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工之章 ------------ 第一章 第一学期 朝代未知,年月不详。 大凡中国的文人,正版的古代中国文人,多多少少都有着一些富含中国特色的骨气,他们不因物喜,不因己悲,或桀骜不驯,或忧国忧民。他们可以为了追求一丁点精神层次上的独立而作出巨大的物质上的牺牲,也会因为得到了一些为他人所不耻的物质享受而备受煎熬,精力憔悴。 李若芒现在正经历着这样的煎熬。虽然他是来自中国的附属国:流洲国。但他始终记得:“流洲是中国领土神圣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曾因为背错一个字而被教书先生很情愿的打了十戒尺,所以记得特别牢)。而他到目前为止十八年的时光里多半时间都在读书(虽然品味有待提高),所以他暂时给自己定义为读书人。“一个盗版的中国读书人”,这是目前李若芒所达到的精神层次。 再来看看他拥有的物质条件:原本华丽而如今风尘仆仆的长衫无法掩盖他身无分文的窘迫,钟鸣鼎沸的杭州城也无法使他的饥肠辘辘得到缓解。流连在马上要打烊的聚仙楼门前,是否要进去寻求一些“国际援助”成了困扰他的难题。 “讨饭,还是不讨,这是一个问题。”李若芒思索着,聚仙楼里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酒菜香气仿佛是无数只触手一样拉拽着他的三魂七魄,不可抗拒。可脑中却反复浮现出伯夷,叔齐和陶渊明等人的形象。思索片刻,李若芒深深地,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义无反顾地,大义凛然地……走进了聚仙楼。 李若芒冲进店里的气势,就像个视死如归的烈士,可当他看到柜台后面老板那双满是鄙夷的眼睛时,刚刚培养起来的视死如归的气势不见了,只剩下个烈士杵在那里。 “我…我是…流…流洲国…人氏,请问…请问…” “管你哪的人,要饭是吧?” “…嗯。” “看看菜单吧,今天有前天剩的发馊的包子,还有今天客人吃出过虫子的剩菜,选一样吧。” “有虫子多不卫生啊。”李若芒寻思。 “那我要包子。” “等着…来,拿走,躲远点吃啊,明天别再来啦。” “嗯。”\ ------------ 第三章 少年不识粥滋味 更新时间:2008-10-12 在到达杭州城的第二个晚上,亥时,那位为减少流洲国宫廷内部开销贡献了一份力量的同志,正一边剔牙一边欣赏杭州城的夜景。 “嗯,不错,还是葷香馅儿的。”李若芒是个很容易满足现状的人,而且他也一直试图让自己变的随遇而安,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对目前事态的发展状况有些不满,与其说是不满,倒不如说是不解更为贴切。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三哥口中的天朝上国在他自己眼里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三哥口中的那些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天朝国民一个个都对他横眉冷对起来,然而,最让他不理解的还是:为什么那些在流洲国被吹捧成上天恩赐的流洲纸币,在这里居然连废纸都不如(到杭州的第一天李若芒就已经找过收废纸的人,但被对方以纸底质量太差为由拒绝)。 “都是那个该死的老乌龟,雨石弥三害我!”李若芒恶狠狠地咒骂着:“搞什么新政,什么鬼变法,变到最后我都变成要饭的了,可偏偏皇爷爷还对他言听计从,父王也拿他没有办法。此番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骂了一阵子雨石弥三,李若芒又不禁感叹起经济学的高深莫测,难以捉摸,随即决定,等到了京城的月阳书院,便放弃建筑学,转读经济。 夜幕已降临,可杭州城北门武林门外依然是篝火烛照,亮如白昼,来赶集的百姓也是熙来攘去,络绎不绝。由于此处自隋朝以来一直是连接南北的京杭大运河的起始点,所以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依然是樯帆卸泊,百货登市。 与这一副灯火齐明的景象相比,李若芒的内心世界可要黯然许多了,这里川流不息的走过、跑过很多路人,可自己总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全世界就偏偏多出他这么一个人来。放眼望去全是人,可他心里却越发的感到一丝孤独。有些东西在白日里是觉察不到的,可一到晚上就会鬼使神差的跑出来,想家就是这么一种东西。李若芒现在很想家,这种感觉好像不需要通过什么特别的渲染,一旦浮现出来就能在瞬间达到高潮,微微有点发酸的眼角,提醒他还是快点远离这喧嚣的人群,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好好平静一下。 穿过武林门,李若芒信步向南走了下去。市集的喧嚣、叫卖声渐渐远离了自己的耳朵,取而代之的只是街头巷尾几只蛐虫的低声鸣叫,而李若芒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坐在一家业已打烊的店面门口的石阶上,他开始考虑自己以后的计划。 “首先,不能回家,原因有二:其一,不够盘缠;其二,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又何面目见江东父老。” 李若芒是带着四分憧憬,三分新鲜,两分刺激和一分悲壮的感觉离开流洲岛,踏上留学之路的,他所期待的结局,虽然不至于非得在一种万众期待的状态下,花团锦簇般的归国,并在沿途接受国民的顶礼膜拜。但至少要有点荣归故里的意思。可如果现在回去,说不定会给人当成是离家出走未遂,失足少年被好心人送回。所以,现在是万万回不得的。 “其次,要去京城求学,着实有些难度,原因有一:还是不够盘缠。” “最后明确一点,只要能熬到京城的月阳书院,一切困难马上迎刃而解,原因有二:其一,据传说,流洲国作为附属国将享受特别优待,进京留学者一律免收学杂费。其二:据三哥李若锋说,他在离开京城时,曾留了几样好东西给自己,就寄存在一个叫做霍氏钱庄的地方。” 一经分析,事态的主要矛盾便浮出水面:只要能凑够去京城的盘缠,一切苦难都会烟消云散,生活也会重新走上正确轨道。 “好,从明天开始就去找工作,只要能凑够盘缠,不消十八年,老子就又是条好汉了!”想到这里,李若芒又重新神采飞扬起来,眼前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手持长剑,青衫磊落,乘长风,破万里浪,一幅逍遥自在的画面。 把他从自我陶醉的状态拉回现实是一个突然从街角里闪出来的少年乞丐,“喂,大哥,是我们丐帮中人吗?” 李若芒感到很受侮辱,特地的整了整衣领,抖了抖长衫,昂首问到:“你觉得我像丐帮的吗?” “喔,失礼失礼,看走眼了,可这光景还在这城里瞎逛的基本上都是我们丐帮弟子呀。”少年乞丐用手挠了挠杂草般的头发,接着问道: “那劳驾大哥你一下,请问这杭州城有什么地方可以歇脚过夜呀,要免费的。” “这个好办,昨晚我是在城东的山神庙里过的,那儿环境还不错,清静,宽敞,就是有点脏。” “能过夜就行啊,那怎么着儿,咱们一路。” “大善。” ------------ 第四章 我要找工作 更新时间:2008-10-13 经过一夜的攀谈,李若芒发现原来一个乞丐也是可以有文化的,这个名为马邀友的少年乞丐有着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谈吐,大大出乎李若芒的意料。 “李兄,小弟刚刚漱口的时候突发灵感,作了首小诗,还请品评品评。” 没有早饭的清晨多少令李若芒有些沮丧,可是听了马邀友一系列的即兴作品后,已经开始有些‘反刍’现象的李若芒还是很庆幸自己没有吃早餐。 “贤弟,愚兄我实在是不得不佩服你的才思敏捷啊,从起床到现在你已经灵感无数次爆发了,照这个进度不到正午你就能出诗集啦,早就听得人言,说…说这天朝上国妇孺皆能吟诗作对,今日看来所言不虚啊(其实李若芒真正想说的是:连个要饭的都这么能瞎扯淡),不过…不过我现在有点正经事儿要做,不得空儿,来日方长,咱们下次再切磋。”李若芒急于抽身,却给马邀友拉住。 “李兄,不就是找工作吗,何必急于一时呢?你我难得忙里偷闲,就该赏赏花,饮饮酒,聆听这清新宜人的鸟鸣声,好好行乐一番才对。” “我也算忙里偷闲?照你这么说我都偷了两天了,是该进城干点正经事了。” “李兄啊,你怎么知道此去杭州城就会有工作,依我看前途未卜啊。”马邀友感慨道。 “未不未卜我现在顾不了了,我只知道要是不去就真的没希望啦。” “李兄啊,其实有条明路就在你眼前,你又何苦舍近求远呢。”马邀友一幅神秘的样子。 “但求赐教。”李若芒仿佛看到了希望。 “我给你介绍的,绝对是未来几年内最热门的工作。”看到李若芒逐渐热血沸腾的表情,马邀友略带稚气的脸上泛起笑容,言道:“你就加入我们丐帮得啦。” “要饭也算工作。”李若芒愕然。 “当然算了,李兄,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一个、两个人去讨饭当然不成气候拉,可你想想,如果是几百上千号人浩浩荡荡,成群结队,有组织,有纪律的去进行大规模杀伤性讨饭,那也算是开创了一番事业了。”马邀友说的神采飞扬。 “可我怎么觉得这不像要饭的,倒像是要造反的样子。” “当然啦,这也只是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一种构思和憧憬,不过我们丐帮现在也已经是颇具规模啦。” “行啦,贤弟。”李若芒打断了他的话:“你有这样的鸿鹄之志,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位继往开来的伟大乞丐的。愚兄我就此告辞,咱们有缘再见。”说罢,李若芒走出了山神庙,身后传来马邀友的声音:“如有不如意,今晚我们还在此相见。” 被李若芒和马邀友改造成客站的山神庙位于杭州城的东郊,坐落在一处幽然僻静的角落,庙的两旁是一片梅林,一粒粒青梅挂在枝头,惹人喜爱。庙前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道,一头通往杭州城的庆春门,庆春门原名东青门、太平门,明初时,大将常遇春率军由此门进入杭州,故而得名,门外有郊区农民的菜地。李若芒走在进城的路上,两旁绿油油且生机盎然的菜地令他又无条件的乐观了起来,放眼望去,路上过往的全是送菜进城的菜农:挎着篮子、扛着扁担或者是赶着牲口的,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各式各样,可是从每个人的目光中,都能感受到一种夹杂着坚毅忍耐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热烈期盼的心情。这种心情是中国劳动人民优良品质的一种最朴素也是最直接的体现,虽然在历朝历代的农民身上都可以发现这种痕迹,可在李若芒眼中,这种精神却是弥足珍贵的,也是他自小到大在流洲国里从来不曾体会到的,虽然贵为流洲国的皇室成员,可李若芒似乎天生有一种对宫廷生活的抵抗心理,在他看来,那些冗长繁琐、道貌岸然的宫廷礼仪还不如市井村夫之间的寒暄问候显得的真诚,而一场场外表光鲜、盛况空前的宫廷典礼所带给他的感动,还比不上一个人独自坐在海边,聆听大海拍打礁石的声音,感叹潮起潮落的无奈。在流洲国的生活很单调,每天都只是机械化的读书、习武和背诵阴阳教的教义,他始终觉得,如果早逝的母亲、被流放的大哥或是出嫁的姐姐这三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还留在岛上,他就会很快乐,就会很依恋岛上的生活,但不幸的是,这三个条件居然同时不成立。所以这次的留学之旅虽然开始于一种最荒唐的方式,可对他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解脱,最起码时间、空间都由自己支配。尽管少了一份来自父辈的关怀,少了一份来自下人的恭敬,可对他来说,或许做一个自力更生的普通百姓才真正符合自己的性格。 不知不觉地,他已经置身杭州城内了。 很多年以后,每当别人问起他在杭州城的经历时,他会自豪而坦然地侃侃而谈,俨然一幅百炼成钢的英雄模样,可当时身陷杭州的他,却没有这份洒脱。 尽管昨天已经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可再一次身处聚仙楼门前时,他又一次踌躇了。回想刚才的两次怯场经历,着实令他信心大减。 经历一 地点:东门(清泰门,水网交错,多产螺蛳。) 工种:采蛳工 放弃原因:采蛳人个个面目可憎,貌似活的还惨过自己,放弃。 经历二 地点:东北门(艮山门,杭纺盛行,作坊遍布。) 工种:纺织工 放弃原因:貌似很有技术含量,放弃。 身处聚仙楼外,李若芒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他很羡慕店里忙碌的店员们,辛苦,但很充实。可对于他本人而言,难得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寻找工作的过程,开口询问工作似乎是一件令他颜面尽失的事,这种关乎精神而非肉体的打击才是他最为忌讳的,他很期待成功,但他更惧怕失败。 又一次步入聚仙楼,心情却比昨天还要沉重,一位店小二迎面而来,李若芒很尴尬的冲他笑了笑,径直向柜台走去。时辰还早,店里的客人不多,但每个客人却仿佛都将目光聚焦到了自己身上,这种目光从店里的每个角落投射过来,灼热、犀利、既能望穿秋水,也能看穿他的心事,李若芒很紧张,红着脸,在这条好像漫长了许多的路上走了下去。 “打扰了。” 已经到了可以知天命这个年岁的聚仙楼老板曹聚仙,倒是个性格很和蔼的人,心底也不坏(否则昨天也不会给李若芒得手)。他始终坚信一个不奸的商人也是可以成功的,但这一信念也从根本上决定了他的悲剧。尽管生意不太景气,但能有一家自己的小店,足以养活全家的现状也还是令他感到满意,这种毫不浮躁的心态令他很善于跟顾客交往,正是因此,他的聚仙楼在店面装潢、菜式种类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培养一些老客户,所以对于每一个客人,哪怕是李若芒这一类的特殊客人,他都会给予尽可能的客气。 “哦,你又来了,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来了吗,再说了,你也来得太早了吧,今天的生意都没做几回,哪里有剩饭给你呀。” 老板并不太恶略的态度给了李若芒不少信心:“您可能是误会了,我今天来,其实是想看看能否有幸在您手底下干点杂活,尽点微薄之力,不知您能否接纳。” 李若芒文邹邹的语气跟以前应征杂役的人截然不同,曹聚仙暗暗觉得好笑,问道:“喔,找工作的,听你这口音不像杭州人啊。” “在下流洲国人士。” “我记起来了,你昨天有提过,可话说回来,你们流洲国的打工仔在这可不多见啊。说说吧,你是怎么回事。” “这个…这个可是说来话长啊,总之是…怎么说呢,一言难尽啊。”李若芒现在最为头痛的事莫过于把自己的留学遭遇将给别人听。 “这样子啊,看得出来,有难言之隐啊,话说回来,人不如意常八九,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是天天苦大仇深啊,这生意不好做。”曹聚仙摆出一幅诉苦的姿态。 “那我的事…” “怎么讲呢,杂役我们是经常缺,可偏巧现在不缺。”看着李若芒沮丧的表情,他接着说:“不过,看着你这么有上进心,我也打心里想帮你个忙,你听我跟你说,这杭州城里,做生意的人不计其数,但真正做得好的…小刘,愣着干什么,招呼客人呀。张老板,给您再添壶酒。”曹聚仙一边给李若芒分析形势一边进行宏观调控。 “我刚才说到哪啦?” “您说这杭州城里经商的人不在少数。” “对,不错,可真正算得上经营有方的,就得数城南的闫家和城东的王家啦,其实私底下大家都简称他们 ‘阎王’,这其中,闫家是开药铺的,称得上是垄断全杭州啊,至于这王家…林老板,您吃好啦,您走好,您走好,有时间您常来。” “我刚才…” “您说城东王家。” “你小子反应够快啊,对,这王家可了不起啊,不敢说富可敌国,但至少在江南也是有名的富户,他们家除了不开药铺,其他生意可是一样都不肯放过,这其中尤其以酒楼和漕运为主,而这两样又恰恰最缺人手,你如果真的有心,不如前去试试运气。” “我该怎么谢您呢…我。”李若芒很感动。 “不必啦,怎么说呢,你也大可不必记得我这个人,特别是当你没饭吃的时候。” 李若芒无语,但还是要客气几句:“我尽力,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王家最火的一家酒楼叫‘聚圣楼’,很容易打听得到,说起来就有气,干吗起个名字也得压过我们。” 真正近距离得接触到聚圣楼时,李若芒觉得聚仙楼的老板其实大可不必为了名字上被人压倒而感到苦恼。因为这名字上的差距已经是两者诸多差别之中程度最少的一部分了,看着这座似乎还要华丽光鲜过流洲国皇宫的建筑,李若芒不经感慨万千: “看着吧,将来有朝一日,等老子我飞黄腾达了,一定要给父王修建一座跟这个一样,不对,是比这座还要漂亮的宫殿,给他在里面加冕国王,不过话说回来,就以目前这种进度,要想等到我飞黄腾达,恐怕父王他老人家还真的多等个几年。惭愧啊。”这几天的经历使李若芒对自己的未来开始不自信起来。 “不过我们流洲国里比这个华丽的多的宫殿还是有的,雨石弥三那个老乌龟自己住的地方我觉得就不错,只可惜给他糟蹋了,妖气重得很。”在对故乡的回忆中沉浸了一会儿,李若芒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中,眼前的这座聚圣楼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刚才的经历令他沉着了不少,在不甚狼狈地挤到柜台前并表明来意后,那个忙得连头都懒得抬的掌柜直接撂下一句话:“现在忙,明早来试工,别迟了。” ------------ 第五章 生命中的第一次青梅煮酒 更新时间:2008-10-14 突如其来的成功轻易的冲破了李若茫本想保持矜持的心理防线,使得他兴奋不已,不停的挥舞着拳头。聚圣楼掌柜看似简短的一句话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拍打着他的心坎,给他带来了莫可名状的幸福和希望,让这两天饱受精神和肉体煎熬的他瞬间得到了解脱,此刻他最想要做的,莫过于找一片旷野,发足狂奔,尽情呼喊,把内心的郁闷一扫而净,或者去找一位知心的朋友,向他倾诉内心的忧怨,分享成功的喜悦。第一件事放在这喧嚣的杭州城里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找个朋友倾诉倒也不是什么难事,马邀友此刻应该还在山神庙里忙里偷闲中,他那个人虽然看起来有点奇怪,可是人品倒是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和自己颇为投契,其实回想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怪人。 李若芒此番留学以来,已经在有限的时间之内接受了无数次来自社会各界的白眼和羞辱,马邀友已经算是他所接触的人群里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不过也只能位列第三,至于头两名的排位,当然是聚圣楼掌柜首当其冲,曹聚仙紧随其后)。而这种危难中的贫贱之交,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尤其显得弥足珍贵,回想起清晨自己急于摆脱马邀友时的不耐烦,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真希望即刻就能见到他,向他畅抒胸臆。 在杭州城里晃了一上午,李若芒已经是饥肠辘辘了,理论上温饱问题到得明天应该能够得到解决,关键是怎么捱地过今天,正苦恼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马邀友那张气定神闲而又自信的近乎于自负的脸,顿时整个人也变得乐观起来。仔细想想,马邀友其实是个十足奇妙的人,看似对事事都漠不关心,却又好像事事关心,时而深沉如白发老翁,时而又天真如黄发稚子,就如同天空的浮云一样,有时候你可以很清楚地描绘出它的样子,而另一些时候你却很难能看得懂它,唯一不变的是:他一直都在变。 行至山神庙,满怀期待的推开庙门,马邀友却已不知所踪,李若芒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但回想起马邀友曾言今夜在此相会,料想他多半会来,倒也不以为意。到庙旁摘了几枚青梅胡乱吃了,虽然青涩难咽,却也足以果腹。和衣躺在庙里,一股倦意摧枯拉朽一般用不可抗拒的气势将他击倒,令他沉沉睡去。 盘至青梅,一樽煮酒,青梅煮酒,梦境里的情形总是美好的,起码一个人的诸多不现实的心愿都更容易在梦里得以实现,李若芒就曾经在梦里不止一次的遇到自己流亡在外的大哥,也曾无比狂喜的见识到雨石弥三当真变成乌龟的模样,甚至就在昨晚,他还梦到了炖肉的情形,可无论怎样的梦,其逼真程度和对感官的冲击力都无法和现在的这个相提并论:朦朦胧胧之中,李若芒不光梦到了煮肉,居然还闻到一阵阵浓郁的香味。 “还是头一次做这么身临其境的梦。”李若芒不禁馋涎盈颐,潜意识在思考着:“梦到煮肉就能闻到肉味,照这个逻辑发展下去,说不定以后我梦到钱财就能交上财运,那要是梦到个美女岂不是……” “李兄,酒菜已备齐,今天你我兄弟青梅煮酒,开怀畅饮一番。”分明是马邀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若芒揉着睡意惺忪的双眼,深深的打了个哈欠,勉强撑起身体,这才发现刚刚的所见所闻原来并非梦境:整个山神庙里一番沸鼎盈天的景象,一壶酒,一撮青梅,一口香气四溢得破锅。马邀友很随意的坐卧一旁,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贤弟,是你啊。”李若芒环顾四周,问道:“贤弟你了不起啊,这些酒食你是从何处得来啊?” “这个吗容小弟慢慢道来,李兄你还是先漱洗一下吧。” 山神庙旁不远处有小溪潺潺,李若芒漱洗一番,顿觉精神百倍,清澈的溪水带给他无限的精力,同时也携带着他的疲倦一路向东别君去兮不复还了。 李若芒正襟危坐,此刻的他已经对马邀友崇拜的五体投地:“贤弟你真有包藏宇宙之机,鬼神莫测之能啊,愚兄佩服。” “李兄不必客气,小弟我敬你一杯。”说是杯,其实是递了只碗过去。 “嗯,好,多谢,这碗看着眼熟啊,咦,那供桌上怎么只剩一只碗了,喔,贤弟还真会就地取材。” “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马邀友面有得色:“李兄,干!” “干。”李若芒在流洲国时几乎是滴酒不沾的,偶尔的浅尝辄止之后,也难免面红耳赤,头重脚轻,属于后世典型的hat(humanalcoholtester),今天是个特例,初涉江湖的他其实早就渴望效仿古人之事,广交好友于四方,开怀畅饮,逍遥自在,况且今天见识了马邀友的仗义,自己也不由得豪情四起,热血沸腾。 “贤弟,这锅里煮的是…?” “这可是小弟的得意菜式,名曰:‘龙凤斗’,李兄务必尝尝,不过先请稍等,且容我多找只碗给你。”马邀友打开自己的包袱,在诸多事物中翻找着。 李若芒眼尖,一眼就看到一只通体碧绿的小盏,问道:“何不用这个?” “用它!”马邀友不禁哑然失笑:“李兄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一件寻常俗物,乃是我的一个好友赠我的一件宝物,名曰‘马蝗绊’,端的是一件无双无对的极品茶器啊,是以小弟所到之处都会有他随身相伴。” 换作寻常乞丐,纵使手持传国玉玺,李若芒也只当一块破铜烂铁,可今天由于爱屋及乌之故,拿在马邀友手中的这只小小的碧绿茶碗在它眼中的形象骤然高大起来,碗身周围似乎还发散出一道道庄严而明艳的亮光,刺地人不敢正视。李若芒对于茶器、茶道毫无兴趣可言,可茶道却是他们流洲国国教阴阳教中必不可少的一种礼教形式,故而对于这些东东他倒并不陌生。 “贤弟原来有这种爱好,等你我都得了空跟我去趟流洲,我叫雨石弥三那个老乌龟把他藏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拿出来孝敬你。”雨石弥三在流洲百姓心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教主,李若芒可丝毫使唤他不动,不过现在身在中土,过过嘴瘾倒也无伤大雅。 李若芒的信口胡诌却引发了马邀友巨大的兴趣:“当真!早就听几个茶友提过,说那个倭人手里确有几件好货,尤其以平蜘蛛和九十九发茄子为极品中的极品,不知跟我的那件马蝗绊相比哪件的品评更高些呢?”马邀友一脸无比期待、向往的表情,突然问道:“兄长跟你们雨石教主很熟嘛?” 从刚才开始,无论是精致典雅的马蝗绊,还是神情百变的马邀友,都不曾令李若芒的目光为之吸引,因为他此刻的全部感情,都以倾注在那锅龙凤斗上,因饥饿而形成的幽怨而渴望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感情。 “贤弟,我们还是边吃边说吧,那边供桌上还剩一只碗,你我共用一碗你看如何。” “甚好。” 接下来的一顿狼吞虎咽似乎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李若芒已经全然不顾自己的吃相仪态,速度之快,以至于差点不小心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 马邀友很善解人意,也很善于察言观色,见到李若芒近乎于失态的大快朵颐,也不想当面说穿让他难看,只是不停的给他劝酒。 一沾酒李若芒的话就多了起来:“这一段段的是蛇肉,另一种是鸡肉,哦,无怪乎叫做龙凤斗呢,嗯,有点意思。” “李兄口感不错,这蛇和山鸡正是我在山上打的,刚刚兄长说起你们雨石教主,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是这样子的,昨晚我有跟你提过说我是流洲人士,可我没说仔细,此中的缘由该怎么解释呢...唉,愚兄我也是怕你笑话,我可不打诳语啊,你别看我沦落到这般地步,说起来我还是流洲国的四王子呢,惭愧啊,惭愧。” “李兄气度不凡,一眼便知你不是寻常俗人,失敬失敬。”马邀友冲他抱了抱拳。 “不必客气。”李若芒赧然笑道:“愚兄出身是不寻常,可还是俗人一个,只要你别看我不起,我就夫复何求啦。” “当然不会,李兄你出身名门而不轻虚浮夸,位居庙堂而能礼贤下士,小弟佩服得紧,如今你已然可以自食其力,这更是大多中土的纨绔子弟不能比拟的,来,小弟再敬你一杯。” “干。”听着马邀友的话,李若芒舒服多了,也更加坚定了他要按着自己的留学计划一路走下去的决心。 “原来如此,无怪乎兄长能跟你们雨石教主那么熟络,李兄,能否再说点关于茶器的事。” “那个乌龟在中土也这么有名气?”李若芒很不解。 “乌龟?什么意思?”马邀友被他问的满头黑线,完全不知所云。 “不好意思,叫习惯了,在我心里雨石弥三和乌龟是平起平坐的。” “哦,这样子呀。”马邀友觉得好笑:“我也是通过几个茶友才对他有所耳闻的。” “怎么说呢,只能让你失望了,我对茶道实在是一无所知啊,至于雨石弥三这个人,我也是知之甚少,他这个人我打小就不喜欢,总是带个面纱,搞得挺神秘,没做教主之前经常整月整月的龟缩在他的月之馆里,足不出户,当了教主之后就更了不得啦,他拿着我们国库的银子,成年累月得满世界去公费旅游,还美其名曰‘传教’、‘修行’,我呸!银子都给他挥霍光啦,害得我只能带着纸币出国留学。”李若芒叹了口气:“现在想想,还是他师兄人好,也就是前任教主,唉,只可惜很蹊跷的就去世了,更蹊跷的是,我大哥也因此受了牵连,唉,算了算了,不该给你讲这些,这在我们流洲可是禁语啊,就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在我们那足够给人砍一个时辰头了。”李若芒无奈的自我解嘲。 一想起自己的大哥,他就忍不住意兴阑珊起来,胸中明明有满腔的话语要为哥哥辩驳,可话到了嘴边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马邀友觉察出了他眉宇间的忧郁,连忙转移话题:“还是说说今天找工作的事吧。” “托你的福,一切还算顺利,聚圣楼,明天试工。”李若芒还是有些提不起劲。 “如此甚好,恭喜恭喜。” “多谢,也别光说我,谈谈你的事吧,不过看这情形,贤弟的工作业绩还是不错的吗。” “只能算是正常发挥,不足为道。”马邀友对于自己的业务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我一早就联络上了几个帮中兄弟,要了点日常生活用品,比如这破锅什么的,跟着有了解了一下这杭州城的基本情况,首先明确了几个重点的服务对象。” “重点服务对象?” “这是我们业内行话,其实就是要搞清楚这杭州城里都有哪些乐善好施的富户乡绅,我们也好重点出击呀,我们的口号是‘不讨无准备之饭’。经过一番分析,我决定到这杭州城的首富王家走一遭,李兄可知是何原因。” “莫不是那王家喜欢行善积德?” “那倒不是,我只是听说,那王家今天有场喜事,王家现任当家的私生庶长子今天满月,王家在城东的别墅里大排筵宴。” “私生庶长子是什么概念?”李若芒听得满头雾水。 “听说是跟一个在他们家打工的女侍应生的。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出发,他们家的别墅很容易找,沿着山神庙门口这条小道一路向东走下去就是了。” “就这么顺利?” “多少还是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他们不准我进府饮宴,于是我就在门外不停的大声念祝词,什么‘肃贺麟喜并颂俪安大富大贵前程似锦一帆风顺马到成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反正说了半个时辰都没有重样的,最后总算把王家的人给感动了,打赏了我一钱银子,闪人。” 李若芒不禁汗颜:这年月,混哪一行都不容易啊!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手头的总资产作出了合理的分配:1/3吃午饭,1/3买酒,剩下的拿来投资。” “几十个铜板也能投资?!” “当然可以,李兄有没有注意到这杭州城里有一间名叫‘尽心青云坊’的赌坊。” “赌钱也算是投资?”李若芒觉得新鲜。 “这家赌坊可是非同小可啊,这杭州城里的赌坊也不在少数,可这一家绝对称得上是与众不同、超尘脱俗、出淤泥而不染。” “还不一样都是赌钱。” “非也,单从店名就能分出个贵贱高低,李兄可知这‘尽心青云’为何解。” “不解。” “以我个人之见,这‘尽心’应该值得是《孟子》中的《尽心篇》,这《尽心篇》里有一句脍炙人口的名言,叫‘达则兼善天下’,这就告诉我们,如果在这里赌赢了钱,不要只想着个人享乐,还要考虑到天下老百姓的的生活。而这‘青云’一词,我认为应该是出自王勃《滕王阁序》里的那一句‘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职’,教导我们即便是输的一穷二白,也不可以丧失自己高远的志向。所以说,这个名字起的真是格调高雅,立意深远,小弟当然不能错过,我进去玩了两把,还赢回了五钱银子,这不一回来就兼善天下了吗。”马邀友给自己赌钱找了个相当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若芒为早已身在九泉之下的孟夫子和王勃感到深深的悲哀,可仔细想一想,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受益者,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马邀友则说的神采飞扬,已经开始计划明天的行程:“我都已经打听好了,王家的老二,也就是现任当家的其实今天不在家,到京城做生意去了,听说还得了件宝贝,预计今晚就能携宝归来,按我的经验推测,那王家明天还得摆酒席,嗯,明天也值得一去,可说点什么祝词好呢,能说的今天都说得差不多了。” 马邀友陷入苦思冥想之中,而坐在一旁的李若芒则早就开始盘算着自己明天工作的事情,既高兴,有多少有些忐忑。 “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 第七章 吾非圣贤 更新时间:2008-10-15 是否有人能够解释这样一种怪现象: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如白驹过隙;而不幸的日子总显得冗长如沧海桑田。前者即便微茫,却被人衷心期待着与世长存;而后者虽看似无穷无尽,却也丝毫不必挂在心上,只须将其当作蜉蝣朝菌之流即可。要始终坚信一点:只要有自身的奋斗目标并肯为之不懈努力,终究会呼唤到源自未来的幸福和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午休时间终于到了。李若芒庆幸自己总算熬过了自己生命里的又一个危难时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找了个远离人群的犄角旮旯处躺了下去,一想到以后还会有无数个日日夜夜要在这里度过,心里就不禁苦楚难当,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流洲的生活,很留恋,很怀念。但是,自从离开流洲时他就坚信,以后所遇到任何艰难困苦,都是老天故意替自己安排下来的,避不开,逃不掉,都是自己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必然要经历的,古之圣贤之所以能够称之为圣贤,就是因为他们可以成功驾驭生命中的那些磨难,而不是被其驾驭。李若芒并不妄想成为圣贤,但他却无时无刻不想完成自己的心愿:做个能自食其力的人,得到父亲、家人和流洲百姓的认可,更重要的事,要得到自己大哥的认可。 一想到父亲、家人尤其是自己的大哥,李若芒内心深处的那些自悲、沮丧等种种阴暗面就如同突然暴露在圣洁的阳光下,被照射的烟消云散。 正要合眼入睡,李若芒极其敏锐的耳力却听到了旁边窗外两个男人讲话的声音。 “怎么样?”消失了一上午的刘掌柜问道:“新来的。”李若芒断定对话另一方的身份一定高过自己,因为刘掌柜对他的待遇明显比自己强,已经从每句话两个字升级为每句话三个字。 “怎么跟您说呢,”听得出,是姚安的声音:“总结一下,三条,那个小李他人懒、嘴贱、脑子笨。” “辞了他?”刘掌柜问道。 “不能辞!不能辞!好不容易有招来个新人,哪能这么快就放他走了。”姚安显得很激动:“再说了,他就算再不济,也还有我们可以帮他吗,我们哥几个都很乐意教他些东西,您就放心吧。” 本以为乌鸦的叫声堪称难听之最,没想到某些人类的声音居然可以达到并超越它们的高度。李若芒用长衫裹住耳朵,蒙头大睡。 晚上的遭遇几乎是上午的翻版,说是几乎,是因为跟上午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若芒面对对方变本加厉的无理取闹有好几次都差点出手打人,可每一次都刚好赶上刘掌柜有事吩咐他去做,结果不了了之。 杭州城里聚圣楼内的煎熬就像杭州城外的钱塘江一样,永无止境,连绵不绝。但钱塘江有总有退潮的时候,而聚圣楼内也总算到收工的时间。 清点小费时,其他人个个满载而归,李若芒却只分得了一文铜钱。 “算了,也算是本人的第一桶金了。”李若芒在安慰自己。 就在即将离去之际,站在不远处的刘掌柜突然招呼他过去,指了指旁边已经放置好的木梯和地上的朱漆桶,随后又指了指头上有一处略带斑驳的大梁:“干完。”“收工。” 李若芒无奈,只得依言而行。 刚刚爬上去,就发现原本正打算要各自回家的姚安等人又重新聚集在木梯之下,好像又打算要计划什么国家大事。李若芒知道他们绝对干不出什么好事,而且八成跟自己有关,便立刻聚精会神,仔细聆听。 “就这么走了多无聊啊。”小美俨然是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 “咱们再给那傻小子来点刺激的,怎么样。”方黎马上跟着附和。 “刺激的,把梯子推翻给他来个空中飞人怎么样。”张汇的具体实施方案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谁动手。”苏全有贼心,没贼胆。 “你们帮我把风,没人注意这边的时候知会一下,我来。”姚安是典型的实践派。 李若芒出离的愤怒了,恨不得把他们几个挫骨扬灰,心道:“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目前这种高度足够把我摔成段延庆了!你们几个真是坏到骨头里了!无药可救!今天我要是不打改你们岂不是以后还有更多人被害,我忍不了了!” 正盘算着几套出手方案,姚安却已经先发制人了。李若芒早有准备,就在木梯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他双足在木梯上轻轻一点,已飘然跃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朱漆红柱,去势很疾,可就在他双脚接触到柱子的一刹哪,他整个人的动作却又缓慢下来。如果从垂直向下的角度拍摄过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在他保持持空状态的这两、三秒钟的时间内,他用了一个类似青蛙即将起跳前的准备动作,整个身体缓缓的垂直蹲坐在红柱上,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自己的双腿之上,蓄势待发。 李若芒的一声长啸,正式吹响了战略反攻的号角,他笔直的身体尤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速射向姚安:他实在恨极此人。 肇事者姚安连同其他四个同伙被李若芒这一连串随心所欲的动作轻易的征服了,他们此刻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原本只想看场小制作的舞台闹剧,可当影片正式上映时,自己眼前出现的,却是一部正版的精彩大片,不过唯一不幸的是,这是一部恐怖大片。 当呆若木鸡的姚安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李若芒破空而来的拳头距离自己已经不足0.01公分,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类似骨头断裂的声音,这一拳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在姚安的脸上。 很多年以后,当一个人要向别人讲解何为猪腰子脸时,他都会拿姚安的脸当作经典范例。同样是很多年以后,一位现代文学家写了一篇文章,专门用以安慰姚安:“文友们奔向了‘凸’,我则留在了‘凹’,他们去品味山的阳刚之美,我在谷中独享阴柔之静……” 顺利着陆的李若芒,身形一晃,如同鬼魅一般的在店里穿梭,其他四人早已吓得面无血色,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往死里整人的嚣张气焰,在他们眼中,面前这个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的李若芒其实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早先无数个被他们迫害的体无完肤的学徒们在这一刻灵魂附体! “他们终于来报仇了!”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在他们四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来。 而李若芒也的确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反抗的机会,顷刻之间,姚、苏、张、方四人都已重伤倒地,发出一阵阵杀猪似的哀嚎。李若芒本不想打女人的,可小美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值得网开一面,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也是应该的,而且小美看似健壮的身体,挨几下打应该没问题,通过了心里这道关,李若芒就顺理成章的抽了小美一记耳光,抽完之后觉得不过瘾又抽了一记,跟着又踹了一脚,踹完之后踹上的瘾又踹了一脚,然后又砸了她一板凳,然后又...... 聚圣楼里其实也养着几个看家护院平时兼职做地痞流氓收保护费的保安,他们手里虽然有兵刃,人数也大占优势,可是看到李若芒表现出来的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和远在自己之上的技战术打法,他们不需要进行语言的交流,就很默契的同时选择了放弃。 就连在酒店里打拼了半生,平时自诩足以应付各种场面的刘掌柜,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事发之前正在算账的他,此刻左手拿了五两银子,右手握着一卷账册,口歪眼斜,呆若木鸡。 原本喧嚣的聚圣楼内此刻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几个被人肇了事的肇事者们也都强忍着不敢发出一丝呻吟,生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发李若芒新一轮的关注。 李若芒喘着粗气,从怀里摸出今天的收入,朗声说道:“这一文钱,是我李若芒的全部身家,留给你们当汤药费吧。” 转身要出酒楼,李若芒留意到了旁边神情古怪的刘掌柜,看到他,自己的理智总算多多少少恢复了些,才想起来还有件大事没办。 “刘掌柜,能不能帮我清了今天的工钱。” 刘掌柜好像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很有觉悟得把左手拿的那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李若芒拿了银子,转身出门。 身后传来了刘掌柜的声音,包括李若芒在内的所有聚圣楼员工有幸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长一段话:“李大侠日后可否不要再光顾本店啊?” “原来你也会这样说话,行,一次说了十五个字,已经很看得起我了,有点儿意思。”李若芒心道。 照例每段编年史结尾的时候都会写下一段结束语,庞谢左思右想,迟迟下不了笔,于是找来李若芒代笔,李若芒思索片刻,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是圣贤,没有高僧的胸襟,却有生之留恋,我于是出手了。 ------------ 第八章 有客雨中来 更新时间:2008-10-15 回到自己下榻的山神庙里,李若忙把今天的经历向马邀友诉说一番。马邀友听罢大笑,安慰他道:“李兄跟小弟真可谓是同道中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一餐之怨,睚毗必报,活的恩怨分明,至情至性,这才痛快。” 李若芒却没有他的好兴致:“我倒没有贤弟你那么爱憎分明,我只是讨厌被人排斥,被人算计,唉,这聚圣楼我是万万去不得啦,可叹这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啊。” “李兄大可不必这么意志消沉,只能说那个聚圣楼是命中注定与你无缘,可这杭州城里的店面比比皆是,想找个工作还不容易。我今天在城里的西南角闲逛的时候,就在一家针灸推拿店的门前看到了招工的告示,无需工作经验,按摩技术可以现学,李兄何不去试试。” “唉,再说吧。”今天的遭遇,令李若芒的工作热情大大减弱:“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今天工作的怎么样啊?又跑去投资了吧。” “我今天算得上是商场失意,赌场得意啊,昨天打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如意算盘就因为一个突发事件而变得毫无意义,我本以为昨晚王二携宝回家,又赶上儿子满月,王家怎么着也得再补办一桌酒宴,哪成想今早一出门,发现王家居然派人把去他们家的那条路给封了,后来仔细一看,好家伙,不光咱们门口这条路,连王府所在的整座山都给封了,家丁们倾巢而出,把座山围得水泄不通,飞只苍蝇出去恐怕都得给四五个人同时拍死。我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王二昨晚刚到家没多久,他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个宝物就不翼而飞了。据说那个窃贼得手后并没有冒险下山,而是一头扎进了后山的老林里。王二气的火冒三丈,当即连夜动手,召集家丁们对后山进行全方位地毯式搜索,可始终都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刚回家就被偷,可见那窃贼也是早有预谋啊。” “岂只是有预谋,简直称得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那窃贼动手之前,还下药毒死了王家所有的猎犬,得手之后,他本想偷了王家的宝马良驹‘本泽马’飞奔下山,谁知那匹马宁死不屈,最后慷慨就义。王二知道后痛心疾首,下令王府的上上下下都得披麻戴孝,举家哀痛。” “有点儿意思啊。” “那一家人是挺奇怪的,只可惜我搜肠刮肚得想了一夜好词,结果一个也没用上,还碰了一鼻子灰,没办法,我只好到杭州城里瞎逛了,看有没有生意可以做,约摸着时间差不多,那个‘尽心青云坊’也该开张营业了,我就过去搞点小小投资。” “看你这意思,投资成功啦。” “托李兄的福,今天的收成还好过昨天,小弟以前在丐帮里跟几个朋友学过一些赌术,李兄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跟我合资一处,咱们一起去投资。”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愚兄对于赌博实在是不感兴趣,这个这个……”李若芒深知自己这五两银子来之不易,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入侯门深似海。另外,自己的三哥李若锋本身就视赌如命,原本李若芒和三哥的感情很好,但自从李若锋迷上赌博后,性情大变,兄弟俩的感情也是渐行渐远。李若芒对于三哥后来的很多做法都大大的不以为然,所以对于赌博,他有着一种很敏感的抵触情绪。 “没关系,李兄且放宽心,听我一言。”正所谓财大气粗,马邀友此刻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虽多,可在我眼里,也无非只有两种,一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不存在关系不明确的中间人,李兄跟我很有缘分,又颇为投契,当然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当然要倾力相助,废话不多说了,只要多给我几天时间,我去赌坊里大杀四方,无论如何也要帮李兄凑齐赴京求学的路费。” 李若芒感动得热泪盈眶,当下跟马邀友说了几句肺腑之言,说到感情奔放时,两个人还互相勉励了几句类似海誓山盟的话。 这一日之中,李若芒经历了太多变故,早已疲惫不堪,于是先行睡下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就在马邀友即将出门的时候,李若芒稍微有了点意识。 “李兄昨天元气大伤,今天还是留下来好好修养吧,我现在出门,估计天黑之前就能回来,李兄只需把餐具什么的准备一下就好,今晚我们继续青梅煮酒论英雄。” 真的勇士,去正视淋漓的鲜血,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吧!我会在梦里为你祝福。李若芒决定继续睡。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可以很生动形象地用在李若芒和马邀友这两个人身上:马邀友这几天来,开始越来越注意自己的个人形象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原本就很俊朗的一张脸洗干净之后更显得英气逼人,总之现在即使有人拿着放大镜、显微镜甚至是照妖镜都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乞丐。而反观李若芒,跟马邀友相处了几天,他反倒越来越像个要饭的,双眼无神,蓬头垢面,要是现在找十个丐帮弟子过来,有九个会认为他是帮中弟兄,还有一个可能会觉得他就是帮主。 山神庙外的春雨不停得下着,淅淅沥沥的,沐浴着春雨的山林显得更加清爽宜人。布置好了青梅、酒壶和其它诸物,李若芒找了个很舒服的角落躺下身去,聆听着绵绵春雨细腻柔和的拍打着大地的声音,他又一次乐观起来,仿佛一切烦心事都已被这春雨擦拭干净。 正听着雨,突然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若芒把耳朵贴向地面,果然没听错,一群马队正由远及近踏雨而至,除此之外,他分明还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这个人和马队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脚步声很轻微,步点很紧凑,很轻灵,明显是个身负上乘轻功之人,虽然跟他们李家被称为天下无双的轻功比起来尚有差距,但能练到这种程度也已经很不容易啦。 这两帮人都是从王家别墅的那个方向赶过来,那个身负轻功的人遥遥领先,已经逐渐逼近山神庙。不一会儿,那人就来到庙前,稍作犹豫,便要进庙。李若芒不想给人瞧见,连忙闪身躲在庙里所供奉的山神塑像的背后,偷眼观瞧。 进来一个黑人,负责任地说,是一个背着黑包袱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掩好庙门之后便迅速的躲在一个角落里,四处观察,应该是在寻找一个最佳藏匿点,马上,他便把目光锁定在那尊山神塑像之上。 “亲娘啊,你可别过来呀。”李若芒在向山神许愿。 可惜山神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黑衣人主意已定,也疾速闪身过来。李若芒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只好摆出一脸无辜状,准备迎接。那黑衣人做梦也没想到这山神背后居然还站这个大活人,吓得一蹿多高,但他反应很快,出手如电,一把就抓住了李若芒的脖子,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包着一层黑布的唇边,示意他别出声。李若芒给人攥住脖子,很不好受,连忙摊开双手,做一个向下压的动作,示意对方保持冷静。 就在此时,那群马队也停在了庙门前。 “老大,怎么不追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先不追了,进去避避雨。”一个低沉又略带稳重的声音说道:“要不然这样,老二、老五继续追下去,要是到了杭州城都没追上就马上回来,老三、老四留下来跟我搜一下这个庙。” 老二、老五纵马离去,其余三人下马朝庙门走来。 李若芒和黑衣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就在这时,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老大,这庙进不得啊。” “为什么?” “你忘了,这庙里死过人,被咱二爷逼死的那个丫环,芸香,就是在这儿上吊死的。” “被咱二爷逼死的丫环多了去了,芸香是哪个?” “就是老太太身边的那个,脸圆圆的,梳着两个小辫,老四很喜欢的那个。” “谁说我喜欢,明明是老五喜欢。” “喔,她呀,我记起来了,你净胡扯!谁说她死在这儿!明明是死在城西的山神庙!在这儿上吊的是茴香!” 李若芒和黑衣人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同时向对方表示出自己的无奈。 “茴香?就算是吧,其实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说这庙里不干净,常闹鬼,但凡在这住过的人都给厉鬼上过身,所以……” “别说了,别说了,净喜欢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算了,咱们就在这屋檐底下避会儿雨,等老二、老五回来。” “老大英明!” 站在庙檐下,老大开始发起牢骚:“穿着湿衣服真他妈的难受,那个挨千刀的贼人,有朝一日要是落到我们手里可有他好看。” 老三、老四也跟着破口大骂,各式各样的污言秽语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极尽骂人只能事。 庙门外一开骂,李若芒就觉得攥着自己脖子的这只手已然开始发力,可能是因为愤怒的原因,外面骂得越凶,攥的力量就越大。李若芒虽然身负家传绝学,在轻功和暗器上造诣非凡,但平生最怕的就是跟人近身作战,此刻给人攥住脖子,只得胡乱挣扎,嘴里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下“嗬嗬”之声。 黑衣人发现了自己的失误,连忙松手,但看到李若芒滑稽夸张的表情,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令李若芒确信无疑她是个女子了。 ------------ 第九章 生命中的第一次青梅煮马 更新时间:2008-10-16 新人新书,写书不容易,跪求收藏! ------------ 主角传奇一般的留学之旅中,那较为浓重的一笔,将要在本章落下。 自从那个黑衣人闪身来到李若芒身边的那一刻起,一股淡淡的清香便侵入他的肺腑,这种香味不似花香那么馥郁,不似檀香那么庄重,清静淡雅而又不拘一格,貌似不留痕迹却又能在千里之外残留余香。李若芒置身其中,只觉得身体百骸都有着说不出的舒坦放松。 那黑衣人虽然用黑布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但一双眼睛却是暴露在外的,她的眼睛不大,修长的眼角,长长的睫毛,搭配着略有点高的细眉,却很是耐看。 综上所述,体香,眼睛再加上刚才的笑声令李若芒判断出,和自己面对面站着的是个女子。 庙门外的叫骂声依然不绝于耳,沉默了一会儿的老大突然开口说话了:“说真的,你们俩刚才看见那窃贼了吗?” “没有啊,不是老大你说要追吗。”老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对啊,我们都是看到你上了马才跟着上马的,老大,那贼人长什么样?”老四问道。 “唉!”老大长叹一声:“雨太大,我也没看见。” “要我说,都是这一身孝服害的,拖拖拉拉的,害得我每次想加速的时候都得先提裤子。”老三的不满还在蔓延:“二爷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匹马给人宰了吗。” “还剁下了一条马腿。”老四给他补充。 “对,还少了条腿,但那也不至于叫我们给只畜生披麻戴孝吧。” “闭嘴吧你!”老大厉声斥责:“这话要是让二爷听见,咱们五个都得来这庙里上吊!你懂什么呀!你知道那匹‘本泽马’值多少钱嘛。” “值多少啊?” 老大略微一顿:“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就算咱们五个加一块儿,都不如那条被砍下来的马腿值钱,听明白了吧。” “老大,那我还想问一下,要是就算我一个人,能换那匹马身上的哪个部分啊?”老三很想弄清楚自己的人生价值。 “你,马粪吧。” 庙外的老三一脸的苦恼,而庙里的李若芒和那黑衣女子则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一边尽量克制自己不笑出声来,一边又提醒对方调低音量。 “我现在有话要叮嘱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待会儿回去,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们追窃贼下山的事,更不能说我们把窃贼给追丢了,别人要是问起,就说我们想查看一下山下的情况,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结果搜遍了整个山脚都没看见过半个人,这些话你们记得住吗。” “记得住。” “等会儿老二、老五要是回来了,再跟他们交待一遍,咱们五个必须口风一致,才能确保平安无事。唉,没办法,只能怪那王二太过心狠手辣,疑心太重,稍有不满就动杀心,看来这王家是越来越呆不下去了,咱们五个还是早做计议的好,想想别的出路。” 对于老大的发言,老三表示强烈相应:“老大说的有道理,咱们‘南京五怪’怎么说也是这江南武林有头有脸的人物,给他王家当打手,实在有损我们的身份。就拿现在这件事来说吧,那盗贼宁肯下药把狗都毒死,都不来动我们一根毫毛,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还有……” “闭嘴吧你!”老大实在忍无可忍了:“你要再敢胡说一句,信不信我敢拿着毒死狗的药给你灌下去!” 不多时,老二、老五空手而回,五个人统一了口风,便动身回山。 等他们都走得远了,李若芒和那黑衣女子这才从神像后面闪出身来,李若芒见她冒雨而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连忙生起了火,说道:“姑娘,你的衣服都湿了,不如脱下来我给你在火上烤一下。” “你说什么!”那女子有一种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 “喔,不好意思,我刚才说得不太妥当。”李若芒一见到陌生的女子就难免有些紧张:“我是想说,火已经生好了,你可以坐过来烤烤火。” 那女子也不搭话,径直坐了过去,突然问道:“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这可难倒了李若芒,他只能如实回答:“目前是没什么,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的一个朋友晚些时候会带食物过来的。” “哼,看你也不像是有东西吃的人。”那女子的声音很傲慢,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打开了自己随身的包袱,拿出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扔到李若芒面前:“把它煮了。” 李若芒生平最讨厌别人对自己发号施令,尤其是在这种很不友善的态度下,他始终觉得,一个人无论高低贵贱,都不可以自以为是的强迫别人无条件的接受他的命令,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专门为你而活着,那你就错了,大错特错。即使在流洲国,贵为王子的他对待自己的下人也是很宽厚的,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与民同乐,以至于在一项关于“流洲国最抢手的工作”的问卷调查中,“四王子府里的任何工作”这一结果连续几年都名列前茅。 看到李若芒一脸不情愿的表情,那女子冷笑了一声,也不讲话,只是从包袱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来,在手中掂量来、掂量去。 她的这一看似随意的举动极大限度的刺激了李若芒的神经末梢,此刻的他的大脑,就如同一部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仔细的测量着这块银子的份量。 “少说也有十五六两,再加上我手头的这五两,这路费岂不是就出来了,这回不是有点儿意思,是太有意思了!”原本还打算在一个异性面前保留一点点尊严的李若芒,最终还是说了一句让他后来每每想起都倍感丢人的话:“那你得先给钱。” 银子终于到手了,沉甸甸的,不是指它的份量,而是因为它毕竟是用自己的尊严换来的:“人都是会变的,我长大了。”李若芒在心里安慰自己。 解决了精神上的枷锁,一个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自己面前这坨黑不溜秋得东东究竟是什么,该怎么煮。 李若芒蹲下去仔细观察,着实吃了一惊,这是一整块生肉,确切地说是一头牲口的后腿,切口处的血迹已经凝结,最可怕的事,在这条不知道什么腿的切口处还残留着几处人类的牙印,显然给人生吃过几口。 那女子仿佛又看穿了李若芒的心事,满不在乎的说道:“他们人多,藏得我好苦,我半夜躲在大树上,又不敢睡,还饿得要命,只好吃这个充饥。” 经她这么一说,李若芒确信无疑:自己面前这个看似弱不惊风的女子,就是到王二家盗宝的窃贼。 “这么说,这就是那条比那五个人都值钱的马腿了。” “没错,贵着呢,我说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煮。还有,本姑娘困了,先睡会儿,煮好了叫我。” 李若芒没有什么烹饪经验,可是他看得出,这锅马肉煮的还是很成功的,最起码闻起来不坏。 那女子吃肉的时候也没有结下面纱,所以李若芒始终都没有看到她的容貌究竟如何。 那女子吃了几块,突然发现李若芒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奇道:“你怎么不吃呀?锅里还有很多。” “太贵,吃不起。” 听了李若芒的回答那女子笑得前仰后合,花枝招展:“吃吧,吃吧,我又不收你钱。” 李若芒尝了几块,觉得这锅价值连城的马肉还比不上马邀友那锅成本低廉的“龙凤斗”呢。 经过她这么一笑,刚刚僵硬尴尬的局面大有缓和之势,李若芒见她已不似刚才那么冷酷高傲,自己心里也松了口气,开始试着鼓起勇气和她闲聊。 “在下李若芒,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又被无情拒绝了。 “是这样的,要是换作刚才,你不告诉我倒也有情可原,可现在不同啦,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青梅煮马的关系,要是连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这实在说不通。”李若芒使出杀手锏。 “谁跟你青梅竹……”那女子正要辩解,却看到李若芒用手指了指铁锅旁边的一盘青梅,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李若芒也露出微笑。 “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认栽了,上了你的当了。”那女子笑道。 “注意,这马可是你叫我煮的,马肉也是你叫我吃的,所以不是你上了我的当,而是我上了你的当。”李若芒得理不饶人。 “好好好,是我主动的,这样行了吧,嗯,既然我们都已经青梅煮马了,我也就没理由不让你知道我的名字,听好了,我叫杨止水。” 这个很有诗意的名字轻易的击碎了李若芒的心理防线,他知道,自己用一生的时间都无法忘记这个名字了。 “很好听,真得很好听,好听到我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了。止水,心同止水,是取自白居易的那首诗吗?” “诗,什么诗。”杨止水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但已全身心陶醉其间的李若芒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细节。 “就是那首‘身觉浮云无所著,心同止水有何情。但知潇洒疏……” “别念了!”杨止水突然情绪失控般的打断了他,只见她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明显,眼中竟隐约泛出泪光,显得异常激动:“我最讨厌你们这种自命风流,负心薄幸的人了,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现在有的是钱。你也是为了钱吧。” 直到她冲出庙门,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之中,李若芒才从这一巨大的变故里回过神来,痴痴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们这种人?我都成这模样了还能风流得了吗?疯留还差不多。” ------------ 第十章 尚存体温的雪花白银 更新时间:2008-10-16 三更时分,李若芒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太多的突发事件交织在一起,像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李若芒身陷其中,不觉又喜又悲,既兴奋又担心。所喜者:结识杨止水的这段经历虽然离奇夸张,但很多细节部分都很值得细细回味,颇有情趣。所悲者:也不知道自己念的那首诗怎么得罪了她,她这一走说不定今生今世都无缘再相见了。所兴奋者:赴京留学的路费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到手,如拾草芥一般,一时之间,精美别致的校园,彬彬有礼的同窗还有和蔼可亲的老师,这些原本看似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正逐渐轮廓清晰起来。所担心者,本来承诺天黑之前就能回来的马邀友一直到现在都还是音信全无。 虽然思绪万千,但整体的格调还是以兴奋为主的。毕竟跟杨止水也只有一面之缘(说起来其实连个完整的“面”也没见过)。而马邀友则一直有着上天入地之能,蟑螂小强之命,就算深陷兵临城下,国之将倾的险恶境地,他也照样能吃的饱、睡得香。所以自己大可不必替他担心。 四更时分,带着对未来校园生活的美好憧憬,李若芒安然入睡。他其实并不是一个爱做梦的人,尤其不擅长做美梦,可是这一晚,所有的美梦仿佛都约定好了一样准时出现,可谓情节曲折,高潮迭起,引人入胜,乱七八糟。如果一一单列出来,也足够写出另一本小说了。 正午时分,李若芒精神饱满的走在杭州城里,有了强大的经济基础,他终于敢于抬头挺胸的从各个店面门前走过,也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发现许多平时由于囊中羞涩而不敢正视的店铺。 本想先找家餐馆(除聚圣楼之外),吃个午饭,可眼前这家店铺的招牌上所写的五个大字深深地吸引了他:“尽心青云坊,原来在这里。” 由于马邀友依然下落不明,所以他决定进去问问,看有没有人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消息。 走进赌场,李若芒才觉得马邀友所言不虚,这家赌场装修得古色古香,精致典雅,无怪乎能够吸引马邀友这种附庸风雅的人。 李若芒向掌柜的描述了一下马邀友的特征,出乎意料的得到了对方的极大关注,掌柜的双眼星光灿烂,问道:“如此说来,您就是马爷的朋友啦?” 李若芒觉得很有面子,点头称是。 掌柜的也很高兴,说道:“一直等着您呢,您总算来啦,来人。” 说了声来人,赌场的四个角落里同时闪出四个彪形大汉,个个虎背熊腰,劲装结束,明显跟这店里的风格格格不入。 四个人架起李若芒,好像生怕他逃走的样子,在掌柜的带领下,赶向后宅。 “各位,怎么个意思,您们这是要干什么?”李若芒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掌柜的答道:“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替那姓马的还钱呗。” “还钱?还什么钱?他不是总赢钱吗?” “前两天是总赢,可昨天输了个精光,他还借了别人的钱,也输光了,其实也不算多,上上下下一共二十来两吧。他刚刚才写了封信叫人送去什么丐帮江南分舵,送信人前脚刚出门,你就马上进来了,你这腿脚可真够快啊。” 李若芒很后悔刚才没能先去吃个午饭。 “各位,其实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李若芒试图跟马邀友划清界线:“况且,那封信也不是写给我的,您们看我长得像丐帮的吗?” “像。”五个人异口同声。 李若芒无语,但还是没有放弃:“我真的只是路过,就顺便进来看一下,你们让我走吧。” “那不行,别说你是跟他不熟,你就算是根本不认识他,我们也不能让你走。再说了,那个真正收到信的人恐怕压根儿就没打算来。”掌柜的转过头,问道:“那小子关哪间囚室。” “地府二号。” 午时,地府二号囚室里,马邀友面沉似水,李若芒面沉似冰水。 “李兄,我被骗了。” “看得出来。” “原来我对‘尽心青云’的理解,从一开始就错了。” “愿闻其详。” “其实这个‘尽心青云’是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跟孟夫子、王勃完全扯不上关系。” 李若芒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孟子和王勃泉下有知,也终于可以安息啦。 “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只是因为老板有两个,一个叫陈尽心,一个叫王青云,什么格调高雅,立意深远,纯粹都是骗人的。”马邀友委屈得像个买了假货的消费者,早已忘记这些假货其实都是出自他手。 这个名字的出处实在出人意料,但比之马邀友之前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的理解,这个倒也算合情合理。李若芒无奈的苦笑了几声,说道:“交代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马邀友觉得自己像是在衙门里接受审问,吞吞吐吐的说道:“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挺顺手的,可连赢了几把之后,我有点盲目乐观了,还想一鼓作气,把李兄进京的路费给赚出来,谁承想事与愿违,最后越陷越深。这就是我,一个罪犯的自白。” 回想起自己的三哥,李若芒发现每个成功赌徒的经历全都独一无二,而每个失败赌徒的经历却都大同小异。 “我也想过各种办法,甚至连拿出‘马蝗绊’当抵押的心都有了,可那帮人却非得说这是个破碗,不值钱,真真气煞我也!”自己的心爱之物得不到认可,令马邀友大为恼火。 李若芒却在心里悄悄说:“看来人民群众的眼睛还是足够雪亮的。” 马邀友心情低落,脸上挂着一个罪犯行刑前所独有的表情,黯然说道:“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要来砍我的手指了,李兄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砍手指!怎么回事!” “这里的规矩,每欠五两银子,就砍一根手指,我这四根看来是保不住了,还差一个时辰,还款期限就该到了。我的手啊!”残酷的现实沉重的打击了马邀友,令他不禁悲怆起来。 李若芒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怀揣的这二十来两银子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眼前不断浮现出精美别致的校园,彬彬有礼的同窗还有和蔼可亲的老师,这些原本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东西,现在又渐行渐远起来。不过,他还没有放弃,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听说你通知了你们丐帮,他们能帮得上忙吗?” “没有用,那也只是我的缓兵之计罢了,那个江南分舵早就名存实亡、人去楼空了,前两年搞精简企业规模的时候他们全都下岗了。” “乞丐也下岗?!连要饭的资格也被剥夺了?!”李若芒大吃一惊。 “不提这些了,还是那句话,李兄,在最关键的时刻你能来送我一程,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有你在,我就算挨了刀,也都不会那么痛。”马邀友说的眼中含泪,伤感不已。 李若芒也听得热泪盈眶,回想起马邀友请自己喝酒吃肉,将自己定义为朋友,还主动为自己攒路费,那种真挚的友情,绝对不容有假。想到这里,他也不禁豪情四起,早把赴京留学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安慰道:“兄弟放心,做大哥的不会让你受这罪的。”说罢走到囚室的大铁门前,奋力击门,把个铁门拍得震天的响,大声叫嚣着:“外面有会喘气儿的没有!给老子爬进来一个!老子我有钱!你们有什么了不起!” 尽管进来的是讨债经验丰富的掌柜,但李若芒来势汹汹的气焰还是迅速压倒了对手,占据了上风。 无声的对峙了半天,李若芒终于开口了:“能不能打个八折?” “没门儿。” 当李若芒把带有自己体温的二十两银子从自己身上割让出去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自己真正失去的,绝不仅仅只是这二十两银子而已。他不禁感叹:外表再怎么古朴的赌场,其本质都是贪婪的,而外表再怎么光鲜的美梦,其本质也都是虚幻的。做梦的时候越快乐,梦醒时分也就越痛苦。 马邀友瞳孔极度放大,无比惊诧得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直到李若芒拉着他走出赌场,给他解释了这些银子的由来,他才回过神来,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李若芒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了几句,他却哭得更加厉害,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道:“大哥的大恩...大德,我...我没齿难忘,我...我...” 李若芒安慰他道:“你想要说的话都在我心里面,不说了,我们回家吧。” 回山神庙的路上,马邀友提议想和李若芒结拜为异姓兄弟,李若芒之前只在小说里见过这种东东,满口答应。从所剩不多的银子里拿出了一部分买了些酒,随后两人又一起到后山打猎。 马邀友从小在丐帮长大,虽然并不醉心武学,但在父亲的教导下,练得也不算太差,尤其是掌法最拿得出手。李若芒在练武方面偏科偏得厉害:他在轻功和暗器方面造诣精深,其他方面则是一无是处。所以这次捕猎的时候,两人分工十分明确:先由李若芒进行追击围剿,等把猎物逼进马邀友的攻击范围之内再由他给予致命一击。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时辰下来,已经收获颇丰。 回到庙前,天色已晚。两人正要推门进庙,庙门却突然自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 第十一章 打工按摩店 更新时间:2008-10-17 从山神的立场上讲,他们所居住容身的庙宇是用来给寻常百姓烧香上供、许愿保平安的。可是,管辖着杭州东郊这段地界的这位山神就很无奈:他已经不再奢望别人能把它当神仙看待,只求大家别再把这里当成是公共旅馆,说来就来,说住就住。 李若芒、马邀友还有那个新来的“房客”全都吓得向后退开了一步,异口同声道:“什么人?” 三个人都迅速地把对方打量了一遍,各怀心事: 李若芒觉得这山神庙也不是专门为自己和马邀有所搭建的,能够多一位同道中人也看好这里的风水,择此地居住,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况且眼前的这个男子浓眉大眼,长相憨直,又是一脸正气,给自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马邀友则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他划分到敌人一列,原因有二:其一,大哥和自己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天,很多生活规律都已形成,这时突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恐怕所有的秩序都要重新来过。其二,马邀友刚刚经历了人生里一个很大的挫折,现在对除李若芒之外的人大都抱有一丝敌意。 新来的这位也把他俩迅速的观察了一遍,初步下了个结论:“一个很像乞丐,另一个更像。哎,我范某终于也落到这步田地了,只能与乞丐为伍。”不过考虑到日后恐怕还要跟他们打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所以多少也还是要寒暄几句的。 “二位前辈(他觉得还是叫前辈比较合适),在下范云风。”范云风向两人抱拳施礼,李若芒还礼,马邀友则装作没看见,范云风接着说道:“事出有因,在下不得不在此暂住几日,有打扰到二位的地方还望海涵。” 李若芒尚未来得及表态,原本还表现的漠不关心的马邀友却抢着问道:“打扰是肯定会打扰的,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希望阁下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范云风觉察到对方来者不善,言道:“请讲。” 马邀友道:“这杭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少说也有个几十家,可你为什么偏偏要住在这山神庙里,再说了,就算你有住山神庙的癖好,可这杭州城外的山神庙少说也有五、六家,你干吗又偏偏挑中我们这家,今天你要是不能给我解释清楚,那就还请你另谋高就。” 李若芒注意到范云风在听马邀友讲话时,频频关注外面逐渐暗淡下来的夜幕,还面露难色,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着要办,心想此人看着不坏,待会儿帮他说几句话,替他解了围便是。 范云风满脸焦急,说道:“这位兄弟,在下实非歹人,近日到此也是生活所迫,这其中的原因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在下现在有事要办,急于抽身,明日自当负荆请罪,向二位道明真相。” 马邀友还欲开口,李若芒却插嘴道:“范兄有什么事尽管放手去办,我这兄弟也没什么恶意,来日方长,范兄有什么苦衷,大可以后再跟我们慢慢诉说。” 马邀友此刻可是像天神一般敬畏着李若芒,听他这么说,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一大段逐客词咽回肚里。 范云风很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扬长而去。 这一突发事件并没有影响他们俩儿结拜的好心情,当下将酒食器皿布置妥当。他俩儿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口诉誓言时,都不由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起来,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可以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人。很多年以后,他们仍然很难相信: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在如此贫困的生活中,两个少年的这一看似纯粹由男性荷尔蒙所引发的事件,当时虽然微不足道,可日后居然会对流洲国的生死存亡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自此,流洲国的历史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翌日清晨,巳时,酒醒后的李若芒在通往杭州城的路上感慨着世事难料: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正在向通往小康的道路上大摇大摆的前进着,可谁成想,一夕之间,世事巨变,自己又给人一棍打回到解放前,一切又都得推倒重建,工还是要继续打的。不过略有进步的是,今天找工作的目标很明确:那家贴出了招工启示的推拿店。 几经周折,在询问了七个路人并得到八种不同答案后,李若芒终于在城西的一处可以称之为“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叫做“整骨堂”的按摩店。“整骨堂”店面不大,门面的装修也很简单,坐落在一棵大榕树的旁边使得原本地理位置就不好的它更加容易被人忽略。 “这么难找的地方,真不知道我那兄弟是怎么发现的。”李若芒无奈的苦笑着。 “整骨堂”的外墙上当真贴了一张招工启示: 本店诚聘推拿按摩师数名,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性别取向不限,政治立场不限。身材长相不做要求,历史背景不予考虑。应聘者最好能体格强健,心态过关,抗击打,耐严寒,否则后果自负。本店按劳提成,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有无经验均可,本店提供培训,培训成果因人而异,全看个人造化:可使新手变老手,反之,亦可使老手变新手。 “写这份告示的人,只怕是脑袋给人当成足底按摩过。”这是李若芒看完这份告示后的第一印象,这告示写得简直毫无诚意可言,内容直白得让人有点望而生畏,看着这已重度泛黄的纸张,料想这张告示贴出来的时日也已不短,“难怪贴了那么久都请不到人。”李若芒大失所望,但还是决定先看个究竟再做决定。 走到店门前向内观望,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扑鼻而来。整骨堂的内部装修也很简朴,如果把前文所提到的聚圣楼比作皇宫行苑的话,那么整骨堂最多也只能算个村长级干部的招待所,墙上除了挂着几幅人体和足底的穴位图外,别无它物。不过店虽简陋,却打扫得很整洁,几张乖巧的竹椅竹床很合理的布置在店里的各个角落,靠门左首的一座古色古香的几上安放着一张古琴,更是增添了几分典雅的韵味。 与外面的冷清相比,按摩店里却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现有的三个员工都在忙着干活,两个客人端坐竹椅,还有一个俯卧竹床,三个员工也都神采各异:在竹椅旁忙活的两位,一个面白无须,嬉皮笑脸得跟客人言语着,另一个则是一脸学究作派,闭着双眼、摇头晃脑的跟客人讲述着什么。比之他们俩儿,站在竹床旁的那位似乎才显得专业一些,此人面留长髯,不拘言笑,正在用自己的拇指很有节奏感的游走在客人的后背之上。 嬉皮笑脸的那位看到了李若芒,示意他坐在一旁等候,随即朝内堂喊道:“阿玟,有客人,出来招呼一下。” 不多时,内堂里走出一位婷婷少女,朴素的衣着掩盖不了她俏丽的容貌,一张精致的圆脸上挂着阳光般的微笑。 “这位客官,请问您想要点什么服务?”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听得李若芒很沉醉。 “我想要你服务。”李若芒差点把心里话说出口,他努力回了回神,尽量把自己调整的像个正人君子,说道:“我看到了外面的告示,所以就想进来问问工作的事情。” 一听到他只是要找工作,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男子马上冷淡了下来,厉声道:“阿玟,别管他了,帮我把这个活儿记在帐上。” 那少女满脸歉意的冲李若芒笑了笑,示意他坐在一旁继续等候,柔声道:“请稍等,我们掌柜的尚未起身,不过应该不会太久。” 李若芒很感激,言道:“多谢,姐姐你慢走。” 那少女顿时双颊绯红,低声道:“也不用这么称呼我,叫我阿玟就好了。” 阿玟转身来到柜台处,问道:“甄大哥,什么活儿?” 嬉皮笑脸的那位道:“小活,颈肩,对了,阿玟,客人们都想听你弹首曲子,快去准备准备。” 阿玟应承下来,款款走到古琴旁,稍加思索,抬腕轻拨,弦下滑出一脉清韵,娓娓如诉往事万千。 也不知在座的其他人是什么感受,反正李若芒是听得如痴如醉,一曲弹毕,尚有余音在耳边徘徊。李若芒为她轻声鼓掌,阿玟很腼腆地笑着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进了内堂。 不多时,店里的客人都已交钱走人,嬉皮笑脸和学究作派坐在竹椅上,边打盹儿边聊天,李若芒想让他俩指点一二,却被对方用一句“我很忙”冷冷拒绝。 正值失落之际,一直沉默寡言的长髯男子突然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于竹椅之上,李若芒依言而行,只觉得那男子将双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双肩,两根拇指则在自己的三角肌处不停的*,此人的手法持久有利,均匀柔和,李若芒只觉得有一股力道迅速的投皮入内,很是舒服。 稍顷,长髯男子坐在一旁,让李若芒在他身上练习,李若芒试了几次,总是不得要领,还弄得自己双手的大鱼肌处酸楚不已,旁边的两位倒也不忙着过来指导,只是饶有兴趣地说着风凉话,自娱自乐。正急得没有办法,突见阿玟从后堂闪身进来,轻声道:“老大要出来了。” 她的话仿佛让竹椅长出了倒刺一般,嬉皮笑脸和学究作派蹭的一下从竹椅里蹿了出来,迅速来到过道旁,像小孩子观看升国旗一样行着标准的注目礼,静待老大的出现。 他们俩儿这一煞有介事的行为让李若芒多少有点不知所措:是跟他俩儿一起“看升旗”,还是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正在这电光火石间的犹豫时刻,一阵似曾相识的香气突然从后堂传来,从充斥了满屋的檀香味中杀出一条血路,径直奔向李若芒的鼻孔。李若芒的嗅觉还远远称不上灵敏,但他依然可以马上分辨出这个曾经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味道,以及拥有这个味道的主人,一想到她,李若芒又是激动又是惊讶,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字依然挥之不去:杨止水。 可当杨止水真正出现的时候,李若芒的惊讶才算是到了极致:可以说,除了身上的味道,眼前的这个杨止水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从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出一点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穿了一件极其厚重的皮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刚刚睡醒后的头发很随意的朝各个方向摆出各种诡异的造型,明显涂多了粉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白得很纯粹。两只眼睛却又像是给人使足全力连砸了两拳一样,黑得很彻底。 刚刚睡醒的杨止水懒洋洋的在店里晃着,迷离的双眼显现出一种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神情,在四处随意的游离,可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撇到李若芒的身上时,她愣住了。 那晚李若芒的几句话无意间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于是乎,就顺理成章的对他发了通火,事后回想起来,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可有一转念,自己根本用不着去向个要饭的表达歉意,况且自己已经打赏了他不少银子,拿了别人的银子,挨几句骂也是应该的,在她看来,这个世上还没有什么银子办不成的事情。 可是今天,当李若芒毫无征兆的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内心深处却又忍不住一阵莫名的激动,至于说为什么会激动,也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居然发现自己还是很希望可以再见到他的。杨止水不想把自己的心思显现出来,可火热的双颊此刻一定是一片绯红,如果不是层层白粉的阻隔,李若芒就可以轻易的发觉她这满脸娇羞的神色。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让她的满腔热情都烟消云散的念头涌上心头:“那晚我偷了王家的东西,他可是唯一的知情人,今天他找上门来,难道是来敲竹杠的。”顿时,她整个人再次冷漠了下来。 “杨姑娘,你的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白痴!这是我自己化的妆。”杨止水佯装生气,可李若芒充满关怀的语气却令她心里暖暖的,同时也让她坚信:这傻小子不是来敲竹杠的。 他们俩儿随口的一问一答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没人敢发话,最后还是阿玟帮忙打了圆场:“大姐,他是来找工作的。” “嗯,你们几个在这待着别动,你。”杨止水用手指了一下李若芒:“你跟我过来。” 目送他们俩儿出了后门,刚刚看完“升旗”的两位仁兄瘫坐在竹椅里,极其失落的对视了一眼,唉声叹气,回想一下自己对李若芒的冷漠态度,还有李若芒跟自己老板的暧昧关系,两人异口同声:“真失败,看走眼了。” 李若芒不明就里的跟着走进后院,刚关上后门,杨止水突然出手如电,又一次攥住了李若芒的脖子,总之两个人的造型又回到了山神庙里的老样子。 “小子,你要是敢把那天的事说出去,我现在就掐死你!” “不说也行,那你得......得让我留下来上班。” “我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我们是青梅煮马的......唉呦!你手轻点。” “别说了!成交!” ------------ 第十二章 游戏规则 更新时间:2008-10-17 汉高祖刘邦入关时曾很郑重的向老百姓约法三章,李若芒读史书时很是赞成。可今天,当杨止水也要效仿古人之事给他约法三章时,他却实在不敢苟同。 “首先,要注意你的称呼,别再‘杨姑娘’长,‘杨姑娘’短的乱叫,店里的人都叫我‘老大’,你也一样。其次。”说到这里,杨止水突然低下了头,音调也开始下降:“不准在别人面前说那些暧昧的话,什么青梅煮马的,不准说。第三,这第三条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的时候再告诉你。记住,你还欠我一条。” “行行行,我什么......什么都答应你,不过我能不能......能不能也提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你能把手松开吗,我快喘不上来气了。” 杨止水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皱起眉头,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这么无礼的要求,让我考虑考虑吧。” 为李若芒所举行的新员工欢迎会被搞得有点像一场王者归来式的国王加冕典礼,起码嬉皮笑脸和学究做派两位仁兄已经进入了这种状态,他们俩儿俨然已经把李若芒当成未来的店主来看待了:一人拉着一只李若芒的手,满脸诚意的问寒问暖,汇报工作似的介绍起店里的情况,搞得李若芒觉得自己像个倒插门的女婿。 杨止水也颇为尴尬,厉声勒令道:“你们俩儿给我闭嘴,站到门口去。” 两人极不情愿的站了过去,李若芒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杨止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店的新员工,叫......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李若芒。” 杨止水摇头道:“这名字不行,太绕口,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来这里上班的人都得给起个艺名。” 李若芒奇道:“艺名?这么说他们几位都有艺名啦。” 杨止水很理所当然地说:“这个自然,你比如说,这位师傅。”她指了一下长髯男子:“他叫萧柏,我们都叫他老萧。还有那个。”她又指了一下阿玟:“她叫林玟琬,是个干杂活的,但都有艺名,叫阿玟。” “林玟琬,这名字起得蛮好听的。”李若芒有点走神。 杨止水继续给他介绍:“还有门口那两个。” 门口那两位一听说开始介绍自己了,立马又精神抖擞起来。” “有胡子的那个叫韦之然,没胡子的叫甄玄,他们俩儿的艺名还是我前几天刚想出来的一个叫君子,一个叫小人。加上各自的姓,一个叫韦君子,一个叫甄小人。” 韦之然和甄玄老脸一红,羞道:“老大,怎么这种事也拿出来乱说。” 杨止水双眉一扬:“怎么,有意见。” “不敢不敢。” “这就对了。所以说了,他们都有艺名,也给你起个吧。你在你们家排行第几呀?” “我们家兄弟四个,我是老四。” “那就叫李四吧,多好听的名字,不错吧。”杨止水一脸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李若芒无语,用一种五十步笑百步的心态安慰自己:“俗是俗了点,不过总好过叫什么伪君子、真小人。” 韦之然和甄玄的反应很热烈,两人一人一句,配合默契: “好名字啊!” “多有气势!” “不光有气势,还很压韵呢。” “不光压韵,还很朗朗上口呢。” “也只有我们老大才想得出这种名字。”(他们俩儿说了这么老半天,李若芒只对这句话表示认可。) “那我们以后就尊称您为‘四哥’了。” “四哥好!” “四哥好!” 李若芒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声说道:“两位大哥不必客气,叫我小李就好。” 随后,李若芒又跟萧柏和林玟琬打了个正式的招呼,萧柏依然没有言语,只是朝李若芒点了点头。阿玟倒是很随和,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问候了几句,阿玟微笑着悄声问道:“四哥,你跟我们老大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李若芒被问得很尴尬,急忙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认识还不到三天,阿玟姑娘别想太多了。” 就在这时,有两个客人结伴而来,杨止水招呼大家各就各位,各行其职,却单把李若芒叫到柜台旁边。 “店里的人你也认识得差不多了,还有两个今天没来,日后你自然会见到,不过也有可能根本就见不到,说不定他们俩儿早就给人打死在不知道哪家赌场或是酒坊里了。”杨止水的语气有点恶毒。 李若芒听的满头雾水,正想发问,杨止水继续说道:“接下来,就得给你讲讲游戏的规则了。” “游戏规则?”李若芒不解。 “没错,游戏规则。其实人一生下来就开始玩游戏,小时候玩过家家,是游戏。可长大后,要做杀手,这也是游戏,只不过这个游戏玩的更血型、更残酷些。”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止水突然提到做杀手,更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做杀手,她马上就变得意兴阑珊起来,情绪也低落了许多,明显感觉到一股烦躁之火开始蔓延。 李若芒完全不能理解她这种“人一长大就要做杀手”的逻辑,只听她没好气地继续说:“就像你,选择了我最讨厌的职业,做乞丐,这其实也是游戏。” 李若芒难以接受她这种刻薄的态度,冷冷得说道:“我不是要饭的,我只是攒钱要到京城读书。” “我更讨厌书呆子。”杨止水的烦躁指数还在上升:“总而言之,无论是什么游戏,都会有一套相对应的规则。你既然选择了按摩这个游戏,有些规则是要明白的。” 她的这种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性格让李若芒很难适应,跟她交谈时需要时刻提心吊胆,始终处于警戒状态。目前比较明朗的“话题禁区”有:不能提到杀手(后果不堪设想),更不能背唐诗(有可能都活不到看后果的那一天了)。可问题时,现在仍有许多的暗雷在等着自己去踩,等把所有的“话题禁区”都平趟一遍之后,恐怕自己早就给炸得粉身碎骨了。 山神庙里的经历,和按摩店里的又一次相遇都曾令他心动不已,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人所处的精神世界实在是相距太远了。从她一系列的言行举止中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对于金钱无限追求而又尽情挥霍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金钱远远珍贵的东西,比如说亲情、友情还有理想。 把生活当成游戏,从而选择玩世不恭的活下去的她对于生活其实毫无信心,对身边的人也毫无信心。表面上看,她是个无比要强的女子,可这正是缘于她脆弱的内心已然经不起哪怕是一点点小小的打击。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来保护她。就像一个艾滋病人,只要受到一点伤害,就会是致命一击。 上述的这些性格特质,恰恰都是李若芒最为厌烦的,现在的他清楚地认识到:杨止水永远都只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老板。对于自己来说,尽快攒齐路费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这个女子其实很可怜,自己所能做得也只有祝福她过上“真正”的幸福生活,虽然,这看起来很渺茫。 接下来便是例行公事的讲述了一些细节问题,比如说提成的问题:初期员工拿四成,老板拿六成,后期可酌情提升。再如住宿和吃饭的问题:可以提供,但需要另外单加钱。 杨止水略带嘲讽得说道:“我劝你还是加紧时间练习技术,练不好就别想接客赚钱,要是你觉得自己资质太差,练个十年、八年都练不好,还是趁早就走人的好。”见到李若芒一言不发,她也觉得无趣:“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别人吧,我得去逛街了。” 临走前,杨止水突然问道:“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我们店的告示贴出去少说也有半年了,为什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前来应征呢?” 李若芒奇道:“难道你不知道?” 杨止水反问:“难道你知道?” 李若芒道:“请问这份告示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杨止水道:“当然是韦君子写的,他平时自诩什么‘无视李杜,不看东坡’,快把自己说成天下第一大文豪了,这种动动笔杆子的事情当然要交给他了。” 李若芒无语了一阵,问道:“那这告示写好之后,你都没有仔细的看一遍?” 杨止水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也不是没有仔细看,我是压根儿就没看过,这么点小事,难道还要劳我大驾。” 事情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李若芒本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出卖同僚,但他始终觉得,一个胆敢肆意藐视李杜、苏轼的读书人理应得到一些惩罚:“你看了那张告示后就全明白了。” 只要角度不算太差,就可以轻易的捕捉到杨止水在观看告示时瞳孔逐渐放大的过程。 “姓韦的!姑奶奶我今天废了你!” ------------ 第十三章 住庙里的捕快 更新时间:2008-10-18 天色尚早,李若芒走在回山神庙的路上。 整整一个下午,李若芒都在跟萧柏学习推拿技术,另外两个“教练”,一个忙着照顾客人,另一个忙着找大夫照顾自己(杨止水出手好像重了点儿)。老萧虽然寡言少语,但他似乎更习惯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他的意思,两个人语言上的交流不多,但李若芒却可以很默契的理解他的想法。老萧为了教他,整个下午都没做什么活儿,李若芒很过意不去,想谢绝他的好意,却被他用一句“今天的钱已经赚够了”拒绝。 李若芒很感动,但甄玄更感动,压在自己身上的两座大山终于暂时性的移除了(老萧在忙着“培养下一代”,韦之然则给人抬着出去了),没了竞争对手的他忙得不亦乐乎,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李若芒的到来预示着一场全面的改朝换代,自己终于也要咸鱼翻身了。不过,以他目前的思想觉悟,他还很难意识到:他这条咸鱼即使翻了身,也还是咸鱼。 阿玟很细心,时不时就出来陪李若芒说几句话,或是送上一杯热茶。 总而言之,此次打工的遭遇比之上次有着天壤之别,李若芒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终于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里,迈出了让本已扭曲的留学之路逐渐步入正轨的第一步。 伴随着一路快哉风,李若芒热情洋溢的回到山神庙,入得庙门,他的热情之火马上就被一股四处弥漫的冷战之气给彻底熄灭:马邀友和范云风好像完全找不到人生的契合点。马邀友仿佛要刻意跟范云风保持距离似的躺在角落里,眼睛半开半合,一幅半死不活、爱理不理的样子,而范云风则坐在地上,一脸愁容。 李若芒刚一进庙,马邀友业已“冬眠”了许久的精神状态立刻就如凤凰涅磐一般的*重生了,赶紧张罗着让他吃饭。李若芒不想让这场冷战无休止的打下去,便主动邀请范云风一起入席,却被对方婉言谢绝了。 但是他没有放弃,还在寻找着打破坚冰的机会,在和马邀友聊了聊今天的遭遇后,便开始主动找范云风搭话。 当被问及“从事什么行业”这一敏感话题时,范云风很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说出来二位都不会相信,在下其实是京城‘都不怕’里的一名捕快。” 李若芒完全不知道“都不怕”为何物,于是便满脸疑惑的找马邀友求援。 马邀友本不想掺和进来,但久居京城,早就对“都不怕”如雷贯耳的他还是忍不住“喔”了一声,随即又看到了李若芒那张挂满无知的脸,只得为他解释道:“‘都不怕’是一个专门为精英捕快所开设的机构,据说能够加入的都是高手。” 范云风谦笑道:“马兄弟过奖了。” 马邀友冷冷的回应:“你误会了,我可不是想夸你,我只是想让我大哥多了解些真实情况。” 李若芒觉得战火的硝烟又开始弥漫了,连忙插嘴道:“如此说来,范兄到此是为了查案拿人了。” 范云风一声叹息道:“能遇见你们,也算有缘。也罢,就跟你们讲讲我这两个月有家不能回的倒霉事儿吧。” 李若芒屏息以待,马邀友装作漠不关心,但好奇心极强的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 范云风道:“我这次一路向南,从京城追到杭州,确实是在追一个犯人,可是直到现在,我都还在矛盾着到底能不能抓他。” 李若芒和马邀友都听得大惑不解,范云风继续说道:“这点破事儿,还得从头说起。我们作捕快这行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没俸银,一年下来只有个十几两银子的伙食补贴,我们行内叫‘工食银’,可这么点儿银子哪里够我养家糊口啊,唉。一些同僚倒是有办法,坑蒙拐骗、敲诈勒索,无所不为,可是这些东西我是万万学不来的。” 说到愁处,范云风情不自禁的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酒葫芦,舍不得喝太多,只泯了一小口,继续说道:“你们别看我工钱少,工作强度可是一点不小,每个接手的案子都有个期限,我们行内叫‘比限’,一般的案子五天为一‘比’,重大命案则三天唯一‘比’,比限之内结不了案的,都会得到相应的责罚。” 范云风顿了一顿,神色愈发黯然:“可最要命的是,捕快这一行属于‘贱业’,子孙后代都不得参加科举考试,这么一来,我就真成我们范家的千古罪人了。于是,当时我就立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无论如何都要在‘都不怕’谋求一席之地。” 李若芒奇道:“去了就不用做捕快吗?” 范云风自嘲道:“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像一个被阉过的人在宫外或许就是废人一个,可一旦进宫做了宦官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他的这一比喻虽然粗俗但却通俗易懂,李若芒不觉莞尔,马邀友也觉得颇为有趣。 范云风解释道:“‘都不怕’里是按劳取酬的,有时候接一个案子的赏银足够我们全家吃喝半年。‘比限’也延长了许多。不过最可贵的是,后代子孙们终于可以自由参加科举、求取功名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终于多少流露出了些欣慰的表情。 李若芒问道:“范大哥,这‘都不怕’究竟是个什么机构,为什么总觉得那么另类。” 范云风道:“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个创始人的身上。表面上看,他是刑部特批的,专门为管理京城治安所开设的一个捕快集中营。但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那个真正的幕后创始人,正是当朝的首席内阁大臣,现任首辅,张卫都大人。” 他一说出张卫都的名字,李若芒就忍不住“喔”了一声。这个张卫都可是他目前唯一一个见过面的中土大人物,自己将要前往的月阳书院,正是张卫都专门为各国贵族子弟一手创办的。而这个张卫都,也曾作为天朝上国的外交大使,来流洲国友情访问过。李若芒一直都对那一次的招待宴会记忆犹新:因为那一天的鲍鱼做得特别好吃。 范云风继续着:“其实‘都不怕’这个名字,也还是有它内在的涵义的,据说当朝皇上还曾当面问起过,张大人的解释是: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捕快,无论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会有丝毫的畏惧的,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主要也是为了鼓舞大家的士气。这是记录在案的官方的解释,可私下里,大家都清楚他的意思,这个‘都’其实就是代表他本人,张大人这是在向大宦官归元简公然发起挑战:你掌控着东厂和锦衣卫又能怎样,我不怕你。” 李若芒还没搞清楚状况,马邀友终于忍不住抢先问道:“这里面还有归元简的事?” 范云风皱了皱眉,言道:“最麻烦的人就是他了,以归元简为首的内廷和以张卫都为首的外廷一向不睦,双方积怨已久,而他们俩儿更是视对方为心腹大患,都一心想致对方于死地。归元简旗下有东厂和锦衣卫,可谓兵强马壮,张卫都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了,于是就组建了‘都不怕’与之分庭抗礼。斗争的结果还不甚明朗,唯一比较清楚的是,我这个无名小卒,马上就要成为这场斗争的牺牲品了。” 范云风长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不瞒二位说,我其实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自从进了‘都不怕’,我就觉得人生的奋斗目标已经达到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保住饭碗,侍奉好双亲,再把两个儿子养大成人,我就可以安心的告老还乡了。所以,进得‘都不怕’以来,我从来不跟别人抢着立大功,每次也只接一些风险不大,收入也还算说得过去的任务,只求平平淡淡的终此一生,吾愿足矣。” 李若芒很能理解他的感受,因为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范云风愈发黯然道:“三个月前,又来了一批新任务,当时正值年末,我只想接一个短期之内就能办妥的差事,好赶上和家人一起过年。挑来挑去,也不知道当时是中了什么邪,就挑了这么个差事:归元简府上的一个家丁让几个地痞流氓给打伤了,想托我们去查一下。唉!这是那批活儿里,难度最小,油水最少的一个,同僚们对它根本无视之,我当时一犯浑,就选了它。” 李若芒奇道:“我怎么看不出来这差事有什么问题啊?”旁边的马邀友也附和:“单从字面上看,没问题。” 范云风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归府虽然不好惹,但这案子不大,况且归府的家丁们个个都是富的流油,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收点赏钱,贴补家用。可当我到了归府,真正开始调查的时候,我大吃一惊,这个平平无奇的案子里面其实大有文章:那名家丁其实根本不是被什么地痞流氓所伤,而是被一个夜入归府、企图盗宝的贼人所伤。这贼人所盗之物可是非同小可,乃是当朝皇上御赐归元简的一件国宝级茶器。” “什么?!茶器!什么茶器!是菩提根、虚弱无?还是大方口山,难道是......”李若芒一只手捂住马邀友的嘴,另一只手把激动得想蹦起来的他生生的按了回去,说道:“范兄不必惊慌,我这兄弟就有这点毛病,范兄请继续说。” 范云风被这个茶器爱好者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具体是什么茶器,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每年五月份皇上都会举办大茶会,当年御赐归元简国宝时,就曾指定他每年都要携宝参加。可如今御赐的茶器丢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李若忙越发得奇怪:“这么要命的案子,为什么会给加上个完全驴唇对不上马嘴的名字?”范云风道:“这个案子最早是交由锦衣卫北镇抚司负责,与大臣谋反弑逆或忤犯皇上的大案归为一类,可过了几天,竟然降级为转交东厂负责,定性为宦官及公门中人的案件,可最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几经周折之后,这个案子居然交给我们捕快来办,还给起了这么个狗屁名字!这里面明显有人在幕后指使,企图把这个案子大而化小、小而化无。我的那些同僚们也都很配合,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要接大案子,眼看着这个案子就要被人遗忘了,我却主动又把它挑了出来,哎!真他妈的倒霉!哎,就这样,我们‘都不怕’自成立以来最大的一个案子居然让我给接了,哎!真无奈啊!” 一番诉苦,令马邀友不由自主地在心中默念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诗句;李若芒自打上次经历了一句诗文引发的血案后,已基本放弃了附庸风雅的念头,只是在心中感慨着:“原来无需留学的生活也是可以这么衰的。” ------------ 第十四章 杀手物语 更新时间:2008-10-19 一个穷且有一定程度赌瘾的乞丐,一个没有赌瘾却比那乞丐还要清贫的留学生,以及一个悲情指数貌似比他二人还要在上的捕快。他们的相遇,注定是不平凡而极具戏剧化的。 细节问得太多,只会让范云风回想起更多的不幸遭遇。李若芒浅尝辄止性的问道:“范大哥,此案目前的进展如何啊?” 范云风叹了口气,道:“要是毫无进展,我也就不会来这儿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在京城里玩了命的调查,就在我把京城的每个人都认识了一遍,甚至连狗都不放过的时候,终于给我查到了事情的真相。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相出现的时候我还是差点疯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我的最顶级上司:首辅张卫都。整个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甚至连那个窃贼都是受了他的包庀,给他藏匿起来。而就在我发现窃贼行踪那一天,我居然同时得到了归元简和张卫都的召见,那场面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有点紧张。” 范云风顿了一顿,回忆道:“归元简对我软硬兼施、恩威并济,一开始的时候放声大哭,把我感动得不得了,可后来突然发起狠来,又把我吓得不得了。跟他比起来,张卫都的城府明显更深些,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是问我案子的进展如何,我骗他说还没有什么头绪,他好像挺满意的样子就放我走了。” “然后呢?”马邀友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本该保持的漠不关心的立场,变得比谁都积极。 “然后我就整天整夜的在那窃贼的藏身处蹲点,之后就是追着他一路到了杭州的经历。” “那窃贼是什么来头?”李若芒对这个窃贼的身份很是关注,因为在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个一个候选对象。 范云风道:“来头不小啊,此人虽擅长偷窃,但准确的说,是个杀手。” 杀手......杀手......杀手......一个环绕立体声不间断的在李若芒耳畔循环播放着。 很多年以后,李若芒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月阳书院所上的第一堂课的内容,他的授业恩师:一代杀手理论教育家苏文澜先生,用并不高亢的语调为他将来所要从事的职业作了基本的描述:“杀手者,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或报仇雪恨或杀人灭口,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最赚钱的职业。”“一个聪明的杀手,更加看重的是信誉而不是名气,因为他们知道,一个别人都知道你是杀手的杀手,是杀不了人的,他的结果是注定要被人杀。” 杀手这一词汇的出现,终于让李若芒把所有零零散散的线索都编织到了一起,一瞬间,所有的特征都汇聚到了一个人身上,他实在不希望这个人就是杨止水,但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贼人是个女子吗?” 虽然明知概率很小,但他还是真心希望能够得到对方一个否定的回答。 李若芒之所以这么肯定范云风所描述的那个人就是杨止水,是有他的理由的:这个世界上从事杀手职业的人不在少数,做职业盗贼的人或许更多,然而,既做杀手又兼职做盗贼并且能把这两种职业都发扬光大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的,根据他的估计,杨止水应该算得上是一根凤毛了。 万幸的是,范云风给予了否定:“是个男的,名叫罗非,二位听说过此人吗?” 马邀友努力的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人,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而李若芒跟本想都不想就知道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目前对他而言,只要范云风所追捕的这个国家钦犯不是杨止水就算是万事大吉了:自己冒着随时被人掐死的危险(韦之然的经历还令他心有余悸),好歹找了份工作,要是连一文钱都没赚到,老板就给人抓了去,实在是人生的又一大悲哀。 范云风见他俩儿并无反应,道:“这也难怪,此人也是近几年才多少有些名气的,况且与他有关的所有新闻都会遭到东厂的严厉封杀。” 李若芒奇道:“这是何故?” “你们要是知道他师傅是谁,相信就不会感到奇怪了。”范云风顿了一顿,用很郑重的语气说道:“他的师傅就是业已仙逝的‘极道仙师’笑天傲。” “画画的?”李若芒差点脱口而出,“极道仙师”这个称呼跟很多涌入流洲国的倭国画师的字号很是相似。 与李若芒的漫不经心截然不同的是,平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样子的马邀友突然肃然起敬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就是那个极道教教主,人称武功天下第一的笑天傲?!” 范云风缓缓的点头称是。 对于笑天傲这个名字李若芒没什么印象,可极道教倒是在流洲时就有所耳闻的,据说是一个在创教之初就已颇具规模,还吸引了众多信徒的宗教,盛极一时。可持续了不久就被大明朝的当权者们定义为邪教,给强制勒令封杀了。李若芒之所以会对这种消息颇为留意,纯粹是为了从中多积累些经验,以便于在将来能够一举铲除盘踞流洲的阴阳教。 范云风和马邀友对于这些宗教、政治问题毫无兴趣可言,真正吸引他们的是传说中笑天傲那身出神入化的武艺,还有和东厂、锦衣卫们斗智斗勇的传奇经历,虽然他的故事最终以一个无奈的悲剧结尾,但他仍是无数人心中的大英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条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真理在他身上遭遇了极大的颠覆。 范云风道:“这位笑前辈虽然门徒众多,但真正称得上是嫡传弟子的,只有七位,也就是江湖上赫赫扬名的‘七杀手’。不过这七个徒弟也并非人人都名声在外,先前我所知道的,也只有他的嫡子,也就是在‘七杀手’中排行第一的笑伯伦,还有就是为全武林的忠义之士所不齿的‘东张西王’,不过他们俩儿还是在出卖了仙师叛入东厂之后才名声大振的。”范云风稍作停顿,表情逐渐落寞起来:“故而,当我得知我所追踪的那个罗非也是这七杀手其中之一时,我就知道自己此番真是惹上大麻烦了。” 李若芒帮他宽心道:“敌人这么强,范兄还能一路僵持下来,已经很难得了。” 范云风无奈的苦笑道:“李兄弟你太看得起我了,这一路上哪里算得上是僵持啊,根本就是我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不过老实说,机会还是有的,只是我自己不争气。刚开始的时候,他在明,我在暗,他根本就没发现有我这么个捕快在盯他的稍。眼见就要得手了,可我又不争气的犹豫起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抓他。”现在提起这件事,范云风依然是满面愁容,不知所措。 “要是不抓,就没办法回去交差,归元简也不会放过我。可要是抓了,就更没办法回去交差了,这个大把柄要是给归元简抓住,一路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势必会牵连到首府张卫都大人,张大人若是权势不保,那我们‘都不怕’解散的那一天恐怕也要到了,我这是亲手砸了自己的饭碗啊。归元简是拉拢过我,承诺我事成之后就让我伴随他的左右,可我范某虽然地位卑微,却还不屑于跟个宦官同流合污。”范云风多少展现出了点自己的气节,但很快就又黯然下去:“我这么一犹豫,却给了那厮可乘之机,让他给逃了,他这一走,真如困龙入大海一般啊,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必发愁到底要不要抓他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抓不到他了。” 马邀友问道:“那厮的武艺如何?” 范云风道:“功夫是不错,但想来还远远达不到笑大仙师的级别,若论单打独斗,我绝对不输给他,可问题时,那厮的轻功高的出奇,短距离我没他爆发力好,长距离我的体力又跟不上,就像一拳打在空气里,空有一身力气却完全找不到受力点,真是想想就让人恼火。” 与范云风的恼火不同,李若芒分明是一副热血沸腾、跃跃欲试的样子,一向都不怎么喜欢争强好胜的他也有着最令他敏感的命门:但凡听说有人在轻功和暗器上强过于他,他就忍不住意气风发起来。在这两方面,除了自己的大哥,他还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李若芒当即决定,待会儿便要向范云风毛遂自荐,去和那个罗非斗上一斗。 范云风继续说道:“所以这一路下来,基本上都是我在路上追他,他在路上等我。” 马邀友奇道:“此话怎讲?” 范云风满面羞惭:“说起来真是对我们捕快的奇耻大辱。那罗非自负的很,竟然把玩弄我这个捕快当作生平一大乐事了,他所到之处都会作案,目标全都锁定在当地的大户人家,每次作案前,他都会在他选中的府邸的大门上留下记号。我知道,这记号是专门留给我看的,这明摆着就是在向我挑衅吗!不过可悲的是,他给了我这么多机会,我却连一个都抓不住。真是耻辱啊!哎!” 李若芒正在脑海中组织着安慰对方的言语,马邀友却在片刻的思索之后突然发话:“如此说来,那罗非岂不是早在几天前就已潜入杭州了。” 李若芒对于他能推测到这一点倒也并无惊异,可昨天还亲自尾随罗非初到杭州的范云风却不知他所指何物了,只得一脸不解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 第十五章 江湖救济 更新时间:2008-10-20 对于对方不幸遭遇的同情,就像那种广义相对论中所预言的黑洞一般,正在将马邀友与范云风彼此之间的那一点点隔阂吞噬干净,从而剩下三个身份低微,却同仇敌忾,且将要在武林之中书写一段神化的人。 马邀友跳跃性的思维,搞得范云风有点跟不上节奏,只得问道:“马兄弟此话怎讲?” 马邀友解释道:“这杭州城里的首富王家,早在两天,不对,是三天前刚刚被盗,也就是二月十九的半夜,二月二十凌晨的那段时间。” 范云风睁大了双眼,惊异道:“单就作案时间来看,确实是罗非的风格。跟着他两个月了,我多多少少也积累了点经验,发现这厮每次的作案时间都是选在凌晨时分,日期更是恪守规律,一成不变,全都选在每月的五号、十号、十五号、二十号、二十五号和三十号这几天,总之都是五的倍数,每个月都是这样周而复始,这其中原因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杭州城王家被盗之事一定不是出自罗非之手,因为案发的同一时间他本人正在湖州作案,而且还是我亲眼所见。他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有这分身为二的本事。” “那杭州城里岂不是还潜伏着另一个杀手?”马邀友问道。 “最好是七个一块儿来,对我来说一个跟七个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抓不着,还不如让他们一起出手把我给宰了,我也就解脱了。”范云风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原本还试图保持稳重的他,在将自己的不幸告知别人之后,已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无遗,整个人业已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一路下来,那罗非到处随地取‘财’,每天都吃着山珍海味,住着顶级客栈。再看看我,困了,就找个破瓦寒窑打个盹儿,饿了,就啃两口馒头,可就这么节俭,到现在银子还是眼见着就要花光了。照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不死在他的刀刃之下,我自己饿也饿死了。现在,二位知道我为什么要住这儿了吧,一来,我实在是囊中羞涩啊。二来,这里离王家最近,昨晚我已经在王府的大门上看到他留给我的记号了,可是......可是看到又有个屁用,我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抓,可就算知道了该抓,我也根本抓不到,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着等死。”范云风彻底崩溃了,明显有种走火入魔的迹象,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他跑得跟狗一样快,我到底来干什么呀?跑得跟狗一样快,跟狗一样......” 看到这个被恶势力压得抬不起头的可怜捕快,李若芒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的在心里面组织着最具说服力的语言。终于,他张口,说出了一番令范云风铭记一生的话:“范大哥,你是个男子汉,是个强者,所以,有关安慰、同情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只知道,人活在世,明有刑律相系,暗有鬼神相随,岂能事事顺心,但求问心无愧。其实张卫都也罢,归元简也罢,都不该成为阻碍你的因素,因为你是个捕快。一个捕快,大可不必考虑首府大臣怎么想,更不用去过问太监的感受,他所要做的,只是做好一个捕快该做的事情就行,完全不相干的闲人,请他们统统滚到一边去!” 当时的范云风还不知道醍醐灌顶是什么意思,后来当他得知它的含义时,他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准确描述当时心情的那个词了。李若芒本就打算采用先抑后扬的方法来劝慰他,见到刺激他效果还不错,便顺势进行下一步,开始试图帮助他恢复信心:“范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妄自菲薄,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我来问你,这国宝丢了谁最着急?” 范云风完全配合李若芒的“心理治疗”,像个书塾里被问到问题的小孩子一样规规矩矩的答道:“应该是归元简。” 李若芒则狠狠地过了一把教书先生的瘾:“答对了!二弟,鼓掌,给点鼓励。” 此刻的马邀友早已忘记了自己对范云风得恨,方才李若芒劝解范云风的那番话也听得他深有感触,现在听到自己大哥这么说,立刻把手拍地震天的响,真心的想为范云风鼓鼓劲。 范云风感动得热泪盈眶,却听李若芒继续说道:“说得太对了,归元简最着急,都已经命悬一线了,也不由得他不着急了。他着急,也就意味着东厂和锦衣卫们着急,怎么办,难道躺在家里睡大觉等着天上掉茶器?绝无可能。我敢断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早已遍布天下,恐怕现在都还累得象驴一样的满世界找罗非,可是效果怎么样呢,他们知道罗非的行踪吗?他们知道罗非是谁吗?他们不知道。所以我敢说,现如今有无数个人在办这个案子,可是,走在最前面的,是范大哥你。” 范云风瞬间有了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还是生平第一次。 李若芒继续着:“这就好比是一道难倒了无数饱学之士的难题,范大哥,你现在是最接近答案、最接近真理的人。这其中的原因,决不是因为东厂和锦衣卫们都是酒囊饭袋,而是因为你太强了,因为你的执著和忍耐,因为你是一个天生的捕快!”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范云风感动得无以复加:自己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非人生活总算得到了别人的认可,现在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颤抖着声音说道:“二位真是我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说罢便要跪下向他俩儿磕头,他二人连忙上前拉住。 范云风道:“刚才居然说了那么多丧气话,真叫二位见笑了。二位兄弟的一番苦心,范某不敢辜负,自当披肝沥胆,把这个案子追查到底。那罗非的轻功高明之极,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他好过。” 一听到关于“罗非”和“轻功”的字眼,刚刚还在扮演一位沉稳的教书先生的李若芒马上又意气风发起来:“范大哥放心,到时候追踪罗非这件事请由我全权负责。我记得范大哥刚才提到说那厮跑得跟狗一样快,不是我夸海口,早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我们流洲已经没有哪条狗能追得上我了。” 范云风惊道:“流洲?!难倒李兄弟你竟是流洲李氏的传人?”即使范云风把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到极限,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看起来真的很像乞丐的少年跟流洲的皇室成员联系在一起。 马邀友则把范云风的想象空间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岂止是传人,我大哥还是流洲国的四皇子呢。” 对于那些熟悉武林各大门派的人来说,“流洲李家”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意味着这么一幅画面:大敌已至,一名李氏男子(也有可能是女子)以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来去如风、形同鬼魅,并伴随着各式各样的暗器从诸多看似不可能的角度激射出去,令人防不胜防。顷刻间,敌人已几乎全军覆没,正风光无限着,却被最后一个敌人借机近身,只一合,被秒。 所以,《武林大典》中对“流洲李家”的定义为:“轻功暗器,天下无敌,近身拳脚,不堪一击。” 但对于范云风来说,这已经完全足够了。一直以来,他只求一个可以在速度上不差罗非很多,稍微能起到些牵制作用的帮手。现在居然有流洲的皇室成员答应出手相助,实在是大喜过望,只觉得自己的此次杭州之行绝对称得上是人生的一大转折,将来但凡路过山神庙,必定会诚心诚意的烧香上供一番。 经过商议,三人决定一致行动,于明天,也就是二月二十四的夜里到王家设下埋伏,静待罗非。马邀友也主动要求一同前往,誓与李若芒共同进退,另外,还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无形的驱动着他:他真得很想看看那个所谓的国宝茶器究竟是什么样子。 当晚,范云风不敢托大,还是决定到王家蹲点,李若芒和马邀友则带着各自对明晚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 第十六章 僧道二人组 更新时间:2008-10-20 正如本书刚开始时所描述的那样,本书的主人公对于时间的认识依然停留在朝代未知的状态,不过稍有进步的是,他总算对日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知道今天是二月二十四,知道今晚将会有一场成败未卜的守夜在等待着自己,虽危机重重,却令人期待。 刚刚来到按摩店门口,却见一坨“肉球”状的不明生物走了出来,李若芒大惊失色,差点大喊“妖怪”,但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人。那人胖的实在离谱,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道:“那好吧,我过一个时辰再回来,别忘了告诉和尚我约了他。” 甄玄刚好站在门口,见李若芒进店,立刻又“四哥”长“四哥”短的问候了一番。 李若芒问道:“甄大哥,刚才那位是来干什么的。” 甄玄道:“他呀,和尚的老客。” “和尚?” 甄玄为他解释:“和尚是这里的员工,今天你就能见着。刚才那个客人是专门来找他的,你也见到了,那客人有两头猪那么重,这里除了和尚没人做得动他。” 那个未曾谋面的和尚在李若芒心中的形象迅速高大起来。 除了甄玄,店里只坐着萧柏一人,李若芒连忙过去打了招呼,萧柏示意他抓紧时间练习,李若芒依言而做。便在此时,阿玟恰好出来,很热情的跟李若芒打了个招呼,问道:“今天韦大哥没来上班吗?” “老韦这一回可是太惨了。”甄玄口中说惨,但脸上却挂着与“惨”完全沾不上边的灿烂笑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甄玄见到所有该来的“听众”都已到位,而不该来的那位(特指杨止水)此刻还在做着春秋大梦,便摆足了说书艺人开场前的那种造型,说道:“韦大哥真不愧是个读书人,便是遭此大难,也始终没有丢了读书人的尊严。” 看到大家纷纷向他投来了期待下文的目光,甄玄知道自己的这个开场开得不坏。 “读书人吗,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一即中第,便是高官厚禄,风光无限,每天给人抬着四处乱走,引无数路人驻足和追捧。韦大哥虽然未曾中举,但起码昨天也是给人抬着四处乱走,引更多的路人驻足和追捧。” 李若芒无语。萧柏早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索性闭目凝神,不作理会。阿玟也不悦道:“甄大哥,你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了,大家都很关心韦大哥的伤势。我记得大姐昨天也只是跟他开开玩笑,怎么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看到自己处心积虑抖出的包袱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甄玄有点恼羞成怒:“谁说我这是风凉话了!要是说风凉话我昨晚就不会好心去看他!你说得没错,老大出手并不重,要怪就只能怪他不该去‘闫命堂’里抓药。” 李若芒大惑不解:“身体不适就去抓药看大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何不可?” 在没有彻底搞清楚李若芒和自己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之前,甄玄宁肯继续选择对他的态度恭敬些:“四哥可能是初到杭州,对这城里的一些奇人逸事还知之甚少,不知四哥是否听说过闫智尚这个人。” 李若芒摇头,但脑海中突然想起之前曹聚仙跟自己提到过的‘阎王’组合,这个闫智尚想必就是跟自己曾经的老板王二相齐名的那个人了。 甄玄道:“那闫智尚也是人如其名啊,阎王之上,的确比阎王还可怕。起初,他是本地的大草药商,可后来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就轻易垄断了杭州城所有的医馆药铺,全都更名为‘闫命堂’,本意是取谐音‘延命’之意,可后来流传到民间的解释就变成了‘阎王取你性命’之说。自打‘闫命堂’出现,杭州的草药便在一时之间洛阳纸贵,价格暴涨起来。从那以后,杭州百姓的身体素质也有了明显的提高,具体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到药铺去看病抓药了,没办法,大家都还想多活几天。后来甚至还出现了有人宁肯活活病死也不买药吃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吃了他家的药就别指望还能有钱吃饭了,病死总好过饿死。四哥你现在有个大概地了解了吧。” 李若芒擦了把冷汗,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在攒齐路费之前千万别生病。 甄玄继续说道:“这只是闫智尚经营店铺的风格,具体到个人方面,其实他还是有一种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医者情怀的,待客很热情。只要有病人给他看到,只要那个病人没能成功逃走,他都会一视同仁的好好‘照顾’。精神很可嘉,只是手艺差了点,记性也不大好,有一次把病人直接撂倒、开膛破肚之后才发现忘了问病人得了什么病。老百姓背地里都说他是‘宁肯误诊三千,绝不放走一个’,对他视如瘟疫,避之不及。我举一个小但是很典型的且听起来象神话一般例子:有一年城南的刘阿福得了偏瘫,浑身麻痹,半年卧床不起,闫智尚得知此事,很兴奋得来到他家,刘阿福一见到是他,二话不说,起床撒腿就跑。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治愈成功的患者。” 所有人都替韦之然捏一把汗。 甄玄发现自己成为了目光汇聚的焦点,很是得意,情不自禁的面露笑容道:“老韦昨天给抬走的时候腰上受了点小伤,本想买几贴膏药,可不幸碰上了闫智尚,在他的帮助下,顺利把小伤升级为椎间盘突出,估计一个月之内是下不了地了。” 看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李若芒很是厌烦,转过头不去看他那副哗众取宠的模样。 随后甄玄又煞有介事地告诉大家千万不要把韦之然的事透漏给老大知道,还说这是韦之然的意思。 甄玄正要开始下一个话题,李若芒却看到一个正要进店的老道士,便提醒他们:“有客人。” 众人都把目光转移到门口,阿玟笑道:“四哥,这位道长可不是什么客人,他也在这里干活呢。” 如果那道士的身高缩水三分之一,相应着体重再增加三分之二的话,他将得到这个世上最标准、最完美的身材。不过这也意味着他目前的身材离完美还差距很远,甚至可以说是比例严重失调。 像一根细长竹竿一般的他径直坐在竹椅里,满脸颓废。 甄玄凑过去问道:“道长,最近又去赌了吧?” 竹竿道:“无量天尊!那还用问吗?” 甄玄笑道:“可我怎么听人说您最近跟城北三清观里的道姑们打得火热,时常光顾。” 竹竿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无量天尊!你放屁!那是因为最近三清观里常设有赌局,我才顺路过去看一下。” 甄玄道:“原来如此,那道长最近的手气如何啊?” 竹竿叹道:“无量天尊!你什么时候见我赢过,要不是因为全输光了,我干吗回来上班。” 他恼羞成怒,却又理直气壮的态度令李若芒不禁哑然失笑,竹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道:“无量天尊!你是谁?” 甄玄立刻来到竹竿旁耳语道:“道长,这位可是目前老大眼中的红人,还是恭敬点的好。”竹竿一怔,随即冲李若芒抱了抱拳。 甄玄道:“四哥,这位道爷可是我们‘整骨堂’的老前辈了,资历最老,贡献也最大。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道爷他俗家姓赢,这可是天下赌徒梦寐以求的姓氏啊。按理说,他本该在赌场上所向无敌的,可坏就坏在他那个不争气的道号上,叫‘不了’。你可以称呼他赢不了道长,不过他更习惯别人叫他‘不了道长’。道长,我说得没错吧。” 不了道人一脸的不爽:“无量天尊!你能不能给我闭嘴!” 甄玄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无赖本色:“道长,你何不重新起个道号,我敢保证一定能时来运转。” 不了道人突然严肃起来,道:“此道号乃是恩师所赐,恩师之命,不敢有违。” 正闲聊着,突然整骨堂内骤然变暗,仿佛所有的光线已给人一点点的抽离出去,李若芒觉得自己正在慢慢的被一片阴影所笼罩,朝门口望去,着实吃了一惊:整个大门被一个胖和尚堵得严严实实,几乎投不进一丝光来。” 今天早上,李若芒见识了一位胖得很离谱的“肉球”客人,可眼前这位和尚的胖法,几乎达到了把早上那个“肉球”放进水里泡上一年后的效果:浮肿得忘乎所以,硕大的不可限量。 胖和尚被卡在门口,既出不来又进不去,只得大声求援:“道长,老甄,快来帮把手,我进不去了,老大怎么把店门改得越来越小了。”声如洪钟一般,震的每个人耳边都嗡嗡作响。 甄玄和不了道人奋力把他顶了出去,然后甄玄在门里拉,不了道人在门外推。甄玄不住的抱怨道:“和尚,这店门可是从来就没改过,我看是你又胖了吧。” 三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但终于在大门即将撑崩的那一霎那,把和尚给塞了进来。和尚着陆时没有站稳,失去重心后眼见着就要向前扑倒,身处和尚跟前的甄玄仿佛看到世界末日一样的大声惨叫:“不要啊!”那个“啊”字刚刚喊到一半时,和尚已如大山一般轰然倒地。整个整骨堂都为之一震。 如果不是甄玄极力坚持要留下来,恐怕他也跟韦之然一样要给人抬着出去看大夫了。 就在店里一片混乱的时候,杨止水打着哈欠出现了。 “今天人来的齐啊,连道长跟和尚都来了,难得。”杨止水还是那么一身怪异的打扮,说话的腔调依然那么无精打采。 “无量天尊!老大今天起得这么早,难得。” 杨止水继续打着哈欠道:“还不是给你们吵醒的,我正睡着,突然床晃得要命,都快散架了,我以为是地震,出来一看才知道是和尚来了。”杨止水晃过去拍了拍和尚那不光能撑船,还能跑马车的肚子,笑道:“和尚,最近又没少破荤戒吧?” 和尚把肥嘟嘟的双手合十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杨止水笑道:“就你这饭量,也不怕把佛祖撑死。” 众人一阵哄笑,杨止水环视一圈,见独缺韦之然,问道:“韦君子哪去了?他可一向是轻伤不下火线啊,怎么现在这么不堪一击了。我不觉得我昨天出手很重啊。”杨止水一副很不理解的样子:“真奇怪,记得有一次我一脚把他踹的飞起来,可第二天他照样生龙活虎的来干活儿,奇怪。” 本已奄奄一息的甄玄在一旁哀嚎道:“老大,那一次被踹的人是我。” “你?好像是吧,可能我是记错了。” 现场的人一致无语。 一看到甄玄,杨止水便随口问道:“你平时跟伪君子那么要好,一定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你倒是跟我说说韦君子在搞什么名堂。” 李若芒很讨厌甄玄大放厥词的样子,想必阿玟也是如此,萧柏则依然是闭目不语,早就做好了充耳不闻的准备。出人意料的是,甄玄完全说了另一番言语:“韦大哥可能对您有点意见,想另谋出路,您也别太以他为念了。” 李若芒大吃一惊,阿玟也是如此,就连萧柏也睁开了眼。 杨止水大怒道:“什么?!他居然还敢对我有意见!就因为他写的那篇狗屁告示,结果害得我半年都招不到一个新员工,少赚了多少银子。我都还没找他算账,他倒好,还敢恶人先告状。他都忘了当年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他,良心全让狗吃了!他想另谋出路是吧,行!让他给我滚!永远都别回来!我现在宣布,整骨堂从今以后再没有韦之然这个人了!” 甄玄装作一副为老大分忧的悲痛状,但不经意间还是流露出一丝阴谋得逞后的得意,他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恰好被李若芒捕捉到。李若芒顿时心如明镜,不禁大为感慨:真是世风日下,民风不古啊。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按摩店里都充斥着这种勾心斗角、铲除异己的行为,这应该都是缘于那种三个和尚没水吃的心态,每少一个同僚都意味着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同时也表示自己的收入将会得到相应的提高,这是个很浅而易见的道理。 然而,李若芒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真正稳定的收入是应该建立在扎实的按摩技术和固定的客户群这些基础之上的,也只有如此,才可以长久的处于不败之地。甄玄的这种做法终将会遭到大家的唾弃,长此以往,店将不店,国将不国。 李若芒虽然跟韦之然没什么交情,但也实在不愿意看到尚在病榻之上的他就这么被人暗算,一时冲动着想替他出头,可又实在不想当面得罪甄玄这个小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看看别人的反应。 不了道士跟和尚不明所以,他俩儿的行为就不作参考了。萧柏则还是一副闭目不语的模样。当目光转移到阿玟脸上时,却发现阿玟正在用同样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一颗芳心满是期盼着他能像个勇士一样站出来维护正义。李若芒怦然心动,毅然决定做回勇士。 当着众人的面,李若芒把韦之然的不幸遭遇描述了一遍,帮他平了反。不了道人跟和尚听得目瞪口呆。甄玄则气的面无血色。萧柏睁大了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阿玟则露出赞许的神色,冲他微笑频频。李若芒知道,这些人的反应都不重要,关键还是看杨止水的意思。 杨止水跟萧柏的反应极为相似,也是饶有兴致的盯着李若芒,看得他很不自然。杨止水默默的在心里对比了一下李若芒和甄玄的表情,还有两人的性格人品,也七七八八的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言道:“你跟我来后院一下。” 其实去哪李若芒倒不在乎,关键是最好不要掐脖子。 ------------ 第十七章 番外 篇 :挣扎中的阴阳师们 更新时间:2008-10-20 让我们暂时离开杭州,把视角转移到另一些事,另一些人的身上。 二月二十四,倭国,京都。 无尽的大道,破落的荻草,在黑雾的笼罩下,伴随着热风和土尘肆无忌惮的拍打着猩红色的城楼。京城的贵族们个个挂衣锦服,口涂铅末,极尽风雅之能事。然而,袅袅的熏香遮盖不住游魂厉鬼肆意横行时所带来的腐朽气味。外表光鲜的京城则无法改变它已成为魑魅魍魉们驻扎聚集的巢穴这一事实。或许,这是一个该由阴阳师们展露头角的时刻了。 十里长街,蒙着面纱的阴阳师雨石弥三站在一侧,旁边站立着已进入高度警戒状态的弟子竹鹿氏千山。 他的对面,站立着一个因恐惧和愤怒而浑身战栗的阴阳师。 雨石弥三开口,发出了与现实环境完全不搭配的柔和唯美的声音:“千山,就是他?” 竹鹿氏千山毕恭毕敬道:“是,师尊,‘式神八人众’里唯一幸存者就是他。” 颤栗者颤声问道:“你是说,我的七位师兄全都已经......” 雨石弥三替他补充道:“不错,他们都已罹难。不过你也可以安心了,我已经帮你们‘式神八人众’中的七位选好了绝佳的埋冢之穴,三个葬于恐山,两个葬于阿苏山,有一个我把他埋在秋芳洞里,还有一个我把他沉入了琵琶湖中。在你弥留之际,我可以给你一个为自己选择归宿的机会,请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颤栗者的脸已完全扭曲变形:“去哪里,我要跟你一起下地狱!”还未说完,他的整个人已经扑了过去。 竹鹿氏千山正欲动手,却被雨石弥三阻止,只听他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音调说道:“看来你尚未觉悟,竟敢向为师动手。” 颤栗者瞬间呆滞住了,茫然的看着前方道:“这个声音?不会错的......是师尊,可是......可是师尊他决不会这么做,你究竟是谁!你想将我的同门师兄弟斩尽杀绝,却是何故!” 雨石弥三恢复了刚才的声音:“用不着斩尽杀绝,你是最后一个。千山,小心他的式神之力,我掩护,你上。” “上”字刚刚出口,竹鹿氏千山已如一道闪光一般急速冲向对手。 颤栗者临危不乱,随手抓来几片飘过的荻草,口念咒文,手指轻拨,原本枯槁的荻草便如利刃一般急速向竹鹿氏千山射来。 奇怪的是,竹鹿氏千山竟然视若无物,不躲不避,径直向他冲将过来。颤栗者眼看着就要得手,心中大喜。哪知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一霎那,却被几片后发先至的荻草搅了好局,看得出,实术者的功力还在自己之上,后发制人,应该就是对面的那个蒙面人所为。电光火石之间,竹鹿氏千山已冲到跟前,抽出腰间的小太刀迎头劈来,颤栗者反应奇快,疾射出手中的荻草抵住刀锋,同时抽身向后跃出。竹鹿氏千山感觉得到那片荻草上携带的威猛劲力,连忙抽刀闪身,避开荻草,随即贴近对方,连砍数刀,颤栗者如法炮制,都用手中的荻草一一化解。 雨石弥三赞道:“不愧是有着‘越后之夜叉螣蛇’之称的水谷云夕大人,竟可以把螣蛇式神驱使的犹如自身的双手一般熟络灵巧。千山,万万不可大意。” 竹鹿氏千山口中称是,缓缓地抽出腰间的大太刀,双刀在手,却又不似刚才那般急于出手,将双刀呈十字立于胸前,守好门户,静待时机。 许久不曾与人动手的水谷云夕突然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姓名和绰号,惊讶之余又不禁豪情四起,朗声道:“不想这许多年来,尚有生者记得吾之姓名,‘越后之夜叉螣蛇’这个称号已许久不曾听人提起,本想随它埋骨于地下,可如今,京城之中,妖魔纵横,怨魂交错,已不容的我不出手了。”水谷云夕面向竹鹿氏千山,问道:“可否容我找件兵器?” 敌人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水谷云夕将式神之力聚于双掌之上,将身旁的一棵小树拦腰切断,握在手里,俨然已经变成一条长枪。 竹鹿氏千山大喝一声,提刀而上,左右开弓,狠砍猛剁,把两把太刀使得大开大合,霸气十足。有一招将双手交叉着举过头顶,要使出双刀奥义‘十字切’。水谷云夕见状,连忙加快身法,迅速提气转身到了敌人背后,一枪便向后脑戳去。 竹鹿氏千山知道这是所谓“一击必杀”的绝招,但缺点在于幅度过大,动作不易马上收回。可没想到对手居然能在瞬间找出自己的破绽,吃了一惊,连忙闪身避开,换了一套以刺、戳为主得剑术。 水谷云夕见对手换以小巧的剑术风格,立刻催动式神之力,灌注在手中的这半截小树上,转守为攻,将对手牢牢的压制住。 如此这般,竹鹿氏千山用尽了自己所熟知的本国剑术,可都被对手一一化解,而对手一旦强攻,自己就明显处于劣势。长此下去,自己终将被人当场击毙。想到此处,他将手中的短太刀收回刀鞘,凝神静气,使出另一套剑法来。 水谷云夕在成为阴阳师之前,曾作为一个枪术达人云游天下四处修业,所以对于本国的剑道颇为了解,对各个流派的剑术也是如数家珍。然而,竹鹿氏千山现在使出的这套剑法,自己却是生平未见,其风格与本国剑术大相径庭,到有几分中土剑法的感觉。一时之间,乱了阵脚,险象环生。 竹鹿氏千山精妙的招数层出不穷,时不时还更换小太刀在手,招数更奇。水谷云夕被打得浑身是血,命在须臾。 雨石弥三见胜负已分,也长长得出了口气。却见原本因怕自己援手而故意越打越远的水谷云夕突然在刻意地向他靠近,其用意让人难以捉摸,于是又重新严阵以待,准备应付。 水谷云夕退到距离他二人都相差无几的地方,突然大喝一声,随即疯狂的旋转起手中的兵刃。 对手怪异的行为令雨石弥三和竹鹿氏千山不敢大意,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根旋转物,以防有变。 在水谷云夕的又一声大喝结束后,他二人不禁大惊失色,竹鹿氏千山分明看到由远及近,浩浩荡荡的狂奔过来无数头火牛,火牛们咆哮着,仿佛要把自己撕碎后才肯罢休。心中大骇道:“这合战中使用的火牛计怎么也能用在个人战里?” 最初雨石弥三也在心里发出这种疑问,但他反应神速,马上就明白了真相,又敬又畏道:“居然能使出这么高明的幻术!” 一听到幻术这个词,水谷云夕和竹鹿氏千山都是心头一震,雨石弥三知道生死存亡就在此一刻,迅速用目光捕捉到了对手的眼睛,口中念咒,高声喝道:“返!”随即向自己的弟子发号施令:“千山,准备动手。” 此刻在水谷云夕眼中浮现出的火牛们比刚才更加肆虐。水谷云夕躲无可躲,瞬间已被两只锋利的牛角刺穿了胸膛,就在那一霎那,牛群烟消云散,可痛楚却在全身四处蔓延,定睛一看,原来竹鹿氏千山的两把太刀已穿胸而过了。 面前的两个敌人也都面露疲态,竹鹿氏千山干脆就坐在地上,大口得喘着粗气。雨石弥三道:“如果有辞世歌,请留下来。” 水谷云夕在模糊的意识下,说了这么一段话:“纵使江河与山川尽皆不存于世,吾辈之阴阳道义却永世不绝。”话毕,气绝身亡。 雨石弥三再也撑不住了,跌坐于地,急速的喘息着。竹鹿氏千山想过来搀扶他,却被他阻止道:“你也辛苦了,坐下休息吧。” 竹鹿氏千山连声称谢,问道:“师尊,因何会如此疲惫?” 雨石弥三道:“水谷云夕的幻术极为高明,为师生平罕见,不得已用了禁术‘阴阳叠返’,才把这场灭顶之灾转移到了施术者的身上。可这么一来,为师元气大伤,怕是又要休养数日了。” 竹鹿氏千山恭敬道:“师尊果然神功无敌,天下无双。” 雨石弥三叹息道:“这位水谷云夕敢隐居于闹市之中,是个真正的大隐者,他在生死弥留之际也依然坚信自己的道义会永世长存,的确令人敬佩。你把他的尸身带到他的栖身处,用火之仪式为他安葬,再帮他好好祭祀一番。” 去不多时,竹鹿氏千山带着一本以几乎被翻烂的书归来,这本页页黝黑的书显然已被翻阅过无数遍,作者一栏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雨石弥三。 雨石弥三冷冷道:“烧了吧。” 回去的路上,雨石弥三问道:“千山,我与你都是阴阳师,你也看得出,水谷云夕也是阴阳师。我们本是同宗,可我叫你去杀他,你心里怎么想。” 竹鹿氏千山道:“师尊之命,不敢有违。同宗之人,亦可不同道,中土的孔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雨石弥三道:“说得好,我就是看中你这种可以用浅显的思想去解释复杂问题的特质,在这一点上,幻画就不如你了,他的脑子太过好使,总是把事情想得太深,反而看不清眼前的事实。不过,在咒术灵力方面,你却需要向他学习。” 回到皇家所设的阴阳寮,官居寮头之职的雨石弥三马不停蹄的入宫叩见天皇。 夜间回到住所,雨石弥三便将两个弟子召集过来。 与竹鹿氏千山的高大威猛不同,另一位弟子安培幻画则显得阴柔了许多,他有着美少女一般的身材和脸庞,还有着优雅的举止。 雨石弥三问道:“幻画,可曾占卜到我今天入宫的目的。” 安培幻画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师尊可是为了中土之事?” 雨石弥三喜道:“正是如此。我长久以来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实施,现在‘式神众’余党已灭,流洲也在掌握之中,接下来,终于要朝着终极目标,中土,顺利进发了。”雨石弥三激动地声音微颤,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向往。 兴奋之余,雨石弥三又严肃下来,发号施令道:“你二人听令,流洲之事,有你大师兄主持,不必挂心。千山陪我同去中土。幻画留下主持大局,代为师暂居寮头之职,京都的一切驱邪、占卜、祭祀、天文、历法等等事务,都交由你全权负责。望你二人各尽其职,不负为师之厚望。” 二人躬身应承下来,雨石弥三道:“出发之前,我要先到比叡山住上数日,一来修身疗伤,二来,则是期盼着这座灵山可以为我等带来上天的庇护,让这次中土之行马到成功,勿留残念。” ------------ 第十八章 接客许可证 更新时间:2008-10-21 让我们再把镜头拉回到中土的杭州的城南的整骨堂的后院里。 只要杨止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李若芒就会如临大敌一般的立刻摆好架式,神圣的捍卫着自己脖子的尊严。 杨止水依然是一幅饶有兴趣的模样,擦满白粉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倒是流露出喜悦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不错,柔声笑道:“怎么啦,四哥~怎么现在这么怕我?” “我也不是现在怕你,我是向来都没有不怕你。” 杨止水翻来覆去念了几遍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佯怒道:“四哥你这么说可真叫人寒心。” 李若芒受够了她这种可以在瞬间晴转多云,在喜怒之间随意转换的性格,冷冷回应:“老大,你还是叫我李四吧。” 杨止水问道:“这就奇了,为什么别人都叫得,偏偏只有我叫不得。我看阿玟这么叫你的时候,你也是美滋滋挺受用的。怎么,我这个跟你一起青梅煮马的人难道还比不上阿玟那个你才认识了没几天的小丫头?” 李若芒无奈道:“老大,我记得你曾让我约法三章,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准乱说这些暧昧的话,规矩是你定的,请你自重。” 杨止水开始展现她的诡辩天赋:“看来我有必要指出你的几点错误了,首先,那天只是约法两章,还有一章是你欠我的。其次,我是说过这么一条,可你要弄清楚了,我指的是不准你说,而不是不准我说。最后一点。”杨止水突然压低了声音,渐渐的垂下了头,主动避开李若芒的目光,但由于李若芒自打进了后院都一直在主动避开她的目光,所以并未察觉她这一系列变化。杨止水低声道:“我只是不准你当着别人的面乱说,可现在,我又不是别人,你跟我说说又有何妨。” 如果换成在山神庙里初次相遇时的那种心情,李若芒或许真地会过去说上几句温言软语。可如今,在见识了她恐怖的一面并遭受了她无数次的羞辱之后,李若芒时刻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老板,就像《爱莲说》中的莲花一般绝对不可亵玩焉,而比莲花更高贵的是,就连远观她也存在一定的危险。 假如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得烦躁恶劣,李若芒倒也不以为意。可现在她却突然言语温存、神色委婉起来,弄得他浑身的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被斩首示众的囚犯,正在享受人生最后一次优待,也就是行刑前的那一顿饱饭。这短暂的光明之后,便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想到此处,李若芒不寒而栗,试探性的问道:“老大,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杨止水见他依然态度冷淡,也觉得索然无味,正色道:“那就说说正事吧,李四,你可真了不起啊。店里面除我之外还从来没有哪个人敢主动去招惹甄玄,你倒好,居然当着他的面主动戳穿他的假话,真让人佩服。看不出你跟韦之然的交情这么好,肯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强出头。” 李若芒道:“其实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 杨止水奇道:“那你干吗为他说话?” 李若芒反问:“没交情就不能说句公道话了?” 杨止水道:“对于不相干的人,我才不会这么做。可你就不同了,真不知道你是太傻还是太好心。不过看得出来,老萧和阿玟因为这件事对你刮目相看(其实杨止水很想说,自己对他的这一做法也很是欣赏,但又觉得不好意思,终究没能说出口)。不过你也别得意,得罪了甄玄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就算再小心防范也难免会着了他的道,要是你真的中了圈套闯下大祸来,我也不能一味的庇护姑息你。” 几句平淡的话,却比无数辞藻华丽的语言都显得真诚,听得出,跟甄玄比起来,杨止水还是很关心他的。李若芒内心深处大为感动,动容道:“多谢提醒。” 杨止水又回到一幅疏懒的模样道:“待会儿你到账上领十两银子给韦之然送去,告诉他好好养伤,痊愈后再回来干活儿。” 平心而论,冷静状态下的杨止水还是很容易相处的,问题是她很少冷静。 李若芒想趁她冷静的时候全身而退,免得晚节不保,最后再给她掐着脖子骂个半死。正想告辞,杨止水突然问道:“你这两天练得怎么样了?刚好我今天有点落枕,待会儿回去帮我捏捏脖子。” 李若芒为难道:“这男女授授不亲的,我怎么能随便碰你。” 杨止水怒道:“假正经!你占我便宜的时候怎么不提什么男女授授不亲?我都帮你捏过好多次了,怎么什么话也没听你说过。” 李若芒无奈道:“以你那种捏法,我连气都喘不上来,要是能说出话来那才真是见鬼了。原来你所谓的捏脖子就是这个样子,若是这样,我倒是很乐意在你身上尝试一下。”李若芒跃跃欲试,把双手掰的噼啪作响。 见到他的态度终于不似刚才那般冷淡,杨止水很开心地笑道:“你敢!” 杨止水让李若芒在她身上练习技术的这一举动确实为他撑起了一把保护伞,在甄玄时刻关注的眼中,他们俩儿任何一个普通的眼神交流都尽显暧昧,很随意的一个动作都仿佛有着无数的肢体语言在相互诉说衷肠。见到此情此景,甄玄暗暗地叹了口气,强压心中的怒火,无奈的宣布刚才费尽心机所想出来的种种算计李若芒的方法暂时胎死腹中,有老大为他撑腰,自己就算机关算尽也难有作为。 虽说已经在萧柏身上有过多次真刀真枪的练习,但当这个“客人”换成杨止水时,李若芒还是有些踌躇不前。看着杨止水水蛇般瘦削的双肩,和她盘起秀发后露出来的冻胶藕粉般的玉颈,李若芒心跳开始加速,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萧柏看出了他的窘迫,靠过来略加指点:“放松,注意五根手指的力量要均衡,尽量回想先前的感觉。” 李若芒作了个深呼吸,仿佛要给一只熟睡的猛虎拔胡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把手搭在杨止水的脖子上,只觉触处柔腻*,也不敢太过发力,只是点到为止的按照套路进行下去。杨止水咯咯娇笑道:“四哥,你是在给人挠痒痒还是怎样,多少也得使点力吧,你看看人家和尚是怎么做的。” 顺着杨止水所指的方向,李若芒看到了无比惊人的一幕:和尚正在热火朝天的帮那位早上就来约他的客人按摩着,与其说是按摩,倒不说成是两位重量级选手在进行相扑更为确切,“肉球客人”和算是他威力加强版的“肉球和尚”此刻正紧紧地贴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丘一般。和尚压在他背后,伸出左臂死死的抱住他。固定完毕后,再把右臂的肘尖部位牢牢的抵在他右肩的三角肌处,将全身的体重都压在这一点。“肉球客人”顿时露出痛并快乐着的表情,时不时还憋出一声“爽!” 李若芒都看傻了,茫然的问道:“你......你想让我像他那样,抱住你然后往死里压?” 杨止水顿时羞红了脸,啐道:“白痴!我是让你多用点力!” 动作虽然不太可取,但和尚那种燃烧激情的工作态度却轻易的感染了李若芒,令他精神焕发,很顺利的把一套脖子的活儿做了下来。做毕,杨止水左右晃了晃头,发现自己落枕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喜道:“行啊,四哥,练得不错。今后如果有只需要按摩脖子的客人来的话,你就可以接了。” 终于可以接客了!李若芒大喜,不住地向杨止水和萧柏表示感谢。甄玄的脸色,比整骨堂外大榕树边臭水沟里的烂泥好不了多少,典型的怒火中烧。但这又能如何呢?生活本就不易,若是还想要身边的每个人都对自己满意,那还是不要活下去的好,李若芒是这么想的。 过不多时,杨止水习惯性的外出逛街,李若芒到后院找到了正在干杂活的阿玟,跟她说了关于送银子给韦之然的事情,阿玟满口答应,并约好收工后一同前往。 ------------ 第十九章 旖旎无限 更新时间:2008-10-21 收工后,天色尚早,跟阿玟一起走在杭州城内,李若芒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阿玟,谢谢你为我带路。” 阿玟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女孩,红着脸说道:“四哥快别这么说,自打我来杭州这两年,还没有人陪我一起出来好好逛过,今天能有机会跟你一起出来,我心里也很高兴呢。” 李若芒奇道:“你到杭州两年?那你老家是哪里的?” “我是洛阳人。” “洛阳!”李若芒显得很激动:“洛阳是个好地方啊!是我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次的地方。因为我最为推崇的狄公,仁杰大人正是安葬在洛阳城的白马寺内,无论如何也要去为他老人家扫扫墓,敬两杯酒。以慰我仰慕之情。” 阿玟羡慕道:“四哥看着就像读书人,真的是见多识广。我身为洛阳人,却从没听过这些典故,说出来真的惹你笑话了。” 一提起狄仁杰,李若芒就俨然被苏秦张仪灵魂附体一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起来。早在流洲读史书的时候,他就对这些掌管典狱、刑律和缉查断案的官员很感兴趣,而在这一类官员之中,他又是首推大唐名相狄仁杰,尤其是对于狄仁杰在京任大理寺丞时“周岁断滞狱一万七千人,无冤诉者”这一段经历大为赞叹。而狄仁杰所说过的“但凡人萌恶念,明有刑律相系,暗有鬼神相随,天里昭昭,不可欺惑。”这句话,也成了他用以律己的警世恒言。 阿玟也不插话,只是欣然做一个忠实的听众,李若芒一口气说到急需一缸水来浇灭自己嗓子眼的熊熊之火,才发现阿玟已经大半天都没机会讲一句话,也颇感抱歉,忙问道:“阿玟你既然是洛阳人,又怎么会来到这杭州呢?” 阿玟颇为酸楚的苦笑道:“当时家里穷,兄弟姐妹们又多,养活不起,无奈之下,我爹娘便将我卖到了一个四处流浪的戏班,可谁承想,那一年到了杭州,戏班的班主却突然暴病身亡,结果戏班散了伙,那个坏心的副班主本想将我卖到......卖到青楼妓馆里,万幸当时遇到了大姐,她见我可怜,便帮我赎了身,带我回了整骨堂。她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说到感激处,阿玟不由得热泪盈眶。 李若芒抱歉道:“不小心害你想起伤心事,实在罪该万死。” 阿玟道:“四哥千万不要这样说,我不是因为伤心而哭的,我只是感激大姐。” 阿玟的一番话,尤其是关于杨止水的部分引发了李若芒极大的兴趣,也让她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又逐渐美好起来,李若芒感叹道:“她在你危难的时候救了你,所以你感激她。说起来,她也是在我危难的时候帮了我一把,看来我也要好好感激她一番了。”他随即把自己的经历讲给阿玟听。 听他讲完,阿玟吃惊的问道:“那四哥你将来就要当皇帝了?就跟这里的皇帝一样?” 李若芒无奈道:“别说是没什么可能,就算真的当了又能怎样,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流落于此。我现在总算是理解什么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了。”叹了口气,他又郑重道:“阿玟,今后如果有什么困难,请务必让我知道,我虽然看着没什么本事…不对,说错了,我是确实没什么本事,但我真得很希望你能过的幸福。” 阿玟又不禁模糊了双眼,感动道:“四哥,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好!将来等你想回洛阳了,我一定会为你披荆斩棘、保驾护航的!”李若芒又一次豪情万丈,把自己的留学之事忘得比上次救马邀友时还要干净。 到了韦家,韦之然感动的老泪纵横,边哭边用着他特有的学究作派摇头晃脑、阴阳顿挫的向他俩儿和老大表达谢意。临走时,还交待他们务必把他所说的话生动形象、惟妙惟肖的学给老大听。李若芒口头上答应下来,可尝试着模仿了几次就马上放弃了:单是摇头晃脑的说话这一项就很有技术含量,李若芒试了一次,发现头会晕,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出了韦家,阿玟说要自己回去,可李若芒执意要送她。走到一处卖油纸伞的小摊,阿玟被几把精美的纸伞所吸引,不住的驻足玩赏,李若芒问了价钱,又在脑子里为下个月的开支作了个大概的预算(由于钱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算得特别快)。发现一切还在掌握之中,便要出资为她买上一把,阿玟颇觉得不好意思,坚决不要,但最终还是敌不过李若芒的执著,挑了一把碧绿色的纸伞。 阿玟拿在手里,爱不释手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四哥,你可......可真是个好人。” 李若芒道:“看来这礼物没白送,起码还换了个好名声。” 阿玟很有信心地说道:“就算不送也是好人,我知道的。从你为韦大哥出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阿玟接着说:“大姐也是好人,难怪四哥你会喜欢她呢。” 李若芒连忙解释:“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阿玟笑道:“四哥你少来骗我,大姐长的像天仙一样漂亮,喜欢她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呢。” 李若芒惊愕道:“就她?天仙?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经常有神仙思凡下界了,原来天上的仙女就长这模样,哎!难为天上的诸路神仙了,这年月连个神仙都这么难混。” 阿玟道:“四哥你一定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她,所以才会这么说。” 李若芒觉得自己很委屈:“我真的有仔细看过,不过我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啊。初次见她的时候,她打扮得很另类,穿一身黑,脸上还遮块黑布。后来再次相遇,那就更了不得了,她搞得就像是刚给司马光从缸里救出来的小朋友一样,只不过她掉进的是面缸。说句心里话,她脸上的粉未免也涂得太厚了吧,我每次都是很勉强才能找到她的鼻子。阿玟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阿玟也有同感:“我也奇怪为什么大姐非得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也许现在比较流行这种类型吧。” 李若芒惊讶道:“流行?我呸!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在想些什么。总之她这个人很是奇怪,你永远无法揣测出她究竟在想什么,更无法预测出她接下来会已什么态度来面对你,喜怒无常的让人难以忍受。反正跟她在一起,我总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而跟你在一起则完全不同了,最起码我可以畅所欲言,把心里话统统说出来。” 阿玟喜道:“我也一样。”随即她又劝道:“其实大姐她也挺可怜的,什么事情都得一个人撑着,也没有什么知心人能让她也说说心里话,有时候我还听到她一个人偷偷得躲在屋里哭。” 不知是为了给阿玟所说的“哭”烘托气氛,还是要证明李若芒买这把伞的正确性,此刻的天空突然落下雨来,雨势来得很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李若芒和阿玟共撑着这把伞,靠拢在一起,在风雨之中互相搀扶着向前走着,两个人虽然身上都是又湿又冷,但心里却都是暖暖的。 来到一家卖珠宝首饰的店铺门前时,雨势实在太大,无奈之下只得躲在屋檐下避雨。在屋檐下,穿堂而过的风阴冷异常,但两人相视一笑,根本不为所惧,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比穿堂风还要阴冷十倍的声音,着实吓到了他们:“你们两个还真甜蜜啊。” 杨止水居然也站在这里避雨! 李若芒和阿玟当时的尴尬表情很难用常规的书面语言来描述。总之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傍晚,杨止水和阿玟一起打着伞回到了整骨堂,而李若芒则是游回了山神庙。 ------------ 第二十章 埋伏(上) 更新时间:2008-10-22 首先声明一下,在本章里,范、李、马三人的埋伏行动最后以失败告终。笔者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避免一些读者在看完本章之后感到失望,就像是一场即将开始的足球比赛,我已经可以提前告知大家比分最终定格在0比0。如果您觉得索然无味,那么您可以跳过本章节,直接去读下一章(如果有下一章的话)。可是笔者也要奉劝各位,有很多最终比分为0比0的足球比赛,其场面的精彩程度和过程的曲折性也是足以被列入经典足球殿堂的。 归根到底,这其实就是一道关于注重过程还是注重结果的二选一问答题,笔者的答案还是更加倾向于前者,一个简单的理由就是:如果只注重结果,那么对于一个人来说,生命最终的结果都逃不过死这一关,既然生命的过程可以忽略,那何不在他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把他摔死呢? 让我们忘掉本章的结果,开始本章的过程。 二月二十四那天傍晚的那场大雨来势很急,去势亦很急,以至于李若芒在即将游到山神庙的时候突然发现“退潮”了。 看到李若芒能够及时回来,范云风长出了一口气,虽然眼前这个狼狈到好像给人在锅里涮过的少年实在不像是身负绝顶轻功之人,但自己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于是连忙问候道:“如此大雨,李兄弟难道就这么走回来了?” “走了一小部分,基本上是在水上漂。”李若芒边说边接过马邀友递过来的干衣服。 范云风又惊又喜道:“莫非是像‘铁掌水上漂’裘老前辈那样?” 李若芒及时地纠正了他的错误:“不是那样漂,是像唐玄奘小时候那样。” 范云风无语。 同样是水上漂,可唐僧的漂法跟裘千仞比起来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范云风无奈的苦笑了几声,心里更加没底。 马邀友很会就地取材,趁水位上涨的当顺手抓了几条鱼,烤熟之后就静待李若芒的到来。李若芒吃了两条烤鱼,补充了不少体力,又在火堆旁休息片刻。戌时刚到,三人便动身出发。 通往自己旧时老板王二府上的这条路李若芒还是第一次走,他赫然发现,自己所居住的山神庙刚好坐落于山脚之处,完全可以看作是一条分割东西的分界线,山神庙以西路途平坦,一条小路直接通往杭州城。而到了以东的部分,地势陡然而起,形成了巨大的落差。 由于刚刚下过雨,山林间的湿气还很重,空气中的微小水粒伴着风迎面吹过,清爽宜人。 范云风一脸的沉重,走在最前面。李若芒是初次到此,不住的四处张望。马邀友不管怎么说也曾到这里讨过两回饭,所以主动为自己的大哥充当向导一职: “这座我暂时还叫不上名字的山地形非常奇怪,山脚处地势陡峭,山体崔嵬,巉石随处可见。可一旦经过了这一段,整座山势就又趋于平坦,就如同到了一个大大的平台之上,在平台的深处,会出现一个类似山脚处的斜坡,而王家的别墅就建在那个斜坡的尽头。” 又攀爬了一段,李若芒回首向山下望去,惊异的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走出了这么远,被一层朦胧的水雾所笼罩的山神庙显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走着走着,突然视线豁然开朗起来,应该是到了马邀友所谓的那个“大大的平台”。此处的山路倒是变得好走了很多,但周围的景色实在乏善可陈,唯一吸引到李若芒眼球的是一处并不起眼的乱石堆,集中堆放在半山腰上的这些石头无论从颜色、种类上看都不像是出自这座山体本身。“搬运这么多的石材堆放在这里却是何故?”李若芒不解道。 “应该是王家建造府第时没用完剩下的。”这是马邀友的解释。 李若芒觉得挺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看了究竟,走到近处,仔细端详了一番,他惊奇的发现这堆看似杂乱无章、随意堆放的石头其实暗藏玄机:忽略掉那些零星碎石,几块摆放位置看似随意的巨石之间,都还留有大约可以容得下两、三个人并肩通过的间距,他数了一下,一共有六块巨石,也就形成了五处这样的间距。被六块巨石裹起来的的空间很小,只是胡乱放着几堆碎石,再往里则显得烟雾缭绕的,想必应该是一处悬崖。 这堆混乱却又整齐的石头引发了李若芒对未知世界的探求,索性跨步进去看个究竟。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里关于陆逊身陷八阵图的描写是这样的:“忽然狂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但见怪石嵯峨,槎□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有如剑鼓之声。” 上述的这些奇妙的、很难用现代科学解释的自然景观,李若芒在乱石堆中虽然没有完全遇到,但他窘迫的感觉却也不比陆逊好得了多少。外表看似狭小的石堆空间在他身入其中的一瞬间骤然扩大,就像一潭因光的折射而看似清浅的积水实则深不可测。此刻的他,前方一片茫然,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后方一片狼藉,已根本找不到来时之路。 李若芒顿时乱了阵脚,大惊道:“难道这就是当年陆逊和那几个倒霉蛋碰到的八阵图!可问题是,诸葛亮他岳父都死了一千多年了,谁能来救我啊!” 慌乱之间,马邀友天降救星一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大哥!抓住软鞭!” 一片迷雾之中,那根承载着李若芒生命重量的软鞭破空而来,由于速度太快,李若芒反应不及,结果差点被前来救命的软鞭给要了命:面颊上重重的挨了一下。还好他及时抓住鞭梢,结果在一股巨力的拉拽下,腾云驾雾一般给人生生拖了出去。 死里逃生之后,李若芒只觉得浑身乏力,马邀友和手持软鞭的范云风连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范大哥,二弟,这堆石头邪气得很,千万不要靠近。”李若芒仍然心有余悸。 范云风边说话边把软鞭重新缠回腰间:“我一看到你在里面表情呆滞的模样,就知道出事了,虽然叫不出这个石阵的名字,但看得出来是出自高人之手。” 马邀友搀扶着李若芒问道:“可他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范云风道:“这就不得而知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石阵的时候,我们要尽快赶到埋伏的地方,现在天色已晚,罗非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三人不再言语,加速赶路。看着所谓的轻功高手居然还要借助别人的帮助才能正常行走,范云风不禁在心里祈祷罗非今晚千万不要出现。 范云风所选择的埋伏地点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坑,这个大坑处于通往王家别墅的必经之路上,观察角度绝佳,旁边还长这一棵高大挺拔却无甚枝叶的大树。 范云风道:“这个地点离王家不远不近,位置刚好,离得太远自然不行,可太近却又容易给王府的家丁们发现。那王家最近警惕性很强,每一晚都有大量的家丁们轮流守夜。” 他的两个听众却都不太专心:为了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李若芒盘膝打坐,练起自家的内功。马邀友却被今天雨后登山一事弄得诗兴大发,不断的打着腹稿。 漫长的守夜终于开始了,三个人各怀心事,待在坑里。 亥时,没等到罗非,范云风在蹲点,李若芒在打坐练气,马邀友在作诗。 子时,还没等到,范云风依然蹲点,马邀友无聊到开始打坐练气,李若芒则无聊到开始写诗。 丑时,范云风如同化石一般的继续蹲点,李若芒在梦里打坐练气,马邀友在梦里作诗。 寅时,两个梦中人都醒了,倒不是因为罗非来的,而是因为大雨来了。 有一个词本该用来形容雪,可用在这里似乎更合适:鹅毛大雨瞬间就把大坑填满,尚在睡梦之中的李、马二人差点给淹死。三个人站在雨水已上升到下巴这个位置的坑里,看了看旁边这棵毫无枝叶可以用来遮雨的大树,全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道闪电突然闪过,跟着便是一声震天的巨响。李若芒颇为恐惧,说道:“范大哥,我从小就听说下雨天要是站在树下避雨,会很容易给雷劈的,更何况咱们这棵树又避不了什么雨,依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范云风歉然道:“都是我害了大家,我们还是回去吧,罗非不会来了。” 李若芒其实早就在等这句话了。 三人随即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回山神庙,这一次李若芒总算让范云风见识到了他的真正实力。 ------------ 第二十一章 一笔从二月二十五到三月初四的流水帐 更新时间:2008-10-22 二月二十五 李若芒双眼无神,疲惫不堪,既打着哈欠又打着喷嚏,脸上还带着一道深深的鞭痕,前去干活。 也许还没走出昨天被李若芒视而不见,只顾跟阿玟说笑的阴影,杨止水对他的态度又冷淡下来,还时不时得过来挖苦两句: “李四,就算你想讨好我,也用不着把自己弄得跟我一样吧?” “什么意思?” “你让别人瞧瞧你的眼眶,比我的都黑。”杨止水好像很解气的大笑起来,甄玄在一旁附和着,笑得更欢。 李若芒选择保持沉默。 “李四。”杨止水又来挑衅道:“还是身体更重要,要我说,你晚上那份男宠的工作就暂时辞了吧。” 全店的人都把目光对准了他,连阿玟也是,李若芒怒火中烧,道:“你胡说什么!” 杨止水的气焰更加嚣张,道:“我怎么胡说了?是你身上的种种迹象把你给出卖了,看你这一幅蔫儿了巴几的模样,就知道昨晚一定没干好事。还有最明显的一条证据就写在你自己脸上,我听说杭州知府的大太太就有包养男宠的这种嗜好,最变态的是,她还喜欢拿着鞭子*她养的那些下贱货们。李四,你昨晚挨的可不止脸上这一鞭吧?恐怕身上还有更多。” 她的一番话让店里炸了锅:甄玄一边为老大的发言热烈鼓掌,一边跟和尚还有道士表情凝重的议论纷纷。萧柏闭目不语。阿玟跑回后院,不去听这些污言秽语。杨止水像个胜利者似的对李若芒说:“人家生气啦,还不快去哄哄她。” 李若芒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后院。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象着过一会儿他和阿玟的亲密模样,杨止水并没有因为沾了嘴上的便宜而感到得意,相反,她倒显得有些落寞,有些孤单。甄玄还在不惜余力的鼓着掌,杨止水突然怒道:“再敢拍就把你手剁下来!” 店里顿时一片死静,杨止水烦躁之极,只能靠逛街购物来发泄一通。 李若芒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切菜的阿玟,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阿玟勉强着露出微笑,说道:“四哥,你来了。” 李若芒道:“阿玟,你该不会是信了老大的话,在生我气吧?她的那些混账话也信得?” 阿玟柔声道:“四哥,你误会了。我确实挺难过的,但绝不是因为这个。” 李若芒总算长出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随即问道:“可你要不是因为这个,干吗还要难过?” 阿玟几欲垂泪道:“大姐对我有大恩,我非但报答不了,还处处惹她生气,我......我真是没用。” 李若芒连忙劝慰她道:“哪有这种事,只能怪她天生就是这种臭脾气。再说了,她今天发火完全是因为我,不关你事,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阿玟并没有得到太多好转:“四哥你一直都在宽慰我,我心里面有说不出来的感激。我虽然总是傻傻的,可也能看得出,大姐她其实是很喜欢你的,每次我看到你们俩儿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总是特别开心,可只要我一出现,她的心情就开始变坏。这些我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李若芒很不屑的笑了:“阿玟,你讲的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啊,不过却很可怕,我觉得你很有讲鬼故事的天赋,真的,我真是这么想的。你刚才说什么她喜欢我,这就怪了,我又没钱,她干吗喜欢我。难道她想让我当她的男宠,再天天给她拿鞭子抽。”他边说边做着拿鞭子抽人时的动作,引的阿玟破涕为笑。 见到她终于面露笑容,李若芒也松了口气。她貌美如画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水,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不由得令他看得入了神。 李若芒动情道:“阿玟,你可知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什么看在眼中,记在心里的事,其实对我来说,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感觉。在我看来,每当我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总是特别不开心,可只要你一出现,我的心情就开始变好。” 李若芒很巧妙地把刚才她所说过的话稍作改变,使阿玟很清楚地理解到了他的心情。他接着道:“阿玟,这种事情其实根本不能强求的,你也大可不必这么自责,要怪就只能怪你在各个方面都强出她太多,可这决不是你的错。如果比别人优秀也是一种错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好人了。” 听他这么说,阿玟得心情好多了,微笑道:“四哥最有本事了,总能把那些复杂的大道理变成最简单几句话讲给我听,我虽然总是傻傻的,可要是跟着四哥时间久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变聪明呢。” 李若芒在心里默念道:“要是能跟一辈子就好了。” 随后李若芒又提到自己今天之所以会这么萎靡的原因,阿玟提议不如让他搬过来住,反正后院里有的是空房。阿玟做饭时还可以偷偷给他留下一点,这样就又可以省下一笔开销。最主要的是,住的近了,对他的工作大有益处。 李若芒思前想后,觉得反正现在马邀友跟范云风之间已经再无芥蒂了,自己也不需要再为他俩儿调停。倒不如索性搬过来住,平日里,偶尔抽空回去看看他们即可。 后来这个消息由甄玄在第一时间偷偷禀告给杨止水知晓。杨止水狠狠地咬了咬牙,倒也想通了:“我倒要看看他们俩儿能在我眼皮底下干出什么出阁的事来。” 二月二十六 虽然只能做关于脖子的活儿,但今天也算是李若芒第一次正式上班。 整骨堂里关于员工干活的先后顺序,有着一套独有的规矩:第一个活儿的顺序是按照每个人上班的时间先后而定的,先到者先做。但由于不同的活儿所需的时间长短不同,所以每个人在接到一个客人,正式开始按摩之前,都会点一柱长短不同的檀香来计算时间。比如说,按摩脖子需要1/4柱香的时间,按摩全身则需要点两柱香,只要檀香烧尽,手中的活儿即可结束。而先结束者,就可以排在别人前面,有资格先别人一步去做下一个活。 结果一天下来,为数不多的两个只要求做脖子的客人还被甄玄抢去了一个,李若芒不悦。 二月二十七 李若芒发现甄玄在干活时总是挑相对最细的檀香拿来点,所以总是比别人提早结束,又不悦。 二月二十八 李若芒终于升级为可以按摩颈肩了!但好不容易盼到的一个客人却被甄玄三说五说给“涨了活儿”变成做颈肩背,又被横刀夺爱。李若芒十分不悦。 二月二十九 二月没有三十号,就连范云风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三人讨论了半天,也拿不准罗非今晚究竟是否会出手作案,但抱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三人还是一起结伴上山。 罗非最终还是没能出现。范云风羞愧难当,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寓言“狼来了”里的那个主角,好在李若芒和马邀友并无责怪之意,还不住地说些宽慰他的话。 三月初一至初三 李若芒这几日有意识的避开甄玄的锋芒,韬光养晦,在老萧和阿玟的帮助下,按摩技术大幅提高。 杨止水这几日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照常过着靠买入大量奢侈品来维持生命的生活,弄得李若芒对她愈加厌烦。 被万众期待的,有可能改变很多人命运的三月初四终于来临。 整日里天空都积压着一团又一团浓重的黑云,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也许正是因为乌云的关系,所以天黑得也特别快。 一直到了李若芒该吃霸王午饭的时候,杨止水还都躲在房里蒙头大睡。李若芒吃着阿玟做的美食,赞不绝口。 阿玟笑道:“四哥若是爱吃,就多吃一些,反正我今天做得多,况且大姐也吃不了多少。” 李若芒奇道:“她的功力够深厚啊,居然可以一觉睡到现在都还不起。” 阿玟突然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四哥你有所不知,大姐她这几日晚上都会偷偷的出去办事呢。” 李若芒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玟道:“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大姐她经常是夜刚深就出发,天微蒙蒙亮的时候方才回来,已经连续好几天了。” 李若芒郑重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再提起,免得招来祸事。” 阿玟微笑着点头:“嗯,我也只会跟你说。” 李若芒听她这样说,心中温馨一片,柔声道:“有句话,我也只想对你说。” 阿玟顿时绯红满面,忸怩不堪道:“什......什么话?” “麻烦你再帮我盛碗饭。” 傍晚,在房里运了两遍流洲李家专门针对提高身法所独创的内功,李若芒觉得身体百骸都充满了力量,万事俱备,正要出门到东山的大坑处跟范云风和马邀友会合。突然听到后院里有轻微的脚步声,隔着门缝偷眼观瞧,只见一个黑人,负责任的说,是一个黑衣人正要纵身上房。李若芒知道是杨止水又要有所行动了,便不声不响的尾随在她身后,倒要看个究竟。 ------------ 第二十二章 埋伏(下) 更新时间:2008-10-23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有人说,每个人世间的才俊豪杰都是一颗由天上掉入凡间的星宿,按照这个说法,杭州城东郊在三月初四的这个晚上可谓是星光熠熠。 李若芒原本只是想看看究竟是哪户人家这么不幸,居然得到了杨止水的青睐,看罢之后就立即赶往东山赴约。可出乎意料的是,单从目前的形势分析,杨止水跟他此行的目的地应该相同,都是东山上的王家别墅。 “真狠啊,怎么逮着一家往死里偷。”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李若芒始终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杨止水虽然警惕性很高,频频的回头观望,可李若芒在流洲学习轻功时就已经苦练过一套跟踪与反跟踪的技巧,当时虽然觉得枯燥无味,但它的真正乐趣终于在今天得以体现。李若芒很随意地把每次考验一一化解,一路相安无事得到了东山脚下。山道上空间狭小,不宜躲藏,李若芒放弃了跟踪,任由她独自上山。等了一会儿,约摸着她走得远了,李若芒这才上山。 经过乱石堆的时候,李若芒心有余悸的朝它望了几眼,由于它连续几晚都成了自己恶梦里的常客,所以对于它的形象,自己称的上是了如指掌。虽然只是望了几眼,但李若芒已经发现了许多古怪的地方,一个惊骇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石阵被人动过!原本就是按照一定规律摆放的巨石们看起来更加整齐了,而旁边的一堆堆杂乱的小块碎石也都已给人清理干净。 李若芒是一个即使没被蛇咬过也会怕井绳的人,若是真的被蛇咬过,恐怕连井水都不会再碰。所以他当即决定,无论那个石阵变成什么样子,自己也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范云峰和马邀友比他略晚了片刻,一见到他们,李若芒就感到踏实了许多,可能这就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之间所特有的感觉吧。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让李若芒陷入困境之中的一些烦恼:他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老板今晚又在这里开辟第二职业了,可又怕待会儿双方一旦见面,势必会引发误会。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暂时不说,假若待会儿真的遇到了杨止水,自己再替她解释也不迟。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因为罗非出现了。 和杨止水极其类似的扮相,还有着师出同门的轻功身法,罗非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从他们眼前闪过,消失在无尽的山路上。三个人并没有冒然出手,而是依照原定计划,等他偷盗结束,放松警惕时再行抓捕。 范云风激动得浑身发颤,终于可以大声宣布自己再也不是故事“狼来了”里的那个主角,因为这次,狼真的来了。 马邀友极其敏锐地发现了罗非系在腰间的那个包袱,一想到那件国宝级茶器应该就在其中,也不由得激动的浑身发颤。 李若芒可没功夫跟他俩儿一起发颤,一想到今晚将要面对到“两个窃贼”的混乱场面,他就发现自己的头有点变大的倾向。 就这样,三个人一个想着罗非,一个想着杨止水,还有一个想着茶器,在保持着这种状态一个时辰后,原本平静的山顶终于骚乱起来。 一时之间,还不见有人下得山来。三人已进入高度警备状态,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山道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衣人出现了。 按照原定计划,范云风和马邀友负责阻截罗非,一旦他提速逃走,再由李若芒这个秘密武器来断他的去路。 范、马二人各持兵器,冲了上去。范云风使一口单刀,马邀友则拿着一条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竹棍。 黑衣人见到此处居然设有埋伏,大吃一惊,但他反应神速,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和他二人战在一处。 范云风的刀法精纯,招招都使得密不透风,一上来就压制住了对手。马邀友虽然比较擅长掌法,可这套“驱蛇棒法”却是自己兵器中最拿得出手的一套功夫,更加之有范云风这个强援在侧,所以把一根竹杖使得风生水起、颇有章法。 黑衣人发觉势头严重不对,正在跟自己交手的这两人大有来头。这个使棍的从招式来看应该是来自丐帮,倒也不足道哉,麻烦的是那个使单刀的人,此人的刀法精妙之极,最惊诧的是,隐约还能从中看出点极道教绝学“五道轮回刀”的影子。黑衣人知道这套刀法是自己师尊笑天傲从不外传的绝招,自己都未能得以传授,面前此人却又是从何处学得。稍一分神,便险些被对手的一招“无惧人者”削到左臂。 他们的打斗声传到了斜坡之上,于是一股浩浩荡荡的家丁团们便涌了下来。 黑衣人知道形势非常危急,当下虚晃一招,闪出空当,便提气朝下山的方向逃去。 李若芒一直以来都在焦急而又紧张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可当它真正来临时,看到对手根本算不上快的起步,自己却又觉得异常的放松。他左手握着一把石子,跟了上去。 其实流洲李家的轻功之所以天下无双,除了近乎于无理的刻苦锻炼之外,最关键的就是那本被称为《仙踪神影》的镇国之宝:针对不同的路况、不同距离的路程,在这本书中都会列出在奔跑时最佳的内息流动方法,步频的快慢,以及呼吸吐纳的方式。对此书有过精深研究之人所达到的境界就是可以在瞬间为自己设计出一个最优化的奔跑方案。 李若芒目前所处的境界似乎更高,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已经做出预测:自己将在石阵旁的那个地点追上并反超对手。而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就在他从黑衣人身边掠过的一霎那,他呆住了,因为从对方身体的气味上可以清楚地做出判断:这个黑衣人根本不是罗非,而是杨止水。 杨止水看到自己居然被人这么轻易的超越,也是大吃一惊。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刀。李若芒根本不给她近身的机会,如同鬼魅一般向后飘出,同时使出本家的绝学“日月流星”,将手中的石子激射出去。 杨止水大惊失色,连忙闪身躲过,心骇然道:“万万没有想到,王家居然能请来这么多的高手,怎么连流洲李家的人都来给他看家护院了?”她不知道,即使是流洲的皇室成员也早已涉猎到了各个行业之中,其中有一个还正在她的店里当着学徒。稍一分心的功夫,身后的范云风和马邀友就越发的靠近了,还有就是兽群狂奔一般的家丁团们。眼前的形势很危急,可杨止水并不恐慌,暗暗的在心里念叨:“幸好我还留了一手,你们有种的就跟我进来吧。” 就算李若芒把毕生的想象力都汇聚在一起,也无法理解杨止水为什么会这样做:她明显是很有目的性的纵身跃入石阵之中。 范云风和马邀友已经杀红了眼,紧跟着就进了石阵,众多家丁们争先恐后着,也都一个不剩的挤了进去。由于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在一瞬间全部完成的,所以李若芒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众多鲜活的生命已如石沉大海一般的悄无声息了。 一瞬之间,天上人间。刚刚还喧嚣无比的东山突然一片死静,静得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刚刚还人头攒动的山腰在顷刻之间就只剩他一人在此。李若芒在石阵旁呼唤范云风和马邀友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正无计可施之际,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道上传来,已逐渐向这里逼近。李若芒心中一凉道:“糟了,恐怕今晚我得单挑罗非了。” ------------ 第二十三章 逼出来的高手 更新时间:2008-10-23 李若芒的学习能力很强,面对劲敌罗非时,还打了场伏击。其实说白了就是站在树后面朝他扔了几块石子。 罗非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平时就惯用一些暗算别人的卑鄙手段,可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了比他还卑鄙的人,此人很猥琐的站在树后面拿石头丢他。罗非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杀心顿时四起,从腰间的包袱里极其熟练的抽出两把锁链刀握在手中,半蹲着身体,一点一点得向那棵树慢慢靠近,想用暗杀的手法在一丈之外把对手一举击毙。 他这样半蹲着行走很不舒服,眼看着总算挪到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正要出手,李若芒却突然像鸟一样的飞了。 罗非勃然大怒,平时只顾着耍人的他今天有一种给人耍了的感觉,于是便象一只疯狗看到了攻击对象一般对李若忙紧追不舍。 虽说是师出同门,可罗非的轻功高出杨止水不少,弄得李若芒也不敢再如刚才那般闲庭信步了,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山腰间的这片空地上往来驰骋,闪转腾挪。 罗非终于感受到了范云风在追逐自己时所遭遇的郁闷和无奈。每一次拼尽全力的出手都以与对手差之毫厘的结果告终,而每一次失败都为他的信心与耐性带来了极大的挫败感,刚开始的时候,他尚可以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保持着屡败屡战的顽强斗志,可随着挫败感的累积,随着时间的流逝,罗非终于决定放弃了。 其实就在他放弃之前,李若芒正在经受着习武以来最大的一次煎熬。尤其是在初期当罗非对胜利抱有坚定信念的时候,李若芒有几次差点就遭遇全面溃败。从二人的实战经验上比较,罗非绝对称得上是爷爷级的,李若芒则连孙子级都算不上,最多只是一个刚刚出世的重孙子级别。罗非在进攻中参杂了大量的假动作,弄得他屡屡上当,一时之间险象环生。但李若芒咬紧牙关,靠着绝妙的轻功硬生生的挺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急时刻。 渐渐的,随着罗非心态上的变化,李若芒明显感觉得出对手给自己施加的压迫感正在逐渐消失。 暴怒之后,罗非逐渐的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也觉察出今天的局面有些不同寻常。当下做出决定: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计。 在李若芒眼里,罗非的这招“以退为进”着实狠狠地将了他一军:他本想在此拖住罗非,再盼着范云风和马邀友能够灵光乍泄一般的从石阵里出来援手。虽然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作战计划的成功率几乎为零,可是眼下之际,除此之外也别无它法了。然而,罗非弃他不追,毅然出逃的行为却令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任由窃贼去了自然不可,可即便追上,单凭自己的力量也奈何不了他。 看着渐行渐远的罗非,李若芒也只能硬着头皮追下山去。 此次脚力的比拼更加显得势均力敌,罗非内力深厚,长途竞走很占优势,况且李若芒对他颇为忌惮,根本不敢主动靠近。 丑时的杭州城东万籁寂静,只有他们两人还在一路狂奔着,李若芒觉得眼前的局面好比是一只羊在追逐着一头狼,正在朝着狼窝的方向前进着。形势很危急,自己必须得想出点对策来扭转乾坤,争取能让罗非主动来追他才是上策。正思索着对策,突然,他留意到了罗非腰间的那个包袱。 李若芒主意已定,骤然加速,到了几乎和罗非并排而行的位置,将早已准备好的石块用右手中指弹射出去。那块石头在极其怪异的外力作用下,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明显的弧线,等绕到罗非眼前时,竟好像是给人从正对面投掷过来一般。 罗非吃了一惊,只得停下前进的步伐,闪到一旁。李若芒看到第一步进展得很顺利,心中大喜,连忙闪身堵在罗非逃往杭州城的路上,同时手中的石子也不间断的疾射出去。罗非刚才躲过第一枚石子,立足未稳之际,第二枚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便跟着到了,躲过第二枚,第三枚却比刚才到的还快,就这样,罗非把自己的运动天赋发挥到了极致,也只是把自己躲石子的记录定格在第八枚上。不过中弹之后,却也不觉得有甚痛处,罗非吓得赶紧将内息调和一遍,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收什么内伤,至此,罗非总算弄清楚对手的底细了:对面这个有着极其绝妙的轻功、暗器功夫,却毫无内力的人,十有八九是来自流洲李家。一想到此,罗非原本还保持的一点点微弱的忌惮感立刻消失殆尽,因为他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自己性命的办法,假如他再敢靠拢过来,自己有信心能在三招之内解决战斗。 令罗非兴奋的是,李若芒正在向他靠近。罗非屏息以待,等着李若芒到了逃无可逃的距离时再痛下杀手。不过,李若芒他没能等到,李若芒掷出的大大小小的石块他倒是等到了不少,这些形状各异的石块划着各种不同的弧线从四面八方飞将过来,大有将他包围之势。罗非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也不由得大吃一惊,下意识的用手去当几枚打向自己要害部位的石子。最终统计的结果是:十块石子中,有几三块从罗非身旁掠过,罗非用手拨落了五块,有两块命中目标。不过,令这项统计工作变得毫无意义的是:罗非丝毫没有受伤。 李若芒一愣,随即用十只手指抠住十块石子,又使出“百转千回”这一绝学,结果依然毫无威胁可言。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罗非终于主动向他扑了过来,李若芒心中的一个声音突然异常响亮起来:“机会来了。”他迅速的从袖袋里摸出自己的杀手锏:一枚在整骨堂赚到的、边缘被打磨得很锋利的铜钱。于是,九块石子,伴随着一枚边缘锋利的铜钱,向罗非发起了又一轮进攻,那枚铜钱的方向很明确,就是朝着罗非腰间系着包袱的那根绳带飞去。 罗非的文化水平不高,还总结不出类似星矢说过的那句话(同样的招数,对于我们青铜圣斗士绝对不会成功第二遍),但这却是他当时真正的内心写照。面对敌人同样的招数,罗非只是象征性的用手护住了要害,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中一枚暗器的诡异走向。 就在铜钱镖将绳带割断,包袱业已落地,自己也已跑出五六步之后,罗非才发现身上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就在他反应出是包袱掉落的原因时,李若芒已如一只雄鹰俯冲向猎物一般贴着地面滑翔过去,在右手抓紧包袱的同时,左手在地上轻轻一点,随即整个人就又飘了起来,沿着刚才来时的路又狂奔回去。 罗非此时的感觉,就像一头给人戏耍到无地自容的狗熊,在最后关头,居然还给人把熊掌割了去。 为了抢回赖以生存的“熊掌”,罗非像发疯的狗熊一般,跟着李若芒一路狂奔。 成功牵制了对手的李若芒此刻在想着两个问题:其一,自己该往那跑。其二,刚才那枚铜钱不知还找不找的回。 第二个问题尚可拖上一拖,可这第一个却是亟待解决的。身后的罗非,一脸好像要吃人的狰狞表情,把他吓得战栗不已。李若芒把心一横,做出了一个即使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后怕的决定:带着罗非进石阵!让本就异常混乱的局面达到终极混乱的效果。 ------------ 第二十四章 破阵之道 更新时间:2008-10-24 令李若芒痛下决心冲入石阵的主要原因源于罗非脸上那副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恐怖表情:李若芒宁肯被困在阵中,最后因没有吃的而活活饿死,也不愿让别人把自己当成吃的用以果腹。 罗非此刻对李若芒的感觉和看法,和普天下的有情人们极为相似:他真心希望能够在接下来有限的生命里和李若芒形影不离,永不分开。如果李若芒化身为蝶,那他则甘愿做一张默默无闻的捕蝶网;如果李若芒变身为一条游鱼,那他则愿意做一只呆呆立于岸上,默默注视着他的鱼鹰;如果李若芒是一棵参天大树,那罗非则只想做一只卑微的小虫,用尽毕生的精力去撕咬这棵大树的根基,挖空它的灵魂,在肆意的蹂躏之后,再看着它轰然倒下。 正是由于这种深厚的感情,才致使罗非在李若芒闯入石阵之后也不假思索得跟了进来。 正是由于感情如此深厚,才致使罗非只顾着追杀李若芒,一直到闯进了石阵的深处才发现大事不妙。 当命运的悲剧不幸来临时,真正无知的人或许并不曾感到痛苦,然而,罗非并不无知,他知道这个阵的专业名称唤作“五道轮回阵”,是从他们极道教的核心思想“五道轮回”中衍生出来的。他还知道这个世上唯一会摆这个阵的人,就是那个比他小了十几岁可最终还是做了他师姐的杨止水。可最重要的是,他也知道,自己应该不会破这个阵。 如果他在进阵之初就悬崖勒马的话,或许还可以凭借着自己对本教教义的理解,一点一点的推算出成功出阵的方法。可现在根据他的经验判断,目前他所处的位置,正是这座石阵中最为玄妙、最为凶险的地方,在没有杨止水的帮助下,恐怕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从“七杀手”的创立之初,笑天傲就因人而异的为他们每个人量身打造了一套很有针对性的修行计划和授业内容,然而,他跨时代的教学方式和一番苦心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东张西王”二人大为不满,认为师傅太过偏心,把真正厉害的功夫都传授给了大师兄和四师妹。罗非对此也颇有微词,不过他倒并不是认为自己所学的暗杀技巧全然无用,而是觉得师尊这么做只能让师兄弟之间相互制约、相互忌惮,除此之外别无它用。他虽然心中有气,但对于像神一般存在的师尊的指令却从来不敢违逆,况且在师兄弟中间除张王二人之外也再无反对者:大师兄和四师姐是师傅眼中的金童玉女,他二人最为得宠,自然绝无反对之理。最奇怪的是,连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学到的两位书呆子,庞谢和苏文澜二人,也从来没有流露出过任何的不满,他们两个“后娘养的”尚且如此,那自己也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在笑天傲去世之前,罗非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着宏图大志的人,虽然必须隐姓埋名,过着终生见不得天日的暗杀或是偷盗生活,但他始终坚信:师尊大人必将功成名就,而自己也终将修成正果,扬名于天下。 随着笑天傲的去世,罗非一直以来所做的这个美梦终于醒了。在极个别的时候,他也萌生过去找出卖了师尊的张王二人报仇这一想法,但大多数时间里,他始终觉得,报仇一事似乎更应该由大师兄和四师姐去做,而他二人迟迟不肯出手的原因,也正是由师傅一手造成的:正是他授业方式上的错误,造成师兄弟们(庞谢和苏文澜除外)相互忌惮,谁都没有十足地把握战胜对方,而一想起这件曾令自己怨声载道的陈年旧事,他就更没心思为师傅报仇了。 可是,逝者的不存在感并不应该影响到生者的存在感,人总是要为点什么而活下去。罗非觉得,在此之前,自己其实是为了师尊的宏图大志而活,自此之后,他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别人或追求金钱,或追求地位,而他更看重的,始终还是自己在江湖中的名气。尽管他已经经历了事事的巨变,但当初的那份情结却始终割舍不掉,他渴望成名,渴望名扬四海。 在没遇到李若芒之前,他的新生活称得上完美:锦衣玉食,逍遥自在,朝之重宰对他委以重任,衙门捕快对他束手无策,更重要的,是在江湖上的名声鹊起。理想实现得如此之快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这种感觉,逐渐淡忘了自己在成功之前所遭受的种种煎熬,变得无比狂傲起来。稍有不顺,就会暴怒不止。 很多年以后,当苏文澜向李若芒讲述杀手这一行业里的几大禁忌时,李若芒赫然发现自己的教科书里居然有这么一道问题:“列举题:杀手罗非的失败原因,请至少给出两个答案。” 书本的后几页所列出的标准答案有: 当一个杀手渴望成名时,他必将失败。 当一个杀手的行为完全由自己的情绪所掌控,他必将失败。 当一个杀手因成功而忘记了自己未成功时的悲惨生活,他必将失败。 石阵之中,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李若芒发现此行的基本目标已经达到,四处张望,除了冰冷的巨石和袅袅升起的白雾,别无它物,更没有罗非。头顶上云蒸雾泽一般,看不到半颗星星。折腾了一晚上,想必现在离天亮也已不远,不过无论天亮与否,跟自己都以扯不上任何关系。 只要能甩掉罗非,再大的困境他也乐意面对,而现在他所面对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是原地等待,还是四处走走。这个石阵看似平静却是危险重重,自己有可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乐观的想,可能会和自己的义弟还有范云风在此重逢;悲观的想,可能会和罗非再续前缘(要真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既不乐观也不悲观的想,有可能会遇到王府众多家丁中的一个,说不定还是上次在山神庙跟杨止水一起见识过的“南京五怪”。一想到他们,李若芒又不禁回想起自己和杨止水第一次偶遇时的情形,尤其是分食马肉时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都令他大为心动,颇感温馨。可刚一接触到温馨的感觉,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阿玟那副温婉可爱的模样,哎!很不忍心去想象当阿玟得知他已困死在石阵时会是怎样的伤心,可能是一种刚刚到了山顶,还没领略尽美好风光就突然坠落悬崖的感觉。 正在随意的想着,突然他注意到了眼前阵阵白雾的变化,就在他的正前方,一团团的白雾主动分散开来,为他腾出了一条出路。李若芒虽然判断不出这条路的善恶凶吉,但至少这是一个机会,与其在这待着等死,不如去闯闯看。 手握罗非包袱里的锁链刀,一路走下来的李若芒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相反,他倒觉得周围的场景开始逐渐熟悉起来。又走了一小段,李若芒大喜,因为他敢确定,不远处的前方,正是他闯入石阵时的入口处。无比兴奋的他,已经开始发足狂奔,嘴里还高喊着:“阿玟!我不会让你坠入悬崖的!” “崖”还未完全说出口,李若芒突然一脚踩空,顺势坠入悬崖。 就在我们的李若芒同志在“五道轮回阵”的“地狱道”上走到尽头,坠入“地狱”的同时,罗非则正在争分夺秒且又小心翼翼的推算着。他虽然从未钻研过这“五道轮回阵”的破解之法,可是他却听说过这套阵法和“五道轮回刀”的刀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年的他,对于未能得以传授这套刀法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对于这套刀法始终念念不忘。所以但凡有机会看到师傅或是大师兄使出这套刀法,他都会穷其所能得去努力记住每一个招式,每一招所使出的力度,但最为重要的,也是这套刀法中最为精髓的部分,就是要记住不同招式在使用时所对应的步法。经过长时间的细致观察,他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妙:这套“五道轮回刀”中包含着五种不同的套路,其中仙道、圣贤道、饿鬼道、地狱道这四路刀法都各有着专属自己的一套固定的步法,唯独人道这一路不对步法做出强制要求。 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些归纳总结了一番,罗非当下得出结论:这五道之中,就数人道最为与众不同,想必也应该是破解这个石阵的关键,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出人道的位置,否则,就会如同车轮回旋一般,在同一地点去来往复,永远轮回下去。 可要找出人道的位置,必须要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正位于什么道上,于是,罗非也遭遇了和李若芒极为相似的经历,只能称为相似,是因为罗非最终并没有掉下悬崖。呆立在悬崖边上,罗非庆幸而又后怕地擦着冷汗,可就在这时,他感悟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这种看似找到出路,实则是一个圈套的风格,和地狱道的刀法很是相似,这套刀法就是要求使用者尽可能大的把自己的破绽暴露给对方,在敌人对胜利充满信心的时候再给予致命一击,将敌人彻底打入无尽的地狱之中。 判断出这便是地狱道之后,罗非便严格的按照其特定的步法一步不差得走了下去,果然在这套繁琐的步法走出五遍之后,他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都为之一变:白雾变得更加浓烈,巨石的摆放形状也大有不同。按照极道教对于“五道轮回”的定义,地狱道之后应该又轮回到了仙道。罗非根据这一法则,一步步地走了下去,终于在走完了圣贤道的最后一步之后,成功来到了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人道之上。 可问题是,此处早已站立了两个人,一个手持单刀,貌似捕快;另一个肩扛竹棍,貌似乞丐。 ------------ 第二十五章 五怪闹东山 更新时间:2008-10-25 与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丢下的铁球一般无二的是,我们的李若芒同志,此刻正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从这个高度跌落下来,如果能摔成段延庆的那种残疾程度,就已经算得上是老天保佑了。 然而,他并不感到绝望,自己是为了阿玟才不幸跌入悬崖的,如果将来她能理解自己的这份深情,自己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后世一代天王巨星周董的一首《爱情悬崖》,可以真实地诠释出他此刻的心情:“我掉入爱情悬崖,跌太深爬不出来,下降的速度太快,来不及踏上未来......该怎么逃开,我控制不来。” 的确,“该怎么逃开”是目前的他正在竭力思考的一个问题,在落地之前,可供支配的时间已所剩无几,李若芒几乎是下意识的作出了以下的一系列动作:他在空中强行拧腰,使得自己面向几乎光秃秃的石壁,瞅准几棵在石壁的夹缝中硬挤出来的小树,将手中的锁链刀疾射过去,与此同时,他又在在很不合理的情况下强行使出上天梯的轻身功夫,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利用脚与石壁间的摩擦力来减缓自己向下的去势。他很清楚这样做对自己双腿的损害是巨大的,但就目前来说,他也是别无它法了。 在锁链刀将小树拽断,自己也踏出了十三、四步之后,去势被减缓了不少,饶是如此,李若芒还是重重的摔在地上,疼得他昏死过去。 范云风和罗非做梦都想不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两人像一对久违了的老朋友一般异口同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邀友关心的却不是这些,用竹棒一指罗非道:“快把茶器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罗非既傲慢又失落道:“不必跟我客气。你们要的东西刚刚确实还在我身上,可现在却又给别人偷了去。” 范云风强压内心的怒火问道:“你的东西也有人偷得了?” 罗非不由自主地暴躁起来:“一个挨千刀的流洲人干的!若是给我抓到,必将他碎尸万段!” 看到罗非被李若芒折腾得已经有点精神失常,范、马二人这才放心,随即都面露喜色,笑逐颜开起来。 罗非正在逐渐恢复到刚才的暴走状态,道:“别告诉我你们是一伙儿的。” “然也!”马邀友为能有这样一位大哥而倍感自豪。 但罗非狂扑过来时狰狞的脸上所浮现出来的那一副仿佛要吃人的表情却把他的好心情全部吓跑。 可这对范云风来说,却是一个天赐良机:自己做梦都盼着能和罗非正面交锋,今天罗非居然主动放马过来,真是得偿所愿,大慰平生。范云风喜道:“马兄弟暂且退后,让我来。”便抽刀迎了上去。 罗非的包袱已失,只得从长靴里抽出匕首迎战,范云风终于有机会发泄一下自己长久以来压抑在内心的怒火,所以一上来就连使杀招,频下重手。 几招一过,罗非心中大骇:即便有趁手的兵器在手,自己也根本敌不住眼前这个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罗非越发感觉这套刀法似成相识,他又刻意留意了一下范云风的移动步法,心中确信无疑:对方使得是一套改良版的“五道轮回刀”。 “你是笑伯伦的弟子?”罗非问道。 “你胡说什么。” “那你这套‘五道轮回刀’是从何处学来的?” 范云风此刻形势一片大好,已经有工夫思考并回答他的问题:“什么‘五道轮回刀’,我又不是你们邪教中人,这是我们‘都不怕’里的必修武学‘不怕刀法’。” 罗非心念飞转,已经想通了其中的缘由:“早就听闻大师兄他巴结上了首辅张卫都,原来也只是给人家当个武术教头。好啊,师傅他宁死都不肯传给我的刀法,你这个败家子倒是慷慨得很呐,居然统统传给了外人。看得出来,你把招式套路作了改动,可你这障眼法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罗非越想越是暴躁,招式中破绽百出,范云风趁虚而入,几刀下来,砍得罗非浑身是血,苦不堪言。 带着一种浑身都已散了架的巨大痛苦,我们的李若芒同志正开了迷离的双眼。 又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李若芒感觉到四肢勉强都还可以动,罗非的包袱也还在自己的怀中。此时东方泛白,天色已微蒙蒙的亮了起来,李若芒慢慢的撑着地坐起身来,想看看四周的环境。 一瞬间!李若芒惊诧了!自己仿佛置身于人间地狱一般! 在他的面前,是王府家丁们各式各样的尸体!有些被狼牙乱石穿胸而过,有些直接摔得粉身碎骨,有些可能在第一时间尚有一口气在,但在漫长的痛苦煎熬之后也都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李若芒看着眼前如同阿鼻地狱一般的场景,几欲作呕,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更令他忍无可忍。他强忍着自己身上的痛楚,用衣袖遮住鼻口,快步逃离此处。 在丛林乱石间蹒跚了半晌,总算是看到了山神庙旁的那条小河,李若芒像见到救星一样忘乎所以的冲了过去,直接跃入河中,贪婪的喝着河水,任由河水洗刷掉粘黏在身上的血腥气味。 重获新生的李若芒浑身舒展的躺在潺潺的小河旁,强烈的感叹着“活着真好”。不过在片刻的休憩之后,他还是强迫自己行动起来,因为他知道,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去做,别的先不说,起码也得到东山去探寻一下范云风和马邀友的踪影。 勉勉强强的,李若芒总算又一次爬上了东山,眼看着就要到达石阵,突然隐约从远处传来一阵对话声,李若芒连忙躲在一棵大树背后,屏息以待,仔细聆听。 传来一个并不算太陌生的声音:“老大,要我说,那贼人现在一定还在后山,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闭嘴吧你!”老大厉声斥责:“老三,我说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啊!回去?咱们五个都在后山找了一晚上了,连只鸟都没瞧见,刚刚还让王二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还敢回去!” 李若芒不禁哑然失笑,想不到今天在这里居然又遇到了可以称得上是老相识的“南京五怪”。 南京五怪在昨晚事发之初,就认定贼人一定会故计重施,于是便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后山,经过一夜的徒劳无功之后,于今天凌晨遭到王二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五怪十分懊恼,可他们不知道,如果跟王府的其他家丁们相比,他们真的算的上是死里逃生了。 老二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老大,怎么不走了?” 老大道:“不对,这堆石头有古怪,进去看看。” 李若芒不忍心看着他们走上不归之路,正想显身阻拦。突然就在这时,又传来了老三颤抖的声音:“老大,这石堆进不得啊!” 其他四怪都用同样不耐烦的语调异口同声道:“又怎么啦?是不是这里也死过人啊?” 老三道:“还是自家弟兄们了解我,老大,我听府里的丫环们提过,说老太太房里的那个芸香自打进了这石堆就再也没出来过,这是真事儿啊。” 老大怒道:“你他娘的放屁!上次你还告诉我芸香是在山下的山神庙里上吊死的,怎么这回又变了!” 老三疑惑道:“我说过吗?就......就算是吧,可除去她不算,我自己也是亲眼所见啊。上次我进城给兄弟们买酒,回来的时候有泡尿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想到那堆石头旁边方便方便,可哪知刚开始撒尿就觉得自己周围开始不停的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把我吓得一泡尿差点撒到了酒坛里,真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老大又怒道:“我说怎么那天的酒里好像有股子臊气!原来是你他娘的搞的鬼,你......” 老大话没说完,突然几乎同时听到了老四和老五的尖叫声,顺着他俩儿手指的方向望去,也不由得心生恐惧,只见石阵旁突然蹿出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非在和范云风的交手中,吃了生平罕见的大败仗,已全然没有了一路上戏耍范云风时的风采。在交手之初还在考虑如何取胜的他,在坚持了三十几个回合之后,已经完全放弃了这场战斗,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逃跑计划的制定当中。根据他的分析,自己现在所处的“人道”绝对是“五道轮回”之中唯一的突破口,只是究竟该如何利用,目前还尚不知晓。 眼看着局面就要完全陷入范云风的掌控,罗非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绝望。恰逢此时,东方日出后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厚厚的浓雾射入石阵中来,顿时整个石阵之中一片光亮,罗非赫然发现自己正前方的烟雾正在消散,分明给他腾出一条路来,当下不假思索,沿着这个方向发足狂奔。 罗非的轻功本就在他二人之上,此刻又是孤注一掷,把全身所有的力气都用在逃跑这项事业上,所以顷刻之间,就把他二人远远的甩在身后。正在忘乎所以的跑着,突然眼前一片光明,才发现自己终于成功出阵,一时之间,浑身虚脱一般的摔倒在地。倒地前,似乎还听到一个人在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原来是你他娘的搞的鬼”,跟着就是两个男人的惊声尖叫。 老大擦了把汗,开始发号施令:“老三,过去看看是人是鬼。” 老三边走边抱怨道:“怎么又是我?” 刚要靠近,罗非却挣扎着爬起身来。老三本想跟他打个招呼,却被一向蛮横惯了的罗非一巴掌闪倒在地。 老大见自己的兄弟被人欺负,顿时暴跳如雷,出离的愤怒道:“你他娘的竟敢打我兄弟!弟兄们!跟我一起上,给我往死里打!” 一群虎狼之师蜂拥而至,罗非觉得自己还不如刚才就给范云风一刀砍死的好。 ------------ 第二十六章 一路向北 更新时间:2008-10-25 此时此刻,东山石阵的作者杨止水早已趁乱溜回了自己的闺房,蒙头大睡。而东山的石阵处,却是沸鼎盈天,乱作一团。 罗非完全失去知觉的植物人生,起源于“南京五怪”中老二踹向他脑门的无数脚中的一脚。 不过从某种程度来说,罗非或许还应该感谢他这一脚,因为从此他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老大打得太过投入,以至于连手都脱臼了,急道:“老三!快过来帮把手,可疼死我了!你们几个别停,往死里打。” 老五问道:“老大,这个人说不定就是昨晚的窃贼,要不要留个活口给二爷瞧瞧。” 老大恍然大悟道:“对啊!有道理,快住手!全都住手!” 罗非就这样,作为一个被打得只剩一丝血的boss活了下来。 老大用没脱臼的另一只手使劲地擦了把汗道:“还好老五及时提醒,差点坏了大事。” 老二进谏道:“要不要搜一下他的身,说不定还能找到昨晚失窃的宝物。” 老大极力赞同:“对!对!搜身。” 尽管这次搜身已经达到了连每个牙齿都要检查一遍的程度,精细的令人发指,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正当局面趋于平静之时,范云风和马邀友突然从石阵杀出,看到对面五个面目可憎的人类,还有一个从来没有这么胖过的罗非(看样子不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应该是给人打得),两人多少都有点搞不清初状况。 南京五怪以为是黑衣人的帮手到了,立刻剑拔弩张,准备开打。 李若芒觉得终于到了该自己出面调解的时候了。不过因为体力不支,他的腿脚也不似之前那么灵便,以至于当他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南京五怪已经给范、马二人打得比罗非还胖。 一夜之间的诸多偶然因素都差点令他们三人再无相见之日,此刻李若芒突然现身,激动之情自不必说。三人的心头都荡漾着一股别样的感动,一股别样的成就感,这是令他们一辈子都会受益的精神财富。 头比平时大了一圈的老大勉强的撑起身来,还在力争为弟兄们挽回最后一丝颜面,说道:“请两位留下姓名,也好让我们弟兄五人输得明明白白。” 范云风道:“在下是京师‘都不怕’捕头范云风,这为是丐帮弟子马邀友。” 李若芒插嘴道:“范大哥,二弟,其实今天大家闹了场误会,这五位。”他用手一指,道:“合称‘南京五怪’,是王府的家丁,此次下山的目的也是为了抓捕罗非,你们也别太难为他们了。” 范云风总算搞清楚了他们几个的来历,连忙向他们拱手赔罪,马邀友则站在一旁视而不见。本已疼得只剩哼哼的老三硬生生憋出了一句话,是问李若芒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若芒微笑不语,心道:“我当然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们上次把盗贼给追丢了的丑事呢。” 最终的调停结果是:王家方面,由王二亲自出面领取了罗非包袱里从王府窃得的宝物。南京五怪立下奇功,给予丰厚褒奖;五人还因此事受了工伤,又得到一份额外补贴;经此一役,南京五怪一战成名,再加之王府家丁伤亡惨重,五人因此一跃成为王家的王牌家丁。另外,李若芒还提出希望王二可以安葬那些山谷中的罹难者,王二接受了请求。 李若芒方面。罗非难逃法网,茶器失而复得,范云风的高兴劲儿是自不必说了。李若芒满怀期待的打开包袱,发现除了盗窃工具、茶器和王府失窃的宝物之外别无它物,居然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彻底打消了趁机揩油的念头。马邀友则更是大失所望,这个看起来光鲜无比的所谓国宝茶器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坨狗屎,并坚信如果拿它来喝茶,一定能喝出一股大便味。 一晚上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使三人精疲力尽,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山神庙去好好睡上一觉。不过在休息之前,李若芒似乎更想去把自己当暗器使了得那枚铜钱寻找回来。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觉之后,由范云风出资,三人买了酒,打了野味,开怀畅饮。 酒席间,三人越喝越觉得情意相投,肝胆相照。范云风本是个极为腼腆又不善表达之人,可自从结识了李若芒和马邀友之后,他惊奇的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在不甚脸红的情况下向别人侃侃而谈,在和他二人相遇之前,范云风整个人生的奋斗目标基本定格在老婆孩子热炕头上,而在短短几天的相处之后,许多早已深深埋在心底的儿时激情竟大有复辟之势,很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尽管,他也只是刚到而立之年。 几碗美酒下了肚,范云风已是满脸醉意,借酒壮胆道:“不瞒二位好兄弟说,我范云风长这么大都没什么知心朋友可言,同僚们都说我小气、假正经、不像个男人,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谁让咱人穷志气短呢。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遇到过像你们两位这样如此看得起我的人,我真是......真是感激不尽,要是二位好兄弟不嫌弃,能不能也算我一个,咱们三人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李若芒笑道:“既然范大哥都已经改口叫我们好兄弟了,小弟如何还能推辞,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马邀友此次能从石阵中安然脱身全赖范云风所赐,对他的武艺、见识都佩服得很,于是也随着李若芒一同拜了下去。 三人随即又搓土为香,当着山神和被绑在大柱上的罗非的面结为兄弟,发誓从此荣辱与共,永不背叛。 各种礼数完毕,三人说起各自将来的打算,李若芒问道:“大哥打算何时押解罗非回京复命?” 范云风面露难色道:“不瞒二弟你说,我打算今天就出发,看来你我兄弟终将分多聚少了。” 马邀友道:“说起来我这次出门也已时日不短了,我爹他想必也是颇为担心,要不这么着,大哥,我陪你一起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范云风倍感欣慰,连声称好。 马邀友当然不愿留下李若芒一人在此,继续说道:“二哥,反正你也刚好要进京留学,不如速速了却了此间的闲杂琐事,我们兄弟三人一同启程岂不是更好。” 李若芒有些犹豫:虽说路费奇缺,但只要跟着马邀友一路讨饭下去,估计还是可以在饿死之前赶到京城的。可问题是,自己还是想在离开之前能够给杨止水和阿玟一个交待,前者关乎工作,倒还可以快刀斩乱麻;而后者关乎情感,相对比较麻烦。 见到李若芒如此反应,范云风道:“二弟若是不方便,我们也不好强求。”他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道:“这二十两银子是我目前的全部家当了,我留下十两当作盘缠,剩下的十两就当是我和三弟给你的路费凑的份子,你也别嫌少,但一定得收下。” 李若芒了解要范云风这么一位既勤俭又顾家的人拿出十两银子送人意味着什么,感动道:“这哪里使得。” 一旦牵扯到银子,马邀友就倍感惭愧,但还是劝道:“这也是大哥的一片心意,二哥你还是收下吧。再说了,我和大哥一路上再不济也可以相互照应一下,十两银子对我们三个人来说是绰绰有余了,最多大家在伙食上搞一下精兵简政,我跟大哥将就着一日两餐,罗非就可以尝试一下两日一餐。就这么捱着到京城应该不成问题。” 李若芒无语,道:“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把罗非一棍敲死的好。别说撑到京城了,恐怕还没见着黄河你们就得给他张罗着办丧事了。” 范云风正色道:“二弟所言极是,这罗非虽沦为阶下囚,可我们也不该折磨虐待他,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神志不清,过去的种种恩怨,在我与他的石阵一战之后,也都可以一笔勾销了。”范云风探过身去,很欣慰且感动的在李若芒肩上拍了一拍,用一股诚恳到不可抗拒的态度把银子塞在李若芒手里。 范云风盛情难却,李若芒把银子握在手里,沉甸甸得很有份量,这并不单单源于它本身的重量,而是因为它还承载着兄弟之间血脉相连的羁绊。三人随后又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一路向北的航船就要起航了,一想到兄弟之间的羁绊即将因此而阻隔,李若芒就不禁湿润了眼眶。 范云风嘱咐道:“二弟,到了京城记得速来寻我们,你我兄弟终将会有相见之日的。” 马邀友还没完全酒醒,借着酒兴作了首诗送给李若芒:“醉里乾坤大,酒中日月长。庸人只自扰,仁者莫彷徨。与兄共勉。” 李若芒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无语凝噎,黯然的目送他二人回身上船,渐行渐远。 遥远的天际,繁华的江面上虽然栖息停泊、往来行驶着无数艘客船,却都不曾令李若芒的目光为之吸引,他的眼中,只有那张落寞的孤帆,和那艘寂寥的小船。直到它们完全消失于自己目力所及的范围,他才离开。 生离死别,永远是人生之中最难以承受的痛。就在不久之前,范云风和马邀友还和自己一起并肩走在这条街上,他们的存在感直到现在依然那么真实。可如今,诺大的杭州城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可不管怎样,这条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有了范云风留给自己的“助学基金”,或许真的可以走得更容易些吧。 ------------ 第二十七章 阎王卖药 更新时间:2008-10-26 很多年以后,每当李若芒问起杨止水关于杭州东山上的石阵时,即便是在李若芒心情最好的时候,杨止水也不敢以实相告,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尽管她可以解释为为了生存,也可以解释为为了逃避仇家,尽管她可以找到无数个诸如此类的完美理由,可一旦放在无数个无辜生灵都因此丧失了宝贵性命这一事实面前时,这些原本看似完美的理由却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和不攻自破;而且她还知道,告知李若芒事情真相的直接结果就是,他将再也不愿牵起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算用尽一生的时间,也再也难觅快乐了。 从东山归来后的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杨止水恶梦连连,屡次梦到自己也从地狱道的尽头处坠入看似无尽的深渊。而在深远的最底处,无数个由王府家丁们转化而成的厉鬼正在等待着自己,厉鬼们个个流着血腥馋涎,伸出狰狞厉爪,觊觎着自己的身体。 杨止水在痛哭中浑身痉挛着从床上摔落下来,翻滚着重重的撞向墙角处的梳妆台,一阵剧痛感流遍全身。过了许久,杨止水挣扎着坐起身来,梳妆台上的铜镜之中也随之浮现出一张因长时间的恐惧和煎熬而变得极度憔悴的脸,一瞥之下,不禁吓得她自己魂飞魄散,然而,仔细看去,她才发现原来镜中之人正是她自己。如果时光倒退几年,正值豆蔻年华的杨止水是绝不允许自己完美无缺的脸上出现任何一点点瑕疵,可时过境迁之后,时光并不曾使她的年龄陡然激增,却把她的内心世界的那一缕青丝在一夜之间化作白发。杨止水呆呆的望着镜中的自己,无声的叹了口气,步履蹒跚的向闺房的另一角挪去。 那里供奉着仙师笑天傲的灵位,杨止水将双手的指尖对称并拢,摆出极道教中最常见的那种手势,抽泣道:“恩师在上,弟子止水自知罪孽深重,将来必入地狱、饿鬼之道,在此二道间永世轮回,不得解脱。弟子并无半分怨言,只是恩师永居仙道,弟子本想侍奉于恩师左右而不得如愿,还望恩师谅解。” 李若芒回到整骨堂的时候已经酒醒了大半,饶是如此,他浑身的酒气还是惹来了除和尚之外其他人的一致不满。 和尚很高兴,觉得总算在店里遇到了一个酒肉知己,从此对李若芒刮目相看。 不了道人对他的期待程度大于不满,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李若芒身上已经充分展现出了“吃喝嫖”这三项劣根性:“吃喝”是今天才发现的,而作为“男宠”其性质上本应该被划分到“被嫖”这一范畴,但“嫖”与“被嫖”这两者想来应该差距不大。唯一尚未体现出的劣根性就是“赌”这一在不了道人看来并不算坏的一种集体活动,只要他稍微显露出这一方面的潜质,不了道人就会立刻向他张开双臂,友善的带着他到城北的三清观去见识见识。 甄玄满脸鄙夷的瞟了他几眼,数落道:“李四,你最近大有进步啊,起码没让人看出来昨晚有挨鞭子的迹象。”本想让他多出几回丑,只可惜杨止水不在,而自己之前所扮演的角色基本上都是为老大鼓掌,现如今孤掌难鸣,只得悻悻作罢。 萧柏也面露不悦之色,李若芒最怕他用这种“怒其不争”的眼神看自己,很想向他道明缘由,但却发现很难把自己昨夜的遭遇向一个神志清醒的人解释清楚。萧柏看出他满脸苦衷却无法道破的表情,倒也不愿出言责备,只是说道:“今天你就别干活儿了,到后面去醒醒酒。对了,阿玟病了。” 最后这句话比任何醒酒药都要显得行之有效,李若芒顾不得许多礼数教化了,径直闯入了阿玟的房间,恰逢阿玟正与尝试着下地干活儿,李若芒连忙以手相搀,扶着她躺在床上。 阿玟见他突然出现,欣喜无限,心中踏实了许多,尽管头痛的好像要炸开一般,但仍然打起精神向他挤出几丝微笑,有气无力道:“四哥,你来了。” 李若芒明显感觉到她浑身奇热无比,双手却凉的出奇,惊道:“阿玟,你不要紧吧,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阿玟劝道:“四哥,我没事的,这个伤寒病我小时候三天两头的就会犯上一次,不要紧的,过的两天就全好了。” 李若芒道:“不去看大夫也行,但我至少得给你买些药吃。” 阿玟忙劝道:“不可不可,四哥你忘了,这杭州城里的药贵得离谱,你我的积蓄又不多,还是别花这冤枉钱的好。” 李若芒又不禁豪情万丈道:“这是什么话,不管怎样我也不能无动于衷的看着你在这活受罪。你就乖乖的躺在这里哪也别去,什么也别问,我去去就来。” 走在前往离此最近的一家闫命堂的路上,李若芒分明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很难说得清楚,但总体上跟之前到尽心青云坊去救马邀友的那次差不多。自己仿佛天生就与财运完全扯不上关系,每次手头稍微有点闲钱的时候,都会有一些恶*件在等着自己去破财消灾。一路上,李若芒都在反复念叨着“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句话。 尽管已经做了足以应对一切局面的心理准备,但闫命堂药价的恐怖程度还是吓得他差点吐血,李若芒默默的叮嘱自己一定要挺住,要不然一辈子赚的钱都还不够给自己买药呢。然而对方惊艳的标价还是及其轻易的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以至于他在打算买伤寒药的同时也考虑过是否有必要买一些治疗心脏的药。 长相极其猥琐的抓药大夫很热情,一上来就向李若芒极力推荐一套名为“长生不老”的补益药套餐,由于正处于打折期,所以只需一千两纹银即可购得。李若芒只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好不容易才站稳。 猥琐大夫如果放在后世一定是一个王牌的传销员,他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向李若芒连续推荐了十几种保健药,药名千奇百怪,花样翻新,比如说什么“返老还童”、“想死都难”、“死了都要吃”......在这些药里面,居然还有几种号称是来自流洲但李若芒却从没听说过的秘药,名字都很另类,最寓意隐讳是一种叫做“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药,李若芒问起此药的功效,猥琐大夫用低低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一种流洲产的壮阳药,主要是针对老年朋友设计的,小兄弟你恐怕还用不上,不过也可以买一服回家试试。” 李若芒觉得自己有必要向他表明来意了:“大夫,我只想买一些不超过十两银子又能治疗伤寒的药,请问您这有的卖吗?” 猥琐之人一听到“十两”这个字眼,立刻热情尽失,没好气道:“先交十两银子,等着拿药吧。” 十两银子,换来了一小包草药,猥琐之人对于他舍不得花钱颇有微词,始终喋喋不休。李若芒充耳不闻,正欲离开,突然从里屋闪出一个人来。 此人的扮相活脱脱就是从画像里走出来的李时珍或是张仲景,只是身材略微有些发福,此人一经出现便斥责猥琐男道:“老孙,十两银子已经算不得少了,你给我闭嘴。”猥琐男立刻不敢出声,那男子冲李若芒道:“这位小哥,不知府上哪位身染贵恙,请务必让在下前往医诊。”他根本不给李若芒思考的时间,雷厉风行地抓起他的胳膊就走。 李若芒被他这种救死扶伤的精神深深打动,心里面也暗暗替阿玟感到高兴。可奇怪的是,一路之上,身旁此君的所到之处,老百姓们都会相当默契的一言不发,转身就跑,感觉就像是一群群被猎豹追逐的惊慌失措的蹬羚。李若芒深感奇怪,可突然之间,一个极其恐怖的念头浮现在他心里,虽然他已隐约猜到了结果,但还是尝试着问道:“阁下难道就是闫智尚先生?” 闫智尚显得非常激动,大声道:“正是!正是!想不到我在杭州已经这么有知名度了。” 李若芒今天第二次不由自主地眩晕起来,一念之差,险些将阿玟送入虎口。此刻在他眼中,再也无法从闫智尚身上看出任何类似李时珍或是张仲景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平时只会依附在恶魔身上的无名业火,正在闫智尚身体周围熊熊燃烧。 春光得意的闫智尚正处于无限的自我陶醉之中,完全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个人因为顶不住他的光芒而偷偷遁走,等他终于回归到现实世界里时,才发现整条街上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会喘气的生物了,即便有,也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上一口,比如说躲在犄角旮旯处的李若芒。 闫智尚一改刚才慈祥的表情,满面狰狞,像头弄丢了猎物的饿狼一般歇斯底里的干嚎了几声,不住咒骂着慢慢离去。 李若芒仿佛看到狼人一般,着实吓得不轻,一直等到他走得远了才敢显身,不多时,从四面八方的黑暗角落里涌出许多人来,整条街上就又重新热闹起来。 ------------ 第二十八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更新时间:2008-10-26 文人论武,多为纸上谈兵;武人论文,多为道听途说;而李若芒熬药,纯属一窍不通。 李若芒用炖老母鸡的方法为阿玟浓浓的熬了一碗汤药,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去,可阿玟喝在嘴里却胜似琼浆玉液。李若芒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了药,阿玟苦在口中,却甜在心头,原本全无血色的脸上此刻红扑扑的,凭空又增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阿玟的幸福感溢于言表,动容道:“四哥,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李若芒道:“那也是因为你人好,所以大家都喜欢你。” 阿玟突然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不敢凝视他的眼睛,同时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道:“大家都喜欢,就是说......你也喜欢啰?” 李若芒生平还是第一次给人问到这种问题,正要开口,突然一个令天地之间都为之一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两个还真恩爱啊。” 李若芒吃了一惊,转身望去,只见杨止水精神恍惚的站在门口,面白如纸,这回不是因为涂了白粉,而是脸上本就毫无血色,显得憔悴异常。 李若芒抱怨道:“老大,麻烦你下次进别人房间之前先敲一下门好不好。这杭州城里的药很贵的,真的给你吓出病来就没得治了。” 杨止水仿佛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气喘吁吁的说道:“阿玟,你这死丫头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连饭也不做,你想让我死啊。”她每说出一个字,好像都需要使出浑身的力量,一句话说下来,她已是满头大汗,几欲虚脱。 阿玟挣扎着从床上做起身来,谦然道:“大姐,我今天病了,四哥又不准我乱动,所以我......” 杨止水更加怒不可遏,喘着粗气道:“好啊,你病了就不用干活儿,谁规定的,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到底谁说了算。我也病了,可不还是照样累得半死去干活,偏偏就只有你们这些下人、这些贱民身子宝贵,得了病还得有人照顾。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假仁假义...咳咳...讨厌你们这种贫贱之交...咳咳...最讨厌你们......”剧烈的咳嗽声淹没了她恶毒的话语,咳到最后,终于咳出血来,杨止水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李若芒无奈的摇了摇头,走过去把她搀扶起来,只觉得她浑身燥热如火,双手却无半分暖意,和阿玟的伤寒症状极为相似,只是较之阿玟,她的病好像更重些。 李若芒扶着她回房,安置妥当后,又回到厨房,重新添水熬药。 趁着熬药的空儿,李若芒回去看望阿玟,这些药虽说贵得离谱,但好在还算有些疗效,阿玟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两人相视一笑,阿玟道:“四哥,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呢?” “你说。” “以前大姐生病时都是由我照顾她的起居,可这次我也这么不争气的病了,全赖喝了四哥熬的药,我现在舒服多了。只是大姐那边,我想请四哥帮忙照顾一下,也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若芒道:“你安心养病即可,她那边就交给我吧,其实我回来之前就已经在厨房熬上药了,你大可放心。” 阿玟欣慰道:“我就知道四哥你心底最好。其实就算我没病,也还是你去照顾她最合适,大姐见了你会很欢喜呢。” 李若芒道:“你也别在这胡思乱想了,乖乖的躺下睡一觉,明天什么病就都好了。” 其实就算阿玟不说,李若芒也不忍心对杨止水的死活不管不问,毕竟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孤苦伶仃、无人帮助的可怜女子,况且他心中对杨止水依然有着许多割舍不掉的微妙感情,令他久久无法忘怀,山神庙的初遇和后来整骨堂的重逢,都仿佛是上天专门为他俩儿精心设计好的剧本,令他每每想起,都心存温馨。 端着汤药来到床前,杨止水尚未醒来,李若芒把药碗顺手放在一旁的桌上,坐在床边,尝试着把她扶起身来,试图寻找一个最适合喝药的姿势。杨止水给他弄得缓缓醒来,见到是他,便顺势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抱住他,仿佛生怕他随时都会离开自己,在李若芒的怀中抽泣道:“四哥,看在我们一起青梅煮马得份上,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软弱无助的样子,又听她提起了往日旧事,李若芒的心顿时软了,索性忍由她这么抱着,安慰她道:“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这里有熬好了的汤药,快趁热喝了吧。” 杨止水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继续道:“这些年,我一个人好苦,真的好苦,从来没人关心过我,什么事都得一个人硬撑着。” 李若芒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一个女子若是事事要强,就不会有人敢来疼惜你,到头来,吃亏的也还是你自己。” 杨止水稍微平静了些,怯生生地问道:“四哥,若是我把身上这些毛病都改了,你会不会来疼惜我?” 李若芒从不敢轻言承诺,尤其是对于女子,可现在看到杨止水一副可怜楚楚而又满怀期待的表情,他已不忍心再施加任何一点点伤害到这个本已伤痕累累的女子身上,便应承她道:“我会的。”说罢之后,李若芒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敷衍了事,而是真情流露。 杨止水苍白憔悴的脸上浮现出凄婉却又欣慰的笑容,就像一只本已行将枯萎的花朵又重新绽放新芽一般。此刻的杨止水,虽然不施粉黛,不着妆饰,却是李若芒自从认识她以来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一次,原来厚厚的粉底之下,竟是一张好像给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过的脸庞,虽然太过瘦削,却也因此而更多添了几分秀气和妖冶。李若芒不由得看得痴了,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她也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一时之间,杨止水的闺房里电网交错,火光冲天,空气里也弥漫着一种电火激情碰撞时所产生的味道。 李若芒不由得满脸通红,连忙转移视线,言道:“这药快凉了,你还是趁热喝了吧。” 杨止水很听话的吃了药,意识逐渐又开始模糊起来,不知不觉地就伏在李若芒怀里沉沉睡去,很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没有任何的危机感;同样是很多年以来,这也是李若芒第一次睡得如此不踏实而充满急迫感:他本想在她睡熟之后悄悄的离开,却发现杨止水的双手依然很有原则性的紧紧抱着自己,别说是抽身离去,就连喘口大气都成问题。 “怎么睡着了都不让人安生,比掐脖子还难受。”李若芒在心里抱怨道,然而,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很乐意让这种“难受”的感觉一直就这么持续下去,永世不变。 一直保持着这个倾斜四十五度坐立的姿势到了大概四更天的时候,李若芒觉得自己对于腰酸背疼的忍耐力终于到了极限,但比之一般人,自己的境界已经算是很高了。此刻的他,怀中搂着一个女子,满脑子想象的却全是店里那些五大三粗的推拿师们,尤其是和尚。 捱到五更天,李若芒终于修炼成仙,达到了老僧入定般的至高境界:他已经麻木到完全感觉不倒腰的存在了,也就在这时,一阵不可抗拒的倦意总算令他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闺房的窗户并没有完全关严,晨风送来了阵阵微凉。朦胧之中,杨止水觉得特别舒服,整个人仿佛正躺在大自然里一处长满花草的斜坡上,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和清爽的微风。杨止水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李若芒的怀里,随即又想起昨晚向他倾诉心声的场面,不禁又是羞赧又是欢喜,不由自主的重新观察起李若芒来。 跟李若芒的感觉不谋而合的是:杨止水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他长得还是蛮英俊的,不过这还谈不上是李若芒的明显特征。根据她的观察,李若芒长相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一种天生的无奈、颓然和宠辱不惊的气质,这虽然根本称不上是优点,但的确与众不同。不过此刻他的脸上,除了无奈和颓然,更多还是流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杨止水明白他是因为不忍弄醒自己才会如此,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李若芒被她的抽泣声吵醒,用两只手扶着腰问道:“老大,你怎么了?” 杨止水连忙擦干泪水,冲他笑道:“四哥,你以后就别再叫我‘老大’了,多难听啊,直接叫我‘止水’就好了。” 李若芒奇道:“难听?怎么之前从没听你提起过?” 杨止水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啦,以前我们最多也只是青梅煮马,现在我们连同床共枕都已经一起经历过了,对你的待遇当然就不一样了。” 李若芒连忙解释道:“老大你可要注意你用词的准确性啊。你说同床,我没意见,可这共枕就完全谈不上了,要知道你昨天枕的是我,而我什么也没枕撑了一夜,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胡说八道。” 杨止水笑得更欢:“行,我改。以后见了别人,我只说和你同过床,绝对不会提共枕这两个字。” 李若芒无语,愣了半晌才无奈的说:“算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李若芒给她和阿玟作了早饭,其实就是把厨房里肉眼所能看到的食物都统统放进锅里去煮,最终幻化成了一锅李若芒看了一眼就想吐的糊状东西,可出乎意料的是,杨止水和阿玟都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夸得他飘飘欲仙,忍不住鼓起勇气尝了一口自己的作品,大脑的神经中枢给出的反应是:此物有毒,快点呕吐。 当阿玟问起他昨晚的遭遇时,李若芒有点无言以对,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玟解释自己的心路历程,支吾了两句就到前面干活儿。 自打和尚认定他也是同道中人之后就对他颇有好感,所以当李若芒向他寻求援助要他帮着做个腰部按摩时,和尚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 和尚的力道其大无比,而且这还只是他没有借助体重时的水平,不过他在穴位方面吃得很准,令俯卧在竹床之上的李若芒大呼过瘾。一*作结束,李若芒依旧沉醉于刚才的醉生梦死的感觉,不愿起身,加之昨晚几乎一夜的煎熬,终于使他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整个上午,杨止水都在甜蜜中度过,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昨晚的经历,想到高兴处,情不自禁的就会露出痴痴的傻笑。她所得的本就是心病,跟伤寒并无太大关系,现如今心中之魔也被李若芒奋勇击退,她的病情自然也是大为好转。捱到中午,终于忍不住要到前面去看看李若芒,刚刚进了大堂,甄玄便火急火燎的冲过来打小报告。 “老大,您总算来了!我都等了您一天了,您听我说,这李四太不像话了!他......” 杨止水打断了他的话,冷笑着说道:“李四这个名字也是你能随便乱叫得?” 可怜的甄玄完全不知道内情,还在继续着:“那叫什么?难道叫他四哥,我呸!傻子才这么叫(杨止水已经攥起了拳头)!老大您听我说,那李四居然敢利用工作时间睡大觉,实在是其心可诛啊!要我说,他昨晚肯定是跟着不知道哪个贱女人厮混在一起(杨止水脖子上的青筋都快要爆了),所以今天才会这么无精打采的。老大,您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他却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啊!” 杨止水此刻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说李若芒的心里没有她,所以尽管她昨天大病一场,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并不阻碍她一脚就把甄玄从店里踹到当街,然后又踹回店里,跟着又激情四射的爆打了一顿。 事毕,杨止水喘着粗气,说道:“来人,到帐上取银子,送他去闫命堂治伤,救活为止。” ------------ 第二十九章 君子归来兮 更新时间:2008-10-27 就像一提起牛郎就会马上联想到织女一样,在李若芒心里,一提到甄玄,他就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韦之然。然而,牛郎和织女两人纵使天各一方,每年七夕的时候也都会见上一面。可对于甄玄和韦之然来说,见上一面都好像难于登天。 韦君子是在甄小人被送往闫命堂之后不超过一柱香的时间里重出江湖,回到店里的。两人就像两条并排的平行线,似乎再也看不到相互聚焦的那一点了。 甄玄是雇了路人给送走的,所以其他人都在,李若芒还没醒,大伙儿见到韦之然完好无损,也都各自欣喜。 杨止水开门见山地问道:“老韦,甄玄说你对我有点意见,还说你想另谋出路,可有此事啊?” 韦之然忙道:“老大,你切莫相信甄玄那个小人的谗言啊,此人最擅长挑拨离间,居然敢说这些话来蛊惑老大,真是其心可诛啊!” 杨止水哑然失笑,心道:“论挑拨离间,你跟甄玄也算得上是并驾齐驱了,居然连用的词一模一样。” 韦之然则依然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忠臣模样:“老夫对老大的忠心天神可鉴,老大还派四哥给我送来银子,老夫真是感激不尽啊。况且上次之事的责任不在老大,是老夫我心存私心,故意将告示写成那般模样,我......” 杨止水听他听提到“四哥”这个词,便忍不住笑颜满面的望向俯卧在竹床之上的李若芒,心情大好,便插嘴道:“算了,算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你的身体恢复得还好吧。” 韦之然感激道:“多谢老大关心,这两天除了肠胃略有不适,一切都安然无恙。老大,先不提这些,我只想问一下如今甄玄身在何处,老夫要找他当面对质!” 杨止水道:“甄玄?此刻估计也该到闫命堂了,就是离我们店最近的那家,你去找他吧。” 韦之然现在最为忌惮的就是听到“闫命堂”的字号,吓得他一蹿多高,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逐渐恢复平静之后,韦之然问道:“那却是何故?” 杨止水偷偷看了一眼李若芒,说道:“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把我逼得忍不住出手了。” 韦之然的表情的就像个正在批斗地主的翻身农奴,激动道:“老大英明!他也有今天!真是呜呼,嗟呼,悲夫......” 杨止水听着头疼,不耐烦道:“别在这附庸风雅了,记着以后给我好好干活儿。” 杨止水轻轻的来到李若芒身边,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和尚想过来帮李若芒解释一番,杨止水示意他别出声,挥手让他出去招呼客人。 杨止水今天没有刻意的打扮,可淡妆素颜的她却比平时都要显得超尘脱俗,就连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得温文尔雅、平和淡定。她默默地坐在床边,无声的看着熟睡中的李若芒,独自欣喜无限。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杨止水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刻想起李若芒并无采取任何保暖措施,这样睡着很容易着凉,当即回房去帮他拿一件遮盖之物。 就在她刚刚步入后堂的一刹那,店里的几个员工全都不约而同的聚在一起,热烈却又不敢太大声的讨论着。 不了道人奇道:“无量天尊!是贫道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还是怎样,刚才那个淑女还是老大吗?” 和尚道:“我也纳闷儿,老大可从没这么安静过,一般都比我的嗓门还大。” 韦之然则还沉浸在无限的喜悦之中:“甄玄他也有今天,嘿嘿,甄玄他也有今天,嘿嘿......” 就连平时最讨厌在背地里说三道四的老萧也开口了:“人都是会变得。” 四个人越聊越投入(其实是三个聊地投入,另一个在自我投入),所以直到杨止水抱着被褥出现时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成功解散,杨止水用惯用的那种比月光还要阴冷的眼神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四个人同时想到:这种眼神!没错,她是老大。 李若芒在朦胧之中,隐约感觉好像有人正在给自己按摩腰部,此人虽不似和尚的力道那么大,可在准、巧、快还有渗透力这四方面又都高出和尚一筹。感觉得出,此人的手指和肘尖都很细小,可着力点却是选的恰到好处,都是在李若芒骨头缝之间的那些酸楚的肌肉上左右往来,或点或压,或滚或刮,异常熟练,做得很用心。 李若芒只觉得遍体舒泰,爽的他好几次都想大声地叫喊出来,睁开朦胧的双眼,才发现站在床边正在悉心呵护自己的人居然是杨止水。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了伫立在一旁早已呆若木鸡的萧柏等人。 李若芒倍感尴尬,说道:“老大,你的病还没痊愈,怎么就随便下地了,还不快回房躺着休息。” 杨止水满不在乎道:“我下地怎么了,刚才我还动手打人了呢。” “打人?” “嗯,甄玄可能现在都还躺在闫命堂里呢。算了,我们不说他了。既然四哥你醒了,就陪我一起去逛街吧。” 李若芒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逛街,拒绝道:“这哪里使得,我还得留下干活儿呢。” 杨止水倒也并不生气:“你不愿去就算了。对了,韦之然说他想好好谢谢你,你们俩儿慢慢聊吧。” 令李若芒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一觉醒来,世事巨变,甄玄和韦之然的人生角色竟然发生了这么根本性的转换。 作为目前店里的叱刹红人,李若芒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了道人、和尚还有韦之然都很积极的回应着,三个人叽叽喳喳的狂侃了半天,李若芒听得头都大了也始终只听明白三个主题,其中有所谓的道士版:无量天尊!和尚版:李兄弟什么时候跟我去喝酒啊?还有君子版:甄玄他也有今天! 最终还是由老萧出面,用三两句简单的话把事情做了一个交待。 李若芒感叹杨止水的这场病生的真是时候,同样的话若是甄玄放在前两天说,一定会跟杨止水在瞬间引发共鸣,迅速形成统一战线针对自己。不过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正是自己昨夜积累的善因,才使得今天修成正果。 不多时,整骨堂里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把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 最让李若芒大开眼界是今天来了一位要求针灸服务的客人,几个人里恰好也只有韦之然精于此道。帮客人脱去外衣,安排妥当之后,突然脸色煞白的韦之然神秘兮兮的把李若芒拉到一边,好像有什么事需要专门叮嘱一二。 李若芒问道:“韦大哥,你的脸色可不大好看啊,不要紧吧?” 韦之然道:“肠胃不舒服,老毛病了。对了,四哥,你到店里的日子虽不久,但对这人体周身的穴位想必也是有所了解了吧。” 李若芒早在流洲苦修暗器这门功课时就把人体穴道图给背了个滚瓜烂熟,答道:“都还记得住。” 韦之然满脸堆笑道:“四哥真是天赋异廪,资质过人,绝对是万众无一的绝世高手,我对你的敬仰犹如......” 李若芒打断了他,道:“韦大哥你就不必客气啦,有什么事大可直说。” 韦之然道:“是是是,是这样的,目前店里精通针灸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啊,老夫也是侥幸才能入的门列。可单凭我一人之力却绝难应付这过往许多的客人呐,我是想说,若是四哥有意想学,老夫愿倾囊相授,绝无保留。” 李若芒大为感动,连忙出言相谢。 其实韦之然之所以这么做,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整骨堂中,除他和萧柏之外的人都不是科班出身,基本属于半路加入的业余按摩爱好者。在他二人之中,萧柏虽按摩技艺精湛,却自称不懂针灸,这令韦之然深感奇怪,不过仔细想想,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总是好的。如此一来,他就顺理成章的占据了针灸的半壁江山。为此事,杨止水曾多次要求他将技艺传与他人,可都被他想方设法的搪塞过去。此次重新复出,为防止杨止水旧事重提,他决定还是早作打算得好,而李若芒绝对是自己心中的不二人选。首先,相比之店里的其他人,李若芒算得上宅心仁厚,将来即便出了师,也不至于完全抢了自己的饭碗;其次,自己此番回归以来,给他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李若芒跟自己老板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了,自己若是讨好了他,就等于讨好老大,反之亦然。在这方面,甄玄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韦之然见到李若芒的热烈反应,心里明白自己的计划正在付诸实施,嘴角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 李若芒的确应该感到庆幸是:韦之然并没有心存害他之意,否则绝对比甄玄更令人防不胜防。因为在这世上,伪君子通常都比真小人更令人望而生畏。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描述他二人的区别:李若芒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重伤倒地,甄玄一定会是那个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撒盐的人,而韦之然,则是刚刚从背后捅刀子的那一位。 韦之然终于恢复了自己的学究作派,一边低声讲解,一边示范给他看,到得最后还给了李若芒一次亲自动手施针的机会,叮嘱他道:“人有几处致命穴,千万不要乱碰,这里有一首歌决,空闲时你可以多背几遍,内容是‘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待会儿我将它写于纸上送你。” 在等待客人醒针的这段时间,韦之然的脸色愈发难看,绿豆大小的汗粒如雨后春笋般在他脸上浮现出来,李若芒惊道:“韦大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扶你到后面去休息。” 韦之然道:“也好,待会儿那客人若是还不舒服,你就在他的肩井穴上再施一针,力度和刚才那一次差不多即可。” 果然给他说中,那位客人的确还想有着给人扎的冲动。 李若芒觉得这种传统手法自己使得很不习惯,在力度和准确性还远远比不上他们李家的暗器手法,反正现在韦之然不在,趁着别人都没注意过来的时候,李若芒悄无声息的将指尖的银针射出,银针不偏不倚,正中目标,李若芒左顾右盼,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露出胜利般的微笑。他的这一动作看似隐蔽,但实际上,每个微小的细节都没有逃出萧柏敏锐的双眼,萧柏大吃一惊,但随即又归于平静,继而又从平静转变为欣喜,且对未来重新充满希望。 当晚,萧柏开门见山的对李若芒道:“我有一套专扎致命穴的针灸手法,百治百灵,从未失手,你要不要学?” 虽说惊世骇俗,但出于对老萧的信任,李若芒决定一试。 ------------ 第三十章 大祸将至 更新时间:2008-10-27 第一件祸事。 蛰伏,对人来说,或许可以称之为是人生里并不顺畅的时期,在一个人一生运势的曲线图上,应该是出于一个相对谷底的位置。就像每只股票的k线图千奇百怪一样,每个人自身发展的曲线图也是各不相同,但所谓“人有悲欢离合,股有涨跌停板”,此事古难全。也就是说,从古至今的人们大抵上都会多多少少的经历一段蛰伏期,只是这蛰伏期的长短深浅,因人而异。有些人的蛰伏期几乎占据了他们的整个人生,却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破土而出,绽放出最绚烂的花朵,典型人物:笔者认为首推那位帮信陵君偷兵符的看门老人侯赢老爷爷。而有些则在人生的花朵枯萎之后陷入了漫长时间的蛰伏期,继而又不幸沦入永无止境的冬眠期,非典型人物:笔者想在这里提一下大文豪曹雪芹先生(可能是因为最近的百家讲坛里讲到他得比较多),曹文豪在家道中落后就进入蛰伏继而冬眠期,然而,他却在几百年之后像文物一般给人挖掘出来,总算是众望所归的还了他一个国宝称号。由此可见,尽管不得其时,尽管时不待我,但一个人自身的努力是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是可以改变自己蛰伏期之后的归属和地位,而这自身的努力,源于自己的修养,更源于自己的性格,性格是可以决定命运的。本书的主人公李若芒,正是因为他的性格而变得另类,变得没有蛰伏期。 正如本书前文中所描述的那样,李若芒是个很容易满足现状的人,在有些人眼里,他这是胸无大志、不求上进的典型代表。然而,正是由于他的这种性格,才使他拥有堪称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把这次及其荒唐的留学之旅演绎的愈加精彩起来。由于他的杳无音信,整个流洲的皇室团都乱作一团,国王李天仁很疼爱自己最小的这个皇孙,亲自写信给中土的内阁首辅张卫都恳请他帮忙寻找,还尽数通知了中土所有亲戚朋友,寻求援手。其中的一封信就火速发往了应天府的古锭山庄,远嫁到这里的李若芒堂姐李鲁豫收到信后便坐立不安,动员了全庄的家丁倾巢而出,四处寻找。 就在他们全都忙得不亦乐乎之时,李若芒却在杭州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享受着一段快乐时光,不断的充实着自己。 最初答应下老萧纯属是被他很有噱头的话题所吸引,可真正开始学艺时李若芒才发现这可是个苦差事,萧柏对他的要求极为严格,每天都要向他传授大量的关于穴道、脉络、针灸等方面的知识,第二天还会对他进行测验,稍有遗忘他便面露不悦之色。最初的几天,李若芒不禁暗暗叫苦,可随着知识深度的增加,还有实践中立竿见影的效果,都极大的激发了他的求知欲,也令他对萧柏愈发的崇敬起来,老萧就像一部活动的医学宝殿,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医学知识。而且到了后来,老萧突然向他提出要他用使暗器的手法来为客人施针,这一下真是投其所好,李若芒拍手称快。然而,当他在老萧面前使出自家的暗器功夫时,老萧的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任何吃惊的表情,这反倒让他很是吃惊,难道老萧早就知道自己身怀此技。不过老萧始终都未点破说明,自己也不便乱问,于是两人在这件事上都默契的选择了保持沉默,一个教,一个学,倒也其乐融融。 比起学习针灸,还是跟阿玟学抚琴比较轻松,阿玟的指法熟练,技艺高超,李若芒在名师的指导下,凭着一腔对于音乐的无限热爱,总算在古琴方面也取得了很令自己满意的进步,虽然每逢他抚琴时,大家伙儿都会找借口出去避一下风头,就连阿玟也不禁的在他背后苦笑摇头。尽管李若芒怎么看都像个没法下手去雕的朽木,但阿玟还把自己珍藏的一件宝物送给了他。 “四哥,这本琴谱名曰《蓝宫调》,是我以*班的班主师傅留给我的,听说这是本神谱,因为同样的曲调,男子和女子弹奏出来的感觉却略有不同,我练了这么久,也没看出其中的奥妙,不如就送给你吧。” 李若芒如获至宝一般,感动道:“这么贵重的琴谱给了我岂不是如虎添翼(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杨止水,都觉得改为如猫添翼比较确切)。阿玟,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现在我就开始练!” “千万别!”在场的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随着李若芒按摩、针灸技术的提高,他在杭州城的这一带,整骨堂在整个杭州城,都变得小有名气起来。在慕名而来的人群里,尤以两位以“新一代江东二张”自称的老者出手最为阔绰,时常有小费相赠。久而久之,他自己的收入也终于变得可观起来,一经推算,不出两个月,自己就可以衣食无忧的向京城出发了。可就在这时,一个从没有考虑过的新问题出现了:等到真的攒够了路费将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义无反顾的告别杨止水和阿玟独自进京,有点不太现实;可要是带上她们,更不现实。更何况,现在每当他同时面对她们俩儿时,都会倍感头疼。头疼到了一定程度,李若芒总算是疼出了点觉悟,他觉得自己现在连自力更生都尚且勉强,也还是不要去考虑这些虚无缥缈的感情问题的好,就像一个连窝头都快吃不上的人,如果还是整天考虑着鱼翅和鲍鱼究竟哪个更好吃些,恐怕最后会连窝头也吃不上。自己在无法向自己承诺未来之前,还是不要向别的女子对于未来做出承诺。思前想后,李若芒得到最后的结论:跟她二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实为当前的上策。 今天是四月二十五,杨止水早在几天前就开始按照极道教的“五字占卜法”进行占卜,测出今天若是出外行动则是大吉。可她随即想到,便是占出大吉又能怎样,自己早在向李若芒哭诉的那一夜就下定决心,再不出外行窃,更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性命,多积些德,或许将来能让自己在五道轮回里的结局有所改善。可一旦没了这条财路,单靠整骨堂的收入,是很难填补她购买奢侈品的那笔花销的,为此,杨止水也作了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最初的决定是:除了化妆品,其它奢侈品一律戒掉。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李若芒无意间对她说了一句:“你不化妆的样子最好看。”彻底令她下定决心,告别了自己之前赖以生存的奢侈品们。 慢慢的,杨止水也开始习惯这种精打细算的生活,并从中发现了许多之前从未感受过的乐趣。而整骨堂的业绩也在短时间之内有了大幅的提高,上升到了之前从未达到过的高度,每天都会有大量有身体缺陷的流动人口涌入这里。杨止水看在眼中,喜在心头。尤其是李若芒逐渐变得足以独当一面,为整骨堂的崛起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使得她更加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 可随着生意日渐火爆起来,一些前所未有的新问题也应运而生,具体说来应该被称为是一种幸福的烦恼比较确切:由于客人的数量大幅提高,每天的营业额也是步步高升,同时也使得原本简单的账目结算、核对工作变得愈发烦琐起来,有时候由于一点点的疏忽都会使得原本就不轻的工作量成立方倍的增加。以至于每当杨止水想向别人炫耀最近收银子收到手酸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堆浩如烟海般的账目和数字,顿时令她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不知所踪。 就在四月底如约而至时,在床上躺了近两个月,都快修炼成神仙的甄玄同志终于低调复出了。杨止水和李若芒倒也不计前嫌,加之现在又是用人之际,便主动接纳了他。而他的到来,也引起了整骨堂的一阵恐慌,这倒不是因为甄玄本人,而是源于他带来的这一最新消息:杭州城的两大富户王家和闫家,终于决定要联手出击,打算两家合作,同时在杭州城内开设五家大型推拿按摩店,将于近日内开张营业。 一时之间,整骨堂的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第二件祸事。 就在范云风押送罗非回京之后,张卫都和归元简都疯了,不同的是,一个是气疯的,一个是乐疯的,的但由于罗非是真的疯了,所以只得留下一个死无对证的混沌结局。范云峰的身份更是尴尬,他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活在‘都不怕’里,却由东厂中人保护性命的捕头,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盖天下只此一人也。 半个月之后,在皇城的金銮宝殿里,发生了一件看似无关却对远在杭州的李若芒、杨止水以及整个整骨堂都产生了巨大影响的事。 当时的场景若是借一个七岁的小孩之口来描述,就是这样的: 归元简:“皇上,张卫都是坏人!” 张卫都:“皇上,归元简是坏人!” 皇上:“都别说了,朕身边从来就没有过好人。说点别的事吧,江西今年闹饥荒;黄河泛滥成灾;两广天天下大雨,闹水灾;安徽半年没下过雨,闹旱灾。可现在国库空虚,你们想想办法。” 归元简:“皇上,国库里不是还有些库银吗?” 皇上:“朕还得留着到海外买茶器。” 归元简和张卫都同时无语。 皇上:“刚才两位爱钦对于善恶的讨论依然有待商榷,你们俩儿究竟谁是忠谁是奸,朕自有分寸,就看你们俩儿谁能抢先凑齐五百万两白银,帮朕解决了那些头疼事,那时朕自会分清善恶忠奸,退朝!” 一瞬间,归、张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荒三火四的赶回府邸。 张卫都立刻召集了所有幕僚和全部心腹官员,商讨对策。 归元简则马上集结了手下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即谍报、暗杀、后勤和财政四大总长,面授机宜。 集结结束后,四大总长立即动身,其中的财政总长便马不停蹄的一路南下而来。 ------------ 第三十一章 阿龟来了 更新时间:2008-10-28 本章序言:并不是每个有钱的商人都真正懂得如何做生意,人称“江南贝神”的王二便是其中一员,有关他如何能够富甲天下的原因,将被作为长期的开放式研究话题在未来给予详尽讲解。 王二一向都把自己当成是商贾中的神,并始终坚信除了金钱之外,这个世上决不会再有任何可以打动自己的东西。正因如此,他认定“钱能通神”这个说法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也只有跟把一腔真情都奉献给金钱的王二相比,闫智尚的情商才显得略微高点,起码在某些时刻他还多少有点济世救人的决心,只是他始终缺乏把这一决心坚决贯彻下去的耐心,稍有不顺,就会半途而废,甚至于恼羞成怒,继而大发雷霆(李若芒所见识到的“变狼人”就是一例)。 所以,他们两个相结合所产生的毁灭性效果和破坏力,在杭州人民的眼里,绝对不亚于赵高加王莽,妲己加褒姒,蚩尤加共工这些顶级的组合。 整骨堂的崛起极大限度的刺激了王二对于金钱的追求,也刺激了闫智尚对于医学的追求,于是,他们俩儿就像大便和屎壳郎一样一拍即合,决定联手出击,把这个商机牢牢地抓在手里。他们坚信,有充足的资金投入作为后盾,有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店铺作为硬件设施,再加上被闫智尚自诩神乎其神的按摩技术,他们所开设的一大四小共计五家“闫王堂”必将在短时间内把“整骨堂”彻底挤垮,让他们在杭州永无立锥之地。因为在他们看来,那家寒酸的“整骨堂”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之为一家店,充其量不过是个有房顶的地摊而已,要打垮他们易如反掌。 可事实情况,却绝非如此。 闫、王二人的最大败笔在于舍本逐末:他们把真正的精力和资金都投注到了并非决定性因素的店面装修上,而忽略了一个按摩店成败与否的关键因素。其实对于此类服务性行业,尤其是按摩店这种由从业人员一对一、面对面展开工作的服务性行业,最为重要的就是得以人为本,这里的“人”指的是店里的员工,也就是说,即使作为硬件设施的店面装潢完成得再完美,一旦作为软件设施的员工方面出了问题,整个店铺也无法进行正常的运转。也只有想方设法调动起员工的积极性,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想去提高自己的技术手法和待人接客时的态度,才能使这个店真正的走向成功。在这两方面上,“闫王堂”距离完美尚有着一光年的距离,这其中,有半光年的问题直接出自他们的按摩手法,由于这套手法是由闫智尚自主开发的,所以其恐怖的医疗效果想必大家也是可以想象到的。况且这些员工也都并非科班出身,大多数都是从王二的酒楼里东拼西凑,临时学艺抱佛脚的;另一半则是源于态度问题,王二对于这些下人们向来是非打即骂,又不似杨止水在工钱方面那般宽松,以至于大家干的毫无斗志可言,对待客人也是爱理不理,敷衍了事。更有甚者,有人居然主动效仿起王二的一些生活作风,一时之间,诸多恶习都一古脑儿的在“闫王堂”里蔓延开来。 此消彼长,各方面的因素累积起来的结果是:五家“闫王堂”非但没有成功的扼杀掉“整骨堂”,反倒令其事业蒸蒸日上起来,因为据许多原本身强体壮的老百姓们反映,自从他们被诱骗到闫王堂“享受”一番之后,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将再也离不开整骨堂的那些按摩师们了。 注定不平凡的一天,尽管阳光依然明媚。 整骨堂里一派打算大炼钢铁的气势,每个人都摩拳擦掌,做好了大干一番的准备。当甄、韦二人开始将语言上的天赋转移到推拿按摩时,当道长告别赌博、和尚不再喊饿时,是没有哪家店面可以超越整骨堂的。唯独比较意外的是李若芒,今天的他两眼无神,萎靡不振。 镜头拉回到昨天,整骨堂又度过了堪称里程碑的一天,当天的营业额开创了历史新高。忙活了一整天的李若芒又在夜里给萧柏无情的抓住,强行开了个针灸小灶。事毕,满脑子只想着倒头大睡的李若芒却看到了向他深情款款、飘然而至的杨止水。 “四哥,人家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这种嗲声嗲气的语调出自杨止水之口,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吓得睡意全无。 李若芒并没有被糖衣炮弹所击中,说道:“老大,你也别再掩饰了。每一次你所谓的有事跟我商量最后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你就直说吧,这次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每当阴谋被他揭穿时,杨止水总是笑得特别开心,笑道:“既然四哥你不是外人,那我有话就直说了。四哥,今天清理帐目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李若芒差点没吐血,大声抱怨道:“老大,这是你的分内之事,怎么能交给我来做,不行不行,请恕我不能接受。” 杨止水又摆出一脸凄婉的表情道:“四哥你骗人,还说什么会疼惜我,原来都是骗我的。”李若芒刚刚被她说得动了点恻隐之心,杨止水却突然还原为本来面目道:“今天你说什么都没用!这个活儿就是你的!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承诺呢。” 李若芒无语。 最终结果是:杨止水兴高采烈的扬长而去,剩下李若芒一直忙到天昏地暗,熬到最后,他已经晕的连一加一究竟该不该等于二都不太确定了。 随着客人的增多,阿玟的工作量也进一步加大了,一大早就得端茶倒水,忙个不迭。突然看到了极其萎靡的李若芒,忙上前问候道:“四哥,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李若芒抱怨道:“阿玟,我来打个比方,可完全没有恶意。咱们老大,早睡晚起好吃懒做,过着猪一样的生活;你,早睡早起来回奔波,过着狗一样的生活;可我呢,晚睡早起水深火热,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哎!命苦啊!” 阿玟听得不觉莞尔:“四哥你还真会开玩笑。” 二人有闲聊了几句,阿玟到后面忙活,李若芒则继续无精打采的等客人。 甄玄接到的那个客人引发了他的注意力,此人年纪不大,神情很漠然,穿了一件黑缎的锦袍,不过对于李若芒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还是绣在他锦袍背后的一只乌龟。 李若芒心道:“这身衣服有点意思啊,将来我说什么也得弄一件送给老乌龟雨石弥三,真想看看到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阿玟又出来忙活,李若芒招呼她过来,低声道:“阿玟,快看,店里来了一个阿龟。” “什么阿龟?” “就是那个人。” 阿玟道:“怎么能随便给别人起这么个名字呢?” 话刚出口,阿龟向她一瞥而至,终于,历史性的时刻正式宣告来临!他的目光一经接触到阿玟的脸庞便迅速将其锁定,再也不让她逃离出自己的视线。 ------------ 第三十二章 恶魔在身边 更新时间:2008-10-28 交流时,看着别人的眼睛是一种尊重。可无论交不交流,都盯着别人的眼睛,就代表着一些意味深长的事情了。 阿玟正在遭受着一些意味深长的眼神所带给自己的考验。 她羞红了脸,只是低头干活,不敢与阿龟的目光相接触。 虽然试图不再扯上什么感情纠葛,但李若芒还是不悦,想对此发表点个人意见,正欲开口,萧柏突然走过来低声耳语道:“别出声,此人怕是东厂中人,别惹事。” 李若芒大吃一惊,心道:“今天还真是大开眼界啊,原来传说里的东厂中人就长这模样,怪不得老百姓都这么怕他们,原来跟雨石弥三是一路人,都喜欢乌龟这玩意儿。”其实他早忘记了,“乌龟”这个名字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帮雨石弥三起的,对方可从来没有留露出一点点对于乌龟的喜爱。另外,阿龟背后绣着的并不是乌龟,李若芒漏看了那条缠绕在乌龟身边的小蛇,这其实绣的是玄武。 阿玟还在辛勤的工作着,在店里前后奔走,专注而细心。今天的她,还是一如往常的打扮,穿着那件破旧却整洁异常的衣衫,脸上未施什么粉黛之物,却在朴素中透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美;袖口高挽,露出半截略显纤瘦却光洁如雪的玉臂,整个人显得健康、乖巧而充满朝气。阿龟饶有兴致的看着,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别人这样,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一种与东厂的名声完全沾不上边的善意。他的这些面部表情都被甄玄看在眼里,甄小人很机敏的觉察到:商机来了!便随口问道:“这位客官,要不要在此处多待一会儿,容在下帮您把全身都放松一遍。” 这句话里“在此处多待一会儿”这几个字正中阿龟下怀,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言道:“好。”其语调仿佛也不似方才那般阴冷萧瑟。 甄玄喜上眉梢,知道自己已经接了个说不定能做上一天的大活儿,刚刚露出点得意之色,却发现周围的同僚们全都用着三分嫉妒、三分不爽外加四分很不爽的目光盯着自己,就如同一群饿狼看到了一只刚刚因踩足了狗屎运而抓到一头大象的饿狼一样,有种想要群起而分之的感觉。甄玄吓得不敢再出声,好在此时突然同时涌入了几个客人,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不超过1/10柱香的时间,李若芒就发现这几个人根本不是做按摩的,而是来找碴的:从一开始他们就齐声抱怨,不是嫌重就是嫌轻,不住的抱怨店面太旧,竹椅太脏,按摩师太丑。不一会儿,阿玟到前面倒茶,立刻引发了他们极大兴趣,几个人全都围了上去,拉拉扯扯的,口中的话越发不堪。 李若芒大怒,正想找些可投掷物出手,旁边的阿龟却像闪电般的冲了过去,三拳两脚便将几人打倒在地,用让人听了之后会一直冷到骨头里的语调说道:“要是再敢来,我杀了你们。” 几个人仿佛看到恶魔一般不要命的跑了出去。 阿龟突然道:“站住。” 几个人向牛顿第一定律发起了极大的挑战,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克制住向前冲的惯性。 在很默契的齐刷刷跪倒在地后,几个人哀嚎道:“大侠,请高抬贵手啊,都是城东的王二爷让我们来的,不关小的们的事啊,大侠,您就绕我们一命吧。” 阿龟道:“你们还没有结帐。” 几个人把王二给的钱连本带息一古脑儿的交了出来,仓惶而去。 身为东厂的财政部总长,阿龟时刻没有忘掉他聚敛财富的职责,除了把一大锭元宝送给阿玟之外,他将其它的散碎银子集合起来,统统塞进了自己的腰包。他的这一行为引发了众人的集体不悦,但慑他刚才所显露的武艺,只得隐忍不发。 阿玟依然惊魂未定,但还是很感激地冲他说了声“谢谢”。 刚刚还一副天降煞星嘴脸的阿龟对这句“谢谢”居然多少显得有些招架不住,很夸张得吃了一惊,随即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沉默不语,俨然一个生平头一次受到先生夸奖的小学童,跟刚才那个恶魔判若两人。 李若芒看到这一幕,心里面酸酸的不是滋味,索性转过头不再观看。目光从门口掠过时,站立在门口的两个人令他大吃一惊。 因为门口站立的不是人,负责任的说,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魔:王二和闫智尚。 甄玄和韦之然,曾经在“闫命堂”里度过了人生最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如同所有给闫智尚询过医、问过病的患者一样,当他们再次面对到此人时,无须经过大脑思考,也会条件反射般的选择发足狂奔。甄、韦二人已逼近当时百米世界纪录的速度,迅速冲进后院,吓得不敢出来。 对手如此之不战自溃,令王二多少有些失望,但也助长他的嚣张气焰。他用很冷血的语调说道:“真想不到,就这么个破店,也能将我们的生意抢了去。” 闫智尚的感情还是比较丰富的:“想开点,蟑螂们的生命力总是很顽强的。” 王二道:“那就彻底拍死它们。” 闫智尚:“你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痛快而忽略了我的感受,要我说拍成半死就好,留他们一口气在。要不然我这身精湛的医术岂不是毫无用武之地。” 王二道:“你的医术将来自有用处,却也不必在乎多医他们几个,算是可医可不医之人。可对我来说,他们却不是可死可不死之人,而是必须得死。” 闫智尚毕竟在本质上也是一位商人,忍不住讨价还价道:“算上他们老板,还有方才逃了的那两个,他们共有八人,要不你杀四个,我医四个,大家扯平,两不相欠,各赚各的,你看如何?” 王二不假思索的砍价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他们老板是个女的,要不杀六个,医两个,留下那两个女的。” “成交了!合作愉快!”生意原来也是可以这样做的。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些杀人放火的混账话,声调越来越大,肆无忌惮放纵着自己的嚣张气焰。 李若芒们恨得牙根痒痒,正在想着对策。突然一个极为愤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哪来的混帐东西!大清早的就在这里乱叫唤,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虽然杨止水刚睡醒的声音离她所能达到的最高分贝尚有一段距离,但她的这句话还是像定海神针一般插在整骨堂里,极大的鼓舞了大家的士气。 ------------ 第三十三章 哪里有压迫 更新时间:2008-10-29 领袖的榜样作用是无限的。 杨止水的脾气固然不好,固然喜欢爆粗口、动粗手。然而,当整骨堂碰到危难时刻,当大家最需要她站出来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尽管她是嘴里打着哈欠,眼角挂着眼屎,用一种介乎于梦游与清醒之间的状态飘了过来。可只要她能出现,只要她能站在这里,李若芒们就能感到安心,就有了扭转局面的资本。 杨止水根本没有搞清楚真正的矛盾冲突点,在她此刻迷离的双眼里只看到了两个人。 首先是李若芒,一见到他的身影,杨止水心里就暖暖的。可当她看到他略微发黑的眼眶和一脸萎靡不振的模样时,杨止水不禁心中谦然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这为难了,无论如何我都会跟你一起共度难关的。” 另一个人,是阿龟。一看到他,杨止水在心头好不容易才积累起来的暖意在瞬间烟消云散,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许多,立刻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个人来自东厂,而且她还知道,对自己知根知底又视若大敌的“东张西王”,目前应该也是隶属东厂。 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杨止水对于阿龟的这种高度警戒、如临大敌的态度似乎有点一厢情愿,因为阿龟对于她的出现根本不屑一顾:作为归元简在民间所收的未曾净身(这一点貌似需要特别强调一下)的义子,他经常需要极不情愿的出席一些由京城里名流富户所组织的社交活动,对于杨止水这类衣着光鲜的女子他见得多了,一向都极为反感。归元简曾多次为他张罗婚事,试图用联姻的方式来拉拢政敌,可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却没有一个能入他法眼。今天在这里遇到阿玟,却着实令从小在东厂长大的阿龟眼前一亮。阿玟这种不辞劳苦、安守本分的女子他倒真是生平罕见,尤其是她的那种清新朴质的气质,在阿龟眼中,远远胜过京城里那些浓妆艳抹、恣意卖弄的所谓名媛们百倍。一时之间,将她视为天人。 就像兽棋里老鼠吃大象的循环规律一样:阿龟目不转睛的看着阿玟,女方却在极力回避;而杨止水则密切关注阿龟的一举一动,男方却根本不愿搭理她;闫、王二人等着杨止水来搭话,却发现对方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李若芒的精力集中在在闫、王二人身上,却没有发现阿玟在逃避时,频频把目光投向自己这里。 无声的僵持一会儿,闫、王二人终于忍不住了,在他们看来,自己不管走到哪里都理应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都应该是欣羡的目光和奉承的话语,可是现在的局面,跟自己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王二眼看着就要疯了:“你们都看我!都看我啊!” 杨止水没好气道:“没错,刚才声音最大吵得我没法睡觉的人就是你,给我闭嘴!” 王二气得哆嗦,一句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闫智尚大声道:“你知道我们俩儿是谁吗?” 杨止水的分贝完全压过了他:“我管你们是谁!这是我的店!我说了算!哪有你们说话的份!给我滚一边去!” 王二暴怒道:“我王家富可敌国,皇帝老子都没我银子多!你一个小小的整骨堂居然还敢在我面前猖狂!你们几个给我记住,我王二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整垮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的中的任何一个人!” 杨止水冷冷道:“富可敌国?没错,贵府上是有几件值钱的东西,我记得有件双龙玉壶堪称镇宅之宝,嗯,今天晚上小心点。” 王二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搞清楚对方的意思。 杨止水道:“阿玟,去烧一锅开水来,准备送客。” 不管怎样,最起码杨止水在气势上暂时压制了对手,令闫王组合铩羽而归。但整骨堂里人人自危的感觉却没有因为暂时的胜利的而有所缓解。在阿龟悄然离去后,大家都不再言语,忧心忡忡的为自己的将来做着打算。杨止水从来不惧怕任何外来恶势力,可对于这种鼓舞士气的工作却是极不擅长,看着大家唯唯诺诺的模样,又想起突然出现的阿龟,心情愈发得烦躁不堪,没好气地独自回了卧房。她的一切肢体、表情的变化,全被李若芒尽数看在眼里,他明白杨止水想要干什么,便不断催促自己尽快想出点对策。 翻箱倒柜之后,她终于找到本已退役的夜行衣,嘴里不住咒骂着:“这可都是你们逼得,我也不管是不是吉日了,今天晚上就去!非得把你偷干偷净不可,让你们尝尝姑奶奶的手段。”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杨止水怒道:“谁呀!” “是我。”李若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了唯一能安慰到她的声音,杨止水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走过去帮他开了门。 李若芒倒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个即将面临失业困境的人,他隔着杨止水向屋里张望,出人意料道:“这么快就把夜行衣准备好了,这一回是不是又打算带上对付猎犬的毒药呢?” 杨止水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发问,微微一愣,但随即又黯然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李若芒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都深感奇怪的是,为什么你在这么艰难的时刻,居然还会选择独自一人走下去呢?可能你觉得向别人求援是种让人看不起的做法,会显得自己很没用。可是你知不知道,假如你来向我求援,我心里是怎么想的,难道我会因此看低你?绝无可能!相反,我会很珍惜你对我的这份信任,从而感觉到自己起码还是个有用的人。我觉得不管是谁,在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之前,最需要做的就是对于别人的认可。” 很多年都没有人在杨止水面前发表这些言论了,她若有所悟得点了点头,支吾道:“四哥,我......” 李若芒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必多言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决非易事。你能心平气和的听我把这些唠唠叨叨的话说完,就已经很看得起我了。” 杨止水忙道:“不不不,你并没有唠叨,况且你的话我总是爱听得。” 李若芒受宠若惊道:“那可真是荣幸之至,老大,我此番是来跟你商量点对策的。” 杨止水道:“你说,你说。” 李若芒道:“现如今店里是人心思变啊,若是再不采取点措施的话,只怕大伙儿全都不战自乱了。其实王二也罢,闫智尚也罢,都不是目前的最大危机,当务之急就是得尽快的鼓舞起大家的士气。为此我刚才想了很多办法,可不可行还得由你决断。” 他在杨止水耳边说了长长的一番话,起初只听得杨止水目瞪口呆,听罢,她的眉目逐渐舒展开来,面带笑容道:“听起来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个办法我喜欢。就算不成至少也能胡闹它一番,虽说要出点血,但只要能帮我出了这口恶气,值了。”杨止水顿了一顿,又用敬佩的语气说道:“真不愧是四哥啊,居然想得出这么...这么,怎么说呢,总而言之吧,我觉得我这个位置还是由你来坐最合适。” 李若芒道:“只要不用算账,让我干什么都行。” 时辰尚早,整骨堂却已关门停业,杨止水把大伙儿召集在一起,肃穆庄严的召开了整骨堂自创建以来的第一次集体会议。其实与其说是开会,倒不如说是在拍戏,杨止水按照总导演李若芒的要求,把自己的表情演绎得像个家园被外敌肆意侵略的亡国女子,也把这场会议搞得像个壮士出征前的动员会。 杨止水把李若芒为她设计的台词用最为凝重的语气说了出来:“咱们整骨堂自创建以来,也算是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坎坷,全仗着大伙儿披肝沥胆、共同努力,才总算熬到今天。现如今,咱们的生意好歹也算有了点起色,本以为大伙儿能借此机会多攒点积蓄,以添补家用,将来也能多少置备点产业。可这世事也是难如人所愿啊,偏偏就有王二、闫智尚之流在这里搅局,害得大家不得安宁。”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下来观察众人的表情变化,大伙儿在一阵沉默之后也都接连唏嘘感慨起来,一副无可奈何却又心有不甘的模样。 估摸着时机也该成熟了,杨止水突然调高声调道:“我想问大家一句心里话,大伙儿是想坐以待毙,任由王二、闫智尚他们为所欲为,还是想跟我一起奋起反抗,为了日后能够善始善终而大干它一场。” “反抗!”“反抗!”“干它一场!”为了各自的利益,整骨堂在史上头一回如此的空前团结。 虽说自己难逃表演之嫌,但杨止水还是被这难得一见的场面所打动,动容道:“相信大伙儿都应该还记得王二说过的混帐话,他曾说不会放过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她在说到“任何一人”时故意加了重音,说得众人又不禁群情激愤、同仇敌忾起来。 杨止水继续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闫王二人既然敢来我们这里撒野,咱们若是不去好好回一份礼倒也显得不通情理,我打算明天率领大伙儿到他们闫王堂去大闹一番,不知各位敢不敢去?” “敢!” 局面比预期中的还要好,杨止水频频目视“导演”,李若芒面带微笑,偷偷的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杨止水知道自己的戏份总算可以杀青了,便道:“只要大伙儿上下一心,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咱们。下面有请四哥为明天的行动做个具体的部署。” 众人屏息以待,期盼着更为精彩的剧情。 ------------ 第三十四章 哪里就有反抗 更新时间:2008-10-29 李若芒自打到得杭州以后,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效仿起三国的古人来,先前曾盲目的跟从陆逊身陷八阵图之事,差点丢了性命,现如今他又主动学起赤壁之战时的周瑜,点将部署、指点江山起来,忙得不亦乐乎。 战前的动员即便做得再多也没有画蛇添足之嫌,李若芒满脸悲怆道:“但凡志同道合者,即可称为同志,更不必说咱们还有着共同的大敌,即闫、王二人,此二人与我等有着切肤之恨,积怨颇深。而甄韦两位大哥更是深受其害,差点延误终生。”甄玄和韦之然听得此言无不眼含热泪,慷慨激昂起来。 就像周瑜在赤壁之战前一顿神侃,硬是把曹操的八十万大军说成二十万一样,李若芒决意要把传言中鬼神一般的闫、王彻底拉下神坛,将众人的恐惧心理降低到最小,便言道:“诸位请听我一言,传言之中的闫、王二人似能将天下的恶事做尽做绝,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在我看来,前者颇有可能,后者却大可不以为然,此二人的确恶贯满盈,但即便如此,他们也绝非恶鬼,更非恶魔,充其量只能称为恶人。与你我一样,他们也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都是爹娘生养、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既然如此,咱们就大可不必似鬼神一般去敬畏着他们。而他二人,也终将遵循人伦常理,多行不义必自毙,终将身陷囫囵,万劫不复。” 看着众人原本紧锁的眉头总算有了逐渐舒展开来的趋势,李若芒心中暗喜,开始顺利地进行下一个步骤。言道:“现在就来讲讲明日的具体安排。我想大家也都有所耳闻,闫、王二人在这杭州城里开设了四小一大总共五家店铺,其中的四家分店分别布局在杭州城的四个角落里,而总店设于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我的初步计划是,将咱们店的所有人力集中起来,即共计八人,再以两人为单位分为四组,分别前往闫王堂的四个分店去大闹一番。等到了未时,各组必须准时出现,到城中心的闫王堂总店门前集合,至于说各组的具体行动方案,待会儿我自有安排。” 接下来李若芒对人员配置进行了安排,具体的分组细节是: 师徒二人组:李若芒+萧柏(杨止水表示抗议,要求跟李若芒同组,未遂。) 女性二人组:杨止水+阿玟(杨止水再次抗议,再次未遂。) 僧道二人组:和尚+不了道人(众望所归的一组) 甄韦二人组(杨止水称其为“人渣二人组”):甄玄+韦之然(众望所归的另一组) 既然要效仿古人之事,就索性仿到底,虽不至于非要达到张大千仿石涛的那种惟妙惟肖、以假乱真的境界,但至少也得仿出些自己的风格。在效仿完陆逊、周瑜之后,李若芒又把目光转向了三国里的另一位大师诸葛亮,而比之孔明在二气周瑜时表现得还要非凡的是:他一口气拿出了六个锦囊,除了他本人和杨止水之外,在场之人人手一个。 六人当场拆开细读,一时间表情各异,神色不同。 萧柏和阿玟的锦囊里写着几乎相同的内容,大体上说,就是要办作客人去打探一下闫王堂的虚实深浅,收入情况。所有费用一律报销。 真正将对闫王堂的分店们产生毁灭性打击的做法息数记录在剩余四人的锦囊之中。他们的锦囊里倒也不是没有相同的内容:明早辰时,取纹银十两于帐上,权当当日的活动经费。 除此之外,每个人都接到了不同版本的任务。 韦之然版:以闫王堂之名写一篇招工启示,其恐怖程度务必要在上一篇的基础上有所飞跃,连夜赶抄数份,到杭州城的大街小巷四处张贴。随后便到闫王堂东南分堂与甄玄会合,一同行动。 甄玄版:与辰时赶赴闫王堂东南分堂,痛诉闫、王之*,煽动店员以及百姓,务必极尽言语恶毒之能事。待到韦之然到来,二人会合之后,便一致行动,确保赶在未时之前与大部队会合。 和尚版:广聚酒朋肉友于闫王堂东北分堂,十两纹银可用于置备酒肉,务必尽情吃喝,尽兴为止。 不了道人版:力邀赌友至闫王堂东北分堂,十两纹银权当赌资本钱,剩余之事可供自由发挥。 四人大喜过望:甄韦二人只需磨磨嘴皮、动动笔杆即可收获十两纹银,焉能不喜;而僧道二人平时辛苦劳作所得的银两也都会拿去吃喝赌钱,现如今工作享乐两不误,实是生平第一大乐事。 甄玄不停的活动着面部肌肉,俨然已经开始为明天做起热身;韦之然则是沉默不语,默默地在心里打着一篇惊世骇俗的腹稿;和尚和不了道人全都面露兴奋之色,盘算着明天究竟该邀请哪些友人前往;萧柏一边捻着长髯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若芒;阿玟也不似方才那么忧虑,面部表情像雨过天晴后的天空一样重新绽放出笑容来。 李若芒知道众人的情绪都已经给最大限度的调动起来,便继续道:“从古至今,但凡名不正者,言不顺。大伙儿既然想要有所为,就必须得师出有名,继而名正言顺。闫、王二人仗势欺人,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所以我们此次前往,决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出头,更多的也是为了杭州城的百姓们出头,此所谓师出有名。至于说究竟该为这次行动取个什么名字,我看不如叫作“八仙过海”,反正我们六男、二女,刚好凑成八人。另外,我还想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意,希望每个人都能为咱们整骨堂尽一份力,大伙儿各尽其职、马到成功。” 整骨堂内回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一股和谐之气达到了无以复加的高潮。 随后众人又都互相勉励了几句,便早早回家自行准备。 等到众人散尽,杨止水知道这出剧目总算是谢了幕,好歹松了口气,也不必再刻意的去保持那种悲壮的表情,连忙问道:“怎么样,四哥,我演得还行?” 李若芒却不答话,只是缓缓地做出仿佛要趴在地上的动作。 扬之水奇道:“你这是干嘛?” 李若芒道:“我想用肢体语言表达我对你敬佩的五体投地,不可以吗?” 杨止水笑颜满面道:“这主意可还是你想出来的,要照这么说,我岂不是早就该对你行此大礼了?” 李若芒不好意思道:“这也算不上是什么主意,胡闹一场而已。不过借此机会,倒是可以跟闫、王他们把话挑明了,要让他们知道,若是想光明正大的跟我们竞争,我们欢迎,随时奉陪。可一旦他们想给我们来阴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咱们店虽不大,却是人才济济,真的较上劲倒真不见得会输给他们。不过说句实话,明天究竟会以什么结局收场,我自己也是不得而知啊。但只要能帮你,能帮大伙儿出口恶气,就算是此行不虚了。” 杨止水自信满满道:“四哥你太过多虑了。明天就让王二跟闫智尚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八仙究竟是怎么过海的。” 李若芒倒不似她那么乐观,眼前仿佛被笼罩着一层烟雾一般,让他很难能够看清通往未来的道路,自言自语式的缓缓道:“但愿。” ------------ 第三十五章 八仙过海 更新时间:2008-10-30 “八仙过海”是个有着诸多版本的传说。在最为风光的说法里,八位有着蛊惑仔风范的神仙们在东海上大开杀戒,见龙杀龙,跟该处的地头龙们结了个大梁子,后来还是靠着观音的金面(有一说更了不得,说是如来佛亲自出来了事),两家才算罢手。而在最悲惨的传说里,八位北宋建隆年间囚禁在沙门岛的犯人因无法忍受完全没有伙食的生活,从而义无反顾的用行动表达了对*的无限向往。在空腹的情况下,坚持遨游了三十里的八位游泳健将们总算上了岸,即使放到现在,也会有人称他们为“神人”,而当时的待遇也确实没差多少,老百姓对他们视若神明,还把他们的故事流传了下来。 由李若芒一手策划的杭州版“八仙过海”既不似前辈们那般风光,也谈不上什么悲壮,整个事件的背后所体现出来的,更多的出于对于生活中残酷竞争的无奈。 离夏至尚有些时日,可天气却已经略有预见性的燥热起来。李若芒本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可今天却好像逃不过天气的影响,也不由得焦躁起来。毕竟自己有过间接在王二手下打工的经历,而那段经历又是何等的不堪回首,故而一想到即将要踏入一家由王二出自开设的店铺,心里多少有些阴影。 萧柏同他一起走在通往“闫王堂”西南分店的路上,两人并排而行。萧柏只一眼就从李若芒的眉宇之间看出他似有心事,便主动的考教起他目前在针灸方面的学识、进展,有意的让他分分心。 两人在私底下一授一学时,李若芒对他始终是以“师傅”相称的,萧柏倒也并不反对,任由他这么叫着。 探讨了几句,李若芒问道:“师傅,弟子我近来在施针救人时总觉得在某些方面还不够完善,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望师傅指点。” 萧柏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道:”你施针的手法、穴位上问题不大,唯一不足的是力道不够。” 李若芒奇道:“力道不够?这倒奇了,我本以为自己出手的力度恰到好处呢。不过若是力道太大,也不知客人受不受得了。” 萧柏道:“我所说的力道,并不是指你在出手时手指和手腕所发的力,而是指你灌注在银针之上的内力。手指手腕之力最多也只能刺破肌肤,达至身体表层及止。可灌注在银针之上的内力却可深入骨髓,达至五脏六腑,从而拔草除根,从根本上为患者医治病痛。 李若芒吃惊于萧柏眼光的独到,内力不济是他们李家世代相传却又无可奈何的通病,唯一在这方面有所突破的人(李若芒的大哥)还惨遭祖国流放。对于这一“绝症”李若芒压根儿就没打算过要治好。今天给萧柏当面问起,李若芒只得无奈道:“那便如何是好?” 萧柏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卷书来,说道:“这本医书或许能给你多少帮上点忙,我虽不敢打保票说它一定能助你打坐练气,但只要依法而行,对你自身必然是大有益处,若能坚持不懈的练下去,定有助于你身强体壮,益寿延年。你拿去吧。” 其实李若芒对于修炼内功并不十分感冒,他总觉得内力可分为十窍,自己已经练通了九窍,再怎么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索性就保持目前这种一窍不通的状态为最佳选择。所以对于萧柏并无十足把握的提议,他倒也不以为意,便恭敬道:“师傅的一片盛情,徒儿决不敢辜负,必当日夜苦修。这内力倘若真练得成固然最好,若是不成其实倒也无妨,只要能强身健体就大可练上一练。” 他对于学武一事并不急功近利的态度深得萧柏的赏识,萧柏手捻长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行不多时,便到了闫王堂的西南分堂,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动身进店。 闫王堂的生意很不景气,总店凭着绝佳的地理位置也只能做到勉勉强强的收支平衡,而各个分店却都难以逃离入不敷出的命运,这其中又首推西南分店为最惨:由于距离整骨堂太近,所以客人被分流的情况已经达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之前被强行安排在这里工作的几位按摩师们都在濒临饿死之前毅然选择了出奔,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然而店也还是要继续开下去的,无奈之下,王二从他的聚圣楼里抽调了五个跑堂的前来补缺。这五人由于休了超长期的工伤假,直到近日方才痊愈,王二本想将他们一脚踢开,但五个人哭着喊着恳求王二收留,还表示无论什么活儿都愿意接受,王二灵机一动,就派他们五人来此救火。 相信看过前文的朋友已经猜得出他们的身份了,所以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李若芒和萧柏很有诚意的来跟同行交流经验时,对方四男一女五位同行们突然像中了魔一般,只看了李若芒一眼,就发疯似的朝店门外狂奔而去。一时间闫王堂内人去楼空,只剩下因猝不及防茫然不止的萧柏和李若芒。 在经历了人生最为奇异的一次反客为主之后,大惑不解的萧柏问道:“怎么回事?” 李若芒不住地回想,总算在脑海里搜索到了姚安、小美等人的名字,又觉得很难能跟老萧解释清楚,便随口道:“不太清楚。” 就在此时,突然进来了个客人,李若芒和萧柏对视一眼,觉得有必要把鸠占鹊巢的事业进行到底。 按摩完毕,客人赞不绝口,李若芒谎称本店即将迁往整骨堂的所在地,并热烈欢迎他以后时常光顾,那人点头称是、应承而去。 意外之财拿在手里,李若芒跟萧柏苦笑着对视了一眼,感叹着世事难以预料。 李若芒请示道:“师傅,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萧柏纵使经验老到,却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捻了捻长髯,言道:“这光景虽说尚早,可是除了到事先约好的地方等候他们到来,也是别无他法了。” 现实跟计划中情况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两人无奈的帮闫王堂架上门板,打了烊,便迅速赶往杭州城的中心地段。 ------------ 第三十六章 东征梦 更新时间:2008-10-30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 女子二人组的进展还算顺利,最起码一边有人进一边有人逃的“围城”事件没有再次发生,虽然态度恶劣,但至少西北分堂的员工们接待了她俩儿。对于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坐着给人按摩,阿玟颇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杨止水则是大摇大摆的坐了下去,指明要找个手法最好的人来给自己揉揉肩膀。一套活儿下来,杨止水大怒,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做活儿的人本就是王二东拉西凑找来的,自知学艺不精,倒也不敢还嘴。杨止水得理不饶人,骂得意兴湍飞、忘乎所以,还振振有词的列出了对方的几大罪状:力道不够,渗透性就更谈不上了。部位不准,难得的发了几次力却全都发在肩胛骨上,差点把她疼晕了。除此之外,还有手法生疏、敷衍了事等种种问题,最后,她还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看法,非得说这里装修的实在不像个按摩店(其实是因为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贬义词来形容这家装潢得近乎完美的店铺了)。 就在李若芒几乎将那本医书粗略的看到一半的时候,女子二人组终于和他们顺利会师。说起彼此的经历,李、萧二人唏嘘不已,尤其说到居然还稀里糊涂的在闫、王的店里接了个客人,更是听得另外两人目瞪口呆。 杨止水还没能从刚才的亢奋状态里走出来,愤愤道:“早知道他们这么不堪一击咱们就没必要倾巢而出了,随便派个韦君子或是甄小人过来就能把他们摆平,这停业一天得少赚多少银子呀!” 李若芒还是比较冷静的,言道:“老大你也先别这么武断,低估了王二、闫智尚绝非明智之举,况且目前另外四人依然是杳无音信,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杨止水不屑道:“那四个人都是奸邪狡诈之辈,从来都是他们找别人麻烦,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风流快活呢。” 李若芒道:“还是小心点的好,依我看咱们四个倒不如前去寻他们一番,若是没事自然最好,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也可前后有个照应。” 萧柏和阿玟都赞成李若芒的提议,杨止水倒也并不反对,四人随即一起动身,先到东南分堂去寻甄玄和韦之然。 前方不远处,很是醒目的一棵大树之上,贴着一张引来无数人驻足观望而后又大惊失色避之不及的告示,四人凑到近处一瞧,果不其然是韦之然的大作,读罢一遍,全都不得不佩服韦君子如同滔滔江水一般的才华,如此短小的一段文字却气势磅礴的能把人吓到死。全文如下: 由于近期员工的伤残损毁率居高不下,闫王堂欲再诚抓壮丁数名。永不限量,多多益善,范围波及全国及海外,就算你身在天涯海角都有机会为本店效力。杭州人民优先考虑,切记,下一个或许就是你! 天气依然燥热,可看了告示的四人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种面临死亡时才会感觉到的寒意不断从内心深处流淌出来。 闫王堂的东南分堂门前此刻是人山人海,老百姓们大都席地而坐,把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在人群的中心,甄玄和韦之然并排而立,两人一逗一捧,配合默契。 甄玄(以下简称为甄)环顾四周,嬉皮笑脸道:“人来的不少啊,我很欣慰。” 韦之然(以下简称为韦)还是一副学究做派,抑扬顿挫道:“今天的人多。” 甄:“来的人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我的,做个自我介绍吧,本人是非著名医学泰斗闫智尚先生。” 韦:“就你也算医学泰斗?” 甄:“怎么不算,我都医学泰斗快一个月了!” 韦:“没听说过。” 甄:“你居然敢不尊重医学泰斗,我告诉你我今天是没带着砒霜,要是带着砒霜,十个铜钱二两我就先喂你一吊钱的。” 韦:“你也得有那玩意儿。” 甄:“我告诉你,马上我就要发财了,大财主王二,听说过吗?” 韦:“听说过啊,王二怎么了?” 甄:“前几天大财主王二找我商量怎么害人的事。” 韦:“害人的事?” 甄:“对啊,那天,王二在家等我,我刚到,王二很激动,跟我说‘你咋才来捏,你这鬼孙儿......’” 韦:“脏话就省了吧。王二还说什么了?” 甄:“王二说‘闫先生,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害人的事,比如说往井里投毒啦、卖假药啦、开按摩店啦什么的。’” 韦:“这些事你们也敢做?!” 甄:“敢!我当时就答应了,我说这事儿干得过、干得过。” 韦:“那王二说什么啊?” 甄:“王二很高兴,非得请我吃饭,他问我爱吃龙虾吗。” 韦:“龙虾?” 甄:“我说行,今天就吃你一顿龙虾,今天我不就干的,光吃龙虾。” 韦:“吃饱了为止。” 甄:“我刚坐下,四个侍女抬着盘子,就这龙虾盘子一尺四,光龙虾我算算一千来个,包吧,呵!” 韦:“麻辣小龙虾啊?” 甄:“这辣啊,呵,太辣了!” 韦:“这点出息!” ...... 现场的气氛极为热烈,高潮一浪接一浪,周围的百姓(包括闫王堂的伙计们)一边喝采一边痛骂王二和闫智尚。甄玄和韦之然多次想抽身离开,却都被大伙儿拦住,强烈要求返场。几次三番之后,甄玄道:“大伙儿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本想多说几段,可苦于体力有限啊。” 韦之然接话道:“大伙儿若是爱听,请于明日到我们整骨堂来,保管给大家说个够。” 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在一片簇拥之中,俨然明星一般的甄韦二人总算挤了出来。 李若芒在杨止水身边耳语道:“老大,咱们店就算加上后院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啊,你还是早点想个对策的好。” 杨止水都看傻了,喃喃道:“是啊,这少说也有一千来号人啊。” 萧柏和阿玟看着甄韦二人,由衷的感慨道:“人才啊!” 后记:作者借本章节表达一下对于曾经“非著名相生演员”郭德纲和于谦的支持。 ------------ 第三十七章 现身江湖的酒池肉林 更新时间:2008-10-31 一个对于手下员工充分了解并信任的老板绝对称得上是个好老板,在这方面,杨止水做得很好。 李若芒们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甄玄和韦之然非但毫发无损,还俨然成为了众星捧月般的偶像人物。六个人一碰面,相互寒暄两三声,鼓励四五句,便一起朝东北方向进发,去跟僧道二人会合。 路上,杨止水惊叹道:“韦君子,甄小人,看不出来你们俩儿还有这艺术天赋,刚才那算是什么形式啊?双簧?” 甄玄分明是一副艺术家的姿态道:“由于我们俩儿都是评书爱好者,所以平时就经常讨论一些有关评书的进化和发展的问题,今天算得上是小试牛刀,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还有待提高。” 杨止水更为惊讶:“是吗?原来你们俩儿平时还会聊这些东西,我们都以为你们在研究怎么害人呢。” 甄、韦二人无语。萧柏和阿玟则以干嗽和沉默来掩饰尴尬。 李若芒也颇觉尴尬,低声说道:“老大,能把‘我’字后面那个‘们’去掉吗?” 杨止水也发觉自己的话说得有点不当,连忙岔开话题道:“老韦,你那篇告示写的真不赖啊,好文采。真不愧是‘无视李杜,不看东坡’。” 韦之然生平还是第一次得到她在文学方面的肯定,激动地像个高中了状元的中第举子,强烈地感觉到这些年的圣贤之书总算没有白读,顿时有种化茧成蝶、羽化而登仙的感觉,飘飘然的说了几句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太白、少陵、子瞻之流并不入在下法眼,空有一腔报国之情却碌碌无为而终,不足为道。孔孟略输文采,亦不足为道。以吾愚见,古今之中首屈一指者,唯有老庄。” 其他五人听的目瞪口呆,李若芒颤声道:“这话也只有你敢说的出口。” 杨止水忙插嘴道:“老韦,这些话你明日当着众人的面可千万别说啊,要是惹毛了他们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说不定连咱们店都得给砸了。切记,切记。” 六人随即加速赶路,一路朝着东北而去。 李若芒读过中土历史,也知道商纣王和他最具代表性的酒池肉林,不过那只是停留在文字的基础之上,无法形成清晰立体、可目见耳闻的画面。而今天,在杭州城闫王堂的东北分堂里,总算让他见识了所谓“酒池肉林”的庐山真面目,虽然在奢华程度和人数规模上无法和原版的相提并论,可是和尚和他的那些同道中人们所表现出来的热诚和兴奋的程度,却一点都不比商纣王少:整个东北分堂的左半边是满地的杯盘狼藉。酒肉之气四溢而出,和尚虽喝的满面通红,却依然战斗力十足,还在热情洋溢的跟身边的一群酒友们玩着车轮战式的划拳,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本店的伙计,早就给灌熟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注意!这股酒肉之风也只是在左半边蔓延开来,整个店铺的右半边尚且还是一片净土,掺杂着几个道士道姑还有东北分堂剩余员工的一群人仿佛是对于酒肉的绝缘体一般,根本不为所动,他们所关注的,是桌面上几粒小小的骰子。人群之中,尤以不了道人的表情最为丰富:时而闭目凝神,嘴里默默地念叨着什么;时而搔首踟蹰,等不及想看到别人掷出的结果;时而喜出望外,时而一筹莫展。虽然亦喜亦忧,但喜的次数却根本无法同忧相提并论,其比例关系也许就同当时的清官跟贪官的数量比相似:在源远流长的贪官长河之中,只有几朵清官的浪花偶尔浮出水面,令人甚为珍惜。 阿玟就比较珍稀不了道人那少得近乎灭绝的笑容,低声道:“真希望道长下一把能赢。” 杨止水哑然失笑道:“阿玟你还真是天真啊,别说你只是在这给他默默祷告,就算你到庙里为他烧香磕头再许它十来个愿都是无济于事啊。道长他这个人早已不在五行之内了,他命里倒也不缺什么金木水火土,单单就是缺财,缺财运。他这个命,从他师傅给他起的那个倒霉道号开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的啦。”杨止水瞟了她和李若芒一眼,继续道:“你要是真有这闲工夫去关心他,还不如好好陪陪你的四哥呢。” 杨止水对于李若芒和阿玟的关系依然耿耿于怀,尤其是当着阿玟的面,时不时地就要找机会风凉话。阿玟听得面红耳赤,再不敢多言。李若芒则依然沉浸在她刚才所说的“命中缺财”的那句话,惊诧地感觉到自己也正是如此,对她后来所说的话置若罔闻。 带上五成醉意的和尚和输得一塌糊涂的道士,众人总算集结完毕,便浩浩荡荡向终极战略目标前进。 王二和闫智尚是正在怡红楼的顶级客房里干大事时给人告知店里出了事的,两人顾不得将事业进行到底,便提着裤子冲了了出来。王二心头和下体的一股邪火正没处发泄,抓住传话人狠狠地闪了个大耳刮子,骂道:“混蛋!” 两人抢先赶到离此最近的东南分店,却见店门大开,店内空空如也,桌椅板凳一概不见,抓过一个因腿脚不便而没来的及遁走的无辜百姓问明原因,那人结结巴巴道:“刚......刚才有人在这......在这讲笑话,道具不够,就借......借桌椅一用,用罢后就又给人借走了。” 王二大怒,又狠狠地闪了个大耳刮子,骂道:“混蛋!” 第二站到了东北分堂,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几个伙计,还有旁边的几位神情专注的赌神,王二怒不可遏,又把刚才的动作在每个人脸上都复制粘贴了一遍,闪到最后,手腕都大有脱臼之势。 来到西北分堂时,两人的心情都稍稍平息了些,虽说没有客人,但至少伙计们都还在。闫智尚挑了个他认为手法最好的伙计帮王二治一下手腕,不料那伙计道:“老板,还是换别人吧,今天又有客人让我给按跑了,还给人骂了一顿。” 尽管手腕很疼,但王二还是义无反顾地狠狠地闪了他一个大耳刮子,骂道:“混蛋!” 赶到东南分店的时候,王二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闪人了,因为这里已经打烊,店门紧闭,周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王二已经快崩溃了,面无表情的看着闫智尚。闫智尚给他看的心里发毛,问道:“你该不会是连我也想闪吧?” 王二点了点头,言道:“有点。” 闫智尚还算清醒,忙道:“别在这耽误时间了,快去总店!” 真正能为这场纷争画上句号的地点,注定逃不开闫王堂的总堂所设之处。 ------------ 第三十八章 不可避免的针锋相对 更新时间:2008-10-31 派系思想,最终能够成为扭转国共战局的关键因素,是有其历史根源的。曾国藩在创立“兵归将有”这一在当时看起来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私兵制度时,并不会看到张灵甫在孟良崮苦等援军不至时的凄惨,更不会看到邱清泉在本已突围却还要折回来跟自家部队一起成仁的悲壮。各自为战,严重缺乏、甚至是完全不存在彼此之间相互协作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将众人明确的分为三六九等,谁为嫡系、谁为杂牌军的做法只能使得失败扩散的速度更快、范围更大。 军队是如此,同理,按摩店也是如此。 跟各分店的杂牌军不同,分派到闫王堂总店的五个人可都是闫智尚的嫡系部队。在这五人中,廖达和胡为中精于按摩,金大全和郑通则是大夫,专管寻医问病,但最得闫智尚赏识的,还是一个叫做方柳梁的人,此人在江湖之中都算得上是有些名气的。中原武林有两家最负盛名的暗器流派,即“御医门”和“缥缈孤鸿门”。其中的“御医门”门人不多,可个个都称得上是医术和暗器方面的高手,只不过他们既为御医,自然是久居皇宫之中,绝少在江湖上走动,属于绿林好汉中的金领阶层,阳春白雪级的人物。而与之相反的是,“缥缈孤鸿门”的门徒遍布天下,素质也是参差不齐,三六九等,不过整体上还是会被人划分到下里巴人一类。方柳梁师出“缥缈孤鸿门”,算得上是混得比较不错的一个,甚至被称为名利双收也不足为过:他在江湖上有一个叫做“孤家寡人”的另类绰号,与另一位自封“独孤一生”的神秘人物齐名。在官方推出的《武林大典》里索性将他两人并称“二孤”,而在江湖之中则流传着许多不同的版本,有人叫他们“二姑”,也有人称之为“二瓜子”。但就本身而言,那位神秘人物为何会取如此看破红尘俗事的绰号,大家不得而知。而方柳梁之所以得此名号,概因他的艺高人胆大,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桀骜不驯。自从被闫智尚高薪聘请之后,他始终都被闫府的上上下下视若上宾,锦衣玉食,收入不菲。 在来时的路上,李若芒已为众人做好了清晰的工作部署:鉴于目前绝佳的状态,和高人数等的语言天赋,“人渣二人组”被赋予了打头阵、主动上去找碴的重任,甄、韦历经刚才一役,自信心空前高涨,慨然领诺。他自己连同老大、老萧还有阿玟暂时待命,但须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僧道二人组”由于或身体或精神的原因永久待命:和尚本就不太会说话,此刻更是有点神志不清,而不了道人那边,输得恼羞成怒的他情绪很不稳定,一副急不可待要找个人狠狠捶上一顿的模样。 行至总店之内,站定,有人迎了出来。杨止水轻声道:“老甄、老韦,看你们的了。” 两人迈步向前,话还未说满几句,就在甄玄刚刚试图展示自己语言天赋的时候,方柳梁已经看出他们一群人此行的目的,二话不说,突然出手,一个箭步便一脚飞踹过来。 由辩论会演化成擂台赛的时间实在太快,以至于甄玄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大难临头,按理说,平时被杨止水狂殴惯了的他本该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危险有着超出常人的预判性,然而这一次,对方实在太快了。 其实就连一直精神高度集中的李若芒,也是在已经无法出手相救的这么一个尴尬时刻才意识到对方的行动,眼看着甄玄就要中招,李若芒急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 还好不了道人属于目光如电又急于捶人的高手,虽然此前从来没人知道。 形同竹竿一般的他身形一晃,便飘然而至,挡在甄玄身前,左手架开方柳梁的飞腿,右手呈虎爪之式,疾速抓向对方的心口。 方柳梁叫一声“来得好”,出手相隔,两人随即便战在一处。 李若芒连忙拽着呆若木鸡的甄玄跟大伙儿一起躲在一旁,为他俩儿打造一片专属的战场。 假如李若芒知道方柳梁也是出自暗器名门时,那他一定会自己拙劣的拳脚功夫而深感惭愧,因为方柳梁目前所使出的这套掌法在他眼里绝对称得上高明。 方柳梁刚一交手就感觉的出对方实是劲敌,当下不敢怠慢,一出手便使出了自己的得意武学“虚无缥缈掌”,于大量的虚招之中突然掺杂一两下杀招,令对手防不胜防。不了道人看穿他的意图,迅速变虎爪为龙抓手,根本不理会他的虚招,只是一味的朝对方的要害部位攻去。 方柳梁知道自己的招数已被对方看破,连忙变招,找个空隙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点点寒光便向道士刺去。 不了道人随身并未带来兵刃,连忙闪身躲开,方柳梁本欲紧紧跟上,却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给镇住,只见他随身所穿的道袍上的两只衣袖突然像充满空气一般鼓胀开来,却也不知是因为何故。然而,待得不了道人卷土重来之时,他才惊骇的发现袖筒之内裹卷的竟然是一股股真气。 不了道人抓紧袖口,使得真气不致外泄,现如今两只臂膊挥舞起来便似两只攻击范围极广的神兵利器。方柳梁本想用匕首去刺,却在匕首在尚未接触到对方之前即被衣袖内四溢的真气所荡开,不了道人跟上一脚,方柳梁应声倒地,将总店内一张精致茶几连同一套贵重细瓷茶具统统砸得粉碎心。方柳梁心中愈发惊骇,当下也顾不得疼痛,迅速爬起身来,纵身跃到一旁,老老实实地干起自己的本行:改以投掷暗器作为阻碍对手进攻的主要手段。 不了道人挥一挥衣袖,将暗器拨开,可再欲出招时,对手却已离的自己更远,各式各样的暗器也飞来得更多,不了道人如法炮制,又逐一将其打落。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方柳梁觉得只要能坚持到对方的内力耗尽之时,便可算是大功告成。 不了道人心中略急,苦苦的思索着能一招制敌的方法,而包括以杨止水为首的亲友团们也倍感焦急,李若芒趁别人不注意时,偷偷的把放在一旁的一盒银针拿在手里,准备出手相助。 此刻总堂外已经满是围观的老百姓,前拥后挤,接踵而至,都翘首企盼着能够免费看场好戏。 这也是闫王堂自开业以来受关注程度最高的一天。 ------------ 第三十九章 黑暗前的黎明 更新时间:2008-11-01 室友问我:“这一章的名字你写错了吧,应该是黎明前的黑暗才符合常理。” 我说:“我没有一章写的符合过常理,没错,就是黑暗前的黎明。” 闫王堂外密密麻麻的人群越集越多,此时此刻此地的人口密度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大。 李若芒最讨厌在很多人的注视之下展现身手,总觉得很拘束,放不开。可眼前的情况已不容他多想,于是乎便扣住了一把银针,时刻都在寻找着最佳时机。 可真正站出来帮不了道人和方柳梁劝架的并不是他,而是一路狂奔而至的王二和闫智尚。 双方正面对峙的一瞬间,原本燥热的空气却仿佛给人冰镇过一般,直接降到冰点。 王二不住地抚摸着自己闪人闪到脱臼的右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闫智尚得益于平时就很推崇的尚武精神,所以勉强还能跟人交流。他没好气道:“杨老板,怎么突然有兴致来光临本店啊?” 杨止水双眉一扬,说道:“怎么,就兴你们二位来我们店,我们就不能礼尚往来顺便路过进来看看吗?” 闫智尚道:“顺便路过?那倒巧了,你们该不会是把我们的四家分店都给顺了一遍吧?” 杨止水嫣然一笑,她自己倒是没有注意到,可绝大多数的围观群众却好像都瞧出了点百媚生的意思,一个个无不驻足观望,目不转睛。 自从那一晚向李若芒倾诉心声之后,她的气色就大为好转,时至今日,整个人都蜕变的玉润珠滑起来,再不是早先那个苍白憔悴、形同骷髅的模样。另外,自从将奢侈物、化妆品的神话彻底打破之后,只是以淡妆示人的她不仅真正找回了往日的风采,更是绽放出从来不曾如此娇艳的花朵。所以今天一经登场便立刻抢走了现场的绝大多数镜头,她的一颦一笑无不牵动着众人的心。 对于闫智尚的发问,杨止水故意装作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缓缓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闫智尚恨的咬牙切齿,还未开口,依然有点喘不上来气的王二暴怒道:“我就......咳咳......就知道是你们......咳咳......是你们干得,我宰......咳咳......我宰......”边咳还边蹒跚着朝杨止水走过去。 闫智尚一把将他拦住,说道:“你还先给我歇会儿吧。”随即目视廖达和胡为中,两人会意,廖达连忙搬了张座椅过来扶着王二坐下,胡为中则找来了唯一一个貌似还没被打碎的茶杯,还到后房为他倒了杯茶。王二久旱逢甘霖,抓过杯子张嘴就要喝,然而就在此时,杯子无情的碎了,滚烫的茶水无情的洒了王二一身。 胡为中的心也碎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王二一反常态,居然没有暴走,而是呆呆地、选择不再反抗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此刻的他,心中如同山泉小溪一般清澈明净,单纯的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杀人! 闫智尚示意他再忍一忍,自己也强忍着脾气隐而不发,因为这些天来,他多少也想明白了点关于作这门生意的道理,觉得还是得想点办法多拉拢些老百姓来站到自己这一边,虽然就目前来看,可能几乎为零,但是他没有放弃。 不同于王二穿着镀金的开裆裤降生于世,坐享其成轻轻松松的就继承了万贯家财,闫智尚虽说也是自小家境殷实,但在草药这一行所开创的这一片天地却完全来自于他自身的不懈努力和艰苦奋斗。虽说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使他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起来,可一旦遇到困境,年轻时所付出的努力,所遭遇的冷眼却仿佛在一瞬之间转化成了无尽的财富,使得他可以及时的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眼前的不利形势。 闫智尚冲着杨止水说道:“杨老板,今天当着这么多杭州百姓的面,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我倒要让在场的父老乡亲们评评理,看看你们整骨堂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不算是所谓的礼尚往来!” 闫智尚不等杨止水答话,便一脸苦大仇深状的说道:“杨老板,尔等编造一些低级的笑话来恶意侮辱在下连同王老板,煽动不知内情的老百姓对我二人恶语相向,这件事,我与王老板念在你年少无知,又是女流之辈,就不与你再做追究了,可是你们的另一些做法,却实在是令人忍无可忍!也不知你从哪里找来了一群地痞流氓、赌徒酒鬼(不了道人跟和尚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把个好好的店铺搞得乌烟瘴气,倒成了个藏污纳垢的场所。杨老板,我倒要问你一句,大家都是同行,你这么做究竟居心何在!另外,我也希望在场诸位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阿玟等整骨堂中人都明显感觉到较之仿佛永远都在生气的王二,闫智尚才是那个真正不容易对付之人,今天给他恶人先告状,很具有煽动性的抢了几句白,说不定在场之人真的会给他不明就里的忽悠晕了。 果不其然,人群之中引发了一定程度上的骚动,不过给整骨堂尚且留有反击机会的是:大多数人对于闫智尚的激情演说并不感冒,他们更为关注的倒是杨止水接下来究竟会摆出些什么新pose。 杨止水没有令大家失望,轻启微步,体态娇柔的她微微一笑,顿时在人群中引发了规模更大的新一轮骚动。 对于闫智尚咄咄逼人的发问,她倒并不感到恐慌,毕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吗,自己生平曾经在无数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给人追杀,所以眼前的这种场面根本无法令她的神经为之绷紧,再加上来之前,李若芒已经把今天要说的重点话题为她做了交代,更加令她胸有成竹,镇静自若。 杨止水道:“闫老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您不是应该最为清楚吗。这件事的起因是由你们闫王堂一手挑起的,要不是你和王二雇了一群地痞流氓先到我们店来撒泼,今天的这一幕是万万不会发生的。”看到群众的情绪逐渐被调动起来,杨止水略微调高了点声调:“闫老板,今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把我的立场给你讲明白,若是你们遵守业内规矩,正当竞争,我们欢迎,大家一齐努力,把推拿按摩这一行发扬光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若是你们不守规矩,藐视地方,枉自行为,置同行于不顾的话。哼哼,别看我们店小人稀就觉得可以随意欺负,我们也都是有愁必报之人,到时候真的翻起脸来,还望你们二位不要见怪。” 群众中爆发出来的欢庆声彻底打消了闫智尚的信心。整骨堂的成员无不激动地大声叫好,献上热烈的掌声。杨止水情不自禁的望向李若芒,却发现他正在微笑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绯红满面,娇羞无限。 在回去的途中,李若芒们得到了英雄胜利凯旋般的欢呼和爱戴,路上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自打闫智尚进驻杭州后就再也没敢吃过药,有的是给王二欺辱过之后悬梁自尽未遂而存活下来的,大伙儿争先恐后的,都想与心中的英雄零距离的相处一下。杭州陆地版的“八仙过海”自此成为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在很多年以后都还是人们茶前饭后津津乐道的热门话题。 而反观战败的一方,王二第一次如此低调的无声遁走,跟他一起遁的还有方柳梁。闫智尚目光呆滞的看着门外比过年还要喜庆的人群,也不禁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反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 从这很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天到五月初五端午节的这一段时间里,整骨堂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商业奇迹,经历了一段堪称梦幻的时光,为了纪念他们八个人为杭州人民在精神文明方面所做出的贡献,大家都叫他们“梦八”。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篮球究竟是方是圆。 ------------ 第四十章 梦魇 更新时间:2008-11-01 端午节是农历的五月初五,在农历中以地支纪月,正月为寅,二月为卯,以此类推,五月又可被称之为午月。端午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虽然可能有些韩国人并不这么认为,不过任由高丽棒子们再怎么嘴尖舌利,也无法轻易改变屈原大夫的国籍,而他又是与端午节密不可分的重要人物。 屈原大夫是一个对后世影响颇大的人,且先不说他在文学和做人方面所起到的榜样作用,单是为后人提供了无数个就业岗位(卖粽子和赛龙舟)的这一贡献就足以令他名垂青史了。 然而,逢端午节不光要吃粽子、赛龙舟,还要挂菖蒲、艾叶,薰苍术、白芷,喝雄黄酒。后面这几项活动可就与屈大夫扯不上什么关系了,那些做法的目的都是为了辟邪。因为早在先秦时期,人们普遍认为五月是个毒月,而五日是恶日。五月五日,则是个不折不扣的不祥之日。 对于整骨堂的人们来说,先秦时代的传说真的在他们身上得到了终极体现,五月五日,仿佛真的就是命中注定在劫难逃的那一天。 既然听起来这么可怕,那还是暂时逃避一下的好,不如就先来讲讲之前的事。 有一种梦最容易解的开,就是连续几天都会做到的在环境、情节方面大致相同的梦,因为对于这种梦,人们根本不必拿着本类似《周公解梦》的相关专业书籍去查询翻看,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既然是连续几天都会触发的梦境,必然是一个人日思夜想的结果。 连续三天的夜里,李若芒都梦到了同一件事:众多亲戚朋友们置身码头,为他的留学之路送上最后一程。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只是在一些细节方面略有不同: 第一晚,几乎算得上是昨日重演,完完全全的照搬了当日的情景,一丝不差。他看到了日渐苍老的爷爷、满面期待的父亲还有略显忧郁的三哥。 第二晚,情形略有不同,人群之中竟然多出了大哥!只是他虽在自己的目力所及,却很难将他看得分明,近在咫尺却又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第三晚,最不堪回首,所有人都在,连二哥也在。不同的是,父亲在无声的流泪,他的脸上挂的再不是无限的期待,而是一份对于自己的牵挂甚至是依赖。是啊,大哥、二哥音信全无,三哥又沉迷赌博,自己似乎成了他老人家唯一的精神寄托和希望所在。而此刻眼前的父亲,也不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一国王储,纯粹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中年老人”,他想让儿子们出去闯荡,可另一方面,他又舍不得他们离开自己的身边。 醒来时,李若芒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他不敢去回想孤单的父亲看着自己背影远去时的落寞表情,一经触碰就令他心如刀绞一般。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这个状况完全不是父亲想象中的那样,可他最惧怕的,并不是惹父亲生气,而是会令父亲感到内疚:他老人家会觉得自己儿子的不幸遭遇完全源于他的能力不足。李若芒真的怕了,他知道父亲已经为他倾注了全部身心,自己决不能让他老人家有所自责,绝不能做个不孝子孙。 辗转反侧了半晌,主意已定:明天就去找杨止水把这两个月的工钱给结了,再将自己的心里话对她说了,以便尽早赴京北上,继续自己的留学大业。虽孑然一身,但总算能解下精神上的枷锁,落得个问心无愧。至于说阿玟和杨止水,尤其是后者,只要她对自己真的有情,那他也决不会辜负于她,待得学成归来之日,自会与她再续前缘的。 在杨止水向自己倾诉心声的那一晚之前,对于她和阿玟,李若芒都各自怀有一种蒙蒙胧胧的好感,只是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蒙胧,自己也无法将其区分得清楚。而经历了那一几乎令他为之折腰的夜晚之后,自己的腰部倒是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可在他的心中,却深深地留下了一个永世无法忘怀的烙印。原本蒙胧的好感就此烟云散尽,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如此清晰的展现开来:他愿意永远像个保护神那样顾全阿玟的安危,并衷心祝愿她过的幸福。可对于杨止水,他不愿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希望她真的能够成为此生中的伴侣,仅此而已。 然而,截止到目前的一个问题是,他也搞不清楚杨止水对自己究竟是何看法,他们二人的直接接触,除去那些频繁上演的“掐脖子”事件之外,无非也就是那一晚杨止水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向他的主动示好,可是在“示好”与“接受示好”之后,俩人并未寻找到一个恰当的机会去向对方一诉衷肠,起码对于李若芒来说,这仍是一宗悬而未决的“疑案”;至于说另一个问题,却是源自他自己内心深处的踟蹰:随着近来杨止水越发的美艳动人,流连忘返于她左右的男子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一些富家子弟的出现,使得在一旁挥汗如雨却又身家微薄的李若芒逐渐认识到自惭形秽这个词的真实含义。尤其是她那个永远高自己一筹的老板身份,像一条看似永远也填不满的沟壑,将两人分割开来,纵使自己身怀卓绝轻功,却也只有一筹莫展、望壑兴叹的份。 杨止水平日里早睡都能晚起,就更不用说这几天因忙着整理账目而通宵达旦了。李若芒望穿秋水的苦等了她一个上午都见不到半个人影,纵然是天生的好脾气也忍不住烦躁莫名起来:先前与她心存芥蒂、互打冷战的时候,她随处可见一般的身影可绝对称得上是神出鬼没,其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仿佛都是先前通过夜观天象给精确计算出来的一样,尤以那次“伙同”阿玟一同避雨却被当场“捉奸”与屋檐之下为甚,每次都搞得李若芒颜面尽失,尴尬的一塌糊涂。 可谁成想,自己今天难得想主动找她促膝畅谈一番,她反倒高挂起“免战牌”来。李若芒心中急躁,坐立不安。忽然想起昨天早上阿玟买来许多包粽子的佐料,还盛情邀请自己有空的话务必过去品尝一番。反正自己现在也没心思干活儿,索性到后院去静下心来待会儿也好。 阿玟的厨艺已经精湛到了可以把个毫不起眼的粽子包的如此香甜可口。李若芒开怀大吃,原本盘踞在身体的里的一股烦躁之气仿佛也被汹涌而来的食物给挤得没有了立足之地,心情也随即好了许多。 阿玟笑道:“四哥你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不行,一旦给和尚发现就没我份了。”李若芒的危机感十足。 阿玟双手掩面,笑个不停。 李若芒注意到她左手的中指之上缠着一圈白布,便问道:“阿玟,你的手怎么了?” 阿玟道:“昨天不小心切到的,不碍事。” 李若芒忙道:“快过来给我看看。” 就像鲨鱼对于血腥味的极其敏感一样,杨止水自始至终都没有失去自己敏锐的嗅觉,就在李若芒刚刚握起阿玟的左手察看伤势的那一瞬间,她便不偏不倚的及时、或者应该称之为准时的出现了。 杨止水冷笑道:“粽子看起来很包得很不错吗?” 李若芒低声道:“嗯,是挺好的。” “是包粽子的人更好才对吧。”一想到自己忙得废寝忘食、昏天暗地的,他非但不管不问,却还在这跟阿玟勾勾搭搭,杨止水心中的那团火在一瞬间爆了! 李若芒不愿跟她在这种话题上纠缠不清,正色道:“老大,你来得正好,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杨止水咬牙切齿道:“正经事?该不会是你想要娶阿玟,特地先来通知我一声吧?” 阿玟羞得无地自容,李若芒怒道:“你胡说什么!老大,我不是开玩笑的,真的有事。” 杨止水在继续找碴:“我说过你多少回了,不准再叫我老大!我倒要问你,这大白天的你不在外面干活儿,跑到厨房来干嘛?” 李若芒实话实说道:“阿玟让我来尝尝粽子,我就来了。” 杨止水愈发怒不可遏道:“好啊!我交代你多少回的事情你却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她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就如此重视。我总算是明白了,不是你无情,而是我太过自作多情了。你以后再也不用假惺惺的来讨好我了,免得阿玟误会。” 杨止水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就走,李若芒还想跟她说说赴京留学之事,只是以她目前的这种精神状态,自己也只能无奈的选择了放弃。 传说中凶相毕露的端午节还没到,可很多不吉祥的因素却已在暗地里悄悄地有所抬头。 可李若芒的要求并不高,只是盼着今天夜里不要再做梦。 ------------ 第四十一章 分手总在端午节 更新时间:2008-11-02 也不知道阿龟算是情圣还是情剩,反正他是每日准时必到,不住地看着阿玟直到看出了审美疲劳,方才满意而归。五月四日的那天,他还二话不说得塞给了阿玟一个精美的玉饰,是一个女子打着一把伞的模样。李若芒看在眼里,不禁想起自己买给阿玟的那把旧旧的油纸伞,心中愈发黯然,虽然同样是伞,可质地却大相径庭,看着眼前这件晶莹玉润的礼物,自己的那件就越发显得破烂陈旧、不值一提。 与杨止水的“第二场世界大冷战”还在继续着,尽管已经对峙了几天,但硝烟依然弥漫,最终的战果依然不甚明朗:在他看来,这连续的几日里,杨止水都有意识的对自己采取了积极的回避态度,即便是难得的瞪上几眼,也俨然是一副秦香莲怒视陈世美的神色。李若芒给她搞得很不适应,好像自己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可仔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牢骚满腹: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正式的将她在自己内心的地位提升到了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的高度,可哪知她居然如此不留情面,还当着别人的面恣意的数落自己,着实令他大失所望。而他之所以没有毅然选择就此离开,纯粹是为了避免自己初到杭州时的悲剧再度上演(他粗略的计算了一下,目前积攒的路费刚好够他支撑到京城并且再买上一个烧饼,而当那个烧饼吃完之后,一切就又将恢复到留学之初时的苦恼境地,一回想到那个时候的生活,自己即便在三伏天都会不寒而栗一番)。故而,他决定还是忍气吞声的熬上几天,但只要能够但多出些积蓄,便立刻出发,重新扮回他的学生角色。 与他越烧越旺的怒火相比,杨止水倒是平息了很多。正所谓“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一场大怒之后,杨止水并没过多的沉浸在幽怨之中,反倒是不自觉的回想起过往的日子里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处:看着懒得去碰的账本时,会想起他;修炼擒拿手缺少活靶时,更会想起他;自己的绣床宽敞柔软,睡得很舒服,可假若有人问起她何种模样的床铺才是这世间舒适之首时,她会不假思索的想到李若芒的胸膛。一直以来,这都是一件令她倍感费解却又奇妙的事:在她看来,李若芒真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曾经给予过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这种感觉一经给予便常驻心头,挥之不去。在此之前,她也曾爱慕过自己的大师兄,可那实际上是一种崇拜远远大于爱恋的感情,一方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另一方。直到她结识了李若芒之后,在和他的一系列的接触过程中,她明显的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一种在双方地位对等的情况下(尽管李若芒从没觉得平等过),相互关心、相互扶持的感觉。杨止水嘴上虽从未说明,但心里却将这种感觉看的极重,最为珍惜。 关于这场本不该出现的冷战,她也盼着能早日将它打完。尤其是看到李若芒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她都会多多少少的自责当时并不该对他那么凶,也不该把话说的那么绝。然而,她不知道,李若芒并不打算主动和她修好,他只是想向她提交辞呈,离开此地。杨止水不明所以,还在心里暗自筹划着明天的行程:她打算利用明天端午节大伙儿齐聚的时候,主动开口说几句温言软语,根据她对李若芒性格的了解程度,她知道这件事的失败率就是那个算数里不能被当作除数的数字(即零)。等和他重修旧好之后,再单独邀他一起去畅游西湖,借着风景如画令人神迷心醉的时机,索性把什么心里话都对他讲了,绝对可以使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的。 于是,两人一个愤恨如熊熊烈火,无穷无尽;另一个情意似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必将在端午节这一天上演一场水与火的激情碰撞,可他们怎么也猜不到,这个端午节给他们带来的,并非争吵,更不是缠绵,而是一种水深火热般的煎熬。 甄玄和韦之然自打开辟了“第二职业”之后社会反响出奇的好,每天都有大批量的听众慕名而来,搞得他们俩儿也在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弃武从文”,从此告别体力劳动的时代而开始专攻文艺。 不了道人自从那天的惊艳表演之后在店里的地位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大伙儿虽然都很默契的选择了不提及此事,却又都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五月四日的那天傍晚,李若芒在经过厨房时,无意间看到了正神情专注得盯着某物的阿玟,李若芒猜想她手中之物无疑就是那块美玉,心中无奈,正欲悄然离开,可眼角的余光所瞥到的那件物事告诉他:他实在太过低估自己在阿玟心中的地位了。因为此刻阿玟拿在手里反复把玩的绝非它物,正是李若芒送给她的那把油纸伞。 李若芒心中感动,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却听到阿玟自言自语道:“这么漂亮的一把伞,当成柴火烧了真是可惜,唉,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李若芒差点没鲜血狂喷。 阿玟突然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笑道:“跟你开玩笑的,四哥,我早就瞧见你了,干嘛站在那边不过来呀?” 李若芒觉得自己像个一切犯罪行为都被人尽收眼底的罪犯,支吾道:“我......我以为......” 阿玟微笑道:“你以为我在看那块玉,对不对?” 完了,就连只在脑海中想过的犯罪念头都被人看穿了,李若芒不禁感叹女子都是感情方面的天才,就连平时看似不通世事的阿玟,都在观察自己内心世界时表现得如此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李若芒决定投降了。 阿玟道:“四哥你想得太多了,那人送我的那个玉人我都没敢摸上几下,只盼着哪天能送还给他。我觉得不管是玉伞还是纸伞,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关键的还是......还是那个能为自己撑伞的那个人。” “让我来为你撑伞!”李若芒很想大喊这么一句来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赎罪,但他还是相对理智的说道:“阿玟,你能这么想,很好,真的很好。” 李若芒最终还是告诉了她自己打算近日内就起程的计划,阿玟听罢失落了很多,眼圈里泪光点点。 李若芒安慰她道:“阿玟,我答应过你将来要护送你回到家乡的,你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 阿玟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在欲言又止了一番之后,说了声“谢谢”。 ------------ 第四十二章 本该情人节 更新时间:2008-11-02 不可抗据的、躲避不开的、却又被杨止水当作情人节来衷心期待的端午节终于到了。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杨止水走进正厅打算主动跟李若芒搭讪的那一瞬间变得不再美丽,因为她看到了门外站立着的两个人,虽然这两人看似平平无奇,且像两个过往路人一样只一瞬间就稍纵即逝,但当他们俩儿被冠名为“东张西王”时,一切都变得不复美好了。 天气逐渐转热,但并不能阻碍她发自内心的阵阵寒意,杨止水脸色煞白,像刚给人从冰窖里打捞出来一样,嘴唇不停地瑟瑟发抖。 李若芒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只是盘算着怎样用最委婉却又不失体面的语气来向她提出辞行,可出乎意料的是,杨止水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帮他解决了心中的难题。 在把大伙儿召集起来的时候,杨止水用了“散伙”这个词来作为开场白。 所有人都惊诧了!有一种直接从喜马拉雅山跌到吐鲁番盆地的感觉。 杨止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说道:“你们都不必再说什么了,我有我的难言之隐,还望大伙儿能理解,今日下午酉时,你们再到这里来一下。我会将这两个月来的工钱一并发放给大家,另外,每人都会补上一笔散伙费。酉时,都别忘了。”仿佛有什么要紧事等着去做,话一说完她便慌三火四的赶往自己的卧房。 大厅里达到了一种把沸水倒进沸油之中的效果,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炸锅。这其中尤以甄玄和韦之然的反应最为强烈,他二人像真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不住地发问着,其他人虽大都悄然不语,可内心世界的动荡却一点都不比他二人轻多少。 李若芒很为难,一方面很想去当面向她问明原因,另一方面却又怕再度给她臭骂一顿,要知道杨止水的骂人功力可是非同一般,堪称能将活人骂得失去生存的勇气,亦能将死人骂得想立刻入土为安,而业已入土为安的死人则盼着能破土而逃,至于说破土而逃...... 李若芒抬起头来,想寻求些外来的援助,却惊奇的发现大伙儿都在用着满怀期待的眼神齐刷刷的盯着自己,一致认为他就是那个最适合到有点精神失常的杨止水面前去做炮灰的最佳人选。李若芒无奈的叹了口气,被迫接受了这个民意的选择。 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李若芒又一次来到杨止水房门紧闭的卧房门前,他并不敢奢望能够复制上一次“八仙过海”式的成功,初步目标定格在只要不挨骂就行,能不能搞清楚幕后的真相倒是其次。 轻轻的敲打着门板,屋里传来了杨止水充满警惕性的声音“谁!” 李若芒用自认为最不会挨骂的声音答道:“是我。” 门微微开启了一道缝,杨止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四哥吗?” 她主动示弱的态度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令自己心里面对她的种种不满顿时少了大半,答道:“对,是我。” 可即便是他,也没有享受到任何的优厚政策,杨止水依然没有开门,只是冷冷的说道:“我现在谁都不想见,你也一样,有什么事晚上结账的时候再说。”杨止水略微一顿,忍不住柔声道:“四哥,先前我胡乱一气的骂了你一顿,你别再怪我好吗?” 这句话来的更加突然而毫无逻辑,李若芒隐约觉得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她绝不至此,便安慰道:“我没事,早就不怪你了。倒是你好像不大对头啊?” 杨止水用尽浑身的力气去阻止自己眼泪的滑落,颤抖着说道:“四哥,看来你我分别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了,你走吧,去进京读你的书吧。” 李若芒道:“其实我今天本就打算来向你辞行的。” 这并不是理想中的答案,杨止水心中一阵凄苦,但仔细想想,她和李若芒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命运中的种种的机缘巧合才使得他们走到一起,然而,命运既然可以成全他们,同样也绝对有可能拆散他们,对于他俩儿来说,或许各自回归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世界,各走各的路才是最佳的结果,她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冷冷的问道:“那你还不走?” 李若芒还是一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声调:“如果没有今天的这个突发事件的话,我是打算要走的。可现在你成了这个样子,我不会走了。” 杨止水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而出的泪水,任由它们肆无忌惮的流下去,她感动于危难之中李若芒对自己的不离不弃,凄然道:“四哥,你对我的好我就算是死了也忘不了,可是这回你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的,真的,你还是别管我了。”她无比悔恨的叹了口气道:“本打算今天能跟你重归于好,再一起结伴到西湖边上去走一走的。可老天偏偏不能如人所愿。我真的好恨啊,恨我自己没能珍惜这最后几天和你相处的机会,真的好恨。” 李若芒给她说的心潮澎湃起来,坚定不移的说道:“你也用不着再恨了,我不会走的。” 杨止水又是感动又是焦急,连忙劝他放弃这个念头,三番五次下来,都被李若芒逐一拒绝,到得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厉声道:“我说你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能帮得上我什么忙!这次来找我的仇家都是武功高的深不可测的人,你留下来只能让我分心!给我添乱!起不到半点作用!你明白吗!” 若是放在以前,李若芒恐怕早已愤然离去,可和她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之后,对她的脾气早已产生了抗体,李若芒使劲地咬了咬嘴唇,努力去把她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赶出自己的脑海。 就像被施了“乾坤大挪移”的招数一样,真正被刚才这段话所伤害的人反倒是杨止水,她再也忍之不住,主动打开房门,投入李若芒怀中失声痛哭道:“四哥,我并无意责备于你,刚才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若芒不再像第一次抱她时慌乱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那般窘迫,自然而然的将她搂在自己的臂弯里,安慰她道:“我已经忘得只剩下最后几个字了。” 杨止水带着无限的遗憾黯然道:“本以为能和你一起过上这种平平淡淡的生活,可现在看来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罢了。” 李若芒及时的纠正她道:“不止你一个人,这也是我的梦。” 杨止水泪光点点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道:“真的吗?四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可很快,她再次忧郁下来:“能听到你这句话,我便是死了也认了。可我不能连累你,那两个人实在太过厉害,我避了他们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避不了一辈子,可是。”她突然加重了语气,下定决心道:“我绝不能把你也扯进来,绝对不能。” 她的音调虽低,可语气却极为坚定。然而,李若芒在内心深处那个声音的坚定程度也决不会输给她,他已暗暗的立下誓言:从此以后,就算拼了自己这条性命也要将她保护到底。 留下杨止水独自在屋里忙她的“事业”,李若芒倒是依然保留着一场大战之前的轻松心态,尽管他也期盼着能有从天而降的世外高人前来相救(首先想到的就是他大哥李穆,跟着就是范云风和马邀友),可一旦想到要凭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抵御大敌,却又不由得豪情四起、大义凛然起来。然而他不知道,他的大哥此时真的身在杭州。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萧柏已悄然的站在后院里等他,见到他居然还能优哉游哉的走回来,心中倒也佩服。 突然,萧柏毫无预兆的问了一句:“你和流洲的李穆是什么关系?” 李若芒大惊失色道:“师傅!您这是唱哪出?” ------------ 第四十三章 御医门掌门人 更新时间:2008-11-03 命运是一种平时看似普通,但却会在某一瞬间变化的异常奇妙的东西,其奇妙之处在于当某个特定的时间到来时,一些梦想中的事情竟会突然出现在你眼前,就像在上方谷里差点被野外火化了的司马懿遇到那场大雨,或是像在各自的洞穴里吃饱了等死却又不愿死的妖精们遇到唐僧,抑或像在阳谷县闲得没事干的西门庆遇到潘金莲,另外就是,像落魄到杭州本已不复激情的萧柏遇到了李若芒。 由于时间紧迫,而萧柏还有着一套多到自己都会忘词的长篇大论要讲,所以他打算速战速决,一上来就搞清楚李若芒的确切身份。 但他这种省去开头、过度,从而直奔主题的问法着实令李若芒很不适应,感觉就像一个县官在审案时,不容分说地直接问了嫌犯一句:“你想要砍头还是凌迟?” 看到李若芒满脸惊讶的模样,萧柏觉得自己已不必再惜字如金了,便说道:“早在你第一次用你家传的手法给客人施针时,我就已看出你是流洲李氏的后人了,你们李家的栋梁之材大皇子李穆跟我算是老相识了,不知你跟他如何称呼啊?” 一听到有关“家中栋梁”和“大皇子”的字眼,李若芒就会激动的不能自抑,颤声道:“他是我的亲生哥哥啊。师傅,您是说您和我大哥很熟吗,那您一定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了!”如果能借此机会打听到李穆的下落,那么此次杭州之行就真的称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遗憾的是,萧柏也无法将李穆的行踪精确到某市、某镇、某街,他言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和他都身在京城,回想起来,沁汾坊的一别竟成了永世的诀别,唉,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虽说也已经是四、五年不曾相见,但这已足以令李若芒大为羡慕了,因为仔细算起来,自己已足足有十年零八个月没有见过自己大哥一面,而且这一纪录看似还有无限次的机会将会被继续改写。 但只要能够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有关大哥的消息,李若芒就已经很满足了,兴奋之情丝毫没有减弱之势道:“师傅,您怎么会认识我大哥呢?” 萧柏道:“这本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算上你们流洲的话,武林之中就有三家技艺精湛的暗器流派,即‘御医门’、‘缥缈孤鸿门’还有你们流洲李氏。作为你们李氏皇族嫡传弟子的李穆,假如说跟作为‘御医门’掌门的肖木白相交甚笃的话,相信应该不难理解吧。” 自打到了杭州以来,李若芒便遭遇过各种程度的惊讶,但几乎没有哪一次能跟着一次相提并论的。由于在地位上,两家就像阿迪跟耐克的关系一样,所以“御医门”的名头他早在流洲就已听说过无数遍,“肖木白”这个名字也隐约的从一些长辈的口中听到过。 除了惊讶,李若芒很想要问上一句:“如此说来,那这整骨堂岂不是成了皇宫别苑了?” 也不知是李若芒把这一想法展露的太明显,还是萧柏的观察力太过敏锐,总之萧柏突然意兴阑珊地问道:“你一定在奇怪为什么‘御医门’掌门会沦落至此吧。” 被言中心事的李若芒极力地去掩饰自己的尴尬,支吾道:“没......没有。” 萧柏叹道:“你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的,换作谁都会如此,眼下时间紧迫,就不说这些无用的东西了。我原计划等再过一段时间,等你的内功小有成就的时候再与你讲明真相,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今晚眼看着就要散伙,我也怕夜长梦多,所以就特地在此跟你把来龙去脉都讲个清楚。” 李若芒不再言语,只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今天到目前为止,已经汇聚了太多平日里一整年都不见得能遇到的奇闻轶事,所以稍有不慎就很有可能分心神而思它物。 萧柏道:“‘御医门’的创始人黄应唐先生本是一位江湖名医,医术精绝自不必说,最为难得是他当时就已首创了已‘飞针’之术为病人医治的手法,一时之间在江湖之中也是小有名气。一次机缘巧合的机会下,他结识到了那个时候的当朝太子。说起来也是颇有缘份,那时太子南下私访游玩,不想竟身染重病,随行的御医们使便了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而黄应唐本就是江南人士,听闻此事便主动前往,毛遂自荐。起初还遭到了众多庸俗御医们的反对,但太子眼看着就要断气,不得已才给了他一次机会,黄祖师把握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成名。事后,太子为感其活命之恩,将他带回到宫中。再后来,太子登机为帝,黄祖师更是坐上了大内御医的头一把交椅。而后他便广招学徒,开创了咱们‘御医门’,皇上为报其大恩,下旨唯有‘御医门’门人才可进宫担任御医一职。” 李若芒注意到了他用了“咱们”这个词,俨然已经把自己看作是‘御医门’的一员,心道:“这岂不是明摆着来挖我们李家的墙角吗,难道要我进京去当太医?如果当真如此那我宁肯回流洲去当太医,起码还能多少尽到点孝心,照顾照顾皇爷爷他们。” 但他随即又自我否定道:“不行不行,原本就算一无所长,但至少还是个皇子、皇孙,给他这么一整岂不是给自动降了级,这可如何是好。” 萧柏看的出来他在走神,却想不到他的这个神竟走的远至流洲。萧柏咳嗽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接着道:“后来,过了大约六十年的时间,在经历四五代传人的不懈努力之后,咱们‘御医门’的许多理论逐渐成形,无论是武功还是医学都有了详尽的书面记载。再往后。”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低声沉吟道:“便是‘御医门’没落的开始,即我这个险些被同门师妹陷害致死的第八代掌门的不幸之事。” 一听到“同门师妹”的字样,李若芒明显嗅出了些八卦绯闻的味道,顿时听得更有兴致,刚刚走神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 ------------ 第四十四章 新官上任 更新时间:2008-11-03 鲁迅曾经写道:中国的男人,本来大半都可以做圣贤,可惜全被女人毁掉了。倘若萧柏能像很多小说里那样或神奇、或无奈、或不知不觉、或处心积虑的穿越一次,跨越几百年的光阴来到现代,则一定会对鲁迅敬佩万分的。他自己虽说还达不到圣贤这个级别,但至少也算是个能受到无数门徒顶礼膜拜的掌门,可是,一个女人的出现,彻底的改变了这一切。 在大多数武侠小说里面,“师妹”这个词的背后大多难免会包藏着一段懵懵懂懂的初恋经历,李若芒敏锐的嗅出了些八卦的气息,只是萧柏怎么看也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他师妹想必也年轻不到哪去。听一段关于中年男女之间感情纠葛的描述,李若芒还真的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接受,但正是出于对未知世界的窥秘心理,他还是很有兴致去听上一听。 萧柏道:“师妹的闺名叫做林泉珊,是我恩师的独女,说起来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与她本有婚约(李若芒满脸的果然不出所料状,情不自禁的点着头,对自己的预判能力很是满意),我说你这不停的点头是什么意思?” 李若芒急忙掩饰道:“点头?我?没......没有啊,师傅您接着说。” 萧柏叹道:“具体细节我也不便于你细说,总之是我有负于她,另娶了别的女子。可我与她的那门婚事本就并非出自我愿,是恩师他老人家一手撮合的,但师妹她却将这门亲事看的极重,以至于始终都不肯再嫁旁人。其实男女之情这种东西讲究你情我愿,若是一方......” 萧柏看似要拿这个话题大做文章,李若芒连忙打断了他道:“师傅,这些不便细说的细节您已经说得很细了,还是说点别的吧。” 萧柏又叹道:“唉,每当提起这件事我都难免会情绪失控,你说得对,还是说点别的吧。其实她之所以加害于我,将我赶下掌门之位,除了有点个人恩怨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对于‘御医门’将来的发展方向产生了较大分歧。师妹她主张将重点放在暗器招式的大力拓展和逐渐向江湖化靠拢,甚至回归,而我却认为修习内功才是本门的最佳的出路,皇宫之中才是我们的真正归宿。正因如此,她才发动了门内的夺权政变,将我赶下了台。说起来,那场政变是在我爱妻去世整整一年之后发生的。唉,中年丧妻,大不幸也,我当时心灰意冷,可我师妹她却旧事重提,竟然又把当年的婚约重新搬上台面,我自然是不肯应允,断然将其拒绝。她威胁我说若是不肯答应,将来必遭不测。我当时只当她是在说气话,便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可哪知她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在暗地里拉拢我的门人,伺机而动。事发之后,她倒是没有杀我,而是将我偷偷的给囚禁起来,后来还是得唯一一个没有变节的弟子所救,我才得以脱身。可那个时候,京城之中到处都是她散布下来捉拿我的爪牙,凶险异常。无奈之下,我也只得远走他乡,稀里糊涂的了此一生。” 看着他失落的神情,李若芒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听他继续道:“即便是被她所害,但我并不恨她,只是我不忍心看着师祖们传下来的基业就这么毁了,要知道‘御医门’第一代的创始人黄应唐祖师本就是江湖中人,他也是披肝沥胆的奋斗了一生才得以入得宫闱,可师妹却说什么要回归江湖,这岂不是明显的与祖训相悖吗?另外,她是因为根本没有认清楚本门的优势所在才会去盲目的追求所谓招式的华丽。要知道,当今武林中的三大暗器流派里,‘御医门’强在内功,‘缥缈孤鸿门’胜在速度,而你们李家则有着层出不穷的新奇招数,大家各有所长。而我师妹的做法,却是以己之短去敌别人之所长,这乃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李若芒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足以让他有所慰藉的建设性想法,只得问道:“那便如何是好?” 萧柏道:“早在爱妻不幸去世之日,我心已死。只是不忍眼睁睁的看着本门因我而走向灭亡,故而这些年来,我才会一直苦心孤诣的物色着合适的传人。”说罢他便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若芒。 “我?”李若芒知道,阿迪开始正式向耐克挖墙角了。 萧柏道:“不错。”话音刚落,他却突然毫无征兆的的双膝跪倒,恳求道:“还望你看在我与你大哥交情甚深的份上,同意出任我们‘御医门’的第九代掌门人!” 李若芒大惊,赶紧俯身扶他起来道:“师傅快快请起,这种大礼可是万万使不得啊,真是折煞小徒了,我答应您便是,可千万别再行此大礼了。” 萧柏见他同意接管本门,大喜道:“是,属下谨遵掌门之命。” 如同许多rpg游戏里的传统剧情一样,李若芒的行囊中又多出了几样“宝物”,不过与游戏里截然不同的是,李若芒到底也没有看出来哪一件象是个有用的东西。 萧柏为他逐一解释道:“这本小册子里详细记录着我所知道的‘御医门’门人的详细资料,将来对你会有所帮助。这张圣旨和这个装着五行磁针的木盒是证明你掌门人身份的信物,切记得要把你的名字填在圣旨之上,写在肖木白的后面即可。这两件宝物是你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切记,切记要将他们保存妥当,我师妹虽掌管着‘御医门’的大权,但只要她一日得不到这两件宝物,便做不了真正的掌门。” 李若芒总算弄明白自己目前的尴尬身份了:其实他就是个毫无实权的挂名掌门,跟历史上的很多名人,诸如胡亥、汉献帝之流都是站在一队里的队友。 萧柏却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精神百倍道:“虽说本门的武学、医学著作大都被我师妹霸占,可本门真正精髓的东西却都尽数记载在我给你的那本医书《黄氏医典》之上,这部医书记载了咱们御医门各代先师历经数十年总结的心得体会,我也是苦修了许久方才略有小成的。你若是能将它融汇贯通,再辅以你们李氏的家传绝学,将来必将成为一代武学大师,也必将带领着咱们‘御医门’重归正途。” 李若芒被他轻易的夸蒙了,自己从小到大以来听到过各种各样的称呼:在流洲,尽管并不觉得自己多么出色,但依然被人赞为“栋梁”、“天才”、“乖孩子”。而此次留学以来,尽管也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低劣,但依然被人骂作“乞丐”、“废物”、“书呆子”。更有甚者,就连自己从没怀疑过的智商方面,都被杨止水骂过“白痴”。可无论在什么地方,还从没有人把他的名字与武学大师结合到一起,李若芒在心理掂量着“武学大师”的分量,觉得自己够呛。 萧柏问道:“不知掌门近日来的内功修行可有进展?” 李若芒对这种称呼上的转变很不适应,便道:“师傅,咱们私下里还是以师徒相称为好。至于那本医术,我倒是练得很勤,昨晚还头一回成功地将内力在上半身游走了一遍。” 萧柏道:“这也只是刚刚入门,可假若你以后给人封了穴道,这些伎俩却已然可以帮上大忙。”跟着他又讲述了一些高精尖的专业知识,只听得李若芒头大如斗,却也只能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住地点着头。 此次谈话节目逐渐到了尾声,萧柏感慨道:“掌门徒儿,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我自会在这西湖边上终老余生,而你也该到京城去开创一番事业,话不多说了,还望你能一路顺风,将本门成功复兴。” 李若芒感动异常,终于忍不住双膝下跪向他深深拜了下去,言道:“师傅对我的知遇之恩,弟子粉身难报,必当全力复兴我门,不负师傅之厚望。” 李若芒打算去跟其他人告个别,萧柏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把他叫住,支吾道:“我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女,名唤肖伊雨。她应该不知实情真相,但我师妹对她一向疼爱,必定不会加害于她,此刻她人应该还在京城之中。”他稍作停顿,继续支吾道:“我欲将她的终身托付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若芒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杨止水手举菜刀,连追了自己几条街一路狂砍的画面,连声拒绝道:“这个就大可不必了吧,师傅若是不想让您的悲剧重演的话,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将来我若能寻到我那师妹的话,自然会对她好好照顾,至于说其他的事,就还是算了吧。” 萧柏若有所悟得点点头,兀自喃喃道:“也对啊。”愣了半晌,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支精雕细琢的龙形玉佩,言道:“你拿着它,将来也好与她相认,你师妹她随身带有一只凤形玉佩,与你这只原本便是一对。她见到此物,定会知道你便是我的传人,你将事情真相告与她知晓,再让她助你一臂之力。” 李若芒心道:“这个东西以后可千万不能给老大看到,待得找到那个师妹,便速速交还与她。” 可麻烦的是,眼前的这种大难将至的情况的出现,令他自己都不确定他和杨止水究竟还有没有以后,有没有明天。 如果还有明天。 ------------ 第四十五章 散伙之夜 更新时间:2008-11-04 燕子楼空夜难息,酒入愁肠伤别离。天涯海角莫相忘,万里鸿雁传归期。风渐疾,人渐稀,曲高和寡声色靡。盛年已随东风去,空余孤客裹单衣。 这首《鹧鸪天》(纪整骨堂散伙之日)写给即将告别的整骨堂全体“梦八”成员们,同时也写给所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们。 手中握着萧柏给的那几件看似跟自己的那些流洲纸币同属一类的宝物,愈发显得沉重,李若芒知道,自己已经挖了一个近期之内看似根本无望填满的大坑。但更令他头疼的是,自己的性命现如今也只是在旦夕之间,今晚若是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会性命不保,倘若可以和杨止水成双成对的殉难,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起码有个现成的大坑等着自己去埋。可如此一来,岂不是彻底辜负了萧柏对自己的一片厚望。自己虽说只是一个挂了名的傀儡掌门人,但肩膀上的这份责任却是如何也推卸不掉的。杭州,绝不应该成为自己生命终结的地方,最起码也要到京城去走一遭。京城里有精美别致的校园,彬彬有礼的同窗,和蔼可亲的老师,还有那个未曾谋面、未知年龄容貌、性格爱好的师妹......打住!现在已经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了。 来到前厅里,才真正的体会到了散伙的残酷性,尤其体现在甄玄和韦之然身上,他二人在热烈讨论着那笔神秘的散伙费究竟有多少含银量,并且已经开始决定店里这些家具的最终归属。 事发之后整骨堂就已停业,所以除了他们几个之外也别无他人。不了道人表情凝重的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和尚却像一座小山一般结结实实的端坐于地,比后院的水缸稍微细一点点的双腿想要盘起来着实有点难度,但依然看得出他是在打坐诵经。萧柏则依然是一幅沉默不语的神态坐在竹椅之上,与方才的他截然不同。 李若芒靠过去跟阿玟说话:“阿玟,这么要紧的时候,还不快点回去收拾行李。” 阿玟茫然道:“四哥,真的要散伙吗?” 李若芒急道:“那还有假!快点,没时间了。” 两人正要同回后院,和尚却突然大笑起身,笑声之中倒也听不出是悲是喜,只见他头也不回,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 甄玄问道:“和尚你怎么了?” 和尚道:“劳烦与老大支会一声,便说和尚去了。” 甄玄奇道:“你要去那?” 和尚笑道:“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韦之然凑过来问了个关键问题:“不要你的那份散伙费了?” 和尚又笑道:“一个僧侣何需钱财,不着一文,尽显风流。各位施主,后会有期。” 众人像目送佛祖转世的德道高僧一般,看着仿佛闪耀着圣洁之光的和尚离去,到了门口处,和尚又补了一句:“各位能来帮把手吗?门太小,出不去。” 刚刚树立起的光辉形象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其实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搬起家来很是方便。李若芒拎起来时所携带的那个包袱,就算是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一边吟诵着“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一边向阿玟的房间踱着步。阿玟平时虽也从不乱花钱,但至少也已到此数年,多多少少的也还是有些乱七八糟的随身之物,正收拾着,阿玟突然停下手来,黯然道:“四哥,你能不能帮我跟大姐说一声,就说我不想离开她,宁愿服侍她一辈子。” 李若芒道:“你又不是她的奴仆,用不着伺候她一辈子。再说了,这次也是事出有因,老大她大祸临头,她也是不想连累咱们才决定要散伙的。” 阿玟惊道:“什么?大姐她大祸临头?那......那我就更要留下来帮帮她啦。” 李若芒无奈的笑道:“傻丫头,这回连咱们老大都一筹莫展了,你留下来能帮得上什么忙啊。” 阿玟又黯然道:“是啊,我是又傻又笨,我连离开后该怎么回家都不知道。” 这也是让李若芒大为头疼的另一件事,他皱着眉头苦苦的思索着,言道:“要不这样吧,你先跟着萧大哥在杭州城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待到此处的麻烦平息之后,我们再去寻你,然后再送你回洛阳,你看如何。” 阿玟缓缓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呢?四哥,你今晚要去哪里?” 李若芒内疚道:“阿玟,你别埋怨我撇下你不管。今晚我打算留下来,帮老大她一起御敌、共渡难关。” 阿玟眼中含泪,欣慰地笑了笑,轻声道:“嗯,应该的,你应该这么做。” 李若芒生命之中又一次感觉到心情竟是如此的沉重,跟很多年以前送别大哥时的那回不相上下。 戌时,乌云遍天,凶相毕露。 整骨堂里的气氛压抑的一塌糊涂,空气之中都能嗅到一股悲情的气味。 杨止水一身白衣,宛如超尘脱俗的世外仙子一般如期而至。 前庭里,幽暗昏惑的烛光之中,坐着早已忐忑不安的四个人。 “阿玟跟和尚哪去了?”杨止水问道。 李若芒道:“阿玟在后院,马上就来。和尚他已去罢多时了。” 甄玄补了一句:“而且还是像个大彻大悟的高僧一样离去的。” 杨止水冷冷道:“是吗,那他还走得真明智,咱们留下来的人还真不知活不活得成了。” 整骨堂里的气氛又一次空前狂乱起来。 甄玄颤抖着声音问道:“老大何出此言啊?!什么意思?!” 韦之然则埋怨道:“这个狡猾的和尚!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德道高僧!当逃兵!” 杨止水倒也不作理会,言道:“总之待会儿你们离去的时候都小心点,有人在监视着我们店。四哥,你去叫阿玟过来,要开始发放工钱和散伙费了。” 天色已晚,就像每个王朝的覆灭之前都会有些不祥之兆一样,整骨堂后院里往常经久不息的灯火现如今也都灭的一盏不剩,李若芒摸着黑来到阿玟的房间,却见她还坐在床边默默地发呆。 李若芒道:“阿玟,你还躲在这里干嘛?老大已经开始发工钱了。” 阿玟道:“嗯,知道了,我只是想再多看几眼,好让自己能够永远记得这里的模样。” 李若芒安慰她道:“我知道你住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割舍不下的感情。不用怕,将来一定还有机会再回来的。走吧。” 阿玟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边走边说:“我知道四哥也只是安慰我,可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确实舒服了很多,谢谢你。” 刚走出房门没几步,阿玟却好像记起了一件要紧事,连忙转身回屋,说道:“四哥请稍等,我忘了拿那把油纸伞了。” 看到她对自己送她的礼物如此看重,李若芒的心情很是复杂,感动之中却又掺杂着几分歉意,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之前与她一起同游杭州城的经历,当然还有那场大雨,以及在避雨时碰巧遇到的杨止水。现在回想起来,杨止水那天一脸震怒的表情也还是颇为有趣的。 也许是在回忆陷得太深了,以至于一向耳力甚聪的他完全没有听到那几颗石子朝自己打来的声响。 作为‘御医门’的第九代掌门人,李若芒多少还是有些医学常识的,最起码对于穴位的识别称得上精准,但这也造就了他目前的悲哀:就像两个身患同一种绝症的患者,那个对医术更为精通的人所承受的痛苦绝对要大于那个一无所知的人。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督脉之上的命门、尾闾这两处穴道同时被人用石块封住,一时之间,周身僵硬、气息不畅,对方的出手若是再重一些的话,恐怕即便给人解了穴,自己也难免会落下病根。。 背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听得出来,是两个人。李若芒心中惊道:“这两人定是那两个找上门来的仇家了!我实在是太过大意了,别人在这设下埋伏我竟然都一无所知。当真该死。” 由于这一毫无征兆的打击来实在太过突然,李若芒甚至都忘记了喊出声来提醒大家,就在他惊奇得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这一项功能时,入侵者也心有灵犀的点了他的哑穴。紧接着,便是一只隔绝了天地的麻布袋将他的整个人都套了起来。 在被其中一人扛在肩上越出后墙之后,李若芒惊骇的发现对方的人可来不少,单是留在墙外放风的人就不少。 其中一人道:“真不愧是老大啊,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把李若芒从肩上丢到一辆独轮车上的那人用故意压低、却又极不耐烦的声音道:“闭嘴把你!小点声!” 虽然隔着一层麻布,但并没有阻碍到他辨识出身边这几个人的身份,李若芒快要疯了,倒不是因为刚才这一下摔得痛彻心肺,而是惭愧于自己居然被“南京五怪”这种货色给抓了来,这要是流传出去的话他们流洲李氏恐怕以后要给武林中人彻底除名了。但实在令他不能理解的是:他们五个,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使出那么高明的暗器手法去点别人穴道之人。 还有一个难以理解的地方就是:假若他们几个就是所谓的“仇家”的话,那杨止水根本大可不必这么紧张,难道另有其人? 但不过怎么说,就目前看来还想不到其他的候选人物,所以对于杨止水的生命安危,他便暂时稍稍将其放在一边,因为他宁肯相信他们几个就是真正的所谓“仇家”。况且这个时候,一个令他后悔异常的念头迅速充斥了他的大脑,不容他心中再有杂念。 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李若芒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我还没拿到工钱和散伙费呢!” ------------ 第四十六章 绑架进行时 更新时间:2008-11-04 很多年以后,在忍受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和众多流洲高层人士的竭力反对之下,庞谢依然决定将李若芒当年在杭州被几个江湖小虾米成功绑架的丑事写入《流洲编年史》,他的理由是只有将历史的真相变得纯洁,此书的艺术价值才会得以体现。然而流洲的其他皇室成员则坚决不买他的帐,他们认为这件事实在有辱流洲国体,若是真的给这本破书体现出什么艺术价值的话,恐怕以后李家就再也没办法变得纯洁了。这次争论所造成的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真正处于漩涡中心的当事人李若芒却与众不同的显得“旁观者迷,当局者清”,他觉得两帮人都在进行着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论,其实写于不写都不会对他本人,更不会对流洲国产生或利或弊的影响,因为他坚定不移的认为:庞谢写的书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人来看。 那时的李若芒不知道,在几百年之后,假若有人能像他这样出名,能像他这样被人问起成名前的奋斗史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辛酸经历全盘倒出,甚至有些时候会刻意的加以夸大,言过其实。他们这样做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去收获一点点来自他人的同情,而是为了利用这种地位的反差来衬托自己目前的成就,以博得更多人的敬仰和崇拜。这在李若芒眼里是很难理解的,但没办法,这或许就是物种进化的结果吧,几百年毕竟不是能够轻易抹杀的掉的一段时间。 然而从表面上说,这件事的确值得流洲李氏蒙羞:江湖传言之中最擅长用暗器隔空打穴的人居然被几个不入流的家伙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种极端讽刺的感觉就像菲尔普斯跟人pk游泳时大败而归,抑或像关二哥出门砍人未果反倒遭人狂砍一样,本该是极其少见甚至可以说是根本见不到的。然而,如果有人仔细的探究一下当时的情况,或许可以从这场看似偶然的灾难中发掘出一些必然的东西,因为在那一群参差不齐的入侵者中,除了“五怪”这种没什么本事总能干成大事的龙套角色,居然还很不协调的参杂着方柳梁这样的高手。而将李若芒一举降服的这一大作,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巧合的令人叹为观止的事:杨止水的大对头,即“东张西王”这两个二五仔,可是在私下里历经无数次的占卜,才最终选定了五月五日这一吉日来探访一下他们曾经的师妹。而王二则是在端午节那天中午吃撑了躺在床上难受的哼哼唧唧的状态下,突然想起还有整骨堂那群混蛋没有收拾。这才火急火燎的派出了府上的王牌家丁“南京五怪”连同“孤家寡人”方柳梁一起出动。殊不知,这两帮人都对他的这一做法颇有微词:“南京五怪”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义之师,却也有着一颗济世救民的雄心,极其渴望成为那种无论身在何处都能享受到好吃好喝好招待的大侠。虽说在通往成功的路上,他们也曾迫于生活而做出过许多下三滥的勾当,可此次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就连见多识广的他们都有点不齿去做。若不是看到王二左手拿着银子,右手举着菜刀,说不定他们还真的能够把持的住。而另一方面,方寡人也有些抵触情绪,他倒并不觉得欺负弱者有什么不应该,他只是不习惯与别人一齐行动,若是给人把自己的这些好人好事都传扬出去,于自己最为看重的名声大为不益。只是考虑到此次任务中有大量的重体力劳作的活儿等着去做,也只得勉强同意带上这几个苦力一起出发。 就这样,两股势头各异却同样邪恶的大火同时烧向整骨堂,熊熊的火光之中,整骨堂却显得前所未有的暗淡无光。 对于李若芒来说,躺在独轮车上的感觉本不应该这么坏的,但是四肢僵硬、气息不畅的这一身体状况着实影响了它的效果,可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关键是那两个月的工钱连同散伙费若是错过了可就真的要懊悔终生了。莫非自己当真就是杨止水口中那种万里无一的五行饱满、唯独缺财的衰人,不过就目前事态的发展方向来看,似乎真的就要给她不幸说中了。 一想到甄玄和韦之然满载而归时的丑恶嘴脸,自己就宁肯跟他们一样丑恶。只是不知道一向对于钱财并不十分热衷的萧柏此刻是何表情,一想到他,虽然还是隔着层麻布,但李若芒的眼前却是豁然一亮:那天萧柏在为他举行继位大典时,曾告诉他那部书里所记载的周流内功的方法亦可破解点穴这一疑难杂症。 方柳梁根本没把他划分到习武之人这一范畴之内,也只是封住了督脉上的命门、尾闾两处穴道而已。李若芒努力回想着《黄氏医典》里所记载的有关解穴的相关文字,本已对财运彻底丧失掉了的希望,又逐渐死灰复燃起来,因为他分明记得,那卷书里记载着“御医门”第三代掌门赵某某特别批注的一句话,讲的就是如何凭借自身的内力来冲破被封闭的穴道,具体的内容他也只是记得个大概,但有一句话却极为振奋人心,令他过目不忘:“凭此秘法,必将披荆斩棘,无往而不利!” 李若芒真想寻得那个赵某某的墓穴,在他坟前好好的烧香上供一番,借此来表达对他的感激。按照书里所写的具有如此把握的内容来推算,自己应该很快就能重获自由,到时候瞅准机会逃出麻布袋,应该还来得及赶回店里去分上一杯羹。 可实际操作却永远不如书中记载的那么美好。李若芒甚至觉得那个赵某某极有可能是个好大喜功的领导人,此君在用文字表彰自己对“御医门”的伟大贡献时,的确是下足了文字上的功夫:他用了极具感染力的语言把他那套解穴之法的成功率美化到了极致,对其大书特书,却刻意的掩盖了另一个关键因素,即究竟要用多少时间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李若芒的确依法而行,也的确当真可行,只是这个进度之慢着实令他大失所望。按照目前的进程,能在半个时辰之后顺利解穴就算得上是谢天谢地了。可讽刺意味十足的是:人体的经脉气血和穴位本就是按照一天的时辰来进行开合变化的,也就是说,有些被封闭的穴道在一定时间之后是完全可以自动解开的。而根据他的估算,自己拼尽全力去恢复正常所需要的时间,跟自己坐以待毙直到穴道自动解开相比,撑死了也只能快出1/10柱香那么久。 单凭这一条,就足以令李若芒对这本医书,甚至对整个“御医门”重新加以审视、定位了。若是整个“御医门”都是充斥着赵某某这般人物的话,那他这个掌门的前途还真是一片黯淡啊,可即便不是这样,自己眼前的这条路也光明不到哪去。 重新回到方才的那个对比上,即便只是早出了1/10柱香这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但李若芒依然觉得有必要尝试一下。于是乎,他迅速调整好自己呼吸吐纳的借奏,屏息凝神,暗暗运功。就在他自我感觉良好,总算大有逐渐步入正轨之势时,装着阿玟的另一只麻布袋呼啸而来,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李若芒好不容易才酝酿起来的貌似内家高手的感觉在一瞬间被砸的灰飞烟灭,前功尽弃。 方柳梁用发号施令的语气低声道:“今天就收拾这两个,推车回东山,走。”他大摇大摆的顺势走了下去,剩下“南京五怪”们立在原地,怒不可遏。 五人自从上次在抓捕罗非时很随意的为王二立下了盖世奇功之后,已经一跃成为王府家丁群里当之无愧的“一哥”,一时间从小到大都不曾享受到赞誉声从王家的各个角落蜂拥而至,五怪也都各自收了不少徒子徒孙,根据他们的籍贯又衍生出了许多组合,譬如说什么“无锡双怪”、“杭州六怪”、“扬州八怪”......正可谓是桃李满王府,就连什么厨子、花匠也都视他们为祖师爷。 正是由于这巨大的反差,才使得五怪们对方柳梁目中无人的态度异常不满,可是碍于此人在江湖中的名气以及刚才所展露的神通功夫,五怪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眼前的这一幕若是给自己的那些门徒们看到可是大大的不妙。五怪一经商讨,决定除老大之外,由其余四人轮番推车前行。四人忍辱负重,倒也认了,只要能保持住老大跟方柳梁平起平坐的地位就会觉得面上有光。 一帮绑票者们各怀鬼胎的出了东门,走在李若芒之前回家的路上。李若芒猜测身边紧挨着自己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阿玟,心急如焚,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在杨止水之前,恐怕就连阿玟的命运也要交由他来负责一阵子了,自己肩膀上的这副重担可是着实不轻啊。 出于对推车这项枯燥任务的不满,五怪们无精打采的走着,步伐自然也快不到哪去,方柳梁不住地催促着他们快点,而麻袋里的李若芒却正在许着恰恰相反的愿。 就这么拖泥带水地挪着步,好歹也算是来到东山的山脚之处,方柳梁突然喊停,在五怪充满敌意的注视中四下张望,确保并无他人之后,言道:“行了,动手吧。” 算上开不了口的阿玟跟李若芒,在场的其他七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五个声音:“动什么手?” 这回反倒让方柳梁疑了一惑:“怎么?王老板没告诉你们今晚得杀几个整骨堂的人给他出气吗?” 老大作为代表正色道:“方柳梁,王二爷只是让我们绑几个人回去,并无交待其它,杀人的事想必是你们闫老板交代下来的吧。” 方柳梁轻狂的笑着:“闫老板?他压根儿就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如此看来你们也还算不上是王老板的心腹啊,连他有什么特别交待都不知道,哼哼。” 老大奇道:“照这么说你倒是他的心腹之人啦?” 方柳梁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反正比起你们几个要强上许多,我废话不多说了,你们几个快点动手吧。” 另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李若芒和阿玟稍感欣慰的是,五怪们完全不为所动。 倘若放在平时,草菅一两条人命对于一向以“事业为重”的五怪们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这句话一旦从方柳梁的嘴里说出来,这个味道就全然不同了。五怪们突然充满正义感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人命大于天”坚定信念,众志成城的要与方柳梁对抗到底。 就在这火药味比印度人身上的咖喱味还要浓上几份的紧要关头,一个李若芒听在耳中倍感熟悉的声音响起。 “方先生,我倒是知道今天这件事,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成了王二的心腹。” 那是一种阎王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恶狠狠的声音。 闫智尚居然也在这里! ------------ 第四十七章 生死盘口 更新时间:2008-11-05 看似配合的天衣无缝、密不可分的闫王组合自此再也不能被称之为神圣联盟,准确的时间应该就定格在五月五日的这个凶月与恶日的交汇点上。应该说,这个年轻的组合死于贪婪,死于王二永无止尽的贪婪。 可以说,除了贪婪,王二没有从他精明强干、眼光高远的前辈们身上继承到一点东西。他跟闫智尚两个人的出生,更像是老天爷在心情各异时为他们闫、王两家所开的一个玩笑:老天似乎极其厌倦于王家聚敛财富的惊人速度,所以故意要派遣王二下界来脱脱后腿;而对于闫智尚那几位靠着强买强卖、勾结胁迫发家致富的祖先们,老天又露出了极其宽容的一面,它并没有利用什么天灾人祸去把这个家族推向灭亡,而是很诙谐的创造了闫智尚这么一个热衷于医学的继承人出来。尽管他依然是运用了祖先的那一套气吞虎豹的方法打下了自己的地盘,可在他的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却卓尔不群的存活着一丝尚未泯灭的良知,那也许是在他翻阅医书时稀里糊涂的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 而王二,却堪称是个不折不扣地败家子,他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将家业搞垮,纯粹是因为祖辈们给他留下的财富实在太过庞大,庞大到要想彻底搞垮这个家已绝不是他这一代人所能完成,而是需要经历四、五代人不懈的努力方可成功。故而,尽管由王二所力主投资的产业几乎全军覆没,但其亏空却由全国各地源源不断汹涌而入的巨大财富迅速填满。到头来,王二依旧还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王家的东山别墅依旧是一永远看不到底的聚宝盆。 一个永远不用担心失败的商人做起生意来是无比疯狂的,就像一个拥有不死之身的人打起架来异常勇猛一样。王二即便是穿越了无数次,也绝无可能像萧柏那样对于鲁迅虔诚的崇拜起来,因为他根本无视什么“拿来主义”,在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种叫做“抢来主义”的主义,他有一个口号:“只有想不到,没有抢不到!” 真正可怕的是,他不光这样说,同样也是这样做的:土地、女子、珍玩异宝,但凡被他看中的,从来没有一样可以幸免漏网的。最近的他,又看上了方柳梁。除此之外,他还看上了一样对整个杭州城日后的走向都会产生极大影响的东西,那就是他的盟友闫智尚掌控之中的所有产业。 乌云散尽,皎洁的月光肆意的倾泻在东山山脚,仿佛专门来为他们打造了一片理想化的战场。 闫智尚从阴暗处闪身出来,与他形影不离的还有一高、一矮两个精壮的汉子。 闫智尚强压心中的怒火道:“方先生,我且问你,自打你到得我府上,鄙人可有一日照顾不周?可有半分怠慢之意?” 方柳梁冷冷道:“没有。”他刚一出声,五怪便整齐的送来鄙视的目光。 闫智尚点头道:“好,你明白就好,我再来问你,王二给了你多少银两,居然能让你如此不念及旧情?” 方柳梁面无表情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本就是自古相传的道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听完这句,五怪已经鄙视的不屑于再看他。 闫智尚苦笑几声道:“起初有人告我说你最近行踪诡异,我还不信。现如今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还请你转告你们王老板,就说这件事我闫某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至于说闫王堂分家一事,还请他改日到鄙人府上一叙。” 方柳梁见事已败露,索性把心一横,便打算实行王二的另一条密令,他笑道:“闫老板,我今日与王二爷一起探讨三国人物,他夸我勇武异常,可比吕布。你可知我们将你比作何人吗?”他说这话时,五怪浮想联翩得将自己幻化成五虎上将。 闫智尚正欲离开,却听他突然给出一句如此无厘头的话,随口问道:“谁?” “丁原。”话音刚落,方柳梁便天理不容的向曾经给予过自己莫大恩惠的闫智尚反戈一击。 闫智尚一向视方柳梁为自己手下里的肱骨之人,对于他被王二拉拢一事大为恼火。他本人也是今日方知有此事的,便当即马不停蹄的前来找他对质。本打算着把话讲明之后,双方一拍两散即可,可他低估了方柳梁白眼狼的程度,对他的突然袭击毫无准备。 还好一同前来的高、矮汉子并非庸才,二人反应奇快,瞬间便从斜刺里杀出,各持一口单刀迎了上去。 平心而论,这二人的实力处在这么一种状态:五怪<高矮二人<方柳梁。可他们两个配合极为默契,攻守有度。方柳梁抽出长剑,屡出绝招,也仍然不易取胜。 运气一向绝佳的南京五怪们发现千载难逢的机会又一次重重的砸在自己头上:这已经是一场超越了个人恩怨,从而升级为关系闫、王两家生死存亡的战争。五怪始终坚信,在大是大非面前,决不可姑息养奸,一定要将大义灭亲的思想进行到底,尤其是对于那种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绝对不能放过。于是乎,五人在老大一个眼神的指引下,同时向方柳梁痛下杀手。 方柳梁的悲剧在于,假若作为各为其主的敌人,五怪们会想尽办法在将来除掉他;可若是作为王二麾下的同僚,五怪们会立刻动手。因为他们决不允许有像方柳梁这般的高手到王府去抢了他们的“一哥”地位。 一千多年前,关、张再带上个反倒会拖后腿的刘备就足以打退温侯吕布,或许真的是今人不胜古人,东山脚下的五虎上将,再加上两个比五虎上将还要强的人居然也只能和吕布打个平手。 闫智尚远远的站着,眼前的一场酣战令他又是紧张,又是忧虑。方柳梁以一敌七,犹且挥发自如,不落下风。 一路跟踪而来的阿龟,就是在他们八人根本无法腾出手来顾及其他的时候适当的出现的。 还在为自行解穴做着不懈努力的李若芒突然发现阻碍自己视线的麻布袋正在被人用长剑划开,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阿龟的那张脸。 两人无言的对视一眼,李若芒分明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三个字:“救错了。” 果不其然,阿龟又剥夺了李若芒重见光明的机会,将麻布袋按原样拉上,随即极其迅速的救出了旁边的阿玟,将她背在身上,转身就走。 不远处几个或从事或关注“七英战吕布”这项事业的人们也都多多少少看到了阿龟的这一系列动作,可此时正值性命攸关的危机时刻(闫智尚随未动手,可危机感却比谁都显),故而也只能放任阿龟为所欲为。 被当成赝品而给人重新打上封条退了货的李若芒在麻布袋里忍不住对阿龟破口大骂,但话到了嘴边才发现自己目前依然处于暂时丧失此项功能的状态,无奈之下,只得在心里将阿龟翻来覆去的骂了无数遍,直到将他的名字与自己所能想到的脏话全都组合了一遍才算罢休。 正当他将内心的精神文明建设搞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另一边的战局也越发明朗起来:南京五怪里只有老大、老二还能勉强站着,而且是那种无论面对何等惨烈局面都不会倒下的站法:其实是给人点的不会动了。而高矮二人此刻也是气喘吁吁,攻防质量都开始大幅度的急速下滑。至于说方柳梁方面,虽说也累得不轻,身上也是血流不止,可此刻的主动权却都被他牢牢地握在手里。 此刻,如果让江湖之中最富盛名的皇冠赌坊给这10个人在这场鏖战中的生死结果开设盘口的话,那么其赔率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以下列出来的这10人存活下来的赔率) 方柳梁1赔0.5(庄家已经放弃了靠他赚钱的意念,实在毫无悬念) 高矮二人1赔3.5(考虑到他们俩儿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还是有一定逃走的可能,鉴于那个高个子的双腿较长,有跑得较快的潜力,可酌情将赔率有所下调) 五怪之老大、老二1赔100(想活命?被点了穴之前基本没戏,现在真的被人点了穴,更没戏) 五怪之其他几人1赔99(再怎么说,他们还能爬着走,如果可以再快一点的话,或许......) 闫智尚1赔1000(已经被判了死缓,不过考虑到高矮二人逃走时有可能会带上他,所以这也是一笔最具风险的投资) 李若芒1赔10000000......(同方柳梁一样,庄家也已经放弃了靠他赚钱的意念。由于自从此次出场以来,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有机会活下来的可能,就连方才的神秘人物也对其无视之。实在不值得下注,如果实在有多余的银子,可以考虑拿去丢海,也不要白白送给庄家) 然而,即便是精明如皇冠赌坊者,也无法将所有非肉眼所能看到的东西尽收眼底,无法看清未来的阴晴变化。比如说,李若芒身上的穴道刚刚自行解开的这一事实。他人身自由的恢复,对于这场赌局来说,意义重大。 究竟是赚个盆满钵满,还是赔的血本无归。皇冠赌坊面临着一个巨大的考验。 ------------ 第四十八章 当孤家寡人变为孤寡老人 更新时间:2008-11-05 坐落于杭州城东郊的那座山神庙虽然根本称不上华丽,有没有多少灵气可言,但它却是同类之中人气最旺的一个,也是被改造的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山神庙。此刻,它又接待了两位客人。 在帮阿玟解开穴道之后,两人却都沉默不语起来。阿龟本就不擅言辞,此刻便更加沉默。阿玟则依然保持着被点了穴道时的动作,身体略微有些发僵的站着,怀里抱着那把油纸伞。 还是阿龟首先开了口:“你们整骨堂眼下有场大灾,你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还是跟我走吧。” 阿玟黯然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有一个条件。” 阿龟道:“你说。” 阿玟道:“你得把四哥也救出来。” 李若芒的这个艺名对于经常光顾整骨堂的阿龟并不陌生,他回应了一句“一言为定”之后便立即动身,然而,他所想象不到的是,此刻在东山的山脚之处,刚刚经历了一场情节极其曲折、场面近乎失控的战斗。 矮个子的头颅是像电影《暗花》里的刘青云的那颗一样,在毫不经意之间给人割的飞了出去,鲜血用最令人作呕的绚烂方式四散开来。就在这一瞬间,所有暴力、诡异、残忍的感觉都到达了极致。 闫智尚已不忍再看下去了,因为他知道,在不远的将来,自己的头颅也将给人割了去,其绚烂的程度决不会比矮个子,刘青云之流低上许多。 胜利在望的方柳梁心中狂喜,向垂死挣扎的高个子掷出两枚飞镖之后便纵身而上,企图在对手阵脚大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枚飞镖尚未形成任何威胁之时即被两粒夹风而来的小石子轻易击落,与此同时,另有几枚居然还射向了他自己,方柳梁连忙闪身避过,心中大为惊骇。因为从方才那几粒石子所夹带而来的风声判断,对手的暗器手法绝不寻常,倒是有几分御医门的风格,只不过御医门的门人怎么会在如此远离皇宫的地方出现,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的。 李若芒刚才虽无法目见却可耳闻,强烈的感觉到方柳梁此人最不是东西,决不可以给他丝毫的喘息之机。于是乎一上来便使出家传绝学“日月流星”中的精妙招式,一时之间满天星星点点的石块便将方柳梁笼罩起来,从各个方向朝他靠拢过来。 对于李若芒能自动从麻袋里蹦出来这件事,在场之人事先没有一个能够预测得出来。而对于他出场之后的惊艳表现,众人更是始料不及。然而,对于方柳梁除外的其他几人来说,这却是一件极为鼓舞士气的大事。方才已经开始考虑着下辈子究竟应该转世做什么的五怪们总算是看出了点希望。而刚刚痛失同伴的高个汉子也恢复了要与对手拼个死活的血性,狂吼着提刀而上。 方柳梁的气势为之所夺,不由得连退了几步,暂避锋芒。高个汉子目前正处于精神的亢奋期,出招虽狠,但漏洞颇多,方柳梁瞅准机会,手中长剑突然向他右侧的腋下刺去。谁承想这招“刺硭剑”刚刚使到一半,李若芒的暗器已经迎面而来,吓得他连忙缩颈藏头,避了过去。如此这般的,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总有李若芒准时前来干扰,使得他连续几次错失了将对手当场击毙的良机,方柳梁心中又是焦躁又是慌乱,手中的招式也渐渐开始乱了章法。 毕竟也算有过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面之缘,五怪中刚刚可以勉强站立起来的老三总算把李若芒给认了出来,知道他就是上次兄弟五个给人狂殴时突然出现替自己解了围的那个救星,今日再次看到他再次无私的前来援手,感动的热泪盈眶,忍不住为他高声喝彩。 老大在一旁急道:“别光顾着喊!快过来给我解穴!” 犹如小强一般顽强的五怪们又一次大难不死,在将老四合力搀扶起来之后,五只困兽们喘着粗气,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之声。 老大发表终极动员令道:“弟兄们!话不多说了,咱们跟他娘的方柳梁拼了!” “拼了!”其余四怪发出了足以令整座东山都为之一震的吼声。 必须要承认的是:他们此刻的步履是蹒跚的,双手是颤抖的,大脑是混乱的。可即便是这样的他们,却依然没有丧失翻盘的机会,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丧失掉彼此之间最为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团结,没有失掉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有了这些东西,即使是面对强大十倍的对手,他们也都会无所畏惧的。 然而,对于目前的方柳梁来说,他似乎更希望五怪们也能加入战团,因为他清楚地认识到,这几个龙套级的手下败将们来多少其实都无所谓,真正棘手的是那个始终站在一丈开外不停的拿石子丢自己的家伙,此人的手法很是怪异,石子的落点却又找得很准,基本上都是选在自己的几处最为紧要的穴道。而五怪的加入,反倒在无意间给自己凭空添加了一道屏障,那个御医门之人已无法再似刚才那般随心所欲的出手了,因为稍有不慎便会击错目标。 可方寡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尤其是当他看到一粒粒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挑战物理极限的弧线朝自己飞来的时候。因为他知道,这种只在传说之中听到过的绝学“百转千回”,绝对不是一个御医门的门徒所能掌握的。至于说究竟是什么力量竟然能把置身中土皇宫的御医门,跟置身流洲皇宫的李氏家族联系在一起,却是他万万解答不出的一道难题。 方柳梁已是尽显疲态了,可他的心中却是清醒异常。他知道,要是不能宰了李若芒,这场战事将会无休止的进行下去,况且每拖延一分,自己的胜算也就少了一分,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主意已定,方柳梁猛刺一剑,佯攻距离李若芒最近的老大,逼得对手闪身让开之后便疾速的朝他的真正目标冲将过去,这已经是他目前速度上的极限。可是透过李若芒的双眼看过去,感觉上就像是苍蝇的视觉中人类那些仿佛慢镜重放的动作一样。李若芒飘然而去,方柳梁紧追不舍,而他的背后,众人亦紧追不舍。李若芒跃到众多盟友身后的安全地带,继续干扰着方柳梁的一举一动。 如此这般,众人很怀旧的玩起了一场成人版的“老鹰抓小鸡”,与儿童版的略有不同的是:这个版里的“鸡妈妈”显然多出许多,而本该列出一条长队的“小鸡”们却只剩下了独苗一根,这着实令那只“老鹰”大伤脑筋。 方柳梁也曾尝试着去“违反游戏规则”,干脆就拿“鸡妈妈”们打打牙祭,可每当狠手下到一半时李若芒的石子总是准时前来问候,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给人当场点中穴道,这个险方柳梁可是万万不敢去冒。 早在李若芒出场之前,闫智尚已经拥有足够的觉悟了,他知道自己已是无路可逃了,便在一棵大榕树背后选了一块质地好到足以撞碎脑壳的石头,如若这场鏖战最终真的给方大贱人笑到最后,那他就会立刻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生命归结于此。可自打李若芒登场以后,局面明显为之一变。闫智尚索性把这个原本用以自尽的工具开发出了类似马扎的作用,坐在树后密切督战。 方柳梁是在体力几近透支的情况下,才总算放弃了要将李若芒一掌拍死的雄心,转而过渡性的选择用暗器应付当前的局面,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被动的做法却帮自己收复了不少失地:李若芒对于“缥缈孤鸿门”投射暗器的速度和节奏感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几次三番都差点中招。而整场战局也从李若芒一方牵制别人硬生生给人改成了被动时态。 试想一下,当一个看着别人打架的人都已经到了累得撑不住想坐下歇会儿的程度时,那些真正奋斗在第一线的人们,他们的艰辛更是可见一斑。又是十几个回合下来,游戏中的“小鸡”还算是初生鸡仔不怕鹰,依然生龙活虎的上窜下跳着;“老鹰”也称得上老当益壮,并没有从他的青云之志上坠落;唯独比较惨是那群“鸡妈妈”们,此刻的他们,除了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之外,已经没有能力再顾及其他了。 当这场游戏真正蜕变为最为纯粹的“老鹰抓小鸡”时,方柳梁终于感觉到胜利距离自己是那么近了。他在精心的布置着一个局,并用快到密不透风的暗器群把李若芒压缩到了那棵大榕树附近的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在这个局里,李若芒没有翻盘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情看似悲惨却又顺理成章,我们的小李同志终于又把他无比圣洁的脖子献给了非杨止水之外的人,无奈的“失脖”于方寡人。 方柳梁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在掐李若芒的同时自己都快累得断了气,在看到对方如预期中那样呈现出白眼球增多的状态,方柳梁面目狰狞道:“去见阎王吧。” 他本不该这么说的,因为此刻,久居大榕树后的闫智尚正无声的从他背后显身出来,双手还高举着那块石头。 一记闷棍的声音,帮那块石头实现了由自杀工具转化为马扎,再由马扎转化为他杀工具的升华。 方柳梁应声倒地。李若芒亦应声倒地,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要把刚才给人挤压出身体的灵魂重新吸纳进来似的。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南京五怪们却像突然吃了兴奋剂一般,五人忘我的冲向方柳梁,又将上次对付罗非的那一套复制粘贴到这里。 李若芒知道,摆在方柳梁面前有两个结果:第一个就是死;第二个叫做生不如死,“孤家寡人”的光环从此离他远去,在人们心里,他也只能算是一个“孤寡老人”罢了。 ------------ 第四十九章 开辟新战场 更新时间:2008-11-06 就像鸣人看到那个拼命活下去的男人,桃地再不斩的最终时,感慨颇深的样子一样。同样也是为生存而打拼的两个男人,即罗非和方柳梁的下场,也使得李若芒唏嘘不已,他不住地提醒自己,在以后的留学甚至是人生之路上,如果再次被牵扯进这种两方对立的局面,最佳选择似乎永远是站在那个人数众多的一方,即便说这里充斥着大批量的小人,而那一边则屹立着几位限量版的大师,也都不会对胜负结果产生太大影响。因为在大师与众小人的斗争中,大师们的胜绩绝对是屈指可数的。这应该就是中土的独特风情,不过,多半也会适合流洲。 一场可歌可泣到如同史诗一般的战斗结束后,李若芒受到了救世主般的待遇。尤其是看到能将杭州刚刚出生的婴儿都吓到不敢啼哭的闫智尚,居然都有想向他下跪以表谢意的时候,李若芒总算也收获了不少此次留学以来极其少见的荣誉感。 面对着如同鬼神一般存在的闫智尚,李若芒说道:“闫老板,若不是你的最后相救,我今日必定会葬身于此了,说起来感谢的话还是由我来说比较恰当。” 闫智尚忙道:“恩公此言差矣,若非你突然援手,我只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日后恩公但有驱策,闫某必当从命。” 李若芒略加思索,言道:“闫先生,你若真的有心,在下倒是有一事相求。” “恩公你说。” 李若芒道:“这件事不光是替我个人,更为主要的,也是替杭州的百姓们所说。闫先生,你们店所售之物或许真的称得上是灵丹妙药,只是那个价钱,却绝非一般的寻常百姓所能承受。你精心调配的妙药固然神奇,可普通的当归、地黄之物也可治病救人,还望你能三思而行,在医术得以提高的同时,也认真考虑一下如何能将药价降低到人人都足以买得起的程度。适当的时候,还可以尝试一下义诊。虽说你们‘闫命堂’先前的口碑不是太好,可若是能依此法而行,相信终将会得到杭州百姓的认可。” 对方说的很婉转,但闫智尚听得出来,自己之前的所有做法似乎已悉数遭到否定,苦闷之余却也不禁颇觉惭愧,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李若芒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希望你能早日认清王二的丑恶面目,此人最是贪得无厌,绝不可与之谋事。闫先生,你既然选择了从医这条路,相信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几分侠骨仁心的,还望你能洁身自好,再不要与王二之流扯上关系。珍惜生命,远离王二。” 闫智尚此刻恨不得割了王二的脑袋当马桶使,刚要说几句狠话,李若芒却已转身离去。 见他突然要走,南京五怪们连忙围了过来,以表谢意。 老二道:“恩公屡次相救,我们兄弟五人感激不尽。恩公此次居然能想得出躲在麻布袋里以待时机这等妙法,我等实在是佩服得紧啊。” 李若芒心道:“你倒真会说话,明明是被你们抓来的,如今反倒成了我自己预谋已久的事了。”但还是忍不住劝告道:“依我看,你们兄弟五人还是很讲义气的,绝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跟了王二未免令人惋惜,日后还望你们能够好自为之。”他稍作停顿,言道:“其实兄弟之间只要同心协力,那才是真正的财富,也绝不是什么宝马之类的事物可以比拟的。” 听到“宝马”一词,那晚在山神庙前讨论过“人兽估价”这一话题的三人同时大吃一惊。 走出了几步,李若芒又补了一句:“即便是被比作‘马粪’的朋友也大可不必再介怀下去,那也只是说笑而已。” 人生价值的骤然提高令毫无准备的老三感动不已,身旁的老大却突然单膝跪倒道:“真是活神仙啊,这种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恨不得马上赶回整骨堂的李若芒此刻却不得不极力的避免超速情况的发生,因为一个迎面而来之人的缘故。 刚才的惨烈战斗已令他在所难免的神经质起来,手中的石子纯属是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弹射出去的。 那人并没有躲闪的意思,而是将长剑握在手中,看准机会果断出手,将一颗本已微小的石子硬生生斩为两半。 借着皎洁的月光,李若芒将来者辨认了出来:居然是去而复返的阿龟! 两人距离很近,却都不敢轻举妄动。阿龟见到方才突然出手之人居然是他,也是大为出乎意料,可心底里却又不由自主的萌生了一种要和他斗上一斗的想法。即便不涉及到阿玟,单凭他刚才用石子丢自己时所展露出来的手法来看,这场架也很值得一打。李若芒也选择了像个孺子那样静静的站着,不过多半是给吓得不敢乱动,刚刚阿龟的那一剑在很大的程度上震慑到了自己,令他惊骇不已。 畏惧者一般是不会抢先出手的。所以,在僵持了片刻之后,阿龟终于还是出手了。 但事实上,这种被动的局面,恰恰是比较适合李若芒生存的。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这一道理,速度是他目前克敌制胜的唯一出路。然而,“快”的概念很抽象,是一种相对而非绝对的存在感。因此,他便需要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参照物”的人的存在,只有见识到了这个人的出手速度,他才能形成一个相对清晰的概念,从而后发制人。 这种打法的积极性在于遇强则强,可以为自己营造一个海阔天空般自由发挥的空间。但也绝对存在着消极的一面,假若对手已经快到足以超越自己的极限的话,那也就不必再为美好的未来做些什么憧憬了。 究竟阿龟属于前者还是后者,这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李若芒日后的生活走向。就在他出手的一霎那,命运之神便为李若芒的这次成败、包括将来的命数,写下了一笔浓重的批语。 ------------ 第五十章 鲜为人知的李氏绝学 更新时间:2008-11-06 被目光密切锁定着的阿龟正在面向自己做着匀加速直线运动。不过万幸的是,简略计算了他的初速度和加速度,李若芒的大脑皮层迅速给出了积极的信号。 李若芒所选择的御敌方式,是那种阿玟看到后会吓到晕倒,杨止水看到后会顿足大骂,而雨石弥三看到后会拍手称快的那种:他非但没有躲闪,反倒是迎剑而上。就在于剑尖亲密接触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将身体倾斜了一个标准的45度,并借势腾空掠起,在与阿龟交错的那一刹那顺手将他点中。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互换了刚才的站位,都已背面相向,一场大战戛然而止。 阿龟在心里痛责自己太过轻敌,同时也惊叹李若芒的绝妙轻功。但在他此前的经历中,战败的一方除了死路一条别无选择,虽说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引颈以待。绝望道:“动手吧。” 看到他满脸痛苦状的使劲歪着脖子,李若芒很不解:“你这是怎么了?落枕了?该不会想让我在这给做个按摩吧?” 阿龟感到很受侮辱,气急败坏道:“要杀就杀,但请为战败者保留一丝尊严。” 李若芒奇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真是莫名其妙。”说罢便给他解了穴。 真正莫名其妙的是阿龟,他警惕性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李若芒给他问得哭笑不得,说道:“这话我还得问你,你身为东厂之人到我们店来究竟有何居心?对了,阿玟她没事吧?” 阿龟道:“我敢保证她很安全。” 李若芒无声的叹了口气道:“这话我倒信,她跟着你是比较安全。”他稍加停顿,继续道:“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阿龟道:“说起来我也算是欠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问吧。” 李若芒道:“还不知你如何称呼,难道要叫你公公?” 阿龟道:“我不是宦官,虽隶属东厂财政部,却也兼任锦衣卫的副总指挥使。你可以叫我归申绍。” 李若芒发自内心的想问一句“原来你真的姓龟”,但总算还是隐忍而言他:“你身居高位,却到这里来做甚?” 阿龟道:“此中的原由我不便细表,只能告诉你我们是来筹集银子的。” 李若芒奇道:“来我们整骨堂筹集银子?” 阿龟道:“不,此行的目标是应天府古锭山庄里那座世代相传的藏宝库,跟我随行的有‘东张西王’和其他十名锦衣卫。可纵是我们这许多人,却也在那里碰了个大钉子。” 本想趁此机会,跟他讨论一下阿玟的事,可做梦也想不到“古锭山庄”这个名号竟会如此突兀的呈现出来,李若芒知道,这回真的是碰上大钉子了。只听阿龟继续道:“那古锭山庄倒也不算什么,可那座藏宝库里却是凶险异常,遍地都是消息埋伏。我们吃了大亏,本想就此退去,可‘东张西王’说他们有位住在杭州的师妹精于此道,定能帮的上忙。于是我便带人先一步到了这里,他们俩儿也不知为了何事,在应天府耽搁了几日方才动身。” 便在此时,从东山的方向,传来了独轮车辗扎路面的声响,在这本该不闻人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阿龟不知那边究竟战事如何,但料想必定是闫智尚的那一行人推车而回。他不愿在此给人看到,便拉着李若芒跃上路旁的一棵大树。李若芒此刻的脑子里就像一锅放少了水却又熬过了火候的米粥,已经纠结的根本缕不清任何思路,以至于上树时一脚踏空。还好阿龟及时地出手拉了他一把。 他的这一动作看似随意,却令李若芒对他好感指数剧增,毕竟这一做法与传说中的东厂之人全无相似之处。李若芒仔细端详了几眼这个应该比自己还要年幼的阿龟,觉得他虽然也有冷酷到近乎不近人情的一面(李若芒至今仍无法忘怀自己给他退货的那件事),但绝非那种居心叵测之徒,甚至有些做法也称得上是至情至性,光明磊落。 正是看到了一丝可以沟通的希望,李若芒毅然决定要将本家除轻功、暗器之外的另一项鲜为人知的绝学施展开来,这种在后世被人冠以“忽悠”之名的绝学可是他此前极少涉足的。 在树杈上站稳后,李若芒深深地鞠了一躬,言道:“阿龟兄弟,在下绝非那种给别人施了一点小恩小惠就企图回报之人,可眼下有件十分为难的事不得不向你求救。” 阿龟依然面无表情道:“什么事。” 李若芒道:“这筹款的门路多的是,为何偏偏要与古锭山庄过不去呢?再说了,你也是习武之人,大家同为武学一脉,这般的自相残杀下去只怕有所不妥吧。” 阿龟低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替古锭山庄求情?” 李若芒决定以诚相待,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家中唯一的一个姐姐便是嫁到了这古锭山庄做了庄主夫人,故而即便是惹你耻笑,我也要得厚着脸皮替他们说上几句好话。” 阿龟一副若有所悟得模样道:“这也没什么好耻笑的,我虽没有姊妹,可你的感觉我多少也能理解一点。其实对古锭山庄下手的做法我也并不赞同,可筹款一事是我义父下达的指令,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违逆。” 李若芒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忽悠:“阿龟兄弟,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这杭州城里便有大把大把的银子可捞,你又何必再辛辛苦苦的赶回应天府,去寻那江湖讹传中的宝藏呢?” “此话怎讲?”阿龟已经初级中招。 李若芒道:“我记得这杭州城里曾经有一位仁兄,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声称自己手里的银子比皇帝老子的还多,我记得他说这话时,你也在场。” 阿龟的目光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李若芒知道,这是他已中级中招的表现,便趁热打铁道:“届时你多带人手,可用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名向他暂借银两,他即便态度强硬,但想来也不会似古锭山庄的那座宝库一般令人头疼。凭借阿龟兄弟你的才干,定能令你义父得偿所愿的。” “令义父得偿所愿”这句话穿越了层层阻隔直达阿龟的内心深处,他难得一见的露出了些许微笑,总算达到了终极中招的状态。 ------------ 第五十一章 请等我 更新时间:2008-11-07 就像一些言情小说里的剧情。 在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之后,男主角的不辞而别令女主角伤心欲绝,而情敌很默契的同时失踪更令她万念俱灰。杨止水是多么希望那个被李若芒带走的人会是自己啊,尽管,这并不是一个大敌当前的人所应该考虑的事情。 在成功的说服了阿龟之后,李若芒的忧虑并没有丝毫的减弱,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杨止水随时都可能离开自己,离开这座城,这个国家,甚至是这个世界。他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分明感到了一丝微微的痛楚。 他向沉思中的阿龟说道:“阿龟兄弟,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事相托。”对方依旧沉思,没什么太大反应。 “是关于阿玟的事。”他又补了一句。 阿龟又恢复了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 李若芒惭愧道:“阿玟她是个好姑娘,我曾许诺过要护送她回洛阳老家的。可现在看来,我自身尚且难保,先前的承诺,也只能是一句笑谈了。虽说心有不甘,可这次只怕我是要食言了。” 阿龟在猜测着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 李若芒搞得有点像白帝城里的托孤的刘备:“像阿玟这样的好姑娘真的不该再遭遇什么不幸了,还望阿龟兄弟你日后能一直好好的照顾她,别让她再给人欺负了。”说罢他便欲转身离去。 “你要去干吗?”阿龟问道。 李若芒笑了笑,说道:“去做一件你刚刚做过的事。对了,还请你转告阿玟一句话,就说伞若是旧了、破了,大可不必再留着,还是换把新的吧。” 当焦急不堪的阿玟看到阿龟是独自一人返回时,她的一颗心也开始默默地沉了下去。 “去晚了吗?”她努力不让自己语带悲伤。 虽明知李若芒并无大碍,可阿龟却丝毫不觉得面上有光,言道:“不,他已成功脱身了,此刻应该正在回你们整骨堂的路上。” 阿玟双手合十,不住拜道:“谢天谢地,全赖佛祖保佑,当然...也全仗你出手相救,四哥他总算是安然无恙了。你......你既已将他救出,我会......我会履行诺言的。” 阿龟继续冷冷道:“你不必谢我,也不必非得跟我走。虽说他已脱身,可人却不是我救出来的。” 阿玟用她瞪得大大的眼睛表达着她的惊讶。 阿龟越发黯然道:“况且,若是有人真的可以抓的住他,恐怕我是救不出来的。” 他将重音放在“抓”这个字上,可阿玟却始终没能理解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紧接着,阿龟又说出了他始终不能理解的有关伞的那句话。听罢,阿玟痴痴的望着手中那把即便身处险境都没有舍得丢弃的纸伞,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了两行清泪。 此刻的李若芒,正在用着快到连他自己都会感到惊异的速度朝着杭州城发足狂奔,他已不再需要什么“参照物”就能将自己的极限速度轻易得释放出来,因为他的目标很明确:就算用尽最后一口气,他也要赶在杨止水尚在此处的时候再让她见上自己一面,以证明自己对她的忠诚。自己已经失信于一个女子,他实在不愿让悲剧二度上演。虽说此刻他也根本不确定杨止水究竟有没有身处险境,可距离整骨堂越近,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明显,一种莫可名状的空虚和恐惧感总是不自觉地光临他的内心,在他的心中呈烟雾粉尘状四散开来,挥之不去。而紧随它们之后的,则是杨止水那副几欲垂泪、凄婉可怜的面容。李若芒再也忍不住了,用低低的声音为自己,更是为了她加油鼓劲道:“止水,等我,我来了。” 走进本该熟悉却异常陌生的整骨堂,就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这里阴风飒飒,鬼火闪烁,鹧鸪凄浩,幽魂浮动,空气之中竟然还弥漫着一股火灾降临时所特有的气味,这一切的一切都好生令他心寒胆怯。李若芒给吓得退了回来,蹑手蹑脚的绕到了后墙,隐约似有人声,焦味也更加浓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内息,使出自家绝学“仙踪神影”里一招“落羽术”:整个人腾空而起,却又像根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在房檐之上,悄无声息,就连始终都躲在他着陆点一旁的几只小虫都没有察觉。 如此一来,后院的一切便可尽收眼底了。 乍看之下,两个衣着光鲜的陌生男子即便是在夜里,也显得颇为醒目。这二人想必就是传言中的“东张西王”了。 他二人中,张天山弓背罗锅,面容猥琐,此人有着三十岁的年龄,五十岁的面容,还有一颗老到死了之后化为吝啬鬼的心。而王常水,气宇轩昂,风采依旧,此人有着五十岁的年龄,三十岁的面容,再就是一颗老死之后化作色鬼的心。尽管后者年长于前者,可张天山的辈分却胜他一筹。 王常水道:“二哥,你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四妹她这么一个宛若瑶池仙子的美女,怎么经得起你这般摧残啊。” 张天山冷笑道:“哼哼,这小妮子在消息埋伏方面技已通神,仅仅利用自己的闺房作为防御工事便能令你我二人一筹莫展,咱们放火烧了这么许久方才逼她出来,若是不下重手,只怕这小妮子还留有无穷的后招,到时候随便给咱们俩儿摆个什么阵,只怕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王常水道:“话虽如此,可你也实在是出手太重,算了,剩下来的残局就交给我吧,你就别再掺乎了。” 张天山索性找了角落舒舒服服的坐下来休息,言道:“无论你信与不信,这都是我生平出手最轻的一回。眼下反正她是跑不了了,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哼哼,你这个老色鬼不是一直都想着她吗,今日总算能给你随了心愿。” 王常水一副美味大餐即将开动前的神色,双手护搓,倒吸了数口口水,欢喜道:“那还用你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看着杨止水那间被熊熊烈火焚烧的不堪入目的闺房,李若芒知道,她所遭遇的种种折磨只怕不会少过这个房间。万幸的是,从“东张西王”的对话之中仿佛可以得到杨止水尚在人世的利好消息,只是她究竟身在何方,情形怎样,也还是他极尽目力所及却依然没有寻求到的答案。 ------------ 第五十二章 探亲之章 的由来 更新时间:2008-11-07 对于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李若芒从来不敢苟同,因为在他看来,身死才是真正可以称之为哀的事情,毕竟心死尚可救,倘若连身都死了可就真是无药可医了。 于是乎,杨止水尚在人间的这一现实再次令他重拾起本已失陷了的信心。 要想寻到她,倒是有个很值得信赖的向导:顺着王常水闪耀着异样光彩的目光,李若芒总算看到了蜷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的杨止水。又一次看到她憔悴不堪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可无论如何,总算是让她悄生生的丽影再一次确切的出现在自己的眼里,李若芒的眼眶也不自觉的湿润起来,方才屡次出现的不安情绪总算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缓解,此刻的心中也终于释怀了许多。 王常水在竭力的克制自己丰富的感情,却还是不能自已的流露出满脸的淫亵之色:“四妹,三哥知道你现在浑身的不舒服,我这就来帮你揉揉。” “你别过来!”杨止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有威严,但胸口处的剧烈疼痛使得她再也发不声来。 王常水倒也并不着急,满脸幸灾乐祸的看着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你中了二哥的‘五道轮回掌’,此刻胸口那五种钻心的疼法恐怕不太好受吧,你就让我给你揉上几下吧,保管你舒服的要命。” 一听说有人居然想抢了本该由自己去尽的义务,房檐上的李若芒就气得浑身打颤。一怒之下,他本想立刻显身,可又一寻思,还是未免有些操之过急,最起码也要等杨止水的身体状况稍微有点起色的时候再行动手。除此之外,坐在墙角里的那个罗锅此刻正处于高度的警戒状态,他的那种能令人吃不下饭的恐怖目光着实令李若芒为之胆寒。 杨止水喘息了半天,才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说道:“二师兄,三师兄,师傅的事我从来没有跟你们计较过,我一个弱女子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是想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我的日子,还望你们念在咱们同门的份上,别再缠着我了。” 王常水还未开口,远处的张天山却插嘴道:“四妹,你这么说可就太让我们寒心了,我们俩儿这么不远万里的赶来找你,还不就是想让你过上那种挥金如土的好日子吗,这可是你儿时的梦想啊。” 杨止水手抚着胸口道:“小时候说的那些傻话,哪里能算得了数,我现在也只想找个心疼自己的男子早早嫁了便罢了。什么挥金如土那也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让房檐之上的李若芒略感欣慰的是,她的这一择偶条件自己也还算符合。 可房檐之下的王常水似乎反应更加强烈,感慨道:“四妹的这番话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又何尝不想找个像你这样贴心的女子早早成家啊。” 杨止水满脸鄙夷道:“三师兄,你也算是活了一把年纪,不要再这么信口开河好不好。你这些话也只能骗骗别人,却骗不得我。被你毁了终生的女子难道还少吗?其中真正倾心于你的只怕也不在少数吧,可你什么时候好好珍惜过她们?” 王常水为自己极力的辩解道:“四妹,我之所以对那些庸脂俗粉视若草芥,还不是因为我心里始终想着你啊,我......” 张天山打断了他的话道:“老三,这些话将来你再跟她慢慢说,先说正事。” 王常水欲言又止,只听张天山说道:“四妹,我与你三哥早先不来找你,那是因为我们当时也是自身难保,不愿前来拖累你,可这回的光景却大大的不同了,我在东厂替咱们三人接了个肥差,事成之后,管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呐。” 杨止水冷冷道:“你们俩儿是东厂的座上客,我却是阶下囚。别忘了,我可是上了他们邪教名单里的在逃犯人,现在居然要我出来替他们效力,这只怕有所不妥吧。” 张天山道:“此言差矣,咱们极道教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便是归元简也都没把你们几个再当回事,你也大可不必再这么介怀下去。再说了,你当我们俩儿是真心在为东厂卖命吗?这怎么可能。师傅他老人家对我们俩儿这么好都还被我们给出卖了,更不要说那个归元简了。” 亲眼见识了他居然可以把这么一件卑鄙龌龊的事用如此欢快的语调描述出来,李若芒对眼前这个罗锅的鄙视程度也算是到了极致。 罗锅似乎并没有看出李若芒对他的恨,还在继续着:“这回被我们盯上的大买卖你一定听过,就是古锭山庄里的那座自三国时期留传下来的藏宝库。” 杨止水总算弄明白了他们千里迢迢来寻自己的内幕,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你们来的目的了。” 王常水赞道:“四妹你真是冰雪聪明、隽灵慧秀啊,我对你......”张天山又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丑话说在前面,这回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别无选择。不过既是同门师兄妹,我便不用假话诳你。那个藏宝库里的机关埋伏,在你眼里或许什么都不是,却着实让我们俩儿大为头疼。此次带队南下的是归元简的那个龟儿子,这小子吓得想做缩头乌龟,可我们俩儿哪里能听他指使。” 王常水突然提醒道:“二哥,听说谍报部总长昨日也亲自驾临杭州,咱们还是不要太过放肆得好。” 张天山皱眉道:“他也来了?此人心狠手辣,倒很是棘手。但无所谓,便是归元简亲自督战又能怎样,古锭山庄的那笔横财也还得是由咱们来发。别忘了,咱们可是费尽心机,动用了大量钱财才安插了那两个卧底到他们庄里。银子花了就得见利,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李若芒觉得,就算单纯是为了揪出那两个内鬼,自己也很有必要到古锭山庄去走上一遭了。 表面上看,这也只是一场普通的异国探亲,无可厚非。然而,如果考虑到李若芒留学生的身份,确切的说,是一个业已旷课长达半年的留学生,如果再将本该放在假期去做的探亲事宜安排在正常的学期时间,本末倒置的话,那他的留学之路恐怕就只能是无疾而终了。 ------------ 第五十三章 胜似潘安宋玉 更新时间:2008-11-08 人与人之间,在交往的过程中,往往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奇妙感觉,这种所谓的第一印象往往会成为决定双方究竟是“高山流水终觅知音”,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关键因素。前者的典型代表当属汉高祖刘邦和他那个仿佛能够洞穿秋水、预知未来的岳父,这位吕姓老翁居然一眼就能从满身流氓习气的刘季身上看出什么“龟背斗胸,长颈龙颜”来,此公若是活在现世,必将被无数中国股民拉去拯救那业已低迷了许久的大盘。至于说后者,笔者很想拿三国里刘备和太史慈相遇平原时的故事来当作范例:按照我们玄德公那种宁肯用死庞统、用废马超的气势,他不可能对如此英雄气概的太史子义视若不见;而太史慈那个一心投靠刘繇的理由在后来遇到孙策时则显得异常苍白无力。这两人最终未能“联姻”的原因,大约一定是在见面之初,刘使君的某些言行举止让对方多少看出了些虚伪的成分,才会使得这段姻缘无疾而终。 究竟是何原因,才会使两个生平从未谋面的人在见面之初就能擦出火花呢?理论上讲,两人身上共同点的多少与成功机率应该是呈正比关系的。然而,终于在上一章闪亮登场的张天山和王常水,却从他们见面伊始就颠覆了这项理论。因为无论从性格禀性、兴趣爱好,甚至是容貌长相方面来说,这二人都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可恰恰就是这样的他们,却在入得极道教之初便像小煤窑与矿难事件一般形影不离。王常水是个对除女子之外的任何事物都懒得操心的人,即便到了自己中年之时尚且如此;而张天山本质上却很乐意将自己身边的事事都安排得精细妥当,只是苦于他相貌丑陋,几乎无人敢来问津,所以他的这一罕见的优点始终都很难给人发掘。可对于王常水来说,他只对女子的体态相貌要求苛刻,身边的哥们其实无论长成什么样也都无伤大雅,能有张天山这么一位心细之人做自己的“管家”,当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乎,一个爱财,一个好色;一个冷血无情,一个负心薄性;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两个恶习互补,合在一起却堪称终极完美坏蛋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自封“财色二仙”,江湖人称“东张西王”。 王常水还在假装不经意的朝杨止水慢慢的挪着步,但很快就被人揭穿了。 “你站住!别过来!” 王常水露出痴汉式的微笑道:“四妹啊,你三哥怎么说也算是阅女无数啊,我心里明白得很。你们这些女子都是天生的骗子,当你们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别过来’的时候,心里其实都是满怀渴望的对吧,我这就如你所愿。” 他刚刚以大步流星的方式迈出了一步,杨止水却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抵在自己的心口处,厉声道:“你若是再出走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住手!老三,回来!”张天山大声惊呼,此刻的杨止水对他来说,可就是那把打开藏宝库大门的钥匙,绝不能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王常水无奈得止步,悻悻而归。 房檐之上的李若芒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双手扣满了石子,严密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欲望使人年轻的话,那么王常水目前应该可以重回孩提年代了,他见猎心喜,*焚身,却苦于不能下手,只得恼羞成怒道:“四师妹,我也只是随口夸你两句,你该不会真的把自己当那个不是人间烟火的小龙女了吧,可千万别忘了,你也只是个给人甩了的残花败柳,别老把自己扮地那么清高!” 这句话对杨止水产生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她再也撑不住俯下身去,在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勉强地说道:“你......咳咳......你胡说什么......” 王常水还在继续着他恶意的戏谑:“我哪里有胡说,你该不会是把你那个亲亲的大师兄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吧,虽说他攀了当朝首辅家的高枝,另娶了她人,可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曾经是恩爱无间的一对儿情侣啊,只怕你此刻的心里都还盼着他能赶来救你吧?” 杨止水早已不再奢望着会有什么人前来相救了,在以自己闺房作为防御手段苦苦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本打算寻找机会逃进先前布置在东山的石阵之中以避灾祸。然而,仔细想想,即便能避得了这一时又能如何呢?自己至多也还是孤苦伶仃、索然无味的活着。那些此前能将甜言蜜语永远说不到穷尽的男子到了此刻也只会消失得踪影皆无,根本不会把自己的死活挂在心上。既然这个人世间是如此的冷漠无情,那她宁肯到地狱里去寻找哪怕一丝的温暖。面对王常水语言上的挑衅和侮辱,已抱着必死之心的她只是缓缓说道:“你好无耻。” 王常水根本不理会外界对他的评价,继续道:“四师妹,我还是劝你别再做梦的好,那个负心人是不会来的。这个世上真正对你情深意重的人,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就在此时,房檐之上,传来了另一个仿佛永远都那么有气无力的声音:“*闭嘴,这话该我说。” 李若芒是像所有经典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在女主角的危难之际如天神下凡一般飘然而至的,虽说他落地时不幸踩在坑里,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但这么一点点瑕疵是无法改变他在杨止水心里帅气到无可比拟的形象的。 杨止水虽然没有机会见识一下潘安、宋玉,但她并无遗憾,因为她知道,就算这两人复生,也丝毫比不上李若芒的万一。 命中注定的,这不是一出悲剧性的言情场景,因为男主角适时地出场了。 命中注定的,这将是一出悲剧性的武侠场景,因为男主角与反派之间的差距似有十亿光年那般遥远。 ------------ 第五十四章 屋檐上的来客 更新时间:2008-11-08 虽说与他也只是一个多时辰没有相见,但由于这一个有限的时间里早已充斥了太多无限的人生巨变、沧海桑田,从而使得他们的这次分离显得旷世已久,竟似有一生的时间不曾相遇了。 李若芒心怀内疚的紧紧将她抱住,希望能给她带来些许安慰,在她耳畔轻声道:“老大,我刚才没敢马上显身,让你受苦了。” 杨止水此刻的感觉就像是飘在云端一般,浑身空空荡荡的,宛若梦境。直到李若芒满是关怀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才提醒她这并不是一场虚幻的梦。那个看起来弱不惊风的忧郁男子并没抛弃她,她的四哥真的回来救她了! 杨止水心中狂喜,却依然抽泣着埋怨道:“傻瓜,你不是走了吗?干吗又回来了。” 李若芒用最招牌式的无奈笑容冲她笑道:“我那是给人抓走的,当然要回来。” 杨止水把脸藏在他的怀里,柔声道:“四哥,我又错怪你了。” “没事,习惯了。” 杨止水无语,却突然想起了一件最为担心的事,怯生生地说道:“四哥,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你可千万别信,我真的不是那种随意任人轻薄的女子,之前也从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以后更不会有。” 李若芒笑道:“你想得太多了,难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还找不到媳妇的老流氓所说的话吗?” 王常水的那张脸顿时产生了刚刚吃下一吨辣椒之后的效果,狂怒不止。被人骂作流氓,他倒也觉得很和自己的脾胃,可偏偏要加上一个“老”字就略显不雅了,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无法接受被人误会为“找不到媳妇”,这是对他毕生都在从事的某一项事业的极大侮辱,这种感觉就像是澳洲人被讽刺没用过羊毛,抑或是日本人被认为没尝过寿司一样。 端坐一旁的张天山在这个不速之客出现后略微皱了皱眉头,可当他听到李若芒为王常水所冠之名时,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殊不知,李若芒对他的厌恶还要深过那边的那个流氓,他没好气道:“别笑了!说你呢!那个长相极其猥琐的老头。” “小兔崽子!你说谁是老头!”张天山深知自己出生时碰巧赶上了老天爷闹情绪,但他却最为忌讳别人拿他的长相来开玩笑,据不完全统计,之前但凡有对他的容貌展现过一点点厌恶之情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已给他杀的一个不剩,而眼前的这个一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将是下一牺牲品。 王常水原本还想礼尚往来的笑他一番,可一看到他那张六亲不认并且洋溢着典型杀人犯气质的脸庞,终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张天山话不多说,直接付诸行动,携带着巨大的杀气朝李若芒猛扑过去。杨止水不由自主地想挡在他身前,却被他轻轻的推开,迎面而上。 李若芒还想复制刚才一招挫败阿龟的奇迹,但这一次,他失败了。 张天山将他本已灵动之极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在他尚未出手之前就已后发先至了。李若芒只觉得一股强大到令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内力顺着对手的手掌迎面而来,惊骇异常,连忙单脚点地,使尽全力的扭转腰身,整个人顿时像只高速旋转的陀螺一般飞了出去,远远的飘落在张天山的攻击范围之外。 在他自己眼里,方才的这一下意识动作根本不足为奇。然而,其他三人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对手居然能如此闲庭信步般的从自己的必杀一击之下逃脱,单是能完成这一壮举之人张天山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他的嘴角露出了因惊奇和兴奋而产生的微笑,在阴冷的月光下显得越发的诡异可怖,低声的念叨着:“行啊,有点意思。” 王常水本想等着李若芒给人拍成肉饼时,仔细地去欣赏一下杨止水那张悲痛欲绝的脸庞,可没想到结果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样子。 然而,论惊奇程度,真正的冠军还得是杨止水。即便是给她一年的时间去做梦,她或许真的会夜夜梦到李若芒,可她却万万梦不到这个貌似木雕泥胎一般的读书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深藏不露的绝活儿。而当李若芒与张天山真正交上手,连使了几招“百转千回”之后,她愕然发现,那晚在东山之上将自己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躲进石阵里避祸的人居然就是他! 这个开头的确算是不坏,但必须明确的一点是:以打架斗殴作为题目的考试,是很难会有作弊生存的空间的,尤其是这种一对一的真人pk。在和张天山交手还不到五个回合的这段时间里,李若芒已然是险象环生了,好不容易驱散殆尽的恐惧心理又不由自主地开始蔓延,因为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比之方柳梁、罗非之流要强出许多。张天山掌风所能涉及到的范围,简直堪比自己手中的暗器,他虽然身材矮小,又兼驼背罗锅,可身法却丝毫不慢,李若芒给他压迫的只得在后院里四处乱窜,手里的石子丢光了,却寻觅不到半点重新补充弹药的机会。若不是凭着儿时在父兄们的督促下勤修苦练的轻功,再加之一定要保护杨止水周全的决心,恐怕此刻早就溃不成军了。可即便如此,他充其量也只能这么勉强的、充满煎熬的活着,而被张天山一掌击毙的这一结果,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令他更加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是,王常水到目前都还没出手,一旦他也加入战团,只怕自己距离以身殉情的这一“夙愿”就相差不远了。偷眼观瞧杨止水,不难发现她也是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和身体上的痛苦在密切关注着自己的安危。令他深感后悔的是,方才没有在对手心怀麻痹之时迅速逃走。现如今引火烧身,早已将最佳的时机燃烧殆尽,当真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出这个由张、王二人为他们精心编织的大网了。 李若芒在一次从跃上房檐的过程中身法稍慢,张天山看准机会,猛然提气,后发先至的从斜刺里杀将过来。眼看着这一掌就要结结实实的拍上,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源自屋檐上的声音:“无量天尊!” ------------ 第五十五章 编外人士 更新时间:2008-11-09 这一章的主题是拍肉饼。 眼下,是李若芒此次留学以来最为危难的时期。流浪在杭州的这段时间本该是他第一学年的上半学期,而我们权且就把它看作是上半学期,那么他目前所要面临的,应该就是那个足以令无数莘莘学子闻之失魂、见之落魄的期中考试。略有不同的是,他在这场考试中不仅失魂落魄,就连性命也只是在须臾之间。而给他不幸摊上的这场考试,却是以一种最为极端、最为简单粗暴的形式作为其最终的结果:通过者活着,挂课者立毙。 “无量天尊”这四个字,对于在考场上全面迷失方向的李若芒来说,基本等同于偷偷递过来的一张小抄。这可是一张承载着生命重量的小抄! 张天山虽没看清来者是谁,可被对手的强大内力撞击到脸颊都会生疼的这一现状,着实令他对于来者不敢有丝毫小觑。他暂时放弃了要把李若芒拍成肉饼的雄心,转而专心应付新的挑战者。一旁观战的王常水对于又没能看到肉饼的出现倍感失望,可他也看出了那个高喊着“无量天尊”加入战团的人确实实力不俗,倒也暗暗称奇。 不了道士和张天山双掌交错,斗在一处。两人自半空缠斗到地面,继而又像大多数武侠电影里那样,不辞劳苦的斗到半空。李若芒总算死里逃生,站在墙角,单手扶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犹自心有余悸。 杨止水脸色煞白,胸口的痛楚像滴入清水中墨点一般在她体内四散开来,折磨的她痛不欲生。可无论如何,她还是要硬撑着挪过来关心道:“四哥,你没事吧?” 李若芒的脸色也不比她好到哪去,喘息道:“嗯,还好有道长相救。” 他们都在目不转睛的关注着战局的发展,可接下来的这一走向,却是包括张天山在内的几个人都预料不到的。 不了道人突然变招,但每一招、每一式竟都如同复制了张天山的动作似的,一般无二。斗到后来,简直就是参加武术表演赛的两位同门师兄弟一般,将一套“五道轮回掌”拆的滚瓜烂熟,颇为赏心悦目,全然没有以命相搏的架势。可深知这套武功根底的流氓王和杨止水却看得出来,这二人正面临着随时都会在瞬间被拍成肉饼的威胁。 在一招“究极人道”的较量中,两人四掌全力相击,在一声能将方圆十丈的睡虫息数惊醒的巨响声中,两人同时向后跃出。武戏也随之暂时告一段落。 张天山稍稍喘了口气,但依然精神矍铄,用极其本色的阴险腔调道:“来者是何方神圣,我怎地不晓得我们极道教何时还有你这么一位编外人士?” 不了道人昂首道:“无量天尊,出卖了自己恩师的无耻之徒!还有何颜面苟活于天地之间!”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东张西王”二人虽从未将欺师灭祖的这一行为当成阻碍自己前进的心结,可给他抢了这几句白之后,却也不禁荡起了彼此心中那一点点深藏已久的羞愧之情。 不了道人继续说道:“笑天傲先生与我虽无师徒名分,可贫道曾受他活命之恩、传功之德。在我心中,始终都将他老人家看作自己的授业恩师,而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随着语气的加重,不了道人开始失控于自己怒不可遏的心情,浑身颤抖道:“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当真是丧尽天良!贫道曾立下誓言,纵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二人碎尸万段,所幸老天有眼,两个胆大的贼子居然敢主动找上门来。真是大慰平生,甚好,甚好。” 张天山对于自己的长相有着极端的不自信,而相对应的是他对于自身武艺的极端自信。在一阵不屑的笑声之后,说道:“好个自不量力之人!要将我二人碎尸万段?只怕凭你目前的实力还办不到。” 不了道人倒是不打诳语:“成功与否,全凭天意。只求尽力而为,虽死无憾。”这几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虽然略显悲凉,却全然不是平日里输光了银子时那种悲凉法,而是一种足以令包括“东张西王”都为之叹服的悲壮感觉。 残酷的大战一触即发。 李若芒双手扣满“弹药”,随时准备参战。杨止水中了张天山的“五道轮回掌”,此刻只觉得体内有五股霸道之极的真气反复激荡,苦不堪言,而这种痛苦非但没有因为方才的短暂休息有所缓解,反倒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杨止水再也支撑不住,终于低声的呻吟起来。李若芒连忙找个地方扶着她坐下身去。恰在此时,主战场的战事正式打响,李若芒知道,此刻乃是决定命运的紧要关头。在匆匆交待了一句“你乖乖坐着,我去去就来”之后,便毅然奔赴前线。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尽管李若芒一方是以一敌二,可王常水却依然选择扮演“看客”这一角色,丝毫没有显露出半分打算动手的欲望。李若芒却已顾不了这么许多,单单是一个张天山就足以令他焦头烂额了。 平心而论,即便是跟不了道人联手,张天山依旧本该占据上风,可眼前的情况,却逐渐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缓缓地前进着。 张天山所使这套“五道轮回掌”的精妙之处,并不在于它的招式,而皆藏于修习者自身的内功。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这本被冠以掌法的秘籍,其本质上实际是一部内功心法。而作为此术官方法定传人的张天山,目前的每一次出手,都会伴随着极具杀伤力的掌风伴其左右。中招者,即使不会给立刻拍成肉饼,也会给他强行注入五道反复轮回的内力。这五道如同寄生虫一般的内力,每日都会定时定点的折磨着寄主的身体,若不得到适当的救助,必将恶化为一个真正的顽疾。感觉上与科莫多巨蜥独特的捕食方式如出一辙:它们在咬中之后,便可以高枕无忧的等待享受美餐,因为但凡给它们咬中的猎物都将丧失抵抗能力,最终的结果便是难逃黑死病的侵蚀。他们两者的共同点就是:只需一招得手,即可一劳永逸。 然而,在他风光无限到每出一掌都会令人心惊胆跳的背后,却是以消耗大量内力作为代价的。张天山在试图将李若芒拍成肉饼的过程中,已经凭空损耗了不少内力。李若芒兀自逃得痛苦,殊不知张天山追得更不容易:对方这种比狗还要快上许多的速度,以及在急得时候屡试不爽的“跳墙”行为,最终令他各式各样的制作肉饼的“菜谱”全都无疾而终。而内力充沛,又兼作为生力军出现的不了道人,更是令他始料不及。 除此之外,就不得不提我们的李若芒同志的退居二线为这场战争所带来的重大意义。 在和张天山的单挑过程中,李若芒强烈感觉到了一种法师身子战士命的痛苦,身着单衣手持法杖,在体壮如牛的人堆里苦不堪言的肉搏着。 随着不了道人的出现,自己总算可以避免和张天山的正面交锋,而他诡异灵动、飘忽不定的暗器手法也终于得以发挥威力。 综上所述,尽管不了道人和李若芒的功力不及对手,可目前距离肉饼最近的人却是张天山。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李若芒明显感觉到对手掌风所及的范围已然大大缩小,这可是一个绝对不容忽略的利好信号。 张天山也不愧是被称为“一年要打上366场架的男人”,临场应变的能力异乎常人,他在故意示弱之后突然发力,打算耗尽最后的内力用以搏杀。不了道人原本还打算着趁虚而入,没承想对手又一次坚挺起来,那股子气壮山河的内力极其迅猛的朝着自己扑来,当真是躲无可躲。不了道人在心中暗叹了“上当了”,也只得无奈的硬接硬接。便在此时,两块飞石准确无误的射向对手胸前的两处大穴。张天山不敢大意,连忙收手将其打落.不了道人也总算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觅得了出逃的良机。如此这般着,张天山的拍肉饼计划屡次被李若芒打乱,而他本人的内力,也总算耗到了灯尽油枯的状态。 无论怎么说,李若芒和不了道人也算是曾经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同僚,尽管没有过深层次的交流(比如说甄玄和韦之然那种),但最起码的默契多多少少还是有的。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张天山已经开始示弱,而这是一种绝无可能东山再起的示弱法。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使出全力,试图趁机将其一举击毙。 张天山左手护在胸前,挡住不了道人的一招“圣贤之道”,紧接着又回了一招“饿鬼踌躇”,招数还未用老,几粒石子迅速朝着脑门打来,张天山连忙缩颈藏头,喊了一声:“老三。”便抽身出圈,向王常水所站之处快步移动。 王常水应了声:“明白,早就准备好了。”同时也向他迎了过去。 李、道二人虽不明白他们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却也知道绝不能错过这个将张天山拍成肉饼的绝佳良机,紧追不舍。张天山见势头不对,当机立断,将余下的全身内力聚于双掌之上,向他二人同时击出。 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大压力迎面而来,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之时李若芒就已倍感气闷,慌忙闪身躲开,而一旁的不了道人也因此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杨止水在一旁看得分明,强忍着体内的剧痛,提醒道:“千万不可给他二人贴在一起。” 不幸的是,她所交代的“千万不可”之事已经发生:王常水将双手紧贴在张天山的背后,神情专注,头顶顿时升起阵阵水汽。张天山也是涨得面红耳赤,严密关注着李若芒跟不了道人的一举一动。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他的嘴角重新挂上了凶残而又诡异的笑容,分明在挑衅道:“本人的内力已经尽数恢复,有种的就尽管上来吧!” 原本稍渐明朗的拍肉饼事件,又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 第五十六章 不如磕药 更新时间:2008-11-09 酗酒、滥交、迷幻丹药;桀骜、放纵、离经叛道。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了。 至少,对于年轻版的不了道人,即赢嘉来说,在遇到笑天傲之前,对于生活,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对于某些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根本不值得自己降生的世界,真的如同贾谊口中的那只熔炉一般,令他们终生坐立不安的遭受着炙热的煎熬,无情的烈火并不能带给他们任何温暖,相反倒是会吞噬掉他们最后的一丝对于生活的热情。这显然并不是梦境中的理想家园,青春的躁动令他们急于冲出这座熔炉,实现自我。在他们眼中,人与人之间除了点虚伪的友谊之外,根本不会建立起哪怕一点点的真爱。于是乎,他们卓尔不群,标新立异,放纵自己。他们想通过这些怪异的行为来为自己贴上一个醒目的标签,以示众人:既然没有真爱,那我根本不屑于那点虚伪的友谊,不屑于与这些污浊的世俗之人混在一起。然而,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并非这个世界太过冷漠,而是他们没有学会如何去发掘冷漠外表之下真正美好的东西。 心灵空虚,缺乏归宿感;灾祸横行,缺乏安全感;尘世间的人们贪婪于聚敛金钱从而不择手段......这些都是他们内心世界中的真实感触。种种的内因、外因为宗教的蔓延和生长提供了优质的土壤。而为了迎合厌世青年的这一市场,一些根本不足以被称为宗教的“宗教”应运而生。“唯吾教”正是其中的一员,它是由三三两两行为乖张的青年们组成,在一个对于政治、权力极端狂热的中年男人的教唆指引下创建而成的,这位中年人据说是前朝的皇族后裔,至今仍冥顽不灵的保留着复辟的念头,而这些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正是他重点的“洗脑”对象,是他得以重新腾飞所倚仗的羽翼。 据说在这个极端崇尚人性自由、放纵自我、唯吾独尊的“唯吾教”里,男女教徒之间不以相互赤身露体感到羞耻;思索着如何用尽各种乖戾的行为来向这个世界宣泄成为了他们的主要日常活动;他们有着和正常人恰恰相反的生活习性,比如说昼伏夜出;现实中的生活在他们眼中都是虚幻而不切合实际的,真正意义上的“活着”只有在服食了迷幻丹药之后才会出现。而在林林总总臭名昭彰的传闻中,最骇人听闻者,莫过于那种被美化为“圣洁之光”的死亡仪式,其本质有点类似后世在恐怖组织中广为流传的的“人肉炸弹”。是一种会令身居皇宫之中的当权者们都会为之惊梦的巨响,常见于皇上出巡的必经之路上。这一简单粗暴的做法令归元简和张卫都大为头疼,两人还为此破天荒地同仇敌忾过几次,虽说他们俩在一起配合的感觉就像一个男同性恋跟一个女同性恋相亲的效果差不多,相互之间完全不来电,但能够硬逼着他们俩儿走到一起,“唯吾教”的功力可见一斑。 又是一次皇上出巡,这回有幸得到这一至高无上荣耀的六个幸运儿里包括赢嘉。作为褒奖,他们三男三女,共计得到了三十粒顶级质量的迷幻丹,这可是梦寐以求的天大恩赐。 出巡之日是两天之后,而当天夜里,六人便齐聚于经常举办各种“秘密派对”的煤山,急不可待的要分享那几颗丹药,为自己找回真正的人生。 那一晚,对极道教正处于摸索、开拓阶段的笑天傲正孤身一人在煤山修行。 他是被一阵阵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的嘶吼声所惊醒,在他的四周,是一群群惊慌失措,貌似受到极度惊吓的小动物:成群结队的山鼠、青蛇、蜥蜴们疯狂的、忘乎所以的朝山下跑去,仿佛要竭力避开什么灾祸的样子。那个时候的笑天傲自信可以应付得了这个世界上除天灾以外的一切灾祸,便循着声源一路找了过去,试图看个究竟。终于,在一处本该由野兽居住的巢穴中,他看到远比大自然中任何残酷场面都要残酷荒唐的一幕:这里弥漫着狂躁、暴戾、神经质的空气,三男三女,衣不蔽体,却都在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做着同一件事:拼命的摇头,而且是那种不把它甩下来决不甘心的摇法。不同之处在于,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特立独行的表达方式:一个女子展开双臂,作出向往蓝天的飞翔模样;一名男子一边撕吼一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发足狂奔,永无止息;另一名男子发疯似的用双手刨着地,仿佛地下才是他的真正归宿,尽管双手都已是鲜血淋漓,他却完全不为所动。这些人的目光是呆滞的,像极了一个个被剥离出肉体的灵魂,空虚之极却找不到回家的路,看不到任何源自未来的希望。 任凭笑天傲定力再深,却也忍不住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他连忙就地盘膝打坐。初始之时居然有种如坐针毡、心乱如麻的感觉,这还真的是自修行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境遇。但缓缓地,随着内息一遍遍的调和,他终于重回百毒不侵、物我两忘的精神状态。 在他打坐的这段间隙,兽穴中爆发了一场内讧,一场即便在兽群中都极少见到的自相残杀。其余五人争先恐后的踏过那名匍匐于地的男子,欲将最后的几粒迷幻丹瓜分干净。为了这几粒丹药,为了能将真正的人生延续下去,他们彼此之间大打出手,三名柔弱的女子在顷刻之间便栽倒在血泊之中,从此便再也没有能够起身。约摸过了1/10柱香的时间,最后的战败者重蹈了那三名女子的覆辙。而胜利的一方,在吞食了所有剩余丹药、经历了新一轮的癫狂之后,也终于呆呆的望着洞内的石壁,并将这一姿态永恒的保持了下去。 这五人终因或服药过量、或斗殴致死的原因从此告别了这个让他们倍感煎熬的世界,可是,当他们发现即将等待他们的那个新世界是何等残酷时,他们会后悔并阵痛不已的。 唯一活下来的,是那个被人踩在脚下的男子,即赢嘉,即后来的不了道人。 ------------ 第五十七章 伤逝 更新时间:2008-11-10 在笑天傲的救助下,赢嘉的那种幻灭程度暂时得到了多多少少的消除,尽管,他并不领情。 赢嘉用摇摆的身体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谁?” 笑天傲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一个人,在他的生命里,会有许多可供选择的道路,特别是在你这种并不算大的年纪,告诉我,为何偏偏要选择一条没有归期的道路?” 赢嘉很不屑的回答道:“我们‘唯吾教’向来以崇尚自由为创教根基,本就没有那些冗繁的条条框框,服食丹药对于本教中人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笑天傲却大大的不以为然:“古今中外的宗教之中,无教规者还从未听过。除此之外,所谓宗教者,无外乎两个条件。其一,能凭其教义感化百姓。其二,能得到当朝统治者的接受。前者为其存在提供理由,而后者则是其得以延续的保障。以我看来,尔等的所谓‘唯吾教’,似乎并不符合这两条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根本不足以被称为宗教。” 赢嘉大怒道:“休得胡言!世俗之人和循规蹈矩者没有向往自由的远大理想,就休要对本教的圣贤之说评头论足!” 笑天傲严厉道:“不准再提什么自由!什么理想!那只是尔等为放纵自己而寻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不学无术之辈竟敢妄称圣贤!当真无理之极!我倒要问你一句,孔孟之道中有劝你对男女之事任性胡为的言语吗!老庄之说有让你沉迷于丹药不能自拔的劝慰吗!休要再提圣贤!” 赢嘉好歹也算念过几年私塾,对于孔孟老庄还是有着一丝尊敬,他本想对笑天傲所说的这番话略加思索,可药性再次发作,一时间头晕脑胀、身体虚弱。 笑天傲连忙以手相搀,又以纯阳无比的内力助他驱除病魔。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赢嘉都是在笑天傲的悉心照料下度过的。刚开始时,他也是以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对笑天傲冷面相向的,然而,对方虽明显是位堪称武学大师的人物,却没有对自己实施任何暴力。渐渐的,赢嘉逐渐觉得这种有人帮着照料自己的生活其实也不比之前差上很多。而在头脑清醒之后,笑天傲的种种做法更是直接唤醒了被他封印在内心许久的记忆:他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双亲。笑天傲对自己严厉的一面像极了他的父亲,而他慈祥的一面却又那般的神似他的母亲。自此,赢嘉的人生观、世界观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孩提时代,成为一张略带几个污点的白纸,期待着他那个父母集合体为他重新书写一段新的人生篇章。 笑天傲也利用这两三天的时间,对他进行了多次再教育,还讲了许多被他收录进《恩师语录》的话: 一个人不该为了放纵自己而活着,因为那是极其有限的人生;而应该为积攒他人祈福而生存,因为那是无限的。 真正需要修炼的不是拳脚,而是你的心。 功成名就不是目的,让自己快乐快乐这才叫做意义。 ...... 笑天傲的离去,是发生在第三天傍晚的事情,那天的煤山之上霞光万道、美不胜收。 赢嘉恳求道:“斗胆问一句,学生我能否跟随先生一同云游四方,服侍您于左右?” 笑天傲满意的对着他微微点头,说道:“你的一番心意很是可嘉,但眼下我也只是处于宗教理论的摸索阶段,再加之我更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所以也只能让你失望了。” 赢嘉失落万分,但决不轻言放弃的问道:“将来若是先生自立门户,可否将我收入门墙之内?” 笑天傲笑道:“只要你愿意。” 赢嘉的脸上绽放出比万道霞光还要美丽的笑容。 笑天傲言道:“虽说没有什么拜师大礼,但你我的师徒情份还是有的,如今你能重获新生,我也很是宽慰。既是新生,我便索性为你起一个新名,你看如何?” 赢嘉喜道:“师傅您讲。” 笑天傲略加沉吟,说道:“依我之见不如叫做‘不了’,过去的糊涂事便让它们不了了之吧。对于人生,你尚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还望你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多知多懂,勿失吾望。我这里有一本自己撰写的武学秘籍,虽说名为掌法,讲述得却是修心养性的东西。你要铭记于心的是,内心的修业永远大于武学。” 赢不了深深拜服。 笑天傲离去时,天边的红霞忽然碎作万道,却又纷纷专程的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为他走下煤山的背影镶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仅用三天的时间,却完成了由赢嘉到不了道人的巨大转变,然而,与其内心深处的剧变相比,这样身份的互换却又显得根本不值一提。 他离开了曾经视为母体的“唯吾教”,如同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一样,站在一切从零开始的角度上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无需很久,他就奇异的发现了许多先前显而易见却被他视而不见的美好事物:原来尘世间的花朵也是可以绽放的如此绚丽多姿的,原来山林中的小溪也是可以如此清澈甘甜的,最重要的是,原来身边的人们也是可以如此纯洁善良的。 恐惧源于无知。而当他对于这个世界开始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认识之后,与早先一般无二的世界在他眼里竟是如此的不同。这都需要归功于笑天傲,一个将他从灵魂的苦难深海里解救、打捞上来恩人。不了道人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步不离的走在笑天傲为他指引的这条人生之路上,为了能够做他真正意义上的弟子,为了得到他的认可而不懈地努力下去。渐渐的,他也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好名声。然而真正令他自豪的却是:笑天傲和极道教这两个名字就像是股一夜之间悄然而至的春风,使得大江南北何止千树万树的梨花纷纷开放。不了道人志得意满的说了句“无量天尊”,他知道,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在他动身北上,打算到“极道教”正式报到的某一天里,那是一个冬天,大雪初霁,朔风凛冽,完全看不出任何适合春风存活下去的理由。也正是在这一天,传来了笑天傲仙逝的消息,他独自站在一条叫不上名字的江边,看着被彻骨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一棵小树,突然想起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泪流满面,跪在江边失声痛哭。 从那以后,他开始赌博。 ------------ 第五十八章 圣洁之光 更新时间:2008-11-11 对于笑天傲的回忆只在脑海中停留了一个瞬间,不了道人已经将目光重新转移到异常残酷的现实之中。对面的张天山像广告里高声叫嚣着“neversaydie”的那块蓄电池一般,又一次电力十足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他目前所发出的每一掌,都能将不了道人和李若芒震的浑身发麻,当真有一种在电闪雷鸣的雨夜独自拿一根铁棍站在高处的感觉。 虽说不了道人修习的也是“五道轮回掌”,而且年份还要远远的超过对方,可真正交起手来,却丝毫不占上风。这其中自有原因:张天山是个在勤奋方面不输郭靖而又在天赋方面胜似杨过的人,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在一部分的人群里立于不败之地了。再者,他二人所修练的虽同样名为“五道轮回掌”,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就像光荣公司在三国志和信长野望系列上的做法一样,在每次发布一款“太监版”的原版游戏之后,都会再补上一个所谓的“威力加强版”。笑天傲在这套掌法上可谓下足了功夫,最初设定的招式虽然一成不变,可在内功心法方面却做了大幅度的改进。依照游戏里的设定,不了道人所能达到的境界至多也只是一个“高级”,可张天山却是实打实的从“超级”这一难度起步的,两者的差距可想而知。除此之外,不了道人在修练这套内功时,时时刻刻都严格恪守着笑天傲的教导,务必将净化心灵、人神合一当作首要任务;而反观另一方,张天山可是自始至终都将其当作一门极其霸道的武功来练。以上的种种前因,自然就会酿成目前强弱悬殊的后果了。 张天山又是一掌劈空袭来,不了道人不敢硬接,连忙侧身避开,不想对手未卜先知,另一掌早已呼啸而至。不了道人无奈,值得硬扛,忽听“嗤”的一声,一枚石子带着强烈的旋转绕过自己射向对方。张天山丝毫不敢大意,连忙挥手将其拨落。不了道人趁机跳出圈外,兀自心有余悸,暗暗的说了声“好险”。 李若芒知道照这么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撑得住这一轮,下一轮却是实难抵挡。当务之急并不是耗干面前的这块“蓄电池”,而是应该考虑如何干掉旁边那个“充电器”,有王常水在一旁不断的提供给养,自己这一方无论如何也是闯不过这一关的。 李若芒向不了道人使了个眼色,又偷偷瞟了王常水一眼。不了道人会意,长啸一声,主动向张天山出招,拼尽全力将其缠住。李若芒趁此良机火速赶向王常水。纵身一跃的功夫,几粒石子已精准的射向王常水的几处要害穴位。 再次出乎意料的是,王常水并未选择闪避,而是不慌不忙地深吸一口气,将双掌猛然推出。顿时飞沙走石、气象大变,深处半空之中李若芒被这股仿佛用芭蕉扇扇出的沙尘暴直接命中,犹如蒿草一般不由自主地给吹了回去,重重的砸在放置在后院的一口水缸之上,水缸立刻分家,化成一堆让人再也辨别不出它原先是口水缸的东西,李若芒虽然不似它那么惨,却也只能算得上是个满是裂纹,行将散架的“水缸”。只能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着。 杨止水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蹒跚着赶了过去,垂泪道:“四哥,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啊。” 李若芒浑身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最要命那一处伤的源头所在:正是拜他包袱里的那个装着“五行针”的铁盒所赐。这个铁盒很会把握时机的出现在李若芒与水缸相接触的那个瞬间,奋勇的抢在李若芒之前先与水缸做了一个“较量”,比较不幸的是,它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缓冲作用,倒是把李若芒给疼得离休可只差一步之遥。隐隐约约之中,似乎听到了杨止水的呼唤,李若芒发自内心的答道:“真不该做‘御医门’的掌门啊。”可能是考虑到这句话着实所答非所问,他又补了一句:“还能活。” “还能活”的这种状态已经算得上是很惨了,不过跟不了道人比起来却又强出了许多。没有了李若芒的协防策应,他无奈的接受了全面沦陷的这一局面,正在那边生不如死着,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不了道人用尽全力的向后跃出几步,突然大声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讲!” 张天山倒也真的停下手来,站在猫的立场上,对着被玩弄的痛不欲生的老鼠冷笑道:“将死之人还有何话讲?” 不了道人喘了几口气,答道:“久闻你张天山武艺卓绝、目光如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如此光线暗淡的深夜里尚能如此收放自如,当真是贫道这双昏花的老眼比不了的。” 张天山狂笑道:“道爷,你把我张天山看成初出江湖的小毛孩子了是吧?你的这招缓兵之计用的可着实不太高明啊,难不成你想等到天亮再与我一决高低?哼哼,真是痴心妄想。我还得告诉你,等到了天亮,本人可是要比此刻还要强上十倍,到时候恐怕你在我手底下都走不过三招。” 不了道人摆手道:“你太小看贫道了。今日之事关乎生死,贫道决不耍诈。只是想点上两支火把用以照明,别无它意。” 张天山虽说一生谨慎,却也是个自负到极致之人,在脑海中高速的思索着,将利用火把所使出的非常规手段想到穷尽,却也没有发现什么自己应付不了的招数,索性让对手死得心服口服,便说道:“好啊,即是如此,你点火去。” 纵使张天山目光如炬,纵使他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内心,可他却无法洞悉过去与未来。他看不出,眼前的这个道士,早年间是混“唯吾教”的。 当不了道人高举着两只“用来为自己送行”的火把返回时,他的内心深处平和而淡定。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条性命本该在很多年前就画上句号的,可是他一生之中的那位恩人却为他重新书写了人生的篇章,硬生生将那个句号改作逗号,还在无形中帮助他增添了许多个感叹号。单单是这段经历,就足以令不了道人此生无憾了。 在将两只火把的其中一只丢向张天山之后,不了道人开始发疯一般的朝他狂奔而去。 张天山料到对手会借机使诈,可令他万万猜想不到的是这个诈术实在低级,低级到自己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他微微闪身,躲过呼啸而至的火把,却见不了道人以高举着另一只火把扑向自己。张天山看出他右侧门户大开,不假思索的聚气于左掌之上,顺势推出,他知道,这就是那结束战斗的最后一击了。 然而,身处半空之中的不了道人却向他演绎了火把的另一种用法:自焚。时间计算的刚刚好,在将自身点燃并丢弃了火把之后,张天山的左掌刚好迎面而来,不了道人不闪不避、迎风而去,双手死死的抱住张天山的左臂,任由他以何种重击施于己身都决不松手。 火势在蔓延,不了道人口中血流不止,咕哝道:“听过‘唯吾教’吧,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张天山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恐怖,只吓得目瞪口呆、浑身颤栗,便在此时,火势蔓延到不了道人的胸口处,即炸药所放置的地方。随着一声能将满天的黑云震的无影无踪的巨响,不了道人终究还是用“圣洁之光”结束了自己的人生,而本该在京城里引发的那声巨响,最终也还是命中注定的在耳畔响起,虽然它已迟到了很多年。 在稍纵即逝的那一霎那,他却有时间在脑海中将所有过往的画面像胶片一般剪接在一起,组成了一部回忆录式的电影,这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孤苦伶仃的童年、恣意放纵着的少男少女们、迷幻丹药、打砸抢烧的生活内容、比死亡尚要痛苦的戒毒始末、赌博,还有,就是,恩师。他仰望黑压压的夜空,竟分明看到了笑天傲那副安详的面容,正满含着慈父般的微笑冲自己缓缓点头,以示赞许。不了道人早已昏花的双眼生平头一回如此澄澈,滚烫的泪珠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终于在巨响到来之前滑落了下来。 这次自杀性爆炸的最大受害者显而易见的是张天山,可若是论起精神上所承受的打击,则要属李若芒和杨止水了。他二人被不了道人悲壮却又突然之极的死法深深的震撼了,而那具被炸裂的早已不成人形的躯体更是为他们强行植入了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然而,就在此刻,一种叫做恐惧的感觉迅速取代了所有的其它杂念,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他们心里的那块高地:因为他们看得出来,张天山并没有死!不了道人玉石俱焚所换来得居然是对方的屹然不倒。 唇亡齿寒这个词用在这里倒是再适合不过的:杨止水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李若芒伸过手来,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虽然他也被对方鬼神一般的不死之身吓得浑身战栗,但总觉得多少还是可以通过牵手的方式来为彼此送上一份大难临头前的慰藉。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两人的默契程度已经上升到了一定的境界,以至于他们颤抖的频率都惊人的相似,从牵手的那一霎那起就轻易的产生了“共振”,抖动的越发厉害。 已被炸成“黑人”的张天山,却因祸得福得比之前耐看了许多,口吐黑烟说道:“四妹,你二哥我真的算是大难不死啊,若没有师傅的宝衣护体,说不定还真给这死鬼道士得了手呢,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并带有火药的咳嗽,张天山终于忍不住倒下了,在即将昏迷之前,他依然坚持着要将一切安排妥当,并自认为很聪明的交待王常水一句:“宰了那小子,别让他们跑了。” 尽管没有人专门去做调查,但对于刚刚被火药炸过一遍的人来说,短时间内的智商下降应该也是在所难免的,张天山的这句话非但没有令王常水的移动速度做出任何的提升,反倒是提醒了一旁早已不知所措的李若芒,就如同一只久困牢笼中之鸟突然窥见到一处足以出逃的缝隙一般,令他豁然开朗起来。 逃跑是李若芒的强项,而不论时间地点严寒酷暑随时随地准备逃跑的这一能力,盖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他哪里顾得了身上的剧痛,顺手抱起杨止水,骤然加速。就在他刚刚启动之后,王常水的掌风就在他方才所站立的位置上砸了一个大坑。 ------------ 第五十九章 One Night In 杭州 更新时间:2008-11-12 onenightin杭州,我留下许多情...... 就像小时候那样,一旦在外面的世界里受了什么欺负、闯了什么祸,最佳的避风港莫过于那个平时看起来貌不惊人、甚至有时候都不太愿回的家了。此刻的李若芒,在既闯了大祸,又给人欺负的够呛,且逃得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首先在脑海中所浮现出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家乡流洲了。然而,即便是向来乐观到底的他,都会觉得这个想法在此刻多少显得有点不切合实际。于是乎,替代者应运而生:他在根本无从辨别方向、顾及其他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轻车熟路的,朝着整个杭州城里对他来说最接近家的一个地方----东郊的那座山神庙,不假思索的一路狂奔而去。 假如张天山不给人炸晕,假如王常水年轻时也能苦练轻功,假如李若芒当年能像王常水那样从不苦练轻功,那么,李若芒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的即可逃出生天。尽管上述条件同时成立的概率低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只要能在百分之零这一底线之上徘徊,就依然有着发生奇迹的可能性。在这场“期中考试”之中,李若芒虽然没有在正规的考试时间内表现出任何有可能及格的迹象,可他却以“曲线救国”的方式,利用逃离考场时的惊艳表现,为自己在合格者的名册里谋求了一席之地。 最初的时候,王常水还有着能将他一掌当场击毙的机会,可就在错失良机的这一转瞬之间,李若芒便现身说法般地向他阐释了“最好的盔甲就是躲在攻击范围之外”这一经典的结论:当他跃上墙头时,王常水发现自己仅能依靠掌风才可以勉强伤到他;当他冲进巷子里时,王常水发觉一件暗器是必不可少的;而当王常水总算掏出暗器时,他却已经到达了想将他看个清楚都略显奢侈的地方;当王常水追道巷口时,却已完全看不到对方的半点踪迹。在略加思索之后,王常水觉得与其说在这诺大的杭州城里漫无方向的追下去,还是尽早带着张天山回客栈疗伤才是当务之急。 尽管看不出任何被人追踪的迹象,可李若芒却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正在暗中如影随形着,令他丝毫不敢懈怠,依然挥汗如雨的一路狂飙着。杨止水受了内伤,最是经不起颠簸,不住地低声呻吟着。好不容易总算是熬到了山神庙,她的内伤却也终于全面爆发开来,折磨得她连呻吟声都发不出了。 一回到故居,李若芒总算踏实了许多,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平躺下去,这才擦了把汗,总算能长长的出了口气。在将庙门关得严丝合缝之后,他顺手从老地方摸出半截蜡烛跟几块火石。然而,就在烛光终于又将庙里的诸物照亮之时,杨止水面白如纸加之浑身冰凉的状态着实吓到了他。就在方才,自己还亲眼看到了平时朝夕相处的不了道人命丧黄泉的全过程,残忍到令人无法接受、不堪回首。死亡,这种以往看似离自己还很遥远的东西、一个本该虚无缥缈的概念,如今正尤有余温的浮现在自己面前,令他不得不对杨止水的状况担惊受怕。 李若芒急道:“老大!老大!你怎么了?你可不能出事啊!” 杨止水的神志还算清醒,从他的话语中倒也不难听的出他此刻内心中的那种关怀与恐慌,自己身体上的伤痛虽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可心里面却暖暖的很是受用。只是苦于有口鲜血卡在嗓子里,吐又吐不出,想应他一声让他放心都不易做到。可是,站在她内心深处的立场上来讲,即便条件允许,她也更倾向于能将此刻的状态再稍稍延续一段时间,毕竟这些话语平日里可是绝少从他口中听到,只盼他还能再多上说几句,若是能借机听他亲口说出些真情流露的言语,那她宁肯这个伤能够来的更猛烈些。 李若芒没有令她失望,果真说了一句堪称真情流露的话:“老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办啊?!我都还没拿到那笔工钱跟散伙费呢!” 杨止水突然发现吐血原来竟是如此的简单,她伴着喷雾状的鲜血急促的咳嗽着,暴怒道:“我就......咳咳......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前来救我!果然还是为了钱!” 她奋力推开本想过来搀扶自己的李若芒,将随身所带的银两细软尽数向他砸了过去,咒骂道:“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你!全都给你!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你!你们这些男人,当真没有一个靠得住!” 李若芒无声的将散落在地上的银钱拾起,默默地塞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中,终于开口道:“银子我算是拿到了。” 杨止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极其厌恶的把脸转向另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李若芒很是厚颜无耻得收了她一大笔“伙食费”的场景,他那个唯利是图的形象在自己心中越发不堪。她暗恨自己有眼无珠,竟将一个卑鄙小人当作如意郎君。 李若芒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气:“银子我是拿到了,也就是说你我二人作为掌柜与伙计的关系也算是到头了。” 在强硬的外表下,杨止水不禁心中凄然道:“好啊,这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李若芒却说道:“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那个心结总算是可以解得开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必用那种敬畏的心态去仰望高高在上的你,或是称你为老大了。是吧?止水。” 他终于肯称呼自己为“止水”了!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听到的。杨止水凭空的产生了一种痛饮了一坛醇香佳酿的感觉,身心俱醉。可与此同时,她也在心底不住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轻易相信任何形式的甜言蜜语了。 李若芒在刚才语气的基础上又加入了一分诚恳的元素,说道:“止水,我终于可以再无顾忌的叫你这个名字了,虽然之前也很想这样。或许是我的魄力不够吧,可每当我想起与你身份上的巨大差距时,我总是没有勇气跟你保持称呼上的对等。现在你明白这些银两对我的意义究竟有多重大了吧。但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够相信,尽管这些银两对我来说弥足珍贵,可我回来救你的这件事与它们绝无瓜葛。因为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比它们珍贵的多。” 本就做足了“热身“运动的心脏,终于又开始高速运转、加速跳动起来。杨止水暗骂自己没出息,因为她知道,即便这是他专门为自己编造的一个弥天大谎,她也将义无反顾、飞蛾扑火式的前去上他一当了。 又一次看到她秀美无双的脸上浮现出凄婉无助而又渴望关怀的表情,这套组合对于李若芒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忍不住走过去问询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杨止水的心弦又被他拨动了三两根。但依然心口不一的冷冷说道:“你用不着再假惺惺得来关心我,我可是再也没有什么银子能给你了。” 李若芒停下了向她靠近的脚步,无奈道:“为什么我对你的好处你总是视而不见,可我随口的一句无心之言你却记得比什么都牢?你若还是不肯相信,那我也只好向你立一个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毒誓了。” 杨止水在心里骂道:“傻瓜!你对我的好我怎么会看不到!”可一见到李若芒那种万分忧郁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也不忍再将那些违心的话说出口了。于是乎,两个本身就很可怜,却还在互相同情着对方的男女,终于将彼此之间的那一点点隔阂给抹杀掉了。 杨止水温言道:“也不必立什么誓言了,我信你便是。四哥,我方才本不该向你乱发脾气的。其实从你赶回来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这一回没有看错人。”在她此刻的脑海中,温馨的画面又重新成为主流,即便是李若芒此前种种略显“龌龊”的表现,也都被她平反为大智若愚、在龌龊中可爱着。 对杨止水脾气的掌控,比之一场抗洪救灾的攻坚战还要难上许多,不过这次的运气不错,总算在即将决堤的那一霎那成功制止了上涨的水势。李若芒暗暗的出了口气,依然是之前那个问题:“你的伤要不要紧?” 自己从小到大受过很多次伤,可有人在同一时间送上两次关心的,这还是头一回。杨止水的眼眶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不可待的要涌现出来,向他诉苦道:“浑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胸口这里疼的要命。” 李若芒束手无策道:“那便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我给你揉上几下?” 杨止水暂时还不想要这方面的关心,不由得绯红满面,啐道:“怎么你也学得这么不正经了。” 李若芒大呼冤枉,极力的保持一本正经状:“我可是真的想帮你治伤。你别忘了,在下可是专门从事按摩推拿这一事业的,手法绝对一流,客官你要不要试试看?” 杨止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总算看到她那比自己所见过最美好的事物都要美上几分的笑颜,李若芒也就放心了,说道:“你受累了,早点休息吧。” 尽管已经疲倦之极,可杨止水还是硬撑着说道:“我是好累,却又不敢睡。” “那却是何故?” 杨止水突然垂下头去,喃喃道:“我怕醒来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这完全不像平日里气吞虎豹的“整骨堂”老板所能说出口的话,可李若芒却听得心动不已,他脱下长衫为杨止水盖在身上,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含笑道:“傻瓜,你胡说什么啊,快睡吧。” 杨止水知道,自己已正式告别了那种一个人为生存苦苦打拼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倾诉、可以撒娇的对象。这薄薄的一件单衣为自己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直达内心深处。杨止水握住他的手说道:“四哥,别忘了咱们的‘约法三章’,你还欠着我一条呢。我要你向我许个承诺,让我明早一睁眼就能立刻看到你。” 李若芒只觉得好笑,便顺势说道:“我哪里还欠你什么承诺了?别忘了上次你让我帮你算清帐目时,已经把那最后一次机会给用掉了。” 杨止水急道:“那你就是不肯答应了?” 李若芒知道她本就是个喜怒无常之人,此刻更是敏感之极。自己是该向她表露心迹,温言劝慰一番了。他正色道:“你听我把话说完。早先你逼我许的那些承诺,我都已如数的履行下去,并不再欠你什么。可是今天,不肖你说,我也会心甘情愿的向你许一个承诺的。止水,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更没什么钱财,那些甜言蜜语我想不出,即便想得出我也说不出口。可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一辈子都好好照顾你,决不让你再给人欺负。” 这是杨止水所听到过的最顶级的甜言蜜语。 这番话李若芒此前从没排练过,可其诚恳和熟练程度却是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而杨止水那边,早已是幸福到云里雾里,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了,她喜极而泣道:“四哥,我的脾气很差,你是知道的,还望你日后能多多体谅。” 听到意味深长的“日后”这个词,李若芒知道她已然答应,欣喜之余却也感受到了些分量不轻的责任,但还是笑逐颜开道:“还是那句话,习惯了。” 杨止水着实疲惫不堪,正欲合眼,却猛然间想起一件心事,勉强着坐起身来,将双手的指尖对称并拢,摆出极道教中最为常见的那种手势,口中默默地念念有词。 李若芒见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也不便出言打扰,待她将这一仪式做罢,方才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止水黯然神伤道:“我感不了道长的活命之恩,帮他祭奠一下。” 李若芒的内心也迅速纠结起来,久久不能释怀,当下将双手交叉,代表阴阳交错,用阴阳教中的手法毕恭毕敬的为身在另一个世界的不了道人祈福。 杨止水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手势?” 李若芒答道:“哦,在我们流洲,悼念已逝的亲人、长辈时都会这么做的。” 杨止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心事,一扫方才的疲态厉声问道:“对了,你干吗一直有事瞒着我?” 李若芒实在记不得自己有向她虚报什么个人资料,完全没有头绪的等待着她的下文。 ------------ 第六十章 嫁妆 更新时间:2008-11-13 杨止水的那种仿佛随时都在准备着“不为红颜也要怒发冲冠”的性格,虽说在碰上李若芒这块好像可以吸收一切怒气的海绵之后,稍稍得到了些许缓解,可其效果并不明显,无非也就是完成了由乔丹到科比这种差距之间的转变,目前的她,称得上是上帝所委任的暴戾之神,而以前的她却是上帝本人。 李若芒怕是自己的某句话又触动了她内心的某处暗雷,忙问道:“什么事?” 杨止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说道:“四哥,要是小女子我没看走眼的话,你应该是流洲国李家的一员吧?” “原来你是说这件事。”李若芒顿觉得轻松了许多,故意学着父王摆出一副帝王之气道:“鄙人还是流洲的四皇子呢。” “哦,这样啊。”杨止水表情落寞下来,用略带距离感的语气道:“还是皇亲国戚呢,那以我这种江湖儿女的身份还真不知道配不配得上。” 李若芒听出她话中的异样感,哑然失笑道:“你也算认识了我许久,何时看出我像个皇亲国戚了?你印象里的皇室成员想必都是一副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模样吧。我的身份虽说不假,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还有。”李若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道:“你大可不必这么妄自菲薄,江湖儿女怎么了?这个世上偏巧就有些皇亲国戚对她们视若珍宝,费尽心机、哭着喊着要到她们的店里去当个小伙计呢。” 杨止水一向鄙视爱哭的女子,视她们为没有骨气,可今晚她却成了最没有骨气的人,已经无数次的泪流满面了,她面带笑容的哽咽道:“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了,四哥你哪里会是这种人。可你怎么从来不向我说起呢?” 李若芒反问道:“这有什么可拿来炫耀的?” 杨止水笑道:“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江湖里不知有多少人把不得能和你们家扯上关系,去学上几招绝学呢。” 李若芒面带苦涩道:“若是给人知道一个流洲皇室成员要靠乞讨才能过活,只怕从此都会对我们避之不及了。” 杨止水笑道:“不止乞讨,还很无耻的靠几块马肉诱骗了一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子呢。” 李若芒无奈笑道:“我哪有骗过你?” 杨止水理直气壮道:“你休想抵赖,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这座山神庙里面,我稀里糊涂的就被你给青梅煮马了。” 两人回想起初次见面时的情形,温馨异常,都各自在心里面感激冥冥之中的天意成全了他们那次意外的邂逅。 杨止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说起来,李若芒从小到大所打过的架的强度总合都不够今天一个晚上的多,早已疲惫不堪。可本已倒下的脑细胞们,却在刚一触碰到要保护杨止水这件事时,又神奇的死而复生,而“东张西王”这两人此刻也身在杭州城的这一事实更是令他精神高度紧张。 李若芒打算吹熄地上的蜡烛,刚俯下身去,却听到杨止水好似梦呓一般的声音:“四哥,你过来一下,我还有件事要嘱咐你。” “怎么了?” 杨止水精神有些恍惚,说道:“你把我项间所佩戴的这条项链拿去吧。” 李若芒不禁想问一句:“很值钱吗?”但考虑到这句话所附带的大规模杀伤性后果,还是改口道:“我要它何用?” 杨止水凄然道:“我中了我师兄的五道轮回掌,只怕是不行了。若是我真的不在了,你拿了这条链子,也不会那么快把我忘了。” 李若芒安慰她道:“你又胡说了,这条链子我不要,你决不会有事的,别乱猜想了,快睡吧。” 杨止水的立场很坚定:“就算我没事,我也要你拿着它,这是我没见过面的父母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我想让你替我保管。” 这是她未曾谋面的父母为她留下的唯一遗物,也必定是她最为珍惜之物。李若芒能够掂量得出这份“嫁妆”的分量,小心翼翼的将它贴身带好,又搜肠刮肚的找了些好听话尽数说给她,让她宽心。杨止水听着他的温言软语,脑海中好梦不断,再次安然入睡。 李若芒可是再也没心思睡觉了。无论她刚才的话是否可信,给张天山打中一掌可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他放弃了吹熄蜡烛的念头,拿出萧柏给他的那本《黄氏医典》,仔细研读。可是看了大半,却发现类似赵某某那些假大空的表功言论原来才是这部书的主流思想,除此之外,便是大段大段任凭他如何细读却仍然不知所云的语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处由初代黄应唐和八代肖木白所撰写的内容还算是言之有物,只是这些内容实在是少之又少,而且对于杨止水所受之伤帮助不大。李若芒暗暗的叹了口气,只得另想办法。 对于目前的“御医门”实权者林泉珊来说,如果给她知道她师兄在民间找了一位根红苗正的继承人的话,她一定会不假思索的、用一个四十岁的老处女所能想的到的一切办法去把这个接班人给干掉,然后专心致志的推行她的“御医门江湖化运动”。然而,她想不到的是,若是想最彻底的将“御医门”重新搬回江湖之中,最行之有效、方便快捷的办法莫过于承认李若芒这个菜鸟级的掌门人了。试想一下,若是给当朝皇上知道他重金养活的御医门里选出了这么一位拿着医书都治不了病的掌门的话,绝对会二话不说的将他们全部轰出宫闱的。 御医门的第九代掌门在苦思冥想的半晌之后,还是不得要领,而此刻,方才的兴奋劲明显已经过了期,眼皮大有合拢之势。李若芒也想效仿古人之事,像关二哥那样秉烛立于户外,自夜达旦。可无奈武圣人的那种体力、精力绝非自己这种凡夫俗子所能学得来的。他背靠山神庙的庙门,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胡思乱想意识流起来,想到关二哥自然就能想到桃园结义,继而又想到了历史上其他三人结拜的典范,比如说范云峰、马邀友还有他自己,又比如说萧峰、虚竹、段誉......说起来。段誉可是个十分有趣的人物,生平最大的特点就是每个心仪的女子都是自己的妹妹。不对!等一下! 李若芒慌忙摸出杨止水给他的那条项链,随即又小心翼翼的取出自己项间所佩戴的,象征他皇子身份的那条(这可是御赐的宝物,万万不可损毁,更不得遗失)仔细观瞧,不住的对比着,所幸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料想段誉那种巧合到令人发指的剧情应该不会在本书中出现,总算是再次平静下来。就这么思绪浮动着,他也不知不觉不知何时的进入了梦乡。 也许是心事重重的缘由,李若芒只是陷入了轻度睡眠的状态,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发他的警觉。大约是四、五更时候,也就是天色刚好亮到可以看清物体的这个阶段,李若芒被一阵车轮碾轧山路的声音吵醒。他揉了揉双眼,借着门缝向外偷眼观瞧,着实吃了一惊。 庙门外,像极了一群押运镖银的运镖队,推车上放置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物件。而与专业运镖队最大的不同之处,还是在于押镖的人。从衣着上看得出来,这应该就是阿龟口中那群随他一同南下的锦衣卫们,为首一人昂首走在前面,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是此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极度自信和高傲的气质,最为难得的是居然可以单从背影上显现出来。而在人群的最后方,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说不上是朋友、也谈不上是敌人、却跟自己颇有缘份的阿龟。 李若芒心中既释然又骇然道:“不愧是东厂还有锦衣卫行事,还真是雷厉风行啊。王二这回可真是血本无归了,没想到我的几句话竟能产生这么大的效果。” 但比之王二,还是杨止水的身体状况更令他感到揪心,不过从她睡熟时还算匀称的呼吸状况来看,情况还不算太坏。李若芒思前想后,觉得应天府的古锭山庄此番是必须要走上一遭了,一来前去看望那个跟自己感情深厚却已许久不曾相见的姐姐;二来要将卧底一事向他们及时相告;三来,早先就在姐姐写来的信中得知那座山庄里有位名医,杨止水身上的这个自己眼中的“绝症”,对他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 探亲之章 ------------ 第二章 古锭山庄纪事 更新时间:2008-11-16 很多年以后,当李若芒看到身边的亲戚、朋友们一个个都投入到文学的创作之中(尤以他那个只会写错别字的二哥和从没有语言组织能力的庞谢对他的影响、刺激最大),他也忍不住萌生了要用一些文字将自己这些年所遭遇的奇异事件记录下来的想法,能否借此机会在文坛打出些名声倒是其次,只要能够堆砌出足以令自己满意的文字,不为将来留下什么遗憾即可算是莫大的成功。 开篇的第一个故事,是关于古锭山庄的。至于说名字,他还没有想好。 古锭山庄: 因三国孙吴流传下来的“古锭刀”(武力+3)而得名,此刀乃是山庄里的镇庄之宝,也为其生存、发展确立了方向。目前的古锭山庄以锻造优质兵器闻名江湖,家业殷实。每天都会接收到来自全国各地各式各样的订单,而由于长久以来所累积的声誉和经验,古锭山庄喊出了“先收款,再出货;如有质量问题,原价十倍赔偿”的口号,一时之间,更是名声大振。 而在众多刻着“古锭山庄”字样的兵器中,尤以一种名为“嗜血魔”的淬毒匕首最为令人胆寒,这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魔物在浩如烟海一般的出货清单上也只是匆匆一瞥便再未现身,属于顶级限量版产品,只有在确保对方是纯粹以收藏为目的时方才考虑打造,否则一概拒绝。这种匕首的恐怖之处并不在于它朴实无华的外表,而在于它本身所携带的那种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毒性。这种名唤“木马”的毒药同样是由古锭山庄自行研制而成,绝不外传的另一样镇宅之宝。 如此之多的镇宅之宝,其存在的目的也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务必要将祖上流传下来的那座藏宝库保全妥当,于外敌光顾时对其迎头痛击。 现任庄主及夫人: 孙痊:三国时期江东孙家的后人,被称为史上最接近孙权的男人,不单单是因为名字上的同音,最主要的还是缘于他的长相:他的眼睛是绿色的,而他的头发是紫色的。 李心眉:在阿龟面前,李若芒展现了一套并不为外界所熟知的家传绝学:“忽悠神功”。但比之姐姐,他也只能算是初窥门径而已,与李心眉那种靠吵架秒杀别人的境界尚有着绝对不可忽略的差距。有必要说明一下的是,如果想练就一套铜齿钢牙、骂遍天下的嘴上功夫,除了后天坚持不懈实战演练之外,本身的才思敏捷也是必不可少的。而在这两方面,李心眉做得近乎完美:抛开其及其辉煌的实战经历不提,她本身就是一个天资聪颖、冰雪聪明的女子,举一个小但是很典型的且听起来像传说一般例子:李若芒年幼时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水缸里,她在根本没听过“司马光砸缸”这一典故的情况下,在第一时间就想出了举起石头砸缸的办法,遗憾的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举的动那块石头,而李若芒也因此学会了游泳。 主要家丁们: 周渔:很难,真的很难比较形象的描绘出他在智慧与美丽这二者之间的完美。尽管身为男子,可当一只大雁俯瞰他时,会情不自禁的落向地面;当一条游鱼仰望他时,会身不由己的沉入湖底;当一个叫曹操的男人偷窥到他的容貌时,会立刻横槊斩断对大乔、小乔的情丝,毅然投身到“断袖分桃”的伟大事业里;而当诸葛亮看到他的智力检测报告之后,会自叹不如、掩面而走,躲进隆中,任由刘备来访一百次也不敢出山。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堪称百年不遇的奇异男子,同时也是古锭山庄的管家。 鲁素:三国中的鲁肃绝对是一个人物。此君与其主公(孙权)的关系好到可以同榻抵足而卧,的确厉害。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超越曹操最为赏识的郭嘉,和刘备最为倚仗的诸葛亮了。除此之外,此君在赶赴荆州吊孝时所完成的那次完全无须请示孙权的“先斩后奏”,对整个三国的进程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假如《三国演义》所言属实的话),原本的任务是去凭吊死人(刘表),可最后却带了个大活人(诸葛亮)回了江东,其随机应变且独具慧眼的形象令人印象深刻。本文里的鲁素,注定不可能拘泥于龙套角色,而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程蒲:一千多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东西,却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历史上的周瑜在大都督这件事上力压程普一筹。而现如今,昔日的都督们沦为管家,可正副关系并未发生实质上的转变,依旧是周渔为正,他为副,再考虑到自己几乎可以做他爷爷的年龄。不爽! 黄丐:看不出来他对生活有何不满,活得较为悠闲,再过两年便到了该卸甲归田的年纪,目前比较为人熟知的心愿就是不要再赶上什么“苦肉计”。 甘狞:“锦帆贼”出身的祖先甘宁给予了他一旦触碰到多事之秋就会沸腾乃至燃烧的血液,就注定了他绝不向现状妥协的人生之路。他爱大海,只是为了海啸来临时的灭绝人寰;他爱大地,只是为了地震过后的人间惨象。他急切盼望着事事顺心,并将一切阻碍自己达成心愿的或人或物视为必将除去的大敌。 张钊&张泓:早已到了退休年纪的他们,名义上说,是很光宗耀祖的给人“返聘”回山庄,继续发挥余热。可实际上,这个“返聘”请求却是他二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主动争取的,因为在他俩儿的眼中,人世间已经找不到能够胜过这里的养老去处。自封“新一代的江东二张”,可由于他们獐头鼠目的外形,为老不尊的作风,大家都叫他们“二獐”。 周太:事先说明,这可不是一个女人。敢于叫这个名字的人,身上都会多多少少的留下些伤疤的。他祖上周泰生平最为惊艳的表现莫过于甘愿为孙权作肉垫的那两次经历,而与他身上的刀伤不同的是,周太的伤大都出自铁匠铺:打铁时被高温灼伤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周太是一个死气沉沉、言语不多的铁匠,那是因为他已将自己的灵魂和语言全部注入到他所打造的一件件神兵利器之中。出师之后的每一件作品都堪称经典,其冰冷的外表之下却都仿佛有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向你诉说着什么。 吕懵:一个自闭者,生平不详。 陆迅:另一个自闭者,生平亦不详。 虞烦:倘若给虞烦知道“御医门第九代掌门人”正走在慕名而来的路上,急不可耐要找他为其女友寻医问病的话,他一定会兴奋上好一阵子。毕竟“御医门”是目前中土医学界的泰山北斗,能得到他们掌门的肯定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尽管,虞烦从未将“御医门”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看来,各行各业中真正顶级高手并不在庙堂之上,而是隐没于江湖之中。 太史雌:一个气质颓废的极品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无双武者。尽管他早已不在山庄,却没有人敢忽略掉他曾经的存在。有人说,假如有太史雌守护着山庄,那么古锭刀和木马毒将会失去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因为有武功天下第一之人所在的地方,一般的邪门歪道是绝不敢随意光顾的。太史雌在刚刚成为武林至尊的时候,便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决定:孤身一人,出海远行。在别人眼里,他这是急流勇退、保全名声的无上妙法,可他本人却根本不屑于外界对他的种种妄论,对于他来说,只有拓展了自己的眼界见识才能够开阔心胸,继而方能突破目前武学修为上的瓶颈,实现自我的超越。而这种想法,江湖中的凡夫俗子们又怎能体会得到。 然而,他的那一次离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对于江湖里痴迷武学的人们来说,平时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见到他和在他之后名声鹊起的笑天傲之间的同场竞技。若是他二人之间能够进行一场巅峰对决的话,必将是万人空巷、盛况空前,定会重现当年西门吹雪vs叶孤城时那种全天下为之轰动的局面。 大体的介绍部分,到此便要告一段落了。因为李若芒和杨止水已经置身于古锭山庄那道朱漆的大门之外。这道门便如同潘多拉铁盒的那个盖子,将虚伪、妒忌、暴虐、贪婪等种种丑恶的事物隐藏于内,等待着李若芒亲手将它打开。 ------------ 第三章 姐姐 更新时间:2008-11-17 古锭山庄坐落于幽静宜人的栖霞山上,为这座清秀的名山添加了几分帝王之气。一路踏青而来李若芒和杨止水对于身边美不胜收的景色赞不绝口。古锭山庄的大门固然威严,却在门环上的铜绿和山林间景致的点缀下显得随兴起来。 站立在大门之外的鲁素今天极不情愿的起了个大早,正在打着一个又一个令自己愈加昏沉的哈欠。由于山庄的家丁们有九成之多都已被派往各地搜索李若芒的下落,鲁素得以一跃成为骨干,而欲作管家这一暗藏在内心深处已久的想法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然而,大约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一辩证关系所致,除去管家,还有看大门这一艰巨而关系到山庄体面的任务要交由他来负责。这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给带上天堂,穷奢极欲、游历一番之后,被残酷的告知待会儿还要到地狱去住些日子。鲁素在天地之间穿梭了一段时间,终于得到了一个很折中的结论:还是活在人间最好。 尽管对目前的身份极为不满,可他还是严格遵守职业操守的在看到李若芒的情况下主动向他迎了出来。待李若芒向其报上姓名、说明来由之后,鲁素激动地浑身发颤,活像抢得了项羽头颅的王翦。要知道,“谁人能寻得我那内弟李若芒,重重有赏”这句话可是真真切切的出自庄主孙痊之口。 “看起来还是留在庄里明智啊!这下子发达了!”鲁素喜不自胜,与李若芒的言谈举止中,不难感觉出对方是一个性格温和、极易交往之人。于是乎,鲁素鼓起勇气,与李若芒商量道:“在下乃古锭山庄家丁鲁素,久闻李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大慰平生啊。李公子,待会儿主母若是问将起来,能否告之是由本人带您上山的。如此一来,多少也能让小的借您的金面沾些光彩啊。” 李若芒笑道:“鲁兄过谦了,就依你所说的办吧,我心中有数。不过眼下还得请你替小弟我进去通禀一声才是呢。” “那个自然,那个自然,敬请稍候。” 鲁素连蹦带跳的消失在门后,李若芒将那几个食盒放于地上,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的等待着姐姐的到来,猜想着此番她将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出场。 等待中...... 李若芒呆滞了,纵使将所有的脑细胞动员起来加班加点地忘我工作,也想不到姐姐居然是挺着大肚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李心眉遥遥的看到真的是他,惊喜交集,激动得流下泪来,嚷道:“你这死小子这些天到哪去了!舅父来信说你这么久都没到京城,都快急死我了!” 从她的下一个动作便能推断出,她是想带着李若芒从未谋面的外甥或外甥女一起向他加速而来。李若芒见状,连忙迎了过去,伸手搀扶。 流洲国相当重视礼教,兄弟姐妹之间也是如此。李若芒到得近前,单膝点地、倒头便拜,毕恭毕敬道:“姐姐在上,且受小弟一拜。” 看着他一本正经躬身下拜的样子,杨止水只觉得好笑,暗自在心里勾勒着李若芒将来见到她的场面,会不会也是先行磕头大礼,再恭敬之极的说上一句“夫人大人在上,且受我一拜”。不过可笑归可笑,她却不愿李若芒如此作践自己,两个人只要互相尊重对方即可,用不着搞出这么多冗长繁琐、等级分明的纲常礼数。 然而,有如此想法的,却不止她一人,李心眉似乎也与她暗合,只见她及其熟练的揪住李若芒的耳朵,说道:“跟我还用得着这一套,真把我当成外人了。” 杨止水心中惊诧道:“比我掐脖子的手法还要快上许多!厉害啊!”她的目光锁定在李心眉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暗暗赞道:“虽说有了身孕,身材走样了许多,可是看得出来,四哥的姐姐还真是一位美女呢。” 李若芒的这两只耳朵早已是百炼成钢,生平不知道给这位姐姐揪过多少遍,对于这种熟悉的痛楚早就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问道:“姐姐你何时有了身孕?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姐夫他只怕早已乐不可支了吧。” 李心眉用逐渐强烈的语气说道:“我倒也想让你知道,可你这几个月来不知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你姐夫几乎派了全庄的人出去找你,搜遍了整个南方都没有音讯。我倒要你亲口告诉我你这些天来究竟去了何处。” 李若芒最怕她这种说教的语气,连忙解释道:“我刚到中土就出了点经济问题,这些天来一直都在杭州积攒路费。” 李心眉倒也知道他的路费一说确有其事,但还是怒不可遏道:“敢情这些天你都呆在杭州!那杭州离南京不过几日的路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当真不认我这个姐姐了吗!” 李若芒在第一时间解释道:“你说的哪里话,我可绝不敢这么大逆不道,可当时真的是一贫如洗啊,连到这南京城的路费都凑不够。” 李心眉觉得他所说的确实有理,怒气顿消,全部转化为怜惜之情,抚摸着他的脸颊痛心道:“我可怜的四弟啊,怎么偏偏家里其他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都那么好命,唯独你这般命苦呢。舅父也真是的,你还是个孩子,怎能让你孤身一人前来留学呢。哎,在杭州吃了不少苦头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李若芒知道,又要墨守陈规的在大怒之后进入“溺爱阶段”了,可无论如何,这些仿佛有一大罐蜂蜜浇在身上、甜到发腻的话语,总好过她先前那些咄咄逼人的质问,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大大的蜂蜜罐砸在头上,昏天暗地、痛不欲生。 趁着她心情有所好转的黄金时机,李若芒见缝插针般的将杨止水隆重推出:“姐姐,这位杨姑娘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你叫她止水就好。”李若芒向杨止水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近前来行个见面礼。 早已经历惯了偷窃暗杀等种种大场面的杨止水,还是头一回如此紧张而不知所措,用僵硬、机械的身体将一个简单的万福做得漏洞百出。 按照李心眉的性格,本该当场将她揭穿的体无完肤的。然而,大爆冷门的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可这决非意味着她对杨止水有些许好感,而是因为她依然沉浸在对于李若芒“母爱”般的宣泄中,无法自拔,从而造成对于杨止水的视而不见,兀自喃喃自语道:“可怜的四弟啊,自小就没了娘......” “姐姐,这位杨姑娘是我的好朋友。” “可怜的四弟啊,向来有什么好处都让你那三个哥哥占尽了,你总是什么也不跟他们争......” “姐姐,我此次前来其实是要向你提个醒,这古锭山庄只怕是大祸将至啊。”李若芒已经放弃了要她对杨止水有所关注的念头,转而用危言耸听的方式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幸的是,李心眉看似对此也有着极强的免疫力,抑或称之为精神豁免力,依然沉迷于对他生平厄运的诉说:“自我出嫁以后,只怕更加没人关心过你吧,可怜的四弟啊......” 真正体会到不被人放在眼里这种感觉的杨止水多少有点恼火,可李心眉的话语却让自己对于李若芒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她不禁在心中感慨道:“本以为他贵为王子,定是自小无忧无虑、不识人间疾苦。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跟我一样,也是个从小就没了娘亲的不幸之人。” 按照姐姐的说法,自己是携带着要向世人证明一个人究竟可以活得多惨这一政治任务降临于世的。然而,作为真正的当事人,李若芒却不敢苟同,在他看来,比之三位哥哥,自己是多少显得有些不合群,但这纯属性格使然,硬要跟可不可怜扯上关系多少有些不合情理:在流洲时,自己的大哥是人中龙凤,有大批量的崇拜者伴其左右自然也是无可厚非的;二哥是位文学青年,喜好附庸风雅的朋友也不在少数;三哥则有着数量上绝对不会少于大哥的死忠追随者们,这些人每天准时必到,一律高喊着“还钱”的口号;至于他自己,称得上朋友的人的确屈指可数,而他在闲暇之余,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独自一人躺在岸边的礁石上,仰望湛蓝的天空,聆听大海的心声,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回想起自己在流洲大多数时间里形单影只的生活,大都是拜自己的王子身份所赐,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一政治地位反倒成了他和旁人平等交往的最大障碍,那种真诚不足、恭卑有余的目光在某种程度上的打击了他试图与外界交往的积极性,久而久之,他逐渐习惯了这种唯有影子朝夕相伴的生活。 然而,此次留学以来,终于那副困扰自己许久的无形枷锁重重卸下,再也没人知道他的王室身份,即便知道了也无伤大雅。虽说因此引发了一些诸如“聚圣楼门”之类的不幸经历,但就总体而言,他的这次出世是成功的,至少在交友方面,他遇到了范云风、马邀友这些足以托付生死的好兄弟,还有杨止水、阿玟两位此前只有在书里才见识过的红颜知己(当然,若是给杨止水问起来,后面那位恐怕要给剥夺掉知己的这一头衔了),比之在流洲时的社交圈,自己已经成功的迈出了大大的一步。 这段经历固然美好,可即便说出来,已根深蒂固的将他定义为“天下第一可怜人”的姐姐也是万万甚至亿亿不会相信的。眼下的问题比较另类而尖锐:究竟该怎样将李心眉从她那个自我建立的精神世界里拉回到现实。 李若芒略加思索,计上心来,哭丧着脸说道:“姐姐,我身受重伤,只怕时日无多了,听你说这里有位名医......” 这句尚未说完的话产生了还未立杆就已见影的效果,李心眉只惊得花容失色,厉声道:“干吗不早说!” ------------ 第四章 疗,伤 更新时间:2008-11-18 立于大门之后、暗自窃喜的鲁素,在见证了李氏姐弟彼此相见的感人一幕时,重获了脱胎换骨般的欣慰感:此次选择留守山庄的这一做法,尽管在起初被大众一致认定为是一种类似瞎伯乐选劣马的行为,却总算在最后阶段让事态的发展渐入佳境起来,那匹所谓劣马的身上,居然也开始崭露出某种向赤兔、绝影逐渐靠拢的趋势。而与他不同的是,古锭山庄的大部分家丁们,在高喊着“竭尽全力寻找、挽救庄主内弟”这一神圣口号的同时,怀揣着山庄里的雪花白银,尽情游历了一番祖国的大好河山,最大限度地陶冶了自己的情操,活得其乐融融、妙不可言。而这其中,更是以张钊、张泓这两位将杭州作为主力游玩对象的家将为尤甚:此二公是连口号都懒得喊的极端分子,自打下得栖霞山便忘记了这个世上还有庄主内弟这么一号人物,只是幸福的烦恼着究竟该选怎样一处人间仙境来作为此次公费旅游的落脚点。最终,他们将目光投向了近邻杭州。而杭州也确实没有令他们失望:美景、美食、美女,生活真美好,美上加美的是,定期的还能到一家唤作“整骨堂”的店铺去做回按摩,那家店里有位李姓的小伙计,手法还是蛮不错的......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一段完美的经历。而唯一的不确定因素是,倘若给李心眉得知此事,真不知他二人将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下得栖霞山:给人抬下山?被人扔下山?抑或是这辈子就别再打算下山? 李若芒的“自我毁灭说”最大限度地刺激到了他姐姐,李心眉顿时乱了手脚,惊慌失措道:“你怎么伤的?伤在哪?要不要紧?鲁素!鲁素!你过来!” 鲁素随传随到的本事在山庄里首屈一指,瞬移一般便出现在三人面前,脸上的笑容依然惯性式的挂在脸上,问道:“主母唤我何事?” “快去找个担架!再寻些人手!把我四弟抬上山!”李心眉下令道。 这还是接待山庄来访者时前所未有的重大礼节,居然要给人抬着上山!在鲁素的印象里,便是庄内的大英雄太史雌在登上武学至尊宝座、荣归故里时,前任庄主也只是放了一挂鞭炮以表庆贺,似此的大礼却还真的不曾见过。 “谁让人家是主母的亲弟弟,这世道任人唯亲的事也只能见怪不怪了,说不得,找担架去。”鲁素在心中默念着,便要动身。 李若芒不想延误医诊时间,更不想给人抬着上山,忙插嘴道:“担架就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姐姐,咱们还是尽快去寻那名医的好,治伤的事可耽搁不得啊。” 李心眉点头称是道:“你说得对,来,我搀着你,咱们这就去。四弟别怕,有姐姐在,保管你能好好的。” 这个语气再熟悉不过了,李若芒记得自己小时候,每逢受了什么惊吓、责罚,姐姐总会慢声细语的安慰他,跟方才那个一般无二。看得出,姐姐对自己的关心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如一日的好,这让他大为感动,只不过这些哄小孩的话一直延用到现在,就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李若芒回头,略显无奈的望了杨止水一眼,杨止水冲他扮个鬼脸,含笑不语。李若芒俯身要去抬起随身带来的几个食盒,却给人在第一时间勒令禁止。 李心眉言道:“你这是干什么?这种粗活儿哪里是该你这种身份的人做的。这位姑娘。”这是她主动向杨止水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也是两人暗生龃龉的起始:“这些事还是你来做比较合适。” 杨止水的心情之恶劣不便表述,而李若芒则是在一个孕妇的搀扶下,正式向古锭山庄迈出脚步。 古锭山庄西北角,炼丹室。 虞烦虽不似闫智尚那般活脱脱儿的就是画像中华佗、扁鹊,却能给人一种自内而外的安全感,即便是自知身患绝症的病人,也能在与他相遇时陡然产生一种欲将生命无限延续下去的勇气。他大约四十岁的年纪,却依然称得上眉清目秀,丹凤眼、剑眉,留着短须,仙风鹤骨、遗世独立。 正在忙着碾制草药的虞烦见是主母驾临,连忙起身行礼,笑着问道:“主母,我为调制的保胎膳食可还吃得惯?”李心眉哪里还顾得上讨论饮食文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虞大哥,我四弟他身受重伤,全仗你救救他。” 虞神医尚未将人际关系梳理清楚,李若芒却也不便再做隐瞒,将杨止水受伤一事说了。李心眉怒目圆睁道:“方才还明明是你,怎么此刻又换成她了?不成不成,虞大哥,你还是先给我四弟诊治的好,我总是放心不下。” 李若芒万分焦急道:“方才我也只是想引你注意才出此下策的。姐姐,止水她伤的不轻,每日里都要周身疼上几遍,苦不堪言,我看在眼里却又帮不上忙,心里很是难受,我......”李若芒无语凝噎,目光中莹光点点,竟有泪水浮现。 对杨止水来说,他的这些话语可是比任何针石之法都显得行之有效,只觉得百骸舒畅,神爽体健,医不医病对她来说却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这种一反常态的露骨表现令李心眉不得不对他二人重新审视起来。自小到大、有史以来,她还是头一回发觉到这个小弟弟也开始慢慢的成熟长大了,居然也有了极为钟情的女子,这种“自力更生”的精神不可谓不可嘉,只是眼光略显不高,无论从各个角度进行考察,杨止水似乎都难入得自己法眼,更无法与自己为李若芒所挑选的那位佳丽相提并论。李心眉虽不动生色,心里却已然有了主意。 处境相对比较尴尬的应该是虞烦,他用自己那些常用于调配草药分量的脑细胞精确掂量了眼前这个男子在他主母心里的地位,又估算了这个女子在这个男子心中所占的比例,得到的结论是:若是医不好眼前这个女子,非但自己的金字招牌即刻化为朽木一块,日后在山庄里也必将永无宁日。他有一身的本事,便是混迹江湖也无所畏惧,只是祖上十几代人都在这里展现了人生的价值,自己还没达到胆敢违背祖训的精神境界,更何况,他都还没有得到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东西,怎可轻易离此而去。 伴随着他的左手搭上杨止水的脉搏,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便悄悄爬上了他的眉宇之间。虞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即闭幕凝神,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调整呼吸,毕其功于指端。约莫过了一首歌的时间,虞烦将双眼重新开启,总算将适才所吸的那口凉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这位姑娘,若是在下没有弄错的话,你所受之伤全拜一种叫做‘五道轮回掌’的掌法所赐。”虞烦的语气并不尖锐,却坚定异常。 李若芒和杨止水已经开始对他多少产生些所谓的崇拜了。 杨止水心悦诚服道:“您当真无愧于神医称号,真是一语中第。佩服,佩服。” 虞烦面露笑容道:“过奖了,在下的这点微末道行何足道哉。倒是姑娘你很令在下佩服,要知道江湖之中会使那‘五道轮回掌’的,可只有大魔头张天山那独此一家,你与他交过手居然还能成功逃脱,想必也是身怀绝技啊。” “哪里,全赖一位大英雄舍命相就,我才得以死里逃生。”杨止水忍不住偷望了李若芒一眼,却见他正一脸苦相的看着他那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姐姐。 李心眉绝非胆小之人,只是一想到自己最为疼爱的弟弟居然看上了一个没事就喜欢跟张天山打上一架的女子,这还了得!若是给她知道自己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弟弟居然就是那个差点舍了命的“大英雄”,那即便是苏秦转世、张仪重生、黄健翔穿越也无法劝其放弃当场抓狂的这一念头。 虞烦道:“姑娘你命中注定有大神相伴,这是避也避不开的。为‘五道轮回掌’所伤本该是极为棘手的麻烦事,可你的情形却略有不同。以我之见,张天山似乎并无打算置你于死地,故而这个伤虽说解救起来甚为繁琐,却是有法可医的。” 李若芒如释重负,对虞烦好一番千恩万谢。 虞烦笑道:“李兄弟不必这般客气,反倒叫一家人显得分生了。这伤虽说可医,但要想彻底扫清余毒却也着实需要花上些时日,李公子若无甚急事便大可在此多他几天,主母她平日里时常都会提起你的名字,刚好能借此机会一解思念之情。” 李若芒心情上佳,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虞烦道:“这‘五道轮回掌’,说白了便是将五股霸道之极的内力在击打对方的同时注入到对方体内,自此便可周而复始、永无穷尽的折磨对手,阴毒之致。这个伤并非药石之物可解,而是要将这五道内力强行拔出体外。在下有幸在幼年习得过一套唤作‘拔魂手’的功夫,虽属偏科冷门,却刚好可以在此对症下药,只是这门功夫极费心神,还请主母和李公子暂作回避,我即刻便要动手医治。” “那就有劳虞兄了。”李若芒谢罢虞烦,和杨止水对视一眼,低声道:“你好好的在这治伤,一会儿我再来瞧你。” 杨止水冲他嫣然一笑,点头答应。 与他二人精彩纷呈、艳丽多姿的神色表情相比,李心眉似乎更有资格取代焦挺得绰号改叫“没面目”,她铁青着脸冷冷道:“快点走吧,别耽误虞大哥治伤。” 刚刚迈步出了炼丹室,一阵不期而至的凉风为李若芒带来了些不祥之兆,诚然,他姐姐开口了,而且用的还是比那阵凉风还要凉上几度的语调。 ------------ 第五章 天上掉下个孙救星 更新时间:2008-11-19 有关姐弟相见的剧情,在李若芒的记忆中,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聂政与其姐姐聂荣的那次人鬼殊途的街市相遇,那是将血脉相连的羁绊展现的最为悲壮的一次演出:作为弟弟的聂政,为了保证姐姐的人身安慰,不惜忍受以剑滑面、剜眼剖肚的极大痛苦,不光如此,他还甘愿为了姐姐放弃那千古留名的机会,宁愿将自己的名字永世埋葬于轵地深井之中,不为人知。他是古往今来第一流的刺客,荆轲与之相比,或许略胜于名气以及悲壮程度,可聂政的业务能力以及职业素质却均可使之汗颜,值得后世的同行们去洋洋洒洒的写上一篇祭文用以凭吊;而反观他的姐姐聂荣,虽说身为女子,却也堪称专业的忠贞侠女,她搅乱了弟弟的如意算盘,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一个顶级刺客的名字强行塞进了流传后世的史书之中。而当时的她,在为自己欲将进行的行为做出判断的时候,居然丝毫没有考虑到自身的生与死,单凭这一点就足以得到的结论是:若是由她来从事刺客这一事业,只怕所要达到的成就,会将中国五大刺客的耀眼光辉无情的遮掩过去的。 对于李若芒来说,聂政是拿来崇拜而绝非盲目效仿的,他的身上有着许多人类最为可贵的东西值得自己借鉴,可聂大侠与他姐姐的相遇的那种方式则大可不必去学上一学了。然而,总有些事情是不能如人所愿的,这次探亲之行在伊始阶段就略嫌不顺,虽是情理之中,却又始料不及。 本该是炎炎夏日,可李心眉冷若秋霜的表情让他感觉到了完全不合时宜的阴冷,他决定主动开口,至少要将对于季节的错乱感拨乱反正:“姐姐,有件关于古钉山庄的天大祸事我不得不跟你提一下。” 李心眉完全不为所动,说道:“便是天塌下来我也得问你一句,你怎么会结交上那种不三不四的江湖女子?还对她一副特别迷恋的样子,真是大失咱们流洲国体!” “姐姐。”李若芒发自内心的辩解道:“止水她是个好姑娘,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别把她想的那般不堪好不好。” 李心眉柳眉微扬,祭出一副初次认识李若芒的阵势,言道:“好啊,我的四弟总算是长大成人了,已经学会跟我顶嘴了,这还真是不曾见过啊,果然有了心上人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李若芒最怕她来这一套,无奈道:“哪有此事,姐姐我冤枉啊。” 姐弟二人的焦灼状态随着一个人的到来稍稍有所缓解。 “心眉,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四处寻你不到。”一个沉稳、庄重而又略带江南口音的男中音在李若芒耳边响起,他知道,救星来了。 起初,李若芒始终不肯相信书里有关孙权碧眼紫髯的描述,他认为这种类似《西游记》里的诸多妖精的外貌描写,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雄霸一方的江东领袖身上。然而,当他亲眼见到他的姐夫孙痊也是这幅模样时,也不由得感叹古人不于欺也。 孙痊的确无愧于李若芒的救星称号,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正在气头上的李心眉的大部分火力,顷刻之间浑身中弹,遍体鳞伤。 “我四处走走又能怎样,看把你急得!”李心眉抱怨道。 自打成亲之初,孙痊就很疼爱自己这位娇妻,凡事都要让她五、六分,通常还要将这五、六分四舍五入一番。现如今她身怀有孕,则更是将四舍五入这一步都省了去,直接让她十分便是。 孙痊极富亲和力的笑着,说道:“我也只是想过来提醒你该吃保胎膳食了,你想四处走走当然最好,我陪着你便是。” 听他这么说,李心眉已经找不到任何用以发火的可燃物,冲他略显惭愧的微微一笑。而立在一旁的李若芒则对自己姐夫那种及其强悍的抗击打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无以复加。 孙痊也注意到站在一旁他,喜道:“内弟,你的事我方才已听鲁素说起。自打舅父大人写信来说你出了事,我与你姐姐便广派人手出去四处打听。真是老天保佑,你能够平安无事的到得我们山庄,我总算能向舅父大人他老人家交差了。” 李若芒心中感激,向孙痊行礼道:“小弟不肖之极,居然劳烦姐夫你如此费心,当真是无地自容,请受小弟一拜。” 孙痊忙道:“你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这些都是分内之事。内弟你一路赶来想必也是疲惫不堪了吧,依我看不如稍作休息,今晚我与你姐姐先备上一桌酒席替你压惊,待其他家丁们回庄之后再为你补上一次正式的接风酒筵,你意下如何?” 李若芒受宠若惊道:“姐夫你太客气了,咱们一家人吃上一顿团圆饭即可,也不必搞得那么兴师动众。”他稍加停顿,低声道:“姐夫、姐姐,我有一事相告,关乎整座山庄的安危,不知可否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孙痊略微一惊,随即点了点头,带着他回了后宅。 三人刚刚坐定,李若芒便一股脑地将“东张西王”以及“两只卧底”的事说了。李心眉大吃一惊,不由得望着自己的丈夫,看他作何反应。 孙痊双眉紧锁,阴云满面,点头道:“内弟你所言不差,早在一个月前,的确有一伙身手非凡之人偷偷潜入山庄,企图盗宝。我至今都还在纳闷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原来竟是东厂和锦衣卫们大驾光临本庄。如此说来,这回的麻烦可就大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左手轻抚着下巴,苦苦思索,继而问道:“心眉,你有什么看法?” 私下里,李心眉虽说喜欢在孙痊面前唠唠叨叨,可心中却对他敬爱之极,自然而然地握住他坚实有力的手掌道:“这些事还需问我吗,夫君你拿主意便是,反正我都会跟你一起御敌的,咱们共同进退,绝不分开。” 孙痊紧锁的双眉随着她的话语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信心百倍道:“有你这句话,我便不必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了,我这就去下令召回遣散在各地的家丁们,山庄自今日起进入顶级警戒状态,随时准备御敌。” 看到他们夫妻二人在危难时刻所展现出的那种生死与共的坚定信念,李若芒不禁大为感动,独自在心里念叨着:“这回无论如何也要为姐姐、姐夫出一份力,即便是‘东张西王’亲自前来我也不再躲了,跟丫拼了!” 孙痊在爱妻紧握着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将目光转向李若芒,说道:“内弟,这次全赖你及时通风报信,你的大恩我们全山庄上上下下都会铭记于心。” 李若芒连连摆手,忙道:“姐夫你不必客气,小弟我虽说能力微薄,却也甘愿拼了这条性命护得你与姐姐周全。我自小没了娘,若不是姐姐的悉心照顾便没有我的今日。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姐姐的大恩我无以为报,便是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他这几句话发自肺腑,自然是感人至深。李心眉眼圈一红,泪水涟涟,不住的落将下来,欢喜着哽咽道:“我的傻弟弟啊,你能帮得上什么忙?不过,有你这几句话,姐姐我心里......我心里高兴得很,你总算是长大成人了。这比什么都让我高兴,真的......我今天好高兴。” 原本也只是将李若芒定义为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可简短的几次接触却让孙痊的看法大为改观,对他越发器重,朗声说道:“内弟,你虽年纪尚小,却看得出来是一个性情中人,我很喜欢。待我那位义弟周渔回庄,我必将你向他引荐,我那位义弟八面玲珑,是位人中俊杰,你二人定会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的。”他稍加停顿,回望了爱妻一眼,继续道:“好了,心眉、内弟,你二人也有许久未曾相见,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刚好也得去做些部署,不能再陪你们,咱们晚上酒席上再聊。” 救星已去,但好在李心眉的坏心情也被其一并带走。姐弟二人叙起旧情,都对往日的时光甚为珍惜。又聊了几句,李心眉看似无意却别有用心的提出要带他到后院观赏自己所栽种的奇花异草。李若芒不明就里,便随她去了。 ------------ 第六章 百花深处佳人四溢 更新时间:2008-11-20 身在流洲时,李若芒最大的爱好,除了听海,就是听花。 所谓听花者,便是置身万花丛中,沐浴着和风煦日,俯察花蕾绽放时的美妙感觉,聆听和谐生命的玄妙乐曲,从而神游天外,人花合一。故此,听花的和尚,人们称之为“花和尚”,听花的白痴,大家称之为“花痴”,而以李若芒在流洲的身份,总么说也是个公子阶级,但他并不喜欢别人叫他作“花花公子”,尽管,他的姐姐李心眉有将他塑造成那样一类人的精心打算。 李若芒对于花卉艺术并无太大了解,可是见得多了,自然而然的也能瞧出些门道来。他姐姐所栽种的这些花草树木,虽说品种繁多、琳琅满目,甚至有些诸如的珍奇植物参杂其中,却很难被称之为上品。问题的关键在于,各类花圃无厘头的、毫无逻辑、无视审美的搭配在一起,感觉就像是将伊丽莎白女皇、苏东坡、卡卡以及鲁智深强行聚集在一起,虽说大家都是各自行业里的佼佼者,但彼此之间若想引发共鸣恐怕是件几乎不具备可操作性的事情。再者,有几种完全不适宜此处气候环境的植物也可怜兮兮的给人栽种于此,看得出,他们也曾为了命运作出过许多徒劳的努力,但现如今却全都无奈的接受了命运无情的安排,选择了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耗尽最后一丝生命。 眼前的这一幕幕惨象,已令“听花”爱好者李若芒目不忍视、耳不忍闻了。这是赤裸裸的暴轸天物,为自己生平最无法接受之事。但碍于姐姐今时更胜往昔的威慑力,他也只有一如既往的沉默下去,或许,他会在日后的某个时候,一个人孤身前来,像林黛玉那样饱含着巨大的感情色彩来一次葬花。 李心眉貌似有一双能够洞察一切的慧眼,起码此刻,已将李若芒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她说道:“四弟你一定在想,这些花草虽说名贵,可搭配在一起却是失败之极,我说的没错吧?” 李若芒并不喜欢政治家式的外交辞令,可此刻的他却俨然一副政治家上身的状态:“芭蕉旁配上一株碧桃、一树梨花压着片片海棠、芍药群中点缀着朵朵白玉兰花,要说起来,这还真是前无古人的搭配,独具新意。尤其是在姐姐你无视各种植物在遮光方面的相互制约、甚至是他们生活习性的条件下,能让他们留得一口气在就已算是天大的奇迹了。更何况,在这其中,居然有一株连我都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正在茁壮成长,的确很难得。” 李心眉眼前一亮,笑道:“还真的不能小觑你呢,这样都能给你看出来。” 对于这种一群武大郎里扎眼的屹立着一个武二郎的视觉效果,李若芒觉得若是看不出来那才真是眼神有点问题。 李心眉道:“四弟你也不要太过惋惜了,实话跟你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花草都是山庄的人有意移植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要供养那株你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这一解释着实出乎李若芒的意料,他尽量睁大了眼睛,渴望发散出更多不解的神色。 李心眉言道:“这株便是赫赫有名的‘木马草’,这一毒物可是能令众多江湖之人谈‘马’色变啊。只不过那些人只知道它的毒性,却不知调制此毒时的煞费苦心,后期的配料、加工暂且不提,那是山庄的顶级机密,也只有你姐夫跟他义弟周渔知晓。单单是前期的栽种过程已是困难重重,好生复杂。” 看着李若芒时隔数年再次流露出那种“乖孩子专心听家长说教”的表情,李心眉很是满意,暂时性淡忘了他生活作风上的左倾急进思想,又开始对他循循善诱起来:“除去‘木马草’的巨大毒性不说,其本身就是一种霸道十足的植物,纯粹需要借助周边植被的滋养而活,极难存活下来。若想培育出最为优良的‘木马草’,需对周围那些供养它的花草进行严格的挑选和呵护。你切莫误认为周围的这些植被是因为我们管理不善才会枯萎到这副模样,实话告诉你吧,若不是山庄那些女孩子们的悉心呵护,这些什么芭蕉、碧桃们恐怕早就不复存在,势必给吸的干干净净了。” 李若芒在感叹这些花草悲惨命运的同时,很是警觉地留意到姐姐所提及的“女孩子们”这一词汇。经历过“东张西王”的那次期中大考之后,他对于危机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先知先觉。 意料之中的是,在向前走了不出百步的距离,在与方才截然不同、开放的娇艳动人的百花深处,传出了少女们银铃般的欢笑声。 意料之外的是,在这群女子当中,竟然有一个明丽到堪称本书第一美女的女子。 纵使争奇斗艳的花朵在如何竭力展示它们的美丽,也因为她的存在而全都自惭形秽的自甘沦为绿叶,而原本的那些绿叶,也因饭碗被抢而纷纷选择飘向地面,去为自己找一处用以遮羞的泥土。一时间满目皆是绿叶,只有她作为唯一红花正毫无争议的、力压群芳的释放着自己的美。 也不知是命运使然,还是纯属巧合,那位佳人也在几乎同一时间看到了我们的小李同志,并冲他微微一笑。 这笑颜,穿越重重鲜花杂树、过去未来,径直射入李若芒的双眼之中、走进西汉音乐家李延年的梦里,来到后世徐志摩的窗外。于是乎,便有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诗句;有了“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之感慨。 李若芒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血性男儿,便顺理成章的呆滞住了。 场面跟自己预想的差之不多,李心眉忍不住喜笑颜开,高声道:“姑娘们,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回房休息吧。” 七八个妙龄女子如一阵超尘脱俗的清风从李若芒身边掠过。如此近距离的美感令李若芒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对少女们妙如天籁般的笑声充耳不闻,唯独可以听得到的,是自己节奏紊乱的心跳声。 而那位美到能让李若芒连心跳都充耳不闻的女子,在对他嫣然一笑后,转眄流精,有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在一群凡人之中飘忽若神、凌波微步,随着其她同伴一起消失在远处的杂花丛中。 李心眉朝他撇了一眼,戏谑道:“四弟,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是不是一路赶来饿坏了?要不怎么嘴角都流出口水来了。” 李若芒注意到了自己的严重失态,一瞬间又想到了尚在病榻之上、正在与病魔顽强抗争的杨止水,擦拭口水的同时深深的陷入自责。过了大约能磕开一粒毛豆的时间,方才大脑严重缺氧的状态逐渐得以恢复,这才留意到一旁的姐姐早已是一脸阴谋得逞的幸灾乐祸状。 李若芒在内心深处抗争道:“一定要将跟止水的这段感情进行到底!绝不做对不起她的事,就连对不起她的话也绝不说上一句!” 李心眉还在乘胜追击着:“你倒是说话啊,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李若芒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态说道:“哦,我在想一段《西游记》里的故事。” 他的这种跳跃性思维令李心眉多少有点招架不住,问道:“西游记?哪一段?” 李若芒答曰:“哦,盘丝洞里遇到一群女妖那一段。” 这是一句足以让杨止水拍案叫绝、大呼过瘾的回答。可在李心眉看来,周围的温度都因为这句话而下调了许多,好冷的一句回答! 李心眉不禁又一次重新审视起自己这位经年未见的弟弟,本以为他只是个老老实实的走在自己为之铺设的人生之路上的小孩,没承想这位弟弟在外貌无甚太大变化的情况下,内心世界竟已与自己背道而驰起来。对于这一惊变,在她看来,绝不是由李若芒自身引起的,自己的弟弟永远不会做错事,万恶的根源都是那个大约记得姓羊,也可能姓猪、或狗的女子,只有将她彻底铲除,方才能够将自己的那个好弟弟拖出泥沼、救出深渊。 就这样,姐弟二人同行异梦,都在为接下来的一场大战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 ------------ 第七章 鸿门夜宴 更新时间:2008-11-21 直觉,依然是直觉,这场夜宴颇有点鸿门宴的感觉。只不过,李若芒暂时还瞧不出自己身上有刘邦的意思,倒是坐在自己身边的杨止水,很是值得为她捏一把汗。而反观另一方,笑容满面地姐夫孙痊,跟霸王尚有不少差距,而这四人之中,最接近古人遗风的,是那个像极了范增的姐姐,这里所谓的像极,并不是指其外表,而是那颗欲将刘沛公之致死地的决心。 酉时,置身鸿门夜宴所在的房间,窗外的骤雨拍打着院内所栽种的芍药、芭蕉之物。落地的雨声,仿佛正在为今晚的这场骨肉相聚敲击出一曲并不十分和谐的乐章。 孙痊作为东道主,殷勤敬酒道:“内弟,杨姑娘,你们俩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咱们先饮了这一杯。” 李若芒答谢道:“俗话说‘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啊,小弟经年未曾登门拜访,却能得姐夫如此招待,小弟我感激不尽啊。” 孙痊笑道:“内弟休说这些见外的话,来,咱们先干了这杯。” 一杯下肚,也算是为壮士的出征饮下了大战之前的壮行之酒,真正的战争终于拉开帷幕。 李心眉要开始发话了。 “杨姑娘,我也敬你一杯,感谢你将我四弟照顾的如此周全。”第一发炮弹是穿着糖衣的。 本该机敏的杨止水一听到说起李若芒便立刻放松警惕,偷偷朝他望了一眼,含羞道:“哪有此事,一直以来都是四哥他在照顾我。我可是连顿饭都做不出来的,哪里算得上是照顾他呢。” 这简直是最下品的答案,李若芒的内心开始纠结,一双筷子举在半空久久不去搜寻猎物,双眼不住地注视着他姐姐的一举一动。 姐夫依然扮演着打圆场的作用,不住劝着:“内弟,吃菜,吃菜。” 方才那个仿佛主动交待罪行的回答令李心眉更为不满,可脸上仍然微微一笑道:“这样啊。那么杨姑娘,我来问你,令尊、尊唐是何许人物啊?可否跟我说说。” 李若芒知道要坏事,刚刚捕获猎物的筷子又一次停滞了。 果不其然,杨止水并不打算藏着掖着,如实答道:“我从小便没了爹娘,是师傅将我抚养正大的,尊师姓笑,名讳上天下傲。” 一时之间,没人敢再说话。偶尔只能听到孙痊微弱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吃菜,吃菜。” 李心眉咬牙切齿,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好啊,一个全国通缉的政治犯也想当我们李家的媳妇,这是想让我们流洲亡国啊!” 李若芒虽说没有听到她的话语,可看了她的表情便猜到七七八八,心里凉了大半,索性置之不理,迎合着姐夫道:“姐夫你也多吃点。” 李心眉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依然是以一个笑容作为开场,说道:“杨姑娘,你能如实相告,并无隐瞒,这一点我很是佩服。只不过,你的家世背景与我四弟实是相去甚远,所以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太过妄想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既是我四弟的好朋友,有关他的一些终身大事我可还得找你参谋参谋。是这么一回事,我四弟他也算是到了该考虑考虑婚娶成家的年纪了。为此,我费尽了心思,专门为他订了一门亲事,那女子无双无对,世所罕见,相信你跟我四弟都会满意的。” 不等杨止水做出任何反应,李心眉高声道:“夕儿,进来吧。” 非常少顷,那位几乎同时出现在李若芒、李延年眼前的绝美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夕儿,坐在我四弟旁边。你们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了,不必拘束,早晚是要做夫妻的人了。”李心眉有意将战事的规模加大。 名为“夕儿”的女子双颊一红,低声道:“是。”便罗袜生尘、飘然而至,而且是那种仙女下凡式的那种很标准的飘法。 李若芒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在心中计算着自己的年龄,因为将来的墓碑上,很有可能在亡龄那一栏后面,将会出现这一数字。 纵使绝世美女近在咫尺的端坐在自己身旁,李若芒却依然能够保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君子状态,这倒不是源于他完全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因为大腿上给杨止水狠狠掐的那一下实在是太疼了。他倒抽一口凉气,竭尽全力的挤出了点笑容,求饶般的看着杨止水。 杨止水已经将自己调整到足以应对任何战事的状态,目不转睛的瞪着正在相亲中的李若芒,阴沉到无以复加的问道:“这么会功夫就搞出一面之缘了?” 李心眉并没有顾及李若芒在身体和心灵上所遭受的痛苦煎熬,而是一副传销员上身的样子,以快过麻吉弟弟0.5字/秒的语速不间断的介绍着该“产品”的诸多优点:“四弟、杨姑娘,这位夕儿姑娘当真称的上是一位才貌无双、蕙质兰心的绝代佳人啊。容貌长相上自然是不必多说了,其他诸如诗词歌赋、针线女红,也都是样样精通。除此之外,她还是出身名门,乃是大名鼎鼎的三国周郎后代,现任山庄管家的周渔是她的兄长。夕儿,这位便是我四弟李若芒,我早就向你提起过他,绝对是流洲国最前途无量的一位皇子。今天这顿夜宴便是你们庄主专程为他接风洗尘的,你敬他杯酒,也算是正式开始相处了。” 周夕面颊微红,更增颜色。伸出纤纤玉手,举杯相送:“李公子,一路上辛苦了,还望这杯酒水能为你洗去些风尘。” 很得体且不落俗套的一句话,再拌上仙音天籁之声,本该令人为之沉醉。可对于一向认为“保命要紧”的李若芒来说,这句话无异于阎罗小鬼们对自己的招魂之令。 李若芒说了一句极不得体、且类似呻吟的言语将其断然拒绝:“不好意思,腿疼,喝不下。” 这回可是连孙痊都不敢出来替他打圆场了。 周夕退去后,两位本场战役的主角总算对上了眼。 杨止水对于李若芒方才的回答还算满意,可这毕竟是在自己的暴力威胁下所得到的结果,若是自己不在现场,恐怕他早就主动过去敬酒,与人家举案齐眉了。抛去一切私心杂念凭心而论,周夕的美貌实在人间罕见,就连自己都不禁为之赞叹,而她在其它方面的优越性更是自己无法企及的。杨止水在内心深处黯然神伤着,萧索的不是滋味,却又试图装作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四哥他不会娶什么稀姑娘、稠姑娘,他是要娶我的。” 孙痊早就看出她和这位内弟的亲密关系,此刻听到了她如此直白的话语,心中倒也暗赞她是位了不起的女子。 正处于风头浪尖之上的李若芒见到她替自己道出了心声,倍感欣慰,忍不住在饭桌底下将杨止水的手紧紧地握着。杨止水先是狠狠掐了他一下,随即又与他十指紧扣,不忍分开。 李心眉从未惧怕过任何语言方面的挑战,这次换作比潘玮柏的语速快出1字/秒的语速说道:“好啊,杨姑娘,既然你已把话挑明,那咱们就不必再藏着掖着了。首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杨姑娘,你想借我四弟这个金龟婿一举嫁入豪门,从此衣食无忧,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请你首先搞清楚我四弟的身份,还有你自己的身份。我四弟他可是早晚要在流洲称帝登基的人,作为他妻子的正宫娘娘便是母仪天下,非才德兼备、品行娴熟之女不能任也。而你呢,出自江湖微末之间,不知礼数;更兼乱臣贼子‘极道教’中的一员,身份卑微。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侥幸嫁入我们李家的。” 她所说出口的每个字,即便是一些诸如“不”、“可是”的语气副词,都如同狼牙利箭一般重重的刺向杨止水的内心。平日里杨止水虽也以伶牙俐齿退败过无数劲敌,可是这一次,她遇到了真正的鼻祖级高手。更主要的是,杨止水本就对于自己的不幸身世耿耿于怀,而李心眉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这一弱点之后便给与了重点反复性打击,使得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只得勉强抵抗道:“这是我们俩儿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比之杨止水,李若芒可是要从容许多,姐姐的这种说话方式自己是再熟悉不过了,对于她摧枯拉朽式的进攻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等给止水治好了伤,再帮你把那两个二五仔给揪出来,哪里还需管你答不答应,我立马就跟她远走高飞。”想到此处,他用力握了握杨止水的那只手,试图把自己的这份信心传达给她。杨止水很是默契的明白了他的用意,心头的安慰令整个人顿时平静了许多。 李心眉哑然失笑道:“也只有你这种自小无人管教、放任自流之人才会如此说话,我管不着?我舅母去世的早,若芒他从小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可是个乖孩子,听我的话,更听舅父大人的话。而舅父大人对于我的意见一向都是极为重视的,所以你们俩儿的事,哼哼。” 一提起自己的父王,李若芒的原本坚定立场也不由得开始松动,但仔细想想,父王对自己虽不似三位哥哥那般骄纵,却也极为疼爱,自己有了心爱之人他是绝无可能站出来勒令制止的。 李心眉继续长篇大论、神采飞扬:“这次留学是我四弟他第一次出远门,也是他头一回独自接触这个社会。他会对一切新奇的、外表光鲜的事物迅速产生浓烈的好奇心,而这些所谓新奇的、外表光鲜的事物里,也包括你,杨姑娘,很不幸的,你也是其中一员。这种好奇心来势很急,去的也更快,毕竟你二人在身世经历,甚至是个人性格上截然不同。我真的想不明白他怎么结识到你这种人?” 李若芒刚才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次握手却给杨止水注入了无限的激励和抚慰,她暂时性无视李心眉的挑衅,转过头去笑盈盈的问道:“四哥,还记得咱们俩儿是怎么认识的吗?” 李若芒放眼窗外的花园,又回想起山庄大门上铜环,感情充沛的低声吟道:“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密状令本该在保胎期间保持平和心态的李心眉震怒了! “别唱了!” ------------ 第八章 一技必杀 更新时间:2008-11-22 如若不是姐夫孙痊拦着,堆积了满满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们恐怕真的要重新上山下海、散落的满地皆是了。李心眉已经许多年不曾这么恼火。最令她无法接受的,还是李若芒试图反抗的态度,但是尽管如此,她依然毫无动摇的认为罪魁祸首就是端坐一旁的那个杨姓狐狸精,自己的弟弟只是暂时性的被其蛊惑,迟早会有重归正途的那一天。 杨止水则沉醉于李若芒为她所营造的那一幅袅袅炊烟、云水氤氲的美好画卷,仿佛置身于江南小镇,天青色驻足已久,烟雨缓缓晕出,二人在细雨的呢喃声中,立于一段小桥的左右,相视而笑,并在桥的中心紧紧相拥。 杨止水想的面红耳赤,痴痴的说道:“别忘了咱们还算是青梅煮马呢。” 李若芒想为她私自在别人面前篡改成语的这一行为做出点纠正:“姐姐,此青梅煮马非彼青梅竹马......”他尚未说完,李心眉已经开始发话。 “一派胡言!你也算是青梅竹马?若芒他从小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要跟什么人交友事先都要来向我请示,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人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李心眉稍加停顿,盖棺定论道:“废话我不多说了!反正你想嫁到我们流洲连门都没有!姓杨的,你从今日起便不准再缠着我四弟!怎么说他也是有妻室的人了。等你的伤好了,我们给你些银子,打发你下山便是。就这么说定了!” 如果不是李若芒拦着,杨止水也准备大掀饭桌了,她使劲咬了咬嘴唇,使出一招必杀技来:“反正......反正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已经怀了四哥的骨肉,就算你狠心把我撵走,只怕他还舍不得我们娘俩儿。” 原本喧嚣不堪室内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李若芒仿佛看到天外来客一般直勾勾的盯着杨止水,无声问道:“这个玩笑开大了吧?”杨止水迅速朝他扮个鬼脸便重回一副单身母亲的幽怨表情。 好多个少顷过去了,仍然没人发话,唯一可以听到的,是因李心眉气的浑身发颤而引发的桌面上杯盘之间的撞击声。 打破这一寂静的依然是姐夫孙痊,无愧名门之后称号的他,总是乐此不疲的甘愿充当炮灰:“这是好事啊,我让厨子们多准备一份保胎膳食便是了。” 李心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孙痊略微有些夫纲不振选择了沉默。 李心眉落寞的表情,有点神似八十万大军给人烧得只剩三百余骑的曹操,先前的那些口舌算是白费了,她盯着李若芒,冷冷的表扬道:“四弟,你还真是懂事啊,这么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要为咱们李家添丁积续了。很好,很好。” 李若芒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无法当面将杨止水揭穿,勉强笑道:“份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杨止水差点笑场。 李心眉钦佩道:“杨姑娘,真有你的,今天我认栽了。但是,这件事还不算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四弟,你太让我失望了,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敢如此放肆。这是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作不了主,须得向舅父大人请示一下。我这就写信回去禀明舅父,看他老人家如何定夺。我现在心里烦的很,不愿再见到你们两个。来人!送我四弟连同杨姑娘回房歇息。” 最后这句话正和杨止水之意,心道:“正好,我还不愿意再瞧见你呢。” 李若芒跟杨止水所居住的房间明显被人有意识的安排在山庄的两端,若不是有意去寻对方,便是在这住上一年也极难偶遇。李若芒进屋坐定,听得仆人远去,便立刻抽身杀向杨止水的住所。 杨止水听闻到是他来访,既惊喜又欢心的打开了房门。 李若芒掩好房门,便装作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迅速脱下长衫,还顺便催促道:“别光看着了,动手吧。” 杨止水大惑不解道:“动什么手啊?” “脱衣服啊。” 杨止水出自本能的抓紧衣领道:“四哥,你想干什么?” 李若芒心里多少有点恼火,没好气道:“是你说自己身怀有孕了,现如今这事情连我爹都快知道了。除了假戏真做,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你就多少委屈委屈自己吧。” 杨止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毫无征兆的来这么一招,哀求道:“四哥,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说的。” “那不行,自己出口的话就得负起责任,休想反悔。这可是你在金陵苑里说过的原话。我不能太过纵容你了。”李若芒的态度依然强硬。 杨止水哑口无言,只得以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做着最后的抵御。随着他的大兵压境,杨止水只觉心如撞鹿,呼吸不畅。 李若芒见到恐吓的效果已经达到,无奈的叹了口气,重新将长衫穿回,厉声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说这种话跟吃家常便饭一般,张嘴就来,丝毫也不顾及一下自己的名誉。” 这回倒是换成杨止水生气了:“四哥,你要是因为我说这些话便看低我,觉得我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子,那你可就错了。这种事,也就是跟你,换作第二个人,我死也不肯说的。因为你毁了自己的名节我心甘情愿,可要是连你也因为这事而看不起我,那可真是枉费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了。” 很凄苦却又诉尽衷肠的一番话,听得李若芒大为感动,在心中对她越发敬爱和珍惜。但目前这种有苦难言的现状,还是令他无奈道:“你的心意我当然明白,我姐姐的做法着实有点过分了,可你这么做真的让我很是难受啊。” 杨止水误会了他所谓的“难受”,不由得含羞垂首,轻启朱唇道:“四哥你若是真想跟我做那事,我......我任由你做便是了。” 这回终于轮到李若芒怕了,慌忙道:“打住,打住吧。出国前我还亲口答应过父王,留学期间务必要排除一切私心杂念,一心向学、洁身自好。现如今我问心无愧,便是给父王看了姐姐的信我也不怕。可若是当真做出点什么荒唐事来,那我才真是没脸回去再见他老人家了。”李若芒瘫坐在茶几旁的座椅之上,自言自语道:“不行,她会写,我也会写,我这就写信回去,恳求父王千万别信姐姐的话,可这种信该怎么写啊?”李若芒沉思片刻,突道:“写不得,写不得,这信我万万写不得,这若是写了岂不明摆着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难道让我写‘父王大人在上,请受不肖子若芒一拜,儿臣留学中土期间,未曾与一女子发生不正当关系’,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吗。唉,完了,完了,我最不愿让父王为我操心费神了,但这一次只怕是避不了了。” 杨止水明显感觉得出李若芒的那份孝心,也不由得为自己的一时鲁莽而倍感惭愧,深深自责起来。 两人无言以对了半天,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天色渐晚,李若芒怏怏而回。 古钉山庄的内部设置极为别致,家丁们的住所三三两两散落各处,山庄里居然还开凿了一片人工湖,有一间小木屋立于湖心之上,自远处看去,仿佛一位瘦削的巨人站在湖面,正在洞悉着山庄内每一个角落所发生的事情。 自己的房间是由姐姐精心为他挑选的,暂时还看不出其中有何玄机。只知道这里有三间卧房,自己所暂居的是正中那一间。目前所发现的比较神奇的是,这三间卧房竟然是立于湖面之上的,至于说其根基究竟如何建造,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累了这么许久,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虽说姐姐跟杨止水的关系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恶略,可这已经不是目前这个昏昏欲睡的自己虽能顾及的了了。 让他在顷刻之间睡意全无的原因,是来自隔壁房间里所传来的古琴之声,要知道,李若芒多少也算是个音乐爱好者,这一段玄妙的音律令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忍不住要到隔壁去瞧个究竟,看看到底是谁人竟能够弹奏出这么一手好琴来。 出得房门,李若芒惊奇的发现,较之于屋外,反倒是身处屋内才能听得更加分明清晰。“真想不到,这些房间看似精巧,隔音效果竟是如此之差。”李若芒在心里默念道。 然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琴声忽止,周夕却从这间房里走了出来。 李若芒总算明白这其中所暗藏的玄机了。 ------------ 第九章 萤火虫夜话 更新时间:2008-11-23 也不知究竟有没有进行过深层次的研究。如果安排暗恋宋玉的那位绝代佳人东邻之女,连同登徒子那位丑到不堪却为他生了五个孩子的老婆大人,一同站在乌云遍天、月色幽暗的夜里,不知是否会因为光线太过暗淡的原因,致使东邻之女展现不出往日风采,而叫登徒子之妻侥幸获得些许朦胧之美呢。 但对于李若芒来说,尽管月光黯然,尽管黑云遍天,可就在这种忽明忽暗的状态下,在周夕的身上,居然有透露出几分在白日里不易察觉的美感,恰如一朵娇羞的水莲花,宁静安逸的在夜里无声绽放。月光虽不算多,却也毫无吝啬的统统倾泻在她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段上。就连原本稀稀拉拉散落各处的萤火虫,仿佛也意欲成全她的美,团团聚拢在她身旁,让李若芒意识到原来真的有遗落在人世间的瑶池仙子,否则怎会一美至斯? 周夕嘴角微扬,露出足以令整个山庄为之一静的笑容,慢声细语道:“李公子,此刻我若是邀你陪我一起来看萤火虫,你不会又以腿疼为理由拒绝我吧?” 李若芒潜意识的回答是“要我喝酒都成”,但突然想起了为了自己连名誉都愿舍弃的杨止水,他还是选了一个相对折中且不富含太多感情色彩的回答:“不会。” 周夕有意识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和他一起并排站着,说道:“早就希望能找个人在这个时节陪我一起来看萤火虫,却一直都未能如愿。李公子,莫不是你早就知道有我这个人,特来帮我了却了心愿吗?” 李若芒心道:“我要是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还需要来大明留学?还敢带着流洲纸币来?”但较之杨止水,回答起她的问题相对容易许多,只需实话实说即可,不必再想尽办法去逗她开心或是怎样。李若芒答道:“着实抱歉,在下先前对周姑娘只能算是一无所知啊。” 周夕略显释怀的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哦,不过足以见得李公子你是位诚实之人,这一点我很喜欢。” 势头有点不对,杨止水与他的情感危机预警灯大有范红之势,李若芒当即决定转移话题,问道:“周姑娘,方才在室内弹奏古琴之人是你吗?” 周夕点头笑答:“嗯。” 作为一个自认为懂音乐的人,李若芒钦佩道:“周姑娘真是此道中的高手啊,方才你所奏之曲真如天籁一般,余音袅袅,令在下三月不识肉味啊。” 周夕略显羞赧道:“李公子你过奖了,我这点微末的技艺算得了什么,说起来,我哥哥他才真的是技能通神呢,我所学得几首曲子还全都是哥哥传授的呢。”提起自己的兄长周渔,周夕的幸福状溢于言表。 其实李若芒又何尝不是一提起自己的大哥就会莫名的幸福起来,仿佛有一位呵护自己的神明时刻伴随左右,不离不弃。想来自己的那种时候的面部表情,虽与周夕略有不同,却也是说不上来具体的差别究竟在哪。 李若芒继续发问道:“周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你我二人所住房间的隔音效果竟会如此之差?你的古琴声,在房门之外几乎听闻不到,可在我房间却能听个一清二楚,这山庄里的每个房间都是如此吗。” 周夕为他解释道:“那倒不是,应该只有你我二人的这两个房间略有不同吧,因为它们本就是一个房间,早年间是我父亲在这里作家丁的时候所居住的。我与哥哥住在一起不太方便,可又想跟他紧挨着,于是庄主便找人将其隔开。其实李公子你所住的那个房间原本是我哥哥的,他外出找你,想必也快要回来了。” 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甚不为李若芒所喜,他连声道:“本人实不知情,无意间居然霸占了周渔兄的卧房,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明日一早便向姐姐她通禀一声,让她帮我再换一间便是。” 周夕道:“李公子不必如此,夫人她这么安排必有原因,便是我哥哥也会乐于遵从的。再说你能住在隔壁我也很开心的,起码每晚都有人能陪我一起出来看萤火虫了。” 李若芒又要开始为转移话题而才思枯竭了。说道:“令尊大人想来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了,此刻还在山庄里吗?” 周夕黯然道:“家父他名讳上博下安,去年冬天刚刚过世了。” 李若芒慌忙道:“在下未知详情,信口乱问,触动了周姑娘的伤心事,死罪死罪。”随即又连胜安慰道:“还望周姑娘节哀顺变。” 周夕虽平静了许多,却还是有一缕愁思深锁在蹙紧的眉间,说道:“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很伤心,每天都哭得死去活来,可在哥哥和大伙们的劝慰下,慢慢的也就看得开了。” “周博安”这个名字自打给李若芒拼凑起来之后,便久久的萦绕在他心头,仿佛要链接其心中对于往事的某些记忆。终于,他想起这个居然真的给自己随口言中、当真赫赫有名的人来。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令尊就是那位名噪一时的南京大商贾,‘金陵钱庄’的创建人周博安先生了。”李若芒恭敬道。周博安这个名字,在姐姐早年出嫁时便隐约听人在介绍古锭山庄时提起过。而后来,流洲国在筹划着发行纸币时,也时常会听从那群所谓专家的口中听到有关这位富贾的传说,故而对他的印象极为深刻。 时至今日,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名人业已作古,未免令人惋惜。而另一方面,他居然是目前与“李若芒老丈人”这一称号距离最近的人,因为周夕缓缓点了头,给与了肯定的回答:“李公子所言之人,正是家父。” 令李若芒倍感不解的是,为何周渔不去继承家业,继续将金陵钱庄发扬光大,反倒心甘情愿的到这古锭山庄里作一名家丁。虽说他高居管家一职,又极得姐夫的赏识和信任,自然很是顺心。可无论如何,作管家总是不如作掌柜显得风光,一部戏里的男二号即便是再怎么戏份十足,也不如男一号演得过瘾。 只是话虽如此,具体到个人却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了。有些人命中注定更加适合扮演一个默默站在幕后的角色,而李若芒便是其中的一员。单就自己而言,他倒似乎更加乐意在生活、事业中扮演一个幕后策划者,而非前台表演者。他殷切盼望自己的大哥能在将来高高在上的登上王者之位,而对于他自己,只要能做一个一辈子都不必上阵打仗、冲锋陷阵的小卒即可。 想通了这层道理,他对于那个未曾谋面却已先闻其名的周渔,不由得产生更深层次的好感,满心期待着他能早日返回山庄,好让自己一睹他的卓越风采。 两人各怀心事的聊了一会儿,夜色渐晚,便各自回房休憩。 深深的夜色,遮住了一个已经长久立于树后之人的身影,却遮掩不住他刻意压制、却又近乎狂态的声音:“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 原本随心所欲、漂浮半空的萤火虫,也仿佛被他好像自地狱传出的声音所惊吓,四散开来,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正的黑暗,来临了。 ------------ 第十章 伯仲轶事 更新时间:2008-11-24 翌日清晨,李若芒过去向姐姐问安。李心眉很是冷门的以一副笑脸相迎。 李若芒看着她偶尔都会僵硬一、两下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开门见山道:“姐姐,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能跟我说说吗?” “馊主意”这个词让李心眉表情呆滞了一会儿,又继而恢复了笑容。 李若芒的心里越发的没底了,根据经验判断,姐姐又要开始散布一些惊世骇俗、惊天动地直到把自己惊为惊弓之鸟的言论了。他迅速扎下马步、摆出骑马蹲裆式,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李心眉笑道:“四弟啊,我知道你初为人父的感受,对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定是爱惜的紧,要不这样吧,那个孩子务必要生下来,你若是没时间、抽不出空来,便由姐姐我替你将他抚养成人。只是有一点,那个孩子他娘我可不认,也不准她嫁进咱们李家,更不准她日后以任何名义来看这个孩子。” 李若芒骇然道:“这话你也说得出口啊,干脆把我一起从咱们李家轰出去得了。” 李心眉神色漠然道:“这种事情现如今还少吗,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李若芒无奈道:“是啊,等我再坑害两、三个好姑娘之后,估计自己就能修炼到麻木不仁的境界了。” 李心眉反驳道:“怎么能叫坑害呢?这也是为你们俩儿的以后着想吗。” 李若芒没好气道:“不是我们俩儿的以后,这是为你的以后着想才对。” 李心眉摆出一副家长模样:“你又开始说些孩子气的话了,四弟啊,你可是眼下最有希望回流洲继承王位的人,快点学着长大吧。” 自己的政治前景竟是如此之光明,这还是生平头一回听说,李若芒奇道:“我要继承王位?这个话题听着够新鲜啊,姐姐你听哪个说得?” 李心眉像极了那种每个皇子都会至少有两、三个唯独李若芒一个也没有的幕僚,热情洋溢的帮他分析着目前的形势,很有点后世股评家的味道:“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四弟你绝对是目前涨势最快,潜力最大,业绩最好的一位王子,称得上是未来流洲接班人的不二人选。” 李若芒还是不太自信的选择了谨慎入市:“姐姐你是说笑吧,我上面有三个哥哥,废长立幼向来都是传立王世子时的大忌之事,不管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啊。” 李心眉不屑道:“你有三个哥哥这倒不假,只是你怎么不想想这三个混人目前都是什么处境。咱们大哥是被家族流放之人,不知踪影;你二哥更了不起,早在留学期间就已经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了;还有你个不能提的宝贝三哥,一提起那个挨千刀的赌棍我就来气,当初他向山庄里借了一百两银子到现在都还没还上,他倒是身在流洲,可你觉得舅父大人,甚至是王爷爷能信的过他吗?他那个大败家子若是做了一国之主,不在赌桌上把咱们流洲输给别人他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早就看透他这个人了!” 李若芒适时地插了句话:“那你还敢借银子给他?” 李心眉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悠悠然道:“那时候还没看透。”她话音刚落,李若芒总算回想起来了,许多追上门来找他三哥要账的人,脸上经常挂着的就是这副仿佛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落寞表情。 有些心情是具有极大的传播性的,姐姐所描述的,只能是他三哥宛如史诗一般雄伟的逃债史中的一个微小的片断,但这已经足够令他也跟着落寞起来。 李心眉接着言道:“话说回来,即便是大哥、二弟他们俩儿当真身在流洲,照旧还是由你来继承家业最为合适。发生在咱们大哥身上的那件事太过复杂,暂且不提。就拿二弟来说吧。四弟,难道你认为像他这么一个多愁善感、体弱多病的书呆子能把咱们流洲给治理好?不是我讲话刻薄,他那个人在名字跟治国方面,都像极了历史上的南唐后主,算是把人家浑身的缺点都学得惟妙惟肖,甚至可以说是发扬光大。可不管怎么说,人家李煜至少有一个好,那就是写得一手绝妙好词,可你再瞧瞧咱们家那位李二爷,他所写的那些淫词滥调我就不多说了,单单是那一手烂字就真的让我不忍心看下去。最无耻的是你小的时候他居然还敢手把手的来教你写字,你拜他所赐的那一手烂字只怕到现在都改不过来吧。” 李若芒倒不觉得字写得不堪入目是件丢人显眼的事。字吗,能传达某种或信息或感情之物即可,有必要都写得那么光鲜吗,要是连街上要饭的人都能写上一手宗匠级的好字,那还要那群书法家干吗,丢了饭碗的书法家们,至多也只能沿街乞讨去,然后再以一个乞丐的身份当众写上一手豪放的狂草,接下来便是更多的书法家面临到失业的危机,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国民的整体书法素质倒是上去了,可这书法家的称号也可以就此作古了。 狂言暂且闲置一旁,还是回到李若芒的心境里。 回想起二哥,回想起他亲自教授自己读书写字的那些日子,脑海中浮现出的并不是二哥所写的那一手很有独创性的文字,而是他们彼此之间相聚时每一处值得回忆的点点滴滴。姐姐所罗列出的那些二哥的全部“罪状”,李若芒大多不敢苟同,但有一条却是所言不虚,那便是在他看来,二哥的确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 李豫他可以因为天空的云朵变幻出骇人的景象而倍感恐慌,也可以为了满地的落红感慨良深、忍不住落下几滴清泪。然而,这恰恰是他二哥他超越常人的地方,只是他的这一优点错披了一层看似软弱的外衣,举一个典型事例来加强这个论点的说服力:二哥他在无甚花卉知识的情况下,栽种了一棵铁树,为了让它开出这个世界上最为艳丽的花朵,他不惜日复一日的为它写下感人至深的诗词歌赋,并在每一次失败之后伤感不已。但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大都把他当作是另一个版本的愚公,只有李若芒还曾好心的替他浇上过几次水。然而,既为愚公,就注定要有座山将会给他移走。 最终的最终,那棵铁树开花了。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当时的李若芒强烈的感觉到,自己二哥将来是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的。然后,便是他留学明朝后直至不幸走失。 姐姐可完全顾不上李若芒心念的忽转,还在仿佛很上瘾、很解馋式的数落着李豫:“说起他的字,难看我就不多说了,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他可以把错别字运用到收放自如、炉火纯青,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巅峰之作是他所作的一首名叫《亦无题》的七言绝句,通篇下来,他一共写错了二十七个字,你就掂量掂量他的境界吧。” 如果李若芒没有计算错误的话,一首七言绝句应该是由二十八个字组成的。 他汗颜了。 李心眉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问道:“四弟,你所佩戴的那条护金锁还在吗?” 李若芒笑道:“把我自己弄丢了也丢不了它啊,每天早中晚三餐前必须检查一遍,就算吃不上三餐也会照旧检查的。” 李心眉也笑道:“拿给我瞧瞧。” 李若芒递了过去,姐姐小心翼翼的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着,整条链子一端的那枚小巧精致的金锁最终吸引了她的眼球。 李心眉叹道:“雨石弥三这个人我虽然不喜欢,可他的占卜之术真的堪称通神呢,四弟你有所不知,你们兄弟四人身上所佩戴的这四条可都是由他命人一手打造的,而且金锁上所刻的命理运事也都是他亲自占卜所得呢,你还别说,他占的还真准,你三位哥哥的命数真的如他所料,一早就刻在那块金锁之上了。” 如果早点给李若芒知道自己这条金链跟老乌龟有着这等密切关系的话,那这条链子只怕早已现身在杭州城的某家当铺之内了。唯一可以弥补的是,以后三餐照吃,至于说链子究竟在不在也就显得不再重要了。 ------------ 第十一章 锁住命数 更新时间:2008-11-25 雨石弥三拥有一张堪称地地道道的乌鸦嘴,绝不是浪得虚名。 很多年以前,当他以国师的身份顺理成章的为流洲的三位王子占卜未来、预知吉凶时,他在三人的命运之锁上所写铸的三条批语,使得他轻而易举的达到了后世公认的“乌鸦嘴”球王贝利在奋斗了许多年后方才达到的高度。以下是一组文字数据的对比,为大家较为清晰的领略到两位“鸦神”的风采提供了便捷的通道。 对比一(两人都还只是处于通往神界的路上): 贝利观点:90年世界杯的南斯拉夫是黑马。(结果第一场即被德国干掉) 雨石弥三语录:“流洲纸币是上天赐与流洲百姓的礼物!”(事实证明,这句话纯属扯淡) 对比二(开始展现出神的迹象): 贝利观点:92年欧锦赛仍然看好南斯拉夫。(结果南斯拉夫被禁赛) 雨石弥三语录:“经历黑暗狂潮的洗礼,终将唤醒流洲纸币那足以震憾天地的巨大潜力!”(身处杭州、无限期经历黑暗狂潮的李若芒快要抓狂了......) 对比三(走上神坛后的巅峰之作): 贝利的众多观点(04年欧洲杯): 意大利真的很强。(结果小组赛都没能出线) 葡萄牙vs英格兰赛前极力的追捧鲁尼和英格兰。(鲁尼开场20分钟即受伤下场,英格兰最终点球惜败) 公开表态看好法国队。(事发当晚法国队即被淘汰) 四强时,再次公开表态葡萄牙vs荷兰中的胜利者终将捧杯,捷克终获亚军。(结果冠军是他唯一没有提及的希腊) 雨石弥三的众多语录(针对李若芒三位兄长的点评): “老天并未舍弃流洲!并未舍弃阴阳教!真正的传人业已降生于世!”(在李穆叛以叛国叛教的罪名惨遭流放后,没有人敢于再去记住这句话了) “便是钟繇借尸、羲之还魂、徽宗重生也有所不及的当世书法奇才!”(这个点评用在李豫的身上实在令人无语到几乎昏厥) “鸿蒙初辟本无姓,谨守家财需若锋。”(当那只无形之手在墙壁上写下算、量、计这三个大字时,古巴比伦王的那种惊讶、愤怒和愕然的心情也无法与李若锋看到自己这句点评时的不解相提并论) 对比四(很多年前) 贝利语录:“中国很快就能进入世界杯。”(这个就不必再费口舌去加以评论了) 雨石弥三观点:流洲终将成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这句话为流洲后来的多事之秋们作了很好的积淀) 对比五(关于未来) 贝利观点:2010年世界杯的王位将由西班牙来加冕。(福兮祸兮唯有以时间来验证) 至于说雨石弥三,或许是由于国事繁忙,亦有可能是压根儿就没将李若芒放在眼里,李若芒的那枚金锁之上并未雕琢只字片语,万幸之余,也为本书主人公的可持续发展性留下了一丝希望。 有关那位谜一样的卓越男子,李穆的讨论,终于开始了。 李若芒问道:“姐姐,你到中土的时日也不短了,有关于大哥的消息吗?” 一提及大哥,李心眉顿时神色大变,既不似说起李若锋时那般咬牙切齿,又绝非提起李豫时的那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而是一种并不该出现在兄妹之间的漠然,冷漠到好像如果不经外人提醒就不会意识到还有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冷冷道:“没有。” 李若芒失望道:“其实离开流洲的时候,我还向父王夸下过势必要将大哥寻回来的海口呢,可以你到中土这么多年都毫无进展的情况来看,我也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为好。” 李心眉惊诧道:“他是带罪之人,早已流放多年,舅父大人怎么可能准许他回岛呢?” 李若芒道:“姐姐,事情的原委你并不知晓,父王他其实早就期盼着大哥能够重回家族,始终在幕后使坏阻挠这件事的其实是雨石弥三这个老乌龟。为了能让大哥顺利回来继承王位,父王他不惜以答应阴阳教的一些不合理要求作为交换条件,试图在私下里达成妥协。这回他老人家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李心眉问道:“四弟,若是大哥他当真能够回去,你还会拥护他继承王位吗?” 李若芒不假思索道:“那个自然,大哥是万里挑一的人才,我打小可就是把他当作神明一样的人物去尊敬的,有时候还会偷偷的跑到练兵场去瞧他骑马射箭的英姿呢。” 李心眉缓缓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大哥他的才干,即便是我也是无可指摘的,只不过。”她稍加停顿,秀眉微蹙道:“只不过他这个人杀心太重,而野心更是比杀心还要重,好在咱们流洲还只是偏安一隅,国小人稀,若是给他做上某处大国的一国之君,只怕这天下自此便是不再安宁,战火连年啊。” 李若芒万万料想不到她竟会有如此说法,忙不迭的为自己心目里的偶像反驳道:“怎么可能?大哥他绝不会是你所说的那种恣意杀戮之人,他......他待我向来很好的。” 李心眉摇头苦笑道:“我的傻弟弟啊,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出来。什么叫他待你很好,他若是对你也像对待旁人那般冷血无情的话,可就真是无药可救了。” 若是换在以往,即便真的用熊心加上豹子胆作为原料烹制一道菜给李若芒吃了,他也不敢在自己姐姐的面前怒目相向的。然而,就在今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发火与否,并不关“敢与不敢”的事,更无需特别的食料用以进补,而是在于他自身的“想与不想”。当自己的大哥被人冠以“冷血无情、无药可救”之名时,李若芒愕然发现,自己有了一种发自内心想要暴怒的冲动,即便他眼前所面对的人是像母亲一样关怀照顾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你不要再说了!大哥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李若芒的情绪有点失控了。 生平第一次见到他这副尊容的姐姐在某种程度上被极大的威慑到了,她怔了一怔,示弱道:“四弟你怎么了?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要是有的话我给你陪不是便是了,你方才的样子真是看得我心里怪害怕的。” 李若芒也算得上是一位另类的“变脸”艺人,连忙赔罪道:“小弟我一时失态,冒犯到姐姐,实在罪该万死。只是......只是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他绝非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李心眉再次苦笑道:“那你又对他了解多少呢?” 这个问题有着极高的精准度,一出口便正中要害。 是啊!自己口口声声叫嚣着自己对于大哥了解甚深,然而,这些所谓的了解十有八九都是源自他人之口,隶属传说一列,而并非自己的目见耳闻。自己与大哥真正意义上的相处,其实也只有短短的两三年而以,而在这两三年的时光里,以一种敬仰的姿态遥遥相望才是在两人之间最为常见的交流方式,直接的交流少之又少,几乎已经达到了可忽略不计的地步。 看着他三分惆怅七分失落的样子,李心眉倒也不忍再出言伤害,转移话题道:“咱们别再聊大哥了,还是说说你吧,关于你留学之事,我可是有着满腹的话要说呢。” 李若芒恭敬道:“姐姐请说。” 李心眉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不乏欣慰的笑道:“四弟,你真的长大了。可即便是这样的你,却还是无法知晓这世道上的坎坷艰辛啊。舅父大人他一世英名,可在送你出国留学这件事上会不会略显操之过急了呢。那京城是个灯红酒绿、夜夜欢歌的所在,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染缸啊,大凡像你这种年纪的年轻人是根本抵挡不了那里的种种诱惑的,许多原本乖巧可爱的孩子都是在那里沾染了一身的坏习气,无法自拔。所以说句实话,那京城可绝不是个适合你学习成长的好去处,依我之见,你倒不如索性在这里长住下来,山庄里的能人志士很多,无论你想学些东西我都可以为你物色到一个绝佳的师长的,你意下如何?” 姐姐对于得到肯定答案翘首企盼的神情使得李若芒很是为难,他明白姐姐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那京城的占地规模势必大过杭州,所能容纳的困难险阻想必也是远远多过对方。此刻,在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两条令他在选择上略显迷失的道路,一条路全由鲜花铺就,花香宜人、前途似锦,貌似可以坐享其成的在一帮人的拥簇之下毫无顾虑的走下去。而另外那个却是一条未经完全开辟的羊肠小径,前路一片袅绕茫然之色,身陷其中只怕会分不清今夕何夕,找不到来时之路,看不到过去未来。 可是尽管如此,李若芒还是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后者,因为在他看来,本就有些迷失的他,若是完全按照姐姐为他设计的人生之路按部就班的走下去,结果只会彻底的迷失下去,直至丧失自我,这与只知两眼直视前方、严格遵照指令的牲口又有什么区别?至于说那条他毅然选择了的道路,虽说看似凶险、难料祸福,却是一个磨砺自身的天赐良机,他始终坚信,只要他能够咬紧牙关的走下去,在路的尽头将会有着自己真正渴望得到的东西在静静的等待着自己。 想到此处,李若芒释然了许多,自信的微笑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条留学之路是并非父王为我所选,而是我为自己所选的。姐姐,将来但凡有了闲暇,我便会抽身回来看你,只是我为自己所选择的那一条路,请务必让我走下去。” 否定的答案原来也并不一定会令人彻底沮丧,李心眉叹了口气,重新的打量了他一番,面带惊喜却又赞许的神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姐弟关系再度恢复到了最为融洽的那种状态,李若芒决定为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借机平反:“姐姐,我跟你说句实话吧,止水她根本没有身孕,我们俩儿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她昨天也是一时激动才会出言骗你的,你别再生她气好吗?” 李心眉已经顾不上生气了,而是惊慌失措道:“那可如何是好!信我已经写了,昨晚就派人十万火急的送回流洲了。” 李若芒微微晃了一晃,努力不让自己晕倒在地,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无语。 ------------ 第十二章 栖霞山游记 更新时间:2008-11-26 栖霞山又名摄山,南朝“栖霞精舍”始舍于址,故其后名为“栖霞”。那是一个可以美到令霞光都忍不住要栖息于此的去处,素有“春牛首,秋栖霞”的美誉。李若芒与杨止水的那次出游,虽然并不十分恰当的选择在夏季,却依然兴尽而归、颇有心得。 然而,在游览的初始阶段,一股不太和谐的气氛还是多多少少的令周围的美景为之去颜减色。 李若芒刻意的远远站着,回避着杨止水责难式的眼神,盯着栖霞寺里一处佛龛中的佛像,沉默不语。 杨止水的身影在佛龛中慢慢拉长,逐渐将他淹没其中,一副证据确凿的口气道:“全都招了吧,除了看萤火虫你们还干什么了?” 让我们为了将前因表明而把镜头拉回到事发当天的清晨。李若芒带着杨止水去向姐姐问安,顺便告知她将要游览栖霞山的计划。杨止水极其厌恶见他姐姐,但仔细想想,理论上自己也算是他们李家的“有功之臣”了,完全没有必要躲躲闪闪的活着,还是光明正大的跟对方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方才符合自己的个性。 事情的结果是,李心眉果然高人一等,在同意放行之后,爆了一句严重影响到李、杨二人内部团结的话:“去吧,不过四弟你可得早点回来,夕儿她还等着你晚上陪她一起去看萤火虫呢,听说你们俩儿这几天晚上......总之,记得早点回来。” 尽管杨止水咄咄逼人的架势早在意料之中,可李若芒还是难掩失望之情:“你要是只信她的话便信去,还来问我做什么?” 杨止水继续逼问道:“那好,你倒说说这几晚自己都干嘛去了。” 李若芒如实招供道:“我是有陪她去看萤火虫,可也纯粹只是去看看萤火虫而已。” “纯粹”一词似乎有点用的适得其反,杨止水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冷冷问道:“那些萤火虫是不是在她房间里四处乱飞啊?惹得你每晚都得进出几次。” 李若芒立刻否定道:“不是,是在我房间。” “什么!好一个不知脸齿的贱女人,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 李若芒嬉笑着打断了她,忙道:“说笑而已,哪有此事。那些萤火虫,连同那个一起看萤火虫的人有甚好看的?比之她们,我倒宁肯远远的望着你,哪怕说不上一句话,只要能望着心里便有着说不出来的高兴。” 尽管他所谓的“说不出来的高兴”被他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未免显得自相矛盾。但每逢这一时刻的杨止水都会习惯性的智商爆降,对于一切谎言都缺乏最近本的辨别能力,嘴上虽仍然不肯让步,心里却又软了许多,不住地喃喃自语道:“又来油嘴滑舌的哄骗我了......” 接下来便是趁热打铁的过程,李若芒又用驽马并麒麟、寒鸦配鸾凤等辞藻来形象地描述了一下周夕与她的巨大差距,只听得杨止水痴痴的含笑不语,面颊绯红娇羞神色只怕会美过栖霞山深秋时节的漫山红叶。 新一轮的危机终于过去了,李若芒重新把目光锁定在眼前这尊用来给人顶礼膜拜的佛像,一提起顶礼膜拜,便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的大哥,而那天姐姐所说的那些话语,也随之重新浮出水面,挂在心头。 他又一次黯然下来。 杨止水可不是来看佛像的,她始终注视着李若芒的喜怒变化,便问道:“四哥,怎么你又不说话了?” “嗯,没什么。” “四哥。”杨止水在心中揣摩、猜度着他的心事,很快便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很符合目前事态发展的答案,小声问道:“四哥,你姐姐私底下一定没少跟你说起我的坏话吧,我知道的。我没念过什么书,脾气又不好,还曾是朝廷的海捕公文里榜上有名的极道教在逃犯人,你姐姐她看不起我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我怕你会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的。其实我始终都不是一个忍由别人欺辱的女子,即便当年身在极道教时......那时......四哥,我不想瞒你,那个时候我也曾喜欢过自己的大师兄,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规规矩矩的,可绝不会像你姐姐所说的那个样子。”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扭扭捏捏的主动“交待罪行”,李若芒反倒觉得很是有趣,笑着问道:“你若不说,我还真的记不得你早先是极道教的,能否跟我说说你当年的经历啊。” 杨止水最担心他会对自己跟笑伯伦的那段陈年旧事耿耿于怀,连忙解释道:“我自幼便是给师傅他抚养长大的,大师兄他是师傅的独子,对我也算是很不错的,甚至就连我的名字都是他为我起的,出处正是白居易的那首诗。” 隔了这么许久,李若芒总算恍然大悟了,原来山神庙初遇之时杨止水的瞬间暴怒并不属于个人喜好,而是事出有因。今日由她主动讲明此事,多少还是有些个积极意义的,起码以后自己终于敢于在她面前吟诵唐诗了,只是白居易的需要特意封杀掉。 一提起这件往事,杨止水的心中顿时乱作一团,根本顾不上去揣摩他的心思了,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对大师兄他很是爱慕,直到他最终娶了别的女子,我都没有恨过他。可是......可是后来我才慢慢发现,我对他的那种感情与其说是爱恋,倒不如说成是崇拜、敬仰更为贴切。真的,四哥,或许你不会相信,但真的跟我对你的这种感情不太一样。” 李若芒冲她笑了笑,安慰道:“我相信,这种感觉我比谁都明白,我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亲生的大哥崇拜的五体投地呢。止水,其实我这几日之所以闷闷不乐,根本不是因为你,而是听到了一些有关我大哥的非议,让我久久不能释怀啊。” 他的话总能像一阵将所有恐惧、烦躁统统刮走的暖风一般,让杨止水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安慰,感激道:“四哥,谢谢你肯相信我。” 李若芒冲她微微一笑,继而表情凝重的沉吟道:“止水,我现在的心情很是矛盾,一方面,我衷心期盼着能和自己自幼便视为偶像的大哥重逢;但另一方面,我又惧怕在见到他之后,会突然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完美。若是当真如此,那我宁肯选择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他,因为我惧怕自己始终视为奋斗目标的那个榜样一旦倒塌,我自己会变得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与其这样,倒还是现如今的这种状态更显得安稳些:我就这样不断努力着,希望终有一天自己能像大哥那样优秀,虽说已目前的进度而言这个目标看似遥不可及,但无论怎样这起码是一个鞭策自己前进的动力。” 杨止水对于他的观点出人意料的持反对态度:“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跟别人学,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我......我很喜欢。” 最后这几个字音念的很轻,却在李若芒耳中反复回响了许多遍,他主动缩短了自己与她空间上的距离,轻轻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 然而,就在此时,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头戴黑帽、周身着一套黑衣黑裤的男子,极大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什么人?”李若芒惊道。 那男子并不搭话,用冷漠而满含杀机的双眼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那是一种足以令漫山遍野的红叶纷纷为之枯萎、凋零的眼神,夹杂着嫉妒、愤恨和许多莫可名状的暴戾情绪,李若芒和杨止水全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因为这个眼神,李若芒突然想起自己这次古钉山庄之旅的真正来意了,那可绝不是为了通知姐姐有杨止水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更不打算冒着生命危险陪着某人去看萤火虫,而是要揪出那两个潜藏在深处的卧底,为古钉山庄除凶避祸。到目前为止,这个眼神与此次的主要目的,在风格基调上是最为相符的。 这位不速之客的意外现身着实大煞了一回风景,但两人还是在这栖霞山上尽兴游历了一番。流连忘返于此地的成群枫树、清泉峻石,李若芒情不自禁的再次回想起自己的大哥,独自在心中叹道:“这栖霞山人称‘金陵第一明秀山’,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相信大哥他一定也如同这栖霞山一般,绝对配的上自己那个‘李家不世出的天才’称号。”出于对大哥的绝对信赖,李若芒觉得自己之前为此事所积蓄的那些烦恼纯属庸人自扰,大可不必再继续下去。至于说他自己,或许真如杨止水所言,只需将目前的这个样子保持下去即可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成功了吧。 是夜,月光很美,而比月光更美的,是在月光下独自观赏萤火虫的杨止水。 如同水银泻地一般的月光为她铺设了一条皎洁之路,更为她姣好的面容涂抹上一层清丽淡雅的荧光,这许多年来,她自己的心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清丽淡雅了。 能将心中那个许久不曾打开的结完完全全的展现在李若芒面前,并得到了他的安慰和理解,这是令她最为如释重负的一件事,也令她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去观赏那些以往视而不见的美好事物,譬如说萤火虫。 许多年都不曾拥有如此平和淡定的心情了,即便想到李若芒此刻或许正陪在周夕身边,她竟然也很难强迫自己怒发冲冠起来,只是悠悠然的安慰自己:“那又能怎样呢?四哥真正喜欢的人终究还是我啊。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了。”眼前的良辰美景可遇不可求,杨止水不愿让它们就此消逝。 便再次时,毫无征兆的,身旁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人看萤火虫又有什么意思啊?” 虽然一直苦盼着他能心灵相犀般的出现,可当李若芒真的现身当场时,还是令她深为惊喜。 “四哥,你怎么不去陪你的周姑娘了?” “因为你这里的萤火虫更好看一些。” 两人相视一笑,依偎在一起看着仿佛坠落人间的繁星点点。 就像李若芒一旦跟阿玟单独接触时杨止水必定出现的歪理邪说一样,那位白日里所见的黑衣人又一次出场了。 二人又是一惊。李若芒再次问道:“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杨止水隔壁的那个房间道:“我叫吕懵,就住在这里。” ------------ 第十三章 家丁返乡潮 更新时间:2008-11-27 家丁们或恋恋不舍(期待着庄主可以多为大家谋几次诸如此类的福利)、或极不情愿(公费旅游的忠实fans)、或如愿以偿(急着要回庄与某人相会)的陆陆续续返回山庄,却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李若芒对于住在杨止水隔壁之人竟是吕懵的这一安排大为不满,但屡次的抱怨都被李心眉面带着阴谋得逞后的笑容给镇压了下去,她所罗列的借口之一是:吕懵乃是负责山庄治安的专人,她也是为了杨止水的人身安危得到保障才为她精心挑选了这一住所。 几日来,在虞烦的妙手救助以及李若芒的悉心呵护下,杨止水成功上演了极不常见的病去如山倒,与初到山庄时的萎靡不振判若两人,起码在出手掐人脖子这一动作上,已经逐步恢复到了自己当年的巅峰状态。 李若芒这几日也将山庄里的主要家丁们逐一打了个照面,想必是主母四弟这一身份在作祟,众人对自己都是出奇统一的客气,阴奉阳违的弄得自己很不自在。唯有一位名唤甘狞的小气之人较为卓尔不群,已经吝啬到除了怒目相向之外就再也舍不得给与他任何其它表情的地步。 初始时,李若芒对于这种山庄之中的年老者对自己争相吹捧、而年少者集体排斥的现状很是不解。最终还是由杨止水用一句话为他指点了迷津:“你不觉得甘狞、吕懵等人看你的眼神跟我看那个周夕的很像吗?” 李若芒在恍然大悟之余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演化成了众矢之的,可以毫无悬念的提前预知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自己每天都要为避开来自各个方位的明抢暗箭而不懈努力下去,纵使自己身负绝顶轻功,也难保不会给人擦伤个一星半点。 未时,姐夫孙痊派人来寻他,说是有事相商。 李若芒立刻抽身前往,却见姐夫一人独坐大厅之中,正在饮茶。 孙痊连忙招呼他坐在自己身旁,还亲自为他沏了杯茶。言道:“内弟啊,我那义弟周渔今日正午时分刚刚返庄,他先去跟他妹子见上一面便会过来和我会面,我有意为你们俩儿引见引见,不知意下如何?” 李若芒喜道:“甚好,甚好,我早就听人说起过那位仁兄的大名,一直都盼着能见上一面呢。” 孙痊道:“那就好,你们俩儿一定谈得来,说不定将来会比我跟他还要投契。”他稍作停顿,小声道:“内弟,关于你和杨姑娘的事,你姐姐的做法多少有些过分了,你也不要怪她,最近她心情总是不太稳定,再说她也是真心想对你好。” 李若芒无奈笑道:“这个小弟我心里有数,姐姐的这一套我早已习以为常了。倒是姐夫你一时之间想要接受她那副‘铁嘴铜牙’多少有点难度吧?” 孙痊倒是以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来乐观面对的:“刚开始的时候的确连续几夜都没合成眼,多亏有了这玩意儿,我的睡眠质量算是得到保障了。”说话之间,他从袖筒里拿出一对小木塞,从形状大小上不难看出是用来塞住耳朵、阻隔杂音的。 李若芒感慨道:“姐夫的高招果然高明,小弟佩服之极。” “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见识到周渔的第一眼,如同大多数心智正常的男子一样,李若芒的大脑旋即一片空白,只留下三个并不切合实际的念头:其一,强烈希望自己是个女子;其二,更加强烈希望周渔是个女子;其三,祈祷着“断袖分桃”这一高雅的行为能够为当今社会的道德底线所接受。 这是怎样的一种美啊! 经过孙痊的一番介绍,三人一同坐下饮茶。少顷,孙痊外出办事,留下两人边聊边饮。 饮茶期间,周渔谈笑风生,将俏皮话与引章据典相互结合,既显得博闻强识又不显得古板生硬,再加上自身的资质风流、仪容俊美,只听得李若芒如痴如醉,浑然忘记了还有时间这一事物的存在。 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听众的李若芒依然神采奕奕,而早已更换了无数个话题的周渔也还是精神矍铄。所涉及到的内容上至治国平天下,下到鸡毛蒜皮,而除去庄主之外,唯一有资格掌管、懂得调制“木马之毒”的周渔,甚至还为他上了一堂生动有趣而又不乏学术性的医药课程。 总之周渔的出现,令李若芒不禁开始重新考虑姐姐早先向自己所提出的建议,要他放弃赶赴京城而是就此留在山庄的提议在当时看来多少有些不可理喻,可现如今,整个事态正在不知不觉当中发生着瞬息万变的微妙变动。 算起来,整座山庄除去“二张”之外的主要家丁俱已顺利归位。对礼数极为重视的孙痊没有忘记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将于当晚召集全体骨干家丁为李若芒补上一个场面正式的接风仪式。 戌时,古锭山庄的迎宾楼内水陆并陈、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孙痊致词道:“诸位!我这位内弟身为流洲皇子,能够大驾光临咱们古锭山庄,是咱们莫大的荣幸,须当开怀畅饮,好好庆贺一番才是。今日江东英豪齐聚于此,堪称又是一场群英会啊,大伙儿今日务必尽兴,一醉方休。” 坐在一旁的李心眉笑道:“瞧你们这副酒鬼的模样,我四弟他可还是个孩子,别净教他些个江湖恶习。” 周渔接话道:“嫂子此言差矣,我与李兄弟他畅谈了一个下午,知他是位性格爽快地性情中人,既是性情中人,吃上几杯酒又有何妨呢?” 李心眉眼前一亮道:“如此说来,周兄弟便是极为看重我这兄弟了?” 周渔不假思索道:“那个自然。” “好。”李心眉手中的红线出鞘,开始为将李若芒和周夕捆绑在一起不屑努力着:“既是如此,那我便要旧事重提了。夕儿她早已经是大姑娘了,也该寻思着去许配一户好人家。博安公一世俊杰,只可惜英年早逝,令人深为哀痛。现如今你是长兄如父,关于夕儿的终身大事也不由得你不去操心啊。” 周渔乃是绝顶的聪明睿智之人,瞬间洞悉了她的意图,便抢先一步说道:“这件麻烦事小弟也是盘衡了许久,却在今日下午终于觅得答案。嫂子,你若是不嫌弃夕儿她容貌平常,又无甚才德,我倒是愿意替她作主,将她许配给李兄弟为妻,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李心眉欢喜的眉开眼笑道:“还是与周兄弟你这种聪明绝顶之人打交道令人顺心,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从此以后咱们两家便是亲上加亲了。” 李若芒很后悔不该坚持要杨止水随同自己一起出席这场接风喜筵,这回又不知道究竟要费多少口舌才能与她重归于好了。 紧挨他坐着的杨止水习惯性的向他伸出魔爪,殊不知他这回早有防备,李若芒迅速起身离席,以躲避她对自己刻骨铭心的“疼爱”,只是大厅内众人向他投射过来的各式各样的眼光,多少令他有些尴尬。 幸运的是,他留意到了一架闲置在大厅之内的古琴,心念忽转,计上心来,言道:“今天既是大喜之日,那我便为大家弹奏一首曲子以助酒兴吧。” 众人之中,除杨止水之外,都对他即将的演出怀有或多或少的期待。唯有杨止水真正领教过他那破坏力尚在六指琴魔之上的琴技,听得此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起身告退。 李心眉早就盼着她能够知难而退,可当她真的如愿消失之际却发现自己仍是牢骚满腹,难以高兴起来:“真不懂礼数,好歹也得听完再走啊,太不像话了!” 接下来,便是李若芒用心演绎的那曲令众人欲疯欲死的《蓝宫调》了。 一曲弹毕,李若芒从自我陶醉之中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却发现此处早已物是人非了:除了姐姐、姐夫还端坐在饭桌旁外,一时之间其他一众家丁俱已踪影皆无。 李心眉以手抚胸,不住地干呕着。 李若芒惊道:“姐姐你怎么了?” 李心眉为他宽心道:“没事,没事,有了身孕是这个样子的。” 少顷,悉数倒地的众家丁们大梦初醒般的逐个起身。程蒲因为精神承受能力稍差,再加之年事已高,始终没有凭借自己的能力站起来,最终给人抬着回去静心调养。 众家丁仿佛刚刚死过一遍的感觉,萎靡不振却又敬佩之极的仰望着庄主孙痊,在心中感叹道:“不愧是庄主啊!真是有非凡的定力啊!” 我自岿然不动的孙痊缓缓地从耳朵里拔出那副软木塞,问了声:“结束了吗?” 众家丁对于他这种随时随地准备应付各种危机的先知先觉佩服的五体投地,集体性的点了点头。 “那还不鼓掌?等什么啊?”在孙痊的率领下,大厅内顿时掌声如雷。 周渔首先发表评论道:“李兄弟的指法随意,表达方式与众不同,实是愚兄我生平头一次所见啊,前途果真不可限量。” 黄丐的评语:“便是程蒲在此也会说好的。” “一个字,真好!两个字,非常好!”周太似乎有点喝多了。 吕懵并未言语,可他没有继续呕吐就已经算是对李若芒最大的褒奖了。 陆迅也未说话,只是不住地鼓掌。 虞烦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服下一颗保命用的丹药,称赞道:“李兄弟身怀绝技,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鲁素的反应总会慢上半拍,现如今好听话都给旁人说尽,他却仍想不出什么较为精彩的奉承言语,只得起身说道:“方才大家所说的,也都是我想要说的。” 刚刚坐定,却见一旁的甘狞正欲起身,鲁素连忙又补了一句:“包括甘狞所言,也与我暗合。” 志得意满的鲁素安稳的入座,顺手举杯饮了口酒。便在此时,甘狞撕心裂肺的叫嚣音响彻整座大厅:“这弹的是什么玩意儿!比弹棉花的都还不如!” 鲁素刚刚入口的酒水,终于还是一滴不剩的喷了出来。 ------------ 第十四章 群英会 更新时间:2008-11-28 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有些心术不正之人也能被硬逼着做出些正义之事。 在甘狞的身上,暂时还看不出任何嫉恶如仇的影子,而他本人也从未打算过要把自己标榜成公正严明的代言人。然而,在对于李若芒这段蹩脚表演的诸多评论里,真正称得上客观、公正的就要数甘狞牵扯到弹棉花的那一则了。 尽管那时一句最能体现实际情况的言语,可李心眉却并不买账,冲着他怒斥道:“你胡说什么!给我出去!” 甘狞毫无惧色,仰天长笑,激愤道:“我甘某人不过是替大伙儿说了句心里话,何错之有?若是因为他是主母的亲戚便想颠倒黑白、强抢民女的话,我甘某人第一个就不答应!”这几句话说得气宇轩昂、掷地有声,甘狞头也不回,大踏步出了大厅。 李若芒的心情也随之跌落到谷底,倒不是因为自己的音律太过曲高和寡,难觅知音,而是发现自己始终都只有在姐姐的庇护下才能多少得到些赞扬与认可,可这些赞扬与认可却又披着一层虚假的外衣,显得虚无缥缈而毫无实际意义可言。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无需借助身边的大树便能够在烈日炎炎的夏天乘到阴凉;他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不再借助巨人的肩膀便能登上神圣的殿堂。可就目前的进程来看,再走一条漫漫长远的道路似乎已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不过万幸的是,他并未感到惧怕,且很乐意将这条路走下去。 再者,甘狞方才所言之事,对他来说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杭州城的亲身经历让李若芒开始笃信一件事:一个人一生之中所经历的幸运与不幸,其长度必然是对等的,只可能此消彼长,而绝对不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基于这种思想,若是日后发了大财,他也会居安思危,随时做好破财消灾的准备;可要是受了些许磨难,他也不会就此意志消沉,因为那个所谓的运气,在四处游历一番之后,终将还是会重回自己身边的。 甘狞的话固然诋毁的他有点体无完肤,却也在另一件很是为难的事情上让自己寻觅到了些罕见的知音成分。 李若芒道:“姐姐息怒,那位甘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可不能随意强抢民女啊,那位周姑娘她......” 李心眉仅用眼神就阻断了他的话,没好气道:“你和夕儿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休要再顾及旁人的风言风语。那甘狞实在太过放肆了!最可气的是居然还有人敢与他暗合!” 可怜的鲁素遍地搜寻着,真的很想找个宽窄合适的地缝就此遁走。 就在这人人自危的紧要关头,适时出现了两个舍己为人甘作炮灰的救星:新一代江东二张回来了。 二人刚刚返回山庄,听闻庄主在此设宴款待贵宾,便马不停蹄的一路小跑赶将过来。万幸众人自打见识了李若芒的精彩演出之后便再无食欲,饭桌上的珍馐美味也因此大都保全了下来。二张们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便开始大快朵颐,同时也还没忘了邀功。 张钊一边放口大嚼一边哭诉道:“庄主、夫人,我二人自离庄去寻庄主内弟以来,夙夜忧虑,恐托付不效,然我二人能力有限,虽将整个江南找遍,却也不曾得见要找之人,到头来只得空手而归,还望庄主责罚。” 张泓在一旁附和道:“还望庄主连同夫人责罚。” 李若芒只觉得这二人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在何处见过,便开口问道:“两位老先生,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吧?” 张钊眯起眼睛端详了一阵,咕哝道:“有这回事?” “哎呀,是小哥你啊。”李若芒生平的第一次小费便是得这位张泓所赐,故而彼此双方之间的印象也较为深刻:“你不是在杭州整骨堂里给人做推拿吗?怎么会在我们古钉山庄出现啊?” 一经提醒到“整骨堂”的字样,张钊也总算记起有这么一号人物了:“哦,是小兄弟你啊,莫不是你手法太过有名,庄主大人他专程请你到这山庄里来为我们理疗?” 张泓拍手称快道:“那敢情好,自打离了杭州我这颈椎的老毛病就常犯,几次三番的都还想要折回去寻你,不想今日居然能在这里相遇,话说回来,庄主真的没有忘记我们这些为山庄贡献一生的老家人啊,我在这里谢过庄主连同夫......” “人”字始终未能完全说得出口,因为他发现李心眉看着他们“二张”时的表情有点异样,那是一种视满桌山珍海味为无物,而一心只想吃了他们俩儿的饥饿眼神,再配上由于震怒而不住颤抖的嘴唇,在一排咬紧的银牙间,窜出了这几个字:“这个在杭州给你们做过按摩的人,就是我四弟。” 大厅里又是一片死静,隐约可以听到的,是“二獐”们诚惶诚恐、错落有致的心跳声。 “主母大人!你就饶了我们这回吧......”被拖出去的“二獐”所发出的惨叫声,久久不散的在山庄里回响着。 李若芒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时语失,居然连累到了曾经的老主顾,心中不禁一阵谦然,说道:“姐姐,这两位老先生往日里对我不错,你不会是打算将他二人怎么样吧?” 李心眉怒道:“这两个老东西成日里骗吃骗喝、为老不尊。早就该打发他们滚回老家了!” 孙痊倒是个颇念旧情且又对祖宗之法绝无违逆之人,祖辈之中也从未开过强行勒令某位家丁强行离庄的先河,故而对于“二张”他始终都持放任自流的态度,怎奈这两人应验了鲁迅笔下“九斤老太”的那句“一代不如一代”的名言,经历了自三国至今的一千多年也不知多少代人的退化,终于造就出了这两位很难再被后人“超越”的高人,自此,那条名言便戛然而止、遁地无形了。 孙痊为掩饰尴尬,不住地催促众人饮酒,晚宴随即继续进行。刚刚经历了人生最为黑暗的1/4柱香的时间,鲁素暗自庆幸着自己总算不用再为无法遁走而烦恼了。 正是神酣耳热之际,周渔冲着李若芒说道:“李兄弟,方才你所奏之曲可不简单呐,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这首曲子将所有的七个散音、九十一个泛音、一百七十四个按音全部包含于内,至于说演奏技法,则更是千变万化、错综复杂,李兄弟你能够将它完整地弹奏一遍已经算是还了不起了,佩服,佩服。” 对“曲有误,周郎顾”这句话有过耳闻的李若芒对于自己能够得到音乐界专业人士的认可感到异常兴奋,全然不记得方才一曲弹罢后的大规模杀伤性后果,激动道:“还是周兄你眼界......不对,是耳界开阔啊。这首曲子我练了好久,要不我再来一遍给大家听听?” “千万别!”现场的古钉山庄全体同人显示了他们众志成城的一面。 周渔笑道:“这首曲子在下很是喜欢,方才也就顺便留心将它记了下来,可否能得李兄弟许可在你面前班门弄斧、献丑一下呢?” 李若芒拍手称快道:“如此甚好,还请周兄马上弹出来听听。” 周渔起身,步履轻盈、飘飘欲仙,静坐于古琴后方,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急促的挑、抹之间,编织出一段人间难得几度闻的神乐仙音:悦耳如;优雅如;时而高亢如;时而低沉如。最为难得的是,这段音律一经周渔演绎,便分明流露出了一种淡淡的忧伤之情,仿佛一个怀才不遇之人在向旁人缓缓地诉说起自己的坎坷人生,着实发人深省,引人沉思。 在座之人无不为之陶醉,沉浸在音乐为自己所营造的奇幻国度中久久不能自拔,待得周渔一曲弹毕,众人仍是翘首企盼着能有下文。周渔微微一笑,离了古琴重新坐回到李若芒身旁。 这次无需孙痊提醒,大厅之内爆发了空前热烈的掌声。 李若芒敬佩的无以复加,发自肺腑道:“周兄的神妙技艺,真如伯牙转世、嵇康复生一般,小弟佩服。” 周渔笑道:“我若是俞伯牙,那贤弟便堪称钟子期了,而我这个‘嵇康’可不想带着广陵散进了棺材,一心想将这身琴艺传授与你,也不知你稀不稀罕,乐不乐意跟我学上一学。” 李若芒频频点头。 周渔笑道:“那好,明晚亥时,趁着月朗星稀之际,你我二人于湖心阁切磋一下琴艺。”紧跟着他又满脸坏笑得戏谑了一句:“到时候你可别因为舍不得跟我妹子分离而爽我的约啊。” ------------ 第十五章 波澜惊 更新时间:2008-11-29 周渔作为一个可以轻易得到大众欢迎之人,除了他出众的外形和学识外,更在于他在言谈举止时对于分寸的把握。对于眼下的李若芒来说,一旦涉及到周夕的任何话题,倘若杨止水不在当场,倒还是一项很是值得讨论一下的事业。可若是换作她人在现场,那讨论的话题将会随机应变的更替为自己究竟要以何种方式远离人世。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李心眉每次都是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后者,其结果用曹操的话说便是“欲使吾居炉火之上”;而周渔的这句玩笑则开在了“和平时期”,火候也掌握得恰到好处。 李若芒笑道:“周兄你就别再拿我寻开心了,兄弟我能得你指点便是莫大的荣誉,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怎敢爽约。只是那湖心阁所在何处小弟着实不太清楚,另外为何要选在亥时,还请周兄明示。” 周渔道:“是我一时粗心了,那湖心阁便是这山庄里沧泊湖正中的那间小木屋,想必你也见过。至于说为何要选在亥时,一来我是初返山庄,白日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公事等着要办,二来这抚琴可是一件风雅之至的事情,时辰、地点、衣着等物可都是马虎不得,今日是个特例,我也只是随手那么一弹。若是换在平时,可就真的需要选一个风清明月夜,找一处安逸逍遥轩,着深衣,焚熏香。样样妥当之后方可抚琴。” 从来没有符合过以上任何一条标准的李若芒恍然大悟道:“我说自己的琴艺怎么总是遭遇瓶颈呢,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在场之人集体无语,周渔勉强笑道:“应该......是吧。” 虽说难以避免的冒出了些不和谐因素,但就整体而言这场夜宴还是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众人兴尽而归,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李若芒的话又多了起来。 杨止水的伤势虽已无大碍,可向来谨慎负责的虞烦仍建议她前来复查几次,今天算是第一次。 朝阳的第一道光彩照射在李若芒敲打杨止水房门的那只手上。 “谁啊?”杨止水压根就没把这里当作是什么安全之所,语气之中分明透露出一股警惕性。 “是我,止水,我陪你去找虞大夫。” 杨止水生了整晚的气,编写了无数个向他尽情发泄的剧本,怎奈他早来风急,慌乱间竟然错选了那个最烂的版本:“你别管我!让我死了算了!去陪你什么狗屁未婚妻吧!” 李若芒早已深谙她的脾气,欲擒故纵式的沉吟道:“你是说让我去找周姑娘?行,我听你的。” “你敢!”原来想要让门自动打开并不一定非得会说“芝麻开门”。 走在前往炼丹室的路上,杨止水还在赌气,拒绝包括任何语言、眼神、肢体上的交流。 李若芒主动打破坚冰道:“还在为我昨天的那门亲事生气啊?” 杨止水怒道:“你知道就好!” 李若芒笑道:“那些话自打我到了这里便听我姐姐说了不下一百遍,早就对它置若罔闻了。再说了,你也应该明白我是绝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 杨止水冷冷道:“那你昨晚就该当场出言拒绝,可你干吗不这么做!鬼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不下她了。” 李若芒道:“我可不是放不下,而是从来就没拿起来过。到目前为止我所犯的最大过错也只是陪她看过一次萤火虫而已。从今往后我每晚都会过来看看你的,你就乖乖的放心吧。” 杨止水尚未表态,李若芒却突然记起今晚的湖心阁之约,连声改口道:“哎呦,方才的话能收回几句吗?今晚周大哥约我在湖心阁教授抚琴之道,我已经答应他了。” 杨止水出离的愤怒道:“真是毫无诚意可言!以后再也别指望我会信你!那个周渔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就去跟他同流合污吧。” 李若芒替周渔打抱不平道:“周大哥他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干吗也将他说得如此不堪?” 杨止水咬牙切齿道:“想靠着自己妹妹去攀龙附凤,做了他们孙家的姻亲,别以为我看不出他的这点心思。” 李若芒不解道:“周大哥眼下贵为山庄的管家,又是我姐夫的结拜兄弟,已是十分亲密之人了,用不着再把自己的妹子也搭进去吧。” 杨止水依然不懈:“若是没有那座藏宝库,他才不会把自己的妹妹便宜给你这朝三暮四的坏蛋,可自打有了那些东西,这山庄里每晚能够安心睡着觉之人只怕是少之又少了。” 个人品质栏中又给人强加了一条“朝三暮四”的李若芒,对于有关“藏宝库”的这一话题很是敏感,问道:“此话怎讲?” 杨止水道:“你没听人说吗,这座藏宝库虽说设在古锭山庄,却也只有孙家的自己人方可入内,其他家丁若是误入禁区,可是死罪一条啊。根据我几日来的观察,这庄子里的家丁们各个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私底下只怕早就开始谋划着监守自盗的勾当了。” 李若芒惊诧道:“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杨止水恨恨的说:“你自打见了那个狐狸精,整个人都傻的无可救药,若是能看得出来那才真是怪事。” 李若芒笑道:“照你这么说,我早先混迹于杭州东郊山神庙的时候就已经是傻的无可救药了,但那回碰上的可不是什么狐狸精,而是自天宫下凡人间的仙子。” 杨止水面颊微红,却也停止了自起床伊始便没有间断过的咒骂。 李若芒劝慰她道:“我姐姐每次都是专门挑你在场的时候才会提及我的婚事,为的就是要分化咱们俩儿,你若是信以为真、一走了之的话,我可就真的是孤掌难鸣了,只能任人宰割,留下来入赘他们周家。” 杨止水瞪了他一眼:“你敢!真的把我惹急了,不消我那两个师兄到来,我自己便去盗了他们那座什么鬼藏宝库,让这古锭山庄从此不得安宁!那些个消息埋伏、陷阱机关,江湖之人将其吹的神乎其神,可我却从来没把它们放在眼里。” 李若芒压低声音道:“老大啊,你小点声行么,这话要是给别人听见那还了得?说不定还会误认为咱们俩儿就是专程来盗宝的。”他稍加停顿,随即笑道:“如此说来,对于咱们以后的生活,我总算有了个大致的了解了。” 杨止水问道:“什么了解?” 李若芒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有这身绝活儿,当然不能就此埋没了。日后等咱们成了家,你主外、我主内;你决胜千里之外、我运筹帷幄之中;你出外四处搜刮金银财宝、我在家里为你虔诚的祝福祈祷,你觉得如何啊?” “成家”一词令杨止水怦然心动,可随后的内容却让她忍不住要动手,待他说完,杨止水又羞又气道:“这么不要脸的话亏你能说得出口,原来你所谓的照顾我一辈子就是让我四处奔波,你就只需坐享其成即可。” 李若芒道:“必要时我还可以帮你销赃。” “呸!”杨止水早已熟知他素有在表情严肃的状态下乱开玩笑的习惯,忍不住笑道:“那不行,总之以后我无论到哪作案你都得跟着,我若是盗个古墓什么的,偷个把干尸出来,你也得替我背着。” 两人开怀大笑,总算和好如初。 虞烦精湛的医术、严谨的态度,以及救死扶伤的风度,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一览无余。李若芒对他很是敬佩,盘算着如何能够委婉的向他表明自己的同行身份,另外就是希望能借虞烦的慧眼帮他鉴定一下那部《黄氏医典》里的精华和糟粕。 闲聊之中涉及到了有关“木马草”的话题,李若芒从周渔口中多多少少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故而在与虞烦的讨论中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外行。 虞烦赞道:“李兄弟不愧是家世渊博啊,你方才所言不虚,那木马草的确阴毒之极,此毒无色无味,最难防范,加之见血封喉,内服外伤都可瞬间致人于死地。中毒者七窍流血,遍体蜡黄,会面带极其诡异的微笑离世而去。”他略微停顿,继续道:“除此之外,最为可怕的还是那具尸身,凡是因木马毒之故身死的人,其本身便化作了一个毒源,若不采取任何防护措施随意触碰那俱尸身的话,也会立刻中毒身亡的。” 这段描述,尤其是有关诡异笑容的描述惊得李、杨二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对视一眼,本想用一个微笑多多少少的给与对方一点安慰,却又同时发现对方的笑容分明有点诡异的意味,吓得二人更是连只字片语也无心再说了。 亥时,无论如何也开不出什么月明星稀的迹象,反倒是有些星明月稀。但对音乐抱有极大抱负的李若芒可是无心留意这些因素,一路小跑着赶往屹立湖心的湖心阁。 湖心阁,说白了就是一件小木屋,建造的还算精巧细致。走到近处,李若芒发现了正虚掩着的木门,唤了声“周兄”便推门进去。 然而,室内的一幕却是他即便过了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都仍会记忆犹新、胆战心惊的。 周渔。 七窍流血的周渔。 七窍流血加之满面蜡黄的周渔。 或曰,因身中木马之毒而化作一具尸身的周渔,正向他投射来诡异的笑容。 ------------ 第十六章 李若芒少年事件薄 更新时间:2008-12-01 很多年以后,一本叫做《李若芒少年事件薄》的文学作品在流洲悄然问世,一时之间洛阳纸贵,给人争相传阅、广为流传起来。 开篇的第一个故事,是用鲜血写铸的几个大字:古锭山庄杀人事件。 “这座位于栖霞山上的古锭山庄,即将揭开神秘的面纱,并成为上演一切恐怖灾难的舞台。” 如果按照《金田一少年事件薄》中的惯用手法去进行描述,那么这部小说的开头就必将是如此写法,可由于该书作者一向视狄公人杰为毕生的偶像,故而便放弃了将开头写的如此千篇一律的念头。 看到如此惨象,李若芒的第一反应,是用尽全力的撒腿就跑,什么所谓的速率、节奏、喘息频率统统忽略不计,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够尽快远离此地,逃出升天。 可迎面坐着的人毕竟是周渔,一个与自己刚刚结识却又好似相交许久的人。李若芒生平交友不多,能称得上知己之人的更是凤毛麟角,故而对此最是珍惜。此刻见到周渔竟然以这副姿态与自己会面,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悲凉情怀远远超过了此前的恐惧,垂泪道:“周兄,是谁下毒害得你?我决不会放过他!你这般死不瞑目,是因为心中有恨吗?” 他精神恍惚、蹒跚着向前迈出几步,想为自己这位友人合上那双充盈着仇恨的双眼,但脑海之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终于在自取灭亡之前回想起周渔和虞烦都曾经交待过自己的那件事:这具尸身可是万万触碰不得的。 及时缩手的李若芒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呆立在当场,不知所措。寻思片刻,才想起还是尽快通知山庄内的其他人等才是上策。 飞身出了湖心阁,后怕的错乱感丝毫没有势渐渐弱的趋势,反倒是愈演愈烈起来,与其同时,一股新出炉的恐惧感也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滋长起来,总是感觉到,黑暗之中仿佛有一种未知详情的可怕生物正在密切关注着自己,如影随形,一步一步的正在向他靠拢,任凭自己的步伐再快,也无法彻底摆脱它的追踪。 古锭山庄里的侍女(周夕除外)、杂役们全都集中的住在同一个区域,位于山庄的最南部,而位高一等、各行其职的几位家丁的房间则是很随意的散落在各个方位。李若芒虽说惊慌失措,却还是较为明智的首先赶往姐夫的居所。 在孙痊的动员号召下,骨干家丁们迅速集结完毕。李若芒将周渔之事向众人说了,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在孙痊的率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往案发现场。 在这个时候给庄主强行拉出来集体游行本就是一件令每位家丁大惑不解的疯狂行为,而当他们愕然发现这回的目的地居然是那个与往常并无二致、空无一人的湖心阁时,其中的几人已经不再局限于疑惑的状态,而是将不满之情破土而出般的发泄一下。 甘狞冲着周太愤愤地耳语:“这么晚了带我们到这来干嘛?耍猴啊?” 吕懵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程蒲、黄丐无声的摇了摇头,满是鄙夷的朝谎报军情的李若芒瞟了几眼。 此刻的李若芒,根本无暇关注旁人对自己的埋怨和非议,因为周渔的尸体在顷刻之间的不翼而飞着实令他太过惊讶了。 孙痊也颇觉得面上无光,凑近他低声问道:“内弟你方才当真没有看错吗?我那义弟周渔他竟然中毒身亡了?” 李若芒突然意识到,在这短短的一次折返之间,居然给人见缝插针般的耍了些阴谋诡计,而这个幕后的主使,此刻极有可能正装着一副无辜状若无其事的站在他的身旁。他不由得心中一寒,说道:“人命关天之事,小弟绝不敢妄言,方才周兄他停尸于此是千真万确之事,实乃我亲眼所见。只是他的尸身如何会不翼而飞,小弟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啊。” 当众人全都陷入迷惑时,早在中午时分便喝得酩酊大醉的“江东二张”,今天还是头一回显得如此清醒。 张钊缕着自己近乎花白的胡须道:“大家不必惊慌,周渔这小子自小便爱耍人,这次只怕又是他一手精心策划的一场恶作剧吧。” 张泓在一旁附和道:“没错没错,定是如此,我们俩儿给他耍得团团转的次数难道还少了,这一次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若芒对于“恶作剧”一说无动于衷,紧绷的神经也并未因此而有所缓解,因为这一刻,他想到“东张西王”,想到了那“两只卧底”,继而又想到了那个日后必定会多次出现在自己噩梦之中的周渔。他强烈的感觉到,这件事绝不可以用“恶作剧”这类不负责任的词语搪塞过去,其背后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很有必要将其公之于众。 便在此刻,一向谨慎的虞烦毫无征兆的发话了:“庄主,各位,可否容在下察看一下现场。” 众人侧身,为一直站在人群最后方的他让出一条路来,虞烦从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一粒药丸,含在口中,又变戏法一般的取出一双皮质手套,这才迈步走入室内。 出于对“木马草”的无限畏惧,众人始终还是不敢跨越雷池半步,都只是原地站着,静待虞神医的诊断结果。 最终的检测报告是:放置于茶几上的那坛女儿红,正像一个万恶之源一般静静躲在偏安一隅,却又不住地发散出夺人性命的异香。从其本质上讲,它也是由粮食作物酿造而成,与其它同类并无二致,可问题在于,一旦有人为它加上“木马草”这一营养成分,这坛女儿红则就变得遗世独立、与众不同起来。 茶几之上,放着两只空碗,其中的一只干干净净,应该是专门为来访的客人预备的。而另一只的底部,则残留着少量酒水,不出意料的话,方才的确有人葬送在这只酒碗之下了。 “木马草”无端的外泄气得孙痊浑身战栗,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周渔的尸身,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坚信自己这位向来警觉的义弟是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的便遭人暗算。他用阴沉到令人难以接受的眼神从在场的家丁脸上一一滑过,沉吟道:“这件事若不查他个水落石出便不算完,如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摆脱不了干系,眼下谁也不准回房休息,随我同去迎客厅,你等须将今日的一切行踪写在纸上,我要一一核对。” 能让向来好脾气的孙痊震怒,这倒真是难得一见的情形,众人也都不敢再多言语,除了甘狞。 甘狞向前一本,朗声道:“庄主,可否容小的我说句话来?” “说。” 甘狞道:“依我之见,庄主你首先要审问的,本不应该是我们这群下人,而是那位在案发的第一时间便赶到现场,并且四处奔走相告之人,也就是您的那位内弟。” 李若芒早就有所觉悟了,自打甘狞主动站出来进言的那一刻,便知他迟早会将问题的重心归结到自己身上。李若芒真的回想不出自己何时对他有过任何不恭敬的行为,值得他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可此刻并不是考虑人际关系的时候,李若芒侧耳倾听,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话说。 甘狞振振有词道:“现如今周渔的尸身我们没有瞧见,整件事是否当真如您内弟所言我们也是不得而知。还请庄主您设想一下,假若是这位李公子下毒害了周渔,藏了尸身,又来假传消息赚我们到此的话,是否就和眼前的这个状况一模一样呢?” 李若芒忍不住辩解道:“这木马草之毒乃是贵山庄的绝密之物,我哪里会有。” 甘狞道:“如此说来,我们这帮身份低微的家丁们就更无可能私藏这等宝物了。倒是李公子你的话不太可信啊,你身为主母的家人,难保主母大人她不会私下里偷偷的给你一些,给你拿去害人玩。” “够了!不必再争辩了!”孙痊高声喝道:“还是那句话,这件事全山庄的人都摆脱不了干系,一旦给我查明真相无论是谁我都决不姑息,一律从严处置。甘狞方才所说的藏尸一事提醒了我,若是我那义弟当真不幸身死,那他的尸首必定还藏在山庄之中。你等此刻便随我一同将这山庄仔细搜上一遍,谁也不准借故离去!” 即便是再勇敢的人也不愿做那只刚刚出头便会给人一枪打中的小鸟,只得以沉默表示没有异议。 刚刚走出几步,孙痊突然意识到一个本该提早发觉的异样情况,猛然回头问道:“鲁素怎么不在?” ------------ 第十七章 番外 篇 :华山论案 更新时间:2008-12-03 群星下凡,华山若市,众多判星们齐聚西岳之颠,就周渔被害一案群策群力、各抒己见。 华山的孤高绝壁之上,银钩铁划一般的刻下了一幅对联。 上联写道:“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下联批语:“我不上天堂谁上天堂。” 横批曰:“赏善罚恶” 伴随着收音机里那一段悠扬的旋律响彻群山,那些字字珠玑的歌词、那些令偷笑于阴暗角落的凶手颓然变色的歌词不绝于耳:“你的一些不经意的说话/让我疑惑解开/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叫我继续追寻/你的一举一动/我却倍加留心/只要真相大白/一切,一切无愧于心” 阶段一:群星登场 科南小朋友是跟着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以及小兰在前因不祥的情况下到此一游的,至于说前因为何不祥,这貌似并非重点,毕竟在漫画里他们总是在毫无缘由的情况下到一些即将发生命案的穷乡僻壤里做客的。 被光荣授予为“最差的结伴出行人选”、并永远在上着高二、且所到之处横尸遍地的金田一一同学,是在青梅竹马的七濑美雪以及乐于为高中生的未来谋求出路帮忙破案的剑池大叔的陪同下,按照高远遥一挑衅般的指示,顺藤摸瓜到此处的。 侦探届的鼻祖,鄙人另一偶像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是在与莫里亚蒂同归于尽未果后漂流至此的,比较无厘头的是:忠实的伙伴兼写手华生、以及“伟大”的苏格兰警场雷斯垂德也一路随行而至。 总是热衷于基层事业的狄公人杰大人自然不会漏掉自己所管辖范围内的任何一片土地,在固定班底乔泰、马荣、陶甘、洪亮以及偶尔客串一下的仰慕者李若芒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光芒四射的上得山来。 尽管有着黑斯廷斯上尉在一旁的殷切催促,尽管有着所谓推理因子的灰色细胞,却无法使波洛登山的脚步为之迅捷起来,迟到许久的他并未因为外表上得其貌不扬而遭遇冷漠,却也并未由于其响彻世界的名头而引来更多的关注,毕竟今天做客这里的都是与他同一级别的人物。 其他的闲散人员,如亚森.鲁宾、少年包青天、楚留香、陆小凤、服部平次等人尽皆到场。 阶段二:案情分析 金田一一一如继往的坚定不移:“真正的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工藤新一一丝不苟的毫不留情:“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犯人......就是你!!” 尚未进入睡眠状态的毛利小五郎惊异道:“是金田一?” 柯南道:“不是,就是你。” 剑池警士很认真的推理道:“那就是毛利小五郎!” 柯南依然坚挺:“不是,就是你......我的台词就是这句。” 众人无语。 服部平次突然插话道:“你们应该早点从工藤的胡言乱语中清醒过来,因为生命有限......” 自打上得山来就始终保持沉默的服部半藏突然打断他道:“不是每个姓服部的都会破案,汝等能给余一个忍者为何要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吗?” 楚留香摸着鼻子笑道:“深有同感,好歹我主修的课程也是一个大侠是如何练就的,来做侦探未免有些逼良为娼之嫌了。” 陆小凤在一旁竖起灵犀一指后便肆无忌惮的揭其老底道:“你在书里可向来都只是做一些不务正业的勾当,哪一本里不都是借着揭示真相的神圣口号流连忘返于银子、女子之间。” 楚留香微微一笑,继续摸着鼻子道:“关于我的书你都看过几本啊?” 陆小凤道:“记不清楚了。” 楚留香道:“这都记不得,你不惭愧吗?” 陆小凤反问道:“那我的书你又看过几本?” 香帅坦然答道:“这个我当然记的清清楚楚,一本也没看过。只是随手翻了翻,却只是见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你在哪?” 陆小凤彻底无语。 东亚地区热烈讨论着,来自欧洲的所谓绅士们自然也不能闲着。 波洛打算用自我介绍作为推理的开场白:“我的朋友~~我是比利时人,一个讨厌的比利时人。我嘛,什么都知道,是因为那些小小的灰色脑细胞。或许案发时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就像我在那辆东方快车上遭遇的一切……” 推理尚未开始,一股浓重的苏格兰场气流骤然袭来,雷斯垂德用热情高涨的推理压倒了波洛的声音:“所有人都有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一定是自杀!” 福尔摩斯冷静到出奇的声音在回响:“怎么解释尸体的消失?” 雷斯垂德一本正经道:“渔.周有手有脚,行动起来是不需要借助外力的。” 这句话所带来的后果是:雷斯垂德遭遇到在场之人不顾仪态的暴打,就连向来文雅的波洛都下了重手,服部半藏也终于为自己的存在找到了理由。 身为此地父母官的狄仁杰大人即使制止了异国同行在本国所遭受的粗暴待遇,习惯性的吩咐道:“仵作何在?前去验尸。” 法医宋慈道:“尸体何在?谁去盗尸。” 胡八一突然从一旁的土堆里冒出半个头来:“盗尸?古锭山庄那里风水如何?” 凡是有关“偷”、“盗”之类的字样都会让法国侠盗亚森.鲁宾浮现出一脸玩世不恭的坏笑。 多少有些想要避开亚森.鲁宾的意味,但主要也是因为自己那收集证据的破案风格,福尔摩斯决定悄然前往案发现场,他一言不发的下得山来,试图借助怀表来了解一下当前的时间,却发现自己已不知在何时再次给那个法国人得了手。 阶段三:豪言壮语 金田一一:“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赌上爷爷金田一耕助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用推理把凶手逼上绝境而使他自杀,这种侦探跟凶手有什么区别!”金田一一很厚实的脸皮上略显微红,假装没听见。而将金田一抄袭到“无微不至”,并在“逼死犯人”这一项目上做到青出于蓝的少年包青天却丝毫没有听出其中的玄机,还在不助的以示赞同。 看到众人都开始声嘶力竭、富含情感的表露心声,满腔三河武士魂的服部半藏终于忍之不住了:“为了家康主公,便是化作灰烬我......” 并非雷斯垂德小肚鸡肠,只是对于方才服部半藏在群殴自己时不惜使用忍术的做法格外愤慨,故而在其尚未将忠心完全展现之际,便以偷袭引领了新一轮的群殴事件,理由为:“不准再说与探案无关的话题!” 狄公忙着组织手下保护国际友人,倒也顾不上留下只字片语了。 波洛并未再次加入战团,依然是不慌不忙的说着:“谋杀是一种习惯,可即便是再聪明的杀手,也不会笑到最后。” 华生医生代替毕生的挚友福尔摩斯发表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伟大演说:“请在场的某位扒手主动交出赃物!” 尽管大腕云集,阵容豪华到奢侈;星光熠熠,光芒照遍了群山。却并未达到预计中当场结案、拿人的动人场面。或许,他们中分拆开来的任何一人都足以将这个案件处理的妥妥当当,可事实证明,一支由11个马拉多纳组成的球队未必就是一支强大的球队。 发生在古锭山庄的这起杀人事件案,像一朵暗暗开放着的诡异却又异常绚烂的花朵,命中注定是在等待着李若芒的采摘。 ------------ 第十八章 拒绝上瘾 更新时间:2008-12-04 要是单纯指望着尚在华山脚下、且遗失了怀表的福尔摩斯前来收拾残局的话,估计古锭山庄都要给“东张西王”们大兴土木的推倒重建几回了。要想消除当前这场预示着灾难的雄雄烈火,那些遥不可及、远到解不了近火的水神们注定是指望不上的,眼下这些平凡但确实存在的“消防队员”们貌似才是真正值得依托的力量。 一晚的努力,各个房间的突袭,除了搜出一些*图、禁书、私藏的美酒、赌博用具之外,别无它物。一句话以蔽之,这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充斥着无用功的夜晚。 就像好龙却反被龙吓的叶公一样,一向憧憬着能像狄公那样分清是非曲直的李若芒,在凶案当真发生之际才清醒的意识到了这一行业的艰辛:自己明显还不具备那种看到案发现场的某样微小事物便会在脑海里回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并立刻豁然开朗的境界。更为糟糕的是,在他并未追赶上诸位名家的同时,他身边的那些嫌疑犯们的专业程度却是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名家的对手们:从他们所记录的口供中似乎看不出什么端倪出来,就连那个曾经比李若芒作案嫌疑还要大上几分的鲁素,也终因夜间值勤的理由洗脱了罪名,重回清白之躯。 纵使旁人当面不说,李若芒也清楚,自己现在正处于风头浪尖之上,是众人首推的最大嫌疑犯。 自周渔事件之后,整座山庄便陷入了惶惶不得终日的阴暗状态,一想“木马毒”已私传至某人之手,大伙儿连吃饭、睡觉时都是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所有的酒食都需要经过严格检查之后方可饮用。 案发翌日,李心眉派人请他迅速前往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姐弟相见后,李心眉出人意料的径直打出了“逐客令”这张牌,完全不按套路出手。 李若芒大惑不解道:“我没听错吧?姐姐,你是说让我此刻就离开山庄?” 李心眉点头道:“没错,庄子里居然出了这等不吉利的怪事,甚至连你都眼看着要牵扯进去,这可万万不行。它日若还是找不出个结果,势必会请此地官府出手相助,到时候你岂不是要给人留下案底,这对你将来的留学极为不利,还是趁早别再赶这趟浑水的好。” 她这种欲将自己与雨石弥三归为一类、同做缩头乌龟的安排引发了李若芒的强烈抗议:“这哪里使得!我若是现在走人,还真的会给人说成是畏罪潜逃呢。” “我看他们谁敢胡说!”李心眉试图利用强权将舆论彻底封杀。 李若芒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纵使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却定是这般想法,这事绝对使不得。再说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根本没有必要去逃避些什么。” 李心眉道:“四弟,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从小便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也不敢向旁人辩解,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忍了了事。可眼下你可是身在异乡,并不比咱们流洲老家,世间的险恶你从未接触过,有些心怀叵测之人不问理由的便要往死里整你,你若是不及早避开,只怕后患无穷啊。” 李若芒强忍着听她把话说完,正色道:“姐姐,有件事我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今日实在忍不住要跟你说说。姐姐,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活在自己的童年,总是要慢慢长大的。而在长大的过程中,他的性格、习惯、气质等诸多因素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这次留学以来,虽尚未到书院去读得只字片语的圣贤之书,却也绝非一无所得。我在杭州所认识的一位结拜大哥曾对我讲过这么一段话,他说自己在认识我之前,从来都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大声地侃侃而谈、畅抒胸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小时候的我对自己没有信心,还多少有些自闭。不敢与人交往,怕被拒绝后承受不了伤害;不敢高声发言,怕说错话惹别人笑话,就这么谨谨慎慎、唯唯诺诺的过了许多年。然而,因为这次留学,因为我在杭州时生活上的窘迫,我不得不主动的去找别人交流,不得不为了让自己能够活下去而高声叫喊,但在一切结束之后,我很惊奇的在自己身上发现了许多此前不曾见过的东西,尽管它们都是被逼出来的,可是我很喜欢,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原来我也可以结交到一些真正的好朋友,甚至可以遇到一些对自己很有情义的女子。至于说与人交谈的事情,我认为只要心中不存恶念,问心无愧的实话实说,即便真的说错了话也不会给人当面冷嘲热讽一番,他们只会善意的指出我的错误,如此一来,我便不会再重复犯错了。”他略微喘了口气,继续道:“现如今在我面前又多出了一个新的困境,可我不想逃避,就像我初到杭州那样。那个时候其实我完全可以选择回流洲过那种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我并没有那么做,事实证明我当时的选择是正确的。姐姐,我听人言中土有一种迷幻丹药,一经服食便会就此上瘾,再也戒之不掉。在我看来,逃避困难也是一种迷幻丹药,一旦我逃避了一回便会永远的逃避下去。唯一的根治方法,便是在一开始就选择勇敢的面对它,绝对不可以给‘逃避’这个词在自己的脑海里留下任何生存的空间。” 李若芒这番话的作用,除了为本章填充了许多字数外,还从极大的程度上,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改变了李心眉对他这么多年来已渐成公理、定式甚至醒世恒言的看法。使得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不得不迫使自己去接受、适应一个全新的他。 过了好半晌,李心眉方才回魂,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到了该吃胞胎膳食的时辰了,四弟你能去吩咐厨子们一声吗。” 李若芒冲她笑道:“一百个乐意为姐姐效劳。” 李心眉欣慰的笑了笑,突然问道:“你确定你那个杨姑娘不需要来上一份?” “不必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自他出了门口,李心眉反倒轻松了许多,仔细想想,一过经年后的这次相遇,自己的四弟却在悄然之间变成大人了,先前她还固执的认为他只是一时反叛,抑或是因为外人挑唆,才会变得不似之前那么听话,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缘于他自身的改变。看到这一幕,她在惆怅之余却也放下了这个已经背负了很久的负担,并从心底里无限喜悦起来。或许,让他自己去为以后的生活作出选择,才是王道。 突如其来的一阵腹痛,或许是由自己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引起的吧。李心眉用手轻轻抚摸着,皱起眉头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小家伙,是不是看到你舅舅长大成人了,你也想快点长大啊?” 同样是出的房门后心情别样的轻松,李若芒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一口气在姐姐面前发表这种篇幅的激情演说,但是现场效果很不错,甚至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好上几成。姐姐的反应有点像饱经了张仪又一轮神侃之后略显思觉失调的楚怀王,这让他自己颇觉得面上有光,继而信心再度高涨起来。他暗暗的在心中抉择道:“一日不揪出这幕后的真凶,我便一日不去京城,定要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到得厨房的所在地,却遇到了他目前最不愿意碰面的人。 “周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相距如此之近的距离,若是想假装没有看到,李若芒掂量一番后终于发现自己还没有达到这种演技,所以主动上前打个招呼才是上策。 见到是他,周夕居然忍不住泪眼汪汪起来,快步向他靠过来,低声恳求道:“李公子,关于哥哥的事我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你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跟我说说吗?” 李若芒在脑海里高速搜索着符合条件的绝佳地点,倒也没有必要严格到完全无人出没,只须没有杨止水出没便可宣告万事大吉。 终于,就在厨房后门的一个犄角旮旯处,李若芒向她描述了昨晚的遭遇。 周夕哭了,而且还是那种伤心欲绝的哭法。李若芒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劝解她,便僵硬的挪动着身体,想轻轻的拍打几下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周夕见他靠了过来,忍不住纵体入怀,伏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 李若芒紧张得无以复加,倒不是因为与美女近在咫尺的亲密接触,而是一种类似考试中、作弊时心惊胆跳的惧怕着监考老师会突然现身的那种紧张法。若是杨止水当真会在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不期而遇的话,估计那时的他会比眼前的周夕哭得更痛。 周夕哭了好一阵子,情绪上终于稍稍有所缓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抱了他很久,连忙红着脸退开了几步,柔声道:“李公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李若芒无奈笑道:“真正应该说声谢谢的人是我才对,方才我所说的这番话,我昨晚也是原封不动的说给其他人听,可他们似乎对我并不十分信任,更有甚者,居然还有人怀疑我便是那个下毒之人。哎,也只有你,真正肯相信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我在这里向你谢过了。” 周夕轻拭去秀美脸庞上的晶莹泪珠,柔声道:“李公子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只是......只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希望李公子你能找出杀害我哥哥的真凶,让他来时分明,去时也能分明些。”周夕再次垂泪道。 李若芒正色道:“周姑娘所托在下决不敢负,自当效力。你也别太过伤心了,请务必保重身体。令兄此刻踪影皆无,谁也不敢断言他究竟如何了,说不定还有尚在人间的希望。总之,你要多多保重。” 周夕微微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就在此刻,古锭山庄里的一个比李若芒与周夕碰面处还要偏僻幽暗的角落里。传出了两个刻意压低嗓音的人声。 “周渔死了。”分明是那个李、周二人夜观萤火虫时躲在大树后面窃窃私语的声音。 “嗯。” “是你杀的?” “这很重要吗?他早晚也得畏罪自杀的。”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即便没有他,‘东张西王’也会想出办法来的。” 对方沉默了下去,便如同整座山庄一般,死气沉沉的那种沉法。 ------------ 第十九章 迟到的未雨绸缪 更新时间:2008-12-05 小的时候,即便是翻遍再怎么详尽的百科全书,也无法找到以下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为什么要等到考试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假如必须为此寻找一个解答的话,或许可以解释为,“未雨绸缪”这个词对于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们来说,实在是太难以从字面上去体会它的真正含义,同样也很难想象得出这种处事风格究竟会为给自己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好处。 为姐姐亲手送去了保胎的膳食,其中的一道一团糊状的菜式令李若芒感触颇深,因为此刻他的脑子里所呈现出的混浊状态与这道菜一般无二。 在流洲的时候,遇到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他通常的做法便是去听听海、听听花,效果堪称立竿见影,虽说这种略显消极的做法从未帮他将未知的事情想明白过,却可以令他暂时性的忘记这些烦恼,从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些仿佛永远是那般美好的事物上。 而此刻,经历了一番洗练的他,已经不再听命于这些麻痹自己神经的东西。他需要找一个知心的人,将自己心中的种种疑惑说出来,或许只有这样,方可使得他的大脑重回一股清泉缓缓流过的那种清晰状态。 幸运的是,这个所谓的知心人,应该就在这里。 除去与周夕在犄角旮旯处近距离相会的一段被他无情删掉,他将自己自昨晚亥时到方才的经历向杨止水作了详细的汇报。 杨止水秀眉微蹙,问道:“难道有人刻意想嫁祸于你?” 李若芒道:“那倒还不至于吧,可也不能排除这种情况。” 杨止水稍加思索,忽道:“四哥,定是那两个卧底所为了。” 李若芒点了点头道:“十有八九是他们干的,可他们何苦要费尽周章得这么做呢?” 杨止水道:“这还不简单,他们打算将山庄里的骨干家丁们一个个偷偷除掉,届时等我那两位师兄到来之际便可畅通无阻了。” 李若芒不置可否,依然沉思着。 杨止水倒是很乐意帮他排忧解难的,认真分析道:“凶手是两个人,而且这两人还知道昨晚你与周渔的约会,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两人就藏在那晚接风喜筵的人群里。接风那晚我一早就离席了,你快跟我讲讲后来都发生什么了。” 李若芒一边回忆一边向她描述着那晚的场景,杨止水对于仿佛是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江东二獐”很感兴趣,不住地问询着他二人出场后是何神态、有何言语。 李若芒回想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周兄他邀我授琴一事应该是在他二人被我姐姐轰走之后发生的。” “啊?”杨止水满心欢喜拟定的嫌疑人就这么昭雪了。 李若芒道:“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难逃干系,别忘了卧底有两个,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他二人的其中一个,再加上当时在场的另外一人。” 杨止水恍然大悟道:“对啊,有道理。”随即她又苦恼道:“可这么一来就一点进展都没有了,真让人头疼。” 李若芒哑然失笑道:“本来就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至少咱们也算不上是退步。这断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看谁不顺眼就抓谁,若是如此断法,只怕你要把这山庄里的人给抓尽了方才满意。” 杨止水用一副给人一语道破心事的表情笑道:“四哥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人我看得顺眼?我可是恨不得把他们都充军发配到边疆大漠里去。”说罢她自己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若芒无语,侥幸道:“总之你别发配我就行,边疆大漠里很缺水的,我这个人最怕渴了。” 杨止水装作一本正经道:“我怎么会舍得让你去那种鬼地方,你跟周夕两个人浸猪笼,这回有水了,满意了吧?” 李若芒深度无语,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侥幸:“那还是去边疆大漠吧。” 杨止水笑得前仰后合道:“看把你给吓得,别怕嘛。等你在猪笼里后悔了,总算想起我对你的好的时候,我就会从天而降救你出来的。” 李若芒摆手道:“从天而降就免了吧,我怕你一时掌控不好结果把自己也给搭上,到时候就得跟我一起浸猪笼了。” 杨止水展现了极强的适应性:“那就把周夕给踢了,我陪你一起浸便是。” “在天愿作比翼鸟”这一类美好的海誓山盟听得多了,突然来这么一句甘愿同作“奸夫淫妇”的言论未免有些太过惊世骇俗,李若芒给结结实实的雷了一下,但还是笑道:“话粗理不粗,有点意思。”他略加思索,言道:“说起那位周姑娘,周大哥是她唯一的亲人,现如今却出了这种事,想来她也很是可怜。止水,你们同为女子,交谈起来想必也就更为容易些,有时间你便多去开导开导她吧。” 杨止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怎么,现在就想让我跟她搞好关系,好为你将来娶她过门做准备是吧?” 李若芒无奈道:“我哪有此意,只是觉得她着实可怜而已。” 杨止水断然拒绝道:“四哥,这件事只怕我做不到。一来安慰别人的那些好听话我本就说不出口。二来我一向不喜装出一副违心的模样去骗人,与其说到最后弄巧成拙,还不如压根就不去招惹她。” 这番话虽有失人情,倒也算是光明磊落,李若芒点点头,放弃了这个念头,可另一件心事却又鬼使神差的油然而生。他沉吟道:“若是山庄之人全都能提高警惕、昼夜防范的话,那两名卧底是不会有什么可趁之机的。可真正让我担心的,还是你那两个师兄。他们若是当真在此现身,只怕穷究整座山庄之力也是抵挡不住啊。” 一提起“东张西王”,杨止水也不禁默然下去,言道:“那就只有利用他们尚未到此的这段时间临时抱抱佛脚了,若再不苦练武艺、不去想些应对之法的话,只怕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李若芒点头称是,说道:“未雨绸缪的事势在必行了。依我看咱们去找虞大夫吧,让他帮你再查看一下伤势,我顺便也有些东西要向他请教一二。” 当李若芒坦诚相见般的向虞烦透漏出自己“御医门第九代掌门人”的至尊地位时,虞烦出离出到灵魂出窍般的震惊了:一方面来自李若芒在医学界的无上地位,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他比自己6、7岁时尚且不如的医学常识。震惊之余,虞烦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浮想道:“今日看来,当初选择做一个流落民间的医者这一决定果然有其明智之处,皇宫之内也只不过是一些滥竽充数之辈,能选这么一位掌门出来想必其他人等也都好不到哪去。哎,真为当朝皇上的性命担忧啊,若是朝中的御医都保持甚至低于这种水准的话,那即使是痔疮之类的病症,对于皇上来说也堪称是足以危及性命的灭顶之灾了。” 虞烦就这么神离天外着,站在他身旁的那位有能力将痔疮堪堪治成绝症的李若芒却不由得担心起来,慌道:“止水,虞大夫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此刻站着都能站晕了?” 杨止水貌似比他这个医学泰斗的道行还要深些,建议道:“快点他人中穴,保准管用。” 虞烦怕留下给人点“人中穴”点到身患绝症的天大笑柄,连忙睁眼道:“我没事,方才也只是胡乱想些心事罢了,无需劳烦李公子你出手相救了。哎呀,如此说来我便不敢再称你为李公子,而是要改口为李掌门了。” 李若芒慌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弟我对医学一窍不通,更兼全然没有兴趣可言,这个掌门纯属机缘巧合才勉强作它几天,有朝一日到得京城,便设法与众门徒联络,早日挑个合适的人选,将掌门之位传了他便是。” 虞烦笑道:“李兄弟视名利如无物,单单是这一点便足以令在下钦佩不已了。只是不知李兄弟你今日将此事特此相告有何用意啊?” 李若芒拿出那部随身携带的《黄氏医典》,说道:“虞大哥,小弟我今日登门拜访,实则就是因为此书,特来向您寻求些援手的。早先传我这部医书的恩师曾对它极力的称赞,说是研读、修习之后,非但可以救死扶伤,还能够强身健体,更是一种修炼内功的不二法门。我自打得了此书,虽不至于说是读的通宵达旦、废寝忘食,至少也算是认认真真地细看了数遍。但累计下来,却总是发现自己所得甚少,进步就更是微乎其微。有些言语分明是用汉字写成,每个字我也都能认得出来,只是一旦连成一整句我便完全不知所云了。我虽是流洲人士,却也是自小读书识字长大的,还不至于无能到连文章都读不懂的地步吧。抑或是因为所写的内容太过专业、太过高深?以至于我理解不了?我虽眼拙,却能看得出虞大哥您是位正人君子,又有着通神的医术,还请您帮我鉴别一下这部医术的好坏真伪。” 虞烦小心翼翼的捧过这部《黄氏医典》,仔细翻看,不知不觉地,一副震惊的神色悄然占据了他的脸庞。 ------------ 第二十章 留学暗壑 更新时间:2008-12-06 就像人偶与人偶操纵者的主被动关系一样,虞烦越是震惊,李若芒越是心惊。 虞烦的面部表情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由震惊转为惊喜,继而又略显忧虑,跟着便是微微的赞许,最后终于还是趋于平静。 李若芒仿佛置身大海之上,一路波涛起伏着,总算是在虞烦恢复常态之后成功靠岸。 “虞大哥,这部医书......” 未等他把话讲完,虞烦忍不住抢先发言道:“虽说不乏一些假、大、空的言论,但这却是一部瑕不掩瑜的好书啊!” “假大空”这三个字一经出口,李若芒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自己的目光还算敏锐,果不其然,这部书里不合时宜的隐藏着一些糟粕之言。只是在他看来,这本书里可称精华的篇幅大约可以用冰山一角来形容,糟粕之言和另外一些准天书文字却占据了整座冰山的剩余部分,即便是他再怎么盲目乐观,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用“瑕不掩瑜”这一词汇来形容这部“瑜不掩瑕”的著作。可这个词既然能从虞烦那张动辄断人生死的口中说出,却也不由得李若芒不将其摆在一个醒目而又值得深思的位置,想必虞烦凭借着精深的医学知识外加丰富的人生阅历,识破了一些隐没于字里行间的所谓真理。 李若芒尚未来得及细问,虞烦却再次毫无征兆的陷入了自我陶醉的状态,用一种夹杂着心满意足却不乏黯然神伤的感觉说道:“这部医术固然神奇,可想来终究还是《青囊书》能够胜其一筹,唉,《青囊书》......” 李若芒疑道:“《青囊书》不是失传已久了吗?莫非虞大哥你曾翻看过?” 不同的精神状态迅速交接,虞烦再次恢复平静,笑道:“有关《青囊书》的事今日暂且不提,倒是李兄弟你的这本《黄氏医典》当真是大有来头,很值得反复详读几遍啊。” “愿闻其详。” 虞烦道:“撰写这部《黄氏医典》的可都是你们御医门中的历代名家,也大都言之有物,除去第三代赵知岳、第七代独孤楚才这两位的言论稍显无用之外,其余人等应该都已将生平所学尽数记录于此了。” 独孤楚才这个名字李若芒倒是印象颇深,只因萧柏给自己的那份“御医门”门徒花名册上,有一个关于独孤一族被强行逐出师门的记载,想必定是滥竽充数充过了头,终于激起民愤给人撵了出去。李若芒之所以对他们情有独钟般的关注,盖因自己作为一任掌门,在不学无术、欺世盗名方面,比之这位独孤前辈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一家的下场很值得自己引以为戒。 虞烦接着说道:“不难看出,除去这两位,其余六位掌门都是真正的饱读医术之士,胸中所学只怕胜我十倍还多,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略输文采。除去创始人黄应唐以及第八代肖木白的文笔还算通俗易懂之外,其余诸人居然全都是用自己家乡的方言俚语直接转化为文字写进书里,着实为阅读理解制造了极大的困难。李兄弟你身为流洲人人士,与我等中土之人语言交流虽说不成问题,可当真要你去读懂这些最具地方特色的各地方言,只怕对你来说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莫说是你,便是我也只能读懂个六、七成,也无怪乎你视之为天书一般了。” 李若芒终于豁然开朗、恍然大悟起来。一旁的杨止水也觉得言之有理,忍不住点头称是。 语言障碍的问题,早在留学之初,李若芒便曾认真考虑过。可历经杭州一行,他惊喜地发现,自己说话的腔调虽说总是与周遭之人略显不同,却也无伤大雅,日常沟通不在话下,即便是深层次的语言交流,譬如说表白一事,他也能够从容应付。可时至今日,纵使自己再怎么长袖善舞,却也达不到足以读得懂这部《黄氏医典》的文化底蕴,无法领略到最土、最根,同时却是最为高雅、最为精深的东西。如此看来,自己低估、漏算了留学之路上的一些潜在的难题、阴沟暗壑,语言问题不日将被列上日程,须得好生钻研一番才是。 虞烦道:“你所说的修习内功不二法门,在我看来,应该出自这位第六代掌门林翰的这篇名为《唔得吉》的文章,单就这个题目而言,可被直译作‘不会得空’,即只需读了这篇文章,绝不会空手而回,必将有所心得。他的通篇文章都是以‘粤方言’所写,即便是我们金陵人也绝少有人能看得分明,可由于在下的家母便是广东人士,我自小在她的熏陶之下,多少也还算是能识得这篇文章的大意。” 顺理成章的,事态便发展到了异常艰难的翻译过程,而与之相比更为艰难的,则是李若芒的理解过程。最后虞烦索性将其逐字逐句的翻译写于纸面之上,李若芒手持译稿,通篇读了一遍,总算是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李若芒打算做的一件最有意义、最具进步性的事业,那便是将原本用于跟杨止水闲扯的时间毫无保留的奉献给武学以及断案事业。可是,由于杨止水也顺应潮流的调整了这段时间的工作重心,立志要将他的一切空闲时间都用于陪伴自己,终使得李若芒的计划步履维艰起来。饶是如此,在习武方面他仍然取得了长足的进步,虞烦的理论支持、孙痊和杨止水的亲自陪练都令他收获不少。唯独在破解山庄人命案这件曾使他雄心万丈的事情上,李若芒很是惭愧的裹足不前了。现实是很残酷的,自己似乎并未长着类似狄仁杰那双能够轻易望穿秋水、洞穿人心的双眼。看来自己的那位偶像之所以能够成为偶像,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不计其数的量变堆叠在一起所引发的质变。 可断案的步伐并未就此中止,李若芒还是在山庄的各个角落里留下了自己的身影,那身影出现在了周太抡起大锤、火星四溅的铁匠铺里;徘徊于程蒲、黄丐悠然垂钓的人工湖边; 还曾跟“江东二张”在脚下便是藏宝库的藏宝山上叙了叙旧情、喝了几杯美酒。至于说甘狞、吕懵之流,考虑到他们视自己为大敌的态度,李若芒还是知难而退的放弃了跟他们的交流。 除此之外,不得不提及的一个人物便是陆迅,平日里很难得见的这位腼腆、文雅的男子居然出现在周夕的房里,正在亲手为她弹奏着那首《蓝宫调》。 李若芒在隔壁听得真真切切,虽说演绎中弹错不少音(暂以周渔的那次即兴演奏当作评判标准,若以李若芒版作为官方标准的话,那只怕很少有人能够弹对一、两个音),但足见弹奏者也是一位操琴能手,李若芒来到周夕卧房的门外,才发现端坐在古琴后方之人竟是陆迅。 周夕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见到使他才勉强笑道:“李公子,迅哥说有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所以特来让我长长见识。” 将李若芒与操琴联系在一起的恐怖效果不亚于贞子和电视机的组合,陆迅吓得骤然起身,想要躲闪却发现李若芒正堵在门口。 李若芒笑道:“能让你散散心当然最好,周姑娘,山庄里的老老少少对你都最是爱护,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切莫辜负了大家对你的关怀啊。” 周夕默默地点头答应。李若芒转头冲着陆迅笑道:“陆兄弟的琴艺不俗,在下着实佩服,你单凭那晚的记忆便能将这首《蓝宫调》表达的如此传神,这可绝非易事,陆兄弟你实在是深怀异能啊。既然你这么喜爱这首曲子,我便将这本曲谱暂借给你们两位,希望能早日助你们的琴技更上一层楼。” 陆迅不住拜谢,如获至宝一般的将这本琴谱双手接过。 在众多家丁之中,大约是由于先入为主的缘由,李若芒一直都对鲁素有着一种超出常人的亲切感,或许也是鲁素那种随和、幽默的性格使然。除此之外,常有倒霉事伴其左右的这一特点,也可称之为他二人的一大共性。李若芒很想找个机会跟他畅谈一番,却苦于鲁素每每忙于山庄的治安整顿,总是不得相见。 鲁素就一直这么忙着,直到吕懵复制了周渔的那种死法,神秘消失的那个夜晚,他都还在忙着。 ------------ 第二十一章 此案绵绵无绝期 更新时间:2008-12-08 很多年以后,但凡读到过《古锭山庄杀人事件》一文的读者,莫不对“木马”一物既恨且怕,作为一个无色无味、无孔不入、无药可救的“三无产品”,其存在本身就足以令常人为之胆寒心惊。 吕懵的死,精确地说,是吕懵的失踪,令李若芒不得不对家丁们各自卧房所在的地理位置认真研究起来。可一经分析,一个令他既惊讶又全然有没有心情继续分析下去的事实不尽人情的拦在他的眼前,而且是那种梁山好汉不容分说下山纳头名状的那种粗野的拦法:来到山庄也已有些时日了,他却始终都没有发现,有幸住在自己隔壁的近邻,除去周夕之外,居然是甘狞! 这种感觉无异于林冲在坐了一路南下的火车之后,愕然发现睡在自己上铺之人居然就是高俅。李若芒懒得去想象甘狞究竟有着怎样离奇的作息时间,以至于自己竟然从未在早、中、晚的任何时间与他这位邻居悄然偶遇。 然而这种问题,一旦放在吕懵失踪这一惨象面前时,却又显得那么微小而不值一提了。 之所以说吕懵有侵权周渔之嫌,是因为除了案发地点与目击证人之外的其他因素方面,他二人有着超越一奶同胞的双胞胎那种概念的相似程度:案发地点由湖心阁乔迁至吕懵的卧房,而目击证人这一完全跟幸运挂不上钩的接力棒,则从李若芒手中正式交在周夕手里。 依然是夜晚,依然是夜晚里的亥时。 负责当晚山庄治安的鲁素一如既往的在幽暗的月色下口中念念有词的闲逛着,每当这一工作时刻来临时,他的实质便成了一个只要还在庙里就要记得撞钟的和尚跟一个虔诚迷信者的结合体:他反复回想着“日月如梭、白驹过隙”等仿佛可以让漫漫长夜快点度过的词语,口中却不厌其烦的念叨着“佛祖保佑今夜平安无事”,并始终坚信只需每次念上一百遍,自己这颗虔诚的心便可以感化一切试图在当晚行凶之人,教导他们改邪归正。从未有过什么宏图大志的他,却早已将自己与这座山庄紧密地粘连在了一起,毕竟自己的童年、青年时代是在这里一步一步地变成“过去时态”的,而自己的中年则正处于“现在进行”的时态之中,尽管他不愿再让住在山下的一双儿女也来此处度过余生,可就他本人而言,却已打算着将代表“将来时态”的老年与这里扯上点直接的关系。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的日渐安逸冲淡了他的紧张感,也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个习惯了讲话慢声细语的人,总之在他刚刚念到第九十九遍,正欲宣布大功告成的时候,一阵源远流长的女子惨叫声让他此前的一切努力全然化成灰烬。 当一直以来的侥幸心理遇到在劫难逃的厄运时,鲁素就像一只充足了气却给人重重刺破了的气球,不知所措的四处乱飞。他跌跌撞撞的朝着声源的方向尽力赶过去。终于,给他迎面遇到了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周夕。周夕前言不搭后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死了......木马草......死了......吕大哥......” 鲁素有些惧怕见到死尸,可当他搀扶着周夕来至吕懵卧房门前时,他才明白,原来真正可怕的不是死尸,而是死尸的不翼而飞这一灵异现象的再度上演。 鲁素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终于还是像黄河决堤般的全面爆发,发出了足以和维塔斯媲美的那种穿越天际、将满天乌云惊散的声音,略为不同的是,他的这声长啸是在惨叫的前提下酝酿出炉的。 原本就有些长明的灯火,再加上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杨止水卧房门前的这个地段照得亮如白昼、火光冲天。仿佛欲将那个始终隐藏在众人之中的凶手给映射出来。除去吕懵,上次周渔案发后的到场之人再次集结完毕,其中还包括上次缺席了的鲁素、周夕、杨止水和李心眉。重温旧梦的感觉令原本极力宣扬着“恶作剧”一说的江东二张们脸色刷白、咽口无言。程蒲则继承了自己抗压能力几乎为零的风格,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毫无逻辑的晕了过去。其余诸人也都不知所措、茫然不语。 李若芒自然而然的跟杨止水站在一处,而周夕则在甘狞面前哭得像个泪人一般,甘狞也难得收起了平日里那副仿佛谁都欠他一千两银子的债主嘴脸,不住地说着安慰她的话,俨然一副欠了她一千两银子的感觉。 甘狞不经意的一次抬头,却发现李若芒刚好向他们这个方向瞅了几眼,再次厉声道:“看什么看!你这个凶手!” 李若芒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上次是我发现了周大哥的尸身,你便诬陷我是凶手,可这回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周姑娘,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何话说?” 甘狞道:“我可不是在血口喷人,而是据理力争。方才夕儿已经将整件事作了交代。自她受了惊吓自此处离去,到她与鲁大哥一起结伴回来,这之间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依我看来,也只有住在吕懵隔壁的你那个姘头才能有时间去偷梁换柱,将尸体偷来......” 不等他把话讲完,杨止水狂怒道:“混账!你会说人话嘛!什么叫姘头!是相好的才对!” 古锭山庄的上上下下举庄齐哀,集体无语。自始至终都隐忍不语的李心眉终于众望所归一般的发飚了:“都给我闭嘴吧!夕儿,我有话问你!” 第一次听到她以毫无报庇且略带埋怨的语气向周夕发难,杨止水开始对她接下来的话语满怀期待起来。 李心眉气道:“天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以主动往一个男子房里跑?你忘了自己已经是订了亲事的人吗?” 前半句听着很是受用,可短暂的幸福之后却又开始变味儿了,杨止水大呼不够过瘾,难得对李若芒这个姐姐的本该滔滔不绝下文多少有了点期待时,她却全然不配合的惜字如金起来。 然而,除去杨止水,在场之人的热情却明显是堆积在等待周夕回答的那个地点,毕竟在这个极为反常的时间、极为反常的地点,她的这一极为反常的行为,显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而疑点重重。 ------------ 第二十二章 富士山下,吕懵门前 更新时间:2008-12-08 将此刻吕懵卧房门口的这个地带说成是一个感情的交汇处可谓是实至名归。 这里夹杂了杨止水的幸灾乐祸、甘狞的怜香惜玉、李心眉的怒不可遏以及大多数人的疑惑不解,众人都在专心致志的等待着本章的更新,急于将周夕深夜至此的原因弄个明白。可在人群之中,却潜藏着一个并不十分合群之人,此人只是不住的在内心深处长吁短叹着,并未将周夕将要出口的话语放在心上。 这个人,是黄丐。 比梁朝伟“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的卧底生涯还要悲壮上几分的,是黄丐在古锭山庄里极为坎坷的“退休生涯”,他并不没有程蒲那种为了作上管家而拒绝退休的宏图大志,更不愿像“二獐”那样死皮赖脸的“宁死不临阵地”,他很渴望能够过上那种归隐山林、悠然自得的生活。于是,在他五十五岁那年,他便提交了一份所谓“山庄内退”的申请,未果。当时的他,尚在安慰自己只需再等多五年即可,届时正式退休后的待遇可是要远远强于这次提早的内退。 五年过去了,政策也变了,退休未遂了。 古锭山庄与时俱进的响应了朝廷所公布的新政策,将男子的退休年龄无情的定格在65岁这个地段。单从字面上看,这也只是将0改为5的区别,给一个四、五岁的小孩20秒的时间应该即可完成,然而,对于黄丐来说,对于当时还差一个月便能举办60岁大寿的黄丐来说,那将是一场仿佛大于等于20多年的等待。 “五年之后又五年,五年之后五三年”黄丐有资格使用一种还要理直气壮过梁朝伟的语气来连声抱怨,可他未曾出过声,只是将本月倒数第二天的这一日,即六月二十九当作人生的终极奋斗目标,并为之咬紧牙关。 然而,恰好赶在他六十四岁末期的这个时段,山庄里很有创造性地开始出现接二连三的人命案。黄丐仿佛再次嗅到了五年前梦想破灭时的那种熟悉的气息,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一天揪不出真正的凶手,那就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半步。 周夕拭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不是我主动要来找吕懵哥的,是他要我来的,他还说要告诉我我哥哥的下落,我想见我哥哥一面,不管他是活着,还是......还是死了......”说到此处,再次哽噎到泣不成声。 现场的反响极其剧烈:有人斥责吕懵图谋不轨、人面兽心(李若芒和杨止水则认为改为兽面兽心比较恰当),也有人推测他便是杀害周渔的真凶,大伙儿极尽想象之能事,众说纷纭、百家讲坛。但唯一态度较为统一的是,对于周夕,大家除了同情怜惜之外再无什么其它表示。甚至就连杨止水,也被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搞的思绪浮动,仿佛又回到了恩师笑天傲刚刚去世的那个年代,往事今事掺杂在一起,伤别人更伤自己的黯然神伤起来。 就在伤感逐渐成为正常聚会的唯一主体时,李若芒突然开口问道:“今日最后一个见到吕懵的人,除了周姑娘之外,是谁?还有就是,有人可以推测得出吕懵的准确死亡时间吗?”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蛐虫们一臣不变的鸣叫声,只是这再平凡不过的声音回响在此刻众人的耳廓里时,却是像一阵阵催命的音符一般,令人畏惧。 敢于打破坚冰的第一人,必有异能,虞烦便是这样一位拥有异能之人,开口道:“若是有尸身在此的话,我倒是可以推算出较为精准的死亡时间,只是同上回周渔的情形相仿,尸身再次神秘失踪,那我也就只能是有心无力了。”虞烦注意到了茶几上的一支茶碗,一经检验,确认出这便是这次悲剧的源头。 携带着“谁才是最后一个看到吕懵”的疑问,孙痊将比月光还要阴冷几分的眼神从每个人脸上逐一扫过。 但凡与他四目接触之人无不为之一颤,全都尽心竭力地在心中打着结构严谨、语言生动且并无硬伤的“腹稿”,用以为自己开脱。而自周渔失踪后便顺理成章的补了管家一缺的程蒲,在此刻终于显示出了超人一等的应变能力:正处于昏迷状态的他,突然诈尸一般的来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标准式鲤鱼打挺,出人意料的采取了“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并未替自己辩解上一、两句,而是嫁祸于他人道:“根据今日的工作安排,吕懵应该是负责藏宝山那一带的巡护防卫,那就要问问经常在那一带喝酒聊天的人究竟有没有见到过他的行踪了。” 这番话主体鲜明、言简意赅,很具有指向性及煽动性。终于,早就在一旁唯唯诺诺、哆哆嗦嗦了半天的“江东二张”们再也忍之不住,颤巍巍的站出来发话。 张泓道:“大约...大约酉时的时候,我与张钊还在藏宝山的凉亭里......山上饮酒,曾看到过吕懵在山脚的石像处出没过。” 孙痊怒道:“既是如此!何不早说!” 张泓支吾道:“我们......我们......” 张钊连忙接过话头道:“我二人一向胆小怕事,真的不愿跟这种倒霉事扯上干系,故而不敢早报,还请庄主放过我等啊。”刚刚说罢,两人无需语言交流,便很是默契的同时跪地,倒头便拜,一招一式都如同教科书一般经典。 孙痊拿他二人毫无办法,也深知他二人决非那种有胆量去挑起一场腥风血雨之人。无奈的出了口气,朝他二人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起身。 对程蒲恨得自牙根至满口牙都奇痒难忍的“二张”对视了一眼,便由张钊出面反戈一击道:“庄主,切莫忘了吕懵和此前周渔每日的特殊任务啊。他二人精通水性,经常有些水下作业的活计要做,切莫放松对那些经常在湖边钓鱼捞虾之人的查问啊。” 话音刚落,程蒲便恰如其分的再度昏厥过去,只留下一旁恨不得过去在他身上踩上几脚的黄丐。 混乱惶恐的局面并未因众人的讨论而略显清晰明朗,反倒有着愈演愈烈之势,一想到真正的凶手或许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令每一个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地不寒而栗起来。众人各自写了一份当天行踪的口供,由孙痊收了。 孙痊当即下令道:“由明日起,继续加大山庄的巡逻力度,我会拟订一份新的人事安排并及时通知各位的。” 人群散尽,杨止水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想到隔壁刚刚“诞生”过死人的这一残酷现实,即便是一向无所畏惧的她,也不禁胆怯起来,仿佛周遭的空气都阴冷了许多。 便在这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杨止水触电般的从床边站起,惊骇道:“谁!” “是我。”耳边传来了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 杨止水欣喜无限的开门迎接李若芒的到来。在他面前,自己不必再装的如何勇敢、如何坚强了,红着脸实话实说道:“四哥,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好怕啊。” “没事,习惯就好。” 杨止水为之绝倒。 “呵呵,玩笑而已。”笑罢,李若芒开始帮她将床褥收拾起来。 杨止水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李若芒道:“出了这种事,我可不敢再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过事先说好了啊,到我那你可得打地铺。” 杨止水喜上眉梢道:“你想得倒美,这回是你死皮赖脸的邀请我过去的,该你睡地铺才对。” 李若芒含笑不语,心中冒出了一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来:“要不咱们谁也别睡地铺了。” ------------ 第二十三章 B级侦探 更新时间:2008-12-09 睡地铺的感觉果然不如在床上舒坦,周身疼痛不说,建于湖面之上这个房间里潮湿得很,丝丝的水气渗透过木制的地板游离在他的周围,无孔不入般的向他聚拢,令李若芒很不舒服,折腾了一夜,翌日清晨却又起了个大早。 尽管浑身有一股难以抑制的痛苦感,可看到杨止水那副娇憨、安详的睡相,李若芒心中很是安慰,就连浑身的痛楚也稍稍有所好转。默念了一声“习惯就好”后,便悄然出了房门。 古钉山庄的清晨也是别有一番姿态,尤其以坐落在人工湖另一端的后山为尤甚,这里暮霭浮现,青藤环绕。林间升腾起了一阵悠然的清雾,青青的、淡淡的,若即若离。脚下是一片松软的绿色草甸,踩上去酥酥的、滑滑的,挤出些清澄的晶莹露珠。 李若芒立于“二张”经常用以聚会的凉亭处,尽情呼吸着这万物的灵气,只觉得身体百骸都有一种莫可名状的舒畅感,当即盘膝而坐,依照《唔得吉》里所述之法,安心修炼。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句话果然有其历经千百年存活下来的理由,李若芒的这一次修炼可谓是效果奇佳,事半功倍。就在修行告一段落之后,他惊喜地发现方才还是充盈全身的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已然悄无声息的别君去兮再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仿佛给人强行注入体内的力量,使得他总有一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试图寻找一个得以发泄自己充沛精力的途径。 最终投标成功、有幸被他选中的年那个项目,是他最为擅长的暗器。李若芒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石子,选好既定目标之后便一粒粒的弹射出去,结果依然是令自己甚为满意的全部命中,而多少有些意外之喜的是:总算能够听到一些附带在石子之上的内力与空气之间相互摩擦所引发的声响了,这是对他内力有所进步的一个最好的注解和证明。 自己总算有了点武林高手的感觉了!站在凉亭这一山庄最高点之中的李若芒不停的yy着,俯身鸟瞰,颇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美妙感觉。 就在他将目力所及之处悉数看遍之后,李若芒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不对啊,张鸿分明说他们是在山顶的凉亭处看到了身在石像一旁的吕懵,可我怎么完全看不到哪里有什么石像啊?这里面有古怪。” 生平头一回像偶像狄仁杰那样灵光一现令李若芒大为兴奋,可兴奋之余却也夹杂着几分恐惧感,仿佛本案的真正凶手已经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正在接近真相的这一事实,如此说来,自己的处境也就难免变得危机起来。 上山时的身份只是一个平凡的游客,而下得山来的却是一位摇身一变后的私家侦探了,比之郭富城那个偶尔还要跟鬼神做做斗争的c+侦探,李若芒宁肯每天多烧它几炷香,也不愿意在刚刚出道便撞上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至于说目前他所处的级别,如果能给他一个b级的话,他将会绝对的欣然接受。 在山下的复杂地形里寻寻觅觅的半天,终于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那尊所谓的石像,李若芒站在此处举目四望,根本看不到那个凉亭的所在,这也令他进一步确认了昨晚“江东二张”在众人面前说了谎言的这一事实:他们二人根本不是在凉亭里看到吕懵的,说不定当时真正的相遇地点正是自己所处的这个位置。 李若芒并未再作过多的细想,因为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这尊威武庄严的石像之上,通过石像旁的一块石碑,他了解到,这座石像竟然有一个异常光荣耀眼、直至夺人耳目的名字,叫做太史雌,也就是只在传说里听到的那位武学天下第一人。 眼前的这尊石像,虽面无表情,却是不怒自威,手握正欲出鞘的长剑,一副处斩妖魔邪祟之前的大义凛然状。尽管只是冰冷的石材,却因为“太史雌”这个名字而汇聚了一团正义之气并长久将其附着在它的身上。 石碑之上,“太史雌”三个大字之下,还另行刻着一行小字:“神威将军太史雌镇守此地,凡觑于宝藏图谋不轨者,必遭天谴、万劫不复,神威将军必诛杀之。” 李若芒心中惊道:“如此说来,此处便是山庄禁地了,二章、吕懵那三人竟然是在这里碰得面,这可了不得了。” 李若芒不想在此处滞留太久,免得给一些好事者无意间看到,凭空添加许多烦恼,连忙转身离去,哪知刚刚行出不远,还是给人撞了个正着。 来人是周太,两人之前接触不多,属于那种碰面时会相互打个招呼、平日里即便呆在家中苦思冥想想到头大都不会想到对方的那种关系。可是李若芒对此人印象不坏,周太虽看似五大三粗、彪悍异常,说起话来却是有着与身形丝毫不能匹配的慢声细语,会让人产生这样一种错觉:已与他交流了半晌,你才会在四处张望之后惊异的发现原来这个文绉绉的声音居然是从他那双肥硕的嘴唇之间传出。 二人打了个招呼,周太终于还是用他招牌式的声音问起了这个敏感的问题:“李兄弟一大早的便到此处何干啊?” 李若芒笑道:“久闻山庄里的大英雄太史雌有座石像立于此处,故而特来瞻仰拜会一番。” 周太道:“说起来即便是像他这般的大英雄,只怕也早已仙逝、作古了。不过,李兄弟,我可得提醒你一句,石像所在的地方已属本山庄名门规定的禁地,你不知情,误闯了禁地倒也罢了,日后可一定要切记啊。” 李若芒谢道:“多谢周兄提醒,小弟我是不知情,日后决不敢在跨越雷池半步。” 周太憨然一笑,两人又闲扯几句。李若芒提出想要再到铁匠铺去参观一番,周太没有拒绝。 走进仿佛兵器展览馆一般的铁匠铺,一股子尚武精神便从各个角落不住的洋溢出来。看着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精致兵器,尽管没有一样属于自己擅长,可李若芒依然看的兴致勃勃,就连一些藏在犄角旮旯的事物都要翻出来仔细玩赏一番。 事实的真相往往就是在这不经意的搜索中误打误撞得浮现在世人面前,在这些犄角旮旯处,不光有一些飞镖、袖箭之物,居然还有几幅精美传神的人物画像,李若芒无意间翻看起来,大吃一惊,心道:“这不是我那个官方内定的‘未婚妻’周夕吗!” 周太面部的颜色在一瞬间便达到了“小白脸”的标准,毫无血色不说,还尴尬、畏惧的无以复加。 李若芒轻易的察觉到他面部表情的异样,不动声色的赞扬道:“周大哥,看不出来你的画工如此之强,竟能将周姑娘画的如此栩栩如生,小弟佩服。” 周太愣了半晌,终于还是喘了口气,缓缓说道:“李兄弟,实话告诉你吧,这些画哪里是我这个大老粗能画得出来的,这都是出自吕懵之手。” “啊!?”比之周太,李若芒更加无法接受“吕懵和这些画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的这一事实,因为在他看来,以吕懵这种周身乌黑的扮相,充其量也就只能去画它几幅“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里的乌鸦”。 李若芒惊叹道:“小弟我虽对绘画知之甚少,却也曾有幸见识过几位中土绘画名家的大作。说到画人,当然首推吴道子、顾恺之、阎立本等几位不世出的大宗匠了,这些大神们在画工技巧方面堪称无懈可击,画中之人也是颇为传神。只不过,这里的神仅限于画中人物,至于说作者本身的内心世界,却是绝少能够得以体现。若是论起这一点,反倒是几位近现代的名家更胜一筹了,当我看罢朱耷、徐渭等人的山水、花鸟作品后,我便认定,一个画家只有借助非人以外的事物方可将自己的感情得以宣泄。可是今天,吕懵的这几幅人物画像,当真让我大开眼界,不得不再次推翻自己先前的论断。原来借助人物画也是可以抒发出作者内心的真实感受的。这几幅画里的周姑娘体态婀娜、千娇百媚,一颦一笑都如同现实里的真人一般,其画工不可谓之不精。除此之外,他对周姑娘的深深爱意也能如此轻易的跃然纸上,让人一眼便知根底。单凭这一点,吕懵他便超越无数的前辈后人,称他一声‘画圣’想来也不为过。” 在一阵激情洋溢的点评之后,李若芒陷入了久久的深思,哀叹道:“似他这样的天才人物,本该遨游天下、逍遥自在,继而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像这般不幸损命着实令人惋惜啊。” 叹息之声尚未结束,李若芒却猛然间质问道:“这些画对于吕懵来说必定视若至宝,却因何会流落到周大哥的手中?莫非你去搜过他的房间?” 周太只觉得遍体发凉,头晕目眩。那,是因为给人当面揭穿的原因。 ------------ 第二十四章 洗冤之中 更新时间:2008-12-11 李若芒的发问语气与咄咄逼人丝毫沾不上边,可对于周太来说,对于仿佛已经置身于悬崖边缘地带的周太来说,却是异常致命的一个问题。 周太将双眼一闭,索性从悬崖上纵身跃下,落得个一死了之也就算是一了百了,便招供道:“李兄弟,实话跟你说吧,昨晚大伙儿散尽之后,我便偷偷的潜入了吕懵的房间,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找这几幅夕儿的画像,得手后,我不敢将它们藏在自己的房间,免得再给庄主突击检查搜了出去,便趁着夜色,偷偷的摸回这里,将它们藏于此处。也算是命里该当如此,本想一早便过来好好欣赏上一番,哪知路上却碰到了你。李兄弟,这画是我偷的,可吕懵、周渔的死却与我毫无瓜葛啊,还恳请李兄弟你能饶了我这一次,千万别向庄主他们提起此事啊。” 李若芒笑着宽慰他道:“周大哥你不必如此惊慌,我若真的发现你有何异样的话,定会当面与你说起,决不至于偷偷摸摸的在暗地里突施冷箭的。如此说来,周大哥你也是深深的爱慕着周姑娘喽。” 对方身处“主子阶级”却始终能对自己保持着友善的态度,这可是周太自小为数不多的几次受宠若惊的奇幻经历,很值得大书特书,条件允许的话可以专门为此写上一篇外传。周太感佩道:“在下感激不尽。李兄弟,你能如此宽宏大量、宅心仁厚,又兼家世显赫,相信夕儿她日后嫁了你一定也不会受什么委屈,这样一来我也就真的算是死心塌地了。我这个人百无一能,又是形容丑陋,哪里能配得上她。只要她能找到一户好人家,从此开开心心的,我便是心满意足,再无奢求了。” 李若芒暗暗在心中苦笑道:“她嫁我?她要是不怕给人浸猪笼的话就让放马过来吧。”心中虽是玩笑不断,可面对着如此痴情却又极度善良的周太,李若芒对他的敬意倒是与时俱进、日新月异。笑道:“周大哥,你既已实情相告,足见对在下的信任,小弟我又怎敢不对你坦诚相见呢。说起周姑娘,的确是一位史所罕见的绝代佳人,山庄里的众多青年才俊全都为之倾倒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正因如此,姐姐为我定的这门亲事着实让我倍感头疼啊,感觉上就像是,山庄里的诸位俊杰们正排着一条长长队伍,翘首期盼着等着买猪肉,请原谅小弟的词汇贫乏、比喻不当。这一等便是十几年,可就在眼看要有结果的时候,我却突然不守规矩的插了队,最后一个赶来,却抢走了所有猪肉。这说起来可决不是件如何光彩之的事啊。” 周太对于他将自己心目中女神一般的周夕基因突变式的比做猪肉这一行为断然不悦,一时半会儿实难接受,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予以回答。 李若芒多少嗅出了些铁匠铺里刀剑交错时所迸发的气味,知道自己已在无意间伤害到了他那根最为敏感的神经,连忙修正道:“周大哥,我可没有半点羞辱周姑娘的意思,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你既然心存爱慕,便直截了当地去向她告白即可,何须再去苦恼于彼此之间的差距,说不定周姑娘她对你也是颇有好感呢。至于说我跟她的那门亲事,纯属是我姐姐的一厢情愿罢了,我是绝难从命的,周姑娘她虽样样都好,可在我心里,却有另外一人强过于她。” 周太依然沉默不语,李若芒不愿再自讨没趣,说了声“告辞”便匆匆离去。 能够在没有考试的压力下主动拿起书本的学生不可不谓之为好学生;同理,能够在想不起“东张西王”的情况下主动萌生练武这一念头,对于李若芒来说,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依旧是藏宝山上的那个凉亭,李若芒刚刚到此便在条件反射的原理下萌生了一种盘膝打坐的冲动。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内功究竟有何进展尚且不太明朗,只觉得腹中犹如雷鸣,饥饿感正在不可阻挡的态势蔓延至全身的各个角落,逼迫着他暂且告别这种苦行僧式的修行,不得不下山去补充些军粮弹药。 而“出人意表”的人物之所以能够被冠以这种称号,盖因其往往可以在恰到好处的时间出现在恰到好处的地点,并且做着恰到好处的事情,计算得毫厘不爽,像一只穿梭于暴雨之中却又不让任何一滴水珠沾湿自己的海燕一般收放自如。“新一代江东二张”便是这样出人意表的人物:此刻的他们俩儿,正拎着两个气势汹汹的食盒,携带着一股馥郁浓烈的酒菜香气,说笑着走上山来。请恕本人语言的贫乏,实在找不到较为华丽的词汇来形容这股香气究竟达到了哪种境界,总之李若芒的口水和饥饿感在在他们现身之前可以被比作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而在此之后便有如泛滥成灾的黄河一般连绵不绝,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按照原定计划,在进完食后免不了要到“二张”那里去走上一遭,哪里想得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居然成全了自己的这次守株待兔。“二张”见了他,自然很是热情主动的邀他一起入席。李若芒觉得于公于私,自己都没有理由拒绝,便欣然答应。 就像见到不共戴天的冤家仇人一样,李若芒摆出了一副决不容许这些食物活在世上的姿态,不顾仪表的狼吞虎咽着。他的这一热火朝天的积极性极大限度的催化了“二张”的食欲,就在他们刚刚夹菜入口时,已迅速吃饱了的李若芒突然开口道:“小弟有一事不明,请问二位如何可以站在此处看到身在石像旁的吕懵呢?” 二人犹如骨鲠在喉,方才还一致看涨的食欲一落千丈。 经过一系列的“审讯招供”,尽管过程畅通无阻,可结果依然不甚明朗。 根据二张的供认,他二人是在山庄所谓禁地的交界张望到始终徘徊于石像一旁的吕懵。当被问及他们为何明知是禁地却偏要走上一遭,还流连忘返于宝藏入口处的原因时,二人的回答可以用一幅对联作为总结: 上联:爱宝藏心之向往 下联:惧严惩裹足不前 横批:过过眼瘾 尽管这个理由在别人眼里漏洞百出的很纯粹,可鉴于自己对他二人的了解,李若芒最终还是信了。在正式承诺了决不会向姐姐、姐夫提起此事之后,“二张”总算不似方才抖得那么明显了。 “如此说来。”李若芒问道:“石像一旁的那条小路便是藏宝库的入口了?” “正是,正是。”张泓抢着答道。 李若芒继续道:“二位在此之前可曾进去过?” 张钊叹了口气道:“不瞒李小哥你,我在尚且十分年轻的时候曾斗胆去过一回,可刚走出没几步便又胆怯了,满眼只是见到了长相怪异的假山,还有流经此处的湖水,就吓得又掉头回去了。” 李若芒略微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些东西,依旧不得要领。 待他回到卧房时,杨止水早已起身,问道:“哪里去了?” 李若芒答道:“哪都去遍了,就是没去陪别人看萤火虫。” 杨止水嘻嘻笑道:“瞧你这副不打自招的模样,我当然知道你没去找周夕。” 李若芒奇道:“怎么今天这么通情达理啊?” 杨止水的脸上浮现出那种大雨将至前乌云蔽空的情形,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平时都没有通情达理过了?” “偶尔也有那么一、两回吧。” 在她出手之前,李若芒轻车熟路的躲闪到一旁,笑道:“说笑而已,别当真嘛,只是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多少让我有点奇怪。” 杨止水道:“我自然知道你没去找周夕,毕竟我跟她聊了整整一个上去呢。” “啊!”毕竟吕后与戚夫人之间的故事太过令人怵目惊心而又不堪回首,李若芒惊慌着问道:“你该不会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都在问她同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 “究竟选择充军发配到大漠还是浸猪笼。”李若芒答道。 杨止水咯咯娇笑,经久不息,言道:“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心狠手辣呢,我们俩儿聊得还挺开心。”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状说道:“她还隐隐约约的向我透漏了一个秘密呢。” ------------ 第二十五章 说说不能说的秘密 更新时间:2008-12-12 杨止水在垂钓方面虽没有姜太公的那份洒脱,却胜之于鱼饵选材的得当性,刚才的这次出手可谓一击即中,大合李若芒的口味。 “什么秘密?说给我听听。”李若芒咬线了。 “既是秘密,哪能这么随便就让你知晓了。”杨止水开始玩弄猎物了。 李若芒负气道:“不说也罢,她的事情我还是少知道的好。幸好有你作证,要不然我又得是有口难辩了。这一上午我也没闲着,把这山庄的犄角旮旯处都走了个遍,看看能否发现些蛛丝马迹。” 杨止水空前热诚的支持起他的“侦探”事业来:“四哥既然有心要帮她,那便索性帮人帮到底,尽快把杀害周渔的凶手们给揪出来吧。” 李若芒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在周正龙入狱后当真看到了传说中的华南虎,新奇不已,感慨道:“那位周夕姑娘真有通天彻地之能啊,只不过聊了一个上午,便能让你对她的看法改善到这种地步,真是了不起。” 杨止水面露神似观音大士的圣洁之光道:“谁让我生来就是个心肠极软之人,再说她也确实挺可怜的。” 李若芒不假思索的反驳道:“那阿玟就不可怜啦?怎么从未见你对她那么和善过。” “阿玟”这个名字是目前最能刺激到杨止水脑部神经的一个外来因素了,“观音大士”全然顾不得自己的仪态,更不要说再替周夕保守所谓的秘密了:“阿玟一向对你图谋不轨,别当我看不出来。周夕却不同,人家早就有心上人了,压根就没真正看上过你。” 李若芒对于“图谋不轨”一词在此出现的恰当性颇有异议,可她所说的后半句却立刻俘虏了他的好奇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周夕的秘密吧?” 杨止水发现,日渐安逸的生活正在将自己早先做杀手时的种种能力、习惯慢慢的吞噬干净,“守口如瓶”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告别了那段生活、舍弃了先前的自我并未使她感到恐慌失望,相反,她很喜欢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更喜欢身旁这个亲手帮她话别了过去的人。 就像一个阴暗之中信步乱走的旅者突然看到了一丝光明的感觉,李若芒紧追不舍的问道:“那人是谁?” 杨止水反问道:“这么紧张干吗?难不成你还吃上醋了?” 李若芒正色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估计此人与这里的两起命案多多少少的有些牵连,你快告诉我他是谁。” 杨止水为难道:“我若知道他是谁自然会告诉你,可周夕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那人的姓名。” 李若芒刨根问底道:“那她有没有说过什么比较值得推敲的话,抑或是暗示的言语?” 杨止水回想着说道:“她既不愿告诉我那人是谁,又怎会主动向我暗示些什么呢。可要是说起值得推敲的话,倒还真是有几句。她说她很羡慕我,能......能跟喜欢的人日夜呆在一起,还能让他......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喜欢,我说其实是四哥不放心我一个人住才带我过来的,我们其实......” 李若芒插嘴道:“打住吧,你所说的话将来写本书给我留着慢慢看就好,我现在想知道周夕她都说什么了。” 杨止水对于自己的这次“跑题”大为窘迫,忙改口道:“听她的意思,在她心里面早就有一个心仪的男子了,只是尽管也算是朝夕相对,却从不敢开口让他知道,更深知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将与他无缘了。” 李若芒的脑中仿佛设置了一个过滤器一般,将山庄里的男子们一遍一遍的层层筛选过去,可由于杨止水所给出的线索实在太过笼统,导致他的这一先进的生产力并未成功决定到与其相匹配的生产关系,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两人将所有找过面的山庄之人逐一怀疑了个遍,却始终不得要领。 山庄连续爆发的人口流失事件,再加之体内新生命的不住骚动,在如此内忧外患的作用下,折腾得李心眉早已今非昔比,迟钝到就连李若芒与杨止水的这一轰轰烈烈的“同居”事业都无视之。未时,李若芒到姐姐那里前去问安。姐弟二人闲谈了几句,李心眉最终还是忍不住旧事重提,在一大段嘘寒问暖之后毫不协调得颁布逐客令道:“四弟啊,你还是早日带着夕儿离开此处赴京去吧。” 李若芒“坚守阵地”的态度并不输给一旦捕获猎物便绝无松嘴可能的水蛭,在主动回避了有关周夕的敏感话题之后,说道:“一日不将那两个卧底抓出来,我便不走。再者,还有另一重大原因,让小弟我始终迈不出离开山庄的那一步啊。”在姐姐满是疑惑眼神的注视下,他露出“水蛭”本色道:“我总算品出了些吃白食的好滋味,哪能这么轻易的舍弃了。” 李心眉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山庄成了这副人人自危的鬼模样,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再这么长此以往下去。四弟,你别忘了自己眼下的留学生身份,既是留学,那么学校书塾才是你的真正归宿。” 李若芒哑然失笑道:“姐姐的思想还真是与时俱进啊,不久之前你可全然不是这般想法,那时候你还千方百计地打算将我常留于此呢。” 在故作轻松的短短一轮嬉笑之后,李若芒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姐姐说的没错,就眼下而言,学校才是他的真正归宿。并无一技之长的他需要学校这个工匠为之打磨,方可有机会从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走上向宝石逐渐靠拢的第一步,若不然,一旦将来不得不落入到社会这一浊水深渊,就只能像块石头一般迅速沉底,任凭千百年过去也不会给人发现,毫无闪光点的过着这种永无天日的生活。与之相比,宝石的命运却又是大大的不同了,同样是落水,它自身的光辉却注定了它终将无法为人所遗忘的这一事实。 正是由于想通了这层道理,李若芒不禁为自己长久以来的逃课行为倍感不安,一种可以被描述为愧疚感的东西迅速占领了他内心深处的制高点,令他忧郁起来。而更令他不安的是,自己对于赴京入学的使命感正在悄无声息之中迅速沦丧,已达到了若无外界的鞭策督促便会将其忘在脑后的地步,看来杭州之行在磨砺自己的同时,也使得他在无形之中“野”了起来。若是再不收心养性、一心向学的话,即便真的到了月阳书院也是白搭。 李心眉趁虚而入,开始为他勾画行程道:“明天照例是山庄一年一度举办比武大会的日子,虽说这段时间庄子里并不太平,却也刚好能够借此机会冲一冲晦气。依我看,利用大会结束时的酒宴来为你送行是再好不过了。至于说夕儿,反正她现在也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就让她随你一起去吧。” 李若芒并未将“周夕已有心上人”的这一爆炸新闻和盘托出,只是一口拒绝,李心眉大为不悦,甚至都要出台明日便让他二人成亲的计划书。姐弟二人互不相让,最终不欢而散。 当晚,在隔壁周夕清音雅律的伴奏下,李若芒向杨止水道出了逃学这一行为为自己所带来的巨大负罪感,以及他对“古锭山庄杀人事件”半途而废的不甘心。杨止水并未给与任何正面回答,只是规劝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有如此美妙的音律在自己耳边回响,若是不知道好好欣赏那才真是可惜呢。” “也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李若芒听到了周夕版的《蓝宫调》,条件反射式的想到了周渔、想到了陆迅,但最终,还是回避不了的、归结性的把回忆的重心落脚在阿玟身上。在半睡半醒、朦朦胧胧之际,他在心里写下了这些文字: 阿玟,你还好吗? 愿鸿雁能够传书给你。 不着一字,唯有萤火虫附送。 但愿可以帮你照亮通往家乡的长路。 阿玟,你还好吧? 愿萤火虫能够传递温暖给你。 纵使炎炎夏日,却能为你略显阴冷的心灵添光加热。 但愿你能在冬雪来临之日依然在内心深处保留着那柔波一般的温馨。 ------------ 第二十六章 离开太史雌的日子 更新时间:2008-12-13 有一代天王巨星太史雌压轴的第一届古锭山庄民办私营比武大会的确是近现代中土武林的一株奇葩,无论是参与人数还是整体素质均属顶级上乘。可随着王者的离去,这株奇葩便似给人凭空切断了根茎,除去行将就木、枯萎凋零之外别无出路。或许,适时地将其取缔,只是留下些美好的瞬间以供后人追思回想才是其真正的出路。 可现任庄主孙痊却不这么看,如果说忘记过去就真的算是背叛的话,那他便可以问心无愧的大声宣布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叛徒。孙痊对于祖宗留下来的条条框框有着近乎愚忠的感情,务必要一丝不苟的将其贯彻到底,于是乎,便衍生出如今这场毫无存在价值的山寨版比武大会,其本质与一场集体式的广播体操并无二致。众家丁们纯属例行公事的到台面上去打打拳、踢踢腿,不要说以命相搏,就连点到为止都丝毫沾不上边。 “新一代江东二张”刚刚完成了一套先天真材实料不足、后天艺术加工有余的男子双人对打:两人居于一丈开外,仿佛新式火枪vs六脉神剑一般迎面互点,一招一式都做足了功夫,在擂台上虚拟营造出了一个剑气横飞的世界,将台下的观战之人震撼的几乎目不忍视。 一直到大会的进程隐约过半的时候,李若芒仍然没有出现。 一切,源于清晨所收到的那封来自流洲,由他父亲亲自写就的那封家书。 早在拆封之前,他便做好了足以面对一切责难的心理准备,最为行之有效的一招便是干脆将其视为一封“御赐自己死刑的判决书”,甚至于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蘸着和有鸩酒的墨汁写下的。这种主动将自己置之死地的做法,其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无论他最终得到怎样的责罚,与死相比,都是一种手下留情、法外开恩。 当他用微微发颤的双手,毕恭毕敬的拆封、十目一行的将信仔细读完之后,李若芒在潜意识的作用下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二十目一行为速度将这封家书再度看过,以确保自己把握住了作者的真情实感。随后便是久久的疑惑,令他最是大惑不解的一件事便是:莫非姐姐的笔力飞速见长,利用状告自己行为不检点的这一非主流主题写成了一篇类似《洛神赋》那样千古美文,若非如此,父王又怎会对自己这般的包容袒护,居然通篇都找不出一个能与责备挂上钩的语句出来。以下内容节选自原文: “若芒吾儿: 屈指一算,吾家麒麟儿业已离家数月有余,为父深念之,夙夜挂念于心。近闻吾儿已至应天府古锭山庄痊儿、心眉处,吾心甚安。又闻得若芒已为家族添丁积续、传宗接代之大业做出不了磨灭的重大贡献。吾心甚慰,真乃飞来横福也。 吾儿如欲将那位功勋女子留在身边,亦可;如欲留在山庄安胎,亦可;然以为父之见,宜早日将其接回流洲,为父必派遣专人细心呵护,吾儿无需挂念,专心读书即可。“ 如此思想开明的一封家书令李若芒深深为之感动,尤其是读到“夙夜挂念于心”这句话时,势如破竹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自己的眼眶,滑落到一旁的枕边。家书上龙飞凤舞却又不失儒雅之气的字体令父亲的形象跃然于纸面之上;闭上双眼,脑海中细细回味着与父亲相聚时的点点滴滴,自留学以来便已遗失了的一种亲情感再次陌生而又熟悉的重新拾起。 他是在地铺上以仰卧的姿态读到这封信的,少顷,睡在床铺之上的杨止水以一连串节奏分明的哈欠声宣告了新一天的来临。李若芒不愿给她看到自己感情脆弱的一面,连忙侧身,以背面相向。 尽管此刻杨止水双眼的朦胧昏花程度足以和音乐家阿炳有一拼,但她还是捕捉到到他有意侧身的这一细节,问道:“四哥,你怎么了?” 李若芒答道:“没事,方才看了我爹的来信,对他很是想念,心里不太好受。” 杨止水猛然记起自己早先那个差点跟他假戏真做了的大谎,面颊动辄滚烫不堪,却也推测出这封信里必是写了什么非同小可的内容,便试探着问道:“四哥,你心里不好受是不是因为你爹在信里骂你了?” 李若芒叹道:“若真是骂上一顿我反倒舒服些,可父亲大人他对我很是宽容,说得尽是些鼓励和安慰的话,这才真叫我多少有点无地自容啊。”他此刻的心情与好这个范畴完全没有交集,略带抱怨着说道:“对了,我爹在信里说你是我们李家的功臣,还叫你尽早赶到流洲去安胎,干脆你今天就准备动身吧。我也懒得再管这里的一堆烂事了,咱们刚好能就此别过。” 杨止水知他说的是气话,却也苦于无言以答,只是面红耳赤的默然不语,须臾,总算找了个话题问道:“你爹的信里没有交代别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仿佛给李若芒戴上了正在给人念着紧箍咒的金箍,着实令他头疼不已,父亲的信里除了提到日后与他的联系方式以及汇款方式之外,还特地交代了一句:“吾儿需务必留心两位兄长的下落,一经相遇则务必劝说其及早回国,与雨石教主的协商已然谈妥。” 连续两个“务必”使得他意识到了自己的任务之重,叹了口气,继续闭目沉思。 至于说比武大会,他纯粹是抱着要给姐姐、姐夫一个面子的心态才在即将结束之际现身擂台所在地的。然而,有时候一个人在命运面前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它既然选定了你作主角,便不会在乎将事件的高潮稍稍推迟,以配合你的出场时间。 李若芒在杨止水的陪伴下,刚刚到达现场,便给一向对他关怀备至的甘狞给盯上,直截了当的挑衅道:“李公子作为流洲李氏的嫡系传人,向必定是武艺过人,不知你敢不敢赏脸陪在下锅上几招啊?” 若是换在平时,李若芒或许会当场向他讲解“敢不敢”和“赏脸”这两个词组和在一起的不协调性,可此刻的他,心情烂的像块破抹布,一反平时不喜与人争强好胜的常态,冷冷道:“那还等什么。” “么”字刚刚传入甘狞耳内,李若芒却已置身擂台之上了,身法之快,还胜过传说里生活在幽暗不见天日之中的鬼魅。在场之人,也包括甘狞,整整齐齐、步调一致的将“哦”字拉长,以表示自己的难以置信。 看着平日里这个弱不经风的男子真的好似被风吹来吹去的身法,甘狞暗叹自己看走了眼,可他向来硬气霸道、争强好胜,从不轻易向别人低头。今日之事又是由他一手挑起的,对他来说,没有退路。 擂台的左右两侧各摆着一个兵器架,摆放着各式各样出自周太之手的兵刃,本该是毫无生气冰冷之物,却难以遮掩的流露出一股股的威武雄壮之气,夺人耳目。 李若芒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一口大锅里的一粒粒黝黑的铁弹,他知道,这便是自己的军火库了。 于是乎,在敷衍了事的举办了无数届毫无实战性可言的比武大会之后,一届足以被研究古锭山庄的学者们狂热的写入日记之中的盛会,终于在两个真刀真枪、以命相搏的男子手里,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 原本为李若芒所担心的,是未知这些铁弹的数目是否足以让自己将这场架打完,可当他们真正交上手时,他知道自己的顾虑纯属多余:比之自己此前所交过手的绝顶组合“东张西王”,如果说张天山是一年要打上366场架的男人,那么甘狞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年要看别人打上366场架的男人,眼高手低者终将一事无成。 自交手以来,一枚枚铁弹令迅速增肥的甘狞在外形上变化不小,然而,这与他的心态上的变化相比,却又根本算不得什么,说的微妙些,那是一种与“逃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感觉:对于那些初至学堂的学子来说,一周逃上一节课便已是罪孽深重,值得到佛祖面前痛心疾首的忏悔几遍,可慢慢的,随着每周旷课天数的拓展,罪孽感竟会不增反降!直至达到能够发出这种感慨的境界:“这周居然才逃了三天课,太神奇了!” 对于甘狞来说,起初偶尔被打中一下时,他感觉自己凭空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只怕以后一辈子都没脸去见周夕了。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的心胸的变得开阔起来,短时间内中弹不超过五下对他来说便是值得痛饮庆祝一番的美事了。如此这般的发展下去,他已知道自己已毫无胜算可言。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瞥到了周夕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时,他决定停下脚步,放弃这场困兽之斗式的无畏挣扎。 便在此时,脸部不幸中弹,奇疼无比倒是能忍,只是看到原本美好的周夕居然被一颗颗闪闪发光的星星所替代,甘狞疯了!不顾仪态的、放声撕吼着朝李若芒冲了过去。 ------------ 第二十七章 杀手之气 更新时间:2008-12-15 就像长筱之战中冒着枪林弹雨奋勇向前并最终被打成筛子的武田骑兵一样,甘狞的这次毫无技术含量的突击终以给人打到灰头土脸颓然倒地而告终。 李若芒将剩余的“弹药”随手丢弃,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冲着甘狞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甘大哥,真不明白我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得罪了你,以至于你时时刻刻都不忘刁难于我。今日之事,本该是以武会友,你却偏偏要借此机会一解私怨。对此我无话可说,但求它只是一场单纯的比武而已。你起来吧。”语毕,他伸手过去,欲将甘狞拉起身来。 已经走样到连自己亲妈都不见得能够辨认出来的甘狞,惊异于李若芒居然会向他伸出援手,叹了一口令自己万念俱灰的气,缓缓伸手握了过去。 本该是一幕化干戈为玉帛的场面,却被一盆红颜祸水给泼得支离破碎,此刻甘狞眼前的繁星已不似方才那般璀璨耀眼,以至于他再次瞥到了周夕。 就在这个瞬间,寄居在他大脑里的那个魔鬼已经不再受其支配了。甘狞本已给打得面目狰狞,此刻又因愤怒而痉挛抽搐着,在叫嚣着“你休想把夕儿抢走”的同时,用尽全力向李若芒打出恩将仇报的一掌。 两人距离不是一般的近,李若芒根本促不及防,胸口货真价实的、童叟无欺的遭遇了对手的重创,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后凌空滑翔数米,伴随着如同夏花般绚烂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好歹算是成功着陆了。 这一突发的变故令在场之人始料未及,就在呆滞了极为短暂的几丝、几厘光阴之后,两个声调、语气并无二致的女子声音同时在现场迸发,一时之间引发共鸣:“混帐住手!” 这是包括上帝在内的一切人神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杨止水和李心眉的同仇敌忾。 杨止水不顾一切的冲上擂台,当在李若芒身前,而不远处的李心眉若不是为便便的大腹所累,也会义无反顾的复刻她的这一行为。 孙痊大怒道“太放肆了!将甘狞与我拿下!” 庄主有令在此,其余家丁们自然是奋勇争先的挤上擂台,彻底要将“人多力量大”这一口号落实到底。众人以惨无人道的“叠罗汉”将甘狞不顾死活的压在身下,甘狞经历了这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终于力竭声息,再不反抗。 杨止水吓得花容失色,目光中泪光点点,问讯道:“四哥,你没事吧?” 李若芒胸口虽奇痛难忍,却还是挣扎着起身,冲着甘狞怒吼道:“你这个无耻之徒!别以为我没胆杀你!我便是一刀宰了你又有谁能奈我何!” 此刻的他,面露凶光,冷酷无情,围绕身旁的仿佛是一团嗜杀成性的无名业火。别说是旁人,就连杨止水都不禁打了个冷战,眼中的他变得模糊而陌生起来,却不是因为自己眼中含泪的缘故,心中惊骇道:“这不就是师尊大人一直向我们提及的杀手之气吗?如何会在他这么一个文绉绉的人身上看到?” 自到的山庄以来,姐姐、甘狞等林林总总的人士便不间歇的以暴风雨的方式对他进行着全方位的“沐浴”,以至于李若芒的幽怨之气早已超过了库存的警戒水位,今日索性开闸放水、将其一一爆出:“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还作出这等忘恩负之事,你这等人我最是鄙视不过!实话告诉你们,周姑娘我是万万不会娶的!”心情激动的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那份杨止水送与自己的嫁妆,动容道:“这条项链,是一位姑娘的双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遗物,她如今将它转交与我,便是明摆着以终身相托。我又怎能辜负她而另娶她人,咳咳......”伤势发作,胸口气闷难当,令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这番话虽是公开演说,可传到李心眉的耳中却好似无端的给人加大的分贝。 杨止水听得大为感动,搀扶着他道:“四哥,你别说了,我心里明白,你还是快随我回去好好歇息吧。” 李若芒以不可抗拒的姿态拒绝道:“不,让我把话说完。诸位,连日来的悉心照料在下感激不尽,它日若有机会到得流洲,小弟定会盛情招待。只是此刻我已不愿在此多待下去,止水,你扶我回去休息片刻,咱们今晚便动身下山。” 杨止水温顺的“嗯”了一声,便搀扶着他,虽步履蹒跚却步伐坚定的将目瞪口呆的孙痊夫妇、表情怪异的周夕、以及诸多罗汉们甩在身后,渐渐行远。 虽说信誓旦旦的叫嚣着今晚便要下山,可刚刚挨着床边的李若芒已经完全不愿再离开这片一亩三分地了,胸口的伤势以野火燎尽干草原的速度在体内不停歇的传递着,使得他连跟身旁的杨止水说上哪怕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混混沌沌的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可更加昏天暗地的事却发生在醒来之后,坐在一旁默默关注着自己的人,居然换成了姐姐。 李心眉慈眉善目道:“四弟,你好些了吗?” “还算能活。” 李心眉笑道:“那个将终身托付与你的人我暂时让她回避了一下,因为我有话要跟你说说。” 李若芒警惕的像个刚刚经历了严刑拷打之后的犯人正在面临着糖衣炮弹的威胁。 李心眉依然笑道:“看把你给吓得,你姐姐我有那么可怕吗?” “嗯。”一个含糊却代表肯定的回答。 李心眉无语,正色道:“我倒想问你一句,你为何会喜欢那个姓杨的女子啊?” 这本该是个极易回答的问题,与考试中的“送分题”乃是同根而生。然而,李若芒在将寄存在脑海的那本装满生平学识的教科书翻遍之后,也并未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一时语塞。 李心眉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接着问道:“那她又是因何喜欢上你的啊?” 李若芒在送分题上尚且丢分,更不要说这种难度系数略有提高的题目了。“举一”既已如此之难,就更不要说“反三”了。 李心眉缓缓说道:“我早就料到你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果真与那个杨姑娘一般无二,只不过。”她此刻的脸上风云突变,却是雨过天晴的那种变法,微笑道:“只不过,我看得出来,你二人虽说有些稀里糊涂的走到了一起,可彼此之间的那种的感情却是真的。单凭这一点我便不忍心再将你们拆散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四弟,你也不必再赌气出走了,我不再逼你娶夕儿便是了。” 尚未水漫金山,法海却已提前怯场,这令原本还想彻底颠覆许仙懦弱形象的李若芒始料不及,可从姐姐的语气神色来看却也是不存欺瞒。眼看着这段感情已大有修成正果之势,李若芒心中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李心眉之所以能有此说,也是在经历了一场耗时已久的内心斗争,走过了一段漫漫长远的心路历程之后,才像聪明的一休宗纯那样,在一个云雨低垂、鸦声忽啼得夏夜里大彻大悟的:尽管她始终无法想像得出自己的四弟和杨止水这两个在性格上完全没有契合点的人如何能够融洽的相聚一处,但杨止水一系列的行为,尤其是她在擂台上不假思索、奋不顾身的挡在李若芒身前的那一做法,极大的提升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分数,李心眉虽有一颗偏的邪乎的心,却也有着一双雪亮而敏锐的双眼,那一刻杨止水的脸上所有的尽是恐慌与关怀,却难以寻觅得到半丝的虚情假意,人世间最可贵之物莫过于真情二字;而反观周夕一方,其近期表现着实令自己大失所望:孤身一人夜访吕懵的行为已经难称检点,而最令她寒心的,却还是擂台上上演真人般“农夫与蛇”之际周夕的那副漠不关心的神情,较之对于李若芒的无动于衷,她反倒是在事后专程向甘狞这个犯上作乱者送上了些许关心。 两相比较,高下立见分晓。杨止水在自己心目里上演了利物浦伊斯坦布尔式的惊天大逆转,反败为胜。 李若芒并不算长的一觉醒来,却像愚公那般蓦然发现眼前的大山已极其诡异的不知所踪。姐姐在自己婚娶方面的态度巨变,令他仿佛搭载上了直上云霄的火箭,由无间地狱直接攀升到了天上人间。 也不知自己这一重大生活烦恼的解决与方才给甘狞打上一掌之间有没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假如当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话,李若芒倒是宁肯在以后的将来与甘狞保持一种形影不离的状态。 ------------ 第二十八章 闭关&闭棺 更新时间:2008-12-16 李若芒越发深信自己那个关于“幸运与不幸长度对等”的论断了:自己以物质上(遭到一个男人的袭胸)的牺牲为代价,换来了精神上(自由恋爱)的解脱。其实早在他尚在流洲私塾里念书的时候他便又过感同身受的经历,那时的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何本该为测量长度事业作出毕生贡献的尺子,竟然会跑去做兼职,居然给人创造性的改造为一种专门用于学堂里敲打小孩子们的工具。至于说名称方面,更是一味的追求明星效应,剽窃了唐僧二徒弟名讳中的一个字眼,美其名曰“戒尺”。李若芒坚信到几乎固执的认为:那个发明戒尺之人本就该给人打成唐僧二徒弟自天宫下界后的那副模样。在他看来,戒尺的洗礼根本无法帮助他灵光到可以将圣贤之书倒背如流,这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让他获得暂时性解脱的工具:枯燥无味且冗长的背书与皮开肉绽却快速的挨打似乎成为了两种可以进行等价交换的事物,有时候只需挨打便无需读书。 肚子日渐滚圆的姐姐是在两个扶持于左右、一个开路、一个断后共计四个侍女的协防保护之下,像只吃饱了饭小心翼翼的走在溜滑冰面之上的企鹅,缓缓离去。 刚刚出的门口,便看到一旁正闲到无聊之极,妄图从红霞遮天的苍穹里找出几颗星星来的杨止水。李心眉虽说在心中勉强接纳了她,可既为勉强,要完成心无芥蒂这一高科技心灵产物,以她二人目前的感情基础而言无疑是痴人说梦。 两人不约而同地送上了仿佛清楚写着“无语”这一词汇的眼神,一经接触便立刻同性相斥,顾左右而不言它,但至少算是打了个招呼。 杨止水心系着某人的伤势,连忙赶到近前巡视一番。李若芒把方才家庭会议的会议精神热情洋溢的向她作足了报告,只听得她心花像施了上等肥料一般不住地怒放开来,略带羞愧道:“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对你姐姐那么无礼了。” 李若芒正欲开口的这一行为是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拦截下来的。 来访者竟然是周夕。 “李公子伤的严重吗?”周夕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语调,只是那种往日的距离感多少被拉近了些。 李若芒冲她笑了笑:“还能活。” 周夕这次来访,与其说是与人交流,倒不如说成是“背台词”更为贴切些,此刻的她时而略显娇羞、时而异常坚定,与杨李二人迎面而立却又好似目中无物,仿佛正在用尽着浑身的气力去将心里话挤出自己的身体:“李公子,不中听的话我就说在前面了。早先的我,一直误以为你只是一个对主母她唯唯诺诺的人,凡事都要由她来作主,对你还多少有些瞧不起呢。直到今天,听了你在擂台上所说的那番话,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男子汉并不一定要长得如何雄壮,能够当着别人的面将心里话向心上人说了那才是真正的勇敢。我虽然做不了什么男子汉,却也希望能够拥有像李公子你那样的勇气,终有一天,我也要让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知道我的对他这些年来的倾慕。” 周夕犹如最孤高的大牌明星一般,“戏份”杀青后绝不在片场驻足片刻,只留下目目相觑,对她毫无缘由、突如其来的台词无从理解的两位观众。 对于甘狞卑鄙无耻、丢尽山庄颜面一事相关惩罚方式的讨论,反倒无情的压倒了大伙儿对于本届比武大会成功与否的反馈,一跃成为当天下午的主流话题。 李心眉自讨论伊始便将自有人类以来的所有酷刑悉数搬上台面,凌迟、梳洗、烹煮、车裂......总之是汇集了各朝各代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只听得在场之人有一种身在冰窖却又汗如雨下的不协调感。 自周渔出事后便得偿所愿做上管家的程蒲,力主将甘狞逐出山庄。在他看来,甘狞此人实难管教,留他在庄子里只能凭空增添自己的工作量,若是能顺便将其撵走再卖个人情给他才是无上的绝妙法。 早在很多年前就已开始做着倒计时的黄丐明确的清楚:过罢后天自己便可以正式的在庄子里完成“内退”,他绝不允许这两天再发生任何程度上的麻烦事,故而也坚决地站在程蒲一方,坚决要将甘狞这个不安定因素彻底剔除。 但凡这种会议便注定是酒肉、划圈的绝缘体,这也从本质上决定了但凡遇到这种会议,“新江东二张”是不可能有何值得称道的表现的。他二人专程挑了个墙角处作下身来,此刻正在此起彼伏、东方不响西方响的依次打着呼噜。 其他人等并无太多言语,都只是默默地接受了程蒲的意见。 直到鲁素的出现,总算有了些其他的声音。 “庄主、主母,暂且听我一句。以我之见,甘狞着实有失了咱们山庄的体面,可现如今正直乱世之秋、危难时刻,何不留他下来出一份力,将功补过也好。” 这可是孙痊一直以来苦苦期盼着的声音,山庄自少了周渔、吕懵之后已然是元气大伤,在那“两只卧底”尚未揭晓身份的情况下,若是再这么一味的“裁员”下去的话,不肖“东张西王”亲自来袭,山庄便已是穷途末路、看不到半点经营下去的希望了。 唯一令他较为惊讶的是,站出来力排众议之人居然是向来胆小怕事的鲁素,这倒很是值得刮目相看上一、两眼,为这些天来因山庄“人口走失”事件而愁得头大如斗的孙痊点燃了一盏心火,令他稍感欣慰。 其实鲁素也没有站在全人类的立场上、以悲天悯人的世界观来看待众生的这种觉悟,他只是觉得以甘狞目前这种外形(分明就是给一个毫无绘画经验的三岁孩童信手画了张皮披在身上),一旦流落到民间,定会给人当成妖精显世而当众打死的。无论怎样认识甘狞少说也有十几年的时间了,鲁素的心很小,却也很软,他不忍看到身边的同事们竟要落得这种下场。 终审判决是:甘狞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责罚刑杖二十,又因忘恩负义的原因,数量翻倍,当即执行。 众人都去围观甘狞的行刑过程,李心眉偷偷的交代了一名心腹侍女道:“取一桶冷水来,朝那个鼾声如雷的角落里泼过去即可。” 一个身染绝症之人是不会在乎多感上一次冒的,同理,甘狞早已幻化为不怕开水烫的那种生物了,四十下杖击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直到他在第二十三下来临之际忍不住昏厥过去的那个刹那,他才知道原来有些死猪还是会对开水产生一些畏惧的。 邢台之下,众人统一换上了一副呲牙咧嘴、不忍观看的容貌,其中尤以黄丐神情最为激动,遥想起有过相同经历的祖先,令他也不禁老泪纵横起来。 由于身体原因,甘狞被法外开恩的特批准许休息一晚,但于明晚便得执行守夜巡查的任务。是夜,古锭山庄再次进入升级版的警备状态:与住在庄南那群杂役、丫环之间那扇高到不可逾越的大门已牢牢关紧,山庄里除去孙痊夫妇、男女猪脚、周夕以及甘狞之外,所有家丁,包括虞烦这类脑力劳动者在内,俱已到达了明确划分的防卫地界,全家总动员起来,严密的注视着此处的一举一动。 说不上为什么,李若芒心中总是有些惴惴不安,冷不丁的一阵头疼之感防不胜防的入侵过来,令他饱受其苦。还好在杨止水出神入化的按摩手法、以及隔壁房间周夕美妙琴声的帮助下,多少得到了些缓和。 ------------ 第二十九章 收关之作 更新时间:2008-12-18 身在杭州“整骨堂”打工时,李若芒自认为最拿的出手的,是有关肩、背这些部分的治疗和修复,其它部位也都还算是有所心得,唯一的短板便是在头部,因为他始终认为,若是脑海里的痛苦可以借助外力来得以化解的话,那人们只需要每天撞撞墙便可以活得很快乐了。除此之外,他对于头部按摩的力道掌控始终不能做到随心所欲,他既没有和尚那种欲将客人头部由圆捏到扁、再逐渐恢复原先形状的勇气,又不愿像甄玄那样轻描淡写的在客人头上隔布搔痒、点到为止,于是只能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然而,杨止水今天在他头顶所交的这份功课,却让他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妙感觉,她自指尖发散而来的力道准确无误的出现在李若芒心中最为期待的部位,犹如心灵相通一般,一次次舒畅感的堆垒使得他仿佛置身仙界梦境,在一个没有时速限制规定的理想之国随意飞翔。 在饱尝了严重超速的刺激感一段时间之后,杨止水缓缓的收手,引得他由衷的敬佩道:“真不愧是我曾经的老大啊,手法果然了得!佩服!佩服!” 杨止水洋洋自得道:“那是自然!” 李若芒不解道:“你的这身本事又是从何处学得的啊?难不成极道教里还开设了诸如此类的技术培训中心?” 杨止水娇笑不止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死板教条,技术培训都给你想出来了。我所会的自然都是从师傅那里学来的。师尊大人他是我所认识的人里面最博学多才的人,他传授我的这些东西都让我受益终生呢。”一提起恩师,杨止水嬉笑之情尽皆收敛,眼前似有神明出现,不由得她不去顶礼膜拜。 李若芒爱屋及乌道:“如此说来,将来定要去好好祭拜一下这位前辈高人才行。” 杨止水点了点头,继而面容上红霞浮现道:“师傅他待我视若己出,便如同我亲生父亲一样,你当然得去好好将他老人家拜上一拜了。” 李若芒悄然一笑,转而言道:“可你竟能想得出那一套经营按摩店的种种妙法,也算是很了不起了。” 杨止水难得一见的在他面前谦虚起来:“我哪有这么好的脑子,这套经营模式师傅他老人家早有设想,我只不过是替他实现了一个未完成的心愿而已。” 尽管缓缓流长的与钱财绝缘、且很有希望成为下一个“杀破狼”(天生破财之命),可李若芒还是多多少少的嗅出了些带有浓烈铜臭气息的商机,毕竟作为一个一无所长且求学之路一片茫然的人来说,每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机会都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李若芒建议道:“止水,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待你我二人到得京城,便一起齐心协力,再开设一家类似整骨堂的店铺,你意下如何啊?” 能够重振“整骨堂”雄风并将其发扬光大可是杨止水生平少之又少的几个野心之一,今日听他主动说起此事,自然是无条件的全面表示赞同,沉吟道:“开店的步骤流程我倒还算清楚,初期虽说伙计不够,但有你我两个熟手倒也还是可以勉强抗得住。眼下最让人头疼、但又回避不了的问题就是银子奇缺,唉。”她叹了口气,黯然神伤道:“若不是给那两个挨千刀的抢了我的积蓄,咱们两个也就用不着如此犯难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可真是难熬的紧啊。” 李若芒知道她与姐姐之间的那道心中的壕沟深的足以让人躲避原子弹的打击,但依然坚持不懈的认定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凭借着一铲一铲的泥土将其填满,这种自信源于之前成功移开姐姐这座大山的经历,源于那一铲铲开凿山体时所缴获的新鲜且熟悉的泥土,正所谓肥土不填外人坑。 他说道:“都是一家人了,哪里还有什么寄人篱下之说,家人之间还是不要记隔夜仇的好。”话所如此,可在他心里,却也对于“寄人篱下”一事颇为介怀:“待咱们离开此处时,我向姐姐讨要些银子便是了,便是暂借也行啊,将来等咱们俩儿富甲一方了,再连本带息的一并还了便是。” 杨止水可是决不愿欠下李心眉任何程度的人情,听他说到“暂借”一词方才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二人就这样勾画着客观上前途未卜而主观上一片光明的未来,并将幸福的色彩肆意涂抹在每一个角落。隔壁的琴弦声不间断地在房里左右萦绕、上下翻飞着,传达着一种欢喜愉悦中的忧然不适之感,仿佛预示着他们二人成功道路上无可避免的艰难险阻,直达二人的内心深处。 临近入睡时,杨止水有意识的完成了一次满富褒义色彩的鸠占鹊巢,不容分说地抢占了已给对方睡了几夜的地铺,有意的将床铺让给病人。能够时隔许久终于来一次床铺版的王者归来令李若芒的身体舒服了很多,然而,真正舒服的,还是他的内心。于是乎,伴随着杨止水的关怀、周夕的弦音,以及对未来的憧憬,李若芒进入了连日来质量最高的一次睡眠状态。 按照惯性定律的推断,李若芒本该在这一晚略带余温式梦到阿玟的,可无梦往往是优质睡眠的典型性代表,故而,他便在毫无私心杂念的情况下安度了一夜。 而从翌日起到很多年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再也无法去寻味到那种无梦一身轻的感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住在李若芒隔壁的那位甘狞,他是害人者,同时也是被害者。 甘狞那具七窍流血,遍体蜡黄的尸体是在案发的第二天,由登门察看其伤情的虞烦早他人一步发现到的。 完成了近期以来古锭山庄第三次大规模集结后,除去由于身体便走动的李心眉之外的主要人物齐聚甘狞卧房。看到因杖伤而匍匐于床铺之上、早已不成人形的甘狞又变本加厉的凭空增添了这副惨象,众人的第一反应无外乎尽力阻止自己有不明物体欲从肠胃中汹涌上翻的汹汹来势,一向清瘦柔弱的陆迅甚至忍不住当场呕吐起来。 唯一没有在“呕吐”上有所失态的是终于圆梦、做上管家的程蒲。然而,身居管家之位并不见得就已具备了足以担当重任的素质,他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继上次被音律吓晕后又一次在大脑尚未给出反胃信号的时候便昏厥过去。 只差一天便可以光荣引退的黄丐知道,此事一天不得到解决,自己的退休年龄便只得无休止的延伸下去了,便是到了65岁又能如之奈何。 原本走理想现实主义路线,坚决将周渔、吕懵人间蒸发事件归类为“恶作剧”的二张们,此次不光见到了棺材,甚至还亲眼目睹了里面的尸身,其结果,自然不能只是拘泥于落泪,而是一顿嚎啕大哭。他二人头一回清醒地认识到当初死缠烂打、哭着喊着说要留下来的这一决定竟是在加速死亡的到来,用《金田一》和《科南》里经常出现的那一类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目光呆滞且脸上总是夹带着诡异笑容之人的话来说,就是:“这是一座被诅咒了的山庄!某某大神或大仙就要回来报仇了!每一个人都会死!” 尽管昨夜已将“佛祖保佑今夜平安无事”老老实实的念上了百遍有余,绝无半分偷工减料,可依然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出现了如此恶性的案件,鲁素在痛斥迷信思想害人不浅的同时,却也开始为自小便志愿终身效力的这座山庄的未来深表担忧。 就在众人呈现出千姿百态的各种神色时,早已小心翼翼的进行了尸检的虞烦,冲着一旁比甘狞脸色强不了几分的孙痊汇报了一个重要情报:“庄主,方才我已将尸身仔仔细细的检验了一遍,确是身中木马草之毒暴毙而亡的,死亡时间我已大概推测出来,凶手应该是于昨晚戌时末、亥时初的这段时间行凶作案,杀害甘狞的。” 孙痊的碧眼之中闪过一道总算可以按图索骥的亮光,厉声道:“有线索便是最好不过,那我便要大伙儿来说说昨晚戌时末到亥时初的这段时间都在各自做些什么。” 气氛由悲惨、哀伤急转直下为逼得人倍感窒息的那种紧张,程蒲好不容易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恰好听到了这句话,不假思索的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 第三十章 清醒与茫然之间仅一梦之隔 更新时间:2008-12-19 以程蒲、黄丐为代表的几个人,正在为着一道选择题而苦苦思索、进退维谷,所涉及的选项有二: a承认昨夜玩忽职守的行为 b暂作犯罪嫌疑人 平心而论,玩忽职守决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至少罪不容诛,与选项b两相比较的话,感觉就像是一个犯人被问及“是愿意挨上十来下杖击、就此结案?还是甘愿接受审查,审查的后果有着很大的随机性:绞刑、凌迟、车裂等等一应俱全,有多条支线剧情以供选择,隐藏结局层出不穷、千变万化。” 冷汗犹如上足了肥料的庄稼一般火速冒出,迫使这几人义无反顾地在选项a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口供一:程蒲&黄丐 程蒲在缓缓的苏醒之后,便立刻进入角色、迅速与黄丐统一了口风,而后,就是再一次的故伎重施,以更加迅猛的速度主动失去意识,黄丐恨的将牙咬得仿佛吃到了十分甘甜的甘蔗那般用力,硬着头皮道:“庄主,我与程蒲他昨晚负责湖泊附近的巡查,案发时我二人正在岸边钓鱼,并未看到任何可疑之人,我二人都可以为对方做证。” 孙痊点评:“记住!下次若再只是关注可疑之鱼的话,我便亲自踢你们下去跟它们做同类去!” 口供二:江东二张 江东二张扭捏的像个足不出户的大姑娘,谁也不愿作为代言人出面发言。然而,二人都明白,眼下可是成功逃离山庄这个是非之地的绝佳时机,坚决不容有失。张钊吓得除去推人出去的力气之外别无它物,于是乎张泓便给他强行推至孙痊面前,倒头便拜道:“庄主啊,昨晚我们压根就没去值勤,只是难得聚在一起喝了点酒,戌时末到亥时初的时候我们喝的是竹叶青......” 现场之人集体无语。 张泓略略提高了些声调,嚎啕道:“我二人心中有愧啊!还望庄主别再顾及往日旧情!请务必硬下心肠将我二人逐出山庄!这都是我等咎由自取,决不会怨恨庄主您的!” 孙痊评语:“为什么凶手不找你们两个下手啊?你们现在想走了,早干什么什么去了!不行,你二人谁也不准离开山庄半步!要走的话至少也得等凶手盯上你们再说。” “那可全都晚了!”一直以来只是热衷于推人的张钊终于忍不住大叫道。 口供三:陆迅&周太 两个容貌、性格、人生观、世界观、业余爱好、形而上学......截然不同的男人,本不该专程趁着夜色降临的时候在一个未为人知的地方相互聚首的,尤其是当他二人恰好一方高大威猛、隔着衣衫洋溢着一股股男子的阳刚之气;而另一方却瘦削内秀、裹着长袍却也难掩一丝丝女子的阴柔之气时,这样的组合,无疑会为那些极为推崇《春光乍泄》、《断臂山》之类片子的导演、编剧们提供创作的源泉和激素,却无法为他们不在作案现场提供任何证据。终于,在媒体、舆论以及众多旁观者小宇宙爆发式的逼迫下,二人隐晦的阐释了那个总以令他们忘掉有执勤这一工作的祸源:他们用尽整夜的时间,只是为了一起观看几幅画像而已。虽说这个理由相当荒谬而站不住脚,但这却是他们供认不讳的事实。而且,人群中并不乏深信不疑者,比如说李若芒。 口供四:虞烦&鲁素 将他二人放在一处可绝无任何暧昧的意思,他们只是难得的两个尽忠职守、没有利用夜班时间将生活充实到丰富多彩的人。然而,偏偏只有他二人缺乏着某个能为自己不在作案现场做出证明的人,这不可不谓之为一个悲哀的讽刺。就如同浩如烟海的贪官污吏中,艰难的活着的那几个两袖清风之人,虽问心无愧,虽终究会得到道德标准上的赞扬,可身处那个时段的他们,所承受的煎熬和非议却也绝对是难以想象的。 口供五:杨止水&李若芒&周夕 令李若芒很苦恼的是:在甘狞生前,每当命案发生时都会被他很发散思维的诬陷为凶手。然而,就在那个思维发散者再也无法作出任何发散的现在,他自己的嫌疑度却并未由于对方的永久封口而有所缓解,反倒像煮上了水却给人忘却后的水壶盖一般大有升腾的涨势,仔细想想,或许这都是拜自己在擂台上的那句生平少见的狠话所致吧。 “别以为我没胆杀你!我便是一刀宰了你又有谁能奈我何!”这是他的原话,虽说他已明确表达了自己即便动手也将会用刀来砍人的立场。但很明显、却又很不幸,在场之人更为看重的是甘狞被杀的这一结果,而非其过程,更无关乎手段什么事。这就像某些单位在审核新人时,注重的只是他的文凭,而非他在获取文凭的论文之路上究竟采取了哪些高科技手段(例如说找枪手),更不会去过问枪手行业里的最新市价了。 作为《李若芒少年事件薄》的作者,尽管当时的他很想大声的为自己辩解:“你们见过哪部侦探小说里天天吆喝着要杀人的那个角色真的就是凶手了?!真正的凶手通常都是那个最不起眼的人!大家都这么写!我也不会例外!”然而,另一个足以引领这个案子走向的因素,使得他不得不无奈的选择了在沉默中灭亡而不是爆发:尽管只有鲁素、虞烦两人认真履行守夜的任务,可这对于发生在甘狞卧房的这起谋杀案来说,已经足够了,分别位于通往甘、李、周三人房间必经之路上的他们整晚都未曾见过任何可疑之人,这也使得与甘狞一墙之隔的李若芒越发成为了目前走在时代最尖端的人。 稍稍帮他将满身污点擦拭些许的是昨晚还刚刚陶冶过的琴音律声:案发之际,三人正举办着一场偶像与fans之间的极小型琴友会,尽管这个理由多少有些不够严肃而难以服众,可这根连稻草都称不上的救命蒿草一旦给李若芒抓住,便再不松手。 虽说近在咫尺,可当李若芒再次成功回到自己房间时,却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杨止水虽说反对极道教以外的一切迷信活动,却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或许就是那个全宇宙都难得一见的、拥有“克邻居”之命:她的连续两任邻居俱已遭遇大不幸。 强迫自己回想着甘狞房间里本不堪回首的情景、众人的口供以及当时的面部表情,李若芒的脑子再次开始犯浑,犯浑的感觉只是一个瞬间,却又风马牛毫不相及的牵动了胸口的伤势,使得他不得不缓缓躺下身去,不敢再有丝毫杂念。 昏昏沉沉到近乎不知身在何处的熬到夜里,杨止水的几句抱怨声稍稍引起了他的关注:“这建在湖面上的屋子潮气还真是重,被褥在地板上放上一天便这么湿嗒嗒的了。” 李若芒头晕胸闷,只是回应了一句“嗯”便不再出声。 杨止水还在为邻居的事耿耿于怀道:“四哥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等明日养足了精神,咱们挑一间四面谁也不挨着的房间搬过去。” “嗯。” 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潜意识下的惯例,每每心情不佳的入睡总会有梦魇拌其左右。 这注定是一个多梦的夜晚。 今晚这个像极了中国新锐导演代表作品的梦,是由1/3科幻片、1.5/3恐怖片,以及0.5/3爱情悲剧所串联组成的,在观看之前的2.5/3时李若芒居然梦到自己实在不堪忍受视觉上的折磨,从而在梦里睡了过去。只是在大片即将结束之际,他毫无征兆的在梦中睁开双眼,眼前分明亭亭玉立的站着一个女子,却是阿玟,她撑着那把油纸伞,俏生生的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若即若离的向自己倾诉着什么。李若芒虽然从未听过读唇术这种高级词,但依然隐约的看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问道:“四哥,你送我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的,我送你的那样事物,你也会对它好吗?” 李若芒毫无征兆的睁开双眼,就像在梦里出现的那个样子。此刻的他,心中浮现出了一个骇然到无以复加的念头,让他分不清究竟是梦是幻还是现实。 今夜,注定失眠。 他一反方才略加思索便会头疼欲裂的常态,脑子转动的像受了惊的烈马,夹带着极端高速的行动力,想到了许多,他想到了案发现场即甘狞房间里所放置的酒菜,想到了甘狞临死前安然自若、毫无反抗的表情,想到了凶手在今天收录口供时的种种作态。 黑暗中的李若芒不由得浑身颤抖不止,却并非保温措施的不当。这身颤抖,源于内心深处的对于杀人事件的恐惧,更源于第一次成功断案后的激动,然而,最大的根源,却是愤怒,是对于那两个卧底极其出离的愤怒。 ------------ 第三十一章 论笑氏教学的倒下 更新时间:2008-12-22 “一切谜底都解开了”这句话并不适合一个人闷在心里偷偷念叨,尽管那些名侦探们大抵都是这样做的,他们往往有着异乎常人的忍耐力,即便称之为“忍者”也不为过,这集中表现在:他们可以在已将事情来龙去脉悉数弄清之后依然强行且固执的保持着一种或曰闷*态,然后专门挑选一个犯人即将脱逃之际,在一篇卷帙浩繁到让读者忍不住跳过的归结性描述之后,方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或许是头一回遭遇到这等经历,也有可能注定学不到诸位名家那种随手拿捏文字充字数的本事,李若芒有一种强烈的要向别人倾诉心声的冲动,特别是当自己的身边恰好就有这么一个可以被称之为读者的人。 然而,即便是再怎么专业的读者,多少也是要履行睡觉这一义务的,尤其是当自己身边的这位还同时具备着数目相当可观的暴力倾向时,李若芒便开始思索着深夜将她吵醒后的不良后果,以及究竟会给自己留下怎样的后遗症。 在思前想后了一番之后,李若芒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一下,毕竟自己还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亟待向她咨询,除此之外,他始终希望自己所选中的伴侣能够具备这么一项素质:无论身处何种艰难险境,彼此之间都可以因一个貌似平凡到近乎废话或是病句的话题而聊到尽兴投机。 “止水,止水。”呼唤的声音很是轻微。 按照以往杨止水在睡眠状态下的抗干扰能力来说,便是十个张飞外加两个维塔斯围在左右放声大叫、引亢高歌,也不会令她对睡觉这项事业半途而废的。然而,很难用物理常识来作以解释的是:李若芒这几声低沉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唤声,居然奇迹般的将她吵醒了。 杨止水稍稍恢复意识便不安的问道:“怎么,四哥,出什么事了吗?” 李若芒很欣慰,在心里给她打了个相当之高的分数,可一想到自己所了解到的事实真相,却又不可避免的被其渲染得心情沉重起来,用低低的声音将足以写成另一本书的内容跟她讲了。 失眠是一种可以传染的东西,即便是对于那些平素里可以将睡眠驾驭到想睡就睡的达人来说,都是很难以防范的。杨止水只听得杏眼圆翻、呆呆的出了神,喃喃自语着:“你......我......他......” 李若芒给了她一段足以将这三个人称代词熟悉运用的时间,问道:“止水,我曾听你提起,说这座藏宝库的所谓机关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此话当真?” 心底里微微发寒的杨止水全然没有在他面前炫耀的心情,答道:“这座藏宝库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盛传其中机关重重、消息众多。只不过早先我还在教中修行时,师尊大人便曾与我讲起过这其中的奥妙以及破解之法。” 李若芒道:“愿闻其详。” 杨老师正式开课道:“这座藏宝库里的机关设置的十分精巧而严谨,不知破解之法的人若是误入其中,顷刻之间便会牵动到某处机关,整个藏宝库中决无任何遭遇不到伤害的所谓攻击盲点,充其量也只能是保住一条性命而已,可即便保住了性命只怕也只能是废人一个了。” 李若芒仿佛是三国时听到了张辽大名的江东小儿,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杨止水话锋一转道:“对不知内情的人来说,那里确实是龙潭虎穴一般。可对于真正精通机关之术的人而言,想要破解起来,也绝非妄言。据我所知,目前所盛行的绝大多数机关埋伏都是源自鲁班的‘机关术’,以畜为动力,以枢来加以控制,以此为根本所建造的机关大都钢硬有余,却略输于灵巧。可眼下咱们身边的这个,却是个十分少见的‘木甲术’的产物......” 为了广大读者的认知着想,李若芒建议道:“专业术语太多了,谁听的明白啊,能不能说得通俗易懂一点?人家《百家讲坛》现在不也变成故事会了吗?” 尽管杨止水自打从“极道教”毕业便再未考虑过任何学术上的问题,可事实证明,时间的推移可以为很多东西标上“过时”的注解,包括她自己那位师尊苦心钻研的教学理论以及教学方式。为了顺应潮流,也是为了符合自己眼前这位特殊听众的需要,杨止水开始讲起故事来:“有关木甲术的故事,最著名的莫过于周穆王在昆仑山偶遇匠人偃师及其木甲艺伶的故事了,我小的时候师傅便给我讲过,一直都觉得很有趣,据说那个木甲艺伶就是个大活人的模样,唱歌跳舞样样精通,甚至还会主动勾引周穆王的那些爱妾呢,呵呵。” 李若芒对那位偃师的道德水平表示质疑,另外,他还很想问上一句:“你该不会就是聆听着这一类的故事长大的吧?” 还好没问,毕竟遭到甘狞重创的他已然经不起任何敲打了。只听杨老师继续开课道:“说得简单点,古锭山庄藏宝库里的机关就如同那个木甲艺伶一般,就像是个有着自我意识的生命体,只不过它是由许多小型、独立的木甲机关拼装组成。这些虽然都算不上是本体,可本质却上却是一般无二,我们行里人管它叫作‘马甲术’。” 从未穿越到后世、也绝无可能穿越过来的李若芒完全不能理解‘马甲’一词的由来,只是今晚已经遭遇到太多陌生的词汇了,早已麻木不仁了。 杨止水道:“听起来好像很麻烦,可归根结底,源自‘木甲术’的‘马甲术’其本质上也只是以磁为动力,以磁榫来控制。所以一旦进得藏宝库,只需将每一处马甲范围内的磁榫稍加调整,便可确保无忧。至于说如何寻找磁榫的所在,如何看穿一个房间里有没有设置机关,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自有办法。” 虽说基本没听明白,可李若芒依然心悦诚服,毕竟有些小说里的东西本就是拿来装逼而并非要给人看懂的。问道:“止水,照你这么说,一个房间若是设有什么秘道、暗门之类的东西,你一眼便能看得出了?” 貌似将为笑天傲觅得一个忠实信徒的杨止水总算暂时忘却了发生在这个案子里的种种不幸之事,洋洋自得道:“那个自然。” “太好了。”尽管身处伸手基本瞧不见哪怕一指的黑暗,可李若芒的眼前却闪耀着异样的光明,他在心里细细的盘算着,少顷,便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周密的计划。 ------------ 第三十二章 流泪要趁早 更新时间:2008-12-23 并非为了冲蚀主角生平头一回断案后的喜悦之情,而是有些本该悲观的事,尽管你可以视而不见,却无法阻止它们业已发生的这一事实。幸福的事情比较适合迟些来临,正所谓“好事多磨”,只有如此,才能够去珍惜它的来之不易,且一并珍惜那些幸福来临之前所遭受的那些磨难;至于说不幸的事,或许就像电脑中的病毒一样,还是尽早的给人发现,尽早浮出水面的好,拖得久了,并不意味着它不复存在,而是只会更糟。不幸的事、伤感的话,的确适宜尽早且积累在一起一股脑儿的杀将过来,如果中招者能够被其一击打蒙,直至麻木不仁,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果真的有泪要流,不如趁早。 就像《重庆森林》里的金城武失恋后为了不让自己流泪而选择了忘我的奔跑一样,心中的悲伤或许可以借助于泪水、汗水这些媒介自身体之中悄悄遁走。而有了这种经历,人也会变得更加坚强,一定会的。 有感而发,自己尚不知所云,还望各位看官见谅。 临时插播一段以悲观情绪为主的旁白,演讲者最好是一个有些生活历练却又无甚绯闻的男主播:“然而,习惯在心里细细盘算的却不止李若芒一人,就在算不上久的早些时候,已君临金陵有些时日却与无端与卧底们失去联络的张天山,在痛斥金陵产的卧底不够专业、只拿银子不办事的同时,也在为整个事态的发展拟定了一个全新的作战计划。” 镜头重新拉回到那个让李、杨二人双双失眠的夜晚,这场失眠来的顺理成章、合情合理,毕竟当一个人得知身边某为朝夕相处却毫无防范的人,竟然是《电锯惊魂》的忠实实践者的话,他若是尚能大睡其觉,无非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没看过《电锯惊魂》;其二,他没心没肺。 李若芒和杨止水都是五脏俱全的人,故而,一种真相大白后的刺激感以及更多对于命案的恐惧感在这一刻充斥着他们的内心,驱赶了睡神、吓走了周公。 李若芒不想让这无尽的黑暗将自己和她太过压抑,便主动找些话题来说。其实在他此刻的心里,真的很希望杨止水能够近距离得躺在自己身边。只不过这个念头目前仅限于脑海里的酝酿阶段,真正实践起来,虽不至于难于过蜀道,但绝对难于上青天。况且眼下的自己也是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怎奈身体不济:甘狞留在自己胸口的遗物到现在还令他稍稍翻身便疼痛难忍。 既然说起了之前在极道教里的修行,李若芒便索性问起她那几位同门师兄、师弟们。 尽管心结已解,可杨止水还是刻意的回避了对笑伯伦的描述,李若芒暗道了一句“果不其然”。至于说张天山的犯罪史,尽管足以写成一部一日三更、至少也得更上十年的巨著小说,却也是给她一笔带过而已,对此,李若芒倒也觉得不出所料。 唯一意料之外的反倒是那位专职为各代禁书提供真实素材的王常水,本以为他在本书里的定位至多也不过是个“死跑龙套的”。然而,杨止水却对他评价颇多,很是费了些笔墨:“说句心里话,我三师兄他本质上并不算坏,心肠很软,师傅可是不止一次的说他并不适合做杀手这行。我记得小的时候他对我一向很好,虽说我年岁小了他许多,却仍把他看作同辈分的哥哥来看待。只是现如今......唉。”叹了口气,她继续道:“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也是全拜身边那群狐朋狗友所赐。四哥,这么跟你说吧,他握三师兄这个人要是能跟李白交上朋友,那他至少也得变成个杜甫之类的角色,可要是结交的是什么赵高之流,那他的下场也决不会比之前给人凌迟了的刘瑾好上多少。” 李若芒暗自乐道:“那倒未必,他可是万万不会去做太监的。”随即夸她道:“止水,看不出最近你的学识也是大有长进啊,方才那个比方打得很不错嘛。” 杨止水笑道:“还不都是给你耳濡目染影响的,只能说你教导有方~~~” 李若芒道:“我可没给你做过油嘴滑舌的不良示范啊。” 杨止水摆出一副确信无疑的姿态:“别的不敢说,唯独这一条我敢打保票是你教我的,休想抵赖。” 在剩余几人的评价中,罗非,无疑是李若芒相当关注的一个名字,此前沦为植物人的他,此刻恐怕早已化身为有、无机物,重回大地,前去滋养植物了。对于他,杨止水的语录是:“很不招人喜欢,暗杀的手段还过得去,一对一的功夫根本不值一提。”最后这句话,使得曾经在直接对话中给罗非逼到不得不躲进石阵避祸的李若芒十分无奈,大气都不敢喘上几口,唯恐给她窥视到自己内心的窘迫。 至于说至今依然尚未登场的庞谢以及苏文澜,杨止水在评价前者之前,先是酝酿了半天鄙视的表情,随即送上一段很是精简的话语:“空长了一副好尊荣的酒囊饭袋。”而对于后者,她倒是少有的肃然起敬起来,除去武力避之不谈,在武学知识的修养方面倒是给与了他毫不吝啬的赞誉。 就这么东拉西扯的捱到寅时,睡神联手周公再度袭来,迅速复辟。身在梦中李若芒,却都还在考虑着天亮时如何向姐夫他寻求帮助,设一个能将凶手昭示于众人面前的局。 六月三十的古锭山庄里,设置了一个为极个别人心知肚明的局,和一个不为人知的局中局。 先来讲讲以李若芒赴京留学欢送会为障眼手段的这个局。 孙痊今日可是怀揣着古钉刀前来赴宴的。方才由于时间紧迫,李若芒并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表述,只是在与姐夫的交谈中加重音量提了句“一切谜底都解开了”。孙痊的双眼因为这句话闪了不止两遍惊喜的光彩,兴奋之余却又不由得紧张起来,情不自禁的便佩戴上了那把貌似有着“武力加成”这一神奇功效的宝刀。 虽说有庄主的亲自提前到场,可其余家丁却是难得一见的摆起谱来,也只是参差不齐的来了几个。原本将各种级别、菜式的饭局视为支撑着人生活下去最大动力的“新一代江东二张”,自打甘狞事件之后,便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的寻觅到了真正的人生,再也不敢对山庄的集体活动倾注太多的热情,由趋之若鹜转型为避之不及。姐姐李心眉则是到了即将接手“母亲”这一重大角色的紧要关头,也未曾到场。而其余诸人,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久久不肯现身。以至于这场欢送会的现场只是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与李若芒初到山庄时的那次接风仪式大大的不可同日而语。 可即便如此,两名卧底中的其中一个却还是不避险阻前来捧场,李若芒在其出现的一霎那便迅速对其进行视觉锁定,将对方的一切言行举止尽收眼底。 ------------ 第三十三章 局 更新时间:2008-12-25 人生无需承受,却也无法逃避。 身为留学生的李若芒,此前在为自己勾画求学蓝图的时候,并未将“人命案”这一恐怖因素考虑在内,可当一切真正汹涌而至时,他却早已不愿独善其身。 到了上菜的时间,李若芒大胆的断言:今天的厨子要不是对鸭子情有独钟,便是恨之入骨,否则决不至于对全鸭宴如此情有独钟。或许其本身就是属“鸭”的,尽管这是十二生肖里的第十三个。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这位厨师早年做鸭不成,无奈沦为这步田地,故而对其耿耿于怀、久久不能忘却。 上了一道金陵烤鸭,那位凶手端坐一旁,根本不为所动。一想到对方极有可能正携带着号称“三无”的木马,李若芒便暗暗心惊,纵使腹中的饥鸣声开始有节奏的编织成一首小调,也丝毫不敢染指这道菜。 一只八宝珍珠鸭被人摆上台面,凶手依然视而不见。李若芒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任由方才的小调逐渐衍化为越发正宗的r&b。 又来了一大碗咸鸭肫,凶手照旧不动如山。李若芒也无奈放任着此前的r&b升级为轻度摇滚。 就在重金属狂潮即将来临之际,出现了一道唤作回味鸭血粉丝的菜式。凶手眼前一亮道:“终于等到这个了。”随即举勺便吃。 李若芒无语,在凶手“君子坦荡荡”的映衬下,反倒显得自己多少有点“小人长戚戚”,无奈之余,迅速从金陵烤鸭开始依次吃将下去。 渐渐的,缺席之人悉数到场。但不出意料的是,另一名卧底自始至终都未曾现身。李若芒略显焦急的期盼着,却不是盼着那个卧底能够良心发现、主动投案,而是在等待着杨止水的到来。 终于的终于,她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在迅速将李若芒搜索了一番之后,便用微笑和大幅度的点头给他传达了一个意义非凡的消息。 李若芒知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已经与鸭、与吃饭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孙痊算得上是参与了眼前这个局的一部分设计任务,虽未曾听得李若芒对于整个来龙去脉的进一步剖析,却也明白今天这场表面平白无奇宴会里所蕴含的重大意义。 李若芒缓缓地站起身来,说道:“小弟我来此叨扰了数日,累得姐夫连同诸位不得安宁,备感惭愧,今日特来向大家辞行,各位往日的照顾之情,在下没齿难忘。”当下抱拳施礼,与在场之人一一对视。 杨止水忍不住大了个哈欠,或许是缘于昨晚的那场失眠,但主要还是不耐烦于他大爆猛料之前的这副惺惺作态,感觉上无异于宋祖德在大放厥词之前突然扭捏起来那样。 “今日只怕是我此次探亲之行的最后一日,小弟我有个异想天开的小小请求,但又怕会给各位添乱,故而......”李若芒装作面有难色,却在等待着姐夫那边对手戏的上演。 令他下定决心要将姐夫的美名传遍流洲的是,孙痊很是默契的接话道:“都是自己人,内弟但讲无妨。” 李若芒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自我到此,便接二连三的遇到了一些怪事,说起来都还没有好好的在这山庄里游览一番。今日难得大家能够齐聚一堂,热热闹闹的,我想请各位陪在下一道在这庄子里四处走走,以尽余兴,诸位以为如何啊?”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孙痊不假思索道。 他二人方才的对话,仿佛是两个狱中的牢头在讨论着所管辖犯人今日的活动安排,上可至在场的“囚犯”们面对人生中如此之多的选择,一时之间为之语塞。正所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众人在无奈之下,只得对着手中的面目全非的鸭们做了个简短的告别仪式,在李若芒的带领下,鸭贯而出。 杨止水故意走在人群的最后方,监视着那个卧底的一举一动。 当真出得聚客厅之后,方才的所说的随意走走的“四处”立刻改头换面为目标明确的“一处”,李若芒径直朝着藏宝库的方向加速行军,他的这一反常动作,惹得人群中的一人心绪大乱,原本富有节律的步伐在不知不觉之中凌乱开来,破绽百出。 令这支急行军的速度稍稍减缓的,是那尊太史雌的神武雕像。站在雷池边上的李若芒向姐夫投来询问的眼神,孙痊表情凝重的深吸了口气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得到恩准的李若芒再无顾忌地将众人带至他们此生从未踏足的一处古锭山庄的地带:古锭山庄藏宝库的入口之处。 四周久疏修剪的杂草虽多的无可抑制,却也无法将这个散发着无限诡异、无限诱惑的洞口为之遮掩。此刻虽是天光大亮,可洞内依然是黝黑一片,阳光仿佛也在有意识避祸一般的绕过这里,无私的将自己的光辉洒向别处,唯独给与这个洞口一种后娘养的感觉。 李若芒无暇顾及旁人惘然不解的神情,有意识朝着洞口大声说道:“难得大伙肯放弃饮宴的机会,陪在下一道信步乱走,作为回报,我便将这次命案的真相与大家说个清楚吧。” 人群中爆发出那种专业听众所特有的一声“哦~~~~”,悠扬而浑厚,常见于一些侦探小说的龙套之口,尽管,有些尚未曝光的凶手也会合群的这么干。 说起侦探小说,最为李若芒视之万恶的莫过于主角那一段真相大白前的故弄玄虚,并非为了强调与众同行不同的那种遗世独立的精神,纯粹是出自个人喜好,他决定将最终的论断作为开篇的第一句话。 “周夕姑娘,若不是一个机缘巧合的机会,我还真的猜测不到你便是那两个卧底中的一员,也正是这些天来接连发生人命案的真正祸源。” 此番并无十足根据的言论所体现出的世态炎凉,具体表现在原本还十分乐意与周大美女“近水楼台”的众人们无不下意识的四散开来,其训练有素的默契感仿佛是此前精心排练过一般。 “李公子,你怎能随口污人清白呢!”周夕并没有因为自己容貌上的超尘脱俗便特立独行,依然选择了像众多罪魁祸首那样低俗庸俗伤风败俗的抵抗下去。 李若芒深色默然,朗声道:“我在未将真相查明之前是决不会枉下结论的,凶手之所以是你自然有其原因。只是我始终坚信的一点是,你一个如此蒲柳弱质的女子,决不会会是那个精心设计了种种圈套的幕后主使,你定是被人利用才会有如此做法的。至于说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使你如此死心塌地的盲目更从,想必就是你所谓的那个想爱却不敢爱的人吧。” 以“绝世美女想爱却不敢爱”作为定语的那个人名是此刻最最风头浪尖上的焦点,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在旁人脸上纷纷扫过,却又不可避免的聚焦在李若芒身上,期待着他能将将现场的气氛引爆。 李若芒很不习惯这种阳光透过放大镜照射到自己身上的那种灼热感觉,微微低下了头,说道:“当时我很纳闷,以周姑娘你的天生丽质,绝少会有男子能够意志坚定到拒绝你的主动示好(他很荣幸能够跻身意志坚定者的行列)。根据我的推测,令你难以启齿的男子,无非只有两种。” “其一,你所中意之人是一位已婚男子,有着美满的家庭,又无续弦之意,这便使得你踟蹰不前,进退维谷。” 现场的已婚男子不多,顺藤摸瓜的找下去看似不像是缘木求鱼,除去那些老到实在挤不出任何男子魅力的程蒲、黄丐之流外,就只剩下孙痊一根“独苗”给人筛选下来。 来自四面八方的那种略带畏惧却以怀疑为主流的眼神令孙痊叫苦连天,自己这次只怕要做李若芒这种业余侦探+蹩脚推理的牺牲品了。唯一比较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妻子并不在场,心中暗骂道:“内弟你想害死我啊!这种玩笑也开得?” 就在此刻,李若芒再度开口道:“至于说这第二种可能,或许不应该再称之为可能,而应该叫做事实比较贴切。周姑娘,你始终都无法打开心中枷锁、不敢表白的人,应该就是你的亲生哥哥周渔吧?” 这是自打李若芒入得禁地之后所说的声调最低的一句话,却产生了当场召唤出正在工作的雷神一般的效果,震得那些所谓的三纲五常、伦理道德都不知所云、面目全非。 ------------ 第三十四章 雷斯垂德式的胜利 更新时间:2008-12-26 遵照写议论文的评判标准,即便论点再怎么缺乏争议,例如“为见女友一面舍身去做太监是目光短浅的行为”(欲将成为本文后续内容里的一个不小的事件),可要是少了强有力的论据、论证,也只能称之为一个毫无根基、完全站不稳脚的失意论点。如此这般的衍化下去,李若芒关于周夕垂青其亲生哥哥的论点,在毫无论据、论证的情况下,纯粹凭着一腔赤子之心的一顿乱邹,其可信度与一名精神病患者在逃出医院后所撰写的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一样,与梦呓无甚区别。 然而,并无意掀起“文化改良运动”的李若芒却似乎欲将议论文的写法颠覆到底,还在不停的罗列着论点,说道:“吕懵的死是否由你亲自下手我不得而知,至于说甘狞,周姑娘,我敢断定他是给你一手送上黄泉之路的。” “请李公子你别再血口喷人,只顾的欺负我这个弱女子了。甘狞大哥他向来对我照顾有加,便如亲生哥哥一般,我又怎会害他性命?”周夕说这番话的表情,本人不愿做出任何描述,毕竟对于罪犯在狡辩时丑陋表情的描述,付诸文字,则显单薄;借以绘画,又失神韵。唯有不闻不问,不做概述,方才得当。 李若芒反问道:“这句话本该是由我来出言相问才对,周姑娘,也不知你真的算是铁石心肠还是怎的。那甘狞对我视若大敌,我都从未萌生过要将他除掉的念头。反倒是你,能够亲手为一个深爱着自己的男子灌下毒药,还真是勇气可嘉啊。” 现场,那些被某些人认定为英文里最恐怖单词的陪审团们,看到“法官”在未出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无休止的强加罪名,而“被告”却在可怜楚楚的矢口否认的这一幕时,无疑会倾向于对后者下一个“无罪”的结论。 身为陪审团成员之一的杨止水,也看出了李若芒如此审案的不得其法,急在心头,却又爱莫能助。 令她稍感安慰的是,李若芒本就宠辱不惊的脸上并未出现任何程度的慌乱与焦躁,依然是那副毫不在乎、举重若轻的表情。只听他说道:“周姑娘,各位,甘狞断气时脸上的那副幸福而毫无防备的表情想必大家都会记忆犹新,以他的那种脾气,即便身受重伤,夜半若不是自己心爱之人来访,定会给他闹得惊天动地不可,能让他死得如此安详的人,除了周姑娘你,别无他人。你听我把话讲完!”察觉到周夕有利用那个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来自宝的倾向,李若芒加重语气制止道:“我明白你想说些什么,案发时你正在屋里抚琴,并无下手的间隙,况且我和止水还能为你作证。周姑娘,你们的这个诡计想得的确巧妙,让我在替你洗脱罪名之余还得对你感恩戴德,毕竟在甘狞中毒身亡这件事上,我的嫌疑自然是远远大过于你。这不失为一个一石二鸟的绝好主意,只是周姑娘,你可曾知道,我之所以能够明白事实真相,还是全拜你们这个诡计所赐。” 他在一瞬间所达到的那种冷静且自信到极致的表情,令包括周夕及其同伙在内的现场众人不可抗拒的沉默下来,就像此刻华山上沉默的毛利小五郎那般的沉默。 李若芒道:“原本混乱不堪的局面,在我无意间得知了你哥哥周渔尚在人间时,便开始变得渐渐清晰起来了。那晚我与止水所听到的抚琴之声并非出自你手,而是劳烦了你哥哥的大驾,至于说你,则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溜到甘狞处行凶作案。周姑娘,我说的并无差错吧?” 与华山之巅行动一致的欢呼声相比,古锭山庄的被告与陪审团们则显得沉闷了许多,然而,表面上的缄默并不影响在他们内心深处那种翻江倒海、经久不息的震惊,就连比之站立更喜欢躺在地上的程蒲都给惊诧的暂时淡忘了自己的这一习惯性动作。 “当我得知一个明明业已身亡之人竟然尚在人世时,一切此前想不明白的东西都变得不再那么迷惑了。周姑娘,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连串的诡异事件,其实都是由你与你兄长二人联手制造的。他的假死,使得他成了一个活在阴暗中的自由人,可以随时配合你的行动。” 此刻的华山之巅上,除去自怀表丢失便自我迷失了的福尔摩斯之外,所有在场的名侦探们俱显得星光黯淡,因为他们的光辉,都已被一位此前貌似从未做出过正确推理、而此次却一语中第、大放异彩的雷斯垂德所掩盖,这颗冉冉升起的侦探界明日之星面有得色道:“女士们、先生们,尽管我很讨厌以‘我曾经说过’作为开场白,但无法改变的事实是,周渔他自行离开现场的这个说法的确是由我第一个提出的,这点绝对是无可厚非的。ladiesandgentlemen,ihatetosay......” “别讲鸟语!”一个典型且声嘶力竭的日本式叫嚣声淹没了他,在服部半藏的引领下,众人再度以老拳相向。 映衬着周夕的无言以对,是李若芒的畅所欲言:“周姑娘,在你兄长神秘失踪之后,你们便故弄玄虚的在吕懵身上再度上演了相同的内容,略有不同的是,吕懵并非自行离开案发现场,他根本就不是死在自己的卧房之内的。也就是说,那晚你的那些惊慌失措的表演纯粹是装出来的,在你到达吕懵房间时那里根本就是空无一人。至于说你们为何不将这一风格持续到甘狞身上,在我看来,原因有二。其一,你们本就打算留着甘狞的尸体给虞大哥,只要他能推测得出其准确死亡时间,你便可以借抚琴为由逍遥法外。其二,关于吕懵的尸身,一旦虞大哥发现他是死于当天藏宝山巡逻期间,且是给人击打致死。那么你那位藏身于藏宝库中的兄长大人,恐怕就难以在那里呆得安稳了。” 生平第一次有点脑血栓迹象的庄主孙痊惊道:“内弟,你是说我那义弟正是藏身于此了?” “我暗地里寻遍了山庄的每个角落,都不见他的踪影,唯一一个没有涉及的地方便是这里了。既然周姑娘此刻尚在山庄,那另外一位卧底便没有不在此地的可能。” 至此,原本还在倾向于被告一方的陪审团们悉数倒戈。只有一人,依然固执的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却是周太。 他的那个与相貌严重失调了的语调在现场响起:“李公子,方才你说那晚是周渔在夕儿房里抚琴,可后来又说他一直藏身于藏宝库内,我倒要问上一句。连日来山庄戒备森严、滴水不漏(显然他忘了那晚的大规模玩忽职守的事件),他是如何能够在我们眼皮底下往来于这两地之间的?” 李若芒从容应对道:“各位入得禁地以来不知有没有发现,山庄里那座人工湖的另一端便在此处,久闻我那位周兄他精于水性,先前便常有水下作业,想必从这里潜入一路摸到周姑娘那间建于湖上的卧房里应该不成问题。为此,我今早特地让止水她悄悄潜入周姑娘房里搜查过一遍。止水,你来说说结果如何吧。” 整个局面的扭转令杨止水大为欣喜,暗自鞭策了一句“加油,不能让四哥的努力付之东流”便说道:“周姑娘的绣床之下,有一块可以随意拆卸下来的木板,直接连通着湖面与室内,若是有人不信,大可现在就过去看看。” 一时之间,原本在周夕身旁稍稍聚拢的人群再度四散开来。现场除了脚步声再无其它杂音,众人怀着各式各样的心事欲将沉默无限的继续下去。 只是沉默绝无可能永恒的存在,就像喧嚣总会偶尔被寂静所取代一样。终于有一个声音来打破这场沉默了,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声音并非发自人群之中,而是源自山洞之内。 “李兄弟才思缜密、料事如神,愚兄我真是小看你了,特此向你赔罪。只是愚兄我有一事不明,还得向你请教一二。”一个在本文在中连续消失了十七章的声音终于再度被人唤醒,那,是来自周渔的。 ------------ 第三十五章 人鬼殊途 更新时间:2008-12-27 当你与某人在人鬼殊途之后,能够再次以同一物种的身份相见,这无疑是充满传奇而值得纪念一下的。 脸色苍白憔悴的犹如身患贫血的吸血鬼,瘦削单薄的身体越发的仙风鹤骨,这便是周渔目前的姿态,他悄无声息的出得洞来,步履的轻盈酷似一只由一位仙风鹤骨的吸血鬼所养育的黑猫。 现场极具讽刺意味的一幕是,除周夕外的那些并未亲眼得见周渔死状的道听途说者们,无不情难自已、把持不住的朝后退去。“二张”们脚下发软,抢了程蒲的风头跌坐于地,而此刻的程蒲却早已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晕倒,满脑子所想的都是该怎样远远的逃出升天。 真正亲眼见识了周渔在死活之间随意转换的李若芒,却展现了一个伟大的盗墓者所具有的一项素质:对诈尸现象见怪不怪、无所畏惧,只是专注于回答对方的问题:“周大哥过奖了,与你处心积虑所想出的这些杀人的手段相比,我的这点道行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渔并未答话,只是微微一笑。这原本足以倾城倾国甚至倾地球的笑容,在此刻的旁人眼里,却与海捕公文上那些变态杀人狂的气质极为相似。 李若芒略带侥幸道:“周兄你对于全局的安排和掌控堪称完美,唯一可称破绽之处,也还是我机缘巧合下无意发现的。总而言之,都是缘于那部唤作《蓝宫调》的曲谱。送我这本琴谱的人曾说起过一个听上去神奇到近乎荒谬的说法。据说这部琴谱,由男女分别演绎出来,竟会有着不同的效果。我虽称不上是什么操琴名家,而你与周姑娘在音色、音律方面也算的上是一般无二。可是周兄,每当你弹奏此曲时,我总能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种将强颜欢笑掺杂进忧伤的感觉,一种踌躇满志却又时不我待的痛楚。这种感觉,虽然微小却绝不可忽略不计,也是周姑娘无论如何也演绎不出的。” 鉴于李若芒自身的操琴水准,那种能让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退避三舍直至彻底改过自新、放弃任务的天籁之音,他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艺术鉴赏能力着实不易,感觉上就像是一个流落街头、本该饥不择食的饿殍居然是一代食神。 身怀堪比俞伯牙神通琴技的周渔本该为得以遇到钟子期这样的乐迷而感动莫名,只是眼前李若芒的那副黯然与怨恨相交融的表情却是无情的提醒了他现实的残酷性。李若芒悠悠说道:“周兄,当日你假死之时,我曾发誓要为你报仇雪恨,还为此掉了泪。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也只是一个给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道具罢了,毕竟你的死讯若是出自我这个身为庄主亲戚的局外人之口,可信度自然会稍稍大些。周兄,你有所不知,那一晚当我得知你尚在人世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一想到你我还有相见之日,我自然是高兴的,可若是联想到自己所扮演的那枚棋子角色,却又不由得我不寒心啊。”李若芒缓缓的叹息着,充满责难的目光却是刻不容缓的直达周渔的面庞,继续道:“周大哥,我们流洲虽说只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区区小国,却是一个民风纯朴、父慈子孝的地方。小弟我此番留学之前可谓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只知道与人相交,贵在真诚而无所欺掩。当时的我,还很傻很天真地坚信,只需做到了以诚相待,天下之人便皆可成为我的朋友。然而,时至今日,我才体会到,原来真诚相待之人也完全有可能在暗地里狠狠的捅上自己一刀。周大哥,此番留学以来,中土的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令我大开眼界,可与此同时,我也见识到了诸多曲意逢迎、尔虞我诈的丑态,两相比较,我倒宁肯回流洲去做一个无需带着面具做人的生活。” 李若芒震怒了!如果说一个馒头都足以使得小谢性格极度扭曲、最终酿成血案的话,那么这次挚友的背叛无疑会将李若芒改造成一个人神共愤的绝世魔头,肩比希特勒之流自然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的事了。 向来口若悬河到近乎王牌保健药推销员的周渔竟也像给人硬灌了数十瓶自己的货品一样,少见的语塞不止,沉默了能让一盏热茶变凉的时间,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李兄弟,没错,我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借授琴之机隐身于山庄之间,以便实施我的计划。你怨我不讲义气,我倒也是无话可说,只是此间的难言之隐却是有的。” 李若芒少见的咄咄逼人道:“无论是怎样的难言之隐,也都无法成为你甘愿沦为‘东张西王’卧底的理由。周兄,你的这一做法我实在看不太懂。” 然而,周渔的答话之际,正是另一个局的首映之时。 在精神面貌、敬业精神以及职业素质方面都不输给鬼子进村的,是“东张西王”以及诸小弟们对于古锭山庄的这次突袭。只是类似每群鬼子都需借助几个伪军的指引,才能迅速找到最值钱的财物以及最美丽的花姑娘一样,“东张西王们”在缺乏卧底的指引下,极其缺乏方向感的在诺大的山庄里迷失了自我。满怀期待着要人人砍出“百人斩”的他们,入庄后所杀的级别最高者也不过是一个厨子领班,而且还是那种因大厨生病才勉强被扶正的角色。 嗜杀成性的张天山对于这种提着大象刀砍蚂蚁的行为感到深深的羞耻,竭力寻找着够资格给自己开斋的人。只是今日的古锭山庄着实静得出奇,几位首脑人物俱已不知去向。张天山惊异的发现真正值得给自己捅上一刀的人居然是身边的这群小弟,于是乎便恶狠狠的从他们脸上一一瞧过,以至于每一个都比另一个长得难看的众悍匪们雪上加霜,脸色愈加难看。善解人意且见惯了这一阵势的王常水连忙疏散人群道:“到四处去找找,务必要抓几个知道藏宝库入法的关键人物!” 众小弟怀着一种大赦天下后从狱中成功脱身的感觉四散开来的,逐个房间的一路找将下去。事实证明,“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句话的适用性并不仅限于那些道德高尚的从业者,对于勤劳的匪徒之流同样合适:就在李若芒正做着生平第一次案件审理的同时,他的姐姐却讽刺性的沦为了阶下之囚,从一个被王常水火一般的热情吓到前言不搭后语的侍女口中,他们总算拼凑出了“后山藏宝库”的关键字样来。 ------------ 第三十六章 有敌自远方来,不亦悲乎? 更新时间:2008-12-29 孔圣人曾教导我们:“有敌自远方来,不亦悲乎?” 然而,内鬼的出现,掩盖了外敌的入侵。 已悄无声息的潜入现场的张天山,是在一块太湖石的遮掩下聆听了李若芒的结案报告的,冥冥之中的再次邂逅轻易的点燃了他心中那团火,即杀人放火中的那种火,毕竟在他看来,能从自己手下走脱了的猎物是绝不应该有任何继续存活下去的理由的。只不过,相对于李若芒和杨止水,另有一人的存在才当真吸引了他眼球99%的部分。以他那双自称可以透视未来的双眼看来,男女主角的身上所映现出的将来至多也不过是一家血肉横飞的屠宰场而已,但是从周渔的身上,他看到了一座足以买下无数个屠宰场的、可称足赤的金山。 早在距离本章八百余字之前便欲开口的周渔依然没有出声,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这一沉默应该会持续更久,因为一旁的孙痊,已忍不住发话了:“义弟,若不是你亲口承认,我实难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有句话必须当面与你讲明。即便你有天大的苦衷,即便你与我有着八拜之交、誓同生死。可是,一旦背负了残杀庄内兄弟的罪名,即便是我,也是对你姑息不得的,遵照祖上定下的规矩,其罪当斩。” 他的责难反倒令周渔释然了许多,略显无奈道:“大哥,兄弟我走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早已将这条贱命看得轻了,只是......” 尽管这是他时隔八、九百余字后第一次开口,可张天山却并未给与他把话讲完、善始善终的机会,与其他世俗化了的恶人直接从太湖石后窜出不同的是,张大神相当具有想象力的的凭借双掌将整座太湖石当众劈开,以一种真正意义上石破天惊的方式完成了登场。 众人一时之间对于他这种类似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出场方式很不能适应,错愕惊讶的不知所以,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孙悟空现身当场。然而,若是论起对“孙大圣闪亮登场”的惊骇程度,已像极了大闹天宫中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这两个角色的李若芒和杨止水当属首位。 然而,风光的背后总是伴随着无限的付出与伤痛。 严重低估了太湖石坚韧程度的张天山只觉得双掌酸痛异常,这可绝非吉祥之兆。然而,旁人惧怕到极致的表情却是对他最好的肯定与安慰,张大神装作不屑一顾实则心满意足的笑了,说道:“什么祖上的规矩!统统都是狗屁!你便是那个知道藏宝库入法的周渔吧?早有耳闻了。这回你大可放心,有我张天山在,保管没人伤得了你。” 接下来的一幕,是一出戏剧中矛盾冲突的至高点,并不十分纯洁的正反两派分庭抗礼着,之所以称之为“不纯洁”,是因为正派的一方中参杂着两个卧底,而反派的这一侧则存在着一位怀孕待产的人质。两帮人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现场充斥着仇恨、惊恐、凄婉、痛心等种种极具艺术张力的情绪,每一种都很值得去加以艺术加工: 万恶的美国好莱坞版 无分男女老少的众人在一连串以“f”这一字母为开头的高声叫嚣后,上演了一场盛况空前的、饱经特效加工的肉搏式格斗。至于说李若芒,既身为主角,当然要在最为紧要的关头小宇宙无缘由的指数级爆发,力挽狂澜于际倒,以一己之力力挫强悍的外敌,救下姐姐。至于说什么先前所受的内伤,以及与张天山之间那个本不可磨灭的武力差距,这些不合情理的剧情,以及种种穿帮的镜头本就可以借助华丽的电脑特技来加以掩饰,无需多虑,较真者纯属庸人自扰。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这种救法太过单一、稍欠曲折。既是姐弟相救的事,倒不如设计成姐姐含冤入狱,其弟纹了身再去救她(弱弱的问一句,没侵《越狱》的权吧?)。 典型的香港黑帮版 就在现场空气纠结到近乎固体,直至很难被人吸入鼻腔的这一刻。一颗子弹,不对,是一根利箭异常坚决的插入张天山那浑身唯一一处无法用宝衣护体的头部,一箭爆头!现场死静片刻后继而喧哗到永无止境,张天山小弟中某位长着大众脸的男子略带愧疚的自豪道:“对不起。我是卧底。” 独具民族特色的日本*版(别禁我书啊!) 主角当之无愧的换成经验丰富、御女无数且早已兴高采烈了的王常水,剩余部分由各位看官发挥各自的想象力吧...... 像一根永远吃不完的泡菜的韩剧版 李若芒没有一位看过韩剧的母亲,如果有的话,也一定会就其影视特点向他总结这么一段话:“以两集/天作为标准的话,剧中男女主角如果商量着一个月后结婚,那现实中不足足等上一个月就别想听到瓦格纳的《婚礼交响曲》。”这回主角当之无愧的该被冠在孙痊与李心眉这对落难夫妻身上,两人相视却无法相聚,彼此必将都会先“??”(影视里的韩国人郁闷时都会爆出的那个粗口)、“??”的寒暄问候一番,然后再花掉幅员广阔的时间去将分离之后的家庭琐事一一交待清楚,直至张天山一伙轮流睡了个觉,休息一番后方才将其带走。 打住吧!强烈响应周董《本草纲目》中所要表达的那种思想,盲目崇洋媚外的活动大体可以告一段落了,毕竟这一场景发生在具有中国特色封建主义的金陵,身为主角的李若芒,当然要拿出些天朝上国与众不同的精神面貌来,以示强大。于是乎,他便初始义愤填膺的、嫉恶如仇的,继而痛心疾首的、目不忍视的,最终一筹莫展的任由张天山绑架着姐姐、连带着周渔以及若干小弟们迈入了山洞,朝着心之向往的暴发户方向小心翼翼的*去了。 倒叙一下此前的某些无谓的抵抗。 孙痊见到爱妻被俘,心急如焚,颤声道:“张天山!你我素来无冤无仇!你也算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人物,有何事与我直说便可,欺辱别人妻女可绝非好汉所为!” 早已将脸皮磨砺的比双手上的老茧还要厚且硬的张天山仰天长笑道:“孙庄主是个明白人,只是你这激将法使得未免不太高明。我们一行人到此何干想必你不会不知,当然为财而来。至于说本人的名声,也无须你太过操心,我既已绑了令夫人,这名声自然已经是坏到极致,要是再把她给放了,岂不是人才两空。久闻古锭山庄富甲天下,论做生意只怕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张天山压根就没打算在做生意上跟你一绝高低,天下的生财之道这么多,可最快捷的还是明抢这一行,本人自小便深谙此道,从未生熟过。今日之事,若是你肯配合,那你这结发妻子我便给你毫发不伤的留着,待我们得了钱财,立马走人,你看如何?” 藏宝库入口前的空间根本算不上大,此刻狭长的地段密密麻麻的站着许多人,双方的距离近到可以使得一些突然袭击的成功率大大提升,周太便是这么一个对于距离有着准确判断力的人,毫无征兆的,他向张天山出手了。 周太的一个悲剧在于:他只是计算了自己与张天山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忽略了本场大戏里的反派男三号、四号以及其余诸号。然而,这却并非其最大悲剧,真正的不幸之事在于: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过悬殊。 周太庞大的身躯去势很快,只是给人打回来的更快,一经倒地便宣告昏迷。 其余人等,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 第三十七章 颠覆吧 更新时间:2008-12-30 破除长久以来的陈旧观念固然没有值得非议之处,也必将是大可至整个世界、小可及一座山庄不可避免之事。真正饱受争议的,则是其破除观念的主、被动缘由:若是当权者、有志之士们主动尝试变革、力图更新的话,诸如赵武灵王之于胡服骑射、维新三杰之于明治维新、宋公明之于梁山招安(这个貌似颇具争议)之流,则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然而,如若这场变革是因外敌的入侵而被迫掀起的话,其可行性以及为之所付出的代价都必将会朝着小与大这两个极端无限的扩张开来。发生在西元1840年的“鸦片战争”便是一个永久保鲜的例子,除此之外,2008那场被世人称之为“金融海啸”的东东与催促中国扩大内需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是另一个不幸的案例。然而,这些发生在后世的事件纵然惊心动魄,却也不足以令孙痊为之动容,因为那些被他视若珍宝、当作律己准绳的祖宗之法们,正在遭遇着一帮臭名昭彰邪恶势力的无情挑衅与颠覆。 就像能行走于无间者必有异能一样,敢于伙同“东张西王”向坐拥“木马之毒”的古锭山庄公然挑衅的人,必然对病毒一物有着超乎常人的抵抗能力,而这几位,至少从名字上一路听过去,便貌似真的都是百炼成钢、百毒不侵的主儿:两个彪形大汉一曰“卡巴”、一曰“斯基”,一古板严谨之人名唤“诺顿”,另有“金山”、“江民”、“木马杀客”之流尾随于后。然而,自登场以来便最为耀眼的,最为张天山所看好并几乎悉数得其真传的,是方才一举撂倒周太的那位“瑞星”。 一方是星光熠熠的全明星阵容,严阵以待着包括木马在内一切病毒的随时袭击。而反观另一方,自体型最为彪悍的周太给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将出来之后,包括二张、程蒲在内的几位身体孱弱者,便已吓得魂不附体,在脑海中不住彩排着自己与敌人交手时的场景,其崩盘速度,较之方才的“迅雷”一句,注定还要在上。 本已是人心涣散、溃不成军之际,张天山却时刻不敢忘记他“贱人”的这一天职,见缝插针般的放话道:“诸位家丁们想必也是觊觎这座宝库许久了吧,这也难怪,爱财之心人皆有之,根本不足为奇。若是有对寻宝一事倍感兴趣的志同道合者,便大可随本人一道去走上一遭,你们憋了这么久,恐怕早就想见识一下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好货了。在下早就听人说过,说这藏宝库里不光有他们孙家遗留的宝物,更是有各位名臣家将们传下来的家传之宝,这本就该由你们自行保管才合情合理。只不过,哼哼,你们的主子,孙痊孙大庄主可不这么想。他可是一心要将其据为己有方才满意啊,本该作为主人的你们甚至连看上一眼都不能如愿。这种道貌岸然的行径分明就是监守自盗!比之我这种光明正大的明抢都还不如!诸位,我还真是替你们喊冤叫苦鸣不平啊。不过,今天你们大可放心,待本人得手之后,定会亮出来给你们一饱眼福、看个过瘾,好好见识见识各自的祖上都为自己留下了些什么家传之宝。” 作为史上第一个将强盗行径描绘的如此圣洁且助人为乐的匪,张天山的这番话却在无意之间一语道中了要害,众家丁对宝藏政策的一己私怨恰恰正是古锭山庄内部瓦解的根源所在。表面上看,这是一座商业效益奇佳的家族式生意,洋溢着一派业绩蒸蒸日上之色。然而,任何经营者都不该忘却“以人为本”这条亘古不变的准则,毕竟自古流传下来的祖宗之法、经营之道早已历经了时间的检验和磨洗,已然证明了其本身的正确性与可行性。故而无论由谁来做继承人,只需把握精髓,甚至是照搬全抄,都不至于将这一产业引向末路。这个道理与阿诺.施瓦辛格在并无任何从政经验却得以做上州长一事极为暗合。所以说,真正考验继承人能力的,则是看他如何能将手下的最大潜力与积极性发掘出来,得以让其尽心竭力的为自己效命。单就这一点而言,孙痊无疑是略显失败的。眼下古锭山庄的情况与历史上的宋朝不可谓之不相似,表面的浮华改变不了各怀鬼胎的出现;繁荣的经济无法掩盖其在军事自卫方面的先、后天不足;阡陌百姓们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只有在掠夺者到来时才能显示出其主人的慷慨。 令胜负天平无限倾斜的是,张天山的这套反动言论当真触碰到了众多家丁们深藏于内心深处的幽怨。旁人尚且不说,以虞烦最为尤甚,在心中暗暗共鸣道:“若不是为了找到那本《青囊书》,我又何至于常年隐居于此呢,能够游历天下、四处行医才是我的毕生志向啊。” 孙痊面容上的血色正在逐渐退却,却不是因为张天山冷嘲热讽的缘故,而是失魂落魄于身陷险境的爱妻。两人近在咫尺的彼此向望,却好似阻隔着天涯海角一般的距离,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作为人质的李心眉,在被带入山洞前的最后一刻,微微冲他笑了一笑,劝慰道:“夫君,你等我回来。” 张天山用好似破锣自十层楼上呱呱坠地时的噪声说道:“周渔,别磨蹭了,开工吧,你头前带路。孙夫人也不必这么凄惨,整得好像给人绑了票一样。” 包括“木马杀客”在内的几个小弟都不禁在心里喊道:“本来就是给你绑了票!” 刚刚秒晕了周太的那位“瑞星”显然是张天山最嫡的嫡系,按照原定计划,他被委以重任,带领另外四人留下来看管孙痊等人,随时准备着在此处的每一寸土地上浑洒下暴力的痕迹。而“东张西王”、卧底、人质外加三名小弟,将组成史上最不和谐的一只寻宝队伍。 这一人事安排本无懈可击,只是王常水突如其来的一阵身体不适,引发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当他蓦然发现人群中杨止水的身影时,他明显身患了某种疑似“走不动”的症状;而当他得目光挪到周夕身边时,他深刻地理解到那些自脐下三分处以下高位截瘫患者的痛苦了,呆呆的立在当场,再也动弹不得。 “二哥,这里的场面随时都会失控,我还是留下来压阵吧。”王情圣开始为自己的后半生谋求幸福了。 张天山脸色铁青道:“我告诉过你,事成之后,不管你想要是什么女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罢了罢了,以你这副德性就算跟着也他娘的没用,留下来算了,你。”他指了指一旁的“杀客”道:“你跟我进去。” 这是标准的皆大欢喜的结果,王常水喜不自胜,双手互措,对张大神千恩万谢,恭送他们进了山洞。 张天山的确是个不掺杂任何水分的混蛋,足以令那些注水猪肉的发明创造者们相形见绌到无地自容,他是自始至终都很纯洁、纯粹的可恶着!具体到本章节,主要表现在他将自己吹嘘的像雷锋一般助人为乐,以及他令孙痊夫妇的凄然分离。然而,这些与他在本章所犯下的最大恶行相比都还算不了什么:由于他出尽风头、肆意抢戏的一系列做法,主角到目前为止都尚未得到过一点点的出场机会。本人的书要是因为“主角戏份不够”的罪名遭到恶评的话,那张天山绝对是死定了!!而且是很突然、很痛苦又很无药可救的那种死法。 所谓人善被人欺,一向不愿与人争强好胜的李若芒也只能利用一章里的某些“伤停补时”的时间来补足自己的出勤率了,只是他对于这种露脸机会匮乏的状态倒是还算满意,毕竟自己目前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除此之外,对于姐姐被俘,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现状,更是令他深深自责。然而,这并不是促使他长时间保持沉默的罪主要原因,此前的他,始终都在观察着那两个卧底的面部表情,越是看下去,越是令他感到费解。 ------------ 第三十八章 渐入“un佳”境 更新时间:2009-01-01 惯性是可以适用于一切事物的,无论是动作还是感情都有着依附在各自身上的惯性,而源自上一章的费解,也顺理成章的延伸了下来。 费解一: 李若芒和姐姐之间有着近乎“母子”的深厚感情,她此刻失陷人手,自己绝无可能置之不理,早在周太为救人付诸体力劳动之前,他的脑力劳动便早已全面展开。 思前想后,最切实可行的做法莫过于立刻绑了位于自己这一方的卧底周夕,再拿她换回姐姐。尽管这一做法会招致旁人的责难,可毕竟最令他担心的,还是将来再也无法见到姐姐、再也无法聆听到她对自己那仿佛夜莺啼鸣一般美妙的责难了(虽说当真责难起来绝不至如此美好,但即将失去的东西总是能够起人们美好的回忆)。 然而,事实证明,张天山似乎根本就没有展现过半分要将周夕赎回去的意愿,真正热情高涨到难以抑制的王常水倒是有着一个很强烈的意愿,只是他的这种意愿,与其说是赎,倒不如说成是抢更为确切。 但最令他倍感费解的是,就连周渔也好像对此事漠不关心,完全不去触及,近乎无视了周夕的存在。 费解二: 周渔并非无视他那个妹妹的存在,他只是在长时间逃避其忧郁目光的注视之后,偷偷的向周夕回馈一种更加忧郁的眼神,而那与其说是眼神,倒不如说成一种黯然销魂与生死离别的集合体。就在他们兄妹相互较量忧郁程度之时,张天山的“暴发户计划”正式开启。周渔在入洞之前,终于忍不住向周夕做了一个欲言又止的动作,这一动作的神韵很难用人类的语言加以描述,欲知详情的刨根问底型看官可以借鉴下电影《无间道》里的一幕:黄秋生在大厦23层与梁朝伟分别前的那个动作。 李若芒只知道在某个异界似乎存在着无间地狱这一空间,却从未看过那部电影,于是乎,周渔的这一动作令他更为费解。 理论上来看,费解一+费解二=无解。而现实中情况是:即便找到解答也是无济于事,大地为砧板,李若芒等人为鱼肉,敌人为刀俎,除了任人宰割似乎别无他法了。 从王常水毛遂自荐要求留下来压阵的那一刻起,李若芒就知道他会相当主动地来找自己麻烦,再加上自己方才分析案情时,很出风头的站在了一个远离人群的位置,所以显得格外醒目而容易辨识。 王常水热情洋溢的如期而至:“哈哈哈哈......”先是一连串返老还童言无忌恶如仇式的笑声。 李若芒抛开了生死,寒暄道:“老流氓别来无恙?” 王常水一向视“流氓”为自己的曾用名,丝毫没有为之生气的迹象,美好的心情越发畅通无阻,笑道:“我至少还能活,只是你小子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吧?” 他刚朝李若芒所处的位置挪近了一步,杨止水便全速赶到,挡在那个曾经在杭州从天而降前来拯救自己的恩人身前,表情异常坚定而冷漠:“三师兄,你要是敢伤他一下,就别怪我不顾同门情意跟你拼命!” 上次在杭州正欲采花之际却遭遇天神下凡一般的护花使者,已令王常水大为恼火,哪想今日的情况更加变本加厉:这回本想灭了使者,哪知竟又引发了“花护使者”这一人间罕见的一幕。王常水的好心情被使者和花这两样事物给搞得像掺进了辣椒水的珍珠奶茶,烂的一塌糊涂,唯有毫不留恋的将其弃之一旁。 见到杨止水那副即便拼了性命也要将李若芒守护到底的神情,王常水越加恼羞成怒不可遏状,不同的是,狂怒之余却又多了一分无可奈何的惆怅感,其面部表情就这么着交融了半天,终于融为一体沉吟道:“既然你这样说,那今日便刚好做个了断,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他转身瞅了“瑞星”一眼道:“你多留心,帮着看好剩余人等。” “瑞星”除去张天山之外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至于说对张天山则是不敢用眼睛去看,故而他已达到了准确意义上的“目中无人”,而对于王常水这个资历虽老却无甚威严甚至很是为老不尊之人更是不屑一顾,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这还用得着你交待?” 一如既往低劣态度虽是意料之中,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无情的给人砸在脸上多少还是令王常水甚为难堪。或许他自己这种缺乏主见、事事都懒得操心的性格注定了他本就不该遭到别人的尊敬,起码混在张天山的这个圈子里,除了冷嘲热讽和彼此之间的深深敌意外,他并未感受到任何别样的人际交流。以至于他时常在想,人生果真是残酷而毫无感情可言啊。尽管当年在极道教中的美好回忆时常还会像一道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一般划过自己的脑海,可在稍纵即逝之后,这些记忆却又显得越发模糊而又不可为之深信,也许所谓的美好、所谓的亲情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正的人生应该就是跟在张天山身边,只需在对方杀人放火之际机械式的帮上一把手,便有银子使,有美女相伴,人生简单至此又何须再去顾及其它呢。 王常水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继而又极力装作强硬的朝李若芒喝道:“跟我过来!” 令一向以留学生自居的李若芒分明感觉到的是,自己将要给教导主任单独带走,去接受这个世界上最为残酷的体罚教育,心中极不情愿。要不看在其余入侵者其凶残程度神似门岗保安的份上,他是会选择反抗那么一两下的。 他们三人尚未走远,“瑞星”便故意讥讽道:“没用的人,留下来也只会碍事。只是这么一对童男童女给他拿去享用倒还真是便宜他了。”语毕,其余随行之人便一起讨好式的哄笑起来。 王常水加快脚步以逃避这些言语的追击,杨止水大怒,正想回身破口大骂,却给李若芒拦住。而李若芒虽手中阻止着她前去送命,脑海里想得却是另一件事:“童男童女?这老流氓莫不是还要吃人不成?” “瑞星”之所以能在这个圈子里得到无上的地位,除去深得张天山真传的武艺之外,盖因其嗜杀成性的残忍气质,此刻的他,又在酝酿着另一场“先斩后奏”的伟业:若是能将古锭山庄一举血洗,必将大大提高自己的江湖知名度。在这种疯狂的年月,人们为了出名,连自己都可以肆意的羞辱、残害,那么羞辱、残害旁人则更是一本万利、只赚不赔了。 打定主意,“瑞星”发话道:“诸位既然都是江湖中人,对于我师傅张天山的名号想必都是如雷贯耳了吧,他老人家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风格可是赫赫扬名的,眼下诸位的下场只怕也是不外乎于如此了。” 他这番对扩充本书篇幅做不出什么贡献的话,却令原本还单纯到对张天山抱有幻想的那几个人在一瞬间梦想破灭、痛苦不堪。 “瑞星”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语调调侃着旁人的生死大计:“各位若是还对尘世有所留恋的话,唯一的出路便是赶在他老人家寻宝返回之前逃离此处。只不过,有在下在此,我还是奉劝你们早点打消这个念头的好,除非~~~~” “除非”这个词有意被拉得很长,而同样被拉得很长的还有程蒲、二张们的脖子,这三人翘首企盼着“除非”之后的内容,努力的拉伸着脖颈,仿佛这样一来便可以早别人一步得到最新的信息。 “瑞星”很是受用这种玩弄旁人于股掌之间的美妙感觉,得意道:“除非你们给我跪下来磕上三个响头,再求我饶你们一命,在下一向心软,说不定便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下跪磕头说好话对于二张来说简直就如同一日多餐一样是每天必不可少的环节,而对于程蒲来说,无端摔倒尚且是不足为奇之事,今日师出有名的有意跪倒当然更是不在话下了,三人正欲行动,却被一人抢先一步闪身到了他们身前。 即便是思维跳跃性如李若芒者身在当场,也想象不出这个人竟是孙痊。 ------------ 第三十九章 古钉刀出鞘的那一刻风情 更新时间:2009-01-02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无论何时都请不要遗漏掉万恶的倭国人,本章开篇便来说说。 毫不夸张地说,张天山和“瑞星”二人是地地道道的生不逢处,以他二人灭绝人寰的行径,若是移民到了倭国,必将会被永久性的载入史册,机缘巧合之下,或许还会给人奉为与关二哥同一级别的“武圣人”,以供后世敬仰。这一假设虽略显根基不稳、站不住脚,却因一个名唤宫本武藏的所谓剑圣的存在,而令其可行性大大增加。 宫剑圣在名扬天下的时候,曾经向当时的媒体透漏过自己生平从未落败的宝贵经验,那是一个在无论任何时代都能够闪耀着熠熠光辉的无上妙法:“永远不要跟强过自己的人正面交手!” 这句洋溢着严重人品问题的名言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杀戮者原来也是有着偶尔诚实的一面的。 他横行乡里,滥杀无辜。 他屠杀吉冈一族,就连十几岁的孩童身上那些微乎其微的经验值也要收入囊中。 他赖以成名的严流岛之战,是凭借着故意迟到、使用特殊武具、外加佐佐木小次郎早已年老体衰为原因从而取得完胜的。 综上所述,他成了日本当之无愧的剑圣。而与他的行径堪称门当户对的张天山,却只能被人称之为“贱圣”。虽只有一字之差,却像“及格”与“不及格”一样,其本质上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巨大的反差,源于两国在某些人生观、审美观上世代相传的重大差别。举一个“忍”为例,把这个字拿给10000个中国看,会有9999个当即理解为“忍受”,另有一个或许压根就不认识这个字;而一旦受采访对象更换为10000(痴汉、右翼分子也可报名)个倭国人,他们会二话不说当即抽出一把太刀将这张字条拦腰砍断,并理所当然的回答:“是残忍的意思,不识字也知道。” 笔者在就读高中时的历史老师曾曰过一句话,比之宫本武藏那句更令我记忆深刻,那句话是:“大河民族是一个缺德的民族!”平心而论,“缺德”一词所富含的民族感情色彩过于强烈,有左倾之嫌,建议换成“比较缺德”方可称之为完美、无懈可击。单就倭国人而言,最大的缺德之处在于,每当该国资源(包括土地等等)出现短缺之际,无论是否最终采纳,至少他们首先想到的,绝不会是如何寻找新的资源替代品,而是应该侵略哪个国家。极强的侵略性、始终如一的岛国危机,再加上那种成就了宫本武藏的残忍气质,就注定大河民族是个出离危险的民族,即便偶尔也会随机生出一些些善意的外表,但这里的危险指的是他们的心。 对于只要到倭国发展便注定会大红大紫的“瑞星”来说,孙痊抢在别人之前首当其冲的响应自己带有羞辱性的号召,着实是一件大大出乎意料的事,可是看到江湖中驰名已久的古锭山庄庄主竟然也会对自己如此唯唯诺诺,这对于虚荣心可是有着致命的满足。 略显遗憾的是,孙痊并未下跪,反倒是略微昂首,笔直而立。 其余家丁们俱已屏息凝视,揣测着庄主他到底有何话讲。 在所难免的,孙痊最终还是微微垂下了高昂的头,言道:“久闻张天山和其爪牙们素以残杀江湖的知名人来为自己扬名,看来确有其事。实话告诉你们,自方才你们一现身,我便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想要我的命不难,只是需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瑞星”此刻心情大好,难得一见的给了别人一次谈判的空间:“什么条件?” 孙痊平静道:“我可以留下跟你们奉陪到底,只是我的这些家丁们,他们都是无名之辈,杀之无益,还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现场引发了一阵规模相当可观的小型骚动,性格强硬如虞烦、黄丐者,莫不悲愤异常,决计与外敌决一死战;多愁善感如鲁素、陆迅者,莫不辛酸悲怆,感孙痊的主仆情深;至于说方才离下跪只差一次屈膝的程蒲、二张们,也不禁难能可贵的满面羞惭、无地自容起来;而昏迷不醒如周太者,也在其鼓胀如发酵后馒头一般的肌肉的协助下,开始奇迹般的恢复了意识,在周夕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尽管她此刻已成了山庄里的罪人,可一经她的亲自扶持,周太便如同魔兽3里的老牛重生一般,再次呼唤出内心深处的无限潜能。 “瑞星”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团结一致的群体,在他看来,只有自身能力不济的懦夫才需要别人的救助,而他,宁肯死,也不愿有人可怜自己。古锭山庄的这群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不堪一次查杀的病毒而已,只需那位卡卡略长狮口,便可一网打尽。 “瑞星”狂笑道:“孙庄主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手再来跟我讨价还价的好,就凭你们这帮乌合之众的实力,只怕还没有资格来我这猖狂。这么说吧,就算你们一起上,我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此刻的山庄成员们,并不缺乏上下一心的团结,只是太久没有经历过实战的洗礼,想要重拾久违的勇气,这对于过惯了安逸生活的他们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难事。 对方充满鄙视的言论虽不中听,却是言下无虚。孙痊体会到了祖上那位“冲锋的比小卒还要积极的老大”、即孙策同志的苦衷,别无它法,只得将右手缓缓地伸向古锭刀的刀鞘,惟有身先士卒方可成功。 就在宝刀即将出鞘的一霎那,鲁素一向柔弱、此刻却难得坚定起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忍了这么久,我有话要说。阁下说的没错,或许我等真的是实力不济,与你们这些天天活在刀锋上的亡命之徒相比是差了许多。”鲁素稍加停顿,旋即用语速更慢、语气却越发坚定的方式说道:“只不过,这也得看究竟有没有值得一战的理由。我们这群人,都是一辈子在这座山庄里生老病死的,庄子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喜欢。如果有一天山庄没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有什么支撑我活下去的东西。我想要说的是,既然没了山庄我便没了活下去的意义,那我为何不去拼了性命保护它呢?诸位!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想必大伙都会想起那位大英雄太史雌吧,以他的盖世武功是决不会有人胆敢前来撒野的。可我觉得,咱们与他的真正差别,并不在于武学修为,而是没有那股誓死保卫自己心爱之物的决心和勇气。诸位!那位大英雄其实根本没有离我们而去!他就站在这里,时时刻刻守卫着咱们!诸位!就让咱们跟这位大英雄一起并肩作战!把那群不通人性的入侵者统统赶走!” 生平头一回说这种话的鲁素,激动地不能自抑,与之状况相同的,是在场的全体山庄成员。众人群情激愤,各个都有多种难以抑制的、欲将自己意淫成太史雌那般高手的冲动,跃跃欲试的要大打上一场群架。 孙痊满是感激且敬佩的回望了鲁素一眼,再也无所畏惧了,面向敌人,朗声道:“鲁大哥说的没错,庄子里的每一草一木都是咱们大伙的心爱之物,要是有哪个王八蛋胆敢践踏一下,都得死!” 随着古锭刀出鞘时横空出世一般的清鸣声响,一场别开生面的群殴正式开始了! ------------ 第四十章 四十岁是该做点决定的年纪了 更新时间:2009-01-03 敢不敢试想一下,当庄主孙痊高举着久未出鞘的古钉刀奋勇向前时,当铁匠周太抖擞出打造绝妙好剑的那股子强势劲头时,当“新一代江东二张”把自己对于食物的兴趣转移到打人时,当程蒲暂时忘却了随时倒地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站直了别趴下时,当黄丐完全放弃了退休这一念头时,当虞烦将在医学上的天赋移植到武学时,当......当这一切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一处时,无需木马,更无需太史雌,天地之间也无人胆敢正视古锭山庄。 “瑞星”一侧尚有着“卡巴”、“斯基”等诸多好手,本该是以压倒性优势迅速打垮对手方才合理,可古锭山庄众人这股比08年金融海啸还要来势汹汹的气势,还有其“任凭风吹雨大,兀自围殴一人”(在孙痊的指挥下逮着某一人往死里打)的非常规打法,都令这群纵横南北的恶徒们大呼诡异,以至于初期阶段完全不能适应。 手中紧握着有据说有着武力加成的古锭宝刀,孙痊的自信心达到了生平以来的定点,身体里仿佛多了一种自古传承下来的力量,身上不经意的展现出了一种指挥若定的王者之气,这种气质汇集了孙坚的骁勇、孙策的狂傲、孙权的大气以及一点点孙皓的残忍。这种种因素,在这个危难的时刻,既偶然也是必然的浮现在他身上,并不断发散开来,鼓舞并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位战友。 一场血战之后,双方俱伤亡惨重。入侵者一方除去“瑞星”和“卡巴”以外的其余三人业已倒地,或间歇性人事不省、或永久性人事不省,此处就不做概述了。而反观东道主一方,名义上虽有着主场优势,本该占尽地利之便,可苦于这个地段本就是山庄禁地,众家丁们对其地形的了解程度丝毫不会强过旁人半分,感觉上就像以下的这种情况:即便中国男足将比赛场地设在青藏高原,也不会因那里稀薄的空气而占到半分主场的便宜,只需不比平时踢得还要丢人便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故而,在趁热打铁的战斗初始阶段过去后,山庄一方方实力不足的内因终于开始展现的一览无余,这回的感觉不同于国足,就像是唱功不济者总不至于在一首歌的初始阶段便拿捏不当,但随着副歌高潮部分的到来,其自身的缺点总会得到越来越大的暴露。 山庄一方的伤亡是接近于灭门那么惨烈:黄丐在错失了无数次退休机会后,终于像焦裕禄那样在任期以身殉职,而他,也终将会像那位人民的公仆一样为山庄世世代代的后辈们所虔诚的敬仰和爱戴着;一向内敛的陆迅,在人生的最后关头如同一朵夏花一般绚烂的自由绽放着,挥洒着暴力美学的舞姿在人群中尽兴的上演,然而,最终还是在替孙痊当下了来自后方的致命一击后,像一朵生于严冬的夏花一般迅速凋零,令人痛惜到无可比拟;要是论起悲壮程度,程蒲却是最不该被忽略掉的那个,向来周期性、习惯性腿软的他,是向山庄守护神太史雌的那座雕像一样,宁静庄重的矗立在那里,默默的离开了这个尚有许多东西值得留恋的世界。 除去孙痊和周太的其余人等,包括二张在内,都是在真心希望能够再战的情况下,丧失了最基本的站立能力的,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才是最令人折磨至深的。 “瑞星”的左臂,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与古锭刀作了一次蜻蜓点水式的邂逅,可即便如此,也足以令它血流如注、奇疼难忍了。按照以往的经验,鲜血是最能令“瑞星”感到兴奋的一件事物了,只不过当这些鲜血是从自己体内爆出时,却又要另当别论了。“瑞星”已全然没有了兴致,不限量的怒不可遏起来。 “瑞星”大喊着“姓孙的!拿命来!”便奋力扑了过去。 或许是由于愤怒过度,当然也不排除对自己的极度自信,他的这次进攻稍有门户大开之嫌。孙痊看的分明,冲一旁的周太使个眼色,便立在原地,举刀御敌。周太领命,紧密注视着准备着前来包夹防守。 不远处的“卡巴”看出了对手的意图,只是对于包括他在内的张天山众小弟们来说,提醒队友有危险本就是件在生命里从未出现的事情,很不习惯。哦,对不起,其实“队友”这个词本就不该被用在这里的,这帮恶棍只会玷污了这个圣洁的词汇,根本没有资格使用。 就在“瑞星”出掌、孙痊举刀、周太挥拳的这个动作的集合点到来之际,一颗夹带着一股劲风的小石子正不偏不倚的朝着“瑞星”的心口穴驶来。 “带着劲风的小石子”是某位仁兄的代名词,他深深地知道,作为主角,如果再不出场的话实在是有愧于那些每天贡献着点击以及推荐票的读者们,他们可是公认的最可爱的人。 然而,就在这三股攻势将近同时到达“瑞星”的血肉之躯时,在他后背使劲扯了一把的王常水却将他救出了战场。 与此同时,李若芒和杨止水也双双显身当场,为刚刚有些冷清的战场补足了应有的人气。 李、杨二人是忐忑不安的被叫至不远处接受“独家教育”的。 尽管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但有一点确定无疑的是,那绝不会是什么好药,只是究竟坏到了哪种程度他二人却是不得而知,只是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可以嗅出些紧张压抑的气息,为一场大战的到来做足了厚厚的铺垫。 与这种战前气氛相悖的,是王常水那副极其之怪异的面部表情,那是一种既想要下定决心又多少有点举棋不定,既欲成人之美却又心有不甘的复杂表情,变幻莫测了半天,最终还是主动向杨止水示好道:“师妹,上次杭州一别你们走的匆忙,我都没来的及送你一程。你近来可好啊?” 杨止水惊异于他的这副语气,顿时也没了搏命厮杀的架势,正欲答话,却听李若芒在一旁冷冷道:“你不是来不及,是追不上吧。” 王常水态度变化之大,使得他很有成为第二个鲁迅的潜质,对李若芒的态度分明已经从方才的孺子牛变成了面对千夫指的愤怒中年,简短有力的喝道:“闭嘴!” 他态度的每一次恶劣都令杨止水忍不住想要跟李若芒靠的近些,好随时随地给予这位“病人”一些呵护。 这一切细节都被王常水看在眼里,心情越发烦躁道:“师妹,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着这个小子了,跟他在一起一定比你以往的任何时候都开心是吧?” 杨止水微微一笑道:“三师兄,你也都看到了,在杭州那么危险的时刻,他肯冒死前来救我,全然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跟他在一起,我自然是很开心了。” 总是未能得手的挫败感再加上满腔嫉妒使得王常水阴沉的刺激她道:“比你跟大师兄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开心?” 早已解开心结的杨止水并没有回避这一逼问,依然笑道:“三师兄,我始终都很怀念当年咱们同在师傅门下的那段日子,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家的感觉,当然也是很开心的了。” 她的这句话说得虽并不经意,却令王常水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一个叫做“家”的生僻词汇在他脑海中不住地回响着,此前关于极道教像一颗流星一样的记忆,在这一刻再也不是轻易的稍纵即逝,而是毫无间歇的下起了流星雨,那个锁住美好往事的记忆之门终于给人轰然打开。王常水仰望着天空,默默计算着一些东西。 说起来,自己确实也有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有独自做出过任何大、中、小型的决定。现如今自己也有四十了,“长大了”这个词貌似已经有点过期的嫌疑了。是到了该做出点什么决定的年纪了。 ------------ 第四十一章 闭嘴宣言 更新时间:2009-01-05 王常水自封痴情,公认滥情,拒绝煽情。 尽管内心里那段封印许久的、对于美好往事的回忆已被勾起,他却不敢去仔细的探求和触碰,因为与那段很有纪念价值的生活两相比较的话,他会轻易的发现自己近几年这种荒淫无度的生活是多么的空虚而毫无意义。 于是乎,尽管这称得上是生平头一回在大是大非上选择向正义的一方靠拢,王常水本该表情丰富的脸上却一如见了顶级丑女那般的低潮,落寞着朝杨止水说道:“你们走吧,别再给二哥看到,下次我可保不了你。” 这句话所带来的感觉,就像是一门毫无把握、铁定要挂的科目,却在即将开考之际,突然给考官毫无征兆的强行取消。李若芒有种刘邦踉踉跄跄从白登山狂奔出逃后的侥幸感,正欲开口,却给此刻最是看他不顺眼的王常水及时制止。 “闭嘴!” “我还没说话呢。”李若芒还是爆了一句。 杨止水也是大惑不解道:“三师兄,你的意思是,打算放我们一条生路?” 王常水并没有出声否认。 杨止水继续迷惑道:“这......这里面的原由,我还真是摸不透啊。” 王常水正处于忽高忽低、情绪波幅很大的时期,恼道:“怎么!信我不过是吧!觉得我这种坏人定是给你们设了什么圈套是吧!” 已完全没有了厮杀动机的杨止水,更像是在跟他唠家常:“三师兄不必这么妄自菲薄,你不坏,只是交错了朋友。我先前还说过你是好人来着,四哥他可以作证。” “我可以作证。”李若芒觉得说句“证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留意到了王常水正用着那种越来越像张天山靠拢的目光看着自己,多少令他有点毛骨悚然,最终还是加了一句:“我也可以闭嘴。” “好人”一词仿佛令王常水耳边回响起侧田那高亢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着实令他沉醉了一小段时光,心情终于平息道:“四妹,说句老实话,上次在杭州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害你。只不过既然是二哥要抓你,那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与其如此,还是待在我身边安全一些。” 李若芒和杨止水对于他这种将自己由流氓美化为保镖的行为相当无语,却听他继续道:“可这一回情况却又大不相同了,以二哥他的性格,若是真的得了手,抢了他们孙家的东西。接下来要做的一定就是鸟尽弓藏,把你除掉。四妹啊,我......”一旦触及到有关七情六欲的东西,王情圣便开始胡言乱语的意识流起来:“其实我对你从来就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充其量也只是想霸占一两下而已。” 杨、李二人继续无语。 王常水慌忙纠正道:“可我明白,以你的个性,我要是一味强逼,只怕你真会引刀自戳、香消玉损了。四妹,我可决不希望你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仇,跟谁也没仇......等一下,我忘了一个人。” 他将仇视的目光对准李若芒,却发现对方正在盯着一旁正在忙着搬家的蚂蚁,有意地回避着他。 王常水继续道:“可二哥他不一样啊,他的仇家称的上是‘桃李满天下’啊。杀人对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谁也阻拦不得,对师傅是如此,对你,只怕也是如此。四妹,他要是真的动起手来,我可是万万救不了你啊,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把你放了,别无它法了。” 杨止水总算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心肠软到最不适合当杀手的三师兄,心里不由得升腾起一阵温暖的回忆,却又忙不迭的关心道:“三师兄,你放走我们这件事若是给他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王常水虽懒于应世,却早将自己和张天山的关系研究到了研究生的程度,说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正像我刚才所说的,二哥的仇人遍布天下,永无止尽。对他来说,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仇家活着,那我对他来说便是有用的,鸟既然杀之不尽,又怎么藏弓呢?” 李若芒回想起了他俩儿好像蓄电池与充电器一般的特殊关系,恍然大悟式的“哦”了一声。只一声,王常水却立刻以“闭嘴”相斥,并辅以不亚于方才的仇视眼神。 作为男主角,要是总给一个男n+1号压制的唯唯诺诺,连台词都说不满一句话的话,那他的人气注定只能直线下降。 李若芒决定要向命运、向众多男n+1号里的某一个反抗!他有话要说: “且容我说句话。止水,说实在的,我也很想跟你一起离开此处,再不管这些本该跟我这个留学生毫无瓜葛的事情。可是,尽管身为留学生,却不该单纯为了留学而活着,起码我不是这样。我觉得人只要活着,就会有自认为美好的事物,而既然活着,就得想办法去保护它们,让它们永远保持那种美好的感觉。如果有人敢来践踏,我会宁肯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它们保护到底。至于说留学本身的意义,也是为了能让自己变得更高、更快、更强(李若芒从精神和物质上都绝对符合了参加奥运会的资格),从而可以更好的保护那些美好的东西。止水,对我来说,你当然是必须要保护的,正如我在杭州所做的那样。可是,那位从小对我照顾有加的姐姐,我也决不能放弃。”李若芒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冲着王常水说道:“王前辈,你虽对我恨之入骨,却肯为了止水饶我一命,我在这里谢过了。可在下只怕是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我这就要回去救我姐姐出来,成功与否全看天意,只求无心无愧即可。你若是想要杀我,现在便可以动手。” 王常水还是生平第一次真正领略到本书男一号的怪异脾气,惊诧了好半天,总算慢慢的体会到为什么自己只配做男n+1号了。 杨止水忍不住要骂他几句“白痴”、“傻瓜”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却立刻销声匿迹,最终只是化作一阵苦笑、对他的又一份敬佩以及和他共同患难的决心。 便在此时,不远处两帮人正式交火的轰天巨响声飘然而至。三人话不多说,不约而同的赶赴前线。 胸口的隐隐作痛使得李若芒全然不敢加速,已这种姿态投入战斗实在是生平最痛苦之事啊~~~~ 接下来的,便是倒叙之前的那一幕场景:千钧一发之际,瑞星居然给王常水救了出来,着实令那些喜好正义的读者高声骂街。 瑞星虽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喜好正义的人,却也加入了骂街的行列,不光如此,恼羞成怒且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救助的他忍不住朝王常水狠狠地拍了一掌,以示发泄。 王常水是以离弦之箭的启动速度再加上脱缰野马的加速度朝“卡巴”飞了过去的,两人重重的砸在一起,结结实实的撞向一旁的太湖石,但见呻吟声漫山遍野、小石块满天飞扬,比此前张天山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一幕更加令人动容。 一瞬间的功夫,原本的2对2骤然变为1对4,局面似乎开始逐渐明朗化了。 ------------ 第四十二章 瑞星杀人不杀毒 更新时间:2009-01-06 “莫愁前路无仇人,天下何人不恨君。”-----------赠张天山。 作者的话:“果然有读者抱怨第三十七章主角戏份过少,作为男n+1号的张天山有严重的抢戏行为。鉴于这种反馈,本人只能负责任的表明自己的立场,张天山你完了!你死定了!别以为穿上防弹衣就能万事大吉!就让我来反驳你的这一谬论吧!” “瑞星”的确无愧于张天山“最看好的男人”的这一恐怖称号,以一敌四,犹自不落下风。 如果说这是李若芒的又一次大考的话,那么孙痊和周太纯粹属于“蒙混出勤率的学生”一列,早已筋疲力尽再加之伤痕累累的他们只能给与一些隔靴搔痒式的进攻,实在无法带来实质性的效果。然而,他们的存在所带来的精神方面的激励与鼓舞却是不容忽视的,即使不曾出手,只需能够站在这里,便是一种胜利。 这场战斗的主力,已悄然更换成了对掐人脖子情有独钟的杨止水,以及每每动手先得站在10米开外的李若芒。杨止水手持短刀,在最前线奋力拼杀,而李若芒依旧是扮演远程的“宏观调控者”的这一角色,正用一枚枚的石子勾勒出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攻击路线,绕过杂乱的人群直飞“瑞星”而去。 这种男主内、女主外的打法固然令那些大男子主义者蒙羞异常,却是目前得以活命唯一出路,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了。 “瑞星”遭遇到了早先方柳梁、张天山们所遭遇过的相似经历:总有些不厌其烦的石块像不怀好意的卫星一般环绕在自己左右,略有不同的是,现如今由李若芒发射出的石子,所夹带的风鸣声已是越来越清脆了。 “瑞星”向来自负骠悍,敌人越是人数占优便越是能激发出他的求胜欲望,当下祭出“五道轮回掌”,沉着应战。异常忙活的他,在逐渐适应了李若芒攻击节奏之后,利用电光火石一般短暂的间歇,在并无石子骚扰的情况下,左掌虚晃,右掌奋力朝周太击出。周太见势,立刻闪身,哪知这一掌也是虚招,行至半途,突然转向孙痊。孙痊只感到一股能将自己古锭宝刀的锋芒压制到无形无踪的巨大力量,正朝自己纷沓而至,连忙闪身避开。 在如法炮制的逼出孙痊之后,“瑞星”当即收手,双掌转向杨止水。他的这套掌法杨止水见得多了,虽忌惮却并不畏惧,本拟闪身的同时随即出手还他一刀,殊不知就在她闪身的一刹那,“瑞星”已放弃了对她的打击,总算暴露出了真实的目标:此刻的他,正在全力的朝李若芒狂奔而至,因为他看得出,不将李若芒这根长到不可限量的“搅屎棍”掰断的话,这场仗只会越打越是一滩浑水。 杨止水大惊失色,连忙追随着“瑞星”的脚步而去。至于说李若芒,则是早已给惊成了一张白纸,再无任何颜色。原本早已对于这种场面司空见惯的他,却因为这次受伤而使得自己的运动天赋大打折扣,可绕是如此,他却还是将奥林匹克精神里“更快”的那一条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忍着胸口的巨痛,在藏宝库前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发足狂奔。 在这场另类版“老鹰抓小鸡”的游戏里,小鸡居然展现出了比老鹰还要在上的运动神经,这一点令“瑞星”越发气恼,貌似自己的体力都要消耗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田径赛场,其后果是相当可怕的,可是,从来都不是一个半途而废者的他明白,若是就这么放弃了,那自己先前的努力就是真的算是付之东流,况且李若芒目前的速度正在逐步递减,这使得他的目光中重新浮现出了那场即将到来的屠杀现场,色泽绚烂的令他为之神往。 胸口仿佛要撕裂开来的至尊痛楚,使得李若芒步履维艰,以至于他已经开始萌生出放弃的这一念头:他宁肯死在对手重如泰山的掌下,一了百了,也不愿在这种永无止境、却比泰山还要沉重的苦难里谋求毫无希望的解脱。 终于忍不住靠在一棵树旁处的他,旧伤复发的迹象十分明显,口中的血腥气息越发严重,终于在一次喉头一甜的情况下,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这一“自残”行为多少减缓了“瑞星”的移动速度,使得正走在杀人路上的他纳闷道:“难道我的功力又精进了?这一掌还没拍上这小子已经承受不起?如此说来我也有自立门户的实力了,用不着再这么寄人篱下、任人差遣!哈......” 能够自立门户的喜悦尚未持续多久便告夭折,“瑞星”太过专情于干掉李若芒以及对未来的遐想,以至于给人一脚从侧面踹在脸上,直至摔倒七荤八素、智齿折断两颗后方才知道有人从一旁搞了一次成功的偷袭。 这一起保护了主角,从而使得本故事得以延续的突发事件,须得给定性为“既是情理之中,又属意料之外”方才合理:说是情理之中,在于未婚妻自己救下危难中的未婚夫,这本身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周夕虽看似娇柔,可这一脚踹的还是很显功力的;至于意料之外一说,在于她身为卧底的身份,李若芒已将她在众人面前无情的揭穿,她却依然能够出手相救,十分难能可贵。 方才已经绝望到要自暴自弃,打算轻生的李若芒愕然发现:其实那些口口声声喊着“要跳楼”、“不想活了”的人,其内心深处都还是无限向往人世间的美好生活的,会有这种轻生念头只是因为他们更加渴望得到来自别人、来自社会的关怀,来让他们坚信这个世界依然是美好而多姿多彩的。 继杨止水“花护使者”事件之后,李若芒更愿意给这次事件命名为“美救英雄”,尽管他离英雄还有着不小的差距,可周夕却是地地道道的美,他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一阵惆怅的感慨:“看来她对我还是有点感情的啊~~。”这一不合时宜、不合季节的念头,在脑海里稍纵即逝。李若芒谢道:“周姑娘,承蒙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周夕的言语之中暂时还听不出任何暧昧的感觉:“你只知道我会杀人,却不知我还会救人吧。”话音刚落,便纵身朝“瑞星”乘胜追击而去。 长了智齿通常是要拔掉的,而省下了拔牙钱的“瑞星”刚刚习惯了以一敌四的那种节奏,却又不得不重新适应以一敌五的最新战况,只得感叹打架的变幻莫测,做人的悲欢离合。 笔者没有食言。就在这一刻,山洞之中,藏宝库内,身着护体宝衣的张天山,其一筹莫展的程度绝对不亚于洞外那位四面,不对,是五面树敌的倒霉蛋,纵使有着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无从施展,只得感叹就连老天也开始嫉妒起自己这位英才了。 ------------ 第四十三章 出关 更新时间:2009-01-08 当时的周渔,还远远没有认识到建立法制社会的必要性,可他却对于“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条准则有着极度深刻的认识,毕竟这些认识是建立在血淋淋的一段人生经历上的。对于死亡,他早已有着异于常人的觉悟,这便是他得以在与张天山的对峙中最终占据上风的根源所在:毕竟张天山用以威胁别人的杀手锏(其实也是唯一手段),便是“我要你死”,偶尔一些心血来潮的花样翻新,也无非是“我要掐死你”、“我要吓死你”......最多也只是在别人的死法上做做表面文章罢了。然而,一旦遇到像周渔这种早已假死过一次,并认真考虑过真死的人来说,他的这一所谓的一招鲜,也开始慢慢升腾起一阵阵腐败的气味了。 然而,对于周渔来说,尽管他可以洒脱到看轻生死的重量,却依然有着两件令他不得不对红尘有所留恋的事物:其一,自己死后,谁来照顾妹妹周夕;其二,他实在不愿背屈含冤、背负着一个“卧底”的罪名就此死去。只不过,目前山庄之中,九成以上的人皆认定了自己便是那个吃里爬外的二五仔,反倒是张天山,对于自己并非卧底的这一身份心知肚明,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心思缜密的精如电脑的他,盘算着除去“同归于尽”之外的一切可行方案。可最终,他早已运转到发烫的大脑所能给出的唯一指示却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除去“同归于尽”,别无它法可依。 靠着周渔对磁榫的调整,这支探险队顺利穿越了三处“马甲”,终于来到第四处的所在地。周渔并不迷信,可他毕竟活在封建社会,还是想顺势借助“四”与“死”的谐音来大大的闹上一番才是。可实际上,之所以将终结一切恩怨的地点选在这里,纯粹是出于他对整座机关的了解与掌控,他清楚地认识到,整座藏宝库的机关设置都堪称完美,可唯独只有这一处有着一点点细微的瑕疵:有一个尤为可贵的攻击盲点。待会一旦触动了机关,鱼龙混杂之际,自己倒是甘愿一死了之,可那位人质却是务必要在临终前拯救出来的,那毕竟是自己情同手足的义兄唯一的血脉,他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帮其保全到底。 一个天大般的主意已定,周渔却不敢在脸上流露出任何的异常表情,依然是一副小心翼翼拔除磁榫的态势,在张天山目不转睛的严密监视下瞒天过海,孤注一掷的依照着自己的计划行事:并未对消除机关设置的磁榫做出任何调整。 比之这些不明就里的随行人员,明知前方是密密麻麻的雷区却还要以身试法,这对周渔来说,是一个莫大的痛苦,可回头想想,自己所经历的痛苦之事着实不少,这一个绝不是最为痛苦的,却绝对是最后一个,单从这一点来说,就很值得欣慰了。 周渔回身说道:“嫂子,张先生,大伙跟着我靠右侧前行。” 李心眉生平最恨这一类带着鬼子进村的汉奸,可鉴于周渔死而复生的灵异行为,这句话也可说成是带着汉奸进村的鬼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向来行事谨慎且总感觉有人在害他的张天山却完全不是这样的,此前的周渔都没有诸如此类的额外交代,如此做法必然其中有诈,张天山冷笑一声道:“为何不走左边?” 周渔冷静答道:“这个马甲与其它略有不同,靠左侧前行似乎不太安全。” 张天山道:“既然你都说只是似乎而已,那便是没事了。那好,你靠左走,我们延着右侧,如何?” 周渔并不答话,只是默默地朝左侧走去。 张天山突然神经质的大声喝道:“慢着!你休想借此机会甩开我们!咱们一起靠左走。” 随行的四个小弟对于张大神的居安思危很是敬佩,然而,刚刚走出两步,他们便不再这么认为了。 欢迎仪式是一支未知从什么方向疾射出来的淬毒弩箭,“木马杀客”做了一件有辱自己名声之事,那便是当场中毒。 仿佛是一场刚刚落下的零星小雨,弩箭在初期的攻击还是有间隔可言的,张天山躲开一支后大惊道:“这是何故!” 周渔急道:“快向右侧靠拢!” 对于一个专业的匪来说,生命的任何时候都是无需考虑旁人安危的,尤其是在逃命的时候。张天山毫无绅士风度的撇下那位本该额外照顾的孕妇,急速狂奔着。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周渔强行拽起李心眉,随着他众人一起开始右倾运动,但与他们非左即右不同的是,他拉着李心眉一经到达这里的中心部分便再不乱挪一步,只是蹲下身来,看着那群在右侧保守炼狱般煎熬的匪徒们。 此刻古锭山庄的上方霞光万道、彩澈区明,竟似有圣洁的格桑花纷纷飘落人间一般,太史雌石像上的那句话隐隐约约的回荡在整座栖霞山每一个细微到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深入人心:“凡觑于宝藏图谋不轨者,必遭天谴、万劫不复,神威将军必诛杀之。” 这是一个万匪齐哀的时刻,饱受煎熬的不单单是藏宝库里的探险家们,还有山洞之外的放风者们。“瑞星”发自内心的想大声呼吁一句:“别再群殴了!单挑行不?”遗憾的是,他空虚如当朝国库的体力已分配不出任何气力用以说话了。而在害了许多人之后,第一次令他体会到害人与害己可以并存于世这种滋味的是:一直以来都扮演着“充电器”一角的王常水,本该是眼下最能帮他走出困境的人,只可惜给他一早当作“废电池”恣意的丢弃了。 饶是如此,群殴的一方仍然不敢放松警惕。杨止水做了战场上的“逃兵”,径直赶至李若芒身边,搀扶着他缓缓坐下,一面问讯他的伤势,一面满是感激的关注着方才帮了大忙的周夕:“四哥,你感觉怎样?” 李若芒体力上的亏空程度并不比“瑞星”好上几分,喘着粗气、言简意赅道:“能活。”杨止水见他虽是伤重,却并无性命之忧,心中稍安。当务之急反倒是另一边的战事,她虽说心有不舍,却还是强迫自己加入了战团,继续将“4打1”这一光荣传统延续下去。 智齿的缺失为“瑞星”带来了无限的痛苦,却无情的带走了些许智商,此刻的他,眼中已看不到任何敌人,却又满眼都是敌人。根本不去探究什么打法,只是一味的猛冲*、耗尽精力为止。赫然摆出一副以命换命的丑恶嘴脸,逼得四人近身不得。 很多年以后,当苏文澜评价李若芒有机会成为一个杰出杀手的时候,他的理由是:“该生遇大事不糊涂,会在某些特定时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就在“瑞星”开始狂暴的这一时刻,李若芒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该像个狙击手那样,在毫无征兆的状态下,给与对手致命一击了。 整个狙击过程更像是《七龙珠》里孙悟空聚集原气弹的场景,毕竟要击中眼下这种状态的“瑞星”并非难事,只是如何能够汇聚到足以将其一招制伏的内力着实令他头疼。 “一点点,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就够了......”这是孙悟空的原话,李若芒对于此类吊人胃口的台词不太感冒,比之这种循序渐进,他更倾向于在一片宁静安逸的情况下给予对手意想不到的打击。 于是乎,就在“瑞星”为了同时击打周太与杨止水而摆出一个夸张到近乎芙蓉姐姐那种造型的时候,一枚迄今为止代表着李若芒暗器至高境界的石子裹着一阵别样的风,重重的砸在“瑞星”的神阙穴上,而他那s型曼妙的身姿,便永恒的定格在那一刻,数百年后依然被熟知这一段故事的人所回味。 ------------ 第四十四章 珍惜生命,远离“推倒” 更新时间:2009-01-09 当流传了千百年的古钉刀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瑞星”的头颅毫无拖沓的削掉,跌落于地时,每一名参与了群殴活动的成员心里的那块石头也随之落地。 没有任何狂欢式的庆祝,大家都只是近乎虚脱的伏倒于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即便是做为生力军加入战阵的周夕也不例外,至于说周太,则全赖着一股渴望在周夕面前展示坚强的信念方可咬牙坚持到底,此时总算是取得了局部阶段性的胜利,也称得上是小功告成,周铁匠在深深吸了口气,回了回神之后,终于开始奇怪于一件事:很难想象如此疲劳的自己何以能够生龙活虎的支撑到现在?正所谓“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周太目前的职业是混铁匠的,距离上帝这个目标不知还要奋斗多少年,所以他最多也只是“周太一思考,自己就晕倒”,在略微动用了些脑细胞之后,终因疲劳过度而眼前一黑、当场倒地。 杨止水心系着李若芒的伤势,知道他方才那风光一击的背后必然隐藏着无限的痛苦。至于说李若芒,痛苦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只是眼下最令他痛苦之事,正在更大限度的困扰着孙痊:他们着实不敢想象此刻的藏宝库里究竟是如何惨烈一副景象,而要想凭借这一副老弱残兵的阵容去张天山手里救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既然有人心系着山洞,那便不妨拿来说说。 幽暗昏惑的山洞,湿漉漉的墙壁上无时无刻不在发散着一股股夺人心魄的气息,举头仰望,上方星星点点,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无法遮掩它们的光辉,可那却不是天上的点点繁星,而是足以将人送到天上的夺命暗器。 无可厚非的是,张天山以及其他小弟们的出逃速度很快,但令他们的运动神经相形见拙且变得毫无意义的是,右侧的“雨量”涨势更加喜人,已由方才的零星小雨转瞬变为鹅毛大雨,并以瓢泼之势无私的灌溉着他们。 此时此刻此地,张天山与周渔的关系,就好比是一头饥饿的雄狮看到了一只燕雀,只可惜背景环境为同在天上,纵有千斤之力又能奈他何? 惨到极致的嘶吼悲鸣已令周渔目不忍视,他垂下头,不去看那一幕幕的人间惨象,可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当他再次回头的时候,张天山,加上定语确切地说,是冒着枪林弹雨、头上插着的“饰物”比最爱漂亮的女子还要多的张天山,正如同大多数小说里的反派那样,正生命顽强如小强一般的矗立在他的身后,发出阴森而不似人类语言的声音:“好小子,你敢阴我!” “我”字尚在口中蓄势待发之际,汇聚了张天山毕生功力的一招“人道之殇”重重的拍出,在与周渔接触的一霎那迸发出一声与其威力极不相符的闷响。 自打“下雨”伊始便彻底看傻了眼的李心眉也异常明显的感觉到了一股巨风的袭来,尽管这已经是她有史以来体重最重的时期,却依然不能阻止她被其顺势吹散。 虽说对于现状缺乏清醒的认识,但至少李心眉知道,被赶出了这个安全地带的她,就如同出了孙悟空所画之圈的唐僧一般,会有着无尽的灾难在等待着自己。现如今自四面八方而来的火力虽说已是减弱了不少,却依然足以致命,比如说刚刚爆了张天山头的一枚银针,亦比如说,这支正朝着自己面门呼啸而至的袖箭...... 距离第二只探险队的到达,还需要足以煮好一只鸡蛋的时间。 重操旧业的杨止水丝毫不敢大意,只有在确认了磁榫已跟人改动过之后方才允许其余人等继续前行。众人在心急如焚却又不敢盲目向前的这一状态下,总算是来到了早已满目疮痍的四号“马甲”区域。 经历了“瑞星”一役后便头晕眼花甚至丧失了基本的行动能力的李若芒是给杨止水搀着进来了,眼前一俱俱惨不忍睹的死尸令他不由得越发头晕,然而,更加惨不忍睹的却是周渔将自己大嫂推倒并压在其身上的一幕(完了,本书终于堕落到必须出现“推倒”事件方能吸引观众的地步了),李若芒在自己跳跃性思维的作祟下,情不自禁的遥想起某些先烈:比如说,欧阳锋&欧阳克的母亲...... 正欲向姐夫投去哀其不幸的目光,却发现他早已逃离了自己的视线,朝爱妻狂奔而去,惊慌道:“心眉!你没事吧?”与此同时,姐姐的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君,周兄弟他救了我,可眼下他怕是不行了,你们快想想办法救他!” 李若芒这才看清楚,将姐姐压在身下的周渔,其背部给人无情的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堪称琳琅满目,其中当然包括方才那支险将李心眉破相了的袖箭。(值得欣慰的是,“推倒”事件只是虚惊一场。感谢周渔!使得本书得以清者自清,不至于沦为要与一众的小黄书同流合污的地步!) 急救中心依照就近原则设在山洞的入口处。 确认张天山是否死的透彻、死的完整着实花去了虞烦不少的时间,最终还是由周太手起刀落砍下首级,才使得张大神的死亡报告提前草草出炉。而关于周渔的救治却只是一瞬间的事,在喂他吃了许多止疼、延命的丹药后,虞神医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出了最令自己“神医”称号为之蒙羞的那两个字:“没救。” 看到周夕哭倒于地的样子,回想起上次得到周渔噩耗后失声痛哭的她,两相比较,李若芒总算明白了演戏与真情流露之间那些细微的差距,然而,一触及到“演戏”这个词汇,他的悲怆之情便大大减弱,仿佛周渔随时都会不可预期的好转过来一般。 正处于人生与鬼道来去弥留之际的周渔,却异常清醒的察觉到他的心思,强忍着伤痛说道:“大哥,李兄弟,诸位,所谓人之将死,其言......咳咳......其言也善。我这回是活不成了,可我有话要说......咳咳......” 孙痊痛心道:“兄弟,你刚服下丹药,还是少讲些话,好生休息吧。” 周渔神情急切道:“不,大哥,请让我把话说完,否则......咳咳.....小弟我死不瞑目。李兄弟,你说我以假死骗了大家,我不反对;你说我杀了山庄里的兄弟,我也承认。只不过,你说我和夕儿是张天山派来的卧底,我......咳咳......这点我却不敢苟同,山庄里确实有两个卧底,只是这两人,却都已被我们兄妹二人亲手杀掉了。” 李若芒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还是换作“语不惊人死不休”较为贴切。 ------------ 第四十五章 一切的一切 更新时间:2009-01-11 周渔提出了一个对李若芒的推理产生了极大颠覆性的观点,即“甘狞、吕懵之流才是真正卧底,周氏兄妹只是捍卫山庄的卧底手刃者而已”。 此言一出,包括尚在华山论案的诸位名侦探们也忍不住啄舌,只有自上了华山便时不时抽空呼呼大睡的金田一一突然清醒道:“这个绝对可以理解,我破过那些案子里的凶手几乎都是好人。” “那你还逼得他们自杀的自杀、坐牢的坐牢!”科南找准机会便要向其发难。 遗憾的是,一向没心没肺的金田一同学继续倒头大睡,而真正对这句话感慨颇深、心存内疚的反倒是李若芒。 “凶手若只是惩恶扬善,那这种案子究竟该怎么断?”李若芒苦恼的琢磨着,上下求索也求不出个所以然来,与此同时,另一些念头迅速充斥了他的大脑,迫使他发问道:“周兄,甘、吕二人身为卧底之事,我姐夫作为庄主尚且不知,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再则,你既已知晓了真相,又因何不早日向大家禀明,却要私下里暗自动手杀人?请恕小弟愚笨,这些事情便是想破了头,也着实想不出个来龙去脉来,还请周兄明示。” 周渔那张如同给漂白水洗过的脸上,尽管依然是惨白无色,却凭空多出了一丝敬佩的笑意,冲守在一旁的周夕道:“夕儿,你扶我坐起来,我要好好看看这位李兄弟,早先实在是小觑了他,难免有些什么有欠恭敬的地方,也只有靠此刻才能多少补回一些了。” 周夕无声的擦了把眼泪,温顺的将他缓缓扶起。 满面疲惫到几乎随时都会就此长眠的周渔强打起精神,说道:“李兄弟问得没错,我是该早日将真相公之于众的,可那个时候的我好像给妖魔附身了一般,跟本没有这临死之前的觉悟......呵呵。”苦笑了数声,周渔继续道:“那个时候的我,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整日给人要挟,说起来那种感觉,可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什么把柄?”孙痊忍不住问道。 周渔面露惭色道:“大哥,小弟我对不住你,不配做你的兄弟。早在数月之前,我明知山庄的禁令,可还是进了这藏宝库,将我们周家的那件传家之宝窃得出来,偷偷将其贩卖。”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正在一旁帮“二张”接骨的虞神医跟两位病人都情不自禁的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只是内容大相径庭。 虞烦痴迷于医学:“有没有见到那部《青囊书》?” 张钊比较关心作案手法:“我天天在山上喝酒怎么就没瞧见你出没过?” 张泓最现实:“卖了多少银子?” 他们三人挨得最近,话一出口便知这种真情流露可是大大的不妙,好在这些肺腑之言只有你知我知他知,三人于是便很默契的心照不宣起来,立刻收声不语。 孙痊哑口无言,既震惊与周渔对自己的背叛,但更重要的是,他无法理解,因何周渔这样一个家道殷实之人要从此鸡鸣狗盗之事,放着好好的“金陵钱庄”不去经营,却要如此作践自己,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周渔聪明之极、善解人意,即便到了生死弥留之际也是如此,解释道:“那个时候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为了维护父亲大人一生的名誉,便是做些再怎么下贱的事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事实上,早在家父躺在病榻的那段时间开始,钱庄的经营已是危机四伏了。这一切......咳咳......都是源于那家倭人在应天府所开设的那家‘大和茶器’。” “倭人”、“大和”以及“茶器”这些词汇对于李若芒来说就像老鼠、蟑螂、臭虫一样,完全有资格并为“四害”之列,至于说那最后一害,他不加思索便会想到乌龟。 此刻的周渔,早已不是那个谈笑风生于遍地荆棘之地的乐观者,而是难得一见的异常愤怒道:“本朝早已明令海禁!可当朝皇上却对那群倭人的茶器痴迷的很,还在各地兴建茶庄。那座‘大和茶器’在应天府官府的帮助下,从我们钱庄强行借去了五万两白银后便音信全无!为了不让父亲一世的‘贾神’名号受损,也为了补上这个缺,我不得不私下里向一些外地商人借了高利贷,可此事却还万万不能给已日渐病重的父亲得知......咳咳......回想那段日子,还真是不堪回首啊。” 关于没钱的经验之谈,身为“破财之命”的李若芒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有发言权,他满是同情的望着周渔,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 或出自礼尚往来的,或源于同是天涯沦落人,周渔也在长长的叹了口气后,方才说道:“大哥,我本该前来找你求援的,可那个缺着实庞大,对咱们山庄来说也绝非小数。再者,我也实在不愿给任何人知道父亲大人一生的努力,最终却要落得这种下场。当时的我,在变卖了家当之后,便鬼迷心窍的想到了咱们的藏宝库,想到了里面的那件我们周家的家传之宝,即那部‘天下二分之书’。”周渔的喘息声越发急促,继续道:“我也是在无意间发现了家父收藏的一部关于山庄机关设置的图解之后......咳咳......才萌生了这一想法的。入得库内,我只是拿回了属于自家的那件宝物,于旁人的未做一丝触碰。可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那晚的行动居然会被吕懵这厮悉数看到,而后他又告知了甘狞。他二人早已对这座藏宝库垂涎已久,只是苦于不得其法,为此甚至还不惜引张天山之流前来,这等败类!我便是杀了他们也毫无愧疚可言!只是......只是对于大哥,对于李兄弟还有其他的弟兄们,我却是心中有愧啊。我本就打算在行凶之后,仍偷偷的隐迹于山庄之中,只待张天山等人到来之际便跟他们拚了。现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哈哈,此生再无遗憾了......咳咳......” 孙痊痛热泪盈眶道:“二弟你不要说了,好好养伤,无论如何我也要想办法将你医活!虞大哥!当真就无药可医了吗!” 虞烦也不再隐忍,直截了当道:“恕我直言,藏宝库中有部神医华佗流传下来的《青囊书》,其中记载了许多医人活命的无上妙法,若是能......” 这是分秒必争的时刻,孙痊不假思索道:“此刻便去取来!什么祖宗之法,我再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将各家的传家宝一并取来,分给各家自行保管!这劳神子宝藏害得我身边的好兄弟一个个都离我而去!还留着它干什么!” 庄主抱残守旧的心结已解!在场家丁们内心深处的欢呼声,足以响彻整座栖霞山,对于应天府的百姓来说都稍有扰民之嫌。 要破解机关,自然少不了杨止水,李若芒支撑着身体,打算与其同行,却被周渔叫住道:“李兄弟,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有些话,还想跟你说说。” 李若芒心中一阵酸楚,叮嘱杨止水道:“止水,此行可务必小心啊,这里面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止水朝他嫣然一笑道:“尽婆婆妈妈的惹人笑话,你放心,早晚一定还能让你再瞧见我。” 目送着她和其余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李若芒再次面对周渔,经历了一次生死离别之后,二人再次临界与人*割的地界,只觉得有千万条思绪,却偏偏无从提起。 依然是周渔提早开口,尽管他的声丝已越发衰竭:“李兄弟,我们本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的,只可惜......” “我们已经是了。”李若芒打小便知道打断别人的话是件不礼貌的事情,可是长大了的他,却明白一些适时地打断却是并无坏处的。 周渔略微一惊,随即笑道:“你能这样想,我心甚慰啊。李兄弟,听你方才之言,好像对于朋友之间的信任已产生了不小的动摇......咳咳......我只想说,信任了朋友,并不见得收益于眼前,可必然会收益于未来;若是不信任朋友的话,虽不至受罪于眼前,却必将受罪于未来。李兄弟,你若是不信的话,便大可看看我的这副惨象。” 李若芒无言以答,唯有一声叹息。 周渔看了看守候在一旁的周夕,说道:“李兄弟,现如今我已算是了无牵挂了,凡事也都比平日里想的更加透彻。其实父亲的名声败坏与否都已无关紧要,他老人家一生劳苦,我便是将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对他妄加非议。只是......咳咳......只是还有唯一的一个未了的心愿,还望你能再帮我一把。” 李若芒从他的脸上,分明看到了刘备白帝城托孤时的表情,他知道,真正的麻烦事终究还是来了。 ------------ 第四十六章 赏善罚恶 更新时间:2009-01-12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更没有无限期的假期,李若芒在见识了无数活人、死人、死了又活过来而再次死去的人之后,终于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 那天的云显得格外的忧愁失落,雨来的迟了些,却仿佛带来了天空中积蓄已久的悲哀,分化在每一滴雨滴里,忧郁的轻拂着这一片土地,空洞而轻灵,撒播着痛苦,释放着忧伤。 雨势渐渐转大,连绵不绝,正如周夕脸上的泪水一般,尽情地宣泄着。 周渔终于还是没有等到虞烦的那本《青囊书》,确切点的说,是其他人在等,他反倒是最为悠然的那一个。 很多年以后,每当李若芒回想起送周渔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那段经历时,他都会为自己当时所展现出的犹豫不决而倍感羞愧。 周渔当真如预期之中的托孤道:“李兄弟,事到如今,我别......咳咳......别无所求,只是放心不下夕儿.李兄弟,你是位深藏不露的仁者,有朝一日若是做上流洲国君,必可造福一方百姓。若是能把她托付给你的话,我也算是再无牵挂了......咳咳......李兄弟,这回的杀人勾当,都是我一手策划化的,与夕儿无关,还望你不要因为此事而看低她,我......咳咳......我......咳咳......” 平心而论,周渔是个可以打60分的刘备,可李若芒却绝对是个不及格的诸葛亮。 他习惯性的下意识朝杨止水消失的那个方向瞄了两眼,在首先确保她不会突然或神兵天降或破土而出之后方才开始正视起周渔来,这一细微的小动作已从本质上注定了他无法毫无顾忌的认真考虑周渔所提出的这一建议。然而,对他来说,无情拒绝一位挚友即将离世前的最后请求,却更是难上加难的。再者,回想一下引以为鉴的古人们,暂以令狐冲为例,在岳灵珊的最终恳求之下,他都可以义无反顾的接手那个“死人妖+残疾人”林平之。那么对自己来说,若是毅然向这么一位四肢健全的绝代佳人说不,着实是有些不合人情事理。 没令周渔立时大翻白眼的是,李若芒并没有当场的出言拒绝,可与之相符的是,他也未曾表露出任何应承下来的迹象。 一旁的周夕,始终都在泪眼婆娑的痴痴望着自己的兄长,却在他的一番话之后突然开口道:“哥哥,你很喜欢把我当作礼物随意送人吗?” 周渔将人生最后的一丝精力,都用在了对于李若芒肯定答案的等待上,对于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随口问了句:“什么?” 周夕知道,自己隐忍了许多年的那一番话,若是过了这一时三刻,只怕是要永久的封印在内心之中,再无倾诉之日了,回想起李若芒在擂台上手握杨止水那份少的可怜的嫁妆、畅抒胸臆的一幕,尽管时隔数日,其鼓舞人心的作用却依然处于保质期内。周夕再也顾不得那些三纲五常、众人非议了,她很清楚,自己将要说出口的,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却也是最后一次。 “哥哥,除了你之外,我不要做任何人的新娘子!”相当“灭天理、存人欲”的一句话。 “我从小就像看待神明那样崇拜着你、喜欢着你,每当我想到,这个神明会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好好照顾我、跟我相依为命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哥哥,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曾答应过我的事吗?那时候你开玩笑说要给我找个相公,早点把我嫁出去,我说我要嫁给哥哥你,你当时可是亲口答应过我啊!因何现如今又要把我送给别人!你答应过我的......”一阵痛哭声重新回响开来,周夕再次陷入哽咽。 李若芒很想劝她一句“八岁时发生的事算不得数的,我八岁的时候还许愿将来能发大财呢,如今还不一样穷的两袖里连清风都装不住”,可经过一番左右思量,终于还是发现自己的这套劝解的话语对于伤心欲绝的周夕应该起不到任何正面的影响,只得作罢。 周夕还在追忆着两人往日里的似水年华,神色痴迷的说着那些对年少时的追慕,以及对兄长的爱恋,只听得周围的众人唏嘘不止,暗自感叹。 或许是陷在回忆之中太久了,以至于她无法将眼前的这一事实看个清楚:周渔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闭上了早已疲惫的双眼,将头自然而然的搭在妹妹孱弱却足以给与温暖的肩上,长长的睡了过去,至于说周夕的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或许,在那个长长的梦里他能够听到更多吧。 关于最终残局的收拾,可分为赏善和罚恶两个部分。 罚恶篇: 张天山之流的尸体没有理由不遭到应有的摧残以泄私愤,只有王常水在李若芒感恩图报式的一番力保之后方才留住了性命,劫后余生的王常水,遥想起不久之前试图做一回“好人”乃至之后的人生巨变,感觉上就像是个“割肉”卖了某只股票的股民,却在其空仓后上演的盛况空前的股市崩盘,感慨之余更多的则是暗自的庆幸了。 王常水是属老虎的,此刻却发现身边的人无不用着看待老鼠的目光恶毒的盯着自己,只得灰头土脸的匆匆下山。杨止水和李若芒都感念他早先的活命之恩,一路将他送至庄外。 杨止水动容道:“三师兄,以后你可就是独自一人了,一切都要从头来过,不过这样也好,跟着二师兄只能让你越陷越深,你孤身一人倒是定能将未来的路顺利的走下去。三师兄,待的来年正月师傅的忌日,你、我再找上其余的是兄弟们一起到师傅坟前去忌拜一番如何?” 李若芒并无言语,而是郑重地冲他点了点头。 王常水颓然道:“我哪里还有脸面去见他老人家?” 杨止水劝道:“你能有羞愧之情这便很好,日后若是能一心向善,以师傅他的宽宏大量,定然不会深究的。待你日后生死轮回之时,决不至像二师兄那般永居地狱、饿鬼之道,世世轮回,不得解脱,自会功德圆满、早日超生的。” 从不为将来打算的王常水却没有这种好兴致,长这么大终于要独自一人初涉江湖的他,烦躁不堪、神色忧郁道:“我还是先确保自己不会迷路的好。”说罢转身离开。 至于说山庄内部,甘狞和吕懵证明了从光荣罹难到罪有应得之间的角色转换原来也是可以如此随意的。吕懵的尸体是在藏宝库的内发现的,孙痊念在旧日情分上,最终还是决定将二人安葬了事。 赏善篇: 德川家康曾说生平最重要的两件东西,一件便是自己的头盔,令一样便是家臣(实在很难理解日本人的审美观,以至于总给我一种他是一个疯狂的摩托车飙车族,否则头盔何以会如此重要)。对于早先的孙痊来说,宝藏和家丁们同等重要,而现如今,他绝然的放弃了前者,放弃了闪耀着异样光芒的金银财宝们,将目光转向朴实无华的劳苦大众。至此,名噪一时的古锭山庄藏宝库正式作古,然而,却没有人会视之为败家的行为,恰恰相反,孙痊所获得的口碑,反倒极大的超越了那些能将宝藏保全完整的先辈们,为后世所赞颂。 谁也想象不到,一向“温良恭俭让”的鲁素,竟于近期屡次上演救世主一般的表现,正如事先谁也想象不到他居然做上了山庄的管家一职一样。鲁素是个小富即安的人,对于眼下这种“富甲天下”的现状自然是受宠若惊,只求尽心竭力于山庄的战后重建,别无杂念。 ------------ 第四十七章 写下回忆是为了忘却回忆 更新时间:2009-01-15 总有些事情,为其进行的纪念反倒是为了忘却。 很多年以后,当李若芒真正动手将本次应天府之行的一切点点滴滴写入《李若芒少年事件薄》里的时候,其目的并非是为了要在脑海里留下永垂不朽的印象。恰恰相反,他如此做法,是为了彻底肃清这些阻碍到自己寻求快乐的不利因素,只是这段回忆还是有着值得保留下来用以警示的价值,故而将它寄存在某个心灵以外的地方,既不致令自己久久无法释怀,又可与世长存,实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周渔、程蒲、黄丐、陆迅四人下葬在栖霞山风景最为秀美的那一处地带,遥遥的俯视着整座山庄,像四位永远保持上岗状态的守护神。入殓的那天,一如小说里所发生的的那样,天空很凑巧、或曰很默契的下起了零星小雨。这场雨,令李心眉想起周渔曾经为自己遮刀风挡箭雨的经历,泪水再也忍之不住流了下来。殊不知,一旁的孙痊,早已无声的哭泣了许久,只是雨水敲打在脸颊上,不易给人发觉罢了,他感激于这场对于来临时间掌控的毫厘不爽的雨,使得他这位本该时刻保持尊严的一家之长可以在这许多年来头一次哭的如此痛快和忘情。 李若芒表情肃穆的矗立在微茫的细雨之中,一向钟情于听海、听花的他,头一次感触到原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是可以汇聚成一段段向人表达心声的话语,值得用心去仔细聆听。李若芒回想起周渔在临终前依然不忘提醒自己信任朋友的那些忠告,心里的那片平湖仿佛也被这场细雨轻轻扫荡起了层层波浪,不住地思绪万千。但无论如何思绪,终有一点是毫无疑问而值得信赖的,那便是坚信了自己先前那个观点(即只需以诚相待,便可结识到真正的朋友)的正确性。脑海中一经浮现出“真正的朋友”这个短语,虽身隔千里之遥,又兼数月不曾相见,可此刻忧伤而又不安的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那两位结拜兄弟来:范云风的宽厚稳重令他心中的不安大为减缓,而很难找到合适词汇用以形容的马邀友则更是令他的忧伤心情难得一见的出现转机。 李若芒暗暗感叹着兄弟之间血脉羁绊的神奇之处,竟可以在不见其人、不闻其声的情况下迅速抚平自己的内心创伤。感动之余,也开始无限向往着与他二人在相聚于京城的动人时刻。 注定了这场葬礼决不至循规蹈矩的是:周夕始终都没有现身当场。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部缺席了林黛玉的《红楼梦》,或者是漏掉了小乔的吴宇森版《赤壁》(实在想不通小乔为何会在这场战争里起到对战局影响如此之深的作用,貌似连一向yy的老罗都不敢这般演义)。始终都给人一种颇显缺失的索然无味感。 然而,当众人散尽,雨势初收之后,另一场势头锐不可当的“大雨”却在一个女子的脸上迅速泛滥开来,那是形单影只于周渔墓前的周夕。对她来说,每一滴泪水仿佛都携带着一丝内心的软弱和悲伤,而在泪水流尽之时,却也是这些情感完全抽离出自身的时刻。周夕的脸上,在剧烈的阵痛之后悄然换上了一副冷漠的坚毅的表情,下意识的触碰了一下背负着的那个沉甸甸的包袱,说道:“哥哥,这些银两都是庄主他送给我的,让我用来重振家业,复兴咱们的钱庄。哥哥,我不会让爹爹和你的努力白费的......可是......可是哥哥,你不在身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成不成......” 短暂的坚强之后,依然是无尽的泣不成声...... 经历了近乎灭门之灾的古锭山庄,终于在不久后的将来收获了一些令人感到欣慰的消息。 李若芒旧伤复发的那一天,恰好与姐姐临盆撞车,所以本该由舅舅主动去看护刚刚降世的外甥,变为了外甥来拜访这位躺在“炼丹室”内,颇显尴尬的舅舅。 “内弟才思敏捷,我等自愧不如,有关这孩子的名字,你姐姐跟我都想过来问问你的意见。”孙痊小心翼翼的抱着这个算不上早生的贵子,一脸标准的慈父表情。时刻侍候在一旁的“二张”高度紧张的密切关注着,生怕庄主大人总以怀抱古锭刀的姿势来抱这位少庄主迟早要出大事。 加上一路随行而来的新任管家鲁素,以及本就待在“炼丹室”内的虞烦和杨止水,七人(六个大人加上一个叩待解决名字问题的婴儿)都期待着能够从李若芒嘴里爆出一个极其响亮的、足以震古烁今的名字来。 然而,自第一次断案之后便才思枯竭、再加之饱受旧伤折磨的李若芒却是久久找不到状态,神色恍惚的默默念叨着“孙”这个姓氏,跳跃性的思维更是将其不知不觉地带至张天山那一幕仿佛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场景。于是乎,便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了三个分拆开来平凡无奇,组合在一起却很是响当当的名字:“孙悟空”。 众人集体被雷。 孙痊干咳了几声,差点没抱住手中的儿子。 手中原本还略带低声哭泣的儿子索性收声,对于舅舅相当无语。 最终孙痊终于还是全身而退道:“内弟,你伤的不清啊~~好好调养。”便头也不回的毅然取消了李若芒的起名权。 再次踏上留学之路的那一天,古锭山庄总算举办了一场毫无任何阴谋、阳谋的酒宴。众人先是祭拜了上次外敌入侵时所罹难的弟兄们,方才开怀畅饮、一醉方休起来。酒席宴上,自是有说不尽的动情言语,道不完的真实心声。 许久不曾骂人、更许久不曾夸人的李心眉世所罕见的主动向杨止水敬酒道:“杨姑娘,暂时就不改口唤你做弟妹了,这杯酒是我敬你的,算是摒弃了你我早先的前嫌,日后一家人还得多多走动,相互照料才是。” 纵然酒里下有海量的砒霜,杨止水也甘愿将其一饮而尽。 李若芒不住地在跟鲁素念叨着两人初次相遇时的情形,越聊越是投契。少顷,李若芒起如厕,却在返回的途中碰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周太。 周太依然是与身材极不相符的忧郁着,李若芒知道周夕的离去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便劝道:“周大哥,你可要想开点,无论是谁的离去都还是不要引以为念的好,这日子总是要过的。” 周太朝他挥手道:“李兄弟不必再多劝我了,我心里明白,不说这些了。我来这里等你,是为了要送你件礼物。” 当一短粗、一修长,两把利剑骤然现身时,无需试用,但是耀眼的光芒便足以令李若芒切身感受到它们的惊世骇俗。 周太实话实说道:“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这两把剑本是我一厢情愿的为自己和夕儿打造而成的,名唤‘美女与野兽’,可现如今它们已派不上什么用场,还是送给你和杨姑娘吧。” 一声长叹之后,李若芒收了礼物。只是他始终都不觉得自己能够用的惯那把似乎只能用以近战的短剑,反倒是另一把很符合自己的口味,于是拿定主意,将来杨止水问起时,便告诉她这对剑名唤“君子与野兽”。 至于说那个下半学期的评分,由于实在过于惨不忍睹,甚至还大有挤开三哥李若锋、独霸倒数第一之势。考虑到要维护本书男主角的形象,还是暂且忽略掉这次评判吧。 ------------ 留学之章 ------------ 第一章 终回校园的失学儿童 更新时间:2009-01-16 在失学了三十万字、或曰将近大半年之后,我们的小李同学(终于可以以“同学”相称了)总算在打了工、破了案、无法无天的不务正业了一番之后,重新拾起留学的大业。 开篇的场景,自然还是要照例取景于酒楼,这本就是无需逻辑、无可厚非的事。 临窗而坐,初识京城风光的李若芒兴致很好,酒楼之下是一片车水马龙的闹市,人头攒动的密集度都还要在杭州京杭运河起始点之上,京城的热闹繁华,由此可见一斑。 杨止水早年随笑天傲四处奔波流离,京城却称得上是驻足最久之处,称之为“第二故乡”也不足为过,故而对此地十分熟络。虽说一别经年,许多场所都已面目全非,但作为李若芒的向导却是绰绰有余。 李若芒感叹道:“这京城还真是名不虚传啊,当真是热闹非凡啊,这么一比,我们流洲倒真是个偏安一隅的小国了。” 杨止水是个怀旧的人,始终没有忘记他也曾是最有前途的帮会(丐帮)的神圣一员,便笑道:“是啊,四哥将来要是书读不成,干脆重操旧业、回去要饭去得了。凭借着这么多的人流量,保管你能发达呢。” 李若芒先是一愣道:“这样也能发家致富?”但看了她满脸坏笑的神情,知道她又在愚弄自己,气道:“我要是真的沦落到要去要饭,那可就顾不上养活你了。” “我养你啊。”同样的四个字,杨止水却没有周星驰的那般扭捏不堪,而是不假思索的一语道出。 李若芒哑然失笑道:“你养我?你该不会是也打算重操旧业了吧?这回又是哪户人家祖上缺德被你给看上了?” 杨止水笑得花枝招展道:“照你这么说,但凡给我看上的都是祖上缺德喽?四哥,别忘了我还看上你了呢,而且程度还是最深的那种。如此说来,你祖上岂不是......” 李若芒在她故意拖长音的这个间歇勒令道:“别胡说。” 杨止水嬉笑道:“开开玩笑罢了,又来凶我。四哥,别忘了你曾答应过要帮我重振咱们‘整骨堂’雄风的那件事,如今总算捱到了京城,手头的银两倒也还算是够用,依我看,还是事不宜迟、早作打算的好。” 一提起开店之事,杨止水便滔滔不绝于耳濡目染起来,李若芒倒是很乐意将自己的助学基金拿出来投资产业,更何况这本就是事先商量好的,只不过杨止水那股极其热衷于此而忘乎其它的神情总是令他微微有些不太习惯,感觉上就像是一只猫一旦看到了老鼠便会暂时忘记同伴的存在一样。可又一转念,这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初到陌生环境、心态失衡所致,只需加以时日,一切都会步入正轨的。 膳后,两人找了家客栈住下,依旧是分房而居。李若芒准备齐全了有关“月阳书院”的一切信札文书,便要出门去重归校园。杨止水则忙着要去物色一处好的地段,二人约好酉时在客栈碰头,便就地解散。 一句话总结下京城,那便是大的如同猪八戒的肠胃,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又如如来佛祖的手掌,仿佛置身其中便可基本放弃逃出此地的希望。李若芒边走边问,足足走出了一个时辰,方才成功抵达了这个日思夜想、魂牵梦绕、校园精美别致、同窗彬彬有礼以及老师和蔼可亲的月阳书院。 但那或许也只是月阳书院内在的事物,毕竟单从外表看来,它倒是像极了《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中的那座所谓的圆环套圆环娱乐城,一堵厚重的高墙将世人与之隔开,给人一种难以逾越的感觉。李若芒满腔的激情和求知欲,硬生生地撞在这连回音都发不出几丝的墙壁上,顿时为之消减,大有燃烧殆尽之势。 门卫是一个活着就为了揩油的中年男人,长相极为平凡,而且是那种丢到人堆里便会完全被人无视之的平凡,除去头型与曾经的齐达内一般无二之外(谢顶情况极为严重),再无半点名人的风采。 衣着朴素、又是独自步行前来的李若芒委婉的向“齐达内”提出了通报一声、或者让其通过的请求,却被“齐达内”以更为委婉的方式拒绝,就在李若芒还在感叹京城中人果然温文尔雅的时候,“齐达内”突然向他摊开了手,表情异常坚定道:“一两银子起价!”目光中流露出的果敢与坚决,神似见到杨玉环后决心要将她抢到手的唐明皇。 李若芒啄舌于京城的物价之高,已严重超出了自己的预算。日后若是不能妥善理财的话,势必会再度上演初到杭州时的一幕,更悲惨的是:这里的山神庙可不见得要比杭州的多。 伴着“割肉”般的心痛交纳了所谓“最低消费”的一两银子,“齐达内”露出一种连差强人意都不如的表情,无声的释义他通过。 “劳驾问一句,到何处去找本书院的院长啊?”李若芒问道。 “齐达内”瞟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一两银子只管通过,另有事宜则需要单加银子。” “子”字尚未出口,听到了“银”字的李若芒立时间头大如斗,迅速闪身。 或许此刻正是教书授课的时间,书院之中并无其余闲杂人员,刚好令李若芒得以心无杂念的领略一下此间的风景。 一排排的亭台楼阁显然是出自名家的设计、巧匠的劳动后方才得以问世的,精致而又不失大气。而一团团的杂花群树,随看似排列的杂乱无章,却是浑然天成,处处透露一种大自然的原生态感觉,再加之修剪得异常工整,给人一种眼界、心态皆豁然开朗的美妙感觉,印象不可谓之不深。 硬件设施很令他满意,想必软件设施也决不至令他失望。只是当务之急是如何尽早报到登记,毕竟旷了大半年的课已是不争的事实,若是再不向校方以示诚意的话,即便是有首辅张卫都撑腰,自己始终也是心中有愧。 都说老师是辛勤的园丁,但仍然有些人比他们更加适合被冠以园丁的大名,便是那群忙碌在校园里的真正园丁们,他们身着月阳书院特制的杂役紧身服,正在兢兢业业地在花丛之间往来奔走着。 李若芒先是下意识的掂量了一下自己随身所带的银两,方才发问道:“请问这位大哥,小弟我是初到此地的学生,急欲面见本书院院长,不苦于不识得路径,可否赐教一二?” 这位被称为大哥之人向他证明了拜金主义尚未侵蚀到园丁这一行业,热情答道:“小哥不必客气,很容易找的,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尽头,右转、右转、再右转、再再右转便是了。” “这也敢叫很容易找!”李若芒差点真的喊出来,强烈支持这位很有方向感的园丁大哥去尝试着完成独自一人横穿撒哈拉沙漠的伟大壮举,光是听着便头晕眼花的他,在内心祈祷着自己不至于迷路。 在掰着手指头数着转足了整整四下之后,李若芒看到了一间俨然气度别样的房间,门并未关严。轻声敲打几下,得到了一声细声细气、却隐约是男子声音的“进来”之后,李若芒缓缓入内,于不远处的一张方桌后看到了一个男人。 作为一个自封的音乐爱好者,这一曲留学的乐章究竟是和谐,还是聒噪,是皆大欢喜,还是怨声载道,李若芒不得而知,但他明白,那个正式的起始符,将要在这一刻落将下来。 ------------ 第二章 山寨版的弃文从武就是逼良为娼 更新时间:2009-01-17 东厂朱雀使,即后勤总长羊木黄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喝早茶/想男人/喝上午茶/想男人/吃午饭/想男人/喝下午茶...... 注意,有一点必须事先说明,羊木黄是个男人。 所以当他刚刚喝完下午茶并在酝酿着该从什么角度回想男人的时候,突然有位男性不速之客贸然闯入他的地盘,这无疑是振奋人心且易于食物消化的。 “先生,我......”李若芒刚要行尊师重教的三拜九叩大礼,却被他一阵风似的飘至自己跟前,动作之快,令一代速度达人李若芒忍不住暗暗心惊。 “不要出声,让我们先共享这安静的一刻。”一根带着馥郁的狗尾巴草香味的手指轻轻的搭在李若芒的唇边,源自这个长相很是安详的瘦弱男子。 李若芒却仿佛嗅出了一些沾在狗尾巴草边上那些狗屎的味道,差点反刍,食道里的某些东西大有翻江倒海之势,不住地作祟企图上涌。 李若芒以决不输给他的轻功疾速后退,还是拜了下去道:“在下李若芒,是流洲王室成员,本该于今年上半年到此求学,怎奈路途之上出了些变故,故而一直拖到今日方才抵京,还望先生收容。” 羊木黄略加收敛,说道:“原来是流洲世子啊,无怪乎躲得这么快,在下羊木黄,现任月阳书院头号副山长(书院理事人的称呼,或称洞主、主洞),简称‘大副’。呵呵,来,请坐下说话。” 两人隔着方桌而坐,九月的京城依然炎热,但真正的酷热却是来自羊木黄的眼神。李若芒在刻意的逃避着这种带有狗屎气息的眼神,只不过效果并不明显。 羊木黄切入主题道:“李世子,你自流洲一路过来着实不易啊,我暂代当朝圣上连同归大人向你致以崇高的问候,哈哈哈,只不过......”转瞬之间,峰回路转已悄然开始:“只不过,你的这大半年光景的逃学行为,却也触犯到了本书院的诸多规章条例啊。依照本书院的规矩,本校学生一旦缺课比率高于十中有二(即出勤率必须高于80%),便即刻驱逐出院。被驱逐者若是本国贵族子弟,则永不招录;若是它国的王室成员,则一律遣送归国。以你目前的出勤比率,已经足以被遣送四回了。” 这个峰回路转所转的幅度未免有过大之嫌,顷刻之间,李若芒的世界里风雨交加、雷声滚滚,整个人犹如一幅给掏空了灵魂的躯壳,捏呆呆的颤抖于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浑身冷汗如浆,长久以来心中所萦绕的那个学成之后、荣归故里、报效家乡、善待亲人们的心愿,便如同一只泥制的艳丽花朵,一经风雨,变迅速消亡。 但李若芒并为完全绝望,急匆匆地从随身的包袱里找出父亲写给张卫都的亲笔书信,呈上去道:“这封信,是家父写与首辅张卫都大人的,还请转呈张大人过目,求他老人家法外开恩,再给我一次机会。” 接过写给张卫都这封信去的羊木黄,神色淡漠了许多,冷冷道:“久闻张大人在流洲颇有人脉,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只是有关本书院法外开恩一事,却早已不再是他这个局外人能说了算的。莫说是你,眼下便是连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祈求着圣上能法外开恩,饶他一条老命。” “这却是何故?”情况完全不是自己所想象的。 “哼哼,李世子还真是少见多怪啊。”羊木黄冷笑道:“张卫都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败坏朝纲,圣上龙颜大怒,早已将其打入大牢,这种震惊朝野之事,阁下作为流洲世子,居然毫不知情?当真令人费解。至于说这月阳书院,则是早已给我们归元简归大人全权接手,在下不才,正是隶属东厂后勤部,暂居总长一职。” 李若芒这才明白,方才拿信出来这一做法的愚蠢程度,无异于抱着一堆炸药赶去救火,于好的结果毫无帮助,只能加速灭亡。 李若芒并不是一个甘愿看着梦想渐渐幻灭而无动于衷的人,为了它即便是受辱于人也是值得一试的,当即双膝跪倒,恳请道:“在下决不敢违逆本校校规,实在是为生活所迫才耽搁了许多时日。还望羊大人网开一面,给我一个入学的机会,日后羊大人旦有所遣,愿供驱策。” “旦有所遣,愿供驱策”的出现,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羊木黄的双眼很是皎洁的闪了又闪,开始重新审视起李若芒来,仔细鉴定着他是否属于这种“断袖分桃界”的可塑之材:“不够强壮,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够年轻,做个娈童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为李若芒未来的发展方向作了定位之后,羊木黄和颜悦色了许多,说道:“既然李世子如此诚心诚意,倒是叫在下不便拒绝了。问一句,李世子到得本书院打算攻读哪门科目啊?” 身为东厂之人竟如此容易沟通,算上先前的阿龟,李若芒反倒对东厂大有亲切之感,可现在并非认亲的时候,答谢是必不可少的:“羊大人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早先在来之前,家人与我申请的是建筑学科目,可在下更想转读经济之类的学科,不知可否调换?” 羊木黄双眉紧锁道:“经济和建筑是本校的大热专业,早已人员爆满,再无空余名额。李世子来的不是时候啊,本校的各类科目俱已报满,很难能够将你安插进去。嗯......要不这样,你再等上半年,待明年开春时再行入学如何?” 宁愿被张天山拍成最口味正宗的肉饼也不愿再次辍学的李若芒尚未发表意见,却听到了一个称得上是救星的声音自门口传来:“敢说都已报满!扯淡!我这门课到现在连一个学生都还找不到!要我说,就是他了!” 贸然闯入的是一个伟岸的异乎寻常的男人,雄壮的近乎异形,彪悍的意兴湍飞。羊木黄见是此人,立刻忘乎所以的奔将过去,口称“二副~~~~”,即千娇百媚、万种柔情于这一声,慑人心魄,引人犯罪。当着李若芒的面纵身入怀,在给伟岸的男人慰安了一番之后,方才转过头来,继续李若芒的选科大计。 李若芒擦拭着嘴角,尽量不让他们看出任何呕吐后的迹象。 羊木黄眼波流动,说道:“这位廖辰廖大人,是本书院的二号副山长,简称‘二副’,是我们东厂的暗杀部总长,他既然这么看得起你,想将你收于麾下,那便是你天大的福气,还不快去谢过。” 李若芒惊道:“暗杀部?让我做杀手去?” “怎么!你还敢不乐意!”廖辰将双手捏的噼叭作响,一副欲将他也慰安一番的架势,李若芒大惊,随时做好了全速出逃的准备。 羊木黄在一旁循循善诱道:“李世子,你就从了我们二副吧,这杀手一行可是眼下市面上最为紧缺的职业啊,且起薪高、福利好、前途一片光明啊。再加之学期短,两年即可结业,学费较之经济、建筑之类也是便宜了许多。你们流洲的经济形势,我们早已是心知肚明了,也知道从你身上并无什么油水可揩,故而这一科目,算得上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啊。” 李若芒惊异道:“不是说好了我们流洲作为附属国,留学期间免收学费吗?怎么这回又......” 羊木黄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人都换了,规章制度岂能不变?李世子,我们东厂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对事不对人(深牢大狱中的张卫都强烈要求这句话改为阴险卑鄙,对人不对事)。决不会因为你手持一封写给逆贼张卫都的书信便要迫害于你。依我之见,这杀手科目当真是你的不二选择,鉴于你们流洲一片动乱的经济形势,想必你身上所持银两也不多吧。这杀手科每年开销不过50余两而已,比之其余哪些动辄几百上千两的学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看得出来,李世子是个聪明而又上进的人,能为本已贫瘠的祖国省去些开销,这样的机会当然不可轻易错过了。李世子,话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了,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由幕后的经济学家转型为默默奋斗在第一线的杀手,这无疑是一项弃文从武的事业,可对李若芒来说,尽管他也解释不清楚原因,却总有一种给人逼良为娼的感觉。 ------------ 第三章 大规模秘密武器 更新时间:2009-01-20 监狱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把一个遵纪守法的胆小鬼变成一个纯粹到完美的恶棍;而月阳书院这座学校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把一个志向高远的青年改造为一个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杀手。倘若当真改造成功,真不知该算是教育的成功案例,还是罪恶的孽果。 李若芒跨出了那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门槛,在这条越发陌生的路上渐渐走远。而室内的羊木黄却正在和廖辰热烈的讨论着。 “你确定归老大说过,但凡能拉到一个杀手科学生便会有一百两纹银的嘉奖?”羊木黄的声音因为激动而越发女性化。 廖辰答曰:“当然说过,如今我们暗杀部人才凋零的厉害,再不采取点措施的话,只怕将来一有外敌来袭,归老大连同咱们四个总长就得集体冲到最前线去,你说可怕不可怕。” 羊木黄眼前浮现出了浩如烟海一般向他狂奔而至的敌人,下意识地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痛下决心、虽刀斧加身不移其志道:“我这就派人去多骗些年轻后生来!” 廖辰没好气道:“真能信你那些鬼话,肯上钩的后生多半脑子不大好使!即便将来当上杀手也活不长久。哎,这活儿真他娘的没法干了!” 羊木黄展现了他完全有取代阿龟入主财政总长的这一宝座的天赋,满怀着有使命感的说了句很有男子气概的话:“那也非得这么干不可!就算脑子不好使,那一百两银子可是成色十足的,无论如何也得收归国有!” 廖辰无语,只是想告诉他“收归国有”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日后还是不要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好。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刚刚帮别人盈利了一百两银子的那位仁兄,在脑海里罗列出了各式各样的数字,绞尽脑汁地计算着:离开古锭山庄时身上所携带着共计二百余两的银子,倒也算是一笔相当雄厚的资产,本拟足以应付以后三年之内的一切生活开销。可现如今,各类花样繁多的开销在自己刚刚抵达京城的第一天便纷纷揭竿而起,争先恐后的浮出水面。其中的学费、生活费倒还勉强可以应付,加之缩短为两年的学制也使得手头多少可以宽裕些。只是杨止水那边“重振整骨堂”的宏伟事业大有成为“银子无底洞”的潜质,最起码究竟需要多少开销,目前仍是不得而知。 李若芒生平头一回宁愿晚点见到杨止水,却并非因为他试图将怀中的银子再暖的热些。而是尴尬于自己这次荒唐之极的更换专业行为:自己好像偏执的要和她保持各个方面的门当户对一般,竟然也步其后尘的做了杀手! “四哥,店铺的事有着落了!”杨止水与开店这一话题金风玉露式的相逢,其热忱很有些崔莺莺遇到阔别已久的张生的味道,难免使得李若芒有种“过去完成时态版男友”的感觉,一种被冷落之情油然而生。只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另一个话题迅速的、最大限度的冲淡开来,就像一个被砍到动脉大出血的人是不会太在意感冒究竟会为自己带来多大苦恼一样。 李若芒充耳听到的都是些“地契”、“地段”、“客流量”、“周边环境”等等对他来说专业到略显高精尖的词汇,或许是由于太过尖端,以至于难免有些虚无飘渺的嫌疑,而随后,她终于返璞归真,谈到了最实在的话题:“四哥,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地理位置之好我就不多说了,关键还是银子方面,比我预想的可是要地上许多。你回来之前,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眼下只需要一百二、三十两的银子便足够咱们顺利周转了。但凡是经营推拿按摩店这一行的,初期那段时间的生意恐怕好不到哪去,可只需熬过这段淡季,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一百二、三十两的啊,那还好。”尚在预算之内的数字使得他如释重负了很多。 杨止水问道:“怎么,不够吗?” “当然够了,你放手去做就好了。”李若芒宽慰着她,却更像是在宽慰自己,回想着方才“交学费”时的抉择,暗自的庆幸着自己的明智: 羊木黄道:“李世子,你若是能将全年的学费,即一百两银子一次性付清的话,咱们书院倒是很乐意为你打个折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经历过“尽心青云坊救人事件”以及“闫命堂买药事件”的李若芒,对于钱财流失的随意性和不可预测性有着高人一筹的觉悟,觉得还是多留些银子在手里以防不时之需方才是明智之举,于是便婉言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暂时性割舍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头半个学期的学费。 在交费的前后这一短暂的时间间隔里,羊木黄对他的态度有着截然不同的变化,具体表现在:交费之前,羊木黄将他看作是可以引发自己领悟到万有引力的那个功不可没的苹果;而在交费之后,他便重新被打落回人间,成为一只平凡无奇且快要发烂的苹果。 就在杨止水还在自信满满的对未来无限憧憬时,李若芒已悄无声息的只身离开客站,有强烈目的性的朝着那个私藏有自己一件“大规模秘密武器”(自己三哥生平第一次留给自己的礼物)的的方位走去:在一番详细的打听之后,他总算弄明白了霍氏钱庄的具体所在,当即大步流星的加速赶了过去。 霍氏钱庄,是个早在本书第三章便抛头露面,化身为文字与读者见过面的去处,而它的真身,也终于要在此刻,闪耀着异样的光芒与大家相见了! 李若芒是赶在打烊之前跨入这一门槛的,毕竟是来这里接手自己三哥留给自己的财富,心情自然是急转直上,即便是这么一家装潢的并不算堂皇的小店,在他看来,也是蕴含着无限的生机。 店里除去一个正在忙着记账且冷若冰霜的掌柜之外别无他人,就在李若芒像其表明来意后,这位掌柜,仿佛给人突然带至高温的火山口一般,冰霜散尽,不可抑制的热情洋溢起来,这都是源于他阔别多年以来,终于又听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唤作“李若锋”的名字。 他此刻的眼神,与那些天天围追阻截企图要债的人一般无二,甚至更要在上。只不过,李若芒出国已久,加之满怀希望、疏于防范,以至于他可怜到丝毫没有看出半点端倪来。 ------------ 第四章 霍氏钱庄(原名为祸事钱庄) 更新时间:2009-01-22 在挥金撒银的豪迈程度上,一向巾帼不让须眉的杨止水身上,有着一种近乎项羽的霸王气质:热衷于破釜沉舟式的投资方式,敢于散尽家财,孤注一掷,以求一本万利的巨大回报。 而李若芒,却不是这样的。在此方面,他更近似于被后世习惯性称之为“老乌龟”的德川家康:步步为营、谨小慎微,在无必胜的把握下决不会轻易下注,即使他对于“乌龟”这一称号最是忌讳,但有些客观存在的相似之处是无法回避的。 故而此次,当“资本-支出”这一算式的答案尚且显示为正数的时候,李若芒已经如锥在刺股般的意识到了巨大的财政危机所带给自己的痛楚,忍不住搜肠刮肚、四处融资。而离开流洲之前,自己三哥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份专程为自己留在中土的“遗产”,自然而然的一跃成为首要的融资对象。 从另一个更深层次的意义上来讲,这可是自己三哥,确切的说,是那个所欠债务即便穷其两辈子时间都未必还的完的三哥,生平头一回为自己留下的恩惠,其分量哪怕只是单薄之极的一枚铜钱,在李若芒看来,也是承载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重量,在这个异国他乡显得尤其弥足珍贵。 “到底是血浓于水啊,三哥待我终究还是不错的。”正视着霍氏钱庄的霍老板,李若芒的思绪却忍不住飘回了流洲,喃喃自语道。 精神面貌刚刚完成“解冻”的霍掌柜,其表情是亢奋的,嘴唇是颤抖的,声音是尖叫的:“伙计们~~都给我出来接客人!流洲的李三爷总算是派人来了!” 就在话音尚未坠落到地面的这一段短暂时间里,从四面八方瞬间“长”出了许多人来,纷纷热情洋溢的向他聚拢过来。李若芒隐约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自己在“尽心青云坊”里给四个大汉强行架走的那段封尘已久的经历了。 他整个上半学期的悲剧,也正是始于此处。 “您老贵姓,怎么称呼?”伙计们都很热情。 李若芒躬身抱拳道:“在下姓李,方才这位掌柜所提到的李若锋,正是鄙人的家兄。” “太好了!”现场爆出一声整齐的欢呼。 想不到自己的三哥在中土竟有着如此之高的人气,李若芒很替他感到欣慰。在给众伙计们看座、端茶、倒水服尽心侍了一番之后,霍老板终于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只精美的小木盒,不屑多说,单是这只木盒便是价格不菲,盒内所装载之物必定更是价值连城了。 霍老板轻启木盒,围观之人不约而同的以木盒为核心最大限度地向前倾斜着身体,果然没有令李若芒失望的是,三哥留给自己的决不是一两枚铜钱之类的寒酸事物,而是一件只需乍看便可知其不同凡响的珍稀物种。 站在远处看,这是一条项链,对于这种级别的礼物李若芒表示可以接受。 站在近处看,的确是一条项链,其精美的程度令他更倾向于选择接受。 可当这条项链真真切切的放在眼前时,李若芒再也不愿接受了。 这分明就是三哥随身佩带的那条记载着命数的项链!在那块依然光彩照人的金锁之上,赫然刻着“鸿蒙初辟本无姓,谨守家财需若锋”的字样。 李若芒手握着这条正版甚至是绝版的家宝,冷汗犹如壶中正在沸腾的开水一般,不住地向外涌出,只是这些冷汗并非是为自己出的,而是出于对他三哥目前的处境的担忧:这条御赐的链子可是三令五申过绝不允许随意送人或是遗失,如有违反者绝不轻饶! 霍老板满脸堆笑道:“既是李三爷的兄弟,那在下便尊称您一声李公子了。不瞒您说,李公子,我们等着您的大驾光临也着实是有些年头了。当年李三爷曾经许诺过我们,不出三个月便能将那二百两纹银如数还清,以换回抵押的信物,可自那日一别他便是杳无音信,我等虽说做的是钱庄的买卖,却也只是小本生意、惨淡经营啊,这日子也不好过......” 就在当天的早些时候,李若芒尚且还在为只交纳了半个学期学费的明智选择而沾沾自喜,得意于自己的先知先觉,而此刻的他,则在万分痛心着为何没有将两年的学费一次性直接付清,也好让自己以一个“死猪”的形象来面临这次开水的洗礼。 霍老板仍在心肝肠胃脾胆肺齐齐寸断的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为了这二百两银子而活着一样。对此,李若芒早已麻木不仁,毕竟每个来找自己三哥要债的人都是这种千篇一律的嘴脸。无视了霍老板的他,左顾右盼、四下张望,寻找着门在何方。店里的伙计们毕竟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一见到他这副模样,立刻向他靠拢开来,另有两人疾速赶至门口,以打破该年度最快纪录的速度将店门严丝合缝的紧紧关上,由于速度太快,以至于一只驻足在上面的苍蝇都没来得及展翅高飞便给门板牢牢压扁。 李若芒强烈感受到了一种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的人间真情,感觉上就像是一群心有灵犀、配合默契的队友们在联手与一个大魔头进行着殊死的搏斗,这种团队配合令人赞叹,只是稍显不幸的是,自己分明就是那个大魔头。他无奈的仰天长叹,旋即以诚相待道:“在下并非是来替我三哥赎回信物的,可看这架势,若是不交出点银子来,今天只怕是没法活着出去,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诸位若是当真忍心的话,便请都拿去。小弟我也曾落魄到沦为要饭的乞丐,那种身无分文的日子勉勉强强的也还算是过得去。” 一个男人装可怜未免令人异常鄙视,但积极的一面便是至少为自己保住了五两银子。出了霍氏钱庄、重见天日的李若芒有种强烈的物是人非的感觉,茫然不知所措。回望那块以标准楷书写就着“霍氏钱庄”四个大字的牌匾,脑海中一阵眩晕,总觉得还是改为“祸事钱庄”方才最为贴切。 虽说他也读诗书、通事理,也曾因“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诗文而对曹丕的做法不以为然,可现如今,若是给他三哥李若锋当真站在他的面前,他会不加思索的冲上去捅上几刀的。 ------------ 第五章 纵是牛年也无法挽回低迷 更新时间:2009-01-29 该死的酉时! 其实并不关酉时什么事,只是对于命中注定要破财、且总有命运光临的李若芒来说,任何时辰都是该死的! 京城是个看上去很美的地方,退一步说,即便不用去看,单是闻上去便不禁使人心旷神怡。初来乍到的李若芒走在一条自己也叫不出名字的长街,身边洋溢的是一种夹杂了灌肠、爆肚、火烧、不落英等诸物各自味道的浓烈香气的,引人馋涎欲滴、不能自已。 可即使有着百花齐放的美食可选,李若芒却并不是一个“花心”的人,他那双传说之中只有饿狼才会拥有的目光,早已锁定在自己心仪的对象之上久久不肯离去。 那是一种名唤馒头的食物,除了可以朴实无华的填饱肚子之外,偶尔还可以不务正业的引发一两场血案。李若芒之所以会对它情有独钟,盖因它们全都长了一副登峰造极的便宜像。 讨价还价的过程永远是艰苦卓绝而充满深沟暗壑的,即便讨价的对象只是一种市值3文钱/个的馒头。 “一文铜钱买你一个馒头如何?”李若芒开门见山的列出自己的心理价位。 “朋友你开什么玩笑!我这馒头可是全京城最低价啊!我也得养家糊口啊!非三个铜钱不卖!”馒头男是位很有原则性的人。 “一个。” “三个。” “一个。” “三个。” ...... 有关馒头讨价还价的残酷过程,比之中英讨论香港何时回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在双方即将谈崩之际,李若芒终于适时地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不如你我各退一步,两个铜钱得了,再说了,在下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每天准时光临,每回少说也得买上六七个馒头。小哥你意下如何?” 馒头男生平头一回接到如此之大的订单,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作为一个也曾怀抱梦想的男人,往日失落的种种仿佛将要因为这张订单而峰回路转的失而复得。只不过,狂喜之余的他,依然没有忘记维护自己的利益道:“只要你保证每回都能买上八个,我就卖。” “成交!” 嘴里咬着馒头的李若芒在返回客站的路上粗略的计算了一下,五两多的银子少说也能买上几百上千个馒头,不管怎样也能支撑他和杨止水将生命再维持一段时间,只是住在那家位于京城外城的永林客站,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须得想尽办法精简一番才是。 当李若芒委婉的向杨止水提出要退掉一间客房,二人共处一室时,杨止水顿时满面红霞,啐道:“四哥你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想跟我住在一起只怕是早有预谋的吧。既然你这么想那便早点说嘛,何必还要费事租他两间客房。” 李若芒乐于、敢于、勇于对天发誓他绝不是早有预谋,他哪里知道刚到京城的第一天便会破这种毁灭性打击的财,只得有苦难言道:“我这也是形势所迫啊。” 杨止水笑道:“呸,形势所迫?我可没逼你,分明就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 李若芒无言以答,不置可否,保持沉默。 杨止水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太过难堪了,笑道:“待会跟那个掌柜的吩咐一声不就行了。四哥,趁现在天色尚早,我带你去看看那家店面吧,我敢打保票你一准满意。” 开店的事宜是眼下稍微触及便会令他头疼欲裂的东西,但更为头疼的是究竟该如何让她接受这个残酷之极的现实。李若芒一时之间还组织不出什么婉转到足以令她不至于雷霆万钧的言语,只得半推半就的给她拉了出去,试图在路上想些对策出来。 由外城穿街越巷,出崇文门,至京城东南角的一处并不算十分偏僻的角落处,杨止水畅谈了一路的关于未来按摩龙头老大的话题终于被引向高潮。 “四哥,这个地界不错吧?过往的车马也不在少数呢。”出自神采飞扬的杨止水。 “止水,我有件很为难的事要跟你说说。”出自难以启齿的李若芒。 “我仔细留意过了,跟咱们在杭州时地布局出奇的像。有一个足够大的前厅,另有卧房数间,后院也......”杨止水完全没有把他所谓的为难当回事。 “这件事当真是为难之极啊。”李若芒还在试图寻找插话的机会。 “至于说价钱之所以会订的这么低,也是有其原因的,听说早先这里不太干净,喜欢闹个鬼什么的。” “我今天已经做了一回替死鬼了。”李若芒终于放弃了插入新话题的奢念,开始跟从杨止水的步调。 “可我不怕,等咱们开张营业,积攒些银两后,找位高人来做场法事,冲冲厄运便是了。” 对于未来的畅想就像吸毒一般,一经接触便会永久性的上瘾。李若芒为了让她不至沦为一位“女瘾君子”,索性双眼一闭,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将现状一一道来:“曾经允诺过要留给你重建‘整固堂’的那笔银子,如今也只剩下五两了。” 按照他的事先的打算,是要赶在杨止水尚未全面抓狂之前便迅速向她说明这五两银子也算得上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至少可以买上几百个馒头。可现实与预想之间的差别仿佛永远都是不可调和的,当他重新睁开双眼时,杨止水的面部表情,就像是一池只需轻微的地壳运动便会狂乱不止的岩浆,李若芒觉得用不着成百上千个,单单只是一个馒头便足以令整座火山在瞬间爆发,于是乎终于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而杨止水则证明了这两者是完全可以同时发生的:她理所应当的选择了爆发,而李若芒则隶属后面那种情况。 杨止水质问道:“一百多两银子就这么不翼而飞了?!这可是天大的怪事!你是给人劫了还是给人偷了!我不记得你有赌博的嗜好啊!还是说你又碰上了哪位红颜知己,把银子一古脑的都给了她去!” 李若芒支支吾吾的将他三哥的好人好事说了个大略的故事梗概。 即便是忽略了许多细节,可杨止水还是出离的愤怒了:“四哥你未免也太容易给人欺负了吧!你三哥欠下的账凭什么要你来替他偿还!?亏你还真的拿咱们的银子替他补了缺!” 李若芒避开她灼灼的目光解释道:“照规矩说,这条链子是绝不可轻易离身的,如有违反必有重责。怪不得我三哥自上次回国以来便总是提心吊胆的,他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 杨止水强行插话道:“你居然还空替他操心!你的死活他只怕是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真不知道你是傻到无可救药还是天生的好脾气,都给人欺负到这步田地居然还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与大众相似的是,李若芒极其讨厌别人说自己傻;而与大众不同的是,李若芒更讨厌别人说自己脾气太好,感觉上那只是自己生性软弱的一种包装过后、冠冕堂皇的说法罢了。听她这般说法,李若芒阴沉道:“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还是别枉加评论的好。” 杨止水冷笑道:“少在这装得一副挺有骨气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那五两银子究竟够咱们再活上几天。” 李若芒将所剩银两悉数塞给了她,冷冷说道:“我答应过要出钱给你开店,就绝不会食言。你回可占去吧,我这便去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他便急速离去,对于杨止水在身后的呼唤也再不回头,朝着一条看不清前路的方向径直走了下去。 ------------ 第六章 一记闷棍中,敲出故人来 更新时间:2009-02-01 海口已经重重的夸下,撇下连声呼唤他的杨止水,一个人极为硬气的转身离去也算是为自己争得了不少的面子。可抛开这些虚浮的表面因素,真正涉及到该如何筹措银两这一关键事宜时,李若芒翻遍了自小读书以来所学到的所有词汇,发现出去一筹莫展之外,便再也找不到更能确切形容此刻心情的词汇了。 银子不同于庄稼,有一定几率可以从地里长出来,可即便真的像庄稼一般,却也绝不是一时半会便可随意收割的,旱涝保收在所难免、蚊虫鼠蚁时常光顾。 李若芒茫然而不知所措的穿越于一条条和他一样茫然的街道,周围的人群尽皆摆出一副事先约好的样子,不约而同的偃旗息鼓、打道回府,越发衬托出他的孤独。 说起来,出国离家也有着一段不可磨灭的时间了,品味、承受孤独的能力本该大大的异于常人才对。可李若芒发现,在某一处待的久了,突然之间更换到一个全新的生活环境,那份莫可名状的孤独感总是会鬼使神差的油然而生,仿佛它们早已埋伏在你下一个将到到达的人生目的地,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掩藏起来,专门在你心情最为低落之际公然入侵。 永林客站是暂时性的永远回不去了,今晚该到何处安身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李若芒始终觉得,若是自己在第三章的头一晚依然是不可避免得从山神庙起步的话,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讽刺,感觉上就像是一颗由杭州翻山越岭来到京城的小石子,竟然准确无误的将自己以同一姿势绊倒了两次,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比之杭州那次直摔到自己满地找牙的经历,这次找的是假牙。 就这样漫无目的信步走着,终于到了一处全然不见人迹的地段,李若芒不知这已是皇城的所在范围,只是难得见到了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便随性走过去驻足片刻。 站在一旁轻抚着树皮的他出了回神,抬头仰望天际,却惊异的发现在繁茂的树叶之间竟似有人藏匿其中,李若芒猛然警觉,可就在此时,一记闷棍自脑后风驰电掣呼啸而来,久疏战阵的他没有躲开。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正给人五花大绑的装在麻袋里,扛在一只幅员极为辽阔的肩膀上,左摇右晃的不住行进着。自己后脑方才给人棒击之处依然是至尊级别的痛,这种痛楚与看了一部经典悲剧片之后的那种心痛的感觉不相上下,只觉得耳廓中嗡嗡作响,脑海里杂乱无章,不知高低。 又过了大约可以将一锅小米煮的半熟的时间,双耳中那段高亢不堪的海豚音版耳鸣声终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郊外的虫鸣鸟叫声,和身旁几个男子的交谈声。 一路之上都做了李若芒“坐骑”的这位首先发难道:“公子,我肩上这厮好重啊,不如把他放下来拖着走如何。” 连忙应声回复的是一个文绉绉的男子声音:“不可不可,刘府的家丁身子大都不怎么结实,这厮方才给你下重手敲了一棍,只怕是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别忘了咱们还有要紧事得交待于他呢。” 尽管听得满头的雾水,可李若芒依然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位被称之为“公子”的人,毕竟他间接告诉了自己究竟仇人是谁。 “少来胡扯!他晕过去的时候你不还踩了两脚吗!”李若芒的仇人临死前很有觉悟的想要拉上个垫背的。 李若芒无语,只是知道自己的仇人又多了一个。 公子辩解道:“我分明只是在胸口踩了一脚,屁股上那脚是绿茶踩的。” 李若芒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以及臀部还是着有些许的隐隐作疼。 “绿茶”若无其事道:“踩了又能怎样?赌神你就多受点累吧,眼见着就要到地方了,少帮主跟咱们约的就是在城东的山神庙碰头,只怕这会子他人早已到了。” 李若芒依旧无语,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与山神庙所结下的缘分是再也割舍不掉了。 绿茶继续道:“你们俩儿见过少帮主他看上的那个妞吗?” 赌神只顾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予回答,公子道:“我俩儿都不曾见过那位佳人的尊容,莫非你亲眼瞧见过?” 绿茶沾沾自喜道:“他们是在北野大茶会上认识的嘛,别忘了我也有幸跟少帮主一起出席了那次盛会,可我当时只顾着品茶,哪里顾得上去看什么女子?只记得她长着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 赌神即便是再怎么体力不支,却也依然后了一句:“废话!” 公子冷静分析道:“别忘了刘家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了,他们家的子弟居然都看上了那位姑娘,想必定然是一位窈窕淑女了。” 三人又不得要领的东拉西扯了一会,总算成功到达目的地。 幸运的是,李若芒所在的麻袋是给人以较为恭敬的方式(脑袋朝上)放置于地的;可难免有些不和谐的因素,譬如说率先接触到外界某一支点的,居然是他那个刚刚遭到棒击的后脑,一时之间肿胀的忘乎所以、不可抑制,直接导致李若芒此刻的神智与清醒沾不到半点关系。 另外三人一到此地便忙个不迭,点燃了蜡烛仔细打扫了一番之后,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酒肉之物,静待某位主角的到来。 少顷,三人口中那位曾经名为泡茶、实为泡妞的“少帮主”如期而至。 毫无缘由便遭绑架的李若芒心烦意乱之极,而布袋之外的一阵阵嘈杂声更令他不堪忍受。 少帮主问道:“这麻袋里装的便是那个‘刘氓’派去送那些狗屁情书的家丁?” “正是正是。”绿茶激动道:“是我们三个齐心协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擒获的,赌神给了这小子十几棍,我跟公子也各揣了几十脚。” 少帮主汗颜道:“这么耐打的人定然是个高手啊,奇怪怎么会给你们得手抓住?” “这个嘛......”绿茶忙道:“还是快点打开麻袋给少帮主你亲自审问吧?” 一阵裂帛的声音为李若芒带来了光明,他挣扎着想睁开双眼,去看一看这群凶神恶煞的模样,却被久违的亮光照射得很难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事态的扭转正是发生在此刻,那位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少帮主突然毫无征兆的暴怒了,只是发泄的对象决不是李若芒,而是他的那三位“功臣”:“你们三个混帐东西!狗屁不通!当真瞎了你们的狗眼!他是刘府的家丁?!看我不剐了你们三个没用的东西!” 紧接着便是一段只有在杀猪时才会出现的场景,由于绿茶方才虚报的数目,三人分别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灭顶之灾,被这位少帮主打得倒地不起,哀号遍野。 太多的变故使得李若芒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局面走向,只得将逐渐适应了这个亮度的双眼尽可能睁大些,去好好领略一下这个无比疯狂的世界。 他的眼前,正毕恭毕敬的单膝跪着一名男子,眼含热泪的动容道:“二哥对我的救命之恩,小弟永世难忘!三个混账手下不知轻重,害得二哥你受苦了!” 李若芒用接连遭受打击的大脑努力回想了片刻,又用逐渐恢复状态的双眼仔细看了看来人,终于豁然开朗起来,组织出了一个与时俱进的问题:“三弟你什么时候晋升为丐帮的少帮主了?” ------------ 第八章 被春雨抚扫过的北野大茶会 更新时间:2009-02-10 与那位春雨一般细腻无声而又似有千言万语意欲倾诉的女子的初次相遇,是那次北野大茶会上最为美好的一件事,而对于素来偏激的马邀友来说,那也是唯一一件美好的事情。 使得每一口茶都能喝出几分政治味道的是:归元简有意要借这次茶会向当朝圣上狠狠的告上一回御状,被告的一方根本无需思考的便是当时的首辅张卫都,罪名为密谋盗窃皇上所御赐的国宝级茶器。正因如此,范云风、马邀友这两位追讨失物有功之臣的大名便赫然列在了特邀嘉宾的名单之上,而马邀友那位发过毒誓“这辈子一定要喝上碧螺春”的茶友“绿茶”同志,也在马邀友的帮助下总算得偿所愿了一回。 那是五月里一个极为凉爽的上午,在煤山的松林之间,密密麻麻的铺满了矮桌与草席,受邀者席地而坐,在阵阵的茶香之中随意交流、畅谈人生。 范云风本是坐在张卫都那一侧边缘地带的一个无名的小角色,却接二连三的受宠若惊于东厂大佬们的“敬茶”行为,东厂四大总长轮番上阵,不住地向他致以最为崇高的敬意,对于他在追捕罗非这一工作中所表现出的过人才能给与了最大限度的肯定。其中的谍报部总长跟阿龟并无过多言语,只是在归元简的授意之下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双手敬上热茶。廖辰跟羊木黄则是相当高调,两人当着张卫都的面将范云风打击朝中邪恶势力的盖世功绩好生赞扬了一遍,声音之大,则是连较远处的皇上都听得一清二楚。 茶并不烫,却足以喝得范云风汗如雨下,他宁肯希望这一杯杯的茶里装载着穿肠毒药,也不愿再看到张卫都那副愤怒到扭曲变形的嘴脸。 绿茶自入厂以来便苦苦寻觅着碧螺春,并在终于觅得之时,像一个失散多年总算找到亲娘的孤儿一般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而对于马邀友来说,这一切的一切,尤其是那一盏盏仿佛都能喝出一股子大便味道的茶器,着实令他大失所望,严重的颠覆着他此前对于北野大茶会的憧憬与向往。在找准时机火速离席之后,他一个人在松林间漫无目的的穿梭着。而松林的另一侧,那位女子犹如春雨降临悄然而至...... “能让三弟你如此倾心的女子,想必定是世之罕见、倾国倾城了?”李若芒道。 马邀友越发羞赧的笑道:“哪里有二哥说得这等好事,倾国倾城怕是不成了,只不过当真称得上是世所罕见。” “世所罕见”这个词有着极大的想象空间,李若芒刚刚发散性思维地想出了一些三头六臂的女妖造型,只听得马邀友继续道:“她是个恬静的女孩子,眼神总是很忧郁的,说起话来难免会显得有点突兀,总有些前言不塔后语的感觉。照我这么说二哥一定不明白我为何会喜欢上她,可我偏偏就是对她极为钟意,而我自己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若芒送给他一个鼓励式的微笑道:“干吗非得说出个所以然来呢?喜欢这种东西本就是无可厚非的,真正值得回味的恰恰就是彼此之间那种朦胧而又难以言状的感觉。若是等你彻彻底底明明白白的弄懂了为何会喜欢上那位姑娘,恐怕早先那种最真挚的感觉就已不复存在了。一道佳肴自然会引得你馋涎欲滴,若是非得将每一步的制作工序都原原本本的展示在你面前时,只怕当初的那番食欲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马邀友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感佩道:“二哥所言极是啊。” 第二次春雨沐风的洗礼,也离不开范云风的功劳。 时值朝野动乱之秋,张卫都的倒台牵连到了上上下下不计其数的官员,为了不致使金銮宝殿空旷的可以拿来放羊,情节轻微者悉数无罪释放、既往不咎。只是将张卫都及其心腹打入大牢,以儆效尤。 范云风是应归元简之邀前来受封“都不怕二把手”(民间版的叫法)这一神圣官职的。马邀友早在很久以前便跟他打过招呼,除了进宫去做太监,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进宫的机会。范云风是个老好人,对这位曾在危难之中相互扶持走过来的结拜义弟最是相护,毫不犹豫的便应承了下来,一有机会便唤其与之同行。 第二次的相遇,那位春雨一样的女子仿佛带来了集结在天空的全部忧郁,将内心最大的一个烦恼与马邀友讲了,极为罕见的滔滔不绝起来。 “马三哥(自打与范云风、李若芒结拜后他便以‘马三’自居),我知道你我相见一次实为不易,你这个人很风趣,又很有才学,我很......很喜欢跟你说说话,可我......” 她的声音空灵却不失亲切,如一场久违的春雨恰到好处的拍打着大地,只听得马邀友先是如痴如醉,继而又如白痴如醉鬼,不住地回味着她的声音,全然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 “春雨”再度落下道:“可我此刻的心情很乱,却不是你的错,都是我自身的缘故......说起来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年前,我爹爹他毫无预兆的便无故失踪了,姑姑她始终都在帮我宽心,说爹爹他只是去游历天下,过得两三年自然会安然归来的。可她越是这么说,我便越是感觉的出来,爹爹他定是出了大事。可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个没用的人,是个没用的女儿,至今也没有关于父亲下落的半点头绪,我真是......真是没用。” 马邀友忙劝慰道:“快别这么妄自菲薄了,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孝顺女儿,我看得出的。至于说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便是,别忘了论打探消息,我们丐帮可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角色。” “春雨”的悠悠蹙眉总算渐渐舒缓开来,微喜道:“我就知道马三哥你会来帮我的。” 得到认可的马邀友在狂喜之余却又不失冷静道:“话虽这么说,可在这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也绝非易事,我也多少需要了解些外貌特征方可帮你找人。” “春雨”是按照一张大众脸为例进行描述的,马邀友听了半晌,总是不得要领。就在该寻人启事陷入瓶颈之时,“春雨”猛然醒悟,提供了一个极为宝贵的线索:“马三哥,我这里有一只凤形玉佩,与它相匹配的另一只龙形玉佩是由我父亲他亲手保管的,你若是能找到那只玉佩......” “玉佩!!”李若芒未能将马邀友的转述聆听到底,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马邀友意兴阑珊的说道:“毫无帮助的一件信物而已,那么大的活人尚且找不到,更不要提这只小小的玉佩了,我......” 李若芒的体格动作使得时间被长时间的定格在这一秒中。马邀友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在他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只传说中的龙形玉佩,正握在他二哥的手里,借着幽暗的烛光闪耀出异常耀眼的光辉。 马邀友忍不住又打算要跟李若芒下跪磕头了! 尽管已有几杯度数不低的酒下了肚,可马邀友还是格外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业已久经考验的真理:“他的二哥,李若芒的每一次出场,都是专门前来拯救他于危难之中的。” ------------ 第九章 龙形玉佩made in蝴蝶效应 更新时间:2009-02-16 马邀友居然看上了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妹! 李若芒在感叹着世界的渺小性、命运的凑巧性,以及作者编造剧情的狭隘性(这条建议读者们忽略不计):恩师萧柏的女儿+自己的结拜义弟马邀友,绝对不失为一对奇妙的组合。 “二哥真有通天彻地、神鬼莫测之能!纵横四海无往不利啊!你定是早就算到我有此大劫,特来送这只玉佩给我!”在马邀友眼里,李若芒不是走街串巷的算命大仙,就是天降大任的不世奇才,没有别种可能。 “我要是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还会这么容易便中了我三哥的招?”李若芒现如今思考问题的一切出发点都是由此次的“破产事件”而起,面带苦笑,在心中默念道。 马邀友自玉佩现身,便顺理成章的进入了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状态:先是想到那位春雨般的女子看到玉佩时所显露的那种得偿所愿的温婉笑容,继而又想到二人日后频繁接触、直至形影不离的种种画面。不由笑意满面、物我两忘,全然没有注意到李若芒年那副在破产的苦海中苦苦挣扎的绝望神情。 憧憬又延续了片刻,马邀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二哥,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莫不是我那岳父大人亲手送与你的不成?” “岳父大人?”李若芒哑然失笑道:“你这称呼倒是变得真快啊,呵呵。这件事还是问问清楚的好,免得阴错阳差,尽出洋相。三弟,你钟意的那位女子可是姓肖,名伊雨?” “正是,正是。”马邀友将头点地像饿到一定程度的小鸡在叨米。 李若芒“叨米”的频率等同于一只业已吃饱了的老母鸡,缓缓点头道:“那便是了。不错,这玉佩确实是她父亲送给我的,说起来他老人家还是我的授业恩师呢。” “授业恩师?莫非二哥你在流洲时便见过他老人家?” 李若芒略微一笑道:“不是,是在杭州认识的。”随即便将自己与萧柏的事情粗略的对马邀友说了,只是对于自己做上御医门掌门一事却并未细说。但饶是如此,已足以听得马邀友啧啧称奇,感慨着人世间的机缘巧合在冥冥之中已有定数,二哥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贵人,并大有将其永远扮演到底的预兆。握着二哥的手,感恩戴德的话自是说不尽的。 李若芒也替他倍感高兴。在流洲时,自己是众兄弟中排行最小的,自小便只知道仰视着三位哥哥,从未有过这种给人“兄长”前、“兄长”后以礼相待的经历。可自打结识了马邀友之后,自己人生的这一巨大空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填补,也算是过足了做大哥的瘾,故而对于这位义弟也是格外的照顾有加,发自内心的希望他能过得幸福。这趟京城之旅虽说是以一种最为黯淡的色调作为开场背景,却总算多少浮现出了些喜人的元素,生性乐观的李若芒希望这一元素能够成为日后的主流。 马邀友是那种可以为了几钱银子便能一口气说上半个时辰祝词的专业乞丐,此次可是真心实意要表达内心对自己二哥的赞美,自张口伊始感恩戴德的话便无边无际的席卷而来,听得多了,尤其是后期所爆出的什么“造福人民”、“流芳百世”之类的词汇,令李若芒也不禁大有受之有愧之嫌,忙笑道:“三弟不必这么客气,说起来你与那位肖姑娘的姻缘也是你自己一手牵起的才对。别忘了早先在杭州时,是你力劝我到整骨堂去谋条生路的,我能与恩师相遇,能得他玉佩相赠,也是全赖你所赐。” 马邀友侧头仔细回想,倒也记起了当初之事,只是不想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能换回一只分量如此之重的玉佩,惊喜之余却也不住的感叹着“蝴蝶效应”的变幻莫测。忽得想起一件要紧事,忙问道:“二哥可知小雨的父亲现如今身在何处啊?” 请允许主角在此引章摘典一下: “萧柏感慨道:‘掌门徒儿,今日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我自会在这西湖边上终老余生,而你也该到京城去开创一番事业......’” ------节选自本文第一章之《新官上任》 被筛选出的这段话,是李若芒认定肖木白此刻身在杭州的最佳证据。 马邀友对于他的博闻强识心悦诚服,正欲重新编一套赞誉之词,却被李若芒抢先笑着问道:“方才听你那些手下所说的刘府家丁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一个叫刘走的烂货!”看得出,马邀友对于这位有着“刘走”这一奇异名称的男子,有着一种隔着几条马路便恨不得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的感情,李若芒回想起小时候看到的一场两只雄鹿为了争夺一只雌鹿而“大打出角”的决斗,也便明白了马邀友盛怒的原因。 “刘走?这名字起得相当濒临灭绝啊。”李若芒开着玩笑,尝试着为他降降温。 马邀友则依然怒火、体温、血压等等等等居高不下道:“本该叫刘超才对,有回写名字时只顾着看美女而漏写了那个‘召’字,从那以后便得了‘刘走’这个大号,就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烂货!居然也敢对小雨她想入非非!我迟早得阉了他!” 李若芒哑然失笑,又问道:“方才我听他们三人提起,说那刘家是什么名门望族,想来家事必定极为显赫了?” 一提起此人,马邀友的那些硕果仅存的诗人气质立刻宣告沦丧泯灭,在一瞬间土崩瓦解,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道:“我呸!不就仗着他爹是什么工部尚书吗!有什么了不起!我爹还是堂堂丐帮帮主呢!” 李若芒无语,对于丐帮帮主的这一社会地位转化到朝廷之中究竟该官居何职全然没有任何概念。 马邀友继续道:“那是个十足的恶棍,典型的纨绔子弟,之前托他爹的关系居然给他混进了御医门,他个对医药狗屁不通的烂货能干得了什么!最终还不是给人逐出师门。可这厮贼心不死,还接二连三的派人送些狗屁情书给小雨,最可气的是,听说他过不了几天又要重回御医门了,真真气煞我也!” 作为受大明律法保护的御医门第九代掌门人,有着一副侠骨仁心的李若芒绝不允许自己的门下出现此等败类(尽管从客观上来讲,他的医术并不见得高过刘走多少),只听得他热血沸腾,主动请缨道:“这件事就包在你二哥我身上了!不瞒三弟你说,愚兄我便是肖老恩师钦定的御医门新一任掌门,为报他老人家的知遇之恩,我决不允许有这种滥竽充数之人在门里败坏门风!即便是身份再怎么低下也得是精于医道之人!”他只顾着说的义愤填膺、唾沫飞溅,却全然忽略了自己这个掌门才是目前御医门中最滥的那只“竽”。 二人说得兴起,不知不觉的便喝干了所有酒浆,意犹未尽,只是苦于依然等不到那三个前去买酒的人。 马邀友提议道:“二哥,那三个闲人不必等了。此处距离大哥家不算太远,依我看不如前去登门拜访。” 李若芒为难道:“天色已晚,再加上我这两手空空,如何好意思去拜见大哥啊。” 马邀友笑道:“二哥你太过多虑啦,大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之前对他的好处他可是时刻牢记于心。最近他越发想你想得紧,前些日子还总向我提起你来着。再说了,拜访大哥又何须带上什么礼物,我哪回不是只带着张嘴便登门叨扰了,不怕不怕,大嫂她人好着呢,打发我这要饭的用的可都是刚出锅的饭菜呢。” 李若芒再次无语,总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投身丐帮的。 ------------ 第十章 我有一座四合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更新时间:2009-02-21 世上幸福的人大抵相同,而不幸者却各有各的不幸。 无声无息的悄然破产者如李若芒之流自然值得同情,但比之那些经历了、或正在经历天灾人祸的人们相比,却又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首先为那些正在遭受着旱灾、火灾、水灾的中、澳人民们深深祈福,并连带着祝愿所有四川震后的幸存者们能够最大限度的摆脱内心的暗魔,为召唤出来自未来的幸福美好而坚强的走下去。潜藏在人世间的妖魔邪祟、深沟暗壑虽然众多,却终究会在拨云见日的那一天来临之际,被圣洁的光芒毁灭性的反复照射,最终藏无可藏,彻底消失。 李若芒也在期待着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两手空空状态下的夜访友人难免会令登门者惴惴不安,以至于难掩惭愧之情,只是李若芒的这些情怀,在大哥范云风的热情接待下,反倒映衬的有几分庸人自扰了。 虽说比不上刘关张三兄弟古城相会时的那份荡气回肠、星光熠熠,但发生在一个极为普通的京城小型四合院里的这场兄弟重逢,却在平凡之余,多出了几分最朴质的温馨。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虽然少了张卫建,但并不阻碍这句话的出现。酒菜摆设在并不十分宽敞的庭院当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当空映衬,自是别有一番情趣。 李若芒被敬以居中而坐,范、马二人分居左右,范云风握着他的手,不住地劝酒道:“二弟你总算到得京城了,快多喝一点。” 李若芒实在想不出到京城跟过量饮酒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可看到大哥对这段贫贱之交仍然视若珍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与欣慰,不由得便多喝了几杯。 二人互道别情,而曾自封“忧郁沉默诗人”的马邀友很懂得何时应该保持沉默,譬如说吃饭的时候,他忘情的大嚼着,只是偶尔插上一句:“大哥何时再进宫去啊?” 一别数月,范云风一扫当初在杭州时颓废落魄喝酒只敢小口抿的形象,虽已入了秋,却大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春风得意,其程度并不亚于做上了京城丐帮少帮主的马邀友,感慨道:“自杭州一别,愚兄我也算是生平罕见的平步青云的一段时间,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过了起来,说起来全是赖二弟所赐,愚兄我再敬你一杯。” 李若芒颇有种无功受禄的感觉,笑道:“这都是大哥自己的不懈努力的结果,小弟我哪里出过什么力了?” 范云风一本正经道:“不管怎样说,你都当记首功。现如今官场乃至整个社会的风气是,无论你再怎么努力,倘若少了个有实力的靠山,也全是白搭,只能自认倒霉,一辈子受苦受累。我这个人既穷,又不会曲意逢迎,本不该巴结到什么有实力的权贵。全仗着你们两位好兄弟在杭州帮我力擒罗非,才使得归元简归大人对我刮目相看。两位好兄弟的大恩,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李若芒忙道:“大哥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马邀友也跟着支吾了几句,但最终还是归结到那句话:“大哥何时再进宫去啊?” 听得出来,自己这位义兄对于归元简的态度已从先前的清者自清、不愿与不完整的男人同流合污,聚变为对其仰视、口称“归大人”的崇敬态度。李若芒颇觉得有趣,便问起此事。 范云风长叹了口气,说道:“在我看来,无论是归元简还是张卫都,并无太大区别。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盼着能够过上那种父慈子孝、一家人团团圆圆尽享天伦之乐的日子嘛,现如今我住的这院子虽小,可一家人却过得其乐融融。在归元简的提携下,也不必再为银子的事发愁烦恼,我的那个能侍奉好双亲、照顾好孩子的心愿总算也能得以实现,如此说来我着实没有不感激他的理由啊。” 对于一个急需银两的破产者来说,最能刺激到神经末梢的语句莫过于有人还在发表对于银子的无烦恼论。李若芒明显感觉得出这是一个相当积极的信号,但久别后的第一次重逢便向大哥张嘴借钱,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不光令自己蒙羞,更使得兄弟之间的感情不自觉得尴尬了几分。再者,方才范云风的一番话令李若芒感慨良深,脑海中逐渐淡忘了饱受的经济危机之苦,开始留意起他口中这个“虽小”却能让“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的四合院来。 京城的四合院是个聚集了许多中华传统文化的艺术产物,李若芒早在流洲时便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感触更深:这座院落虽不算大,却布置的井井有条。四面的房屋看似各自独立,却有游廊将彼此衔接起来,显得既赋予了各人自由的空间,却又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与外界与世隔绝,自成了一个小小的天地,再配上庭院中所栽种的花草、饲养的鸟鱼,真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正如范云风所言,能和一家人平凡安逸的在这里过一辈子便不枉此生了。今日亲临现场,方知其所言甚是。 李若芒很享受于这座院落所展示的人文情怀,不由自主地联系到自己身上:一直以来,他对于未来的生活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构想和概念,将来的世界仿佛是一片漂浮着重重浮云的大陆,单凭他那双渺小的双眼、有限的视线是无法将其看得透彻。而现如今的他,却深深地为这座四合院所吸引,并情不自禁为未来的蓝图勾画着:“将来若是能跟父兄、止水他们找这么一处地方,一家人安闲度日,才真的算是此生无憾了。” 只能说,一个人的志向与抱负,往往是与其年龄成反比的。据不完全统计,有七成以上的小朋友是以科学家作为长大后的理想的,但随着年岁的堆积,他们会逐渐的接受、甚至屈服于一些并不如科学家光彩夺目的职业。而对于李若芒来说,即便是在儿时,他也从未有过长大要做科学家的非分之想,故而现如今将人生奋斗的目标定得如此之低也算是合情合理。 从明天起,做一个见习杀手 磨刀,练剑,杀人放火 从明天起,关心两铜钱/个的馒头 我有一座四合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意识流了1/10柱香的时间,李若芒忧愁了许久的心情总算豁然开朗起来。当下决定,明日便将心中所想之事与杨止水说了:其实这整骨堂不开也罢,何苦要将自己逼得如此辛苦呢?银子无论如何也是赚不到尽头的。但只要两人能够相互扶持着一路走下去,无论何处都是正途。 兄弟三人一醉方休,李、范二人不胜酒力,伏倒于桌面。漫漫长夜里,只听得马邀友的那句关于何时进宫的疑问时隐时现、渐停渐歇,终于彻底的悄然无声起来...... ------------ 第十一章 替洗不上澡的人民们祈雨 更新时间:2009-02-27 冒着被天下酒鬼掷酒瓶的危险写下一段文字: 什么借酒浇愁,醉生梦死,都只是人们为了更师出有名的喝酒寻找借口罢了。 饮酒的本质是痛苦的,并不单单指头疼,更集中体现在内心。借酒浇愁只是世人们一厢情愿的美好奢望罢了,酒精只会让悲伤的因子更大限度的发散开来,遍布周身,甚至影响到他人。至于说醉生梦死,则更是一种经过文学加工之后的虚幻境界,充其量也不过是人们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与痛苦而编造的一个假象罢了。从本质上讲,这是一种有意将后人引入歧途的欺诈行为,明明饱受着某事的折磨,却偏要为其披上一件外表光鲜的外衣,诱导别人前来重蹈自己的覆辙。 李若芒作为本书主角,有着大把抢尽风头的机会(尽管到目前为止这都还只是相当非主流的剧情),与此同时,也应该有着随时成为反面教材给人拿来批判的觉悟。他虽然没有教唆别人酗酒的不良行为,但在出国留学这件事上,他义无反顾的决计要做一个误导大众视听的不良典范:将来若有人(尤其是家人)问起所谓的留学感受时,他会不假思索的尽力掩饰自己所经历的种种磨难,而将其描述成一段满是光辉与荣耀的神奇之旅。究其原因,大约是因为他不愿给定义成一个纯粹拿来博取同情的人吧。 关于头疼的烦恼,却是在梦醒之后方才缠上自己的。事实上李若芒是被渴醒的。 大哥范云风有一双至尊可爱的儿女,然而更加可爱er的却是他们的名字。 “饭儿(范饭)、汤儿(范汤),快叫二叔。”范云风惯用萝卜加大棒的教育方式,此刻正手持两块糕点,作为奖赏。 “二叔……二叔。”对比之下,能让黄鹂的鸣叫声相形见拙到近乎鸦啼的,是那孩童们可爱est的话语声。 相比于一些荒腔走板却要付上许多门票钱的演唱会,能免费聆听到这种天籁之音的李若芒和马邀友无疑是幸运的。 “乖……乖。”李若芒不无尴尬的苦笑着,为了掩饰自己囊中羞涩无力拿出任何见面礼的这一现实而苦笑着。 与他的坐立不安相比,端坐一旁的马邀友则展示了极其强大的定力,依然是一副心安理得、泰然自若的模样。毕竟作为一个前途远大的职业乞丐来说,只入不出这点基本修养还是有的。 “大哥,小弟此番来的匆忙,一时之间还真的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见面礼,欠侄子、侄女的这份礼物我会记得的,我……” 范云风爽朗笑道:“二弟你说的哪里话,你是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大恩人,切莫这么客气。素珍,素珍~~”他一边拍打着李若芒的肩膀以示感激,一边招呼着自己的妻子出面与之相见:“素珍,昨晚来的仓促,不曾与你正式引荐。这位便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二弟李若芒,我深陷杭州一筹莫展之时,多亏他与三弟的鼎力相助,否则我现如今身在何方,都还难以下得定论呢。” 李若芒被“素贞”这个闺名不可挽回的震慑到了,忍不住想问上一句:“大嫂是何时从雷峰塔下脱困的啊?” 大嫂是一个既秀色又羞涩的女子,虽不善言谈,却能做出一个毫无破绽、毕杨止水标准上十倍的万福。 总体概括起来,范云风的家庭成员中不乏名字奇异者。 “大哥好文采啊,能将我那侄儿、侄女的名字起得如此不落俗套、卓尔不群,厉害厉害。”与杨止水处得久了,李若芒随时随地说起奉承话的境界倒是越发的高不可攀了。 范云风很有自知之明,畅然笑道:“都叫什么‘饭饭’、‘饭汤’了也算是有文采?哈哈,二弟你可真会说话。说来惭愧,这两个孩子的名字却也不是我这个当爹的起的,而是一位偶遇的算命先生帮的忙。要说起来,那位算命先生也当真了不起,年纪轻轻便料事如神、仙风鹤骨,颇有羽化而登仙之势。生饭儿时,京城闹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饥荒,先生说须以饭为名来冲一冲厄运。至于说汤儿,先生说他五行缺水,故而就取这么个名字避祸。” 以三点水为偏旁的汉字不计其数,这个汤字实非最佳选择,无论如何李若芒都觉得大哥有被“忽悠”了的嫌疑,只是看到他一提到那位“大仙”便正襟危坐,更加之满怀崇拜之情,倒也不太方便再多说些什么。 在这个关上大门便自成一片天地、与世隔绝的小院里,李若芒再次被那种其乐融融、享尽天伦之乐的幸福感强烈的冲击着,使得他也不由得心怀向往。 在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之后,李若芒起身告退,而得到了足以使得今后人生与众不同的那个玉佩的马邀友,则留下来与范云风商量着如何再次进皇城的对策。 出得胡同来,李若芒这才留意到那片阴暗到仿佛再也无法迎来光明的天空,乌云以高温酷暑下的丛林大火之势迅速“点燃”了整个苍穹。骤雨即至,却隐忍不发,迟迟不肯落下。 天气糟糕到近乎于那种游戏里魔王降临之前的那种状态,极大的冲淡了李若芒刚刚在那个四合院里所聚集到的温馨感觉,想象着待会劝说杨止水放弃重振整骨堂的场景,心情顿时急转直下,比之此刻的天气都还不如。 跨入客房那一刻的感觉,仿佛是一个忐忑不安、历尽磨难的传销员,只见到“客户”正躺在床边,见到是他,立刻将头转开,以背相向。 照例都是由传销员先开的口:“我回来了。” “客户”曰:“你还知道回来。” “这个倒是很难会忘了。” “银子要回来了吗。”杨止水一上来便直奔主题。 李若芒显然没有成为王牌传销员的天赋,呆呆的愣在当场,无言以答。 杨止水转过头来,冷冷道:“我就知道你压根就没打算要回那笔银子,这件事可真是窝囊透了!” 李若芒最难以接受被人称为“窝囊”,辩解道:“我只是不愿让事情闹大,不愿我爹他因为这件事而将罪于我三哥,一家人难得相聚,若是再搞出这么多的乱子来,才真是窝囊透顶。” 杨止水依然态度强硬:“你要是以为这样做便能帮到你三哥那个赌棍那才真是大错特错了!我看你这些年的书净是白读了!替赌徒还债根本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才会做得事!总之我不管,三日之内你须得将那笔银子讨要回来,这座整骨堂非开不可!” “四合院......一家人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幸福......”这些方才反复在脑海出现的词汇此刻竟是如此难以启齿,李若芒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出得客栈时的心情之差,已经糟糕到近乎于那种游戏里有两位魔王同时降临时的那种状态,而恰恰就在此刻,隐忍了许久的大雨,瞅准时机般的从天而将,不远万米的专程赶来欺负他这个失意之人。 如果不是考虑到有那些正在饱受着干旱之苦、以至于连洗澡都予以舍弃的劳苦大众们,李若芒真的希望从此不再有雨这种事物了。 ------------ 第十二章 雨下了一天,*没*,人很孤单..... 更新时间:2009-03-09 雨下了一天,饭没吃几口,人很孤单...... 淋过雨水的枝芽,映衬出晶莹的颜色,可心里正下着一场自李若芒走后便始终没有停息过的雨的杨止水,却对此熟视无睹,只是看着阴冷而渗不出半分希望的天空,生着闷气。认识了李若芒这么久,确切地说,是欺负了他这么久,心中早已如明镜般的意识到:他是一个对于忍辱负重有着极强承受力的人,称之为“忍者”也不足为过。只不过,这一回他所施展的“忍术”未免有些太过高级了,高到几乎令人发指、不可理喻的地步。要知道,帮一个无药可救的赌徒还债,其本质就是一件更加无药可救的行为,感觉上无异于浑身绑满炸弹义无反顾的前去救火,最终的结果,只可能是助长了火势,燃尽了自己。 纵是体内铁分子含量再怎么超标的人,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铁石心肠,看着李若芒无可奈何黯然离去的落寞神情,杨止水心里多少也有几分内疚,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有些太过强硬了。可转念再三,觉得自己跟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过,要对他好、要赔不是也有着大把的机会,可若是放任他这么着软弱下去,只怕是再也难以根治了。索性借此机会,废了他的“忍术”,逼着他做回见死不救的“坏人”。毕竟,要想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生存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自己变得比这个社会更加残酷。 只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光总是很难熬,尤其是在这种烟雨迷离的日子,很不争气的,心里又开始想起他来。 雨下了一天,馒头没卖出几个,人很孤单...... 不可否认,杨止水绝对是众多想念李若芒的人群中的一员,但若是非要给想念程度划分一个三六九等的话,在诺大京城的某个角落里,有一人还强过于她。 那位孤独的傲然屹立于金字塔顶端,在大雨倾盆之中仍对李若芒望眼欲穿的,是一个曾经有过一次登场机会的馒头男。 对他来说,人世间最痛彻心扉的背叛,并非海誓山盟之后的老死不相往来,而是明明答应每天会准时来买八个馒头却在第二天就无情的爽约,那一场由这8个馒头/天所编织起来的美梦,就这么破灭了。 馒头男名曰“满心弦”,或曰“馒心弦”,是一个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鬼话严重误导的人,通常说这些话的大致分为两类人:一类是身陷某种悲剧性职业无法自拔,却还一心想要再找多一些替死鬼的人;而另一类,则是有着严重的危机感,以防被人抢去饭碗,从而散布谣言诱导别人从事些悲剧性行业的人。 馒头男的悲剧,在于几乎同时遭遇到了这两类人的蛊惑,于是乎便衍生出了那个欲做“馒头界状元郎”的悲壮梦想。而标志着他真正长大成人的印记,则始于他总算意识到了一个客观事实:无论馒并头蒸的再怎么好,他至多也只是个馒头男,不关状元什么事。 被杨止水视为老天赐与她重现整骨堂往日雄风的那家店铺的旁边,有一家提供每日新鲜水果的小摊位。馒头男对于这一带的熟悉与热爱,绝对在初来乍到的杨止水之上,每日都会流连忘返于此,凄凄惨惨戚戚、痴痴呆呆嗤嗤,就是为了见到那位每天忙碌于水果店的姑娘。 那是一位背影胜似婀娜榴枝的姑娘,一位对水果情有独钟的馒头男儿时玩伴。 站在大雨之中,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使得她那青翠碧桃般的背影越发的色泽清晰、轮廓鲜明起来,而对于发生在前天的那段往事的记忆,则在他的脑海里昨日重现起来: 馒头男兴奋道:“清水,我总算接到了一个大活儿,从今往后,每天都八个......”在将订单的事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之后,馒头男情不自禁的再心里意识流起来:“照这么下去,早晚我会有发扬光大的出头之日的,待我攒够了银子,是不是就有资格来向你提亲了?” 清水面露晶莹剔透般的樱桃式微笑,并不愿说些什么过激的话,以免打击到他。 通常来说,越是突如其来的希望,破灭的速度也越快,天杀的李若芒自第二天起便再也没有现身,馒头男经历了由兴高采烈、披星戴月的起床备货,到满怀希望、翘首企盼着等待客户,再到抓耳挠腮、怒不可遏的连声骂娘,到最后,只能是平静的接受现实,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一边默默地将剩余的馒头挨个吞下,打算以食物来挤压出体内极度失望的情绪。 惟有在看到辛勤劳作于水果店里的清水时,馒头男烦杂的心情才会真正的平息下来,物我两忘。集体表现在双眼紧锁目标、不由自主地向目标缓缓靠近。 较为不幸的是,这是一个过往车马不在少数的地带,据不完全统计,迄今为止,馒头男已与各式各样、多到可以建立起一座动物园的各类动物所拉的轿车引发过车祸:羊车、马车、驴车、骡车、圣诞老人所乘的雪橇...... 能见度好的大晴天尚且如此,今天这种烟雨迷蒙的日子当然也不例外,馒头男正默默地走着,只闻得耳边一段悠扬的“哞~~~”声传来,近随着的便是一辆呼啸而至的牛车...... 雨下了一天,眼皮没睁几回,腹中的饥鸣声没有停歇几次,人很孤单...... 杭州城的经历,为李若芒系下了一个再也解不开的“山神庙情结”,仿佛那里便是灰心失意时绝佳的避风港。自与杨止水别后,他貌似漫无目的的四处晃着,本质上却是极富目的性的来到了与马邀友再度相见的那座山神庙里,关上庙门,找了个相对舒服的角落裹衣而睡。 是夜,狂风暴雨初至,滚滚的雷声非但没有将他吵醒,反倒助长了他的睡意,使其浓度骤然提升,无以复加。 轰天交响的雷鸣声不曾打扰到他的睡眠,反倒是腹中的“雷鸣声”家贼难防,最终将其吵醒,李若芒聆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脑中的思绪仿佛也被这不间歇的雨点所打乱,昏昏沉沉的再度入眠。 与杨止水已经不止一次的吵架了,自己却总是一如既往地出于相对弱势的一方,原本企盼着她会主动阻止自己赌气出门的行为,可事后证明,这也只是自己天真的假想罢了。她就像是一个经验老道、洞悉一切的猎人,为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有当他完全屈服、抛弃尊严向她低头求饶,方才网开一面,饶他一条出路。这与自己此前所设想的那种两厢平等的关系截然不同,纵然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一想到此事,他便头疼欲裂、苦不堪言。 雨势持续到了离开永林客站的第二天,迎着风雨的他,独自走在一条长长的街上,杨止水、整骨堂、三哥、月阳书院、银子......种种烦心事一时间统统涌上心头,直惹得他立于当街,踟蹰不前。 便在此时,自己身旁的雨势骤然而止,尽管四周还在肆无忌惮的下着,李若芒定睛一看,却是一把碧绿的油纸伞遮在头顶的缘故,只听得耳畔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悄然响起:“四哥,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跟我说说吧。” ------------ 第十三章 伞不如故 更新时间:2009-03-11 早已习惯了杨止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说话方式,冷不丁的传来这种春花秋月里轻割宣纸的细腻耳语,着实使得李若芒大感不适。只不过,在看到了这把因轻抚过多而略显破旧的油纸伞后,不适的感觉正在一点一滴的化之无形。 人云:“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又有谁知道,一把“故伞”也能钩起他如此之多的往事回忆呢,李若芒依然无比清晰的记得,也是这么一个糜雨霏霏的日子,他曾与一位如春水般温柔的女子共撑此伞,在风雨交加的杭州城里温馨惬意的一路走下去。那段时光,自与她别后,自己便从未再次想起。然而,不曾想起绝不意味着就此遗忘,这是一段印记胜似刺青的回忆,一经沾染便再也无法忘怀。 李若芒悄然转身,带着脑海中对阿玟的记忆,朝后望去。 保持了足以让一杯热茶变凉那么久的沉默,李若芒本章节首次无语。 除了呆呆出神地看着,大脑并没有给出其它任何相关指令。 一语带过的说,眼前的这个女子,正是阿玟。换作精确的说法,则是必须得在名字前面加上一个定语的阿玟,至于说这个定语究竟该如何归纳,或许只有“长大了”、“成熟”这一类的词方可胜任。原来一别数月的光景,已足以使一位对外面的世界畏首畏尾、裹足不前的女孩变得落落大方、神情淡定起来,原本人淡如菊的阿玟,经历了京城这座繁华温室里的一番抚育,凭空添多了几分富丽堂皇的气色,开始以一株牡丹为终极目标逐渐靠拢。 看着他表情僵硬的模样,阿玟露出了附带着一股股暖意的微笑,并伸手挥去那些撒落在李若芒肩头的雨水,依然是银铃般的声音,只是多出了几分自信和坚毅,说道:“四哥,你总算也到这里来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在这种穷困潦倒之际,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便是她了,李若芒虽没有“达则兼善天下”的觉悟,却还是有着“穷则独善其身”的骨气,在他看来,幸福只有拿来与大家分享方可越加幸福,而痛苦则只有自己独自承受才会使其程度有所缓解。在这种状态下不合时宜的遇到阿玟,只怕会使得自己在她心里所残存的那一点点美好形象烟消云散、轰然倒塌。 阿玟并未察觉到他动荡不堪的内心世界,依然沉浸在终于得见他的惊喜之中,喜道:“我估算着你早就该到京城了,可等了这么许久都不见你的影子,今日总算给我撞上,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情,一副极不自然的、貌似热带植物给嫁接到南极的模样,阿玟笑意微敛,轻声问候道:“四哥别来无恙?” 即将跨入校园的李若芒,显然还没有做好随时对答如流的准备,单单只是一道“别来无恙”的简单题目已足以令他无言以答,唯有一种骨鲠在喉百感交集却又无从说起的莫可名状感。 题目:别来无恙? 参考答案如下: 西方资本主义版的参考答案: 李若芒会将与她杭州一别之后的倒霉事一一列出,作为论点,并在每个论点的后面表明准确无误的出处(例如选自《大明潮留学日记》打工之章第......),严防该书作者状告其剽窃侵权。 中国社会主义版的参考答案: 李若芒会热情歌颂祖国对于自己这种附属国的臣民是如何的优待,只是苦于自己天生就是拿来倒霉的,辜负了天朝上国的一番悉心栽培,仍然活得痛苦异常,并不忘表达流洲国对于早日回归的无限期盼。 古龙版的参考答案: 李若芒对于该问题完全无视之:“我不该来。” 阿玟:“可你已经来了。” 李若芒:“我的心正在离开。” 阿玟:“人必须留下。” 台湾偶像剧版参考答案: 李若芒会一个熊抱将阿玟抱住,眼中含泪道:“我要和你在一起。”而离此不远的某处,杨止水会准时出现,时机拿捏得刚刚到位、毫厘不爽。此时,天空会传来本剧的片头曲,画面会长时间的定格在这里...... 周董版参考答案: 李若芒有些开不了口:“没有你在我有多难熬~” 李若芒有些难以退后:“天空灰得像哭过~离开你以后~并没有~更自由~” 李若芒手抚逆鳞,准备困兽之斗:“我生命再怎么粗糙~我都要活的很骄傲~在狂风之中~撕吼~~~” 然而,当是时,他并有选择以上诸多答案里的任何一种,而是岔开话题问道:“这把破伞你居然还留着。” 阿玟抗议道:“怎么能叫它破伞呢,再说了,就算是破了、旧了,我还是会每天都把它带在身边的。” 李若芒再次陷入沉默,只是此次内心世界的感动成分完全压倒了方才的窘迫。一别数月不见,阿玟再不如之前那样,总是避免着于自己目光相交的机会,而是主动出击,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方才所答非所问的李若芒尽力躲避着她责问式的眼神,不住地四处观望,目光最终停留在这把油纸伞上。 回想起来,这可是自己当时狠下血本,花费了每月预算里很高一部分比例的资金方才买来送她的。可反观眼下的自己,却是连一个铜钱的预算都拿不出的人,只能自嘲的说,若是世人都像自己这般越混越衰,只怕整个社会早晚有一天得重回原始时代!四肢着地终将取代直立行走!这是何等的可怕啊! 放下这些劳神费心的退化论不去多想,只是将目光单纯的锁定在这把纸伞上,说来着实令人暗暗称奇,就凭着这么一把薄薄的油纸伞,却足以隔绝天地,营造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世界来,任凭天地之间的风雨多么肆虐,却依然有温暖在此驻足,这与范云风家的四合院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李若芒顿觉舒服了许多,神情逐渐舒缓下来,再不如此前那么尴尬。 阿玟朝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招了招手,一个五旬上下的赶车人迅速驱车而至,问道:“林姑娘,外边风雨大,还是快上车吧。” 阿玟笑道:“多谢秦爷关心,我这就来。”继而转向李若芒道:“四哥,快跟我一起上去吧。” 端坐车内,李若芒感慨着现代化交通工具的便利,有辆车来代步果真方便了许多。 马车路过水果摊位所在的云井街,还好此前馒头男已被牛车撞飞,否则若是在这碰上,只怕会当场便与李若芒拼个死活。 马车的终点站是一座集富丽堂皇与宁静安逸于一体的四合院,论规模和华丽程度都绝非范云风那座可以比拟。入得正门,正对面的是一面影壁,上面绘制了一幅“喜鹊登梅”的吉祥图案,精致喜人。院内俱以鹅卵石铺地,栽种着各式各样的知名花草。李若芒在阿玟的引领下,沿着足以躲避风雨的抄手游廊朝内走去,不一会的功夫,便进了正堂屋。 正堂屋内,侍奉的丫环、老妈子一应俱全,见阿玟归来,都毕恭毕敬的驻足行礼,阿玟笑道:“姐妹们不必多礼了,都各自忙去吧,今晚我要亲自下厨,好好招待一位贵宾。赵姐、张姐先到厨房去帮我准备一下,我稍候便到。” 众人齐声说“是”,便各自散去。 李若芒还有许多未知之事想向她询问,可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回避不了的问了一句:“阿龟也是住在这吗?” 阿玟顿时意兴索然了几分,反问道:“干吗这么问?” 李若芒本章第三次无语。 换作杨止水,必然少不了乘胜追击的将他一路责问下去。阿玟却不会这样,在叹了口气后,她总算再次恢复了方才的神情,低声、却十分认真地说道:“一直都是我一人住在这里,今晚......今晚你也不要走了。” 这是李若芒生平听过的最让他手足无措的祈使句。 ------------ 第十四章 醉醉真言 更新时间:2009-03-13 假若郁达夫的生命里也曾结识过属于他的“杨止水”和“阿玟”,恐怕他会将“黄酒之与白干(柔vs烈),稀饭之与馍馍(稀vs干),鲈鱼之与大蟹(淡vs浓),黄犬之与骆驼(小vs大)”这一语句用以形容她们。 李若芒深知阿玟在烹饪上精深的造诣,堪称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普普通通的萝卜、白菜尚且能给她脱胎换骨的调治成美味佳肴,更不要说现如今货源齐备、食材充足的情况下了。流连于满桌的珍馐佳肴,李若芒由衷地赞叹着,但话说回来,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点燃了几根香烛,二人迎面而坐。风雨中共撑一伞时,李若芒更多则是吃惊于阿玟毫无征兆的突然现身,虽是近在咫尺,却并未对她的容貌衣着太过留意。而此刻的他,才真正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阿玟,再不是那个粗布青衫的柔弱女子,而是一身极为得体又能尽显风度的扮相,脸颊比之此前圆润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珠滑玉润,更添风致。 阿玟主动举杯敬酒,二人对饮一杯,她再次问起杭州分别后的情形,李若芒简短节说,将本人搜肠刮肚写了足足两月有余的探亲之章用1/4柱香的时间便说了个大概,继而又说到了令他十分敏感的话题,即初到京城便接二连三遭遇到的倒霉事。诉说整个过程的他,像极了初、高中时期的历史老师,即对于古代历史三三两两的一语带过,而将重点放在那段满是屈辱悲哀的近现代史。李若芒本不想将这档子糗事向她和盘托出,只是阿玟满是关怀的语气神情,再加之酒精作祟,致使他也不愿再做隐瞒、不吐不快。 对于他代三哥还债之事,阿玟虽说也觉得有待商榷,可总体说来却与杨止水激情洋溢的驳斥态度大相径庭,她首先想到的,是李若芒曾经破大财、花重金到闫命堂为自己买药,以及后来亲自熬药、喂自己喝下的历历往事。想到此处,酒意尚未上涌,人却已先醉了,脸颊红润,滚烫不已。 李若芒则还扎根于接踵而至、应接不暇的倒霉事里久久不能自拔,作为附属国的留学生,他并不奢求京城里会有热情的天朝百姓对自己列队迎接,只是这一笔笔价格不菲的开销在此守株待兔、守城待人,着实令他始料不及。 既然提到了这些旧事,自然不能漏掉杨止水,对于她,李若芒继上一章后继续无语。致使一提到杨止水,阿玟便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不住地问讯着二人之间的事情,李若芒比之不及,只得将两人因开店一事而大吵出口的经过支支吾吾的说了个大概(点评:其实“大吵出口”这个词用在此处并不恰当,毕竟李若芒只是充当了一个听众角色而已)。 听他说起“重建整骨堂”这一盖世伟业的阿玟,不由得大加赞赏起来,在详加询问了所选定的地理位置,以及地租价位之后,不由得佩服道:“大姐她还真是位了不起的世间奇女子呢,想要重振咱们整骨堂往日的威名,嗯,这种主意也只有她才能想得出,大姐的那份霸气我还真是学不来呢。四哥,这回可真的有你忙的了。” 李若芒连忙放下碗筷,摆手推辞道:“这回可不关我什么事。她素有大志,是纯霸王,我搞砸了她开店的事,还让人家给撵了出来,最多也只能算个流寇罢了。” 阿玟再次举杯,每当李若芒面露颓色之际,阿玟总是举杯,或许这是出自她对“酒壮怂人胆”这一至理名言的迷信,企望借此来帮他重新找回失落在与杨止水争吵的字里行间中的那些信心。只是几轮下来,信心没有恢复几成,阿玟自己倒是灌下了不少酒水。须知,醉酒是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与此相关的两个脍炙人口的行为无非是“酒后吐真言”以及“酒后乱性”。只是以阿玟的矜持自重来分析,那些期待着领略到“乱性”行为的看官们只怕是要再次希望落空了。然而,此刻的她,话语渐渐多了起来,从喉中忍不住屡屡上涌的并非酒水,而是所谓的“真言”。 李若芒尚未开口,阿玟却主动说道:“四哥,我猜得出来,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和归申绍后来如何了是吧?”不等对方有所答复,阿玟继续道:“散伙那一晚之后的第二天,他便带我启程要回京城,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跟我们一路同行的都是些传说中凶神恶煞一般的锦衣卫!那时候的我,吓得顿时傻了眼,手足无措。所幸的是,归申绍看上去也算是他们那一群人里的一个小头目,有他护着我,一路上倒也算是安然无恙。” 说者是否无心并不十分清楚,但听者却是格外的有意,李若芒听到“有他护着我”一句时,不禁回想到那个仿佛一草一木都会滋长出危机感的夜晚,自己抛下她不顾赶去救助杨止水的一幕,内心的愧疚感随着滚烫的血液流遍全身,无颜以对。 阿玟若无其事的再度举杯,一饮而尽,接着道:“到了京城,我便被安置在这座大宅子里,说真的,四哥,长这么大我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起初我还真的不太适应,可日子久了,也就慢慢的习以为常了。至于说归申绍,他始终待我如上宾一般,还说但凡能抽得空来,便送我回河南老家,只是他这个人天天忙得昏天暗地的,每个月也只是偶尔过来坐上一会,仅此而已。” 到目前为止,内疚之余,更多的则是惊异。李若芒并不十分看重她的酒量如何之海,服饰如何之靓,毕竟这只是些徒有虚表的东西,真正令他耳目一新的,是阿玟一反常态的谈吐方式,往日阿玟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儿女作态早已一去不复返了,洗尽铅华所剩下的则是一份难以想象的豪爽和随意。 阿玟已经迈入了大醉之前的自我狂灌状态,却依然断断续续的说道:“四哥......四哥,你也知道的,归申绍他是个不爱......不爱讲话的人,每次来也只是喝喝酒,有一回我也随着他喝了几杯,突然便会有种好想说说心里话的感觉,真的......” 李若芒劝阻道:“阿玟,你醉了,还是少说几句,早点休息吧。” “不,四哥,你不准我把话讲完,至少让我把酒喝完。阿龟他可是从来没有阻拦过我什么。” “阿龟”的出现使得李若芒的内心再度纠结起来,忍不住说道:“阿玟,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心里怪着我,怪我当初在杭州时没有出手前去救你,可说实在的,那时候的我也是自身难保啊,倒是阿龟他定能保全你的安危,我......” 打算借酒消掉却适得其反蔓延滋长开来的愁思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阿玟语带哭腔,自本文登场以来首次失态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宁肯跟你一起吃苦受累,甚至是死了,也不愿在他的庇护下过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你凭什么替我选了这条路!四哥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最后这个凄婉欲绝的疑问句,自泪光点点、满腔幽怨的阿玟之口说出,着实令李若芒难以招架。正所谓人生处处皆学问,月阳书院尚未正式开课,李若芒便被诸多生活中的问题困扰的一筹莫展、头大如斗...... ------------ 第十五章 感情三十六计之胜战计篇 更新时间:2009-03-17 兵法原文: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 本章译文:杨止水一向认定,自己在隔绝李若芒于其他外界女子接触的事业上已经做到了尽善尽美,殊不知,在他近期越发频繁、司空见惯的夜不归宿中,竟有一次是与阿玟一起度过的。至此,便不得不感叹李若芒这一计“瞒天过海”使用的颇有名将之风,能秘密藏于一张貌似一眼便知根底的白纸之上,这是在顶级“红杏出墙者”身上才能体现出的“稀有”素质,非心理承担风险能力过硬者不可用也。若是此计的使用稍有不当,东窗事发,作为本文的主人公的他,恐怕要面临着篇幅尚未过半即给女主角选择性夭折化的尴尬局面。对于各位看官来说,主角更替的还快过金融海啸里诸多店面的倒闭速度,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整骨堂复辟之战”尚未全面打响便显现出戛然而止之势,然而就在此时,另一片战场却正在毫无征兆、悄无声息的给人开辟出来,只是这里少了些许硝烟、不见了几分杀气,取而代之的,则是浑厚的酒香以及香烛所挥发出的浓郁芬芳。 假若情场也算得上是战场的话,那么上一段话便有了存在的依据。 一轮新月挂在并不十分遥远的夜空,丫环、老妈子们已然散去,久久不曾现身。 李若芒分辨不出上弦月与下弦月的区别,更答不出阿玟那个凄婉欲绝的疑问句,只是担忧着酒后壮胆的阿玟还不知会问出些什么其它的出格问题来。 好在类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酒能壮人亦能醉人,阿玟将最后一分清醒,全都倾注在那句话的字里行间,语毕,伏倒桌面。 李若芒于她将要由桌面滑向地面之际以手相搀,着手处顿觉滚烫不已,忙问道:“阿玟不要紧吧?我还是扶你回房休息吧。” 醉酒者要么喋喋不休、要么一言不发,目前的阿玟属于后者。 李若芒本想扶她出去,只是推开房门才真正意识到夜间不可抗拒的阴冷,若是这么忽冷忽热着了凉可是大大的不妥,索性便让她睡在这里。一瞥之下,发觉墙角处刚好摆放着一张角度倾斜的恰到好处的藤椅,扶着阿玟缓缓躺下,在给她披上自己的长衫,总算安排妥当。 不知什么牌子却足以沁人心肺的香烛、一股驻足于此抵御严寒的暖意,以及睡相闲适恬静的阿玟,种种因素使得李若芒自打到得京城以来头一回这么的平心静气起来。出得房门,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聆听着无论天下何处都千篇一律的虫鸣声,此刻的他,只想闭起双眼,就这么排除一切杂念的闭着。 再次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阿玟已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秋波流汇、深情款款,目光之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一一道来。只是不知为何,她越是看的专注,李若芒越是觉得阴冷,总有股寒意阻隔着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 阿玟有意要消除这段距离道:“四哥,我好冷,你抱我一下好吗?” 李若芒是个乐于雪中送炭的热心人,始终坚信“如果没有炭烧,我们可以燃烧”的青春格言,虽然不言不语,却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 阿玟的身子软软的,柔若无骨,浑身的温热正是有助自己驱寒的良药,李若芒将双臂伸展到了极致,既怕用力过大却又最大限度的紧紧抱着。然而,纵使如此,寒意并没有得到驱散,猛然来袭的频率不降反增。 阿玟将脸贴在自己的肩头的熟练程度,完全让人看不出半点生疏,自然而又默契。*连连之下,一股股的暖流始终徘徊在自己的耳边,吹进他的心里。李若芒心猿意马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探过身去,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阿玟的额头,是那种高烧40度却还要持续升温的滚烫。 只是这40+的温度与李若芒炙热到可以烤肉的双唇相比,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就这么忘乎所以的吻了下去,阿玟非但不做回避,还极力的迎合着自己。只是不知为何,阵阵寒意直到现在也从未离开自己半步,又是一股阴风吹过,李若芒终于告别了满是成人世界的梦境,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原来距本段之前大约500个字的描述纯属梦境!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心头那份久久不能平复的激情却是真的,李若芒不知是否该自责梦境里幻想的对象是阿玟而非杨止水。正神色恍惚之际,一阵凉风吹过(原来这才是致使自己无论抱的多紧却依然会冷得罪魁祸首),他擦了把嘴角的口水,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长衫。 更冷的事发生了:刚刚还遮在阿玟身上的长衫是何时转披在自己身上了!!(作者插话道:“请原谅本人的大惊小怪,都是最近看《村庙》害的!”) 藤椅上空无一人,但余温尚存,阿玟应该是刚刚离去不久。李若芒很舒适的躺了下去,继承了阿玟留下的暖意,却也带来了形影不离的寒意。这一寒一暖的彼此交汇,令他不禁在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杨止水和阿玟的形象来。 与杨止水的交往过程,好比是购车人与汽车推销商的关系,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从一开始便给定下了一个“losinggame”的基调,无论大事小事,自己永远都是战败者的一方,根本无须劳神费心的考虑如何去战胜对方,能够最大限度的令损失降低到最少便是谢天谢地谢人了。虽说杨止水早就提醒过自己“她的脾气很差”,可那个时候的他自信足以抵挡她的一切攻势,便丝毫没将这句警告放在心上。可时至今日,他这才醒悟到自己并非可以容忍她一切抱怨,有关自己家人的说三道四实是他内心深处的所谓“雷区”,便如同不得在杨止水面前吟诵唐诗、提及杀手一样。只是由于性格各异,不同于杨止水大发雷霆式的突然翻脸,李若芒心中的那片雷区会在某个部位人知的特定角落暗暗的爆炸开来,分贝上自然是不够杨止水那般响亮,但其毁坏度以及持久度却是远远在前者之上。 与她相比,阿玟则是要知书达理的多的多(“的多”一词须循环上三天三夜方可显示出真正的差距),而此次时隔数月的再次相遇,她更是一扫之前的青涩模样,在柔情似水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分独立自主的知性美,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一想到阿玟,自然避不开方才那个“刚刚出锅”的新鲜春梦,他虽说并不以正人君子自居,却也敢于认定这段内容绝非自己“日有所思”的结果,看来改天还真得找个功力深厚的什么花大神、花大仙来替自己解解梦。 ------------ 第十六章 开辟新战场 更新时间:2009-05-13 九月初五,又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雨水骤然来袭的日子。 距离杨止水为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还有七个时辰的时间,而距离月阳书院正式开课还有两天。 醉酒的最大妙处在于,你可以在一个人面前将心里话全盘托出,而后又在事发的第二天全盘否认,装作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二人翌日清晨的再度相遇,注定是表面静如平湖却又内心波澜不止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宁肯跟你一起吃苦受累,甚至是死了......”这句话在阿玟内心深处不知反复回响了几多遍,此刻依然盘旋、萦绕在耳边。然而,充足的睡眠为她带来了昨晚那些差点被酒精洗刷掉的常态,脸上重新挂上了一如既往的笑容,问道:“四哥昨晚睡得可好?” 带有“昨晚”字样的语句,迅速唤醒了李若芒唇边炙热的感觉,与阿玟缠绵亲热的过程如此真切的回荡在自己心头,虚实难辨、亦真亦幻。正yy着,脑部神经不由得为之一绷,生怕自己的某些异样会为她所察觉,忙遮掩道:“挺好,挺好的。” 阿玟语带谦然道:“是我待客不周,只顾着自己多喝了几杯酒,却害得你在这院子里捱了一夜,实在对不住了。不过,四哥你也大可不必那么担心,今晚我可决不会再这么失礼了。” 从“今晚”一词不难推测得出:昨晚的激情戏居然还有续集!而且还大有由虚幻的梦境向“实体版”靠拢的趋势! 李若芒拒绝激情:“书院那边尚有许多不明白的事宜,我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走上一遭,至于说今晚......也还是回客站的好。” 阿玟直截了当道:“你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大姐她肯善罢甘休吗?” 李若芒无语,而且是相当尴尬的那种,恰好在此刻有位老妈子走入大厅,稍稍稀释了他的无奈。 阿玟道:“四哥,你随我到书房来一下。” 一个并不算大,却洋溢着文学气息的所在,收藏了诸多走在时代尖端的女性所遗留下来的本文、诗集,阿玟身上那股骤然聚拢起来的知性美或许就是起源自于此吧。 《鱼玄机诗选》、《李清照词选》、《东方不败女红图解》......李若芒浏览着一部部世间奇女子的著作,心中不禁感慨:受到诸多激进前辈们的熏陶,阿玟能有如此转变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李若芒惊佩道:“阿玟你了不起啊,这些书你都读过?” 阿玟微微一笑道:“也只是大略的翻了一遍罢了。” 随着眼神的深度扫描,一些令他触目惊心的“名著”逐个浮出水面来:《论花木兰的中性美》、《美女厨房之孙二娘》、《大明朝留学日记》......(等下!最后这部是某位穿越的人随身携带而来的!) 李若芒道:“这几本奇怪......奇......奇书当真是闻所未闻啊,却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阿玟莞尔道:“是从一个经常会在京城出没的小贩那里买到的,都是些市面上很少有人见到好书呢。那时候我觉得四哥你最了不起了,脑子里尽是些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东西,跟四哥聊天的时候我经常都只能是不懂装懂、尽力的去迎合你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还真是笨呢。” 李若芒道:“阿玟,我本就是个粗心的人,一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总是难免情不自禁起来,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今日要不是你说起我还真是察觉不到,惭愧惭愧。” 阿玟笑着应道:“快别这么说了,四哥让我长了很多见识,一辈子都受用不尽呐。只是这些杂事容我日后再与你细说,我带你来这,是为了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书房里无人打扰,你我大可畅所欲言。四哥,大姐她的脾气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你就这么回去了定然不妥,倒不如让我帮你出出主意得好。四哥,重建整骨堂的事我不甚了解,却不知你能否再跟我说得详细点?” 李若芒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大小事宜都与她说了,阿玟频频颦蹙、全神贯注,直至语毕,方才缓缓点头,轻声道了句:“我记下了。” 暴雨时隐时现,阿玟坚持要让秦爷驾车送他至月阳书院,盛情难却之下,李若芒只得上了车。 一路之上,李若芒感慨着现代化交通工具的便捷,同时也咒骂着京城实在是大的一无是处,就像某位丑女幅员辽阔的某张大脸一般,大的很多余且毫无益处可言。 马车行至月阳书院门口,李若芒正欲告辞,却见秦爷自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出来,面对着目瞪口呆的他,说道:“这是林姑娘托我转交的,说是欠李公子的,还请收下。” 李若芒心如明镜:阿玟一向善解人意,定是怕这种当面施舍银两的行为会令自己很是难堪,便借别人之手相赠,自己也不好当面拒绝。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调料备至、五味杂陈,实在难以言表。只得自我解嘲道:“ “齐达内”一如继往的出现在书院门口,风雨无阻,像一台高速运转的“银子过滤器”。 李若芒相当不爽道:“在下已是书院的学生,这过路费未免也收得太过莫名其妙了吧!” “齐达内”道:“我知道,你若不是书院的人,想进这个门都难。” 听他的语气仿佛自己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只是李若芒久久无法察觉这个便宜究竟占在哪里,只听“齐达内”继续道:“书院的学生,只需身着校服,便可在规定时间之内自由出入,那件衣衫便是通行证。” 李若芒从小到大,生平头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打算买件衣服的冲动...... end 临时插播一段明天更新内容的预告。 遵照本书的三大惯例,及: 1每卷总会有篇“纪事文” 2每卷总会有篇“番外篇” 3每卷主角都很倒霉(李若芒强烈抗议着这一毫无yy成分且非主流的设定,强烈建议更换男主角,心甘情愿退居二线......未遂) 本卷的纪事文,即将在下一章节呈现在大家面前。 ------------ 第十七章 月阳书院纪事 更新时间:2009-05-14 月阳书院 1名称 内部人士一律统称:月阳纯赢利性高等贵族股份有限书院 对外统一简称:月阳书院 2创建人 ***(须知,“张卫都”这三个字至少在目前是严禁给人提起的) 3主要生源 周边各国的王、皇室成员,以及本朝的王宫、大臣、地主、土豪、山贼、土匪、暴发户以及一切足以担负得起其高额学费的子弟们 4强势科目 传统科目: 贝类系(及财经系):其实不光贝类系的结业生,但凡在月阳书院荒废过青春、浪费过金钱的学子,在见识了何为巧立名目、变相收费的至高境界后,都会在吸金、理财方面开拓视野、大有斩获的。 土木系:(爆料)自东厂接手书院后......相对于建房子,本书院更擅长培养拆房子的人才。 宗教系:非主流学科 儒学系:超主流学科 新兴科目: 杀手系:东厂明确指定的紧缺职业!异常抢手!结业者可在第一时间加盟东厂或锦衣卫,薪水丰厚,前途无量。外籍人士亦可立刻获得身份,成为“天朝上国”无比光荣的一员。 5领导阶层的主要成员包括: 山长归元简 简介:不同于固有模式里司礼监大总管那种或肥头大耳、或尖嘴猴腮的扮相,归元简身材长得较为折中,既有成为“水桶型”的潜质,退一步也可缩水为“竹竿型”, 荣誉山长:雨石弥三 简介:不要惊讶,不要问为什么,他就是这里如假包换的荣誉山长(作为大反派的他,如果再得不到什么出场的机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而作为李若芒儿童时代启蒙老师的他,则终将与他曾经的得意门生再续前缘,将他们的师徒关系进行到底。 一号副山长:羊木黄 简介:一个在后勤部荒废着天赋的捞钱高手,生平最擅长通过一切手段聚敛财富,最大理想便是改任财政部总长之职。而在顺利成为月阳书院除归元简之外头号掌权者之后,其吸金的才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体现。 二号副山长:廖辰 简介:一个在暗杀部荒废着天赋的八卦达人,生平最擅长通过一切渠道打探消息,一直觊觎着谍报部总长的位置。与羊木黄同为断袖分桃、二椅子、老玻璃的志同道合者。 助教(主要角色约等于教导主任):彭主顿 简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型代表,早年科举之路极为坎坷,虽曾为读书人,却无法掩盖其最终沦为羊木黄府上大厨的本质,羊木黄所推行的“精减讲师数量”、“讲师薪金封顶”等政策的最大受害人,领着厨子的薪水,履行着教导主任的义务,且兼负起本书院一切杂务,堪称古今中外教导主任中工钱垫底者。 讲书:数人 苏文澜:杀手系讲师。 梁石冼:贝类系讲师。 柴方:土木系讲师。 道君:宗教系讲师。 孔己已:儒学系讲师,自称孔圣人后代,但种种迹象表明,其人实乃出自浙江绍兴,生平最爱茴香豆,以及探求“茴”字的第七种写法。 校太保(民间称之为保安):花不败 简介:一个传奇。 门卫:齐达内 简介:另一个传奇。 其余杂役数人略。 就在李若芒询问本院着装、教材等相关事宜的同一时间,教导主任彭主顿正与羊木黄处,针对新学期以来某些学生的意见反馈做着报告。 “老爷,今天吃得可好?”彭主顿毕恭毕敬的问候着,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 羊木黄怒道:“你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我说过你多少回了,不准再叫我老爷!叫大副!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怎么说你也是书院的助教,也是有身份的人!” 彭主顿苦恼道:“可我还是觉得做厨子自在一些,一个人闷着头做菜那种感觉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好。现如今,整日里都给人瞧着,心里总是怕得很呐。” 羊木黄骂道:“没用的东西!有我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彭主顿还要诉苦,却给羊木黄打断道:“说说现状吧,各国的皇子们对咱们书院还算满意?” 彭主顿为了说出长长的一段话而深吸了一口气:“老......不对......大......大副,学生们对于书院一系列出台的新政策表现出了一系列各式各样的不适应性具体体现在以下一系列方面比如......” 羊木黄插话道:“两点要求,少说点‘一系列’,多加几个逗号。” 彭主顿汗颜道:“大副教导的是,教导的是。第一条,属下不得不说一说书院统一着装的事。” 羊木黄奇道:“校服有问题?” 彭主顿道:“据棒子国王子反映,咱们书院的校服卖得有点太贵了,整套下来少说也得花上十好几两银子,不知道能不能便宜点?” 羊木黄拒绝道:“东厂的后勤部,尚有许多亏空要靠这点收入来填补,从来都是只升不降,降价之事近期不准再提。” 彭主顿道:“是是是,属下明白,属下明白。只不过要是价格不变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把样式改得唯美一些,借用学生中间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就是‘能否不要搞得像街上猴戏里那个猴子的扮相?’” 羊木黄尽力保持平静的脸上终于还是抽搐了几下,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套校服的样式是由我亲手精心设计的。” 彭主顿汗流不止道:“属下不知,属下不知。既然是出自大副之手,那就一定有您的道理,想必大副您也是为了体现咱们书院的娱乐性才会这么做,属下佩服。另外,关于校服,属下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个人要求。” “说。” “能不能用其它颜色来代替目前的这种屎黄色?” 羊木黄出离的愤怒了:“这哪里是屎黄色了!这是正宗的玛瑙黄!世间罕见的颜色!除了我开的那家染坊,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种颜色的布料!要不然,学生都到外面去买些便宜货来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咱们到哪去赚这银子去!算了算了校服的事到此打住!说点别的!” 彭主顿汗如雨下道:“还有......还有就是教材的事。如果属下没有记错的话,大副您曾说过每年都得将教材翻新的事,只是不知具体落实起来......” 羊木黄道:“废话!课本要是一成不变,便只会在学生中间来回专卖,书院能赚到几个钱!反正我不管,即便内容一模一样,至少封面你要给我年年换样,实在不行的话我会亲自出手设计封面。” 彭主顿想到了那套出自他之手的校服,连声道:“属下愿替总长分忧,还是由我来处理这些事宜吧。” 综上所述,当李若芒再次走出岳阳书院的时候,画面里出现了一位身着屎黄色衣衫,类似耍猴戏中被耍的那个角色,肩膀上背负的那个绣有“月阳书院”字样的包袱鼓鼓囊囊的,里面装载的,是四本本崭新的课本。 ------------ 第十八章 金龟下凡 更新时间:2009-05-15 百无寥阑的杨止水,正在永林客站里一边吃面一边看好戏。 永林客站是以老板的名字命名的,老板姓谭,颇有一副校长的风范(ps:谭咏麟素有“校长”之称)。 只不过,此刻的谭“校长”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风采。 一切都源于一位背着包袱的黑衣客人。 上述的两个男人便是这部好戏的领衔主演。 以往时常光顾该店的乞丐大都也是身着黑衣的,对于他们,谭“校长”一向是踢之踹之,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师长神态。然而,当一件平白无奇的黑衣点缀上一些金色丝边,再修上一只会被99%的人误认为是乌龟的玄武的话,就俨然变成了一套东厂财政总长所特有的服饰,单单是这么一件长衫,就足以令谭老板心惊胆跳、不知所措了。 “客官,您贵姓啊?”谭老板颤抖着试探性问道。 黑衣人无视之。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相当常规的一句话。 对方只是漠然的注视着前方。 “客官您想吃点什么,我亲自下厨给您做去。”相当非常规的一句话。 对方干脆将双眼闭起,略显不爽的瞥了瞥嘴。 “要不然我给您唱段小曲听听?”谭老板已经开始崩溃了。 或许是为了避免玷污音乐的惨剧发生,黑衣人终预睁眼开口道:“没事,坐坐。” 一个东厂的特务没事干专程跑到自己的小店里坐坐!难道说这个不满十几坪的空间里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正在发生!谭“校长”像一只被囚于猎网中的猎物,焦急而惶恐,不知究竟会有怎样的厄运降临于自己身上。 “你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李若芒的?”黑衣人终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杨止水停止了吃面的动作,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场真正的好戏里,居然还会有自己的出演机会。 “有!”总算找出了那张猎网的某些缝隙,谭老板滔滔不绝起来:“已经两三天没见过那人了,一看就不像好人,他......” 黑衣人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带我到他的房间去。” 纵使校服再怎么目不忍视,杨止水的叫骂声再怎么耳不忍闻,但只要一想到再过一天便要正式重回校园,李若芒的心情总是开朗的不可挽回,就连杂乱无章的落雨声也是那么的清脆悦耳。 回到永林客站,不知从何处总是传来断断续续的杂乱声响,类似那种夫妻吵叫砸家具的声音。而谭老板,则正在以一种热锅上的蚂蚁的姿态在店里团团打转,李若芒主动打招呼道:“谭掌柜好。” 他的出现本就足以令谭老板不再打转,更不要说还有搭配着一身如此富有震撼力的校服。谭“校长”呆滞的像热锅上已经炒熟了的蚂蚁,愣了片刻,突然毫无里头的问道:“李公子,是否还记得住店时我给看的‘住店手册’第二十三条讲些什么内容?” 虽说同为人类,彼此之间却完全无法沟通。 无视了谭掌柜,转身上楼,打开房门的那个瞬间,李若芒亦呆滞了,其程度并不亚于谭“校长”。 一片狼藉的屋内,杨止水正与一黑衣人短兵相接着。李若芒的突然现身阻止了战事的进一步升级,二人各退一步,分居两个角落处,怒目相向。 “阿龟!”虽然时至今日也搞不清他究竟是敌是友,但能在此处见到故人,感觉上总是显得格外亲密。 方才还在厮打的二人,此刻却极为默契的同仇敌忾道:“干吗穿一件屎黄色的衣服!” 得不到认可的李若芒一边换衣一边嘟囔道:“人家都说这是正宗的玛瑙黄。” 阿龟收起了搏命厮杀的架势,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上虽依然面无表情,却比方才舒缓了许多,照旧用那副听不出冷暖的语调问道:“过得挺好?” 李若芒笑道:“勉强能活。” 阿龟道:“听说你最近麻烦不少。” 李若芒道:“你大可不必加上那个‘最近’。” 阿龟缓缓点头道:“了解,其实我也一样。” 倒也找不出一个很有说服力的原因,可李若芒却总能从他这么一个冷冰冰、又不善言辞的人身上找到点久违的知己感觉。或许对于真正的默契而言,语言的交流反倒成了累赘。听阿龟说罢,李若芒忍不住笑出声来,阿龟虽未放声大笑,一边的嘴角却也久久的上扬着。 回归了冷静的阿龟言道:“话不多说了,厂里还有许多事急等着要做,我来这儿只是要带些东西给你。”他卸下背上的包袱,挥手朝李若芒扔去,转身出门。 李若芒接过包袱,尚未打开,却闻得突然在门口收步的阿龟说道:“想不到杨老板不光推拿按摩的手法过人,功夫也练得这么漂亮。” 杨止水也终于从记忆里搜索到了这个在杭州时因着迷阿玟而每日光临的熟客,却不知为何,一想起阿玟,心里总是不由得烦躁不堪。 阿龟继续冷冷道:“杨老板,你使得那套分筋错骨手的功夫,我之前虽从未亲眼所见,却听厂里的长辈们反复说起过无数遍,正所谓‘裂骨断筋,不着一痕’,你的功夫练得很是到家啊。假如我没看走眼的话,你便是那位‘极道仙师’笑天傲的高徒吧。” 父亲永远都是每个人心里那个真正的英雄,杨止水也不例外,对于阿龟的发问,毫不避讳的自豪道:“是又怎么?” 阿龟依然若无其事道:“现如今倒是不能将你怎样,可邪教极道教余党竟偷偷潜伏在京城之中,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放心不下。我奉劝你们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倘若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我们东厂和锦衣卫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杨止水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任人说教的人,还击道:“那我也奉劝你们这群太监们最好也能老老实实的,若是胆敢前来无事生非的话,我决不会让你们有一天好日子过!” 阿龟嘴角再次微扬,冷笑道:“有意思,很有意思。李若芒,你认识的人大都奇怪的很。” 李若芒否认道:“除了你们俩儿,其余的都还算正常。” 杨止水和阿龟集体无语。 阿龟道:“废话不多说了,你还是看看包袱里的东西吧。对了,等日后店铺开了张,我会常去坐坐的,就算不做按摩,起码也得看看极道仙师的高足究竟在忙些什么。” 包袱是在阿龟迈出房门的那一瞬间打开的,里面所装载的,赫然竟是云井街杨止水看中的那家店铺的地契、放弃,以及一百两纹银。 阿龟竟是专程携金前来的!对于天下所有有女儿的人来说,这才是标准的“金龟婿”。 ------------ 第十九章 停战协定 更新时间:2009-05-16 两张契约&一百两白银的背后,杨止水看到了很多。 她看到了一座即将竣工的新版整骨堂,焕然一新、光彩照人。 然而,更令她身暖心热的,则是看出了李若芒对待自己的一片心意。毫无疑问的,为了换回这包袱里的东西,他这两天定然是跑遍了京城、使尽了浑身解数,求神叩佛、走亲访友。连日的奔波,将他在自己目光里的形象映衬得越发清瘦而疲惫不堪,回想自己此前对他发的那通无名业火,的愧疚感顿时无以复加的在心里蔓延开来。杨止水轻轻的垂下了头,不忍心,也不敢再去与他对视,用低低的声调动容道:“四哥你还真是神通广大啊,一个人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我看得出来,这些天你受苦了......之前真的不该把你赶出去,我在这给你陪不是了......说老实话,瞧不见你的时候,我也......我也是很想你的。” 近来绝少见到她这副娇羞神态,李若芒不由得心怀荡漾了片刻,然而,包袱里的那些闪耀着熠熠光辉的地契和银子却使他警醒到:杨止水的种种“反常”表现纯属金钱驱使,并不关自己什么事,若是少了这些房契、银两,莫说两天,只怕就算自己失踪两年,也绝难看到她的这副表情。心念至此,此前刚刚荡漾开来的心怀顿时静若一滩死水,漠然回应道:“我没神通广大过,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会有,这些银子和契约压根就不是我找来的。” 杨止水并未察觉出他尚在赌气,奇道:“那这又是打哪来的?” 李若芒尽量让自己语态平静道:“总之你用不着陪不是,也用不着想我,我承受不起。这些东西是阿玟托人带来的,要谢你还是去谢她的好。” 杨止水越发奇道:“我没听错吧?阿玟?她也在京城?” 李若芒默认。 面对面的交流是传递冷漠的最好媒介,杨止水满腔的热情在一瞬间将至冰点,少许沉默后,猛然发问:“你这几天都是跟她在一起的吧。” 继续默认。 杨止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厉声道:“把这些东西拿走!还给刚才那个死太监!别人的施舍我不稀罕!更用不着你低三下四的去求她帮忙!” 对于她的喜怒无常,李若芒早已见怪不怪,若无其事道:“别的我不愿多说,总之我从来没有低三下四的求过阿玟。” 杨止水冷笑道:“这句话我倒信,她对你一向千依百顺的,还用得着你去求?”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李若芒采取了避其锋芒的方法,兀自解释着原因:“她这么做,纯属是感恩图报。你不要忘了,阿玟当初也算受过你的恩惠,是你帮她从那个戏班子里赎的身,她是个最顾及旧情的人,知道你有意要重建整骨堂,便一心一意的想帮你随了心愿,这才托阿龟借东厂的势力出面帮忙。” 杨止水不屑道:“感恩图报?那倒未必。我跟她之间谈不上什么恩惠,她也不再欠我什么。我是帮她赎过身,可那纯粹是因为我身边少个干杂活儿的,她人虽不聪明,手脚却还算麻利,菜也烧得好,这点只怕你比我更深有体会吧(李若芒无语)。回想起来,在杭州的时候,我可没少骂她,换作是我的话,恐怕直到今天心里都还在记恨着才对。” 李若芒道:“我只能说,假如你能将自己所说的那些狠话的万分之一付诸实践的话,此刻也该成为江湖里最臭名昭著的女魔头了。” “什么意思?”杨止水对于他这种突然切换“内容频道”的讲话方式很难适应。 对于她的问题,假若李若芒是一位小学老师,那他的回答将是:“你的嘴不好,但心不坏。” 中学老师版的回答或许会文学化一点:“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大学教授版的回答则经典演绎了一堂冗长讲座的时间原来是可以这样填充的:“在语言的世界里,你可以肆无忌惮的用一万种各式各样方式去杀掉某一个人,而在现实之中,你却不忍心动用这一万种里的任何一种。”充满了拖时间的玄妙。 被他一语说中的杨止水略显缓和,却仍说道:“总之说她是一片好心、感恩图报纯属无稽之谈,依我看,她想要讨好你倒是真的。” 李若芒懒得跟她纠缠不清,说道:“一时半会很难说得动你,只是这些银子、契约我劝你还是暂且手下的好,就算是欠她一个人情,待日后生意有了起色,再连本带息一起还她也不迟啊。” 杨止水思想斗争了好半天,敌对情绪总算渐渐缓解,问道:“你书院的事安排的怎样了?” 李若芒松了口气,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你看我这身校服如何啊?” 杨止水的回答很洗练:“恶心。” 李若芒无语,但仍不甘心道:“这只是单衣,换上整套或许会好些。” “更恶心。” “还是说点校服以外的事吧。”李若芒切换话题道:“止水,从这里到书院麓成不近,往来十分不太方便,我有意想要搬到书院自备的宿舍里去暂住,却不知你......” 杨止水道:“现如今你可是跟东厂中人都能称兄道弟的人了,我哪里还敢管得了你。” 李若芒道:“你又在说气话了。我只是总觉得心中有愧,这边眼看着你的生意就要开张,正值用人之际,我那边却要忙着书院的事,也帮不上你什么大忙,我......” 听他这么一说,杨止水心中倒是疏畅了许多,笑道:“心中有愧?嗯,你也还算有良心。呵呵,你啊,就安心的去读你的圣贤书吧,开店的流程我也还算心中有数,就算留你在身边的帮不上什么大忙,只不过......”收起了笑容,杨止水放出狠话道:“只不过,你不准私下里再去见阿玟,定期的也得常回来看看我。你要是胆敢乱来,就别怪我到书院里去告你个始乱终弃、用情不专!” 李若芒想象着杨止水向羊木黄诉说着一段秦香莲式的爱情悲剧的场景,几近崩溃。 少顷,两人做着战后的“战场”清理工作,收拾行李,准备退房。无意间,李若芒眼角扫到一本赫然写着“住店手册”四个大字的小册子,随手翻开,写在第二十三条的一段话像鱼饵一般吸引了他鱼类一般的眼球。 内容如下: “居住本店者,但凡造成任何程度的家具损毁,后果自负,一律以原价十倍赔偿,概不打折。” 李若芒看到一张张返朴归真到化为木屑的桌椅板凳,一只只碎到极其夸张的茶壶茶碗,不住地眩晕着,对杨止水说道:“把房租留下,咱们还是挑个街上没人的时候从房上走吧。” ------------ 第二十章 劫匪最爱屎黄色 更新时间:2009-05-17 月阳书院所提供的学生公寓是闻名遐迩的烂,能够建造出这么一整套一进入夏天便酷似三伏、一迈入冬天便胜似三九的房间,该建筑的设计者也绝对称得上是位天才。好在李若芒入住时正值秋高气爽之际,暂时还觉察不出任何不适,只是放眼诺大的公寓区域里,前无女人后无男者,居然只有他孤身一人独居于此,多少显得有些渗人,入夜之后,这种感觉更是如此。 终于迎来了那企盼已久的一天,正式开课啦!与眼前这种总算看到希望来临时的喜悦相比,李若芒觉得自己此前所遭遇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齐达内”精瘦的身躯不住的发力,拉开书院厚重的大门,一个个身着屎黄色统一服装的青年男女陆陆续续的迈入校园,诡异的扮相固然大煞风景,但每个人脸上所展现的那种朝气蓬勃的神情却是极为喜人的。 令李若芒步履维艰的是:不知道这第一堂课究竟要到哪里去上?好在一位好心的大叔及时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正殷切的关心着每一位学子的肠胃: “大伙儿早点都吃了吧?这可是人生至关重要的一顿饭啊,没吃早点的学生请注意了,咱们书院自有早点供应,都是本人精心烹饪的......”彭主顿滔滔不绝着,身为教导主任的他,丝毫不改自己的大厨本色。 李若芒也属于错过了人生至关重要那顿饭的人,但他的主动搭话,主要是为了问路。 “先生。”李若芒道:“在下是杀手系新生李若芒,初来乍到,却不知到哪才能见到师长,着实惭愧,不知先生能否指点一二?” 彭主顿略为收了收他那很有亲和力的大腹,将李若芒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李公子可曾吃了早饭?” 李若芒无语,继而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加上了两个字:“吃了。” 彭主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吃了便好。这杀手系的授课之处可是相当与众不同啊,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过了一片小树林便是了。” 李若芒连声称谢,便再度出发。 行至书院的中心地段时,一块石壁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石壁之上,是一幅巨幅画像。 画像的内容,是一片祥云笼罩中五个并排站立的男子,正中一人年龄最长,位置最为靠前,俨然一副老大模样。左侧二人,勾肩搭背,正是羊木黄与廖辰!稍右一人面无表情,喜怒无形,却是阿龟。最右侧之人,有意将身体推开了数步,一片阴影笼罩在脸上,看不清其容貌,然而,一双高傲而充满野性的眼神,纵使阴影覆盖,却也丝毫遮掩不住。 五人相当不协调的站着,不!不对!不是五个!是六个!在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人!最令李若芒震惊的是,此人的扮相、体态,竟与老乌龟雨石弥三一般无二! 李若芒没有忘记自己小时候曾在雨石弥三住所的壁画上做过什么事(洒了泡尿&在画像上画了只乌龟),现在的他,正在复制着几乎相同的行为:小便虽不能收放自如,乌龟却是可以随处乱画的。 “老乌龟怎么回跟东厂这帮人混在一起?”行至树林边上的李若芒,脑海里都还在苦思这个问题。 将他拉回到残酷现实的,是一声标准的劫匪出现时才会听得到的吼声。 眼前出现了一个异国青年,那张酷似真主的脸,再配上个典型的伊斯兰式打扮,与周边环境、以及本书的主流汉人服饰显得极为不搭。 李若芒奇道:“干吗?” 与衣着更不搭的,是对方说话的腔调,居然跟姐夫孙痊极为相似,明显产自南京:“干吗?土匪!打劫!” 学校......土匪......李若芒的脑海里闪过这两个本该毫无瓜葛的词汇,完全搞不清楚现状,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任何搞清楚现状的机会,迅速扑将过来,矫健到无懈可击的身手令李若芒心中惊骇道:“此人是个高手啊!” 当敌人的速度与自己相差无几时,李若芒的痛苦可想而知。 对方的掌法路数,是标准的中原武学一脉,攻守有度,招招都留有后手,左掌虚晃、右掌击出,双掌同出,掌中加腿......诸如此类的各种组合,如暴风骤雨般不停歇的朝李若芒袭来,李若芒拼尽全力,使出生平轻功所学,方才勉强自保,对方的逼迫之紧,居然连捡几个石子反击的机会都寻觅不到。 可现如今的李若芒,也算是经历了张天山两次大考的人,临场御敌的经验与刚出道时自不可同日而语,瞅准对方一招双掌其出后所留下的空隙,猫腰从他左侧腋下闪过,回头一指点向此人后心。 该土匪赞道:“好!”立刻收招,左掌顺势切向李若芒。 李若芒大惊,立刻闪身躲开,可对方经此一变,对他倒也增添了几分戒心,不再似方才那般肆无忌惮的一味进攻。李若芒趁机纵向一棵身旁的白桦树,土匪见状,也随之纵上,李若芒见计谋得逞,心中大喜,半空中扭转腰身,双足在树干上奋力一点,便高速“射回”地面,如滑翔机般掠过地面的那一霎那,借势从地上捡起一把碎石子,使出绝招“百转千回”。一瞬之间,星星点点的石子们,朝着土匪的浑身大穴尽数打去。 土匪人尚在半空,躲无可躲,藏无可藏,除了摆出一个双掌合十的动作外,再无任何形式的反抗,只得乖乖就范。 中了!全中了!可惜不是彩票,但这一结果已然可以接受,只是...... 只是身在半空的土匪,依然自如的控制着自己的右臂,右手的食指,隔空向自己点来。 这世上竟真有凌空点穴的绝技!看来武侠小说也并非全不可信,这是吃了大亏方才相信,未免有些太晚,李若芒的檀中学给一道钢劲的内力结结实实的点中,顿时气息不畅,呆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原来土匪给活动自如的,不只是手臂,而是全身,走到李若芒面前的他,嘴里嘟嘟囔囔着:“你也蛮厉害的嘛,逼得我把爷爷所说的两大禁招都给使了,不错不错。” 土匪始终没有忘记他的本职工作,只是他的动机显得极为单纯:在拔下了李若芒那件屎黄色的长袍后,迅速披在身上,头也不回的向树林的深处走去。 “看来外国土匪的品味还是有待提高啊。”已沦为任人宰割状的李若芒在心理嘀咕道。 ------------ 第二十一章 要见仇人只需要一章 的时间 更新时间:2009-05-18 李若芒的此次留学之旅上遇到了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把酒肉当作家常便饭的和尚、屈身按摩店的御医、浑身散发着流氓气息的杀手......几乎囊括了所有的职业,万幸的是,唯独没有碰到过劫匪,在历尽俄坎坷之后,终于如愿以偿的重归校园。 然而,这个世上最大的危险往往潜伏于一些看似最为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贵为堂堂天朝学府的月阳书院里,居然会隐藏着这么一股邪恶势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李若芒竟然是千里迢迢专程赶来为他送货上门的,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的唐僧,在最终到达雷音的时候,愕然发现有人早已煮了水恭候于此,就等着拿他下锅来完成长生不老的心愿。 过了1/4个时辰的时间,依照着《黄氏医典》里所记载的法子,李若芒总算冲开了被点中的穴道,拖着僵硬而疲惫的身体,他朝着土匪离开的方向一步一步捱了过去:虽说已经迟到了许久,但他更不愿缺课。 树林的尽头之外,是一座小小的山冈,最顶端竖立着几块类似“巨石阵”摆法的怪石,好似有人讲话的声音传来。 少顷,登上了山顶的李若芒,内心的激动像煮开水时按耐不住的炉盖一样,轻易的宣泄了出来,浑身颤栗,怒不可遏。 这份激动,并不是因为阔别了太久的课堂,也不是因为站在一旁授业的老师,而是源于席地而坐的两个同窗同学。 其中一人,若不是看到了他的尊容,单单只是从身材吨位加以判断的话,李若芒势必会将他错认成是杭州整骨堂里的那位和尚:此人身着一套说不出是哪国风格的大褂,大褂上缝制着不计其数的鲜花、蝴蝶等艳丽图案,拥有一张本该属于大笑弥勒佛的脸庞,此刻却正口水四溢的酣然大睡着。然而,由各种美好事物组合起来的他,却分明给人一种极为别扭的感觉,不管从各个角度看过去,都像一个刚刚下山强抢了民女、此刻正要强行逼婚的土匪。 然而,这位“睡佛”并不是重点。 紧挨着他的那位,虽说身着校服,规规矩矩的正襟危坐,却无法遮掩他身为土匪的事实真相:居然就是刚才那个品味低下却又武艺卓绝的伊斯兰青年! 已经憋了1/4个时辰的火、正苦于无处发泄的李若芒总算找到了仇人,下意识的向前疾走了几步,惊呼道:“是你!” 土匪毫不示弱道:“是我!怎样!” “还我衣服来!”没了长衫的李若芒在风中浑身颤抖,却不是因为气流来袭的原因,而是出于自身的愤怒。 土匪强硬道:“有本事自己来抢!” 面对对方持续性的挑衅,继“甘狞恩将仇报事件”之后,李若芒再一次狂怒了,虽没有说什么类似“我要杀了你”之类的狠话,但充斥着血丝的双眼所发出的那种凶残的感觉,已经足以盖过一切语言。 形同鬼魅一般的冲到对手面前,一记重拳迎面砸去。土匪反应奇快,出左掌卸下对手的攻势,同时右掌猛然击出,直奔对方胸口而去。不想刚刚击出一半,李若芒已然变招,土匪吃了一惊,只得拆了东墙补西墙,撤回右臂阻挡对方点向自己鸠尾穴的那一指,同时起左腿伺机反击。然而,李若芒早已抱定了“拆不成东墙就拆西墙”的搏命打法,专找对手的薄弱处,后发先至,伺机给与其致命打击。 两人就这么一个拆、一个修,饶是土匪武艺十分精湛,在李若芒的死缠烂打之下,却也是一筹莫展、大打折扣。最后关头,二人已告别了“修与拆”的状态,转而升华为一种类似山野村妇们因为几个玉米棒子而厮打起来的境界,相互撕扯着纠缠在一起,扯着衣领、拽着头发,混乱不堪。 教书的那位先生被晾在一旁,已经做了半晌的观众,自始至终都在密切关注着二人的缠斗,在看到二人最后居然使出了这种下三滥且毫无技术含量的搏命手段时,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都还差得远呢。”有意要将二人拉开,却又觉得有些超出自己的能力所及。 正愁着无计可施之际,原本还是沉浸在梦乡的那位忽得睁开双眼,猛冲过去,轻而易举的将原本还密不可分的二人强行拽开,怒吼道:“不准打扰我睡觉!” 在将二人重重甩开之后,“和事佬”回归本位,闭上眼睛接着睡。 当命运要将你拉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人是无法反抗的,而当那位胖子,却有着能将命运拉开的力量。李若芒和土匪在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外力作用下,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方,痛彻心肺,短时间内是统统再也爬不起来了。 教书先生叹了口气,缓缓的走向李若芒,说道:“姓名。” “李......李......” “李若芒是吧?”先生拿出一份花名册,说道:“这上面倒是有你的名字,嗯,明天注意,别再迟到了。好了,接着讲课,刚才我说到......” 关于他对斗殴事件的视而不见,李若芒只能解释为“或许是他眼神不太好吧”,刚才这一摔让他真的有种浑身散了架的感觉,脑海里嗡嗡作响,一旁的那位先生,正叽里咕噜的说着一些类似天书、佛经的东西,李若芒充耳不闻,完全听不进去。 过了半晌,他和土匪才总算得以恢复,二人几乎同时的缓缓坐起,怒目相向,积攒着气力,准备新一轮的厮杀。 先生见状,突然不再言语,稍加停顿后,说道:“方才我所说的话,你们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对吧?” 李若芒给人一语道破真相,大惊,注意力不由得从那个土匪身上转移了过去。 先生继续道:“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了,还好刚才我只是背了几遍《五道经》而已。” 李若芒无语,敢情不是自己脑子不听使唤,方才叽里咕噜的一通乱说原来果真是天书佛经。 先生看了看手中的花名册,无奈的摇着头道:“原本也就只有四个学生,现如今有一个压根就不出现,一个是专程来睡觉的,还有两个见了面就拼命,照这么发展下去,早晚得一个不剩,教书这份差不易当啊~~~” 一阵感慨后,先生继续道:“既为人师,就要做个表率,我先自报门户一下,在下姓苏,名讳上文下澜,已入不惑之年,从今往后,咱们便是师徒关系了。你是李若芒,那那边那位便是......”苏文澜望着土匪问道。 “他叫阿普杜拉.太史威!”一个浓重的男子声音响起,李若芒尚未来得及去看来者是谁,只是在心中对这个不伦不类、不中不外的名字痛骂道:“什么垃圾名字!” ------------ 第二十三章 唯一欣慰的是林冲也曾纳过头名状 更新时间:2009-05-20 李若芒的愤怒,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合情者,自己的确是穿着校服来的,本就没有打算违反他的规矩,给人冤枉,不悦;合理者,那边早就有一个既没有穿着校服、又胆敢公然睡觉的反面典型!可苏文澜居然视而不见,偏偏要将矛头对准自己,更不悦;合法者,半路*犯现如今给人至若上宾,自己这个受害者反倒成了罪人,李若芒终于忍不了了,怒道:“苏先生,那边那位,睡觉的那个,他也不曾身穿校服啊,可也不曾见你说过他半句,这一点您作何解释!” “暂时没有那么大号的,书院正打算找专人为他量身缝制一件。” 李若芒一时语塞,这确实是个无可反驳的理由。 “那......那便不说他,就来说说我的那件。苏先生,您可知道我的校服现如今身在何处吗?”李若芒开始指正太史威的罪行。 哪知苏文澜居然若无其事道:“你的那件?不是正在太史威的身上穿着吗?” 剧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李若芒的预料,只惊得他捏呆呆发愣,好半天就只是憋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你......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苏文澜说了一句事后被反复论证其正确性的话:“总而言之,我永远比你知道的要多。”随意踱了几步,他缓缓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一天前,太史威随身携带的银子给人偷了去,买不到校服。我打算借此机会,考察一下他的能力。事实上,是我让他去蹲守下一个路经树林的学生的。现如今,是该轮到考察你的能力的时候了,你这就出发吧。” 李若芒尚未发出异议,苏文澜继续道:“哦,差点忘了说了,先前你们俩儿在树林的那一战我全都看到了。只能说,你们的表现距离一名真正的杀手其实还相差甚远,你。”苏文澜手指太史威道:“你已经占了便宜,完成了任务,就该早点抽身,一切力图自保即可。可你却故意激怒对手,惹得对方跟你搏命,引火烧身,实为不明智之举。而你。”他看了一眼李若芒,点评道:“你明知不是人家的对手,却还要一味蛮干,不懂得以智取胜,鲁莽至极。” 李若芒与太史威心中虽大为不满,却也着实无力反驳,只得暂且忍了这口怨气。 然而,与口头上形成鲜明对照的,却是苏文澜内心世界的另一番景象:“嗯,不错,这二人都称得上是可造之材,太史威武艺精湛,绝对是他这个年龄段里的佼佼者。至于说这个李若芒,我刚才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夺人魂魄的杀气,真是能让鬼神都为之胆寒呐!难道这便是仙师生前所说的‘杀手之气’?这两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不错不错。还有就是,包括在那边睡觉的那个都不是凡人,能轻轻松松的将全力厮打在一起的那两人一把扯开,其臂力也是相当惊人啊。不错不错,这三个人都很有意思。还有最后一个,听着像个废柴,可就算是多他一个废柴倒也无伤大雅了。” 被“赶”出去的李若芒,迫不得已的也要做回劫匪了,只是与此前兴高采烈、仿佛终于得偿所愿做上土匪的太史威不同的是,李若芒是在带着巨大的感伤与不情愿的情况下转身离去的。苏文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望着他的背影无言的站立了许久,心中暗道:“既有一颗赤子之心却又为何偏偏要做杀手呢?不过话说回来,能达到至高境界的杀手又有哪位不是赤子呢?都说做杀手要冷血,殊不知这本就是对世人的误导啊。” 在通往树林的路上,李若芒心事重重,却不是关于接下来“打劫行动”的计划安排,而是忧虑于自己的前途,当初失学已久的他,对于能够重返校园已经是感激涕零、别无所求了,可现如今,一个人静下来仔细想想,却发觉羊木黄为自己所选的这条路与自己的初衷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他本拟学成之后便即刻返回流洲,无论是学的是建筑或使经济,都可施展生平所学,为振兴家园尽上一份力。可现如今,身为一个杀手,即便是他再怎么乐观,也想不出究竟能为家乡的黎民百姓们做出点什么贡献。 关于他自己被逼转投杀手系的“非凡”经历,李若芒并未向家人提起,也压根不打算提起,反正他们远在天边,瞒起来倒也容易,可即便是近在眼前的杨止水,只要她不刨根问底的问起此事,他是决不会主动向她交待的。想到此处,李若芒不禁自嘲起来,觉得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了:杨止水才不会刨根问底的谈及此事,现如今她可是一门心思放在开店赚钱上,对自己的遭遇早已是不闻不问了。 至于说为何不向父亲、姐姐等人说起此事,是因为他始终不想总以一个弱者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别人都可以顺顺利利的学有所成,他也一定行的。传言中,故乡流洲的经济危机势头依然不减,自己决不能坐视不管,虽说一时还进不了“贝类系”,但只要处处留心,偷偷自学,待两年时光过后,自己定然也会在经济领域小有成就的。他始终相信,解决一切困难的办法早已给一个不知藏在何处的大神创造了出来,关键就是看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将其一一找出,找到的越多的人,便是越接近神的人。 藏身于一棵桐树之上的李若芒,一边等着“猎物”的出现,一边自我劝慰着:“没关系,林冲尚且为了入伙梁山而下山杀人,我也只是打算打劫一件衣服而已,情节方面要温和许多。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入了这个行当,就努力做到最好。” 话虽如此,可一想到未来两年的时间里所要朝夕相处的那群人:一个让人永远看不懂的老师、一个仿佛永远也睡不醒的胖胖、一个土匪,还有一个即将被自己打劫的人,一想到他们李若芒的脑袋立刻有种无限放大的冲动,如此混乱的组合即便放在茫茫人海之中也一定会显得相当非主流的。 然而,就在此时,“猎物”出现了。 李若芒看了一眼过去,只一眼,就差点给雷的从树上掉下来。心中大骇,已分不清自己和他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 第二十五章 午饭时间 更新时间:2009-05-22 并不算很多的n年以后,在连接着狭隘的现实与无限的天边的大海上,长风破浪的驶来一艘雄伟的战舰,太史威立于船头,朝对岸的李若芒高声呼喝着,夹杂着新鲜的海风,在李若芒耳边及其响亮的回荡着,而比那呼喝声还要响亮的,则是两年前,源自睡梦中的扣扣,因饥饿而创造出的腹鸣声。 居然可以被自己的腹鸣声吵醒!穷尽李若芒将近二十年的生活经历,也从未见过类似的情况发生。 苏文澜相当顺应民心的当即宣布:“给你们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未时准时在此处集合,严禁迟到。” 扣扣擦了把口水问道:“睡觉睡得好饿啊,哪里有饭吃?” 苏文澜如果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种除了吃饭便是睡觉的叫做考拉的动物的话,一定会怀疑眼前这位是否就是某只考拉修炼成精化为人形的,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本书院供应伙食的地方叫五谷坊,眼下我刚好也要过去,你们随我来吧。” 对于李若芒来说,月阳书院为数不多的几个值得赞扬的规章制度里,免费午餐的供应始终都是名列前茅的,尽管每个系所分配的食物都是固定的。 扣扣的肚子,不仅能将“空城计”唱得登峰造极,其食量也是登峰造极的,李若芒很庆幸于自己提早抢到了一个馒头,看着毫无斩获的苏文澜、太史威以及黄特帅,再看看桌面上转瞬即逝的食物时,除了庆幸,还是庆幸。 太史威大怒,有种给人打劫了的屈辱感,前去索要更多午饭,未果,理由很简单:杀手系每天的粮食供应只有这么多。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李若芒手中的那个馒头,那一道道充满了炙热食欲的目光,仿佛瞬间便能将那个馒头烤焦,为了避免下午不至于饿到要死,李若芒冒着被噎死的危险将其一口吞下。 从五谷坊的布局构造,可以顺便看出月阳书院对各个派系的安排:书院的管理人,仿佛刻意的尽量避免着不同派系学生之间的交流,先不要说在书院里,各个派系的授课场所便是天各一方,单单是在五谷坊这家两层的酒楼里,便清清楚楚地标明了各系学生所在的位置。 李若芒不知道书院这么做的目的,只知道若是如此,那自己试图自修贝类系课程的想法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与新同窗们的初次见面居然是如此的糟糕!这的确是李若芒所始料不及的,带着满心的失望回了自己暂居的宿舍,跟太史威的那场恶斗耗尽了自己的体力,在床边刚刚躺下便沉沉睡去。 酉时,睡得有点迷失了的李若芒终于赶到了巨石阵旁。 我们敬爱的苏老师正在一个人看着夕阳。 其余人等想必早已散尽,李若芒忐忑不安的站在那里,等待责罚。 洒满余晖的山岗上确是品味、感悟夕阳的好地方,苏文澜瘦削的身影在巨石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细长,只听他缓缓地说教着,用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语调:“我可以等到如此人间罕见的完美夕阳,却等不到几个不成器的学生,都说美好的事物可遇不可求,殊不知有些人是注定不值得你去期待的。” 李若芒没能理解这句充满后现代主义的自言自语。 苏文澜再次叹气,通俗的解释道:“你是唯一一个还记得下午有课的学生,虽说记错了时辰......”两人同时无语片刻,苏讲师继续道:“总之我心中有数,明日惩罚的时候自有区分,你回去吧。” “至少我还记得有课。”李若芒用“五十步笑百步”的精神胜利法安慰着自己,朝苏文澜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算是为此次留学之旅的第一堂正课按响了下课的铃声。 可容下百人居住的宿舍区仿佛只是为他一人建造的,房屋器具的确是略显陈旧了,但至少起居、洗漱的功能都还算是样样俱全,更重要的是,对于自打到了京城便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的李若芒来说,总算能在这里找回一点点久违的平静与安逸了。 天黑来的很早。李若芒收拾妥当之后,点起了油灯,很随意的靠在床边,拿出此前重金买下的四本教科书中的一本,封面设计的朴素到了一定境界,很吝啬的只写着六个大字:《杀手的那些事》,侧面的作者署名为“那时杀人”。 翻阅了的篇幅,感想泛滥开来。 总结起来,本教科书最大的特点是:写在正文之前那些名人点评的篇幅,比之正文内容还要多上许多(起码到目前为止李若芒还没有读到正文)。其中有些人的名气之大,已经让李若芒达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真不知这位“那时杀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之大的号召力。 空口无凭,举几个具有代表性的留言以示说明: 首当其冲的那个。 著名教育家、兼东厂后勤部总长羊木黄:本文有着极强的代入感,视角新颖、笔锋老练、自成一家,寥寥数笔便知作者极其厚重的文学底蕴。加以时日,必将赶李白、超杜甫、平曹植、灭苏轼,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大家!! 李若芒回想起羊木黄那副唯利是图的嘴脸,由衷地想知道这位“那时杀人”大大究竟花了多少银子,才能让老羊他“见钱嘴开”、不计后果的说上这么一番误导世人的混帐话来。 来个生猛的。 著名“红楼梦”(把开红楼妓馆作为毕生梦想的简称)拥有者兼落实者、京城第一大妓馆“章台苑”老鸨子赛麻花(怎么会有这么个人出现在点评区!!):廖大人可是咱们的老相好了......啊,什么!这是写书评?还不准提廖大人的名讳?那该叫什么?笔名?笔名是什么意思?唉呦!(画外音:老鸨被本书作者身边跟着的几个东厂小弟们一顿老拳,打得鬼哭神嚎、哼哼哈兮。) 来个更生猛地。 著名女权捍卫者、御医门代理掌门、号称“能将死人医活,将活人医到死不了”的林泉珊女士:读这本书吧~~这是一本能够藿香正气的书!这是一本有助滋阴补阳的书!这是一本让你长生不老的书!......(接下来的一段是后来删减掉的)廖老二!你交代的那些恶心话我可一字不拉的全都说了,到现在都还想吐得厉害!别忘了咱们事先说好的事,快把银子拿出来!我好赶回去瞧瞧病去! 接下来的这个,是终极生猛的。 当今圣上:朕阅览本书的感觉,犹如焚绝顶熏香、持东瀛茶器、品无双好茶,缥缥缈缈,却又真真切切,羽化而登仙一般,个中滋味,真如蓬莱仙境修道作了神仙。 当然,也有一些无甚名气(仅限当时)的文人,例如: 施耐庵:小弟是新人,初来乍到,诚惶诚恐,今携新作《水浒传》前来拜山,还望回访。 罗贯中:拜大神~~~点、收支持~~~~~五票送上~~~~ 终于到了最后一则留言了。 不可否认,先前的某些人物的名气之大已足以让李若芒瞠目结舌,然而,他们给李若芒所带来的冲击却都不足以与接下来这位相比拟,那,绝对是会给感官带来毁灭性打击的一个名字。 名闻天下的倾奇者、东瀛头号阴阳师、中倭友谊大使、兼任著名贵族学府“月阳书院”荣誉山长雨石弥三:安逸午后稻草堆中伴兰奢待读《杀手的那些事》此生无憾。 李若芒读完这段话后的第一反应是很平静的:“语句不通,表意不明。” 然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抓狂了:“那个死乌龟什么时候当上书院的荣誉山长了!?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至此,已许久不曾完完整整读过一本书的李若芒,再也无法掩盖对眼前这部“名著”的空前兴趣,雨石弥三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再多想也是无益。他倒要看看,这部给无数名流极力推荐的大作,究竟是何面目。 颤颤巍巍、心怀敬仰,却又极为迫切得伸出了翻开正文的那只手,可就在此时,一片宁静之中极不和谐的传来了一阵频率缓慢的叩门声...... ------------ 第二十六章 *要上门 更新时间:2009-05-23 出名要趁早,*要刚好......不对,要上门。 酉时,截止到目前,太史威已经饿上整整一天外加一个时辰了(银子是昨天未时丢的,申时便已然开始饿了),这对于一个立志成为大侠(而实际上假如做了土匪也可以接受)的人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初出江湖的他,曾经把故乡中土想象成了一个只有刀剑、尊严和荣耀的地方,为五斗米折腰的事与其说是是万万做不得,倒不如说是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做。打劫李若芒的时候虽说已经饿得不轻了,但他并不十分在意,毕竟书院里还有一顿免费的午饭可吃,况且胜利者的喜悦已足以令自己的精神层面极为充实。然而,五谷坊里,经历了“餐桌土匪”扣扣迅雷不及抢到一个馒头之势的一番洗劫之后,太史威终于慌了。 整个下午,流窜出书院的他都在苦苦寻找着某一个可以获取食物的机会,却也因此与一帮京城的地痞流氓大打出手。很多年以后,一个叫作袁隆平的高人曾说过一句话:“不管是什么拳王英雄,只要吃不饱饭,统统都得变狗熊。”这句话穿越了几百年的阻隔,决定了太史威的悲剧。原来饥饿才是妨碍一个武学高手正常发挥的最大障碍,只可惜太史威是在与人交上手的那一刻方才领悟到这一真理的。 肚子是前所未有的饿,人却是史无前例的胖,这便是一场混战之后太史威的真实写照,从小到大,除了因练功偷懒而被爷爷严厉惩罚过之外,整个达鲁萨兰山,乃至整个渤泥国里都还没人敢对他有丝毫的不敬,今天挨了这顿打自然是委屈、憋火到了极致,只是他向来硬气得很,眼里含着的热泪,在眼眶里转了许久,却一滴也没有掉落下来。一个人,步履蹒跚的在放学后空荡荡的书院里走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整个人已疲惫到了极致,却还不得不竭力搜寻着某个可以大抢出手的目标。 住宿区基本上是被黑暗所笼罩,唯有一个房间还依稀亮着点点灯火。 饥饿感正在一点一点侵蚀着自己清醒的意识,太史威已经没有任何判断辨别的能力,像只飞蛾一样朝着那灯火的源头硬撑着挪了过去。 叩门声令李若芒想起了这里还有人会夜夜查房的规矩,只不过今晚比预计来的还要早些。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分居房门两侧的二人同时陷入震惊。 李若芒终于可以理解王二当初给人偷了又偷的感受了,恼羞成怒道:“你是铁了心要把我打劫到底是吧!居然还抢上门来了!我真想不明白!你好歹也算是个名门之后,怎么就自甘堕落到要去做了土匪!总之......”事已至此,见识过对手非凡武技的李若芒很有觉悟的打算缴枪了,大义凛然道:“我身上的银子也就那么四、五两了,你走之前干脆把我一掌拍死得了,省得我最后饿死。” “饿死”两字刚刚出口,眼前的劫匪却颓然倒地,一动不动,只是从嘴里偶尔挤出几句呻吟声:“吃饭......我要吃饭......” “哦?还真有给活活饿死的人?”李若芒带着这样的疑问,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去,察看个究竟。 的确是那个以极为惊艳的武技打劫了自己的校服、而后扬长而去的太史威,只不过,此刻的他早已没有早先的那股子霸气,完全沦为一具急待进食才能支撑下去的躯体,李若芒摇了摇头道:“土匪这一行业也不好混啊,比我当初要饭的时候还惨。” 拖着他进了屋,李若芒很好心的喂了他几口水喝(其实就是舀了瓢水泼在他脸上,顺便也算是帮他洗了把脸,一举两得)。少顷,太史威略微恢复了点意识,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你......是你!”太史威大惊,挣扎着朝门口爬过去,李若芒一言不发的闪身过去,一脚踹过去,将房门关上。 太史威有种身为土匪却给人绑了票的感觉,倍感屈辱。 李若芒若无其事的躺回床边,拿起那本《杀手的那些事》,随手翻了几页,说道:“我知道京城里有个只需两个铜钱就能吃上一个馒头的地方,你要不要等会儿跟我一起走上一趟。” 太史威仔细琢磨着他这句话,暂时还觉察不出什么恶意,说道:“只怕我撑不到那会了。” 李若芒道:“这的水你倒是可以随便喝,管饱。” 太史威眼前一亮道:“瓢在哪?” 不多时,喝水喝到恶心的太史威和李若芒出现在月阳书院西南角的一处矮墙边。 “你就是从这里翻樯进出书院的?”李若芒问道。 太史威道:“门卫的老头烦得很,没有银子这里绝少有人前来,墙也矮一些。” “有点意思。” 一阵极小范围的加速助跑后,李若芒纵身跃起,足尖在靠近矮墙的一颗梧桐树上稍稍一点,便顺势借力轻飘飘的跃到墙上。太史威出身名门,品评武学的眼光极高,却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了声好,准备照葫芦画瓢的依法而行。 然而,长时间的饥饿以及体内盛况空前的蓄水量致使他腿上无力、体重飙升,眼看着整个人已升到了房檐的同一高度,却骤然开始下降! 危难时刻,李若芒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奋力将他拉了上来,两人有惊无险的翻得墙去,朝馒头男所在的方向一路走来。 首次结伴而行,两人并未再做出任何语言上的交流,虽说已没了先前一见面便要亡命搏杀的架势,但相互之间的芥蒂却绝不是那么容易抹杀得掉的。李若芒深知自己不是圣人,绝没有以德报怨的博大胸怀,之所以会在这个打劫过自己的人濒临饿死之际递上一个馒头,并不是被他的强大武力所震慑(以100为满分的话估计现已有80+的水准),也不是由于他出身古锭山庄的缘故,而是因为,李若芒深知那种无分文傍身却又饥饿难耐的痛苦,那种走投无路的无可奈何。在太史威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初到杭州少无所依的自己,于是乎,便不由自主地选择性伸出援手。 京城是真他娘的大啊!(请原谅这个为了加强语气而忍不住加上的‘他娘的’)一路走来所消耗的体力已不是一两个馒头所能解决的了,问题是却居然连个半个馒头男的影也瞧不见(牛车的威力还是不可小视的,馒头男这回伤的不轻)。李若芒有一种失信于人的愧疚感,只是此刻太史威,却正在惊怒交加的,注视着旁边的一家店铺。 ------------ 第二十七章 顺手牵只烤全羊 更新时间:2009-05-24 太史威,注意,是很有土匪潜质的太史威对一家店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李若芒隐约觉得他又有打算干上一票的冲动了。定睛细看,那是一家洋溢着新疆风情、名曰“刀螂”的酒馆,毫无疑问了:一个饿到快要发疯了的土匪+一个近在咫尺的酒馆=一场浩劫,李若芒对此深信不疑,并打算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随时开溜。 就在此时,太史威的目光开始转移,虽看似飘忽不定,却集中的锁定在一个正一摇三晃渐渐走远的醉鬼身上。一见此人,太史威不由得浑身为之一绷,像一头屡受挑衅却又伤痕累累的公牛,谋划着给与眼前的斗牛士用尽全力的致命一击。 李若芒靠过来缓和气氛道:“你浑身抖得好厉害啊,是不是刚才水喝的太多,现在忍不住想要出恭?” 太史威咬牙切齿道:“那个倒是没有考虑过,现如今只想做两件事。” “哪两件?” “吃饭,杀人。” 天微凉,李若芒却轻易汗颜,劝道:“第二件事还是改天再说吧,至于说第一件倒是不难。我好歹也有几两银子,勉强还点的起几个力所能及的饭菜。” 太史威并不答话,直至酒鬼消失于巷子尽头,才说道:“这家店我来过,贵的很离谱,你这点身家还是别自讨苦吃的好。方才你给了我口水喝,算是欠了你一份人情,我这就去抢些吃的给你,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李若芒把他的瞬间加速度发挥到了极致方才拦住了即将冲进酒馆的太史威,在没有什么法律意识的情况下,他依然意识到入室*的恶略程度远远大于入室行窃,便小声提议道:“这么逞强蛮干又是何苦?咱们到他们后厨走上一遭来个随手牵羊岂不快哉?” 鉴于目前孱弱的身体完全不达不到一个合格土匪的标准,太史威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越楫,二人伏在房檐上。后厨倒是很清静,除了烤肉时的“嗤嗤”声外别无杂音。只是那一股股传自屋内的羊肉串香不住诱惑着李若芒和太史威,引得他二人腹中雷声滚滚、口中哈喇子如雨下,雷雨交加、风云莫测,几次三番都差点忍不住下手。 随着一个老板打扮的富态男子自前庭来到后院,终于等来了一段打破静寂的对白,先是一句标准的新疆方言:“买格赖(过来),买格赖。” 富态男子皱眉道:“我说您老儿长长记性行不行,改改口音,说点听得明白的行吗?” 答话的是一个酷似阿凡提的新疆老大爷,身着一件满是油迹的大褂,手持两把杀猪刀,用换成板斧的话就活脱脱一个李逵的气势冲将出来。富态男子大惊,其程度不亚于一头即将被杀死的猪,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天杀星阿凡提”道:“哦,屋里胡里吗汤的,攥在手里忘了放了。” 富态老板松了口气,说道:“方才‘城管帮’的胡爷亲自来下了订单,说瞿老大今儿个又想吃烤全羊了,指明咱们店给麻利点做上一只,说是一个时辰后来取货,您老儿受累,这就去抓紧时间做上一只吧。” “阿凡提”的新疆版京片子其实说的不错,冷面拒绝道:“让他刺(吃)点别的吧,租(猪)腿也挺好。” “猪腿?!”富老板叫道:“现如今猪流感横行肆虐,谁还干吃猪肉!之前那几头病猪我还是涂上羊油做成羊肉串才勉强卖出去的!” “阿凡提”无语,房檐上的二人则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盲目动手。 “那也不行。”阿凡提执拗道:“一个时辰不够,你叫他们二天(以后)再来吧。” 富老板勒令道:“整个京城的商家,还没有一个敢跟‘城管帮’过不去。咱们也不例外,你要是得罪了他们,别说是你还有你那个来京城赶考的儿子,恐怕就连你在老家的老婆孩子都活不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阿凡提倔强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终于还是无奈的“嗯”了一声。 富老板临走前交待了一句:“这一个时辰事关重大,你可得好好在这看着,就算天塌下来也别跑去念什么《可兰经》!” 阿凡提保持着沉默,直至对方人影消失,方才低声说道:“我就念。” 大半个时辰过后,烧烤进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环节。已满是疲倦的阿凡提将火堆点燃的稍稍旺些,开始在为全羊涂抹最后一遍油,看着烤羊的表层越发酥脆香美,阿凡提大功告成式的出了口气,照例转身出了房门,扬长而去,习惯性的诵读一小段经书便回。房檐上的李若芒和太史威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使劲吸了几下口水,下房。 后厨里看似行当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些锅碗瓢盆之类的硬件设施,除此之外便是些蒜头、大葱之流,真正能拿来充饥的东西并不算多。两人选择性无视了一只木托盘里的几串所谓“羊肉串”,毫不犹豫的直奔那只正烤得色泽诱人、“噼啪”作响的全羊。 他二人在各自的家里也算得上是养尊处优,可如此美味的羊肉却却还是生平第一次吃到,虽说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剂,但眼前这份人间的极品美食却是无需任何调味剂也可以让人吃到忘我的。 根据官方记载的烤全羊全部流程里,最后一步的“卸羊”过程也是至关重要的,要求烤羊师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这道工序,有记载的“卸羊”最快纪录我们无从查考,但有一点可以认定的是,李若芒和太史威的这次“卸羊”过程绝对称得上是史上最快的。 两人根本无视了什么叫做烫,诺大的脑海里只是回荡着一个字:“吃!” 当是时,“城管帮”的胡爷正带着小弟们走在前来取羊的路上,富老板则早已恭候门外;阿凡提正虔诚的念诵着经书,殊不知真主或许可以保佑于他,却救不了那只夭折的烤羊。 ------------ 第二十八章 厨房显灵的阿拉真主 更新时间:2009-05-25 “什么!羊没了!哪去了?!长翅膀飞了?!”仿佛在讲述某个童话的一句话,出自富老板之口。 阿凡提选择平静的接受眼前的一切,缓缓地闭上双眼,暗暗念叨着“阿拉真主会保佑我......” 富老板快疯了,叫嚣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外面人家胡爷可已经等了半天了!羊呢!” “阿拉真主会保佑我,阿拉真主会保佑我......” 借用一个在很多武侠小说里都会出现的道具:房梁,一个那种大到站在上面便会给遮得严严实实不被发现的大梁(好理想化的道具!但对不起,它的出现率就是那么的高)。李若芒和太史威挺胸收腹,笔直的站着,生怕给人看到一丝的边边角角。太史威的心理活动,李若芒不甚了解,至于说他自己,却正在不可挽回的愧疚起来:那位厨艺精湛、给他的口腹带来了莫大享受的新疆大爷,正在面临着生命里的某个最巨大的危机。 富老板正欲继续发飙,却给后门突然被人推开这一事件吓到,十几个无需本人文字描述各位看官便知道是流氓的流氓涌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那个太史威之前从背后怒视、鄙视、斜视、无视过的酒鬼,此刻倒是清醒了许多,还未站稳便高声嚷道:“都等了这么久了,烤羊在哪呐!老大那边可是还急等着要吃!不是告诉你们一个时辰后就来取货吗!” 富老板宁肯此刻化身全羊在火上给人烤着,也不愿站在这给流氓们“烤”问,频频将目光投射到新疆大叔身上,推卸责任道:“烤羊的事还是问他。” 阿凡提大叔拒绝睁眼,依然反复念叨着“阿拉真主会保佑我......” 胡莱(所谓的“胡爷”)暴躁道:“听不着我说话是吧!耳朵都长到羊身上给烤了是吧!”神情纠结在一起开始抽搐起来的他眼看着就要动手打人了。 富老板深刻意识到自己将会扮演被殃及的那一条池鱼,连忙缓和气氛道:“烤羊还得等会子,咱们这多少还有几串羊肉串,我这就拿来给各位大爷先垫垫底。” 房梁上的两人不禁有点开始同情那群流氓了。 然而,必须要反复夸奖富老板在腌制方面、以及以假乱真方面的天赋,总之众流氓在津津有味了一番之后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吃出这是猪肉! 只不过,抱薪救火的行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胡莱一边剔牙一边催道:“烤羊呢?快拿出来呀,老大那边要是等急了,不光你们,就连我们也活不了,快点拿出来!” 富老板为难道:“说出来都没人信,不瞒各位大爷,羊我们烤了,可刚烤完就丢了......” “丢了?怎么可能!你唬弄谁呢!” “没有唬弄,没有唬弄啊。我们是小本生意,哪敢得罪各位大爷。真的是弄丢了,不信的话......你们问他,羊是他烤的。”富老板指着阿凡提,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胡莱瞥了阿凡提一眼,不耐烦道:“没工夫跟你这不知怎么生出来的新疆人扯淡,烤羊呢,拿出来拿出来!” 阿凡提缓缓睁开倔强的双眼,在众流氓脸上不屑的扫了一遍,说道:“烤全羊是我们新疆人拿出来招待朋友的,你们根本不配吃,真主不会让我烤给你们的。” 李若芒很佩服这位新疆大叔随机应变的能力,明明已经委曲求全的替人烤了羊,却还要在弄丢了之后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不畏强暴的男儿本色。感觉就像是明明做好了小抄却没机会在考试里发挥作用的某位学生,在事后高喊着“宁肯挂科也绝不作弊”的口号。 众流氓大怒。胡莱大声斥道:“你他妈的算老几啊!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你爷我是干什么的吗!” 阿凡提毫无惧色道:“知道,我知道今天会有流氓要来,可我不知道流氓来之前还有小偷。” 房梁上笔直而立的两人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的少数民族朋友深表内疚。 胡莱越发愤怒道:“谁是流氓了!你胡爷我是正宗的绿林中人、标准的江洋大盗,我抽你丫的!” 蒲扇大的巴掌眼看着就要抽到,阿凡提大叔紧紧闭起双眼,暗道“阿拉真主保佑我只!”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震天大喝:“不准玷污了土匪强盗们的名头!” 阿普杜拉.太史威出手了。 在阿凡提大叔眼里,他就是阿拉真主! 胡莱却也不是等闲之辈,突见有人自厨房的房梁处杀将过来,很是吃了一惊,当下猛然撤身,站稳后定睛观瞧,少顷,却又不住狂笑起来道:“你不就是方才在狮子街打劫时让我们给暴打了一顿的那个白痴吗?刚才你胡爷我没有打死你,没想到居然又在这碰上了。好啊,你小子喜欢找打,刚好你胡爷我就刚好喜欢打人,我抽你丫的!” 早些时候,饥肠辘辘的太史威确实在十几个流氓的围攻下吃了亏。然而,此刻的太史威,在有大半只烤羊垫底的情况下,展现出了出师以来最为强悍的一次武学演出:胡莱被迅速击垮,众流氓是在听到一声声清脆的骨裂声之后才意识到他被打了。 众流氓一拥而上,将太史威团团围住,令人称奇的是,这十几人用的并不是正常泼皮无赖的那种毫无章法的打法,而是攻守有度,俨然是经过高人指点的一套阵法。其中以五人为一个单位小组,轮流着朝太史威攻来,源源不断、转眼便至。 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其祖父太史雌在他幼年时的种种残酷磨练终于派上了用场:太史威从未见过这种阵型,但他丝毫没有退却,恰恰相反的是,他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嘴角挂着一种诡异的笑容,昭示着他欲将一切阻碍自己的势力用双拳打得烟消云散的雄心。 然而,这套阵型确实也有其精妙之处,太史威刚刚在正面打退两人,身旁却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人来,将其一脚踢开后,一阵掌风已然到了自己后心,太史威暗叫一声“不好”,知道已是躲无可躲,只得迅速运转真气护住后心,打算生接这一掌。 就在此刻,一块不明飞行物划出一道颠覆着物理学原理的弧线,后发先至,重重的砸在那个偷袭者的脸上,偷袭者立时破相,假若这个飞行物不是一块大蒜而是什么飞镖、袖箭的话,此人怕是性命不保了。 太史威擦了把冷汗,暗叹侥幸,武学知识极为渊博的他,一眼便看出了这正是流洲的暗器绝学,心中不禁对李若芒说了声“多谢”。 身处战团之外的阿凡提大叔,在看到了神兵房梁降的一幕幕后,忍不住顶礼膜拜起来,紧紧盯着太史威,不住得口称“阿拉”。 ------------ 第二十九章 我要出名 更新时间:2009-05-26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开始微微降下些小雨。 后厨毫不间断的飞出一些蒜头、姜块、磨刀石,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太史威的身旁,反偷袭着每一个试图偷袭的人。太史威在这些厨房配料用具们的掩护下,再无忌惮,破阵信心大增。 于是乎,伴随着被踢得满天乱飞的人群,阿凡提大叔看到了“阿拉真主”不同于经书所写的那种彪悍的一面。 然而,正在不断逆转的形势,却被胡莱在剧痛苏醒后的一句话而稍稍压制,面如白纸的他,汗流如浆的说着:“快变阵......变围点打援的那种......” 众流氓虽俱已挂彩,有几人甚至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战斗能力,但早先的地狱式训练却不是白费的,听了胡莱的指挥,立刻强忍着伤痛行动起来,不再拘泥于五五一组上前动手,而是一致行动,纷沓而至,一众人等将太史威围在核心,另有两人居于圈外,专门提防着从后厨里飞出的各种暗器。 对于深陷战局的太史威来说,爷爷早年传授自己的两大禁招,即“驾云指”跟“封穴*”,在此次遭遇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打劫李若芒那次的使用充其量不过是初露峥嵘)。眼前这些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流氓,而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既训练有素,又顽强之极,他们所使的功夫,绝不是普通聚众斗殴的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而是有意识的朝太史威的周身大穴攻去,企图一击制敌。 太史威强使“封穴*”,已经顾不得考虑这一禁招将会带来怎样的副作用,渐渐的半边身子开始麻木起来,即便给人点、戳、打在身上,也只是稍稍有些疼痛罢了,丝毫感觉不出穴道被封、气流不畅的迹象。 众流氓见他给人点中了穴道之后,居然比点中之前还要打得生龙活虎,集体大惊,耳畔还一直回响着阿凡提大叔的呐喊助威声,越发衬托得眼前的这个伊斯兰青年像是真正的真主降临,一时之间阵型大乱,给太史威趁机痛下狠手,瞬间踢倒两人,大声呻吟着,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闪光自后厨出现,李若芒终于显身当场。刚刚胡莱所谓的“围点打援阵”正式宣告瓦解,不幸沦为“给点、援一起打”的不利境地。 李若芒迅速杀入战圈,和太史威背靠背紧贴而立。此刻的雨越下越大,两人不约而同擦了把脸,将眼前的雨、汗混合物重重抹去,严密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李若芒问道:“你没事吧。” 太史威心中对他很是感激,但嘴上却毫不示弱道:“我好的很。你不在里面躲着,出来干吗?” 李若芒实话实说道:“里面能丢的东西全都丢光了,就把我自己给丢出来了。” 长在海外的太史威第一次近距离感触到故国人民的幽默感,不由得仰天大笑,说道:“出来也好,只不过别撤我的后腿。” 李若芒亦笑道:“你还是先把嘴角的血擦干净了再来关心我吧。” 太史威大笑道:“反倒是我婆婆妈妈起来了,好,李......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若芒很想骂上一句“妈的你连主人公的名字都记不住!”,但向来好脾气的他还是把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太史威道:“好!很好!李若芒,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我要你给我保证,今天绝不可以死在这里,我还要回头跟你交个朋友!” 李若芒兀自嘀咕道:“你就算再怎么跟我套近乎我也不能把校服给你......” 太史威无语,但随即又再次豪迈起来,环视众人道:“在场的人都给我听着!那只烤羊是我偷来吃的,不关那位大叔的事!你们有什么不满,可以尽管来月阳书院找我!只要报上你家爷爷我阿普杜拉.太史威的名字即可!ps一下,我背后这个,叫李若芒!” 李若芒无奈的提醒他道:“你不必非得把我的名字也报出来。” 太史威很讲义气道:“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比当土匪、山贼出名都来得快,不能忘了你。” 李若芒想象着自己因为这个而就此出名的情形,假若要是传到流洲家人的耳朵里......呜呼!后果简直不可想象! 李若芒几乎要抓狂了,大吼一声,朝众流氓冲过去,将心中的郁闷悉数发泄在他们身上。 今天这场雨下得很是痛快,而这一仗却要比雨还要痛快。 大获全胜。 亥时,两人在暴雨中一路狂奔着,忘情的长啸着,爽快之极。李若芒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跟一帮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地头蛇们结下了天大的梁子,以后在京城的日子注定是不再平静了,可仔细想想,即便没有今天这一出好戏,自己的生活也从来没有一天平静过,自己早已是个麻烦多到不在乎再多出一、两个的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自己连海啸都经历过了,难得还会对几片涟漪犯愁?纯属多虑了。 至于说太史威,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楚的兴奋,神情激动着说道:“李若芒,你知道吗,自打出生以来,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了!” 李若芒已经开始有点习惯他这种毫无铺垫突然说出主题的讲话方式了,回应道:“哦。” “都是因为爷爷的缘故。”一提到自己的爷爷,太史威脸上的兴奋顿失,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崇敬,仰头说道:“爷爷他一直都在天上看着我,我虽然看不到他,但我知道他在那。我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孙子,绝不能给他丢脸,我要出名!我一定要出名!李若芒!”他突然转过身紧紧抓住李若芒的手说道:“我真的很想在中土出名!可我除了知道做江洋大盗可以出名外就不知道什么别的办法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李若芒沉吟道:“找个人多的地方学那些倭人切腹自杀倒是很容易出名的。” 太史威有点走火入魔的思索道:“哦?” 李若芒怕他当真信以为真了,忙道:“这个还是放弃吧,是容易给人记住,但更容易给人忘了,不可取,不可取。” 太史威多少有些失落。 李若芒问道:“我倒要问上一句了,究竟是哪个告诉你做土匪、强盗最容易出名了?” 太史威答道:“我爷爷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这个回答绝对是今年度最令人大跌眼镜的一个爆料了。 ------------ 第三十章 一章 两制 更新时间:2009-05-27 海风吹啊吹,海浪飘啊飘,太史雌吐啊吐,心中后悔啊后悔,完全没有半点武学大师的风采,感觉就像是个蹩脚的渔翁,在大海上迷失了方向。 渤泥国达鲁萨兰山,最终成为了他的最终归宿,也完成了他由渔夫到山贼的转变。早在中土时便已达到了武学顶峰、并立志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继而提升自己武学境界的他,最初的起点本该是远远高过李若芒的,然而,语言上的障碍注定了他在留学这条路上的坎坷。两相比较一下,李若芒已经算是相当幸运了。 掌握一门外语的重要性从那时起便逐渐给人扩大起来。 几百年后的今天,一个想要移民加拿大的厨师都得拿出雅思七分的成绩(相当不合理的一个改动,莫非那里的厨子每天早上都得用英语来学相声演员“报菜名”?)。 而几百年前的当时,身处异国他乡的太史雌,愕然发现自己在这里连要饭都办不到。某一天,饿到只差1/100柱香的时间就能真的升仙的他,不得不放下了自己武学宗师的大架子,直接冲到几个路人的面前,试图通过手语来进行最后一次的“要饭尝试”,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效果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好:几个路人称得上是真正的好心人,相当大方的施舍着随身携带的财物,随后落荒而逃。 太史雌手中握着这堆足够自己吃喝上许久的金银细软,呆呆的站了好久,连声叹息着,当这群叹息声进行到第十次时,他终于大彻大悟,头也不回的上了山,做土匪去也。 先是山寨,继而升级为山庄,事业蒸蒸日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史雌的忧虑与羞愧却也在不间歇的积淀开来:自己已是身陷囹圄、不可自拔,一日为匪,终身都无法得到解脱,早年欲将中华武学发扬光大到全世界的雄心壮志早已在一次次的打劫过程中给磨平。家乡的江东父老们是没脸再见了,现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千方百计也要阻止自己的儿子走上这条不归路。哦,差点忘了,昨天自己的宝贝儿子好像还刚强抢了一位当地民女上山。这样的话,这个唯一希望的种子,只能埋在孙子那一代了。 太史威就是含着这一粒希望的种子降临于世的,他出生的那一天刚好是太史雌正式归隐的日子,这并不是天大的巧合,而是因为,太史雌立志要倾尽自己的所能,将孙子培养成一个能够全面继承自己的人。 这可能是自己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走回正途的机会了,他决不能再次错过! 关于太史威。 尽管,那个当年给人强抢上山而如今成为他母亲的女人给了他太过深刻的溺爱,可太史威最终还是成长为了一个基本合格的继承人,唯一与太史雌预想中有所偏差的是:由于见识了太多父亲大人打家劫舍的英姿,加之听闻了更多爷爷当年的英雄事迹,太史威始终都将做土匪当成了能够最大限度展现人生价值的一项事业,并暗暗发誓要将其进行到底。 爷爷生死徘徊之际的最后遗嘱,是希望他能够真正回到故国去进行一场游学,重新在那里扎根、发芽、开花、结果,让“太史家”的名头再次响彻正篇中华大地。 佛说:“以上所述是因,李若芒最终被打劫是果。” 紧急插句作者的话:“有人说本章到目前为止开始前后不搭,我的解释为‘一章两制’。” 翌日清晨,被迫接管了书院一切杂务的彭主顿照例拿出一只唢呐,高亢嘹亮的吹着,宛如公鸡打鸣一般,也正是凭借这一聒噪的响声,李若芒和太史威才得以准时起床,赶去上课。 苏文澜还是一副仙风鹤骨的模样,乍看上去好像比昨天还要清瘦些,此刻正板着脸,不怒自威的站在“巨石阵”旁,等着那四个暂时还看不出任何成才可能性的学生。 令他稍感安慰的是,四人今天倒是来的还算准时,虽说显然有梦游而至的迹象。这其中当属扣扣功力最为深厚,仿佛天生就有像马那样站着睡觉的才能。其余三人,则是东倒西歪,萎靡不振。 “都给我清醒点!”原本不怒的苏文澜终于还是怒了。 只是这句话的震慑力还差了几分,李若芒跟太史威倒是可以勉强辨别得出眼前还站着一个生气的人,而另外两位,则更是变本加厉起来:来自动物世家的黄特帅,虽说没有学到像马那样睡觉的绝学,却找到了一个拥有此项绝学的人,此刻的他,正靠在扣扣庞大异常、柔软适中的身躯上,幸福的睡着。 苏文澜没有那种好像一大盆冰水袭来、可以让一切变清醒的海豚音,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大盆冰水,毫不吝啬的朝扣、黄二人披头倒去。 那两个人醒了,下意识的开始破口大骂。 苏文澜全当没事发生过一样,说道:“既然拜在我的门下,就要遵守规矩,有不满的人,可以趁早回去。” 二人的叫骂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打喷嚏、擦鼻水的声音。 昨晚冒雨而归的李若芒和太史威,本就有点着凉的迹象,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为之感染,跟着病发起来。 苏文澜道:“一个个都给我解释一下昨日下午逃课的理由吧。”在瞥了一眼李若芒后,又补上一句:“你跟他们稍有不同,你说说迟到的原因。” “我待了三年半,还没有那门课下午也会开课,不太习惯。”黄特帅的解释展现了他是一个老资历的书院学生。 扣扣和太史威的解释有必要放在一起。 扣扣:“这里供应的伙食太少了!我回姐姐家吃饭去了。” 太史威:“中午饭根本什么都没吃着,出去找点目标。” 听了他们的理由,李若芒觉得自己的那个解释貌似已经合理很多了:“睡过时辰了。” “太不像话了!”看着四个轮番打着喷嚏、一副病态的学生,苏文澜震怒了,正欲发话,却听得身后一人叫道:“你们怎么了!受风寒了?难道是猪流感?!这课没法上了!隔离!统统隔离!” 廖辰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 第三十一章 反隔离阵线联盟 更新时间:2009-05-28 对于廖辰的新一轮大惊小怪,扣扣的反应是:“猪?有猪肉吃?好啊!我昨天在姐姐家吃的就是猪肉,我......”一时的语塞,是因为身旁的三人同时冲过去,争先恐后的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廖辰越发坚定了要将他们隔离的信心,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说道:“这是上面下达的红头文件,老苏你先看看吧。”一面将红头文件递给苏文澜,一面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忧国忧民情怀道:“现如今京城之中,瘟疫横行,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实在让我看不下去了。最近归老大被这件事整得焦头烂额,已经无缘无故的骂了我们好几顿了!还给我们四个总长下达了任务,要求每个人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找出几个病人,强制隔离!尽最大可能阻止病情蔓延。我本以为无论外面再怎么乱,咱们书院至少还是一片净土,可没成想今日刚刚到此,居然还真的给我抓到你们这几个疑似病人!老苏,这四个人我这就要带回去挨个检查,确诊无误后自会来通知你一声的。” 苏文澜默默的听他说了,并未答话,只是仔细的将那本小册子翻了一遍,方才说道:“二副,你们未免有些紧张过度了吧,哪里会这么容易便染上病的,依我看他们只是多少受了点风寒,以他们的年龄、体格,不出两三天就该好了。” 廖辰不悦道:“现如今的政策是‘宁肯错抓三千,决不漏掉一个’,谁来求情都没用,他们四个必须得跟我走一趟。” 苏文澜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假如查不出他们有染上瘟疫的迹象,是不是即刻就能将他们送回来?” 廖辰否定道:“必须得隔离!必须得隔离!这回的瘟疫来的非同小可,潜伏期究竟是多久这个谁也说不上来,即便现在瞧不出什么迹象,谁敢保证他们将来不会有事。” 苏文澜向廖辰走近几步,低声道:“二副,这几位可都来头不小啊,连流洲的王子都在,平日里稍稍给点体罚倒也罢了,这回要是搞出人命来,恐怕不好收场啊。再说了,即便是上面逼得再怎么紧,也不能拿他们去充人数、完任务啊,还请二副三思。” 廖辰道:“这点我也想过,所以给他们的也只是校内隔离,从御医门找了个人过来瞧瞧便是了,只是一旦开始隔离,少说也得过个十来天才能给放出来,这段时间,你就只当休假吧。反正他们也不过是一群纨绔子弟,又不是什么可造之材,一个个都心浮气躁得很,能学得会什么?” 听了“可造之材”这个词的苏文澜,眉头不由得纠结起来,沉思片刻,问道:“在何处隔离啊?” 廖辰道:“思过轩,一般被罚的不都是去那嘛。” 苏文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且容我跟他们交待几句话便给你把人带走。” 将四人带到一旁的苏文澜,明显看的出他们对于自己将要说些什么是完全的不感兴趣,尤其是被水泼的那两位,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生平大敌,抵触情绪极其高涨。 苏文澜微微请了下喉咙,说道:“我知道,你们四位是压根就不想来上我的课,为逃课,只怕是连装病的事业干得出。现如今行了,此次前去隔离,只怕是想来上课都没有机会,你们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除去懵懵懂懂的还在幻想着有猪肉可吃的扣扣,其余三人倒是对于“隔离”一词十分敏感,神经骤然紧绷。 苏文澜密切注视着他们的面部表情,继续道:“来说说我的立场吧,我是觉得,这回的隔离根本就是胡来!完全打乱了我的教学安排!方才二副说,反正你们也不是什么可造之材,要我大可不必用心,我不知道听了这话的你们反应如何,我只是觉得,可不可造是你们自身的事,能不能将你们造成才却是我这个做师长的事!你们既然拜在我的门下,只要还有一天肯认我这个师傅,我便不能眼看着你们荒废下去!关于今天这件事,我心中有个盘算,你们到近前来听我说。” 也不知为何,这个清瘦男人并不十分激昂的一番话,却听得四人很是感动,乖乖的走上前去,围成了一个圈。 苏文澜交待道:“待会廖辰要带你们去一个叫‘思过轩’的地方,你们须想尽办法逃出来,这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个考验吧。逃出思过轩之后,千万不要待在书院里,我在城南的云德社茶馆喝茶听戏,你们前来找我。既是要隔离,那我便带你们到一个能吃到烤山猪的地方隔离去。” “好耶!”人群中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苏文澜交待的最后一句话是:“尽管放手去干吧!出了事有我担着。” 围成一圈的五个人,像即将成为nba总冠军的球队首发五人一样,相互鼓励着,气势如虹。 少顷,一个刚刚成立的反隔离阵线联盟,正浩浩荡荡、众志成城的前去隔离。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苏文澜突然有种眼眶湿润的感觉,自言自语道:“很多年没有这么冲动过了,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本以为自己已经老的不成样了,怎么今天会这样?”在略加思索之后,他再次开口道:“或许,是因为我太想向师尊大人证明一件事了,做杀手,也是需要朋友、一个团队的,一个人打打杀杀,无论再怎么强,最终也是不成。” 正在五道轮回当中自由穿梭的笑天傲,在听了他的话后,欣慰的笑了一笑,说道:“老七,或许你是对的。” 抵达目的地之前,作为资深学员,黄特帅已向其余的联盟盟友描述了思过轩的大概,听得出,他应该也是那里的常客。 只是连他这个常客,也不知道思过轩何时升级到好似一座牢房的感觉,多加了两把锁头的铁门重重的关上后,反隔离阵线联盟突然有种想要瓦解的感觉。 不管怎样,四人还是想了办法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生起一堆火来,扣扣和黄特帅坐在火堆旁边,不一会的功夫,湿衣服便开始有了变干的迹象。 四人正要商量对策,却听到一阵出自两个男人的对话声。 有一个腔调很怪异的声音,操着很不标准的中文:“竟然把本王子也抓来了!好大的胆子!不怕我们棒子国举兵来攻吗?!” 另一人道:“谁让你天天去逛窑子呢,还惹了一身病回来。” 棒子国王子怒道:“刘走!你还好意思说我!别忘了咱们就是在章台苑为了抢一个窑姐才认识的!” 那人无奈道:“我叫刘超好不好。” “刘走”这个相当诡异的名字自己仿佛在哪听过,李若芒凝神苦思,终于记起他便是马邀友的那个情敌。 ------------ 第三十二章 战事不触即发 更新时间:2009-05-29 如果马邀友此刻也身在牢中,那么逃出深牢大狱对于反隔离阵线联盟来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估计单凭马邀友一人,便足以一脚踹开铁门,冲过去将刘走海扁一顿,了事。 只可惜上天还没有赐予李若芒这种因爱而产生的爆发力,他也曾考虑过,自己将来若是见到杨止水的旧爱大师兄时会是什么感觉,但这一想法只是相当短暂的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莫说是什么笑伯伦,自己近来已经连杨止水都很少想起了,只是觉得她自打开店以来,对自己的那种精神寄托和依赖明显是大不如前了,感觉上好像自己只是用来帮她从人生的谷地走出来,而后所要做、所能做的,也只是看着她平步青云,朝着远到自己根本到不了的天际慢慢飞去。 并非因为牢房里太过压抑,而是始终有种感觉,杨止水总有一天是会离自己远去的,李若芒知道,他们俩儿之间在性格方面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可言,可谓是天差地别的概念,但尽管如此,他们也曾亲密无间、相互爱慕过,只是自从到了京城,一切的人人事事仿佛都完全更换了头面,变得陌生而甚至从来都不认识一样,或许,他更应该多花点时间待在杨止水的身边陪陪她,可能就像重新认识了阿玟一样,在杨止水的身上应该也潜伏着某种自己尚未发掘的优点吧。 问题是,现如今的一切都是空想,有眼前这道铁门在,一切都还只是妄言。 门外的两人,在讨论着最近章台苑有没有什么新晋的极品,殊不知,牢房内也有一位志同道合者:黄特帅早已听得脸红心热、激动不已,差点就有了马邀友那种想要踹门的冲动。 一番讨论过后,棒子王子问道:“刘走,怎么你在这里?” 刘超已经放弃了让他记住自己真实姓名的打算,说道:“听说你们书院有几个疑似的病人,我们御医门便派我过来看看,哪承想竟然撞到你了,怎么着,今晚仁启王子是否有雅兴陪小弟我去喝场花酒啊?” 棒子王子乐道:“你不提我自己当然也会去,不过有你陪着更好。对了,那个御医门的傻妞儿你到底得手了没?” “你说小雨啊,那可不是傻妞,是个大美人儿呐。”刘走纠正了一句,随后说道:“我对待美女向来都很温柔的,从来都是要她们主动投怀送抱。” 棒子王子嘲笑道:“你少在我面前装了!分明就是你自己没本事搞不到手,要是换成本王子还不早把她给收入后宫了。” 刘走抱怨道:“你说得轻巧,她身边有个武功高的没边的女的天天跟着,哪那么容易下手,我就算硬来也没有一层的把握。” 他二人越说越是不堪,李若芒实在忍无可忍,高声叫道:“你既是御医门的,就快些来跟我们瞧病,没事的话就放我们出去!” 刘走吃了一惊,说了一句“我才知道这牢里面居然真的有人”便迈步走了过来,棒子王子跟在后面一起过来。 一前一后的,在李若芒眼前出现了两张脸,之前的,是一张浮夸到了极致的公子哥的脸,而后面那个,则是一张丑到再怎么整容也没有任何成就感的脸,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眼睛是他来自棒子国的标志性象征。 刘走用眼神将他们大致扫了一遍,轻浮的笑着,说道:“你们四个想必就是名册上杀手系的那四个学员了,听说有一个还是流洲的王子呢。” 李若芒尚未答话,棒子王子朴仁启抢先叫道:“什么!流洲!那么穷的地方也敢出来丢人现眼,我父王说流洲那边街上连牛粪都给人抢光吃了,哈哈哈哈哈......” 李若芒大怒,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强忍了片刻,说道:“死棒子,说话的时候请睁开眼睛。” “你什么意思!你敢嘲笑我眼睛小!”朴仁启最忌讳给人羞辱他那张帅气的脸,勃然大怒道:“一个让倭人给霸占了的国家!居然敢在这嘲笑本王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被倭人霸占”确实也是李若芒心中永远的痛,但此刻的他,决不能流露出任何的怯懦,愤然回击道:“你们棒子国要不是靠着天天腌泡菜讨好倭人绝对一百年前就给人灭了!” “希拜(粗口,不可学,不可学)!你......你胡说!一百年前都没有泡菜!” “那一百年前你们一定给人灭过,后来有了泡菜才重新建国的!” “希拜!你......你......我让父王派我们天下无敌的水军去灭了你们流洲!” “你觉得只吃泡菜的人能打胜仗吗?” “希拜!不准你再提泡菜!” ...... 两人在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毫无身体接触的情况下,依然摆足了架势,开辟了一场流、棒两国之间的国家大战,直至战事的后期,终于开始朝着地痞流氓打架斗殴的方向发展开来。 朴仁启挽起衣袖,催促着刘走打开牢房的大门,说道:“希拜!快开门!快开门!我要进去打死这小子!” 李若芒轻蔑道:“就凭你?你来啊,你家大爷我就在这等着你,我还告诉你,就算给我灌一肚子泡菜我都能把你打躺下,你信不信?” “希拜!不准再提泡菜!刘走!快开门!”朴仁启已经快疯了。 刘走倒是异常清醒道:“王子你要冷静啊,对方可是四个人,这要是动起手来只怕你要吃亏啊。” 朴仁启怒道:“我会输给他?你知道吗,什么独孤求败、东方不败、李小龙、李大龙科都是我们棒子人,我会输给他?” 刘走无语,摇着头一边开锁一边自言自语道:“你刚才说的那些人,估计只有那个什么李大龙是你们国的。” 就在大门刚刚开出一个缝隙的时候,李若芒首当其冲,太史威紧随其后,两人如同白驹一般,钻过那个缝隙,完成了史上最名副其实的一次白驹过隙。 很难想象,两人一夜之间培养出的默契竟是如此深厚,在李若芒打爆朴仁启的同时,太史威也没有放过刘走。 转瞬即逝之间,局面大变,两拨人异地而处,在重重的锁上铁门之后,反隔离阵线联盟齐声欢呼,宣告了阶段性战役的胜利。 ------------ 第三十三章 像少年啦逃学 更新时间:2009-05-30 注意!这只是阶段性胜利!要保持低调。 四人一路遮遮掩掩的躲着人走,后来发现由于有扣扣的存在,大家根本没有必要再试图遮掩什么了,就这样,一路来到那个成全了李若芒和太史威威名的西南角矮墙边,故地重游,两人免不了唏嘘一番,然而,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几位*老手的面前,十分棘手。 李若芒、太史威以及黄特帅,三个人六只眼睛同时凝聚在只比矮墙矮上半头的扣扣身上。 黄特帅道:“哥们,这么矮的墙,再加上你这么高的身高,翻过去应该不成问题吧?” 扣扣语气坚定道:“嗯,我知道,一定过不去的。” 另外三人呆了半天,出乎意料的开始各自夸奖着他。 太史威歌颂道:“够诚实。” 黄特帅赞扬道:“很坦率的一个人。” 李若芒总结道:“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实力,不容易。” 然而,与此同时,三人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太史威疯了:“怎么可能!” 黄特帅怒了:“真想把你剁成几块扔过去!” 李若芒总结道:“试都不试一次就立刻放弃,也不容易。” 迫于舆论的压力,扣扣终于决定以身试墙,前前后后起跳、攀爬了几次,最终宣告放弃。 习惯了做好人的李若芒总是尽量把批评讲得隐含一点:“好惊人的弹跳力。” 和他越来越有默契的太史威,却明白他的真实含义:“嗯,弹跳力居然是零。” 黄特帅则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墙上要是放着半盆饭你早就上去了!” 扣扣喘着粗气道:“问......问题是没有放。” 三人无语,只得另谋出路。 月阳书院内,栽种着各式各样、葱葱郁郁的花花草草,四人选了几株长势最为茂盛的躲在后面,以防给喜欢到处闲逛的廖辰抓个正着。 黄特帅一筹莫展道:“这可如何是好?” 扣扣习惯性的不接话,只是在脑海里勾勒着苏文澜之前所许诺过的烤山猪。 李若芒安于现状道:“不如暂时就在这待会儿吧。” 太史威是那种宁肯冲出去给人轰轰烈烈的脸乱箭射死,也不愿做缩头乌龟的人,抗议道:“这怎么可以!” 黄特帅支持李若芒道:“李世子说的倒也是个办法。” 李若芒客气道:“黄少庄主,在下家里排行第四,叫我李四就好。” 黄特帅倒是很随和,笑道:“那以后就叫你声‘老四’吧,哈哈,你也不必客气,直接叫我‘兽王’就好。” 李若芒其实早就有这么称呼他的冲动,但仍疑惑道:“兽王?这个不大礼貌吧。” 兽王却不以为然道:“没事,之前每个系的同窗都这么称呼我,早习惯了。对了,那个阿普杜拉.太史威,你的名字未免也太长了吧,有没有稍微短一点的?” 李若芒回想起那天虔诚的对他口称“阿拉真主”的新疆大叔,说道:“不如就叫阿拉吧,多少显得亲切些。” 太史威不置可否,其实更希望别人直接喊他做“土匪”。 扣扣的名字本就通俗简单、琅琅上口,加之他刚刚坏了大家的好事,现如今正处于全员鄙视阶段,故而被人直接忽略不计掉。 认识的人们之间一旦有了专署名称,也便成了朋友。 兽王发言道:“老四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那姓苏的(他还在对泼水一事耿耿于怀)既然说要在书院外面等着,假如左右还是等不到,难保不会回来找咱们,咱们不如乘机就来它个守株待彭侯。” 阿拉虽长于海外,但某些成语还是懂得,纠正道:“哪来的守株待彭侯?明明是守株待兔。” 兽王道:“彭侯可是要比兔子珍贵许多。” 阿拉道:“胡扯!我都不知道彭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兽王道:“那是你孤陋寡闻!彭侯是一种人面狗身的动物,我家院子里养着好几只呢!” 眼看着局面越发混乱,李若芒立刻调停道:“咱们还是说说人的事吧。” 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大概有四、五个人的样子,刚好是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走来,李若芒、阿拉、兽王大惊,连忙一起动手,奋力将扣扣按住藏匿妥当,并示意他不要出声。 只听得其中一人说道:“咱们还是先歇会子吧,这一带的活儿留着下午再来修剪吧。” 其余人等一致附和,一人道:“好好,如此一来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说实在的,这剪草的活儿也不好做啊,整日里把人累得要死,是得好好歇歇了。” 正欲离去,突然一人道:“这身杂役的衣服紧的很,穿着实在难受,脏得要命不说,分量也不轻,不如就脱下来扔在这堆杂草里吧,反正待会儿还得回来接着干活儿。” 大家都很响应这个提议,纷纷的将外衣脱下来扔了进来。杂花后面的那四位互相看了看彼此,同时露出一种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侥幸笑容,心照不宣。 待他们走远,四人便开始变装,打算靠这个来蒙蔽齐达内的双眼,瞒天过海,混出书院。 其余三人倒也还好,拖后腿的却又是扣扣:实在没有哪件是符合他的身形的。 兽王当然觉得这身衣服跟他的“兽人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稍稍皱了下眉,可当他看到扣扣拿着一件左撕右扯却依然一筹莫展的时候,忍不住眉头紧锁,埋怨道:“又是因为你!这下咱们别打算能逃得出去了!” 扣扣也想出言辩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若芒提议道:“不如你就把这身衣服包在头上,再夹在我们中间走着,反正这回出的也是险招儿,让咱们几个假扮园丁,难保不会给人看出来,也不在乎你这个演技差的了,走吧,成败就看这一回了。” 最后那句“成败就看这一回”倒是把刚刚涣散的军心重新稳定了下来,四人相互看了一眼,步调一致的点了下头,迈步出发! 一路上倒是有那么几个零零散散的人,但居然没有一个能够辩其真伪,四人暗自窃喜着自己的演技还算不错,眼看着就要行至书院大门了。 然而,演技好不见得就是好事,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天而降:“你们这帮剪草的!害得我四处找了半天!都给我站在那!别动!” 阿拉从来不畏惧这些态度强硬的人,仍然迈步前行,只见一条软鞭破空劈来,既快又准,目标明显是自己的脑门。阿拉大惊,立刻撤身躲过,软鞭重重的抽打在地面上,扬起漫天的土尘。 灰尘散尽,一个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小上几岁的姑娘出现在四人面前。 ------------ 第三十四章 我是不败 更新时间:2009-05-31 校门近在咫尺之间,隐约的已经可以呼吸到外面别样的空气了,然而,一个从天而降的姑娘却将四人的逃学计划全部打乱。 四人如临大敌,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仔细推敲了半天,才发现她是从一旁的那棵柿子树上空降过来的。 既然是从柿子树上跳下来的,那么她正在吃柿子的这一行为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那个柿子之大,几乎已经将她的整个脸庞遮挡起来,可随着它一口一口给人吮吸的扁了之后,一副极为俏丽、且带着几分青涩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眼中。 按照常理推测,每当这个时候,黄特帅本该先是高喊着“美女~~”,然后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直至最后给人一脚踹飞。可是,这一次,他却出人意料的低调起来,尽最大限度的垂下了头,小声嘟囔着:“老天爷想玩死咱们几个啊,怎么偏偏就碰上她了。” 其余三人尚未理解他的真实含义,听吃柿子的姑娘却突然说道:“一眼就看出来你们又打算偷偷溜出去喝酒了!怎么样?本姑娘没冤枉人吧?说起来你们也太放肆了点吧,这个时辰本该是留下来干活儿的,你们却胆敢出去喝酒鬼混!再说了,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下次出去喝酒的时候一定会记得叫上我的。真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怎么也敢自称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从来就没算过数!我呸!” 李若芒被这一番彪悍的言论吓到了,就连扣扣也是吃了一惊,包在头上的那件紧身衣不知不觉地从一旁滑落下来。 吃柿子的姑娘微微侧头,疑道:“好像没见过你啊?你是哪来的园丁啊?” 太史威见事已败露,索性把心一横,打算冲上去直接将她撂倒了事,刚刚跃出两步,那条软鞭再次迎面抽来,太史威丝毫不敢大意,立刻停步,急忙朝左侧闪身,躲过软鞭。只见那姑娘手腕轻轻一抖,软鞭竟像一只嗅到太史威身上有股大便味道的屎壳郎一样,紧随其后的追身而来。太史威大惊,连忙纵身跃开,试图摆脱袭击,可连续试了好一阵子,尽最大努力四处乱蹦了十几下之后,战况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是每况愈下,有几次差一点点就给软鞭抽到身上。最可气的还是,他在这边像只落到弹簧上的跳蚤,蹦得不亦乐乎,另一边的那位姑娘,却是胜似闲庭信步,一只手握着柿子不住的往嘴里来来回回,另一只手则是轻巧灵动、随心所欲的掌控着一切,动作既优雅却又不失杀气。 眼看着阿拉就要吃亏,两粒石子突然从李若芒所在的位置飞出,一粒刚好打中了软鞭的鞭梢,使其偏离了攻击阿拉的路线,另一粒,则是被那姑娘闪身躲开。 柿子姑娘怒道:“好啊,还有个好厉害的帮手。你们绝不是什么园丁!一定是张卫都派来捣乱的坏人!没错,一定是!我这就拿住你们几个,然后再找大副领功去,大副一高兴,定会赏我不少好吃的,就这么定了。” 在恋恋不舍的扔了那个柿子之后,她从斜挎的绣袋里取出另一条软鞭,刚刚握在手里,鞭身便仿佛给人注入了一股生命力一般,立刻生龙活虎起来,径直冲着李若芒劈去。 自此,李若芒也开始了阿拉那种跳跃式的行为。 三人打得久了,远处逐渐已经三三两两的有了些驻足观望的人,有几个甚至觉得在远处看得不够过瘾,开始逐渐朝这边靠拢,眼看着事态就要变得不可挽救,黄特帅心急如焚,只得开口道:“太保大人,别打了,都是自己人,你不认得我了?” 柿子姑娘并未收手,只是瞥了他一眼,惊奇道:“是你?八戒(或许换成‘八届’更为准确些)?你终于放弃毕业的念头转行做起园丁啦?” 黄特帅低声道:“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给你好好解释,这回可是有好东西吃,少不了你的份。” 美食对于这位柿子姑娘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听到“好东西吃”这四个字的她眼前一亮,咽了口口水道:“早点说嘛,害得我累了半天,走!跟我来!” 李若芒喘着粗气,问候着一旁的阿拉:“你还好吧?” 喘得比他还要在上的阿拉没有出声,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一路走来,终于到了她办理日常事务的地方,准确的说,是存放日常零食的储藏室:什么烧鸡烧鸭烧鹅、杨梅话梅酸梅、杏仁果仁核桃仁一应俱全,另有大饼馒头之类的粗粮作为替补阵容。 扣扣觉得这就是自己梦到过好多次的所谓天堂。 黄特帅道:“太保大人,这几位是我的朋友,都是书院新来的学生,可能还没机会见识一下你的强大,刚才的事多有得罪了。” 柿子姑娘年级虽小,人倒是很大度,笑道:“算了算了,反正都是晚辈,那我就不生你们的气了,呵呵,既然不认识,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吧,嗯,我是不败,姓花,是这里的护院小太保,这可是归爷爷给我封的称号,你们可都得尊敬着我点,有什么好吃的都得给我留一口......不对,是都得给我先尝尝。” 李若芒心道:“归爷爷?归元简?这小丫头来头不小啊,不过算起来,归元简是他爷爷,也是阿龟的义父,而我又是跟阿龟同一辈分的朋友,照这么说她应该管我叫声叔叔才对。” 黄特帅也替他们三个一一做了介绍,花不败听罢问道:“那你们穿成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啊?”随即又低声道:“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快跟我说说。” 黄特帅在书院待的久了,跟她也算是蛮熟的,便实话实说道:“那倒不是,我们穿成这样是打算逃难去。” 花不败奇道:“逃难?” 黄特帅将那一堆由猪流感引发的荒唐事说了出来,本拟能博得她的同情,刚好借她之力脱离苦海,哪知她竟突然板起了脸,说道:“既是归爷爷下的指令,那便当然要好好执行了,八戒,你可别怪我,这回我也只能送你们回去隔离了。” 除了被满屋零食挑逗的口水逆流的扣扣,其余三人再度紧张起来:黄特帅不住的求着情,许诺事成之后请她吃遍天下的山珍海味,恳请她能高抬贵手。太史威则努力回想着她方才的怪异招式,寻思着破解的方法,这套鞭法非同小可,一试便知是出自武学高人之手。然而,此刻的李若芒,却盯着地面上一只满是油迹的纸袋,一言不发。那纸袋上,赫然写着“德记卤肉烧腊店”的字样。 花不败刚要铁面无私的绑人之际,李若芒突然说道:“都别再说什么了,没办法,还是回去吧,谁让咱们之前吃了点猪肉呢,听说但凡吃过的人都得给抓去隔离,又不是只有咱们四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吃肉与庶民同室,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花不败失声尖叫道:“那该怎么才好啊?昨天我还吃了好多呢!” 李若芒装作一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面却如释重负道:“还好,中计了。” ------------ 第35章 越狱?不,越学校 将花不败从阶级敌人感化成同一战壕的盟友,原来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 李若芒这回钓到的是一条很喜欢吃,同时也很能吃的小鱼儿,如今已经咬了线,剩下来的工作就是该怎么拉了。 黄特帅暗暗的冲他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若芒假装没有看见,依然神似自言自语、实则言之有物的说道:“说起来回去给人隔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人待着哪也不准乱走,只是环境稍微差了些,老鼠、蟑螂什么的慢慢看多了你就会习惯了。不过最恶心的,也是最让人反胃的,还是那里的伙食了,每天就只给些放馊了的饭菜,连要饭的都不如,唉。” 花不败原本俏丽的容颜此刻完全被一股恐惧的气息所遮盖,李若芒每说出一句话她的脸色便会难看上一分。 眼看着此刻就是拉线的绝佳时刻,李若芒刚要动员她加入他们的逃课团队,花不败突然问道:“假如真的给人抓了去,他们怎会知道我是不是染上瘟疫了?” 李若芒继续恐吓不对,是解释道:“哦,大内的御医门已经派了专人到此,只是此人变态之极,无论有没有症状的他都不会放过,一律隔离!” 然而,根本没有预计到的是,御医门这个专业词汇貌似根本没有对花不败带来任何的震慑作用,相反的,她长出了一口气,再度眉开眼笑起来道:“御医门派人来了?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姐姐,还有我的雨姐姐都是御医门的,她们才不会把我抓去隔离的,这下我就放心了。” 李若芒傻眼了,心中暗骂自己:“言多语失啊,这下玩过火了。” 黄特帅恨不得竖起中指! 如释重负的花不败心情大好,打听道:“那你知不知道御医门派来的是哪位御医啊?” 这个李若芒倒是清楚得很,如实回答:“一个叫刘超的,但大家一般都叫他刘走。” “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御医门里那么多弟子,干吗偏偏就选中那个坏蛋!那个流氓最坏了!上次他调戏雨姐姐不成,还被我给打了。怎么这次竟然会落到他的手里!那个流氓一定会借机报复我的!这可怎么办啊?姐姐们救我~~” 李若芒偷偷擦了把冷汗,深刻理解到了一句叫作“当一扇门对你关闭的时候,另一扇门便会为你打开”的话,峰回路转,拉线的绝佳时刻再次出现。 看着她一个女孩子无助、失落的样子,李若芒心中倒很是内疚,忍不住对她萌生了不少同情的感觉,只是他忘记了,花不败之所以值得同情,纯粹是因为上了他的大当,感觉上就像是某个大魔王在杀掉一个小孩双亲之后,经常会很煽情的对这个小孩滋生出一些爱怜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够可怜,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曾杀过两个生下这个孩子的人。 李若芒劝慰着,倒是出自真心的劝慰着:“不败姑娘,其实你也大可不必这么担心,与其在这坐以待毙,等着别人上门来抓,倒不如跟我们一起到外面去避避风头的好,只要能熬过这一段非常时期,相信一切都会慢慢恢复正常的。” 花不败仿佛在饥寒交迫之时突然发现一个馒头的眼前一亮,不住点头道:“好啊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快走快走。” 四人大喜,疾速迈步前行,刚要出得门口,花不败突然叫停道:“等一下!” “不好!莫非她已瞧其中有诈?”李若芒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让我把那只烧鸭也一起带上,路上吃。” 李若芒无语,抬头仰视着门外的天空,自顾唱着:“是我想太多~~你总这样说~~” 在收编了一股新的逃学势力之后,四人再度向书院大门这最后一关发起冲击! FinalBoss“齐达内”依然尽职尽责,主动上前问道:“不败姑娘,不是说这几日书院里乱得紧、奇缺人手吗?你不好好待着等着帮忙,却带着这几个要到哪去啊?” 李若芒等人心中不禁掷地有声的“咯噔”了一下,暗骂方才根本没有计划周全便贸然行事,现如今的状况很难能够乐观起来:眼前这位什么不太会说话却什么话都敢说的小太保,难保不会把事情搞砸。 然而,同样是眼前的这位不败,却证明了一个有能力吃下如此之多食物的她,同样也是可以说出同样“有分量”的假话的,只听她说道:“齐叔叔(至此,作者不得不汗颜一下了,这个“齐达内”居然还真的姓齐!),你说得那些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书院里方才刚刚逃出了几个本该隔离的学生,眼下应该都还走不出太远。大副让我带齐人手前去缉拿,事不宜迟,即刻就得动身了。” “齐达内”是个知己知彼的人,所谓知己者,是指他知道自己在书院里只有一张靠椅,却没有任何靠山;而所谓知彼者,是他深深的清楚,在花不败的背后,有着一个大大的靠山(归元简),这里所说的大,并非是指“吨位”,而是指手里的权势,当然了,假如真的比起“吨位”的话,归元简也是不输于人的。 “齐达内”知道自己实在是惹不起她,只得放行。 四人成功脱身月阳书院后的成就感,并不比迈克.斯科菲尔德逃离狐狸河监狱时差上多少,心惊胆跳之余,却是一阵阵难以言表的喜悦。 李若芒赞道:“不败!你真是个天才啊!刚才那一番话真的是你临时想出来的吗?”毕竟已经是一同患过难的同伴,对她的称呼也随之随便了许多。 太史威还在对被她软鞭戏弄一事闷闷不乐,始终都没有开口。 除去太史威,现场还有一人没有发言,并非是因为他不打算说上几句,而是那只烧鸭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过致命了,完全已经忽略了人的存在。 黄特帅也赞道:“是啊,我在书院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识到有人居然能把那个看大门的大叔骗成这样,佩服啊佩服。” 花不败洋洋自得道:“这都不算什么啦,回头我再多骗你们几回,让你们也都长长见识。” 四人的脑海里几乎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赶紧把她甩开,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只是究竟该怎么甩掉,倒是成了眼下寇待解决的一个问题了。 ------------ 第36章做媒人就要做到成亲的那… ------------ 第37章肚里能撑船的不一定都是… ------------ 第38章肚里能撑船的也可能是姑… ------------ 第39章遇 ------------ 第40章杀手之丘 ------------ 第41章近朱者赤,近猪者死 ------------ 第42章自上而下的乱 ------------ 第43章这篇献给刚出世的外甥~~… ------------ 第44章情逝吧 ------------ 第45章最是那一鞭的风情 ------------ 第46章寺庙里不兴打人啊 ------------ 第47章二度就业 ------------ 第48章惊堂木过把瘾就可以拿去… ------------ 第49章在那路上 ------------ 第50章浑浑噩噩 ------------ 第51章实习 ------------ 第52章无聊的一天 ------------ 第53章师父? ------------ 第54章觉悟 ------------ 第55章正正的任务杀手的开始 ------------ 第56章第一次杀人 ------------ 第57章结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