小琦,捎带刺激刺激那个骄傲的大少爷,让他看清楚,小琦也是炙手可热,让他时刻体会着来自身边的危机,这样,他才能更好更踏实的对待小琦。 “小琦!” 裴沐林突然发现,小琦这个名字叫出口,意外的有些甜,那个“琦”的尾音似乎黏了蜜,甜的一直在舌尖打着璇儿,然后丝丝缠缠的绕进心的最里面……最后一丝散开,竟然有些苦! “现在,我距你这么近,却又是那么远……” 一股难言的苦涩升上来,从心底一直苦到口里、舌尖。 “才几天不见,我一个不小心,竟让他们将你伤成这样!” 他一边说着,自然的坐到她的床边,动作自然而然,轻轻抚摸了下她的额头,又搭上她纤细的手腕。 没什么异常,只是脉搏特别虚弱,这样的她就是强输内力清醒过来,也不能维持多长时间。 只是多流了些血,黎政华不会舍不得给她补身体,这都四天了,脉搏还是跳动的如此缓慢,几乎有些连贯不上的感觉。 他心疼黎琦,自然要将满腔的怒火撒到伤害她的人身上。 以黎政华和程君佑的手段,真要仔细查不会查不出是谁。 可是,他不同。 事情发生在皇宫,只要是宫里的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楚皇精明的双眼;而他,职责所在,有些事情甚至比楚皇还要早一刻知晓。 就是秦观伤害了黎琦,就如苏千语往黎府外传递消息…… 秦观…… 他怎么能放过?他可是比程君佑还睚眦必报——尤其是伤害过黎琦的人! 那个偷偷躲在帷幕后面,扯动“毛席”(古代的地毯)致使黎琦受伤的男扮女装的宫侍,当天晚上就从勤政殿外的台子上跌下,脑浆迸裂,当场身亡。 以这个宫侍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到勤政殿附近,可他偏偏去了,就在最上面的台阶一旁,翻过护栏一头栽下,二十多阶高的台子,也不是多高,那宫侍摔得手脚尽断,死状凄惨。 皇宫的羽卫军和影卫相互疑惑,都以为是对方用了手段;议政殿对一般宫侍来说是禁地,不该去的人出现在那里,野心昭然若彰;这人死了也就死了,上面顶多斥责一通;若是被他逃了出去,影卫、羽卫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 同样,不过两天,巡视城门的秦观失足从惊马上落下,摔断了一条腿,至少要在床上躺三个月…… “陷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可是,不管我怎么做,不管那些人遭受怎样的报应,我这心里怎么还是不痛快?我就是怎么做,也无法弥补你已经收到的伤害!” 裴沐林轻轻握着黎琦的手腕,眼神逐渐飘远。 这些人中,要说伤害黎琦最深的,非鲁惜莫属。 她跟黎琦从小是朋友,两人相依相携裴沐林不是不清楚,可是,后来鲁惜的转变,他怎么也不相信。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愿做出太过伤害鲁惜的事情。 最初,他伤了黎琦的时候,是鲁惜跑前跑后的帮忙,是她贴心的守着黎琦,看着她们形影不离,看着她们相处的如同亲生姐妹,看着黎琦慢慢走出伤心绝望……裴沐林知道,这里面,鲁惜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所以,鲁惜一直在黎琦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裴沐林也一直认为,她们的友谊会永远这么持续下去。 谁知道,她突然间的转变,又让黎琦受尽了伤害。 裴沐林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他在内心提鲁惜解释,也许她是有苦衷的…… 就在黎琦受到伤害,他愤怒至极的时候,他都没有立刻找鲁惜报复,他人虽冷血,可是,对鲁惜,他真的下不去手! 不过,还有黎政华和程君佑,不管他们要怎么报复,他就睁一眼闭一眼充当没有看到就是了…… “楚皇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了我,以后,我保护你会更方便些,也不担心暴露身份……”裴沐林的眼眸泛出点点柔和之光,“只要楚皇想知道,没什么可以瞒过他——不管瑾瑶想要做什么,我也很快就能知晓,到时候保护你将更为方便,就算真的有难以应对的事情,到时候也不至慌了手脚……”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唇角扬起自信的笑。 但是,他的笑容很快隐匿,神色变得凝重,眉毛都扭了起来…… ------------ 249 诡异的巧合  裴沐林感到奇怪,再次抓了黎琦的腕子,三指按压在脉搏的位置,仔细的查看,很快就黑下脸色。 怪不得他感觉黎琦脉搏慢得仿佛随时要连贯不上,吃了那种东西,就是脉搏心脏骤然停跳上一天半天的也很有可能! 就是资历非凡的老太医,在不清楚原委的情况下,也会误认为是身体极度虚弱。 可是别人不知道,出自他青影宫的东西他怎么会不认识? “龟息丹”——虽然可以作为躲避瑾瑶的一个手段,但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这种丹丸,青影宫的人在修炼武功,到了瓶颈的地方才勉强用上一颗,是为了避免走火入魔;也不是用的越多就越好,看似延缓生机,却是将以后正常的生命提前用到休眠中来,直白的说,就是会减寿的! 黎琦的身体如此孱弱,真不知道以后她清醒过来还会有什么深远影响。 已经用上了这个东西,说明青影宫的人一定在暗处守卫——裴沐林深深下下一口气,来平息心中的怒火。 这么多年了,他们终于找到圣女了? 为什么不先禀告给他就擅自行动? 那些年,青影宫一直奉命在外寻找圣女。 他第一次出来,还是少宫主,就幸运的找到了黎琦;一开始还不能确定黎琦的身份,为了接近她,费尽心思找了她一个“裴”氏邻居,假造一个“裴沐林”的身份;裴沐林只是他为了保护黎琦才用的一个名字,裴跟“陪”谐音,是陪在她身边的意思。 他的感觉一向很准,虽然是费了很大周折才查明王印月的身世,终于还是没有让他走了弯路。 当时,南夏形势剑拔弩张,他不能确定让黎琦的身世曝光会带来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只有暗中保护。 他接近她,守护她,后来,看着她逐渐对他产生的依赖让他忽然有了私心,然后曾一度的被利益蒙蔽了头脑——如果,将来,圣女选择的真的是他,那他不光拥有青影宫,还将拥有南夏的国父之尊…… 理想都是好的,现实才是残酷的。 他从来没想到,应付一个初出茅庐、感情一片空白的小丫头而已,进退张宜、游刃有余的自己在逢场作戏中,不知不觉竟然投入了真正的感情! 人在做,天在看,老天都看不惯他带着私心蒙蔽黎琦,自己还活得逍遥自在,惩罚他的是刻骨的背叛。 黎琦的伤心绝望,让他清醒过来——一个人不能贪得无厌,这件事是他肖想太过了, 后来,眼睁睁程君佑的介入,他还有些不死心;黎琦的坚定,也逐渐的让她看清眼前的事实——他只有退后几步,永远只是中京城的小痞子“裴沐林”,他跟她以后才能相处的愉快。 那时,他已经做了皇上的影卫,黎琦偶尔能见到他,也是他作为韩夜出任务从中京路过,或是受伤行动艰难…… 他隐藏的很好,黎琦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还以为他已经改邪归正,从此不做游手好闲的小痞子,正儿八经的找了个活计,一直替他开心。 所以,每当黎琦替他说出心里的打算,尤其是说让“早些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的时候,他都是满心满口的苦涩。 他默默守在黎琦身边许多年,没人找到他,也没人找到圣女。他萍踪飘影,只要他不想,青影宫无人得知他的下落。 现在,他以皇上影卫是身份出现在黎琦的身边,青影宫应该也知道。 如果让楚皇知道,他青影宫的人才是真正的影子护卫,不知会作何感想? 既然手下都找到这里,他若放任不管,什么也不做,也不是他的风格…… …… …… 青鸾一眼不眨的注视着黎郡王府的后院,满汉热切盯着黎琦房里的一举一动。 在别人看来只是眼花,她却已经肯定,那个影子是轻功至高无上的经常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她们的宫主大人! 慢慢等到接近四更的时候,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青鸾的眉头不由蹙紧。 伺候黎琦的苏千语至少每个更次都起来一两次,对黎琦十分关心。 宫主要是在耽搁下去,不被堵个正着才怪;以宫主的轻功,要想不被发觉或是被发现了及时逃脱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没来由的,她就是十分担心。 难道,宫主真正躲避的是她?他还不想见她们这些青影宫的人? 她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里面,耳畔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嘶嘶”声。 三长两短。 青影宫特有的传音方式! 青鸾浑身一震,不放心的再次深看了一眼黎琦的屋子,这才足尖一点,像一朵流云轻飘飘的急促滑开。 几个起落便到了城门,青鸾没有丝毫停顿,轻飘飘翻过去,护城的军士根本没有发现,就是看到也会以为是自己眼花。 外面的护城河更是拦不住她,蹬萍渡水一跃而过。 再一次的三长两短最后一声落下,她人已经进了城西的一片密林。 萧肃的寒风下,光秃秃的枯树参天而立。 夜色下,密林中,一个秀挺的身影背着身,负手而立。 青鸾没有见过嬉笑无状散漫无形的小痞子裴沐林,更没见过沉默恭谨雷厉风行的影卫韩夜,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青影宫人人恭敬,又人人惧怕的影子宫主何琛。 静默的,肃杀的…… 只一个背影,便让她感到沉重的威压。 “青鸾参见宫主!” 她不敢耽搁,疾走几步,距离何琛四五步的地方单膝跪地。 “……” 何琛并没应声,更没有转身,青鸾的心七上八下,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应该想禀报一下自己的行踪, “几个月前,宫里接到大楚线报,大楚发现‘国色天香’……”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何琛的反应,他刚才已经去看望了黎琦,相信早已得知消息,或许比她们知道的更多,她不敢隐瞒,一口气将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我们一路查到这里,终于在前两天亲眼看到真正的国色天香!” 她的语气兴奋起来, “没想到,大楚黎郡王的女儿,她,竟是我们找了将近二十年的圣女!” 其实,真正算起来,岂止二十年,她们上一代青影宫一直不遗余力的在寻找,最先的二十年应该是上一辈影子护卫找的王印月;她们这一代,阴差阳错找到了黎琦,也花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左使大人已经回去,不日将派青芳过来协助……” “……” 青鸾将这边的情况一一禀报,何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身上的寒意倒是更重了些,她不觉有些心虚,仔细想了又想,却是没有遗漏的地方, “宫主?” 小心翼翼的,疑惑的。 “呵呵——”一连串的冷笑让青鸾毛骨悚然,何琛冷着声,“我且问你,圣女为何长睡不起?” “这……” 青鸾知道瞒不过,小心的回答, “是属下给圣女服用了‘龟息丹’……” 她的话还没落音,面前就卷起一阵狂风,青鸾不敢反抗,被甩出去老远,口角蜿蜒出一串鲜红。 “宫主饶命!”青鸾翻身而起,跪地求饶,“左使大人已经斥责属下,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呀!” 趁着宫主没有再次发怒,她赶紧解释, “圣女还有腿伤,不方便长途跋涉,不然青影宫早就带走圣女;可是黎郡王府也不是安全之所,瑾瑶公主一直想方设法的构陷圣女,她不会顾及圣女的腿伤……” 何琛沉眸想了想,事实确是如此,以瑾瑶疯狂偏执来看,只要黎琦一苏醒,等待她的有可能就是刑法…… 他身上的寒气逐渐散去,压力顿消,青鸾高高提起的心这才缓缓放回肚里。 她知道,何琛这是暂时默认了她的做法, “宫主放心,起来每晚都给圣女输送内力,保证她毫发无伤并且早日恢复!” 何琛沉思半晌,缓缓开口, “如此也好……传书给左使,让她把‘颜玉堂’的人全都调过来——既然这么多人都对圣女感兴趣,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 …… …… 瑾瑶讨到一道圣旨,那颗心终于放进肚子,着实安生了几天,就等着黎琦一觉醒来,实施她的大计划。 还没等她再次派人到黎郡王府,就传来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她在郊外的庄子失火! 失火的原因是晚上油灯倾覆…… 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庄子已经烧了个七七八八,除了救火的下人受了些擦伤烧伤,没有闹出人命;只是,她需要握在手中的“利器”居然失踪了…… …… …… 程邵霆有些郁闷,一杯一杯的喝酒,还不时的看看身边的女孩。 女孩子不过十七八岁,看衣着像个小家碧玉,但是神情十分不自然,被程邵霆看上一眼,神色立刻显得十分拘谨。 如果是普通人,程邵霆或许没这么好心,他的性子几乎跟黎政华一样,温柔优雅的背后,无关自己的事情,是一种冷漠到冷淡的极致。 但是这个女孩让他想起了跟黎琦的初次相遇。 那一次,黎琦是有路赶不回去,现在的她是慌不择路。 她的衣衫整齐,但是发髻散乱,也没有钗环,清冷的冬日早晨,一个人跌跌撞撞的从对面跑来。 或许他气度优雅,或许看着他为人可靠,错身而过的时候,女孩唯唯诺诺开口了, “那个,请问大哥……” 斗换星移,程邵霆忽然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夏日的黄昏,黎琦吧嗒嗒的跑过来,欣喜的叫, “喂,大哥……” 怎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对黎琦念念不忘,还没死心?还是因为,刚刚跟陈思瑶分手? 对黎琦,一开始觉得很萌很可爱,后来是觉得有意思,然后越来越觉得她与众不同,可是不等他有别的想法,就被自己的大侄子一句“别说你从未对黎琦起过心思”彻底打醒! 他就算有心思能怎样? 君佑已经霸道的宣示了的主权,难道自己真的幼稚的去跟侄子抢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且,自己身上还有压着一个重担,就是跟璃王府的指腹为婚,责任和道义都不允许他有出格的举动。 今天,他没了约束,可以放肆的想她,也仅仅是想想而已;她已经是君佑的女人,是最不容他肖想之人…… 眼前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却意外的让他有面对黎琦的感觉。 不知多少酒下肚,辛辣的感觉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醉意,反而是越来越清醒。 他忽然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了,因为这个女孩子说话是中州口音! 他再次抬眸看了看女孩子,年轻精致的面庞,也是一个少见的美人胚子…… 知道程邵霆在打量她,她的头垂的更低了。 想起她向他打听南城门,程邵霆微微一笑, “你是中州人?” 女孩一怔,快速的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细声细气的回答, “是……公子怎么知道?” “我家在中州有商铺,这年也过完了,我也马上要回中州了。” “中州……” 女孩浑身一震,下意识呢喃一声,马上清醒过来, “求公子收留,做牛做马都行,只盼公子回中州的时候,能将奴婢顺路带回中州……” 女孩说着,离开座位,深深的一揖到底。 程邵霆淡淡的望着,让她起身,一开始只是听她开口说话觉得耳熟,没想到真是半个老乡! 他今天心情不好,本来没打算多管闲事,也算是阴差阳错。 “你是哪里人?怎么到了上京?身边没有其他亲人了吗?这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女孩只回答是“中州碧城人氏”,其他的,便闭着嘴一再摇头,概不回答。 程邵霆倍觉奇怪,也不好再刨根问底,便问她姓名。 “姓黎名珂,小名阿珂……” 简单的几个字,程邵霆如遭雷击。 他终于明白今天的异常感觉来自何处了—— 刚开始让她感觉异样的原因是女孩的中州口音,一步步细细的问下,越问巧合越多! 黎琦的母亲王印月曾是“碧城双月”其一,王氏的故乡就是中州碧城。 女孩不但是碧城人氏,她的名字还叫“黎珂”! 黎琦——黎珂,只有一字之差,接连串的“巧”之外,真是“巧”的诡异! 再加上其他黎珂不愿回答的问题,程邵霆敏锐的嗅出阴谋的味道…… 给读者的话: 这两天不是废话片,是巨大阴谋的揭露篇,过后,各个人物都会有很大转变,黎琦也会由弱变强,直至变得最强! ------------ 250 正确的抉择  黎珂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 寂静的屋子里烛火剥剥呖呖的燃烧。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昏死前的事情,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让她记忆犹新,她一咕噜,翻身而起。 桌案旁,程邵霆正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 “程大哥……”她下意识出声。 心里的震惊无以言表…… 这样亲切绵软的称呼,让程邵霆一阵恍惚,仿佛面对的又是黎琦。 见程邵霆发愣,黎珂也是好一阵沉默。 白日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可她怎么也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她只不过是碧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却不知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多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从那天有人打听到她姥爷的客栈,家里的事情就接连不断。 他们家之前十八年从未听说过的三姑四婆挨个上门,巧舌如簧,不知所云;姥爷的客栈受到骚扰,生意一落千丈;整日闭门不出的母亲突然愁云惨淡,不过几天,含病猝亡。 今年年前,一个衣着华贵的贵人从天而降,说是从京城而来,是她未见过面的父亲特意来接她到京城享福的。 在来人软磨硬泡,不断劝说下,她带上母亲的遗物上了他们的车,甚至走到时候,都没到客栈跟姥爷道别。 一道京城,她就被送进了郊外的庄子,没有人过问,没人理会,更没有一个做父亲的前来相认…… 以前偶尔还能出出门,现在彻底的成了笼中鸟。 衣食住行像个大家小姐,样样有人伺候,却没人多跟她说上一句话。 知道昨晚,她准备休息的时候,好好的烛台突然倾覆,大火几乎一瞬就燃烧起来。 有一个声音叫她“快跑”,她来不及分辨就夺门而出。 其他几间屋子也正以同样的火势燃烧。 整天围着她的下人和侍卫凑不知到了何处。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老天给她的一线生机,等她跑出庄子好远,身后才传来大呼小叫的救火声。 慌不择路、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她已经疲惫不堪,天色才慢慢发白。 晨雾逐渐散开时,她看到迎面从雾霭中缓步而出、恍若谪仙的程邵霆…… 什么叫命中注定?就如她跟他的相遇,一句话,一个回眸…… 她就是在那个牢笼般的庄园被一天天的抹掉耐性,准备奋起反抗,老天也正好给了她解脱的机会,这次失火,让她轻易的逃了出来。 可是,偌大个京城,哪里是她的安身之所? 更不知那个所谓的要认回她的父亲又在哪里? 倘若,他真的将自己放在心上,不应该是现在才想起有个自己;倘若她将自己放在心上,到京城的最初就应该前来相见…… 眼前这个程大哥只问了她的姓名,面色微变。他让她相信他,便用了一计。 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找了马车要送她出城,实则暗中保护。 果然,刚出城不远,就见原来在庄园看守自己的护卫追赶上来。 他们并不想要自己的命,只是拼了力要将自己带回。 他们并不是为了要她的命,虽然,要她死是最简单的方法。 她没有反抗的余力,正准备顺从,暗里又跳出一帮黑衣蒙面的人,两拨人厮杀在一起。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真刀实枪的硬拼, 不时冒出的鲜血刺激着她的神经,每一刀呼啸着贴过对方的头和胸腹等要害,她都不由的吓出一身的冷汗。 不料,双方交战的人,都不是程大哥派来保护她的,她在害怕的极致的时候,后脖颈一痛,便失去知觉,醒来就是到了这里。 黎珂叫了声“程大哥”就不再说话,程邵霆一时出神,眼前的黎珂跟黎琦相互重迭,在她俩之外,还有一个窈窕的身影——他忽然想起陈思瑶。 小时候的陈思瑶经常到程府,她开朗活泼,能歌善舞,他们相处十分融洽。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陈思瑶开始变得内敛稳重,心事重重。 他们相识这么多年,又有亲事在身,可是他们之间相处,浑然不像其他适龄男女,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们之间,从来是淡然的,彬彬有礼。 程邵霆是多么剔透的人,他早就看出陈思瑶的心思落在何处。 但是,她不提,他也不会说。 碍于当前的局势,老爷子和璃亲王都默契的不提他们的“指腹为婚”。 长辈的指婚是加在他们身上的责任,就是完全不喜欢的人,他也只能接受,没有选择和反抗的权力。 何况,他见过的皇族贵女数不胜数,真正说的上喜欢的根本没有。 如果真要想君佑那样可着心意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顺眼的、能被老爷子接受,又不被家族不排斥的,除了陈思瑶他再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人合适。 可正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一直相处十分融洽的“未婚妻”,昨天找到他,一如他们平常任何一次见面,平淡的,安详的、没有任何波澜的…… 他清楚的记得她的每一个表情。 “我不会在等你了……”她微微笑着,语气一如既往温和,“现在放手,或许对你我都好。” 程邵霆并不是十分吃惊,反而十分同意她的做法, “或许……你说的很对。” 陈思瑶微微有些气结,早就预料到他会是这种云淡风轻的表情,真是的面对,还是有些心理不平衡。 提出两人“了断”的是自己,洒脱放手的也应该是自己,怎么看着他如此的平静,自己的心反倒这么的不舒服? “你会有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的,而我……喜欢的话,也可以放心的喜欢,不必再有心理负担……” 程邵霆知道她的话落在谁的身上,年少之时三人成行,年龄、辈分让自己过于成熟,所以,陈思瑶一直喜欢君佑的狂放不羁和自由洒脱;只是,这话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太晚了些? 曾经,对黎琦自己也有过蒙蒙心动,跟对陈思瑶不同的感觉;可是,不等他确定自己的心意,跟黎琦打得不可开交的君佑,便强势的宣布了自己的主权…… 如此,陈思瑶的立场岂不是跟自己一样,面对密不可分的两人,她再说“喜欢”,是不是有些太晚,以致有些可笑? 忽然记起,陈思瑶今天是跟自己来了断的,对于她的态度,他没有生恼,仿佛事不关己,他居然能心平气和的跟她谈话,甚至,替她着急…… 这么想着,更加不忍看到她在感情的道路上吃瘪,毕竟他们青梅竹马长大。 “谢谢,”面对她的祝福,他诚心感谢,同时也祝福她,“也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闻言,陈思瑶万分不悦的皱眉, “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被“未婚妻”抛弃,不是该羞恨气恼吗?他这种心境,倒是要怀疑他是没心没肺了? “你如此……我很怀疑你曾经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过……” “怎么?”程邵霆摊开手,“你想看到什么样的我?” 陈思瑶更加皱眉,他从来都是如此,难道还指望从他面上看到焦急愤怒、失望绝望吗? 即使抛弃了他,是因为心里记挂的是他最为亲近的人。 “有什么不妥?就是普通朋友,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关心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吧!” 陈思瑶想想也是,就凭他的良好涵养,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对她不闻不问。 如此“好意”,她不能推却,只得“愧受”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你不早不晚的现在来给我说?”事情说开了,两人都没有生恼,程邵霆当然要问个明白。 陈思瑶沉思片刻, “确实,最近发生很多事,让我想了很多,也明白很多……以前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现在也慢慢的弄清楚了……” 首先让她感到触动的就是皇上的赐婚,皇子贵女他都替他们都想到了,就是没轮到她跟程邵霆;就如黎政华递了多次文碟,黎琦亦被楚皇忽略,不被承认县主的身份。 不管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忽略,程邵霆和镇北王的无动于衷让她感到了羞辱和愤怒。 他们都可以等,可是她呢?她已过双十,今天都二十一了,是闺阁中名副其实的“老姑娘”;男人耗得起,她可耗不起! 再有,就是她亲眼见了程君佑对黎琦的维护,一次又一次,看着真窝心。她是即羡慕又嫉妒,忍不住心中升腾起小小的恨意。 怎么就没有个人如此的对她? “邵霆,坦白说,我很喜欢你;但是这种喜欢,对于我来说缺少了点什么。到底是什么,以前,我一直闹不明白,也没细细想过这个问题。大家都说你是个中翘楚,万里无一,要我好好的珍惜你、把握你……但是,现在,我明白了,问题不在我,它在你的身上……” 不是她该把握他,是他没把她真正的放心上! 程邵霆心中一动,仔细一琢磨,就理解了。 他太过理性,冷静的以致有些冷漠,对于陈思瑶,他不是关心不够,而是在她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无动于衷。 以她的角度看来,他的沉稳从容不是优点,是他太过自私、太过自我。 相比他的自私冷漠,放荡不羁的程君佑表现的太让她惊讶,他对黎琦的关心呵护,还有体贴,让她嫉妒的发狂。 也许,当初,她再努力那么一点点儿,争取那么一点点儿,享受着他的温柔的或许会是她! 所以,不管是早还是晚,她是不能再这么耗着了。 也许,有一分的机会,就是她全部的机会。 “邵霆,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不放手的原因不是因为特别特别的喜欢,而是因为适合。你觉得我适合你,正如我觉得……君佑,更适合我……如果,现在,你的心里可能还有一些别扭和在意,你在意也就是这个了吧!” 跟程邵霆说完,她的心里完全没有负担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该有不满的应该是他,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会这么不舒服? 陈思瑶走后,程邵霆觉得自己会十分伤心。 奇怪的是,他心里只有一点点不好受,根本不是想象的那么难受;这点儿不好受,还是自己的心意被否定了引起来的,却不是因为陈思瑶提出的“了断”——这样的了断,还是陈思瑶永远的离开自己。 她走了许久,他一直都在想她说的话,她说她喜欢他,可是,她表明的意思却是更喜欢君佑! 这是预料之内的。 他从来没有不喜欢她呀! 虽然他们青梅竹马长大,日子过得平淡了些,不像君佑和黎琦经历的那么惊心动魄。 好歹,他也等了她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跟她相处的时候尽心竭力的照顾她,她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仔细想想,陈思瑶有些话说的是对的,有些话就比较偏激了。 被自己等了多年的“小未婚妻”突然拒绝,程邵霆不伤心,可心中的郁闷是免不了的,因此,还去护国寺里求了个签。 “天设良缘两相宜,如鱼得水戏河池,此时若得成连理,那堪相许也相依。” 寺里的方丈欣喜的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是个上上签,恭喜施主,定会遇到天赐良缘!” 一贯优雅的程邵霆几乎想不屑的撇嘴。 他的“天赐良缘”刚将他一脚踢开,正是灰心失意的时候,给哪“相许相依”? 为了求得今天的第一支签,天不亮就到了护国寺,捐了两大张银票的香火钱后,方丈亲自招待他。 “这样的上上签,大约是方丈看在那香火钱的面子上……” 程邵霆出门的时候,心情还有些郁闷,直到遇上薄雾中冲出来,向他打听路的黎珂。 是陈思瑶的事情让他的理智回归,开始关心女孩子了,还是心里不由自主的念上黎琦,让他对面前的女孩有些心软。 搁以往,他不会这么关心她,他只需告诉她怎么走即可。 他多问了两句,从开始临时起意的帮助她,到后来坚定的维护,他做了今生最正确的抉择! ------------ 251 越来越好  黎珂叫了声“程大哥”后,就眼睁睁看着程邵霆陷入沉思。 她到现在想起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一阵阵的后怕。 若不是他预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明面将自己送走,暗地又将自己接回来,自己估计又已经被抓回那个牢笼。 所以她,也敏锐的嗅出潜在的巨大危险。 那个接她进京的贵人,应该是为了控制她达到某种目的,他派来保护她的护卫,只是保护,只要她乖乖的,安全的,其他的一概不管。 跟护卫争斗的黑衣人,明显不是程大哥派来的,后来是谁将自己打晕的也不知道。 好在没有出现太大意外,正因为程邵霆心思慎密,终于在那番艰难下,暗度陈仓将自己救了回来。 她的内心十分恐惧,不知道因她,到底牵动了几方的势力,牵制住她能达到什么目的? 程邵霆还在走神,最初的黎琦让她联想到陈思瑶,后来发现她只是她,无可替代,甚至以后在跟陈思瑶的相处中,总是不由自主想到她。 眼下,无心中救下的黎珂,名字跟“黎琦”是如此的接近,却总让人无意中想到陈思瑶。 是昨天的她“了断”的话给他的印象太深刻,还是因为今早抽到的签太过讽刺…… “嗯?”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黎珂是在叫他,“怎么?” “今天……”想起眼前的刀光剑影,黎珂依旧心惊肉跳,“是不是我惹下了大麻烦!” “不是你惹了麻烦,而是别有用心的人,想以你的身世大做文章……” 程邵霆的心思有多密,联合暗卫查到的那些,虽然不多,但是黎珂的身份太敏感,他很快理清思路,将瑾瑶的心思摸了个**不离十。 以他的立场,或许不闻不问最好。 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他在中间横插了一脚,以她二十年来还对黎政华睚眦必报的性子,注定也不会轻饶了他。 可是,他若是不管,任由事态发展下去,黎郡王就会变得极为被动;而且这件事真的要闹开了,最受伤害的就是黎琦;黎琦有了事,君佑不会坐视不理……一衣带水,一连串的事情发展下去,到时候,还是要连累上程府! 既然他插手了,就细致的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彻底调查清楚明白是最好,变被动为主动。 瑾瑶存心想混淆黎琦和黎珂,那他还是麻烦点儿,从当年查起,将她们的身世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果等待的结果是伤害,那他就想尽办法,永远隐埋;如果是陷害,那就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能像他这么细致分析这个问题的不止他一个,那个人就是裴沐林,现在应该叫他“韩夜”,或者“何琛”…… …… …… 何琛用他青影宫的人很快查到瑾瑶的异常。 郊外的庄子失火,自然就是他的人做的,他想劫走黎珂,却被程邵霆横插一脚。 没有黎珂,他弄不清瑾瑶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扰乱她的计划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眼下,他才不管真正的结果如何,只要那个黎珂不再瑾瑶手中,他就不担心。 不管瑾瑶打算的如何周全,失去了想要伤害黎琦的利器,就是他的目地达到。 具体她要做什么,怎么针对黎琦,现在他有了时间,也有了精力,接下来的事情一定会详细的探查到底;有楚皇的影卫,有他“颜玉堂”,还没有他想查查不到的事…… 现在,这些人当中最开心的要数黎政华。 黎琦每天晚上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越来越好。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何琛一直在暗中保护黎琦,可是看着黎琦一天天明显好转,而且,巧妙的避开了白天醒目的时间,他只觉得是苍天开眼。 一直闹心的瑾瑶终于安生许多,估计还不知道黎琦已经苏醒,不管怎么回事,她不来,大家都觉得心理上轻松很多。 晚上,依旧是在黎琦的屋子。 只有黎政华和文太医还有苏千语守在一旁。 这些天,黎琦不见阳光,面色有些苍白,但是精神好很多,不像第一次短暂的清醒。 感受着来自父亲的浓切的关心,她的心潮澎湃。 过去的十八年中,她在等待黎政华的过程中磨光了所有的耐性,只觉得终其一生都无法填补心灵缺憾,唯留下一腔的恨!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心境不同以往,黎政华的关怀,让她觉得,所有的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父亲认回她,一心想要补偿,对她十分宠溺和爱护,这种感觉,任何感情都无法替代。 现在,她斜倚在床头,含笑听着黎政华的分析, “年终在乐坊分红有几百两银子,现在全部投了进去,你手头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一共不过几十两银子。 黎琦知道他说的什么,能有这样的日子她已经非常知足了,无债一身轻啊——去年真是标志性的一年,各种好事纷沓而至,尤其是压在身上的债务彻底还清。 如果没有黎政华帮她入股,估计她当教坊娘子只有每个月坊里的七八两银子。 对她来说,七八两已经不少,除去吃喝用度,还能有五六两的剩余,比起做舞娘时候每月的一两七分银子好了太多,在中京,已经是“高收入”了! 长公主寿辰后,她答应黎政华和程君佑的,彻底的脱离乐坊。 因为她在昏迷中,这些事都是黎政华帮她办的,两份入股的五千两本金全部退回,另外分了两份一百多两银子的花红,合计三百多两。 以前被身上的债务压得透不过气,每日辛苦挣钱,除了日常开销就是还贷,从来不知道,没有了债务,她攒起钱来也是如此的轻松快捷,轻松的就赞成了一个“小富婆”(黎琦:我的理想并不远大,知足常乐嘛)。 这三百两,正好盘下程君佑帮忙看好盘下的铺子(她这个正好,不知道暗里程君佑费了多少心思)。 黎政华去看了,那个铺子地段好,盈利丰厚,真正的盘下来没个千把两银子下不来,老板急着返乡,只收三百银子现银,连铺子里的布匹都不要了,看来真有急事。 这正好对了黎琦的心思。 现在,黎政华正帮她分析。 “你的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由爹爹……” 如果皇上承认她的县主身份,就是她不动手,每月也有一定的俸禄。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他每个月都给她一定的月银,后来账房里说,她的那份分文未动…… 所以,那三百两和剩下的一些散碎银子,是她的全部——他黎郡王的女儿经清贫至此! 黎政华知道她要强,小时候养成了节省的习惯,除了吃穿用度,额外的从不多浪费一分,不到迫不得已,更是不会动用他给的那份。 这让黎政华十分着急。虽然将来身后的一切都要留给黎琦,可是这孩子坚强坚韧、又自强自立的性子真让他心疼! 他十分赞成黎琦置办下这个铺子,相当于她有一点自己的产业。 他费尽唇舌要说服她,希望她能松口接受他一点点儿微不足道的付出。 黎琦笑笑, “爹爹的好意,小琦心领了,这不是还没到山穷水尽吗?老天相助,这个铺子让小琦捡了大便宜,一不必担心房租问题,二来,货源暂时不愁,有那些布匹,就能坚持不短的时间;三,请来的裁缝忠实可靠,薪金又是月结,避免了资金……呃,是银钱的周转问题!” 她一边说着,小脸散发出奕奕的神采,眼神坚定,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自信! “眼下最主要的就是我的身体,我要赶紧的养好,才能好好的设计成衣……” 苏千语不无担忧, “姐姐别急,成衣铺子也不是要全部推出新衣服才能维持;这段时间先让裁缝做一些市面上比较受欢迎的衣服,姐姐不是还有一些画好的成衣花样吗,先拿给裁缝做着,姐姐也好好养养身体。” “千语说的对!”黎政华握着黎琦的手,担忧的说,“还是养身体为主!文太医……” 黎琦一天天好转是好事,他又担心她恢复的太快,被瑾瑶知道,再生事端。 “还剩下一点儿银钱,买点儿补品,让黎茗带我去看看兰芷……” 这事提起来真让人心酸,兰芷比黎琦受的伤还重,但是她比黎琦醒的早,得知腿已经废掉再不能上台,精神一下崩溃;后来还是华素颖给她讲了黎琦的事情,这才让她振奋起来,只说养好伤了,来照顾黎琦…… 文太医给黎琦把脉,她又记起一件事, “千语,你的事……” 朝廷开玺已经将近一月,胡进再忙也应该帮千语查的差不多了。 “姐姐……”千语面色微红,“胡大人刚到兵部,什么都还不适应,千语又怎么能天天逼着人家为这些私事跑前跑后;再说,这事拖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急于一时。” 她说话的时候又恨又恼,只是不敢表露出来。 想起初次见面,正襟危坐的“胡大人”严肃的遣退左右,很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妖精的妹妹……” 那意思,明显透着幸灾乐祸:终于有你求上大爷的时候! 苏千语哪里知道他们之前的恩恩怨怨,正小心谨慎等待他的问话,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红。 胡进像是没看到,继续一本正经的调侃, “我怎么知道?那‘小妖精’自己说,她是修成人形的狐狸精——那么她的妹妹你,自然就是个‘小狐狸精了’……” “狐狸精”是最不入流骂人的话,苏千语一时又羞又恼,简直要张口大骂,那边胡进又老神在在的开口了, “哎呀,不对……你明显也不是什么狐狸精嘛!” 苏千语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该怒,还是该感谢他的眼光“独到”。 就见他自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 “千语,千羽——毛倒不少,不知是个家禽还是羽禽……” 若不是在兵部,估计苏千语的拳头早招呼上去;在这里,又是有求于人,她不敢太过放肆,最后被胡进言语逼的无奈,羞愤的跑出兵部——她没看到,背后的胡进第一次因为黎琦的事情,畅快的“哈哈”大笑。 如果她早知道,胡进在黎琦手底吃瘪不止一次,心底怨念了近一年,或许,还不会那么难受。 以胡进跟程君佑的交情,对她不会太大的恶意;只是这一通冷嘲热讽下来,她终于明白,他跟黎琦有过节。 他一定能看在程君佑的面子上帮自己,但却不会那么简单——不用问为什么,反正她就知道! 一提到胡进,黎琦自然想到那个“狼二叔”“胡扒皮”,明明长得是个帅气的“白面公子”,每次斗嘴,他都是拧眉瞪眼,一副极为愤慨的别扭模样,极其搞笑,而且只要程君佑一横插进来,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惊吓的落荒而逃。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争斗,其实也没什么。 也幸亏程君佑有他这么个铁杆的狐朋狗党,那夸张的滑稽模样,总能引得她会心一笑。 “嗯,其实胡公子人还不错,也别太着急,你的事情他一定能解决!” 黎琦不只是宽慰苏千语,这事就算程君佑就算没有交待,胡进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理。 这些天,黎琦的身体将养的比之前还要好,细皮嫩肉的,人也越见比之前清丽,只是白日的昏睡,让黎政华担忧不已,为了遮人耳目,他还是每天做出一副焦虑的样子,经常求医问药,甚至悬赏找过几个“江湖游医”。 由兰州和苏千语口中得知,这些日子,柳如云杨士华,二皇子陈鉴,太子陈鉴等人多次上门问候,就连皇上皇后也表示了关心,还派了文老太医过来;瑾瑶的人没来,暗里却是不断地总有人探头探脑。 他们能做的就是更加小心的防备瑾瑶和皇后太子的人,却不知道,瑾瑶是因为失去了证人,一时拿黎琦毫无办法…… ------------ 252 黎琦被劫  黎政华望着黎琦苍白的小脸,心疼不已, “小琦,再忍几天,等爹爹知道瑾瑶想要做什么,我们有了准备,就不惧她;按照你现在的情况,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完全恢复,到时,就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的窝在屋子里,可以放心大胆的走出去!” 苏千语不忍他们如此心酸,拿出一封信晃晃,调侃的笑笑, “姐姐这回不要我念信了吧?” 前两天,一前一后收到两封信,是程君佑路过中京和刚到南疆写来的信。 那两天,黎琦只是有短暂的清醒,信是苏千语帮着念的,第一封信满是对以往的回忆,大约是路过中京,他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第二封是到南疆前后写的,字里行间满是思念和担忧。 他同时还有程老爷子的通信和暗卫的消息,知道黎琦依旧昏迷,自然担忧不已。 两次的回信是苏千语代笔,合成一封,自然不敢透露黎琦真实的情况,如果信落在外人手里,他们所作的这些将前功尽弃! 面对千语的调笑,黎琦羞恼的呵斥。 展开信,“小琦,见信如面……”几个熟悉的字体扑面而来,苍劲有力,挥挥洒洒,像极了某人的恣意洒脱。 黎琦能想象得出,那人奋笔疾书的认真模样,平静的心,不知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下,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 “……南夏下了战书,楚皇火速将我调回前线,南下大军却又闭门不出,不管我大楚官兵如何叫阵也不应战……你总是不醒,我实在没心情耗在这里,真想给他们留几颗**,让他们着实的消停几天……这次的信收到,你也该醒了吧,不然,就是真的有了什么问题!再等不到你的消息,我会疯掉!南夏如此,已经不值得我再耗下去……” 言语中透露着随时可能回来的意思。 这还行? 过年回来,是提前将南疆安排妥当,而且大楚也有回京过年的习俗,就像程老爷子,辛苦一年,每年年前将北疆的事情安排妥当,便能回京跟儿孙过个安稳年。 现在……既不是年关,那里也不平稳,做为主帅,如此儿戏,不是上赶着让楚皇给扣顶“擅离职守”的高帽吗? 不行,她得赶紧写回信。 激动了片刻,又蔫儿了下来。 她醒来的消息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告诉他? 是她的笔迹可不行,透露出她真实的情况更不行,谁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黎郡王府,她这一封信传出去,又多少人看着,就算是交给最知己的人送,也不敢保证信不会落在敌手。 黎琦愁眉苦脸的想了会儿,突然眉梢一挑,“有了!” 十几天后,程君佑收到上京的来信,满怀激动的展开,仍是苏千语的笔记,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无力的展开信,百无聊赖的看着,信中平淡的叙述最近黎郡王府的事情,跟上一封信的意思大同小异。 他有些气恼,有些微怒,只恨自己现在被“平定王”这个封号拴上,若不然,才不理会楚皇的什么旨意,也不要被这么沉重的责任绑住。 现在想着,当“程少”的日子真是潇洒快活,没有压力,没有负担,就算暂时不能跟心爱之人比翼双飞,至少能天天守在她的身边。 忽然发现,他的要求特别特别小,也特别特别低,不要多么奢华风光的日子,只要两人能平淡相守就够! 但是,看着看着,他木然的眼眸一动,用力眨了又眨,随即又返回重新将刚才那句话又浏览一遍, “……你在那里快活的吃肉,姐姐在家难受的吃草……呃,好吧,草药也是草……放心,姐姐无事,我们将她保护的很好,她身体虽然好了很多,但是终日不醒的日子真的让人着急啊!” 程君佑的眉头挑了挑,随即无声的笑开。 苏千语在信的末尾刻意强调,她“终日不醒”的日子,真的让人着急…… 这语气里,再无上一封信里那般心急如焚的心情。 她还暗示他“放心”,“无事”……因为他们将她“保护”的很好——是“保护”啊,不是“照顾”。 程君佑心里甜甜的,因为,有一句话只有他俩知道。 记得她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坚定地将两人划为一个世界,并且强调,“她吃她的草,他吃他的肉”…… 若不是他的意思,苏千语怎么能知道这“吃草吃肉”的话? 看来她真的好了啊! 想起以往,他们斗嘴打闹的日子,真是开心。 同时又深深担忧,瑾瑶一时拿黎琦没有办法,不代表她会就此放手,睚眦必报的人心胸都十分狭隘,一个报复若是一再的达不到目的,偏执的心会使一个人变得更加丧心病狂。 程君佑刚舒展的眉宇印上忧愁,望着上京的方向,心念着黎琦的名字,恨不能插翅飞回! …… …… 三月初三,是个大日子。 大楚皇太子大婚,百官朝贺。 太子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稍微有些官职的官员都知道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太好太子皇后,一时间万人空巷。 黎郡王府后院,黎琦居住的院落,平时就十分安静,今天日子特殊,整个黎府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居住。 最近黎政华担忧黎琦,连早朝都没去过;尤其黎琦好起来以后,黎政华在外仍是表现的十分着急,现在嗓子眼的心早落回肚子,为了保证黎琦绝对的安全,他轻易的不出府门。 今天去太子府之前,还有些不踏实,摸着黎琦沉睡的小脸儿,在床边静坐了半天。 在苏千语一再保证保护好黎琦的情况下,才起身离去。 突然没了黎政华,苏千语也感到偌大的黎府空荡荡的,寂静中,一股不安的气氛来回飘荡。 黎府的护卫一向尽职值守,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苏千语这么宽慰自己。 尽管苏千语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午时,还是出了意外。 她正准备去小厨房取给黎琦做好的午饭和汤药,前院突然传来杂乱的叫嚷。 府里的规矩极严,一般不会有人大声喊叫或者奔跑呼喝。 快步走到院子门口,立刻就看到前面黎政华的主院上空滚滚的浓烟。 “走水了,快来救火!” 在不知谁的急切呼救中,黎府的下人和护卫纷纷跑去救火。 后院更加寂静,苏千语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苏千语下意识的想往前奔,刚出门又生生的顿住脚。 不对! 事情来得太巧了。 偏偏义父不在家。 火势是一下升腾起来的,连个过程都无…… 苏千语收回脚,刚转回院子,就吓了一大跳。 两个黑衣蒙面之人一前一后,前面的人肩背上扛着一人,已经翻身跃上墙头。 那衣着、那身形,苏千语怎么能认错——正是昏迷在床的黎琦! “姐姐!”她大叫一声,这才想起黎琦听不到,“来人呐,有刺客!” 她一边喊着,揉身追上。 细长的腰带已经到了手中,那是一根长长的缎带,也是她的兵器。 追不多远,就将两人拦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凭着一股子激愤,手中的缎带飞旋,居然将两人都困住了。 “大胆毛贼,识相的赶紧将我家小姐放下,饶你们不死!” 苏千语虚张声势的喊着,心里不断发虚。 黎府的护卫没有及时的赶到,那就是忙着救火,根本没听到她的呼救,凭她一人之力根本不是面前这两个壮汉的对手。 只是箭在弦上,她不能退缩,只盼着黎茗等护卫很快能发现后院的异常。 那两个歹徒根本不给她机会,扛着黎琦的人眼神露出凶狠, “的罪过长公主的人,直接做掉!” 在他的眼中,苏千语已经是个死人,他毫不忌讳的就爆出“长公主”的名讳。 “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原来是长公主派来的!” 苏千语喊出这句的时候,背着黎琦的人已经转身,她想跟上去,另一个人亮出了兵刃。 说实话,苏千语的功夫比一般的花拳绣腿稍微好些,勉强能够自保,要想在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手底下救人谈何容易。 若是跟歹徒的武功不相上下,凭她手中的缎带,定能以柔克刚;但是,她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很快就被逼得手忙脚乱,不一会儿,长长的缎带被锋利的兵刃削得节节寸断。 败局已定,苏千语来不及抽身,就被一剑穿身! 歹徒还有些不相信,他这一剑精准的,是奔着她的心口去的,关键时刻有一股大力,推着剑尖偏离寸许! 他想抽回兵刃,苏千语在痛的脸色都扭曲的情况下,还死死地握着剑刃。 微微一错目,她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黑衣人。 跟他的一身黑色不同,那人身上的黑色透着死亡的气息,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断定自己不是对手。 顾不上苏千语是死是活,估计再流一会儿血,神仙也难救。 何琛跟暗卫飞鹰几乎是同时听到苏千语的呼救。 暗卫飞鹰是程君佑留下来保护他们的“主母”的,所以,不管苏千语这边争斗如何,他只管冲着劫走黎琦的人追去。 何琛追了几步又返回来,正好一个指风弹过去,救了苏千语一命。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一下下的靠近,仿佛地狱来的修罗,那歹徒骇的掉头就跑。 何琛不屑的冷嗤一声,转而看向苏千语。 苏千语已经痛得单膝跪地,眼前发黑,身上的力量正随着“汩汩”而出的血液一点点流逝。 她费力的想何琛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嘴唇嗫嚅;何琛冷眼的看着,以为她说出的是求救的话。 “求你……”千语用力的基础俩字,眼前更黑,身体更加佝偻,“救救我……姐……” 何琛眉头一挑,就这样?! 再看,苏千语已经蜷缩着昏死过去。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瞅着苏千语,眼神中满是复杂。 不干他的事,他是不要管的——这是他一贯的原则。 可是,这个瘦弱的女孩,为了保护黎琦,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就连昏死前,想到的也不是自己,她说的是“救救我姐”! 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孩子…… 何琛弯腰,快速的点了她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掐开嘴巴,喂了一颗弹丸。 “不是我救你,是你救了你自己……” 他抬手拔下刺在她身上的兵刃,她只是痛得抽搐一下,却没出多少的血。 知道黎琦被劫持到何处,心里有了底,还有暗卫飞鹰跟着,所以,他并不是十分着急。 眼下,他韩夜的身份不宜暴露,何琛的身份更见不得光,裴沐林……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可是苏千语,他不能不管,不能不救! 前后打量一番,很快认出这条街巷,这里不是…… 他蒙面外的眼角,缓缓绽放出一个算计的笑容…… 午时刚过,胡进就离开了太子府。 这样的宴席太过无聊,每个人说话比试含沙射影就是语带双关,他听着就累! 如果可以,还是兄弟间时常的小聚来的让人痛快;记得在中京的时候,每回拉着程少和兄弟相聚,他都要磨破嘴皮阿谀奉承,不过,心里却是舒坦,那里像今天这么拘谨? 可是,这样的日子,就算不愿意,也得苦捱着,太子纳妃,如此重要的场合岂能轻易说离就离开? 好容易等的黎郡王等开始起身告辞,他也尾随其后…… 悠哉惬意的坐着轿子,眼看着要回府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忽然一个暗器破空的声音,胡进浑身一凛,听声辩位,快速的探手抓住一枚破窗而入的石子。 “什么人?!” 护卫喊出的时候,胡进已经掀开轿帘。 暗器传来的方向,一个黑影一闪而逝;不远处的地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仰卧在地…… 何琛没有远走,他一直看着胡进。 胡进疑惑小心的靠近女子,等看清是谁后大吃了一惊。 有找大夫的,有叫人的,何琛饶有趣味的看着,胡进犹豫片刻,一咬牙,亲自抱起苏千语进了胡府。 “小琦啊,你的人我替你安排好了,接下来该去看看你在那里‘做客’做的怎么样……” ------------ 253 私下监禁  黎琦再次醒来又是晚上。 不同以往的感觉,浑身痛像散了架,又仿佛被大车碾过,骨头节节寸断。 她吃痛的呻-吟了声,抬手按上酸痛的肩膀——哦,腰也是酸痛酸痛的,怎么回事? 只轻轻一动,她就发现了不同。 她一般不用脂粉,屋里也没有用过熏香之类,所以她的闺房中是最自然的干净清爽的气息。 但是这里,她一睁眼,就有一种阴暗潮湿的感觉,仔细嗅嗅,还有一股淡淡的霉腐气息。 这不是她的闺房! 黎琦一翻身爬起来。 身下硬邦邦的,只有一层厚厚的稻草,根本阻挡不住来地面和自四面八方的寒气。 她忽然打个哆嗦,这才发现她的手脚都被冻透了。尽管双手拢着膝盖,一时半会儿的也暖和不过来。 外面的墙壁上,每隔不远就有一盏昏黄的油灯,跟平日烛火的光线相差太多,黎琦仔细辨认半天,才将四周的情况看个大概。 手臂粗的栅栏十分结实,间隔的空隙也小,仅容一只手臂通过。 这里……居然是间牢房! 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为什么? 她白天都是在昏睡,到底发生了什么,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 跟她去过的中京的牢房不同,这里没有别的囚犯,接连几个牢房都是空着的,偌大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四周安静的有些渗人。 心里的惊惧越来越大,她还是忍着没有尖叫。 爹爹,千语,还有黎茗……你们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现在是初春,天气还十分料峭,她刚坐一会儿就受不住,浑身冷的像冰块儿,双手交替的摩挲着自己的胳膊,想借机取暖,根本起不来了多大的作用,再这么做下去肯定要被冻僵了。 她只得站起来,走动一会儿,蹦蹦跳跳的借以取暖;跳的累了,就坐下来暂时休息,恢复体力。 她的身体本来就发寒,要是不赶紧运动一下,说不定就会被寒气损坏了身体。 坐下休息的时候,她的心也静下来,极力的想判断出她昏睡的白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该怎么应对…… 估计是知道她醒了,牢房外面很快有了动静,牢头去叫了什么人,片刻后,外面热闹起来,一片恭迎的声音。 黎琦听清楚来的是谁,心底一沉,眉眼也冷厉起来。 瑾瑶缓步迈进牢房,借着昏暗的油灯,看到里面敖饶挺立的小人儿,唇角弯起一个得逞的笑。 牢房太过狭隘,光线也不明朗,瑾瑶的锦衣华服立刻显得跟空旷清冷的四壁格格不入。 黎琦盯着她,双目像是要喷出火来。 瑾瑶像是浑然不知,淡淡的笑着,挑衅的望着,半晌,才一挥手臂让狱卒退下。 “是你!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放我出去!” 黎琦满眼愤恨,她想起昨天父亲说,明天太子大婚,将你一个人放在家里真不放心…… 想是瑾瑶趁黎政华不在,强行将她带来的。 可是黎府的护卫呢,黎茗他们呢?还有苏千语……爹爹知道了没,他该多着急? “还有劲儿冲本宫吼,看来恢复的不错嘛?”这是瑾瑶这些天来心情最畅快的一天,“怎么,睡了一天,睡饱了?” 她笑吟吟的走进,紧紧盯着黎琦,美眸中涌上恨意——看来,是黎政华给她吃了什么东西,才在白天沉睡不醒,晚上又这么精神,怪不得让人几次暗查都没有结果,连最有资格的老太医都查不出原因。 让人沉睡的要有很多种,随便一种都会是她这种情况,昏迷死的昏睡,又无任何异常! “放了我,你要把我关多久?!”黎琦大叫,“这是哪里?我要见我爹!你不会是背着我爹将我抓来的吧?你凭什么随随便便抓人,这个歹徒有什么两样!” 瑾瑶简直就是个疯子,她一再的针对自己,明里当着黎政华办不到,就来暗的,不知道她派去黎府多少人,黎府有多少人受伤?这让黎政华怎么能压下这口恶气? “本宫是堂堂大楚的长公主,岂是你说的那种人……看看这是什么……” 瑾瑶悠然的说着,展开一卷黄帛,上面精致的绣边和中间威严的盘龙,显示着这是一份圣旨。 隔着栅栏,逆着灯火,黎琦看了半天,也看不清上面字体,她满眼疑惑,不知道瑾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人,掌灯!” 瑾瑶一声令下,牢房墙壁上的铁质的油盆全部点亮。 敞口的油盆,巨大的油芯,火苗肆无忌惮的绕烧起来。 腾起的火苗不时发出“嘶嘶”“剥剥”的声音,还有油花爆开的声响,黎琦一下就想到了阴森的审讯室以及接下来的酷刑…… 瑾瑶还举着那张圣旨,没有给她的意思;黎琦稳了稳心神,这回看清了,圣旨上写着,瑾瑶现在人证物证齐全,让黎琦协助瑾瑶查清一件事。 黎琦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冷声问, “长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瑾瑶不屑的撇过头,不愿再看黎琦,“现在呢,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痛痛快快的认下一切罪过,免得再受皮肉之苦!第二,就是嘴硬的扛着一切,到时候三堂会审,一定会大白天下,到时候,不管是黎政华还是你、都将颜面扫地!” 听着她的话,黎琦心里极其不舒服,皱着眉头说, “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你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瑾瑶不无讥讽,“你不过一介乡野的小丫头,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不但骗了黎郡王,还想骗尽天下人吗?” “长公主说话请三思,黎琦自认为平时安分守己,怎受得起公主给扣上的这么大一顶帽子?!”黎琦怒目而视。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瑾瑶淡淡的开口,说罢挥挥手,准备离去。 “慢着!”黎琦急忙叫住她,“你要把我关起来?” “你以为本宫的想法如此简单,只要将你关起来不放,就能逼你承认?”瑾瑶不屑的冷嗤。 “你……”黎琦怒急,“你以为你就无所不能,把我抓起来就是你说了算?我没有县主的身份,好歹也是郡王府的千金,你敢随意监禁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的,相反,黎政华最后有可能会感激本宫——如果你什么也不是,谁还会为你出头?” 黎政华不会,平定王不会,镇北王府更不会! “你说什么?!” “本宫的意思:如果你不是黎政华的女儿,他还会不会替你着急?如果让他知道你是个冒牌货,他会不会恨你致死?” 瑾瑶笑眯眯的说着,心里止不住的恶毒。 这么多年来,黎政华的优雅淡定,举止从容让她着迷,又让她恨极,从来不等得到的东西,总有一天要毁在她的手里! “你才是冒牌货!”黎琦狠狠地反击,“你们当年的恩怨自己解决,不要总想着拉扯上我!你心胸狭隘了一辈子,执迷不悟到现在走不出,难道非得要将怒气撒在我身上不能解决?” 几句话将瑾瑶激得恼羞成怒,自己没能得到的,偏偏便宜了王印月,她不将怨气撒在黎琦身上,还能有谁? “死鸭子嘴硬——随你怎么说!”瑾瑶恨得直磨牙,办一个小丫头而已,反而被她一通教训,这口气迟早要出出来,“等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你什么也不是,到时再乖乖的求我,就晚了!” “我没做亏心事,不会求你!” “做没做不是你说了算,先晾上你一天,你也好好想想,到明天这时候,本宫可没这么客气了!” 她冷冷笑了两声,转头嘱咐狱卒, “看好她!” “你回来!”黎琦大叫,“你不能走,你没有权力关我!” 黎琦怒极攻心,这人是不是长时间身处高位,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而已,想抓人就抓人,要监禁就监禁,她眼中到底还有没有国法? 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 不知道现在黎府是什么情况,自己不见了,爹爹不知会怎样着急,也不知道会不会责骂责罚千语和那些护卫? 瑾瑶说走就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要是爹爹一时找不到这里,又没人救自己,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去。 现在还好,可以走都给蹦跳着取暖,糟糕的是,照以往的情形,过了三更,自己又要陷入沉睡,这么冷的天,身上也没有穿太厚的衣服,这样冰冷的牢房不冻死人才怪! 她又蹦跳了一会儿,身上暖和些,就坐下来休息。 一静下来就想到特别多,自从穿越过来,吃尽了各种苦头,贫穷、劳累、困顿、饥饿……什么罪都受过了,就是没想到会做一个冻死鬼…… 黎琦苦笑了一下,苍天啊,大地啊——能不能换一个,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这种惨痛的死法啊! 正瑟缩的抱作一团,牢房外面又有了动静。 牢头语气恭敬的迎着什么“大人”,有人说了什么,听不太清,接着牢门开了…… 给读者的话: 今天加更,一共六千更新,先放上三千,一会儿还有三千。有虫的话,回头再捉。 ------------ 254 我会保护你  这么晚了,还惊动了什么“大人物”不成? 黎琦潜意识的将来人当成瑾瑶的一路丘壑。 心里怒极恨极了她,连头都不愿意抬,余光都不带票上一眼的。 进门的人深看了一眼里面,回头吩咐, “拿进来!” 声音冷漠威严,还有一丝丝的……熟悉! 黎琦可不认为这个时候在这里还能遇到熟人——瑾瑶就是“熟人”,她“熟门熟路”的将自己关到了这里! 正想着,牢门开了,一起进来好几个狱卒,径直走到她的身边。 啊?难道瑾瑶一刻都等不了,连夜就要对自己用刑? 黎琦心如擂鼓,面上勉强的不动声色,既不抬头,也不说话,更别说动弹。 “黎小姐,让您受委屈了,对不住!” 一个狱卒恭敬的对坐在地上的黎琦点头哈腰的。 黎琦还没来得及对他的态度大变感到奇怪,余光就看到他一转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稻草上,展开。 后面几个狱卒也是如此。 好在稻草不少,地方够大,无需黎琦腾挪地方,就能铺开——居然是崭新的棉被,厚厚的,一共好几床。 黎琦大喜,面上不动声色,她都快冻成冰棍了,这下子不用担心睡着挨冻了! 大约瑾瑶怕自己冻死冻伤了有伤她皇家的体面吧! 这么想着,忽然感到身边热烘烘的,牢头居然在牢房贴身放了几个暖炉。 住牢真的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这下子,除了环境差点,其他各方面简直可以跟在黎郡王府相比较了。 瑾瑶,她会这么好心? 她抬头往栅栏外看去, 看谁这么脸大,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违背长公主的懿旨? 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如暗夜般的黑衣,人长得清隽秀逸。此时,倒负着双手,冷眼看着狱卒小心谨慎的低头退出牢房。 冷漠的面上,是黎琦没有见过的肃穆威严。 “裴……”她失声叫了一个字,望着外面的众多眼睛,险险的刹住车。 他……就是中京城那个嬉笑无状的小痞子裴沐林?! 听到她激动的声音,裴沐林像是没有知觉,消瘦的身板没有动,连眉梢眼角都没跳动一下。 “下去吧!” 削薄的唇瓣轻启,吐出的话冷漠无情。 狱卒不敢有任何异议,垂头退出,简直比对瑾瑶还敬畏。 直到无关的人都走个干净,裴沐林才漠然的转过头。 黎琦对上他那双冷漠疏离的眸子,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再也发不出声。 裴沐林静默无波的眸子直直瞅着黎琦,耳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认为安全了,身上的肃然猛地一收,忽然堆上了满脸的嬉笑。 “小琦,好久不见!” 自从裴沐林听从她的劝告,“正经”的找了个“活计”后,他们见到就少了,但是每一次见面,都是这句开场白。 这下肯定,她没有认错人! 黎琦惊讶的长大双眼,若不是身边的棉被和暖炉,她还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裴沐林?他刚才的样子好陌生、好可怕啊! 眨眨眼,那熟悉的、痞痞的笑,除了他还能是谁? 黎琦的眼珠除了知道紧紧的盯着他,已经乌愣愣的不会动了。 仿佛猜到见面她会是这种反应,裴沐林再次痞痞的一笑,弯腰进了牢房。 牢房低矮,裴沐林长得瘦高瘦高的,一进到里面,牢房的空间立刻变小。 “好凉!”他碰了碰黎琦的手,冰凉如骨的感觉,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快别再地上坐着了!”他用力一拉,将她扯到棉被上,接连扯了两床将她紧紧的包裹住,这才转身找暖炉。 暖炉只能放边上,还不能挨住被子,担心失火,更不能像手炉一样抱在怀里。 他眉头一皱,大声冲外面吩咐, “牢头,牢头……” 有人应声。 “去取两个手炉——要快!” 黎琦终于被他“威严”的声音震回神智, “啊——啊啊——” 尖叫声直冲牢顶。 裴沐林正蹲着身,体贴的帮她挪暖炉,像一个受气的仆从,哪还有刚才威严的形象。 好在裴沐林不以为然,浅浅的笑着,体贴的为她服务,忍受着她狼嚎般的尖叫嘶吼,背后还承受着某人魔爪的摧残。 “怎么是你怎么是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的爪子胡乱挠了几下,也无法宣泄内心的激动。 “是我……”裴沐林淡淡的笑开,一日既往的对她宠溺和纵容,“知道你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黎琦斜着眼,不相信的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半天,对他的说辞更加不信, “这么巧?” “嗯……”裴沐林十分诚恳的点点头,认真的解释,“正好牢头我也认识,他对我还有所求,所以……” 他看了眼被褥,那意思,牢头的顺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黎琦心里的疑惑,岂是他这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的? 闻言,她挑挑眉头,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裴沐林极少那么认真,就差对天发誓。 黎琦还是不信,斜斜的挑眉, “听说你找了个活计——就是跟牢头打得火热?” 裴沐林“噗嗤”笑了,轻轻弹弹她的脑袋,又替她拢紧身上的被子, “是啊,我给一个大户人家当护卫,不光保护人,有时候还跟走镖一样,南下北上,所以认识的人就多些……” 他是有备而来,怎能让黎琦觉察出异常? “影卫”也算是护卫的一种吧! 有时候接了任务出京,不就跟走镖一样? 只是,为皇上办事,比当一般的护卫危险性更大一些,毕竟伴君如伴虎。 黎琦想起有两次见面,裴沐林都伤的十分重,他的话也信了**分,不由的开始着急, “是个大家族的护卫?要求这么严?如果像以前一样,那不是还有生命之忧?如此,我们宁可不干!” 她眼中溢出的浓浓的关切之意让裴沐林十分感动。 他的心绪澎湃,好一会儿才镇定,如以往般,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 “不打紧……你见到的那两次,是刚做护卫的时候,没有经验……现在,我精着呢,宁肯挨骂扣薪水也不会再受伤了——咱不能为了挣钱丢了命不是?就算是主家责怪,让我净身出户,我也毫无怨言!” 听他这么说,黎琦提着的心放回肚里, “这就好,别傻兮兮的净往前头赶,跟小痞子拼命似的——你要是为此丢了命,我才不会为你掉一颗眼泪疙瘩!” 裴沐林怎么体会不出,她这狠话后面的关切之意,嗓子像哽这什么东西,望着她,抬着手,半天都没落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扯了一个酸涩的笑容,起身出去。 原来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快抱上,暖和一下!” 他拿着两个手炉,不由分说的掀开被子,一个塞进她的怀里,一个塞到她的手心,眼眸中冷意闪过。 瑾瑶竟然如此“招待”他的人,他不送还一份“大礼”太说不过去了! 黎琦笑嘻嘻的接过。 “你这真是……”她嘿嘿的笑着,“瑾瑶想给我点儿教训来着,你这么忤逆着她的意思来,不怕……”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担心,裴沐林敢做的这么明目张胆,牢头又是毕恭毕敬,他定是有十分的把握不惧她! 裴沐林好笑道, “到时候,我拍拍屁股走了,留你独自面对你就不怕?” 两人相视一笑,又找到以前相处的感觉。 “裴沐林,我不知道怎么她怎么把我弄到了这儿,你要是方便的话,先给我爹捎个信,爹爹估计也不知道我在哪,一定急的没法!” 苏千语现在在胡进那里,胡进知道她是黎琦的人,能不来告诉黎政华一声吗? 黎琦知道,裴沐林能过来看她,肯定疏通了不少关系,如果能将自己救出去,就不用大费周章准备这么多东西。 “你呀,”裴沐林无奈的叹息,“你的事,不用我出面,黎政华那里自有人会告诉他——这一次,他对你如果是真的关心,我再出手帮他不迟!” 他的话听着平淡,却是透露着好几层意思,黎琦的眼眸闪了又闪,终于觉察出不对味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对我的关心难道会是假的吗?” 裴沐林讥诮的笑笑,恢复了中京城的小痞子样, “现在是真的,将来可就说不准儿了!” 程邵霆知道的、了解的,他也知道了大半;跟程邵霆不一样的是,他算是半个“当事者”,后来黎琦的经历都有他的参与, 瑾瑶想混淆是非、颠倒黑白,真真让人可笑。 要想完全的保护好黎琦,不受伤害,这里还有一点难度,就是黎政华的态度。 如果他听了瑾瑶的解释有了动摇,如果,他让黎琦选择忍让屈从,他定是不会轻易地帮他;如果这次黎政华伤了黎琦的心,那么不管以后如何,也不管程君佑是什么态度,他一定将黎琦带走,到时候,让他们一个个的后悔死! 黎琦琢磨他的话,“现在”“将来”,怎么都透-露着对黎政华的不信任。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爹爹不会让我伤心的,他一定能保护好我!” “是吗?”裴沐林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都是不信任,“我就不能保护你?” ------------ 255 要几个小弟  “是吗?”黎政华今天这是保护好她了?裴沐林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都是不信任,“难道我就不能保护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坚定认真,还有些深深地懊悔和自责, “那次的伤害是我这辈子欠你的,我发誓以后一定好好的保护你——现在,每个人都对你好,你身在其中更看不透……但是,要问以后,我敢对天发誓,我裴沐林是永远不会再伤害你半分一毫的人!” 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裴沐林第一次直面这件事情,再多的语言也无法表达他的后悔。 这事一直憋在心底的感觉闷闷的,现在说开了,不但没能感到轻松,反而觉得内心的自责更重了。 是自己太大意,及亲手推开的她,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小琦,就算不让我守着你,那也让我保护你——给我个机会可好?” 虽然不能时时处处的跟在你的身边,我也会尽我所能守护你! 黎琦望着她,满目都是感激。 裴沐林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清楚?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让她养成了对他依赖的习惯;虽然分手是撕心裂肺的绝望,可是,冷静下来思考,他们之间还是有亲人般难以割舍的情意。 除了小时候被人嘲笑,长大后有裴沐林和他的手下护着,黎琦几乎没再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委屈。 后来有黎政华和程君佑相护,她的日子更是顺风顺水。 到了京城,完全都不一样了。 这里藏龙卧虎,每一个看似简单的人,身世背景都不简单,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长公主,仗着娘族的宠爱,也能对她指手画脚。 今天能明目张胆的将她从黎府抓来,明天就能随便给她按个罪名! 黎琦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迫切的需要权势。 这个时代女孩子一辈子也别指望有权,就连大楚最受宠爱多长公主也仅仅是受宠。 但是这个“势”…… 黎府不是没有护卫,但是,那不是她一个人的护卫,职责让他们事事以黎府为先,黎府有了事,他们自然先顾忌黎府再能照顾到她(她不知道的失火,护卫奉命守护她,但是,黎府走水,他们第一考虑便是黎府不能遭受损失)。 她如果能有自己的势力,一切都会不一样,任何情况下,她的人要优先以她安危和荣辱考虑。 裴沐林当过小混混,手下也有不少的小弟,每个小弟表面散漫,但是对他都很衷心,他不做小痞子好久,那些小弟还看着他的面子照顾黎琦。 所以,择人这方面,交给裴沐林肯定没有问题。 她要选些人,最好是有身手有背景的,放到她的铺子,明面帮她打理生意,暗里让裴沐林或者裴沐林帮着找人训练,以后就做她的私人护卫。 最好要有一两个黎茗或者程婴那样的身手,最不济的,贴身也要像苏千语那样能在程君佑手底下走几十回合的人——这样的话,以后再不用担心黎政华分身乏术。 “裴沐林,瑾瑶是不是疯了,她说我在骗我爹,在骗天下人,还说我是冒牌货!我怎么会是冒牌货?我爹那么费尽心思的认回我,怎么会认错?” 黎琦一边说着,止不住满是心酸和委屈。 在瑾瑶的眼中,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大骗子,仿佛心思歹毒的十恶不赦。 别看当着瑾瑶的面她竭力反驳,其实心里早在意的要命,黎琦自认问心无愧,可是被人无端端指责,心情也超级不爽。 裴沐林轻轻揉着的揉着她的头发半晌不语,有谁比他更了解她? 她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其实特别敏感,尤其是关于她的身世,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变成亮出利爪的狮子…… 瑾瑶歪打正着,又快又恨的一招准确的击在她的七寸! “小琦,”他轻叹一声,“不要在乎别人怎么说,做好你自己就行!” 黎琦“唰”的转过头,裴沐林的护短和在乎不言而喻,可是,可是……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不是安慰,是劝解。 无可避免,尽量想开些的意思…… 裴沐林烦躁的扒扒头发,他不愿对黎琦说谎,又不能实话实说伤害她,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瑾瑶就是为了报复黎政华才故意针对你;她敢对你出手自然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们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水来土掩啊——黎琦暗自回味着这句话,那裴沐林确实是不知道瑾瑶想要做什么了。 身上逐渐暖和,手脚也能慢慢的放开,温暖的环境让人想要放松,黎琦慢慢觉得身体疲软的想要睡觉。 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指了指身上崭新的棉被, “我知道,你能进来这里一定有我不知道的身份和手段,不然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跟长公主作对!” 裴沐林闻言一震,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黎琦了然的笑笑,瑾瑶想折磨她,手里又有圣旨,一般谁能阻止? 可是,裴沐林不光来了,还进来的大张旗鼓。 就凭他说的,当了一个“有体面的护卫”,哪能又这么大的权力? 黎琦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黄毛丫头,她比别人多着将近二十年的人生经历。有些事情,一般人看不透,她只要想想还能不清楚?只是他不提,她也默契的不说破罢了! “不管你是做了高官,还是得了权势,你面对的终究是大楚的长公主,不要为了我,轻易地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值得!” 她身后还有黎政华,瑾瑶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敢真得就要了她的命。 裴沐林不同,她了解他,他身后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能走到如今的一步肯定付出不少努力。 他只能照顾她,让她在这的时候尽量呆的舒坦,而不能将她救走,就说明他还没有足够时实力对抗瑾瑶。 只为了她少受些委屈,而彻底的得罪瑾瑶,黎琦怎么想都不划算。 可是,听了她的话,裴沐林变得十分惊慌,感觉黎琦似乎要丧失活下去的信心! “说什么呢?!”他焦急又气恼的打断,“我不惧怕,只是不清楚瑾瑶要做什么,不能贸然将你救走——我知道你……” 他再次烦躁的扒扒头发,霍的起身, “我这就让他们放人!” “别!你不能这样!”黎琦焦急的阻拦,“不能连累别人!” 她不清楚裴沐林如今是什么身份,他既然不肯说,她也不好细问。 他能进入到这里,说话行动还有这么大的权力,他的能力已经可见一斑;就是真的要带自己走,狱卒估计也不敢强行阻拦;她拍拍屁股走了,瑾瑶找不到人,定会将怒火撒到狱卒身上。 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这么多的人! “裴沐林,你别激动,我这不没事吗?”她轻轻扯住他的衣袖,拉着他重新坐下,“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你也不要着急,我爹爹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 在黎琦的细声软语下,裴沐林逐渐安静下来,想想也是,的确是他冲动了。 为了不让黎琦受冻,他直接动用身份,给她带来最好的待遇,就是瑾瑶知道了,也没办法,他是皇上的人,不管他的行为又没有楚皇的授意,瑾瑶都不好再说什么。 但是,他要将人带出去,结果就不一样了,瑾瑶手里还有圣旨,她要死咬着黎琦不放,一路追查下来,说不定他的一个个身份就得直接曝光! “小琦,骇的让你受几天委屈……”颓委的话中全是自责和歉意。 “说什么呢?”黎琦轻捶了他一下,提了提被角,“这还不可以?” 还以为要冻死在这里,现在,除了没有人伺候,除了牢房跟她闺房的差别,这条件儿,已经绝无仅有了——谁家住牢房,能住的这么自在的! “我爹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如果他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你还可以出手啊,你们一明一暗的配合,最舒服的就是我了,就是晚些出去呗——没啥的!” 裴沐林想想也是,既不用他曝光身份,又能照顾好黎琦,一举双得。 黎琦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将刚才的想法说了。 “护卫?”裴沐林满目疑惑。 “对啊!”黎琦懒懒的说着,身体更是没骨头的往被褥里缩。 “不是还有黎茗他们吗?那个苏千语对你也衷心……还有,别说程君佑没派暗卫保护你!”裴沐林一边说着,将她按着躺下,裹好被褥,暖炉手炉放到距离她最近。 “唔——你还知道苏千语,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裴沐林面上一僵,刚才顺口就出来了,真还就忘了这茬。 “嘿嘿,我不是说了,我现在是个‘有体面’的护卫,手下自然不少,一些消息来的就快,这不,知道你的事,我很快就来了……” “对,就是你说的‘手下’……”黎琦快速的抓住他华丽的关键词,“我就是想要几个我自己的手下,就像你在中京时的小弟,对你忠心耿耿,不离不弃的……” 给读者的话: 这两天都加更,亲们给点个赞吧! ------------ 256 报应来了  裴沐林的眼角抽抽,瞧她用的这词,那些忠实的跟班小弟哪是对他“忠心”,是对他的拳头忠心吧! 黎琦不知道裴沐林正囧囧有神,拍马匹似的又杠了几句, “在这方面,你比较有经验,你给我找几个人吧,最好再给找个高手,给训练一下……” 让他当一回人事主管,招聘几个保安,最好再招聘一个教头,哈哈,一下子就齐全了! 裴沐林摸着下巴想了会儿,黎琦如此考虑,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刚盘下的那个铺子,一个多月了,生意红红火火的,人手忙不过来,正准备让老裁缝把自己那两个小徒弟找来;其他地方也需要人。 以后,她有自己的一份产业,有可能还要扩大和增加,她要不断地周旋在这些铺子之间;能有自己衷心的护卫,就有很大的主动权,就是黎政华也不能轻易的伤害到她。 将来,如果没有变化,她还是程府的少奶奶,平定王的王妃,她有能力,有手段,在那样的的家族里,也不至于被那几个老顽固欺负了去。 他正要应下,就听见,黎琦嘀嘀咕咕的说, “我早就有这个心思,可是不敢让爹爹知道……虽然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可是,我还是想有自己的**,想把自己变得强大,不能被别人欺负,更不愿事事都依靠他(程君佑)……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招募几个回味而已,有你帮我办这件事,我放心……要悄悄的哦,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哦……” 她的眼皮已经沉重的抬不起来,下意识的将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声,一边说着,困意来袭,很快陷入沉睡。 裴沐林当然知道这是“龟息丹”的功效,又替她把脉,想起了什么懊恼的拍了下头。 在有些事情上,男人就是没有女人细心,黎琦从每天晚上能醒过来后,苏千语就不在白天喂她吃饭吃药,都是等到晚上。 吃完饭再吃药,药里有雪参,所以每天晚上黎琦精神都很好,能坚持很长时间。 今天这么晚了,再准备起来也不方便——黎琦身体还弱,身边少了人伺候,少不得要受几天委屈。 他怎么舍得? 一会儿,让青鸾青芳她们过来照顾;到牢房比去守卫森严的黎郡王府方便多了,想必青鸾青芳她们也很乐意。 只是瑾瑶……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黎琦说不定今晚就得交待到这儿——裴沐林冷若寒潭的眸子缩了缩。 他们相依为命的那几年,就是再穷,他也没让黎琦在寒冬腊月里受过冻——瑾瑶啊瑾瑶,你对小琦招待的如此周到、周全,本宫主不还你一份合适的大礼也太说不过去了! …… …… 狱卒提心吊胆了一天,就怕长公主随时到来。 不管长公主将黎琦随便丢到这里是什么意思,他们只需照办就行;可前后脚这个“大人”,言行跟瑾瑶的行为背道而驰——他们夹在中间很难受不是? 若这个“大人”,只是一个朝堂上“大人”,他们会根据官职,根据利害,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判断。 难就难在这个“大人”没有官职,却拥有极大的权力。 他的手中有御赐金牌,有“上达天听”的权力,这个权力,比丞相的面子更好使。 不管这位大人是因为皇上的授意,还是为了事后回禀,他们都不敢得罪。 其实,有些事情说不好办也简单,倘若瑾瑶看到如此“享受”的犯人,那他们只有实话实说,是皇上派了影卫来过问此事…… 想到应对的办法,狱卒的心并不轻松,一整天提心吊胆的,根本没发现,影子一般的流云飘进去好几次…… “见过大人!”狱卒远远的看见一身黑衣冷冽挺拔的韩夜,慌忙起身迎接。 他根本没心情应付,下巴一抬,示意里面,冷声问, “怎么样?” 牢头像昨天一样,识相的将狱卒都遣退,恭敬的回答, “看了好几次,一整天都在睡,一动不动的……” 瑾瑶一天没来,牢头他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里,可以心无旁骛的招呼眼前的“大人物”。 昨天,裴沐林临行就交代,黎琦可能会睡一天,他们不用管,皇上特别留意的人,只小心着别出意外就行…… 一句话,就拿“楚皇”压了下来,牢头只觉得压力山大。 “出去吧,皇上交待了,再问几句话……” 牢头哪敢有异议。 “小琦……”裴沐林看着那张熟睡的笑脸,心情再次澎湃。 多想就这么默默的守着她,听着她安稳有力的心跳,有一刹那到永恒的感觉。 青鸾青芳两人倒替着将黎琦照顾的很好,他进来的时候,青芳像流云一样,刚飘出去。 一晚上而已,她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精神好很多。 “小琦啊——可不能光睡懒觉,会变成小猪的——起来说说话吧!” 他说着,握着她的手将内力输进去。 很快,黎琦的长睫忽闪了下,接着又一下,像震翼待飞的蝴蝶。 迷蒙的双眼张开的时候,还有些疑惑,闹不清是在什么地方。 但是她清醒的快,长睫一搭一起,朦胧的眸子霎时变得清澈。 她瞬间记起这是什么地方,身体一拧,就翻身坐起。 “小琦,你常说的,‘人吓人吓死人’啊——怎么也没个招呼,真是……” 这种醒法,也真够吓人的! “切——”黎琦一看是他,提起的心又放回肚子,不屑的冷嗤,“威风八面的裴大侠也有胆小如鼠的时候,啧啧,我的好好欣赏一下……” “呵呵,”一对上黎琦,冰冷的韩夜立刻化身弥勒佛裴沐林,他心情极好的扒扒头发,“那是,本大侠英俊潇洒武功盖世,难得一露真容,喜欢本大侠的小姐姑娘还不赶紧抓紧了,仔细观瞻观瞻……” “呕——”黎琦已经做呕吐状,大吐特吐。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不过还好还好,”黎琦拍拍胸口,“倘若一睁眼就看到长公主那张恶心得意的脸,我想我真的会吐出来!” “你说瑾瑶啊——”还以为她真的不惧呢,没想到这么忌讳瑾瑶——裴沐林忍不住的笑出了声,“短时间内,她是不会来祸害你了!” “啊——” 怪不得今天的裴沐林看起来就神清气爽的,原来是某人遭了“恶报”。 昨晚,黎琦还受了会儿冻,全身上下,双手双脚的冻得像冰块儿。 若不是裴沐林带着取暖的东西及时赶到,黎琦说不定早就被冻伤冻坏。 同样是昨晚,睡在温暖乡里的瑾瑶,也是受了冻。 她可没有黎琦幸运,也没有裴沐林这么一个关心黎琦的“蓝颜知己”…… 瑾瑶刚睡下的时候,屋里还是十分的暖和,她的身上盖着两床最好的羽绒亮蚕丝的锦被,屋里生着两三盆燃烧着银丝碳的暖炉。 一晚上相安无事,守夜的小宫女一夜好眠,早上进才发现出了大事! 估计晚上的炭火太热,瑾瑶将两床羽被都蹬下床也不自知;巧的是,开扇的窗子都扣着销子,封地很死,昨天被风吹开也没人知道;更奇怪的就是,屋里进了风,炭火不是越着越旺,反而被冷风吹灭…… 可怜瑾瑶这个长公主,踢掉被子,浑身几乎是全果着的,居然就这么光露露的吹了一夜的冷风;她不自知,守夜的小宫女也疏忽大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五更天了,瑾瑶玉白的肌-肤已经变得青紫,功夫再长点儿,都要出人命了! 府上的管家查了又查,窗子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像是自然被风吹开;银丝碳更奇怪,居然被冷风吹灭了…… 黎琦可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 “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做的!?”虽然是反问,话里充满肯定,“——我很奇怪,又不是没见过你的身手,你再加紧练习也不会如此出神入化。除非……” “除非什么?” 黎琦算计的眼眸眨眨,勾唇一笑,眸光变得冷冽, “除非你藏了私!” “我有几斤几两你不知道?”裴沐林嘴硬的不肯承认,心却是虚的,无辜的双眼也开始上下不定、左右乱飘,就是不敢跟黎琦对视。 黎琦不再多说话,只是眼眸转来转去。如果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那裴沐林一定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就像在中京城的那些小痞子,他们同样都是些半大的少年,他能顺利的当上他们的大哥,并能保持这样的记录多年,一定有非凡的能力! 她扩散思维再想,他能隐瞒他的武功,定是还隐瞒着别的。 他的小痞子身份说丢就丢掉,摇身一变就是一个很有“体面”的护卫,权力极大,敢于跟瑾瑶抗衡——就是正常的官员升迁,也不至于有这么顺利、这么快吧! 她又仔细想了想,也不是全无破绽,他偶尔流露出的坚毅的眼神,无不说明他不是平凡的“池中之物”! 黎琦一想到这个,就有些伤心,裴沐林隐藏了真实能力守在她的身边,不可能对她无欲无求。 虽然他对她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这种被隐瞒、被利用的感觉实在是不妙…… ------------ 257 真的病了  裴沐林怎么不知道,看着大咧咧的黎琦,其实对一些小事在意的要命。 虽然是善意的隐瞒和利用,是好意,是无意……在她不揉沙的眼睛里,就是不可饶恕的错! 比方他跟美慧……就算是酒后乱xing,就算他再无心,都将她伤到了极致,以后就算做再多多弥补,她都不可能再回头! 他们之间好容易能找到这种亲密相处方式,虽然再回不到从前,也让他的心稍稍有了安慰;要是再因为这件小事,叫黎琦对他彻底的伤心绝望,那以后的很多事情都将受到阻拦。 就算勉强解释清楚,她以后还要面对他“何琛”以及那个更神秘的身份,那就是将她更往绝壁上推! 本来可以嘻嘻哈哈一笑带过,或者顾左右而言他,裴沐林沉思良久,还是决定将事情往开里说。 “小琦,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伤害过你,我就是做再多的事情都于事无补;现在我的身份……” 黎琦自认不是八卦的人,可是,裴沐林要曝光他自己的秘密,她也忍不住好奇,面上虽然平淡无波,可好使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现在我的身份的确不同以往,却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裴沐林说着,深深看了眼牢房门口,“我能尽我所能的帮你、帮你身边的人……只是抱歉,暂时还不能全部告诉你……” 看着黎琦眼眸中闪烁的由希望到失望的光芒,裴沐林心中酸痛, “这些暂时不能说,其他的还是可以的……” 再次安慰宠溺的揉了揉黎琦的头发,她的头发已经两天没有打理,显得更乱了。 这让裴沐林找到了中京城的黎琦的感觉, “我用我的手段查到不少事情……先捡着主要的告诉你……” 他小心的看了眼黎琦,她垂着眸不吭声。 知道她又不高兴了,或许,听完下面的消息,她就会顾不上那些。 “昨天,的确是瑾瑶让人闯进黎府抓走昏睡的你——别说护卫为什么没保护你,他们用了一招声东击西,前院给防火,趁乱……” 黎琦心中一惊——原来如此! “还有那个苏千语,昨天,你问我怎么知道,我是让人查了她,确实是个忠实可靠的人!” 裴沐林眼神和话语中不掩倾佩和赞赏, “整个王府只有她看到了刺客,穷追不舍的跟了几条街,结果武功不计,被瑾瑶的手下一剑穿身!” “啊!” 黎琦大惊失色,双手用力的捂着嘴巴,才没上尖叫脱口而出,“她,她……” 后面的话再也问不出。 她在昏睡中无知无觉,千语要为了她,真的……她一辈子都难过自己良心这道坎! “好凉!”裴沐林安慰的握上她的手;她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瞬间抽走了,霎时变得苍白冰冷。 “别担心,她暂时没事!”看来,他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黎琦是要着急死的! “胡进正好救起了她,已经没有生命之忧,只是还在昏迷!” “那我的爹爹不光不知道我到了这里,就连千语……”黎琦提着的心放回肚里,想起什么,又开始担忧。 “放心,你爹一时没有你的消息,也不是无头苍蝇,以他的睿智,怎能猜不到是谁所为?苏千语还没有苏醒,也不过就是这一天半天的事情,到时候,瑾瑶就是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胡进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苏千语是黎琦身边的人;她一直在托他办事,虽然因为黎琦,两人有些针锋相对,毕竟不是死对头,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静下来用脚趾头想想也会知道,守着黎琦的人都成了这样,黎琦一定是出了大事! 他怎么能不告诉黎政华? …… …… 昨天护卫救火回来,黎琦的院子寂静无声,房门大开,管家十分奇怪,进去看望——除了凌乱堆在地上的锦被,小姐和千语小姐不知所踪! 他敏锐的嗅到危险的气息,一边派人追查出去,一边让人通知黎郡王。 正好黎政华在太子府做客心神不宁,与胡进前后脚退出宴席。 怨不得从早上出门就开始心惊肉跳,原来根源在这儿。 千语不可能随便带黎琦出门,最大的异常就是黎府黎政华的院落不早不晚的走水——一天找不到黎琦,黎政华已经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再说黎琦没有出意外,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到晚上,黎琦就该苏醒了,睁眼发现不知身在何处,她该有多么恐惧? 黎政华焦急的整晚没睡,第二天早上双眼猩红,胡子拉碴,人却出奇的冷静下来,他细致的分析了事情的原委,便派黎茗等护卫暗中查访瑾瑶。 这边放火,那边劫人,他猜想了一圈儿,这事儿也只有瑾瑶干得出! 她在上京东府邸,在京郊的私宅,以及跟她熟悉的人员来往黎政华都不放过。 他不敢明目张胆查探皇宫,只能动用暗里的人脉关系;这事也瞒不过程老爷子,他已经启动宫里的暗线…… 如此密集的布控,像一张结实紧密的渔网,一网过后,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会牵涉其中。 黎政华人也呆不下,大早起,带了黎茗起身杀去了公主府。 他倒要看看,当着他的面,瑾瑶会说些什么;就是她矢口否认,他也要凭他敏锐的观察能力,洞悉它的内心! 黎政华隐含怒火的下了轿,黎茗已经上前砸门。 的确是砸门,几拳头下来厚实的红漆门板都带颤了。 主子的怒火他能深切的体会到,黎琦失踪,他内心的焦急不亚于黎政华这个父亲。他虽身为护卫,黎政华将他当儿子带,他是将黎琦当亲妹妹疼的! 他们之间说是主仆,相处更像是亲人。 所以,黎政华的感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黎政华不方便做的,他方便。 “什么人?!胆敢在公主府放肆!” 里面有人恼怒的呵斥着。 俗话说,主子多大奴才多大——这些高门大院的奴才们,仗着主子的身份,时刻将门房的权力发挥到最大。 一般到长公主府的人,敲门都是不急不缓的,轻重适宜的,他们也颐气指使惯了,突然有人如此的放肆,自然异常恼怒。 若是平时估计还没这么快开门,这次,话音刚落,旁边的小门“唰”的打开了。 黎茗一身护卫的装扮,经常习武使得腰身挺拔,因为一直跟在黎政华的身边,就这么挺身而立,周身散发出傲然冷冽的气势。 门房刚想喝骂,上下仔细打量黎茗一番,到了嘴边的话猛然拐了个弯儿, “你是什么人?胆敢到公主府无礼……” 语气不是十分恭敬,却是不像适才那么冷硬。他的话还没落音,目光轻轻一错,看到了后面的黎政华。 黎政华看到门开,立刻撩衣袍上了台阶。 “黎郡王过府拜望!” 黎茗回亦是如此的态度回敬给他。 搁谁看,他刚才砸门,也是“踢山门”来了,哪里是“过府拜望”! 门房想要斥责黎茗,无奈黎政华已经到了跟前。 黎政华衣着华贵,比黎茗的傲然还多了份高贵优雅,他就是不认识,就凭黎茗的说话也知道来人是谁! “黎……黎郡王……”他犹豫,还有些惊惧。 黎政华面色无常,只是双眸泛红,轻轻一个眸光,门房心里就翻了个个。 “让开!” 黎政华脚步没停,顾不上计较身份高低、正门小门,直接到了偏门的门口,大有“你不让开,我便直接闯进去”的架势。 “这……”门房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后又坚定的站住,“黎……黎郡王,今天公主不见客——您大人大量,不要为难小的!” 做了亏心事要躲起来?!——黎政华眸光一沉,就要硬闯。 “黎郡王——”门房“噗通”一下跪倒地上,“长公主受了风寒,今天真的不能见客!” 不管他说什么听到黎政华的耳中,都是推辞之语。 黎茗眼一横,心想,看来今天非武力不能解决了! 不等他动手,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辆马车嘎然停在他们身后。 长公主府的大管家气喘吁吁的跳下车,从马车上搀扶下颠地七荤八素的文老太医。> 门房赶紧迎上去,又从府里跑出来个下人,一左一右换下大管家,恭敬的简直要来个双人抬将老太医抬进去。 “管家——您看!”门房为难的看了眼黎政华。 大管家眉眼一沉,低声吩咐, “先送老太医去长公主那儿!” “黎郡王!”大管家抱拳迎上。 他是公主府的老人儿,不是驸马府的人,黎政华跟长公主当年的事情没人比他更清楚。瑾瑶如今的态度, 注定他们跟黎郡王府势不两立,可是,处事圆滑的他,自然晓得轻重利害,他不能先行对郡王无礼。 “真是不巧,公主今日突患风寒,到现在昏睡不起,这不……”他抬头看向文老太医,示意自己没有说谎。 黎政华一直沉眸不语,也看到了文老太医,老太医进门还跟他相互抱了抱拳。 这是……真的病了? 给读者的话: 今天照样6000更新,先发上来一章,另一章照例23点半以后。。。 ------------ 258 都是她逼得  门房刚说公主“不宜见客”,后来又说“受了风寒”。 黎政华只当瑾瑶是做了亏心事,故意躲着不敢见他。 门房啰啰嗦嗦的阻挡不但没让他心软,反而更激起他心头的怒火。 他在这里多耽搁一刻,黎琦就有可能多受一刻的罪。 一天一夜没有黎琦的消息,快把他逼疯了,多磨蹭一会儿都让他怒火冲天! 后来,他仔细的看了老太医和大管家急匆匆的神色,的确不像做假;他来势汹汹的势头很快低落下来——难道是真的病了? 听管家的意思,病的还挺重? 是她罪有应得,还是报应不爽?常言道:祸害遗千年——哼,如果是真病了,那就好了,省得老出来祸害人。 真不知道,瑾瑶到底是哪只眼睛长错了,还是哪根筋打错了,怎么偏偏就死盯住他的小琦? 她不是对他不满吗,为什么不冲着他来?是没有胆量,还是自知自不量力? 看来今天是见不到瑾瑶了,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黎政华颓委的垂下双臂,不自觉的退后两步。 管家一看他做了让步,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说了很多抱歉的话,这才转身回府。 沉重的关门声,惊醒沉思中的黎政华。他唰的抬头,望向“公主府”的牌匾。 病了能怎样?病了就可以排除不是她作的吗? 小琦失踪可是在她生病之前! 不管是不是有病,她都洗不脱自身的嫌疑! 他深吸一口气,袍袖一甩,快步下了台阶。 黎茗紧紧跟上,到马车边,又嘎然停止。 黎政华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停在那里。 “黎茗……” 他低声吩咐。 黎茗洗耳过来,黎政华又陷入深思,半晌才下定决心, “瑾瑶以前闹的再过,本郡王都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次……” 声音猛地一沉。 黎茗的心也跟着一揪。 他从小跟在黎政华的身边,很少见到他如此模样,他清楚,一般这种情况下,黎政华是实打实的怒急——看来,瑾瑶真的触到了他的逆鳞! “听说,简驸马还在的时候,她就明里暗里养了几个面首,简驸马因此不愿回府,常年驻守边关;简驸马死后,她更是肆无忌惮,听说,她最宠爱的那个李姓面首在他的家乡闹得天怒人怨……” “属下明白!” 听弦知音,话说得如此明白,黎茗当然知道怎么做。 黎政华再次回头看了眼“公主府”几个大字,淡然的眸中翻出冷光——以前面对她的挑衅,一次次的忍让,不是没有感觉没有反应,只是不屑,她还不值得他为她生气;这次,全是她逼出来,休要怪他心狠手狠! “去皇宫!” …… …… 黎政华再冷静也是怒急,他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越是慌乱焦急,他越是沉稳。 黎琦的失踪,没有将他击倒,反而让他的思维越发的清晰。 瑾瑶这一病来的真是巧,正好躲过了他的怒火。 但是,这不是意味着就这么简单就能放过她。 他暂时不能动她,还有别人,就算一时奈何不得,也要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做小人——他黎政华也会! “求吾皇做主!” 黎政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遍,便俯身跪伏在地上,神情悲切。 楚皇大吃一惊, “黎爱卿,你说的可有凭证?” “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小女还在昏迷,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臣实在是担心……” 他已经将瑾瑶的所作所为和她提前撂下的话跟皇上提了,他若是不信,或是偏听偏信,他也没有办法。 黎政华低头不语,他怎么不知道楚皇会以血缘关系为先,想方设法的帮瑾瑶解脱。 楚皇沉思片刻, “以朕所看,不一定就是瑾瑶所为……她手里有圣旨,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恼羞成怒明目张胆的去抢人……” “圣旨?!”黎政华满是惊讶,“皇上……” 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说,皇上也是支持她抓走黎琦的?他没见过她咄咄逼人的样子,这要再有一道圣旨,不明摆着是为虎作伥吗? 如果是这样,他在来求皇上,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人命关天,朕先发下画影图形,悬赏帮忙寻找,早一些找到,也好洗脱瑾瑶的嫌疑!” 黎政华深深跪伏到底, “如果真有皇上所说的圣旨……那么……恕臣逾越……臣请告退……” 这是什么道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万分的失落和失望,毫不掩饰。 “黎爱卿!”楚皇是什么人,一句话就知道黎政华别扭在哪。 他不得不耐心解释, “黎爱卿多虑了,瑾瑶是在朕这里讨得一道圣旨,却非是黎爱卿想象的那样。” 黎政华不屑的想,你知道我想的“哪样”? 你跟瑾瑶是一路丘壑,皇族对瑾瑶的宠溺和纵容无人不知,她要是撒个娇,半个宝座说不清,至少封地能直接给她划分过去好几个城! 她想要什么什么能得不到,甭说这视同儿戏的圣旨! 楚皇在解释的同时暗暗观察黎政华。 黎政华对皇室的忠心他怎么不明白,怎么不知道,他的手中还有不少的兵权,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得罪他的。 “瑾瑶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次不是胡闹,她有足够的证人和证据,她不是刻意的针对谁,只是不想皇族的血脉被混淆……” 什么?黎政华不相信的瞪大眼,楚皇迟迟不肯接受他的折子,承认黎琦县主的身份,原来在这里等着。 皇上就这么不相信他吗? “黎爱卿不必多心,其实瑾瑶也是一片好意;朕相信,你亲自认回的女儿怎么会有错?瑾瑶到头来也就是替你们白白忙碌,她找的人证物证如果没有足够的说服能力,不正好证明黎丫头是爱卿的亲生女儿吗?” 楚皇说的轻松,黎政华可不这么认为。 瑾瑶胆敢明目张胆的挑衅,一定有足够的把握;再加上手里的圣旨,更是无所不为。 刚才在外面还不敢确定,这下完全可以肯定,小琦就是瑾瑶带走的。 她实在等不及黎琦苏醒,这才兵行险招。 经过昨晚,估计小琦的身体状况已经曝光了。 真不知道,他不在跟前,瑾瑶会用什么法子折磨她! 瑾瑶永远不能知道和体会,他是如何艰难才认回女儿的;小琦对以前的事情介怀的要命,他好容易才等到黎琦开口叫他的一天。 如果,他们所作的这些努力全盘再被否定,别说小琦,就是他也感到不能承受! 他真怕一个不留神,瑾瑶再将小琦伤得彻底,以小琦执拗的性子,怕是以后永远也走不出来! “黎爱卿?”楚皇唤回黎政华的深思,“不要太过焦虑,孩子会找回来的,那丫头古怪精灵的,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性子……” 黎政华暗骂,如此的关怀也太过虚假了!要是小琦清醒着,嘴上定是不会吃亏——明明小琦还昏迷着,肉没有长在自己身上,他们当然是不会担心的! “这些日子朕正好也在考虑这丫头的事情,瑾瑶正巧给了这个机会,等尘埃落定,朕一定下旨,钦封她的‘县主’身份……太子的大婚后,紧接着就是鉴儿、睿儿的大婚,平定王年纪也不小了,正好一并赐婚……” 楚皇考虑的面面俱到,黎政华却是越听心越冷。 瑾瑶不会好心的放过这次机会,那道传说中的圣旨,更是为她的胜出增添了筹码。 她能找到人证物证,定是黎琦有把柄握在她的手中;她能大胆的放出“带走黎琦”的话,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她的准备,恐怕也不是“简单”的查证小琦是不是他女儿的事情,也许,借着这次机会,否认小琦的血统,或者,有更大的阴谋! 不管瑾瑶如何做,他的心不会变,他早问过小琦,她的意思:做不做县主无所谓,什么身份不身份,在她看来,也仅仅一个称呼而已。 如此而已…… 只要她是他的女儿,比什么都强! 既然小琦都不放在心上,他更不会在意,只做他的女儿,他身后的一切都是小琦的,任何一样拿出来,也不比一个县主差。 皇上说了那么多,他只听进去了“赐婚”两字。 赐不赐婚没关系,程老爷子跟他通过气儿了,过一段时间就让程君佑先回来,皇子大婚后,如果,没有别的特别注意的禁忌,他们就请圣旨,让程君佑回来定亲。 只要小琦成了程府的人,不光是他,就是听听她背后的威武的镇北王和邪妄的平定王,别人也得掂量着才敢动她! 计划挺好,赶不上变化。 如今成了这种局面,都是陈如馨逼得…… 给读者的话: >除了月初有个小推荐,笼月已经连续三周没有推荐——保持四千+的更新居然不给推荐,自然成绩很惨!点击和订阅都不是十分理想,但是有点击和订阅就说明有亲在看——感谢一直追文的亲。连续几天加更,笼月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下个月笼月不准备要全勤了,估计更得没有现在多,但是不会断更,有精力了就加会更。 ------------ 259 手心手背  楚皇难得调侃的话,让韩夜冷汗湿透了后背。 也只有将话由还推给楚皇,彻底的证明自己没有私心,一切都在按照楚皇的意思办事,或许才能消去楚皇的疑惑。 闻言,他不动声色的垂头,顺着楚皇的话应付, “那是我皇仁慈……” 不管昏君明君,都爱听好话,这好话在说的接近事实,自然特别“中听”。 自从楚皇知道黎琦的存在,就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兴趣。 能让邪妄的程少归心,能让他的儿子不远千里偷偷看望,能在一到京城就被程闻博和太子竞相邀请。 黎郡王的势力是一个特殊的所在,他只去了趟中州,认回了个女儿,就牵动几方的注意力。 他作为棋盘的布局者,自然要认真的看个清楚明白,他们当中,到底谁是对这个棋子背后的势力感兴趣,还是针对棋子本身…… …… …… 黎政华急匆匆的出了皇宫。 宫门外,黎茗在马车旁正站的倍儿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他一见到黎政华影子,立刻就迎了上来。 黎茗办事十分稳当,鲜少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难道是…… 黎政华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还以为黎琦有了消息。 黎茗小心的看看左右,附耳上来, “胡将军家的公子胡进派人捎信儿……” 黎政华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就是当初到中京去见黎琦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 当他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安静的仿佛了无生机的苏千语的时候,身形一个踉跄,他的心整个的沉到谷底。 黎茗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来之前,黎茗已经大致的说了他的情况,虽然有着思想准备,几十年的江湖闯荡已经对生离死别见怪不怪,可是,真正的看到苏千语毫无生气的苏千语,他的心还是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前一天,她还跟小琦有说有笑,现在,小琦不知所踪,她竟变成这样! 她还有武功傍身,是谁竟然对一个无辜的女孩下这么重的手?她都变成这样了,他的小琦……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颤抖着手想看一下千语的伤口,被胡进一把按住,尴尬的解释, “黎郡王,苏姑娘伤得比较严重,为了救人,一时没有顾虑那么多,所以……” 他看了看满屋子的人,后面的没有说。 黎政华眨眨眼,就明白过来。 苏千语被一剑穿身,险险的避开心脏的位置,勉强捡回一条命。 人命关天,为了救她,自然顾及不到那么多,所以她在被子下的身体,恐怕是除了包扎伤口的纱布外,其余地方都是果着的! 黎政华的手顿了下,终于收了回来——这个胡进,看似鲁莽,其实心还挺细! “多谢胡公子仗义相救!” 黎政华替苏千语道谢,苏千语伤重不宜搬动,这下,还不知道要耗在这里几天。 千语,千语……他轻轻念着她的名字,这是除了小琦外,她是他最心疼关心的人。 刚进黎府的时候,苏千语将自己定义为黎府的“丫头”,能动手的活计全都包揽下来,最主要的就是细心的伺候黎琦。 自从认了这个干女儿,黎政华也真的对苏千语很好,很疼苏千语。 黎府没有女人,自然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动手的活计更是少,浆洗收拾之类的活计,大部分下人都解决了了,苏千语不让自己闲着,平时就顺手做些女红。 什么叫“术业专攻”! 苏千语这个从小跟着娘亲,有“专业”老师指导的女红活计,自然比整日奔波劳累,为了吃放的黎琦好了不少;黎政华很是欣慰,他别的不让她做,但是照顾黎琦,跟黎琦形影不离,自然是他了一看到的。 苏千语的武功也不光是花拳绣腿,她能在程君佑手底下走好几十招——保护黎琦,或者拖延下时间,等着众人帮忙,都是可以的。 人与人之间眼缘就是这么微妙。 鲁惜几近讨好的黏在他身边好几个月,从第一眼就看出她的为人,就算她再怎么做,再怎么遮掩,也不能入到他的眼中。 但是,苏千语不同。 他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乖巧懂事,亲身经历更让人心疼。 从一次次她不遗余力的保护小琦看来,苏千语是个实诚的女孩子。 这一次,可能也是寡不敌众,才受了这么重的伤,自然更无法保护小琦。 黎政华不怪她没有保护住小琦,反而因为她的侠义心肠和身上的重伤,让他的良心备受折磨。 胡进谦虚了两句,黎政华并没有注意到, “胡公子是在哪里救到的千语?” “这个啊,很奇怪,就在胡府的巷子不远,正巧我回来看到——当时她的伤口已经被止血,只是没有包扎;大约是伤她的人最后一刻不忍要她的性命——她的剑伤程斜口,正好错开心脏的位置——若是对方的真是狠辣之辈,恐怕……” “还有,似乎担心我注意不到,对方将她放在我的必经之路上;发现苏姑娘的地方,并不是最初的现场,对方特意将她放到我回家的路上,也真巧,刚他们将她放到哪里,我就到了……要不然,光流血就把苏姑娘流死了!” 胡进沉思片刻,又捡了好听话宽慰了几声黎政华。 “我当下就派人查了,永安巷有一摊血迹,能跟苏姑娘的对上,其他的什么也没查到。” 永安巷,正是从黎府出来往胡府方向的小巷。 如此,只知道对方劫了黎琦,一开始是往胡府这边的方向逃跑的,之后,苏千语欲救未果,后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对方接着放这边逃走,还是从永安巷就转了方向,那就不得而知了。 黎政华一边听胡进细说,一边提苏千语把脉。 他没有文太医他们的能力,早年闯荡江湖,自我诊断方面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苏千语的脉象虚浮,并不是弱的缓和不过来,这让他的心放回了肚子。 “你是不是给她吃着什么……” 给读者的话: 今天就两千,亲们不要等了,后面木有了…… ------------ 260 这也有熟人?  苏千语的脉象虚浮,并不是弱的缓和不过来,这让黎政华的心放回了肚子。 “你是不是给她吃着什么……” 若不是拿什么补着,千语的身体恐怕早断了线。 闻言,胡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黎政华要是不问,他还不想说,好像故意要人家承自己的情一样, “那个……救她回来那天,她已经气若游丝,我就让人煮了几片参汤灌下去……这两天都是拿这个吊着……” 黎政华心神巨震,怪不得苏千语的脉象虚浮,却极有韧性,她的命不光是胡进救得及时,还全靠这个老参汤! “听说胡夫人嫁妆里有一根两千年的老参,极为珍贵,有人用千两黄金胡夫人都不给换……” 黎政华也是猜测,能对苏千语的身体有这么大帮助的,也只有这个了;不过,这是胡夫人珍藏的,她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胡将军用得到…… “嘿嘿……再值钱也是死东西,这是一条人命,总不能眼睁睁的……” …… …… 黎政华总说对黎琦跟千语没什么两样,她们是他的手心手背。 毕竟是亲生女儿和义女,他不可能做到完全无私。 今天胡进的言行让他极为惭愧,换位思考,他就不一定会干脆的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 出了胡府,他便吩咐黎茗, “将府上那几根千年雪参送去胡府……” 千年的易得,两千年的才无价,两者是无法相比的;黎政华觉得,似乎唯有如此做,自己愧疚的心才能稍微平衡一些。 黎政华又疲又累的回到府里,身体陷进椅子就再不想动。 管家给上了茶,欲言又止。 黎政华出去一趟,回来就更加颓委,他一看老爷的样子,就知道小姐到现在还没消息。 相劝上几句,黎茗在一旁摇了摇头。 管家叹息一声,无声的退下,去准备黎政华要的雪参。 苏千语一日不醒,他们就无法得知黎琦的消息,一日找不到黎琦,她就可能在陌生的地方多收一天的罪…… 黎政华这两天几乎急白了头。 “黎茗……” 黎政华无力的抬头,准备吩咐黎茗去镇北王府问问老爷子探查的结果,突然听到窗外衣襟破空弹声响。 他的眼神一凛,视线迅速投向屋外。 能躲开他附上的护卫,直接到了厅堂,来人的轻功深不可测。 这时,黎茗也听到了,腰身一拧迅速跳到屋外,迎面正对上一个全身上下,连头脸都包在黑衣里的人。 “什么人?!”黎茗大喝一声,伸展拳脚迎了上去。 “哈哈,黎郡王,别来无恙!” 来人爽朗一笑,轻轻的避开黎茗;趁他发愣,转身就进了屋子。 黎政华惊讶不已,抬手止住后面跟进来的黎茗, “敢问……” 来人没有恶意,身上半丝杀气都无,还有这么好的轻功,连他都差点儿觉察不到, “你是老爷子的暗卫飞鹰?!” “黎郡王果然好眼力!” 来人蒙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双犀利的眸子一直是笑嘻嘻的。 这是镇北王老爷子亲自训练的谍报飞鹰,跟了老王爷几十年,比交给程君佑、程邵霆的飞鹰还要有经验有能力。 他曾无数次接受老王爷的命令,来往于各个府宅,甚至皇子府、皇宫,只有黎郡王是最敏感的,在黎郡王府他最安全的地方,在他丢失女儿最颓委的时候,都没有忘记保持对外界的戒备。 也许这是他多年行走江湖养成的习惯。 这次他们第一次接触,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每次传递消息,老王爷都让这么试探他们,这一次,黎郡王应该达到他的满意了吧? “失敬失敬!”黎政华微微点头,没有起身,“老王爷这个时候派你来,难道说……” 想到这个可能,迷蒙的双眸透出了希望的光彩。 “不错!”大约这个飞鹰天生就是个喜庆的人,从进门,那双眼睛就是笑吟吟的没有变过,“本来按照老王爷的意思,要晚两天在告诉黎郡王,考虑到黎郡王思女心切……” “在哪里?!” 刚才认出飞鹰的身份,还能保持沉稳从容,这一刻,再难压抑激动的心情。 “她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 几乎要喜极而泣。 飞鹰也不转弯子,将他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王爷和程君佑那么看重黎琦,早把她当成自己家的人,时刻派人暗中保护着。 从黎琦被接走,他们的人就紧紧跟在后面,一时不方便露面,可也得小心着不能让黎琦受伤…… 果然,黎政华得知黎琦的消息,立马坐不住了,也不管飞鹰还在厅堂,他叫上黎茗,立刻就往外走。 飞鹰不急不忙,笑嘻嘻的说道, “黎郡王且慢——我家老王爷有交代,请郡王三思而后行……” 原来老王爷早知道黎政华会是这样反应,一番细致的交待,黎政华也佩服老王爷顾虑周全。 听了飞鹰的解释,他的心大半放回肚子——只要小琦暂时没事,那他就耐心的等上一等。 半夜三更,天牢的上方,一前一后出现两个黑影。 黎政华好久不做这飞檐走壁的事情,老当益壮,身体依旧轻盈,跟年轻时不差半分。 他带着黎茗前后转了两圈,很快确定黎琦被关押的位置。 房瓦轻轻掀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再吃一点儿,今天带的不少……”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似乎跟黎琦格外的熟悉及宠溺。 黎政华浑身一僵。 顺着缺口望下去,只能看到黎琦的头顶和稍微偏上一点的侧面。 在她对面半蹲半跪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 “不了,已经饱了啊——我说自己吃,你又不让!还有啊——这两天吃的太多了,我都感觉身上的肉皮鼓起来了,再见到爹爹,他一准不相信我住了几天监牢——嘿嘿,说不定还以为瑾瑶带我享福去了!” 黎琦熟悉和略显撒娇的语气,让黎政华的心头一酸。 除了跟他和程君佑在一起的时候,她说话有些被爱护的娇宠,面对其他人,就是跟苏千语、黎茗和管家等人,她都是大方得体的。 她这是认识了什么人,两三天的功夫就让她熟稔至此吗…… ------------ 261 身份泄露  “你太瘦了!个子也高,就是再圆上一圈,你也不会显得多胖!” “喂!不带这么贬人的——再胖,那是猪啊!” 黎琦说着,气鼓鼓的鼓了鼓腮帮子。 “嗯,就这样——的确挺像小猪的!” 黎琦立马破宫,伸出秀拳就捶过去, “找死是吧!” “……” 两人嘻嘻哈哈的闹起来。 黎琦的精神比前两天好了很多,看起来这几天没受什么委屈。 黎政华思索着皱起眉,这人是谁? 黎琦笑闹了会儿,红光满面,整个人更精神了。 “对了,我铺子的事……”叹气正事黎琦的脸色严肃起来,“你那准备的怎么样了?” 黎政华大皱其眉。 在万福顺大街那个成衣铺子,黎琦身体不好,一直都没去过,都是他在打理,起初之时,偶尔让黎茗或者苏千语去看一眼;现在一切基本步上正规,有一个掌柜,一个老裁缝还有两个伙计。 它跟其他成衣铺子不同,这里可以“设计”,不喜欢传统衣服,或者需要修改样式什么的,这里都能接受;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这里做出的衣服逐渐被各个阶层接受,生意越来越好。 黎政华还想着,再过一段时间,积累下一定的资金,可以再多找两个人;老裁缝说了,他还有两个徒弟,可以从老家叫来,一般的裁剪,他们都能胜任,学徒的月银也没多少…… 他这般细致的为女儿盘算,黎琦竟然把铺子的事放心的交给一个对他来说的“陌生人”! 就听那个“陌生人”遗憾的解释, “都准备好了,就是铺子的事都是黎郡王在打理,你的身体不做主,没法出面,我找的人插不进去!” “那怎么办?我一时也出不去啊!” “……” 裴沐林不好多说什么,他只能暗里帮着黎琦,否则,一不小心,身份就会曝光。 两人陷入沉思。 这个“陌生人”张口就是“黎郡王”,那语气,听起来也没什么恶意;他的心刚刚舒展一点,后面一句“我的人插不进去”,立刻让他的警钟大作! 这人有什么图谋,要往他黎府安插人? 听那意思,好像还是小琦请求人家的! 难道,小琦也有了外心,背着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家小琦,他的心头肉,他该相信她的啊! 不同于跟他的相处,黎琦跟这个人就像一个多年的老朋友,明明是一个男子,却像跟程君佑在一起时的无拘无束,甚至……更像一对儿亲密无间的闺蜜! 黎政华想了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再仔细看,确实如此。 他们在一起,超越了一般的男女关-系,没有跟他相处的亲昵,没有程君佑相处是的甜蜜,没有暧-昧,没有做作,随意自然,真感情自然而然流露。 这人到底是谁,他有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家小琦这般的执重? 黎政华甚至有些羡慕嫉妒了! 黎茗深深看了眼主子。黎政华正锁着眉头。 他也小心的掀开一片瓦往下望去。他家小姐自然认得清楚,她身旁是一层层崭新厚实的锦被,被面上亮眼的蚕丝在昏黄的灯火下,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光晕,看起来十分暖和。 原来飞鹰真的没有说错,他家小姐除了呆的地方不合时宜,别的都还挺好。 刚才只听到声音,现在能看到人,却看不清面目——这个削瘦的背影到底是谁?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小姐每天会醒?还跟小姐如此熟悉的样子,对于他黎府,到底是敌是友? 他仔细的想了想,怎么也记不起来,小姐认识的人中,还有这么一号? 裴沐林正跟黎琦说笑,忽然面色一变,又恢复正常, “小琦,我想起还有些事……改天再来看你!” 他说走就走,黎琦有些奇怪,也没说什么。他步履沉稳微微显些急迫,迈步出去的时候,肃着脸,连狱卒的恭维也顾不上理会。 匆匆出了天牢,到了转角无人注意到地方,足尖轻点,拧身上房;狸猫般轻巧的跳跃几下,便向着人迹罕至的街巷而去。 夜深人静,幽深安静的街巷只能听到遥远的更鼓声。 到了这里,裴沐林停下了身。 巷子的前后影影绰绰的站着两人,分别堵住了他的退路。 裴沐林不急不慌,他走这么慢就是为了让他们追上来。 “老爷,属下知道他是谁了?” 在天牢的房顶上,裴沐林一动不动,黎茗还不能看出什么;刚才跟了一路,他越看这个背影越熟悉。这一停下来,他挺直消瘦的背影立刻让他想起一个人! “你是‘北腿’何深!” 在中京,他们刚刚找到黎琦的时候,黎琦正被秦观等人调戏,黎茗一人对付十几个狗腿,正无暇分身,是他及时出现,从秦观的魔爪下救下小姐。 他身高腿长,拳脚生风,以腿功见长,不光他有疑惑,就连秦观也惊呼“是‘北腿’何深!”。 当时他没承认,亦没否认,后来,他跟秦观说了什么,秦观态度大变,惊讶之极,然后不再多说什么,听话的带着人扬长而去。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黎茗没有亲耳听到他们的对话,却也从只言片语和他们的互动上猜出了什么, “你是皇上的影卫?” 想想又觉得不对,多么矛盾的身份,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人? 他们小姐只是一个市井孤女,怎么有机会认识江湖中的人?更不会认识皇上身边的人! 倘若他不是皇上的影卫,怎么能轻易的进入牢房? 裴沐林看着一前一后慢慢靠近的两人沉着眸子默不作声。 他有他的底线,好多秘密不能说。 但是,眼下的情形,他不能解释清楚,恐怕难以脱身。 他不是皇上身边的人,根本无法进入到如此严防布守的地方;他不是黎琦熟悉的人,便无法接近她…… 因此,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语气被动,不如变守为攻! “黎郡王,晚辈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向你坦承一切……” ------------ 262 不谋而合  与其被动,不如变守为攻! “黎郡王,晚辈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向你坦承一切……” 裴沐林思前想后,黎茗见过他,已经对他产生怀疑,如此,不如主动坦承部分,以后更加便宜行事。 就算他不说,以后黎琦也会说。被动跟主动的差别可不是一点半点。 “晚辈在中京的事情自然瞒不过黎郡王,小琦有个青梅竹马,她的邻居,裴成贤家的小子、就是晚辈——裴沐林……” 确实有此事! 黎政华望着面前诚恳的年轻人,没有插话。 “小琦是否说过,她有过一段奇遇……” 黎琦偶尔会冒出一两个新奇的词语,无法解释了,便尴尬的笑笑,牵强的解释有过“几天”的奇遇,那人就是如此说的云云——正好裴沐林借助这件事。 夜色模糊中,他还是看清黎政华微微点头,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 “晚辈六岁被那个高人带走,十三岁送回来……正赶上小琦最受苦的那几年,身为哥哥,我自然要护着她……” 其实裴成贤真正的儿子被人牙子拐走,不知身在何处,裴沐林为了接近黎琦下了不少功夫,假扮成裴成贤的儿子是最自然最不让人怀疑的办法,六岁的孩子已经记事,能自己认祖归宗一点都不奇怪。 “后来,有人找晚辈当了皇宫的线人,慢慢发现我的身手不错,所以……在中京我叫裴沐林,在皇上身边,我就是影卫韩夜……” 裴沐林苦笑,仿佛做这个影卫是十分被迫和痛苦的事情。 “晚辈到了京城,留小琦独自在中京,不过也好,平时中京还有一些小弟,能暂时照顾一二,后来,有了黎郡王和程少,更不用说;现在……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将她救出去,让她受了不少委屈!” 黎政华沉思良久,他了解小琦过往,至少他知道的那些事中,裴沐林没有说谎。 影卫是皇上身边的人,没有官职,却享有极大的权力,能“上达天听”,意思就是直接跟皇上说上话;所以,一般没人敢得罪,也就是狱卒为什么对他恭恭敬敬的原因。 有些事情,他们做起来随心所欲,就比如说,照顾狱中的黎琦——仅仅是照顾,用他手中的权力,让黎琦生活的更好,确实不能随意的放她出去。 “‘北腿’何深?”黎政华锁着眉头,心中还有疑惑。 裴沐林眨眨眼,面不改色的解释, “师父姓何,跟着师傅的时候,也随师父的姓……” 黎政华考虑的却不是这个,裴沐林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六岁到十三岁是十多年前,当时他也身在江湖,怎么没听说过有一个“何”姓高人? “你的师父……” 裴沐林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紧,早了,忘了黎郡王早年是江湖有名的“玉面郎君”,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他? “我只知道师父姓何,她是个……女子……” 他的“师父”的确姓何…… 黎政华又仔细想了想,很快释然了,确实有很多世外高人十分低调,有的连徒弟都不知道师父的名字,还有的人有很多怪癖,黎琦说那个“高人”不就是这样吗? 至今她有好多事情都神神秘秘的,连他这个父亲都还瞒着。 这么说,裴沐林跟小琦除了是邻居,还有一层“师兄妹”的关系,怪不得他对小琦如此照顾。 “老爷,他刚才跟小姐商量的事情,明摆着是撺掇小姐闹隔阂的意思……” 黎茗跟在主子身边久了,心思也够慎密,黎政华稍一犹豫,他便不满的提醒。 小姐再怎么也是黎府的小姐,小姐的铺子自然也是黎府的产业,他竟然想安插自己的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黎郡王不相信晚辈也好,防备着也罢,总之晚辈没有别的心思,这些您可以去问小琦,这完全是她的注意,她不想事事依靠一个有本事的父亲,不想事事依靠黎府,又迫切的想要自己强大起来……” 黎政华一边听着裴沐林的话,眉头就没有松开。 他虽然不高兴,却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那个铺子成立之初,黎琦就不想依靠他的力量,花在那里的每一分银钱,都是她自己辛苦挣来的;因为身体不能动,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帮着给办成的;以小琦自强自立的性子看,他相信,如果她自己的身体做主,所有的事情她都得亲力亲为,他根本没机会插手进去。 说到这里,裴沐林的眸光平静而坚定, “我欠着小琦的,所以,她的任何要求都不过分,只要能达到目的,只要她高兴,要我做什么都行!” “……一切顺她的意思,不管做什么,只要她喜欢就好……”黎政华耳边突然响起自己曾说过的话。 眼下,裴沐林的意思跟他的如出一辙,他怎能不感动? 其实,对于黎琦这个铺子,黎政华也有他的打算。 铺子开张的时间不长,生意却十分红火,等小琦身体好了,能多画些新鲜的衣服图样(他不懂黎琦说的“设计”),不断推陈出新,生意肯定如日中天。 之前布庄的生意那么好,只过了个年,老板说不干就不干,让旁边的茶水铺子深受打击,整天守着个不温不火的铺子也真是着急,所以茶水铺子的老板也有转让的意思。 前些日子,他得到消息,特意看了看边上那个茶水铺子。 正好两家店铺挨着,黎政华便有打算将这个茶水铺子也盘点下来的意思。 到时两家合成一家,多隔出几间,专门留出一些雅阁,招待那些高门贵妇之类。掌柜账房各留一间,裁缝也分出等级,师父跟徒弟的手艺自然是有差别的,找不同的裁剪制衣价位自然也就不同。 各方面的需求增加了,人手肯定不够,再需要招人,自然而然,用上裴沐林的人,也不会引起无关人员的猜疑。 他们的意思真是不谋而合! “好吧!”他深深洗下一口气,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既然是小琦的意思,我尊重你们的决定,但是主动权要在本郡王的手中——不是你安插人进小琦的铺子,是铺子需要增派人手,本郡王特意挑选的人……” ------------ 263 好久不见  裴沐林的眼神一跳,黎政华这么痛快就同意了? “没想到,黎郡王是如此……”通情达理。 他的眸中含笑, “晚辈可以附赠黎郡王一个消息,” 裴沐林一边说,一边思索,既然黎政华这么痛快,那么,根据事情的发展趋势,他可以将影卫知道的事情适当的透露一二,只要不引起皇上的猜忌…… “关于长公主的动机么——镇北王府的四少爷程邵霆碰巧救了个人……” 他笑嘻嘻的点到为止,以黎政华的聪明,没有他得不到的消息。 末了,又加了一句, “想来,这件事情了了,小琦跟平定王的喜事也不会远了……” 裴沐林走后许久,黎政华都在琢磨他的话。 程邵霆似乎阴差阳错知道不少的事,那程老爷子是不是也知道?对了,是老爷子的飞鹰告诉他有关小琦的事情,想来这些事情也尽在老爷子的掌控之中吧! 他说小琦跟程君佑的“喜事”不远,难道说,程君佑马上要回来了? …… …… 此刻,在南疆的程君佑已经按耐不住。 他人在晋城,心无时无刻不在上京。 程君佑的心思不比黎政华少,何况还有他的谍报飞鹰。 正月里,瑾瑶的种种异常的言行让他格外警惕,他在出京前,飞鹰就查到瑾瑶带回个人,至于人在何处,他们无从得知。 他虽然不在京城,各方面却是严密布控,长公主府和黎郡王府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线。 瑾瑶在京郊的庄子失火,他的人在暗中留意着一切动静,黎珂逃出来就遇到程邵霆……黎珂后来失去踪迹,程君佑并不着急,他知道,只需查到他小叔——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是一家子,可暗卫真的调查起来一点不含糊。 京城韩夜也在留意程邵霆,这边程君佑已经得知消息。 当调查的结果一一呈现在他面前,他的脑子微微一动便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看着不大的事情,竟隐藏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对别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心思敏感的黎琦,无意识致命的打击。 程君佑猜到这个结果,也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 南疆子再也呆不下去,当下给老头子传信,让他想办法说服楚皇,随意找了个理由让他京城。 这边,还准备拖上一拖,看来是等不了了,一切提前行动,提前结束…… 等不及楚皇回信,南夏的线人已经开始行动。 宴泽王爷死后,让南夏女皇倍觉头疼的反叛,刚被她的怀柔政策压制下去,一夜之间,像被春风吹出的小草,又疯狂的滋生起来。 据他们宫里的线人传出的消息,女皇这几日商讨针对“宴泽余孽”的事情,言谈间,有血腥镇压的意思。 那些曾经跟宴泽有过牵连的人又惊又怒,他们一时糊涂,听信宴泽的谗言;宴泽刚死的时候,落入女皇手中的花名册让他们又灭族之灾,逼不得已,在各自家臣的劝说下,纷纷揭竿而起。 关键时刻,女皇一道圣旨:作为主谋的宴泽已死,只要她们放弃反抗,过往一概不究……这场浩劫才勉强平息下来。 只是暂时“平息”,没有彻底的放弃,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不过是平稳的过了个年,女皇就等不及了吗? 南夏皇宫。 女皇也很着急。 这几日忽然又大臣提起宴泽身后的事情,顺便说起那些“余孽”,是担心时间长了“养虎成患”,她还没有做出详尽的安排,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 这件事情来的太快,太齐整了,不得不让人怀疑。 就如宴泽死后,那个花名册刚刚呈到她的手上,各地的叛逆纷纷揭竿而起;如今又是,朝堂刚有风吹草动,她甚至还没有拿出具体的处理办法,这些曾经的戴罪之人就已经闻风而起…… 就是再笨的人,也觉察到背后有人挑拨。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跟大楚交界的澜沧江上就布满了楚军…… 程君佑一计便将南夏逼得焦头烂额,心里并不轻松。照他的估计,要南夏主动提出和解还要磨上几天。 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是不是该让留在南夏的人再努力扇扇风? 这天回到他那小的可怜的“平定王府”,天已经黑了,顾不上吃饭,就跟萧文耀等几员大将到书房商讨对策。 程婴突然进来了。 暗卫是他的私人护卫,一般他们商讨军情,他们从来不搀和,有事通报也是府上的侍从或是军中的军士。 程君佑抬眼看到程婴,便觉他的面色有异,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京中有变? “启禀主上……韶容郡主来了……”程婴一边回禀,一边细心的观察主子的脸色。 韶容郡主离京,他们不是没有得知消息,只是没有留意,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果然,程君佑眉头一拧,面色登时阴沉下来。 什么?! 这个韶容,知不知道这是哪里?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她这不是给添乱来了吗? 紧说着,韶容就进了门,她进来后只向前走了几步,便安静的立在那里。 她的衣着向来华贵,整个人气若芳华,平时随意静默的往那一站,便能吸引不少的视线;如今,程君佑只觉得头痛的厉害,如果可以,他真想来个闭门谢客。 可是,人家千里迢迢的来了,已经到了面前,心里再烦,也不能往外赶人吧! 没办法,他只得回头,对书房的几人苦笑道: “今天的事情先到这里,看明天的变化再说……” 萧文耀等人识趣的告辞,跟陈思瑶错身而过的时候纷纷见礼。 陈思瑶就站在影背墙和书房之间的院子当中,对这几人一一颔首回礼,笑得大方得体,等人走光了,这才迎上程君佑的注目, “君佑……好久不见!” 斗转星移,陈思瑶像一朵娇艳的荷花,婷婷静立在中京的街头,清澈如溪水般的眸子含笑盯住他, “君佑,好久不见!” ------------ 264 哪只眼看着我清闲  程君佑的眼角抽抽,这个陈思瑶,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正月十六到现在,也没多久啊!一共不过一个多月不到俩月吧! 她的一句“好久不见”,甜的发腻,要不是当着她的面,他差点狠狠的打个寒颤。 “我说大小姐,这是什么地儿,哪里不好玩儿,怎么偏偏就到了这里?” 虽然语气一如平常,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责备她不请自到。 一句话成功的让陈思瑶黑下脸, “我怎么不能来?!难道这里是皇宫禁地吗?” 陈思瑶想起父王的态度,想到母妃的抱怨,再看到程君佑的责备,连日的奔波和劳累,一心想要见到他的喜悦在这一瞬消散贻近,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酸涩。 父王知道她擅做主张的跟程邵霆退了亲,气的暴跳如雷,差点动手打了她。 可怜璃亲王老了老了,儿子重伤至今卧床,女儿又是这么不争气,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好多。 他们这是怎么了?凭什么一个个都给她摆难堪? 高兴的时候,一个个都把她捧在手心里,难道她之前的感觉都是假的吗? 现在她的心情十分低落,却没有一个人留意,反而都像是有着发不完的火,要全部发泄到她的身上才肯罢休 越想越是难受,满腔的委屈顿时化作晶莹的水雾,差点夺眶而出, “我只是不开心,让陈福陪着到处走走……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我是招你们惹你们了,为什么全都如此态度的对我!?” 程君佑心神一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陈思瑶如此多失控。 但是,面对她的抱怨,他不像面对黎琦时那般的心痛和包容,有的只是烦躁和不耐。 想起程婴接到的消息,陈思瑶特意找过他的小叔,两人不知谈的什么,后来,她就出了京。 难道两人吵架了吗? 人家都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小两口吵架不用愁。 他跟小琦不就是吗,吵的再汹也没有真正的分开,仅有的两次是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让她产生了退缩…… “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敬佟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你……”程君佑耐下性子询问她的事情。 直觉是不该问她跟小叔的事情,可是她的样子明摆着是个程邵霆有了嫌隙。 不过,他很快想到,他们三人年纪相仿,他跟他的小叔终是差了一辈儿,他们的事情还是不搀和为妙。 所以,到了口边的话,又生生咽回肚子。 陈思瑶没有注意到他态度的转变,似乎是想到程邵霆的态度,表情立刻显得灰败和不耐, “敬佟……还好——最近醒了,父王和母妃都十分高兴。毕竟他睡得时间太长,精神和身体都差了好多,连床也下不来……估计还要将养几个月,唉,这一次真是伤到了元气!” 陈敬佟跟这个姐姐相差了五岁,因为年龄相差大,陈思瑶对这个弟弟打小就十分疼爱。他跟晓晓的事情让璃亲王府颜面大失,可是在儿子的命面前,什么尊严和颜面,都是过眼云烟。 陈敬佟在床-上一趟就是五个多月,好容易人醒过来,陈思瑶又闹了这么一出,璃亲王府刚经历那么大的波折,怎么能容忍女儿做出这么有驳常理的事情!? 璃亲王一时气恼,扬起巴掌差点打到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女儿身上。 陈思瑶想到这个,又是止不住的心思, “敬佟醒了,父王母妃的心思也全落在他的身上,女儿就不重要了,也不管我是喜是忧,是烦是恼……我是心情十分郁闷,才让陈福陪我出来走走的。” “依我看,璃亲王和王妃未必是要冷落你,只是敬佟这次意外让他们担够了心,挣扎这么久才从把他鬼门关夺了回来,因此对他才格外疼惜……” “我又何尝不知呢?” 陈思瑶皱了皱眉头,轻轻叹息一声。 其实,她也没什么,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感觉,父母态度突然转变让她十分不适应。 别人的温柔宽语她都不在乎,只有他…… 不管程君佑的话里话外有多少真诚的关怀,至少他们一起长大,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独自消沉,这一点她倒是知道的。所以,耳边听着程君佑稍带敷衍的宽慰,陈思瑶心里十分受用。 “他们也不是偏心,只是一时不能顾及到我罢了。”陈思瑶不是不能理解做父母的心情,可她的心还有些酸涩,“所以,我多出来散散心,也为了腾地儿让他们好好的陪陪敬佟……” 程君佑面色如常,内心却不赞同她的话。 璃亲王夫妇能好好的陪敬佟,难道作为亲姐,就不能做到这些吗?病人最需要亲人的关心,她不能做到为人父母那么操心,至少能做到经常的陪陪他啊——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躲了出来?! 一句“散心”竟比什么都重要! “散”的还真远,从京城一步“跨”到南疆! 既然人已经来了,他便不好再往回赶,可这确确实实不是“散心”的好地方。 “晋城不比京城,你在这里最好不要瞎闯,尤其不要到城外去。南夏一直闭关不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燃起战火。负责,就是陈福也保不住你!” “我跟着你,你也不能保护我吗?”陈思瑶张着无辜的大眼,语气刻意加重。 此“保护”可就是彼“保护”,不知道他听懂没有? 程君佑头痛的一掌拍在前额,我的老天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大小姐这么任性? “哎呦——我的郡主大小姐,还是让你的贴身护卫贴身保护你,若是不行,赶紧回京——我是一军的主帅,言行无状,以后还怎能有威信?” 陈思瑶被他的话一噎,顿时羞恼, “好歹我大老远的从京城过来看你,你能这么清闲,怎么就不肯陪我?难道说,跟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没面子?” 程君佑又委屈又怒,他怎么就清闲了,她那只眼看到他很悠闲? 就在刚才,陈思瑶到来之前,他们还在商讨军情…… ------------ 265 王府不好住  他们正说着话,门外有军士回禀, “萧将军收到南下女皇亲笔书函……” 程君佑心头一喜,南夏这是顶不住了吗? 一边想着,顾不得陈思瑶就在身旁,拔腿就往外走。 “君佑!”陈思瑶不甘的瞪大了眼,美丽的黑眸边起泛着白,像是一个女鬼,“你这就要走?” 她千里迢迢的赶来看他,在他的心中竟然比不上一封信! “军情大事岂能儿戏?何况是女皇陛下的亲自来函……”程君佑一边说着,人已经出了门,大约去找萧文耀去了。 陈思瑶气恼的盯着程君佑秀挺的背影跺脚,不甘又无奈。 直到陈福现身提醒,她才气恨的跺了跺脚, “走!跟上去,我就不信这大晚上的他就真的撒手不管我!” 小时候的程君佑任性狂妄,即爱玩,又对任何事情也漠不关心,但是对她还是不错,不管是因为她是女人,还是身为郡主,又或者是程府未来的女主人,反正,感受着程君佑对她的在乎,让她的心里十分受用。 以前,他就是个纨绔子弟,不知稼穑,不知愁苦,感兴趣的时候就一口气疯玩,一直到玩的腻烦。不过,他就算是玩,那种认真的执着经常吸引着她想要靠近;然后,等过一段时间,对某件事经的兴致消失,带来的那种索然无味也让她深深心疼。 因为跟程邵霆的事情,她的心事只能深深埋在心底。但是现在,套在身上的枷锁解除,能自由的呼吸,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跟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都让她十分欣喜。 倘若这件事要早些,在她赶去中京之前,早一步跟程邵霆说清楚,她跟他之间,或许根本没那个丫头什么事! 一个出身市井的野丫头而已,她能给君佑带来什么? 荣耀?地位? 不过是一次次的逼着君佑为她担忧,为她犯险,强迫君佑跟她一起承受留言之苦,甚至跟黑蛟对上的那些日子,一次次险些要了君佑的命。 君佑是什么身份,她的命又值几何,两者之间怎能划等号,怎能用君佑的命换她的命?! 为了她,君佑一次次将自己逼到极致,各方面表现比以往更出彩,就连皇上也看在眼里,因此,加在他肩上的担子更重。 他表现的越出色,得到的回报越多,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大;皇上久久不肯承认她县主的身份,迟早,他们之间会产生巨大的纤细…… 他们的嫌隙就是她的机会! 陈思瑶望着程君佑消失的方向,慢慢眯起了眼,她早就想过,只要给她一个机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一定能长久的住进他的心底。 对,是“住进”——她相信,这很容易,因为他的心里也是有她的! 想到这些,陈思瑶面上急切、气恼的神色缓和下来,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正要抬步赶上去,管家出来拦住了去路。 这个管家她是认识的,正是程君佑在中京时候程府的管家。 她的眉眼一沉,刚缓和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不过,她还不想跟一个下人撕破脸,她跟程君佑还没……不能因小失大! “王爷要跟部下商讨军情,适才交待属下:好生招待郡主,今天天色已晚,如果郡主觉得方面的话,就请先行在府上休息下……”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陈思瑶已经特别高兴,程君佑能主动邀请她住在府上,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男人应以大事为主——如此,她也就不计较他未交代一声就急匆匆离开, “方便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可见外的……” 陈思瑶微微含笑,表现的大方得体,而且语气格外的熟稔和亲昵。 不料,恭敬垂着头的管家面无表情抬了下头,只拿眼睛瞟了陈思瑶一眼,又快速低头。 那是什么眼神——奇怪?疑惑? “韶容郡主恕罪,容属下将话说完——王爷还说:军中事忙,估计不能招呼郡主,郡主若是觉得不便,可自行前去住客栈,有陈福在身边,也能照顾一二,王爷也不用担心!” 陈思瑶扬在脸上喜悦还来不及退却,就僵在面上。 王府原来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好住! 她到怀疑程君佑是真的有事还是故意躲着她,她的眼睛不瞎,现在两军根本没有开战,什么狗-屁军情,不会是为了脱身,找的借口吧? “什么便与不便!”陈思瑶极为冷硬的顶了回去,“本郡主看着他长大,我们之间说是亲姐弟也不为过,以前还没那么多忌讳,到了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倒拿乔起来了,这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有人在中间使绊子!?” 言外之意,是管家在背着程君佑的意思行事! 管家被她的话一激,迅速的看了过去,心中虽然愤怒,可是多年的修炼让他不动声色,陈思瑶也只是看到他淡漠的眼神,并没有太多抗拒的意思。 眼看管家被她堵得“哑口无言”,陈思瑶更抬起头,显得傲娇起来, “天色不早,本郡主一路辛苦,管家也莫要在这呆着了,赶紧的安排下去……” 管家从厅堂出来后,微微的摇头和叹息几不可见。 一炷香后,后院传来陈思瑶不满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让本郡主住柴房?!” “属下不敢,”管家恭恭敬敬的垂头,“这个院子的确是客房,只是久不住人,显得有些荒凉,这里距离主院虽远,却是安静,尤其一到夏天,曲径通幽,是难得消暑休息的好地方。” “你都年纪一把的人了,怎么还睁着眼说瞎话——现在是什么时节?!你说夏天好,等夏天本郡主有了兴致再说——主院旁边那是什么院子?” “这……”管家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是偏将住的院子,紧挨着的那几个院子都是,不是偏将就是下属,没有家眷的将士基本都在那里,方便讨论军情……” 管家垂着眼眸,一口气说完。 毕竟是过来人,人老成精,从今天陈思瑶不多的几句话,他很快猜到了什么,心道:这下没理由缠着王爷了吧! ------------ 266 让你随便住  陈思瑶听了管家的话,对程君佑即气恼又心疼。 想当初,他是多么骄傲又潇洒自在的一个人,几乎与生俱来的洁癖放在他的身上一点儿不显违和,跟他的傲气一样成为他自身的特点,不由自主的吸引着她以及众多高门贵女的注意。 如今,什么“平定王府”,只是比京城普通百姓的宅子稍微大了些,他窝在这个小小的、破烂的院子里,那些粗鄙低贱的兵士就跟他挤在一起——这就像蛟龙被困在浅滩,老虎落在平阳,这样的他真的就甘心? 就算他不是王爷,可还是程府的大少爷啊——自从来到这儿,他放弃自我,放弃自尊,放下身段,跟一群普通的士兵一起摸爬滚打,他……这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程君佑吗? 这样的他,完全脱离了她当初喜欢他的本意! 在他身上有了如此大的变化,她是该心疼喜欢他多一点点儿,还是冷静的疏离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程君佑正往回走,得知南夏女皇的意思,心情格外舒畅,一时忘了陈思瑶还在府上。还没转过影背墙,就听到她跟管家挑剔的说话。 程君佑及时停下脚步,管家一方面维护他,一面不动声色迂回的跟陈思瑶打着太极。 如此,他再感觉不到陈思瑶的异常,那可真是傻子了! 他的眼眸闪闪,招了招手,让程婴附耳上来便耳语了几句。 管家一解释,陈思瑶的怒火更大, “将士们难道没有军营吗?看看这都成了什么样子——好好地王府,跟住进了一批难民似的……”如果她在这儿,一定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程君佑正准备转身离去,听到这句话,脚下一顿,微微侧头,终是忍住了没有回身,只是幽深的眸子霎时泛上深沉的寒意。 “别人不知道,你作为程府的老人儿了,君佑的这点儿习惯也不知道吗?这么多人,又吵又乱的怎么让他休息!”陈思瑶毫不客气的数落起管家了。 一时没留意,竟然拿出未来的女主子的架势。 管家眼角挑了挑,表情仍旧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其实……这里的安排全都是王爷的意思,属下怎敢越俎代庖——将士们平日已经够辛苦,再来回奔波,王爷于心不忍;再者,住到一起,有了军情,商量起来也方便……属下最然跟着王爷的时间最久,可是,王爷决定的事情,估计就是老王爷亲自来,也不一定能轻易改变!” 管家的话软实硬,明确的告诉她,别说他是一个属下,就是镇北王老王爷,也不能轻易干涉程君佑的事情,何况是她! 一句话堵得陈思瑶啥也说不出来,仔细想想,今天的话的确有些过了,这要让王府的人都反感起她来,她所做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刚才还口快的自称“姐姐”,她是攒着劲儿的要做平定王府的女主的,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的赶紧打消。 这时,程婴进来,似有话要说,并不走进,管家赶紧过去。 程婴附耳说了几句,管家猜不透主上是什么意思,只疑惑的望着他,程婴又肯定的点点头。 “王爷说,近日公务繁忙,还不知能否腾出时间招待郡主。这里是边疆,不比京城,住的地方实在简陋,还请郡主见谅,今日天色已晚,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王爷说,他那个院子的偏房,干净整齐,没有外人住过,只有王爷偶尔在此休息,郡主您看……”管家斟酌了下次程婴的意思,委婉将程君佑的意思转达给陈思瑶。 陈思瑶一听,是程君佑住的院子,还是紧挨着主屋的偏房,当下心花怒放。 能守他这么近,住在他曾住过的地方,嗅着他余留的气息,当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都让她住进他的院子了,这样的他,谁还敢说,对她没感觉? 但是,她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 住到偏房后,她基本整晚都没睡,直愣着耳朵听,一直没听到程君佑回来的动静。 陈思瑶由最初欣喜的等待,到后来的不安,到早上的焦急,最后天光大亮后,简直有些恼羞成怒! 从来到这里,她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郁闷,心情一直在程君佑的在乎不在乎之间徘徊。 到现在,她也搞不清程君佑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态。 按说吧,都住到他的院子了,什么事情都不言而喻;可是,他的表现,她再看不出他这明显躲避的意思,真的反应就太迟钝了。 “程君佑,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 陈思瑶不知道的是,程君佑看了南夏的书函,立刻找萧文耀等人商量,觉得事情可行。 他们又随意的谈了几句,程君佑便回了王府。 这件事情带来的刺激让他忽略了刚刚到来的人,恍惚间快走到跟前,才听到陈思瑶不满、刻薄的话语,他立刻皱了眉。 管家是他程府的老人儿,他离开京城独自到中京的时候还小,身边的暗卫一个个也是跟他差不多的毛头小子,就只有管家年纪长些,一直在旁边提点他。 程老爷子能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主要还是因为有个顾虑周全的管家;在程君佑的眼中,这个管家是跟父亲叔伯一辈的人,对他十分尊重。 连他都不敢对管家指手画脚,陈思瑶这是在干什么?! 从来没想到,雍容大度的陈思瑶背过人竟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人! 管家不动声色的维护他怎能感受不到?眼珠一转,他的薄唇翕了翕,冷哼一声,既然你都心思昭然若揭,那我就让你顶着热热的脑袋直接扎进冷水里…… 当下,连院子也不进了,交代好程婴,真的连夜召集了萧文耀等偏将一起到萧将军府上商讨军情。 程君佑有了理由更不回府,他那小小的“平定王府”,彻底的被鹊巢鸠占。 不过他不在乎,先让她得意两天,他不理会,不过问,不回府……很快就能让她明白过来…… ------------ 267 三堂会审  陈思瑶以为,程君佑就算真的对她没那种意思,或者主要的心思还在黎琦那丫头的身上,只要他们一时不能见面,只要她守着他,就是老天给他的机会。 他就是再不耐烦,总得敷衍敷衍她吧! 程君佑的心思和心情只对于他所在意的人,对他不在意的人,他是一贯冷漠到底的。 她不是不了解程君佑,只是没想到,这厮这冷酷的性子会用在她的身上。 心里一直在想着,他多少会抽时间陪陪她的,至少忙完了应看先来看她一眼。 等了一天多,将近两天还没见到人家的一片衣角,陈思瑶终于不耐烦了,陈福逮住忙碌的管家一问,这才意识到不好。 “什么?!”听了陈福的回禀,陈思瑶不可置信的跳起来,“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愤怒、羞辱,让她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原来在午时前,程君佑已经快马加鞭的离开边疆,往京城赶。 他就算是不明白她的心意,至少看在她千里迢迢赶来看他的份上,也不能这么绝情啊! 现在众人皆知,是她韶容郡主不顾颜面从京城过来找人,人家却像躲避瘟神一般往京城“躲”,这让她情何以堪! …… …… 程君佑才不管她怎么想,现在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 他出京的时候,黎琦还没醒;后来听说人虽然醒了可是一直没好利落,身体还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病根,更主要的那里还有那么多人盯着她虎视眈眈。 这让他怎么放心? 逼着老爷子想办法调他回去,逼着南夏尽快的想办法和解,就是为了有一个合理回京的理由。 经过跟南夏一天多的谈判,双方签订了一个和平条约。 包括两国今后百年和平相处,也好让内战后的南夏休养生息;并详细制定了根香友好往来的政策,以及互通商贸各种规定。 甚至,南下女皇为了表示诚意,还对程君佑提出一个“和亲”的请求,不等南夏方的人详说,就被他断然拒绝。 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黎琦,她的笑,她的怒,她的嗔,她的羞……她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都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每个夜晚都会不由自主的跑进他的梦里。 这样的他,怎么还容得下其他? 一个多月未见,思念已如潮涌,有了这次机会,更是迫不及待,只想快马加鞭的赶回去,早一点见到她。 此时的黎琦,还在狱中。 因为韩夜精心的照顾,并没有受多少委屈。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韩夜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在每天给她带来的饮食中适当加了“龟息丹”的解药。 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再不像之前的白天昏睡,夜晚醒。基本上已经恢复正常,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只是还有些疲累,只得多休息,以恢复体力。 因为裴沐林总在晚上不定时的过来看她,所以也习惯了白天养足精神,晚上等着裴沐林。 倘若裴沐林将黎政华来看她的事情告诉她,或许她会有思想准备,也许心情不会一直这么平静。 所以,这天晚上她睡足了醒来,看到身边的人不是狱卒,十分的惊诧, “你们是……” 黎琦没有想到,她的事情会惊动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堂会审。 她的心情复杂,但一只是抬了下了下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正堂上的人,视线就被吸引到一旁。 黎政华远远的看到黎琦,就激动的挺直了身子。 虽然知道有韩夜照顾,她在狱中也没有过多不好,可还忍不住的的担忧。 那天见到黎琦,见到韩夜后,他便去见了皇上。 楚皇一听就知道是他那个皇姐干的好事。 碍于瑾瑶的身体,他只是口头责备几句了事,但是该进行的还得尽行。 之前瑾瑶找他求了道圣旨,他还允了三堂会审,在她们的身体都有好转后就有了今日。 黎政华遥遥的望着黎琦,心痛的无以复加,如果可以,他宁肯带女儿承受这次牢狱之灾。 他沉稳的眸子猩红不已,面色也憔悴不少。 黎琦一看就知道他这是为自己操心造成的;想想这几日,除了不能见他,自己吃喝不愁不用操心的,甚至比前两天还胖了一点点儿,立刻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嗯哼!” 一个大大的冷哼吸引了黎琦的注意。 黎政华坐在大堂的右手,在大堂左手的位置,瑾瑶公主正一脸冷笑的盯着她,仿佛黎琦过的越惨,她的心情就会随之越好。 堂上灯火摇曳,使瑾瑶面上脂粉上映上一层浅浅的薄红,但还是遮不住脸上的苍白。 黎琦又仔细看了一眼,瑾瑶秀美的小脸果然清减好多,想起裴沐林不无嘲讽的说起“瑾瑶着实被晾了整晚,人几乎被冻僵”的话,看来是真的,那次,她果然“病”(冻)的不轻! 瑾瑶冷嗤了声,并没说话,堂上有了反应,惊堂木“啪”的一响,吓了黎琦一跳。 “堂下何人,见了各位大人为何不跪!” 黎琦眯了眯眼,她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也不是什么见识都没有的小丫头;她一看这架势,上面各人的身份她一眼猜了个**不离十。 如此,她也觉得自己没有跪的必要,一是自己没犯错,不是罪犯;二来,骨子里天生还是“人人平等”的性子,除了过世的亲人,她连黎政华这个父亲都没跪过呢! “民女黎琦,不知各位大人找民女所为何事!” “……” 众位大人被黎琦的直白和“不懂规矩”差点惊落了眼球! 不过多么有身份的人,那个一听说“三堂会审”,不被吓得腿肚子转筋的?偏偏这个丫头不但不畏惧,还反问的理直气壮。 他们该夸她有胆色,还是该耻笑她不知死活? 就在大理寺的秦靖秦大人再次高举起惊堂木时,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们几个坐在堂上正对着下方的人几乎同时看到:门外,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色包裹,沐浴在夜色中的蒙面人,正缓缓的从上方落下…… ------------ 268 影卫大人  堂上的几人,几乎同时看到:门外,一个浑身上下被黑色包裹,沐浴在夜色中的蒙面人,正缓缓的从上方落下…… 的确是“缓缓”的。 不管是不是会武功的人,从高处落下都是因为自身有重力,无法在半空稳住身形而快速的坠落。 这个人却是像九天坠落的谪仙一般,从厅堂的正门上方缓缓的飘落。 对,就是飘落! 就连武功高强的黎政华也忍不住为这绝世轻功暗自惊叹! 那个人落下来并没有紧挨着门口,而是还离开一段距离,除了身上的黑色,他的上半身也躲开了烛火的照射,隐藏在门框的暗影中。他没有露出脸面,却让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注目和威压。 都是久居高位的人,除了那唯一高高在上的人,已经让他们他们很少有这种震撼的感觉了! 秦靖被来人身上的寒气震慑,高举的惊堂木一时没有落下。 “来者何人!” 不知谁先清醒过来,高喝一声。 堂下的衙役立刻下意识疯狂的涌动,将黑衣人包围了个严实。 “嗤——”十分不屑的冷哼。 不知怎么,他们看不到黑衣人的面上的表情,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冷嘲,那极轻的一声,仿佛在笑他们不自量力。 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任何反抗和腻烦的心里,仿佛理所应当就是如此。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臂,冲向前方的手心里扣着一块掌心大小黄色的腰牌,正中大大的一个金色“御”字! 原来是皇上身边拿“金牌”的贴身影卫! 怪不得他浑身散发这一种无法言语的内敛和沉稳。 别看他们有的为官几十载,对于影卫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皇上对他们是绝对的信任,这种信任超越了任何一位大臣。 因为入影卫需要血誓,更要求对皇室绝对的效忠;影卫对于任何消息和时间都不会偏听偏信,全凭自己的力量和人脉亲自调查。 所以,皇上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态度——尽管影卫没有官职,这些一品的大员也不敢怠慢。 当看到他手中的“金牌”,顾大人、简大人和秦大人虽不至于躬身参拜,却也纷纷起身,抱拳一揖。 “原来是影卫大人,失敬失敬。” 韩夜不动声色的抱拳, “好说好说!” 瑾瑶皱了眉,不知道这个皇弟要做什么;不过,她刚被他的皇弟训斥,不想太过招摇,所以,当几位大人面对金牌起身的时候,她也不情愿的起身离座。 他们当中只有黎政华没有慌乱,他从身形和声音已经认出来人是谁,随着他们缓缓起身的时候,眼角还不可觉察的带上了些许笑意。 韩夜却是对眼前的黎琦和黎政华视而不见,仿佛面对两个陌生人,眼神冷漠而树立。 就听他以一种冷淡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 “奉皇上口语:只可问话,不可刑讯!” 言外之意就是,简单的对黎琦问两句就行了,不能想对待犯人那样。 瑾瑶的面色一恼,几位大人也是面面相觑。 “皇弟这是什么意思?!” 黎琦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又刁又滑的野丫头,不用刑怎么行?! “回禀长公主,属下只是奉旨办事,岂敢妄自揣度圣意!” 韩夜的态度不卑不吭,一句话堵得瑾瑶哑口无言。 黎琦没有回头,在听到韩夜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是裴沐林来了,本来忐忑的心在见到黎政华的时候放下了一半,这下完全落回了肚子里。 她仰起头,望向黎政华,一眼就看出他眸中的笑意;她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但是面对着瑾瑶等人,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得挑了挑眉,连眨了两下眼。 出乎意料的,黎政华也以同样的动作回了她。 黎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笑翻: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孩子气的父亲呢! 知道韩夜会站在黎琦的这边,黎政华心里的算盘扒拉的飞快,趁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不如先给小琦讨点福利…… “微臣先谢我皇开恩!不过,这位大人,”黎政华双手一揖,“既然小琦不用作为犯人对待,那是否……”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的说道: “孩子体弱,已经在天牢关了好些天,而且股骨脱臼,至今未愈……” “不行!”瑾瑶一听就知道黎政华是在给黎琦求座位,这怎么允许?“黎琦是疑犯,皇弟念在她身子弱,准许不再用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岂能跟各位大人一样‘平起平坐’!” “请问影卫大人,”黎政华根本不理会瑾瑶的叫嚣,说起话来依旧文雅从容,“今日之事,是否会如实向我皇转达?” “那是自然!” “微臣以为,此事没有什么‘行’与‘不行’……如此,世人只会称赞我皇仁慈——请大人一定代为转达!” 没想到啊,温文儒雅的黎郡王关键时刻也会拍马屁——韩夜隐藏在暗影中的眸子止不住的露出笑意,他故作沉吟,片刻后抬头, “黎郡王所言甚是。” 说罢转头吩咐了几句。 等在大堂外就是天牢的狱卒,他们没资格到堂上,只能后在外面。 别人他们不熟悉,这个几乎每天晚上都到天牢晃悠一圈的影卫大人,他们可得罪不起;就凭这位大人来这儿的勤快劲儿,也知道皇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所以,韩夜一发话,狱卒简直像得了圣旨,撒丫子跑掉飞快。 片刻后,两个狱卒抱来了黎琦在狱中的锦被,两三床。 韩夜又说了什么,狱卒立刻照做,每床被子都对折两次,然后叠在一起,小心的放在黎琦身边。 最近,韩夜对黎琦的关照,他们都是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所以,被子放好后,还有一个狱卒轻声细气的亲黎琦坐上去。 “如此,可还算跟各位大人平起平坐?”韩夜故意冷声而问,心里却忍不住的想笑。 几位大人眼角抽抽,这个影卫大人可真会来事儿:如此一来,即不得罪他们,又好给皇上回话,他们怎么还敢说别的? 瑾瑶气的一口血差点当场喷出…… ------------ 269 人证——怎么是你们  几床被子而已,折叠一下,自然没有椅子高,根本不可能跟各位大人“平起平坐”,所以他们审起案来还是“居高临下”。 可是,公堂的权威性和严肃性完全被挑战,瑾瑶看着黎琦虚弱又坦然的坐在上面,简直滑稽又可笑! 她根式气的差点一口血当场喷出! 还有没有比这更不靠谱的事没有?! 黎政华跟她来旁听,坐的也只是普通的椅子;作为疑犯的被告,居然是个比软榻还舒服的“软座”…… 可是,皇上的贴身影卫在此,她若是强行让撤下去,太过直白和醒目,影卫一定会如实跟他的主子禀报;可是,就让她这么“自在”下去,又不甘心! 如此,影卫倒是不说话了,后退两步,不予干涉的意思;但是人还不走,狱卒给搬了椅子也不落座,倒是很懂分寸的负手而立,静候结果。 有皇上的人等着,几位大人不敢耽搁,尤其是秦大人,手里还拿着惊堂木,下意思的高高举起,落下的时候突然想起皇上的口谕——不可刑讯……心哆嗦了一下,高高扬起的手,轻轻的落下,惊堂木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堂下……报上名来……” 秦靖汗啊,按正常的审案步骤,他应该问“下跪何人”? 可是疑犯明明是坐着的,他张了张嘴,及时的乖了个弯儿——这边盯着的是长公主,那边等着的是皇上,他哪边也不敢得罪啊! 他的眼珠转转,手中的惊堂木放下时,往旁处偏了偏,这下基本放到了刑部顾凯鹏顾大人的面前——以后他少说话,还是让其他两位大人开审微妙! “将你的籍贯,还有年龄生辰详细说来!”等黎琦通报完姓名,刑部的顾大人瞥了眼面前的惊堂木,聪明的没有动手。 惊堂木又称醒木,不光能震慑受审者,还起到壮官威、严肃法堂的作用,顾大人不用堂木,声音自然轻柔不少。 别人都不动声色的,只有瑾瑶皱起了眉。 黎琦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正常的审案一般问不到这么详细;她的心思转的很快,一下就联想到之前瑾瑶说过的话——难道她真的能在她跟父亲之间横插一杠? “民女母亲是中州碧城人氏,民女从小在中州中京长大。民女出生在永徽十三年,今年十九。” 都察院的简溪卿简大人看着手里的“证据”,又追问了句, “生辰说详尽!” “永徽十三年五月廿二。”这个生日黎琦记得很熟,母亲王氏在的时候,不管日子多么紧巴,都会给她煮碗长寿面。 但是,她的话出口,立刻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疑惑的抬头。 没有人制止,她也没有肆无忌惮的随意张望,只小心的看了眼堂上,跟堂下的旁听。 三位大人似乎问完了,几乎同时没了声息,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堂上那张薄薄的纸片,全都流露出了然的神情。 黎政华也感觉有什么不对,俊朗的眉头高高的拢起,眸子不安的转来转去。 只有瑾瑶,端正的身躯没有一丝一动,眉眼中却轻易的流露出浅浅的、得逞的笑意。 堂上的秦大人、顾大人和简大人轻轻交头接耳谈了几句, “长公主,我们的问话完了,不知长公主所说的‘证人’……” 看来瑾瑶将她所谓的证人藏得很严,都到了三堂会审的时刻,证人的身份都没暴-露一点儿。 瑾瑶得意的点点头,冲堂下一拍手。 片刻后,长公主府的护卫带了两个人上堂。 她们从堂外影卫身边经过的时候,韩夜在暗影下的眸子顿时收紧。 还以为,瑾瑶失去了黎珂这个最主要的人证会有所收敛,谁知道,她只因为身体的原因比原定计划推迟了一段时间而已。 能这样的人证,不知瑾瑶对黎琦的事情下了多么大的功夫。 这两个人证不像黎琦有着现代的思想,也不像黎琦有黎政华和影卫两个靠山。 她们不过是两个普通的民妇,虽说家境还可以,见识却差了好多,在她们那里,能见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她们的县老爷了。 所以。来到这里,到了这么威严肃穆的场合早吓得腿肚子转筋,刚走到距离黎琦不远的地方,双膝一软便跪倒地上。 “民妇叩见各位大人。” “咦——舅妈,二姥姥!?怎么是你们?” 堂上还没问话,黎琦一眼看到来人,奇怪的出了声。 中年的夫人正是黎琦的舅妈,五六十岁的老人是黎琦外婆的妯娌、她要称一声“二姥姥”的。 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作为证人,又来做什么证? 因为王印月是被逐出王家的,所以,黎琦对她们也仅仅是认识,称不上熟悉。 不光黎琦认识她们,裴沐林是知道她的身世才守在她身边的,跟她有关联的亲人自然也认识;还有黎政华,若不是查到当年的王印月,怎么就知道黎琦是他的女儿?所以,王印月的亲人黎政华自然也认识。 但是,当黎政华望向堂外的裴沐林时,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不安。 跟他一样,是一种深深地无助和不安! 王印月当年事怎样落魄离开王家的,他们没有亲见,却也调查的清楚;王家的人,除了王印月的养母王老妇人,每个人都对她怀着不小的敌意。 她们记不得当年“碧城双月”之一的王印月怎样的名满碧城,王家因为有王印月,使得王家门庭若市,求亲者络绎不绝;她们只记得王印月带给王家的耻辱以及在王家外人眼中的由狂热到冷淡巨大反差。 这样的她们,面对已经半条腿踏入牢狱大门的黎琦,真的能放下芥蒂佛手相援? “大胆!再敢咆哮公堂,大刑、伺候……”刑部的顾大人收到长公主一个眼神后,下意识开口。 也怨黎琦奇怪的这声太高亢,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顾大人这次虽然记得没有使用惊堂木,但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 270 黎政华的动摇  顾大人这次虽然记得没有使用惊堂木,但是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皇上明令不得刑讯,他还要“大刑伺候”? 因此前面的话还是干脆利落,然后突然醒过味儿来,最后的两个字逐渐变得细弱蚊蝇。 眼眸快速扫视一下四周,好在其他人没有异样的表现。 虽然如此,他还是不自在的拢着手掌护在嘴边痰嗽一声,接着,掩饰性的加了一句, “下面疑犯——无有问话,不得随意开口!” 没有堂木的震慑,声音一下“温柔”好多,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 有皇上的那句话,他们审案不敢放开手脚,声音低了没有威严,简直将他们别扭死。 黎琦的身子微微前倾,稍一低头以示歉意。 简大人满意于黎琦的态度,这才转向那两人,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民妇周氏,是小琦……”周氏看向黎琦,“……她的舅妈。” “民妇蒋氏,是她的二姥姥。”蒋氏到底是年纪大了,格外的胆小,回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跪伏在地上,整个脑袋埋在双臂之间,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 同堂而审的三位大人,早看过瑾瑶递上的“证据”,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们都是黎琦以及她母亲王氏的长辈,她的生辰你们可记得清楚?” “记得记得,”蒋氏虽然紧张,紧张的回答问题都不用思考,张口就来,“她出生的时候是三月底——三月……廿九,对,就是廿九!” 闻言,黎琦“噌”的抬头,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生日明明是五月,每年都有一碗加了荷包蛋长寿面,她怎么会记错? “二姥姥,我的生日怎么会是三月?您莫不是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了?”黎琦说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瑾瑶不止一次的透露信息给黎政华,暗示她不是黎政华的女儿,有一次就当着她的面,还有的是黎政华婉转讲给她的。 不管瑾瑶是什么目的,黎琦都算有了心理准备;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打了个措手不及! “哼!你在骂我老糊涂吗?果然是缺少教养,你娘当年就十分骄纵无礼,没想到她的女儿……” “嗯哼!” 蒋氏不敢抬头,趴伏着身子,脑袋从前伸的手臂下扭过来,不悦的斥责黎琦,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极为响亮的痰嗽声惊醒,下意识的一抬头,正迎上黎政华含怒严肃的双眸。 她不认识黎政华,却也被他严肃冷冽的样子震慑,因此,吓得一个哆嗦再不敢多言半句。 倒底周氏年轻些,有些见识,说话的时候比姜氏镇定周全好多, “二婶子年纪大了,可是记性不差。的确,那年,都三月份了,碧城还下了一场不小的冻雪,已经开着的鲜花冻死不少,白林禅寺的老方丈都说,妖孽临世,天降横祸……后来,不过七八天,你就出生了……” 她特意添加了一些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以证实她说话的真实性——如此刻意引导的话,气得黎琦浑身发抖,她斜着眼冷瞅着周氏, “你要说什么就正大光明的说,不要别有用心的让大家顺着你的思路走——这样,只能让人会怀疑,你是做足了功夫来陷害我黎琦的!” 言外之意,在说周氏在她出生前特意僵了那么一个故事,还恰到好处的加上“老方丈说”,让人们的思路不由随着她走。 周氏一听就急了,顾不上争辩,立即冲上面磕头, “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并没有她说的那种存心挑拨的意思,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这丫头的确是三月出生的,四月,小月(王印月)带着她去了中州的中京;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将她的生辰由三月改成了五月,或许……因为,‘三’字改成‘五’字比较好改吧?” 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这下,人们的心思都落在王氏的“别有用心”上——这句话可以让人联想的地方太多了! 黎琦下意识的看向黎政华——也难为周氏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妇,能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黎琦不管别人作何感想,现在,在这里,在公堂上,最容易也最让她害怕误解的人就是黎政华。 如果她的生日真的是三月,而不是五月,无视是在向黎政华暗示:黎琦不是他的女儿! “疑犯,这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尽管黎琦一开始就报上了姓名,刑部的顾大人还是习惯性的叫她“疑犯”。 黎琦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些,她深呼吸好几下,尽量平静下心情,转头望向周氏, “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不相往来,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编排我?” 不管周氏出于何种目的作出如上的证言,都是将她的母亲王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年,虽然她的年纪小,却已经记事,她清楚的记得王家一个个丑恶的嘴脸,想起往周氏带给她们母女的羞辱,儿时的仇恨再次涌上心头——她曾发誓要报复的——所有的一切,再加上今天的! 她深深看了眼黎政华,她这个所谓的父亲,刚才还万分宠溺她的人,已经缓缓的皱起了眉头,一双或柔和或犀利的眼眸此刻竟透出了迷茫——相必因为周氏的话,心里也有了疑虑吧! 黎琦不由的握了握拳头。 “不管你怎么说,我娘的为人我相信,她耿直的性子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黎琦铿锵有力的说出上面的话,她仰着头,却是专注的望向黎政华。 不管别人会作何感想,黎琦最在意的就是黎政华的态度。 但是,让她失望了,黎政华的表情清晰的表明:周氏的话,他不光听进耳朵,还听进了心里。 她只觉得心一沉,悬着的心“噗通”落下,像是掉进无边的冰水里,什么反应也做不出,只有瞪着大大的双眼,可怜又无助的望着黎政华,只是望着…… ------------ 271 不吐不快  堂上的三位大人,交头接耳了一番。 瑾瑶看着事情越来越向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唇边隐隐带上了笑意,狭长的美眸一一扫过众人,尤其是黎琦的焦急和黎政华的凝重…… “黎政华,让你再得意,就这件事,本宫要亲眼看着你惊慌无措和着急失望,最好把你逼疯,才能出我这么多年郁结在心头的一口恶气!” 烛火的暗影下,韩夜的眉头比黎政华的锁的还紧。 黎琦的身世他前些年就查得不再查了,黎政华也不傻,他要认回黎琦,没有详细的证据,没有调查清楚,怎么会轻易的跟一个乡野丫头相认? 他之前就感觉瑾瑶的行为奇怪,不过,她将这些所谓的“证人”藏得很紧,也不知都跟周氏姜氏这些人灌了什么猫尿,在堂上的每一句话对黎琦都十分的不利! 这些人心思各异,只有黎琦焦急万分,她的视线一一看过去,尤其黎政华的反应让她心痛。不过,她不能轻易言败,不能如此就认输! “启禀各位大人,倾听民女一言:当年的情形,王家感觉受到我们母女的拖累,因此对我们母女十分记恨——让她们作证人,难不保带着私人的感情,所以,她们的话不足为凭,也希望各位大人不要偏听偏信!” “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你要觉得他们是诬陷,可以拿出你的证人和证词!” “这……”黎琦望着义正言辞的秦靖,一时哑口无言。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让她到那里去找证人。 思前想后半天,母亲当年是未婚先孕,本来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母亲的亲人还迫不及待的要撇清关系,何况外人,有谁愿意为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耽误自己的前程? 事不关己,又是这么久远的事情,就是真的有证人,还有谁记得清楚,她的生辰是三月还是五月,又有谁敢冒着得罪长公主的罪名过来为她作证? 或许,真的有一个人可以…… 黎琦想起自己出生时,接生的稳婆——陶家阿婆。 陶家阿婆人非常好,先帮王印月接生,后来看她没人照看,月子里不时的过来照顾她; 后来黎琦长大些后,王印月逢年过节的都带着她给陶家阿婆去拜年。 因为娘家断了关系,她也没有别的亲人,便把陶家阿婆当成自己的亲人…… 记得有一次,阿婆摸着她的小脑袋, “娃啊,长大可要孝顺娘,你娘多不容易,尤其是六月的月子,热死人的鬼天气,不好调理,你娘差点就得了热褥病去了……” 对,就是这句话! 母亲六月做月子——自己就是五月底出生的! 黎琦的双眼一亮, “回禀各位大人,当年的稳婆,碧城文台村的陶家阿婆能给民女作证!” “陶家阿婆?呵——”瑾瑶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凉凉的说道:“那婆子娇气的很,刚上路没两天就的急病死了。” “什么?!”黎琦不相信的瞪大了眼。 阿婆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暴毙? 黎琦的双眸一缩:难不成,阿婆的证词不能顺着瑾瑶的意,所以…… 以瑾瑶的手段,这种事,她还真做的出来! 她好恨! 陶家阿婆干的是接子送福的活计,怎么也是长寿的命,若不是因为她,怎么会遭受横死? “黎琦,别装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样,要作证,怎么也是家人的证词重要,怎么能随意的相信一个外人的话?”瑾瑶得了便宜还卖乖,言语中不无嘲讽。 “家人?!”黎琦忍住满心的酸痛,冷哼一声,“从她们把我们母女赶出家门,断绝关系的那一刻,我们就是陌生人!” 想起往事,黎琦悲从中来,转眸狠狠对上周氏, “母亲带着我流浪在外,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你可曾当我们是家人?” 本以为她们会被她文档哑口无言,不料,周氏还低声狡辩, “我们哪里知道?你们一去不回头,还以为你们过上了好日子,那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呸!”黎琦恨不得一把撕碎她巧言善辨的嘴,“当年母亲重病在床,我走投无路,舅舅在外婆坟前偷偷塞给我五两银子让我买药,是谁逼着舅舅追了好几里地,又把银子抢了回去?!” 黎琦义愤填膺的话,立刻让周氏脸上讪讪的。 刑部的顾大人轻轻拍拍桌子, “疑犯,注意你的态度——公堂之上不得谈论与案件无关的事情!” 黎琦歉意的点点头,说了这么多,她尤不解气,不吐不快, “大人,鉴于这些过往,才造成我们如今的关系,亲允许黎琦讲完——从那时候,我黎琦可以求天可以求地,走投无路了就去借高利贷,也绝不占王家半文钱的便宜!就是后来母亲病困而死,我也没再往他们王家蹦上半个脚后跟——各位大人觉得,这样的我们还是家人、或者亲戚吗?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现在打着家人的旗号专程来给黎琦作证,到底是关心还是别有用心、落井下石,也请各位大人好好斟酌,或者问问她们!” “老爷,冤枉啊!事实不像她说的那样——” “哼!还能怎样?不用喊冤,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周氏焦急的往前膝行两步, “民妇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能还跟个小辈一样随意说谎?王家以前虽然穷苦,后来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能做那么绝情的事情——小月生下小琦离开家是真,她这样的身份在家是没法呆的;但是,我们姑嫂的关系一直很好,就是她离开家了,这么多年也是来往不断。倒是后来,小琦名义上认了个有本事的爹,就不愿再跟我们这些乡下的泥腿子相认——各位老爷也看见了,小琦跟各位老爷是怎么说话的,跟民妇又是怎么说话的……” 黎政华神游的心思刚收回来,就被周氏的长篇大论给激怒了! 这疯妇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直接下论断说小琦说谎还不算,那语气还暗示他跟小琦的关系暧-昧…… ------------ 272 富贵到了头  黎政华神游的心思刚收回来,就被周氏的长篇大论给激怒了! 这疯妇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直接下论断说小琦说谎还不算,那语气还暗示他跟小琦的关系暧-昧——什么叫“名义上”?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父女好不好?! 一句简单平淡的话,夹着好几个“暗示”,最后一句话还别有心思的对几位审案大人暗示:黎琦说话心口不一。 如此的村妇,如果说没经过别人的指点,他打死也不相信! 不管他们说什么,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黎琦是她的女儿没错。 她是他的女儿,他发誓要好好保护的女儿;这么多年她受的屈辱已经足够,他曾保证以后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舍不得责备一句,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刁难,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要是再不说话,是不是都认为他黎府没人了? 可是,请他过来的时候,顾大人、简大人他们都说明了,他只是来旁听。 旁听呵——只能听,不能发表言论。 不让说又怎样? 瑾瑶不也是来旁听的吗? 他看她左一句右一句比堂上问话的还热心,好像是理所当然,别人竟没有想过要制止! 本来还想忍一时,可周氏几句颠倒黑白的话,彻底触怒了黎政华的底线,他就是不想干涉正常的过堂,也不忍心黎琦在手屈辱,他拍了下椅子扶手,就要起身。 谁知,有人比他还沉不住气。 他忘了,堂外还站着影卫韩夜,也就是裴沐林——一另外一个身份就是青影宫的宫主,他是最早详细调查了并了解黎琦的人,是一直陪在黎琦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也是自我感觉最亏欠黎琦的人。 所以周氏蒋氏一开口,他就知道,不管是胁迫还是诱惑,有人在暗地里引导她们说谎! 他的视线不需一动,轻易的就能捕捉瑾瑶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哼——如此的跳梁小丑,他还不放在眼中! 只是眼前这两个人云亦云的老太婆,她们老掉牙的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对黎琦都是莫大的阻碍。 周氏的话“王家以前虽然穷苦,后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她还有脸说?! 她知不知道他们王家后来的“有头有脸”“荣华富贵”都是怎么来的?! 当年,念着跟青妩的姐妹情谊,王印月的养母、王家的老夫人、黎琦的外婆,救下并养育了王印月;青妩想报恩,当时身无所长,只有一身绝世轻功,她拼着性命甚至用了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暗中协助王家老爷子换来生意上的如日中天。 为了保证王印月从小衣食无忧,青妩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保护王家的生意,禅精竭虑,以致英年早逝。可以说,他们王家的荣华富贵是青妩用性命保下来的,有权享受的这些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王家的老夫人! 现在,老太太不在了,她们又如此忘恩负义的对待“国色天香”的传人,那么她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得到的时候不容易,但是让他们失去拥有的一切,对身为青影宫宫主的他来说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这些人…… 韩夜冰冷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 周氏和蒋氏是最没心理建树的人,虽然看不到韩夜的眼神,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那里的冰冷的寒意,她们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立时就僵了半边身子。 周氏的话,叫堂上的几个人心思有了轻微的摆动,他们几个将头凑在一起,又要商量什么。 韩夜已经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带着蒙面的脸部就整个暴-露在烛火中。 简大人顾大人等理科觉察到了,他们看不到韩夜的表情,却也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他的不悦。 “各位大人审案已经不是一两次了,如此,只需到中京和碧城查查,孰是孰非一目了然。”韩夜的话听似不偏不倚,实际已经加入了个人情绪。 他们已经清晰的感受到影卫的不耐,连忙点头称是。 这件事跟别的事不同,还必须麻烦这一趟;他们心里清楚的很,不查不行,皇上也关注着这里,也在等一个结果。 不管他们查与不查,影卫都要跑这一趟,到时候,皇上都知道结果了,他们要没派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周氏和蒋氏的证言暂时不能作为证词,这让瑾瑶有些震怒,不过她还是努力是自己平静下来。 她手里还有关键的人证物证没有拿出来,这个案子,她还是有很大把握能胜的。 最让她头疼的就是黎珂,好话说尽将她哄到京城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本来挺安分一个人,就因为一次意外的走水,整个人就从京城了消失了。 最后一次见到,是镇北王程老爷子的四公子准备送她回中京,好几方势力的人都出来争夺,从那以后,那个丫头彻底的销声匿迹。 黎琦、黎珂……果然都是黎氏的人,有她们的每一件事都让她头疼死! 如果有黎珂在手,周氏、蒋氏连棵葱都算不上,她们的出场无关紧要,只不过是转移黎政华黎琦的注意,放松她们心神的一个手段。 她真正的王牌还攥在手中,就是黎珂最后真的找不回来,也不会对整个案子产生多大影响。> “回各位大人,”听到堂上问黎珂,瑾瑶不慌不忙的找了个理由,“那孩子身子虚,来到京城水土不服,已经卧床不起好多天……” “既然如此,天色已然不早,本案押后再审……” 简大人说话的时候差点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 黎琦的身子虽有好转,但还是晚上清醒的时间比较长;她醒过来已经将近二更天,现在早过了半夜三更,正常人都有些顶不住了。 不光简大人如此,除了黎琦黎政华,其他顾大人、秦大人还有瑾瑶等都感觉到了乏累。 “曹正明早出发,到中州的碧城和中京走一趟。” 不用说,是调查黎琦跟周氏去了。 一个身材矮小但很精炼的年轻男子出列,接了令箭,退下堂去…… ------------ 273 终于回来了  黎政华眼看着简大人吩咐后,就准备退堂,连主薄文书的人也开始收拾卷宗,他立时就急了。 “各位大人……” 他看一眼黎琦,又看一下堂上,神色无比焦急。 “嗤——”瑾瑶见黎政华如此神态,内心无比受用,“她是疑犯?自然是要收押在监的……” “疑犯重在一个‘疑’字,也就是无法定罪,无法定罪就是无罪,自然不用收押在监!”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一个身穿白袍长身玉立的人大步走了进来。 堂上的三位大人惊讶不已,瑾瑶又惊又疑惑的皱起了眉,黎政华震惊又激动的站起了身。 韩夜本来打定主意,以他的身份,对黎琦暗中保护到底是没有问题的,他不求他跟黎琦的关系能回到从前,他们之间,只要能回到以前相处的方式就行。 可是,来的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目不斜视的从背对着外面的韩夜身边大步经过。 韩夜先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接着是说话声,看着来人直奔黎琦而去,他整个人从身到心立时就变得黯然了。 他也是该离开了,有他在,他算什么?有他在,小琦永远不需要他暗地的那些微弱的保护。 黎琦从听到来人的声音,整个人就已经僵住了。 不像适才,听到裴沐林的说话,她激动又高兴,不需回头,不用确认就知道是他,即使是不看他,那种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安心的感觉也无法替代。 连日来,她一直在牢狱里,也不曾受到什么委屈,为了不让他们担心,面对每天来看望她的裴沐林,还要强作欢颜,只是内心的酸楚和无奈只有自己清楚。 现在,这个声音不同,它不光能带给她安全感,更有一种被深深包容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裴沐林没法给她的。仿佛一切只要有他在,她所有的委屈都能迎刃而解。 她可以对他撒娇,可以诉苦,甚至可以……告状!对,告状,无关乎是非曲直,只要她觉得受了委屈——就算是她无理取闹,他也只会露出宠溺和包容……然后就是毫无理由的护短。 只是,她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人,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不是…… 她不是在做梦吧? 黎琦的身子僵着,脖子都是僵-硬的,连转头都不会了。 然后她就看见一角白色的衣袍悠然飘到她的面前。 事先没有人任何人接到消息,他该是怎样快马加鞭往回赶的?不过,这厮真的将他的洁癖发挥到了极致,路上的时间如此紧迫,他还能保持自己锦白的衣袍纤尘不染…… 黎琦只需微微抬眸,那个朝思暮想的丰神俊彦便整个映入眼帘,连日的奔波一点不影响他的“光辉形象”,就连下巴也是光洁如新,没有一丁点儿胡子茬,除了眼神中透露出少许疲惫,整个人看上去基本还是神清气爽的。 她裂了裂嘴,激动的不知道这时候该高兴,还是该委屈;但是嘴一动,鼻头却是一酸,一个没忍住,差点落下泪来。 程君佑居高临下的默默望着她,一回来就听说她正被拉来审讯,他心头腾的升起一股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不过,眼前的样子,她怎么也不像吃亏的样子;几床厚厚的棉被折在一起,她“虚弱”歪在上面,那样子,那待遇,简直比堂上旁听的公主郡王还自在。 他勾了勾唇角,差点不顾场合的失笑出声;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也不说话,脸上紧绷着,似乎正压抑着怒气,一双削薄的红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那双黑眸更是幽深的吓人! 她瘦了不少,不过脸颊还算红润,总的看起来她整个人的精神还不错,见她如此,他心里的怒气就消了些。 黎琦心里一个哆嗦,仰着头,更是动弹不得,映入眼帘的他,面色冷硬,唇角斜挑,看不出是在生气还是在讥讽,也不知是在气她还是在气他们…… 她张了张嘴,有些激动,有些难过,一时发不出声音,萌萌的大眼望着他,却是做不出任何反应。 程君佑意态萧然的垂眸而望,望着黎琦的面色忽而苍白,忽而发红,唇瓣抿了抿,眼眶也登时变红。 他知道,她不是个眼窝浅,动不动就爱掉金豆子的女孩子,若不是心里委屈,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会做这么丢人的事情。 她的样子就像被一帮子大孩子欺负了,好容易看到了靠山,有了主心骨…… 黎琦在木然中、在呆愣下,就这么直直的望着程君佑,一切像是在云里雾里,好虚幻好不真实的感觉。 …… 直到她的身体被他轻柔的放进一个柔软熟悉的所在,黎琦这才看清,她已经回到自己才小床上! 她转转眼珠,这才回过神来:他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不顾瑾瑶气急败坏的阻住,便堂而皇之的抱起她,公然离开的受审的大堂! 这个时代,男女大防还十分重要,两人就是再亲密,在外面也不能公然的拉手或是表示亲昵。 程君佑无视这些,不但阻止了瑾瑶将她羁押,还特意将人带了回来,如此狎昵的姿态,一路上要吸引多少羡慕嫉恨的眼光? 她柔柔的眼神一直一霎不霎的望着他,生怕一个眨眼人又消失不见,这样痴傻发呆的样子,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想想,好丢人啊啊啊! “程君佑——”她惊呼一声,飞快的拉了被子蒙上了头,“你你你……好多人都看见了啊——你出去,出去!” “我抱的是自己的媳妇——他们看见了又怎样?” 程君佑十分不满她的表现,他的出现就这么的见不得人? 他不说还好,这下黎琦的脸更红了,程君佑伸手拉被子她也不让,双手挥舞着往外赶他, “你先走,明天再来……爹爹还在后面,这大晚上的,被他看到你在这……” “嗤——”程君佑笑出了声,“你也知道是晚上啊?所以,一路上根本没人……” 想起黎琦全然不顾外界的情形,一路上眼里只有他,他的心情就变得大好。 “还有,黎郡王啊——他见我把你从公堂上抢了回来正乐不可支呢……”哪里还会赶我? ------------ 274 拒做皇夫  黎琦即羞涩又激动,蒙着头好久,心情才平复下来,悄悄掀起一个被角,小心翼翼的望向他,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巧?” 巧吗? 程君佑心中冷笑,京城不论乱成什么样,他都有办法得到消息;有些事情交给留在京城的暗卫即可,那些无法改变。无法掌控的事情,也只能等他安排好了一切,亲自赶回来处理。 这不是巧,是他回来的及时。 不待他回答,她便又问, “那边怎么着了?你不会又是‘擅离职守’,偷偷跑回来的吧?” 程君佑好笑的捏捏她的小鼻子, “什么叫‘又’,你怎么这么不盼着你的相公好啊!” “不是我不盼着好,实在是……”黎琦顿了顿,叹了口气,“你现在身为王爷,一举一动要注意影响,别一个不小心,被人抓了把柄!” 她的关心让程君佑的心情变得舒畅,说话也变得慵懒起来, “原来,你这么关心你相公啊!” 那当然…… 这话,黎琦差点顺便出溜出来,好在她及时的闭了嘴。 她只要承认她关心,可不是承认他就是“相公”。 反正就不能让他太得意! “去去去,你是我的谁?别在这儿瞎占便宜!” “你嫌弃我!”程君佑绷起脸,抬手捂上心口,“早知道这样,我也不会日夜兼程的往回赶了……” 他故意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黎琦。 她已经垮了小脸,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同时垂了眉眼,最后赌气的哼哧两声,咕哝道: “不回就不回,谁稀罕啊……” 程君佑倒是气定神闲,看着她别扭的样子又倍觉好笑, “哎呀——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你这样,我就答应了女皇,做了她南夏皇太女的皇夫,真就不回来了……” “啊?”黎琦这下反应极大的抬了眼眸,“你……” 她顿了顿,突然觉得内心无比的委屈,自己在这儿苦苦的等他、想他,没想到人家根本耐不得寂寞,早招惹了一朵大大的烂桃花!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走啊,做你的皇夫去……” “哈哈——”程君佑开怀的大笑,“果真是打了醋坛子!” 之前的郁闷和恼怒愤恨一扫而尽,看着她恼羞成怒的又蒙了被子,他又担心她被憋坏, “好啦,不逗你啦,我要真有那个心,你还能见到我?” “那说不定……”黎琦猛地掀开被子,水眸中含着委屈的水光,“咦,不对!” 两人之间果然没有绝对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黎琦刚还是一副恼怒的样子,这想起了什么,眉头突然就拧起来,下意识的扯住了程君佑的衣袖, “听说,南夏女皇做皇太女的时候有一个皇夫,后来为她身死;登基之后,女皇念其情意,一直孤身,从没听说她有什么儿子女儿……” 黎琦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而后眼眸闪闪,刚反过味儿似的, “什么皇夫——你骗我的吧?” 程君佑却是也皱了眉, “从正月里南夏对我大楚宣战后,却一直闭门不出,无论我军怎样叫阵,他们也从不应战……直到前些日子,他们突然提出和解……和解的主要一项就是……” 说到这,他赶紧加上一句解释, “你放心,我当时就拒绝了——我有你呢,今生足矣!不过,这事儿我也正奇怪呢……” 难道女皇认了义女做皇太女? 想到谈判的人义正言辞的告诫他“不要后悔”! 他已经有了她,所以永远不会后悔。 两人又商量了好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放弃。 …… 黎政华随后回的府,远远地望着黎琦屋里灯火通明,内心无比复杂。 程君佑回来了,所有的事情他都不用太过费心。 要保护小琦他也有能力,可是,他处理事情太过温和,永远比不上程君佑的雷厉风行的手段。 也只有像他这样快捷有效的将问题解决清楚,小琦才能避免在这类事情上受到伤害。 以后,小琦有人保护,他应该放心;只是…… 正月里,程君佑走带时候向他许诺,再回来就定亲,不会再拖了。 他才认回女儿没几天,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人了,他这心里怎么会平衡呢? 直直的望着黎琦窗户上透出的烛火半晌,快要四更天了。黎政华没有打扰他们小别后的相聚,长长叹口气,转身回去休息。 他刚离开不一会儿,黎琦房里的灯熄了,片刻后,房门打开。 黎琦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被程君佑抱着出了门。 她小心的探出头来,樱唇和脸色都是红红的,眉眼中荡漾的水波难掩小女人的幸福, 此刻,外面一个人影都无,那些护卫不知道是没在,还是识趣的没有出现。 “好像没人……” 她压低嗓子,像是做贼一般。 但是程君佑知道,他的暗卫肯定是在的。 “放心,你的相公不会拐卖你的……” 黎琦空闲的手快速的垂了过去,并狠狠瞪了一眼。 那小眼神儿——严重的水波荡漾! 她的拳头就像挠痒痒一样,程君佑不但不疼,还很受用,他忍着笑,又加了一句, “嗯——只拐,不卖!” “再贫,我不去了啊……”黎琦当然能听出来他话里挪揄的意思,一时羞赫不已。 她知道他连日的奔波十分劳累,眼睛下面都有了一圈青色,她劝他去休息,他却说,时间正好,要带她去个地方…… 轻轻出了黎府,程婴早牵着马候在后门;黎琦这才相信,他是早有预谋。 马儿的四蹄都包了软布,夜色下,奔跑在寂静无人的空旷街巷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黎琦从他怀里探出头,远远的能看到模糊黝黑的城墙轮廓。 “坐好了,冷!”简单又温柔,说完,重新拿兜帽罩到她的头上,不让她有机会着一点凉。 黎琦心里暖暖的。 随后就觉得,程君佑带着她,七扭八转的拐了好多弯。 然后就感觉他停了下来,耳边听到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也觉察到站立的地方跟刚才有所不同,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凉爽清新的。 “这里是……”她悄悄的探出脑袋,看程君佑没有阻止,便整个的掀下兜帽,“我们到了城外?” 不可置信的盯住他——现在才四更多,城门还没开啊! 程君佑不作意的笑笑, “古老的都城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 275 云雾山顶  程君佑不作意的笑笑, “古老的都城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恰巧,他就知道这些秘密…… 黎琦知道他知道是密道之类。 大楚王朝历经风雨几百年,在位者无不为自己的进退做足功夫,城门有密道,皇宫未尝没有,只是常人不知道罢了。 不过,所谓的密道,应该是极其秘密的通道,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大约只有直系皇族血脉的人知道,也就是在位的储君,估计,就是太子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 她微微抬起头,心里疑惑:既然太子都不知道,他这是…… 后来,想想他身边无所不能的暗卫飞鹰,黎琦也就释然了。 程君佑不多解释,大掌按了按她的脑袋,让她的侧脸再次埋在他的胸前,这次放心的打马飞奔。 黎琦斜靠在他的怀里,被他护的很严,马儿跑到虽快,却没有多少颠簸。 她很感激,知道这是程君佑顾忌他的身体。 过了会儿,速度慢了下来,马儿的后蹄伸展,两条前腿弓的厉害,黎琦能感觉到实在爬坡。 心里有疑惑,却没有问,反正跟着他,她根本无需操心。 过了许久,黎琦感觉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透过厚厚的皮裘传到她的体内,她咬着牙,努力的没打哆嗦。 现在已经将近四月,天气暖和好多,坚持一会儿没问题,时间长了估计就受不住了。 这是,程君佑勒停了马,轻轻抱起她跳了下来,不等她抬手,他便替她摘下兜帽,只露出眼睛,脸和脖子以下细心的替她裹好。 黎琦打量四周,天色还是暗沉沉的,东方些微有些白意。 从站立的地方看,像是到了一处山上。 这山——她突然想起京城附近的…… “这是云雾山?” 从城里出来,能这么快到的自然是云雾山莫属。 “嗯。”程君佑应声很低。 黎琦敏感的发现,这时候的程君佑跟出城时候有了很大不同。 十分沉寂,不愿多说的意思,眼神直直望着东方天空隐约的白色若有所思。 黎琦也不再说话,往他的身边依偎了点,也开始远眺。 适应了黑暗这才发现,他们站在距离悬崖不远的地方。 脚下的雾海翻腾,时上时下,似真似幻,让她感到种种奇幻飘渺的仙境般的美。 相隔不愿还有山峦,山峦下方也有悬崖,似乎还有树林或是松树,但是那些景物看不太清,在雾海中若隐若现的,是模模糊糊、虚虚实实的轮廓。 雾海翻腾飘动的时候,让黎琦感到不远处的山峦或是松树等也在慢慢移动,渐渐地,不是那些山峦在动,倒像是他们在缓缓飘动一般。 变幻无常、捉摸不定的雾海,使黎琦产生一种幽邃、神秘、玄妙之感,还有一种让她感叹的朦胧的美。 天边那一抹隐约的白色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大,黎明的霞光渐渐的显出了青绿蓝紫各种颜色——初升的太阳字云缝里迸射出第一缕金光——鲜红的如此红,鲜艳的如此艳。 此时的太阳不像炎热夏天那么火辣辣的,也不像开始阴天时候那样黯然的颜色,清朗明亮的从细长的云底静静的浮上来,清爽的照耀下来。 朝阳燃烧着晨雾,一片金光。 阳光渐渐暖和起来,逼退黎琦身体的寒意,她摘下兜帽,松了松皮裘的系带。 暖暖的阳光一烘晒,晨雾降落下来,渗透到泥土里、山缝中,到处冒起阵阵湿气;树丛里,松树、柏树还有冬青湿润的枝杈和暗绿的叶子上,到处闪耀着清晨的气息。 一刹那间,火球腾空而起,黎琦凝眸而望:万千彩霞相互掩映,光影千变万化,天空投下千百道光柱…… 这样的日出,跟平原或海上的又有不同。 “好美!”黎琦的心神震撼,许久才发出一声感慨的呢喃。 真是很久没有这样身体心神同时放松了。 发出这声慨叹后,这才发现,程君佑已经好久不出声了。 他怔怔的望着东方的日出…… 确实是“怔怔的”,不像黎琦的视线直直的、认真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嘴巴紧紧的抿着,下巴都泵成了一条直线。 没有人前的轻狂傲慢,没有跟她在一起时的嬉笑无状,他的眼神,他的身体,由内而外弥散着一股深深的无奈还有……忧郁。 对,就是忧郁! 她曾经在逸尘身上看到过的,那是一种对往事难以介怀的、无法言喻的心情。 感受到她的注目,程君佑低下头,正迎上她的双眸。 她的脸颊像白玉一般,带着一丝嫣红,显得健康有生气,一双眼睛死泉水清冽,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风情毕露。 他突然发现,怀里的人儿是如此的美丽!是原来疏于装扮,还是跟了黎政华后,被滋养的越发出众? 拢着她的手臂无声的紧了紧,心里更是无比的珍惜。 “冷不冷,这里感觉怎么样?” 真是有心啊,特意带她出来看日出,原来,他还有这么浪漫的时候! 享受着他的关心,黎琦笑着摇摇头,大大的伸个懒腰,感慨道: “真希望像天边的云卷云舒一样自由自在!” 程君佑宠溺的笑着,回味着她的话,然后就拉下了脸,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是不是很不好过?” 他一直都知道,因为黎琦出身市井,好多人都针对她。 有些人就是心胸狭隘,就算你没有任何的过错,只要你比别人过的好,或者比别人出风头,就有人看不惯、不平衡。 黎琦无奈的叹口气, “就是你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啊——他们不看我现在的身份,专挑我的弱点,八百年前的事情都能刨出来。在中京的事,我不感觉又多丢人,不就是做了几年的平头老百姓吗?为什么他们都喜欢抓住这件事情津津乐道。” 提起这些,到没有多么生气,只是有些越闷。 程君佑知道黎琦不会对这些人的看法又多么在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过,他有他的想法,关于黎琦的身份,他会用时间堵住悠悠众口! 听不到他的回应,黎琦接着自话自说: “你是不是后悔跟我一起啊……” ------------ 276 一辈子只爱她一个  得不到他的回应,黎琦也不抬头,茫然的望着远方,接着自话自说: “你是不是后悔跟我一起啊!我过去的身份没法遮掩,以后每每这样那样的宴会她们都会乐此不彼的摆出来取笑一番,这会不会让你平定王很没面子啊!” 这丫头脑子里都是想的啥——程君佑抬手敲在她的头上, “瞎想什么呢?刚认识到时候我不就是个纨绔子弟,你也不没嫌弃我不务正业吗?还有啊,我奶奶是老爷子手下战俘的子女,听说我奶奶当年十分美貌,只是去世的早,老爷子念念不忘,所以再没从娶第二个。” 他说着,眼神飘远,整个人沉浸到了什么当中。 “喂!”黎琦小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想什么?” “受老头子影响,程家的人都用情专一,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人,便轻易不会改变……我小时候的事,都没印象了,也是后来听说:我爹我和娘身份也差了好多,但是他们很恩爱……” “你是想说,这是遗传——你们程家人都很专情?” 那不屑的语气,让程君佑差点笑出声,他垂眸,望着她微微侧过来,向上仰望的小脸,眉尖一跳, “怎么,这还用解释?” 黎琦垂眸想了想,也是,从程老爷子到程邵霆,到程君佑,他们都是洁身自好的人,从不沾花惹草。尤其程邵霆,都二十四五了,在这个时代,孩子都好几个,也都满地乱跑了,可是一纸婚书束缚(她还不知道陈思瑶已经悔婚),两家长辈不提,他也不急;甚至,也不像一般大户人家先纳一两个小妾,或是留一两个通房丫头暖房。 镇北王府,她也去过几次,因为缺少女主人,府里只有一般的仆从,连个丫鬟婆子都不见,真正的是“阳盛阴衰”! “你的父亲……很宠溺母亲了?”黎琦小心的试探。 程君佑的神情并无太大变化,平淡中透着萧索,语气也恹恹的,却没有避而不答, “父亲从小聪明,也很有能力,本来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可是为了母亲,他放弃了那些勾心斗角和权力争夺,就连家主的位子都放弃了。” “家主?就是族长?是不是有很大的权力?” 他点点头, “跟族长不一样,但是程府的权力不小,程家家族庞大,各方面都有触及;老爷子不光是镇北王,还是一家家主;父亲是程家长子长孙,那时候,已经历练的差不多了,只是尚还年轻,是接替老爷子成为未来家主的最合适人选;事有凑巧,就是在那一年,母亲听说,云雾山的飞来峰金顶有十九年一现的佛光,便拉着父亲去……后来……” 程君佑顿了片刻,声音低沉好多, “佛光照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竟双双……失足坠下悬崖,尸骨无存!” 黎琦心神一震,听到“佛光”二字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有了什么奇遇,没想到…… 从到了这里,她就看他心事重重的,话也不多,她不问,他也不说话,原来…… 抬头望去,眼前,那刀削般的俊彦没有任何变化,再加上这几个月军营的洗礼,他的五官更加深邃了些,人也更沉稳了许多;已经变成小麦色的肌肤,在金色的照样映照下,在他身上镶出一圈金色的轮廓,将他映照的宛如神祗! 她也没有见过佛光,如果说有,那就是这样的吧! 这下,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快马加鞭的回来,又不辞辛苦的带她跑到这里看日出。原来不是看日出,实在缅怀——在他的内心深处,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吧! 怪不得,每次提及自己的父母,他都说自己当时年纪小,没印象,不在意……毕竟是自己的亲人,那种缺失的亲情,是任何感情无法弥补的。 黎琦能体会到,丝丝静默和伤痛从他身上散发,她抬手握上他的手。微凉的小手拍拍他,表示安慰和理解。 “对不起……” 她不该提这么多,问这么多,不该对他的父母刨根问底,不该触及他的伤心事。 程君佑的眼眸闪闪,这才回过神来。 到了这里,不由自主的沉浸在往事和回忆中,无形中,竟将气氛带的如此压抑。 “吓着你了?”他笑笑,“我没事,不过看今天的时间碰巧,天色又好,就带你过来看看……”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带着刺目的光芒,让人不能直视——他将视线投向那边山峰的悬崖, “也让我的父母看看……” 他说着,唇角悠然勾起,恢复了以前的自信飞扬, “爹、娘,儿子长大了,也找着媳妇儿了,今天带她来看看你们。我挑的媳妇我满意,所以,不管以后如何,儿子都会疼她爱她,一辈子只要她一个——就像老头子跟奶奶,就像爹爹尊重娘亲……” 一开始媳妇儿媳妇儿的说,黎琦还有些不还意思,偷偷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他的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衣服也厚实展绷,她便努力隔着衣服捏了他的一点点肉,开始用力,直到听到后面的话…… 他说,“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像父亲尊重母亲那样,不会沾惹其他女人,她正旋转的手指蓦然停住,一股酸涩直冲鼻尖,她赶紧抽回手,捂住嘴巴,才没让感动的泪水冲眶而出! 记得她曾跟逸尘哥哥说过“选我唯一所爱,一生一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一般的皇亲或者贵族,几乎没人能做到“唯一”,不光是他们意志不坚定的,皇族和那些大家族的条条款款就将那些最初的、美好的爱情扼杀了。 从开始跟程君佑在一起,她并不知道两人能走多远,也不敢肯定他对她用情有多深,曾经因为一些流言蜚语,因为一些人的反对,她心生退意,都是他,都因为他的坚持,他们才走到如今。 现在,他对自己的父母、也是对自己,做出了郑重的承诺…… ------------ 277 容妆  四月十八,是个好日子,黄历上写着“宜嫁娶”。 黎府上下焕然一新,随处可见红绸、红花。 黎琦四更天就起床了,被华素颖和柳如云按在梳妆台前打扮了好久。 原来准备的金丝八宝攒玉簪和朝阳五凤挂珠钗都没用上,黎琦从小喜欢简单大方的东西,这么繁琐漂亮的钗饰她看着就头痛。 最后,还是苏千语了解她,帮她简单绾了个飞仙髻,用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的点缀到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 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屋子的人,有动手的,有的在旁边一眼不眨的看着;还有的在侧面、后方挤不到前面的,就直接看着前面的大铜镜。 青螺黛将黎琦的纤细的眉跳出一个高挑的弧度,这个时代还没有眼线,她自己对着铜镜,用黛笔沿着睫毛根部轻轻的描出一个不太明显的轮廓,一双眼睛立刻变得更大而且有神。 华乐坊的姐妹立刻觉得新奇不已——原来妆容还可以这样整! 黎琦从镜子中看到姐妹们的交头接耳,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放下螺黛,配合着柳姨递来的胭脂印抿了抿,水粉色的唇瓣立刻变成了朱红色;黎琦赶紧接连抿了几下,将那个鲜艳的颜色晕开,让它变得均匀自然。 华素颖抖开被熏香熏了好几天的衣服,一股淡淡的馨香绕室散开,淡雅随人。 当黎琦再转回身的时候,满室的惊艳: 浅红色对称式收腰托底的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浅浅的开满衣袖,裙边系着绛色的宫涤,使黎琦整个人看起来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宽大的群幅逶迤身后,尽显优雅华贵。 今天日子特殊,黎琦勉强接受了在她看来极其鲜艳的颜色和华丽的衣服。 因为今天只是定亲,所以她穿的不是吉祥喜庆的红色。 穿戴完毕,在大家一声接一声的“恭喜”中,黎琦强忍着感动的泪花一一望去。 曾经给自己帮助和照顾最多的柳姨华姨都来了,柳姨自不必说,在中京的时候,她和士华哥去看过她好几次,没时间也让别人去看她。 华姨…… 黎琦跟着华素颖时间最长,她给黎琦的照顾最多,两人的关系处的也好;自从刚来京城时发生那样的事情,黎琦就跟她来往的少了。 程君佑和黎政华不知一次劝她,“眼见不一定为实”,有意提华素颖开脱的意思,无奈,她总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关。 不过,今天……华素颖是来给她送祝福的,她没有理由往外赶人,再说,一起来的还有原来华乐坊的众多姐妹。 苏千语为保护她受伤,被胡进所救,为了安全,一直住在胡府;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三堂会审之后,她刚回到黎府就去看了苏千语。 苏千语恢复的很好,只是失血过多还有点虚,这不,赶在昨天晚上才让胡进送了回来。 还有兰芷,长公主寿宴摔伤惨重,华素颖和黎政华一直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调养,现在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已经能**行走,只是受过伤的腿脚还有点跛,再不能跳舞。 所以整个人颓委好多,这边,这么多人嬉笑着给黎琦装扮,她远远的坐在最后,迁就的笑着,满心都是酸楚。 苏千语也不能久站,一直和兰芷并排坐着,只在黎琦不满意厚重的头饰时,起身帮她绾了个飞仙髻。 此刻,见黎琦望过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 黎琦的双眸似水,清澈纯然,顾盼间华彩流溢,轻轻一眨,红唇间便荡漾出浅浅的盈笑。 “印月!”柳如云几乎是同时低呼一声。 今天的黎琦一番平日朴素简洁之容,尽显高贵与优雅,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柳如云乍一眼看来,她像极了二十年前的王印月,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黎琦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紧紧闭上了嘴,眼眶中已经是潮湿一片。 “柳姨……”黎琦定定的望着她,而后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小琦长大了!” “嗯,我们小琦终于长大了呢!”柳如云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黎琦像是没有发觉,松了手,唇边依旧是浅浅的笑着,转身抱住华素颖, “华姨,这么多年,小琦给您添麻烦了!” “这孩子,说的多见外……” “等到那一天……”今天只是定亲,说起“那一天”,黎琦还有些不好意思,“你们要来给我当伴娘啊!” “伴娘?!” 在苏千语和兰芷的疑惑中,黎琦也给他们一个熊抱;然后,坊里的姐妹一个都不错过,全是一样的待遇。 黎政华就等在外屋,只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又不好进屋,坐立难安的,早转了几十圈了。 虽然只是定亲,黎政华已经万分不舍,难以想象,等女儿真的出嫁,他的日子该是多么的难熬! 这时,黎茗急匆匆进来,回话,黎政华听了立刻起身。 “小琦,二皇子过府,爹爹去迎接一下。” “啊?”黎琦也下了一跳。 黎琦没有兄长,夫家过来接人的时候,暂时定的是杨士华前去送亲;黎琦一直叫他“哥哥”,这个哥哥可不是白当的,按照大楚“长兄”送亲的规矩,也只有他才合适。 屋里众人一听说,二皇子来了,全都是一惊。 这样的喜事,均是以夫家为重,请帖基本全是从镇北王府发出去的,娘家不是不摆酒宴,只是排场要小得多,黎氏一族人丁稀少,黎政华又常年不在京城,跟他交往的人少之又少。 总的算下来,来黎府赴喜宴的人数不会超过三桌,还要加上华乐坊的人和柳如云杨士华他们杨府的人,她们都要算作娘家人。 这个时候,二皇子来这里都什么热闹? 他跟杨士华是主仆关系,肯定不是陪着杨士华来的。 难道是赴黎府的宴来了? 只是,黎府的喜宴,总没有镇北王府的排场大吧? 黎政华可不认为黎府有值得二皇子相交的筹码。 相比较下,镇北王老爷子虽然交了军权,可是他在军中几十年的威望可不是虚的;还有新封的平定王程君佑,他手底的南翼军就相当于他齐州的全部兵马。 又或者,他先来黎府,再去镇北王府,两方都结交,谁也不得罪? ------------ 278 为什么这么做  黎政华猜不透这个二皇子陈鉴是怎么想的。 显然,不论是为了交好他,还是两方都不得罪,先来黎府再去镇北王府,都不应该是这个点儿过来。 除了送亲的人和亲戚,真正来赴宴的最早也是辰时(七点到九点)以后,又或者是巳时(九点到十一点)以后开宴以前…… 猜不透就不想,他看看时辰,估计黎琦也装扮的差不多了,说了一声就准备过去。 “爹!”黎琦赶紧叫了一声,几步过去,拉开了门。 他怎么不知道黎政华等在门口的意思。 定亲的礼节虽大,却是不用敬茶,无需拜别,黎琦以后还是在府里住,他们还是可以朝夕相见。 可是,过了今天,她就是真正的程府的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难受不舍! 黎琦能理解他的心情,怎么忍心让他这么急匆匆的离去。 黎政华已经起身,看到女儿如此着急的模样便不动了;黎琦轻轻拉着他坐回原位,退后几步,深深施下一礼。 “爹爹请受女儿一拜……” 之前曾恨他恨得要死,是黎政华用真心和行动感动了她,在他们相认的这几个月,让她感受到了最醇最美的父爱,这是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黎政华赶紧搀扶女儿。 这个女儿,真是他的意外之福。 她的真诚接纳和细心的开解,让他认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断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让他尝到了亲情,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虽然还不至于要把女儿当做天,可也差不多了;黎琦就经常笑说:爹爹要是在这么宠着她,她就会变得无法无天了! 女儿贴心、乖巧、懂事,比什么都强;儿子什么的,在黎政华心里,跟女儿倒没多大的区别,反倒是女儿省心的多。 看着黎琦缓缓地直起身,黎政华突然浑身就僵了。 以前,几次进宫赴宴,黎琦只是换身素雅的衣服,由千语帮着绾个发髻——他还从没见过这般如此盛装的女儿! 像是刚刚发现,女儿像极了她的母亲王印月——当年,她也是如此的年纪,如此的绝代风华…… “印月……”黎政华张了张口,差点脱口而出。 门口人影晃动,他微微侧目,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柳如云、华素颖等人。 她们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常年的保养,让她们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艳丽,只是跟小琦,跟乐坊的年轻女孩子们站在一处,那种装扮出来的年轻和肌肤润泽的年轻,相比之下,立刻就有了不同。 他醒过神来,岁月匆匆,王印月早已不在,站在面前的只是他们的女儿。 心中一动,他这次发现,虽然过了二十年,时间没有将他的记忆消磨,他还能清楚的忆起王印月的音容笑貌…… 轻轻取出一个布包,细致的打来一层又一层,最后取出一副漆黑如墨的手镯。 黎琦心中一惊,她就算没有见过,上一世也听说过,这是墨玉。 黎政华轻轻捏起来,她已经看清了,这对镯子大小一致、纹理细腻,一看就是上等的玉质,光洁典雅的玉身无需触摸便能感觉到玉质的紧致温润。 她还在出神,黎政华已经握了她的小手给她戴上。 “爹爹?”黎琦下意识的想抽回手。 黎政华面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多年的心结解开,他怎能不欢喜? 当年,急匆匆从王印月身边离去、离开碧城,认定了是为王印月存心陷害,所以心有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恼恨,又因为感觉背叛了姜氏所以有些心里愧疚,在回中州的路上,就买了这对墨玉镯子。 买是买了,只要是摸到这副镯子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王氏;想起她的所作所为便更加愤怒,也为自己的沦陷而恼恨。 时间久了怒火和恨意推却,内心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阴差阳错的,这对镯子一直没有送出去。 这么多年的心结解开,他这才发现,他对王氏的感觉都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姜氏让他产生的心里浮躁,原来,早在那个时候,王氏就已经住到了他的心里,他只是一时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也幸好镯子没有送出去。 当年对王氏的遗憾,正好弥补到女儿身上。 黎琦还有推却的意思, “爹爹,女儿毛手毛脚,如此贵重的东西……” 她真怕自己一个失手再打碎了。 “傻女儿……”黎政华习惯的想宠溺的揉上她的秀发,待看到她整齐的妆容,便改为拍拍她的小手,“你才是爹爹的宝贝!” 喉间一哽,黎琦感动又有些羞涩的垂了头。 那边黎茗不忍心,却不得不催促了下。 陈鉴还在前面,黎政华可不敢让人久等。 这个二皇子虽然不受宠,终归还是皇子…… 半个时辰后,黎琦坐在颤巍巍的轿子上,整个人还有些昏昏沉沉不太清醒。 轻轻的掀起一点轿帘,高头大马上,程君佑意气风发的走在前面。 他身上穿着暗红色绣着云纹的锦袍,头上没有戴冠,束发的也是用的暗红色锦带,足蹬白底黑帮的云纹皂靴。 联想到,他到黎府接她的傻样,黎琦不用看前面,也能猜出他正笑得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真比当了状元和新郎官还高兴,也是,今天的情形不就相当于是新郎官吗! 黎琦收回视线,犹豫着打开一侧的窗帘,只瞥到一个身影,内心便七上八下的跳个不停。 柳姨作为娘家人,来为她梳妆,她的儿子来送她,从那里说也不框外。 可是,这个二皇子…… 在京城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他还将自己当成她的“逸尘哥哥”吗? 如此主动的、自贬身份的来送她,楚皇会怎么想?那些皇子大臣们会怎么看? 若只是为了拉拢一个小小的黎府,他至于吗? 黎政华心里诧异,一直没有说出来;程君佑却是一点不奇怪,甚至因为是今天的主角,连跟陈鉴相见的皇子礼也省了,只大大咧咧的抱了抱拳。 黎琦坐正身体,紧缩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陈鉴如此的放低自己的姿态,有着刻意接近讨好黎府和镇北王府的意思,他这么做真的值吗? ------------ 279 只是来道喜吗  黎琦知道,陈鉴这么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坏处;只是如此一来,楚皇心中难免会对这个不受宠的儿子再起微词,几位皇子因为楚皇的态度对他看轻或是作壁上观。 他吐了什么? 后来,她干脆摇摇头,想不透,不想了。 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没必要为别人的事情操心费神;陈鉴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由于身处的位置,造成他们敏锐趋利避害的性格——这些皇子皇孙们,没有丝毫利益的事情,断然不会做。 既能交好镇北王府和黎府,又能达到他的目地,那才是他要的结果。 黎琦的眼皮跳了半天,花轿终是平安到了镇北王府。 稍事休息了会儿,就被仆从引到前厅,准备举行仪式。 因为程君佑和黎琦之间就相当于现在的“自由恋爱”,所以在一般婚姻的“六礼”中省了好几项。 六礼就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纳彩就是提亲说媒,问名是讨八字,纳吉就是提亲,这几项中,问名——他们的八字是早就找人看过的,纳彩和纳吉的提亲说媒也可以省了,两人是自己认识,一步步走到如今,哪还需要媒人,正好省了一份媒人酒呢! 纳征的意思是送彩礼,送嫁妆。 程君佑刚才到黎府送上了价值不菲的彩礼,这里面有程老爷子为他准备的,还有程君佑自己准备的。别人不知道,程君佑自己的身价自己清楚,别说整个镇北王府,就是整个程氏的程府都比不上他富有,当年母亲留给他的产业,还有不被外人所知的、他自己产业…… 黎政华也不小气,想的也周到,他给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还附赠两个京城的商铺,这样,她以后的日子可以轻松自在些,更不至于在夫家抬不起头。 请期就是选定正式娶亲的日子,一会儿会在定亲宴上宣布。 剩下的亲娶,那是以后正式过门的事情了。 可惜,今天只是定亲,他迫不及待就想今天就是他的“好日子”。 皇子们纳妃的日子,给她的震撼太大了——太子陈钦三月初大婚,黎琦正是在他纳妃那日被劫走;二皇子陈鉴是三月下旬的大婚,那是黎琦还在狱中。 到四月下旬,还有四皇子的大礼。皇上定的日子,无人敢有异议。 他想象不出,等到最后一个皇子大婚,黎琦身上还要经历什么磨难? 皇子们的大婚,皇室一股格外重视,程老爷子想给孙子办喜事,也得先考虑皇家的颜面。 只是,程君佑早已等不及。 他就在京城,就在她的身边,还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别人欺负和算计,何况他不在身边……他等不及要在各个皇子之后,便急切的在她的身上贴上他程氏专属的标签。 在黎政华的府中本来就没有女眷,黎琦连个丫鬟都没有,因此,找送亲的人破费了一些周折。 柳如云和华素颖作为女眷中的长辈,早早的被请过来,为黎琦梳妆打扮。 苏千语虽然认了黎政华为义父,骨子里还有些尊卑,一直将自己定义为黎琦的使女。 所以,黎琦这次被接到镇北王府举行定亲仪式,就让他们都跟着来了。 柳如云虽是二皇子的奶娘,也是黎琦的姨妈,算是她最亲的人了;柳氏这些年不爱出头,好些人还是认识她;在黎琦今天的事情上,柳如云也顾忌不了那么多。 就连二皇子也亲自来送黎琦了不是? 按说,华素颖的身份是寡妇,这样的场合不该她出头;不过,基本上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作为华乐坊的老板,京城的贵族名仕倒是不少认识她。 黎琦和程君佑都不在意她曾经的身份,别人更别说了。 苏千语尽量将自己的身量放低,还是被黎琦挑上,陪着过去到镇北王府。苏千语也知道她去,也是走个过场,黎府的千金,总不能连个丫鬟都没有吧? 只有黎琦不那么想,她提前早早的为千语准备了衣服,不是普通的丫鬟装束,是跟她差不多的小姐的装扮。 在现代,紧随着新娘的伴娘,也是需要盛装的! 对于黎琦的好意,苏千语推且不掉,只好勉强接受了。 不过,在镇北王府,柳氏最终还是没有出面。 只有儿子在还好说,今天就连鉴儿也来了,众目睽睽下让人拿她的身份对鉴儿指指点点的倒不好。 尽管柳氏没露面,当华素颖和苏千语扶着黎琦进入大厅的时候,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华素颖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风韵不减当年;苏千语更是让人一见难忘的漂亮,只是,两人的风采,都盖不住今天的主角。 大部分人都是见过黎琦的,从来没想到,盛装后的她竟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宴厅一时寂静无声,甚至还有丝丝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程君佑微微皱眉,他很不喜人么这般的表情,好像别人在觊觎他的宝贝一样,早忘了在今天在黎府初见的时候,他也是如此惊艳的表情。 他不悦的大步上前,紧紧牵住那只小手,带着他走向老爷子所在的主位。 太子陈钦和二皇子陈鉴的身份虽然高贵,这次却是坐在了主位的下首。今天的主角,只是新人和程老爷子,他们只是来道喜的…… 真的只是来道喜吗? 陈鉴随意看了几名高官,眉目流转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这才望向华素颖所在的位置。 华素颖正似笑非笑、专注的望着黎琦缓缓步向主位的背影,却是在“不经意”间,接收到二皇子的暗示,她微微含笑,美目不经意的扫过陈鉴注意的那几人,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华乐坊许久不曾有大动作了,今天找机会跟那几位大人“示好”一下,大小的演出不用说,当初从京城带回的几个线人还有几个,该适当的安排一下…… 华素颖没有注意,二皇子陈鉴漠然的眼神扫过她,扫过另一边的苏千语后,视线又缓缓地落在黎琦的背上。 这次,苏千语跟华素颖一样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 280 为什么不等我  黎琦并没有注意身边几人的小动作,此时,她正被程君佑牵着,心情忐忑来到程老爷子面前。 要敬茶了呢! 程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花白的胡子也激动的在颤,甚至有一丝水花出现在他苍老矍铄的眸子里。 邵云啊,你看到了没,君佑他终于长大了!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程衍察言观色,赶紧的提醒, “老爷,少爷少夫人给您敬茶了……” 旁边立刻有人呈上准备好的茶水。 程君佑微微一笑接过,等黎琦也取了一杯端好,才转身面向老爷子, “爷爷,您请喝茶……” 这么多年来,一老一少离多聚少,每次从边疆回来,程老爷子总是变着法的逗着程君佑玩儿,两人的感情这才深厚起来;程君佑一直叫程老爷子“老头子”,这还是第一次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唤他“爷爷”。 程老爷子强忍着不去揉酸涩的眼角,咧着嘴笑得开怀, “好好!” 这象征着孙子大礼的茶水,他可是盼了好久的啊! 他一抬手便要接过来…… “等一下!” 一个高亢的女声传来进来。 来赴宴的宾客都集中望向主位这边,以见证礼成这一刻,宴厅此时十分安静,所以这一声显得极其突兀。 众人转身,看到陈思瑶正站在宴厅正门的位置。 她的面上满是尘土和疲惫的神色,一向高贵优雅的韶容郡主,何曾有这般狼狈的时刻? 璃王府和镇北王府有婚约的事,在场的大部分都知道,所以看到陈思瑶没人阻拦,熟悉的出入这里,他们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给长辈敬茶,这么重要的时刻,一般他都识趣不会出言打扰。 除非是两家有过节或者是故意踢场子来的。 以璃王府和镇北王府的关系,怎么会有过节?如果是真的有,陈思瑶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能进到这里。 面对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陈思瑶没有丝毫异样,他面色阴沉似冰,满含怨恨的眸子紧紧盯着程君佑,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璃亲王今日也在,陈思瑶单方面解除跟程邵霆的婚约,他也无奈,生过气发过火后,女儿还是女儿,总不能真的为此断了关系。 何况,为了两家的婚约,陈思瑶已经耽搁到了二十一岁,若不是他有着太多的顾虑…… 现在,儿子略有好转,只还是昏迷不醒,若在把女儿再逼急了…… 他一看女儿的神色不对,急忙上前, “瑶瑶,刚回来的?看这一身……肯定累的不行,不如先行回府休息。” “父王,我回去再跟您细说!”陈思瑶的语气极淡,透着不容置疑,说话的时候都没看向璃亲王一眼。 程君佑望着她一霎不霎投过来的怨恨的目光,心中了然。 甭说自己躲着她的行为太过明显,就是只是普通关系,自己话也不留,拍屁股就走人的行径也会让人恼怒。 陈思瑶到边疆的意图太明显,他躲着她是对的;她有太多的理由能黏住他,他为了走的干干净净这才不告而别。 她气他、恼他、恨他都是理所应当的,再来一次,他还是要那么做。 以陈思瑶的傲气,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她找他算账是迟早的事,只是不应该是现在,绝对不应该是现在! 他傲然抬了抬下巴,眼睛也危险的眯了起来。 “思瑶?” 陈思瑶快要走到近前的时候,一个人出现横栏住她,说话声音温和文雅。 她脚步顿了一下,淡淡的看了眼程邵霆,又将视线转向前方。 “你也是来祝贺君佑的吧!”程邵霆浅浅而笑,“今天女眷少,坐这边吧!” 他伸手示意,他所在的那桌,有太子、璃亲王、琰亲王以及二皇子等人,都是皇亲,除了长辈就是长兄,坐在一起也不会失礼。 从陈思瑶出现,他们就没移开过目光。 “是啊,瑶妹妹坐这里吧!”听程邵霆将她往这边引,她的太子哥哥也笑得温润。 陈思瑶喉间一哽,苍白的脸上勉强堆起一个笑容, “也好……不过,思瑶刚从边疆回来,怎么也得先恭喜君佑一声!” 那个“边疆”,那声“恭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罢也不看陈钦,又转向前面。 腕上突然一紧,她垂眸,看着那赶紧修长的手指,又看了看手的主人, “你干什么?”程邵霆怎么看不出她的不对付,担忧的隆起眉头,“你现在过去不合适,等他们敬完茶有的是时间。” “就是要这个时候才有诚意的,”陈思瑶讥讽的一笑,陡然拉下脸来,低声道:“程公子——放手!” 程邵霆浑身一僵。 他们曾无比熟稔,她也一直叫他“邵霆”,现在,她刻意的拉开两人的距离;他不知道她跟君佑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有一种直觉,他再阻拦下去,陈思瑶肯定会不顾场合的跟他闹起来。 韶容郡主雍容大度,温婉恭顺,是大楚女子的表率。 可是,深深了解她的程邵霆知道,陈思瑶执拗和发起郡主脾气来,事情将无法收场。 现在,陈思瑶就钻进了牛角尖,她长久以来针对程君佑的感情,得到如此方式的回应,怎么会甘心? 不知道,君佑会如何解决。 他们解除婚约的事情,除了双方的老人,还没人知道,他也不想这个时候让两人都下不来台或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陈思瑶冷冽的注视下,程邵霆僵硬的松开了手,第一时间便是看向上方的程君佑。 程君佑却是冲他摇了摇头,要他不要插手,又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陈思瑶那句“刚从边疆回来”,清楚的提醒着他做了什么。 他先行一步,归心似箭快马加鞭,自然比坐着车轿的大小姐要早上好几天回来。 陈思瑶一回到京城就听到他定亲的消息,那心情,是怎样的绝望和愤慨! 她一步步的走来,挡身在黎琦身前,带着愤慨也怨恨的眼神紧紧地锁住程君佑, “没有你,我也回来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 ------------ 281 怎能如此轻率  “没有你,我也回来了……”陈思瑶撇嘴抱怨,一张嘴,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的内心又酸又涩,嗓子何时变得这么沙哑了? 紧张?还是激动? 到了这一步,她不能停,她已经没有退路,到嘴边的话不能不说,“……可是,你为什么不等我?!” 那哀怨的眼神,那是伤心的话。 都听说了,她是刚从边疆回来。 这回大伙都了然了,她是刚从程君佑驻守的南疆回来。 程君佑刚到京城没几天,她后脚回来,这是在抱怨程君佑没有“等她”一起! 只有程邵霆和程君佑心里明白,她是在责怪,他没有“等”她,没给她机会,就定亲了! 程君佑故作没有明白,眼神一错,看到被她挤到一旁的黎琦,因为躲闪太匆忙,杯子里有茶水都溅了出来。 水是开水,落到哪里就是一个水泡,心中一惊,果然看到黎琦皱起了眉头,那茶水落到她的手指和手背上的地方,已经红肿了一小片。 他顾不上理会陈思瑶,要错身而过查看黎琦的伤势。 陈思瑶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稍微移动脚步,又挡住她。 程君佑一怒之下就要发火。 她纯粹就是故意的! 今天是他的好日子,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黎琦受到伤害。 程君佑是个既有心又没心的人,他的心只给他关心的人,他才不管陈思瑶最后会怎么样! 他还没动,程老爷子已经起了身,快速的接了黎琦手中的热茶, “丫头啊,爷爷等这一天好久了!” 他笑嘻嘻的,完全忽视故意挤到他面前的陈思瑶。 老爷子是什么人,官场几十年,早成精了,陈思瑶如此行径,在他看来就是砸场子来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已经快速递给璃亲王一个锐利的眼神,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给黎琦塞过一个红包, “喏,拿着,爷爷的见面礼!” 陈思瑶眼角瞥见,心中恨得要死。 她费进心思的阻拦程君佑敬茶,程老爷子就故意跟她作对,那她开始的阻拦还有什么意义?她今天才发现,老头子是如此的讨厌! 愣神间,就见程君佑笑嘻嘻的将手中捂了半天的茶水往老爷子手里塞。 程君佑也是看到老头子吩咐程衍给黎琦准备冰水,这才有心情逗笑, “爷爷,还有我呢——我的红包……” 程老爷子不慌不忙的喝了黎琦的茶,这才换了孙子的,一边饮茶一边瞪了程君佑一眼, “你小子还想藏私房钱?——你的那份老头子我早给孙媳妇儿了,看着就是个能持家的媳妇,嗯,正好管管你……” 程君佑夸张的惊呼, “不是吧,这才第一天啊,老爷子您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哼!她是你的‘内人’,怎么就往‘外’拐了……” 程君佑和黎琦之间还横着陈思瑶一个大活人,这爷孙俩就开始插科打诨了。 他们有意忽视陈思瑶,只是在来宾看来,上面敬茶的是三人并排站在一起,那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璃亲王看着如此不通情理的女儿,只臊得老脸通红,真想上前直接拉上女儿回府。 陈思瑶恨得要死,却也不能把程君佑和黎琦怎么样,她压下心头的怒火,靠近程君佑压低了声音,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如果不想那丫头以后太难看,那就出去说!”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宴厅。 四下顿时又恢复了沉静。 程君佑心思翻转,跟老爷子面色难堪的相视一眼,黎琦正紧抿着唇望着他。 “我去去就回!” 陈思瑶的话的确不让人放心,他匆匆跟黎琦打个招呼,生怕她阻拦似的,急匆匆便向外走。 “程君佑……”黎琦声音糯软,不高不低,面对他,柔柔的眸光里有伤有痛,还有深深的屈辱。 他怎么可以如此? 任谁也不能忍受,定亲仪式上,自己的男人跟着另外的女人、还是“迫不及待”的离开吧! 程君佑回眸望向她,眸中复杂。 然而,他知道陈思瑶的性子,这要是再耽搁会儿,指不定还要生出别的什么事来。 他对她的了解,可一点不比程邵霆少。 “小琦,相信我……” …… 程君佑急匆匆到了主院的院落时,陈思瑶已经到了门口,那背影袅袅婷婷,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直着便走向门口。 “韶容!”程君佑顿住脚,叫她,那意思,仿佛门口就是楚河汉界,就是有再大的利益诱惑,他也不会再前行半步。 韶容! 他叫得是韶容! 以前他都是直接叫她的名字,不带姓氏,直接叫她“思瑶”,偶尔会亲昵的惊呼“我的大小姐”…… 现在,他们之间竟然生疏至此,他居然开始直呼她的称号! 陈思瑶半转了身,银牙咬碎,极不甘心,她故意环顾一下四周, “今天人多耳杂,事关那个丫头,你也真的放心?” 程君佑想起黎琦伤痛略带屈辱的眼神,心中一紧, “镇北王府——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他说着,快速的扬手。 院子的仆从和暗处的飞鹰,见状都识趣的远远退开。 陈思瑶手里确实有点东西,另一个原因也真是存着破坏他们定亲的意思。 她已经二十一了,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劝得程邵霆放手,还没来及开心,便永远失去了资格,就连争一争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可是有谁能理解她、体会她? “君佑,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不问个清楚明白,让她怎么甘心! “嗯?”程君佑有些奇怪的看她。 “你怎么能这么轻率的就……”定亲? “这就是你找我要说的话?”程君佑拧着眉头,声音已经带上了十二万分不满。 陈思瑶被他的话一噎,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她深深吸下一口气,强作镇定的, “你看看皇上的态度,看看瑾瑶的态度,还有刚才宴厅里程家二老爷几乎要吃人的目光,还有秦家一个个观望的眼神……她真的不适合你,你刚刚封王,以后的路还很长,她不能带给你任何好处,不能给你任何支持,给你的反而是拖累和屈辱……” ------------ 282 我不在乎  “抱歉!”程君佑冷冷的打断她,“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对不起,门在那边……” 她的这些“好心”的告诫,早八百年前他就知道,心里也明白;他极为反感被人提起黎琦怎么怎么。 男人要建功立业靠的是自己的能力,怎能依附一个女人或者她身后的势力? 何况,他的女人,他要是不能给她足够的保护和安稳,他还叫什么男人! 陈思瑶的心思落在何处他一直都知道,她不说破,他也看在他们多年交情的份上给她留足面子,懒得计较。 此时,他倒是怀疑,陈思瑶如此聪明的女人,怎么会是因情困顿到钻进死胡同、无法自拔的人? 可她偏偏如此做了,就算知道他的心思,就算清楚他最终的决定,也要在这关键的时候横插一脚——明摆着是她不痛快,不如意的时候,也不能让别人痛快顺心! 猜透了陈思瑶心思,程君佑心下冷笑,不愿过多的解释,眸光冷然的望了着某处出了会神,而后,袍袖一甩。 “君佑!”陈思瑶差点下意识的去拉扯她的袍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叫住转身欲走的他。 他怎么能如此冷淡的对她? 他们以前相处不是这样的,曾经,他对他她的关心、体贴、呵护,还有她的感觉,一切一切都不是假的。 从上次她去中京——不,是她到中京之前、认识那个丫头之后,他的整个人,从内而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门当户对的婚姻绝对重要,如果是她,一定能更好的协助程君佑,她背后璃亲王府的势力,还有她的能力,都能给他足够的羽翼,让他随意的展翅翱翔。 相反,那个丫头能带给他什么?她以为她是谁? 不但拖君佑的后退,还将君佑的思想行动乃至魄力,紧紧的约束在她的思想和认知的范围内,让君佑因为她,一行字裹足不前。 那丫头怎么能这么自私?!识趣一些的,就该早早的跟君佑划清界限,有手有脚的人,怎么能这般的依附别人? 陈思瑶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望着黎琦,以前,程君佑至少还在乎她的感受,事事以她为先;现在,竟连她的话也听不进去了,由内而外,由热到冷,由关切到疏离,态度转变之快,堪比变脸,让她的心上下翻搅,又酸又痛。 如果可以,她无意中知道的那件事以后都不要提起,至少不应该由她来提,或者说,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然,就是她不说,程邵霆也会告诉他。 程邵霆所了解的、知道的,远远比她多,比她详细。他不一定会针对哪个丫头,但是一定会全盘告诉程君佑,以程君佑对那丫头的注意不是现在,也会是不远的某一天。到时候,她便没有任何先机。 因此,就算是程君佑气她恼她怨她,就算是双方都不得好,那又怎么样? 什么叫玉石俱焚,自己这块玉什么都得不到了,凭什么要替他们保存那块低贱的“石头”——横竖他都要定亲了,过了今天,她更没有机会…… 望着他半倾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转身离去,她忍住心底的恨意,以一种凝重低沉的嗓音警告他, “若果我告诉你,黎琦不是黎政华的女儿,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会怎么样?” 其实,她最想问的是“还会跟她定亲吗?” 程君佑像是没听到她说什么,背着身,看不出任何变化。 陈思瑶的话,带给程君佑的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震撼。 程君佑不是不吃惊,三堂会审的时候,已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让他心里有了一定的缓冲,有了一定防备。 那次,黎琦的舅妈还有二姥姥一力的要证明黎琦的生辰跟她母亲告诉她的不相符,不就是隐晦的在告诉黎政华告诉世人,她黎琦不是她的女儿吗? 等了片刻,对面终于有了反应,陈思瑶望着面前秀颀的背影缓缓转过身来,心头一喜,眼眸都染上晶亮的颜色。 谢天谢地,他总算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这就是你找我要说的话?” 程君佑冷嗤一声,陈思瑶浅淡的笑僵在面上,整个人都像被尽在冰水中。 “记得在中京,你们一个个都说她身份跟我不配,让我们之间一再生出嫌隙;现在黎郡王认回了她,又对她如此的宠溺,——郡王的千金,如此的显赫身份,让你们无法说出阻拦的话,竟然又传出这样的无稽之谈……” 程君佑说着,倾身靠近她, “请韶容郡主自重,不要打着为别人着想的旗子一再的挑拨离间——如果你不清楚我的为人,我可以重申一遍:我程君佑喜欢的人,就算以后身为乞丐又如何,她不会在意,而我,更不会在乎——天塌下来别人也是管不着的吧?” …… 参加今天定亲宴的不光有各位王爷,太子和各位皇子,就连陈鉴都主动做了接送黎琦的娘家“兄长”,鄙视黎琦的,心存不满的,反对他们亲事的,想阻挠的,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 譬如程家二老爷子,譬如秦观,又譬如……胡进…… 不管他们心做如何感想,面上再不高兴,也不能真的就在镇北王的地盘上闹出来。 送走一个因爱冲昏头脑的陈思瑶,在没有人如她这般不识趣儿。 敬茶之后,黎琦便被送到后院休息,程君佑开始挨桌敬酒。 陈思瑶的话不是没对他产生影响,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程闻运依旧是对黎琦诸多不满,碍于太子和各个王爷皇子在场,他的枯树皮老脸被憋成了猪肝色,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指手画脚。 倒是程君佑敬酒敬到了发小这桌,张坤盛和关天阳等痛快的举杯同饮,唯有胡进胡大少爷,万分不甘、无比怨念的撇了撇嘴, “唉——终于还是让妖妃得逞了啊!” “噗——”几人差点将口里的酒水给喷出来。 原来这家伙还在记恨黎琦当初的两拳一脚,这种情形之下,心里依旧哀怨不止。 黎琦被当众称作“妖妃”,程君佑也不恼,眼前反而浮起以往两人那些穷追猛打的情景,不由会心一笑…… ------------ 283 胡少的讨好 胡进恨得咬牙切齿,以前提起“小妖精”,程少多少还会有点反应;现在,看着他一脸的狡诈样,对他的话既不反驳也不解释,反而是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 是他的皮太厚,没挠到他的痒处,还是习以为常,已经不把他的这点程度放到心上? 他胡少也是有着一定骄傲的,若非知道程少外冷内热,若非深深了解他的性子,他可没耐心从京城到中京、从程少到平定王、还拉着张家少爷和关家少爷死心塌地的追随了程少这么多... ------------ 284 留来留去出祸事  是讨好,是套近乎,还是刻意的解释? 胡进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是不想再让那个刁蛮的丫头记恨多一点儿。 一个“离奇古怪”的小妖精已经够难缠了,他一不小心,又招惹了一个“小狐狸精”——不对,不对,他可不敢再提“狐狸精了”。 一开始他在口头上是占了些便宜,可是,人跟人不一样,“小狐狸精”不是“小妖精”,小妖精只会呈口舌之利,他稍一表现的生猛,就将她吓得落荒而逃;小狐狸精可不一样,她不光“牙尖嘴利”,还会些拳脚,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抓得头皮血流或者被打的落花流水。 胡进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好男不和女斗,然,每每对上那犀利的美眸,他的心怎么就这么虚呢? 他赶上来后,两辆车的车夫都看到了,前面的车子等着没动,已经进到车里的离去和程君佑不但没有出来的意思,甚至连门帘都没挑开看一下。 胡进望着前面那辆车,心里复杂的不行,仿佛他的尴尬,他的不适被他们踩了个一清二楚,他更觉口舌干燥。 黎琦心疼苏千语身体未愈,就陪她来回奔波,给她准备了了辆几乎跟她同等规格的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坐的是小姐。 其实黎琦也真是把苏千语当小姐看的,她已经认了黎政华为义父,别人对她自是不同,只有她,自己把自己定位为“丫鬟”的角色,黎府没有女眷和女仆,她主动跑前跑后为黎琦忙碌。 黎琦也不是懒散的人,自己能动手的绝不假手他人;她不会这个时代的绾发,苏千语一直都知道,所以有关黎琦梳妆,和一些需要跑腿的事情,苏千语便格外上心,比如今天的事,她便细心将黎琦伺候的十分周到。 所以眼前的马车繁华醒目,里面坐的苏千语却是个极为低调的人。 马车既没动,也未打开车帘,胡进等了片刻,只好凑近一些,低声唤道: “苏千语,你啥时候有空,我找你有事……” 寂静的车帘刷的被掀开,胡进微惊,身体不由的后仰了些,然后就看清了对面那张冷情绝美的小脸。 苏千语红艳的樱唇撇了下,冷笑道, “我警告你,我的名字不是你叫的!我们没那么熟——胡、少!” 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苏千语恨恨的盯着胡进,一字一顿的,恨不得啃他两口。 而胡进也没了以前面对黎琦时的嚣张,苏千语的气势一上来,他这边立马就蔫了,双手做投降状, “好好,叫你苏、苏姑娘总行吧?” 这回看苏千语没法对,胡进赶紧将话挑明, “那个,是你父亲的事,我胡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容易吗我……” 他一边说,心里那个哀怨啊,也不知道是谁求谁,简直本末倒置,自己这个被求的说话反而要低声下气,这世道…… 果然,苏千语跟他想象的一样激动,那双冰冷的美眸突然一亮,身体下意识的前倾,结果“咚”的一声,脑袋碰到了窗牖上。 胡进勾了下唇角,赶紧忍住笑,这要是在外面,这个比“小妖精”还刁蛮的丫头差不多要揪住他的衣襟“严加拷问”了。 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却不敢再招惹这个母老虎, “别急别急,唉——我说……要小心些呐……” 面对苏千语急切的眼神,胡进终于有了些许的优越感,他前后看看,不无担忧的解释, “你看,今天……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去接你,我们到一品茗细谈……” 上京跟中京一样,也有一个“一品茗”,那规格和档次,比中京的不知好了多少倍。那里环境优雅,适合修心养性或者聊天休息。 苏千语不在乎去哪,她的注意力还在胡进说的“调查清楚”这句话上,因此,胡进说什么她就点头,再不是刚才冷漠疏离的模样。 说着话,马车开始驶动,她赶紧再低了头,从窗子往回看, “一言为定——胡少你明天早些来接我!” …… 胡进转身再回程府,宴厅已经没人,只有下人有条不紊的在打扫。 原来,他们一句“不醉不归”,程老爷子便当了真,真的不让他们走了。 都是跟程君佑差不多的年纪,从小一起长大,几个人几乎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因为家庭的原因,持家有道性子放荡不羁外,还有些怪异,对什么都不能保持长久的兴致,难得这几个朋友不嫌弃,对他一直不离不弃。 所以,程君佑的这几个朋友,程老爷子打心眼里满意,宴席散的差不多了,便让人收拾了一个清净雅致的院子,重新设宴,他人老了,跟年轻人难免有不合拍的地方,接下来,他也不去打扰,让这些孩子们自在玩乐。 老爷子设想周到,不管是喝酒还是玩耍,今天都由着他们的性子玩个痛快,小院里有几间干净的客房,谁累了就去休息。 若是知道,晚上会发生那么难堪的事情,程老爷子一定不会只为了让他们无拘无束自在玩耍,而放任不管。 程君佑送黎琦回去,敬完酒,“娘家人”才舍得放他回来。 等在家里的不光是他中京和上京的那几个发小,还有几个意想不到的人。 秦观…… 程君佑自问跟他没什么交集,以前秦观办的事,他还有一笔笔的帐记在心头,怎么也不可能跟这种人亲近。 可是,看着秦观被几人围在中间兴奋的高谈阔论,他心头满满的充实的感觉瞬间有了缺憾。 不管秦观过来是真心祝贺来了,还是因为今日的气氛绝佳,他们想进一步的示好,程君佑不得不接受。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不论怎样,秦观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做过分的事情。 若是他针对黎琦和自己,他就不会坐在这儿,早在送黎琦回府的时候,他就会跟着离开。 他不喜欢他们又怎样?他还是要忍住心底的嫌恶,热心的招待…… ------------ 285 傻姑  宴厅的宴会散去后,后院的小宴才开始。 都是相交甚好的年轻人,没有老人的约束,更显自在,他们在一起大肆玩笑,开怀畅饮。 毕竟从中午就开始喝酒,酒量再大也搁不住时间过长。 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七八人已经开始东倒西歪。 这些人当中,还属程君佑喝的最少,因为今天日子特殊,白天的时候没有沾到多少酒,大部分被程府陪着他转桌敬酒(一般大府人家的喜宴,敬酒的时候,家族里都有长辈陪着,一方面给新人介绍本家的亲戚长辈,一方面负责代饮酒)的人给挡了去,实际喝到他肚里的没多少,要是有人真的为此叫真儿,也不过当场喝个一二三杯,跟实打实的挨个敬酒差了好多。 现在,把黎琦送了回去,没了“后顾之忧”,又得了老爷子允许,跟一帮兄弟喝了个昏天黑地。一帮男人也没什么忌讳,累了醉了自己就找地方歇着。 二更天的时候,小院的各个房间只闻一片鼾声和低低的酒醉呢喃。 这人喝醉了也感觉不到难受不难受,仔细看去,每个屋子的床-上榻上,躺满了各种姿势的人,做着甜美的梦。 暗夜里,有暗卫从外面飞身进来,随意看了眼,主上真的是开心,喝了个痛快,也醉了个彻底,就现在他的反应程度,估计他们暗卫按个把他抗一圈他也不会醒。 那几个更是,躺的四仰八叉,有的还流出了哈喇子。 他们啧啧的摇头,这几个人怎么说也是客,怎么能跟主上一样的无拘无束? 不过,他也知道,他家老王爷发过话,他们也就不再过多的计较了。一边想着,一边摇头,满屋子的狼藉视而不见,那些残羹剩菜和无数的空酒坛无需他们操心,自有下人会收拾,但也不是这个时候。 看来今天不用守着了——暗卫心想。 他无声的退出门外,没有惊动任何人,然后施展轻功,去了老王爷那里。 暗卫走后很长时间屋里都静寂无声,直到三更天的鼓声敲起…… 暗夜里,有一双紧闭的眼眸突然张开,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他只是睁着眼,什么也没做,也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发生改变。他就这么静静的呆着,眼眸却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开始旋转。 很久, “来旺,上茶……” 他含糊不清的说了句醉话,还咕哝着骂了两声,然后侧耳倾听,周围,还有其他屋里的鼾声呼吸声没有丝毫改变。 又过了片刻,他低低咒骂着起身,嘀咕着说要上茅厕。 摇摇晃晃的起身出门,一边观察四周,等出了门,眼眸中精光闪烁,哪有半分醉意? 他一边往偏僻的地方走,一边小心的观察四周,最后确定四周真的没有暗卫,在转过一个弯后,身形开始急速掠奔,直奔后门方向,却不是急着出去。 后门看门的是一个姓李的老头,是程府的家生奴仆,老伴儿是伺候过老夫人的丫鬟,老伴儿过世后,只给李老头留了个痴傻的女儿,叫傻姑。 傻姑没有名字,人如其名,确实有点傻,但是很听李老头的话,平时也不出来惹事;作为程府的老人儿,程老爷子也没亏待李老头,安排他负责看管后门这个轻松的活计,还把后门的一个小院分给他,让他跟女儿独住。 镇北王府太久没有女主人,李老头也不让傻姑随意出门,镇北王府更显的阳盛阴衰。 傻姑心智不全,王府也没人把她当女孩子,因为平时见面也少,时间长了,好多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今天是府里的大日子,老李头把后门一锁,嘱咐傻姑不要惹事,一早就到前面帮忙,挑水劈柴,烧水,力所能及的活计抢着干,中午和晚上赶着给女儿送了点吃的,便又去帮忙收拾。 东西太多,桌椅板凳只是收纳叠放到了一起,碗碟等都收拾到大框里面。 天色太晚,细致的活计可以第二天再做,好多东西收拾到一起占了满满一个院落,需要人看守;老李头自告奋勇的守夜。 下人们知道老李头的情况,迁就两句便散去了。 老李头又匆匆回去,嘱咐女儿早点睡,就抱了自己的铺盖卷到前面去了。 傻姑倒是听话,也不乱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迷迷瞪瞪睡着。 朦胧中,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起先,她还以为自己做梦,后来才发现真的有人进了屋。 “爹?”她试着叫,“你咋回来了?” 没人理会,只有浅浅的呼吸。 傻姑奇怪的侧耳倾听,平时,他爹偶尔回来的也晚,可不想这么安静,总是刻意压低嗓音,开心的喊她, “傻姑,睡了没?” “傻姑,来,爹这儿又好吃的?” “老爷子又赏了些银钱,明天爹再给你买一身漂亮衣服……” 老李头没有别的指望,也知道不能陪女儿一辈子,每每攒下一两个闲钱,就去给孩子买零食和衣服。所以,傻姑虽然是个家生子(家中仆从的后人),但是日子却过得无忧无虑、没吃过什么苦,比不了真正的小姐,却是比一等的大丫鬟来的还风光。 门口没人说话,傻姑更奇怪, “爹?你怎么不说话?吃多了酒吗?”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近前,闻到淡淡的酒味儿,不由的皱了眉。 “你吃酒啦?哼,你说话不算话,那以后我也可以这样呀?” 她望着门口肖挺的身影,比他爹佝偻的身影挺拔了不少。 明显的差别,再傻姑看来,一点不觉惊奇,只当他爹抱了不少老王爷赏下来的东西,下意识的挺直了身体…… “哦!”半晌,傻姑猛的一拍脑袋, “我去点灯!” 她刚转过身,后面刮起了一阵旋风,霎时到了傻姑身后。 傻姑心智虽有不全,但是有她基本的危显意识。 刚转过半个身,立刻就觉察到不妙,那个黑影就扑了上来 “喂,你干嘛……” 还未落音,后面的话就被眼前的变故惊到了。 “啊——” 她刚凄厉的叫了半声,随即,就被一个大掌按着,跌到了一个怀抱里…… ------------ 286 少爷,我疼  傻姑在后院住着,一直风平浪静,没遇到过什么波折,这突然间的变故,惊得她差点再次惊叫出声, 不过她很快平静下来。 因为她问到了熟悉的、淡淡的翠竹的清香。 “呵呵,”傻姑傻傻的笑开,“是少爷啊——你是来找傻姑玩的吗?” 那紧扣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上下移动着,喉咙里含糊的“嗯”了声,算是应答。 “真的啊,不过爹说,少爷今天娶媳妇很忙的,也不让傻姑出门……” “你想当媳妇?”低沉暗压的声音。 少爷果然喝多了酒,嗓子都哑了。 却是不忘回答,用力点着头, “嗯嗯,听说当媳妇可以漂亮。” 暗夜里,对面的人看不太清,不过,听到这句话却笑了,冷冷的、不达眼底的笑。 “你想当媳妇?” “嗯嗯!”傻姑忙不迭的、肯定的点头。 “好!” 傻姑高兴又期待她家“少爷”让她怎么当媳妇,就见他微微一个倾身,拦腰将她抱起,在惊叫中,已经被丢到了床-上。 “少爷?” 刚一沾床,傻姑便忐忑的抬起身子,后面更是惊吓。 他家“少爷”二话不说,开始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 饶是傻姑心智不全,也觉出自家“少爷”的不对劲;她不是真的一窍不通,至少知道不敢在外人面前果着身-体。 刚才起身的时候,只穿着中衣,那可架不住眼前疯狂的魔爪,她极力的阻拦,很快露-出大片的肌-肤;夜色下,又是在屋里,看不太清,琴师清晰的能感受到。 对面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怎么?不愿意?”是极力的压低嗓音。 “不……我愿意……”傻姑可不敢真的惹少爷生气。 见她放弃反抗,“少爷”冷笑两声,陡然化身为狼。 傻姑皱着眉头承受,这样的少爷十分怪异,随意在她身-上又抓又捏又啃又咬的,她又不是泥人儿或者好吃的。 她真怀疑她家“少爷”晚上没吃东西,或是她做了错事,少爷要直接咬死她! 他家少爷在王府的时候很少,从来没有这样折腾放过错的人,更不会这么惩罚或是欺负她吧。 也许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少爷……疼!” 实在忍不住了,傻姑只好委屈的叫出了声。 “疼?!” “少爷”停下来,望着身下委屈求饶的“傻子”,恶劣的笑, “那,这样呢?” 他陡然一个挺身。 “啊——” 傻姑的身-体骤然一痛,像被突然撕作两半,灵魂顺着裂开的身体飞上天去…… …… 天刚亮,程府早早的派了马车过来。 黎政华笑得心酸又无奈。 他知道,热恋中的男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一晚上,他家姑爷就猴急成了这样,心急火燎的要把人接过去。 可是,他们怎不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不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送黎琦出门的时候,还嘱咐:到了那边要乖巧听话。还说,因为昨天敬茶时的小插曲,老爷子估计担心黎琦想的多,想多接触一下,一打消她的顾虑。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黎政华无声慨叹,等四皇子大婚后,赶紧给这小两口儿也把喜事办了。 这样一来,又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虽然心酸,却不是太难受,早在认回女儿的那天,就有了今日的思想准备。 按说,这第一天,该是程君佑亲自来接小琦,为什么连平时的暗卫都没派,赶车的还是一个陌生的小斯? 他这么想的时候,马车已经走远。 黎琦上车时,早发小这个小厮不认识。 定亲前来了程府n次,一般都是程君佑接送,偶尔没空,就是让程婴、程杨他们,也有时候是老爷子拍程衍过来。 平日只需看程府的来人,就能得知对她的重视程度——这是昨天刚订了亲,今天待遇就降了n级,主人没空,管家暗卫也统统没空?再不济,也可以让程衍手底的亲信过来啊。 她心酸的撇撇嘴,果然是进了门就不一样,昨天刚定下是他家人,今天就变成了这等待遇! 黎琦心里只是这么一想,毕竟不是个小肚肠的人,才不会拿着这么无聊的事情让程君佑低看她。 胡思乱想间,已经走了很远,打开车帘,远远的就看见黑底红字的镇北王府和高高的红门。 眼睛一热,她有些羞怯的放下帘子,以前没有过的感觉——还没见到人,心里已经“砰砰”的挑个不停 脑海闪现他俊雅的面容,不知今天会见到什么样的他? …… 等了一会儿又过一小会儿,估计早该到了,马车还不停。 耳边也没有熟悉的议论声。 新的一天,这个点,下人们也都开始忙碌;平日里,侧门早早打开,老爷子府上的人进进出出来往频繁, 车怎么会不停? 她疑惑的轻轻挑开一边的帘子。 马车已经走远,早离开了王府正门的位置,进了旁边的小巷。 “喂!”黎琦有点吃惊和惊慌,“这是去哪里,不是到了吗?” 她一边说话,一边回头,拐角的青砖白墙挡住了那个朱红的大门。 “回禀小姐,”车夫毕恭毕敬,“昨天那些(黎琦知道,大约指的是碗碟之类),还没还回去,现在进门势必……”里面乱七八糟的。 车夫抱歉的笑笑,并且快速认真的眨了眨眼, “还有呢,少爷现在在后门的小院等着小姐呢?” 倘若黎琦稍微上上心,就能发现些许端倪:比如说陌生的马车,又比如说交谈的口音。 他一口一个叫她“小姐”,而不是之前半开玩笑的“主母”二字! 黎琦望着如此“暧昧”的小贩,心中无语。 程君佑不会是想给她一个额外的惊喜吧!她的唇角隐隐翘起。 假如真的如此,他没来接她的事,她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做没有发生吧! “吱呀”一声。 后门经常有人走动,门扇不太沉重,黎琦轻轻一用力就推开了。 “程君佑?程君佑——你在哪?” 她轻轻唤着程君佑的名字,一步步走进去,自发的推开门,正看到让她遍体生寒的一幕…… ------------ 287 少爷放了我  清晨,连串清脆的鸟鸣唤醒沉睡中的程君佑。 他费力的睁开眼,眼皮好像压了个大秤砣,重得要死,很不情愿的又阖上,这才发现,不光是眼睛睁不开,嗓子感到像要冒火,头痛的想要裂开。 手掌艰难的抚在额上,这才发现,那些还不是主要的,身体四肢还没有动,只不过深深吸下一口气,全身的骨头节、骨头缝像是被人暴力的拆开又重新组合上,痛得无以复加。 全身上下、由内而外,没有不难受的地方,好像害了场大病,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小时候,暗卫陪着他死命的练习拳脚,每天一觉醒来,就是这种感觉,全身骨头累的酸痛,全身皮肉被摔脚被击打的无比闷痛,痛痛痛!那时的印象除了痛还是痛。 是生病了还是在睡梦中被程婴他们合伙“报复”? 他直觉后者的可能性不大。 程婴程勇他们要想找他切磋,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不会用下作的手段。 大脑顺从了身体,今天不想动,那就休息一天,好像今天无需上朝…… 脑子转了转,灵光一闪,人也清醒好多:好像昨天喝多了酒才导致现在这种状况,真是喝酒误事啊! 又想着昨天的事,内心喜滋滋的:终于把黎琦的身上贴上了他“程”字的标签,再也不用担心别的男人觊觎她的眼光。 他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之前的不说,昨天黎琦只出现在宴厅片刻,各种眼神尽收眼底。 太子的热切不加掩饰,二皇子的忧郁和犹豫,秦观一贯的贪婪……还有程闻运的排斥,陈思瑶的嫉妒,简大人、杜大人的刻意疏离…… 心中不屑的冷哼一声,别的他都无需操心,只有把那些对黎琦存着不良心思的人防范大发了即可。 想起黎琦,眼前又浮起那个甜美的小脸儿,跟了黎政华不过几个月,安心富足的日子将她滋养的格外娇艳,其实,她本身就十分清丽,只是艰苦的日子将她的风华遮挡了大半,让他越看心里越痒,恨不得早些把人娶过门心里才踏实。 这么想着,仿佛看到黎琦张开她粉润柔嫩的唇瓣,轻轻的……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等待她温柔的唤他“君佑”——她总是说喜欢全须全尾的叫他的名字,他心里很是盼望她能用更亲昵的称呼。 “救命——” 程君佑心里一惊,他没听到那声轻柔的称呼,却是听到一声急促的、动人心魄的呼救! 他的双眸陡然挣开又阖上,也许还真的没有清醒——这一大早的,怎么会刚想到她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来人呐!”更明显的、尖利的呼叫。 如果第一声,程君佑还能勉强解释是他幻听,接下来这声呼叫,想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到他的心脏。 他“忽”的坐起身。 身体各处的疼痛早被他抛掷脑后。 睡在他不远处的就是姿势怪异的胡进,估计窝了一晚上,身体也不好受,他揉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迷蒙的爬起身,一边侧耳倾听,却是再没了动静, “程少?怎么了?我怎么听……”听到“小妖精”的声音? 旁边软榻也有人起身,隔着外面的厅屋,对面的屋子也有了动静,都是宿醉一晚刚刚睡醒的人。 胡进的话还未落音,程君佑已经快速起身,顾不上衣袍的褶皱,大步出了门。 …… 后门的小院,黎琦大声呼叫两声,突然意识到不妥,她怎能如此做? 快步退回小院,望着敞开的屋门,她的心剧烈的跳个不停。 刚才,在屋里,她看到…… 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据她所知,镇北王府里根本没有女人,就是女仆也没见过。 她来过这么多次,如果有丫鬟侍女,以程君佑的性子,不会在他偶尔脱不开身的时候,让程婴等人照顾她。 若说没有女人,眼前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这个屋里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果着的女人! 女子身上遍布着大片青紫的痕迹,白皙的胸口是一道道紫红色的抓痕、和一个个深浅不一的牙印! 她的双臂在头上方无力的搭着,双腿不雅的大大张开…… 显而易见,是遭到了强-暴! 在程府这样的大家府邸,居然还会发生这样低级的事情! 片刻后,黎琦从刚才的震惊中回复过来,只觉得一阵阵的凉气从脚底板只升到头顶,而后,寒气逐渐侵袭她的四肢百骸。 这种事情,她该叫人来,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叫人。 所以,在刚才下意识的两嗓子过后,她赶紧捂上嘴。 侧耳听了会儿,府里还如刚才一般宁静,似乎她的呼救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她知道,府里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或许一会儿,影卫就会通知到老爷子、程君佑他们。 呼吸,深呼吸,黎琦努力平稳下心情,这才重新走进屋子。 刚才太过惊慌,没有注意,这下她看清了,床-上地上飞遍了破碎的小衣,浅碎的小花床单上,斑驳的开满了星星点点的红梅…… 黎琦在震惊之外就是愤怒和心疼,到底是哪个畜生,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 她在呼叫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估计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四肢都僵硬了,傻姑皱着眉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啊!你醒了?” 黎琦弯腰捡起一件外衣,外衣没有丝毫破损,只是被划拉到了地上。 “你怎么样?”她心疼的将衣服给傻姑轻轻盖上。 感觉到人影的靠近,傻姑呆滞的眸子,忽然跳跃了下,飞快的翻身而起,却因为手足发麻,踉跄的扑倒在床-上。 她没有停,顾不上手脚血脉不通,狼狈的往回撤身,一直退到床里头;搭在身上的衣服掉了,也不知道捡,一双惊恐至极的眼睛,一秒也没有离开踉跄的脸上。 “喂!”黎琦向前伸了伸手,想帮她把衣服穿上,却换来傻姑不受控制的惊叫。 “不玩了,傻姑不玩了,呜呜,少爷放了我吧!” ------------ 288 如果真是他  黎琦伸出去的手一时僵在那里。 她听到了什么??! 少爷?哪个少爷?! 她见过的年轻公子虽多,用“少爷”这个称呼的却十分少见。 太子皇子自不必说,程邵霆是镇北王府的“四公子”,张坤盛和关天阳秦观等人,除了他们自家的下人,别人也是在前面冠以姓氏称他们什么什么“公子”,比如张公子啊,秦公子啊。 倒是胡进,一般人都称他“胡公子”,偶尔程君佑不在的场合,也会有人称他一声胡少…… 可这些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啊,这里是程府,配的上“少爷”这个称呼的也只有…… 一股股寒气上升,大清早,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洒下来,照到那里也是暖洋洋的,黎琦的心忽然凉透。 这女子明显的智力发育不全,只知道怕疼,连最起码的羞耻之心都没有;她口称“少爷”,应该是她认识的人,慌乱下连人也辨不清,黎琦一直在和她沟通,她连男女都不辨,只一个劲儿的让“少爷”放过她。 眼前的情形,就是傻子也知道她口中的“玩儿”是什么意思,不消说,那个“少爷”打着和她玩的名义强行占有了她! 到底是怎样禽兽的主人,竟连一个傻子也不放过? 黎琦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又不敢相信。 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昨天,他们才刚刚定亲,他就是再饥渴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等下-贱的事情。 可是,一般的傻子都不会说谎,事实摆在眼前,而且,自称“傻姑”的女子线条条件确实不错。 高挑苗条的身姿,因为从未做过什么活计,她的肌-肤白皙,手指纤长,比她这个真正的小姐保养的还要好。 黎琦暗暗对比了下,除了神智有些不清楚,傻姑的各方面条件都不输于她,怪不得容易让人起心。 容不得她过多的斯堪,外面已经乱起来。 凌乱的脚步声直冲这个方向,还有纷杂的说话声。 黎琦心中一紧,不管傻姑是不是镇北王府的人,她都不能让她这个样子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都怪她刚才没有考虑清楚,而是因为太过震惊和害怕,大呼小叫的引来这么多的人。 “主母,你是不是在里面?” 黎琦正提着衣服安抚傻姑,门外突然传来程婴的声音;这让她十分尴尬,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当着程君佑的面,嬉笑玩闹几句就过去了,现在,这般严肃的场合…… 黎琦面上一红,以这几个暗卫对程君佑的忠心,有些担心他们会为了保护她,不顾一切的冲进来。 “程婴你别进来!”黎琦紧张有急切的阻止,“还有谁在外面,统统都出去,退到院子外面去!能离开的全部清走,不要在这呆着……还有,通知老爷子赶紧过来,还有你家主子,要快!嗯,等等,让他们也别进来,到门口了叫我!” 黎琦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傻姑;她骤然大声交待外面,把傻姑下了一跳,在墙角蜷缩的更紧;她顾不上太多,直接穿鞋跳上了床, “傻姑不怕,姐姐给你买好吃的,咱不玩了,不会疼,不疼啊——姐姐给你呼呼……” 她温和的笑着慢慢接近傻姑,说着话,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一边帮她吹着胳膊上的青紫, “傻姑乖,肚子饿不饿?咱们穿上衣服,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傻姑一直紧盯着她,由一开始的惊惶无措、防备躲闪,慢慢变得平静,听到有好吃的,空洞的眼眸焕发出神采,空空如也的肚子还配合着咕咕叫了两声。 “丫头,发生什么事?” 门外传来程老爷子沉稳的声音,还有程君佑急切沙哑的叫着“小琦”,然后就是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黎琦头痛的皱起眉头。 听声音,程老爷子和程君佑就在院门的位置,估计她说的“别进来”起了作用,他们话语中虽然透着担心,却是没有硬往里闯。 但是,初此之外的都是什么人?程老爷子一贯治下严谨,总不会到自己府上就没了规矩吧? 又安抚傻姑几句,她便出了门,果然见程老爷子和程君佑焦急的站在门口。程邵霆听到动静也来了,就在老爷子身后不远的地方。 可是,怎么还有他们? 胡进、张坤盛、关天阳,还有几个京城跟程君佑交好的公子哥都在,甚至还有她十分讨厌的秦观! 若是昨天吧,还说的过去,这几个人都是程府送过请帖的,今天,他们过来干什么?!还是这么大清早的,人还这么多全? 若不是程婴听了她的嘱咐跟程杨程勇几人挡在门口,估计这几个好事的贵公子早不分场合的闯了进来! 看胡进胡大少爷睡眼惺忪的模样,不会……该不会是昨晚就没回去吧? “小琦?你怎么了?”黎琦还没想明白,程君佑就迎了上来,嗓子是宿醉后的沙哑“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是不是你在叫……” 外面的几个公子哥也是一脸刚刚清醒满是疑惑的表情。 黎琦从他们身上抽回视线,扫过程君佑急切的模样,心中一痛:不是你,千万不要是你! “爷爷,早安……”她深深吸下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先给程老爷子施了一礼,“没想到这么多人在啊!” 程老爷子是什么人,一看黎琦欲言又止的转移了话头,便知道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哎呦,昨天喝的高了,到这会儿还没清醒,要不是小琦提醒,老头子我真就忘了还有这么多客人——程衍,带几个贵客到前面用早饭。” 黎琦静默的垂着小脸,听到老爷子的话,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头顶大片的阴影笼罩过来,是程君佑到了跟前,担忧的拉着她的小手不安地询问。 尽管事情还没闹清楚,黎琦还是对他有些莫名的厌恶和排斥,直接甩掉他的手,冷冷的盯着地面的某处没有说话。 如果,真的是他……是他做的——那她该怎么办? ------------ 289 是谁欺负你  黎琦明显排斥的动作让程君佑面上一僵,还有些惺忪迷茫的凤眸顿时瞪得老大,看看黎琦,又看看老爷子,还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埋怨他昨天饮酒过量,还是在担心他的身体…… 心中有了阴影,黎琦不理程君佑,默不作声的站在院子正中,侧目看去,院子外面几个年轻高贵的背影,在程衍的指引下越走越远,往前院而去。 她的提着的心慢慢放回肚子——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事最好解决了。 搁以前,以她的身份,这件事她不应该插手;现在不同,虽然不大好说出口,毕竟经过昨天的定亲仪式,她已经算是程府的新少奶奶了,她不管也得管;只是,还没有正式过门,还是要求助老爷子的。 她还没来及喘口气,就听到一个兴奋的声音, “姐姐,我穿好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傻子的思维果然不能正常衡量,刚还失控的哭叫,一个“好吃的”就哄得她兴高采烈。 她倒是听话,黎琦让她自己先穿衣服,她手脚麻利的套上,欢快的叫着“姐姐”,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这么快?黎琦“唰”的回头,顿时惊了一跳,后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她只叫傻姑穿衣服,没让她出门,傻姑却是穿上外袍自发的就跑出来了,扣子扣得也不对,衣服盘口和扣眼也不管哪个对哪个,随意拉扯着就扣到一起,衣襟斜的都没法形容了,随着她飞奔出来的动作,衣襟衣领最大幅度的翻开掀到一旁,露出脖子以下大片或雪白或青紫的肌肤。 下面也没穿裤子和鞋子,光着脚板,姿势怪异的跑着,动作间,清淤斑驳的大白腿在衣袍低下若隐若现。 黎琦不是见过比她穿的更少的,但,那是在现代。 傻姑不知道她的身材有多好,尤其现在,这种将露未露比什么都没穿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都怪她那下意识的一声呼和,招来了这么多人;外面的人还等着看热闹,在程衍的指引下默默蹭蹭的还愿离开,听到傻姑的声音齐刷刷的回头,立刻像是被使了定身法,双眼直勾勾的望向这边,隔这么远,黎琦几乎能看清他们眼中冒出的火花。 傻姑不正常,她可是正常的呀,霎时,她的脸上好像过火一样燃烧起来,这比她自己出丑还尴尬,真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 只是,里外除了傻姑只有她一个女人,别人能躲她可不行,所以她急忙张开双臂,希望能将后方无数的视线遮挡一二。 “哎呦!”程老爷子暗叫一声,老脸通红的背过了身。 “呆子!非礼勿视!” 程君佑惊得目瞪口呆,没了反应,黎琦恼羞成怒的提醒一下,他这才面红耳赤的侧身过去。 他也不是成心的,这不,没来的及反应不是? 只有程邵霆反应够快,只呆滞了片刻,便代替了程衍,以强硬的姿态引着几位面色僵硬的“贵客”去了前厅。 暮春的早上,阳光晴好,透过树叶,斑驳的撒在那个秀颀的背影上。 他的身高腿长,刚才说话间已经到了黎琦跟前。 现在虽然背着身,只是那身影太过熟悉,傻姑跟黎琦说着话,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下意识抬头望去,面上欢快的笑容缓缓地僵在脸上,连身体也开始僵冷发硬。 “傻姑?”黎琦在她眼前晃晃手。 “呜——” 似受伤的野兽的哀鸣,傻姑抱着头蹲到地上, “少爷,少爷……不玩了,再也不玩了,饶了傻姑吧,傻姑怕疼,真的好疼啊……” 傻姑一边讨饶,一边退后,蹲着行了没两步就扑倒在地,她顾不上爬起身,手足并用的爬到墙根下。 同样是女人,看着傻姑如此的受伤,黎琦心头说不上来的难受;轻轻移步过去,痛心的望着缩在墙角的小小的一团,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抚慰,伸手要安慰的拍拍,却发现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竟然害怕至此! 程老爷子的心思转念间,已经明白黎琦为什么谨慎的只叫了他和君佑过来。 暗卫接了他的手势,很快去找了老李头。 “哎呦我的小祖宗!”老李头看清楚眼前的情形,也是惊叫一声,臊得老脸通红。 女儿大了,虽然神智不全,毕竟是女孩子,平时父女相处也注意避讳这些;眼下,主子少主都在,他赶紧脱下外衣盖在女人那双果露的大腿上。 他的外衣只是一个小褂,再遮挡不了太多;黎琦已经猜出老李头的身份,放心的将人交到他受伤,赶紧进屋找了个单子给傻姑裹上。 “丫头,这是怎么了,跟爹说说……” 爹? 傻姑听到熟悉的声音,涣散的双眼慢慢合拢,一点点的看清面前的人,好像委屈的孩子见了爹娘,“哇”的一声,扑到老李头怀里痛哭出声, “爹、爹……少爷欺负傻姑,傻姑疼……” 哭的太猛,吸进了凉气,傻姑开始一下一下的抽着打嗝。 程君佑已经第二次从傻姑嘴里听到说他,他俊脸一黑,捏着拳头就要上前,被程老爷子一个眼神严厉的制止。他心里那个气啊,傻姑的情形,明眼人还看不出来出了啥事?他要不解释,不是明摆着要背黑锅的么? 老李头听到“少爷”俩字,小心疑惑的回头看了眼他家“少爷”,又望望他家“老爷”。 老爷子没发话,眼神却示意他该怎么怎么。 “胡说!”老李头沉下脸呵斥傻姑,“老爷和少爷对我们恩重如山,怎么会欺负你……个傻子。” 后面几个字,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就是女儿真的傻也是他心头唯一的宝,是别人无法相比的。 “爹……爹……” 傻姑打着嗝,要解释也解释不清的样子。 几个人,或愤怒,或心疼,或疑惑的盯着傻姑,仿佛她的话就是关键的证词。 老李头一一看过几人的表情,心里由开始的震惊和愤怒慢慢的镇定下来。 毕竟生活在镇北王府这么多年,他可不是什么也没见识过的毛头小子。 “傻姑,看着爹!好好说话,别紧张,也别害怕,到底是谁欺负你成这个样子?” ------------ 290 又是少爷  傻姑本来是又慌乱又害怕,但是父女一起生活里这么多年,最了解她的还是老李头。 对于这个心智不全的女儿,老李头安慰起来也很有一套。 不用费太多的口舌,只需让傻姑静静的看他一眼? 那双沧桑的眸子透露出的全是慈爱,傻姑就这么望着,望着……不由自主的又抽噎了片刻,出奇的平静下来, “爹,是少爷……” 她说着,嘴一瘪,又想哭。 黎琦听到这个肯定的结论,心里顿时凉的不行,茫然的站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想置身事外,却有一根线在缠绕这纠缠不清;要狠狠心掉头走掉,又固执的想弄个清楚明白…… 程君佑气的火冒三丈,几次按压火气,恨不能上前一把撕烂傻姑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只有老爷子最镇定,他摇摇头,示意程君佑安静下来,听听傻姑接下来会说什么。 “小琦,”他担忧的望向黎琦,委屈的要命,“我……” 一时又急又恼,不知如何解释。 老李头已经沉了脸, “丫头,爹惯着你,可不惯你乱说话——再要胡言乱语,信不信爹把你扔大街上不要你!” 一听要被抛弃,傻姑立刻惊吓的不行, “不要,爹,不要扔掉傻姑,傻姑听话……傻姑没瞎说,就是……” “想想老爷、公子和少爷平时对我们的好,”老李头皱眉望着女儿,一般情况下,自己这个傻女儿十分胆小,最不惊恐吓,她一再的咬着“少爷”不放,看来其中另有原因,“少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欺负你!” “就是,就是……”傻姑一时讲不太明白,一着急,又有点抽噎。 老李头不是不心疼女儿,只是他在程府待了一辈子,程老爷子和程君佑是什么为人,他心里明镜似的。 再说,昨天是什么日子?少爷房里就是再缺人,也不会在这样特别的日子挑着捡着欺负他女儿,再退一步讲,傻姑是个傻子,就算她不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好,就算你说的是对的,”老李头尽量缓和下语气,像平时那么引诱着她,尽量让她表达完整,“少爷什么时候找的你,你怎么惹少爷不高兴了,他才欺负你……你好好说,要是胡说八道,小心今天拿鞭子抽你!” 老李头说着话,将眼一瞪——他不相信他家少爷会做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这边又怕自己的傻女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伤了老爷或是程府的体面,诱哄带着恐吓,吓得傻姑直望程老爷子那边瞅。 在她的心中,老爷子是个和蔼的老人,她爹虽然疼她,可是严厉起来也让她害怕;只有老爷子,从来没有骂过她,说起话来声音很轻,总是哄着她,她也很喜欢听老爷子的说话声音,要不是她爹瞪着眼睛横在这里,她肯定早躲到老爷子身后去了。 “嗯哼!”程老爷子痰嗽一声,“老李头,好好说话,没来由的吓着了丫头!” 程老爷子抽空看了眼羞恼懊悔的黎琦。 她现在有些骑虎难下,这件事的详情她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可这事是她一嗓子尖叫挑起来的,总不能还没解释清就逃走吧! 傻姑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害怕见到程君佑,又惧怕老李头的威严,心惊肉跳的低着头,还小心的紧紧攥着她爹小小一边中衣角,寻找安全感。 一见此情景,程老爷子也不让老李头问了,笑眯眯的望着傻姑,循循善诱, “傻姑乖,老爷问你几个问题,你回得好,回头赏你吃滕顺斋的点心。” 滕顺斋是程府最有特色的产业,大楚国开了好多分号,比如中京。那个“滕顺斋”的点心十分有名,老爷子知道傻姑好这一口,专门提出这个来。 果然,傻姑点着头,开心的直拍巴掌。 “知道昨天什么日子吗?” “嗯嗯,”傻姑连连点头,“少爷娶媳妇儿!” 兴奋的叫了这声,后面的声音就低沉下来了, “可是爹说帮忙,没人给傻姑玩,也不让傻姑吃饱饭……” 程君佑和黎琦不约而同惊讶的望向傻姑,程老爷子却是责备的看着老李头,后者因为没照顾好女儿惭愧的低着头。 很快几个人都了然了,昨天府上太忙,老李头才狠心丢下不能自理的女儿到前面帮忙去了。 对于镇北王府,老李头是存着感恩戴德之心的,所以每次府里有事,他都十分积极的跑前跑后,只有多出一份力,多尽一份心,才能让他的心平衡一点。 “后来呢?” “后来,爹说不回来,傻姑就自己睡了。” 程老爷子看了老李头一眼,心里大致推算,他什么时辰吃饭,什么时候通知的傻姑自己睡,然后…… “你什么时候见过少爷?” “少爷?”傻姑茫然的眼神一转,对上程君佑猩红泛着怒火的凤眸,心中一个哆嗦,这才从悠闲的回答问题中,回到正题,“不知道……傻姑刚睡着,就被人吵醒了……” “谁?” “少爷,是少爷……”傻姑惊惧的望了凶神恶煞般的少爷一眼,立刻吓得攥住老李头贴身的那件衣服,直望头上罩。 “胡说!少爷昨天那么忙,还有那么多人陪着,”他指指外面已经离开的胡进等人,“有那么多人陪着,少爷能撇下人家找你?!” 这话另外的意思就是,那么多人在一起,程君佑绝对没有作案的时间和动机。 傻姑听不明白,别人都是正常人啊, “昨儿少爷那么忙,还来找傻姑玩,还问傻姑愿意不愿意当媳妇;傻姑说原意,他,他就开始欺负傻姑,弄的傻姑浑身疼死了,要是早知道当媳妇这么疼,傻姑一开始就跟少爷说不愿意了……” 傻姑的语气平淡的叙述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在说到那个“疼”字呢,下意识的打个哆嗦,表明是真的疼! “少爷跟你怎么……玩儿?”饶是老李头不愿意,面对这么多人,还不得不问出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 291 间夫银妇  这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傻姑作为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那种事情不可能知道,她也表达不出来。 如果是这样,只看她身上的青紫,那便是受了外伤,有可能是什么人趁老李头不再,故意装成少爷的样子报复一个傻子。 但是,谁会这么无聊? 又或者,这事是真的呢? 黎琦背转着身,想听到否定的答案,可心里明镜似的,没人比她更清楚,在场的几人都还没进屋,任谁看一眼,床上的凌乱和斑驳的红梅都知道那是代表了什么。 她怕从傻姑口中听到那声霹雳,肩头一时绷的死紧。 程君佑问心无愧,可是心头的预感十分不妙,于是他的拳头捏的更紧,眼睛瞪得更圆。 “少爷……” 傻姑偷偷看了眼黑着脸的程君佑——妈呀,少爷又不高兴了,这是吓死人!她欲言又止的还有些躲闪,再老李头拍拍他,给了些许安慰后,才又鼓起勇气,扯着她爹的衣服,一直企图要蒙到自己身上,有意识的在减少存在感, “少爷昨天不开心,他说玩儿,就是使劲的掐傻姑,还把傻姑当红烧肉,一口一口的咬;傻姑都哭了,求少爷不要吃傻姑,少爷都不听,后来就拿个棍子使劲的捅,傻姑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快要死了……” 听到最后一句,几人心中最后的希望完全破灭。 黎琦在羞恼愤恨的同时,心中涌上一抹凄凉。 傻姑能说出如此的话,应该不会有假;最可笑就是她,之前还以程府未来女主人的态度安慰帮助傻姑,转眼形势大变,她由评判的、中立的形势,突然就变成了受害者。 谁来安慰安慰她这可受伤的心! 还没有真正的进门,未来老公就爬上了下人的床,爬床的对象还是一个傻子! 他可真会打她的脸! 黎琦的身形一晃,前一个时辰还是对未来生活的全部憧憬,晴天一个霹雳,将她大如十八层地狱,再没机会翻身! 心头有一瞬的不信,她认定的、相处了这么久,自认为已经十分了解的人,怎么会是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记得胡进说过,程少对女人从来都没兴致…… 黎琦知道他下一句是想说:怎么就被一个小妖精给缠上了? 言语中满是对她的轻视。 不管胡进的态度如何,每次看他这么为了捧着程少故意贬低她,她都回以淡淡的一笑;胡进这样的态度只是针对于她,对于程君佑,她还是很欣赏他有这么一个死党的。 持家有道为人,不光是胡进这么说,其实她心里也清楚,他虽然放荡不羁,却也活的洒脱和洁身自好,在中京那般繁华的地方,他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顶多就是一帮人一起到望月楼听听曲子或是欣赏歌舞,从来没去过兰桂坊或是让歌舞伎陪过。 跟他相处这么久,以她的了解,他在情场上就是个生手,最初为了报复将她绑上马车,甚至还不知道怎么亲吻…… 只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眼看他们就要成亲,最后关头,他竟“晚节不保”! 是自己拒绝太多,让他心生不满?或是单纯的只是发泄?又或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黎琦的眸光逐渐变冷,不管有什么原因,只要最后确定,真的是他做的,那他们之间也就到头了! 程君佑看出黎琦的心神不宁,他又何尝不是? 他握了握空空的拳头,倘若她不是个傻子……倘若她不是个女人……他早挥拳上去教训了她! 顾不上跟一个傻子计较,他急切的想跟黎琦解释清楚。 “小琦,以你对我的了解,你相信是我做的吗?” 相信吗?难道还不相信吗? 那哀怨的眼神,刺痛他的心! 黎琦只需微微抬头,便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那双清澈晴朗的凤眸,此刻染满了痛心和哀愁。 他额上的沟壑从来没有这么深过,眼神也从来没有这么深谙,仿佛只有一头深深扎进去,才能真切了解他内心的苦闷。 黎琦一时无法收敛自己的情绪,就这么幽怨又痛心的望着,同时,很想很想伸出手去,替他将额头不该出现的皱纹轻轻抹去。 指尖稍微动了动,又以强大的自制力给控制住。 她不能这样。 她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 事情还没有查清,她怎么能轻易地原谅! 不,不能说“原谅”。 不是他做的,他就自己想办法摘清。 但如果真是他,她已经没有“原谅”的必要。 程老爷子一手念着胡须,一边皱着眉头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老李头已经在傻姑最后的话中,老脸通红,头痛的捂着额头,快速的闭上了眼睛。 若是不熟悉的人,以傻姑的记性,不可能记起来;那可是他家少爷,她怎么会认错?他女儿是个傻子,就是有人授意,也不可能将那种事描绘的那么清楚。 看来,事情是真的,真的啊! 他该怎么办? 一方面心疼女儿,一方面是程府对他们父女的恩情。 若是别人,他可以不管不顾的报仇,可是程府对他们父女又再造之恩, 难道为了傻姑,他还要真的责烦老爷?就这么吃个哑巴闷亏,又不甘心。 傻姑期期艾艾的讲完了,发现四周安静的没了声音,她不会揣摩个人的心理,但是,也会一点察言观色。 比方说,她家少爷——她小心的看看程君佑,确定他已经转移目标,暂时不会让她承受怒火,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爹爹让傻姑说的都说完了,这下姐姐可以带我吃好吃的吧?!”傻姑眨着天真的眼睛,伸手要拉上黎琦的衣袖。 “好吃的?” 黎琦冷笑着避开傻姑的碰触,身上一阵阵发寒,望着傻姑天真的笑颜,她头脑一热,直有种冲动,要撕烂那张无忧的笑容,她差点控制不住,狠狠将她推她在地上,仿佛看到她痛苦和狼狈,她愤怒羞恼的心才能有些许的平衡。 还有他! 他们两个就像间夫银妇被正妻捉个正着,一个拒不承认,一个装傻充愣…… ------------ 292 别叫我查出来  黎琦痛心又无奈的望着面前的两人,他们就像两个女干夫银妇,被正妻捉个正着,一个拒不承认,一个装傻充愣…… 她真想扑上去,在程君佑的身上砍个百八十刀,或许还不能解气! 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担忧,一个无忧,好讽刺的眼神!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理智战胜冲动。 “想要吃好吃的?”黎琦冷笑着反问。 傻姑听不出来她语气的异样,还以为是正常的问话,边老老实实的实话实说, “是啊,是啊!” 黎琦冷冷的忘了程君佑一眼,回手向他一指, “就这么点儿小事儿啊,找你们少爷就好了,保准他会管你一辈子,而且是吃香的喝辣的……” 她这是在讽刺他:发生这种事,瞒是瞒不下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将人娶进门,或者纳个小妾,不论那种情况,都比她现在的身份强一百倍,她以后就是这府上的半个主子,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黎琦!”程君佑怒喝一声。 程老爷子不赞同的皱着眉摇头;就是老李头也是不满的低低的叫了声“少奶奶”…… 怎么?! 黎琦不服气的回瞪过去。 她顾不上理会别人,只气恼的瞪着让她痛心不已的人——在触到那双受伤的凤眸后,心中的壁垒,一瞬间崩塌。 开始还倔强的瞪着他,而后,愤恨的眼神慢慢的软弱下来,长睫一搭,酸涩的垂下眼眸——你难受,我又何尝不是?你醉酒惹事,还想对我发脾气? “你若是清白的,就想办法证明,而不是只知道对着我吼!”她说着,声音一涩。 你没做过的事,自由人会为你证明。 很多人清醒后,从不记得自己酒醉的时候做过什么;怕就怕,你无意识中发了错,自己还不知道。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中更痛。 程君佑张嘴想解释什么,黎琦抬手止住他的话, “也许我们都该先冷静下来处理这件事,但是,我现在很乱,什么也不想说,请让我自己待会儿!” 她一边摇头一边说话,偶尔有不受控制的泪花随着她大力的动作甩出;她尽量让自己平静,言语中还客气的带了“请”字,明显疏离的意思。 程君佑心头一堵,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她说的对,大家应该先冷静下来。 可是,他的心怎么这么不安呢? 仿佛今天一松手,明天便再也抓不住她…… 他眼睁睁看着黎琦说完,也不看他,低头就往外跑;在经过老爷子身边时,突然停下,深深施了一礼,嘴唇嗫嚅着,似乎要叫“爷爷”,又似乎想拉开距离的称一声“老爷子”,顿了顿,终是什么也没说。 望着黎琦逃也似的离开的背影,程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黎琦的心情,他能理解,遇到这种事谁一时不会冷静。 他一直没开口,就是想看看,今天的发生的事,这个未来的程府女主子该怎么自处。 开始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好事,她能冷静的将他们叫过来,避开谈话,只照顾到了傻姑的情绪,不用说是准备低调的解决——是推给长辈?还是拦到自己身上,亦或是大哭大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唯一让他失望的是,她没有再第一时间相信那个臭小子。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人证物证摆在眼前,就是他,也一时理不出头绪。 看看自己这个孙儿,老爷子再次叹了口气;黎琦就算再气恼,也保留了一份理智,为自己留足了面子,没有当场大闹,没有让那臭小子下不来台,走的时候还顾及了他这个老头子的心理感受。 他能看出黎琦眼神中的痛苦和动摇,相信时间会让她冷静下来,静静的思考,而后明白一切…… “老头子!” 程君佑焦急的看看黎琦离开的方向,又看看老爷子,着急的直跺脚。 他没法说话,老头子就不知道帮他把人拦下来?! 这种情况,让她自己离开,他怎么放心? 傻姑一看黎琦独自离开,立刻就急了,张牙舞爪的就要追上去——姐姐还说给她好吃的呢,怎么说话不算数? 老李头赶紧抱住女儿,并捂上她的嘴。 程老爷子并没有因为程君佑的焦急有所动作,他摇摇头,打了个手势, “让丫头静一静吧……” “这……”程君佑的双眸猩红。 从来没有这样失去过理智,就是现在强行把黎琦拉回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没有一个人,为他讲上半句话,他们就这么不相信他的为人吗?! “要是叫我查出来……”他握着拳头,狠狠盯着傻姑。 傻姑被他凶狠的样子,吓得再次躲到老李头怀里。 他一下又泄了气,他是被冤枉的,就算最后查清楚了又怎样,不就是还他清白?伤害已经造成,任何人不能弥补,傻姑是个傻子,他还真的不能把她怎么样。 “都给爷滚出来!”程君佑终于想到什么,气急败坏的怒吼。 唰唰唰的从树上、房上、屋后,能藏身的各个地方,跳出程杨程勇等好几个暗卫。 “主上!” 程老爷子和程邵霆也有暗卫,但是在他们的府上,两人从来都很低调,只有程君佑的暗卫,年纪跟程君佑差不太多,所以,府上内部的一些细致的盯守也是他的暗卫。 看着眼前的几个兄弟,程君佑的心稍稍放下。 这个时候出了事,不应是他发脾气,是他们早该主动站出来,及时的讲明一切就好解决。 随即,他又皱了眉, “程婴何在?” 昨晚是程婴值夜,这五六人里面偏偏没有程婴! “回主上,方才黎小姐……”程杨大胆着回话,望了老爷子一眼,快速的垂头。 不用说,刚才老爷子一个手势,程婴已经暗自追上去保护黎琦去了。 程君佑的心猛地一缩,猩红的眼眸眯了眯。 眼前这么多暗卫,不消说,是昨天轮守和早上接替的人都在,估计是看出了状况,晚上值守过的人还没来得及去休息。 “还有谁?”程君佑开始磨牙,上下颌骨不由自主的磨动,人见人惧…… ------------ 293 绝不姑息  “还有谁?”程君佑开始磨牙,上下颌骨不由自主的磨动,人见人惧…… 暗卫知道他家主子问的什么。 每天值夜的暗卫不止一个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程勇程婴他们一等暗卫,带两三个三等暗卫;如果程婴一时有事不在,或者有什么情况,其他暗卫最后至少要留下坚守岗位。 所以,昨晚的事也不是非问程婴不可,或许,他们当中的一个就是最后留守的那个。 果然,有两个暗卫跪伏在地上, “请主上责罚!” 程君佑刚放松的心,又被紧紧抓住。 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么简单就承认了昨晚是“玩忽职守”? 他样的暗卫就知这么不济事,他们知不知道自己该做的是什么? 养兵千日——他们的主子,关键时刻、需要让他们作证的时候,却是听到他们主动要求责罚?!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们这么没用?难道,平时,他们也是如此吗? 俗话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他手底养的都是些喂不家的白眼狼吗? 暗卫低着头,因为离得近,他们能真切的感受到来自他们主子身上的寒气;心中有委屈,也不敢在这时候为自己辩驳,生怕再火上浇油。 他们勉强跪挺着身体,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疾风暴雨。 “小子,昨儿个看你那么高兴,老头子我担心他们守着,大家伙不自在……”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老爷子提起来也是后悔和自责。 此刻,程君佑并非愤怒的失去理智,若是站在老头子的角度他也能理解,胡进等人的身手不在他以下,只要有人在外面,不可能瞒过他们灵敏的耳朵;他想痛快的招待这些朋友,外面还放上暗卫守着,任谁也不会自在…… 老头子也是考虑周全,但是,再周全也不会料到…… 暗卫悄悄撤离,就连程君佑也不知道,何况外人。现在,能怀疑的就是府上的人和昨天留宿的人。 可是,程君佑纷乱的脑子考虑不了那么多。 “担心大伙不自在,这次让程婴等人离开了……”耳边回响着老爷子的话,心里反复有一个声音再提醒——没有认证,没人证…… 程君佑怒急想笑,真是天要亡他。 该守着他的人,没有守住,傻子说出的话他却是找不出别的话来反驳。 眼下,唯一能起作用的就是他的人品。 只是,人品值几个钱,有没有人卖他这个面子,最关键的就是老李头能不能相信他。 也不对,老李头的相信固然重要,如何能把黎琦心中的障碍清扫干净,这才是重中之重! 想到黎琦,他的心更乱,没做就是没做,清者自清,他没心情为别人解释,只希望快点找到黎琦。 心头的那丝预感越发的明显,这次的手稍微松上一点儿,也许他将永远都抓不住她! …… 半个时辰后,程君佑急匆匆的直奔黎郡王府。 这件事如何处理,还是老爷子思虑周全。 看到事情一时无法处理清楚,他很快做出安排。 傻姑虽然是个傻子,也有一定的记忆,他们担心再回到原来的住处,傻姑会受到刺激。 府上空闲的院落还有很多,老爷子赶紧让人收拾出一个,让老李头父女住了进去;同时派了府上的文太医给傻姑看诊。 既然搬到内院来住了,老李头也就不用天天守着后门。 府上不差多养活两个闲人,以后老李头不用做工,只需专心照顾傻姑。 不管疑犯找不找得到,都是因为府上没有护卫好,他们必须对傻姑负责。 这段时间,老李头也要多陪陪、多问问傻姑,看能不能从她的言谈举止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如果,最后确定,事情真的是程君佑做的,那……老爷子眯了眯眼:程府保证给他们父女一个满意的说法。 程君佑看得出老头子眼中的狠厉,这种事情,不同于小偷小摸,不同于打架斗殴,真要是他,老头子绝不姑息纵容! 不管是打折条腿,还是去掉半条命,以老头子在军中时的治下严谨,做出任何事情都不为过。 程君佑自认为问心无愧,又是心乱如麻,根本不将老头子的话放在心上。 顾不上路上行人正多,他差点用上轻功飞速掠奔。 半路遇上正往回返的程婴。 程婴也不是傻子,老爷子为什么让他跟出来保护黎琦,他心里清楚的很。 昨晚虽然是老爷子让他们离开,但是,在他的职责内出了事,他还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用主子说,他的心已经愧疚的不行。 刚才,他离开后,后面的事情老爷如何决断他虽然没有在场,也猜了个差不多。 没有他们作证人,主上这次步履艰难…… “主上……”程婴不顾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单膝跪地,愧疚的不敢面对程君佑。 “怎么?”程君佑没有半句责备,焦急的望着黎郡王府的方向。 “回主上,属下知道瞒不过,已经对黎郡王实话实说。” 黎琦急匆匆赶回去,情绪一时无法调整,就算她刻意隐瞒,怎敌得过黎政华一个犀利的眼神。 这种事情黎琦无法开口,随后的程婴自然跑不掉;是纸包不住火,程婴知道这个理儿,稍微犹豫了下,便一五一十跟黎政华说了。 “黎郡王说:他相信主上的为人,只是主母……一时抹不过弯,希望主上可以让主母冷静一下,这两天,他也想方劝劝主母。” 原来是不想让他去…… 程君佑颓委的垂下双肩,事情越拖越不好,就怕时间一长,黎琦再钻了牛角尖。 看着主子的脸色由急切转为失望,然后忽然变得落寞,程婴心头一阵难受,这个样子好不适合他的主子,他的主子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 “主上!”程婴叫了声正欲回身的程君佑,“黎郡王让属下带给主子一句话:虽然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同时,也是‘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 294 不让见面就翻墙  程君佑的心头一震。 黎政华这是让他坚持的意思吗? 不是没见过谣言危害,以讹传讹,越传越烈,严重一些会彻底毁掉一个人! 黎政华不是在告诉他,他们已经定亲,名义上已经是夫妻,夫妻本应是一体,不管怎样,他都要保证黎琦跟他是一条心。只要他们一心,不管别人说什么,再大的困难也不怕! 黎琦也是一时有些想不通,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见不到黎琦,程君佑心头还是有些不安。 有了黎郡王这番话,倒让他的心头踏实不少。 程婴感觉身上的寒气慢慢消散,主上的面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 “昨晚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却不得不罚!” 虽然责任也不是全在他们,若没有老爷子发话,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擅自离开。 只是,程君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虽说老爷子是他的长辈,更是府上所有人的“老爷”,但是,只有他才是他们的主子,主子没有发话,他们岂能随意行事? 程老爷子,程邵霆还有他,都姓程,都是一家子,除了他,老爷子有老爷子的暗卫,小叔也有小叔的暗卫,说是一样,就下达命令来说,人多了反而容易出错。 另外,由这件事,也看出府上的弊端,只不过是一晚——不,是半个晚上,就被人钻了空子,若不严惩,以后还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是!属下毫无怨言!”程婴也觉得难推其咎,心甘情愿领罚。 相信经过这次处罚,怕是府上外围的护卫再严、再安全,内院的这些暗卫也不敢有人再掉以轻心了! “每人自领五十军棍!” 不是家法,是军法! 程君佑自从当上平定王,跟老爷子一样治下严谨。 他的亲身护从,更要严格要求。 “是!”程婴应下,起身就要离开。 “慢着!”程君佑望着程婴,面露不忍。 程婴几个从孩童起就被老头子选了放在他身边,跟了他十多年;这样的属下,尽职、忠心、好有担当,出了错首先不是想办法推卸责任,罪不全在他,也毫无怨言。 五十军棍,不同于五十大板;身子稍微弱一点的,三十板子家法都会承受不住,何况……这样严厉的惩罚,会不会以后失了他们的心? “先去文太医那领一盒‘伤淤膏’,然后给你们每人十天假……” 程婴“唰”的转头,怔怔望向他的主子,眼眶热热的,一时感动的什么也说不出。 …… …… 一连好几天,程君佑每天带了礼物去黎郡王府,都没进去门。 若是一两天还好,程君佑还能安慰自己,她只是一时发发小孩子脾气;可是四五天都过去了,别说松口,就连缓和的迹象也没有。 这下,程君佑沉不住气了。 黎郡王开始还安慰他,并说要帮他劝劝女儿,到底是他没劝,还是没起到作用? 不过,对比门房之前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改变,没有疏远和鄙视,说话还是那么的客气有礼,叫他诱惑发不出。 由此也可以看出,整个郡王府只是黎琦在发发小脾气,黎郡王及黎郡王以下没有收到他的影响。 虽然如此,程君佑也是够头疼了。因为,京城上下,铺天盖地的充斥了有关他的流言。 他尽量不去看,不去想,还是有一些溜到他的耳朵;他不能堵住这些好事者的嘴巴,心头的愤怒无法遏制——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这里乱嚼舌根? 一开始,他还能淡定的面对流言,当这股风愈演愈烈,他堂堂程少、堂堂平定王,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后,程君佑再也做不到淡定了。 每天,他从镇北王府出来,目的地就是黎郡王府,这一路,他要用极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不用拳头去对付那些可怜又可恨的长舌妇、长舌夫。 这些天,程杨程勇等人,见识到他们主子最为恐怖的一面。虽然主子不说话,可是脸色黑的像墨汁,面皮稍微一抽动,那就是狂风暴雨即将肆虐的征兆。 他们小心翼翼的跟了主子几天,那骇人的狂风暴雨终是没有刮起来。 这天,程君佑再次被黎郡王府拒绝出来,他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能再沉。 暗处看着的程勇,心头一阵阵发紧,此刻,他倒羡慕起程婴来:那家伙是不是有先见之明,虽然挨了打,至少无需像他们再承受这么多。 程勇暗暗跟着主子,只觉得自己心头绷着的一根线,已经拉展抻长到了极限,估计等不到主子爆发,哪怕主子只是一声小小的痰嗽,他也会跟着崩溃…… 只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的主子决然前行的脚步突然顿了顿,而后,紧绷了几天的唇角陡然拉大了弧度。 他揉揉眼再看:没错,主子是在笑。 不是以前邪妄的勾起唇角,不是简单嘲讽的冷笑,是沉闷了好多天后第一次会心的微笑。 虽然只是浅显的、一闪而逝的,却是让一只察言观色的程勇看到了。 难道今天的阳光晴好,刺激着他的眼睛出现了幻觉。 眨眨眼再看,主子的笑容没有了,但是,面色也缓和好多。 难道是受刺激过度? 程君佑看着表情怪异的程勇,好笑的捶了他一拳。 估计是他这几天的样子吓坏了他们,要不怎么,他稍微有一点点儿变化,他们就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刚才的确是心情好。 消沉了好几天,现在终于想通了。 他不能怪黎琦气恼,她这样表现才是真正对他在乎;倘若她对这件事表现的无所谓,那该着急的就是他了! 也不怪她一时想不开,怪自己没抓住机会,在第一时间好好的陪她开导她。 虽然一时没有证据还自己清白,但也不能光直望着未来老泰山帮忙开解,更不能单单指望她自己就能想清楚明白,。 任何事情不是光靠等就能解决问题的,关键是自己怎么做。 她说不见就不见,那他也太听话了。 黎郡王府的大门关到再紧,围墙垒的再高,挡的也是别人,他要见人,还需要考虑这些吗…… ------------ 295 她人在哪  程君佑觉得这事要是再拖下去不解决,他会疯掉,若不然,也会忍不住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流言传播的人身上。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不介意他平定王的封号前再加一个“嗜血”或者“罗刹”的名号,宴泽王爷不就是叫他“嗜血阎罗”吗? 她说不见就不见?门房得了话,说不让他进,他就乖乖的不进门? 他是谁?黎郡王府的大门关的再紧,围墙垒的再高,挡的也是别人,他要见人,还需要考虑这些吗? 打定主意,不管怎样,他一定要见到她,白天见不到就晚上,不给开门他就翻墙。 想见她有的是办法。 小小的黎郡王府的围墙真的能挡得住他? 程君佑消沉了好几天,想到这个,一瞬间茅塞顿开。 只要见了面,他有办法消散她心头的怒火,而不是任她独自躲起来生闷气。 这么想着,心里终于痛快了,脚步轻松的带着程勇就回了府。 这些天就没休息好过,想着今天晚上就能见到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们开诚布公的谈谈,一切都好解决。 心中的石头基本落了地,他的心情也适当放松下来,在软榻上窝了会儿,恹恹的就要犯困。 烦了好多天了,尤其是晚上还有重要的事情,他决定此刻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半梦半醒间,感觉程杨进了屋。 “主上!” “嗯?”他懒懒的应了一声。 记得从那天以后,他就让程杨留在黎郡王府那边,暗中保护黎琦。 说是保护,其实有监视的意思,是担心黎琦想不开,或有别的事情,好及时让他知道。 程杨真个时候过来,难道是黎琦那里有什么事发生? 想到这个可能,他昏昏欲睡的瞌睡虫登时跑了一些。 “回禀主上,”程杨凑近他,“主母刚才出了府……” “出府……” 程君佑一时没反过味来,仔细一琢磨,立刻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这下,全清醒了。 “去了哪里?” 程杨的嘴角抽抽。 他就知道主子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所以才着急的跑回来。 可是,这反应……也太夸张了吧? “看方向,是去了锦绣衣庄。” 程君佑的眼神柔和起来。 他将自己名下的老布行偷偷转让给黎琦后,她经营的十分出色,虽然没有开分行,却已经买下左右两家相邻的铺子。 扩店和开分店差不了太多,不光需要足够的资金,还需要又良好的经营能力。 真看不出,黎琦跟他的娘亲一样,很有经商的天赋。 看如今,锦绣衣庄的发展趋势,他相信,这仅仅是开始,黎琦定能将生意做得更大。 他想到的不光是这些。 黎琦这么多天来一直躲着他,今天是故意出门给他机会?还是真的放不下那边的生意? 程君佑只希望是前者,他可不想在黎琦的心中排到第二位。 …… 等他急匆匆赶到衣庄的时候,店里的生意正有条不紊的进行。 他们这个样子,真的是主人来了吗? 按说,黎琦作为老板,好容易亲身光临,这些掌柜的、伙计们,怎么也得停一停手里的活计招待一番吧? 眸光一错,眼尖的看到熟人:原来布行的活计还有人在,忙的还是那些活计,除了地方变大,他们手底下显得更忙,别的没什么变化。 黎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接手这么大的店铺,还将它经营的有声有色,让程君佑十分佩服。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情景,程君佑一阵恍惚。 这时,有原来的活计认出了他,眼神跳跃,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眼尖的程杨立刻打个颜色。 程君佑当初转让布行的时候,为了让黎琦能够接受,其中是做了手脚的,那几个找理由留下来的活计也是他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 眼光轻轻一扫,便将里面的情况收了个大概。 衣庄里面忙碌的人中,除了老裁缝和他的两个徒弟,还有几个平常打杂的使女,其他的,都不寻常…… 他并不感到意外,他留下的那几个人跟这些人不是不了解,因为目的相同,所以相互间没什么冲突,一直相安无事的相处下来。 再仔细看,不由冷笑:那个裴沐林果然不简单,名义上给黎琦发展自己的力量,居然安插进这么多的高手在里面。 而这些,黎琦只是知道。 她一直想在程君佑和黎政华的保护外,拥有自己的势力。 但是,她手底的这股势力,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对这些人,她了解的并不透彻。 她的初衷,想要的仅仅是一些普通的护卫,也不排斥高手,但得从普通的护卫开始做起,从对她的忠心开始培养。 显然,裴沐林插手过多,把大部分主动权揽到自己手里。 程君佑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一直听之任之没有横加干涉,是因为他了解到裴沐林这个人,从来没有半点对黎琦不好的心思, 尽管,那是黎琦的初恋,每当有这个认知,他的心就酸涩异常;可是也十分清楚,两人之间再亲密,他们的关系也比白纸还白。 对黎琦来说,裴沐林是她比较依赖的一个亲人,失去过太多的她,这份亲情对她来说无比的珍贵! 理解归理解,每每关键时刻,还是不能阻挡程君佑的醋意恒发。 衣庄这么多的人,有男有女,黎琦就放心让裴沐林选了放在身边,她对他的信任,对比对自己的不敢面对,更让他心口酸涩异常。 堵着一口气,他沉着脸跨步进了衣庄。 “噢,平定王——” 掌柜的抬头一看,吃了一惊,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招呼其他人见礼。 程君佑故作平稳的走了几步,高高的睨了一眼掌柜的,转了头没有说话。 随后的程杨见状,清了清嗓子, “黎小姐现在何处?” 布行这边的人,怎会不知道黎琦跟程君佑的关系?就连前几天他们置气,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算没有刻意的打听,街上的流言蜚语,一人一句,他们也早听的耳朵磨出了茧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她……” 掌柜很忠心的不愿直接透露黎琦的去向…… 给读者的话: 猜猜,程宝宝今天能见到人吗? ------------ 296 我着什么急  掌柜貌似很忠心的不愿直接透露黎琦的去向…… 可是眼神,早出卖了他,他小心的向程君佑回话,眼神不由自主直往后堂瞥。 哦?在那里么? 程君佑心中一喜,唇角悠悠上扬,撩衣袍便向后走…… …… …… 此刻,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屋顶上,风火墙的一角窝着两人。 他们悄悄探出头,看见程君佑带着人大步流星穿过前堂直接到了后院。 来往的使女、活计、客人无不被他凌厉的气势骇住,吓得一个个直往墙根躲,那架势简直要贴到墙上去。 一直到了后门,也没见到黎琦一片衣角,程君佑有些沉不住气了。 后面院子里,全是一间间隔开的小屋,装饰成雅阁,用来招待一些有钱的主顾。 每间雅阁都有茶水点心招待,这些主顾可以慢慢的挑选衣服花样,有的是看成品,有的是参照黎琦画出来的花样;还有的雅阁,已经选好样子,正在量体裁衣。 有钱人,要的就是这个气氛,多花些钱,能得到更好更舒服的待遇。 躲在风火墙后面的人,远远的看着程君佑,看着他没找到人站在有些呆呆发愣,眉头一皱——他可不会是这么安静的人。 果然见他突然招了招手,随后又进来两个暗卫,他的手一挥,得了令的暗卫飞身扑进一个个垂着帘子的雅阁。 雅阁本来十分优雅安静的氛围,突然被某个不讲理的人蛮横打断。 安静的雅阁登时乱成一套,有的尖叫、有的高声呵斥和怒骂…… 暗卫也不停留,扫一眼没有要找的人,便利落的抽身出来,接着找下一个。 有的雅阁里的贵客仗着身份,不依不饶的追打出来,待看到外面倒负着手,满身肃杀的平定王,立即识趣的消了声,乖乖退回雅阁里。 “回主上!”程杨抱拳,然后摇了摇头,看着后门方向,“是不是……” 程君佑刚刚有了点儿的好心情,再次被消磨干净。 她真就记恨上他了? 真的就不再给他一点儿机会? 真的就不打算再见面了? 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双手不由的收紧再收紧。 隐藏在风火墙后面的人似乎都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寒意。 看着他难受,她又何尝不是?贝齿咬紧下唇,双手抓紧胸前的衣服,努力控制了好一会,才没有发出声响。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程君佑“唰”的回眸,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 裴沐林缓缓的松开手,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刚才就被感官灵敏的程君佑发现了。 好一会儿,他们再抬起头来,程君佑已经带人远去,那样决然的背影,仿佛毅然舍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黎琦的心突然一空。 “唉,这样躲着也不是事儿——要是舍不得,我可以带你追上去!” 裴沐林望着眼前的黎琦,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她扶在风火墙边上,痴痴望着程君佑离开的方向,眼眸中的哀痛再也承载不住,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她使劲咬着自己的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 裴沐林怎能不了解黎琦的心情? 黎琦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背叛,偏偏加在她身上的两次背叛,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给她的! 他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私心也不希望她的心里再有别的男人,可却见不得她如此难受。 至今,他都能清楚的记起,自己背叛带给她的伤心欲绝,他真心不想她再尝受一次。 “你误会他了也说不定,那小子可不像能做出这等下作事的人……” 听到这话,黎琦“唰”的回过头,愤恨的小眼神狠狠的刮上他,裴沐林立刻闭了嘴。 “你说不像就不是?!你们男人哪个不是吃着碗里占着锅里,当……” 黎琦自知失言,尴尬的闭上嘴,脸色通红的望向裴沐林。 望着望着,嘴角一撇,眼眸一酸,快速的委屈的将头埋在臂弯。 裴沐林轻轻喟叹一声,他怎么不知道她下面要说的是“当初”——他看着也不是那样的人,不也做了让她最伤心的事? 这是他们心头难以去除的刺,不论留着还是拔除带给双方的都是痛。 不止一次的幻想,若是没有那件事,他们应该没有任何波折的,一直快乐的在一起。 以黎琦简单、容易知足的性子,他只需稍微动一点儿心思,就能将小日子过得轻松快乐…… 失去的便是永远失去了,他不想黎琦再次为相同的事伤心绝望。 忍下心头的酸痛,他伸手拍拍她的肩头, “我知道,那事你也不相信……要不,以你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早跟他分的一清二楚!” 黎琦没有真的哭,只是埋着头。裴沐林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撅了撅嘴,她也想要相信程君佑,可是众目睽睽下,众多不利的证据全都指向他;他若不理亏,就及时的为自己洗清嫌疑,而不是火急火燎的找她解释。 她不相信是一回事,可是看到程君佑还是有些别扭,这件事要是弄不清楚,他们以后在一起就有疙瘩。 “我相不相信有什么用,事实摆在那里,就是有人指使傻姑,傻姑也说不出那样的话吧!” 人证物证都在傻姑身上,除非傻姑改了口供。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这比重新寻找证据还要难上加难。 裴沐林一直细细观察黎琦的表情,她的眼神有着松动和跳跃,却意外透着固执。 他知道,这事不能再提了,否则,要是连他也恼了,那可得不偿失!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幸灾乐祸的笑, “好了,不说这个了,那小子着急管我什么事?我还巴不得他急呢!也咱就不理他,他要不把自己摘清了就甭来找你!” 果然,听他置身事外的这么一说,黎琦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裴沐林暗自苦笑:是那句“不理他”起了作用吧! 她赌气的说说是一回事,这话换他说出来,她心里就该不舒服了。 女人啊,真是一遇到感情就容易变笨! ------------ 297 为人低调  黎琦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有些呆呆的发愣。 裴沐林再次叹气,主动拉上她的手, “服了你了——人都走了,咱在这儿晒太阳啊!” 黎琦不由自主的被他拉着起身,就听裴沐林絮絮叨叨, “明天怎么着?还是不想见他?那还去不去二皇子那里?” 镇北王在过年的时候交了兵权,他手下还有一员大将守在北疆。 这段时间,老王爷跟兵部,跟老部下、还有二皇子陈鉴的交接终于告一段落,即日起,陈鉴就带兵北上,到北疆跟镇北王的老部下交接后,正式驻守边疆所有的一切。 楚皇在皇宫的两仪殿给这个一直以来不算亲厚的二儿子设送行宴。 一些习惯于察言观色的大臣,这次也摸不清楚皇的意思。 从杨皇后过世后,楚皇一直对这个儿子不远不近;态度说不上有多冷淡,却远远比不上太子,甚至任何一位有母妃的皇子。 有道是:母凭子贵;反过来,子也凭母贵,没有娘亲的孩子,在后宫生存就是艰难。 难道皇上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儿子,正好借着这次的机会,将人远远地发配到边疆那么苦寒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借机分给他一部分兵权,在那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养精蓄锐? 众位大臣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尤其是在太子陈钦和二皇子陈鉴两人之间摇摆的官员,一时举棋不定。 突然疏远了,表现的太过明显;如果不借机华清界限,将来太子登基,他们还有好果子吃? 但倘若是另一种情况,更显刻意;这个二皇子不一定有太子那么大度…… 现在,不管这个二皇子是不是受宠,反正是楚皇设宴,他们再有小心思也不敢得罪楚皇,因此来赴宴的官员比上朝来的还全。 黎琦没有同黎政华一起,是杨士华亲自去接的她。 下车的时候,就看到宫门口,如此壮观的景象。 乘车、坐轿、骑马的官员到玉阶前纷纷下来步行,彼此见了面就是相互抱拳寒暄问好,一个个的亲近热切的像是一见人,内心到底是近是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当看到不远处的黎琦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开始丰富起来。 黎琦是谁,他们不可能不认识。 长公主寿宴之上,她倾城一舞艳惊四座;随即失足跌伤,黎郡王和平定王,为了维护她顶撞长公主,言行丝毫不留情面;长公主为了帮黎郡王理清血脉一事,将她抓进大狱,结果黎郡王不领情,为此还闹到楚皇那里。 他们大部分都见过、也知道黎琦,之前仅仅是打过照面,从没认真了解和端详过;今天,在这里意外相见,就想遇到某个传奇人物突然从传说降临人间,那些官员相互寒暄问好的声音和动作当时就卡了一下,随即开始小声的交头接耳。 有的提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有的凭空加了很多想象,甚至还有的提到她跟程君佑定亲时候发生的意外。 甚至有两人还在打赌,程君佑会不会收傻姑做通房?如果程君佑原意,她这个正牌的王妃会不会同意…… 即使距离较远,黎琦也听到一二,本来程君佑的事情就在她心里聚集了一个疙瘩,还没解开,这些人无疑实在火上浇油! 黎琦不悦的皱了皱眉,不是没尝到过流言的伤害,这种肆无忌惮在当事者耳边议论的情形更让黎琦难受。 这些人怎么说也是大楚的官员,有的甚至是“高级官员”,只是,他们的素质,黎琦摇摇头——怎么跟那些市井村妇一个德行?! “小琦……” 黎琦抬头,杨士华含笑望着她。 那样的温和,那样从容,似乎那些流言蜚语根本没听到,或是当它们会污染他的耳朵般摒弃在外。 在杨士华浅浅的韩效忠,黎琦浮躁的心情慢慢平和下来,他的笑在告诉她:那些又不是真的,你根本无须在意! 是啊,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黎琦收敛了一时的尴尬,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回以士华哥一个明媚的笑脸,告诉他:她没事。 杨士华放下心来,前面引路,时辰不早,殿下那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 望着杨士华的从容优雅的背影,黎琦由衷的慨叹,士华哥也是一个出色的男子呢! 只是,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身份,注定这辈子要生活在杨逸尘、不,是陈鉴的光环背后;若非如此,不知道的人,只看他的言行举止、举手投足,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优雅从容、贵气流露的名门世族呢。 很快,黎琦再次确定了杨士华的不简单。 因为二皇子低调,杨士华就好像他的首席代言人,好多事情都是杨士华代陈鉴办的,所以皇宫的侍卫和侍从对他格外熟悉。 他进去的时候,守着宫门的那些护卫不约而同的向他施礼问候。 杨士华已经习以为常,微微含笑点头还礼,施施然的就进了里面。 黎琦收敛心情,快步跟上。 今天是给二皇子送行呢,可不能磨磨蹭蹭的。 就是不知道,待会儿见了,他会以什么身份跟她说话?是皇子?还是杨逸尘? 私下里,黎琦还是觉得,陈鉴以杨逸尘的身份跟她相处比较自在些;可是,今天人比较多,就是逸尘哥想,皇宫也不约需这样随意。 想想他以皇子的身份,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话,黎琦就觉得好笑。 只是,她面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拉开,面前就来了四个宫人,将她跟杨士华隔开, “黎琦小姐是吗?”为首之人眼望着黎琦,公示公化的强调,让黎琦心头一紧。她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的垂下视线,就看到他手中的黄色的凌绡绸缎…… ------------ 298 奉了圣旨  随着“啪”的一声,黎琦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 昨晚一直心生不宁没有休息好。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难道…… 为首的宫侍打开手中黄色的绸缎,公鸭嗓子将圣旨宣读一遍。 竟是一道要黎琦协助查清她的身世的圣旨。 黎琦一时呆住。 黎政华几次上书,楚皇都不予理会;除夕宴上,楚皇也只是夸赞了她几句,并以她跟程君佑的事做引子给各个皇子非别纳妃,然后再也没提她的事。 现在,居然心血来潮记起她了,还要帮她查明身世。 难道她的身世还有什么问题吗?是上次“瑾瑶事件”给皇上的心灵造成“余震”?还是楚皇自己觉得,皇室血脉不容混淆? 杨士华望着惊讶的离去,又皱着眉头看了看宣旨的公公,忽然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辣手。 “这位公公,借一步说话。” 杨士华虽然只是二皇子府上的家臣,举手投足亦是不俗,一般情况也不愿与旁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眼下,他顾不上许多,那个宫侍被他拉着走向一旁的时候,手心多了一团东西。 他低头随意看了眼,由那团纸质的东西透出的朱红的印章可以猜出,这是一张银票。 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需要打交道的人很多,杨士华作为二皇子身边的红人,他怎么能不认识。 既是为了二皇子的客人,想必出手也不会小琦。 但是,认识归认识,受贿归受贿,他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因此,双手一抄,便藏进宽大的衣袖中。 他银票收的不动声色,说起话来也是不动声色, “不好意思杨大人,杂家也是奉命行事。” 杨士华从容地面色一僵。 黎琦不是没看到士华哥跟这个宫侍的小动作,她本来是不赞同的,只是送出去的东西怎好再收回? 她正心疼呢,听到宫侍这句话,顿时生恼, “收了钱还不想办事?!” “小琦!” “士华哥,他不能办事凭什么要你的东西,让他吐出来,不然我告到皇上那里去!” “你!” 那宫侍哪里被人这么抢白过,他恼羞成怒指指着她, “哼,杂家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通人情事理的丫头,怪不得被人惦记——本来杂家还说,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在杨大人的面子上透露一二……” 他恨恨的等着黎琦,冲其他人一招手, “来人,带……” “哟,我还当是谁呢?” 这个宫侍正气恼的准备让人将黎琦带走,身边传来一声轻笑。 黎琦一听声音就觉得头痛,怎么会遇到这个无赖? 秦观轻佻的笑着走进,轻轻瞥过杨士华和黎琦,冲着那人拱了拱手, “原来是黄公公啊,这是咋的了?” “哦,是秦公子、不,现在该叫秦大人了……”黄公公恼怒的面上立刻对上一个灿烂的笑容,变脸之快,让人咂舌。 对于二皇子身边的人,他不是不能给面子,主要也看什么事;今天的事情,得了长公主的口令,即便是受了杨士华的银子,他也不敢违抗长公主的命令。 秦观略有不同,他是秦皇后的侄儿,而且姑侄走到比较亲近,听说他刚升了京城护卫统领一职就跟秦皇后有着莫大的关系。 眼下,他们也没什么利益冲突,黄公公自然不敢开罪于他, “您看,这不是碰到了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吗——唉,杂家这大半辈子了,还没遇到过这样极品的人呢!” 黎琦一怒,又要开口,杨士华及时的拦住她,摇了摇头。 “黄公公说话还是这么风趣儿!” 秦观轻轻笑着,狭长的凤眸轻轻一闪,掠过气鼓鼓的黎琦, “同是老乡,我也了解:其实,黎小姐并不是这般固执的人,除非是有人触到了他的底线……” 这话换黄公公的面色一僵。 黎琦心中冷笑,“秦大人”怎么也算是京城人士吧,在中京当了几天护卫统领,就跟她是老乡了? 不论从她母亲王印月或是从父亲黎政华两人谁的故乡看,她的老家也不是在中京啊! 他这声“老乡”,关系拉的也太牵强了! 不过由他的话也记起:在中京,后来他没再招惹她——他到是了解她的脾气。 哼,既然了解,那就趁本姑奶奶没有发怒,赶紧滚吧! 奇秦观却是不看黄公公的脸色,继续说道: “虽说有皇上的圣旨,总不差这一时半刻吧?人家黎小姐可是应了二皇子的邀约,黄公公在宫门把人劫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黄公公的面色更加尴尬,干瘪的嘴巴抿了又抿,牵强的解释, “杂家可是奉了圣旨……” 对比之前,秦观刚落音的那句“不差这一时半刻”,后面的话在也说不出来。 不得不说,之前让人讨厌的秦观,这次说的话倒句句在理。 不过,黎琦先入为主的思想比较严重,因为秦观给她初次的印象不佳,所以在她心中的形象一时难以转变。 还有,上次在程府出的那件事,黎琦后来经过仔细揣摩,怎么都觉得跟他有关。 心中有些奇怪,还有一点点来自她的先天感觉。 那天,一早她被接到镇北王府,连正门也没进,直接去的后门,然后就顺利的、直接发现那种事,不得不说:这当中真的有太多巧合! 还有,一大早出现在程府的“外人”中,大部分是程君佑的死党,为什么秦观当时也在那群人当中,这让黎琦分外疑惑。 以程君佑跟秦观的关系,再好也不至于留他过夜;这种情况只能是,秦观主动要求跟胡进等人一起留下的…… 黎琦望着秦观:真是如此,那他的心机和胆量真的是太可怕了! 从那天后,她在没见过程君佑,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会不会跟她的一样有着疑虑?他们怀疑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以程君佑的身份和心机,就是秦观疑惑再大,没有十足的证据,也只能推理和考虑,根本不能将人怎么样,更不能讲出来…… ------------ 299 帮她的人可真多  黎琦突然有些后悔跟程君佑闹这么长时间的别扭。 这种事情,她最应该相信他的。尤其是这种时刻,最需要她站出来支持他,而不是缩起头来等着真相自动浮出。 可是,对感情有洁癖的她,就是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事情没有解决清楚前,她真的不想面对他。 若非如此,他们可以一同探讨探讨、分析一下,而不是双方为了一件还不明确的事情就闹得死僵…… 秦观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跟他本来是两条路上的人,可是今天的事情,再加上那天的事情,明显是秦观一再主动地接近他们。 是有意还是无意? 是太子一党或者他本人在对程君佑这方表示示好?亦或是别有用心? 就听秦观还在同黄公公“交涉”, “黄公公的圣旨传到了——不就是协助查证吗?以黎郡王和黎小姐的人品,相信会做得到。今日时辰已经不早,宴会即将开始,还请公公放行。” 秦观这话说的客气又不容置疑,刚还说了,“不差这一时半刻”,如果黄公公现在在二皇子宴会的节骨眼上带人走,明显是不把二皇子看在眼中。 就算这个皇子不受宠,可是关系到皇家的颜面,真的问责起来,皇上也不会帮他的。 黎琦和杨士华不明白秦观这次为什么一定要帮她,她虽然不情愿,也没再这个时候打断他们的谈话。 黄公公僵了一下,皱着眉头,内心似乎经过强烈的挣扎,最后慢慢定下心来, “秦大人恕罪,杂家的确是奉旨行事,而且,长公主一再嘱咐,务必要及时的将人带到。” 这回,不光杨士华和黎琦奇怪,就是秦观也倍觉疑惑, “黄公公到底奉的谁的旨?” 这话看似随意,却是十分刁钻,除了皇上的圣旨,还能有谁的“旨意”? 黄公公错在手中有圣旨,就不该将长公主嘱咐的话凌驾于圣旨之上。 他自觉失言,赶紧缓和, “此事另有缘由:是长公主先讨下的圣旨,杂家只是奉命前来宣读的。” “原来如此。” 黎琦更加恼怒, “这么说,这道圣旨不是皇上刚下的,是瑾瑶公主一早就握在手中,秘而不宣,就等着今天……” 她还没说完,杨士华拉住她摇了摇头。 事实虽是这样,心里明白即可,却不能直言说出来。 瑾瑶不顾场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带走黎琦,一定有她的原因。 不管瑾瑶是没考虑周全,还是故意如此,黎琦身后还有黎政华和请她赴约的二皇子陈鉴,如此,她是同时将黎郡王府和二皇子府同时得罪了。 黎琦的心已经乱了。 上次,她被瑾瑶强行带走,还经历了三堂会审,那时瑾瑶就口口声声的说她“不是黎政华的女儿”。 不知什么原因,虽然直到后来也没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最后不了了之,却让黎琦的心里有了疙瘩。 瑾瑶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让她最后吃了哑巴亏一定是关键时刻除了什么问题。 这一次,难道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所以,秦大人,杨大人,对不住了,人,杂家一定要带走,”黄公公扬扬手里的圣旨,“那边,长公主和几位大人还等着呢!” “黄公公且慢!”一直没有说话的杨士华及时拦住他,“这位是二皇子特意请来的客人,而且人都到这里了,怎么也得让她跟二皇子见上一面吧!” “真是对不住,杨大人,长公主那边还等着杂家……” 因为有瑾瑶的命令,黄公公连秦观“秦大人”的面子都不卖,何况杨士华一个小小的家臣。 黎琦不忍杨士华如此为难,只好退后一步,她拍拍士华哥的胳膊安慰道: “别担心,士华哥,上一次她就想找我的别扭,最后也不了了之?相信老天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杨士华无法,二皇子那里还好多事情等着他,能抽时间接黎琦已经很不错了。 他脱不开身,左右也看不到黎政华和程君佑的身影,只得让人赶紧去黎郡王府送信。 “这样吧,好人做到底,我秦某跟着跑一趟,一定不让黎琦小姐受了委屈。” 秦观仗义的大包大揽。 黎琦冷冷的回眸,奇怪的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她许久,直到秦观不自在的咳嗽两声, “民女跟秦大人私下还没熟悉到如此的地步吧?” “咳咳……”秦观被如此抢白,尴尬的握手成全,捂在嘴边,牵强的解释, “怎么也是中京的老乡,在京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是相互帮衬着些为好。” “老乡么,也分远近——民女身后即有未婚夫,还有父亲,眼前还有我的表哥……所以,秦大人的好意民女只能心领了——” 不管秦观今日的关心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黎琦都不想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如此直白的拒绝,让秦观有些生恼,他是真心攒着劲儿要拉拢黎郡王府和接近黎琦,有再大的不甘,也只能先吞进肚里。 “看来,黎琦小姐对秦某误会颇深……” “不管有没有误会,她已经是程某的未婚妻;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的未婚妻已经明确拒绝,别人还是少招惹她微妙,否则,休怪程某不客气。” 他们之间谈话,谁也没注意程君佑什么时候到了近前。 黎琦还没见到人一听到他的声音,身上就僵硬了。 今天特意让杨士华赶早来接她,就是为了避开程君佑;没想到,宫门口这一磨蹭,又被人跟堵上了。 程君佑本来还可以早到一会儿,今天确实有事耽误了。 几天下来都摸不到黎琦的影子,黎郡王府到晚上也堵不上人,这回他真的有些着急了。 今日一早,他就到了离皇宫不远的茶楼上,在二楼找了最好一个靠窗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等着黎琦。 当杨士华亲自赶着马车从楼下经过的时候,他几乎不需确认就知道黎琦肯定是在里面。 怪不得他找不到人,她的后援可真多! 他冷冷一笑,就准备下去。 就在这时候,隔壁乱起来。 ------------ 300 我不会害你  终于等到了人——看到杨士华的马车远远地过来,程君佑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他勾唇冷冷一笑,就准备下去。 就在这时候,隔壁突然乱起来,纷杂的、低低的谈话声,还有杂乱匆忙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有人压低声音喊。 “要不要现在过去宣读圣旨?”另一个问。 “稍等片刻,看那边得手没有?别像上回一样,好容易求得皇上来个三堂会审,结果就差这个最关键的人证……” 程君佑本来不想理会,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三堂会审”几个字,立刻想起上次黎琦被强行带走,后来三堂会审的事情。 不知怎么,直觉这次的事情跟黎琦有着莫大的关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犹豫片刻,杨士华的马车已经咕噜噜的从楼下过去了,眼睁睁看着马车直往宫门的方向,他努力生出极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赶上去。 紧随其后,一辆小巧灵便又十分普通的马车飞奔而至,到茶楼下戛然而止。 有人叫着“来了”,飞快地跑去挑开车帘,一个黑衣劲装的男子推搡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下了车。 他看出女孩有些不配合,却也没有办法。 “妥了!”劲装男子利落的点头,“等程府发现一切早成定局……按计划行事!黄公公赶紧拦上去,等进了皇宫就不好说了……” 程君佑居高临下的看着,门口鱼贯走出几个人,被称作“黄公公”的宫侍钻进刚空下来的马车,追着杨士华的车而去,还有人往相反的方向。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人口中的“程府”是指哪里? 镇北王府、二老爷子程闻运的府邸,以及京城程氏一族的府邸都统称“程府”,这人一看就是有武功在身,真保不住会到程府办什么坏事! 黄姓宫侍手里到底是什么圣旨?是不是要对黎琦不利?想到这个可能,他立时起身就要跟上去,就听楼下有人焦急的压低声音询问, “咦?人证呢——那丫头呢!?” “上茅房了……乡下来的丫头,没见过什么市面,估计被吓的吧?”忍不住嘲笑的声音。 “关键时刻还是小心为妙——来人,跟过去看看!” 与此同时,楼梯方向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程君佑的耳力极好,一下就听出这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个女子,瞬间就想到刚才被推下马车的女孩。 二楼的雅阁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十分安静,更显得女孩子的呼吸紧张急促;她犹豫片刻,左右张望了下,快步走到一个雅阁门口,推了推,没能推开,又换了一个,依旧没能推开。 一般人哪有这么早过来喝茶的,程君佑是有事过来,才包了这么个雅阁。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雅阁有人定不下心了。 “主上?”程勇探询的望过来。 藏身在暗处暗卫的气息瞬间也发生了改变。 程君佑的薄唇轻轻一扯,勾起一抹看不出是得逞还是讥讽的微笑。 他摇摇头,示意程勇和暗处的暗卫稍安勿躁,他人也不着急走了,悠然的端起茶杯,仿佛在等着什么重要的客人。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女孩惊喜有地方藏身的同时,看到里面的两人,顿时吓了一跳, “对、对不起……” 一边施礼,一边往后退。 这两位客人一看就气势不俗,真要怪罪下来,她可担当不起。 程君佑悠然转着手中的茶杯,眸光瞥向楼下, “姑娘这么急匆匆的,是为了躲开……” 他以眼神示意, “那些人,不是吗?” “啊?” 黎珂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程勇已经像鬼魅一般飘到她的身后,阻住她的去路,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还不进来!”程君佑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 程勇稍一用力,便将黎珂推进雅阁,回手关上了门。 同时,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同于她刻意放松的极轻的声音,是让人听了心惊肉跳的沉闷的“咚咚”声。 黎珂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要帮她,还是要怪罪她, “我……草民无意打扰到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年轻精致的面庞,也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头梳简单的如意髻,看身上穿着是个小家碧玉;衣服有些凌乱,估计刚才是被一路挟持而来,女孩反抗挣扎造成的——程君佑眼神上下一扫,便想起暗卫给他的线报:瑾瑶公主从中州带回个年轻的女孩儿……巧的是,瑾瑶私邸失火后,女孩失踪,随后程邵霆便救回一个女孩,将她安置在京郊的私邸…… 程邵霆办事一贯稳重,这次的事情连老爷子都没告诉。 能让他这么保护的陌生的女孩子,一定有他的原因。 程君佑不是没查过,程邵霆防护的很严;出于对这个小叔的放心,程君佑一直没有再往细里追查。 “你一直住在京郊的蘅芜苑?” 他随意一问,女孩有些慌乱茫然的大眼透出疑惑的表情。 想起程邵霆严密的保护,也许,她只是住在里面,从未出过门,根本不知道什么“蘅芜”什么“苑”的。 “那……程邵霆呢,你不认识?”程君佑再次试探。 果然女孩子迷茫的双眼顿时亮出一抹神采,随即又被她按压下去。 程君佑了然的笑笑,拂袖而起。 今天主要是为了见到黎琦,才来这里守株待兔,能遇到她真是意外的收获! “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 他说着,同黎珂错身而过,到了门口。 抬手放在门上却没有拉开。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上来了不止一人,他们很有默契的分开,开始挨个雅阁查看;不时有锁着的雅阁被他们大力的破坏。 黎珂的面色顿时变得苍白。 只要这个门一打开,那些人就能看到她,就会将她带走,逼迫她做自己不愿做的事…… “忘了告诉你,我也姓程……” 姓程?他也姓程! 黎珂的双眼瞪得老大,怪不得,看到他会有熟悉的感觉;怪不得他说“不会害她”! 他跟程大哥是一起的吗,他们是兄弟吗? ------------ 301 王氏一族的报应  黎珂刚走了一下神,突然发现雅阁内多了一人,黑衣蒙面的站到她的身边,黎珂惊讶的捂住嘴巴,才没发出尖叫声。 程君佑连头也没回,只摆摆手,交代了一句, “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黑衣暗卫抱拳应声,然后走到黎珂面前, “姑娘,得罪了……” 程君佑已经拉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刚抬起手,门就开了,一眼看到程君佑,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程、程少……” “不,不对,是平定王、平定王……” 另一个急忙点头哈腰的纠正。 程君佑已经走出门外,斜睨了眼随后赶到的茶楼掌柜,没有言语。 “平定王,这……不关我们的事——这不,我想拦,没拦住……” 茶楼掌柜慌忙解释。 程君佑却是不看他,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紧随其后的程勇发出不满的一大声冷哼,跟着主子下了楼。 “这、这怎么说的……” 掌柜的望着程君佑冷傲的背影,又看看眼前的几人,有苦说不出。 怪只怪他这茶楼位置太好了,他们先后都选上这里落脚。 他知道,刚才跑掉的小姑娘虽然重要,却是跟他们茶楼没有半分关系,更是跟程少、不,跟平定王扯不上边。 这平定王一早就敲开他的门,跟了不少银子,包了临窗位置最好的雅阁。 最近,平定王的事情闹大满城风雨,掌柜的也听说了一二,他隐约猜到他在这里等着谁。 眼下这阵势,能看出平定王出门的时候明显不悦,他埋怨的看看那搜索的几人,又看看程君佑刚空出的雅阁。 看你们还搜?! 估计平定王被他们打扰到了,才不愿再待下去;若是他们找的人硬闯进这里,估计他就不是这么冷冷的剜他们一眼的事了…… …… …… 黄公公看着眼前的平定王,眼角不由的直抽。 这个年少邪妄的小王爷,为黎琦的事情,跟瑾瑶公主顶撞了不止一次,他一个小小的宦官,又怎能跟长公主相提并论? “平定王……”黄公公艰难的打过招呼,额上止不住沁出了汗水,“这……杂家不过是奉旨办事,还望平定王体谅……” 杨士华和秦观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程君佑,均是一诧,很快恢复镇定,相互见礼。 程君佑回以冷笑,并不多言,冷眼瞥过秦观,心道:定亲那天,到忽视这人了,第二天一早又发生那样的事,又没顾上;自己不发话,他到当自己是病猫了,还想带走黎琦? 是上一回的教训太轻了? 过了三个月,他摔断的腿已经痊愈了?又能蹦跶着撺掇事儿了?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在中京的时候,几人是什么样子,黎琦怎会不清楚?她担心以程君佑的性子,此刻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让几方人都下不来台,连忙拦在他前面开口, “是福不是祸,看来长公主一直十分关心我黎郡王府的事情,不让她查个清楚明白,她是不会死心的!” “士华哥,拜托你跟二皇子解释一下,小琦今日没法为他送行,深感遗憾,请转告二皇子:战场上刀剑无眼,请他一定保重自己,我们后会有期!” …… 茶楼上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瑾瑶耳中,她气的直咬牙: 上一次就是因为这个黎珂,关键时候破坏了最完美的一步棋!没想到等了几个月,好容易得知她的踪迹,也趁着程邵霆进宫给二皇子送行的机会,刚去京郊的私邸劫了人出来,这又在开庭的节骨眼上让她给跑了!! 果然一样姓黎,这个黎珂跟黎琦一样不让人省心——早知道会是这样,也不用等这么久,上次就该安排一个人冒充,提前捏好的口供怎么也比她这样不驯来的省事! 不过…… 瑾瑶想想她手里握着的证据——有没有她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差几句口供的事,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一定要扳倒黎政华…… 一定…… 内心狰狞的笑着:仿佛能看到黎政华伤黎政华痛,看着他后悔至死,才是她今生最大的乐趣! 当她来到堂上,看到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黎政华时,心中暗自冷笑。 跟黎政华依旧是左右首旁听的位置,她抬高了下巴,示威的斜睨了黎琦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无用的死人:这次还整不死你!? 黎琦依旧不跪,理直气壮的说:她不是罪犯,而且黄公公宣旨的时候说的明白,她是来协助查证黎郡王府血脉、查清她的身世的…… 瑾瑶不忿,几次想堂上的几位大人要求黎琦下跪,秦大人顾大人,简大人看着怒气勃发的程君佑和黎郡王,都默许了黎琦不下跪的理由。 “传证人!” 升堂照例要传证人。 上一次的证人证言能否作为呈堂证供,一直是最后争议的焦点。 因为有皇上的影卫盯着,三位主审的大人不敢有所偏颇。 “回大人,”前去带证人的差役上前回禀,“今儿一早中州碧城传来消息:碧城首富王氏一族一夜之间变成空壳,证人周氏闻讯突然中风,蒋氏年纪大了,惊吓之余,也有些痴傻,因此两人均无法上堂作证……” 闻言,旁边有人上前回禀: “经皇上影卫和侦缉司共同查证:因王印月未婚先孕,让碧城王氏一族蒙羞,被驱逐出家门;早些年同老夫人还有所往来,老夫人去世后,周氏对王印月如仇人般,之后,王印月索性同家里断了关系再没了往来。” 那人说着,将影卫和侦缉司查到的证据一同呈上。 “所以,周氏和王氏之前的证词不足为凭!” 单方面的查证不足以信服,两方查证的结果都一样,任何人都没了话说。 黎琦的外婆家同她是的关系如此,前一次,周氏和蒋氏的证言不足以取证,再加上两人的现状,瑾瑶是彻底失去了这两个证人作证的机会。 不管是瑾瑶刻意引导她们那样作证,还是她们有心如此,都是存了害她的心思。 ------------ 302 他真正的女儿  少了那两个老婆子的指鹿为马,黎琦立刻感觉心里轻松好多。 裴沐林能帮她至此,她已经非常知足了。 她不知道的还有:裴沐林为了报复周氏和蒋氏对黎琦忘恩负义的举动,再次动用了他暗里的力量。 王氏一族因为王老夫人救护“国色天香”的主人,负责保护王印月的青妩,倾尽自己的力量,暗地协助王氏一族在经商一途上一帆风顺,几十年来,王氏一族一直是碧城首富。 现在,王老夫人已然过世,她们家的人如此对待国色天香的传人,就根本不配再享受“青影宫”带给的富贵! 影卫和侦缉司的调查结果,让瑾瑶十分尴尬,继而想到黎琦这个证人又在关键时刻失踪,不觉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瑾瑶很快调整心情,恨恨咬牙:就算少了她们又如何,本宫手中依然有足够的证据! 所以当堂上像上次一样问起她“另一个证人”时,瑾瑶微微一笑, “那孩子今早身体突然不适,一时无法动身……不过,她托本宫带来了关键的证物!有这个东西,她来不来还不一样?” 这个理由十分牵强,却被她说的十分自信,轻轻扬手,随身的宫侍送上一个托盘,上面用锦布盖着,呈到堂上。 “这是……” 三位大人疑惑的相视一眼。 这个薄薄的锦布下面放的,应该是个极小或者极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让长公主有那么大的自信,不遗余力的要干涉黎郡王府的家事? 宫侍将东西呈送到案上,便郑重的掀开锦布。 黎政华正襟危坐,只用余光瞥了眼堂上。 秦、简、顾,三位大人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眼神和面上由惊异变得惊奇,继而便是惊讶和了然。 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黎政华顾及身份,没有做太明显的动作,心中已经是十分奇怪。 “她母亲一直贴身保存着这个东西,去世时,才交到她的手上,已经保存了整整十八年,这孩子的名字叫——黎珂!” 瑾瑶一字一顿的解释,一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黎政华的变化。 黎政华表情起先没什么明显变化,她故意停顿了下,才报出“黎珂”的名字。 果然,在听到“黎珂”也姓“黎”后,黎政华的眼神意外的跳跃了下。 瑾瑶了然的勾起唇角,高傲的瞥过黎琦,毫不避讳的望向黎政华, “黎珂家就是碧城城东的悦来客栈,她的母亲叫岳翠莲……黎郡王离开客栈的那天清早刚刚雨后放晴——这些,不知道黎郡王还有没有印象?” 她的朱唇轻启,缓缓的吐出以上的信息,仿佛,越慢,越能提醒黎政华想起什么。 果然,瑾瑶说的越详细,黎政华的神情越激动。 往昔的记忆一瞬间回到眼前,不需提醒,那夜发生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 十九年前,悦来客栈……那天早上,天蒙蒙亮,他叫上黎詹离开的时候,路上还没有行人,雨后的路面散发出清新的泥土气息,令人心旷神怡,可是仍无法消散他内心的沉重…… 此刻,他不用抬头,不用再细看,已经知道堂上的物证是什么。 那是一枚手掌心大小的玉印,上面有“黎郡王府”的字样,是他黎政华唯一的印章。 后来找不到印章,很快就极其那晚,而且一直认为,是那夜,他丢在悦来客栈、丢在了王印月的身边,后来应该落在黎琦手上。 他们父女相认后,两人从未提到过这个东西。私下里,他以为:也许,黎琦跟他一般的心情:刻意的问起这个,会让两人好容易建起的感情产生嫌隙。 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岳翠莲的手上? 瑾瑶说什么?那孩子叫黎珂? 为什么她也姓“黎”?! 黎珂的家……岳翠莲……悦来客栈…… 这一连串突然出现的信息,让黎政华一时迷惑不已。 对了,悦来客栈的掌柜就姓岳,岳翠莲就是岳掌柜的女儿? 难道他一直认为的印章并不是被王印月收起来了,难道不是她捡到了?她竟这么粗心?最后竟被他们收拾客栈的发现并收藏…… 可是,为什么,黎珂她会姓“黎”!? 将上一次三堂会审的事情一串,黎政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瑾瑶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她先让黎琦外婆家的亲戚过来作证,证明黎琦的生日有误,也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证明黎琦不是他的女儿! 依据这个推理,那么,后来提到的这个名叫“黎珂”的女孩才是他真正的女儿! 瑾瑶实在向他证明,是他没有看清?没有记清?或者说是彻底认错了人?还是,当时他的神智根本就不清楚——那晚上的女人根本不是王印月,他之前千方百计认回的黎琦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有了这些,事情已经非常明朗化,黎政华在心中仰天长笑:瑾瑶的心思和用意已经昭然若揭。 所有这些串联起来,他能想到,黎琦又何尝不是? “周氏和蒋氏虽然跟黎琦并不亲厚,但是,也不代表她们的话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瑾瑶得意的看着黎政华父女明显的脸色变化,心情愉悦的勾唇而笑。 顾大人闻言左右转头,同简大人和秦大人简单商量了下,三人均是不约而同微微颔首,一致认为瑾瑶说的有理。 黎琦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只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冷:裴沐林把能想到能做到的事情全都办好了,为了不让周蒋二人再给她造成困扰,他不惜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让那两人无法再作证。 可是,又能怎样? 她们之前作出的证词还摆在那,谁也无法抹杀,若是没有有力证据推翻这些证词——只这一项,就能把她将得死死! 黎琦想破脑袋也想不透,她不过一个平凡的女孩,跟瑾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她这么做,到底图的什么? 仅仅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在黎政华那里吃过瘪? ------------ 303 不能奢望太多  黎琦想破脑袋也想不透,她不过一个平凡的女孩,跟瑾瑶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她这么做,到底图的什么? 仅仅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在黎政华那里吃过瘪? 作为一个皇亲贵族,那她的度量和涵养也太小了,竟然为了那么小的一件事,一直记恨好几十年,浪费大把美好的青春年华! 不就是为了彻底将她从父亲身边剥离吗?无法对黎政华造成伤害,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让他痛苦悔恨吗? 她为什么不想想,如果黎珂才是黎政华真正的女儿,她这么做不但报复不到黎政华,那样是真正的帮他。 痛苦的只有自己,黎政华不会有半分损失,相反,他还应该感谢她! 为了报复黎政华,为了她这么多年的执着,值不值? 她有何德何能,能让瑾瑶如此另眼“高看”? 兴许,是这段日子过得太过舒坦,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去了…… 黎琦暗暗垂下眼眸。 果然……她从来就不能奢望太多! 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每次抱的希望越大,到最后的失望越大;投入的希望愿望越多,到最后越是失望甚至绝望…… 堂下的程君佑只从后方看到黎琦静默垂着的小脸,就知道她又产生了自卑的心里。 心中微怒。 从认识她,到了解她,他知道她的心结在哪,要不,也不会拖了那么长时间不肯跟黎政华相认;这段时间,黎琦跟他相处愉快,好容易走出了小时候的心里阴霾,瑾瑶就非得旧话重提? 他前几天造成的误会,已经让她受伤够深了,她们还要拿着她最在意的事情刺激她!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黎政华终于开口了, “那个……黎珂她在哪?我想见见她!” 黎琦和程君佑均是惊诧的望向黎政华。 尤其是程君佑,诧异之外,就是愤怒: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他自己的女儿又不是不了解,明知道黎琦对这件事情在意的要命,偏偏…… 看黎政华如此急切的表情,谁哦度会怀疑——难道,黎珂跟黎政华之间真的有说不清的关系吗? 若非是瑾瑶说的那样,他怎么会如此的关心询问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难道,他也认为,当时认回黎琦太过匆忙,少了许多物证证明的环节,现在出现的证据,也让他心生怀疑了吗? 黎琦的惊诧过后,就是满满的心痛:他,这样,是真的不相信她吗? 亦或是不相信他自己当初的决定? 顾大人等也了解黎政华一二,以他的脾气性格不会这么轻易折服……他在询问新出现的人证时,居然激动的都忘记了自己的尊称,直接用上了“我”…… 瑾瑶更是没想到黎政华会是这般强烈的反应,愣了片刻后,眼睛微眯,心中微有遗憾:若是今天没有意外,光是黎珂那个丫头一出现,就能让黎政华乱了方寸。 棋差一招,棋差一招! 没有切实有效的打击到他! “不好意思,本宫刚说了,那丫头身体不好,暂时不能上堂。” “没有关系,下堂后我去看她!”黎政华根本不考虑瑾瑶的话有什么不当,一心只想早点见到人,甚至,连现在过堂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黎琦纷乱的心已经绞到一起,她需要用力按压着心口的位置,才能让哪里的疼痛稍微好些。 程君佑忍无可忍,衣袍一甩就要上堂,被堂下的差役及时拦住。 “哼!”他也不急着上去了,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本王可记得:上次开堂,长公主就说‘那丫头’病了,这会又是身体不好——到底是‘那丫头’的身体弱不禁风,还是她人弱不见风?” 他故意说成“若不见风”,哪有人娇弱的不能招风?分明是在讽刺瑾瑶找的人证没法见人! 闻言,瑾瑶勃然大怒;就是皇上跟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程君佑不过是一个新封的“平定王”,有什么身份在这里大放厥词。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她不能因为一激就怒,自乱方寸,让他们有机可乘。 “本宫的人证,自然也不愿意她关键时刻给本宫拆台——她自然是身体真的不适,否则还有别的原因?” 程君佑轻笑,“也许真有别的原因说不定呢?” 瑾瑶一时气急,恨不得让人砸掉程君佑脸上的得意。她努力平稳下心情,将头撇向一边, “以本宫的威严,这个还需要怀疑不成?” 程君佑讥讽的勾唇一笑, “那可说不准呢?” “你!几位大人难道就这么看着?他既不是主审,也不是被告,这堂上哪有他发言的权力!” 不等堂上的几位大人开口,程君佑将手一抬,示意要将下面的话讲完, “长公主也不确认一下,本王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说不定本王接下来做的还是帮了你呢!” 瑾瑶冷嗤一声,她可不信程君佑会站在她的一边,就好像黎政华,他们永远站在利益的对立面,除非像刚才,黎政华一时还搞不清,所以有些急切。 “说来也巧了,本王在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个叫‘黎珂’的人,却不是长公主说的‘身体不适’,她被人押解着往这边走,后来逃了,正好遇上本王……” 说着,他拍拍手,程勇将人带了过来。 黎珂一看到堂上这么多人,大部分是严肃的官员,心中就不住的害怕;尤其旁边还坐着从她逃走后就没见过的瑾瑶,此刻脸色又黑又臭,一眼之下,让她的心七上八下,差点连走路也不回了。 想想也是,她作为证人被人带到京城,一脸跑了两次,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 黎琦回头就看到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孩,比她想象的还漂亮,衣着打扮也比她在中京时候光鲜多了。 几乎下意识的,她立时转过头去看黎政华。 从黎珂一进门,他就紧紧盯住她娇小的身影,身躯不由自主的挺直了,双手紧紧扣住椅子扶手,若非当着这么多人努力控制着,差点就失态的倾身而起…… ------------ 304 她也是私生女  几乎下意识的,黎琦立时转过头去看黎政华。 从黎珂一进门,他就紧紧盯住她娇小的身影,身躯不由自主的挺直了,双手紧紧扣住椅子扶手,若非当着这么多人努力控制着,差点就失态的倾身而起…… 黎琦眼眶一酸:黎政华如此的表情,就像当初见到她,又无法相认,急切又无奈的样子! 程君佑这事做什么?! 就因为她跟他冷战了几天,他就真的要倒打一耙,如此的来羞辱她吗? 程君佑岂会在这时候给黎琦拆台。 以他的谨慎,清楚了瑾瑶的目的,知道了黎珂的大致身份,怎么还能让她们对黎琦造成伤害? 而避免这种伤害的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让黎珂消失。 开堂的时候,他晚来片刻,就是问了黎珂几个关键的问题。 别看程君佑一直以来表现的就是个狂放不羁的浪荡公子,但是该细心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 尤其是得知黎珂对这个带她来京城人父亲的长公主并无半点好感,言语间,表达了对长公主不问自取拿走她的东西十分不满。 仅仅是几个问题,他却是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因为他姓程,所以黎珂对他还算信任,她坦承,她是虽父亲姓“黎”,但是…… 程君佑暗自冷笑,瑾瑶不知道是没有仔细调查整个事件,还是她心里本就清楚,借着黎珂的事情混淆是非来给黎政华难堪?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有一个结果,而且这个结果十分清楚,注定这次一开堂瑾瑶就败了。 从黎珂进门,黎政华就开始上下打量她,那股子认真劲儿……黎琦自认为,他们相认那么长时间,黎政华从没有用这么热切的目光仔细观察过她…… 黎珂比黎琦长得娇巧多了,衣着也不差,面色有些憔悴,但是肤色底子很好,神色青涩稚嫩,没见过什么市面,应该是从小被保护的很好,没受过什么委屈的样子。 黎政华仔细的观察立刻,眸光一点点扫过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就连额头和脸型也跟脑海中的印象仔细对比:不是特别像,但是大致轮廓没有太大差别。 心中早把瑾瑶排挤他的意思抛到九霄云外,并且暗自惊喜,如果他猜到不错的话……上天真是对他不薄! 他看出黎珂的面上和眼睛中隐隐透出的疲累,大约是最近的事情太过操心造成的,没有关系,以后有他保护,保准把她调养的跟小琦一样滋润。 想到小琦,心中咯噔一下。 适才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站在小琦的角度,以她敏感的性子,或许会感到受伤。 黎珂没有黎琦人人平等的思想,也没见过那么多的市面,直觉上见了大官是要磕头;所以,进来后,低头快步走到大约跟黎琦并排的地方,便屈身冲上面叩头。 黎政华的视线只需想旁边稍稍平移,就能清楚的看到黎琦的样子。 彼时,黎琦已经垂下了头,他眸色深沉的望了半天,也没看清女儿的表情。 他担忧的望望黎琦,又隐晦不明的望了眼瑾瑶,一直平稳的心,开始有些忐忑不安,可是黎珂又不能不认——以瑾瑶睚眦必报的性子,若是手中的棋子是一步废棋,那她势必要将它变成死棋! 是的,瑾瑶就是这么想的。 之前还思量,黎珂那丫头一而再的跟她作对,她已经清楚那丫头是指望不上了,好在她及时将那个最重要的物证握到了手中…… 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这一次不能再任由黎珂的性子胡来,下堂后,不管审判结果如何,也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黎珂——必须死! 刚刚程君佑又说什么,“说不定还是帮了你呢”。 她不相信他说的话,更不相信她的眼睛……只是,她看到了什么? 她眨眨眼,程君佑居然真的把丢失的黎珂带过来了! 怪不得手底下的人都找不到她,原来,是被程君佑带走了。 真是老天助我——瑾瑶松了一口气后,又提起了心。 若是其他人,或许他们有别的理由将黎珂送回来,只有程君佑,他没的道理这么做啊?! 别说他程府跟黎郡王府刚联姻,就是他跟黎琦的感情,也不可能让他做出不利于黎琦的事情。 此刻,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把黎珂藏起来,不让人知道;自己少了人证,单单凭一个不能说话的物证,也许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如此,他便能以最快最省心的方式,最大限度的帮助了黎琦。 瑾瑶皱着眉,压住满心的疑惑。 程君佑这么做,明面看起来最得益的就是她,可是,她这心,怎么开始七上八下的不踏实起来?而且,堂上堂下不少人正用疑惑的眼光打量她——黎珂这样子,也是“身体不好”? …… “啪” 惊堂木一拍,震回了几人的思绪。 黎珂吓了一跳,黎琦将神游的心思慢慢收拢,黎政华收敛心情,重新坐正,瑾瑶等着看好戏般,唇角噙上浅浅的笑意。 大理寺的秦靖秦大人率先发问,照例是:姓名,籍贯等问了一通,后面主薄执笔唰唰唰的记录口供。 听到黎珂的答复,都察院的简溪卿简大人挑了挑眉头,微微一笑: “姓黎?” 黎珂深深垂头,低低的回答, “是!” “你随母姓?” 黎珂稍微抬了抬眼眸,却是不敢真的抬头, “回大人,母亲姓岳,民女随父姓。” 顾大人不动声色的抬眸扫了眼黎政华, “‘黎郡王’的黎?” “……” “是!”黎珂直觉这句话问的蹊跷,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 “噢?姓‘黎’啊……”几位大人下意识的相视一眼,又不约而同齐刷刷的望向黎政华。 黎政华一直热切的望着下方的黎珂,哪有注意堂上的动静。 “你父姓甚名谁,什么出身,现在何处……”秦大人抓住机会,问出连串问题。 “这……”黎珂顿时面色尴尬,紧紧抿着唇不愿回答。 黎政华看着如此无助的她顿时心生忧怜。 “父亲……”黎珂喃喃低语,似下了很大决心,挺了挺消瘦的双肩,艰难的回答,“……从未见过……也从未得到过他的消息,因为……民 ------------ 305 认还是不认  黎琦心中一震。 她听得出,黎珂在说出上面话的时候,心头透出的苦涩和无奈,她跟她同时一类人,所以能深切的体会到她感受。 所以,当她了解到这一点后,心中对黎珂的抵触少了许多,却仍是十分别扭。 “你母亲也未对你提起过吗?” 黎珂犹豫着,先点了下头又摇摇头。 每当提起她的父亲,母亲便是满眼的痛苦和悔恨,然后一连很多天都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无法解脱。 她是个乖巧的孩子,一次两次不懂事,时间长了,也就不在母亲面前提起能引发母亲痛苦回忆的有关“父亲”的话题。 秦大人垂眸看了看桌案上的玉佩,问黎珂, “这个东西你可认识?” 一旁有衙役上前拿起托盘呈到黎珂面前。 黎珂望了眼瑾瑶,随即点头, “认识,母亲说,也许将来可以凭这个找到我的父亲。” 当初,就是瑾瑶的人从她手上拿走了这个,也是说“凭这个可以帮她找到父亲……” 父亲呵,多么陌生又亲切的字眼儿! 黎珂不同于当年的黎琦,她从小被岳掌柜和母亲保护的太好,衣食无忧,没受过罪,也没吃过亏,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一份父爱。 所以,当这些高贵矜持的人找到她,以帮她“找父亲”的理由拿走这个东西时,她甚至还抱了一丝幻想。 时隔这么多年,能让这些人劳师动众的来找母亲和她,那她这个未曾谋面的父亲是否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 或许,他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物,母亲只是当了一夜皇妃?又或者,他有不得已的身份和不得已的苦衷,当初不方便接回她们母女,现在有机会了,各方面条件也允许了…… 正胡思乱想,秦大人又开口了, “你可知道,这东西是谁的?” 黎珂从失神中抽回思绪,茫然的望向上面,然后缓缓地摇头。 “就是堂前这位黎郡王黎大人!” “……” 黎珂下意识抬眸望了黎政华一眼,心情微微雀跃,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她刚到京城的时候,长公主的人跟她提过“黎政华”,没有细细讲明,也让她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还不明白么?” 秦大人“好心”提醒,并翻了翻手中的卷宗,瑾瑶公主适才的话跟卷宗上的调查并无二致;看黎珂还有些迷蒙,他耐心的将往事又叙述一遍, “十九年前,黎郡王经过碧城时,受伤住进城东的悦来客栈;岳掌柜的千金岳翠莲,每天亲自将饭菜送到黎郡王居住的天字一号房;在那住的最后一晚,岳翠莲留在了天字一号房;第二日一早,黎郡王悄悄离去,却将贴身玉佩留在房内;一个月后,岳翠莲查出有孕……” 他越说,黎珂的神情越激动,颤抖着,难以置信的望向黎政华。 瑾瑶得意的扫视过去,黎琦也正望着,不亚于黎珂,也是同样难以置信。 不同于黎珂的欣喜,她的心又酸又痛, “黎郡王,事实可如本馆所言?”秦大人最后又补问了一句。 “是,只是……” “黎郡王,‘是’就好,没有什么‘可是’……” 瑾瑶笑语晏晏的截住黎政华下面的话,而后转头,半是嘱咐,办是威胁道: “黎珂啊,你求本宫的事情,本宫帮你办妥了;你也看见了,这位黎琦姑娘是黎郡王之前认回的‘女儿’,若是因为这个原因,黎郡王不肯与你相认,那你可就要担上一个‘冒认官亲’的罪名。之前本宫就跟你说过,这‘冒认官亲’是什么罪名,你心里也清楚……” 黎珂浑身一抖,什么叫“求她”的事情?明明是她的人主动找到的她啊! 不过,此时黎珂是进退两难,有苦说不出;唯有把希望寄托到黎政华的身上,可怜兮兮的抬头望着,望着…… 黎政华当然知道“冒认官亲”是什么罪,更明白了瑾瑶打的什么主意——倘若此时不认下黎珂,以瑾瑶的狠辣,事后必定迁怒到黎珂身上,斩草除根。 他笼着眉头往着黎珂,这孩子比黎琦还要瘦小,更不如黎琦坚强,一看就知道没经过什么风雨。 黎琦的心一痛,黎政华望着黎珂时,那双眼眸流露出来的满是心疼和包容,比当时在中京想要认回她的时候还要急切。 黎琦忘了,当时她心里有一股气,执拗的不肯认黎政华,每次见面都防备的竖起满身的尖刺,甚至是掉头就走,根本没机会注意到黎政华伤痛后悔的样子。 “呵呵,”黎琦凄惨而笑,面色苍白,“黎琦终于明白,长公主为何不遗余力的证明黎琦非黎郡王的女儿,原来,黎郡王的‘女儿’在这儿啊!” 程君佑听到黎琦如此灰败的语调,心中一震——难道,他这次出手做错了? 以黎琦坚强坚韧的性子,不会轻易言败,她聪明,每次都能三言两语的将不利于自己的局面扭转。 他本来还期望,她以自己的能力,狠狠地回击瑾瑶一记,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让瑾瑶以及大楚的官员、以及程府上下程闻运之流等都看清楚,让他们以后谁也不敢拿黎琦的身世做文章! “只可惜岳翠莲没这个福气,刚得知这个消息就……不过,这也算人证物证俱全,不知黎郡王还有什么疑惑?” 顾大人看看左右,又看看卷宗,事情已经如此清楚了,还需要怎么审? “是啊,如此明了的事情,如果黎郡王仍有怀疑……”瑾瑶一边说着,美眸转向离开,“那定是这个丫头说谎,不用刑,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不行!”黎政华怒瞪着瑾瑶。 黎珂是瑾瑶带到京城的,现在又将责任全推到了黎珂身上,是看准了他不舍得黎珂受伤,更是逼着他认下黎珂! 黎政华心潮起伏,心思几经变化,幽深的眸子暗了又暗,双拳握的死紧。 “噢?黎郡王如此着急担心,难道是确定了?”瑾瑶的话不急不缓,实际上却是在逼,逼黎政华尽快做出决断。 认还是不认? ------------ 306 事实真相  认下,对黎琦何其伤害! 不认的话,听瑾瑶的话,现在就要用刑,以她的手段,行刑时“一不小心”要条小命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的心翻来覆去,眼眸也犹豫不定,最终落在衙役的托盘上。 那个玉佩,衙役给黎珂看了,便垂首静立一旁,没有将东西送回案上。 此刻,见黎政华看过来,那衙役很有眼力见儿的上前两步。 不要,不要——黎琦在心中呐喊,但是黎政华没听到她的呼声,犹豫片刻,便伸手取回了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黎琦绝望的闭眼,身形一晃。 “啪啪啪”瑾瑶缓缓的拍了拍手,“恭喜黎郡王父女相认。” 语气是那么的讥讽。 “也真得感谢长公主‘佛手相援’!” 黎政华亦是咬牙切齿,眼角余光瞥见黎琦,她难以接受的模样让他心中骤痛。 “好说……”瑾瑶心不在焉的客气一声,话题一转,“这正牌的回来了,冒牌的是不是……” “瑾瑶!”黎政华急忙喝止,“奉劝公主一句:适可而止!” 果然,果然……瑾瑶就是跟他耗到底了!不动这个,动那个,哪个都能让他痛彻心扉! 他知道瑾瑶接下来想说什么:这个是真的,那么黎琦肯定会被安上“冒认官亲”的罪名! “黎琦是本郡王千方百计认回来的,只要本郡王没发话,谁也不可动她分毫!” 这话听在黎琦的耳中就是:就算她不是我女儿,我也要保护她! 瑾瑶的美眸眯了眯,还要说什么,就见程君佑也推开衙役来到黎琦身边,呈保护之态, “她已经是本王的王妃!” 一句话,堵得瑾瑶再张不开口。 别的她不清楚,可是程君佑邪妄的很,在皇宫,当着皇后和百官都能不给她面子,何况是现在…… 堂上,顾、简、秦三位大人商量了一下,这那是什么审案,全当是帮黎政华找回了女儿吧!看他对黎琦也不是没感情,这要真的实打实审下去,清楚的判出那个是真的,那个是冒牌,不是得罪长公主,就是得罪黎郡王,就是眼前的程君佑,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恭喜黎郡王!” “贺喜黎郡王!” “……” 黎琦呆呆的望着黎政华,在众人的恭贺声中,他努力的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淡然的回谢;她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顶,甚至后被都开始冒出虚汗,视线开始模糊。 程君佑就站在他的身后,清楚的感受到黎琦身上的紧绷,他下意识的扶上她的腰身。 黎琦反应十分强烈,她唰的回眸,凌厉的瞪上他, “你做什么?!” “我……”程君佑十分尴尬,但还是柔下声音,“我先送你回家!” “回家?”黎琦冷笑一声,眼圈都红了。 她以为,作为父亲,黎政华一定会坚定的相信她,也相信他自己。 可是他的举动无疑狠狠的打了她一掌! 他居然毫无异议的认下了黎珂,那她算什么,算什么啊?! 黎政华这辈子只有一个女儿,这次,他认回黎珂,那她就什么也不是——黎府哪里还是她的家! 这些日子,跟程君佑冷战还没结束,现在出了这种事。 她不想理程君佑,黎政华又不要她…… 原来,离开了中京,脱离了黎政华和程君佑,她什么也不是! 天下之大,一时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果真是世态炎凉。 黎琦面色苍白的稳了稳心神,胸口一时憋闷,真想大吼大叫几声。 这时已经退堂,堂下的衙役陆陆续续退了下去,堂前突然空出好大的地方,黎琦的心也跟着空了起来。 程君佑担忧的望着她,眸中复杂的又望了眼台上。 黎政华正被几位大人围着恭贺,根本顾不上其他。 旁边,瑾瑶露出得意和得逞的笑。 程君佑的心咯噔一下,再回头,堂下拐角的地方,裙摆一晃,黎琦已经不见踪影。 “小琦!”程君佑赶上黎琦,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事情不是你见的这样……黎珂是被长公主利用的,她说,她能解释清楚……” 只是事情的发展没有沿着他们的思路走,瑾瑶明显不给他们机会! “不要说了!”黎琦的身形晃了一下,用力的闭上眼睛。 她怎么看不出,这当中还有好多一点,黎珂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出口。 “我好累!” 心,好累! “小琦!”黎政华虽然落后一步,也紧跟着出了门。 他知道,他这般轻易的认下黎珂,已经对黎琦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黎琦已经对他有了误会,可是,他不能后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黎珂再次落在瑾瑶手中。 黎琦微微侧身,外面晴好的阳光照在后面几人的身上,让她觉得十分刺眼。 黎珂就跟在黎政华的身后不远处,望着黎琦有些疑惑的皱眉;听到动静,发现长公主也跟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们几人,她立刻感觉到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又往黎政华跟前凑了凑。 瑾瑶唇边玩味的笑容拉得更大,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 黎琦快速闭上眼,来缓解瞬间带给双眼的酸痛。 黎政华无需回头,也能觉察到瑾瑶就在身后,心里有好多话要跟黎琦解释,只是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允许。 事情的始末他已经非常清楚。 黎珂手中那枚黎郡王府的印章,黎政华唯一的印章,他记得:在那夜,他是丢在王印月的身边。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想当然”骗了他。 那次,在客栈,黎詹找到他的时候,王印月已经照顾了他好多天。正好伤也好些,他们是准备就此离去。 王印月知道留不住他,便自备了酒宴为他道别;正巧有人送了一桌饭菜到他的客房,黎政华嘱咐让黎詹自己慢用。 谁知,在王印月那边,刚吃下一杯酒,就发现那酒中有料;那边黎詹随意吃了些许东西,很快就睡去……后来…… 后来的事情,他到今天才理顺清楚。 原来他的印章不是丢在王印月的客房,而是丢在自己的客房,估计是被黎詹收起来。那晚,客栈岳老板的女儿岳翠莲还以为黎詹就是黎政华…… ------------ 307 怎能如此伤她  那天匆匆离开悦来客栈后,黎詹几次欲言又止;还不等他问个清楚明白,在快回到中州的地方,黎詹为了保护他,中毒而死。 “悦来客栈……如果……请主子一力帮忙……”黎詹临终前艰难恳求。 他一直理解成,黎詹的意思是:如果将来悦来客栈遇到什么难处,让他一定鼎力相助。 到现在,才知道,他误会了黎詹的意思,黎詹对岳翠莲心存愧疚,又无法弥补,这才在弥留之际求主子代为照顾。 还有一件事情,黎政华也是到现在才弄清楚: 以前,对王印月心存欣赏;从那晚以后这么多年,一直都认为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一直认为是她设计致使两人发生了关系,所以心存芥蒂。 却原来,都是他的自尊心在作怪。 像王印月那般高傲的人,怎屑用那般下三滥的手段。事情最终发展成那样,主要因为,他在自己的客房的时候,跟黎詹同时喝下了岳翠莲加了料的酒,到王印月那里,正好药力发作…… 而岳老板的女儿岳翠莲为了生米煮成熟饭,掐着点的过去……等真的“生米成了熟饭”,她才看清楚是谁,她不敢大声喧哗,只有打牙往肚里咽。 这也是岳翠莲这么多年不敢声张的原因…… 瑾瑶能这么做,应该已经把事情调查的**不离十,并故意将事情混淆、夸大。 黎政华余光看到跟在后面的黎珂和瑾瑶,还有远远地站在大理寺门口的三位大人, “小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府……” 眼神却是瞪向程君佑,埋怨他不该把黎珂带过来。 程君佑精明一世,竟在这时候犯了混,心里懊悔的要死;他想借着黎珂,彻底把黎琦的身世查清楚,以堵住悠悠众口。 没想到还是弄巧成拙! “不是这样的!黎珂说了,她的父亲叫……” 岳翠莲再不愿在女儿面前提以前的事情,也跟她说过黎詹的名字。 “我知道!”黎政华快速拦下他后面的话,“回去详谈。” 他以眼神示意,程君佑终于觉察到他的不同,望望黎琦,又看看他,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呵呵,”黎琦轻笑出声,面色苍白的像是大病了一场。 那讥诮的笑声,让程君佑和黎政华心痛不已,还不及安慰,就见她突然立了眉目,怒声道: “回府?带上你的女儿回你的黎郡王府,我跟你再无关系!” “小琦?”“小琦!” 黎政华和程君佑同时大惊失色。 “不要叫我!”黎琦难受的捂上耳朵。 眼睛酸涩的要命,却是掉不下一颗眼泪。 她狠狠的瞪了黎政华一眼,颤抖着唇,嗓子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 曾经让她最依赖的亲情,眨眼间,竟成了这样! 她留在这里还用什么用?! 黎政华和程君佑又是同时大叫一声,看黎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黎政华赶紧嘱咐黎茗把黎珂先送回府。 黎琦听到也不回头,心中冷笑:果然不同! 以往,不管是什么事,他都是让黎茗跟着她、保护她,现在,有了新认回的“女儿”,这份宠爱立刻转移…… 以她的聪明,怎么觉察不出异常? 瑾瑶的故意引导,黎政华的欲言又止。 相信,不只是她,就是负责审案的几位大人也明显觉察出了不同。 只是,瑾瑶的目地达到,黎政华似乎也乐得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在审下去也是费力不讨好。 可是,黎琦心中就是不忿。 不管黎政华出于什么考虑,这样的结果就是最大限度的伤到了她的心! 不管他有什么难处,也不应该扭曲事实。 “小琦,小……”黎政华跟着黎琦的步伐,生怕慢上一步,就再也抓不住她。 “不要跟着我!” 黎琦陡然停步,回过身来,瞪着猩红的眼眸,像极了被激惹的小兽。 黎琦心中酸涩——爹爹,你做事一直进退有度,顾虑周全,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对于她……是保护也好,弥补也好——不管你是以何种方式认回,我都将无法自处! 黎政华心中“咯噔”一下。 有多久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了? 那还是在中京、她拒绝跟他相认的时候,她时不时的就怒成这个样子,拒绝他的靠近。 他用了多大的心思,好容易才让她卸下心房,毫无芥蒂的认回自己,仅仅是片刻的功夫,就成了这样。 他有种预感:黎琦跟他又将回到之前的状态,甚至更…… 没人能体会她的心情,得到又失去的绝望! 她最害怕这样的绝望,最担心他们之间会演变成这样——事实,真的成了这样! 颤抖着伸出手,她点指向他,又转向一脸心痛的程君佑, “你、还有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她不想大吼大叫的将自己整的像一个疯子,何况,瑾瑶就是等着要看她的笑话来着。 她微微侧目,就能看到后面瑾瑶似笑非笑勾起的唇。 保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她颓委的转身。 不让他们跟着,他们肯定不会放弃, “你们、还有你们的暗卫,谁也不要跟过来,让我静一下……” 像是猜透了他们的心思,她背着身无力的摆了摆手,最后声音无力的飘散在微风中。 程君佑面色极其难看,跟黎政华面面相觑,又无可奈何。 “程勇,一会儿看看她到了哪?” 她的样子真不让人放心,就是不让跟着,也总的有人保护吧! …… 程君佑跟着黎政华去了黎府,一路沉着脸。 黎政华身心俱疲,比连日的奔波还要劳累。但是,回府之后,还是让管家先安排黎珂的住处。 程勇跟着黎琦,他也算放心。 程君佑耐着性子,等人都退下了,这才忍不住怒声: “黎郡王,这是什么意思?!” 黎政华没有作声,疲惫的按住额角。 “你明知道小琦在意的是什么,还在这种事情上伤她!” “我也不想……” “不想却是做了!” ------------ 308 不肯见他  程君佑努力按压着自己的怒火。 他要不是自己未来的老泰山,他都忍不住…… “我今天若不能保下她,以瑾瑶心狠手辣,定不容她!” “小琦才是你的女儿,你怎舍得如此伤她?!” “你不明白……”黎政华的声音苍老许多,满心的酸楚和无奈,“她是黎詹的女儿,我怎能……”见死不救?! “……” 程君佑一时语塞。 他知道,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黎詹是最早跟着黎政华的属下,忠心耿耿,为救主子中毒而死。 黎政华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主子,如此厚待属下的后人,不管是报恩,还是良心难安,他都说不出什么。 因为对程邵霆信任,今天黎珂被程君佑救了后,也选择相信他,简单几句话就将所有事情告诉了程君佑: 原来,年末的时候,瑾瑶的人找到她岳翠莲,威逼利诱她带上女儿进京跟黎政华相认。 岳翠莲虽然仰慕黎政华,却也明白,从那晚之后,她跟黎政华再没了关系,因此抵死不从。 不过几天,岳翠莲就得急症去世,临终前,觉察出什么,就跟黎珂提了当年的事。 黎珂这才知道父亲是黎詹。 岳翠莲死后没几天,瑾瑶的人又找到黎珂,诱哄她进京认父。 对付黎珂这个小丫头,瑾瑶有的是手段,没几天,就让黎珂松了口。 黎珂已经十八,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事情前后一串联,就知道母亲的死跟瑾瑶脱不了关系,她躲也躲不掉,只能将仇恨暗暗压在心底,走一步算一步,只要有机会,就给母亲报仇! 出于对程邵霆和程君佑信任,她希望他们能帮她报仇。 程君佑也想借这次升堂的机会将事情彻底高清,同时,狠狠的将上瑾瑶一军。 千算万算,没算到黎政华不忍心! 安顿好黎珂正走到厅房门口的黎茗登时浑身僵硬,他听到了什么??! 黎詹…… 父亲去世后,主子就把自己带在身边,说是属下,实为义子也不为过;这么多年,主子从没有提过父亲的名字,如今…… 黎珂……她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 …… 黎琦不愿回黎府,也不想见程君佑。 在京城,除了他们,士华哥哥和逸尘哥哥对她最好了。 可是,升堂的时候,皇宫正为陈鉴设宴送行,她隐约还听到皇宫方向传来的锣鼓和鞭炮的声音。 这个时辰,士华哥哥跟逸尘哥哥估计已经在路上了吧! 回华乐坊? 从来到京城,华素颖又重新建立了华乐坊,比中京的还要大,还要气派。 按理说,华乐坊和华素颖就是她的娘家和娘家人。 可是,忆起初来京城华姨做的那些事情,她的心里就像吞了不干净的东西,十分难受。 不止一人劝她,“眼见不一定为实”,暗示华素颖做的那些事情可能事出有因,可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现在唯一的去处就是自己的锦绣衣庄。 心中稍微有些安慰和庆幸,幸亏从当初盘下这个衣庄,到如今发展壮大,她都没有沾黎政华和程君佑一分一毫的便宜,如果硬说有的话,也是最初,她昏睡和卧床的那几天,黎政华帮了她好多忙。 一想到黎政华,她的心像被一只手突然间攥的死紧,疼的要透不过起来。 年后,瑾瑶为这件事升了两次大堂,明眼人谁看不出这其中又隐情;偏偏,黎政华就吃她这套! 为什么,他不能多点儿耐心,多留点儿时间让他们审案,难道还怕他们审不清吗? 不对,他的样子分明是担心他们审的“太清”啊! 想清楚了这点,她的心又是酸涩的一疼。 他就这么缺“女儿”吗? 已经认了自己,这送上门的他还要认!是不是以后再有什么女孩子、女儿的,他还是照收不误?! 她也觉察出他心有不忍,但是,却没有再第一时间向她解释,而是先顾忌他新认回的女儿。 一想到这个,她的头就好疼好疼…… 一连几天,程君佑都到锦绣衣庄去找黎琦。 让他咬牙切齿的是,裴沐林给黎琦培养了几个死忠的手下,黎琦不愿见他,这几个狗腿居然连门都不让进,他气的就差翻墙了。 到现在,他极为后悔,为什么当初在知道黎琦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的时候,没有及早的插手这件事,反倒让裴沐林乘虚而入。 锦绣衣庄的伙计,人招进来的时候就身负武功,简直可以当护卫,经过裴沐林手下、不,是皇上的金牌影卫的调教,身手、气质和责任简直快赶上他的暗卫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人。 程君佑简直怀疑他是将皇宫的那些预备的影卫送给黎琦做人情。 以裴沐林对黎琦的呵护,这还真有可能。 还有几个使女,也就为了伺候雅阁里的命妇贵女,说白了,只是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计,让程君佑不解的是,这个几个女孩子不光身材高挑容貌亮丽,而且跟那几个活计一样,伸手不俗。 至此,程君佑要是不怀疑裴沐林的目地,都对不起他这么明显的心思了! 黎琦的本意只是想找几个能保护她的护卫,裴沐林确实明目张胆的在衣庄安插了他的力量! 等他见到黎琦,一定将这些全部告诉她,让她知道,裴沐林的心思不单纯。 可恨的是,黎琦总是不肯见他。 ------------ 309 一定解释清楚  品茗阁 的确是个品茶聚会的好去处。 安静的雅阁,气氛僵硬,却无法阻挡茶茗沁人心脾的香气盈盈环绕。 透过杯子升腾的袅袅的白烟,程君佑看向对面,面露苦涩。 黎琦在躲避他好多天后,今天主动约了他。 来的时候,他的心情是雀跃的,不管她是会生气,发怒或者抱怨,总是对他有些情绪。 他也希望她能好好发泄一下,然后听他认真的解释。 但是,没有,她什么也没有做。 从坐到这里,就安静的要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再见到她,程君佑空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却是难受的要命。 几天不见,她清瘦了好多。 进京以后,开始还长了些肉,但是后来生病昏睡,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她忽然一下瘦了好多,甚至还不如在中京的时候。 两颊深深塌陷下去,两只眼睛越外的大,显得空空洞洞的。 他想起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他表现的是那么穷凶极恶、穷追猛打、睚眦必报,却没有那一次能真正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给她的印象就是一个流氓加无赖。 虽然是那么可恶,她对他却没有绝对的无所适从,没有绝对的一犟到底,只有偶尔的尴尬和羞涩,他们相处也是难得的轻松和自如。 他们再生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明显的隔阂和疏离! 程君佑耐心的等了她好久,黎琦也没有开口,从坐在那里,便静静的垂着眉目,不愿,或是不敢面对他。 她刚成他的未婚妻,就发生那样的事情;不过几天的功夫,又因为黎政华的一个不忍心…… 不管怎样,都是他们没做到位,才让她如此受伤! “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酸涩。 对面,她的长睫抖了抖,他以为她终于肯注意到他,可是…… 看着她复又垂下的眼眸,他的心一寸寸失望, “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约定吗?——若是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当面说清,一定要给对方解释的机会……你真的不给我机会,不愿听我解释?” 寸寸尖锐的刺痛在两千多心底蔓延开来。 这段时间,到处是有关他的流言蜚语。 大多数人都知道程君佑的性子邪妄,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他,倒是敢对黎琦指手画脚。 就算她这段时间闭门不出,也知道外面传成了什么样,尤其是那天,她从大理石出来,有人认出她,一路上指指点点,说话也毫不避讳,让她受到十足的难堪。 一开始,她很是恼怒;等冷静了些后,便开始担忧。 那些话,她听着头无法忍受,何况是当事人的他。 犹记得在中京,那次,她被流言伤的体无完肤,不愿出门,无法抬头,不想面对。 是他找到她,坚定地跟她说,“有什么误会,一定当面说清,一定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现在风水轮流转,流言的主角换成他…… 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懦弱,一味的逃避,不严听他解释,不敢同他一同面对——立场调换一下,自己跟以前的他简直没法比…… ------------ 310 我相信你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应该同你一起……” 黎琦艰难的开口,低着头,不敢看他,满心苦涩。本站新域名可樂小說網()的首字母,最大的免費言情中文網站,趕緊來吧。 她不该躲着他,心里相信他的同时,就应该跟他一同面对,而不是掩耳盗铃的躲开他。 相信他,同时自己的行为却相反,她也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 当初,在中京的时候,她两次被流言中伤,都是程君佑守在身边,不离不弃的保护她,相信他,而且最大限度的减少对她造成的影响,甚至……帮她出气! “我能理解。” 这些天来,程君佑的心里也很矛盾,但在听到这这番理解的话后,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站在她的角度,亲眼目睹了那样的事实,换谁一时也不能接受。 她的心情正处在低谷,又逢遇上黎珂这件事,被最关心最爱的两个男人如此对待,黎琦就想从天堂跌倒了地狱。 “还是我做的不够,不然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这段时间,他也好受不了多少。 “不要说了,我知道,我都明白,不是你的错,我信你,没有半分怀疑,你的性子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黎琦说着,深深埋下头。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让他很受伤,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外面的流言让她无处躲避,再加上后来的事。 现在京城里都在传: 她不光听说了,还亲耳听到了。 流言很刻薄。 是人都有仇富的心里,就算你跟他无冤无仇,你过得比他好,他也会受不了,羡慕嫉妒。甚至是嫉恨。 从得知黎琦是黎郡王后来认回来的女儿,就有人酸酸的嫉妒,甚至抱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她那般好运。 傻姑出事后,黎琦终于明白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只一天的时间,流言就传遍大街小巷。 有的说:程黎两家的婚姻,是程府和黎府的婚姻,两人并没有什么感情,根本不是外面传的,他们在中京就相知相恋、心心相印;若真是那样,以程君佑放荡不羁的性子,根本不用等回到京城,在中京就能把人收了。 也有的说:程府就是为了等黎府给黎琦一个身份,黎政华几次上书,申请黎琦县主地身份,皇上处于种种考虑没有恩准;时间拖得久了,程府碍于黎郡王的面子勉强让两人定亲。 更有传的难听的,有鼻子有眼的称,小平定王心高气傲,根本看不上黎琦这个乡野的丫头,又推不过两府的安排,才故意在定亲那晚瘦了傻姑,故意给两府难堪。 他们说的理直气壮,唾沫横飞,仿佛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小平定王是这么说的。 那意思:人家宁肯要个傻子,好歹是自己府上的,也不愿要她一个随便捡来的…… 还有传,平定王有意扶傻姑跟黎琦做平妻的位置,故意羞辱黎府。 甚至更有难听的,不能入耳的。 这样的踩地捧高,明显不是抹黑黎府,奉承程府的,羞辱的话,在黎府难看的同时,也把程府置于跟黎府相同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