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第一章 出嫁从夫 “王爷万福!”纤弱如杨柳一般单薄的女子,轻言软语的躬迎从院外大步而来的紫衫男子,宽大繁复的衣袍随着他大步走动向后翻滚,阳光下,冰丝般的黑发在闪动着碎金般的光泽,耀眼极了。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夏侯景睿大步迈进屋里,伸手虚扶了屈膝行礼的女子一把,如琉璃般清透的眸紧紧盯着姿态优美的垂低着的白皙颈项,低沉的嗓带着慵懒的笑意:“怀袖不必多礼,起身吧!” “谢王爷!”她穿宽大柔软的洁白罗裙,微抬头,乖顺的由着自己夫君握了冰凉小手往一旁的饭厅走去。 他低了头去看她,眉目依然清秀恬静,说不出的温柔婉约,大大杏眸被长而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秀气挺直的鼻子,菱形唇儿若是缀上红粉光泽,一定会为她增色不少,只可惜,她身子骨不好,苍白便成了她面上唯一的色彩。[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今天还好吗?”听似关切的嗓,却不难听出懒散随意的意味。 “谢王爷关心,臣妾一切都好!”她依然低眉顺眼的回答,婉约中,带着恭顺与……并不明显的疏离虚应。 “本王好久没陪你用膳了,你可会怪我?”他牵着她走往摆满丰盛菜肴的餐桌,极细心妥帖的扶了她坐好,这才在她身旁落座! 问这话时,那双清透的眸有锐利光芒一闪而过,紧锁着她的眉眼,似要从那张完美的宛如人皮面具的脸上寻出一丝变化,但他又失望了,那端庄柔和的面容,连一丁点儿涟漪都不曾出现―― 即便被冷落,她也似乎毫无怨言!端着无懈可击的柔婉恭顺,迎接他到来,然后恭送他离开――她被云家调教的连嫉妒二字都不识吗? 美则美矣,却好似木头人一般毫无情绪与情趣,看久了,也就索然无味了! “王爷公务繁忙,臣妾又怎会不识大体怪责王爷呢?”清浅平淡的嗓不慌不忙的回道。 夏侯景睿不甚自在的轻咳一声,公务繁忙?她是暗讽他整日出入花街柳巷的行径吗?可细细瞧去,那双平静如枯井的眸里,分明没有半分嘲意――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神,真可惜了那么美的一双眼睛,若多些别样光彩,或灵动,或慧黠,或妩媚……定能让人移不开视线! “怀袖如此知书达理,堪称妇人中的典范!”他取过筷子,夹了些新鲜蔬菜放在她面前的碗里――依稀仿佛记得,她吃素!“能娶到你,是本王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又嘘寒问暖了一番,他以好商量的口气淡淡说道:“对了,本王打算将美人坊的翠衣姑娘接到府中小住几日,你没意见吧?” 她忙咽下口中的食物,静静道:“但凭王爷做主!” 果然,又是这句话――她真真将‘出嫁从夫’这句话,贯彻实行的很彻底! 夏侯景睿漫不经心挑拣着盘里的食物,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静静端坐着、低垂眉眼专心用膳的女子!其间,除了他夹菜给她,她开口道谢外,两人再无交谈。偶有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 第二章 王爷是天 “怀袖,本王还有一事与你商量!”夏侯景睿搁下碗筷,那双清透的眸快速的起了变化,幽幽如潭水,又如万丈深渊,仔细瞧去,却又分明像是盛满了笑意与玩味。9; 提供Txt免费下载) 云怀袖不紧不慢的跟着搁下碗筷,双手交叠着安静的伏在膝头上,波澜不惊的杏眸专注望了过来:“王爷是这王府里头的主人,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夫君,万事王爷做主就好!” 言下之意,他说了算就是,不用与她商量了?嫁过来快一个月了,因着身子不爽的关系,府中事物,他也没让她插手管理。最初给她这样的下马威,以为她会仗着王妃的身份或者当今圣上亦或是云家的关系与他大闹一番,却没想到,她在这方僻静的天地里,毫无怨言。求书网WWW.Qiushu.cc 是真的胸怀宽广,与世无争吗?连他这个她口中的天、她的夫君,也不争? “但这事,本王觉得还是应先与你商量,毕竟这不是小事!”他眸中似有虹彩样的霓光划过,璀璨一道。 云怀袖不动声色望着他言笑晏晏的俊颜,他穿一身艳紫色衣衫,阔袖零星的缀着几朵莹白小花,那花色简单精致,针脚细密,不难看出是出自于府中眼下最得宠的有“巧手”之称的容夫人之手。 他腰间系一带比衣衫颜色稍微浅淡一些的丝绦,意态闲闲的端了白玉瓷茶盏,慢慢啜了一口,视线并不稍离她苍白的明显病态的面容上。他微微一笑,如春生花露的笑容,却一分笑意也没到达他的眼底。 “不知王爷想要与臣妾商量何事?”她浅浅说道,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勉强算是一个笑容。 “仙踪堂本是你的住所,但自你嫁过来,便一直住在这意竹堂中,那边也算是被空置了下来,本王上次携翠衣姑娘到府中小住,她格外喜爱仙踪堂的格局摆设。”他顿了顿,大拇指似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盖,拇指上翠绿欲滴的扳指不时与杯身相碰,清清浅浅的发出脆脆声响。 云怀袖安安静静的聆听,巴掌大小的脸蛋上,不见半分波澜。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翠衣姑娘喜欢得紧,而你眼下又不住在那边,倒不如让翠衣姑娘住一段时间,你觉得呢?若你不愿,本王定也不会勉强……”夏侯景睿努力想从她脸上探看出一些别样的情绪来,可是,他又一次失望了。 “王爷说的是,君子有成人之美,翠衣姑娘若住进去了,心情定然大好,她心情好了,王爷瞧着,想必也能心情大好,臣妾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得体的言词,仍然婉约端庄的姿态。 得,果然又得了一句‘王爷说的是’―― 烛火将雅致简朴的房间映照的很是明媚,桌上一个素白大瓷瓶中插满了盈盈盛开的一大束白玉兰,十分清雅,赏心悦目之际,那满溢的清香也让人心情放松不少。 他倚躺在临窗的躺椅中翻看书册,她陪在旁边,从春藤小篮中翻出绣了一半的缎子,就着明亮的烛火,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静谧的气氛,偶有烛芯‘啪’的爆一声,在静谧中,格外刺耳。 须臾,夏侯景睿合上手中的书本,支颐,高贵凤目微眯,意态闲适的瞧着专注着飞针走线的女子。她微逆着光,半张脸笼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浓密长卷的睫羽半掩,瞧不清她眼里的神色。 半晌,他起身朝她走去,温柔却坚定的取走了她手中的缎子,随手扔回小篮里,语意真切而暧*昧:“怀袖,夜深了,咱们该就寝了!” 云怀袖低垂的视线猛地一跳,缓缓抬起头来,依然平静无波的样子,乖顺点头:“臣妾伺候王爷更衣……” ------------ 第三章 败兴 苍白的指尖隐在宽大的袖袍下,隐隐有些颤抖之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顺利解开他腰间的丝绦,缓缓除去他的外袍,喉间忽生痒意,秀美的黛眉因此一蹙,苍白唇瓣紧紧抿起,隐忍的意味很明显。 她些微的变化,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薄唇轻一勾,笑意凉薄如浮光,修长双手扶着她瘦削肩膀,语气是极关切的:“怎么?胸口又不舒服了么?” 她似乎憋了呼吸,小脸上苍白的颜色渐渐开始变红。摇摇头,耳垂上长长地柳叶形耳环随着她的动作,冰冰凉凉拍打着她的脸颊:“王爷毋需担心,臣妾还好……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剧烈而急促的咳嗽连绵不绝的响了起来,她的脸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小手用力揪着胸口的衣襟,咳的弯下了腰,几乎要呕出血一般的难受。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怀袖,怎么样?要叫太医过来瞧瞧吗?”他乌墨一般的眸中划过一丝锐利光芒,却又转瞬消失,隐在焦急关切的后面。大手似体贴的拍抚着她单薄的后背,以助她顺气。 “不……不用麻烦太医……这么晚了……也不方便……”她断断续续的咳着,向来清淡的嗓音嘶哑了起来:“那……那梳妆桌……屉子里……有药……” 话音刚落,人已如深秋里枯黄的树叶般,软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怀袖?怀袖……”夏侯景睿眸色一沉,看着第三次晕倒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剑眉深锁。“来人――” 有青衣女子急急推门而入,瞧清眼前的情形,也顾不上问安,慌慌张张转到梳妆桌那边,熟门熟路的找出巴掌大小一方木匣子,打开后,取了一粒小指大小的白色药丸,又匆匆倒了水,刻不容缓奔了过来:“王爷,请将小姐平放在榻上,奴婢好服侍小姐服药……” 夏侯景睿负手立在榻边,深深浓浓的黑眸瞬也不瞬瞧着轻纱帐帷里昏睡过去的女子。第一次她晕倒在自己怀里时,他正陪着她用膳,第二次,她刚伺候他更衣梳洗,第三次…… 是巧合?还是她的身子真这么的……虚弱? 风风火火赶进来的婢女自榻边退开些,屈膝行了礼,颤声道:“王爷,小……王妃眼下已无大碍了……” 夏侯景睿的视线移转到拘谨恭顺的青衣婢女身上,目光微闪了闪:“你叫……” “奴婢名唤柳语!”柳语怯怯掀了掀眼皮,偷望了眼面无表情的夏侯景睿,发现他正看她,一惊,脑袋立时垂到了胸口处。 “你是……丞相府中陪嫁过来的丫鬟?”意竹堂这边一向冷清,连婢女也不似其他院子多。不过眼前这个,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的贴身侍婢。 柳语有些慌乱的点头,不太明白今晚的王爷怎么还不‘败兴离去’,还一径与她说话,害她额上冷汗涔涔直冒。“奴婢……是的!” “你家小姐从小就有这喘咳病症?”他会吃人么?这小婢女作甚抖的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试探着朝她迈进一步,果然,她似惊惧般,倒退了一大步。 “是是是……是的!”柳语不安的吞了口口水,视线里只看得见那双踏着鹿皮靴的大脚,只盼他再不要朝她靠近――不然这强烈的压迫气息会让她像自家小姐一样晕倒了事了!“小姐自小身染奇疾,老爷与少爷们寻遍了天下名医也治不好小姐的顽疾……” “如此,你好好照顾王妃,本王明日过来瞧她!”他唇角缓缓拉出一丝柔缓的弧度,美丽的凤目将小婢女悄悄松了口气的表情尽收眼底。 “是,奴婢谨遵王爷吩咐!”柳语又屈膝行了礼,恭顺夏侯景睿离开。 艳紫长袍的衣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静无声。安静宁和的空气中,有各种花香流溢窜动。风乍起,花朵簌簌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略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起长发,丝丝缕缕仿似飞在花间的柳丝。 月上柳梢,满的如一轮银盘,玉辉轻泻,好似将所有皎洁都铺在了静静行走在万籁寂静间的男子身上,他目中再无方才的深深浅浅,清透如月,仿若九天谪仙,引人心醉! 空气中隐隐有别种气息流窜了来,他眉目轻轻一动,脚下便刻意重了些,靴子踏在满地落花上,有轻轻的声响。“仔细着意竹堂,任何动静,回报给本王――” “属下领命――”沉冷厚重的嗓从树荫浓重处传来,须臾,空气中又只剩花香泥土的气息萦绕于鼻端。 那修长挺拔却闲适散漫的身影,依然信步走在绿竹疏桐的小径上,凤目微微一挑,左边唇角下的梨涡,慢慢盈上令世间万物皆醉的笑容来…… ------------ 第四章 桃红柳绿 人间四月天,自然是桃红柳绿,芳菲无限。txt小说下载80txt.com 屋外天光云影明媚如画,庭中一棵海棠正开得花朵灿烂,风吹过乱红缤纷,却也带来一阵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手脚麻利的青衣姑娘推开窗户,卷了层层叠叠洁白却略显厚重的纱幔,让漫天漫地都笼着金灿灿阳光的粉色飞花的景象落进慵懒散漫倚靠在躺椅中的人眼里,似要借这样的好景致让一早便郁郁不舒的人心情大好一般。 乍然的金灿阳光落进来,让那双半敛的杏眸因不适而紧紧闭了起来。单薄的身子,松松垮垮罩了一件月白色衣袍,抬手遮眼,露出雪白如藕的一只手臂,浑然美如白玉,莹莹光泽与面上苍白色截然不同。 “小姐,药来了――”柳语端了药进来,脆生生唤道。 犹自带着慵懒之意的人缓缓放下罩着双眼的手,长长卷卷睫羽轻颤动了下,缓缓张了开来,清幽杏眸微微一转,有顽皮笑意轻盈流转:“可是小哥哥亲自煎来的?” “是呢!小姐快趁热喝了吧!”柳语走上前,噘了嘴儿,将药碗仔细了递到她手里,略微迟疑了一下:“小姐,这药你还要喝多久呢?” 碗里药汁颜色浓黑,散发着一股酸甜的味道。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云怀袖一仰头喝了,虽已习惯了这味道,却仍是不自觉的蹙了如远山般优美的黛眉。“别担心,这药只是让我吃了面有病色,身体乏力罢了。过几天,夏侯景睿彻底不记得我这号人的时候,就叫小哥哥停了吧!” 顿了顿,娇脆的嗓不放心的嘱咐道:“我连续三次在他面前晕倒,他再是庸碌无能,只怕心中也起了疑,保不准会让人监视我们这边的一举一动,你和小哥哥都要小心些,知道么?” “我记住了!”柳语接过空碗,腕间飞快一转,掌心朝上摊起,上面赫然躺着一枚蜜饯。“说到王爷……小姐,昨儿可吓坏我了!” 言语间带了委屈与后怕的意味。云怀袖将蜜饯丢进嘴里去味,水灵灵大眼里尽是促狭与好奇,与昨日那有着枯井般呆板眼眸与始终波澜不惊的女子,判若两人。“怎么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扫兴离开?” 水眸微弯,促狭意味更加重了:“莫非,他看上了我俏生生的好柳语?快说说,他是言语轻薄了你还是对你动手动脚了?” “小姐――”俏丫鬟不依的拖长了语调,脸色赤红如霞:“你……你不正经!” 这不经逗的小丫头!云怀袖伸手拧了把那气嘟嘟宛如艳霞的小脸:“好啦,我不闹你,夏侯那一只到底做了什么?” 柳语于是将昨晚的情景细细的讲述了一遍,完后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小姐,那时候我的心都提了起来,就怕王爷他靠近我。若不小心碰到我就完蛋了对不对?” “嗯?”云怀袖脑袋一时没遛过弯来,颇有些疑惑的眨巴着眼睛。此般模样,竟是无比娇憨! “小姐,你自己说的呀,说王爷那么花心,有那么多女人,很有可能得了那个什么……什么爱死病,寻常人碰一碰就会有性命之忧……”柳语噼里啪啦说道,急切又焦虑:“昨儿王爷走后,我将小姐被王爷碰过的衣物统统烧掉了,手脸部位也擦洗的很干净,应该不会被传染到的,哦?” 云怀袖抚额遮面,抿了唇,抑住就要溢出来的笑声。但柳语这样担心自己,若真给她笑了出来,后果一定很悲惨。 刚进王府时,柳语问她为何要喝药装病,她被她问的烦了,便说长期流连花街柳巷的夏侯景睿保不定已经得了AIDS,俗称‘爱死病’,她这样解释给柳语听的――一种爱死人的病,厉害到碰触都有可能被传染,发作起来凶险又可怕,随着时日的推移,会出现血肿血疱、皮肤化脓溃烂的恐怖现象…… 柳语当即吓得花容失色,险些晕了过去。从此见着夏侯景睿,能绕道便坚决不与他打照面,就算不小心共处一室,也是能有多远便躲多远…… “是,你做得很好――”她硬隐忍着笑意,语调欢快:“那夏侯景睿就是万恶疾病的传染源,咱们当然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 ------------ 第五章 清晨探底 “你确实瞧清楚了?”负手立在堂前一株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前,神情傲然的眉宇间,隐隐凝着不解与出乎意料之外的恼意。[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唇角旁本盈载着慵懒笑意的梨涡,缓缓冻结了起来。 “属下直到辰时才离开!”劲装黑衣男子恭敬立在他身后。“属下离开之前,王妃还在安睡,期间并未醒转过!” “那便是说,本王猜错了?”似是自言自语,沉黯的嗓有些紧,面上表情却渐渐趋于平静:“连半点可疑之处都没有?但……” 那叫柳语的婢女,瞧着他明明就很有鬼的样子。 黑衣男子冷凝的眉目微微一皱,轮廓似刀刻般深邃。“倒是,那婢女做了件甚是奇怪的事……您走后没多久,她替王妃更衣后,将换下来的衣物烧掉了!” “嗯?”俊颜一怔,旋即,拧紧的眉似一根一根松缓下来:“这几日你辛苦些,继续盯着意竹堂。” 若那云怀袖当真恶疾缠身便也罢了,可若是……负在身后的右手缓缓举了起来,花梗坚硬而长的白玉兰,像极了等人怜爱的娇羞女子,躺在他手心里的洁白,悠然散发着最后的清幽香气! 远远有清脆铃铛声欢快踏步而来,他凝了心神,眉间阴翳骇然的阴冷气息倏然不见,唇角微微一翘,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慵懒迷离戏法一般取代了方才的神情,旋身,展开双臂,一袭耀眼的红瞬间投入他怀里…… “王爷,一大早的,可让人家一顿好找!”娇脆的嗓不依的在他怀里响起,娇媚如丝的大眼,撒娇而半噘起的勾人红唇,唯有妖娆红衣方能衬出她的美。qiushu.cc [天火大道] 夏侯景睿轻笑一声,宠溺的以屈曲的食指轻轻刮了刮红衣女子因抱怨而微皱的俏鼻,清朗嗓音俱是温柔,饱含怜爱之情:“怎不多睡会儿?” “王爷昨夜没来,妾身如何睡的着?”娇脆清甜的嗓宛如莺啼,“容儿睁开眼便来寻王爷,不想王爷宁愿呆在这里发呆也不愿去容儿院子里,容儿委实太伤心了。” 话虽如此,娇艳笑靥却并无一丝不快。夏侯景睿噙着浅薄的笑意,语气温软如春阳煦煦:“好容儿,府中上下皆知本王最宠的是你,怎的还要抱怨?” 曹容儿一手拨弄着他衣襟上的盘扣,一手掸掉沾在他衣裳上的落花,如丝媚眼似嗔怪的看着他:“眼下还是你最宠的,等到翠衣姑娘进门,容儿只怕也会被王爷忘得一干二净吧!” “怎会?容儿在本王心中的位置,岂是区区一个翠衣便能取代的?”他低笑,将女子似嗔还怨的表情尽收眼底,俯低头,带着凉意的唇瓣轻轻印在她光洁饱满的额上。 曹容儿心花怒放,仰头闭目承接他的轻吻,因此而错过了他嘴角浮起的幽凉冷笑。“王爷,容儿听说,你预备让翠衣入住王妃的仙踪堂呢!” 这才是她急急忙忙寻来的原因吧。夏侯景睿宠溺神情未变:“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她来小住数日而已。” “王妃也同意?”那个病秧子女人,都被人骑到脑袋上欺辱了,还能忍气吞声躲在她的意竹堂里不管不问?她就如此自信能将王妃的位置坐稳坐牢吗?她凭借的不过是她身后显赫的云家。若没有云家给她撑腰,她云怀袖算得了什么! 就算云家深沐皇恩,但始终是姓云,能跟皇上的亲弟弟夏侯景睿分庭抗礼?她若抱了有云家撑腰这样的想法,也真太愚蠢了! 病弱又愚蠢的女人,难怪连代表自己身份地位的仙踪堂也入住不了!难怪嫁进来一个多月了也没成功留住王爷哪怕一回,由此可见,她连对手都算不上! 王爷妾室虽很多,但目前劲头最足的,也就那么两三个,倒是那还没成为府里的人的翠衣,还没进府就惹得王爷频频外宿,只怕会是个厉害的对手!不过,这么高调的进来,用不着她出手,那些个嫉妒的眼睛发红的女人,怕也是忍不住的,她啊,只要紧紧抓住王爷就成了。 “她自然是同意的!”那个凡事要他做主的女子,只怕就算他说要休了她,她也会平静呆板的说‘但凭王爷做主’吧! 拥着怀中柔若无骨般的身子往庭院深处走去。白玉兰清淡迷离的香气渐渐浓郁了起来,风气,卷着轻薄的裳袍,翻飞成翩然蝴蝶,绛紫裹着艳红,分外耀眼与妖娆。 “王爷,听说王妃很美?”甚至有人用完美无疵、美若天仙这样的词语形容过她!“且是出自诗书传家的云家,想必定是知书达理、娴雅端庄的,听说连当今圣上都对她赞不绝口呢!” “是吗?你还听说什么了?”夏侯景睿随意笑笑,散漫字句从他薄唇清浅吐出。微垂的长睫掩了眼里的嫌恶与冷意―― ------------ 第六章 探病 曹容儿见他神情虽慵懒,但却并没有露出不耐或无趣的神情,这才放心道:“臣妾还听说,皇上本欲纳她入后宫,但因年岁大她许多的关系而作罢,心中又怜恤她,所以才将她指给王爷的!容儿说的对不对呀?” 此时风露清绵,越往前,白玉兰开得更盛,枝条悠然出尘,初绽宛如小荷的花苞,亦或是盛放的舒展着片片洁白花瓣的花朵,被浅绿叶儿衬得愈发洁净幽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夏侯景睿停下脚步,伸手折了一枝,抿着重重笑意,长目微眯,隐隐透着轻慢与凉薄,手势却极温柔的将那犹带着晶莹露珠的花朵别在曹容儿高绾起的颇有些蓬松的发上。“乖容儿,圣上岁数大这样的话在本王面前说说便也罢了,可千万记住了,人前不能如此放肆!” 曹容儿眼波将流,盈盈浅笑,颊上如饮了酒般嫣红:“容儿记住了――王爷,今儿若无事可以陪容儿出去走走吗?” “今天?”夏侯靖若偏头,作势沉吟了下,颇遗憾的摇头:“恐怕不行!王妃昨日又发病了,本王待会儿势必要去看看她……” 曹容儿心中一动,娇柔的倚在他怀里,撒娇般摇着他手臂,嘟了红唇软声道:“王爷,容儿可以随你一道去吗?这么长时间,容儿还未见过王妃呢,好王爷,你就让容儿跟你去好不好嘛?” 夏侯景睿微笑着看她,眼中情意如春柳脉脉,声音饱含怜爱之情:“也好。(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她身子虚弱,平日难得出门,你去看看她,陪她说话解闷,也算有心了!” 她尊为王妃,府中姬妾本应每日到她面前请安问好的。她初进门,他便安排她住进了最偏远的意竹堂,一月里去两三次,且从未留宿过。府中之人便猜测,王妃怕是不得他喜爱,也有人抱着好奇与幸灾乐祸的态度前去意竹堂请安,但皆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打发了回来。 之后,便也没人去意竹堂走动了! “小姐,小姐……”柳语焦急仓惶的声音远远传了来。 埋首在茶花丛中的云怀袖手中提着翻土用的小铁锹,探出脑袋冲似无头苍蝇乱撞的柳语喊道:“我在这边。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柳语跑近,顾不得抹去额角晶亮的汗珠,急急道:“王爷携容夫人过来了,已经到院门口了,可怎么办啊?”回屋躺着已经来不及了! 小姐明明还病得起不了身,若被他们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别慌――”云怀袖略略思量,从茶花丛中走出来,舒展了颦眉,不慌不忙道:“快帮我洗手……” 洗好了手,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微有些凌乱与污脏的衣裙,主仆两人刚刚收拾妥当,通向她们的木门便被推开了。 “王爷,想不到王妃姐姐这里有这么多茶花,好美呢!”清脆娇嗓宛如珠玉,叮叮当当落在玉盘上,脆脆悦耳:“王爷,你快看,这株鸳鸯凤冠,可是极其名贵与少见的品种。想当日阿爹费了好大精力才得了这么一株,未想到王妃姐姐这边竟有这么多……” 云怀袖闻声望去,妩媚妙目微微向上飞起,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着那小片鸳鸯凤冠的手指若春葱白嫩,华丽的绯红袍衣,体态纤侬合度,发上只簪以红宝石簪钗与一朵白玉兰,光彩照人,明艳不可方物! 她在打量曹容儿时,未觉另两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也在打量着她。她依然着月白衣衫,却不似往日那宽大繁复的款式,合身剪裁的素淡衣裙,腰上一带同色丝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手指安分妥帖的并在腰前,素净小脸依然苍白,气色比起昨夜,似乎好了一些,万千青丝不绾不簪,整齐披散在胸前身后,白衣黑发,愈发衬得她苍白虚弱! 她微垂首,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上前来,盈盈一拜:“王爷万福――” 曹容儿的视线终于从茶花上拉了回来,纤弱的女子,苍白的容貌,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的惊人美貌――透明的几近吹弹可破的肌肤,杏眸半敛,鼻若悬胆,优美罕见的菱形唇瓣似轻抿着轻愁…… “身子已经没事了?”夏侯景睿伸手扶了她的手臂,第一次在青天白日里见到她,依然平静无波的面容,端着挑不出一丝错的端庄大方,不悲不喜的迎向他。 这也是云怀袖第一次在白天见到夏侯景睿,这个男人似乎偏好一切鲜艳颜色的衣衫,又以紫色为最,却又奇怪的并不显得娘,朗目疏眉,举手投足间,甚至有股说不出的高贵闲逸。凤目含着清亮的笑意,言语切切,甚是关怀的模样。 “臣妾自觉好了些,屋子里闷得慌,便出来透口气!王爷,这位妹妹是……”不着痕迹的自他手中抽出被他握住的小半截手臂,视线光明正大的投注到神情怔愣的曹容儿身上,这就是目前最得宠的容夫人?这样明丽的尤物,果然是担得起男人的独宠的,夏侯景睿的眼光还不错嘛! “容儿,住在寄月馆中,听说你病了,央着本王带她来看你呢!”夏侯景睿向她解颐而笑,将发怔的曹容儿揽进怀里,语气更轻柔了几分:“容儿,发什么呆呢?” 曹容儿面色微染红晕,似终于发觉这样盯着人看不很礼貌,忙垂了头,礼数还算周全的行了一礼:“容儿见过王妃姐姐!” 如此清绝澈然的女子,若让王府里那些个说她无盐的庸脂俗粉瞧见,定会羞愧的无颜见人吧!这般的飘逸清透,若有一副好的身子骨……她已经不敢想象了! “容儿妹妹有心了!”她平淡从容的说道。一阵风吹来,她忙掩口轻咳起来,倚着柳语,身子大半重量都交给了她,似连这点小风都无法忍受一般。 ------------ 第七章 眼睛 曹容儿见状,伸手要来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柳语机警却又不着痕迹的扶着云怀袖后退半步。神情恭谨,语气恭顺:“王爷,容夫人,王妃身子虚弱,见不得风,奴婢送王妃到内室休息……” 云怀袖一咳,柳语就明白这是撤离的意思―― “下去吧,好好照顾王妃!”夏侯景睿目光微微一闪,难掩忧心的望着主仆两人缓步往内室而去。只嘴角凝着的笑意,浅薄而冰凉。 “王爷,王妃究竟是何病?”曹容儿忍不住问了。 “听说是出身时落下的顽疾,怕是无法根治……”收回目光,似惋惜般摇摇头,朝她伸出手:“她需要静养,我们不打扰她休息了,走吧!” 精雅舒适的房中,重重纱幔漫漫深深,与外界隔绝成另一个世界。 “柳语,走了吗?”桌上小鼎中燃着气味清淡的熏香,几缕轻烟几不可见的舒漫着袅绕着,她无聊,伸手去挥,辉断了一截,下一瞬那烟又丝丝缕缕的合在了一起。她却觉得格外有趣一般,乐此不彼的玩着。 柳语躲在窗边,掀了纱幔的一角,眼也不眨的瞧着外面的动静,半晌,松口气:“小姐,他们走了――我还以为王爷昨晚说的今天过来看你只是随口说说呢,想不到竟然真的来了,他来就来吧,还带上别的女人,小姐你说他是什么居心呢?” 云怀袖唇角轻扬,淡漠笑道:“你管他有什么居心,锦苏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房门突地被人推开,一抹娇小身影极快的闪了进来:“小姐,你猜的没错,这院子里,又多了一双眼睛……” 云怀袖直了直身子,收回玩耍轻烟的手,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自信笑容:“果然是夏侯景睿的人么?” 相貌清秀的女子摇摇头,为难道:“未免打草惊蛇,我不敢太过靠近他。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唯一能确定的是,咱们院子里,眼睛越来越多了……” “锦苏,之前的眼睛究竟是谁人的?”柳语摸不着头脑,试探道:“小姐,你说会是三公子吗?” “不是小哥哥!”云怀袖不紧不慢的答道,手指头无意识的叩着桌面:“当然也不可能是大哥跟二哥的人……那么,我们来猜猜,究竟都有谁会对我感兴趣呢?” “会不会是老爷?他怕你受欺负什么的……”柳语咬着指甲,皱眉继续猜道。从嫁过来开始,这不惹人注目的院子里,便布满了视线。奇怪的是,他们并不妄动,只在暗处安静的看着她们。 起先不以为意,以为是府中得宠的女人们怕小姐的到来会让她们失去王爷的宠爱所以让人注意她们的动静,小姐也没放在心上,由得那些人折腾,只是这么久了,那些人还蛰伏在她们周围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锦苏语气轻缓却肯定:“云家人的气息我都闻得出来,这些隐在暗处的人,没有云家的气息!应该是我们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因为陌生的紧!” 柳语扁扁嘴,针对锦苏的自信:“你是狗鼻子咩?” 锦苏翻翻白眼,不与她一般见识,只看向沉默的云怀袖:“小姐,我们要跟三公子说吗?” 桌上小鼎中的轻烟依然欢快的袅绕,云怀袖伸手揭了鼎盖,随手拿了一旁的银簪子拨弄着鼎里的玫瑰瓣屑沫:“不要跟他说,他会担心!” 柳语不安的动了动,飞快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锦苏:“小姐,这危机四伏的……咱们能应付得来吗?” 每天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沐浴睡觉都胆颤心惊,生怕有人闯进来或者第二天被小姐锦苏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搬了家……想起来便觉得恐慌,亏得小姐与锦苏还能当做无事一般! “应付不来也得应付――”屋子里的香气骤然变的浓郁起来,那浓郁的味道,在密闭的空间,熏得人几乎要晕厥过去。她这才扔了手中的银簪,将鼎盖重新盖好。 抬起头来,清冷杏眸,耀着坚不可摧的决绝光芒:“若有人胆敢伤害我云家一人,不管那人是谁,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那些人,若真是冲着她来的,她丝毫不惧,可怕就怕,他们的终极目标会是云家―― 从赐婚到出嫁,这事来的措手不及,让人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她便被抬进了夏侯景睿的府邸。小哥哥从南疆匆匆赶回来,只来得及告诉她――万事小心! 那时候,她心里便隐隐觉得不对,有种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可怕感觉。夏侯景睿大约与她一样措手不及,她刚进门,他便寻了她身子不好需要静养的名目将她发配到意竹堂,所以,这场婚事中,他恐怕也算是受害人。 那么,皇上赐婚他们这两个并不相属也没有相属之意的人,意欲为何?当真因为头痛亲弟弟的浪*荡不*羁,中意她的贤良淑德,想要借由她改造他?光是这样想想,便觉得可笑――夏侯景睿是什么样的人,他做人兄长的都改造不了,凭什么指望一个素未谋面的弱女子? 而隐在意竹堂的人中,可有皇上的眼睛?如果有,皇上究竟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云家?夏侯景睿?分明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的!爹娘与哥哥们因为她嫁给声名狼藉的夏侯景睿已经担心忧虑的不得了了,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她如今的处境…… “小姐,你的意思是……”柳语大惊失色,倒抽一口冷气,不安的跑上前,顾不得许多,用力抱了她的胳膊:“你担心有人对云家不利?” “我只是这样猜想!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虽然这样安慰柳语,可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准的有时令自己都害怕!“不会有事的……” 善良的二老,疼爱她的哥哥们,都不会有事的―― “小姐,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锦苏上前,拉开咬唇惊惧的发颤的柳语,镇定问道。 “显然,大家都在观望――”观望着她,亦或是观望着别的什么,所以暂时,她与云家都是安全的!“我们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所有谜团与疑问没有解开前,云家上上下下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之前,她,不能有丝毫闪失! ------------ 第八章 玉璧双生 静夜里的风贴着地面卷过,夜已深沉,明月如钩,云层中若隐若现,清辉淡淡,少见的几颗星子也似害羞少女般,并不明亮。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偶有昆虫发出的唧唧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 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房里,夏侯景睿闭目假寐。桌上的花瓶中供着新折的白蔓君,花白,却又不是纯粹的白色,伞房花序,层层叠叠的花瓣,越往里,颜色越红,花繁香浓,染着如水夜色跟着香浓了起来。 “王爷――”低沉浑厚的嗓突兀的响了起来。 “有何发现?”嘴角划出新月般微凉的弧度,清润的嗓低且柔! “王妃身边有名叫做锦苏的婢女,身手不弱!属下不敢太过靠近,因此并未有所发现!”融在黑暗中的男子,闪着冰寒光芒的眼里分明有着挫败。“那锦苏,原是云家三少身边的人!” “云家三少?商界奇才,垄断了夏侯王朝盐、茶、丝绸的大商家,传闻,云家因此而富可敌国……”夏侯景睿轻笑一声:“王妃的双生哥哥――” 十七年前,云家喜得一对龙凤胎,先皇还曾赞过其‘玉璧双生’这样的话。只是云夫人怀胎时误食了药物,致使玉璧似地一双孩子从小便病痛不断,尤以云怀袖为最,险险好几次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云家人为她几乎磨碎了心。后云天音行商经过南疆时,寻回有‘神药’之称的金线莲,她的身子才慢慢有了起色,不再长期缠绵病榻…… 云天音约莫三岁时被云丞相送往蜀山拜蜀山掌门人为师,惊才绝绝的他在十四岁即展露了他的经商才能。[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不过三年时间,便成了夏侯王朝最大的商家,为本就显赫的云家又大大的长了一回脸,因此云家更受当今圣上器重与关爱! 因经商而常年在外奔波,他甚少在京中出现,此番妹妹出嫁,从南疆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夏侯景睿因而有幸见过那面如冠玉、羽扇纶巾的男子,虽隔了一些距离,仍是很难忽略那宁静致远的闲雅气度――他身上,无一丝商人所惯有的铜臭,眼眸温润却深邃,非凡气度远远超越了十七岁的同龄人。 “云天音……”夏侯景睿嘴角蕴着凉悠悠的笑意,略微思索,便导回正题:“别的人可有动作?” “依然是按兵不动的状态!”那些人也极尽可能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气息,生怕被意竹堂中的人发现。“王爷,不用管吗?” “那些人虽是冲着她来,不过这么久了都没动手,想要伤害她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不用担心她的安危!”云怀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这滋味,想来并不好受吧! 听老人说,暴风雨来临前,海面总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他想也是,越是静,日后掀起的风波越大。他是做好准备了,只不知,云家准备好了没? 一场蓄谋已久的好戏,即将上演!怕是人人都无法逃脱成为戏子的命运吧,无妨,陪着有心之人参演,想必也是一种乐趣! “小姐,穿这样合适吗?”浅绿色银纹度花上衣,鹅黄色点缀着零星几朵栀子的长裙,腰身略收,不紧但也不会显得空荡。梳简单的流云髻,仅戴一支顶端镂凿莲花的步摇,微一晃头,乳白珍珠璎珞随之摆动,映衬的云丝更加乌碧亮泽。 柳语望着铜镜中苍白难掩病容的女子,嘟嘴道:“虽然这样也很美,可,我总觉得素淡了些!” “素淡点好,你家小姐又不是去选美,何需艳妆丽服?”她肯赏脸参加夏侯景睿所设的晚宴,已经算给足了他面子! “柳语是怕小姐你到时候被那些个没长眼睛的女人嘲笑!”锦苏只淡淡瞄了眼神情迟疑的柳语,便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 “这样穿正好让她们都明白,我这样的病秧子没资格与她们争奇斗艳,就算是王妃,也只是个不中用的罢了,保证所有人会从敌人名册里将我除去!”那些个没有见过她而对她抱有好奇之心的姬妾,见了她这模样,还会将她当成竞争对手? 只是,夏侯景睿设宴的用意是什么呢?明知道她身子‘不便’,却要她务必出席……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啊! 梳妆打扮妥当,锦苏撩了厚重纱幔往外看了眼:“小姐,过来一顶轿子!想来王爷是怕累着你,特意喊了轿夫过来呢!” “他倒细心!”柳语瞥瞥唇,颇有些不驯。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扑哧笑了:“如此,才有能耐被称为拈花王爷吧!” 向来谨慎的锦苏伸了手指头戳她笑的乱晃的脑袋:“你这丫头,如此大不敬的话被人听见,休想谁救得了你!” 柳语不服,梗着脖子道:“小姐一定救得了我!” 云怀袖起身,抿唇笑了笑:“你这嘴碎的丫头,谁要浪费力气救你?” 柳语立刻蔫了,锦苏叱了句“活该”,上前扶着云怀袖往外走去。坐在轿中行了良久,几乎要睡了过去,轿子终于落了地。 锦苏撩了轿帘,与柳语一人一边扶着云怀袖从轿中出来。宴席开在朝阳阁,朝阳阁临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入口处大片梧桐树正迎风舒展。 此时正是梧桐花开的季节,淡紫色花朵开的正好,那花长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密密匝匝间,隐约能瞧见天边疏疏淡淡几颗星子。风起,清雅缠绵的香味扑鼻而来。云怀袖微抬头,闭眼,深深呼吸。 地面、长廊浅浅铺了一层落花,在两侧琉璃灯的映照下,仿若铺着长长地花毯。缓缓睁了眼,瞧着,忽然笑出了声:“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只可惜……” “可惜什么?”清润舒缓的嗓突兀响在身侧,凉薄似薄荷的气息倏然钻进鼻尖。 是夏侯景睿――云怀袖大惊,有锦苏在身侧,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靠近而不被她发现……醉生梦死、碌碌无为的拈花王爷,会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吗? ------------ 第九章 梧桐 夏侯景睿不着痕迹的将骇然大惊的柳语挤开,握了云怀袖冰凉的濡着湿意的小手。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原来,她是会笑的,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不含丝毫杂质,仿若误入凡间的精灵般,灵透逼人,与平日里僵硬的姿态大相径庭。 云怀袖按捺住心里的惊惶,迅速垂了眼睫,连着嘴角也下垂了些许,调整了面部表情,下一瞬,又变回了从前那不悲不喜、恭顺婉约的僵硬模样,屈膝就要行礼。 夏侯景睿手微一使力,阻止了她的动作。牵了她往朝阳阁里走去:“怀袖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是李后主的词让你觉得可惜,亦或是着满院梧桐令你生出可惜之意?” 其实都不是,云怀袖感慨着可惜的是李后主这个有着多方面艺术才能、却在政治上昏庸无能最后被毒死的男人。倘若他只是寻常公子哥,拥有这样的才能,定会成为李白、杜甫一类名流千古的风*流人物。但他却又背负了家国天下,倘若是真的昏庸真的无能便也罢了,但他明明又很有才华…… 心思一动,她淡声说道:“臣妾只是可惜,今晚没有那弯如钩的月亮来应景――” 她说着‘可惜了’的时候,微弯的唇角明明蕴着悲悯的意味,却是因为月亮的缘故?夏侯景睿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望了望黯淡沉闷的天际:“是还挺可惜的!” 话锋一转,似闲聊般:“怀袖喜欢梧桐?”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低低答:“喜欢――” 其实是不喜欢的。qiushu.cc [天火大道]如李后主眼里的梧桐,风吹落叶,雨滴梧桐,凄凉景象,又如“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说明梧桐完全是孤独忧愁的代言树,让人如何喜欢的起来?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他低吟出声,望向她的目光似温柔又似懂得,温情脉脉的样子:“梧桐象征对纯真爱情的追求以及忠贞不渝,本王也喜欢得很!” 云怀袖心中冷笑,他这样的在脂粉堆里放浪形骸、甚至抢夺过别人未婚妻的人,二nai三nai都快赶上皇帝的三宫六院了,竟还有脸说得出纯真爱情、忠贞不渝这样的话?他也不觉得讽刺与可笑? 若是别的旁人,她定要嘲笑个够。但现在……她忍了想要呕吐的强烈欲望,低声附和道:“王爷说的极是――” “怀袖猜猜看此处为何会命为朝阳阁?”夏侯景睿嘴角保持浅浅弧度,长睫半掩的凤目,精光一闪而过。 “臣妾愚笨,猜不出来!”她态度谦恭,语气歉然――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是这样得名的吧? 夏侯景睿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了些,盈盈目中似有无限深情:“不急,你慢慢猜――意竹堂始终太偏僻了些,又潮湿的很,你身子骨弱,不宜久居。从今天起,你就搬到朝阳阁来,离本王也近些……” “王爷――”云怀袖因为他的决定慌了神:“臣妾觉得意竹堂很好,臣妾也很喜欢……” 他果然是要将她放在众人面前,以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姿态吗? “怀袖,你知道前两天皇上诏我进宫所为何事吗?”夏侯景睿打断她的话,神色莫测的看着她因慌神而闪烁不定的目光,只是让她迁出意竹堂,她怕什么?“皇上得知你住在意竹堂中,以为你被我慢待,很是生气,当即责了本王一顿……” 像刚刚算好了一般,他的话语顿在此处,因为已经到了丝竹箜篌、燕语莺声的殿中。他们的到来,立刻令稍显嘈杂的众人停了下来,探究的、好奇的、惊讶的、不屑的……种种目光刷的一声集中在了她身上。 云怀袖却没有心情接收眼前评估打量的目光,她的全副心思都被夏侯景睿方才的话占满了――他说,皇上对他施压?是这么随便一说,还是别有深意?如果是别有用意,他又指的是什么呢?暗示皇上很关心她?亦或是别的什么? 直到坐下来,云怀袖一向清楚的脑袋依然打着结,形状优美的眉锁着不明所以的愁绪…… 阁殿正中摆着梨花木大宴桌,她与夏侯景睿并肩而坐,左右边是光彩照人、神采飞扬的各色女子,一眼望去,入目所见皆是华丽夺目的珠翠明铛,明珠映照下,生生晃花了人的眼。 满室安静,诡异的安静――云怀袖知道,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在这一刻,仍是众矢之的――因为她霸着王妃的头衔! 夏侯景睿清了清嗓,环视一圈众人后,笑笑道:“都见过王妃吧――” 两旁女子齐刷刷的起身行礼,环佩珠翠叮叮当当好不热闹,脆生生开口问安!云怀袖苍白的面上勉强浮了一朵微笑,语气很是虚弱:“都是一家人,各位妹妹不必多礼!” “王妃姐姐身体可是大好了?”夏侯景睿左手下的碧衣女子盈盈笑着,飞扬的美目像是掬着清洌醇美的酒,浓烈而张扬的美,看着她的时候,明明白白带着不驯的神色,不待云怀袖回答,她又径直说道:“想来是大好了,否则我们众姐妹今儿也无缘见到王妃姐姐呢!” 她刻意将“王妃”二字咬的极重,云怀袖温婉笑着,冲她轻轻点点头,不愠不火的说道:“妹妹有心了,只是我这身子,怕是好不了的!” 底下静默,随即哗然――夏侯景睿似不高兴的皱了眉头,将她双手拢握在手中,极其珍视的态度:“什么好不了?本王可不爱听你这样说,放心吧,本王寻遍天下名医,也定要治好你的顽疾,让你健健康康陪在本王身边……” 云怀袖身子僵住,银牙暗咬――该死的夏侯景睿,是故意要与她作对么?她千方百计不要引人注意,不惜诅咒自己的身体,他倒好,轻轻松松一句话又让她‘万众瞩目’了!他若不是故意的她跟他姓…… ------------ 第十章 挑衅 气氛安静得很诡异――云怀袖不用抬头,也能感应到四面八方刷刷而来的敌意,忍住仰天哀叹的欲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也不看夏侯景睿那一脸关心有多少真心,只将脑袋歪向一边咳嗽了起来,直咳得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要众人明明白白的看见,她是真的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真的对她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随侍在一旁的柳语眼明手快的递了水杯到她唇边:“小姐,快喝口水!” “这婢女好不懂事!”有慵懒娇媚的声音闲闲响了起来,众人望去,说话的是挨着翠衣女子而坐的粉衣女子,她手握蒲扇,遮了半张脸,细长眼眸似笑非笑的望过来,语意极其散漫:“怎能称呼王妃为小姐呢?当真是一点礼数也不懂么?王爷,您不觉得她这样对王妃是大不敬么?” 柳语委屈的咬唇,退后半步,屈膝跪下,呐呐道:“奴婢不敢,奴婢该死――” 云怀袖心中冷笑,目中已然有了掩不住的冷意,却因她低垂的眼睫而挡了住,倒也聪明,拿柳语先开刀,是要掂量她的轻重吗? 夏侯景睿抬了眼皮瞧了眼躲在云怀袖身后的柳语,张口欲要说话,云怀袖已先他一步开了口:“王爷,柳语这丫头随臣妾一起长大,平日里纵容惯了,想来这不懂事,也是臣妾教管无方,臣妾日后会注意调教!柳语,可记住了这位……” “如夫人――”夏侯景睿看了眼她望向粉衣女子的茫然表情,适时提醒道――被人恶意打压,竟也不气不恼,一副谦虚受教的模样!她难道不知道,对方心存挑衅,而她这般,便是明显示弱了,日后在府中,还能有好日子过? “可记住了如夫人的话?以后万事定要守着规矩来,明白了吗?”妄想动她的人,还是先掂量你有几斤几两重吧!如夫人?很好,她记下了! “是,奴婢谨记在心,多谢如夫人提点!”柳语从善如流――就说了小姐一定会救自己的! 就这样说了一会子话,云怀袖早已气喘吁吁、不胜虚弱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坐在她下端的曾与她打过照面的容夫人担忧的瞧着她,也递了杯水过去:“王爷,王妃似乎很不舒服呢!” 云怀袖颇感激的冲她点点头:“多谢容妹妹关心,我还撑得住――” “怀袖,别硬撑,若真难过,本王扶你下去休息!”体恤又温柔的将她揽在怀里,没有错过她身子那一瞬间的僵硬。 云怀袖嘴角飞快的抽了抽,该死的夏侯景睿,他的手放在哪里?还敢动?变态……那是她的痒痒肉啦!死变态,还不住手―― 夏侯景睿的手,顺着她的肩侧而下,似漫不经心搁在她腰侧,长指又似不经意的动了动,仿佛轻若羽毛的抚摸,刚有所放松的身子立刻又绷紧了――原来,不是自己多心,她是真的抗拒他碰她呢! “王爷――”云怀袖强忍着想把那只蠢蠢欲动的爪子砍下来的冲动,急促的唤道:“臣妾头好晕,胸口也闷得很……臣妾惶恐,怕要扫了王爷与妹妹们的兴致,咳咳咳……” 柳语与锦苏立刻上前想要扶云怀袖起身,两双手却都落了空――夏侯景睿抢先一步扶抱着她起身,柔声道:“我带你去休息!” 语毕,转头对神色各异的众女子淡声道:“本王陪王妃去休息,你们自便吧!对了,日后王妃便住在朝阳阁中,方才如儿不是要讲究礼数周全吗?以后请安的礼数,不要忘记了――” 鸦雀无声!直到那相依相偎的人影走远,众人才回过神来――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吧!”有幸灾乐祸的声音响了起来,很明显是针对被夏侯景睿点名的如夫人。 “都是心高之人,又何必伪装呢?”如夫人冷冷一笑,“啪”的一声扔了手中的团扇:“我想要什么,至少磊落的很,倒不像那些个虚伪做作之人,看了直教人倒足了胃口!” “你说谁虚伪做作?”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涨红了脸,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紧紧捏了手中的白玉茶盏:“苏如如,你也不过是个夫人,连侧妃都攀不上去,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如如粲然一笑,垂眸反复瞧着自己涂着红蔻的指头:“是啊,只是个夫人,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别吵了!”曹容儿面带不豫的开口阻止:“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吵?” 王府里头没有王妃的时候,大家卯足了劲争宠固宠,多少双眼睛眼红的看着那个位置,可忽然间,王爷大婚了,王妃横空出世。王爷若真不喜欢倒也罢了,可眼下瞧着他的态度,分明是珍惜的不得了的。 若王妃真的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她们这些人还有所盼头,可倘若王爷真的治好了王妃,届时,王妃一个不乐意,将她们统统赶出王府,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们离开王府后,要怎样生存…… “唉,原本以为今儿是为了给翠衣妹妹接风洗尘的呢!却没料到,居然是王爷为了王妃特意安排的,呵呵……王爷对王妃的好,可真羡煞死人了呢!”又有煽风点火的声音响了起来。 美的浓烈张扬的碧衣女子抿唇笑了笑,不慌不忙道:“小女子有自知之明,可不敢妄想王爷会如此待我……”说着起身,扶着自己的贴身小婢女往外走:“唉,折腾了这一半天,也真乏了,各位姐姐都别上火了,回去歇着吧!” 此时她已走到了门口,却又顿住脚步,并不回头,只用一种虚无缥缈的语调笑道:“看来大家都会清闲很久很久,好好休养才是上上之策呢!” 言下之意,看来大家都会失宠很久很久……留下的人面面相觑,半晌,带着各自的情绪,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朝阳阁! ------------ 第十一章 突变 夏侯景睿扶着面色苍白如纸的云怀袖回到内室。[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让人讶异的是此间并不显得金碧辉煌,反而以精致舒雅见长。有香气兜头兜脑的涌上来,并不浓,却无所不在,弥漫一室,是熟悉的香,她素日常点的玫瑰瓣――看来是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夏侯景睿,也是有心之人呢! 垂地的雪白纱幔帷帐以流苏银钩挽起,宽阔的软榻便叫人一目了然!夜半静谧之时,云怀袖瞧着那硬木雕花床,怎么瞧都觉得说不出的暧昧。 此时夏侯景睿已扶着她来到床边,甚为体贴的让她躺靠在床头,轻轻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关怀切切:“怎么样?好些了吗?” 云怀袖声嘶力竭的猛咳两声,捂着胸口满脸痛苦的冲柳语喊道:“药……” 柳语慌忙转身要往意竹堂跑,夏侯景睿唤住了她:“本王已命人将意竹堂内的东西统统搬了过来,你去偏殿找找,那药应该也带过来了!” 柳语急急应了一声,便往偏殿跑去,锦苏立在一旁听候差遣。求书网小说qiushu.cc不多大会儿,柳语拿了药丸跑进来,和锦苏一起伺候云怀袖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王爷,王妃怕又要昏睡好一阵子,奴婢会小心照顾,您……”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你们下去吧,本王陪陪王妃――”夏侯景睿冲柳语与锦苏挥挥手,切切目光依然温柔望着已经躺下准备进入“昏睡”状态的云怀袖:“怎么样?好些了吗?” 那药一入喉,云怀袖便察出了不对劲――她的药被人换了,这不是她往日用的睡乡丸。腹间忽的一阵翻搅,涔涔汗珠自额上汹涌而出,疼痛难忍,却咬牙强忍,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臣妾已无大碍,王爷……早些歇着吧!” 夏侯景睿自然瞧出了端倪,墨染浓眉倏然皱起,拉了她仿若浸在冰天雪地里的手,焦急道:“你脸色愈发难看了,这样下去不行,本王立刻宣宫里的太医过来……” “王爷,不要……呕……”她急急撑起身子要阻止夏侯景睿发出命令,起势太急,头晕眼花之际,胃里翻搅的更加难受,一张口,再也撑不住呕的一声吐在了夏侯景睿浅紫色长袍上。 夏侯景睿眸色忽变,薄唇抿了又抿,莫测神色让人无法探究。柳语从未见过云怀袖此般状态,慌了神,就要扑过去,锦苏眼明手快的拉住了她:“王爷,王妃怕是吃了不洁的东西……” 夏侯景睿看着双手紧紧抓着锦被的云怀袖,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了锦被中,似乎忍受的难以承受的疼痛,这模样,并非吃坏了肚子,倒像是…… “来人,立刻宣太医过来!”夏侯景睿沉沉喝道,眉心一跳,喉间一阵紧缩,半垂的眼眸有猩红一闪而过。如果他猜测的不错,会是谁忍不住先下手了? “王……王爷!”肚子里像是有一把烧红的刀子,生生割着云怀袖的肉,一刀一刀毫不留情,痛得她几乎要打滚,额上汗珠滑落下来,迷了她的眼,耳边听见夏侯景睿的声音,慌忙出声,那声音,却已经哑的不像话了!“不要太医……给我……给我鲜热的羊血就好……” “柳语……过来扶我……”连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心率已经严重失常,她知道,这会儿能救她的,只有自己,等到太医来,只怕她已经痛死过去了。更何况,太医来了也定会说无能为力、回天乏术之类的话……“扶我到屏风后――” 柳语到底镇定了下来,这时候小姐都没慌,她若慌了,还有谁能帮小姐度过难关?咬牙,抖着发颤的手将她从榻上扶起来,只对一旁沉默的夏侯景睿道:“王爷,请您尽快让人准备新鲜羊血……” 夏侯景睿极其复杂的看了云怀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是什么样的毒,需要用到羊血?中毒,她是知道的吧?却为什么不让太医来?临危不惧、镇定的仿佛中毒的另有其人一般……云怀袖,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锦苏……拿恭桶进来……”行到门口,听见她虚弱嘶哑的嗓破破碎碎的响起。跟着响起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呕吐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千万别吓我啊……”柳语又怕又心疼的瞧着自家小姐用食指猛抠着喉咙催吐以及吐得翻天覆地的样子,只恨自己不能代小姐受那样的苦,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锦苏,你快去煎药……”锦苏忙附耳过来,虽然她也被吓得不轻,但较之柳语,还算镇定,听了她断断续续念出的几味药,忙点头,飞快往外奔去。 夏侯景睿亲自端了还冒着热气的羊血来,云怀袖已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差不多了,虚脱的靠在柳语肩上,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一会儿工夫,整个人便似脱了形一般。 夏侯景睿在柳语的帮助下将手中冒着热气与浓重腥味的羊血灌了下去,她咳嗽几声,有来不及咽下去的血丝顺着唇角溢了出来,惨白的脸色映着那红,格外触目惊心! 夏侯景睿扔了手中的碗,从柳语手中接过瘫软成泥的云怀袖,将她揽进自己怀里,拇指轻轻试掉唇边令人心惊的红:“怀袖?怀袖……能听见我说话吗?” “王……王爷,臣妾……没事……”至少目前她的小命还在自己手中掌握着,阎王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勾了去!“请您……别担心……” 别担心?她若是在他府里出了差池,云家能放得过他?这恐怕就是那下毒之人的用意,她也该猜到了,才会要他别担心吧? “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比较稳妥!”与云家站在对立面,他还真没准备好! 云怀袖摇摇头,盘好的青丝早已凌乱,被汗水糊成一片一片,却依然无损她从容冷静的好气度:“臣妾这是顽疾,从前也曾发作过……王爷毋需放在心上,臣妾,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 第十二章 钩吻 夜深人静,连云朵也停止了移动,静静遮住天边的明月。(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王爷,王妃的情形看来,确实是中毒无疑,如果属下没猜错,那应是钩吻之毒!”隐在黑暗中的男子听完夏侯景睿的描述,向来没表情的面上,只眉心耸了耸,又补充道:“剧毒!寻常人根本无法忍受毒发时的疼痛,就算内力深厚之人,怕也是熬不住那痛的!” 那是肠穿腹绞般的可怕感觉!而王妃,看来那么孱弱单薄的人,竟有那样坚强的意志力抵抗那毒性,甚至还能保持清明的理智为自己解毒……令人钦佩之余,也有了疑惑! 他顿了顿,清冽黑眸静静望着立在窗边的夏侯景睿,终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惑:“王爷,钩吻之毒,当今世上,无药可解……” 但王妃,却又真真实实的活了下来,虽仍处于昏迷中,但已无性命之虞! “是么?”夏侯景睿沉吟片刻,忽然展颜笑开,笑容在影影绰绰的烛火下,竟异常的妖娆诡谲:“寻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无药可解的毒药……” 虽然她解毒的方式很是诡异,可她活了下来,说明她是很懂这些的!只精琴棋书画与女红的她,竟然连毒药也是很精通的!是外界的传言有误,还是她本身便身怀不露? 形状优美的眉优雅的扬起,夜风夹带着花草泥土的气息扑打着他的脸颊,长指似无意识的叩着窗棂:“云致宁是太医院里医术最为精湛的,那毒……怕也是他告诉她的吧?”或者根本是自家兄长的功劳? 辰摇摇头:“钩吻之毒,只怕云致宁也解不了!王爷可还记得,丽珍皇后所中之毒,也正是钩吻……” 夏侯景睿微微一怔,伸手捉了飘飞至他眼前的梨花花瓣:“是呢,可惜了,那么美的女子……” 他记得毒发时她痛的面容狰狞、大汗淋漓而下的模样,与今晚的云怀袖倒是相像的很!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堪忍受那样的痛苦而哀叫哭号不止,最后咬舌自尽!而云怀袖却咬牙强忍着,生生折断了自己的指甲,也没流一滴眼泪,甚至在力竭而晕过去之前还宽慰他说只是顽疾…… 云怀袖,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虚弱的身体,谨小慎微的守着规矩礼仪,连府中姬妾都敢欺负的软弱个性……这样的女子,哪来的冷静与勇气与剧毒抗衡? 她是否也猜到了下手之人,所以才隐而不发?她这番行为是保护吗?保护谁?云家?还是……他夏侯景睿?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唇边的笑容更深了,拈着洁白花瓣的拇指与食指极缓慢的揉捻着,花瓣变形的同时,指上跟着沾染上了些许汁液:“云怀袖,真是本王小觑了你吗?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云怀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光晕疏离的映照下,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恬静与柔和,所有光景都虚幻的好似漂浮的梦,叫人失去一切存在的真实感。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柳语扑过来,泪眼婆娑的望着她惨白的容颜。“你若再不醒,我便要回府去请老爷了……” 说罢,眼泪啪啦啪啦直往下掉。云怀袖吃力的挤出一抹宽慰的笑来,哑声道:“傻瓜,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么?” 锦苏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瞧见她已经醒来,大大松了口气,与柳语一起伺候她喝了药后,淡声问道:“小姐,为何不让王爷知道你是中了毒?难不成咱们就这样平白放过了那心肠歹毒之人?” 云怀袖抬袖擦了擦嘴角,冷冷撇了撇唇角:“就算夏侯景睿知道了,又待如何?与其依靠他,倒不如我自己来!” 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清亮的杏目中,有与她面容并不相符的沉狠一闪而过:“至于下毒之人……最好祈祷上帝,这辈子都不要被我查出来……”否则,她定要对方也尝尝这钩吻之毒的厉害! “小姐,你猜下毒之人会是谁?谁那么胆大包天,竟敢掉包了你的药?”柳语扶着她躺下,盖好锦被后,蹙眉问道。“会是府中姬妾吗?” “不会!”锦苏倚着床柱,瞄了眼极力思索的柳语,语气肯定的否定了她的猜测。“府中共有姬妾三十二名,昨晚我数过,一个都不少。我们回房之前,没有任何人出去过!” “那可不一定!”柳语眉心一跳:“她们自己没有机会动手,但总能指使她们身边的人去做这事情!意竹堂里人手本来就不多,我们都不在,要混进去很容易……说不定那有心之人便是钻了这样的空子!小姐,我觉得这件事就该让王爷知道,好好彻查一番,定能捉住那心肠恶毒之人!” 云怀袖长长地吁吐一口气,缓缓摇头:“倘若,并非是府中之人做的手脚,又该怎么办?柳语,你别忘了,咱们意竹堂有多少双眼睛?当然,我也并不能肯定就是那些人做的……疑点太多了,我若真的告诉王爷,让他彻查此事,一来会打草惊蛇,二来,哥哥们若知道我在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说他们会如何?” “大公子脾气最为暴躁,定会杀上王府来要王爷给他一个交代!”凡事细心的锦苏只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二公子也定会利用他太医院之首的地位,插手这件事,一旦二公子插手,他定不会管太多,凡是可疑之人,绝对会赏对方同样的毒药,等同于滥杀无辜。三公子……素来与小姐是最为亲厚的,你在这地方受了这样的罪,他便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带你离开这里……” “待他真的带我离开,便是藐视皇室,皇家的脸要往哪里搁?到时,皇上会如何发落?云家会是什么……下场?”心下蓦地一片透亮,冷意却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 第十三章 兄友弟恭 余毒尚未清除干净,一道圣旨便将云怀袖与夏侯景睿宣进了皇宫。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碧蓝一泓,万里无云。初夏上午的阳光带着些微炙热的意味,从轿中出来,她在夏侯景睿的搀扶下不自禁的抬起头,皇城尽是飞檐卷翘,金黄色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着层层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华丽之气。 明亮舒雅的殿堂上,当今皇上头戴紫金游龙珠冠,穿一身明黄色金银团龙密纹服,气度沉静,笑容可掬的打量着微垂着头不胜娇弱的倚靠着夏侯景睿的云怀袖:“朕已许久不曾见过怀袖了,看起来,气色比起从前似乎好了一些!看来景睿对你确实不错,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您老是老眼昏花了吧?她都这模样了,他竟还说她的气色比从前好?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谢皇上关心,王爷对臣妾的确很好很好的!”她在夏侯景睿的搀扶下,颇有些艰难的屈膝行了一礼。 当今圣上夏侯凌正值壮年,后宫充裕,膝下却只得一子。他清癯的面庞,慈爱而温暖,神情柔和安详,只鬓角处,有似霜白发。“怀袖身子骨不好,不必见礼,来人,赐座――” 立刻有人搬了雕花大木椅过来,夏侯景睿细心体贴的扶了她坐下来,扁扁嘴,凤目弯成一弯月牙,很是轻浮的笑道:“皇兄可真偏心,独对怀袖这般好,问都不曾问过臣弟一句,可真叫人伤心呐!” 夏侯凌‘哧’一声笑了出来,双手轻抚着雕刻着双龙戏珠的龙椅,“你这猴崽子,连自家王妃的醋都要吃么?怀袖身子骨不好,云卿家很是忧心,近日来,朕就没看见他眉头舒展开的模样,生怕你这不学无术的睿王慢待了怀袖呢,朕帮着你说了多少好话……你这不识好歹的,还敢说朕偏心?” “臣弟怎会慢待怀袖?”夏侯景睿惊讶的扬高了声调,手指与她的牢牢交握,一脸柔情的看着低眉浅笑的她:“怀袖这般知书达理,温柔体贴,臣弟怜惜都来不及呢!怀袖,你告诉皇兄,本王可曾慢待过你?也好叫你家人放心呐――”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手指在她掌心似无意识的轻划了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云怀袖秀美的眉几不可见的耸动了下,缓缓抬了头,轻言道:“回皇上,王爷未曾怠慢过臣妾,请皇上转告父亲与哥哥们,让他们不必忧心!”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只是,太友爱了,便让人觉得有假!只怕,他们与她一样,也是戴着面具在演戏罢了! 夏侯凌似欣慰的松了口气:“真是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臣弟汗颜!”夏侯景睿一脸惭愧:“皇兄为了家国天下日理万机,臣弟无能不能分忧,反倒让皇兄担忧臣弟的家事,臣弟实在愧对皇兄,愧对夏侯家列祖列宗……” “若真愧对朕,那就从明日开始,准时早朝……”夏侯凌哭笑不得的瞪着他惶恐愧疚的表情。 果然,此话一出,夏侯景睿脸色丕变,立时跳了起来,顺带将云怀袖从椅子上抓了起来,似火烧屁股般火急火燎的往外跑:“皇兄,臣弟肚子疼的厉害,先回府了……” “啊……”云怀袖轻呼出声。该死的夏侯景睿,他是猪吗?明知她身体虚弱还拉着她跑?一阵天翻地覆的眩晕立刻袭了上来,软软的身子就要跌落在地上,腰间及时横过一只手臂,下一瞬,她已安安稳稳的落进了他的怀里。 隐隐听见身后夏侯凌的笑骂声:“这家伙,一听要他早朝就这副德行……还指望他帮朕分忧解劳呢……” “王爷……”死男人,将她箍的这么紧,是想要她的命吗?“这样……不合礼数,还请王爷将臣妾放下来!” “怀袖,偶尔将礼数放到一边,也是极痛快的事情……”他还在跑,气息却是一点儿也不乱,抽空低了头,冲她笑笑,邪魅而放肆的!“你啊,凡事不要太较真儿!” “王爷……说的是!”他是痛快了,她的头却快要痛死了!她现在哪有心情跟他较真?为了减轻晕眩的感觉,她干脆随他去了,懒得再挣扎,温顺的靠在他胸口处,闭上眼睛随他爱怎么跑就怎么跑。 夏侯王朝迄今为止,已有百年基业,先皇共有九子,至今却只余下夏侯凌与夏侯景睿二人,夏侯景睿三岁时,其母林美人自请离开皇城前往封地滇南,滇南地处偏僻,条件极其恶劣,林美人在滇南的第二年便撒手人寰。 先皇过世后,时年二十四岁的夏侯凌继位,第一件事便是将夏侯景睿接回皇城,悉心照料,对他也甚是纵容,由得他不上书院不敬夫子,尚未行过成人礼便已经是烟花之地的熟客,嚣张跋扈、放荡不羁,许多大臣上了折子,夏侯凌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胡闹!直到数月前与御史大人家同样是纨绔子弟的公子在花楼争抢花魁时失手将人打死。夏侯凌这才狠了心,将他禁在府中,直到娶她进门,才解了他的禁足令。 所以,他对她好,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因素?因为夏侯凌爱重云家,他不敢也不能不对她好? 她倒是没有机会见过他究竟怎样荒*淫*无*度,但好几次听见柳语红着脸不屑的说经过某处时听见了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当然不是在房间里! 她闻言只笑了笑,那是他的府邸,他愿意在假山还是在藤架后或者花圃边,那都是他的自由不是?至少表面上,他对她还算客气! 忽然想起那一日晚宴时在朝阳阁外面他要她猜测朝阳阁的由来时,忍不住勾了嘴角!夏侯景睿,是在借梧桐暗喻他品格美好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平素的风流与无所事事,是要做给谁看? 若果真如此,便应了那句话――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导演,只不知,夏侯景睿会导一出什么样的戏码来? ------------ 第十四章 太子 明明很是不适,却也咬牙硬撑着!夏侯景睿慢下脚步,低头瞧着怀里面无人色紧咬下唇一脸忍耐的云怀袖!这时候,她若撒娇的拉拉他的衣袖,以娇弱的语气不依的要他慢点她好难受之类的,他定会如她所愿,可她宁可难受也不说……从来没有女子能令他这般费解,他身边的,哪一个不被他看得清楚明白? 可唯有她,让他总有雾里看花的感觉,让他直到现在,仍是说不清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却也是一种挑战呢,只盼她能有趣些,让他对她的兴趣能持久一点——好久没有人能让他觉得有趣了! 凤目一闪,一抹银色衣角隔着重重花影倏忽闪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细长双目微眯,放下怀里兀自沉醉在自己思绪中不可自拔的云怀袖,淡淡道:“怀袖,本王内急,你在这边等着,别乱跑!” 话音刚落,人已如离弦的箭般,飞快消失在方才那团花影后…… 云怀袖毫无预警的被他放下,发软的双腿令她险些跌落在地,眼明手快的扶着离自己最近的榕树树干,才避免了跌个‘狗吃屎’的悲惨境况。抬眼时,夏侯景睿早已不见了踪影。忍不住磨牙,低低咒道:“该死的,赶着投胎啊!” 她是麻袋吗?居然这样撂下就跑,若非旁边有棵树,她不摔死也会被跌毁容……后果谁要负责?他吗?去,臭男人,一定是看见了天仙美人吧,才会兔子一样跑的飞快…… “话说回来,他方才的话……”简洁有力,命令的语气很自然的带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威慑力…… “太子殿下,您在哪里啊?您回答奴婢一声好不好?太子殿下,您不要吓奴婢啊……” 焦急的嗓带着哭意落入云怀袖的耳中——太子殿下?忙四处张望了下,这不知是什么园子的地方,除了她好像没有别人……目光无意识的扫向树根,大吃一惊,那是什么? 那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她方才明明没有看见的。(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一抹颀长的湖蓝色背影静静坐在郁郁葱葱的花树之后,那背影仿佛不负重荷微躬着,看上去寂寞的令人喉间直发紧。心中好奇,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太子殿下?” 夏侯凌膝下子嗣单薄,原也有好几名皇子,不知何故,都活不过十岁。只太子殿下顺利活了下来,却是…… 那人像没听见般,依然纹丝不动的静坐着。云怀袖心中一叹,又唤道:“太子殿下,你没事吧?” 那人依然没理她,她撇撇嘴角,握着绢子拭去额上的汗珠,又扭头看了眼身后渐渐远去的宫女们,思索着要不要告诉她们要找的人在这边。想了想,她还没见过太子是何模样呢,而他对周边环境无所觉的模样,果然很像传说中的自闭症患者,借机看一眼,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太子逆光而坐,微垂着头,额前过长的碎发斜斜而下,将他过分苍白的脸庞遮了大半,他非常漂亮,五官像是精致的雕塑品,没有半点瑕疵,可半敛的眸里却找不到焦点,眼神空茫的令人心惊。 “太子殿下?”云怀袖蹲在他面前,试探着又唤了一声,他依然没给她反应。伸了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如一抹游魂般,静静的游离在世界之外。 她托腮,像是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脸惋惜:“这么美的人,怎么会自闭呢?多可惜啊……瞧这模样,真令人心疼!” 太子夏侯玦,年十八,自幼活泼好动、机灵过人,却在五岁那年,不知因何原因,不但不跟人接触,连话也不讲了,任宫中太医想尽办法,也无法让他开口说哪怕一句话。 “你五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真可怜,定是遇见了非常骇人的事情,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吧!听说自闭的人智力也会受到影响,不过,他这自闭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造成的,应该归类为心理障碍这类吧,如果真是心理问题,应该还有的治……“夏侯玦,你听得懂我说话吧?” 后者仍是静静地坐着,只那浓密卷翘的眼睫几不可见的颤动了下。 云怀袖止不住又惋惜的叹了一声,他双腿曲起,修长漂亮的手指安静的伏在膝上,她视线往下,瞧见那双白皙精致的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好漂亮的手指头……” 她有严重的恋手癖,当她发现精美漂亮宛如艺术品的手指头时,哪里还管得住自己的双手,迫不及待抓了过来,小脸上闪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光芒:“真的好美哦!就算手模的手,也比不上你一半……太完美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手呢?”而这么完美的手,还偏偏就让她遇见了,真是太幸运了! 她的手恋恋不舍的抚过他的手背、手指关节:“你都是怎么保养的啊?不但细嫩柔软,还白里透红,连指甲的色泽都美的无可挑剔……” 她兴奋不已,喋喋不休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端庄高贵的痕迹,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珍宝似的捧着那双手,舍不得眨一下眼,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都不自知,只恋恋不舍的看着,抚摸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此举有多么不合适。 当然,也没有发现,那双被睫毛遮盖的眼眸里迅速闪过的震惊与复杂的情绪…… 夏侯玦静静抽出自己的手,起身,静静地往花树外走去。 “你先别走啊——”云怀袖急急喊道,起了身就要追,却因为起势太快,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等缓过劲儿来,抬头去看,树影婆娑下,哪里还有夏侯玦的身影?不免气恼的咕哝道:“跑什么跑啊?我还没看够呢!” ------------ 第十五章 牵手 “怀袖,你站在那边做什么?”疑惑的嗓突兀的响在她身后。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她忙收拾好微有些失落的情绪,挂上柔顺的面具,袖中的手悄悄拉了拉有些凌乱的衣襟,做好这些后才转过身来:“王爷,日头有些毒,臣妾在这边躲了躲!” “是本王疏忽了!”夏侯景睿走近她,伸手将她牵了出来——日头是有些毒,但他方才便是将她放在树荫下的,需要跑到花树丛中去躲吗?“怀袖方才可看见了什么人?” 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像是闲聊一般,云怀袖悄悄瞥他一眼,夏侯玦刚走,他就出现了,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在她附近?那么刚刚她状如疯子的模样…… 心中猛地一跳,他看到了吗?他现在这样问,可是试探?她该怎么回答?稍一斟酌,她淡淡道:“方才瞧见了一个人,却是个好没礼貌的人,与他说话他连理睬都不曾……王爷,这宫中怎会有这样的人呢?” 带着热意的风把鬓角的散碎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痒。夏侯景睿携着她的手往前走,他的手有一点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掌心的纹路,不似方才被自己捉到手里的那双手那般细嫩柔软。 牵手,是多么亲密的行为。而她一度认为,若她愿意让那个男生牵手,那么便是准备让他把自己的心也给牵走的。求书网Http://wWw.qiushu.cc/现在才知道,貌合心离的两个人,也可以这样亲密的牵着对方…… “恐是太子,他自小便不与人说话了!”瞧她坦诚的模样,并无隐瞒之意,他稍微放了心,话锋一转,似不愿意再多说有关太子的事情。他凝神瞧着她,眼神闪过一色微蓝的星芒,像流星炫耀天际,转瞬不见。 握着她手的大手紧了紧,声音沉沉,俱是柔情与入微的体贴:“身子还吃得消么?若吃不消,本王命轿夫将轿子抬过来……” “臣妾……身子是有些乏了!”如同坠在茫然的云端,云怀袖几乎不敢正视那双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漆黑双瞳,那温柔迷离的眼波,滑动的溢彩,似带着无比珍视与诚恳的心情,只觉得自己的脸,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烧了起来。 下一瞬,立刻警醒了过来——忙又低了头,不着痕迹的从他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往自己发烫的小脸扇了几下:“这日头……可真够毒的!” 另一只手,微颤着抚上如战鼓般咚咚狂跳的胸口——心跳怎么会因为那样一个眼神就失序了?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的蜷了起来。 一路假寐着回到王府,刚从轿中出来,眼前一花,一抹粉色身影极快的冲了过来,翩然身姿仿若舞动的粉蝶,乳燕投林一般扎进身边夏侯景睿的怀中:“王爷,你终于回来了——” 唇角抿着不易察觉的冷笑,这热情的女人,不正是上回在晚宴中挑衅她的如夫人吗? 夏侯景睿展臂搂了她,微笑着低头看她,目中情意如春柳脉脉:“怎么了?” 苏如如爱娇的窝在他怀里,满脸骄矜与喜悦:“王爷,臣妾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在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像是挑衅又像是骄傲的瞥了云怀袖一眼。后者依然端着雷打不动的温顺立在原地,半敛眼眸,只作无视! 夏侯景睿亲密的点点她的鼻尖,甚是宠溺的意味,半敛的眸里有讥诮一闪而过:“天大的好消息?说来听听——” “臣妾……有了,已经两月了!”苏如如又娇又羞的说完,芙蓉面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幸福的柔和光芒,分外娇艳。 “果真么?”夏侯景睿又惊又喜,分外高兴的握紧了她的手。 “嗯,方才徐太医已经确诊过了!”苏如如顿了顿,细长妩媚的双眼似无意的滑过云怀袖一瞬间有些僵硬的脸庞,面上笑容更灿烂了:“王爷,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了!”他今年二十二,府中姬妾也不少,膝下却至今也无一男半女,听闻这样的消息,自然开心不过了:“来人,将皇上赐给本王的极品珊瑚树搬到玉屏馆去。还有,传本王的命令下去,如夫人吃穿用度,皆要最好的,任何人不得上玉屏馆打扰如夫人安胎——” 云怀袖噙着完美的笑容,淡声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如果之前,他牵着她的手,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那零点零一秒的时间里,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的话,那么现在,那一点点刚萌芽的心动,瞬间被她扼杀在摇篮中了——对这样的男人动心,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 “王爷,人家一早等在这边,还没用早膳呢,你陪我一起用饭好不好?”府中的姬妾,并非没有怀上过王爷子嗣的,只是不知为何,谁也没有福分生下王爷的孩子。老天眷顾,终于让她有了孩子,只要平安的生下肚里的孩儿,不管是男是女,王爷定会格外恩宠于她,有了孩儿,任何人也不能将她赶出王府。 王妃又如何,她那破身子,能孕育王爷的子嗣吗? “怎么这会儿还没用饭?伺候你的人都死了吗?怎能让你饿着肚子?”夏侯景睿神情小心的扶着她的柳腰,甚是体贴与呵疼,望向周边小心翼翼的婢女时,温柔目光瞬间变的凌厉起来:“还伫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饿着如夫人与她肚里的孩儿,看本王怎么惩罚你们……” “王爷,不要动气啦!是臣妾非要等你回来的……”苏如如轻声细语的说道,小手抚着他的胸膛,依顺的靠着他往玉屏馆走去。“臣妾想快点让王爷知道这消息,所以一直等着……” 两人渐行渐远,随侍的婢女也跟着走了。只临走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看向被撇在一边柔弱的云怀袖时,多多少少有些悲悯同情的意味。 ------------ 第十六章 闷 “小姐,你看看她那得意劲儿,分明就是故意要给你难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柳语恼怒的瞪着走远的身影,憎恶的呸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怀孕嘛!” “她怀孕关我们什么事?走啦――”云怀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率先迈开脚步,往朝阳阁走去!从没当自己是那个人的妻子,所以,怎会因为不相干的人而让自己觉得难堪呢? 如夫人怀孕,府中众人反应不一,唯云怀袖镇定自若。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晨间那些个姬妾来请安,多多少少带了点幸灾乐祸的心情来,她淡淡应酬两句,借口身子不舒服将那些打发出去。如果说众人因为苏如如怀孕而心有不安或者不甘,那么夏侯景睿寸步不离玉屏馆贴身守护的待遇,便让苏如如瞬间成为她们的头号大敌,对她这个同样受着冷遇的王妃,倒也客气了许多。 “锦苏,这是第几天了?”云怀袖慵懒卧在贵妃椅中,手持一卷诗经,目光未曾离开诗经,只漫声问着掀帘而入的锦苏。 “小姐,快半月了呢!”锦苏搁下手中的银耳莲子羹,取了她手中的书卷:“小姐,歇会儿吧,眼睛会受不住的……” “已经有半月不曾踏足别的院子,想来夏侯景睿对苏如如真真是上心极了,那些女人呢?还闹腾吗?”由得锦苏没收了打发时间用的书卷,接过她递来的白玉瓷盅,漫不经心的问道。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还是有不死心的天天上玉屏馆寻着各种理由要见王爷,甚至还有位夫人跑到玉屏馆外假装晕倒……不过都被打发了回来,倒是,翠衣前两天破例住进了玉屏馆,说是王爷吩咐她前去帮如夫人安胎……”锦苏耸耸肩膀,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绣品。 云怀袖想了想,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手握汤匙搅弄着盅里香滑的莲子羹:“我们周围的眼睛一只也没有了吧?” “嗯,自从我们搬来朝阳阁,那些人就再没出现过了,许是怕这边不比意竹堂僻静会被发现吧!”锦苏将绣件整理好,一抬头便瞧见自家小姐晶亮的不怀好意的诡异目光,吓了一大跳:“小姐?” “锦苏,你闷不闷?”云怀袖搁下一口都没吃的莲子羹,眼里如倒映进漫天银河繁星,闪闪晶莹的令人不太敢直视,她凑近了锦苏,小声问道。 锦苏深深呼吸,郑重点头,诚实道:“小姐,很闷――” 她原是云天音身边的人,习惯了随他东奔西跑,跟着小姐在王府里的这些日子,说真的,快要闷死人了!瞧小姐那模样,显然她也是闷得快不行了。飞快扬了唇角:“小姐,我立刻去准备!” 云怀袖会心一笑,重又躺回了椅子中,挥挥手,懒懒道:“去吧!别让柳语知道了,这回就你我二人,下回再带上她――” 夜深人静,万物都沉寂于无声无息的夜黑之中,只一个地方例外――灯红酒绿、莺声燕语,自然是独属于青楼所有! 一名面如冠玉的白衣少年在花红柳绿的簇拥下笑眯眯的迈进了美人坊,他身形虽单薄瘦弱了点,却生的唇红齿白,尤其一双闪着狡黠自得光芒的杏眸,眸光婉转间,便有抽气声不时的响起。宜男宜女的长相,使他甫一进来便获得了艳姑娘与寻芳客的注意。他手持折扇,超逸洒脱的与风情万种的艳姑娘熟稔的打着招呼。 “柳公子,你可许久没来了呀!”红衣美艳的姑娘挽着他的手臂,将粉颜凑上前,吐气如兰,欢喜又娇嗔的拖长语调。“是不是将美人坊的姑娘们都忘记了啊?” “燕姐,瞧你说的,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呢!”白衣少年笑吟吟的睨着她,折扇不正经的挑起女子的下巴:“燕姐,你今儿个真美,是知道公子我要来所以刻意打扮的这么美吗?” 被唤燕姐的美姑娘小手掩口,笑的艳丽,蔻丹十指大胆的滑过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与他笑闹。“可不嘛!这是不是就是那什么……心有灵犀啊?” 少年一把捉了她的手,甚是俏皮的冲她眨眨右眼,暧昧又促狭的贴近她的粉颊:“燕姐,看来本公子没来的这些日子,你真的很想我哦!” “呃……”燕姐没来由的一抖,先前的甜腻笑容也有些僵硬了,目光微一闪烁,硬着头皮道:“这是……当然的啊!我怎会不想念我的财神爷呢?” “是吗?那咱们就不要在这边浪费时间了,回房吧!”他说着,强势搂过燕姑娘的肩膀,“吧唧”一口亲在她颊上,邪邪一笑:“走吧――” “公子,三公子已经到了!”就在他搂着燕姑娘上楼之际,有故意压低的嗓在他身后响起。 被他搂着的燕姑娘明显的松了口气,好笑的瞧着少年耷拉下笑容的净是孩子气的脸庞,听他不满的咕哝:“这么快啊?” “柳公子,今儿怕是不能尽兴了,不如明儿再来?明儿咱们美人坊有重大活动,还多亏你上次提的那个点子呢,很多客人都觉得有趣,你不妨也来凑凑热闹?”燕姑娘安慰的拍拍他肩头,妩媚笑道。 “嗯?”少年微蹙的眉间蕴着疑惑! “就是上次你跟鸨嬷嬷提过的啊,说是什么花魁大赛,想是很有意思,你来帮我捧捧场,如何?” “没问题,我一定到!”他轻佻的曲了食指,刮了刮燕姑娘小巧的鼻子,惹的对方不依的轻笑,眼角余光瞧见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儒雅翩然的男子,冲他笑了笑,出其不意的伸手拍了拍燕姑娘的臀儿:“你去忙吧!” “柳公子――”燕姑娘似没想到他会有这举动,险些跳了起来:“你啊,愈发没个正经了!” 转头娇脆的招呼一进门便夺去了众人注意力的丰神俊秀、卓尔不群的白衫男子:“三公子,柳公子在这边呢!” ------------ 第十七章 云天音 翩翩少年与俊秀青年径直上到三楼,推开走廊尽头最后一个厢房,厢房里处处弥漫独属青楼的脂粉香,浓烈的教人想掩鼻,房门阖上前,少年冲跟在他们身后的蓝衣少年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的点头,提高警惕注意着周边的环境。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房门甫一阖上,少年一头扎进青年的怀里,用力过度,差点没将毫无防备的人撞翻在地,欢天喜地的模样哪里还是方才外头那调戏艳姑娘的纨绔子弟:“小哥哥,我想死你了……” 俊秀清雅的男子伸手搂了来势汹汹的少年,稳住他冲过来时所带来的冲力,含笑道:“我也很想我们的四姑娘――” 他的嗓温润动人,轻轻缓缓如沁人心脾的好茶,仿似具有安抚人心的巨大作用。白玉般温润的脸庞,墨玉眼眸似是敛进了世间光华,端的是冠绝天下的灵秀风采。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喊我四姑娘,听起来很不爽呢!”怀里的少年噘了唇不满的抗议,小女儿姿态显露无疑,任谁也无法将素日里端庄温婉的云怀袖与眼前的她联系在一起:“我喜欢听你们喊我怀袖,让我很有被宠爱的幸福感,嘿嘿……” 怀袖――爹爹说,她是大家恨不能揣进袖里呵疼宠爱的女孩儿,她听说后,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就接受了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名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你啊――”云天音伸了食指,点点她的鼻尖,眉梢眼角,无不流露着欢欣宠溺:“清减了不少,王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吗?” 她皱皱鼻子,用力抱了他的腰,在他怀里撒娇的蹭了蹭:“就跟关在笼子里的画眉鸟儿一样,能好过吗?小哥哥,我好可怜哦,都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 三位哥哥,她素来最爱黏着云天音,也不知是不是身体的本能使然――同胞双生的关系――她特别喜欢亲近这个只有十七岁却远比同龄人成熟内敛的哥哥,在他面前,从来无所顾忌,真性情尽显无遗。 云天音一直噙着的笑容微有些僵,松开搂抱着她的手,牵了她坐下,谨慎认真的看着她的脸:“夏侯景睿对你不好?” 云怀袖鼓鼓双颊:“他敢对我不好,我那么努力的做一个贤良淑德、三从四德的贤妻良母……所以他对我还算客气啦!不过,我总觉得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郑重的:“他似乎与外界所传言的,有些出入……但到底是哪里不对,我又说不出来!” 云天音笑了笑,温柔的指腹探上她因苦恼而紧皱的眉心:“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你啊,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家里人担心就成了,其他的,有我们呢!” 他一副要她放心依靠的样子,让她甜蜜蜜的笑出了声:“我才不会让你们担心呢,谁敢找我麻烦?我一定扁他扁到他老娘都认不出来――” 云怀袖示威般的握紧小拳头,气势很足,也惹得云天音唇边笑容更深,大掌将她小拳头密密包覆了起来:“是,我们家怀袖最厉害了――” 云怀袖调皮的吐吐舌头,大言不惭道:“那是当然――” “那么请四姑娘告诉我――”他眸中柔和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这么厉害的你,为什么会中毒?” “啊?你……你都知道啦?”她立刻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想要挣开他的手又不太敢,陪着笑脸道:“哎哟,小哥哥,就,就一般的小毒,难不倒我的。我是谁啊?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称‘百毒手’就是我啦!你看你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嘛!” 小哥哥就是这样,总是笑笑地看似很好说话的样子,却每每在人最得意最没防备的时候杀人个措手不及…… 云天音长叹一声,用力揉乱她的发:“你不说,只会让我更担心――若非锦苏说你已无大碍,拼死拦着我的话,我一定会上王府将你带走!” 云怀袖扁扁嘴,哀怨的瞅着他:“我就知道是锦苏那只不可靠……她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明摆着身在曹营心在汉么?” 云天音再度被她的表情逗笑,他的笑容清朗而愉悦,目中亦有荡漾四溢的浓浓笑意,顺着她话道:“锦苏,她始终是我的人――” 间接地承认了,告诉他这件事的,的确是锦苏!云怀袖调皮心起,不怀好意的觑着云天音嘿嘿直笑,暧昧的撞了撞他的胸口:“你、的、人?” “啪”,脑袋上的大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睨着她,白净的面上有怪责之意:“连我你都敢拿来开玩笑?” “不敢不敢啦!”忙不迭求饶,双手飞快抱紧他作势又要打下来的手,同往常一样装可怜博同情:“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乱说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啦不然我就告诉爹爹和大哥二哥说你欺负我我好可怜哦被最喜欢的哥哥欺负了……” 云天音没辙的瞪着她,她太知道怎么对他撒娇耍赖了,唇角不自觉的拉出柔缓宠溺的弧度:“怀袖,哥哥只是要告诉你,受了委屈别一个人掖着藏着……” 他叹一声,又道:“夏侯景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说不好。但唯一能肯定的是,皇上的赐婚,确实很不寻常……” 云怀袖立刻正了神色,眉心不安的跳了跳:“会不会是皇上他……” 她的担忧并未说出口,他已伸手将满脸忧色的她拥揽进了怀中,清贵绝尘的面上布满寒霜,眉心微微拢起,柔和宠溺的目光犀利而狠绝,音色清冷,静静道:“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 当今圣上?他想,他们之间恐怕会有好大一笔账需要算算了―― ------------ 第十八章 心慌 “王爷,你来晚了一步,云天音刚刚离开……”同样充满缠绵脂粉香味的房间里,方才还风情万种与寻芳客调情的燕姑娘敛了风情,恭谨的冲懒懒躺卧在软榻中漫不经心抚着酒盏的夏侯景睿报告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他一个人过来?”夏侯景睿眉宇间神情傲然,将酒盏举至鼻端,轻轻嗅一口,甘冽清香的好酒熏得五脏六腑都透明了一般。 “不,与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柳公子一起来的!两人关在房中,大约半个时辰方才离开!”燕姑娘静静道:“属下想跟过去看看,无奈对方太警惕,属下找不到机会――” “柳公子?”他垂眸,浅啜一口手中美酒,澹澹一笑:“还是查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燕姑娘面上飘上自责与惭愧:“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不过,明晚的花魁大赛他应该还会来,王爷届时前来应该能看出点什么!当然,属下大胆猜测,云天音也会来……” 每次那位神秘的柳公子出现,云天音必定也会出现!两人焦不离孟,感情似乎很好,但却从未有人知道柳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人,不过,楼里伺候过他的姑娘都怕极了他,倒不是他有什么不良或者变态的嗜好……反正,只要伺候过他一回,便没人再敢伺候他第二回。 “明晚吗?”夏侯景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一仰脖子,杯中的美酒尽数进了口中:“好吧,本王倒要看看,那柳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酒盏重重搁在桌角的凹陷中,掌心稍用力按了下去,须臾,光滑完整的墙壁自中间无声无息的分开,竟是个密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他起身,往密道口走去,房里暧昧昏黄的烛火在他面上映出浅淡的阴影,他开口,音色清冷果决:“本王要你们查的事情,半月内若再无消息,便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燕姑娘身子微僵,躬身恭送夏侯景睿离开:“属下明白――” 朝阳阁内,云怀袖刚换好外出的衣服,柳语便急急冲了进来:“小姐,王爷过来了――” “不是吧?”云怀袖手忙脚乱拆散长发,中衣随手扯了扯,紧皱的眉心凝着些许担忧:“他这么晚来做什么?不会是发现了吧?” 锦苏拿了屏风上挂着的外袍往她身上罩去:“小姐别慌――” 外间响起夏侯景睿的声音:“王妃可睡下了?” 柳语的嗓虽镇定,细听之下仍是不难听出其间的轻颤:“回王爷的话,王妃正要睡下――” “王爷?你怎么过来了?”云怀袖微扬声调,故作惊讶的问道,眼角余光瞄见锦苏抱了她的衣服转到屏风后面。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 夏侯景睿深邃如海的目光紧盯着缓步行来的她,她可是有些心慌?虽然表面看来与平时无异,但,她忘记了先向他请安――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那么,有什么事情能令她生出心慌之意?眸光一闪,举步朝她走去。 扶了她瘦削的肩头往里间走去:“这么晚怎还没休息?” “天气沉闷了些,臣妾……不太睡的着,索性起来看看书!”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她低眉垂眼,从容应道。 夏侯景睿望了眼照着窗的那轮明月,清辉流淌一地,凉风习习,如玉般凉爽……她却觉得沉闷?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烛火摇曳间,她柔美的容颜如被镀上了一层明洁的光晕,沉静婉雅的气质,因着月色与烛火的关系,多了些清冷的意味。 “再过几天从北方凿运来的冰块就该到了,你且再忍耐几天!”他握着她略显冰凉湿腻的小手,低垂的眉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这些天本王陪着如如安胎,都没时间过来看你,你不会……生本王的气吧?” “自然不会!”她巴不得他日日夜夜陪着他的如夫人安胎、永远不要记得还有她这号人才好呢!“听闻女子在孕期时,情绪是最不稳定的,王爷这时候陪在如夫人身边,自然能令她安心养胎,数月后为王爷产下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她说着,神情黯然下来,抬起眼来,愧疚的望着夏侯景睿幽深目光,他目中似涌着连绵不绝的怜意与赞赏,她苦涩的勾了勾唇角:“臣妾这身子,怕是很难孕育出王爷的子嗣……臣妾实在愧对王爷。” 她才不会为他生孩子,孕育孩子是多么神圣的事情,可若与不爱的人……打死她都不要!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 他神色莫测的瞧着她,扶她至梳妆桌前坐下,取过桌上的木梳,立于她身后,手势轻柔的替她梳理散开的长发,柔声道:“怀袖别急,你的身子慢慢调理,会好起来的!不管本王有多少孩子,世子,只能是你我的孩子才配拥有的身份!” 意思是,其他女人为他生的再多,也是白搭?这王妃的位置,她是霸定了的?大哥,这样不好吧?这样,那些努力为他生孩子拼命觊觎王妃座位的女人们岂不是很辛苦? 木梳在如云般柔顺的长发中穿梭,他立在她身后,贴她很近,隔着层层衣料,都能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温度,稍一弯腰,就能将她结实抱在怀中。云怀袖轻咬唇,袖中的小手握着死紧――这样亲昵的姿势与动作,让她反感的恨不能蹦起来将他推得远远的。 可她不能――“王爷待臣妾这样好,臣妾谨记于心……”她还要装作很开心很感激的样子来,心下真是别扭的要死! 照他的态度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出过门的事情……那就奇怪了,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不会就为了帮她梳头发顺便哈拉个两句吧?他夏侯景睿是这么无聊的人?不像啊…… 唉,每次见他都要将自己装成娴静端庄的样子,真的好累哦! ------------ 第十九章 夫妻 “我们是夫妻啊!”云怀袖听见身后的夏侯景睿似感叹着说道,他的嗓刻意放低放柔,醇厚柔滑的好似上好的绸缎。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所以,本王自然要待你好――” 她听着,没忍住用手擦了擦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呐呐道:“王爷说的是……” 夫妻啊!那两个字离着自己没有十万也有八千里远啦!他夏侯景睿不是自己的那盘菜,所以她很清楚,他永远也做不成自己真正的丈夫…… 且不说其他,光他博爱花心的程度、仗势欺人的作风,就足以判他永久出局啦!还跟她谈夫妻? 她低垂着头,似很羞涩的模样,他无法从桌面上的铜镜中看到她的表情,长指一勾一卷,丝滑般美丽的长发被他卷弄在手指上:“怀袖,你嫁过来已经有俩月了吧?” 不知道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样的主题,云怀袖只得顺着他的话道:“是,已经俩月零五天了――”这无聊的日子,她都是一天一天数着过来的! 勾卷着发丝的手指一松,柔滑的长发从指缝间滑落,瞧着她脑袋的幽深凤目,有笑意一点一点浮现:“王府里太无聊了,所以你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不是的――”这人是有读心术吗?云怀袖有些焦急的否定,但随即察觉这样焦急的语气很不妥,因为很有可能被认为她是被猜中了心事所以心虚――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将语调放慢,与平日无异:“王爷是臣妾的夫君,臣妾以你为天……嫁入王府多少日子,自然该记得的……” 呼,好冷! 夏侯景睿如万丈深渊般不可测的眸中盛满了笑意与玩味,以他为天,她也确实这样做了,但……他要的,并非是这样逆来顺受、唯唯诺诺、成天只知道应他‘王爷说的是’或‘但凭王爷做主’的妻子,她甚至连争宠都不会,呆在房里,绣永远也绣不完的绣缎,看永远也看不完的书卷。[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美则美矣,却是个没有灵魂的空洞的木美人…… 但她始终是皇上亲赐给他的妻子,是云家的掌上明珠,他无法对她坐视不理,只是,适当的冷落,她竟也毫无怨言――在玉屏馆的这些日子,几乎所有人都上玉屏馆去,寻着各种理由要求见他,唯她,依然静静的呆在朝阳阁中……不知道云家究竟是怎样教导出她这般谨守三从四德的……无趣女子! “怀袖真乃妇人中的典范!”他言不由衷的赞道,话锋一转:“对了,过几日云将军就要班师回朝了,本王寻思着,是不是该让你回娘家看看?” “单凭王爷做主――”眸光一闪,她将激动的情绪掩在长卷的睫羽下。大哥要回来了?一定又打了胜仗,嘿嘿,大哥真是好样的…… “好!”他搁下手中的木梳,双手亲密的揽了她的肩膀:“夜深了,该歇息了!” 手下娇躯立时僵住,连嗓音似乎都僵了些:“……好!” 她究竟是不愿意他碰她,还是,未经人事所以害怕? 夏侯景睿扶她起身,往华丽柔软的大床走去。云怀袖低头暗咬银牙,看来只好‘晕倒’了……正要付诸行动,外头忽然响起急切高扬的声调:“王爷,王爷不好了,您快出来啊……容夫人晕倒了……” 云怀袖眉角忍不住抽了抽,现在这年头,晕倒是一种流行趋势吗? 夏侯景睿的眉心也飞快的跳了跳,待云怀袖望过去,他眉目间已经染上了心急如焚的担忧与焦急,果然是最得宠的呢,她立刻温言道:“王爷赶紧过去瞧瞧容夫人吧!” “这……”他低头看她,挣扎与愧疚交替在他面上闪现:“本王今晚原想陪你的……” “王爷,如夫人晕倒这可不是小事,你呆在臣妾这边也不能安心,还是快去瞧瞧她有无大碍……不然,臣妾陪王爷走一趟?”她忙劝说道。 王府里,他现在有三宠,一是有孕的如夫人,一是入府小住的翠衣姑娘,还有便是容夫人。只是如夫人有孕后,他留在玉屏馆中,将翠衣唤了去帮如夫人安胎,那么朝夕相处的便是她二人了。想来,容夫人这‘晕倒’也是专门晕给他看的吧?唉,这就是这时代的女人们的悲哀啊…… “那,本王过去看看她。你身子骨也不好,就别跟着我奔波了,早些休息!”他情真意切的看着她,拢一拢她的肩膀,歉意的笑笑,转身往外走。 “臣妾恭送王爷!”她心下一松,语调不自觉的欢快起来,微屈膝恭送他离开。 出了朝阳阁,夏侯景睿却并没有去曹容儿的寄月馆,他信步走着,随手拈下树枝上形状被撕裁的怪异却并不引人注意的树叶,五指合拢,鲜翠的叶片尽收掌中,片刻,摊开手掌,支离破碎的叶儿被无情的抛丢在地上。 夜色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银灰色的衣袍仿佛被月光染就了莹润通透的色泽,他的周身就这样如月一般熠熠生辉,晚风带动他的衣角,飘飘若举。 他的目的地,仍是玉屏馆! “王爷,这么晚打扰您,属下罪该万死――”翠绿衣角一闪,婀娜身姿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娇美的容颜染了寒霜,与人前的娇媚风情判若两人。 “查到了什么?”他声音平板,简单直白的问。 “云昭逸的军队预计还有五日便可到达京都,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但据探子回报,皇上的人似乎要打算下手了!”翠衣恭敬道:“至于太子那边,依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微眯细长的双眸,他哼声冷笑:“战场上那么乱都没能得手,现在……不过,还是传令下去,混进云家将里的人,务必保护好云昭逸!留着他,还有用呢!” ------------ 第二十章 可怜 月色清明,星斗亦是耀目闪亮如钻。(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云怀袖忙着换衣服,锦苏过来将她长发从衣服里捋出来,灵活的手指头穿梭几下,简单的发髻便绾好了,柳语递了蓝色发带过来,“小姐,今晚真的可以带我一起去?” 昨晚小姐与锦苏两人抛下她跑出去,她心里到现在还难受着呢,想说今晚不管用一哭二闹还是三上吊的手段一定要小姐带她一起出去――又不是只有她们两个人郁闷无聊,她也很无聊的好不好?却不想,她还没想好怎么哭怎么闹,小姐自己先提了出来说要带她一起,省了自己的功夫,她当然喜不自胜了。 “你家小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云怀袖不满的睨她一眼,拿了床沿的腰带,自己系了起来:“还不快换衣服,一会儿迟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语欢呼一声,欢天喜地的抱着搭在椅子上的男装转到屏风后:“小姐,三公子也会去吗?” “当然啦!小哥哥答应我会去的!”小哥哥可从来没有对她失约过,她想要的东西,她想去的地方……他从来不会让她失望!有兄长如此,她好多回做梦都会笑醒呢! 柳语嘿嘿傻笑两声,随即又担忧的问道:“小姐,我们都出去了,万一王爷过来……”那可怎么办? 锦苏也停了绾发的动作,担心的望着她:“小姐,柳语说的没错,万一王爷发现了……不然,今晚你与柳语去,我留守!” 云怀袖含笑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夏侯景睿哪里还有空兼顾得到我?如妇人有孕,容夫人又缠绵病榻……所以,我们放心大胆的出去玩,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你若留守,我与柳语怎么从这府里出去?” 是要用爬狗洞的、还是爬树爬墙的方式?哪样也不是她的强项啊,何况她现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要她爬树爬墙会不会太勉强了点儿?她忽然又笑了,贼兮兮的凑近一脸莫名的锦苏,以只有她二人才听得到的音量悄悄道:“而且哦,二哥很有可能也会去的哦……” 锦苏脸色赤红如霞,难得娇嗔的瞪了云怀袖一眼:“不……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立刻将脸转到一边,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云怀袖憋了笑,冷静沉着的锦苏,也唯有在提及二哥或者看见二哥的时候,流露出这般娇羞的神情来,正欲调侃两句,柳语已经换好衣服转出来了,兴冲冲道:“小姐,我换好了,咱们出发吧!” 王府的后门是一条又深又窄的小巷子,平日里连猫狗都不会光临的僻壤之地,但从朝阳阁往后门这一路,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巡逻的侍卫或者过往的仆人们,所以没有警觉的锦苏带路,她跟柳语走得出去才怪。 后巷已经有一辆轻便简单的马车在等着了,三人匆忙上车,刚坐定,车夫一扬马鞭,辘辘车声迤逦远去…… 一下马车,迎面便见到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含着轻轻浅浅的笑。乳燕投林般飞扑过去,咯咯直笑:“小哥哥,你已经到了哦――” 云天音面上挂着如破春风的笑容,双瞳含笑凝视着她,稳稳接住云怀袖的身子,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没个消停,路人的眼光,他恍若未见:“等半天了,还以为你出不来呢!” “哼哼,我要想出来,谁能困得住我!”她臭屁的扬了小下巴,也不管自己一身男装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光景。“嗷呜……好痛啊啊啊,二哥,你也给我手下留情一点儿好不好?我耳朵要被你扯掉了啦……”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正暴力对待她的人是谁,哀叫连连的捂着被大手揪着的耳朵,跳离开云天音的怀里,极度委屈的面对冷冰冰的蓝衣男子,他狭长的黑眸微眯了眯,挂着她熟悉的冰霜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这样就痛了?中毒的时候怎没听你喊痛?” 她就知道,她中毒的事件万万不能被家里那三只护妹心切的哥哥知道……亮晶晶的眼里真真切切泛起了泪光,二哥下手是永远不会含糊的,撒娇耍赖对他这样冷得几乎要掉渣的人也没用……都不知道锦苏是看上了他哪点?夏天抱起来比较凉快吗? 三个哥哥,她最怕的就是二哥,他虽然长的也很俊美,但他美的很冷,冷的令人一见便想撒丫子逃跑,除了云家人,几乎没人有勇气与他的视线对上五秒钟而不发抖的。可他不光脸冷,他的心更冷……举个例子说吧,他走在大街上,一名被马车辗断了腿而痛的歇斯底里滚来滚去的人就在他面前,他也能面无表情视若无睹的走过去,决计不会遵循什么‘医者父母心’救治伤者…… 当然,他也是会管闲事的――被管的,只能是冠着“云”这个姓氏的人――而管得最多的,当然是可怜的她啦! “二哥,我……我不是故意要中毒的啦!”她脑袋又没被驴踢――可怜巴巴、泪眼汪汪的瞅着冷冰冰的云致宁,后者依然面无表情的揪着她的耳朵,手劲一点儿也不放松。“二哥,我错了,我以后中毒前一定先知会您,求您老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一边斜了眼角去看云天音,示意他赶紧为自己求情。笑意盈盈的云天音接收到她的求救,唇边笑意更浓,开口道:“好了,二哥,怀袖已经知道错了!” 伸手将她从云致宁魔掌中救了下来,温润如玉的脸庞有着宠溺与心疼,指腹小心翼翼抚着她小巧却通红的耳朵,好看的眉一点一点皱了起来:“很痛吧?” 云致宁睨着他们,淡淡道:“她就是这样被你宠坏的――” 言罢,率先往灯火通明的美人坊走去。 ------------ 第二十一章 看得清楚 云怀袖扁着嘴巴用食指顶起鼻子,冲云致宁的背影做了个猪头的鬼脸! 云天音带笑的眼睛瞅着她,伸手握了她做鬼脸的那根食指,在掌心里紧了紧:“相信我,宠坏你少不了二哥的份……不是想看比赛?快开始了,走吧!” 二哥若不纵容不宠溺,这种地方,又怎会由得她来?她心里自然也是雪亮的,龇牙笑的更加得意了―― 美人坊中,早已人声鼎沸。[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云天音与她翩然而入,风情万种的燕姑娘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柳公子,三公子,你们终于来了,奴家还怕你们今晚来不了呢!咦?二公子都赏脸过来了,令美人坊生辉不少呢!今儿鸨嬷嬷一定开心死了……” 云怀袖轻佻的以食指托了燕姑娘的尖细的下巴,唇角邪邪一掀:“这样的盛世,本公子若错过了岂不很可惜?二公子难得来,燕姐可千万要招待好了啊――” 云致宁状若未闻,连眼角余光都没舍得施舍一个过来,定定瞧着华丽红绸铺就的高台。(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柳语跟在锦苏后头,瞧见自家小姐与青楼女子熟稔的调情,忍不住抖了抖――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每看一次她还是忍不住要抖一次。 大堂中间,醒目的搭建了一个高台,用鲜艳红绸布铺就,迤逦垂至地面。堂中的桌椅圆周般围着高台,让人不管从哪个视角上看过去都能清楚看见台上的情形,这样的安排确实很是巧妙。 此时,大堂里已经人满为患。燕姑娘微提了裙角,扭着纤细的腰肢带着他们一行数人往二楼走去,甜甜笑道:“奴家可让人给你留了全坊最好的厢房呢,柳公子要如何感谢奴家?” “燕姐自个儿说,想要本公子如何感激你呢?“云怀袖嘿嘿一笑,色迷迷的神情连身后真正身为男儿的云天音都自叹弗如,微摇头,也不知这些习性是从哪儿学来的? 眼角余光瞄到走在她右侧的云致宁紧抿的薄唇以及蠢蠢欲动的手,立刻上前一步,挤在他二人中间,不动声色的替她化解了一场皮肉苦痛。 云致宁目光冷冷漫漫的瞥了过来,似不赞同的掀了掀浓墨双眉,几不可闻的轻哼一声―― 说话间,燕姑娘带着他们穿过红廊画柱,推开最后一间厢房的门,推开窗户,纤纤手指往下指道:“柳公子,你瞧,从这儿往下看,最清楚不过了――” 她说着,不动声色的望了眼正对面半敞了窗户的厢房――从那边看过来,也是最清楚不过了…… 云怀袖用自以为潇洒的姿势挥开折扇,缓步踱了过来,脑袋往外探了探:“果然很清楚――” 燕姑娘掩唇,甜甜一笑,娇媚的拈了一旁准备好的红色小花儿:“让各位公子满意最要紧!奴家可要下去准备了,柳公子,真心想要感谢我,待会儿可记得要将这花投给我哦――” 燕姑娘离开厢房后,却并没有如她所说的下去准备,莲步生花的拐进了正对着云怀袖的那个房间,抬手,涂了艳红蔻丹的手指曲起,叩在门上,用两快一慢的节奏敲开了房门。 “王爷,可看的清楚?”房里,夏侯景睿长身立在半掩的窗后。他身上穿了件宽松的杏子黄金线挑边的长袍,微眯着眼,仿佛突见了阳光般不能适应,神情看似慵倦而闲适。 对面厢房的窗口处,着月白璇纹略显单薄的少年大大咧咧趴在窗口,兴高采烈的对着楼下指指点点,不时回过头与身后噙着微笑的温润如玉的男子说着话。面上的笑容,灿烂而惬意,映着一双漂亮的杏目,愈发明亮透彻。 竟然……是她啊!这行踪神秘、想法诡秘的柳公子,竟然会是他夏侯景睿明媒正娶的王妃!若非亲眼所见,他定不会将眼前这个漾着娇俏迷人笑容的少年与在他面前总端庄刻板的王妃联系在一起――而若非她身后的柳语与锦苏,他也不敢肯定那就是她!实在是……差太多了! 而他,被她骗了这么久―― 他目光驻留在那边,嘴角浮起一缕浮光掠影的笑:“看的够清楚了――你说,这回的花魁大赛就是她的主意?” 燕姑娘微一怔,这事之前不是已经禀告过了吗? “是他无意间说起,属下觉得很有意思,便与他多讨论了几句……王爷,他的想法固然新奇,人也聪明的紧,但他与云家的关系这般密切,属下认为,不太合适收为己用!”他那样桀骜风流的性子,若成为‘自己人’,定会让所有人觉得头痛不已! “而且,关于他的背景他的来历……”一无所知,要收在王爷麾下做幕僚,始终觉得太冒险了。 “本王知道了!”夏侯景睿抬手打断燕姑娘的话,微微一哂:“你去准备吧――” 燕姑娘目光担忧的望过来,欲言又止,终是恭敬的应一声,退出了房间。 “呵……”空寂的房里忽然溢出一声浅笑,轻轻浅浅听不太真切:“云、怀、袖……” 面对自己时总唯唯诺诺的样子,中毒时冷静沉稳的样子以及……与她兄长们一起时活泼灵动的样子……“从来没有本王看不透的人,你却是第一个!” 他从前还遗憾的想,那双漂亮的杏眸,若是添上些别样的神采,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果然不假――那样慧黠灵动熠熠生辉的光芒,与平日里沉静如万年枯井的眸光,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才是她的真性情吗? 他无声的勾起如花般完美的唇瓣,视线稳稳锁着那抹单薄的身影。她穿合身剪裁的男装,不但没有半点不适,隐隐透出的英气与刻意流泻的邪气,很难让人想到她其实是女儿身――这也是她能在这烟花柳地如鱼得水的原因吧! ------------ 第二十二章 笨蛋 正兴致勃勃等着好戏上场的云怀袖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大眼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换来云天音关切又带着打趣意味的询问:“四姑娘,怎么了?” 云怀袖一把抓了云天音的衣袖,迟疑道:“小哥哥,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那种好像被人窥视着的,如芒在背的感觉……下意识望向对面那半敞着窗户却似乎没人的房间——想太多了吧,那房间看来不像有人的样子! 云天音面上的调侃立时消失无踪,警惕的将她身子从窗口拉到自己身后,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云致宁闻言,也迅速走到窗边,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惊疑的神色,目光落在全场,飞快扫视了一番,满场都是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催促着大赛快开始的男人们,并未发觉任何可疑人。(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你怎么看?”云致宁收回视线,淡淡瞥一眼眉毛曲折如新月弧度的云天音。 云天音如明月清辉一般的目中写满沉凝:“不管是谁,二哥,此地怕是不能久留了——” “可,可是——”花魁大赛还没开始说,她连一丁点都还没有看到,很扫兴呢……眼见二哥冰冷警告的目光直射过来,云怀袖扁扁嘴,识时务的住了口。却不停的拿眼睛拼命给云天音暗示——她不想走啦! 只一瞬,云天音便做出了决定:“锦苏,你带人去下面看看,记住,不要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润的面上多了一抹果决的神色,墨玉眼眸有冰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阔袖被人小心翼翼的拉扯着,他不用低头去看,也知道那是属于谁的手,抬了眼,敛着温柔波光的眼眸依然含笑注目于她:“怎么了?” 云怀袖目光了然而懂得,带了点淡淡的悲愁:“能不杀人,尽量不要杀人好么?” “哼——”云致宁冷哼,斜睨着她,冰冰冷冷的模样真叫人怀疑他就是从北极过来的。“那就等着人来杀你好了……笨蛋!” “二哥——”她不依的跺脚,嘟嘴叫道,她早已经不是“笨蛋”了,他却每每教训起自己的时候,不忘加上笨蛋二字……让人听着很不爽呢! 云天音手劲轻柔的拍拍她的脑袋,似安抚般,然后大手扭着她的脑袋一转,指着哄闹腾腾的大堂:“好了,四姑娘,比赛已经开始了——” 风韵犹存的鸨嬷嬷扭着纤细的腰肢上了高台,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望着底下犹如开水煮沸起来的热情人群,清清嗓,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嗲嗓说道:“多谢各位客倌赏脸来咱们美人坊,今儿举办的花魁大赛,意在选出美人坊中的魁首,虽然咱们楼里都是俊俏水灵的姑娘,到底是没有当家的花魁娘子,索性借着今晚,请各位客倌用你们自己手里的花儿,选出咱们美人坊的花魁娘子来。” 于是众人不无疑惑的瞅着手边不甚起眼的小红花,不太明白这花儿究竟是做什么用途!鸨嬷嬷满意的掩唇一笑,接着道:“不是我嬷嬷自吹啊,我美人坊的姑娘们不但容貌出挑,吹弹歌舞也不在话下,待会儿呢,姑娘们将会在这台上为大伙儿献上各自准备好的节目,各位客官满意哪位姑娘就将手里的红花投给那位姑娘,得红花最多者当然就是今天的花魁娘子……各位可听懂了么?” 每张桌子旁都有一名俏生生的丫鬟挽着篮子,小红花投在篮子里,再由丫鬟们倒进高台前摆着的写着每位参赛者名字的大框中,边上也专门安排了报数的人! 这鸨嬷嬷还真厉害,她当日就随口提了那么两句,想不到她安排起来,倒也像模像样了,只不过……慧黠双眸顽皮的眨了眨,瞅着身边长身玉立的云天音:“小哥哥,眼下有个商机,有没有兴趣捞一把?” 云天音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颇觉有趣的点头:“你放手去玩吧——” “小哥哥你最好了!”所以她就说嘛,她跟他一定是因为双生子的关系而有灵犀存在,她想什么他总能轻易猜到,她要玩他不但从不扫她的兴,还会言笑晏晏的支持她……唔,可惜了这么好的哥哥最后始终要娶妻生子,然后对他的妻子儿女好,渐渐就会忽略她,他们深厚的兄妹情谊也一定会变好淡好淡,唉,光这样一想就觉得好难过…… “怎么?有的玩还愁眉苦脸?”前一刻还高兴的跟小孩子似地,下一瞬就忽然换上了苦大仇深的神情,她是想要他陪着她玩变脸? 她忙收拾好落寞的心情,鼓了双颊冲他笑笑,招来一边东摸西摸的柳语:“你去喊鸨嬷嬷上来——” 此时,比赛已经拉开了序幕,第一位上台的女子着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容色秀丽,气质却稍显清冷了些,她抱着琴施然而至,盈盈一礼后,也不多话,将琴放在琴架上,坐定后,如湉湉流水的琴音从她指下流泻而出,婉转缠绵如情人在耳畔细语呢喃,直听得底下的人如痴如醉…… “小哥哥,她就是只卖艺的那位清倌,怎么样?还过得去吧?”云怀袖吃吃笑道,手肘撞了撞身边翩翩如玉的云天音,他嘴角噙着惯常的微笑弧度。[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听说哦,寻常人若想听她弹上一曲,至少得这个数呢!” 她雪白的五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值不值呢?” “不值!”回答她的是搁下酒杯的云致宁,他没有像他们两人一样来到窗边,依然静静坐着自斟自饮,“光有琴艺,而无琴心,不听也罢——” 云怀袖眉角忍不住抽了抽,云致宁这个打击死人不偿命的家伙,这样毒舌,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他呀,哼,他若打光棍她决计不会同情他…… 云怀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一点不漏的被对面厢房的人看在了眼里。静寂的房间里,夏侯景睿的眼眸比夜色更漆黑更深沉,而在仿佛看不到底的莫测之中,却又仿佛翻滚着妖异诡谲的狂澜,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快,最终没入无尽的深渊里…… 他举着细白瓷茶杯漫不经心的浅啜一口,唇角始终似笑非笑的微勾着……楼下有喝彩声响起,他丝毫不为所动,懒懒斜倚在半掩的窗后,静静地,将对面的人尽收眼底! 真是个有趣的人呐!这么有趣,他怎么舍得拆穿她?与她同演一出,会不会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呢?他遥遥举杯,无声的笑了…… 那厢,云怀袖兴高采烈的对一头雾水的鸨嬷嬷讲了自己发现的商机,对方在她期盼的眼神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声她这就去准备便要离开房间。 云怀袖眼明手快的拉住她:“我说嬷嬷,你可不要以为我这点子是白出的——” “呃?”还在消化她的好点子的鸨嬷嬷有些愣愣的瞧着她,下意识发出疑惑的单调的声音。 云怀袖刷的一声挥开白玉骨折扇,翩然道:“本公子的点子可不是免费的哦——” 还迷迷糊糊的鸨嬷嬷顺着她的话问:“柳公子……欲待如何?” 他方才兴致勃勃、噼里啪啦的在自己耳边说了半天,老实说,好多她还没有领悟过来,她还需要好好想一想……然后再问一问。 “赚的钱,咱们得分啊对不对?”持着折扇的手慢条斯理的指指对方,又慢条斯理的指着自己,亮灿灿的眼瞳像是倒进了一泉欢快的溪水。“总不能让本公子白给你出了这主意不是?” 平日里鲜少跟这嬷嬷打交道,远远看过几回,觉得有身为鸨母的精明与世故,且瞧着楼下的布置与规则什么的,都该是头脑聪明、心思细腻的人才是啊!但为何近距离的接触才发现,她好像精明不足呢! “公子说的有理,但不知,公子想要怎么分?”正想着,鸨嬷嬷即挂上了精明世故的笑容,再无方才的傻傻愣愣,兰花指一翘,媚眼斜斜飞了过来。“柳公子出手一向大方得很,相信这么点小钱,你定不会放在眼里的对不对?与其这样,还不如……” 云怀袖受不住的打了个激灵,这鸨母,是存心要让她将晚上吃的东西吐出来吗?实在太……太恶了啦!“嬷嬷有所不知啊!本公子近日手头拮据的很,这不,想着法儿想要捞几个钱,嬷嬷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不让柳某人赚吧?”不待鸹嬷嬷说话,她伸出四根手指头,笑眯眯的说道:“我看就这样好了,你四我六——” “可公子只出了这么个主意,忙活的还是我呢,四六分不太公平吧?”鸹嬷嬷不太满意的摇头,团扇在她手里摇了两下:“不如,咱们五五分,如何?” 云怀袖神色不变,带着从云天音身上学来的超逸儒雅看着与她讨价还价的鸨嬷嬷——若她唇角的笑不那么的轻浮流气,那模样倒也有几分像她身边的云天音了。 “五五分?鸨嬷嬷,这不太好吧?你细想看看,我这点子,会为你美人坊多赚多少?”她唰一声收了折扇,漫不经心的敲打着另只手掌心:“嬷嬷平白赚这么多……嬷嬷,你可要想好了哦,待这比赛结束了,咱们俩连一个子儿都捞不到了!” 鸨嬷嬷神色有些动摇,却仍是不肯松口,略一沉吟,赔笑道:“柳公子,这事,容我与姑娘们商量下再答复你行么?” 她摇着团扇,整了整衣襟,不待云怀袖应一声,便起身往外走了!房门甫一阖上,云怀袖即露出甜甜地笑靥,抿弯的唇像一轮弯月,高高扬着:“小哥哥,怎么样?我厉害吗?” 云天音浅笑着摇头,她这点斤两,唬弄鸨母还成,因为她确实是动心了,但若是遇上厉害一些的对手,她就该叫苦连天了。但为了那高高扬着的唇瓣与那邀宠般可爱的表情,他选择不打击她:“嗯,我们怀袖最厉害了!” 云怀袖还来不及开心的欢呼,那专门打击人的冰嗓又毫不客气的响了起来:“尾巴别忙着翘上天,那鸨母还没同意呢,也就那脑袋里专门长草的鸨母才能被你唬弄……” 那高扬的唇角立刻垂了下来,阴恻恻的瞪着声音来源处,间或还能听见低低的磨牙声:“云致宁,我是你妹妹——”他就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而对她口下留情吗?他居然说那鸨母脑袋长草?那句话所影射的意思就是——她跟脑袋里面长草的人是同一水平的? 云致宁浓眉一挑,冰冷视线利箭一般射来,凉悠悠的语气带着不容人忽视的危险气息:“你喊我什么?” 云怀袖一直退一直退,直退到云天音身后才敢放胆呼吸,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嘿嘿傻笑,掐媚而甜腻的喊道:“二哥!” 云天音失笑,伸手拍了拍那颗脑袋瓜子,又看了眼收回危险目光继续闷头喝酒的云致宁,低声教训道:“二哥的虎须你也敢捋?若不是你中毒身子还没大好的关系,他今天能饶得了你?” “我错了——”她扁了嘴巴,低头作忏悔状——是啊,惹谁也不能惹毛了云致宁这个冷脸毒舌怪物,不然家暴的时候,吃亏受苦的,只会是自己!她怎能这么沉不住气跟他生气呢?定力不够定力不够,还要继续修炼才行! “王爷,柳公子说要四六分,他六——”鸨母将云怀袖的意思表达清楚后,便恭敬的立在一边,等待隐在阴影中的夏侯景睿拿主意。 “告诉她,二八分,她二——”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胃口未免太大了些!云天音不是在她身边吗?怎没教会她与人交易最重要的一点? 噙着完美无瑕的微笑,瞧着那方热闹温馨的天地——云怀袖,这算我们的初次交锋么?那么,这一次,本王完胜! “什么?”云怀袖拍案而起,不敢置信瞪圆的杏眸,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了下来,双颊鼓的圆润:“你说二八分?我二?!” 鸨母挂着招牌笑容,摇着团扇嗲声道:“柳公子,你没听错,方才我同楼里的姑娘们商量过了,基于以下几点——这一来,场地是我的,二来,姑娘也是我的,这三来嘛,柳公子你只是动动口,我却要领着人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呢,这样说来,二八分很公平对不对?” “公平个鬼啊!我告诉你,这主意是我的,你若坚持二八分,我,我这主意便不让你用了——”气的哇哇大叫的云怀袖完全不记得该保持所谓风度,手中的折扇也被她用作发泄而摔了出去。 “哎唷,柳公子你消消气——”鸨母掩唇一笑,施施然上前,涂了艳红蔻丹的手就要抚上她的胸,眼前白色一闪,一道身影不着痕迹的靠了过来,握着云怀袖的肩膀往后疾退两步,让她的手落了空。讪讪笑了声:“我下去忙活了,不打扰各位公子了!” 她说着,扭着腰就要往外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柳公子,待大赛结束,我便让人结算出你该得的那二成!”她说着,朝她盈盈一拜:“多谢柳公子提供了这么好的生财之计——” “啊啊啊啊——”云怀袖尖叫,掀桌,砸凳…… 而下头,已然响起鸨嬷嬷尖细愉悦的声音:“各位公子官人,你们有没有觉得手上一朵小红花不够用?想想看,好喜欢好喜欢的姑娘最后因为花朵数不及别个姑娘而不能当选花魁娘子,会不会很可惜呢?” “嬷嬷你有什么好招儿不成?”底下有人沉不住气开始问道!与他相好的姑娘在之前就告诉他说想要作花魁娘子……可自己只有一朵花,总不能抢了别人手中的花吧? 有人开始附和,都想捧自己相好的当上花魁娘子! “客倌别急!我这边呢,刚好就有一个好主意——”鸹嬷嬷朝着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数个俏丫鬟提着装的满满的红花篮子走上台来,一字排开站在她身边。“未免大家觉得遗憾,所以本楼特地准备了这些红花,但,这不是免费的哟!我相信啊,为了自个儿喜爱的姑娘,各位公子官人一定会慷概解囊的,对不对?” “本大爷有的是钱,你那花儿怎么卖?”大嗓门牛哄哄的问道。 鸨嬷嬷喜笑颜开:“嘻……陈大爷出手一向阔绰。这花儿,一两银子可买五朵!呐,大家看到了,就这么多,卖完可就没有了哦——” “给本大爷来一百朵,赏给倩儿姑娘——” “哼,本公子二百朵,全部送给雪儿姑娘——” “本少爷五百朵,今晚,非要捧了妙儿姑娘做花魁不可——” “给老爷我来一千朵,又娇又媚的燕姑娘才是花魁的最佳人选呢,不够的话,就再来一千朵——” …… …… ------------ 第二十三章 打击 “无耻啊无耻――”死鱼状瘫在桌面上的云怀袖,愤愤骂道,她眉心越皱越紧,眸子越眯越细,唇儿越噘越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尤其下头传来的哄抢红花的声音,更是刺激的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早叫你别高兴的太早――”还嫌她气的不够的云致宁,冷着声火上浇油!“这样看来,那鸨母脑袋里长的也不净是草,就算都是草,也比某人少!” 云天音立在云怀袖身后,伸手安抚的拍着大受打击而萎靡不振的小脑袋,听见云致宁说话,微微一笑:“不,该说……她背后的人,才是厉害的主儿!” “小哥哥,你是说有人在背后给她出主意?”她霍地一下坐直身子――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情,结果却输得一败涂地――六成跟二成?更重要的是她的颜面颜面啊? “我想是这样没错――”不然怎么解释她不过出去一趟后回来就变的聪明且态度强势了?定是背后有人给她支了招!说真的,若换成他,他给出的分成一定会更少…… “可恶――”她五根白皙细嫩的手指头在眼前狠狠握紧成拳,眸里有熊熊火焰在燃烧:“那家伙,最好别让我知道他是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别气了,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吃一堑长一智,记住日后与人谈判时,要有所保留,明白吗?”她这回败就败在不该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这样一来,人家掌握了重点,她自己也就失了最重要的筹码,落败便是自然定数了! 原想让她自己放手玩,早知道这样的结果会让她气成这样,方才他就会阻止她将详细方案说出来……可她那样眉飞色舞的与鸨母讲着她的法子,他断然是舍不得打断她的! “我明白了,与人谈判时,一定要明白自己的筹码,且要紧紧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对不对?”云怀袖聪明的悟出了重点,想来,这就是小哥哥屹立商坛任谁也无法撼动的重要原因? 云天音赞许的点点头,她是极聪明的女子,凡事只要稍稍一提点,便会想的很透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都是我得意忘形啦!”虽然想明白了自己落败的原因,但她还是很难开心的起来,没骨头的软体动物般倚趴在云天音背上,指了指窗边,要他将她驼过去。“这回,我认栽!小哥哥,将今天给鸨嬷嬷出主意的那个人揪出来,我非要看看他是什么人……”然后――先将人扁成猪头出口恶气再说! “好――”她要揪出那个人,他便帮她揪出来! 底下买花送花进行的热火朝天,云怀袖乍一见那几乎要沸腾起来的火热场面,眉心剧烈跳了跳,从云天音背上跳下来,冲人群中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鸨母恶狠狠的倒竖了小指:“可恶,无耻,小偷,吸血虫……” ――――――多谢送花和冲咖啡给小七的亲哦,期待景睿下一章的惊艳出场吧!!! “王爷――”辰恭敬的将手中散发着幽幽银光的面具呈到夏侯景睿面前:“银面修罗已经淡出了朝廷的视线,如今……” 夏侯景睿长指一勾,那面具便落到了他的手上,垂眸瞧了眼,哧声笑了:“皇上最近不是闲得很吗?该让他头痛头痛了!何况……” 他缓缓抬眸,定定瞧着对面整个人麻袋一样挂在窗上险险就要掉下去却端着凶恶与不甘的表情的人儿,她气愤极了,正在找他呢!“云天音的人很快会知道鸨母来过这里,但眼下,本王既不愿意与她正面交锋,也不想做个畏事的逃走……” 事实上,他还蛮期待与好奇,当她知道是他害她如意算盘落空后,会是何种表情与举动? 银色面具覆住了他整张脸,只露出虽薄却很完美的嘴唇与光洁的下巴,坚毅下巴轻扬,无形中透露着骄傲孤绝的气息。黑亮的瞳孔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深邃,隐隐泛着不知名的波光。 他拉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眼角微一瞥,雕花红柱后有人影飞快一闪,他抿唇笑了笑,拾步往热闹的大堂走去。 捶胸顿足、垂头丧气的云怀袖在察觉底下气氛骤然发生变化时,抬眼望了过去,她的目光穿越怔忪惊吓的人群,直直望着楼梯上缓步往下走的面带面具的男子。 灯红暗影下,一室的喧嚣瞬间归入沉寂。红衣烈烈,面上银甲熠熠,如同一团疯狂燃烧的火焰突兀的出现在她与世人的视线中。 不乏英挺之气,却也有抵挡不住的妖魅之气与柔靡邪气,一举一动,都有牵动人心魄的魔力…… “小哥哥,你看到没有……有妖孽……”绯红衣衫,泼墨长发,相互映衬,色彩浓烈张扬。清泉一般的眼睛,邪邪的弯成月牙状,却又矛盾的透着几分孩童的天真,唇角勾留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出现便让所有人石化,一个大男人,竟能将红色穿的这么的……美又不失英气,不是妖孽是什么? “银面修罗?他不是销声匿迹了很久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云致宁依然冰冷的嗓里有着罕见的错愕与惊讶。 锦苏推门进来,附在云怀袖耳边轻声道:“小姐,鸨嬷嬷方才所见之人正是他――” “什么?”震惊中的云怀袖失声叫道,害她不但损了银子还在云致宁面前损了面子的,就是……这妖孽? 似是她的失声惊呼引来了妖孽男子的注目,他目光微挑,墨玉般的眼睛,眼底似潜伏着轻蔑与讥诮,他就那样,隔着重重人群,漫不经心的看住她! “他那是什么意思?”云怀袖怒了,他的轻蔑与讥诮那么明显,就算是死人也看出来了,何况她还是个大活人:“嘲笑我自不量力是不是?嘲笑我不是他的对手是不是?气死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 第二十四章 作对 竟然一直在笑!云怀袖忍不住咬牙切齿。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粉拳握的死紧,大有要冲下去找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意味。 云天音拉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蠢蠢欲动的身形:“怀袖,冷静点儿!” “你没看到他在嘲笑我吗?小哥哥,我冷静不了――”在王府里她得随时提醒自己冷静,可是出来了凭什么还要冷静?冷静下去她会爆血管而死啦!“我要下去会会他――” “你别……”胡来……话还未说完,她已经挣脱了他的手,转身飞快跑了出去。他身形一动便要跟上去。 云致宁眼明手快的拦下了他,淡淡道:“让她去――” “可是二哥――”云天音心急如焚,清浅温润的眉目缀上了浓浓的忧色,事关怀袖,无论大小,总能令他方寸大乱。 云致宁一双冷漠的眼并不曾从懒散随意斜倚在雕花圆柱上的红衣男子身上稍移半分:“我猜他是冲着怀袖来的,所以让她去探探他的来意也好!” “可是二哥,他……那么危险,怀袖应付不来的!”云天音仍是惊惧交加,顺着云致宁的目光,正好看见满脸怒容的怀袖踩着又重又急的步子走近那人。 “他身上没有恶意!”云致宁冷冷勾了薄薄的唇瓣,“只不知,怀袖什么时候惹上了他?别担心,这楼里不是有很多我们的人吗?届时若真有什么冲突,叫他们只管抢了那惹祸精就行……” 他说着,拍拍云天音僵硬的肩膀,“何况,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百毒手’岂是随便叫出来的?” 夏侯景睿看着怒焰高涨的她一步一步来到自己面前,在距离他两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她很生气,杏眸瞠的又大又圆,怒目而视的表情很生动、很……迷人。他听见她低低的磨牙声:“就是你?” “小兄弟何出此言?在下不是很明白――”夏侯景睿眸里慢慢笼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依旧有着淡淡的散漫的神色。 他说话速度很慢,沉沉的,听在人耳里仿似正低低的笑。 “跟我作对的人就是你――”云怀袖单手叉腰,摆好架势,一手指着他的鼻尖,恶狠狠道:“说,你为什么要跟本公子作对?” 以为戴个面具就很拽很有气场啊!切,一定是因为长的太对不起观众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小兄弟,在下不记得什么时候与你作对过?你是……找错人了吧?”苍白的面上,因为愠怒而染着醉人的红,双颊鼓的圆润,气势凌人的拿眼瞪着他――非要瞪得他低头认错的强悍架势,惹得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全场气氛因为夏侯景睿的出现以及云怀袖的怒气冲天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的从台上望了过来,可累了台上摆好姿势准备秀舞技的姑娘,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哎唷,两位公子爷,这是做什么呢?”鸨嬷嬷扭着腰满脸堆笑的走近气氛紧绷的两人面前:“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嘛!来来来,柳公子,给嬷嬷我一个面子好不好?你看今晚这么多人呢,咱们坐下来,一边看姑娘表演一边就把误会给解开了,好不好?” 不待云怀袖答应,她不由分说的一手拉了一个,将他们安置于最近的一台桌旁,一边扬声喊着丫鬟送点心茶水来,一边示意台上的姑娘开始表演…… 当丝竹管弦声再次响起来时,众人的视线早教台上广袖飞舞、裙裾如榴花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的姑娘吸引住了,再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云怀袖一杯茶水极粗鲁的灌进自己嘴里,重重搁了茶杯,起身就要离开,却有懒散的嗓漫不经心的响在耳边:“小兄弟不打算找在下算账了?” 狠狠剜他一眼,粗声道:“本公子大人大量,此次就不与你计较了――”技不如人,又如何怪得了他?好在一杯茶灌下去后,她总算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 “呵……”他低低笑开,漆黑的深眸有促狭一闪而过:“小兄弟真乃性情中人……” 云怀袖敢发誓,这个人,这个妖孽的红衣男人,绝对是在赤果果的嘲笑她,说什么性情中人,他是想说她像个娘儿们一样反复无常吧?技不如人输了她自认倒霉,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嘲笑被挑衅,就算再好的脾气也该发火了,何况她脾气还不怎么好――强忍心头怒火,勉强脸部僵硬的肌肉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来,小手似不经意的一挥:“这里的茶不错,姑娘也不错,公子千万不要辜负了这样美的良辰才是……” 有丝丝诡异在她紧抿的唇角漫散着,她转身要走,手臂却蓦地教人拉住,她下意识的回头,眼前倏然一暗,鼻尖传来似有若无的杜若香味,脸颊有丝滑柔腻的触感……一时间,脑袋有些懵,不太明白眼前乍然一片黑暗的自己遇见了什么样的状况? 耳旁有沉沉的低笑戏谑的响起:“送了我这么奇特的礼物,还没跟你道谢就急着要走?不太好吧?” 他热热的气息暧昧至极的喷洒在她一点一点红起来的耳根处,只差一寸,他的唇便能叼到她圆润如玉的耳珠子。 云怀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手脚并用推开害自己脑袋暂时短路的罪魁祸首,啊啊尖叫着往外跑:“锦苏……快点给我准备艾草水……” 云天音与云致宁听见她的尖叫,心下一惊,对视一眼,几乎是同一时刻从窗口一跃而下,追着她往外跑,只云致宁在迈出美人坊的门口时,回头看了眼目中含笑的绯衣男子,他立在原地,随意而笑,眼中的散漫与戏弄,一览无遗…… ------------ 第二十五章 势不两立 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如明珠十三,一轮圆月如玉轮晶莹悬在空中,无边无际泼洒下来的银辉如瀑。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原本寂静的朝阳阁中,骤然灯火通明,随即响起一阵鸡飞蛋打的嘈杂声。 “流苏快来帮我,衣服……帮我脱下来丢掉……”云怀袖猴子似的在屋子里蹦来蹦去,她气喘如牛,小脸涨得通红,面带痛苦的胡乱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呜呜……痒死我了……你小心点儿别碰到我的衣服……戴上,衣橱里的手套再来帮我,快点……” 全身上下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爬一样,奇痒难耐。她只恨自己不能多长出两只手来……柳语要帮蹦来跳去不得安生的她脱衣服,还要避免自己不小心碰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汗如雨下的将她衣服剥了下来,只剩雪白的里衣还套在身上,见她痒的恨不能撞墙的模样,她急急道:“小姐,你再撑会儿,锦苏应该快回来了……我去看看水烧好了没?” 云怀袖气喘吁吁的瘫在椅子上,紧咬下唇,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额上铺满了晶亮的汗珠,被汗水浸湿的里衣紧紧贴在她身上,此时的她,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明白起来―― 那个男人,她原本想用痒痒粉小小惩罚一番,让他在众人面前出糗以报他对她的嘲笑之仇,但他竟然发现了她对他用了药,所以借那一抱,让她也无可避免的沾到了他衣服上的药粉。但,他究竟是怎样发现的?她自认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完全无迹可寻,当时那样昏黄暧昧的灯火,痒痒粉又没有任何味道。再说这么几年下来,她还从未失手过……今天却栽的这样彻底! 她以前也曾用过痒痒粉教训欺压民众的官家少爷或者街头恶霸,每每看到他们痒的丑态百出、鬼哭狼嚎的模样,她会在一边笑的前俯后仰,大呼活该……现在,她自己终于也有幸体验到自己的成果了……这能叫做自食恶果吗? 可恶的面具男,这辈子别教她再遇见他,否则……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浴桶里的水热了又凉、凉了又热,锦苏都还没有将艾叶寻回来,柳语焦急万分的站在门外,只差没将自己望成长颈鹿,锦苏终于披着星月满脸疲惫的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忙迎上去:“怎么那么久啊?小姐都快晕过去了……” “不知为何,全城的医馆都没有艾草了,说是有人早我一步将所有艾草都买走了……后来还是二公子回太医院取了艾草出来……”锦苏一边将带回来的艾草放入浴桶中,一边解释道。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柳语扶着将自己全身抓的又红又肿的云怀袖往浴桶走去,在锦苏的帮忙下将她扶进铺满艾草叶的桶里:“这是冲着小姐来的?谁会那样做?” “变、态、的面具男――”难以忍受的奇痒得到缓解,云怀袖依着桶沿喟叹一声,听见柳语的疑问,狠狠眯了眼眸,狠狠磨牙道:“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她离开前要锦苏帮她准备艾草水那句话吼得那样响亮……而那个人,定是个心肠狭隘睚眦必报的变态男人,她整了他,作为回礼,他不但整了回来还买走城里所有医馆里的艾草……很好,他们的梁子是结到下辈子去了! 锦苏将艾草水往她身上浇:“小姐,好点儿了吗?” “好点儿了!”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宽她们俩的心。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浸在水中,难耐的痒倒是缓解了,但被抓挠伤的皮肤处痛痛麻麻的感觉便变得清晰了起来,一时间又痒又痛,让她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此刻若那变态男人在此,她定要将他剁成人肉丸子…… “怀袖可睡下了?”外间忽然响起温柔关切的男声。 云怀袖一怔,几乎就要哭出来――夏侯景睿啊,这么晚了你还瞎溜达啥啊?赶紧回去睡你的觉陪你的夫人们吧!天呐,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小姐?”这可怎么办?王爷若进来瞧见小姐正在沐浴…… 云怀袖银牙暗咬:“更衣――”不然怎么办?让他进来免费吃她的冰激凌吗?才不要! 柳语与锦苏利索的帮她穿上里衣与中衣,想要绾上长发,她伸手阻止了,忍着又痒又痛的不适转出高大的屏风,夏侯景睿也正好掀了珠帘走进来。 他穿一袭深紫色长袍,眸眼深潭般沉静从容,见她披散头发仅着中衣的模样,歉意微笑道:“可是已经睡下了?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怎么额上如此多汗?可是生病了?” 云怀袖咬牙忍,用力忍,指尖紧紧掐着掌心,尖锐的痛楚并不能将全身酥酥麻麻痒痒刺刺的感觉给淡化下去,离水越久,那感觉便愈发分明了――所以要想办法将眼前这尊神给快点请出去啊! “臣妾……可能是不小心吹了风,头有些疼!劳王爷挂记了!”额上汗珠越来越多,脸色也随之愈加难看起来,嗓音不自主的急躁了几分:“不知王爷这么晚过来,是有何要事?” 夏侯景睿漆黑的深眸下有笑意与玩味一闪而过,此种情况下,她居然还能端着婉约与若无其事的态度与自己说话,这般忍性,怕是寻常男子也少有人能做到! 上前扶了她,不意外她的身子僵硬如石,关切的以袖抹去她额上的汗珠:“可要让太医过来瞧瞧?来,先坐下――手都出了这么多汗,可见你病的不轻呐!病成这样也不让人通知一声,伺候你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王爷……”云怀袖无语的被他按坐在椅上,不安分的动了动――连头皮都痒的发麻了,她真的快要忍不住了!这没事的臭男人,大半夜跑到这边来干嘛啦,快点滚行不行?不要一盏茶功夫,她就要丑态百出了,呜呜…… 夏侯景睿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指头紧紧蜷缩成一团,在他掌心隐忍而轻微的颤抖着,他低头去看,白皙细嫩的手背上布满了一条条可怖的抓痕,清晰可见血肉。心下微微一动:“你这手……” 云怀袖听见他疑惑的声音,跟着低下头,心中暗道糟糕,就要缩回手,他却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衣袖,缓缓往上掀,她阻止不了,只得局促道:“这房中大约是有虫子,不碍事的。王爷,别瞧……” 雪白如藕的手臂上,也布满了红红肿肿的抓痕,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没有半寸完好的肌肤。他真想送她一句自作孽……可是抬眼触及她忍耐的痛苦模样,水盈盈的眼眸因无法忍受痒痛之苦而逐渐泛起了水雾,瞧着竟是那样楚楚可怜! “怎么没上药?”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吧?她紧紧蜷着的拳头,指关节已然泛白,柔软的下唇处,有深深重重的齿印,乍白还青,单薄的衣料也教汗水浸染的贴在了她玲珑的身体上。可是即便这种时候,她仍是端着无可挑剔的端庄恭顺…… “臣妾正要上药――”若不是你没事闯进来,我早已经没事了――“王爷不必担心,臣妾上了药就好了……已经很晚了,你……咳,如夫人怕是会找你的……” 他静静瞧着她,修长手指仿似有着自己的意念一般,抚上她细致精巧却满是汗水的面庞:“不会痛吗?” 若在她面前的是云天音或者云致宁,她定会是另一种模样吧!因为面对的是他,所以,即便痛也不敢说出来?所以,宁愿忍耐也不要他看到她的狼狈? “还……好!”你丫还不走?老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忍’字头上那把刀现在都快切到她头皮了,快要忍无可忍了啦!额上汗水滑到长睫上迷住了眼睛之前,她依稀仿佛瞧见,他深不可测的眸里一闪而过的……柔软?!啧,眼花了吧? “让她们帮你上药吧,别耽搁了!本王先走了――”他似怜惜的握一握她的手,放下衣袖遮掩住红肿的手臂,垂眸淡淡道。 “是,恭送王爷――”她忙起身,声调抑制不住的欢快上扬!他又看她一眼,这才举步往外走。 他的身影甫一消失在珠帘之外,云怀袖便迫不及待的动手胡乱扯着贴在身上的衣服,一边往屏风后奔一边如释重负的嚷嚷道:“妈呀,憋死我……” “怀袖――”去而复返的人一手撩着珠帘,眉梢眼底俱是笑意。“你这是……” “……”云怀袖像是忽然被人点了穴道,保持着疾奔的姿势动弹不得,‘唰’,冷汗滑落的声音如此清晰的响在耳边――完、蛋、了!衣衫不整、举止怪异,她要怎么解释这样的自己?“臣……臣妾内急……”有没有天雷,赏她一道吧! “哦!”夏侯景睿目中有了然的笑意,唇角勾起呈愉悦的弧度:“本王是想说,既然你屋子里有虫子,不如今晚搬去本王的合欢馆如何?” “不……不必了……”她的嗓干涩而紧张:“锦苏与柳语已经将屋子彻底清扫过了……” “既如此,本王便不打扰你了!你……咳,别憋坏了身子!”珠帘放下,脚步渐行渐远。云怀袖哀嚎一声,泪流满面的奔回浴桶中。 ------------ 第二十六章 上心 竹影婆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泠泠有风吹过,带来六月雪清淡而甘美的香气,冲淡了竹叶清疏朗朗的气息。紫色衣袍曳地,宛如盛放到极致的睡莲,他的眉目被月光铺上了一层皎洁的光辉,显得那样清幽高远,从容自若的气韵,却仿佛拥有刻入心脏骨髓的奇异魅力。 闻见他的脚步声,一直候在竹林尽头的人转过身,恭敬望过来时,微怔了怔! “辰?”低沉的嗓带着一贯的散漫,目光微瞥着从未在自己面前失常过的得力手下。 辰忙敛了心神,恭声道:“宫中那位因为突然出现的‘银面修罗’而不安了,太子殿中安排了许多弓箭手,各处巡逻的侍卫增加了三倍不止……” 一边说着,眼睛却仍是止不住的往夏侯景睿脸上瞟去,总疑心是自己眼花才会看见王爷面上从所未见的……柔软的笑痕? 他自小便跟在王爷身边,见惯了王爷面上的各种如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的笑、捉摸不透时的似笑非笑、某人要倒霉时残忍冷酷的笑……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不含一缕杂质的纯粹的笑…… “他自然会怕!”夏侯景睿轻哼道,清透月光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眸光微转间,墨玉般的瞳光彩潋滟,“本王从滇南带回来的百花紫露膏放在何处?” “……”这是辰第一次跟不上主子的思路,不免一怔,王爷明明正与自己讨论着宫中的事情,怎么转到白花紫露上头来的?“王爷命属下将之收藏在合欢馆偏殿中的神龛后……王爷?” 那百花紫露膏是王爷过世的母妃生前千辛万苦收集的百种罕见花草与只有蜀山脚下才有的紫色露水炼制而成的,据说对各种伤口都有非常神奇的疗效,且用过之后,身体肌肤会自然散发着百花清越的香气。不过王爷一直视若珍宝,即便受伤也从未用过,今日怎么忽然提了起来? “取了来,命人给王妃送过去!”想到离开前内室发出的那一声近乎凄厉的哀嚎,他唇边笑意更深了! 辰彻底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给王妃送过去?” 如此珍稀贵重的东西,王爷确定是要给王妃送去吗? 夏侯景睿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什么时候你的耳朵变的如此不济事了?需要本王重复第二遍?” “属下即刻去办――”顺便呆在屋顶上等着看明天的太阳是从哪边升起来的…… 翠绿身影在辰离开后,缓缓走了出来:“王爷对王妃,似乎很上心?” “她可是棋盘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王自然要上心――”他并不转身,宽大的衣袍被风托起,翩飞如蝶:“但翠衣,本王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了?” 声线骤然冷到极致,本是皎洁清越的眉眼,瞬间凝上冷漠与阴鸷! 翠衣敛衣跪下,隐在婆娑竹影下的一张俏脸苍白如纸:“属下不敢逾矩,请王爷明鉴――属下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夏侯景睿缓缓转身,微垂眸,并不看向垂首跪在地上的女子,安静瞅着自己的指尖,淡漠问道。(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他语气并不严厉,却是冷到骨髓里一般的漠然。翠衣深吸一口气,才能有力气说出接下来的话:“属下担心王爷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夏侯景睿举步离开,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顿,依然漠然的语气明显带上了警告的意味:“做好你分内的事,本王即便忘记了初衷,也轮不到你来提醒――” 一直到那华丽的紫色再也看不到,跪的笔挺的身形像是颓然间落败的花儿,缓缓转动螓首,望向他消失的方向,隐在眸里的,从不敢在他面前流露的爱慕神色,一点一点……直到溢满眼眶! 可她只能这样,也只敢这样……在他离开后,放任自己对他的爱慕与情意!他不会回头,所以永远不会发现!这样就好,真的,能待在他身边,即便看着他每日与不同女子恩爱做戏,她也能微笑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因为他不会真的爱上任何女子! 可是,云怀袖出现了……即使他对她的态度很平淡,可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出,他对她,是不同的!尤其今晚,他居然舍得将他母妃留给他的东西送给她…… 他说,她只是重要的棋子……真的只是,棋子吗? 再次从浴桶中出来,云怀袖终于神清气爽了。只是想到方才出糗的那一出,忍不住再次用力叹息出声:“唉……”丢人呐! “小姐,别叹了!反正王爷也没说别的什么啊……他应该不会多想的!”柳语乐观的安慰道,接过锦苏手里的膏药往趴在床榻上唉声叹气的云怀袖走去。 “没说别的?你没听见他笑着说,别憋坏了身子这句话吗?”一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就有暴走的情绪,双手握拳用力捶着床板,还嫌不够,两只腿儿也不停的跺蹬着:“我是猪啊,我当时我为什么要说自己内急呢?天呐,有生之年一定会被夏侯那一只嘲笑死的……我不活了不活了……” “小姐,哪有那么严重?”锦苏不以为然的瞥瞥唇:“说不定王爷转身就忘记了,你记得这般牢,有什么意思?” 云怀袖停止了折腾床板的动作,可怜兮兮望过来:“他真的会转身就忘记了?” “嗯――”锦苏在她亮晶晶的无比期盼的眼神下,眼眸有些躲闪的,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其实小姐啊,她当时有看到王爷的表情,他那种……并不像是转身就能忘记的愉悦开怀的表情! 柳语打开白玉瓷瓶的瓶塞,满室即刻染上清凉的异香,熏的人五脏六腑都清透了一般:“好了小姐,赶紧上药了――” “等等,这是哪儿来的?”云怀袖抽动鼻子,用力嗅了嗅,喝止住柳语要给自己上药的举动,蹙眉,瞧着她一脸莫名举高的白玉瓷瓶,谨慎的问道。 这不是她的东西,而这危险重重的王府里头,稍有不慎……上回的中毒事件便会重演,多可怕呀!要再一次被人给暗算了,云致宁能轻饶得了她?所以,小心与警惕是一定要的! “这是方才王爷身边的婢女送过来的,说是王爷特地吩咐……小姐,这药有问题?”锦苏沉声回道,瞧着云怀袖腾的坐起身,小心以食指沾了些透明药膏凑近鼻端嗅闻的模样,心中猛地一沉,“王爷不会是……”心怀不轨吧? 可是,没有道理啊!王爷有什么理由要害小姐呢?一旦小姐在王府里有什么不测,别说云家不依,就是皇上只怕也会震怒……所以,当那婢女说是奉王爷之命送伤药过来时,她才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将那东西送了进来! 天,若那东西真有问题,若小姐方才不小心用了,她怎么对得起三公子和……二公子?以死谢罪只怕也得不到他们的原谅…… “夏侯景睿让人送来的?他有那么好心?”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好心人呢――面上戒慎更深,鼻翼轻轻扇动,“有药山茶、冰兰、玉芝……还有好多我从未闻过的花草,哇!这可是疗伤美肤的圣品呢!夏侯景睿怎会有这东西?” 云怀袖兴奋了,几乎是一把抢过柳语手中的瓶子,一边惊叹,一边徒劳无功的想要用鼻子将每一种花草都闻出来,“太神奇了,我一定要弄清楚这里面都有哪些成分……应该有木里仙?” 她赤脚下了床,雪白小巧的脚趾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她却似毫无所察,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瓷瓶上,表情是狂热的兴奋,眼前周遭事物自动消失不见,“但闻着,又不像,难道是积雪草?嗯……确实有积雪草的气味,要赶紧记下来,还有,三花龙胆……” 她嘴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往临窗的小书桌跑去,胡乱翻了一卷纸,一手执瓶,一手执笔,忙的不亦乐乎…… “唉……”柳语无语的叹息,与身边的锦苏说道:“小姐每每这时候,最是像二公子的!” 锦苏也很想跟着叹息,“这大约是小姐与二公子唯一相像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眼,终于,垮了肩膀,发出齐齐一声长叹:“唉――” 她们今晚是别想睡觉了,认命的陪着小姐挑灯夜战吧! 凉风习习的夜晚是怡人的,夜色里浮动着熏人欲醉的暗香,不动声色的沾染上了临窗的长身而立的男子,他清明的眸宛如天边耀眼闪亮的星斗,从容觑着屋里时而皱眉、时而兴奋、时而挠头、时而欢呼的女子,唇角,始终挂着清浅笑容―― 云怀袖,你还有多少面目是本王所不知道的呢? ------------ 第二十七章 早餐 云怀袖端坐在饭桌前,清早带着疏凉的风把鬓角散碎的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痒,她也懒得伸手去理,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悄悄地打着瞌睡! 也不知这夏侯景睿今天是哪根筋不对,跑到她这边来吃早饭。9; 提供Txt免费下载)可怜她一宿没睡,脑袋刚沾上枕头便被挖了起来,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夏侯景睿挥手让屋里伺候的柳语与锦苏下去,二人相视一眼,慢腾腾的下去了,临走还不时拿担忧的眼神望向毫无所觉的云怀袖——屋子里静极了,半敞的窗户,有风伴着堂前的芙蕖花香飘进来,深深呼吸,清幽香气煞是醉人。 支颐瞧着她当着他的面公然打瞌睡的模样,手中筷子一点一点滑落,眼见就要从她手中滑落出来,端坐的姿势却丝毫未变,保持着低头垂眸的静坐姿势。 他见到的她,似乎从来都是脂粉不施的,素白一张小脸,眼窝处有惊人的淤青盘踞着,彰显她一夜未睡的事实,浓密卷翘的长睫如蝶翅般安静栖息着,雪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似乎只有当那对如墨玉般清明透彻的眼睁开时才能写上如琉璃一般璀璨夺目的颜色…… 他似乎,从未这样细致的看过一个女子的眉眼,唇角下的梨涡盈了连他自己都不自觉的笑意,伸手握一握她的手,阻止了筷子自她手中滑出,当然也成功的……惊醒了她! “怀袖,你看来很累,昨晚没休息好么?”他明知故问。 “呃……”云怀袖有些惊慌的朝他投来一瞥,小手飞快抹了一下唇角,她居然当着他的面打起瞌睡来,不知道有没有流口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镇定道:“臣妾身子骨不好,所以素日起身都较晚——” 谁知道他一大早发什么疯要跑来同她一块儿吃饭?害她都没睡成,强忍着呵欠,生生憋出了眼泪,忙拈了帕子压压眼角。 “是本王疏忽了——”夏侯景睿目光一跳,歉意笑道:“本王一早过来,想要看看你的伤好些没?倒没想到扰了你休息……” 他这算是在跟她道歉?云怀袖有些惊疑的望过来,复想起他说的伤,忙道:“有劳王爷操心了,还得多谢王爷的好药,臣妾的伤已经大好了!” 夏侯景睿只抿唇一笑,似是不相信她的话,径直拉了她的手,雪白手背上,果然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指腹摩挲间,更觉肌肤细腻如丝。[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他这般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云怀袖因为酥痒而坐立不安,刚想缩回手,他却已经拉开了她宽大的衣袖,雪白如玉的一截藕臂露出来,再不见昨晚的那些红红肿肿,满意轻笑:“看来,那药当真是不错的!” 提到那神奇的膏药,云怀袖顿时来了兴致,也不计较让他捏握着自己的胳膊手了,微倾身,语气有些急切与期待的:“王爷,不知你那药是从何处得来的?” 想不到他夏侯景睿在她眼里,还比不上他给的那一瓶药!垂眸浅笑道:“那是昔年本王母妃留下来的东西,也算是……她唯一留给本王的东西吧!” “啊……”说不惊讶是骗人的,他竟然舍得将他母妃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给她?“臣妾……立刻拿来还你!” 不管是他用来想念或者纪念的,她都觉得,那东西应该还给他——虽然她先前曾想过无数个方法想要将之据为己有。 她说着便要起身,他却拉着她的手臂,轻易阻止了她的动作:“你是本王的妻子,论理,本王的母妃你也该喊声母妃对不对?” “……嗯!”若她还在世的话,不管她情愿不情愿,她确实应该要这样的喊的。 “母妃没留下别的什么东西,那东西送给你,也算是……”他随意而笑,瞧着她莹白而剔透的略带了不安的小脸:“她对自己儿媳妇的一点儿心意吧!” 儿……儿媳妇?!景睿大哥,你别说笑了好么?怪……怪瘆人的!咱俩充其量就算是……被人安排下的错误的暂时结合,可没有半点别的意义啊! 她好像吓得不轻,眼眸大睁的望着他,漆黑瞳仁不断紧缩。他梨涡所盛的笑意更浓:“所以,放在你这边最合适不过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这是你……母妃留给你的唯一的东西,自然该留在你身边,我……臣妾怎能这样不懂事呢?”他那样的看着她,盈满温柔的眼波好似只装得下她一人似地,害她思维一片混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用力吞了口口水,别开与他对视的视线,强自镇定道:“王爷以后念想起母妃的时候,岂不连点安慰都寻不着了么?王爷且等着,臣妾立刻拿给你!” 说完,不待夏侯景睿说话,急急起身,挣脱开他的大手,往内室疾走而去。 他眯眼望着她疾行的背影,她不是很喜欢吗?为何他开口后说要送给她她反而像是捧着烫手山芋一般?因为,他说的话?哪一句?‘你是本王的妻子’?‘她对自己儿媳妇的一点儿心意’? 将手中通体通透冰凉的白玉瓷瓶递出去时,她真的很有些舍不得,可是既然这是他母妃预备要给她‘儿媳妇’的,而她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是断然不敢要的。一想到儿媳妇三个字,她就冒汗的想到电视电影中某些老人将传家之宝送给自己媳妇时郑重其事的样子……那白玉瓷瓶在她眼中俨然化身成了传家宝,所以她怎么敢要? 他似玩味的瞥了眼瓶子,目光转到她明显带着不舍的面上,也不伸手接,只淡淡道:“本王想念母妃的时候,走到你这边不就可以了吗?所以,你且好生收着吧!” 嗓音是平淡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 “那……那臣妾就暂时替王爷收着了!”狐疑的瞅了眼夏侯景睿,她‘勉为其难’的、飞快缩回手:“对了王爷,这药膏叫什么名字呢?” “百花紫露膏,听说是用百余种花草同蜀山下的紫露水炼制而成,所以当今世上大约只有这么一瓶!”他微笑着解释,举了手边浓郁的茶水浅啜一口:“你都没怎么吃,是饭菜不合你胃口?” “不是!”她有些心不在焉,当今世上只有这么一瓶,多么令人振奋的答案啊——嘿嘿,如果她能将其成分研究出来,然后大量生产,哦呵呵,会赚死的吧?小哥哥少不了夸她天才,云致宁那家伙也不会再拿斜眼看她了,至于大哥嘛,他一定会逢人就夸他家宝贝妹妹聪明无双…… “怀袖?”她在想什么?怎一副想笑又向往的样子? “呃……”忙回过神来,果然是没睡好,不然怎敢粗心大意在他面前失神?“我……没什么胃口!王爷你多吃点——” 她说着,捉了手边的筷子,细心为他拣了绿色蔬菜,收敛心神,认真做一个“贤妻良母”。“如夫人和腹中孩子都还好吧?臣妾本想过去瞧瞧她,但又怕臣妾这久病不愈的身子冲撞了她们母子——” 他不得不说,当她扮演着他的王妃时,婉约得体的言行举止,让人着实很难将之与昨晚在美人坊中肆无忌惮、风风火火的她联系在一起,她这样,不觉得累吗? “你是王府里的女主人,想去瞧便去瞧,谁敢多说一句,本王决不轻饶!”他正色道。 呃,他这话的意思是在给她撑腰?不必了吧,反正她也不会呆上许久,照眼下这种情形,只要他老人家少惦记她些,别人不来找她麻烦,她也就圆满了,阿弥陀佛、善战善哉…… “是,臣妾会嘱人准备些安胎的补药给如夫人送去!”她垂眸,忍下又一个呵欠。 他瞧清楚了她眉梢眼角都写着的忍耐,放下筷子,微笑了笑:“本王过来还有一件事要知会你一声,明天是太子的生辰,所以明晚宫中有盛大的晚宴,我们必须出席!你的衣服都太素了,本王找了人来替你量身做几件颜色鲜艳些的……” 太子生辰?就那个长的非常好看却是个自闭症患者的家伙?浮在脑子里的影像,却分明是那双漂亮的令她惊叹的双手!终于又要见到他……那双手了么?好激动呀好激动…… “嗯,臣妾知道了!”明天晚上,好期待哦! 她双眼倏地发起亮来,一扫方才的睡意疲态,亮晶晶的眨巴着,好似激动又像极期待的神情,他微挑眉,她的脑袋瓜里头又想到了什么了?瞥了眼窗外一闪而过的衣袂,他颇遗憾的起身:“本王还有事,你身子不好,便好好歇着吧!” ------------ 第二十八章 陷害 打算睡到天荒地老去的云怀袖迷迷糊糊间听见柳语正与什么人争执,她刻意压低了嗓,但对方却拼命提高声调,似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吵醒一般。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什么人那样大胆?虽说她这个王妃在府里头威信并不高,但一般人瞧在她是王妃的份上轻易也不敢为难她,除了晨间夏侯景睿规定的请安时间,那些人也不会到她这边来,那么此刻在外间吵吵嚷嚷的是谁? 拥被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此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烈的时候,也就是说,夏侯景睿离开后,她睡不到五个小时……外间的争执声渐大,她颇有些恼火拍打了被子,集中精力去听。 “有什么事情等王妃睡醒了再说好么?你知道王妃身子素来不好,来这边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是柳语义正言辞的声音。 另一把嗓显得有些尖刻,不依不饶的嚷着,却是冲着她来的:“王妃?我家夫人伤心欲绝的都快要死掉了,她倒还睡的着?外人还说她什么仁慈宽厚,今日竟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呐,她可曾放在眼里过……” 柳语也生气了,愤然道:“你在说什么?这府中人口众多,你凭什么就认定是王妃所为?我同情你家夫人遭遇这般变故,但再怎样,你也不能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证据还摆在玉屏馆中,王妃可敢过去当着王爷的面与奴婢对质?” “我没做亏心事,倒不知有什么不敢的?”只随便批了外袍,她倚在门边,微扬下巴,冷傲的瞧着盛气凌人的婢女,清浅的声线同她面部表情一般冷。 见是她出来,那嚷闹着的咄咄逼人的婢女微一缩肩膀,大约是她端出来的她们从未见过的冷迫气势,教她一反方才的嚣张,呐呐道:“奴婢见过王妃――” “小姐!”柳语快步行了过来,秀气的眉心蹙着担忧,扶住她手臂的同时飞快道:“如夫人出事了,说是吃了你让人送过去的补药……如今孩子没有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这摆明了是有人想要陷害你。锦苏已经悄悄溜出王府回云家了,但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慌,我们先过去看看再说――”陷害她的人也算是有心了,她这厢刚送了补药过去,那方便迫不及待的下了药……她是跟什么人结了多大的仇啊,不惜拿一条尚未出世的人命来算计她? 心中有些慌,但她尽可能的不表现出来――如果她自己都慌了阵脚,那么有心人还不得指责她心虚?深吸一口气,直将肺叶撑的快要炸开,这才转头对满脸担忧的柳语笑笑,率先迈开脚步!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像是雷雨来临之前天空黑沉沉欲压塌下来一般。如夫人缩在软榻的角落里,两颊蜡黄,双眼通红,面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如云的发丝乱蓬蓬散落在肩头,身上只披一件夏侯景睿的紫色外跑,宽大衣袍罩着她,更显纤细可怜。 夏侯景睿正坐在床前,温声软语的安慰着。 掌心腻腻的不太舒服,云怀袖松开微握的拳,屈膝请安:“王爷万福――” 见她来,夏侯景睿松开握着如夫人的手,朝她走来,他神色痛惜,眉梢眼角俱是悲悯之色,握了她的手,扶她起身:“睡得可好?” 他嗓有些黯沉,不似平日听在耳里那般轻松随意。(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云怀袖微有些诧异,在这当头他竟还会这样和颜悦色的问她睡得可好,微低了头,视线落在他握着她手的大手上,如实道:“本是睡得极好,后来让人吵醒,才知道如夫人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情……” “是啊,如妹妹正是吃了王妃送来的补药,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呢!”尖利的嗓突兀的响了起来:“王爷可得为如姐姐做主呀!” 榻上的如夫人闻言,“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真切的将她此时的心情表达了出来,她手指深深陷进了锦被中,小小的肩膀大力的瑟缩着,“王爷,我们的孩子没了……就这样没了,王爷,那是我们的孩子呀……” 云怀袖只觉得头疼和闷热,站直身子,静静朝方才说话的女子望去,她临窗而站,团扇轻摇,高腰襦裙,满头珠翠,她费了些劲才认出她是歌姬出身的姚夫人。见她望着她,她也不甘示弱的回望过来,眼底有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与得意。 如夫人哭的那样肝肠寸断,夏侯景睿上前,安抚的拍着她的背心:“你放心,我们的孩儿不会枉死,本王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姚夫人上前来,安慰似的拍拍如夫人的手背,打量云怀袖两眼:“王爷,王府里好不容易有如姐姐这样的好消息,如今……王爷是该大力整顿,不能不还如姐姐一个公道!” 云怀袖沉默的站着,并不说话。曹容儿站在门边,无意识的绞着帕子,似担忧又似纠结的望着她。盛妆前来的翠衣也安静的立在门边,垂首抚弄着袖边漂亮的流苏,偶尔抬眼,微眯的眼神却也没个落处,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王爷,臣妾……就是吃了王妃送来的安胎药……”如夫人止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小声的啜泣着,“不到半刻钟,便觉得腹痛如绞,跟着……眼睁睁的看着咱们的孩儿没了……王爷……” 云怀袖等了那么久,似乎就等着有人将这句话说出来,她抬眼,静静望过去,夏侯景睿的目光正巧望了过来,比夜色更漆黑更深沉的莫测目光望着她,她心中一凛,丝毫不敢大意,微抿唇,攒足了力气,刚要张口,他却先一步说话了:“不会是王妃――” 众人一怔,就连正啜泣着的如夫人都忘了哭,呆呆望过来。她心中陡然一松,轻声道:“王爷明鉴!” “可是王爷,如姐姐明明是吃了安胎药,证据可都还在那桌上摆着呢……”姚夫人从震惊中率先回过神来,明明证据确凿,王爷这般,不是公然袒护么? 其实在夏侯景睿说出那句话之前,云怀袖的心思已经转了千百遍――她该怎样洗脱自己的嫌疑?谋害王爷的子嗣,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情,若是寻常人家妻妾争风吃醋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轻则休书一封,重则交由家族族长处置。而在夏侯景睿这里,一旦寻不到对她有利的证据,届时皇上插手,绝不会仅是休书的问题了,她最最担心的,是会连累父兄…… 所以眼下,夏侯景睿的态度尤其重要!幸好,他是站在她这边的,没有一上来就先治了她的罪,让她百口莫辩!至少现在,他为她多争取了一些为自己辩解的时间。 看向他的眼里,便忍不住多了感激。“臣妾多谢王爷这般信任,但姚妹妹说的不错,如夫人也肯定的说是吃了臣妾送来的安胎药才导致王爷的孩子没有了,臣妾今日若不能洗脱嫌疑,日后怕是没脸再在王府中待下去了,所以,此事还请王爷彻查,还如夫人一个公道,也还臣妾一个公道!” 这事不是她做的,她就不能担了这冤枉――夏侯景睿在她眼里看到了这样的信息。他深深看住她,她的目光像新开壳的蛋清清澈明亮,温润却很坚定! 其实,有什么必要彻查?是谁下的手他一清二楚,反正这也不是第一回了。而这回不像以前一样干净利落不留蛛丝马迹,之所以栽赃给云怀袖,不过是为了激化他与云家的矛盾…… “王爷,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你还顾忌什么呢?将羁押在柴房里头的贱婢带出来与王妃对质,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么?”姚夫人打蛇随棍上,捏一捏如夫人冰凉的手,哀怜道:“瞧瞧如姐姐伤心憔悴的模样,谁都知道那孩子对王爷对如姐姐有多么重要的呀!竟狠得下心,下这样的毒手?王爷,你不能姑息啊――” “王爷,王妃不会这么做的!”曹容儿上前两步,婉声说道:“王妃心善,为人也谦虚和善,来府中这许多日子,从未与人起过冲突,而且,王妃没有理由这样做……” “容姐姐你错了,王妃是从未与人起过冲突,看来也和善得很,可是世人都知道,王妃其实并不受王爷的宠爱,且这段日子,王爷每每留宿玉屏馆,王妃心里能好受么?如姐姐若真生下了孩子,王妃身子不好若一直不能有所出,那么如姐姐的孩子就是王爷的嫡子,也就是世子,而王妃的地位自然会受到威胁……王爷,你说臣妾说的可有道理?”姚夫人笑吟吟的吐出冰凉的话语,像淬了剧毒的利箭,嗖嗖射向云怀袖。 云怀袖抬起头,挺直背脊,唇角微微勾起,没有给过这些人厉害看,所以将她当成病猫吗?姚夫人字子句句针对她而来,她心里想什么,她非常清楚,但,就算借着这件事将她拉了下来,她也未必坐的上王妃那个位置! 含着渺漫如云烟的笑意,云怀袖缓步逼近她:“姚夫人说的,会不会就是你自己的心声呢?王爷每每留宿玉屏馆,心里不好受的人,有没有你呢?如夫人若顺利生下腹中胎儿,便能影响我的位置?寻常由得你们在暗处嚼舌也好、不甘也罢,但今日这盆脏水,谁也别想泼到本王妃身上来!” 她素来端着的都是与世无争的娴宁面容,忽然说出这样近乎咄咄逼人的话语来,一时间让满屋子心思各异的人都怔住了――只除了低眉垂眼的夏侯景睿。 他虽然知道并且肯定这事不是她做的,可是,若他此番真的无所顾忌的护着她,只怕……他这府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处理结果一出来,消息立刻就会传到真正下手的人耳里―― 到时,那人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他若不护她,由得人冤枉她,云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方才,望着她盈着紧张与故作镇定从容的眼眸时,脱口便说出不会是她那样的话,这在某方面,是不是已经说明,他还无所觉时便下意识的护着她了?就算没有那人也没有云家…… 屋子里静极了,震惊的苏如如甚至连哭都忘记了,睫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冷汗涔涔的小手紧拽着夏侯景睿的衣袖,呐呐道:“若不是王妃……请你告诉我,会是谁恨毒了臣妾与腹中胎儿?” 从一来便闷声不响的抚弄着袖边流苏的翠衣闻言,抬起明艳不可方物的小脸,漫声笑道:“是啊,究竟是谁恨毒了你与腹中的孩子呢?真令人好奇呢!” 众人皆不知她这突兀的话到底是意有所指,还是真的只是因为好奇所以随口一问。曹容儿不安的看了她一眼,绞着手中巾帕,目光怯怯的转到一语不发的夏侯景睿身上:“王爷……” “王爷,你方才说不会是王妃,你怎么能那么肯定不是王妃所为?”在云怀袖这边没讨到好处的姚夫人,回过神来,狠狠剜了气势迫人的云怀袖一眼,转而面向始终未出声的夏侯景睿,不服气的说道:“如姐姐房中的人抓到的那名鬼鬼祟祟的贱婢,已经招出了确是王妃主使她前来探看这边情况的……” 那被拿下的小婢女是为什么会招出云怀袖,不也是被人指使的吗?夏侯景睿抬头,神色清冷的瞥了眼一直咬着云怀袖不肯松口的姚夫人,目光微一跳,落在已然镇定自若下来的云怀袖面上,料是她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淡淡道:“王妃,你可有话要说?” 云怀袖轻点了点头,双手规矩搁在身前,拢在袖中的右手几乎要捏碎了被握住的左手,音色却无一丝慌乱与无措:“姚夫人不是问王爷为何会相信我么?王爷一定是想起早膳时臣妾与你提起过,说因着身子不便的关系不能前往玉屏馆看望如夫人,所以想送些安胎的药物过去聊表心意……” 夏侯景睿漆黑目中有赞赏一闪而过,松开伏在他怀中低泣的如夫人,起身向她走来:“本王自然记得,所以才会直觉认为不是你做的!” 如此,也洗脱了他的偏袒之嫌! “因此臣妾在此要多谢王爷对臣妾的信任……”夏侯景睿几乎是毫无条件的相信了她,让她着实费尽想了许久,终于让她想起早晨打瞌睡时与他说过的话,微笑了笑,望向一脸土色的紧咬着她不放的姚夫人:“姚夫人,试问,天底下谁人会这么蠢?” 姚夫人语塞,但犹自不肯死心,咬唇挣扎道:“说……说不定那是王妃你……你故意这样讲来掩人耳目,这样更方便你下手呢!王爷你仔细想想,有没有这个理儿?” “王爷,我觉得姚妹妹的说法不无道理……”如夫人一双妙目又红又肿,有一声没一声的啜泣着,努力压抑也压抑不住痛苦的声调,她抬眼,恨恨的看云怀袖一眼,哀哀道:“王妃故意在你面前这样说,便是要博取你的信任,这样即便她背地里对臣妾下了药,也可由王爷出面,证明她是清白的……王爷,你定要为咱们的孩儿讨个公道呀……我可怜的孩子,是娘亲不好,娘亲没有保护好你……” 云怀袖很恼火――她是杀了她们家人还是刨了她们祖坟啊? 这俩女人一上来就死咬着她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先前还有些同情苏如如,毕竟她刚经历了失子之痛,让她汪汪吠吠她也不打算与她计较,但,她那仇恨的恨不能拿刀杀了她的眼神与潮湿粘腻又窒闷的气氛,彻底引爆了她心中被人冤枉的委屈与愤怒――冷冷的话语根本没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了:“如夫人既然这么伤心,这么想念你那无缘的孩儿,如此自责愧疚,怎不跟着去陪你那可怜的孩儿呢?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呐――” “你……”苏如如双目暴睁,一时竟缓不过气来,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王爷你可听见了?王妃竟然在如姐姐痛失爱子的时候讲出这样刻薄的话语刺激如姐姐……”姚夫人唯恐天下不乱,不奔过去照顾一口气上不来而晕厥过去的苏如如,兴奋的捉了她的话柄,“亏得大家都认为王妃和善仁慈呢,试问,心善之人又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曹容儿难掩惊讶的望着失言的云怀袖,显然她也很难相信自己方才所听见的,喃喃道:“如夫人刚失去孩子,王妃确实……不该讲出这样的话啊!” “怀袖……”她一定是气极了,才会脱口说出那样的话来。他以为她已经够冷静了,原来却还是不够,还白白叫人拣了便宜,以此坐实她确是“心狠手辣”之人,闹到现在,只怕是真的棘手了。他本不担心她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开脱,但现在,他若不出手帮她只怕也别无他法了…… ------------ 第二十九章 药碗 云怀袖也深知自己失言了,颇有些懊恼的咬着下唇,都怪自己没有休息好,才会在这当头沉不住气,说出那样与她平日形象不相符的尖刻话语来。[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深深呼吸,命令全体脑细胞集合立正,在夏侯景睿以极其复杂的语气唤了自己名字后,迅速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望着他,也截断了他的话:“王爷,请给臣妾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臣妾清白的机会!” “哈!王妃以为到现在还能自圆其说吗?”姚夫人掩不住眼底冷毒与得意的锋芒。 云怀袖瞥她一眼,从容的看向夏侯景睿:“王爷,臣妾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夏侯景睿深邃的目光直欲探到她眼眸深处,声线清浅平淡的问道:“你有何办法证明?” 言下之意,便是要给她一个机会了!姚夫人脸色一变,扭着绢子看着夏侯景睿:“王爷……如今人赃并获,王妃这样说,还不是为了拖延时间……” “闭嘴!”夏侯景睿微皱眉,沉声斥道:“闹腾了这么久,你还嫌本王不够累吗?这屋子里,本王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 姚夫人不服气,还要再说,却被夏侯景睿并不深沉可怕的目光吓住,扁了嘴巴赌气似地轻哼一声,转到窗边坐了下来,用力摇着手中的团扇,似在借此发泄一般。 一时间屋里静极了,只听见窗外的蝉嘶声力竭的知了声,听在人耳里,更添了烦躁,窒闷的气息挠的人心里七上八下甚是不安。尤其,夏侯景睿似乎生气了――他虽风流,有过许多女人,但对每一个都相当好,从未发过脾气…… 方才去往朝阳阁大闹的婢女领着太医匆匆赶来,正要行礼,夏侯景睿挥挥手,神色略有些疲惫:“快去看看如如人怎么样了?” 太医便急急忙忙照顾如夫人去了,片刻,如夫人幽幽醒转过来:“王爷……” 她苍白的几乎透明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夏侯景睿上前两步,撩了衣袍坐在榻边,伸手握了她的手,似怜惜的问道:“你怎么样?还好吧?”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紧紧握着他手的力度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臣妾为孩子做了那么多小衣裳……王爷日日陪着臣妾,该明白臣妾是多么盼望那孩子能平平安安落地……王爷,今次之事,王妃若不能给臣妾一个说法,臣妾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 云怀袖静静望着她悲愤的神色,本来紧抿的唇,慢慢的弯了起来,唇角的笑意缓缓绽放开来。在这当头,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连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 向来,身边都有哥哥们,遇见任何事情,她只需躲在他们身后便好,可是今天,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不得不自己面对这一切。说不怕不慌是骗人的,尤其她湿濡的掌心与早被汗水浸湿的贴身小衣,但她却渐渐的镇定了下来,甚至笑出来。心中越是平静,头脑便越是清楚,淡淡道:“容夫人,你确定你喝下去的,是本王妃送来的安胎药,也就是桌上那一碗吗?” 夏侯景睿眼角的余光正好瞧见她唇边那抹不驯却耀目至极的笑容,黑亮的双眸,定定瞧着伏在他胸口的苏如如,他的心口忽的松了下来…… 如夫人看向她的视线,毒辣的好似小蛇的信子“咝咝”钻向她:“不错,正是那一碗掺了红花的安胎药――” 云怀袖微甩袖,缓缓走至桌边,伸手端了那碗已经冷透的乌黑的汤药,凑至鼻端,轻闻了闻,秀气的眉头微皱了皱,雪白的食指突兀的伸进碗里,片刻,举了手指:“王爷请看――” “这是?”对于她突兀的举动,他并不惊讶,因为他比旁人早一步知道她对药理是很有研究的。 云怀袖将沾着些许尚未融化的粉末凑近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太医鼻前:“请太医告诉王爷,这是何物?” 太医恭敬的应一声,轻嗅了嗅:“此物正是红花!” “王爷,王爷你瞧……”苏如如状如疯妇般大声嚷叫了起来:“是红花,果然是红花……先前姚夫人说与臣妾听时臣妾还不相信……” “如夫人稍安勿躁!”云怀袖转头冷冷瞥她一眼,长长地针叶形耳环冰凉扫过颊边,似有冷厉的光芒一闪而过:“这碗药被喝去一半,也就是说,当时如夫人只喝了一半便觉得腹痛难忍是不是?” “……是!”苏如如不甘愿的咬牙,低声说道。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随后,这药便被搁置了下来,我想知道,这药被搁置的时候,都有什么人碰过?”她凌厉的眼眸微转,莫测的目光一一滑过屋里众人面色各异的脸庞,一字一字极缓慢的说道:“都有谁碰过这药碗!说――” “关……关药碗什么事啊?我们现在说的是王妃你下药谋害王爷子嗣的事情……”安分了许久的姚夫人眼神微闪了闪,在云怀袖充满警告与沉冷目光的注视下,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 “姚夫人一口咬定我就是谋害王爷子嗣的人,凭的是什么?就是这碗里的红花吗?”她冷笑着逼近她,乌黑的药汁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漾荡着一圈一圈的纹浪!“据我所知,姚夫人精通音律,却并不精于药理,在太医还没来之前,姚夫人便已经知道并且告知如夫人那碗里是红花,请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我……我也是听说的……”姚夫人愕然瞧着逼近的云怀袖,眼里尽是慌乱,目光在屋子里乱转一圈:“我是听旁人说起的……” “旁人?”云怀袖声音清冷如罡风:“怕是姚夫人自己动的手,所以才能如此清楚的知道吧?” “不不不不……不是我……王爷不是我,王妃想要冤枉臣妾……”团扇倏忽落地,姚夫人朝着榻边面色沉冷的夏侯景睿踉跄着疾奔过去,俯趴在地上哀哀拉着他的袍角:“王爷,真的不是我……” “那么你便好好回答王妃的问题,你是如何知道那碗里的就是红花?”夏侯景睿冷眼望着她慌乱的样子,声音听来寒冷如冰。 姚夫人却只是一径的摇着头,满头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手指更用力的拽紧夏侯景睿的衣袍,哽咽道:“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王爷,红花味有清香,烦手沾染过其物的,定会留下气味!”云怀袖目光冰冷的刮过去:“姚夫人敢不敢让太医闻一闻你的手!” 姚夫人仓惶的缩回拽着夏侯景睿衣袍的指尖,颤抖着藏回袖中――她此般动作落在众人眼中,更是加深了大家的怀疑。她摇头的弧度更大了,高绾着的青丝也凌乱了起来,面色苍白如纸,涔涔冷汗顺着额角一滴一滴的滑落在地:“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姚玉莲,把你的手拿出来!”夏侯景睿勃然大怒,狠狠一掌霹在软榻上。 姚夫人受惊,惊恐的拿眼望着神色冷峻的夏侯景睿,一双手更是心虚的往身后藏去:“王爷,不是我做的……” “来人!”夏侯景睿倏地起身,一双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把姚夫人的手拿出来――蒋太医,有劳你细细闻她的手!” 两名婢女上前抓住姚夫人,硬是将挣扎不从的她双手掰开来,蒋太医弯腰细细一嗅:“王爷,姚夫人手上确实沾有红花的气味!” 苏如如凄厉尖叫一声,再度晕厥过去! “姚玉莲,先是谋害本王的子嗣,再是栽赃陷害王妃,你可还有话说?”夏侯景睿冷眼看着瘫软在地目光涣散的姚夫人,他额上青筋几欲崩裂,似有无法遏制的怒气:“来人,杖责五十,将其赶出王府!” 云怀袖后退一步,低头敛眉,静静瞧着汗湿的指尖,它们隐在袖中,却仍是不可避免的轻颤着,轻吐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瞧着被拖出去的姚夫人,她可以帮她,但她先前的非要将她置之死地的态度,让她找不到帮她的理由――更何况,因为她她才能暂时洗掉自己的嫌疑,若帮了她,而又找不出真正下手的人,她岂不是也很麻烦? 而夏侯景睿,他应该知道这事情其实并不如此简单吧,且不说别的疑点,光是自己先前对那药碗的态度便已经很可疑了,但他却并不追究,趁着众人或者茫然或者失措的当头,飞快的下了处置姚夫人的决定,难道他是想息事宁人?亦或是保护什么……人? 为什么呢?难道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如夫人腹中的孩子?怎可能呢?天底下,谁会不在乎自己的骨肉?且他的模样,也确有悲恸之色…… 保护人的可能?她能自以为是的认为是在保护她么?说不通啊,自己的亲骨肉不比她重要许多啊?尤其他对有孕后的如夫人宠溺的几乎要上了天的态度,说明他是非常在乎她腹中孩儿的呀…… 柳语扶着云怀袖走出玉屏馆时,听见不远处传来被杖责的姚夫人凄厉的喊叫,烈日高照,她伸手挡在元怀袖额前,护着她往绿荫处走去,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疑问:“小姐,并不是姚夫人对不对?” “你也发觉了?”云怀袖顿住脚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理一理被冷汗打湿的碎发,怡然笑道:“她不过是运气不好,做了替死鬼罢了!”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语见她心情似乎还不错,便急声追问道:“我刚才吓死了,那么多对小姐不利的证据,却被小姐仅用一只药碗便逆转了情势,小姐,那药碗是有什么不对劲对不对?” 云怀袖轻叹一声,携了她的手往朝阳阁走去:“那红花,如夫人流产前,那碗里是没有的。只是后来,被姚夫人顺手加进去的,所以碗底才会有没有融于汤药的粉末,姚夫人那样做,当然是为了更好的陷害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被她发现然后倒打一耙! 柳语心中一动:“所以小姐方才会问都有谁碰过那只碗,结果姚夫人心慌,便露了马脚对不对?” 因此小姐才能适时的逮着她,让她辩无可辩,可是……“如夫人会小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如果不是红花,不是姚夫人,那么是谁?” 她扬眉惊诧的模样惹笑了云怀袖,她伸手敲一敲她的脑袋盈然笑道,“你问我,我要问谁?” “那,姚夫人为什么不说,她的红花是如夫人小产后才加进去的……还有,蒋太医也知道,他为什么也不说呢?小姐,我总觉得,今天这关咱们过的太奇怪了!”总觉得有些东西好牵强,且王爷的态度也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还有王爷……他,没了孩子不是应该雷霆震怒的么?可是他的表现,似乎……失子之痛都没有你被姚夫人陷害来的愤怒……我说不清楚,但直觉就是不对……” 云怀袖嘴角凝聚成一个无比甜美柔和的笑颜,缓缓道:“姚夫人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快败露,因此当时吓坏了,还来不及说,王爷已经雷厉风行的让人将她拖出去了,只怕,日后她也没有机会说了!” 而夏侯景睿的态度,连柳语都觉得不对劲……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方才,她百口莫辩之时,似乎瞧见他眼中有忧心的痕迹,她之前还疑心他是在保护什么人,那人,真的是自己?呼,天下间最难测的,果然是人心啊! 微摇头,云怀袖甩去脑中的狐疑,接着道:“我知道的事情,蒋太医自然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说?因为,太医院里,他与二哥最为要好……”所以蒋太医会不动声色的帮她,她才能轻易过了这一关。 但也只是暂时的过了这关,夏侯景睿少见的怒气以及果断处理了姚夫人让如夫人以及在场的人一时懵了,待回过头来,想起其中的诸多疑点,不死心没将她从王妃位置上扳下来的人难保不会从中再生出什么事端,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出真正下手之人,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但…… 她郁闷的吁了一口气,要揪出真凶,谈何容易?“你去找锦苏,告诉她我没事了,不要让小哥哥过来,请他们放心……” 柳语点点头:“我先送小姐回去!” “不用了,这几步路而已,快去吧!”她催促道,推推柳语的手臂。 “那,小姐你自己小心点!”柳语眉头深锁,一副不放心她一个人的样子,她安抚的笑笑,挥手赶她走,站在原地瞧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在举步往朝阳阁走去。 白玉兰与香樟树的气息萦绕在鼻端,厚重而浓郁的香味,似是带着无形压迫,在空气里肆虐而过,重重穿过人的胸膛,留下深重的痕迹。云怀袖步履颇显沉重的迈步在林荫小道中,白衣曳地,宛若浮冰碎雪,目中似也凝结了寒霜冰雪,仿佛要将天地万物都冻住…… 刚换了轻便的衣衫,便有婢女禀告说容夫人求见,云怀袖整理衣襟的手微顿了顿,眸光微微一转,淡淡道:“请她进来!” 她前脚刚到,容夫人便跟着她来了。也是心中有疑问,来找她解答的吗? 一向以光艳示人的曹容儿,面上有无法掩饰的疲倦与忐忑,一双晶灿水眸也蒙上了灰尘般的郁色,坐在云怀袖对面,颇有些紧张的抓着手里的小绢儿:“王妃方才受惊了!” 云怀袖抬手将面前冒着袅绕轻烟的茶盏推到她面前,淡淡道:“清者自清,何况,只要王爷相信我没做那样的事,便也没什么好惊的!倒是,容妹妹方才吓得不轻呢!喝口茶,就当压惊吧!” 方才,她全神贯注的与姚夫人周旋,也没有忽略其他人的表情,一开始,她似乎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相信她会做出那样的事,可是后来,她的态度在听见她刻薄的诅咒苏如如时摇摆了……但人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实的。 曹容儿婉声道了谢,面上依然愁云密布,端着茶杯浅啜两口,轻叹一声:“方才那样的情形,让人忍不住为你捏把汗呢,姚夫人那样死咬着你不放……也幸好,王爷并不相信她的一面之词!说起来――” 她抬眸,一双狭长的幽深的双眸幽幽的瞧着云怀袖,淡淡说道:“外人皆说王妃不受宠,尤其姚夫人还拿这个当成你害如夫人的理由……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云怀袖原本沉静着面容,闻言不觉粲然一笑,露出细白如贝的牙齿:“众人目光如雪,我的确是不受王爷宠爱的女子,妹妹又何出此言呢?” 曹容儿轻轻摇头,鬓角垂落的一带发丝松松落在她肩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动着:“并非如此……王妃对王爷而言,是……不同的!” 并非宠与不宠的问题,她看的出来,王爷看王妃的眼神,与看她们,不一样的!所以苏如如的事件,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落了幕。 云怀袖喟然一声叹息,如烟眉宇间暗含迷茫与愁思,淡然笑道:“王爷来我朝阳阁,也只是坐坐便离开,这些日子几乎夜夜宿于玉屏馆内……容妹妹要人如何相信,我对王爷而言是不同的呢?” 夏侯景睿对她特别?如果,方才他真是为了护着她才迫不及待的将姚夫人拉了出去……大约也是因为云家的关系吧!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他忌惮云家,因此容不得她在他的地盘上有任何闪失,否则便是无法跟云家交代……可是也不对啊,他是当朝王爷,权大势大的,为了争女人连朝中大臣的儿子都能打死,所以他应该不会想说忌惮云家而保护她吧?那么他真正想要保护的人……莫非就是真正下毒的那人?但,可能吗? 呜,头有些晕――被自己绕晕的! 曹容儿一时语塞,默然垂首,随即扬眉一笑:“大约是女人的直觉吧,总觉得王妃是很特别的……” “觉得我特别的,大约只有妹妹你吧!”她过来,就是为了跟她说她比较特别?“今天的事情,想必妹妹也吓得不轻吧?” 曹容儿目光在她面上一顿,轻吁一口气:“是啊,任何人遇见这样的事情,都会被吓到……所以我才格外佩服王妃,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临危不惧!若换成是我,只怕早已经吓晕过去了!” 云怀袖伸手拨弄着小桌几上缀着流苏的桌布,清浅笑道:“我当时心中也是惊怕的,只不过是拼了一口气,不愿被人冤枉诋毁了去,这才能化险为夷呢!哪能不怕呢?妹妹你摸摸我的手,到现在还全是冷汗呢……” 她将自己的手递出去,曹容儿低头瞧了瞧,当然不敢真的去摸,微笑了笑:“当时见王妃冷静从容的模样,还真的以为你不怕呢!方才我过来时,瞧见姚玉莲奄奄一息的被拖出府……” 她说这话时,目光似刻意的在云怀袖面上停顿了下,继续道:“虽说她这样做很可恶,可是瞧着她那模样,心里头仍是有些难过的……” 她边说着,便伸手压了压胸口,复又重重叹息一声,摇头道:“素日里她虽跋扈嚣张了些,我总以为她心性不坏的,却没想到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第二十九章 习惯了 云怀袖唇角依然轻扬,并不动声色的、淡漠一笑:“不然,老祖宗如何要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的话来呢?” 怎么?她以为她听说了姚玉莲的惨况后,会心生愧疚不成?哼,对于存了心要害她的人,她又何必心存仁慈?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仁慈的主儿,怪只怪那姚玉莲自己,落了把柄被她抓住―― 其实后来她又想了想,那姚玉莲,她也不算冤枉了她,试想,她身上怎么会有红花?而她能及时的借着那碗药陷害她,说明那红花是随时揣在她身上的,世人都知道红花是作何用处的,而府里头也就如夫人一人有孕,说明她本就怀了那样狠毒的心,而自己,不过就是坐实了她的罪名罢了……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曹容儿睫毛微垂,洁白葱指下意识的抚着光滑的茶杯,话锋一转:“王妃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必是乏极了,妹妹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说着,搁下茶杯,起身告辞。[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云怀袖也不挽留,着人将她送了出去,这才瘫在椅子上,半天不动弹。这个容夫人,直到她走她也没能弄明白她的来意――似乎是关心她所以来这一趟,但言语之中,却又始终意有所指,她是懒人,最讨厌跟别人玩猜心这一套,那真的很累啊! 抬手抚上额角,用力的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是真的很累了,本就没有休息好,偏又遇上这样子的事,头胀痛的似要裂开了一般,却依然不敢有半丝放松―― 却忽然有双有力的大手轻握住她搁在太阳穴旁的手,然后,那双手接替了她方才的动作,霍地破开眼帘,却是夏侯景睿长身立在她椅子后面,俊美面上带着清隽如梨花般美好的笑容,瞧见她吃惊的模样,温柔一笑:“方才真是委屈你了!” 云怀袖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人,还是不要这样笑吧,这样,一点儿也不像花花公子啊!而且,他怎会出现在她这边?特意来安慰她么?没有这必要吧?“王爷,你不用陪如夫人吗?” 毕竟人家才刚刚流产啊,痛苦的晕了又晕,这时候定是需要他寸步不离的守着吧,可他却出现在她这边,语带怜惜与歉意的跟她说她委屈了……他难道不觉得,如夫人比她更委屈吗? “她那边有太医照看着,本王很放心!”他淡淡道,言语间并无忧心,也没有多少失子所带来的苦痛伤悲,仿佛之前在玉屏馆见到的满脸痛惜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这样的……薄情吗?云怀袖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因为如夫人没了孩子,所以只要太医在旁也就够了?他该知道,女人在这时候有多脆弱有多无助的,他这样,岂不让如夫人伤心死了? “本王只担心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心里定是难过极了!”他继续道,嗓音已然轻柔了几分,带着与往常一般的怜惜瞧着她似错愕的表情:“怎么这样看着本王?” 云怀袖想,她恐怕真的是好奇极了,所以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王爷,你……难道都不伤心的么?” 夏侯景睿的神色极快的变了变,他好看的喉结飞快的滚动了下,似乎极轻极绵长的叹息了一声,唇角缓缓漫上一缕幽咽笑意:“本王……已经习惯了!” “习惯?”本还在懊恼自己一时冲动之下问了这个也许碰不得的问题,但听到他的回答,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的心与好问的嘴巴了:“王爷此话是何意?” 她问他伤不伤心,他却回答说习惯了,是不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之嫌啊? 夏侯景睿微微垂首,眸光带着几分温厚瞧着她百思不解的模样:“你是王府里的女主人,所以有些事情是该告诉你的,本王……” “等,等一下――”关键时候,云怀袖却出声喊了停,听见他那样郑重其事的说着她是女主人的话,她忽的升起了不好的预感,他要告诉自己的事情恐怕不简单,而且,看起来还是很严重的事情,她忽然有些怕了――云致宁说过,有些事情是好奇不得的,否则就算她是云怀袖,也难保不会有一天被自己的好奇心所害死。 而在这当头,云致宁的那句话幽灵似地漂浮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忽然便怯了,她,可不可以不要听了? 夏侯景睿只用眼神询问般的看着她微有些不安于抗拒的神色,她端坐着身子,原本仰望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垂了下去,露出一大截如凝脂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他耐心也极好,她让他等一下,他便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她好像忽然怕了!他领悟到了这样一个事实,满是玩味的眼里颇有些好笑的意味――方才在玉屏馆中,他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之时,她都没有露出丝毫畏惧之色,此刻在他面前,却忽然露了怯,是何因由呢? 这样,默默地不说话好像也不是办法呀!虽然身后的人并没有开口催问她是等一下什么,但她就是觉得,他在等着自己开口!太阳穴上的长指还在轻柔的揉着,合适的力道,却并不能舒缓她的神经,微咬了咬下唇,她呐呐开口道:“王爷恕罪,臣妾……逾越了本分!” 轻笑了笑,此时才要说逾越本分之类的话,会不会太晚了?“怀袖,你是本王的正妻,有不懂的向本王询问,是人之常情之事,何来逾越本分之说?你我夫妻,自当坦诚以待,你说是吗?” 坦……坦诚以待?大哥,还是不要了吧!呵呵干笑两声,却不敢真的如想那样说,只语带紧涩之意:“王爷说的是―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开口问本王,本王定会知无不言!”夏侯景睿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笑意更浓了:“本王……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 永远?这这这……这个词会不会太暧昧了点儿啊?而且,这个词套在他们俩身上,只会让她想要仰天嘲笑三声――待夜深人静或者无人时再嘲笑好了,现在她有比嘲笑更重要的事情啦! 右手用力揪按着衣袖,似要将不断冒出来鸡皮疙瘩忍回去,出口的嗓却是受宠若惊的:“王爷待臣妾如此,真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气啊……”呕―― “怀袖言重了,你是本王的妻,本王自当如此待你!”她其实是不太适合说谎的,每每她言不由衷之时,身子便会颤栗似地僵直起来,她自己怕是不知道这个小习惯的。 他一再说明他们的“夫妻”关系是什么意思?云怀袖敏感的注意到了,狐疑的揪着眉头,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又觉得这样突兀的回头不太好,便只好保持着低眉垂眼的恭顺模样,低低道:“臣妾……多谢王爷的厚爱与爱护之情!”继续呕―― 耳边却听见他的声音似沉了许多,不似方才那般轻松随意,隐隐带着苦涩与惘然的味道:“你不知道吧,连同如儿这一胎,本王已经失去了五个孩子了……” 嗓音更低更沉了:“五个孩子,都尚在母体中,他们甚至没有机会来到世界上看一看这个世界是何模样……你相信吗?本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伤心了!” 云怀袖霍地抬起头来,惊讶与恐惧毫不掩饰的出现在她面上!他的意思是说,他之前还有四个孩子也是这样……没有了?头皮都似已经发麻了,饱满圆润却苍白的唇,止不住的颤抖着:“都是……怎么没的?” 难道都像今天这样?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事情…… 他跟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所以那人才容不得他有孩子?还是,都是他争风吃醋的女人们所为?可是,不是一个而是五个呀…… “像今天这样,悄无声息的被下药,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没了……”漆黑的深眸有抑制不住的情绪汹涌翻滚着,语带无奈与无尽的自责:“或许是本王子女缘薄,所以……” “王爷……”原来不是不痛苦悲伤地,只是他的痛苦与悲伤,因为一次一次的失去,而渐渐的麻木了。[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有些难过的看着垂眉敛眸的他,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那种失去的痛苦,但只要想到他曾那样痛苦无助的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在他面前流逝掉,那种痛,寻常人很难承受吧!但他却已经生生的承受了五次之久!好可怜哦――“所以,你心中是知道的,姚夫人并不是真正下药的那个人,对不对?” 他牵强的笑了笑,落在她发上的手轻轻动了动,举止亲昵却不过分:“继续往下查,也查不出任何来……本王也容不得她陷害你,借此将她赶出去倒也罢了!何况,她本就心术不正,否则怎会随时揣着红花在身上?” 原来,他果然是十分清楚的!但他并不往下查,是真的查不到还是……他不想查下去?微抿唇,她目带郑重的望着她:“王爷……你不想知道那个孩子或者之前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吗?” 只消一眼,他便明白她此时的想法,长指状似无意识的梳着她垂顺细滑的发:“你以为本王没有查过吗?” 因为查过,所以知道下手的人是谁,但知道又如何?他眼下羽翼未丰,没有足够的能力与那人抗衡,自然只能任之宰割,但,只要再给他一年,只要一年时间…… “没有一点痕迹可循?”他是这个意思吗?可是凡事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啊,不可能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啊!“与如夫人最亲近的是?” 从亲近之人下手查,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呢! “自她有孕后便呆在玉屏馆中,本王下令不让任何人前去打扰,自然,没有人能轻易混进去。那么与她最为亲近的,便是本王与翠衣――”见她很有兴致的样子,连他对她这番亲密举动似乎都没能发现,径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柳眉轻锁,眸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盈了些疑问与不解,这副模样,与昨晚的狂热相比较起来,显得矜持不少,却也十分可爱! 他跟翠衣……他跳过,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那么翠衣,她是夏侯景睿“钦点”进玉屏馆帮助苏如如安胎的,但她若这样做,嫌疑便很大了,可为什么,他却似乎连怀疑她都不曾? 照理说来,翠衣只是青楼女子,她住进来也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但他却让她进玉屏馆……如果说将苏如如与众人隔离起来便是保护的话,那么,为什么独独翠衣是例外?是源于他对她的喜爱,还是,他对她的信任? 云怀袖发现,越是想要探究夏侯景睿,越是让自己坠入更深的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一点儿边……“翠衣她……有没有机会那样做?” 她如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缎丝滑的触感让他几乎生出了爱不释手的想法,她似乎依然没有注意他的动作,因为她的身子很放松的倚在椅背上,并没有被他一碰便习惯性的僵硬出现,他似乎很满意的笑了笑,漫声道:“她不会――”也不敢那样做! 这样看来,他是非常相信翠衣了? “她知道若如儿出了事,她的嫌疑是最大的,所以素日里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不敢有分毫大意!且,她还想要进王府,缠着我要到玉屏馆中帮如儿安胎,也是想借此好好表现一番,所以她断然不会这样做!”更何况,没有他的命令,她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事发之前,她在容儿的寄月馆中,与容儿呆在一起讨论刺绣的花样……” 如此说来,那翠衣便是有了不在场证据,那么,不是夏侯景睿,也暂时排除了翠衣……还有谁能轻易的接近玉屏馆而不被发现? 蹙眉苦思,脑中忽的灵光一闪――会不会是那些,跟随她而来的隐在暗处的“眼睛”?就像当初悄无声息换掉她的药一般,悄无声息的也让如夫人失去了孩子? 挫败的咬着下唇,这可真的难查了,先且不说是不是那些人做的,她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呀,还能怎么查? “好了,你也别多想了!”瞧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几乎要啃咬起自己的手指头来,完全沉浸在了她自己的世界中,夏侯景睿侧立在她身旁,轻笑着握了她欲往唇边送的手指,微弯腰,另一只手的拇指指腹探上她紧蹙的眉心,似要将之抚平一般。“你自己身体本就不好,实在不宜劳神伤身!” 云怀袖这才发现他的过分亲密的举止,心下一惊,下意识便要往后退去,但他握着她的手,她不太敢很明目张胆的挣扎,只得僵笑着垂了眼睫,任那只手在额间眉心处轻抚,只心下,却似打鼓一般怦怦乱跳:“王……王爷……” 他他……他们不是正在研讨真凶为何吗?他不是站在自己身后吗?他不是很沉重的表示了他近乎麻木的伤心吗?怎么忽然就……就变成了这样暧昧的姿势了? 他站在她身侧,弯腰面对自己,浓郁软绵的沉香味兜头兜脸的朝她袭来,均匀绵长的呼吸温温热热的喷洒在她涨得通红的面上……他含笑望着自己,漆黑如玉的眼眸,温润关切的瞧着她…… “嗯?怎么了?”轻瞥全身自动陷入僵硬状态的她一眼,他将浓浓笑意抿在唇间,漫声轻问道。 “我……臣妾确实乏极了,臣妾想……想要先休息一阵!”她僵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了。他说话时,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鼻端,竟隐隐的让人有些发晕。 他也不为难她,伸手扶了她起身往内室走去:“那你便好好休息,本王晚饭时候再来看你――” “王爷,臣妾觉得,你这两天陪着如夫人比较好!”这是她给他的良心上的建议,当然还有那么一丢丢……呃,实际上是很大的私心――像以前一样不好么?大家各过各的,偶尔出现那么一下下就行了!不要在这当头这么频繁的出现在她这边好不好?他难道还没从今天的事情中汲取到教训么?他对她越好,眼红的人便越多,想要害她的人也就跟着多了――姚夫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这样一来,她想随时溜出去的念头不是又要被迫取消了? 夏侯景睿微低头,似略微沉吟了下,“怀袖言之有理,如儿情况也不稳定,发生这样的事情,本王也担心她身子受不住……但你,你今天也受了这样大的惊吓,本王也放心不下……” 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云怀袖忙体贴的笑道:“臣妾睡一觉就没事了,王爷尽管放心,如夫人她失了孩儿,伤心之余,更需要王爷你伴在她身边……” 一副好体贴好善解人意的样子,拼了命要将他推到别个女人那边去,因为从不在意,因为并不喜欢,才会避他宛如避着蛇蝎一般吧?罢了,就如她所愿,也还她一份自在吧! 是夜,夏侯景睿果然宿在了苏如如的玉屏馆中。长夜寂寂,星子闪烁如钻,似缀在无边无际的黑布绒上一般,没有皎月相伴,便显得夜幕更加幽深高远。 云怀袖依然坐在窗边,意兴阑珊的继续研究着那瓶百花紫露膏的成分,听着柳语与锦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不知是天气炎热的缘故还是怎的,总觉得心里似有不安分的小手不停的抓挠着,扰的她很难平心静气的靠嗅觉来分辨成分!手下铺陈的纸张,依然空白一片。 锦苏过来挑亮灯芯,瞧见她似怔愣的捧着白玉瓷瓶,目光怔然的落在纯白纸张上头,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她略有些疲惫的摇摇头,搁下手中的瓶子:“没事,只是有些累!” “小姐,累了就歇下吧!”柳语端了冒着氤氲热气的安神汤来:“我眼瞧着你神思恍惚,定是还想着白天的事情……小姐啊,事情都过去了,府中那些人,就算知道有疑点,也不敢轻易说出来的,听说王爷发了话,今天的事情,谁敢再提就赶出府去!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了好不好?” “夏侯景睿这样说了?”她一边接过柳语递来的安神汤,一边蹙眉问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这样,也算免去了她不小的麻烦呢!只是,众口铄金,表面上大家不说,背地里呢? 算了,忧心这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就是了!她不是一向这么乐观的么?唉,或许是听了夏侯景睿下午那番话以及他说着他已经习惯了时候的微苦的表情……让她心里总也不安,静夜里仿佛处处都潜藏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惹得她心烦不已! 搁下碗,拎了桌上的巾帕胡乱擦擦嘴角,粲然笑道:“今晚咱们早点睡,明天出去好好玩他一天!”就当是给自己减压充电了! “啊?”玩一天?柳语不置信的望着她:“小姐,白天耶,我们怎么出去?而且,被王爷发现了怎么办?” 云怀袖起身,笑眯眯的拍拍她的脑袋,对着柳语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兀自笑了好一会儿,在她疑惑与催促的目光中,转身往床榻走去:“山人自有妙计――” “小姐――”反应过来的柳语不满的嘟了嘴,后知后觉的在锦苏微嘲的笑容里明白自己被无良的小姐戏耍了…… 夏日的天气里,清晨的阳光最是怡人的洒落在王府各个角落,郁郁葱葱的树木,有风起,送来阵阵荷香,深呼吸间,只觉得脾肺都教那醉人清香熏染的透明了一般。 云怀袖早早起身,她着一袭天水碧衣衫,极清淡的浅绿色,配以月白底色绣的黄蕊白花的水仙,款式也很简单,略显身量纤瘦,头上只插一支紫玉流苏簪子,素净的脸庞,依然不施脂粉颜色,家常的打扮,并不失端庄,且更显雅致。 眉眼间的笑意也是恬静如水,温润明净,温暖一如阳春三月。 她领着柳语与锦苏站在玉屏馆外,等着见夏侯景睿―― 须臾,一身墨绿长袍的夏侯景睿疾步走了出来,远远便瞧见那抹浅淡的绿色身影,她身形略显单薄,立在树荫之下,恬静优美的宛如立在湖中央最美的那朵芙蕖―― “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事?”他大步走来,高大身影替她挡了从树叶隙缝中洒下来的阳光,低头瞧着她,和颜悦色的问道。 这是她第一见他穿这样颜色的衣服,深沉的墨绿,少了平常的鲜艳华丽,看来少了几分轻浮张扬,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看来倒是有了那么些气宇轩昂的味道了。 她微低头,屈膝便要行礼,夏侯景睿单手握了她的手肘,阻止了她的动作:“毋需多礼!用过早膳了吗?” “臣妾已经用过膳了!”她毕恭毕敬的回道:“臣妾这么早过来,不知有没有打扰到王爷?” “本王也早就起身了!要进去坐坐吗?”他出口相邀,明白她是绝对不会踏进玉屏馆一步的――他还并不了解她,但就是直觉的认为,她从此后都不会再踏足玉屏馆半步了! 果然,云怀袖轻摇头,噙着淡淡的微笑,“臣妾也不好进去打扰如夫人休息。这么早过来,是有事相要与王爷商量――” “嗯,你说――”她的语气有些郑重,让他不由自主的也郑重了起来。 “臣妾昨天听朝阳阁中的婢女说,城南断峰山上有一座庙宇,香火一直很鼎盛,许多香客甚至不惜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说是非常灵验。”她顿了顿,悄悄掀了眼帘瞧他的神情,“最近府里发生这样多的事情,臣妾……无才无德帮不上王爷的忙,唯有诚心祈祷祝愿王爷能得上天庇佑,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他微一愣,很快明白她的意图,掩好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颇感激的握了她的手,冲她一笑:“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去往断峰山的路途不但遥远,且山路并不好走,你身子不好,何苦去受那样的罪?” “对臣妾而言,那不是受罪!何况,臣妾也想借此机会替那无缘承欢王爷膝下的孩儿超度一番……”能跑出去痛快的玩,哪是受罪呀?咬咬牙,心一狠,将准备好的会让她不但头皮发麻而且全身都会发麻的话说了出来:“为了王爷,臣妾不怕苦累!” 如此,她便是执意要出门了?他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但你主仆三人上山,安危不能确保,本王实难放心得下,不如让府里的侍卫……” “多谢王爷好意――”云怀袖急急出声截断了夏侯景睿的话,开玩笑,让人跟着她还怎么玩啊?难不成真要跑到断峰山上去念经祈福?别说笑了,她云怀袖是做得出那种事情的人么?“臣妾的婢女锦苏曾得到过大哥的指点,拳脚功夫不算太弱,所以有她在,王爷自不必担心!” 见夏侯景睿似还不放心的样子,她忙道:“时辰不早了,臣妾会尽早赶回来,不会耽搁了进宫的时间,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派富贵繁华,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与车水马龙,更是为京都的繁华做出了完美的注解。洒脱翩然的白衣少年自裁衣店中出来,便吸引了众多人的视线,精致的无法挑剔的面容山挂着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意,大大的杏眸因为好心情而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为“他”的秀美平添了一丝平和。 身后两名青衣小帽作书生打扮的人紧跟其后,对于路人投以自家主子的如惊艳、钦羡、爱慕等神色,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公子,我们要去哪儿玩啊?”面容清秀的小厮拉了拉身上合身剪裁的衣裳,兴致勃勃的偏头询问同样兴致高昂的主子。 “哪儿好玩我们便上哪儿去呗!”白衣少年漫不经心的回道,潇洒挥开折扇,笑望着另一名四下张望着的小厮:“我说锦苏,你在看什么?” “公子,小的内急,想要上茅厕!”此三人正是借上香为名行玩耍之实的云怀袖主仆三人!一出王府,确定没有任何人跟着她们,立刻就转到裁衣店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摇身一变,成了俊俏斯文的公子哥儿! “你是想去告诉小哥哥我们出府的事情吧!”云怀袖轻哼一声,对于锦苏的想法了如指掌! 锦苏脸色微红,语塞了一阵,鼓了勇气看着她:“小姐……”换来主子不满的一瞪,忙改口:“公子,三公子真的十分担心你,昨天他一听闻你出事,急急忙忙就要赶去王府,若非二公子拦着……小的是想,既然都出来了,公子何不见见三公子,也好让他安心不是?” 云怀袖吊着眼睛很是轻浮的瞧着她,嘿嘿一笑,促狭的意味十足:“当真不是想要见某冰块的缘故?” 锦苏一张小脸倏地涨得通红,神色慌张又紧张的觑着拿自己说笑的云怀袖:“公子――这跟二公子有什么关系?” 说完掉头就跑,云怀袖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融进人群,一手扶着柳语的肩膀,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有说……云致宁这三个字吗?”、 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双盈满笑意的黑眸定定瞧着云怀袖张扬放肆的笑脸,阳光照射下,那张覆在面上的银色面具折射出更加明亮耀眼的光芒,面具下的如花唇瓣微微上扬着。 一出门,她便是这样的精力充沛、率真可人!不管是夜色暧昧下的青楼中还是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她就像是漆黑夜晚里闪着莹绿光芒的萤火虫一般,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随着她而动――真是新鲜的体验,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感兴趣! 她脚步轻快的往前走,大摇大摆的逛完玉器店又跑去古玩店,听见她熟稔的与各种人打着招呼,其中不乏小贩、走卒、秀士甚至是衣衫褴褛的贫民……她好像认识很多人,很多人也认识这样子的她。 他甚至瞧见在古玩店中,她与一年轻秀气的貌似掌柜的男子勾肩搭背着说笑,似乎一点儿也不避忌自己是女子的身份,说笑了一阵,她忽然变了脸,对着那男子脑袋便是一巴掌,一点儿也没留情的模样,差点将人拍到桌子底下去,似乎生了一会儿闷气,没一会儿,看着男子讨好递上来的好像账簿一样的东西时,又喜笑颜开的只能看见两排洁白的牙齿…… 她游走在街头巷尾,恣意又快乐,好像这样的广袤天地才是属于她的一般,欢喜溢于言表,那是在王府里,他永远也看不到的风景! 前方的她忽然停了下来,带笑的杏眸微眯,上翘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本欢喜的表情瞬间染上了阴翳与厌恶。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她的去路被人拦住了―― 瞧她厌恶的表情,想必拦她的人她是认得的,只是不知对方是怎么惹到她的,让她一见便摆出一副恨不能掐死他的表情,远远的,他听见她刻意压低的嗓不耐烦的说道:“江林晚,给本公子滚开!” 毫不客气的命令,很有些深恶痛绝的意味。 江林晚?他微蹙眉,视线落在她对面的也是一身白衫面容清秀却挂着与那清秀毫不相符的轻浮与戏谑!他那表情,分明是…… 江林晚,高贵的凤目微眯,折射出一丝冷意,他没记错的话,此人正是朝中大臣江侍郎的儿子。传闻……此人有断袖之好。 “柳公子,好不容易碰上了,小弟做东,赏脸到第一楼喝一杯如何?”江林晚嬉皮笑脸的凑近她,并不因为她给的难看脸色与警告眼神就听话的滚开,反而更上一步,笑嘻嘻的瞅着她,目中流露之意,在明显不过了! “本公子忙得很,没空奉陪,快滚!”云怀袖毫不客气的喝道,眉心一阵一阵的跳的厉害,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居然遇上了这尊瘟神…… 领着柳语就要离开,江林晚脚下跟着移动,结结实实的挡在她们身前:“不要这样嘛!柳公子,许久不见,难道你都不想念在下么?在下可是想你想得紧呢,天天在大街上溜达,希望能与柳公子巧遇……今日总算老天开眼了,柳公子,咱们总不好辜负了这上天赐予的大好机会吧?” 云怀袖冷眼瞧着她,嘴角用力抽了抽,恶狠狠的咬牙道:“本公子没空――” 想念他?她想念他去死!还老天开眼,不好辜负大好机会?她发誓,他再不滚,她会让他很“感激”这上天赐予的好机会!用力握了拳,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今天有机会舒展一下也不错! 江林晚却忽的凑近她耳边,不怀好意的低低道:“怀袖妹妹,你不希望晚哥哥当众将你的秘密抖出来吧?” 该死的,她就知道他会拿这个来威胁她,哼,他倒是一点儿记性都没有――她哪一次怕他的威胁了? 江林晚的父亲与她父亲不但是同僚,且做官之前,二人还有着同窗之谊,所以两家大人的感情向来很好,经常互相走动,两家的小孩就无可避免的要见面。但她与这个江林晚,不知为何就是不对盘,初见面之时,她也是一身男装,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与他起了争执,从此两人一见面不是你掐我便是我揍你,难得和睦相处。 后来她以柳公子的身份游走在大街小巷,他就像是专为给她添堵似地,她在哪儿冒个头,他肯定也会跟着出现,然后一次一次的重演开头那一幕,当然,她暗咬牙根――也会出现接下来的这一幕。 “你个死变态,许久没修理你了你皮在痒是不是?”这是警告,他若识时务,就该夹着尾巴赶紧逃了,他若不……哼,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哎哟,怀袖妹妹生气的时候都好讨人喜欢哦!”江林晚更大胆的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轻柔又暧昧,但其中的轻佻,又恨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打断他的牙。 这就是赤果果的调戏了,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般亲昵的姿态自然惹得旁人驻足观望。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不知羞耻云云,劈头盖脸的朝他们砸了过来!这家伙,喜男色就该乖乖的跟他的男宠们厮混,做什么要跑来招惹她?还一次一次的永不知倦似地…… 云怀袖忍无可忍,一记右勾拳狠狠招呼了上去!气贯云霄的将人揍倒在地,拳打脚踢的招呼着缩着肩膀任她踢打的男子,对方并不反抗,只保护般的护着自己的头脸,一边抽空喊道:“诶,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嘛……” “冷你妈个头的静――”云怀袖爆着粗口,几乎要骑在江林晚的身上去:“本公子忍无可忍了,不是喜欢调戏吗?我让你调,我打死你这混蛋!不是喜欢威胁人吗?我让你威胁个够,我踢死你这王八蛋!我让你调戏,我让你威胁,我抓死你……” ------------ 第三十章 脚趾 夏侯景睿足足愣了半盏茶功夫才在云怀袖大喝的“打完收工”中回过神来,揍完人后的她看来很是神清气爽,痞子似的以大拇指神气的撇一撇鼻子:“江林晚,下次看见本公子最好绕道走,否则本公子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周围驻足的人早教她的架势吓得愣住了,本来一翩翩如玉的少年公子,竟当街做出这样暴力的事情来……整个人,与先前的斯文秀气判若两人,一时间,投注向她的目光都复杂了起来。(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人群中那抹鲜艳的红,倾身捡起眼前的鹿皮靴子,他唇瓣止不住的上扬,漂亮的凤目流动着似水一般绵延不绝的笑意,轻柔宛若微风拂过平静湖面时带起的阵阵涟漪,经久不散! 柳语很无力的上前替自家主子束好散乱的长发,似同情的瞥了眼倒在地上哀哀直叫的江林晚,她真搞不懂,小姐为什么就那样讨厌他?而他明知道小姐讨厌他,还偏要凑上来让小姐揍,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偏偏这江公子……唉,他是乐此不彼吗?但谁脑袋有问题乐意让人家揍成猪头啊? “小姐,你的鞋子呢?”束好发后的柳语低头瞧见自家主子竟然光着一只脚,而原本该安分呆在她脚上的鞋子却不知所踪,光天化日之下,小姐洁白小巧的脚趾头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女子的脚何其矜贵啊!这这这……这事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那还了得啊?柳语急得团团转,大眼四下张望,却仍是没有看见,忙蹲低身子,扯着云怀袖的衣角,用力往下拉,徒劳无功的想要将她雪白的脚趾头遮起来。 无意间竟瞧见趴在地上的江林晚微眯着双眼,怔怔瞧着小姐的裸足,她心下大急,恶狠狠瞪道:“你看什么看?再看将你眼珠子挖下来——” 江林晚慌忙别开视线,挂彩的白皙面容有可疑的红晕悄悄晕染上来。 云怀袖低头看着柳语气呼呼的样子,为了方便行走,她特地选了这一身干练的劲装,不似夏侯景睿总着的那种繁复的长袍样式,所以下摆不够长,而柳语担心自己的脚被人看了去,蹲下身拉她衣服却也遮不住之时,索性蹲在她脚边,用自己的衣摆替她遮挡住了。 微摇了摇头,她伸手拉柳语起身:“哪那么多规矩禁忌的,我才不在乎……” 谁爱看谁看呗,不过一只脚而已,至于这样大惊小怪么? “小兄弟,这是你的鞋子吧?”鲜艳的红袍穿过重重人群,来到她的面前,长指勾着短靴,微笑着问道。 那抹毫无预兆便出现在她面前的红刺激着云怀袖乌黑的瞳不断紧缩着,精致的五官扭曲的很难看,原本的神清气爽又教阴霾取代了:“是你?!” 这该死的爱穿红衣的变态面具男,竟然还敢出现在她面前——在那样恶整了自己之后!果然很够胆—— “是我,真巧,咱们又见面!”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不过,倒比他预料的似乎要冷静很多!“在下凑巧捡到了你的鞋子!” 他噙着优雅的微笑,缓步走到她面前,他比她高出许多,因此,随着他的走近,她只能被迫的仰起头来,他看到,她一双妙目,满满尽是怒气。“小兄弟似乎不太高兴见到在下?” “你错了,本公子很、高、兴见到阁下——”云怀袖勉强扯动着面部神经,弯了弯唇角,给他一个好假好假的笑容,笑意丝毫未到达弯弯的眼底。 她在说着很高兴见到他时,他分明听见了她恨恨的磨牙声,以及她死死抵在大腿外侧的蠢蠢欲动的小拳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估计她很想像刚才揍江林晚时那样揍他!她在王府外头,情绪变化很分明,这样的她,让他不自觉的兴起了逗弄之心。“在下还以为小兄弟很不高兴见到我呢!” 变态,谁真的高兴见到你了?哼,上次竟敢那样整我,看我这次不好好收拾你我云怀袖三个字便倒过来任人念——她恶狠狠的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怎么会呢?兄台这样的……难得一见的……心胸狭窄到变态的……极品男子,小弟有幸得以见到,真感到无限荣幸啊!” 她将那几个字含糊的咬在唇间,笑的璀璨异常:“所以说,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上回之后,小弟还在想,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公子一面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了,真真是三生有幸啊!” 夏侯景睿微微一笑,墨玉般的眼眸光彩潋滟,美丽的凤目微一挑,有戏谑飞快闪过:“在下与小兄弟一样,颇有同感——” 目光下移,落在她不避不躲的雪白脚趾上,眉心几不可见的耸动了下:“地上寒凉,小兄弟还是先穿上鞋比较好!” 他在说笑吗?大热天他竟跟她说地上寒凉?有毛病啊? 不过,看在柳语焦急不已的份上,那就先穿上鞋子再说啰!朝他伸出手去:“多谢兄台捡回了我的鞋子……” 喂,什么意思啊?她都跟他伸手了,而且还道谢了——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他不将鞋子还给她还杵着做什么? 她正要抬眼用眼神表达她的疑惑,眼前一花,却是他忽然俯身下去,毫无预兆的握住她踩在地上的脚。他动作太突然,而她一时不察,险些因他突然握抬起她脚的举动稳不住身子,好在柳语眼明手快将她扶住了。“喂,你做什……”么? 他无声的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短靴搁置在他脚边,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注目,以无比轻柔的手势拂去沾在她脚上的尘污,这才拿了短靴替她穿上。 轻柔郑重的模样,仿佛捧着全世界最珍稀名贵的事物一般…… 柳语呆了,江林晚呆了,围观大众呆了,云怀袖也呆了——怔然瞧着那人那样仔细认真的为她穿鞋子! 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她曾誓言不是他死就是她亡的男人,竟然……用如此虔诚膜拜的态度为自己穿鞋子?!好似她对他而言,是十分宝贵与珍惜的一般……是她青天白日里做梦了还是这个男人脑袋被门挤了? 第一回见面,他在青楼里那样的整过自己,可第二回,他竟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同自己打招呼,让人恨得牙痒痒之余,又莫名其妙的以这样的姿态帮自己穿鞋…… 好困扰哦,这个人,他脑子的神经都是怎样搭的线?她忽然很好奇! 替她着好鞋,顺手整理了下被柳语拉扯的起了皱褶的下摆,这才起身,迎着她呆呆的表情,轻轻一笑,笑容绵软如三月叶尖上的雨珠,“小兄弟能否赏脸与在下同饮一杯?” 云怀袖回过神来,他的邀请似乎很是真诚,并没有那晚的轻浮戏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道:“有何不可?” “小……公子!”柳语急急忙忙拉了她的手臂一把,面带忧色,犹疑的瞧着红衣烈烈的夏侯景睿,凑近她耳边轻声劝阻道:“咱们完全不明白此人的底细,上回在那边……听二公子与三公子的对话,感觉此人很……可怕的,咱们不要跟他去!” “很可怕?有多可怕?他还能吃人不成?”云怀袖似笑非笑的勾了唇角,目光平平望过来,日色的光辉照在她的半张脸上,纤长如蝶翅的睫毛忽闪着,露出几许调皮之色:“别怕,你家主子会保护好你的!” 柳语无语的扁着嘴巴——小姐是在说笑吗?保护她?关键时刻她一定会跑的比飞的还快,哪一回真的记得要保护她?唉,既然她已经决定了,她只能自求多福,罩子擦亮点,有什么状况一定要撒丫子就跑…… 夏侯景睿眼底藏着笑意,将主仆二人的对话以及表情尽收眼底,虚握了拳搁至唇边,轻咳一声的同时,也很好的将上扬的唇角掩住了:“如此,小兄弟,这边请——” 他说着,撩袍先行一步,云怀袖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喂,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跟他走?你是笨蛋还是没脑子啊?你这样子被……被你哥哥知道,出事了不被他扒了皮才怪!”不知何时爬起来的江林晚恶声恶气的跟在后面冲云怀袖嚷道——当然,他口中所指的会扒她皮的哥哥自是云致宁无疑! 云怀袖霍地转身,杏眸迸出恶狠狠的威胁之意:“江林晚,你若敢故意给我说漏嘴,你就把脖子给我洗干净了!” 到时候她就是杀到他的老窝也要将他撕个稀巴烂——不过他说的倒也不算夸张,云致宁那家伙若知道自己随随便便跟陌生的完全不知底细的人走,会做出的事情绝不止扒她皮这样简单…… 一想到云致宁那暴力狂,她就一阵一阵的头痛! 夏侯景睿并未停下脚步,也未回头看她是否有跟上,只以无比轻柔的满是笑意的语调说道:“小兄弟若是害怕,那就改日再约吧!” “喂,你给我站住——”害怕?他是在说笑吗?在王府里的她或许会因为各种不确定不安全的因素感到害怕,但出来了,这就是她的天下,她怕屁啊? 竟然这样讲,分明是看不起她!哼,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是有多厉害,连云致宁跟小哥哥都觉得可怕…… 江林晚捂着胸口,衣衫凌乱,很是狼狈的模样,还要再说点什么,尚未跟上去的柳语轻叹一声:“江公子,你还是别说了吧!当心公子她又返回来揍你一顿……” 柳语迷惑的紧,江林晚方才那样着急的阻止小姐,甚至不惜惹怒小姐,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但仔细一回味,又觉得不太对——那语气,分明像极了关心与焦急!可,他为什么会关心小姐会为小姐着急呢? 摇摇头,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想啦,她只要寸步不离的跟在小姐身边做个合格称职的小跟班就行了…… 京都第一酒楼,弥漫着酒香,浓烈的,香醇的,在满楼子里飘散。 唱曲儿的歌伎,绾着素髻,身形款款,纤纤蔻丹拈着琵琶拨子,一弦一调,搭着如黄鹂般婉转清脆的歌声,吟唱着切切情意。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是东坡居士的《蝶恋花》……到底是那姑娘太年轻,所以唱不出这词中该有的无可奈何的情绪!”酒楼二楼,凭栏处,有着一立一坐的身影,俯瞰楼下歌伎的表演,静坐着的红衣男子支颐浅笑,黑眸紧锁着毫无形象趴在栏杆上往下望的雪白身影,他几乎是眨眼也不曾,凤目被那洁白填的满满当当。 “哦——”云怀袖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瞅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足够老了,老的完全能够明白苏东坡的无可奈何?” 这不是一首为情所困的情诗么?怎么到了他那里,却变味了?她倒觉得小姑娘唱的挺好的,声音清亮又甜美,唱到“多情却被无情恼”时,哀怨的还让人忍不住陪着她揪心呢! 夏侯景睿面对她的挑衅,也不恼,一本正经道:“在下今年二十有二,所以还不够老!” 这回云怀袖赏脸的回过身来,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了下来,打量着他面上的银色面具,好奇道:“你脸上有很丑陋很可怕的疤?” 对于她跳跃式的思维,他依然保持一贯的慢条斯理、云淡风轻:“抱歉让你失望了,并没有——” ------------ 第三十一章 面具 “或者你长的很对不起观众?取了面具便会吓得小孩哇哇大哭?”歪眼斜鼻、奇丑无比、惨不忍睹?所以没办法只好弄个面具将自己的脸藏起来,免得吓坏了无辜的群众。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过瞧他的衣料,她敢断定,此人非富即贵——就算京中的达官贵人,也少有人穿得起金丝罗稠的。 这种极珍贵的丝绸,面料风格雅致,质地紧密、结实,却又通风、透凉,穿着舒适、凉爽,最是适合炎热的夏季的——因着小哥哥的缘故,她对衣料也有一定的认识。这种丝绸因为珍稀,所以价格极贵,能买得起,说明对方有一定的身家…… 不过,倒是没听说这京中哪一家显赫的公子哥是生的见不得人的…… 黑翦深邃的眸里闪着深深的笑意,倒酒的手势也跟着一缓:“我的长相?嗯……应该不会吓坏小孩子!” 云怀袖面上闪过类似鄙视的神情:“所以,你戴着个面具,纯粹是为了装酷扮帅?” “咳——”夏侯景睿递了斟好的酒给她,轻笑道:“我个人认为,我并没有这样的嗜好!”装酷扮帅?亏她说得出来! “去——”没好气的瞟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杯中晶莹剔透的液体散发着醇厚的梨花香:“难不成你是怕被人认出来?” “或许,是这样没错!”顶着当朝王爷的身份,确实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被人认出来尤为糟糕! 他举了酒杯,邀她碰杯:“你对我很好奇,却并不问我名姓,为什么?” 论酒量,她还是不错的,大哥性子最为豪爽,云致宁与小哥哥不在家时,每每喝酒他总会捎带上她,是以,这梨花酿于她而言,小意思而已!爽快的与他碰一碰杯,仰头,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我若问了,你便会告诉我?别开玩笑了,你自己都说了,戴着个面具就是怕人认出来,那么即便我问你姓谁名谁,你告诉我的,都一定是假的!”当她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儿么?且向来都是她哄得人团团转,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被人耍了? “你很聪明!”他很真诚的夸赞道。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子!王府里的陷害事件,若是别的女子,怕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了……她的胆量,也不是寻常女子能够比拟的! “本公子一向很聪明!”她毫不客气与谦虚的接受他的赞美,极臭屁的露出两排雪白整洁的牙齿。“倒是你,总戴着面具做人,不累吗?” 夏侯景睿握着酒杯的手一紧,随即若无其事的笑道:“习惯了,倒也无所谓累不累了!” 若说戴着面具,她又何尝不是呢?王府里的她,不也是戴着面具在做人吗?那她……可会觉得累? 平静的表面下,心口却拍打着惊涛骇浪一般——这么些年来,从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从来没有,今天她这样问,或许好奇的意味更重些,可是他莫名其妙的一阵心酸……这种感觉,在他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 “这种事情也可以习惯的吗?”他这样一天到晚戴着面具做人,其实跟她又有何区别呢?只是,他习惯了,而自己,怕是永远习惯不了的!只盼啊,早日结束王府里水深火热的日子,回到她现在这般逍遥快乐的生活,唉……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伸手取过手边的酒壶,替她的空杯斟满酒:“你酒量不错——” “还行吧!”再不错也是拼不过大哥的,那家伙喝起酒来简直就……不是人!眸光一转,她忽的贼贼一笑,倾身向他,刻意压低嗓:“听说,你是很可怕的人,你到底有多怕呢?是做过很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是怎的?是怎样?杀人放火?烧杀掳掠?还是……奸*淫*无*耻的采花大盗?” 夏侯景睿倒酒的手一抖,几滴酒液滴溅除了酒杯外:“你对可怕的理解便是这样?” “不然是怎样?还是你觉得说,这样还不够可怕?”她弯弯眼眸,看似在笑,可是眸中霍然多了警惕与戒备。 他暗暗失笑,现在才防备,若他真存了心对她不利,她能防得了么?也真不知道她究竟是仗着什么,所以如此胆大包天,对方底细全然不知,她也敢这样跟人家走!唉,得亏了是他,若是别的对她心存歹念之人,吃亏了可怎么办……心中忽的一凛,怎会莫名其妙对她生出这种类似忧心的感觉来? 他放下酒壶,眉心一阵一阵跳的厉害,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有期待与紧张,紧紧的注视着他。他弯弯嘴角,大手自然抚上她的头顶,语气竟是前所未有正心诚意:“你年纪尚小,并不知世间险恶……所以,日后别再轻易跟随陌生之人走,明白吗?” 云怀袖不自觉的皱了眉心,他这番颇语重心长的话……竟然像极了小哥哥!奇怪,明明是陌生人,他却为什么很关心她的样子?而且,他还摸她的脑袋?这动作是她家哥哥们专属的好不好?这人谁啊?他凭什么摸她脑袋? 正欲挥手打掉头顶上的大手,他却已经收了回去,起身,火红的衣袍衬着银色面具,竟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妖娆鬼魅:“在下尚有事,先走一步!小兄弟没事也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告辞——” “诶诶……”什么嘛!竟然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她还什么都没探出来呢,那抹鲜艳的红瞬间消失在天下第一酒楼,迅疾的像是闪电一般,飘忽身影只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云怀袖瞠目结舌,这人,轻功居然比小哥哥还好? 犹在腹诽那人莫名其妙消失之时,手臂教一股大力牢牢抓住了,跟着响起的,是熟悉的关切与焦急:“怀袖,你怎么样?那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还好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云怀袖疼的龇牙咧齿,转眸去看,从来温润如玉的云天音,清隽面上布满了忧心焦虑,双目在她身上来回穿梭打量,生怕她有一星半点儿的损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小哥哥,你抓疼我了——”她痛的嘶嘶直吸气,眼泪都差点滚了出来。“你……你放心啊,我好好地,一点儿事都没有,一根头发丝都没少,那人没对我做什么,我只跟他喝了一杯酒……” 闲闲跟在身后的云致宁冷冷哼了哼:“我就说不会有事,你偏这样担心!” 那晚,他看的很分明,银面修罗对她没有恶意,不怀好意的戏弄倒是有那么一些,不知这惹祸精到底是什么时候犯到了那样的人物—— 云天音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下来,抬手抚上她痛的扭曲的小脸:“若是旁人,我倒也不担心了,可……是他啊,你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话是对着云致宁说的,但温润关切的目光依然落在她的身上,她是他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呵疼的女孩,但凡与她有关的任何事情,都能教他引以为傲的冷静瞬间土崩瓦解,慌成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样子…… 云怀袖抓住了他言语中的重点,偏头好奇的问:“那个人……他究竟是谁啊?” 云天音双手拢着她的肩膀,俯身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怀袖,听我说,那个人,他是我们惹不起的人,他……总之你日后瞧见他,能有多远便避多远,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呀?”他没有小哥哥说的这样可怕吧?虽然一开始她是看他很不爽啦,但今天他有帮她穿鞋子,还对她讲类似关心的话语,没有欺负她也没有恶整她呢!可怕吗?为什么她不觉得?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要你怎么做你乖乖照做就是了!再给我废话试试看——”又是云致宁的冷嗓,云怀袖非常熟悉的威胁。 扁扁嘴,不太甘愿的点头:“好啦,我知道了!”可恶的云致宁,就不能给她点好脸色看吗? 不过说起来,他今天这脸色已经很好了,她先前还以为他会不由分说上来就拽着她耳朵耳提面命一番的,没想到今天还表现的很文明,阿弥陀佛,一场皮肉之痛算是躲过去了! 云天音松口气,秀美的眉目仍是凝着浓重的化不开的愁绪,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怀袖,不要觉得哥哥们啰嗦,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我们多希望,能替你担掉所有的危险,让你一直这么快乐简单的生活下去!” “她敢觉得我们啰嗦?!”云致宁冷眼一横。 云怀袖连忙往云天音怀里缩,嘟着嘴道:“我不敢——” 虽然他们不愿意告诉她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她知道,小哥哥会这样郑重的嘱咐她,说明那个人是真的很危险的。她也知道,哥哥们很疼爱她,那种呵疼,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小哥哥!所以他说的话,她都会听! 靠在云天音怀里,撒娇的扯扯他的衣袖:“我保证,以后见着他,一定躲得远远地。我发誓,这辈子绝不招惹他!你们放心吧——” 听见她这样说,云天音纠结的眉头这才完全舒展开来,抚一抚她的头顶:“太子生辰,今晚你也要进宫吧?” 云怀袖乖顺的点头:“夏侯景睿同我说起过了,你们也要去么?” “爹与二哥都会去的,你别担心!”他握着她的手,温声软语的说道。他不为朝廷做事,自然也无法进宫,好在爹与二哥都会去,她有什么危险或者状况,身边也有人能够照应,他也就放心了!“不过还是要小心,知道吗?” 云怀袖好奇的抬起头来:“会有人为难我吗?”可是为什么呢?她不过是夏侯景睿家里并不起眼的“病恹恹”人呀,谁那么无聊要与自己为难? 云致宁伸手将她从云天音怀里拉了出来,冷眼瞪着她:“谁为难得了你?连当街打架这种事你都能做的这么顺手了,大庭广众之下光着脚丫子……这些事情若被爹娘知道了,不念死你才怪!” 云怀袖缩一缩脖子,大眼可怜巴巴的望着眼看着就要暴力对待自己的冷面神:“二哥,都是江林晚那家伙欠揍嘛!他竟然……他调戏我,我忍无可忍才会这样啊!二哥,你最好了,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爹娘的对不对?二哥……人家最最爱你了嘛!” 云致宁眼神不自在的闪了闪,白皙的面上有可疑的红晕冉冉升起,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异状:“你……你不能像从前一样将他拖到无人的巷子里再动手吗?非要在大街上——” 臭丫头,就算是兄长,也不能毫无避忌的说……那样的话呀!可,即便知道她是迫于形势迫于无奈才这样说,他的心,仍是不由自主的柔软了起来——这丫头呀,叫人怎能不疼呢? “他那样……”见云致宁的语气不再那样冷硬,云怀袖长舒一口气,忙将当时的情景连比带画的说了出来,为求让他们脑中的画面更生动立体,她甚至还学着江林晚的动作讲下巴放在云致宁肩窝上:“他就这样跟我讲话,威胁我说不陪他喝一杯就要拆穿我的身份……我气得要死,哪还管得了是在哪里嘛!” 云致宁的身子瞬间僵住了,云天音刚松缓的脸色也瞬间凝重了起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她拉离云致宁的肩膀,嗓音有些生硬的:“天色不早了,还要进宫呢!你赶紧回府去吧,免得夏侯景睿起了疑心……柳语锦苏,送小姐回去!” 黄昏,云怀袖趴在窗台边,暮影沉沉的窗外初开的白兰香气郁郁醉人。 柳语捧了新裁制的衣服进来:“小姐,该准备了!” “哦——”她散漫的应一声,却依然没有动。“柳语……你说,那个人真的是坏人吗?” 柳语愣了愣,不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是在问谁:“小姐,你说谁?” 她闲闲拨弄着腕上的反射着冷冽暗光的银镯子:“就是今天咱们遇见的那个人,哥哥们说是很可怕的人……可我反复的想了又想,除了一开始他与我作对还整了我,但他今天的表现,一点儿也不像是坏人啊!” 她使劲的想了很久,还是没有觉出他到底是可怕在哪里!而且当她问他带着面具累不累的时候,他说,习惯了,倒也无所谓累不累了。语气好似无奈,又隐隐的有着说不出口的怅然与苦涩,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夏侯景睿……她问他没了孩子伤不伤心时,他好像也是用着这样的语气说,他已经习惯了! 真奇怪,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她却偏偏觉得有些感觉竟是一样的……一定是想太多了! “小姐,你自己从前常常说,坏人又不会将那两个字写在脸上的……”柳语抖开华丽的衣裳,小心翼翼挂在屏风上,一边道:“何况二公子三公子都说他可怕,那他一定是十分可怕的!”她顿了顿,以一种非常敬佩的的语调说道:“我相信二公子与三公子的判断——” 云怀袖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是啦!二哥与小哥哥的话,你什么时候怀疑过?做人也别这样盲目行不行?” 柳语很委屈,她容易吗她?作为一个下人,作为一个合格的下人,对主子们的话盲目是不是应该的?小姐竟然还嫌弃她?呜……“小姐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能一样吗?我是答应他们遇见那个人要远远避开,但我……很难认同他们讲说那人坏得很可怕这样的事实。”她没有亲自验证过个事实,那就不叫事实!“算了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 转身由得柳语替她匀面梳妆,轻闭上眼,脑子里依然是那抹鲜艳的红……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就是个可怕的人呢? 矜贵的杏红,是她鲜少尝试的颜色。杏子红黄两色相互辉映,衣襟与阔袖处点缀着零星的之色梧桐花,同一色的嵌宝金饰,珍珠翠玉,赤金灿烂,衬得她肤色更加粉嫩欲滴,也更显尊贵无比。只稍稍妆饰了下的精致面容,便光彩照人、华丽夺目! 郁卒的轻叹一声,方才还端着端庄模样的人委顿下来,拉扯着身上华丽的衣袍:“需要这么隆重吗?太子的生辰,主角自然是太子殿下,我不过是露个面罢了,需要穿成这样吗?” “小姐——”柳语不赞同她的话,一边动手整理着衣裳下摆,一边道:“当朝可就你这么一位王妃,自然是要隆重的……你别忘了,今晚老爷也会去呢,到时候他见到你这样子,就知道你在府中过得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的也是,算了,就当是去宽爹爹的心好了! 刚收拾好,夏侯景睿便在侍女的禀告声中挑了帘子大步走进来,瞧见她盛装之下的光彩照人,幽幽如深潭的眸里似有红采样的霓光划过璀璨一道,唇角缓缓拉出柔缓的笑痕:“准备好了么?” 云怀袖深吸一口气,这才看向他,点点头:“臣妾准备好了——” 今晚的他依然一身宽松的艳紫长袍,除了绾发的白玉冠,并无多余的装饰,微微一笑,神情慵倦闲适。心里忽然觉得不公,比起自己的盛装打扮,他是不是也太简单了点儿啊? 她要拖着繁复华丽的衣裳,顶着满脑袋的珠翠明铛,累都要累死的,他却这般闲适轻松—— 夏侯景睿瞧出了她不自觉微噘的唇儿所表露的不满,唇边笑意更深浓了些,朝她伸出手去:“咱们出发吧!” 云怀袖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微抿唇,垂下眼睫,将手递到他手中—— 天气有些热,宴席便开在太池旁边的颐园殿中,殿宇皆用白玉石甃成,凉意宜人,玲珑莹澈。华灯宝烛,霏雾氤氲。正中摆金龙大宴桌,帝后并肩而坐。皇后是极年轻的女子,云怀袖趁着行礼之际飞快的扫了一眼,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意态闲闲的端坐在威严的皇帝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耳边听见皇帝和蔼亲切的声音:“景睿,怀袖,你二人毋需多礼,快坐下吧!” 自北而上,东西相对分别放亲贵、命妇与朝中重臣的宴桌,今日是太子的生辰,本该是家宴,但夏侯王朝至今只有太子这一脉,皇帝夏侯凌自然是要风光操办,宴请百官与太子同乐! 坐在她身边的,是什么一品诰命夫人,见她望过去,对方忙欠身行礼,她回以一记微笑,在夏侯景睿的扶持下坐了下来。 她与夏侯景睿算是到的最晚的,所以待他们坐定后,皇帝与皇后相视一笑,轻击了下掌,笙乐互起,歌舞不绝,整个殿宇的气氛也跟着活跃了起来。 云怀袖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殿中表演的舞姬身上,悄悄抬了眼帘望向对面的宴桌,试图找到爹爹与二哥,只可惜人太多,跳舞的舞姬们又挡了他的视线,让她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不免有些着急—— 桌下的手却突然教人握住了,她一怔,直觉便要甩开,却有声音在耳畔响起:“云大人在顺数第三的位置,云致宁在倒数第五的位置……” 依着夏侯景睿的指点,果然,云怀袖很快寻着慈目善眉正望着自己欣慰微笑的爹爹与惯常冰山表情的云致宁,见着许久不曾见到的爹爹,她忍不住撒娇般的笑了,自然流露出小女儿的娇姿来。 见到了自家人,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这样的大场面,她第一次参加,心中难免会有些忐忑的!伸手端了桌上的酒杯,小小的浅啜一口,嗯——清冽香醇,果然是宫里才会有的好东西!贼兮兮的张望了下,没人注意,暗喜着一口饮尽,咂嘴回味,真可惜,大哥不在…… 搁下酒杯,她管不住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转着——奇怪,今天的正主儿怎么到现在连影子都没看见?她之前还兴奋说可以再次见到那双漂亮到无与伦比的手呢!难道今天要失望而归? 案上名酒佳肴,鲜蔬野味。箜篌悠悠,曲声荡荡,令人心旷神怡。酒过三巡,皇帝伸手招来近侍,耳语几句后,那人喏喏着退了下去。 近旁伺候着的机灵的小宫女瞧她甚是喜欢那酒,忙替她杯中斟满了。她感激的冲她笑了笑,见夏侯景睿的注意力仍在殿中的舞姬身上,忙不迭端了杯子,满足的喝了好大一口。正欲放下酒杯,却敏感的察觉有人在看她!微唇锁眉,顺从感觉朝右前方看去—— 年轻美丽的皇后眼波将流,盈盈浅笑,手中持一只少见的夜光杯缓缓轻摇着,迷离欲醉的眼波,似不经意的落在她身上,见她望过去,她唇边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却很有些意味深长的意味。 什么意思?皇后这样看着自己,似打量又像是评估的眼神……她却觉得,她那眼神,分明是不怀好意的,她与她这是第一次见面吧?所以从前,她应该没有得罪过她才是哦…… 正暗自揣测间,皇后的视线已经从她身上移开,她因好奇,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正好看见皇后移开的视线落在自己身边——这种目光又不似方才看自己的那样意味深长,反而有些说不出来的轻柔缠绵…… 夏侯景睿似乎并没有察觉,依然含笑注目于殿中翩然起舞的舞姬,不时随着丝竹声敲敲手中的筷子或是满意的点头——云怀袖暗暗心惊,天爷,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皇后与夏侯景睿…… 仰头,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她需要压压惊,为她暗自琢磨出来的令人胆战心惊的猜测…… 小宫女勤快的又替她斟满,她深吸一口气,觉得那惊还没被完全压住,端了酒杯打算再来个一饮而尽,却有只大手飞快的压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这酒后劲极大,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些为妙——” “哦……”她有些愣愣的回答道,看向他的目光也不免有些怔然——不要看我,看右前方向啊,快看快看,皇后还看着你呢! 他轻轻一笑,抬袖,无比温柔的拭去唇边的酒渍,全然不顾旁人的侧目:“你若喜欢这酒,待会儿本王请皇上赏些给咱们带回去喝,好不好?” “好……”她依然愣愣的回不过神来!是,夏侯景睿对她一贯是轻言细语的,但却也从未对她做过这样亲昵的举动来,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皇上你瞧,王爷王妃鹣鲽情深,多么的恩爱呀!”娇俏的嗓盖过了丝竹管弦之声,直直落进云怀袖耳里:“你先前还担心王爷会对王妃不好呢,你现在瞧,王爷不知道多心疼王妃呢!” 夏侯凌爽朗的带着欣慰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是啊,朕瞧着,也就安心了!云卿家,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云安淮忙起身,躬身面向夏侯凌,恭敬道:“王爷厚待怀袖,微臣不胜感激!” 夏侯景睿跟着起身:“云大人言重了,怀袖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该好好待她……这些日子,怀袖也很是想念你们,本王还想说过些日子带她回云家小住一段时间呢!” 云淮安于是感激的望了过来,因激动而导致声线都轻微的发着颤:“王爷有心,微臣感激不尽——” 什么嘛!她是云家的女儿,回娘家小住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什么她感觉,夏侯景睿像是给了云家好大好大的恩赐一般……连爹爹都要对他行礼表示感激?!怎么说,爹爹是他的岳丈,该行礼的那个人是他才对吧! 用力抓着筷子的指关节已然发白,那是她在极力忍耐心中的不满与愤怒——她不吭声,低眉顺眼的瞧着面前的杯盏。 夏侯景睿撩袍坐下来,目光微一扫,落在她泛白的指节上,大手不假思索的握了住,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她咬牙,低低的答。 没事?那他听见的霍霍磨牙声算怎么回事?浓眉一沉,嗓更轻的问道:“究竟怎么了?” 她的情绪变化,哪怕是最细微的,他都能精准的感觉到!但明明之前她还好好的,一转眼……他还以为,他刚才说要带她回娘家小住的事情会令她开心不已呢,结果她却生气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云怀袖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抬头看向他担忧关切的俊颜:“这里太闷了,空气不太好,臣妾想出去透口气……” 夏侯景睿瞧着她僵硬的笑容,疏朗眉目间尽是关切:“那……就在太池边走走,别走太远了知道吗?” “嗯!”她忙点头,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头飞快起身,拎着衣摆低了头往外走去。 夏侯景睿瞧着她的背影,不着痕迹的冲近旁并不起眼的小婢女使了个眼色,后者微一点头,将手中的酒壶交到旁人手中,似交待了句什么,便匆匆跟了出去! ------------ 第三十二章 巧遇 “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万恶的夏侯王朝,万恶的……夏侯景睿……”气死她了,一想到爹爹居然要谦卑恭敬的给他行礼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就因为他是王爷,就因为他的高贵身份—— 太池是一汪人造的湖,湖水不知是从何处引来的,碧波荡漾,清亮透澈,在灯火通明的晚上,也能清楚的瞧见湖里漫游的各种鱼儿,湖面上铺着大片大片碧绿的荷叶,白的、粉的、紫的荷花开得极好,晚风轻送下,清香醉人心脾! 而太池边上,则是葱翠的数目辉映着如锦繁花,期间错落几座小巧精致的殿宇亭台,古意盎然,很有江南秀丽清新的意境。 天色已经不早了,太池边上除了她也没有别的什么人——想也是,人都到那方笙歌艳舞的天地去了,有连天笑语传出来,她不高兴的皱皱鼻子,紧走两步,不想在自个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听见别人那样开怀的笑。 因是进宫,柳语与锦苏也不得陪伴,她闷闷的踢着小石子,离灯火辉煌越来越远。 外面的空气比殿里头通透许多,越往前走,花木扶疏,假山峋嶙,比别处更多了几分凉爽之意。她一个人慢慢的看了一会儿花,逗了一会儿鱼,不知不觉走的远了。 穿过翠色匝地的百年古木藤萝,转过一座假山,忽见太池湖面与水相连着一座别致典雅的红色小亭,双眼一亮,弯腰抱起曳地的衣摆,快步跑了过去。 小亭临水而建,湖面与亭身差不多处于同一水平面。她一时玩心大盛,随手脱了绣鞋抛到一边,挽起宽大华丽的群袍将双足伸进清凉沁人的湖水里戏水。 清凉的感觉赶走了心中的仅剩不多的燥意,仰头闭眼,满足的轻吁出声:“好舒服哦——” 踢一脚水花,笑嘻嘻的伸手去接,水珠落在脸上,下滑时痒痒的感觉惹得她忍不住咯咯轻笑,双脚交替着踢踏出更高更多的水花,像是寻到了新奇的玩具似的,水花越高,她便笑的越开心—— 这般恣意妄为的生活,她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是啊,现在,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从前了呢?来到这时空,已经三年了呢,已经有三年,没有想起过从前的自己了—— “呵……”唇边溢出苦笑的纹痕,踢水的动作也稍缓了下来。三年,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道那个时空的爸爸妈妈过得怎么样?没了她,他们会难过吗? 会的吧!再没有为他们争光的女儿,再没了能够炫耀的资本,再没有被他们操纵如傀儡的听话女儿,他们能不难过吗? 想得入神,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靠近,直到黑影当头罩下,鼻间闻得疏朗的芭蕉味道,夹杂着陌生气息兜头兜脸席卷而来,心中一惊,直觉转头去看,臀儿一歪,身子一斜便要往湖中摔去。 小手本能的胡乱挥着,妄图抓住能稳住自己身体的东西,却只是抓到一把又一把的空气,眼见就要摔得狼狈不堪,有人一把扯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臂,一拉一旋,将她轻松的带离危险边缘。 云怀袖吓得冷汗涔涔,拍着胸口一边庆幸一边抬眼去看救自己脱离险境的人,目光刚触到来人,便华丽丽的呆住了……竟然是他?! 正是今天的正主儿,本该在殿中等着人齐齐给他祝寿的太子殿下夏侯玦,却没想到竟在这里让她给撞上了,还差点害她失足掉到湖里……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出声,微蹙眉头暗猜夏侯玦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边拿眼打量他,他站在她面前,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呃,面无表情更能贴切的形容,长睫微垂,视线并不落在她脸上,却在看见那双雪白赤足在宽大衣袍下若隐若现时,目光几不可见的微闪了下。 “呃,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气氛安静的太诡异,不说点什么好像不太对似地。 他不出声,颀长身影立在她面前,对于她的提问,仿若未闻。 “是了,我差点忘记你是自闭症……”根本不理人的!可,不理人的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跑到她身后来吓她? “夏侯玦……我可以叫你夏侯玦吧?”不说话就当他同意了:“那个,谢谢你救了我……还有,祝你生日快乐!” 当然,面前的人理所当然不会给她任何回应。(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她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拣了一旁的绣鞋,并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穿上鞋子,一副熟稔的态度:“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形下见到你,吓我一大跳呢!不过,你不是应该在那边的大殿中吗?你父皇一定到处找你呢,你不用过去的吗?” 自然,还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不过这回,夏侯玦却并没有像上次一样默不作声的走开,他依然站在原地,仿佛脚下有磁石一般,不动不摇。 “其实我刚才还在想,怎么没有看见你呢……没想到一转眼便瞧见了耶!嘿嘿……”运气真好,还以为看不到他那双手她会失望而归呢,没想到上天给了她这样大好的机会,今晚一定不能让他跑掉,非要欣赏够了才行。 夏侯玦在她发出奇怪笑声时,眼帘微动了下。 “夏侯玦,你其实听得懂我说话对不对?”穿好鞋子,她又转回到他面前,因他一直垂首,她便使劲偏了脑袋,从下往上看他的表情,这样一来,她的姿势便显得格外别捏,当然她没空管这许多,只一心惦记着那双手:“你看哦,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对不对?” 夏侯景睿因为她这样的举动不安的眨了眨眼睛,却也并没有避开她姿势扭曲的打量。 “你不要害怕嘛,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你看我,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罢了,对你构不成任何危险的……”她敏锐的察觉到他的不安,忙笑吟吟的安抚道,为防他再次从她眼皮子底下跑掉,她伸手拽住了他宽大的袍袖。 虽然没有跟自闭症患者打交道的经验,不过云怀袖猜想,这类人一定非常敏感,而且对于不熟悉的外界因素会有抗拒的心理,所以尽量对他表现出自己绝对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他的态度,见他似乎并不像上次一样抗拒她的碰触,面上笑容更开心了:“我们到那边坐坐,好不好呀?” 反正他不说话她就当他同意了,拉了他往亭中央走去,原以为会很费力,没想到他却一点儿反抗也没有的任她拉着走了。 他并不拘谨,只一贯沉默,被她按坐在石凳上,便规规矩矩的坐着,双手安静的伏在膝上,眼帘依然低垂着,似落在自己的手上,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见。 云怀袖兴冲冲的蹲在他身边,依然是从下往上的看着他万年不变的表情:“夏侯玦,所以你是听得懂我说话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似垂涎的落在安静伏于他膝上的那双白皙的近乎透明的漂亮手指,“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的……手,借我看看好不好?” 那双漂亮的手不安的动了动,手指似因为紧张而有些蜷缩。 云怀袖眼尖的看见了,深怕他将手藏起来或者又像上次一样转身跑掉,按捺住不管不顾抓了他的手再说的冲动,双手合十哀哀瞅着他,“拜托拜托啦,让我看看好不好?我发誓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我真的没有任何恶意……” 为了达到能近距离触摸观察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那双手,她连最不屑的发誓都搬了过来,举起三根手指头,郑重其事的对月说道:“我云怀袖发誓,我若对你有恶意或者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我就……我……” 天打雷劈好不好?不好啦,想想都可怕! 不然天诛地灭魂飞魄散?啧,好狠! 这明明是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的事情,她从前还嗤笑说这种誓言要多少她都敢说出来……可是现在竟然迟疑了顾虑了! “哎哟,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就对了!”她最后以很像是敷衍的态度作了总结。大大的杏眸非常诚恳的看着他:“夏侯玦,你要知道,朋友是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哦……所以,你完全可以信任我,知道吗?” 不管了,就算用骗的用强迫的她都一定要马上立刻握住那双一直让她移不开视线的手——正所谓,无所不用其极嘛! 她抬眼,用澄澈无比的目光表示自己的诚意,手指头却已经开始了蠢蠢欲动——一点一点的靠近那双依然安静伏于膝头上的手,再一点,再一点就要握住了…… “太子殿下,是您吗?”突兀又惊慌的嗓忽然响了起来。 夏侯玦似乎受了惊,霍地站了起来,畏缩的往后退去。 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呀!被坏了好事的云怀袖杀人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啊,她的指尖都快碰到了,心里已经得意的欢呼起了万岁,结果却教那突然出现的人给搅黄了…… 凶神恶煞的转身去看谁那么没有眼力见儿,明知道是太子殿下还出声问——却见亭外站着一名局促紧张的宫女,怯怯望着他们。似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安的倒退了一步,也认出了云怀袖来,屈膝行礼,颤颤声说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苛责的话语在瞧见对方那宛如在猎人枪底下瑟瑟发抖的小白兔时自动消音,“不必多礼——” “太子殿下,皇上请你到殿中去,请随奴婢走吧!”如蒙大赦的小宫女连忙禀明自己的来意。 原来她是来找夏侯玦回大殿去的。云怀袖转头去看被吓得不轻的夏侯玦,他躲在他身后,一动也不动。“那个……让你回去呢!” 他依然闻所未闻,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小宫女又急声催道:“太子殿下,请您别为难奴婢,快随奴婢去见皇上吧!” 小宫女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养殖,惹得云怀袖动了难得一动的恻隐之心,拉拉夏侯玦的衣袖,低声道:“你瞧她都快哭了,你快跟她过去吧!” 夏侯玦却飞快的抬起头来,飞快看了她一眼,往她身后更快的缩了缩,复又安静的低下头!只那一瞬,云怀袖便明白了他所表达的意思——他不想跟小宫女走!“可是……是你父皇在找你耶!你若不去,他怪罪下来,她们会很可怜对不对?” “太子殿下……”小宫女带着哭音,可怜兮兮的喊道。 夏侯玦却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天塌下来都没他什么事一般!安静的垂首瞧着自己的脚尖。 呃,这很麻烦呢!云怀袖为难的蹙着眉,对他往自己身后藏的举动无可奈何,却又莫名其妙的有着欣喜之意——他这举动,代表他相信自己,觉得她不会伤害他是不是? 心中一动,她扯扯他的衣袖:“不然……我送你过去,好不好?” 他仍是不语,她牵着他的衣袖,试探着走了一步,他果然乖乖的跟着迈动了脚步——成就感油然而生,她云怀袖果然很厉害呢,连自闭症到了她手里都不成问题了。嘿嘿,若假日时日,在她的帮助下,他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她很臭屁很快乐的暗爽着,牵着夏侯玦,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此时,夜色已经深沉。她与夏侯玦的身影消失在假山的转角处,不过眨眼间,空无一人的亭子里,竟像是凭空降下了两条身影。 紫色长袍,眸色乌沉如墨,漂亮的凤目微眯,冷冷折射出的目光似要噬人一般,定定瞧着那不大的假山。 “王爷可瞧见了,王妃与太子……怎的一点儿也不避嫌呢?”慵懒却清冷的语调响在他身后,妩媚动人的面上漾着一抹讥讽的笑意,手指把玩着一朵紫色小花:“太子不懂事便也罢了,但是王妃……怎么说也是男女有别呢!王爷你说是吗?” 夏侯景睿转身面对她,冷眼觑着她:“皇后特意将本王引来,便是要跟本王说这个?” 娇媚动人的皇后唇角一翘,含着魅惑人心的微笑,明亮水眸有掩饰不住的绵绵情意:“王爷如此呵疼王妃,护爱之情让人羡慕得紧!本宫便是想要王爷知道,有些人……不值得王爷这般对待呢!” 夏侯景睿负手而立,微张的眼角迸出几许怒意,冷笑道:“不劳皇后操心,值不值得,是本王的事情!皇后……还是好好照顾皇上吧!” 说着,甩袖便要离开。却有只白皙柔嫩的柔荑迅速抓住了他的手臂,温软身子紧紧挨靠在他背后,泫然欲泣的嗓带着最为卑微的请求:“景睿,不要走……” “皇后,请你自重!”夏侯景睿扬一扬唇角算是笑,嗓音却冰冷如铁,伸手拨开缠在腰际的手臂目光犀利如剑,远远望着深远漆黑的夜幕,似要刺穿它一般。 “不要喊我皇后我不听不听……景睿,我一点儿也不愿意做皇后,你是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皇后不甘自己的手被他拨开,飞快的又缠了上去,几乎发疯的模样一点儿也没了人前的端然姿态:“景睿,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那样的对她,我快要疯了……我真的快要疯了,你怎么可以那样对她?就算要演给云家看……你也不能在我面前那样对她呀……” 夏侯景睿并不留情的再次拨开皇后如蛇般缠上来的手臂,深邃不见底的眼中有能柔化任何人心肠的温柔闪过:“皇嫂,请你谨记你现在的身份——臣弟离席太久,未免皇兄忧心,请容臣弟先行告退!” 演?她觉得,之前的他在演吗?他对她的关切举动,根本就是不假思索的,他只想那么做,便那么做了——第一次,他不带目的不想后果的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在演! 皇后怔怔瞧着他那样温柔的眼神,直到他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假山后,她依然愣愣的瞧着,梨花带雨的脸庞恍惚一片,随即是无比的惊喜与开怀:“他是关心我的,他还是关心我的……我就知道,他与我保持距离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景睿,景睿,我一定会努力,我们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才是配得上你的人,总有一天……” 夜深人静,华丽的衣袍如彩云无声的拂过地面,疏朗俊美的面上无一丝多余表情,微闭了眼,稍微有些凝滞的脚步疾速的往前赶去。前方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夏侯玦,我跟你说哦,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一个,所以不需要怕任何一个人知不知道?你看,这宫里,谁够胆动你一根手指头?”耳边听见她耐心又细致的敦敦教诲声,“所有人都该看你的脸色过日子才是……你看刚刚我们走过来,一路上有人给你请安,连看都不敢正眼看你,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是怕你的,这样你还有什么必要怕他们呢?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么?” 无人回应!也并不影响她想要将此人从自闭中唤醒的一腔热忱:“可惜了你不能出宫,而我也不能三天两头往宫里头跑……不然,有我罩你,谁敢欺负你?不过……就算能三天两头进宫,我也不想来呢,这皇宫里跟王府里一样,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怀袖——”这些话她也不分个地点场合,被他听去了倒也无妨,若被别的有心人听见…… 突如其来的轻嗓吓得云怀袖一个激灵,迅速松开夏侯玦的衣袖,武装好面部表情,笑吟吟的回身,端然面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夏侯景睿:“王爷,你怎么也出来了?” 夏侯景睿上前,目光似无意的扫了眼垂首后退数步的夏侯玦,温软笑道:“见你许久没回来,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出来瞧瞧!没事吧?” 乖顺的摇摇头,任他握住她的手,微垂睫,细声道:“臣妾遇见了太子殿下,打算一起回去呢!让王爷担心了,臣妾实在……” “别说傻话,你我夫妻,我不担心你,要担心谁呢?”他似责备的打断她自责的话,牵了她的手,轻声问道:“在哪儿碰上玦儿的?” 云怀袖下意识的看了眼畏缩着后退的夏侯玦:“就在太池边上……” “玦儿从不与人亲近,没想到倒不怕你……”夏侯景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夏侯玦:“连我这个皇叔都不能近他身边三尺呢!” “啊!”不会吧?哪有他说道那样夸张,上次她也靠近过他了啊,甚至还抓握过他的手呢! 夏侯景睿挑眉,似乎不解她过分的惊讶。她忙掩饰的笑了笑,“他……从小就这样?”也不说话也不让人靠近?天,多可怜啊! “嗯!”夏侯景睿点点头,牵了她的手往殿内走去:“他从小就这样,宫里太医谁也没辙……” 云怀袖跟着他走了两步,回头瞧见夏侯玦依然站在郁郁葱葱的古树下,孤单又单薄的身姿,瞧着便叫人觉得不忍心,他们往里走,他也并不跟上来,只执拗般的站在那里,像要将自己展成他身后的大树般,一动不动。 她微蹙眉,用力咬了下唇,停下脚步:“太子殿下,我们一起进去吧?” 夏侯玦仿若未闻,白皙面上依然毫无表情,长长睫毛轻垂,连眨动都不曾。 “咱们先进去吧!我让玦儿熟悉的人过来领他进去!”夏侯景睿握住她手的大手不经意的紧了紧,长臂横过她纤细的腰肢,似扶持却更像挟持,带着她往里走! “可是……”他那样孤单的站在那里呢! ------------ 第三十三章 挫败 歌舞弥漫已至二更,众人也由最初的欢欣渐渐变得疲惫而倦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连夏侯凌也有些意尽阑珊的模样,斜斜歪在金黄色龙椅中,呵欠连连。 夏侯景睿领着云怀袖悄悄回到席间,刚落座,便瞧见皇后款款而来,想必她也觉得空气不够通透,所以出去透气了吧? 夏侯凌朝身姿楚楚的皇后望过去,语带怜意:“怎么样?好点了吗?” “谢皇上关心!”皇后不着痕迹的侧避开他欲要握住她手的大手,目光似不经意的往下面一扫:“臣妾好多了。” “怎么这样久?”夏侯凌微皱眉,温和的眸光微闪了闪。 “臣妾……睡了半晌才醒!”皇后依着他坐下来,皱了秀气的眉头撒娇道:“这酒后劲太大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贪杯了!” 夏侯凌拥握着她的肩膀,笑道:“朕也有些醉意了,看看下面的大臣,清醒的也没有几个人了。来人,上些瓜果给众位大臣解酒——” 宫女鱼贯有序的捧上冰凉井水镇着的各色水果,雪白如玉的瓷盘里盛着的瓜果犹带着晶亮的水珠,格外诱人。 皇后似不经意的张望了下:“皇上,太子还没到吗?” 夏侯凌面上立时罩上了无尽的忧伤,摇摇头,轻叹道:“唉,那孩子……” “皇上你也别太担心,臣妾方才回来时瞧见他就在殿外呢,让人好好哄哄带进来吧,毕竟,今天他可是正主儿呢!”皇后淡淡笑着,提了桌上的酒壶,亲自替夏侯凌斟了酒,递到他唇边,娇媚道:“皇上,今儿的歌舞虽然隆重,但每回都看这些,未免觉得太刻板了,你说是不是?” 夏侯凌就着她的手喝下她亲自递与的美酒,颔首道:“确实刻板了些。内务府的人怕是日子太好过了,连太子生辰这样大的事情也敢不尽心操办——” “皇上,别生气呀!”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抚着夏侯凌的胸口:“因为那群不中用的东西生气也不值啊,何况今天还是太子的生辰呢!等会儿太子若见了你生气的模样,还不得吓坏了呀!快别生气了,臣妾倒是有个主意儿,皇上可要听一听?” 她说着这话时,如丝媚眼似不经意的落在目光不停瞟向大门口的云怀袖身上,后者一无所觉,有些担忧的望着殿门的方向,双眼骤然一亮——夏侯玦在宫女的带领下,垂首走了进来。这家伙,在外面喂了半天蚊子吗? 她的反应落在皇后眼里,她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游离的眼神落在神色僵冷的夏侯景睿面上,只一顿,在人察觉之前飞快的收回了视线:“皇上,太子来了呢!” 夏侯凌端坐了身体,慈祥的冲夏侯玦招招手:“来,玦儿,到父皇身边来!” 他这一生,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虽然太子不才,但他护爱与宝贝之心,却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云怀袖瞧着夏侯玦安静的坐在夏侯凌身边,依然垂首不语的与世隔绝的模样,惋惜的摇摇头,这么俊美的少年,怎么偏偏就自闭了呢? 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夏侯景睿不着痕迹的倾身,挡住了她的视线,淡淡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谢王爷关心,臣妾没事!”连忙敛了心神,低眉垂眼的回道。 说不上来心里忽然升上来的像是挫败的感觉由何而来,夏侯景睿紧紧捏着酒杯的手背,乌青的筋脉无法抑制的突跳着,但他表情丝毫不变,只声线比之方才又淡了好几分:“没事就好!” 云怀袖下意识的看向他,她怎么隐约觉得,他好像生气了?他的表情很平静,深邃眼眸依然漾着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平淡的近乎平板……他一定是生气了,可,莫名其妙的他生什么气呢? 正思忖间,耳边却听得皇后娇媚的嗓:“皇上,虽说这并非普通家宴,不过在场的都是朝中重臣,君臣亲厚如一大家人呢!皇上你说是不是?” “皇后说的极是!”夏侯凌微笑着看她:“你到底有什么轻松的好主意,快说出来让朕听听——” “既是一家人,那臣妾便斗胆说了——”皇后掩一掩嘴,抿唇笑道:“诸位大人平时很难得带自家夫人进宫来,臣妾听闻,在座的好几位夫人都身怀绝技呢,歌姬舞姬的表演看多了难免让人觉得索然无味,皇上,咱们不如请在座的夫人们露两手给太子看看,如何?” “这……”夏侯凌为难的望着鸦雀无声的大殿:“只怕不合规矩吧!” “皇上——”皇后拉长语调,嗓音柔媚的几乎能酥了人的骨头:“臣妾方才都说了,既是家宴,就没有那么多规矩礼数的,大家无拘无束,君臣尽欢,不是很好么?” 她顿了顿,小嘴努向太子的方向:“难得太子终于来了,你也不好叫太子扫了兴呀!” 她复又笑眯眯的望着殿下:“相信各位大人都不会介意的哦?” 谁敢在这当头说自己介意啊?又不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云怀袖低了头腹诽。[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皇后,到底安的什么心呢?居然让一干命妇当众表演,这不是侮辱人吗?谁愿意跟歌姬舞姬相提并论呀? 果然没人有异议,皇后复又转回头望向夏侯凌:“皇上你瞧,诸位大臣都没有意见呢!臣妾很早便听闻薄夫人书法精湛,甚是钦佩呢——” 云怀袖旁边的女子盈盈起身,端然行礼,柔柔道:“娘娘谬赞,妾身只略懂皮毛,实在担不起精湛一说……” “薄夫人太谦虚了,本宫听闻,你能以左右双手同时写字呢!今日难得一见,你便让皇上与太子开开眼界,可好啊?”皇后素手一扬,便有宫女准备好了纸笔墨砚上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人家能说不好吗?云怀袖继续腹诽,瞧着身旁的薄夫人迈着莲步走到殿中…… 薄夫人双手同书一个“福”字,飘逸潇洒、行云流水的两个不差分毫的“福”字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候,博得了满堂喝彩。 夏侯凌的兴致果然被挑了起来,抚掌笑道:“未曾想到,薄夫人还有这样的绝技呢!薄大人,有妻如此,可是难得的福气呢!” 被点到名的薄大人忙起身,恭敬道:“皇上谬赞,难得拙荆这点雕虫小技能入皇上的眼!韵儿,还不叩谢皇上与娘娘——” 薄夫人大方得体的叩谢了,又博得夏侯凌一阵什么知书达礼、妇人典范之类的赞扬,安静的退了回来。她面上始终挂着宠辱不惊的微笑,云怀袖很是钦佩的瞧着她,她的宠辱不惊完全是本身的修养与阅历,当然她也能扮出来,但那份独特的气韵,却是她学也学不会的! “皇上,薄夫人书的‘福’字,就当是给太子的庆生礼吧,臣妾让人送到太子殿中,好不好?”皇后觑了眼端坐却至始至终都没有抬一下眼皮的夏侯玦! 夏侯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轻叹一声:“你看着办吧——” 此举,对薄夫人而言无疑是无上的荣幸了,但她仅是噙着清浅的笑容再次叩谢,并未因这无上的荣光而得意忘形。这让云怀袖对她钦佩之余,好感也直线上升! 皇后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收走了薄夫人的字,端正姿态,她淡淡一笑,关不住风情的眼眸在殿中飞快一扫:“素闻冯淑人有丹青神笔之称,今夜皇上、太子与诸位大人,应该有此荣幸见到冯淑人的佳作吧?” 被点到名的冯淑人起身行礼,来到殿中,早有人奉上了作画的一切用具。殿中安静极了,只听得见冯淑人作画声—— 云怀袖悄悄看向距离颇远的云致宁,后者专心致志的喝着酒,一眼也没望过来——她泄气的吁口气,到底不是双生的,所以都没有与小哥哥的那般默契! 早就听闻皇上很宠当今皇后,果然不假呢,但宠到这般地步,让人不咋舌都不行——俨然一副她说了算的架势,皇上与太子都沦为成了她的陪衬似地——不过夏侯玦那家伙,说他不是陪衬都难! 不过一盏茶时间,一副栩栩如生的“群仙祝寿图”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自然,又是获得了满堂喝彩。得到皇上金口一番赞叹,冯淑人的夫君也颇感荣幸,原先的静谧气氛也教这一声一声的“奇哉”“妙哉”打破了,众人一个劲的恭维,恭维冯大人,恭维冯淑人,总之,热闹非凡。 夏侯玦也点头赞道:“冯淑人果然担得起丹青神笔的称号……” 殿中附和声、喝彩声齐发,一副君臣其乐融融的热闹景象。 云怀袖却越发不安了,袖中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总觉得将要发生什么她无法应付的事情……无端的心浮气躁了起来。 夏侯景睿自是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握一握她袖中的双手:“怎么了?” “没事……”她气息微有些不平,说了他也不会懂她莫名其妙的不安。“王爷不必担心!” 夏侯景睿担心的瞧了她一眼,但她很快低了头,他无法从她面上看出更多来,只得任她去! 殿中,章恭人填了一阕词,汪夫人奏了一曲《出水莲》……俱是各显神通,为自家夫君面上增光不少。 “皇上,臣妾这主意不错吧?”皇后微笑,秋波盈盈,眸光随便一转,都似有说不出道不明的缠绵情意。 夏侯凌抚掌大笑,拉了她的手道:“只有你这鬼精灵才能想得出这样的主意来,也亏得诸位大人心胸宽广,才能容你这般胡闹……” “诸位大人自然是心胸宽广的,倒不知,睿王爷……”她巧笑倩兮的说着,目光于是光明正大的落在了夏侯景睿身上:“舍不舍得让王妃露一手给大家瞧?” 言下之意,夏侯景睿若借故不肯,便是心胸狭隘之人了?所以,皇后是在这里等着她呢?等前边的人,将该表演的都表演完了,这才点到她的名字,若她重复了别人的表演,那就是了无新意,她这个以贤良淑德著称的王妃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尔尔罢了! 眉眼一沉,却在抬眼的时候适时的将一闪而过的锐利藏在了眼底。夏侯景睿软语笑道:“臣弟无所谓舍不舍得,只是怀袖身子素来不好,眼下只怕……要扫皇兄与诸位大人的兴了!” “王爷这就是舍不得了!”皇后含笑徐徐道:“皇上,臣妾在深宫之中,可是时常听你夸奖王妃,说她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呢!臣妾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皇上!” 拉长的语调,俨然是撒娇哀求的语气! 云怀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她口中说的人,是她吗?还是这里另外还有别的姓王名妃的人? 这皇后,她到底安着什么心呢?她很确定自己没有惹过此人——她在深宫里面,就算她想惹也没机会好不好?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她抬眼望着身边的夏侯景睿,阴恻恻的目光很有些瘆人的意味——这个家伙跟皇后,他们果然是有……不知道多少腿的,所以皇后才会这么不待见她!千方百计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对,这才是皇后的目的! “娘娘这般说,倒教怀袖不能自处了呢!众所皆知,娘娘才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的,怀袖如何担得起皇兄那样的称赞?想是皇兄平日里同娘娘的玩笑话罢了……”夏侯景睿紧紧抓住了她袖中的手,低头来看她时,低低绽出温柔的笑意。 那笑意和那手劲,像是安抚、要她别担心的意思,她怔怔瞧着,夏侯景睿这是……公然的在维护她? 云怀袖自认不是特别笨的人,如果王府里的陷害事件让她不能确定夏侯景睿是不是真的站在她这边的,那么眼下……她无论如何也该明白了,他的确是站在她这边的! 可是为什么呢?从前的他冷落她,甚至是冷眼瞧着她在偏僻的意竹堂自生自灭,虽也对她和颜悦色,却也从未这般公然的维护……到底是什么令他改变了态度? 心头泛起的,是陌生的温软的甜意,那甜意里,却又装载了太多的不安…… 她有些怔愣的瞧着此时的他,而他也正看着她,明眸流盼,深情熠熠。 这样的痴望,看在皇后眼里,只差没将一口银牙咬碎,面上却是半点声色也不动,微笑恬然,宛如寒露香花:“皇上你瞧,王爷与王妃,只怕此时都忘记了是在这皇宫中了吧?这般恩爱,羡煞了我们这些旁人呢!” “娘娘说笑了!”夏侯景睿移开视线,粲然一笑:“若说羡煞旁人,当属皇兄与娘娘你呢!臣弟与怀袖……在你们面前,也只是贻笑大方罢了!” “你这猴崽子,就知道怎么哄朕开心!”夏侯凌似嗔责道,眉间眼里却都是笑意! “臣弟可是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哄之心,皇兄一定要明察啊!”夏侯景睿抱拳,假意委屈的说道。 夏侯凌被他无赖的表情惹得直发笑,皇后却不依:“皇上,人家真的很想开开眼界,你跟王爷说说好不好嘛……” 夏侯凌拍拍她的手,为难的看了眼默不作声只当自己是聋子的云怀袖:“不太好吧,怀袖身子确实是不好的——” “不然,请王妃小弹一曲好了!皇上,臣妾真的很仰慕王妃的,一直听你说起,却都无缘见到……皇上,你就答应了臣妾吧!”皇后不依不饶的请求道。大有皇上若不答应她便要一直求下去的意思。“何况,今儿太子的生日呢,就当是王妃献给太子的庆生礼好不好呢?” “这……景睿你看——”夏侯凌颇头疼的瞧着夏侯景睿,一边是最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己的弟弟,夹在中间的他,看来颇为难。 “我……”夏侯景睿还欲再说,宽大的衣袍被扯了扯。他低头去看,云怀袖静静的瞧着他,他不解其意,微挑眉:“怀袖……” 这女人,连太子都搬了出来,若她不赏脸,待会儿不定还要给爹爹施压呢!反正她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看她出丑就是了——她就不明白了,她是哪半边脑袋认定了她云怀袖会当众出丑? 向来她是不屑与女人较劲的,因为觉得无聊,但今天,既然她看她不顺眼,非要与她较劲,她也不能将自己当成没用的鸵鸟或者乌龟……迎战就是了! 更何况,她刚刚不小心有看到夏侯玦偷眼看她哦—— 就借那女人所说,当是给他庆生了! “王爷,娘娘盛情难却,看来怀袖只能献丑了!”她说着,缓缓起身,面向夏侯凌与皇后恭敬的行了一礼:“有辱皇上与娘娘的清听,还请多多包涵!” 转而面向夏侯玦的方向,依然是恭敬的一礼:“怀袖在此,祝太子殿下生辰快乐!” 殿中有还未撤下去的柳琴,她随手取了来,这种属于琵琶类弹拨的乐器,因使用柳木制作,外形也类似柳叶的形状,因而被称作柳琴——其演奏方法与琵琶一样。这种东西对于曾有过天才音乐家之称的她而言,没有半点难度。 端然坐下,将柳琴斜放在胸前,左手持琴,手指按弦,右手把拨子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弹拨琴弦,姿式非常幽雅娴熟。 微侧头一想,手指跟着拨动,流畅轻快的旋律在安静的连细微声响都没有的大厅中响了起来—— 每一天都要祝你快快乐乐,每一刻都希望你平平安安,吉祥的光永远环绕着你,像那旭日东升灿烂无比。每一天都要祝你快快乐乐,每一刻都希望你平平安安,岁月像泉水悄悄的流,平安像那星辰永久永久…… 她将歌词稍微改了改,却仍是琅琅上口,除了柳琴欢快的曲调以及她轻快的嗓音,大殿里一片寂静,静的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歌声曼妙,琴音琳琅,她只顾低头弹唱,并不看神色各异的众人。 琴音渐歇,她正欲放下手指,忽闻一缕清越的笛声婉转响起,流亮如碧波荡漾、轻云出岫、却正是方才她所弹唱的旋律,连半个音符也不差。她惊讶的抬头去看,却见云致宁遥遥而立,执一管翠笛在唇边悠悠然吹奏,在她的视线望过去时,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的,总觉得他似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心下有些委屈,但还是跟着他的笛音抬起了手指,琴笛相和,竟出奇的合拍,袅袅琴音,脆脆笛声,曼妙歌声,相得益彰,直听的众人如痴如醉…… 又一遍后,琴音与笛声都渐渐低缓了下去。云怀袖放下柳琴,起身盈然一礼,缓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的云致宁,暗自猜测自己又惹了什么祸害冷面神不开心了? 夏侯凌率先回过神来,抚掌大笑:“妙哉妙哉……这真是朕听过的最美妙的乐声了!想不到,就连云太医都深藏不露呢!云卿家,你果然好福气啊!” “皇上过奖,这些不过是以往小妹还在家中时与微臣胡闹着弄出来的东西,实在难登大雅!”云致宁赶在云安淮之前,漫声说道。 云怀袖一囧,额滴好二哥啊,这首歌貌似是她第一次唱吧,他应该也是第一次听到才对呀!但他居然撒谎,还面不改色的撒谎?!让别人知道他有过耳不忘的好本事是会怎样? ------------ 第三十四章 如何自处 “原来如此……莫怪兄妹俩能这般默契的奏出如此动听的音律,众位卿家意下如何?”夏侯凌仍是赞不绝口,笑吟吟的瞧着一言不发的夏侯景睿:“景睿,你瞧瞧你的王妃……当初朕给你们指婚时你还一脸不乐意呢!现在可知道自己遇着宝了吧?” “是啊――”夏侯景睿举杯面向夏侯凌,笑的一脸知足:“臣弟在此还要多谢皇兄呢!” 皇后闲闲拨弄着坐椅扶手旁的金黄流苏,噙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过来:“皇上,臣妾听着,好像王妃与太子似乎本就相识呢!所以王妃才会……真情流露的唱出这样的词儿来吧?王妃这曲儿,可是专门为太子庆生的呢!” 她这番暧昧且意有所指的话,立时惊得殿下的人瞠目结舌――众人默默地看看云怀袖,又看看垂眉敛目的太子,最后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夏侯景睿身上。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云怀袖忍不住蹙了眉,这皇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她与太子相识?就算相识又怎样?她不能与太子相识吗?奇怪,她那样暧昧不清的话语与目光,究竟有何用意? 心中一动,杏眸猛地眯起――她不会是在借题发挥说她跟太子有一手或者有一腿吧?就因为她唱的那首歌?还说她真情流露?不会暗指自己对太子有那种心思吧?拜托,她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那么清白的一首歌,居然会被她想到那方面去……不过,她是可以肯定了,这个皇后,就是在针对她,就算她唱别的,她一定也会找出茬儿来…… 现在怎么办?她偷眼去瞧夏侯景睿,他不会也认为自己与太子有什么吧?但他正望着夏侯凌与皇后的方向,她望过去,只能望见他英俊的没有表情的侧脸。 她用力吞了口口水,略微有些惊慌的目光不知怎的竟瞄到了太子那方,却见他眉峰似不自觉的耸着,眉心处有浅浅的皱褶,偶尔飞快的抬眼看她,发现她正看着她,目光又飞快的垂落……他是在为自己担心么?唔,连他都知道事态的严重呢! 皇后这话果然够狠,她若不想到办法及时澄清,相信今日过后,会有不少关于她关于云家甚至是关于夏侯景睿的流言流出来,而且绝对是那种爆炸性的――当然她自己是不会怕也不在乎,可她不是一个人呀,她身后还有云家,还有夏侯景睿……他们会在乎的呀! 夏侯景睿唇边璀璨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冷凝,正要开口,却有一把清冷的嗓率先响了起来:“娘娘,小妹会挑这支曲子,也是微臣当日与她玩笑时说这样的曲儿最好用在生辰宴上,哪晓得这傻丫头当了真……她与太子素不相识,居然也挑了这曲子,说来,都是微臣当日的戏言被她当了真!” 云致宁打破了一室显得格外诡异的沉默,他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白袍于灯火辉煌明如白昼的殿室中,愈加衬得他眉目英挺。他清浅的说着,看向她的目中含了浅浅暮春月光样的笑意,看在别人眼中,似极了宠溺―― 可是云怀袖知道,这是冷面神独特的警告与威胁……他帮自己解围,回去后有她好果子吃――他的目光绝对是在这样说! 终于明白了方才为什么他要与她琴笛合奏,大约是料到了有人会借她的歌词来为难她,所以早早做好了防御工作,果不其然派上了用场!其实她家云致宁,也是极聪明的人呢! 他这样说,比自己辩解一百句一千句还要有用――周围人的眼里,恍然大悟的神色便是最好的说明。 她有些委屈的扁扁嘴,三个月之内,她最好不要见到云致宁,不小心遇见了一定要撒丫子逃跑……那可是攸关身家性命的事情呢! 云致宁瞥了眼她心虚的模样,浅浅笑意如天边浅浅的浮云,继续道:“小妹心思单纯,别人怎么说她便怎样信,这一点,相信王爷深有体会才是――” 他的目光越过她,意味深长的落在夏侯景睿身上。 夏侯景睿轻轻一笑,宛如银河倾倒,所有的光华皆挥洒在了他的身上,看着她的眼神连绵着不绝的情意,手上一紧,是他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温柔的嗓音似醇香的美酒,“本王确实深有体会,怀袖单纯良善的性子,令本王倾心不已!” 这些人……真行!她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忍不住抖了抖。(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心思单纯?单纯良善?他们说的是她吗?夏侯景睿倒也罢了,他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所以这样说也无可厚非,因为她在他面前确实表现得很单‘蠢’。但云致宁,那家伙明明知道什么单纯什么良善与她是沾不上半点边的…… 不过,现在这种状况之下,她是可以理解啦!所以强忍着鸡皮疙瘩从脚底板一路叫嚣着舞到头顶心,还得强迫自己露出脉脉含情的目光回视着夏侯景睿,“王爷这般抬爱,倒叫怀袖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不做声,目光凝在她脸上,双瞳黑若深潭,不见底,唯见她的身影,融融的漾出暖意,双臂蓦地一展,将她牢牢拥入怀里。 喂喂喂……大庭广众之下呢,你你你……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云怀袖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肩胛,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紧紧拥抱着她,那样紧,胸口的骨头都因他的手劲一根一根挤得生疼……疼得她几乎要落出泪来,呼吸似都被他掐断了! “不知道如何自处的,也许是我……”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肩,轻缓的气息,拂到耳后,脖中,酥酥麻麻的痒。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她才能听见。 所以,他语气里那么强烈的彷徨与不确定,那样清晰的被她捕捉到了! “小姐心情很差吗?”嘀咕。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好不好?”嘀咕。 “起床气吗?”嘀咕。 “不是吧!昨晚回来便是这样好不好?”嘀咕。 “也是!那昨晚宫中的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小姐一回来就这样恍恍惚惚的……”嘀咕。 “何止是恍恍惚惚?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喏,露出这样的傻笑表情……”嘀咕。 锦苏与柳语交头接耳地,一言来一语去。 “嘀咕够了没?”瘫在椅子上的云怀袖没好气的哼了哼。这两个家伙,真当她是死人啊,当着她的面说她傻笑?她是笑的有多傻啊? “小姐,你终于愿意理我们了吗?”柳语激动的奔上前,献上手中新鲜的瓜果――多不容易啊,她与锦苏都当了好半天隐形人了呢! “干嘛?”叼了块西瓜在嘴里,她含糊不清的说道:“小姐我自己想些事情都不行吗?你们俩就像外面的知了一样叽叽喳喳,吵死人了!”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懒洋洋的,连研究百花紫露膏的兴致都没有了,懒懒的像只死鱼一样瘫在椅子上发呆。 其实也不是发呆,她真的有在想事情,只是,她想的事情,不能跟锦苏柳语讲,讲了她们也不会懂的啦!但她一个人这样,往死里想,貌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昨晚上那一幕,就像携刻进她的骨髓里一般,不但让人轻易忘记不了,甚至还无时无刻不跑到她脑海里作祟一番…… 夏侯景睿为什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拥抱自己?又为什么会说那样的明显与他不相符合的话呢?什么不知道如何自处的人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那样彷徨与不确定的语气……他在说了那句话后,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就连宴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是不是深一脚浅一脚走回来的都不知道……脑子里唯一会出现的,便是他的拥抱和他那句不解其意的话! “唉……”虽然开始时候被他那样紧的抱着让她非常不舒服,很想一把将他推开,可是后来,后来她的双手是什么时候不自觉的缠上他的颈后的? “小姐,你今天已经叹了一百四十九次气了――”到底是遇上了什么烦恼,说出来大家一起烦恼嘛,总好比自己一个憋着好呀!要是不小心憋出毛病了,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唉……”凑成一百五十次好了!她没精打采的翻个白眼:“夏侯景睿呢?” 那个害她一整个晚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又害她叹了一百五十次气的人跑到哪儿去了? “王爷昨晚送你过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吗?他今天有事要外出一天呢,还说你如果无聊可以出门走走……还说什么薄夫人每天巳时都会在城东的茶楼小坐片刻!”柳语用力思索昨晚夏侯景睿走之前所说的话,想了想,应该没有记漏的。“小姐,薄夫人是谁啊?” “他当真这样说?”云怀袖顿时警觉了起来,如烂泥一般瘫软的身子立时精神奕奕的坐直了。夏侯景睿,他看出了她很是欣赏薄夫人,所以才那样说吧?那么,他的观察力怕是相当的惊人,除了这个,昨晚,他还看出了什么呢? 眉心倏忽一沉,夏侯景睿,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锦苏柳语,你们说说看,夏侯景睿在你们眼里是怎样的人?”多听取群众意见也许能理出一些头绪来呢。 锦苏一见她格外精神的坐直身子,便自发的转到衣橱那边翻找适合出门的衣服,听见她的问话,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疑惑道:“小姐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了?” 柳语也疑惑的望过去,视线在空中与锦苏的相遇:“是啊小姐,你这……好像是对王爷上心了呢!” “胡说什么呀?”云怀袖否认的太快,让人不免觉得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在两双或惊讶或了然的视线下,她强自镇定的轻咳一声,收回略显慌乱的视线:“我只是觉得说……他跟我们所认知的好像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柳语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又花心又滥情,虽然对每个人都很好,可是博爱的程度……让人实在不敢恭维!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如夫人失宠了呢,就因为没了他的孩子,昨天你们进宫后,我无意间瞧见管家让人将如夫人的东西搬到最西边的偏院了呢,听说就是因为如夫人没了孩子后天天以泪洗面,王爷开始还安慰几句,后来便烦了,索性将她发配到边远地带,眼不见心不烦……” 云怀袖秀美的眉一根一根拧了起来:“真的?” “小姐,这种事情我能骗你么?”柳语不安主子不信任的态度:“你不信可以去西院看看,如夫人现在就住在那边呢!不过……” 她迟疑了下,在云怀袖催促的眼神下咬咬牙继续道:“听说如夫人……因为失去孩子的打击,再加上王爷的冷落,让她的……神志变的有些不清了,偶尔还会出手伤人呢!” 这才几天的事情呢?夏侯景睿当真这样的……薄情吗?那个女子怀过他的孩子呢,因为失子之痛以泪洗面他都看不下去吗? 缓缓起身,说不出沉甸甸压在胸口的到底是什么?深深吸一口气,清丽绝伦的小脸上,带着柳语锦苏从未见过的沉重与严肃:“咱们到西院去看看――” “小姐,别去了吧!”锦苏瞪了眼多嘴的柳语,忙劝阻道:“如夫人的事情,实在不干咱们任何事情,你这时候去瞧,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得说出难听的话来呀?” “谁爱说谁说去,我不怕!”她话音未落,人已疾步往外走了去! 半个时辰后,云怀袖领着柳语锦苏来到最西边最偏僻也是最寒碜的一个单独的院落。推开院门走进去,眼前的景象简直惨不忍睹――尚算得上雅致干净的院落,圃园里的花丛里被东倒西歪的椅子凳子给打断,娇嫩的花儿遭此横祸,花叶成泥,像是战乱过后的狼藉。 紧闭的屋子里不时有吼叫声断断续续的传出来,混杂着哭泣与咒骂,时而凄厉,时而哀恸,哭喊着要人偿还她的孩子…… 有婢女鼻青脸肿的从屋子里跑出来,脸上还挂着晶亮的眼泪,见到云怀袖主仆三人的到来,吓了一跳,懦懦道:“给王妃请安――” “你没事吧?”可怜的,一张脸只差没被毁容了去。可以想见如夫人失去理智来有多么的骇人。 “多谢王妃关心,奴婢……奴婢没事……”嘴里说着没事,嗓音早已哽咽了起来。 “柳语,找些伤药给她敷上!”到底是女孩子,真留疤了就不好了! 柳语犹豫了下,低低应了声,不太放心的领着被打的小婢女出了院子。 云怀袖紧走几步,从窗棂旁望进屋里,里面的情况果然比外面更糟糕,各种瓷片碎了一地,柔滑绸纱锦布被扯破成碎片,如夫人瘫坐在地上,青丝凌乱,昔日美人已憔悴,脏污的面孔上遍布新泪旧痕,连哭泣哀嚎的声音都已经嘶哑难听。 有小婢女战战兢兢的在一旁打扫,机警的避开她砸来的各种物什,却还是会不小心被砸中…… “小姐……”锦苏担心的瞧着面无表情的她:“我们走吧!”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来――”如夫人疯狂的抓了凳子朝小婢女砸去,小婢女弯腰躲过了,却不想她忽然从地上窜了过去,抓住小婢女的使劲摇晃,圆睁的双目几乎要淌出血来。 小婢女发着抖不断挣扎,她想逃,却被如夫人揪住了长发,使劲的扯回,小婢女痛哭失声,但完全失去理智的如夫人哪里还听得见,她完全将小婢女当成了杀子仇敌,每次拉扯,都会扯下为数不少的发丝,痛的小婢女呲牙裂嘴,却也挣不脱逃不开! 云怀袖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冲进屋里,在锦苏的帮助下将小婢女从如夫人手中救了下来。 “呜呜……”小婢女抱着锦苏哀哀的哭泣。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把我的孩子还来……还给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为我的孩子报仇……”如夫人胡乱挥舞着双手攻击过来,云怀袖险险避过,她却因为地上的凳子而绊倒在地,一时也不起来,如同耍赖的孩童一般趴在地上捶着地板嘤咛哭了起来。“王爷……我们的孩子没了……贱*人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小姐――”将小婢女送到门外的锦苏来到她身边,紧张的注视着哭的满脸狼籍的如夫人:“这边太危险了,咱们回去吧!” 云怀袖摇摇头,蹲下身来,她神色悲悯的瞧着哭的认真而悲伤的如夫人――这个如花一般美丽的女子,她犹记得,她娇美的容颜足以令群花羞涩,她是那样欢快而张扬的投入夏侯景睿的怀里,那样高兴而骄傲的告诉夏侯景睿说她有了他的孩子…… 不过短短时日,她竟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抿唇,她缓缓朝她伸出手去,摸摸她凌乱的发,她只旁若无人的哭着,全然不理会云怀袖。 “她一定很爱夏侯景睿……”所以没了他们共同的孩子,才会悲伤成这样。而夏侯景睿,他做了什么?他将这个如此爱他的女子丢到这边自生自灭…… 锦苏唇瓣动了动,仍是警惕的注视着如夫人的一举一动,“这府里,除了小姐你,谁不爱王爷呢?” 也幸得小姐冰雪聪明,从没有真正的想过要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王爷,不然…… “是啊……”云怀袖低低叹息,她不爱那个人,所以他永远没有机会将她伤至这副模样……多么庆幸,她不爱他!可为什么心里却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反而胸口的窒闷更重了呢? 早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心中还会有难过不停的发酵膨胀呢?喉中不断翻涌的酸涩感令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夏侯景睿…… 如夫人似乎在她轻柔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了下来,云怀袖试探着伸手将她抱着,她也并不反抗,乖乖的偎着她的肩头小小声抽噎着。 锦苏一颗心几乎都要提到了喉咙口:“小姐,你快放下她,太危险了――” 云怀袖拍拍如夫人单薄的肩头,此时的她像是只乖顺的猫咪,一点儿也没有方才那样疯狂的举动,她安抚的朝锦苏笑了笑:“没事!我们带来的糕点呢?” “在门口――”方才急急忙忙冲进来,她顺手将食盒扔在了门口。 “你去拿进来吧!”看她这模样,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吧! “可是小姐――”锦苏急急道,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如夫人身边!出了任何差池,她都没有办法跟三公子交代呀! “放心吧,我有自保能力,她伤不了我――”知道锦苏是担心她,她软语安抚道。 “那……你要当心点呀……”锦苏还是怕如夫人突然发起疯来伤害了自家小姐,虽然她现在看来很乖巧,只是趴在她肩上哭泣,但谁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虽然只是几步路,锦苏仍是如临大敌一般,丝毫不敢放松。 云怀袖扶起如夫人,小心的避开地上的碎片,将她安置在唯一还算完好的一张椅子上,找了块巾帕,就着抛丢在地上的铜盆里的一点水,给她拭干净手脸,悄然叹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 第三十五章 两个‘夏侯景睿’ 京都第一酒楼,依然是二楼,支颐噙笑的紫衣男子,目光至始至终没从唱着柔婉小曲儿的歌伎身上移开半分,他模样闲适,像是专为了捧歌伎的场而来一般。(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楼下歌伎唱完一曲,他毫不吝啬的抚掌叫好,笑眯眯道:“唱得好,来人,赏――” 出手大方阔绰,楼下的歌伎抬眼看来,见对方生的俊俏非凡,且眉眼间俱是风流贵气,当下红了俏脸,却仍是矜持的福了一礼,身姿婀娜的退了下去。 男子慵懒的笑了笑,低头的瞬间,额前碎发斜斜而下,挡了那双冰冷如冬夜寒星的瞳眸,但他唇角,仍是漫不经心的微勾着,似乎要以此彰显主人心情极好一般。 有跑堂小二跑上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他轻轻一笑,冲身边的小厮使个眼色,小厮从袖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抛到满脸掐媚笑容的小二手中,小二喜不自胜的连连道谢。 他摆摆手,漫声道:“本王今天来这里做什么了?” 小二点头哈腰道:“王爷来这边坐了坐,听了听小曲儿,看中了唱曲儿的秦姑娘,没过一会儿便带着人走了……王爷请放心,秦姑娘已经送上了轿子,正在下面等着呢!” “好,你费心了!”他懒懒的支颐浅笑,目光温煦柔和。却在人不注意时,有让人心怯的冰寒飞快闪过。“下去吧!” 跑堂小二唯唯诺诺的退下了,夏侯景睿优雅起身,瞥了眼身边作小厮打扮的辰:“咱们走吧――” 辰心神领会,微点了头,与夏侯景睿一起转进近旁的厢房中。片刻后,一身艳紫长袍的夏侯景睿率先走了出来,他看似很是慵懒倦怠的模样,像是贪杯喝多了酒,脚步有些虚晃。乌墨长发披肩泄下,微垂着头,长发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从他的穿着以及漫不经心的姿势,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夏侯景睿无疑。 一直隐在暗处的人相视一眼,飞快跟了上去。 半盏茶功夫,同一扇门再次打开,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俨然是方才下楼去的夏侯景睿,只是这个夏侯景睿,身上着的却是小厮的衣裳。深浓黑眸先是警觉的扫了眼酒楼四周,随后走出来,低头一直前行,直走到右手边最后一个包厢门口,才停下了脚步。 举手叩门,里面传来冷淡至极的嗓:“进来――” 他推门而入,也及时的掩上了房门。目光落在房中自斟自饮的男子身上,他穿了一件宽松的泼墨流水纹长袍,神情淡漠疏离。 见到他来,也并不起身相迎,只抬眼瞥他一眼,依然故我的品着杯中美酒:“王爷请坐――” 夏侯景睿对他冷漠的态度不以为意,微笑了笑,大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也不等他相邀,自顾自提了他面前的酒壶,为空杯注满美酒:“抱歉,让你久等了,本王自罚一杯――”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对面的男子神色丝毫不变,依然淡淡道:“可以理解,毕竟像王爷这样身份显赫之人,想要不引人注意怕也很难!” 他抬眼,眸里神色分外冷清:“只不知,王爷约微臣来,所为何事?” 断不只是喝酒聊天这样简单,他们都心知肚明――何况他们的交情也并没好到喝酒聊天这样的地步。 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昼夜不停的注视着王府与夏侯景睿的一举一动。而他甘冒这样的风险约见他,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吧!他猜得到,但他想要听他说出来。 “致宁兄,说起来,我也该喊你一声二哥才是!”夏侯景睿无所谓的笑了笑,纡尊降贵的替眼前的男子斟酒,一边笑言:“因为怀袖的关系,咱们也算得上是自己人了!所以,无外人的情形下,二哥只管唤我一声景睿便也罢了!” “礼不可废――”云致宁微勾了勾唇角,漠然道:“家父时常教诲,所以即便有着怀袖的关系,该遵守的礼数还是要遵守的!” 他这样说,便也是间接地说明,除了云怀袖,他们之间再没别的任何关系,更不是夏侯景睿所说的‘自己人’―― 夏侯景睿岂有不懂之礼?毫不在意的笑道:“不错,岳父大人确是博文约礼之人,他老人家将膝下儿女教育的都极好,本王一直钦佩不已,只可惜,一直无缘深交!” “王爷身份尊贵,但这样的话请千万别在家父面前说,他老人家定会因此而惶惑不安!”端起夏侯景睿亲自为他斟的酒,云致宁也不推脱道谢,面无表情的一口饮尽。 “二哥果然好酒量!”夏侯景睿微笑着赞道,话锋却是不经意的一转,微垂了眼睫,懒懒笑道:“所以本王才没有鲁莽的跑到府上拜会他老人家,一来,也是怕他老人家觉得本王冒失,二来――” 他顿了顿,静静抬了眼眸,看向对面依然平静冷漠的云致宁:“本王也不便到云府走动,因为,云府与本王都已经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若在这节骨眼上,两家来往过甚,只怕……” 云致宁终于拿正眼看对面优雅浅笑的夏侯景睿,过于冷淡的眸一点一点眯了起来,声线比之方才,更冷了:“所以,王爷一直都知道?” “攸关身家性命之事,本王还不敢大意!”云致宁的从容冷静,让夏侯景睿更加赞赏的点了点头:“谁都知道,他子嗣薄弱,且唯一的太子又不足以担得起国家社稷的重任,而他再无所出。想当然,与他流着相同血脉的本王,便是他第一个眼中钉了……” “即便如此,这又关我云家何事?”云致宁不紧不慢的搁下手中的酒杯,冷冷笑问。 “二哥这话倒像是在装傻了!”夏侯景睿本就漆黑的眸色似更深沉莫测了些,微微笑着,笑意并不到达眼底:“功高震主,便是他视云家为第二个眼中钉的原因!” “王爷说笑――”云致宁袖中的长指似不经意的抖了抖:“云家……如何有功高震主的嫌疑?何况近日家父已经上了折子辞去官职,而皇上已经同意了!” 果然,这位所谓的闲散王爷,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只这么多年来,世人皆被他蒙骗在了鼓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却不知,他为何会在他面前卸去他的伪装以及……独独找上他? “但是二哥心中也很清楚,他忌惮的,并非云大人――”夏侯景睿毫不在意的一一点破:“云将军,手握二十万兵权,且手下将士无不是热血死忠之人,甚至有云家将之称……二哥以为,那人会认为那些将士死忠的对象是他么?” 他的话,的确是一针见血的!云致宁虽然只是太医院里一个太医,但当今局势,且又攸关云家命运的的事情,他自是十分清楚的――大哥班师回朝这一路,遭遇了多少次的伏击他与天音都很清楚,当然,被谁伏击,他们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大哥不信啊!他是那样爽直衷心的人,他不信自己为了朝廷社稷抛头颅洒热血得到的却是……那人的猜忌与杀心! “且不说手握兵权的大哥,二哥也知道,掌握整个夏侯王朝经济命脉的人是谁吧?”夏侯景睿依然淡淡的微笑。 其实,他原并不想这样早的与云家这样开诚布公、坦诚相待――毕竟多一人知道他的伪装,也就陷自己于更危险的境地!但,他实在不愿……她成为这件事的牺牲品! 而那个人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做绝了,那么他也别无选择了! 云致宁微垂眼睫,长长地睫毛遮挡住了他眸里的神色,他默默不语,长指似漫不经心的抚着质地上好的酒杯――掌握今天下经济命脉的,是天音!夏侯景睿知道,那么,当今圣上,也是很清楚的! 其实,除了爹与大哥,他与天音都很明白当今皇上对云家的心思与态度――将他们无比宝贝珍护的怀袖赐婚夏侯景睿,他们便有了警觉!只是爹与大哥却是死也不信的,不相信他们一心一意报效的朝廷会那样对他们…… 每每说到这件事,天音总是很愤慨!那样精致脱俗的少年,说起高高在上的那一位时,总是咬牙切齿、冷笑连连。他早疑心,天音是恨毒了当今皇上的,只是,他的恨真的仅仅关于云家关于怀袖吗? 许多事情,他看在眼里,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天音仅用了三年时间,便成了夏侯王朝人人称奇的商业奇才――富可敌国,只听着这样的字眼,只怕便能令当今圣上寝食难安了吧? 所以,夏侯景睿也十分清楚,云家,也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王爷为什么会找上我?”而不是云家别的什么人! “因为二哥的心思缜密以及……不输于任何人的谋略计策!昨晚你不动声色便为怀袖解了围!”他顿了顿,在云致宁略显诧异的眸光中,坦然笑道:“还有,因为二哥只是太医院里的太医……不涉及兵权朝政,是眼下最安全之人!所以本王找上你――” 不能找云安淮,因为他对夏侯凌的衷心,且他也绝不会相信他没凭没据说出来的这些话。不能找云昭逸,理由也是一样的。不能找云天音则是因为,他身边的眼睛不比他少,而云致宁,相对来说便是最安全的人了,因为他仅仅只是一名太医,所以他身边没有那么多眼睛。 云致宁其实是云家最不好相处的一个人了,他向来独来独往,除了太医院里与他同窗的蒋太医,他不曾与任何人走得近……所以这也是夏侯凌失算之处了,因为他不知道,云致宁的聪明谋算,其实不输给云家任何一个人。 当然,他以前也是不知道的――若非昨晚他站出来替怀袖解围,而怀袖又表情古怪,他断然也是联想不到的…… 云致宁微微垂头思索,从窗棂偷跑进来的光影勾勒出他颈脖到锁骨柔和完美的弧度,静谧美好的姿态,却与他面上的清寒冷漠不相符。 夏侯景睿也不再多言,只自顾自的浅啜着杯中的美酒,他知道他这样贸然的找上门来,且还说穿了那样多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往后,即便他们不会联手也没有合作,只怕也有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之嫌! 所以他需要时间好好理理清楚,而他,善解人意的给他时间让他理清楚! 片刻,云致宁掀了眼皮,微勾了勾略显冷硬的唇角:“即便如此,我想,云家恐怕也帮不上王爷你什么忙――” 这趟浑水,一不小心便会淌的云家家破人亡,他不能,也不敢拿云家做赌注!夏侯凌欺人再甚,也不敢明着对付云家,他们只要小心防范便成了。而一旦与夏侯景睿牵扯上了关系,夏侯凌是势必再也容不得云家的…… 他又笑了笑,有些凉薄的,“何况,云家也没有理由……”要帮你的忙! 夏侯景睿面上的笑容不变,清透的阳光照在他秀美的脸容上,呈现一种近乎空灵高远的气韵,长指有节奏的叩击着光滑的泛着淡淡银光的漆黑桌面:“怀袖,便是理由――” 唯一的理由,也是云致宁不得不的理由――他曾亲眼见到过,他与云天音对云怀袖的保护呵疼的程度,所以他的筹码,便是她! “王爷是在挟怀袖威胁我?”云致宁淡淡挑眉,眉眼似不经意的一沉。 “当然不是!怀袖可能怕你们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王府里所发生过的事情,但我想,二哥一定会很感兴趣听我一说的……”他轻抿唇,笑的柔软而自得! 随着夏侯景睿的讲述,云致宁淡漠的俊脸,一点一点变的冷峻起来:“你是说,不管是上回的中毒事件,还是这回的诬陷事件,都是那人一手为之?” “不然,二哥认为这是我故意为之,就为了诬陷他么?”夏侯景睿心思何其敏锐,云致宁的疑惑,他自然非常清楚,微摇头,淡笑道:“一来,这样做对我并没有任何好处,二来,我也知道,怀袖若出了任何差池,云家定会与我势不两立!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他顿了顿,在云致宁稍霁的神色下,继续道:“想必,他也很清楚你们对怀袖的珍爱程度,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怀袖麻烦……二哥定然也很清楚,这只是开始!” 开始的手段便已经这样激烈了,只怕日后……云致宁的聪明,让他点到即止。 怎么能不清楚呢?从赐婚开始,他与天音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所以天音才会特意回京都来,千方百计打探到夏侯景睿只喜欢风情万种、性格出彩的女子,于是让她装病让她隐藏自己的真性情,以恭顺的近乎呆板的形象面对他……如此防范,却没能防得住夏侯凌! 因为他早早便决定了,要牺牲怀袖引起云家与夏侯景睿的不睦甚至是相互残杀……怀袖,那样可爱得人疼的女子,却成了他人手中一颗重要的棋子――并且还是一颗非牺牲不可的棋子!心高气傲如她,哪一天若知道了这样的实情,该有多么的愤怒! 又是良久的沉默,云致宁再抬眼时,眼中有阴翳的冷漠与少见的嗜血痕迹:“王爷为何偏在这时候告诉我这些事情?为什么不是一开始或者……结束之后?” “因为我怕,凭我一己之力,怕很难护的怀袖毫发无损!”他坦然望着他,“我知道你会怀疑说,为何从前不怕,现在反而怕了?其实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怕了?” 从前那女子,就算真的在他面前殒命,他怕也不会侧目的吧!可是偏偏现在不行了……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真的在自己面前香消玉殒,就像在昨晚的宴会上,他情不自禁的拥抱她,说出一点儿也不像他会说出来的话,事后想来,那语气竟是那样的脆弱与无助――听在她耳里,又是怎生的感觉呢? 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知道的,虽然概念还很模糊,但他就是知道了……他对她,再做不到不闻不问或者……虚情假意了!她假意言笑,他对她如此好她不知该如何自处,可是他却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看着她在云天音怀里恣意撒娇耍赖,狡猾的在他身上下药,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痒痛满头大汗却依然保持着在他面前的婉约恭顺,被人陷害时异于常人的冷静勇敢,以及大街上那样肆无忌惮的挥拳揍人……那么鲜活明亮的她,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却还是发现,他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遗落在了她身上! 所以,他无法再将她当成一颗、只是一颗重要的棋子来对待,所以,他怕她会有闪失而不顾曝露自己的真实面目找到云致宁…… 他知道,但他不准自己往深处想!仿佛不想,那些还朦胧着的感觉就还能继续朦胧着一样…… “你从前不找上云家,怕是还有别的顾虑吧!”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彼此再坦诚一点应该没关系的吧? “愿闻其详――”夏侯景睿好风度的伸手做了“请说”的姿势,含笑饮尽杯中的美酒。 “你知道我爹与大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叛朝廷背叛那个人,所以你一直在观察,观察云家,观察天音,观察我,甚至是怀袖……”如此说来,此人的城府,怕是一点儿也不逊色当今朝廷的主人的! 爹与大哥,一定是“保皇党”,即便怀袖被人当成棋子最后牺牲性命,他们只会将账算在夏侯景睿头上――怪责他没有照顾保护好怀袖,而拒绝去想,那个人其实才是居心叵测! 天音少小离家,他没有灌输到爹的‘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的思想,所以不在乎‘保皇’还是‘倒皇’,他一直以为,他在乎的只有怀袖,也是在不多的相处中,他才发现,他对当今皇上,有一种近乎恶毒的怨恨。所以若夏侯景睿找上的是他,不管是出于怀袖还是皇上,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幸好,他找上的人是自己―― 却也让他陷入了为难的境地,站在他这边,不止意味着与朝廷为敌,还意味着……与自己的父亲兄长为敌!云家,自此再无安宁日了! “而倘若你没有把握,今天,你也不会找我来!”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云家,他也不在乎荣辱兴败。但他也无法置之身外,因为云家每个人的性命,都比他云致宁的重要百倍千倍。 而他这样说,便是松口的意思了!夏侯景睿似并不意外,他的眉目清浅温润,并不张扬,却有人难以忽视的锐利之势,“我只是深知,你对怀袖的呵疼,不比任何人少!” 所以他的筹码,一直都是怀袖的安危!事关怀袖,他与云天音,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王爷需要跟我保证,我妹妹在王府一天,她的安危,便一天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夏侯景睿,他果然深知“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当然,有我在一日,她绝不会有任何差池!”从此他与云怀袖的命运,便是真真切切的连在一起了。她活,他才能更好的活。 “我妹妹的安危固然重要,但,目前最重要的,该是王爷的子嗣……王爷,是该有个孩子了!”云致宁意味深长的瞥他一眼,起身,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呵……”只余夏侯景睿一人的房里,溢出低不可闻的轻笑:“孩子?的确是当务之急的事情……只是,你们会舍得让我碰她?” 刚换好衣服,辰便敲开了夏侯景睿的房门。他一边整理衣襟,一边淡声问道:“没出岔子吧?” “王爷放心,那些人只怕现在还守在那歌伎家门口!”而且这种脱身的方法用过好几次了,哪一次出了岔子让人起了疑心的? “嗯!”没出岔子就好――特别是今天! “不过,王爷,属下方才回来时听说……王妃到西院去了!”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不过既然被他听见了,还是要禀告一声比较好的。 “什么?”夏侯景睿声调猛地上扬,幽深淡定的眸里有惊慌一闪而过:“该死,她竟然去了那里……” 辰只来得及捕捉到主子面上的惊慌与惶恐,眼前一暗,艳紫色身影飞快消失在门外…… “王爷怎么会……那样紧张?”他自小跟着王爷,从滇南到京都,即便丽珍皇后中毒死去,即便眼睁睁瞧着当今皇后入宫,他也从没有露出过这样惊慌失措的表情来。是这样的惊慌失措呀,好像那年,他随师傅上山练功,而太妃病逝之时,他看见那样小的他,露出过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从此后,再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惊慌了。 翠绿衣角一闪,人影已经到了跟前,望着夏侯景睿消失的方向,甜脆的嗓带了些漫不经心的意味:“王妃可是最最重要的棋子与筹码,他能不紧张吗?” “不对!王爷并不是非云家不可!”所以棋子之说,其实并不成立――且,眼见着王爷这么多年用过那样多的棋子,却从未因任何棋子而方寸大乱过。 而且――辰沉沉的望着懒懒拨弄着胸前樱红色流苏的翠衣:“既然你知道王妃很重要,可你居然不阻止?翠衣,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为什么要阻止?”翠衣静静的望着辰,安静的,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王爷并没有给我这样的命令,我为什么要?” 辰眼中的眸光清冷似新雪,“所以你明知道而不阻止――翠衣,王爷怪责下来,无人能帮得了你,所以,你最好祈祷,王妃完好无损!” 他说完,身形已然飘出了老远! “若不能完好无损又怎样?左不过我这条命赔给她罢了!”她淡淡一笑,眸里却有浓的化不开的惆怅与哀伤。 夏侯景睿揪着一颗心飓风一般赶到西院时,云怀袖已经离开了。小院子被重新收拾整理了一番,恢复了原本的恬静雅静。被砸坏的花花草草经过了一番修剪,摔坏的桌椅凳子也简单的修理了一番。 但他完全看不到这些,他只紧张的冲进房间,向来带着慵懒笑意的眸尖锐如箭,飞快的扫了眼干净整齐的房间,没有瞧见任何打斗留下的痕迹,也没有猜测预想中的血迹,他一直提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王爷?”焕然一新的如夫人垂首端坐在椅中,听见声响缓缓的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她干净却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有掩不住的惊讶神色。“你怎会来?” 吐字清楚,思维清晰,哪里还是之前大吵大闹的疯妇人? 夏侯景睿反手掩上房门,神色一整,蹙眉逼视她明亮的双眸:“她人呢?” “王爷问的是……王妃吗?”如夫人缓缓站起身,她身上污脏的衣物也被换了下来,套着件干净的樱红色外袍,清清爽爽的干净模样,除了气色略差一些,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都好极了。 夏侯景睿黑沉的双眸依然瞬也不瞬的锁着她的眼睛:“她人呢?” “我还以为,从此后王爷再也不会踏进这小小的院落一步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王爷你……”如夫人莲步轻移,轻笑间,依然能见到昔日的娇媚风情。“说起来,怕也是托了王妃的福,王爷你说是吗?” “她人呢?”夏侯景睿第三次问,音色一次比一次低沉,也一次比一次危险。 他从来是喜怒不形于外的男子,她从没料到,竟然有机会看到,他这样的一面――丝毫不再理会张扬到极致的怒气,她敢肯定,若她说她伤了她,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王爷现在,该是后悔留着我这条命了吧?因为我随时可能会伤害她――”可是看到了他眼里那么明显的杀意,她这一刻,居然也是不惧的! 有什么好怕呢?好赖不过一条命而已,死在他手里,她想,她也会含笑而终的吧?可是……怎么办呢?她现在并不想死呢! “别逼我不顾昔日情分――”夏侯景睿阴翳的望着她,僵硬的面部肌肉一抖,微扬的右掌灌注了满满的内力,愈发轻柔的语气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如夫人都吓了一跳。 “王妃安然无恙的回去了!”如夫人面色变了变,仍是力持了镇定,快速说道。 夏侯景睿萧杀的神色缓了缓,也敛了掌中倾注的内力,转身便要走:“不要让本王后悔留下你的命――” “王爷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放过她?方才可是有那样大好的机会呢!”没了生命威胁,如夫人的神情也备显轻松,柔声唤住夏侯景睿的脚步。 微眯眼,他并不回身,只淡淡道:“的确,那样好的机会……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如夫人面上的微笑更深了些,但她却并不先回答他的问题,轻声反问道:“王爷恐怕自己也未见过方才你的模样吧?那样紧张的表情,王爷可还记得,从前什么时候,你曾这样紧张过一个人?” “这与你并不相干――”心下一紧,他冷冷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并不打算多作停留! “这么匆忙的赶来,王爷是因为担心失了自己的筹码,还是失了心爱的女子?”但如夫人似横了心要与他杠上一般,在他抬脚欲跨过门槛时,巧笑倩兮的问道。 ------------ 第三十六章 她不爱他 夏侯景睿霍地转身,“这些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若是让她知道,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如夫人面上娇媚的笑容微一僵,随即苦笑一声,能死在他手里,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这个男人,是她真的动心爱过的男人。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虽然他们的立场不同,虽然她的出现与来到都是带着阴谋带着危险,虽然也很清楚明白,这个男人不能爱爱不得,可是偏偏……偏偏就是爱了! “王爷心中,已经有她了对不对?”如夫人却并不愿意放过他:“不是棋子,不是筹码……是一个女人,一个你动心了的女人!” 就在她没了孩子那一天,她就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那种,真切的关心与焦急,那样的目光,从未落在别的任何女人身上!所以她很确定,他对她,是动了心的! 夏侯景睿缓缓回过身来,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森然,迸发出的怒意,也让她始料未及,“这些话,别再让本王听见第二次——苏如如,本王有无数的方法可以叫你闭上嘴巴!留你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你自己好好斟酌斟酌吧!” 说罢甩袖就走,身后的如夫人虽被他吓得不轻,却仍是很快镇定下来,优雅的掩唇一笑,略提了音量:“王爷,不想听听我为什么没有动手的原因吗?” 夏侯景睿高大挺拔的背影微顿,下一瞬,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如夫人追着他出了房门,她笑了,极诡异的笑了,笑声尖锐如针,似要生生扎进人的心里,不见血便不罢休一般:“因为她不爱你……呵呵,王爷,因为她说,她不爱你……” 所以,当那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时,她犹豫了,她放走了云怀袖……连自己腹中胎儿她都能狠心除去,却在那一刻,放过了她! 一个不爱夏侯景睿的女人,多么有趣呢!她身边的婢女说的不错,整个王府里,除了她云怀袖,谁不爱他呢?可她偏偏不爱的…… 他这样的男子,要对他动心,真的是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就像……人饿了自然便要吃饭一样。所以她明知道自己细作的身份,仍是不可自拔的爱上了! 怎么能不爱呢?当那双漆黑深邃的高贵凤眼那样脉脉含情的注视着自己时,当那双总很温暖的长指轻轻牵起自己的手时,当他解下自己的衣袍披在她肩头为她挡住寒风时,当他在下雨时将自己护在怀里滴水不漏时……明知他的深情他的厚意,不过是为了取信于人而做的戏,她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 所以在亲手终结腹中孩儿的生命时,她不痛吗?她痛得撕心裂肺,痛的恨不能如云怀袖所说干脆去陪她那无缘出世的孩儿,她是那样的爱着孩儿的父亲啊……可是她不能生下他,她也,不敢! 她到王府中来,主要目的便是——府里不能有新生儿,绝对不可以有!她不知道这府里有多少像她这样的人,但她知道,一旦她容许孩子出世,那么她与孩子的下场,大约,只能以惨绝人寰来形容! “她说……”她说她不爱他? 瞧着前方高大的身影疏忽停了下来,如夫人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是呢!她说,她绝不要变成第二个我,她说这样,实在太惨了!她还说,我何苦要爱上这样凉薄又自私且没有半点责任心的男人……你看,你在她心中的形象,这样糟糕呢!” 凉薄自私又没有责任感?这就是她对他的所有诠释?他原还以为,他在她眼里,还不至于太糟糕,却原来,已经遭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所以我想,这很有趣呢!王爷爱上了一个对自己评价如此差的女子……该有多辛苦呢?我忽然好奇的紧,于是就放过了她啰!”如夫人细细声的在笑,褪去妆容的容颜依然不失娇艳,尤其当她笑着时,更明艳如流光溢彩。 可惜,这样的好容颜,竟是从没有入过眼前男子的眼——“我得不到王爷的爱,是我没福气,那么我倒要看看,这个有福却并不惜的云怀袖,与王爷你,将会生出多少动人的故事呢!王爷,臣妾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着的,你可……别让臣妾失望了呢!” 夏侯景睿再不听她任何言语,微一甩袖,人已行出了老远。他步伐本就快,加上心中置气,走的更快,不过片刻,那抹艳紫色便消失在小径的尽头了。 “小姐你又如何要这样说呢?你明知道王爷听了这些话肯定会生你的气……”幽幽女声响在痴了神情凝望的如夫人身后:“王爷肯留你性命,便是惦记着昔日的情分,你偏要说那样的话激他!像王爷那样的人,如何能听的人家将他说的话那样不堪?尤其那女子还是……” “还是他喜欢的人,我如何不知!我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如夫人唇角的笑意被一抹苦涩凄凉所取代,回过身,望着满脸伤痕的小婢女,歉意道:“我这样伤你,你也不怪我么?” “左不过是做戏,从前咱们主仆俩挨的打还少吗?小姐你别放在心上,倒是你今天当着王爷的面说这些,他就算念着情分留你性命,只怕日后也不会轻易过来看你了!这真是你想要的吗?”明明心中是那样爱着王爷,却…… 如夫人扶着她的手往里走,听闻她的话,只淡然一笑,微垂的睫挡了眸里的灰败颜色:“念着旧日的情分?你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之所以留着我,以我神志不清而惹他心烦的名义,不过是要告诉别的人,他冷落我,不是因为别的任何原因……也是告诉皇上,他没有发觉我的细作身份!而将我禁在这边,让世人都以为我疯了,可能真如你所说,他是留了我一条命……罢了,不说了,我乏了!” “小姐好像变得更沉默了……”柳语担心的瞅着伏在窗边的云怀袖,斜眼瞧着锦苏:“小姐在那边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回来脸色便这样难看,连话都不讲一句!”存心是要急死她么? 因她趴在窗台上,浅樱色薄绡袖子滑了下来,直露出一截雪藕似地丰润手臂,臂上拢着一直翠绿的镯子,这是出嫁前夫人给她的嫁妆,盈然欲滴的翠更显得肌肤腻白如玉,金色的阳光覆上她的睫毛,似一只金色的蝴蝶停驻在她的眼眸,那样恬静——少有的恬静。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锦苏抿了抿唇,神色也是焦灼担忧的:“我哪里知道啊,小姐就帮如夫人清洗了下,后来喂她吃了点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我们便回来了……” 只是小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越来越难看,直到走之前,对呆呆坐着的如夫人喃喃低语了一句,她倒是记得清楚,不过那么短短几个字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真是急死人了,小姐什么时候这样……安静过呀!”安静的让人提心吊胆,都不敢上前打扰她。 但是着急归着急,眼下,她们能有什么办法将从前乐观开朗的小姐的魂儿唤回来呢?两人相视一眼,眸里同样有着深深的无奈与担心。 珠帘撩起时发出的叮当脆响声惊了她们一跳,回身望去,却是夏侯景睿走了进来,他单手负于身后,向来带笑的俊颜今天奇怪的没有丝毫笑容,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位大爷心情肯定不好!真奇怪,像是与自家小姐约好了同时心情不好一般…… “你们出去吧!”抬手止住她们正欲行礼的动作,他淡淡说着,眼睛却直直落在恍若未觉的云怀袖身上。 她依然一动不动的趴在窗台,静静瞧着外面不知名的某一处,偶尔扇动一下如蝶翅般卷翘的长睫,看似倦怠慵懒的正在小憩的乖顺小猫。 柳语与锦苏无奈,只得往外走,只是一直放心不下,不时回过头来看依然无所察的主子…… 夏侯景睿并未惊动她,只长身立于她身后,她在想什么?这般出神,连他就站在她身后也没感觉!明明在府中,她的警惕心是最高的…… 他过来的这一路,心中翻涌着的陌生情绪,几乎没将他没顶了!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苏如如的那些话,对他所造成的影响! 哦不,不是苏如如的话,而是她对苏如如所说的话!他一直知道,她心里对他的评价不会高到哪里去,却也没想到,竟会差成那个样子——凉薄自私没有责任感! 他承认,她说的没错,他也从不在乎别人对他做怎样的评价,可却偏偏受不了,那样的评价竟是出自她的口中! 他若凉薄,那晚便会呆在这里看着她忍耐不住痒痛而在他面前出丑丢脸,他若自私,便不会将一直珍藏着的母妃唯一留给他的百花紫露膏送给她,他若没有责任心,大可不必管她是死是活,怎还会担心她出府去玩儿发生什么事情而巴巴的跟在她身后…… 他真想……炮吼轰轰的问她,她的良心被她藏到哪里去了? 许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窜动的气息有些异常,云怀袖枕在臂上的头缓缓转了过来,瞧见夏侯景睿时,面上有明显的怔忪神色,但很快回过神来,放下窗台上的手臂,衣袖滑下来,遮住了腻白如玉的肌肤。 他什么时候来的?锦苏与柳语怎么都不告诉她一声?害她乍一见到他,吓的胸口噗噗直乱跳呢! 她起身要行礼,他飞快的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在本王面前,不必多礼!” 她轻轻应一声,一时间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只沉默的站在他面前,任由他握着自己的双肩——他在她面前,她不由自主想起的,还是西院里的如夫人。 她其实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凉薄至此?可是她若问了,就与她三从四德的形象不符合了呀! 夏侯景睿瞧着她微垂着脑袋,长指勾起她比从前稍微圆润了些的下巴,迫她抬头面对着他:“为什么要去西院?” 一直思绪散漫的云怀袖这才发现,他竟然没有在笑,且嗓音比之从前也低沉了不少,似乎……他很生气?但他气什么?气她没有经过他的批准允许便擅自去了西院看如夫人么?但,他又没有下令说她不可以去探望被他打入‘冷宫’的女人…… “听说如夫人的状态很不好,臣妾想,她始终是王爷的夫人,且又为王爷怀过孩子……”会变成那样,跟他完全脱不了干系好不好?“臣妾只是想给她送些吃的过去!王爷,没有请太医过府替如夫人诊治么?” 他看着她目露担忧……那担忧,是为了苏如如那个细作!他……在她眼里除了不堪,还能有什么呢? 轻叹一声——那悠远绵长的叹息声甫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让他不由自主的去回想,真的有好久,没有这样的无奈过了! 握着她肩膀的手松开,大掌缓缓落在她的头顶心:“以后没别的事,不要去西院,知道吗?” “……喔!”所以他这是专门跑过来警告她的?不过,他都能做了,她为什么不能去看?“可是王爷,她……很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只要好好记住这句话便行了——”他声线沉沉,打断她的话,手臂微一用力,她便扑到了他怀里,条件反射的挣扎,却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去西院,算我……求你!” 算他……求她?!云怀袖呆了,乖乖任他搂抱着!她是耳朵有问题听错了吧?夏侯景睿这样的人,竟然用这样卑微的语气……在求她?! 仿佛印证了她果然是耳朵出了问题所以听错了一般,夏侯景睿放开她时,挂在面上的,正是平素里清朗的浅笑,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新月弧度,只是这样的他,像是戴着面具一般不真实…… 心内低低的叹息一声,一时间感慨万千,当然也不知道究竟在感慨个什么东西!然而面上也转上了柔婉的笑意:“这大暑热天的,臣妾这边也没什么好招待王爷的……” 不然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留她自个儿清静吧! “本王今天就在你这边讨杯清茶喝好了——”他说着,冲她微微一笑,笑容竟有些耍赖的意味——她要他走,他偏就不走了! 谁也没提方才的事情,仿佛方才,都是彼此的错觉,他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她也没有听见他说那样的话…… 她能说什么?他是王府里的老大,所有事情还不是他说了算哦!他想要在她这边喝茶,她除了泡给他喝还能怎样? 并没有唤柳语锦苏进来,她自己从小柜中翻找着茶叶——小哥哥知道她喜欢各种茶叶的味道,每次出门,回来必定会给她带上一包不易寻得的好茶,所以她手边的繁多茶叶,连她自己都有些应接不暇。 最后却只挑了小白菊,加了几朵茉莉花,滚烫的开水冲泡下去,洁白的花朵一朵一朵在滚水里绽放开来,明媚鲜活的好像初初挂在枝头的洁白,轻轻一低头,便闻得一股子清逸的香气。菊花茉莉都具有清热降火、凝神静思的作用。 不管是她还是他,都需要凝神静思吧! 他不说话,她自然也只专注着手上的动作,静默的房里,氤氲的轻烟袅绕着阵阵清香飘散开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她泡茶的模样,她右手提壶,左手挽着衣袖,手势很轻,轻抿唇,很是认真的模样。 冲泡好两杯菊花茶,她才抬起头来,递给一直瞧着她动作的夏侯景睿一杯:“王爷尝尝看——” “你经常泡茶?”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熟稔!他的笑容欣慰而舒展,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揭开茶盖轻轻一嗅,清逸的香气直逼五脏六腑! 慢慢啜一口,笑吟吟道:“本王从没喝过这样香的茶——” 他并非说大话,平日里喝过的好茶不计其数,却从没像今天这样认真的从看她泡茶开始到浅浅的品尝……这是一种过程,一种他自己从未留心与体验过的过程。 “王爷谬赞,臣妾真要不好意思了!”不过这样一杯茶,他却说得这样认真,好像这真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茶一般!“从前在家,哥哥们总爱叫我泡茶给他们喝,说……” 她像是想到了极愉悦的事情,目中的笑意柔软而悦然,盯着手中氤氲着热气的花茶,饱满柔嫩的唇止不住的上扬着,从前在家的时候呀…… “说什么?”他的眼睑微有些疲倦的半合着,淡淡声问道。 云怀袖回过神来,面上的愉悦被淡淡而疏离的微笑所取代:“他们总爱戏言,说天下间再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会泡茶的人了——” 小哥哥总说,她泡茶的模样很美!足以将天下任何绝色比下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是骄傲而宠溺的,仿佛全天下,再没有比他妹妹更好更棒的人一般! 给哥哥们泡茶,心里是欢喜而情愿的。总觉得,她在别处帮不上他们的忙,还处处惹麻烦要他们替她解决,所以只好在泡茶的时候用心认真,他们喜欢,她的心便会开出灿烂到极致的花儿一般…… 给夏侯景睿泡茶,她虽然并没有欢喜与情愿,却还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为他冲泡……他喜欢,她也并没有多少开心愉悦,就好像小时候,完成了老师要她弹奏出最标准最完美的音符一般,那只是一个任务,与心情无关! “这倒不是戏言——”他舒展了微有些不悦而拧着的眉头,他低头瞧着茶盅里的一朵一朵舒畅伸展着的白菊和茉莉:“说来也真好笑——” 他还未说,便自己先笑开了。云怀袖朝他投去诧异的一瞥,有什么好笑的,说出来也让她一起笑笑呗! “你是……第一个亲手替我冲泡茶水的人!”忽然,就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怅然!这么些年了,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云怀袖微愣了下,随即笑道:“王爷是在与臣妾说笑吧!” 第一个给他泡茶的人?从前他喝得茶不是人泡的呀? 他的笑容有些飘忽的意味,忽然望向她时,目光灼灼如火,明亮如赤焰:“若我往后想要喝茶了,可以随时过来么?” 呃……他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奇怪,这里不是他的家么?不是他最大么?他想来,谁还敢说不准么? 却仍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然……” 她总疑心自己的眼睛也出了毛病,夏侯景睿,竟会用那样灼烈的目光看她?她眨眨眼,再看过去,他依然望着她,目光中的灼热没有一分退却,却如涨潮的水,水涨船高,她的心,忽然“咯噔”一声,又快又慌的沉了下去…… “府里的一草一物都是王爷的,自然王爷想要到哪里便能到哪里,怎还用征求臣妾的意见呢?”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别过头去,非常想。可是终于按捺住了,笑到最柔和的状态:“王爷这样问,教臣妾心中很是不安呢!” 是的,就是不安!如夫人的惨状,几乎是立刻便跃上了她的脑海——她问如夫人,怎么会爱上他这样的人?她跟自己说,她绝不要变成第二个如夫人…… 他是夏侯景睿,她第一次觉得,她那样害怕,他那几乎能灼伤人肌肤的目光…… 云怀袖有些哀怨的瞅着吃饱喝足了之后顺便霸占了她临窗小榻小睡的夏侯景睿,原以为他喝了茶便会自觉的离开,没想到又赖着与她共进午餐,这都无所谓啦,但他竟然毫不知耻的霸占了她午睡时惯用的睡榻,这就不是一点点的过分了哦! 他像是极舒服的睡着了,厚重的白纱窗帘放下来,却仍是有金黄的日光从窗格纱影中漏进来,稀疏的洒落在他睡梦中显得格外安稳的俊颜上。使他看上去,便显得格外的柔和与静好。 这样的神情模样,她是第一次见到。恍惚了许久,她才安静的走出去。 返身掩门的刹那,看见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竟绽出了无比温柔与温暖的笑意,许是梦见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吧!她微摇头,悄然阖上房门。 “小姐——”一直守在门外的柳语急巴巴的迎了上来:“没事吧?” “嘘——”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领着柳语与锦苏往旁边的偏厅走去。轻轻嘘一口气,“他又不能吃了我,你们做什么这么担心?” “总觉得今天的王爷跟往常不一样,好像很生气很生气……他还不许我们在近前伺候着,独独你们俩呆在一起,能不让人担心吗?”性急的柳语噼里啪啦的说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从前从来也没有坐过这么久,喏,居然还睡在了你的房里……” “这偌大的王府都是他的,你管他睡在哪里?”云怀袖没好气的横她一眼:“再说了,他睡他的,咱们玩咱们的,也碍不着什么事呢!走,咱们去找小哥哥……” 说罢就要往外走,锦苏拉住她匆忙的脚步:“小姐,这个时间外面日头正毒呢,你以往都有午睡的习惯呢!” 锦苏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幽怨的瞪一眼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而略显不安的锦苏:“夏侯景睿霸占了我午睡的小榻,你让我怎么睡?” 柳语咂舌不已:“他连你午睡的小榻都占据了?” 那就没辙了!小姐看来总是很随意并不讲究的模样,但她对某些东西或者习惯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比如她的床,决不能沾染上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的气息,比如她的午睡习惯,除了在靠窗小榻上,在别的地方根本睡不着…… “所以,他睡他的,我们玩我们的——”总不能他睡觉,她还要随侍在旁替他打扇吧? 主仆三人大大方方走出王府——晨间夏侯景睿可是说过她无聊可以出去走走的,既然他这样说过,她就没有必要偷偷摸摸从后门开溜啦! 只是,刚出王府大门,她便愣住了,那个站在大太阳底下烤油的人…… “小姐,那傻乎乎站在那里的人,谁呀他?”柳语看着发愣的云怀袖,又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不远处顶着太阳暴晒的微垂首却站得笔直的男子……不,一眼看去,只是一名弱质纤纤的少年罢了。 柳语锦苏都没有进过宫,自然不认得夏侯玦,而在这当头出现在王府门口的夏侯玦,惊得云怀袖只疑心是太阳太毒耀花了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会在这里?锦苏,你掐我一把……” “小姐,你认识他?”锦苏警惕的瞧了眼并没有任何危险气息的夏侯玦,惊讶主子的表情神态,这人,她与柳语都不认识,自然不可能是旧识,那么,他是谁?何以惹得小姐出现这样不敢置信的表情来? 云怀袖懒得理会柳语与锦苏,提了裙摆疾步朝他走了过去,他似并不察觉她的到来,依然垂首,直到手臂被人抓住才快速的抬了一张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庞,下意识便要挥开那只手,却在看清来人时,乖乖的任由她拉着走了。 直走到墙根阴凉处,云怀袖才放开夏侯玦的手臂,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侯玦不语,只沉默的看她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与沉默做好朋友! 云怀袖见他满脑袋的晶莹汗珠,也顾不得在追问他,反正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掏了巾帕,踮了脚尖替他拭掉额上的汗珠:“你一个人出来的?” “小姐,他不会是哑巴吧?”问他半天,连哼都不哼一声,柳语面上的惊讶更甚:“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长的这样好看的哑巴?” “少胡说,他才不是哑巴!”云怀袖轻斥道,皱眉瞧着夏侯玦一张晒得通红的脸庞:“你说这么大热天的,你也不知道找个阴凉的地方避一避么?再说了,这是你皇叔的府邸,你找他的话,要进去只管大摇大摆的进去……” 柳语与锦苏在听到“皇叔”二字时,石化了……天底下,会称呼王爷为皇叔的,似乎只有一个人啊! 夏侯玦静静的站在她跟前,半晌,悄悄的伸手,似很胆怯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为了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云怀袖干脆双手捧抬起他的脸,逼迫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找阴凉的地方避?还是不敢大摇大摆的进去?” 夏侯玦却仍是摇着头,清澈明亮的目光像是新生婴儿一般纯净无邪,不含一缕杂质。 这是,他第一次敢这样与她直视……而且超过了五秒哦!这说明,他心底里已经不怕她了,甚至有向她靠近的趋势是不是? “你……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她将自己方才说的话梳理了一遍,他不是特意来王府门口站岗的,也不是来找夏侯景睿的——他曾说过,连他都近不了夏侯玦身边三尺,所以夏侯玦来找他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了,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来找她? ------------ 第三十七章 决定 果然,夏侯玦轻轻的点了点头! 云怀袖无比错愕的瞪着他,连给他擦汗的巾帕掉到地上都不自知:“你真的来找我啊?你是怎么出来的?有人与你一道么?不然你怎么出得来?”那可是守卫森严的皇宫内院呢! 夏侯玦却只是一径的摇着头。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锦苏轻轻拉了拉云怀袖的衣袖,示意她一边说话。云怀袖点点头,刚一迈步,便察觉不对劲,低头去看,夏侯玦紧紧拉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举动,让她哭笑不得。“你在这边等着我,我很快过来——” 夏侯玦依然不停的摇头!抬眼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俨然一副要遭母亲抛弃的小可怜一般! 云怀袖轻叹一声,无奈的拿眼去看锦苏。 锦苏担忧的瞅着她:“小姐,这样不妥吧?” 她也知道这样不妥啊!尤其她很清楚的记得昨晚宴会上皇后那一席暧昧不清意有所指的话。当时云致宁帮她圆过去了,而别的人也不知道她跟夏侯玦是认识的,如今这样……若有什么传出去,只怕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的! 可是夏侯玦找上门来了,且瞧他的架势还甩都甩不掉,让她怎么办嘛?不能真的将他丢到一边不予理会啊,尤其,他还特地来找她。 “不然怎么办吧?”她求救的望向锦苏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柳语:“你们说要怎么办?” “我立刻送他回去!”锦苏果断道:“宫里头不见了太子,这是多大的事情啊,这会儿只怕宫中已经翻了天,若让人知道他与我们在一块儿,不知还要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小姐,锦苏说的对!”柳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还是……送他回宫吧!我也觉得,好像大祸要临头了的感觉!” 云怀袖为难的去看眼巴巴瞅着她的夏侯玦,他流露出的神态,是依赖而信任的,清亮的眸子,满满全是她的影子,清晰地她想假装看不到都难。 她也知道这当头不能再节外生枝,理智点就应该不管不顾的让锦苏扛着他将他送回宫中,可是……可是,他那样信任的看着她啊,那张满满期望的脸庞,一想起要叫失望灰败所取代,她就觉得于心不忍。 “那……夏侯玦,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我告诉你哦,不是我不想跟你一起玩,而是……”她有些困难的吞了口口水,抓头挠腮的模样很是为难:“你知道,你的身份很特殊……你这一出走,会为很多人带来麻烦的,照顾你的宫人就首当其冲免不了受罚,你……明白吗?” 夏侯玦依然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但眼眸已不似方才那样清澈,缓缓的蒙上了一丝阴影,长指依然紧紧揪着她的衣袖,没有半分要放开她的意思! “小姐,我觉得他根本听不懂啦,你叫锦苏直接将他扛回去算了,别跟他说那么多啦!”柳语有些急躁的冲她喊。“最紧要的是,千万别连累了咱们!” 夏侯玦神色一黯,浓密的长睫似不负重负般的垂了下来,拽着她衣袖的长指一根一根松了开…… “别说了……”云怀袖一把抓住夏侯玦即将离她衣袖而去的手,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道:“算了,他出宫一趟也不容易,想来宫中的人根本就想不到他会自己溜出宫,所以搜寻的范围应该只在宫里而已。咱们一起玩一会儿再送他回去,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真的没办法看着那样明亮的眼睛在自己面前黯淡下来啦!他那样失望的表情……本就有自闭症,好不容易敢自己走出来,她若拒绝了他,只怕日后他会更紧的缩在自己的壳里吧!所以,她怎么忍心? “小姐——”锦苏急急唤道。 “不许说了——”她微抿唇,唇瓣抿成固执的弧度,拉着夏侯玦往前走:“咱们先改头换面去,顺便也帮他换一下……放心啦,没人认得出来啦!” “小姐——”锦苏还要再劝,云怀袖却牵着夏侯玦大步流星的走了。她沉眉,用力咬着唇,这并不是小事,必须要知会三公子他们才行。 “锦苏,你想都别想——”云怀袖并不回头,却成功的唤住了锦苏想要往相反方向奔去的脚步:“你若敢去,我便再不让你跟在我身边了——” “小姐——”锦苏无奈的叹口气,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更好的保障她的安全么? “算了,你哪回看见小姐做了决定后又反悔的?”柳语非常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摇摇头,紧跑几步追上了云怀袖:“就算你跑到云家通知了三公子,她还是一样会带着太子出去玩的,谁劝也没用的……” 她不劝了,是因为她比锦苏更加了解她们脾气执拗的主子。 四人顺着墙根刚汇入人群,原先的地方,蓦然多出了两条颀长身影来。 “王爷,是太子……”臣瞧着面无表情的夏侯景睿,淡声道:“要属下跟上去吗?” 夏侯景睿眸色乌沉如墨,不辨喜怒,“不必你去——你与翠衣看好王府,记住,任何靠近西院的人,都给本王记牢了!” “是,王爷!”辰领命,眸里依然笼着深深的担忧,一个大胆的念头倏忽跃上脑海:“太子殿下他……会不会,根本也是在伪装?” 一个很多年不与人说话不与人亲近的人,却突然对王妃不躲不避,也太说不过去了。那么他唯一想到的便是,太子殿下会不会跟王爷一样伪装着…… 若真是这样,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太子殿下,也着实太可怕了——这么些年,他们一直没有漏过他的一举一动,却愣是没有察觉丝毫异样……如果真的是伪装,他也未免装的太好太像了! “是真是假,本王总会弄明白的!”他说着,不再多作停留,大步追着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人儿! 时值炎夏。云怀袖领着换了普通装束的夏侯玦从裁衣店中走出来,当然,她依旧作千篇一律的白衣翩然的少年打扮,信步走在并不多人的街道上,偏着脑袋,手指抚着下巴细细想,既然说是要带他去玩,可是这样的天气,去哪里玩都会捂出一身汗来——她最讨厌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啦! 夏侯玦孩子似的紧紧依着她,抓着她衣袖的手,指节处似隐隐泛着白,她一低头便瞧见了,这才暗责自己的粗心——都忘了他是怕人群的,还兀自想着去哪儿玩的事情! “别怕啊!”拍拍他的肌肤细腻的手背,她柔声安抚道:“在这外面,可就是我的天下,没人敢欺负你的……放心,我罩着你呢!” 他手上的力度似真的放轻了不少,显然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并且非常信任她才会有的举动。清凌凌的目光微垂着,对上她温柔又小心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乖——”云怀袖眉开眼笑的摸摸他的脑袋,以作奖励。眼珠一转,她豪气万分的拍拍他肩头:“好,我带你去骑马——你肯定没有骑过对不对?我告诉你,骑马最好玩了,策马扬鞭的跑起来,很像在云端上飞一样哦,走,我带你去!” 夏侯玦自然没有异议,身后的两只无可奈何对视一眼,同时打了个激灵,垮着脸哀怨万分的跟了上去。(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郊外的牧场,菁菁绿草开阔平静,野花芬芳点缀碧草其间,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有风吹过,六月的炎热之气也随之扑来。云怀袖最不耐热,一边扑在挑好的枣红色马身上,一边用手徒劳无功的扇着风,似要减轻一阵一阵扑袭而来的热浪。 夏侯玦紧张又无措的站在她身边,他也牵着一匹马,云怀袖特意为他挑的体型较小的母马,这种马儿性情温顺,跑起来也不会太快,自然不用担心会摔坏他矜贵的身子。 柳语与锦苏早早躲在了树荫之下,只远远眺望着,并不打算与他们同乐—— “来,先上去——”帮助夏侯玦上了马,她抹着汗殷殷叮嘱道:“全身放松,坐直了,身子稍微向后倾一点,不要紧张哦!你只要双腿夹紧马腹就好,手……抓牢缰绳,不用害怕掉下来,大龟是最慢的马儿了!好,现在脚后跟踢踢马肚子……” 她嘴里示范着,夏侯玦乖乖配合,竟也是有模有样的,踢了踢马肚子,那被云怀袖称作大龟的马儿果然跑了起来……慢腾腾的宛如饭后散步。 见夏侯玦要领掌握的很快,且身形在马背上也没有半点摇晃,她这才放下心来,朝回头看她的他竖起了大拇指,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竟也看见他唇边有笑意似蜻蜓点水一般一闪而过…… 咧齿一笑,利落的翻身上马,高扬的马鞭在风中发出尖锐的声响,她清脆的大喝声跟着响起,身下的马儿如同离弦的箭矢,倏忽间便已冲出了老远。 英姿飒爽、肆无忌惮的挥鞭狂奔,任呼呼风声在耳边肆虐咆哮,白色衣袍被风鼓起,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白玉兰,黑亮如绸的长发在风中肆意挥舞凌乱,彼时日光明亮蓬勃,她身在炫目的日光中,雪白芙颜因兴奋开怀更加明亮如流光溢彩。 仿佛刹那之间,天地之间所有的光华,都倾注在她的身上了,那般夺目耀眼,只耀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所以我真的很怕跟小姐出来骑马啦!”柳语蹲在地上闲闲的拔着足下的浅草根,一边抬眼看着渐渐远去的白色身影:“她每回一上马,便兴奋的六亲都不认了……”横冲直撞也不管会不会受伤,当然更不会理会周边的人,用小姐自己的话说,那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是呢!”锦苏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她骑马就跟要与人拼命一样,上回差点将我连人带马的撞翻了……咦,那是谁?” 打斜里突然冲出另一匹褐色大马,疾风一般朝着小姐的方向追了过去,饶是她极佳的眼力,也只能看见翻飞如血的一片衣袍。霍地站直身子,眸光一沉,警觉道:“老朱怎么做事的?不是吩咐过除了我们,牧场里不准任何人进来吗?柳语,你去问问老朱,我跟过去瞧瞧……” 云怀袖完全沉浸在策马扬鞭宛如驰骋沙场的畅快感中了,在马场中,能跑得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当她听闻背后越来越接近的马蹄声时,下意识拉了缰绳,减缓了马匹狂奔的速度,颇诧异的回头去看:“又是他?” 招牌红衣,招牌银色面具,怎么走到哪儿都会遇见他呀?上回小哥哥那么郑重的告诉她,遇见这个人,尽量避的远远的…… 褐色马匹很快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风中尽是他朗朗的笑声:“小兄弟,又见面了,咱们……是不是也太有缘分了?” 她白皙的面容因为奔跑而晕染着动人的红潮,斜睨过来的目光带了点儿不以为然的轻狂:“有缘?但愿不是孽缘——” 第一次见面纯属意外,第二次也可以视为偶然,但现在……这牧场是小哥哥名下的,一般她来时,老朱都会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而眼前这闲杂人,竟然能瞒得住牧场里众多人的耳目跑进来,要她相信这只是一场美丽的巧遇? 拜托,她是那样没脑子的人吗?轻瞥唇角,她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扬鞭一抽,刚缓下速度的枣红马儿嘶鸣一声,飞一般的驰骋起来。她清脆的嗓音在风中飘散开来:“你怎么找到我在这边的?” 褐色大马不甘示弱的追了上去,与她并驾齐驱,迎风,他散漫一笑,半是认真,半是轻佻:“我想你的时候,总能找得到你……” 云怀袖因为那一句话,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你你……你不会有断袖之好吧?” 什么叫‘我想你的时候,总能找得到你’?这话听在耳里,怎么那么的……让人心里发毛呢? 夏侯景睿凝目于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的云怀袖,面具下的笑容清淡如朗月,唇角却轻勾成邪魅的弧度,打马上前,褐色马身已越过枣红色大马半个身子:“你若胜了我,我便告诉你,如何?” 言罢,马鞭利落一挥,褐色马身全然超过了枣红色大马。 居然……敢跟她下战贴?!在这座牧场里头,还从没有人跑马赢过她呢!大大杏眸细细眯了起来,斗志在一瞬间被激了起来,奋力追赶着渐渐拉开了距离的褐色大马…… 褐色马匹扬蹄疾奔,枣红色马匹奋起直追。飞驰的两道身影,宛如闪电,只能瞧见红色与白色相得益彰的宛如盛放到极致的两朵花,翻飞的衣袂在风中发出刺耳的猎猎声,每次挥鞭,都像重重的割开空气后留下沉闷而尖锐的啸啸声响…… 云怀袖本就好胜,抿一抿唇,目中露出几分自傲的坚毅来,马匹狂奔的速度太快,她不得不微眯着眼,不让强劲的风迷乱了自己的眼……眼瞧着与褐色马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心下一喜,足后跟用力一夹马腹,低喝着再次催马加速。 夏侯景睿回头,不禁失笑。这丫头,不过就是场不算正规的赛马罢了,她竟像是拿命在拼,可见她确是心高气傲且绝不轻易服输之人,微微一笑,长指下缰绳微微一扯,身下马儿的速度不动声色的放缓了些——他猜,若她知道他故意在让她,必定会不高兴! 有风疾劲拂过,枣红马屁与褐色马匹比肩而行。他侧头去看她,小小一张脸鲜红欲滴的几乎要滴出血来,连及耳垂都没能幸免,目中的坚毅为她飒爽英姿更添几许傲人的英气,不由勾唇赞道:“小兄弟,好骑术——” “哼——”云怀袖只抽空回他一记冷哼,斜睨他一眼后,高高扬鞭,催马而去——第一次接触马便爱上了这种畅快淋漓的飞驰感,近三年来,她的骑术,连常年骑马驰骋沙场的大哥都赞好呢! 马场早没了她的对手,不想今日竟钻出来一个想要跟她一较高下的家伙——不好好挫挫他的锐气,他还真当她马场第一高手是喊假的哦? 因为马匹的疾奔,她将身子更低的伏在马背上,这样的姿势,让她很难看清前方的状况——本是辽阔平坦的草场上,一株不知何时让雷电劈倒的半大树干横卧在前方,她没看见,依然催马疾驰。而马匹由于惯性的原因,在抬起前蹄跃过树干时,跨度不够,瞬间,只见马匹蓦地失了平衡,马腿朝前一跪,马背上的云怀袖便被重重的甩了出去…… 夏侯景睿在她身后看的很分明,在她摔飞出去的那一瞬,纵身跃起,双足在马背上轻轻一点,人已疾射了出去。鲜艳红衣在空中只一闪,及时而精准的接住了即将落地的晕头转向的云怀袖。 手臂一收,爆发的力道却是瞬间收不回来的,他只能护着她的身子依着惯性翻滚着,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们摔落的地方,正好是个斜坡…… 于是,他抱着她,毫无悬念毫无阻碍的一路滚啊滚,滚下了山坡去…… 好像天亮了……外头传来啾啾的清脆鸟叫声,唤醒了云怀袖惺忪混沌的意识。 眼皮好酸好重,仿佛上头压着千斤重的石头般,她必须费好大的力气,身子借助了四根手指头的帮助,才成功的撑开了上下眼睑。 呜……整个身子都好酸好重好……痛哦!她深吸一口气,方感觉好了一些些!她平躺在草堆里,视线向上望去,一抹黄昏的橘红色光线从头顶洒下来,将她周遭笼上一层柔软的橘色。所以,这是一个……窟窿大洞,而她现在就在这洞里? 她好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之后便应该是顺着斜坡滚下来的……但她落地之时,明明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疼痛的呀!她明明有看见眼前繁复纷飞的鲜红在瞬间将自己裹覆住了的,甚至还真切的瞧见一张银色面具在眼前放大的情景…… “难道,我做了白日梦?”所以才会认为是那个面具男出手救了自己?也是,他要是对她伸出了援手,她也不至于滚到这底下吧? “你倒是说说看,你做了什么样的白日梦?”慵懒戏弄的嗓突兀的响了起来。 “呀——”云怀袖吓的不轻,条件反射的回过头来,循着声音望去,却见背倚着石壁随意坐靠着的夏侯景睿,他鲜艳的红衣布满泥污,银色面具也没能幸免的沾染上泥污,长发些微凌乱,长腿一只伸直,一只似随意的搭蜷在伸直的那只腿上,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支着下巴…… 懒倦随意的姿势,却奇怪的并没显出他的狼狈,反而多了抹她形容不出来的……邪魅的诱惑气息! “你……我……”他们同在这窟窿洞中,也就是说,真的是他救了自己? 可为什么全身还是酸痛痛的好难受,尤其他方才出声她吓一跳坐起身时,更是感觉小腿间有撕裂一般的疼痛感。仅仅是坐起身来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痛出了一身汗。 她瞠圆眼眸瞪视他的惊愕模样足以让他大笑三声,而他真的也笑了,无比轻佻的眨眨眼:“英雄救美的桥段,喜欢不喜欢?” 英……英雄救美?云怀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黑眸有些惊慌的转开:“你你……你在说什么呢?本……本公子与你一样……” “是吗?”夏侯景睿喉中溢出沉沉的笑声,目光自她脸上往下移了数寸,漆黑眼眸里似有无尽笑意与促狭:“与我一样?” 云怀袖顺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点一点的低下僵硬的脖子,目光触及凌乱衣衫下,内袍衣襟翻露出来后的大半片白皙肌肤…… 花容失色的惊叫一声,七手八脚拉好衣襟口,进拽了后狠狠瞪过来:“你……非礼勿视你不懂呀?” 夏侯景睿笑眯眯的瞧着她防贼似的表情,唇角邪邪勾了起来:“在下只知道,莫负眼前好春光……” “春你个大头鬼的光啦!”云怀袖戒慎的瞪着他,双手依然紧紧抓着襟口,背抵靠在并不光滑的石壁上,“你还看还笑……你你,你信不信我挖掉你的眼珠子?” 她作势曲起两指,没啥威胁性的做出要挖人眼珠的姿势,又成功的逗笑了他:“你……咳咳,想要挖我眼珠子,也得自己走的过来才行……呵呵……唔……” 云怀袖虽处在惊怒、羞急当中,却仍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异状,微蹙眉,也不理会他的调笑了:“你……受伤了?” 夏侯景睿懒懒一笑:“就算受伤,想要对你做出什么令你害怕的事情……我想,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敢——”她下意识的又往后一缩,全盘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生怕他真的敢对她做出令她害怕的事情来,揪握着襟口的手指节因用力都泛白了。“我警告你,我……我可不是好惹的,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来,我我……” “你能对我如何?”他勾唇笑着,依然是那抹恨的人牙痒痒的邪气笑容,缓缓抬起搁在腿上的手指,故意的、缓缓的,一点一点扯开外衫,大掌再拉,内袍的衣襟露出大半片精壮的胸膛。“嗯?” “你你……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不要乱来,我我……你敢对我胡来我,我立刻我咬舌自尽、我撞墙而死……”她溜圆的杏眸几乎要瞠裂了,一瞬不瞬的瞪着似准备宽衣解带的笑得不怀好意的面具男子,胡乱警告道。 亏她之前还觉得他不像小哥哥说的那样坏呢!哪知道竟是这样的连受伤之人都要欺负的坏透了臭男人…… 呀呀,他站起来了!他脱掉了外袍,他朝她走过来了…… “你不要过来!你快走开,欺负女人的男人算什么好东西……”她一边捂着眼一边拼命踢跺着小脚挣扎,虚张声势的吠着:“你再过来会遭天打雷劈的我告诉你……我我,我会跟你拼命……” “我还以为你是好人……还说小哥哥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你——我看走眼了,我是该听他的话看见你就该躲远远的……”所以她是在逞什么能啊?“我我……呀——” 夏侯景睿听的想笑,更恶意的逼近她,也不开口澄清自己宽衣解带的本意,她紧闭双眼胡乱挥舞着双臂,天真妄想这样便能赶小鸡似地赶走他…… “我说——”他走近避他宛如蛇蝎的她,慢悠悠的开口:“你小腿上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了!” 嘎?!伤口?小腿上的伤口?她僵硬的停下胡乱挥舞的手臂,停止了无意义的挣扎,睁眼小心翼翼觑着已经站在面前他:“伤口?你帮我包扎……伤口?”真的只是包扎伤口? “不然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夏侯景睿不以为然的勾动唇瓣,上翘的唇角有明显的暧昧痕迹!“我可没兴趣对一个全身脏兮兮且还有伤在身的人做什么有碍观瞻的事情来!” “你……保证你不会——”听见他这样说,她心下一松,却还是不敢相信的出口向他索要保证。当她是小孩么?包扎伤口需要他又宽衣又解带啊? “如果我真的存了心要欺负你,你认为保证有用吗?”他瞥她一眼,嘶啦一声脆响——顺手撕了挂在他手臂上的红衣衣角,好笑的睨表情呆呆的她一眼:“把腿伸出来——” “喔——”她呆呆应一声,呆呆看着他伸手拉开她被鲜血染透的裤腿,后知后觉的发出凄厉的哀叫:“啊啊啊……好痛……” 她之前的注意力都用在了与他抗衡之上,压根不知道自己竟然受了伤还流了血,这会儿伤口被他血淋淋的摊开在她面前,一直被恐惧压制的疼痛高调反弹,痛得她整张小脸都扭曲的变了形…… 夏侯景睿放轻动作,将原本包扎过却被重新沁出来的鲜血染红的布条小心的解了下来,抽空看了眼她惨白的脸上可怜巴巴的痛楚表情,眸里闪过一丝心疼,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与那心疼背道而驰:“这会儿知道痛了?之前是谁不要命的那样跑?” 女孩子逞强,也要有个限度吧!量力而为这四个字她是不懂吗? “你……呼呼……你还怪我?若不是你……唔……跟我单挑……痛……”一阵刺痛,痛拧了她的小脸,也让她吼不出完整的话语,只好窝囊收尾,瘫在石壁上大口喘息。 他随手扔开沾着刺目血迹的布带,又撕了大块衣角,轻拭掉小腿侧细长伤口不断沁出来的血珠——这应该是掉下窟窿大洞时他没抱牢而被凹凸不平的石壁挂伤的! 她痛得直吸气,饱满柔嫩的唇瓣紧紧咬着,早已没了半点颜色。他手下更轻了些,面具下的眉峰却不赞同的耸了耸:“你反倒在责怪我?别人找你单挑你就要拿命跟人拼?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可以跟人拼?” 不从痛苦中吸取教训,她还反倒怪起他来了?定是被云家人宠坏了才会这样不知天高地厚…… “你……你还说风凉话?”她那哪是拼命?明明是想说……尽全力而为嘛!做人不就是这样吗?对于喜欢的事,坚持的事,不都该抱着这样一种心态么?“我才没有随便跟人拼命……我的命,可是宝贵得很呢!” 夏侯景睿对于她的说辞只不予评置的哼了哼,包扎好受伤的小腿,放下衣摆遮住伤口。顺手褪去让草汁沾糊的脏靴子,看到脚踝紫红了一大片,踝骨还凸肿了出来,很明显是关节错了位。 指尖轻轻一碰便听见她嘶嘶的吸气声,长指果断快速的点了关节周围数个穴道,替她暂时止了痛,小巧玲珑的莲足不及他手掌大小,安静乖巧的躺在他掌中。 拿捏着最适当的力道,将错了位的关节给推回原位——若事先没点她穴道,光这个举动便可以让她哇哇大叫着痛跳起来…… “你这个人,心眼儿忒多,也忒坏了……”一会儿坏人一会儿又变身好人,真让人眼花缭乱。 没有预期中的疼痛,而且这个看起来很坏的人居然还细心的帮她推拿踝关节周围的淤血,一直默默……警惕着的云怀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嗯?”他手下动作微顿,缓缓抬了眼帘,漫不经心、似笑非笑的觑她一眼——他若真的坏,就会趁机欺负了她再说,还会这样伺候她么? 她当然也看懂了他那一眼所表达的含义,却仍是不服气的、气呼呼的说道:“方才,你明明是要帮我换伤口上的布条,却故意……吓我,害我挣扎的时候伤口又裂开了,白流了好多血……” 更重要的是,真的很痛很痛!“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对于她的指责,他很大方的点点头,挑眉看向她:“我就是故意的——” 然后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觑着她…… “你……我严重怀疑你这个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明知道她是女孩子耶!去,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还敢那样大言不惭的说他就是故意的……他好不好意思啊他? 其实,也是有一点点怜惜的意味吧!像他帮她将错位的关节推回原位,就有先点了周围的穴道……啧,这个人的思维可真难捉摸呢! “若是真的香或者玉,我当然是会怜会惜的……”他顿一顿,坏坏一笑,“我只是没看出来,在我面前的,又凶悍又要强的你,哪里值得我怜惜?” 又凶悍又要强?!云怀袖呆了整整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她!“我……哪里凶悍哪里要强了,你少胡说!我现在说的是你,你这个心眼儿无比坏的家伙——” 说他心眼儿坏,其实也是不成立的!她自己心中很清楚,他若真坏,便不会舍身救她,也不会与她一同掉进这个窟窿大洞中,更不会管自己流血流到死……可他的嘴巴,也太坏了吧?说她不是值得人怜惜的香、玉也就罢了,居然还评价说她凶悍要强!拜托,哪个女孩子喜欢听人这样的评价呀?感觉真的很糟糕耶! 她脆弱的小心灵,第一次被深刻的打击到了!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凶悍在哪里?”他唇角上扬,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的邪邪笑意:“没有哪个女子会大摇大摆出现在青楼吧?没有哪个女子会做出当街痛殴人的举动吧?也没有哪个女子,会不要命的只为赢一场马吧?” 云怀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微噘了小嘴,忿忿不平的瞪着他,半晌,气呼呼的别过头,不看那张惹人厌的面具,小小声嘟嚷:“揭人短处,你也没有多厚道……” “我可从没承认自己厚道过!”他耳尖的听到了她的抱怨,笑看她孩子气的表情。复又低了头,看着手掌上洁白小巧的脚趾头:“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有了肌肤之亲呢?” 云怀袖疑惑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没好气的嗤一声:“放心,本姑娘才不会要你负责呢——” 他以为她会像别的女子一样因为他碰了她的脚便哭着喊着要他负责任的人哦?去,稀罕他? 他眸色一沉,恶意笑道:“我有说过要负责吗?” “你……”算了算了,为了不让自己被这张毒舌给气死,她决定闭上嘴巴,懒得理他了!真真是,第一次碰到他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家伙! “我知道你心中其实很想感激我,不过嘴上说不出来,罢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他故意扭曲她未说出来的话语,一副“施恩不图报”的得意嘴脸。 “你知道个屁啊!”实在忍不住,这个人不是一般的欠骂!“我凭什么要感激你?若不是你,我才不会摔下来呢!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弄的这么凄惨好不好?你还……还故意让我那么痛,居心不良,还妄想我感激你?做梦——”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他竖了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不赞同的说道:“我故意让你这么痛,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我听你在放……” “没有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粗鲁的女孩子!”他这回是真的皱了眉头,连推拿着他脚踝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你若一点都不痛,能让你知道太过逞强会带来的严重后果么?你若一点都不痛,会汲取这次的教训么?” “我……”这是什么鬼理论? “这样你日后才能记得更清楚,鲁莽冲动、逞强好胜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他不客气的打断她,继续说教。“今天幸好你遇到的人是我,若是别的什么人,看他会不会管你死活——” “你也可以不要管我啊,我又没有请你管我!”被说教的很窝火的云怀袖没良心也不领情的朝他大声吠——这个人,把她贬的一无是处便也罢了,现在居然还说教起来…… ------------ 第三十八章 被吻了 “你这性格,真让人生气!”夏侯景睿笑了,沉沉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骄纵任性的无法无天,明明是为她好,明知道他毫不思索飞身救她就说明他不可能不管她…… “我我……你自己喜欢生气也要赖在我身上咩?”云怀袖可不会傻傻的当他是友善的笑,尤其他一双漆黑的眼又阴又沉的看……瞪着她。 她承认啦,她刚刚那话却是有些……是很有些伤人,但,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打她吧?她惊惧的瞧着那只大掌离自己越来越近:“你……打女人的男人算是什么男人?” 都快贴在石壁上了,却还是不肯示弱求饶,虚张声势的呼呼喝喝…… 呜呜……那么大一巴掌落下来会疼死人的呢!她从小到大,她两世为人,从来没有人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 他逼近她,看来心情很好的咧嘴在笑,颇享受她瑟瑟发抖的待人宰割的可怜小白兔模样:“我也从不打女人——但你太不乖了,不好好教训一下都不行!” 云怀袖紧张无助的看着他两只手臂扶撑在他身后的石壁,将她囚住。她拼命吞口水,敛紧呼吸,不敢太用力吸气,因为他靠她好近,她曾闻到过的杜若味道强势地霸占了她的世界,肺叶每一口呼吸吐纳都带进了那香味。 但她仍是不肯示弱,倔强的咬唇瞪他:“你……你想怎么样?” 明明刚才,她还觉得说跟他相处起来气氛还蛮融洽的,怎么一转眼……又变成她被他欺负了?这么弱的自己……连她自己都忍不住鄙视! 她云怀袖居然会混到任人宰割这么凄惨的地步?一向都是她宰割别人的呀,呜呜……原来被人宰割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啊!天啦,来到闪电劈死她吧! 云怀袖不知道她此时紧紧咬唇无措又紧张的表情看在他的眼里有多么鲜美与诱人,向来,在他面前的女人,无一不是娇柔的,妩媚的,在他面前,无不费尽心机手段的取悦于他,献媚于他…… 却只有她,当他是众人眼中的睿王时,她冷淡而疏离,静静而遥远地,从不靠近!而当他是银面修罗时,她防备戒慎……她不靠近,那就换他靠近她好了! 他倾身,与她鼻心对鼻心,她双手推摊在他胸前,努力推着他阻止他的靠近,但任凭她用尽全力,他仍然纹丝不动的贴着她的面,“我只是……想这样……” 然后,他做出了他想了许久许久的事情—— 云怀袖脑袋轰然一声巨响,双眸蓦地瞠的溜圆——嗡嗡作响的脑袋里只翻腾叫嚣着一件事情,被吻了?被吻了?!被吻了! 不是她想象中的浅浅的、甜甜地、亲昵的、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而是激烈的近乎粗鲁的,强取豪夺般的吻的人头晕脑胀、视力模糊…… 然后,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强吻着她的男人软趴趴的倒在了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唔……好重!”现在是什么状况啊?她涨红着一张小脸无语的翻着白眼,他的体重快要压断她的骨头了,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旁边的草堆上。[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呼呼……喂,你,你又在玩什么?” 不会是强吻了她害怕她发飙所以装死吧?“我告诉你,装死是没有用的……你,你最好马上……喂,你的衣服……” 他以俯趴的姿势倒在草堆上,外袍早被他脱了下来,雪白的里衣,竟被鲜血浸染透了,她这才闻着,洞窟里浓郁的血腥味道——原先,她还一直以为,有血腥味是因为她的腿流过血的关系,却没有想到,他也受伤了! 可,他一点儿都不像是受伤的人啊,她先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问他是不是受伤了他还反过来捉弄她……而他一直面对着自己,所以她压根没发现,他的背上有伤。 “喂,你醒醒呀——”不会流血过多翘辫子了吧?她心慌的拍着他的肩头,却仍是得不到他半点回应。 紧皱了眉头,重重咬着下唇,颤抖着伸出指尖探向他的鼻端,不由自主的屏了呼吸,直到指尖感觉到虚弱却绵长的呼吸,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幸好没死——” 虽然,他那么无礼又孟浪的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举动,但,他始终救了自己,而且也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所以,从道义上来讲,她就不能放着他不管或者巴着他快点死——虽然她之前有那样偷偷地想过! 稍微挪动了下自己的姿势,她的腿脚受伤也不轻,但绝对没有他严重。瞧着他背上被染红的衣衫,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微一斟酌,她咬牙,双手从领口处重重撕下,露出他受伤的后背—— 血淋淋的伤口,从肩胛骨直到腰侧,那不规则的伤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直愣愣瞧着那样长的一道伤口,她好半天才从久没有呼吸而憋得胸口疼痛不已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这个笨蛋男人,他还好意思教训她?他自己不也在逞强吗? 受伤了告诉她一声,她又不会嘲笑他!弄成这样…… 她急得满头大汗,眼睁睁的看着那样鲜艳的红从他背上肆意奔流出来,她却束手无策,脑子里一片浆糊,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不行,冷静冷静——这里没有大夫没有伤药没有人……”只有她,如果她一味的慌神,是决计救不了他的。“先止血,止血药止血药……没有止血药……” 她心中一动,抖抖索索的翻出腰间的小包囊,翻倒出所有的药丸药粉:“醉仙桃、孔雀胆、金刚石、毒箭木……没用没用,全都没用……” 这些毒药毒粉,除了能取他的性命,还能做得了什么用途?哎哟,她当时为什么不听云致宁的话跟他好好学医而偏要研究毒药呢?关键时候,这些东西根本就帮不上忙嘛! 云怀袖将平日里奉为宝贝的百宝囊扔到一边,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按压在他伤口上的布条很快被新渗出来的血液染红,她更是急得六神无主,仰头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从他们掉下来到现在,少说也有两三个时辰了,而这么长的时间,柳语锦苏怕早发现她不见了,却没有找来这里,说明这一带并不好找或者并未被留意过,而她现在开口呼救…… 管他呢!先试试看吧——她圈了双手在唇边,用尽吃奶的劲儿大声呼唤了好几声,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惶惑的大眼慌张的在不大的洞中巡视了一圈,有微弱的光线从洞口洒进来,她一边心急如焚的咬牙,一边不知所措且徒劳无功的按压着他的伤口。 “喂,你醒醒呀……别睡了,再睡你就永远醒不来了……喂,你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呀——” 她会因此而愧疚,她会因此而难安的——毕竟,这个人是为了救她才死掉的呀!他本来可以不用死,只要袖手旁观看着她骨碌碌滚下来就行了……“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嘛……你这样大的祸害,怎么会这样轻易就死掉?喂,你快点醒醒,睁开眼睛呀——” 他依然没有半点反应,流失了过多血液,一点一点的带走了他的体温,手下的身体,都快感觉不到温度了……云怀袖颓丧松开了按压着他伤口的双手,颓然瘫软了下来,没办法止血,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空茫又恐慌的目光落在洞窟内一处积着冰沁清澈山泉水的小水洼上,双目倏然被点亮,激动地从草堆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的拖着不便的腿脚往那边奔去。 水洼旁,一株高达五十厘米的长卵圆形叶片,上面暗紫色,下面紫红色的植物迎着晚风轻轻摇摆…… 她奔过去,将之连根拔了起来,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就是你,就是你了……” 飞快捋下所有叶片,放入口中边嚼边奔回草堆那边,果然是会遗千年的祸害,不然在这样的洞窟中,怎会长着有着止血良药之称的朱砂草呢? “臭家伙,总算你命不该绝……”她一边含糊道,一边将嚼烂的草药吐出来敷在他的背上,只要止了血,这家伙轻易是死不掉的! 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长长的伤口都敷上了朱砂草,云怀袖几乎累瘫了,一边揉着发紧发酸的脸部肌肉,一边放松身子靠在石壁上呼呼喘气,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月光的夜晚,整个洞中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摸一摸他伤口的出血情况,再没有摸到新鲜粘稠的液体,提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又摸索着捡起地上他先前脱下来的外袍,严严实实的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连抬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挨靠着石壁,脑袋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洞口透进第一丝光线的时候,睡得不甚舒服的云怀袖皱着眉醒了过来,其实,洞里阴湿潮冷,她是被生生冻醒了的。搓了搓冰凉的手臂与僵直的发硬的脖子,她低头去看身边依旧紧闭着眼睛但呼吸已然均匀平稳下来的面具男。 伸手拉开他背上的衣裳,背上只有干涸的血迹,她满意的点点头,小手又探向他的额头,并没有出现她所担心的感染发烧,心下一松,不由失笑:“果然是祸害——” 洞里透进的光线终于将困扰了云怀袖一整晚的湿冷赶走了,她伸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空空的腹部终于开始了抗议,她吁口气,摸摸肚子,叹一声:“现在你叫我拿什么祭你啊?再忍忍,锦苏柳语一定会找来的……” 视线落在他干涸裂开的双唇上,失血过多,让他的唇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她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的小水洼,小心的挪动双脚下地,一瘸一拐的往那边走去。 盯着那不多的从地底沁出来的山泉水,她拉起衣摆,果断的撕了衣角,将之浸在水中,直到布料吸足了水分,才一瘸一拐的回到草堆边。 他依然俯趴着,偏着头,银色面具覆在他脸上,也因为偏头的姿势,让她比较方便用湿布条沾湿他的唇,“你救我一命,我现在也算救了你一命,咱们……就算两清了,你以后可别挟着什么恩情要我报答哦!我这样辛苦的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也算劳苦功高了!” 她无聊的絮叨着,注意力只集中在他的唇上,没发觉他浓密长卷的睫毛轻颤了下,犹自说道:“说真的,你运气真还不错,遇上我……你可是我出手救的第一个人呢,有没有感觉很荣幸?当然荣幸啦,若不是我,这会儿只怕你早让小鬼拘着去阎罗殿了……话说回来,若不是我,你也不会伤成这样……不过话是这样说,你可千万别指望我会因此而内疚因此而对你感恩戴德哦!”那是她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而且,他竟然还敢……强吻她,若不是看在他伤势严重的份上,她一定会好好赏他两拳。 为了方便动作,她整个人也几乎是趴在草堆上的,瞧着那张在阳光下闪着熠熠辉芒的面具,她伸手触摸冰凉的质感:“我不是想看你长成什么模样哦,我是想说……你这样睡也不舒服对不对?干脆我替你取下来,让你睡得更舒服一点好不好?” 没有得到回应。她嘻嘻一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啰……” “除非你能对我负责任,否则我奉劝你,不要有动我面具的主意……”黑翦分明的眸蓦地睁开,直勾勾瞧着惊吓过度而大张了小嘴的云怀袖。有些费力的弯弯眼眸:“如何?你要对我负责吗?” ------------ 第三十九章 相许 “开开……开什么玩笑?”云怀袖本能的开口,结结巴巴道:“我才不要对你负责……” “所以,你并不想要看看我长成什么模样?”他好遗憾的弯眸觑凝她惊恐的过了头的表情,失血过多让他的嗓听来很是沙哑低沉,但他的慢声慢调,听在耳里,却有种别样的诱*惑。(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我还以为你会好奇呢!” 云怀袖正要开口反驳,又听见他慢悠悠的说道:“毕竟,没有人会连吻过自己的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的,你说……是不是?” “你你你……你这死无赖你还敢提――”云怀袖柳眉倒竖,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恶狠狠的瞪着他,龇牙咧齿的模样恨不能扑上去撕烂他:“我警告你……这件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肠子里,胆敢再往外提一个字,我……我非宰了你不可!别以为姑奶奶我只会救人……” 她都决定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要放他一马了,他竟然还敢开口提?!哼,救人不是她的强项,但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她有很多种方法―― 她阴恻恻的瞪着他:“想死你就吱一声,我会成全你的!” “不然――”他犹自不怕死的饶有兴致的瞧着她:“你救了我,换我以身相许,如何?” “你想得倒美――”他想以身相许她就给他许吗?什么人呢?都这模样了还耍嘴皮子,“我告诉你,我救你是因为你之前救了我,所以咱们互不相欠了,从此后你走你的人行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我压根就不认识你,瞧见我你也最好给我闪远点,下回我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来救你……” 至于……至于那个吻的事情,她就当是运气不好被狗啃了一口吧…… 夏侯景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明眼人一眼便知他根本没将她的警告放在眼里。视线落在散落在草堆上的小包囊,随手捡起一粒褐色小药丸:“这是……” 他凑近鼻端闻了闻,颇诧异的扬了浓眉:“醉仙桃?你的?” “不然是你的?”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小药丸,顺便将散落在草堆上的药丸药粉捡起来往小包囊里塞,动作弧度很大,不难看出她心中的忿然。 趁她不备,他长指又拈到一颗颜色漂亮的赤色药丸,眉心紧紧皱了起来:“七星海棠?我看看你那些……” 他伸手便要来抢,云怀袖横他一眼,臀儿往后挪了挪:“我凭什么要给你看?” “你那些,不会都是要人命的毒药吧?”她一个官宦之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哪来这么多危险的东西?她就不怕一不小心毒到了她自己吗? “怎么?现在知道要怕了?”她表情很拽的斜睨他。 夏侯景睿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身上既有这么多毒药,昨天怎么没用来招呼我?还是……你舍不得,伤害我?” “呸――”舍不得伤害他?竟敢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云怀袖气的直喷气:“我昨天,我分明是忘记了……” 刚一醒来他就那样那样,害她紧张的居然忘记了自己的防身宝贝……若不然,早早便要了他的命,还会巴巴儿的救他哦!哼,不知好歹的臭家伙! 他想也是,幸好她一时忘记了,他才得以保全这一条命――想起青楼那次,她便是不动声色的往他身上下药……云怀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呢? “我这样恶劣的人,对你做了那样恶劣的事情,你为什么还要救我?看着我就这样死去,不是更痛快么?”他双臂撑着身体,吃力的慢慢的坐了起来,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脸色如何,不过从唯一能辨得出颜色的嘴唇来看,他依然很虚弱。 里衣从后面整件儿撕破了,因此他起身时破布片便要掉不掉的挂在他前胸,他自己动手拉了拉,不让那破布有机会离开他的身体! 云怀袖矛盾的看着他,很想将他一巴掌拍回原来的姿势去趴着――他这样,也不怕伤口再度裂开么?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止住血的呢!这不是无视她的劳动成果么?太不尊重人了…… 但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恶狠狠的想,裂开了才好呢,痛死他或者血流光光死掉也就算了……反正他这样恶劣的人,下次见面她肯定会忍不住随便赏他一颗毒药的,不如就早死早超生好了! “本着江湖道义……”她慢腾腾的开口,收回手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学她的模样靠在并不光滑的石壁上,而她莫名其妙的伸出手,妥妥帖帖的将他的外袍垫放在他背后,甚至还动手整理了一下他臀下的枯草让他感觉更舒适一点…… 看着自己多事的双手,云怀袖徒然生出一种名为欲哭无泪的感觉来―― 果然,一转头便落进那双似笑非笑的长眸里:“笑什么笑?别以为我在关心你,顺手罢了……” 他也不与脸红脖子粗对着自己狠狠吠着的她讨论她顺不顺手的问题,只顺着她的话,笑意浓浓道:“是,你只是顺手而已,在下不敢多想――” 别扭的丫头,承认她不忍心很难么?他算是渐渐的有些明白她的性子了,大约便是人常说的“刀子嘴豆腐心”吧!先前他将她吓得不轻,还强吻了她,她却也没有放着自己不管…… 垂眸瞧着她挂回腰间的小包囊:“江湖上人称‘百毒手’的齐老怪,是你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怒气难消的瞪他,使劲瞪他:“闭上你的嘴巴,不要跟我说话了――” 好饿哦――云怀袖垮着小脸,弯腰捂着咕噜直叫的肚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从照射进洞中的强烈光线来看,快要到正午了,也就是说,她已经饿了三顿了!前胸贴后背的感觉,此刻正被她深切的体会着。 “锦苏跟柳语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再饿下去会出人命的! 窟窿大洞足有三丈深,洞壁并不平整,有好几块大石凹凹凸凸,很是方便人往上攀爬,但前提是――她必须要有一副非常健康的身体而不是眼下这样一瘸一拐连走路都不敢用力的残躯败体。 她不行,身体比她更残更败的面具男,自然也没有办法――他大概是体力不支,沉沉的又睡着了!“这家伙难道都不会饿吗?” 他跟她一样饿了这么久,居然还能睡的着。而她早已经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了!低头,目光嫌弃的落在小包囊上:“我为什么要随身携带这些关键时候没啥作用的东西呢?为什么不是香喷喷的油酥鸡?或者酥软甜糯的红枣糕?不然随便塞两块大饼两个冷馒头也好啊……” 天呐,再不来人她一定会饿死的!“这样的死法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哪种死法比较丢人?”一睁开眼睛便瞧见她仰头问青天的哀怨模样,夏侯景睿忍不住出口问道。 微动了动,发现背上的伤口没有之前那样疼了,绷扯的肌肤告诉他,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想不到,她还真有两下子呢! “当然是饿死这一种啦!”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小手依然捂着咕噜噜直叫唤的肚子,皱眉道:“谁愿意自己死后墓碑上面刻着这样的话――此人死于饥饿过度――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了!” “哧――”夏侯景睿果然很给面子的笑了,笑声沉沉的,听在耳里,让人觉得他无比开怀。煞有介事的点头,附和道:“这样的死法确实会笑掉人大牙――” 只是她会不会想太多了?谁会在墓碑上刻下那样可笑的碑文来?大概,也只有她会这样想吧―― 她的回应仍是白他一眼,拖着受伤的腿脚再度挪到小水洼旁边,秀气的以双手捧着清水小小口喝了几口水,算是稍微慰藉下不停吵嚷着饿的肚子,抬眼瞧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漆黑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没有似笑非笑,也没有不怀好意,更没有一丝半点儿的嘲笑讥讽…… “干嘛?你也想要喝水么?”不然这样认真的看着她是要做什么?让她无端端的开始冒起冷汗来! “云怀袖,你真的让人……很困扰!”他低低声说道,漆黑的深瞳里有疑惑不断的翻滚着。 明明该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明明就该娇娇弱弱躲在男人身后寻求保护,明明就是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锦衣玉食般的生活的人……却偏偏没有一般世家小姐的娇柔矜贵之气,即便眼前这种时候,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喝着小水洼里的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依稀记得曾有一名跟过自己的女子,也是世家小姐,他带着她到郊外踏青,路过一座茶寮,于是带她进去想说喝口茶,她却一脸嫌恶的看着茶寮里的茶水,说那样的粗茶她喝不下去!可她,却能这样自若的喝着连粗茶都比不上的水洼里的并不干净的水……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怀袖警觉的看着似失神的他,疑惑的口吻有些冷。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她的名字,而她也一直以为,他也是这次侥幸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份,却不料,他根本连自己是谁都知道! 那么,他一直以来所戏称的“小兄弟”,根本就是在嘲讽她么? 夏侯景睿自知失言,尤其她此刻用那样戒备的眼神望着自己,更让他暗恼不已,微抿了抿唇:“在下只是斗胆猜测,京都神秘的柳公子,便是云家四姑娘云怀袖,想来,在下应该没猜错!” “哼……”云怀袖冷笑一声,微眯眸觑着他:“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事关云家,她总是格外谨慎与小心!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就像不管她做错任何事情,小哥哥总习惯性的护着她一样,那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反应了! 夏侯景睿微挑眉,粲然笑道:“我恰好认识云天音与云致宁,又有幸的见过他们对你的紧张态度……让人不得不猜测,云家人何以对这个神秘的柳公子这样紧张呢?而这回,好巧的让我知道你是女孩子,我一想啊,云家人疼爱四姑娘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再结合云天音他们对你的态度,便大胆这样一猜……” 他大大方方的迎着她怀疑的目光,视线不躲不避,直到她杏眸里的怀疑消退的干干净净,心里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丫头凌厉的眼神还真挺吓人的,他若没有两下子,在那样目光的逼视下,肯定会露了马脚!“你真的……是云怀袖?” 云怀袖从他眼睛里找不出说谎的痕迹,又听见他不确定的询问语气,暂时相信了他的说辞:“从前,有一个人,遇见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大魔头问他,一加一等于几?答对了我就不杀你。那人很害怕,战战兢兢的回答说等于二,结果,大魔头还是杀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他很干脆的摇头:“为什么?” 云怀袖勾唇,似笑非笑的睨着他:“大魔头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夏侯景睿失声大笑,几乎背过气去,连背上的伤口都不顾了,直笑的肠子都打结了:“嗯,我懂了……”她居然借这种方式警告他,知道太多的下场就跟那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的人一样! 夏侯景睿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畅快肆意的、没有任何伪装与负担的大笑过――从前的自己,从不认为能有这样的机会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是的,没有机会!自从母妃过世后,自从回到京都来,他没有哪一天是真的过的舒心快乐的,为了能活着,他给自己挂上各种各样的笑容,他甚至能精准的拿捏各种笑容,却独独少了发自内心的这一种。 他早忘了,真心的笑容是怎样的? 可是她出现了,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让他自动卸下所有防备与武装……料不到,他还能这样笑,还能发自真心发自肺腑的笑。这种感觉,陌生的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这样笑过……仿佛,还在母妃怀里的时候? 云怀袖被他突如其来的大笑弄的一愣一愣的,她不记得她刚刚是有讲过什么样好笑的笑话能让他笑成这样,她明明是在警告他,他却毫无预兆的笑成这模样,几乎连眼泪都要飙出来的样子…… “喂,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还敢前俯后仰?难道他忘记自己身负重伤了吗? “哈哈……”夏侯景睿依然停不了的笑着,双手覆在银色面具上,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漂亮的眼眸,眼角,一点一点的,染上晶亮的湿润。 原来,他还可以笑的……像一个人! 云怀袖很想不管他,由得他笑死算了!但转而一想,他的命可是她帮忙捡回来,浪费了她大半夜的功夫兼心急如焚,要死也要问她愿不愿意才行。气呼呼的冲到他面前,用力按住他不停摇晃的身体:“我警告你,不准笑了――” “……好……”他又笑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住笑声,紧闭的唇,却仍是不时有一两声的轻笑溢出来。若不是瞧着她变了脸色,他怕还要笑上好一会儿! 她不满的瞪他一眼,动作略嫌粗鲁的将他甚至转了半圈,将他受伤的背转到自己面前,果然有一些裂开了,手指头一抹,鲜艳的血珠凝在指尖,仿佛怒放的红梅。 恼怒的将手指头伸到他面前,口气很冲的说道:“你看你看,好不容易才止了血,你居然给我这样不要命的笑……不想活就早说嘛,当初我也好省下力气去救你!你知不知道要救活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人有多难?” “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夏侯景睿乖乖的任她说教,他唇角飞扬,目光如明珠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温润夺目的奇异光彩来,扭头,定定瞧着她嘟着小嘴似不情愿的照料他背上的伤。 明明是这样的不情愿,也明明可以不用管他,但她仍是对他伸出了手,动作下意识的放得很轻,轻的没能让他觉察出一丝不适与疼痛。 “如你所说,施恩不图报!我难得施恩一次,当然也不指望你回报――”大家出去后各走各的路,这辈子老死了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了! “那怎么行?我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你待我的恩情,既然你不愿意我用以身相许的方式报答,那就换别的呗!”他眸光里有无数神采流转,她想与他划出老死不相往来的距离?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的一生,早就牵扯在一起了! “能换别的什么?我又不缺吃穿――”她不客气的轻嗤。“别人有的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你说你能给我什么?” 夏侯景睿点头表示赞同,煞有其事的轻叹一声:“想不到,报恩居然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不容易的是,施恩的那个人还什么都有……” “所以,你就省省吧!”没人稀罕他报什么恩。“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不要给我惹麻烦就好了――啧,又浪费我这么大截衣料!” 她一边嘟嘴抱怨一边用力从衣角处撕下大片布条来,费力的帮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嘴里碎碎念道:“本来就已经饿得不行了……还要浪费力气给你重新包扎,我真是倒霉到家了,以后再遇见你,一定要像小哥哥讲的那样,离的越远越好……” 绑好最后一个结,她累挂了,不管不顾的瘫在草堆上:“救命啊……好饿啊……” 夏侯景睿转过身,垂眸瞧着闭着眼睛气若游丝般喊着饿的她,静静的瞧着,心上轰然开放的蓬勃的喜悦,像是春日里一树一树花树在他眼前勃然开放,开出无数圣洁雪白的花朵,凌然在世间尘烟之上,在心底,绝尘而出! 更像是,于无底无尽的黑暗中摸索良久的目盲之人,忽然睁开眼骤然所见到的那束光,耀目的叫人不敢逼视!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他跟她困在窟窿大洞里,他从未有过的感动与悸动!如果,能一直与她呆在一块儿,就算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他也是愿意的,可是……她饿了呢! 缓缓抬起左手,曲了小指放在唇边,吹出一声嘹亮婉转的哨响―― “真佩服你,还有闲情逸致吹口哨――”乐观是好事,但他这样会不会太乐观了? 无比晴好的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却有一只身形颇大的健俊凶猛的大鹰嘶鸣着俯冲过来,在洞口盘旋好一阵,才似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云怀袖哀叹一声:“瞧见没有?那只鹰一定是闻到了这里有死亡的气息,所以飞来了,看到咱们一息尚存,这会儿一定等在旁边,只等我们断了气好做它的美食……”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一息尚存?她只是饿过头了没有力气罢了,哪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严重?而且――“黑子不吃人肉!” ------------ 第四十章 又 “黑……黑子?”他是在说那只鹰?云怀袖有些结巴的瞪着微眯眼在笑的夏侯景睿,抖索着小手指了指洞外的蓝天:“那只鹰……你的?” 夏侯景睿支颐的长指在冰凉的音色面具上轻轻弹跳着,觑着云怀袖似惊吓过度的一张小脸,吊儿郎当的骄笑:“我的!” 所以,他们不会变成它美味的食物?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拍拍胸口当压惊:“那它……现在去哪儿了?” “当然是去找人来救我们了!”长眉邪邪一挑,语气跟着变得暧昧起来:“还是说,你还想跟我呆在这里不想离开?” “它真的会带人来救我们?我们立刻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云怀袖自动忽略他后一句话,只拣最紧要的来听。[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你若实在想与我呆在一起,我也能让黑子回来,不去找救兵,如何?”她的欢乐兴奋会不会太刺眼了呀?她就那么想赶紧离开这里离开……他么? “谁想跟你呆在一起啦?我现在只想马上出去找口饭吃――”她连忙瞪他一眼,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收起太过快乐的表情:“而且,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出去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回,夏侯景睿笑的高深莫测,各回各家?她若知道,他们要回的家,根本就是同一个,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笑的这样莫名其妙,全身鸡皮疙瘩都被他那令人发毛的笑容给激出来了,颇粗鲁的用手搓着双臂,臀儿往后移了移,很坚决的离他远点儿。 夏侯景睿只一径意味深长的笑着,半晌,眉心几不可察的一动,双耳也跟着动了动。勾起的唇角缓缓放了下来,甚至还有些下垂的弧度,抬眼望过来,语调无比轻柔的问道:“你会记得,这一天么?” “想忘也忘不了好不好?”她没好气的噘嘴瞪他,在他唇角抑制不住要上扬的时候,又加了句:“这是我第一次饿肚子饿得如此凄惨,怎么可能会忘记?” 夏侯景睿唇边的笑容凝住了:“就这样?” “不然还有哪样?”她眨着水灵灵晶灿灿的杏眸觑着他,因为终于能离开的缘故,她的脸色比之方才好看了许多也和缓了许多。不过只要一想起这家伙曾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她就……很难给好脸色给他看! 夏侯景睿有些无力的瞅着她,被困这么久,她最难忘的就是饿肚子这件事情?没他……半点事情么?漆黑的双目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慢条斯理道:“我还以为,女人对第一个吻她的男人,总会念念不忘,原来,不会的吗?” 云怀袖勃然大怒:“你还敢提?!你居然还有胆子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情?”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说就当是被狗给啃了一口,他居然还敢摆上来刺激她? “你为什么生气?难道在下说的不是事实么?”他摊摊双手,笑的很无辜,也很故意!忽的朝她凑过去,暧昧道:“还是,你想说偷偷的回味就好?” “你找死――”恼羞成怒,一张小脸早已经涨红成了猪肝色,劈手一巴掌便挥了过去。 夏侯景睿侧头避开她来势汹汹的巴掌,顺带捉了她的手腕,大手迅速一收一带,她毫无防备的身子便落进了他的怀里,不待她回神,纹路清晰饱满的唇飞快落在了她微张的唇上,他扎实的吻住了她。 不同于第一次的粗暴激烈,因为这一次,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不顾的撬开她的牙关,狠狠的吻痛了她,她又惊又疼,用力挣扎,他钳制不让她退缩,幽深晶亮的眸瞬也不瞬的瞧着她红得发烫的小脸以及怒火腾升的大眼。 又被吻了?又被他强吻了?明白过来这个事实,云怀袖杀人的心都有了――这个该死的臭男人,他不但吻她,还故意吻痛她…… 她挣扎不脱他的钳制,也躲不开他灵活舌尖的追逐,心下一横,恶狠狠的反咬他堂而皇之窜进唇里的舌,妄想逼退他。他却不在意让她的尖牙利齿咬破唇舌,血腥味蔓延着,他尝到了,她自然也尝到了:“……唔……” 这个疯子!这样了他还吻得下去?他难道真不怕,她一狠心真的咬断他的舌头让他一命呜呼么?他凭什么笃定她不会那样做?她……张口再咬…… “怀袖?怀袖是你吗?”熟悉而焦急的嗓从洞口传了下来。[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云怀袖一怔,也忘了正要做的动作,疑是自己听错了,被他含住的小嘴含糊不清的呢喃:“小哥哥……” “怀袖?!”从洞口往下看去,里面的情景――云怀袖被人抱在怀里,与对方吻的难舍难分的模样,小脸一片情动似地酡红―― 惊怔不已、神色各异的三人,心中瞬间掀起了相同的滔天巨浪。 “云怀袖,你在做什么?”冰冷的独属于云致宁的嗓,配着阴鸷幽冷的表情,狠狠瞪着她……和他! “天呐,怀袖!你你你你……虽然大哥并不太把什么世俗礼仪放在眼里,但你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而且你还成过亲了……”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戎装的云昭逸目瞪口呆的瞧着狼狈不已的她,所有说不出口的责备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唉,你这样,被爹娘知道了,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大大……大哥?!”云怀袖七手八脚推开怀抱着她的夏侯景睿――这一回她几乎没怎么用力便将他给推开了――冲上面的人慌慌张张的摇着双手,结结巴巴的解释:“二哥,小哥哥……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 云天音却异常的沉默,向来柔软好看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总是温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却似凝着万年寒霜! 云怀袖扁扁嘴,委屈的红了双眼:“我……我受伤了……” 话音未落,云怀袖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揽进一具怀里,瞬间跃离开困了她一天一夜的窟窿大洞,还来不及抒发一下重见天日的感动,耳边焦急担忧的嗓一声迭一声的响了起来―― “伤哪儿了?严重不严重?快让大哥看看――我可怜的怀袖乖乖,怎么弄的这么狼狈呀?天,手受伤是不是?怎么那么多血迹……快让大哥瞧瞧……” 冷面神云致宁冷凝的神色稍霁,上前拉开心疼的好像老母鸡咯咯个不停的云昭逸,皱眉打量她污脏狼狈的模样:“哪儿伤着了?” 云怀袖倚在云天音怀里,小手紧紧揪着他衣袖,晶亮的泪花花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小腿,还有脚――” 衣摆立刻被拉了开,云致宁蹲下身,瞧着简单处理过的伤口,依然有斑斑血迹渗透了布条,从布条缠绑的长度可以看出,伤口也必定很长,他伸了长指碰了碰,头顶上立刻传来云怀袖可怜兮兮的吸气声。 其实并不很疼,但这时候,她表现的越楚楚可怜,哥哥们便越是心疼,刚才的事情……不就顺理成章的被他们抛到脑后了么?有什么事情比得上她受伤重要? 悄悄瞥一眼神色渐缓的云天音,小哥哥那样可怕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呢!让她心里的小鼓起起落落敲个不停,这会儿见他表情好看了些,才敢放松一直僵硬着不敢动的身子,眨巴着眼睛,也成功的眨出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小哥哥,好痛――” “怎么会伤成这样?”云天音终于出声,长指揩去她眼角的眼泪,目中尽是心疼,早前凝成的冰霜还没有机会降落下来便消散无踪了。又低了头去问云致宁:“二哥,怎么样?她伤的严重不严重?” “伤口处理过,应该不会很严重,不过伤口有些裂开,要重新上药包扎,至于脚,错位的关节已经被推回去了,倒是没什么大碍――”云致宁起身,冷淡的嗓不难听出紧绷的意味来!“你带怀袖先回府――” 瞥了眼巴巴儿望着云怀袖心疼的只差没掉下眼泪来的七尺男儿云昭逸:“别忘了把大哥一起带走!” 云天音弯腰将云怀袖打横抱起,心领神会的瞧了眼还在洞窟里的夏侯景睿,他咧唇在笑,心情似乎很不错,慵懒靠坐着,即便落魄至此般境地,也无一丝窘迫之意,看来怡然自得的很! 收回目光,长腿迈动之际,他低低开口,用只有他与云致宁才能听见的声音轻道:“若是他……杀了也不以为惧!” 云致宁瞧着如月清朗的云天音,这是他第一回,在人前露出这样阴翳沉狠的一面,他浑身所张扬的怒气杀意,将清逸翩然的风采破坏殆尽!眼神微黯,落在他怀里紧攀着他颈脖不停拿脑袋蹭着他胸口的云怀袖,淡声道:“我明白!” 云天音这才迈开大步疾步走开,云昭逸不用人招呼,只一心扑在云怀袖身上,絮絮叨叨心疼万分的跟着走了。 于是,只剩下窟窿洞上面的云致宁与洞里面的夏侯景睿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沉冷对上随意,看似对峙,但另一方的随意又说明,对峙之说不成立,倒不如说是,相互的打量。 半晌,夏侯景睿淡淡的开口:“不是要杀我么?还不动手?” “云某人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情!”云致宁沉声开口,冷硬的嗓,锐利如刀的沉冷目光。“在下只想要你一句话――” 方才那一幕,他虽然也很生气,但却并没有气到像天音那样失去理智。银面修罗,这个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男人,与怀袖一起困在这并不太深的洞窟之中,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也受伤了,且还伤的不轻。 他没有想过要与他为敌,即便他曾捉弄过怀袖,只要他并不怀恶意之心接近她,他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万不该轻薄于她…… 仿佛知道他想要的是哪句话,夏侯景睿垂了视线低低在笑:“四姑娘的清白么?你大可放心,她清白如初――再说,我这样身负重伤之人,有心也是无力的!” 云致宁漂亮的浓眉倏地沉了下来:“我不管你是江湖煞星亦或是魔宫宫主,我只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儿。我云家并非江湖中人,也不想与江湖中人有任何牵扯!再有,她已经成亲了,请你别再招惹她!否则,趁人之危的事情,云某人今天做也就做了……” 夏侯景睿笑的深不可测,微仰头,阳光打在银色面具上,折射出冰凉的辉芒。“是呢,她已经成亲了,她的事情,不是该由她夫君代为出头么?你们,不过是她的兄长,这样的态度,会不会太过了?” 他早发觉,云致宁云天音甚至是方才的云昭逸,对她的爱护态度……过分的并不像是兄妹,反倒像是…… 云致宁一窒,呼吸都似停了一瞬:“这是我云家的事,阁下未免管得太宽!今日我只要你一句话,保证日后不再招惹她――” “招惹?云兄你是护妹心切,所以关心则乱吗?你怎不问问我受伤是因为谁?若非我,你们方才见到的,会是仅仅受了一点点小伤的她么?”他不给他想要的承诺,并非他给不起,而是,他找不到给他承诺的理由! 云怀袖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不招惹她,要去招惹谁?不过――“我倒是能这样跟你保证,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来!” 云致宁冷眼看着他,他微勾唇迎着他似评估般的目光,不闪不避!半晌,云致宁收回目光,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云致宁前脚刚走,辰便出现在他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先前盘旋尖啸着出现过的大鹰威风凛凛的站在他肩头上:“王爷――” “来很久了?”夏侯景睿懒懒抬眸,漫声问道。 “黑子找到属下,属下立刻便赶来了,但还是落在了云家三兄弟之后――”他赶过来时候,云家三兄弟已经赶到了这边,他只好藏了一阵。听着云致宁说着发狠威胁的话语时,咬痛了牙根才忍住冲出来的冲动:“云致宁实在太放肆了……” 夏侯景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淡淡道:“与其讨论他放肆不放肆,不如先带本王回府顺便通知秦慕然……” 他伸手摘掉面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俊颜来,因那苍白的颜色,更显得那双眸漆黑如墨,额角汗珠密布,汗湿的碎发服帖的粘在光洁的额上。背上的伤口再度裂开,是先前她挣扎而他用力钳制的时候扯裂了伤口,不用手摸,黏糊沾在背上的外袍足以说明伤口的状况。 “你受伤了?”辰大惊,跃身跳了下去,他肩上的大鹰也跟着俯冲了下来。兴奋的拍着漆黑的大翅膀落在夏侯景睿手臂上。 “黑子,快让开!”辰慌张的呼喝着拿脑袋亲昵蹭着夏侯景睿颈脖的黑子,上前探看他的伤势:“王爷,要紧么?” 这话不是白问么?若是不要紧,他根本不会让黑子来通知他……尤其这个洞口并不深,王爷连离开这个洞口都不能,伤势定然非常严重!向来冷峻沉稳的面上,多了惊慌与不知所措,王爷若是有什么事,他怎么对得起过世的太妃? “黑子,乖乖的别闹我!”夏侯景睿放缓声调,伸手抚了抚兴奋的过了头的黑子,微展臂,大鹰乖巧的飞离开他的手臂,却并不离开,仿佛守护一般,挥着翅膀一圈一圈的盘旋。 吃力的扶着辰的手臂站起身来:“别担心,本王还死不了!” 他顿了顿,紧皱了眉心,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嗓音比之方才,又虚弱不少:“府里头情况如何?” “一切安好,王爷毋需担心!”辰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足下用劲,借力踩了石壁上突出来的几块石头,助他离开了洞窟。“但你与王妃彻夜未归,这消息想必已经传到宫里头去了!” “太子呢?”日头太毒,夏侯景睿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全身重量都交到了辰的肩膀上。 “在被人发现之前,太子被锦苏送回了宫中!”辰在触及他后背的黏糊液体时,面色大变,曲起的食指放在唇边,急促的吹出一声短哨,一匹健俊的毛色鲜亮的红色马匹哒哒哒的跑了过来,身子一提,半扶抱着夏侯景睿稳稳跃上了马背,一抖缰绳,红色大马箭一般疾驰而去。“王爷,别说话了,先歇会儿――” 合欢馆中。辰忧心的瞧着止了血也重新包扎了伤口的夏侯景睿,他裸着上半身,半靠在床头,似在闭目养神。 茶汤煮沸的滚滚水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战中轻沫洁白如雪,清香霎时盈满一屋。辰额角上的青筋突突跳了起来,上前两步揪了正自得好似在自家屋子里泡茶的大夫的衣领:“秦慕然,我我请你来不是为了喝茶――” 他倒乖觉,竟还专拣最名贵的雪顶翠茗―― 被揪住衣领的年轻大夫有一张极讨喜的娃娃脸,大大的眼睛镶嵌在他圆圆的脸庞上,仿佛会说话般。他身形单薄,且并无半点武学底子,被辰揪了衣领,也不恼,笑眯眯的举了清香四溢的茶盏到他面前:“雪顶翠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品到的哦!辰宝贝,放轻松点嘛――” “秦慕然――”愈加低沉的嗓,满满全是警告意味。 “真是,做人老这么一本正经真的很没趣……”被唤作秦慕然的大夫不满的垮了笑脸,转头面向依然闭目完全无视他们的夏侯景睿,抱怨的嚷道:“夏侯,都怪你不好啦,辰宝贝小时那么乖巧逗人疼爱,怎么跟在你身边变了这么多,一点儿都不可人疼了……” “秦兄,这能怪我吗?”夏侯景睿缓缓睁开斜飞的凤目,浅笑道:“当初,可是你自愿让他跟我走的!怎么?后悔了?” 秦慕然幽怨的瞪他一眼,视线转回辰身上,讨好的笑道:“辰宝贝,别跟着夏侯了好不好?你看他身边危险那么多,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的,我又太了解你这个人的死忠程度了,你肯定会奋不顾身的挡在他面前替他挡刀挡箭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伤了他倒无所谓,就算死了咱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伤着了你,人家会很心疼的呢!” “秦慕然,立刻给我滚出去――”辰眉梢眼角用力的抽搐了起来,揪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就要往外扔:“别在我面前说任何诅咒王爷的话,否则,我要你好看!” “天啊!夏侯,你到底对我的辰宝贝灌输了什么东西呀?天啊,一别十几年,辰宝贝你居然这样对我?天啊,你难道忘了,小时候慕然哥哥是怎样疼你宠你的吗?天啊,你难道忘了,咱们俩脱裤子下河游泳抓鱼的事情了么?天啊,你难道忘了,你自己说过要永远跟慕然哥哥在一起的话了么?”秦慕然顶着一张哀怨的犹如怨妇的脸,哀哀望着浅笑不语的夏侯景睿,被恶狠狠的辰捂了嘴,他便改用眼神用力控诉。 夏侯景睿听的只想笑,一别十几年?他若没有记错,他大婚之前他们才见过了吧?“辰,对救命恩人客气点!” 辰被他一声一声的“天啊”弄的脑袋发晕,只恨不能将他立刻扔出去。听闻主子的吩咐,面容僵了僵,表情很不甘愿,却还是放了手,恭敬应道:“是――” ------------ 第四十一章 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秦慕然的身体与嘴巴都得了自由,笑眯眯的瞧同样笑眯眯的夏侯景睿:“就是嘛,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家王爷的救命恩人呢?” 夏侯景睿又说话了:“辰,看你是喜欢他的舌头还是身体哪一部分,你家王爷做主赏给你了,不用客气,动手吧!” 辰咧了白森森的牙齿,将十指扳弄的喀喀作响:“谢王爷赏赐――” “天啊,辰宝贝你要做什么?”秦慕然惊恐的瞪圆眼睛,表情夸张的直摇头,一边在宽敞的房间里猴子似的跳来跳去,一边悲愤的嚷嚷道:“天啊,夏侯景睿,你过河拆桥也太快了吧!天啊,你们主仆俩居然联手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天啊――” 直到他耍宝耍够了,也被辰揍了好几拳,挂在墙壁上当风干的壁虎,夏侯景睿才朝辰挥挥手,示意他先出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临走前,辰还不忘狠狠的瞪哀怨瞅着自己满眼泪汪汪的秦慕然一眼。 “夏侯,我恨你――”贴在墙上的“风干壁虎”如是说道。 夏侯景睿闲闲拨弄着薄被上的鸳鸯戏水的图样,低笑一声:“别装了,我有事问你――” “不知道!”秦慕然孩子气的将头扭到一边,赌气的打断他的话。 夏侯景睿似早已经摸熟了他的脾性,丝毫不将他的赌气放在眼里,径直问道:“你从前不是说过与百毒手齐老怪有过一面之缘么?我想问你,那齐老怪,他有没有弟子传人什么的?” “不知道――”秦慕然仍是这一句话!斜眼睨他,却是很得意的神色――怎样?就算知道我也不要告诉你――他的眼神传递的绝对是这个意思! 夏侯景睿也不恼,莞尔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修剪的干净整齐的指甲:“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唤辰进来,告诉他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想,你隐藏这么多年,也很累吧?你不好跟辰说,不如我来告诉他,也省去你一番功夫,你说是不是?” “你敢?你敢――”打定主意要做风干小壁虎的秦慕然咻一声冲到床边,气势汹汹的瞪着一脸不以为然的夏侯景睿:“你敢告诉他,我跟你拼命!” “我敢――”夏侯景睿眸里笑意更浓,扬眉觑着他慌慌张张的表情:“你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我……我先掐死你我再埋了你我让你一辈子也没机会说出来……”秦慕然目露凶光,本就圆圆的眼睛更圆了,十指成爪,作势要掐上他的脖子。 夏侯景睿不闪不避,只微扬声调:“辰――” 秦慕然猛然扑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巴,鼻尖几乎都要贴上他的了,愤怒的表情一瞬间便垮了下来,哀哀求道:“拜托,不要告诉他啦!你要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我毫无保留的告诉你,行了没?” 夏侯景睿的视线落在他死死捂住他嘴巴的手上,秦慕然嘿嘿傻笑着,讨好的松开手,还勤快的替他将滑下来的薄被盖回他赤裸的胸口上,弯腰作揖:“王爷大人,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这样不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非要逼他每回都用那个秘密来威胁,回回都上演这么一出,他都不想演了!“说吧,齐老怪的事情――” 威胁解除,秦慕然大大的松了口气,不顾形象的盘腿坐在他床前,撇嘴道:“齐老怪早就死翘翘了,你要我说什么?” 很显然,他根本没将他第一回问的问题听进耳里!夏侯景睿似早已习惯,好脾气的又问一遍:“他生前可收过弟子?” “你在开玩笑么?”秦慕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齐老怪齐老怪,顾名思义,又老又怪,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那老怪物,虽然毒功是天下第一啦,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也很多,但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谁的帐都不买,怎么可能有传人?” 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他得以见过老怪物一面,说不定终其一生,他都不知道老怪物长什么模样呢! 没有传人?怎么会没有呢?云怀袖……在那窟洞里时,他问她齐老怪是她什么人时,她说她凭什么要告诉他?这样的语气,分明是认识齐老怪的?可她一个千金小姐,究竟是怎样认识那样的人物的? 云致宁擅医,而她却擅毒!云家,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我说,王爷大人你怎么突然对老怪物感兴趣了?”秦慕然疑惑的揪了秀气的长眉望向垂眉敛眼的夏侯景睿:“还说什么传人?难不成江湖上有人自称是老怪物的徒弟?不能呀,我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说真的,自从老怪物死了后,江湖上似乎平静了不少,那些吵吵嚷嚷要找老怪物报仇雪恨的家伙们找不到老怪物的墓穴鞭尸泄恨,最后意思意思的将老怪物生前最后居住的茅屋一把火少了个精光呢……” 讲起江湖轶事来,秦慕然那叫一个滔滔不绝,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你说,那老怪物若真有弟子传人什么的,那些要找老怪物报仇的人还不疯了样的寻了去?嘿嘿……这不错,如此一来,江湖上又将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咱们又有好戏看了,说不定咱们青梅宫还能趁机捞好大一笔呢!哈哈……” 他说着,兀自笑了起来:“乱吧乱吧,越乱越好呢!”腾的一下从地上跃了起来:“我这就让人放消息出去――” “站住!”夏侯景睿急声喝道,他只是想要确定她跟齐老怪的关系,可没想过要替她惹出事端来――她如今的事端还不够多么?在秦慕然诧异的眼神下,他沉沉警告:“别往外说一个字,否则,你的秘密也将不保――好了,你滚吧!” 秦慕然滚了之后,辰神色稍霁的从外面进来,恭声问道:“王爷,要去云府接王妃回来吗?” “云府的人怎么说的?”夏侯景睿想了想,就算云天音急得失去了理智,除了云怀袖什么都顾虑不到,但云致宁不同,他虽然担心,却永远是清醒理智的,昨天那种情况,必然也准备好了说辞。[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只是方才一直想要弄清楚她与齐老怪的关系,反而忽略了这件事情。 “柳语昨天傍晚回来过王府,没找着你便告诉管家说因为云昭逸将军回来了,所以王妃要在云府小住数日――”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在云府住几天再说吧!”这样也好,他们都有伤需要养,在云府,她一定会心情放松且愉悦,这样对她伤口的恢复也是有好处的!如果真的接了她回来,依她在府中的谨小慎微,定会日夜担惊受怕,这样对她的伤也无益。再加上府里耳目众多,难保不会走漏了消息。 “王爷,如夫人……留着真的好么?”辰眉头因为忧心而皱得很紧,他不明白为何王爷要将一个细作留在府中,就算暂时将她软禁起来别人无法靠近,但总有不小心疏忽的时候,若真被人发现,王爷的麻烦可就大了呢! 失血过多再加上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夏侯景睿苍白的脸色明显有着疲惫,说了这些话,也一直是强撑着,辰自然也看出来了,上前扶他躺下,颇自责道:“王爷你好好休息吧!” “本王还不能杀她――”他侧身躺着,长长地睫毛一扬,目光略显凌厉。“就让宫里头那位认为她是真的疯了吧!让翠衣看好西院,若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本王决不轻饶――” 翠衣?辰咬咬唇,要不要告诉王爷上次王妃闯进西院就是因为翠衣故意为之的结果呢?虽然他从不怀疑翠衣对王爷的忠心,但他也不明白,翠衣为何会对王妃抱有……不该有且如此深的敌意!甚至不惜以命相换?瞧一眼已然合上眼睛的夏侯金瑞,他默叹一声,算了,这种事交给他操心吧! 云怀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将云致宁那杀千刀的坏蛋骂了不下一千遍――世上还有比他更冷血无情的人吗?世上还有比她更悲惨的人吗? 世上还有比幸灾乐祸瞧着她痛哭流涕还阴阴冷笑的云致宁更招人讨厌的人吗? 呜呜……说来说去也怪她自己啦!云致宁本心存怜惜的重新清理她的伤口,哪晓得大哥一直在旁边追问她究竟是怎么掉到窟洞里面去的,又是怎么跟那臭面具男一起掉下去的的时候,她一时兴起,说漏了嘴――她怎么能说她就是不服气那人的马跑得比她快而她非要跑赢他所以不小心坠马也坠下了窟洞里呢?随便编个缘由不就好了么? 都怪当时的气氛太温馨感人了,都怪哥哥们担心心疼的表情让她放心太早了…… 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本轻手轻脚生怕会弄疼她的云致宁在听到她兴致勃勃且语带惋惜的同大哥说到那句“好可惜对不对?我明明都已经超过他了”的时候,腿上长指猛力一压,撕裂般的剧痛让她连发愣的时间都省了,直接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她是他妹妹呢,唯一的妹妹呢!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的对她?那该死的面具男在帮她推回错位的关节时都点了她的穴位不让她痛,可是她的亲哥哥居然……故意弄痛她!天理何在啊! 而云致宁冷冷看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可怜样,只冷笑一声,阴沉沉的说道:“让全家人急成这样,就因为你莫名其妙的好胜心!活该痛死你――” “致宁――”云昭逸不赞同的拧了浓眉,直到现在,他那一身戎装都还没有换下来,在外人眼中,他是威风八面、刚正不阿的大将军,可在云府人的眼中,他就是过分疼宠云怀袖,见她皱一下眉头都心疼得不得了的好大哥,婆妈的令每一个见过他在云怀袖面前的表现的人都叹为观止! 心疼的搂了哭的一脸眼泪鼻涕的云怀袖入怀,责备的瞪依然冷笑着的云致宁一眼:“怀袖还小,有什么话你用说的就好了嘛!她是咱们妹妹,不是外面那些无所谓的人……怀袖喔,不哭不哭,大哥替你教训二哥了,他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了!乖喔,不哭不哭……” 他一边极熟稔的安慰着嚎啕哭个不停的云怀袖,一边拿眼去看一直站在窗边凝眉思索的云天音,奇怪不比自己少疼怀袖的他这会儿怎么这么无动于衷,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在窟洞那里,他知道他看见那一幕时心中的愤怒――那时候,他们三人谁不愤怒呢?可是怀袖可怜兮兮的说她受伤了的时候,武将出身的他还没来得及往下跳,天音已经先他一步跳了下去――所以这时候怀袖哭的这么凄惨,而他连头都不回,他才觉得事情会不会是真的严重了? “大哥……”她一边揪着云昭逸的衣领哭一边哽咽的喊:“我痛……” 更痛的是她的心――为什么小哥哥不理她了?从前不是这样的啊,但凡她出一丁点儿事,最着急最心疼的都是他啊!可是现在她被云致宁弄的这么痛,她哭得这么可怜,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呜哇――小哥哥不疼她了啦! 云致宁还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冷言冷语,也不去管她受伤的小腿,就让裂开的伤口一直流着血:“这样就叫痛了?坠马的时候痛不痛?跌下窟洞的时候痛不痛?” “呜呜……”坠马的时候,跌落窟洞的时候都没有他故意弄痛她这么痛啦!事实上,她当时除了头晕脑胀外,根本没有别的感觉! 许久,久到云怀袖几乎以为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尽了,云天音才缓缓转过身来,他本秀气英挺的眉眼凝着的厚重的郁结之气宛如山雨欲来时的重重乌云,久久不肯散去。他的声音又无限疲惫与疏懒,静静抬了眼帘看她:“或许,是我们错了!”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不能理解他何出此言?连埋在云昭逸胸口嘤嘤泣哭的云怀袖也抬了布满泪痕的小脸望过去,悲伤可怜的神情,不是从前那样装出来博取兄长同情怜惜的那一种,而是真的觉得委屈觉得难过了!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他蹙一蹙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们错在,不该一味的疼宠她,不该一味的依着她,不该总是抱着只要她没事便由着她胡来的这种心态……” 他们这样的疼宠方式,让他终于在这件事上明白了――过分的溺爱,总是在她身后,做她最为坚实的后盾,替她收拾烂摊子为她善后……才让她对待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有恃无恐吧? 知道她是云家四姑娘的人看在云家人的面子上都会让着她,但凡有人要与她争出个高下,她争强好胜的心理立刻就会占了上风,甚至将他说的话当成耳边风―― 所以她才能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甚至让那人有机可乘…… 云昭逸不赞同的摇头,向来持刀捉枪充满力量的大手拍抚在她身上的力度却出奇的轻柔:“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妹子,不疼她要疼谁?再说……今天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要怪就怪那银面修罗,没事招惹我们怀袖作甚?我看他就是不怀好意……” 云致宁双臂环胸,冷眼睇着自家大哥:“她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也明明答应过我们看见他远远避开……结果她倒好,不但不避,还跟人家杠上!多有能耐呢?这样有能耐,你这会儿哭什么哭啊?” “致宁――”云昭逸不满的呵斥出声,对外人毒舌也就罢了,对怀袖他就不能嘴下留点情么?明知道她现在已经难过死了! 不过――“怀袖,你真的答应过你二哥他们?” 言而有信可是他们云家祖传的优良美德!就算是最疼爱的妹子,也不能将承诺视为儿戏,更何况是对至亲家人的承诺――这道理他从前便讲给她听过的! 云怀袖可怜兮兮的咬着下唇,蓄满晶亮泪水的眼眸巴巴瞅着关切却严肃望着自己的云昭逸,他因常年驻扎边关,英俊的面容有着边关特有的风沙气息,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看来很有男子气概,而他此时正用着对待下属的面孔看着她! 她知道,这当头只有大哥站在她这边,她若如实回答,大哥定然也会对她失望――他生平最恨便是言而无信之人! 可是,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却独独不能欺骗任何一个云家人!是以,她咬牙,目带祈求的望着云昭逸,艰难的点了点头! “怀袖――”云昭逸的嗓沉了好几分,目中也有了苛责之意:“大哥是怎么教你的?也难怪你二哥三哥要生气了,你……” “呜……大哥,我错了!”她连忙将姿态摆得更低,啜泣着认错:“我以后我发誓……我见着那个人我一定有多远跑多远……小哥哥,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她哭得那样可怜,就算真是心如磐石之人,也让她的眼泪给融的软了,云天音轻叹一声,就算真要生她的气,最后难为的还不是自己!“罢了,你好好记着你今天说过的话――” “只怕已经来不及了!”云致宁的冷嗓漫声截断了云天音的话:“那个人的态度,摆明了是不会轻易放手的,想是……这个笨蛋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云天音如画双眉急遽一沉:“二哥,你没杀他?” “一来,他有伤在身,二来,他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第三,你以为当时就我与他两个人么?要杀他,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杀了他,会给云家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这一层,他当时还在窟洞边便想明白了。“天音,别忘了,他身后还有那样庞大的一个暗杀组织,杀了他,云家岂不也要永无宁日么?” “暗杀……组织?”所以说,那面具男是个杀手?云怀袖怔然瞧着云致宁,颊边还有未干的泪痕。可是为什么他身上却并没有嗜血的味道?甚至他给她的感觉,也不像是在刀口下讨生活的那种人啊! 所谓杀手,不是都该像云致宁这样冷酷无情至极的么?但他……虽然爱捉弄她、欺负她,却在大街上帮她穿过鞋子,为了救她而受那样严重的伤……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干杀手这一行的啊! 云致宁说,她引起了他的兴趣?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要救自己的么?但,他们总共也才见过三次面而已,何来兴趣只之说啊?用云致宁的话说,她就是天生的惹祸精,谁会对她这样一无是处只知道给家里人添麻烦的惹祸精有兴趣? 瞧着她惊怔的模样,云天音以为她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吓坏了,心中大不忍,对云致宁也投去了一记不赞同的视线――他们三兄弟其实是有默契的,她从小身子不好,几乎是在药罐里泡着长大的,小时候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眼中的世界纯净的宛如白纸。也正是因为如此,三年前她身子渐渐好起来,他们对她保护过度,断不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说起任何有关暴力有关血腥的事情,他们只愿她的世界纯净如初。但她身子大好了,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探索的热情,他们唯有更加小心的保护她,却发现,他们好像,用错了方法! 只一味的保护娇惯,若有一日,云家落败了,或者他们不在她身边了,她能应付得来自己人生路上所出现的风波与荆棘吗? ------------ 第四十二章 撒谎 沉闷严肃的气氛,被闻讯赶来的云夫人打破了!云夫人年约四十,望之却如三十几许的人,她非常美,但又与云怀袖美的并不相像,她的美,像是一朵不沾纤尘的空谷幽兰,有种人见人怜的纤弱姿态。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而眉间的惊惧担心使得那份美更多了份楚楚可怜的韵味。 她在侍女的扶持下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娇小的面上尽是心疼的泪水:“袖儿,袖儿……你怎么会受伤?伤哪儿了?你千万别吓娘啊……” “娘,娘你别担心……”是谁那么多嘴?云怀袖不安的瞧着朝她奔过来的泪眼摩挲的娇弱妇人,忙将受伤的腿藏在被子底下,快速抹去脸上的泪痕,迭声安慰道:“我没事,没受伤,我好好的呢!” 云夫人完全印证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不自觉的心生保护怜惜之心。云怀袖素日里时最见不得她流眼泪的,那样的眼泪流下来,似都要灼痛她的心一样!所以回云府的时候,她明明叫人不准多嘴,不准将她受伤的事情传到爹娘耳中就是怕见到这一幕…… 这身子自小便不好,据说是云夫人在胎中时误食了药物所导致,所以云夫人对她一直很愧疚,三年前她初初到来,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她坐在床前瞧着她,神情憔悴凄苦,望着她默然的流着眼泪…… 用爹的话说,娘这一辈的眼泪,都用在她身上了!而她曾在那一刻起过誓,这辈子再不让这心疼女儿的妇人流一滴眼泪了,可是现在―― “还要哄着娘亲么?快让娘看看,到底是伤哪儿了?”云夫人压根不相信她的说辞,非要眼见为实。 云怀袖忙冲云致宁使了个眼色,笑着按住她就要掀开被子的手:“娘,二哥是太医,不信你问他,我就是……有点小风寒罢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娘,你别担心了――”云致宁冷眼横她一眼,暗责她给他找的事,一边伸手扶住抬眼朝他询问的云夫人,一边接过云天音递来的手绢,轻柔的拭去她光洁面上的泪渍:“怀袖好好儿的,哪里受伤了?都是大哥太想她,一回来便跑到王府去看她,结果发现她有些受寒,急火攻心的就将人给带了回来……” 他很顺便的将责任推到张口结舌的云昭逸身上――反正那小笨蛋已经撒谎了,为了圆谎,他也只能面不改色的将谎话继续编下去。 云夫人的目光果然落在了大儿子身上,云昭逸下意识的去看云怀袖,她的身体被他挡住,所以别人看不见她双手合十的拜托举动,心中暗叹一声,他转回头面向娘亲,扯了扯微有些僵硬的唇角,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呢!娘,说起来都是儿子太大惊小怪了……听说小四病了,便鲁莽的将人给接了回来,都是儿子的错!” “真的只是小风寒?”云夫人稍微放下了心,却还是揪拧着眉头,疑惑道:“可是这样的天气,袖儿怎会风寒呢?” 呃――云怀袖的眉角不自觉的抽了抽,是啊,这样酷暑的天气里,她怎么会得风寒?真是,她编什么不好,偏要说风寒? “娘,大概是她晚上睡觉时贪凉快,屋子里的冰块放太多了的缘故吧!”云天音也加入了劝说行列:“你看看她,除了脸色稍微苍白些,哪里像是受了伤的样子?而且你也知道,她素来怕痛,真受了伤,还不哇哇大哭啊?” 云怀袖忙挤出甜甜地笑容宽慰云夫人:“是呢,娘,都是袖儿贪凉快不小心受了寒,大哥心疼,问都不问便将我带了回来,让娘你操心了……” “可是,袖儿你是不是哭过了,眼睛那么红……”云夫人细心的留意到她红红的眼眶与被泪水洗刷过而特别清亮的眼睛。 “娘,是二哥刚才话说重了,说怀袖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怀袖一时伤心就……”云天音面不改色的又将责任推到一脸无辜的云致宁身上,反正他一向很毒舌:“你知道的,二哥说的话总是没个轻重!” “致宁,你这孩子怎么还这样呢?怀袖是你们妹妹,你这嘴巴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云夫人显然也是很明白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听云天音这样一说,心里的疑虑也消失干净了,坐下来握了云怀袖的手,便要帮她讨个公道。 “娘,你别怪二哥!”云怀袖忙懂事的开口:“二哥也是心疼我的身体,而且他也没有说错,我这样大的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哥哥们为我操心,怀袖真的很没用――” “傻孩子!”云夫人不准她妄自菲薄,假装生气的瞅着她:“他们是你哥哥,他们不为你操心,要为谁操心去?你从小身子不好,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平素不小心便会生病……说来说去,都怪娘不好,都是娘粗心大意……没能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说着,眼泪又簌簌的掉了下来。 “娘,这不关你的事,我的身体三年前就大好了呀,是我自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你别自责呀!”每回她一生病,她一定会将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喏,二哥不是跟你保证过么?我身子不比别的人弱呢,娘,你别担心好么?” “是啊――”莫名受了很多冤屈的云致宁磨着牙低低道:“娘,有我在,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快回房去休息吧,等下爹爹回来瞧见你的模样,又要怪我们伤你心了――” 云夫人闻言,几乎是立刻止住了啜哭,拈着帕子拭着眼角:“我好不容易见着怀袖,还没说几句话,你便要赶我走吗?怀袖,娘问你,王爷他……对你好不好?” 云怀袖贪恋的望着云夫人关切慈祥的面孔,这才是慈mu该有的模样吧!这几年,惯了云夫人这样的面孔,她几乎想不起来那与自己mu女缘浅的mama…… “娘,王爷他对我很好!”她听见自己柔婉宽慰的声音。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云夫人松了口气,下一瞬,秀气的眉头又揪了起来:“可是,我听说王府里姬妾众多,你的性子又跟我一样软弱……她们有没有欺负你呀?” 她性格软弱?云致宁几不可闻的轻哼了哼――在爹娘眼里,她是性格软弱乖巧的好女儿,只因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她是什么模样! “娘,她们……都很和善,没有欺负我!”自从如夫人事件后,估计也少有人敢小看她了吧!或许真正的云怀袖性格是很柔弱乖顺,却不代表她也一样柔弱乖顺!但在他们面前,他们眼里的女儿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便给他们什么样子,就当……是为真正的云怀袖行孝吧! 见她不像是用说谎来宽自己的心,云夫人的眉头一点一点松缓下来:“你没被欺负就好!只是……你嫁过去这么些日子了,还没有动静么?” “动静?”云怀袖听的一头雾水,娘想听她说什么动静? 云致宁与云天音默契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窒与不安。唯有心直口快的云昭逸乐呵呵的解释道:“小四,娘是问你……肚子还没有动静么?” 云怀袖大窘,苍白的双颊立刻染上漫天红霞,她本不是这么皮薄之人,但这话,当着三个大男人问――虽然这三个大男人都是她的哥哥,但,还是很让人难为情的好不好? 她跟夏侯景睿清清白白,肚子怎么可能会有动静? 云夫人又开始焦虑了:“没有吗?王爷……他在你房里留宿的日子多不多?” 夏侯景睿根本没有在她房里留宿过,而且她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娘――”她故作小女儿姿态,将头垂得更低!拜托,这话题能到此为止么? “娘,小四还年轻,而且嫁过去也没多少时间,你过于心急了――”云昭逸忙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云怀袖解围:“来日方才嘛――” “是啊!”云天音的嗓有些紧涩:“大哥说的对,娘你不要操太多心了,不然又该头疼了!” “怎么能不操心呢?”云夫人轻叹一声,不舍的握着云怀袖的手,温柔抚着她滚烫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脸庞:“袖儿身子不好,王爷看在皇上与云家的面上自会善待她,可若一直无所出,待到那些姬妾先有了孩子,袖儿的地位岂不岌岌可危了?嫁入皇室,,不比嫁给寻常人家……娘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荣幸……” “娘,其实袖儿……真正羡慕的,是你跟爹爹这样的……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感情……”爹一生只有娘一个女人,即便娘亲身子不好,张罗着要为爹纳妾,都被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情深意重,只给一个女人,这样的感情才是她所期许的! 她从没想过,要跟一大群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爱――不,那不叫爱,叫宠比较合适吧!而她偏执的认为,只宠不爱,是对女人最大的侮辱!所以她断不会给夏侯景睿侮辱自己的机会…… “遇见你爹,是娘亲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说起自家丈夫,云夫人柔美的面上立刻漾满了骄傲幸福的笑容:“虽然他有时迂腐的像老夫子,不过,他对娘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变过……” “所以,娘啊,你跟爹说说,请他老人家不要再拿婚事来逼儿子们了好不好?”云致宁抓了机会请求道:“看着你与爹的伉俪情深,孩儿们也希望能有幸寻到属于我们的情有独钟,如若现在草草成了亲,日后遇上独钟的那人,岂不要抱憾终生了?” 云夫人蹙眉,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若一直遇不到,你们便一直不成亲么?这像什么话?最小的妹妹都已经成亲了,你们却一个一个寻着各种理由不肯成亲,瞧你们爹每晚为了你们的事情长吁短叹连觉都睡不好,你们怎么就不能像袖儿一样听话一些?” “娘――”云天音静静抬眸,瞥一眼偷偷吃笑的云怀袖,黯沉的眸光微闪了闪:“你跟爹说,若二哥肯成亲,我便听从他的安排!” 云致宁眉心狠狠一跳,阴阴扫云天音一眼:“我着什么急?大哥成亲了再说我也不迟――大哥,你就不要挣扎了,乖乖的娶了穆家三小姐吧!” 云昭逸嘿嘿一笑,“恐怕不行,我这回回来时为了述职,过几个月又要出发边疆……穆家三小姐那样娇滴滴的女子,实在不适合跟着我这样的莽夫随军打仗,所以,呵呵,让爹娘膝下儿孙环绕的重责就要拜托两位弟弟了!” “你们这三个猴崽子,一说到这事儿就给我推三阻四――”云夫人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她与丈夫这榜样是好还是不好?所有孩子都希望能像他们一样只得一心人,但,感情的事情从来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啊!就像怀袖…… 这孩子嫁到王府之前,闹了好大的脾气,却又碍于圣旨,不得不嫁――她是她的娘亲,怎会不明白她所期许的感情?所以对她,她总是格外担心! “娘,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跟爹爹还是放宽心吧,哥哥们这么优秀,一定会找到他们想要的那一个人――”有朝一日,当她云怀袖终于离开王府,恢复自由之身时,定也能觅得一份一心一意的感情。“你也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爹他老人家,免得他也担心……” “府中人口众多,你以为能瞒得住?”沉稳内敛的低嗓自门口传来,众人一致抬眼去看,一身浅青色儒衫的云安淮神色不豫的站在门口。 云怀袖有些尴尬的咬了咬唇,随即拉长声调娇笑道:“爹――您回来了?累不累?外头太阳那样大,您赶紧回屋喝杯茶顺便休息下……”就当没有见过她吧! 云安淮打破她的希望,不赞同的瞥她一眼,撩袍抬脚迈进房间:“说吧,怎么会受伤?” 三兄弟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由云天音开口,将方才编的谎又重新说了一遍,只说她是受了风寒……云安淮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所以,怀袖回来云府这件事,王爷毫不知情?” 一旁的柳语忙上前:“也不算毫不知情,奴婢有跟府里的管家讲,所以王爷应该是知道的――” 这当头,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格外小心,千万别漏嘴了说出昨晚上小姐与一陌生男子困在窟洞下头彻夜未归这件事……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押着小姐让她背着荆条回王府去给王爷请罪――这种事老爷一定做得出来! “昭逸,你这么大个人了,做事怎还这么鲁莽?居然没经过王爷同意便私自将怀袖接回家来,这事若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王爷错待了怀袖……”云安淮吹胡子瞪眼的瞪着有苦说不出来的云昭逸:“你这样做,不是陷王爷于不义吗?” 云昭逸张张嘴,半晌,认命低头认错:“是,孩儿错了――”为了他这妹妹,这莫须有的罪,他背了! “现在,立刻将怀袖送回王府去,以免王爷忧心!”云安淮权威的下了命令。 “老爷,不用了吧?”柳语战战兢兢的开口:“王爷多半已经知道了,他一向宽待小姐,不会生气的!而且,他自己也说过,待大公子回来,便让小姐回来住几天的……” 回去王府?那地方怎么能让小姐安心的养伤?而若让王爷知道小姐受伤的事情,还不定要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呢? “总之,没有征得王爷的同意便随随便便回娘家,是对王爷不尊重,这事若被别人知道了,还会责我云安淮不懂教育子女,白给人看了笑话!”云安淮坚持立场,眉心微微一沉,大家长的模样顿时让房中再没有反对声音。 云怀袖悄悄拉了拉云夫人的衣袖,投去求救的视线。云夫人心领神会,起身来到丈夫身边,柔声道:“老爷,不如让怀袖在家住上三五日再回去吧!你瞧瞧,她瘦了这么大一圈儿,你看着也不心疼?” 云怀袖扁着嘴巴使劲点头,双手还拼命蹂躏双颊,期望能让云安淮明白她是真的瘦了很多:“爹――” 云安淮面上神色一顿,似有松动的意思,但下一瞬,又坚定摇头:“不行――就算你要回家来住,也必须征得王爷的同意。昭逸,现在就送你妹妹回王府――” 三兄弟明白,父亲此时的态度说明此事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云昭逸轻叹一声,喊了门边的柳语:“你让轿子等在门口――” 柳语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慢腾腾的往外走去。 “怀袖,你还坐着做什么?还不起来?”见云怀袖没有动作,云安淮蹙了眉催促:“回去后,定要仔仔细细跟王爷说清楚,要请王爷原谅你这般任性的作为,听见没?” “哦――”她意兴阑珊的随口应道。双手却更紧的揪住被角――当务之急是,她的腿是真的受伤了,若掀了被子一起床,好不容易才圆好的谎话不就拆穿了吗? 苦恼之际,云天音已经走到床边,弯腰将薄被往她胸口的方向拉了拉,握一握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温声说道:“爹,怀袖还受着风寒,想来身子也没力,等走到轿子里,怕又吹了风要头痛的,我送她过去吧!” 云安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云怀袖:“罢了,你送她出去吧!” “老爷――”云夫人面上流露出不舍,小心拉了拉丈夫的衣袖,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见他只一味的摇头,终于一皱眉头,负气的甩开他的衣袖,朝云怀袖走过来:“袖儿,要记得娘亲的话,出嫁从夫,王爷是你的夫君,你仰以生存的天,要谨记妇德、妇容、妇言、妇工……对上切记要恭敬温顺,至诚至孝,对下也要宽宏度人。你出嫁前娘亲便说与你听了,你一定要好好记得,知道吗?” “嗯――”她不但记住了,还将所谓的三从四德发挥的淋漓尽致,王府里的她还不够恭敬温顺、宽宏度人么? “但是――”瞧着自家乖顺的女儿,云夫人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受了委屈也别掖着藏着,爹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知道吗?” “夫人――”云安淮上前拉开絮絮不停的云夫人:“不早了,让她回去吧!你若真想念的紧,过几日我见了王爷,再恳请他让怀袖回家住些日子!怀袖,王爷对你宽厚,对你护爱,为父都看在眼里的,你啊,莫要辜负王爷对你的情意,明白吗?” “喔――”不明白!他对她哪里宽厚哪里护爱了?他分明是对任何只要是属于他的女人都是这模样的好吧?她于他而言,哪里有特别可言?“那,爹娘,你们多保重――” “去吧去吧!”云安淮从云昭逸与云天音挥挥手,似也很不舍的别开头:“路上小心点儿,马车驶的平稳些,别颠着了……昭逸,别忘了跟王爷告罪!” 云天音连人带被将她横抱在怀中,低头看一看她,她也正瞧着她,晶亮的大眼有些怯意的闪着,他轻叹一声,大步往外走去――他之前的态度,吓坏了她吧? 也是自己沉不住气,但事关她,他永远也学不会冷静! 云致宁到底也没有真的不管云怀袖,在马车车轮滚动的前一刻,他跳了上来,虽然仍是阴沉的一张黑面神一般的脸。 云怀袖裹在薄被中,下意识的瑟缩了下!云昭逸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她别害怕:“致宁,你还嫌今天小四受到的惊吓不够多吗?” 云致宁只微微挑了挑眉,沉声道:“过来――” 并不算宽敞的马车中坐着四个人,她坐在最里边,闻言,忍不住委屈的驳道:“人家行动不便,你要人家怎么过去嘛?”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天音长臂一伸,将她抱起来置于自己腿上,顺手撤走她裹在身上煨了一身薄汗的被子,露出先前没来得及包扎完的伤口――也幸好云天音将被子也抱了出来,不然被爹娘瞧见被子上的斑斑血迹,多半又是百口莫辩的状况了! 云致宁抬眸,本就漆黑的眸色似乎更深沉了些,但也只一眼,便低了头,专心处理她腿上的伤口!谁也没有再开口,马车里的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也让云怀袖深感不安,第一次觉得向来亲密无间的他们兄妹之间,出现了某种类似隔阂的东西,那种东西,无形无状的横在他们中间,让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 她悄悄低头瞧着圈在自己腰上的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特别是天音哥哥,他对自己,从没有说过一句中华,更别提拿脸色给她看,刚才在房间里,她忙着应付娘,也没空为他这样的态度伤心,现在,那种悲伤的情绪就像是被发酵好了,忽然间急遽的膨胀了起来。 刚才他说,他们错了,他们不该一味的疼宠她,不该一味的依着她,不该总是抱着只要她没事便由着她胡来的这种心态……她承认,这次的事态是稍微有些严重,但真的有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吗? 还是,天音哥哥已经开始讨厌她了?从此再也不要疼她了? 有无尽的茫然无措与痛楚,密密匝匝刺入心扉――如果连天音哥哥都开始讨厌了自己的话…… 鼻尖一酸,双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目中垂落,“啪嗒”一声搭在那双好看的手背上。 云天音身子微微一颤,仿佛月下的粼波微点。他声线恢复了往日的清润,再不是先前的沉冷,“怎么了?二哥弄痛你了吗?” 她的后背抵着他的前胸,他一说话,绵甜柔软的鼻息似有若无的喷洒在她白皙的颈脖上,耳中听见他又用熟悉的关切软嗓同自己说话,再也憋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回转身用力抱住他,双手紧紧勒缠在他颈后:“天音哥哥,呜呜……你不要讨厌我,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疼我……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不捣蛋了……” 正在上药的云致宁手一抖,面无表情的抬眸,静静看她哭得肝肠寸断、眼泪鼻涕一起流的丑模样,似嫌恶的皱了皱眉。 云昭逸心疼的红了眼眶,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大将军,此时手足无措又心疼不已的瞧着扑进小弟怀里哭的那样狼狈又可怜的云怀袖:“小四乖,不哭不哭哦……” 云致宁与云天音四目相触,有片刻的静默。 半晌,云天音轻笑一声,他一笑如雪后初霁的明亮日色,光明而璀璨的真心笑容,生出无尽暖意,轻拍着她因伤心大哭而起伏不已的后背,拢着她的手臂稍微紧了紧:“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不理你、不疼你这样的的话了?” 她埋首在他怀中,哭的不能自已,分明是没有听进去他的话,依然一径摇头痛哭:“我……我以后一定听你话……我再也不敢乱来了,天音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 云天音失笑,声音更加清越,宛若此时节蓬勃的草木清新爽利,“好好,天音哥哥不生气了,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光线黯淡的有些逼仄的空间里,云致宁包扎好她的伤口,放下衣摆,退到一边,他眸光深邃如无穷的黑洞,幽远难辨,隐隐透出一丝悲悯,清冷锐利―― 云怀袖仍然巴在他身上哭的稀里哗啦不能自持,云天音原本圈抱着她身子的双手捧着她的狼狈的宛如花猫一样的小脸,迫使泪眼婆娑的她面对着自己。他笑着,唇边笑意如澄澈温柔的月光:“傻瓜,我说我不气了!也不会讨厌你、更不会不理你不疼你……” 她终于听进去了,眨巴着大眼,带出一大串眼泪:“真的……不气我了?还会像从前一样疼我?” 他深深呼吸,温润眸中带着一如从前的明亮的柔意:“不疼你,你要我疼谁去?” 云怀袖定定瞧着他,似要将他的表情看清楚仔细了,无奈眼中蓄了太多泪水,让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听见他这样略带无奈却依然甜软的语气,“嗷呜”一声,又扑回了他怀里,继续拿他不菲的衣料但面巾纸:“我还以为,你从今后再也不会为我操心为我着急了……” 她在这一刻,才愿意承认,她有如此严重的恋兄情节―― 云昭逸一边忙着点头,一边从暗格中取出干净的衣物递给云天音:“好了好了,总算没事了,小四你赶紧眼泪擦一擦,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马上就要到王府了呢!” 云致宁神色如常,只唇角缓缓扬起轻缓的弧度:“是啊,让夏侯景睿看见你这模样,还不定会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 他说着,深深的看了眼神色微有些僵窒的云天音,起身,撩开帘子,率先跳下了行驶速度很是缓慢的马车,云昭逸摸摸云怀袖的脑袋,也跟着跳了下去! 云天音将她放下来,轻引一笑,拉过她的手,将衣物放在她手中,“没事了!你先换衣服吧――” ------------ 第四十三章 请罪 “什么?回来了?”还没睡醒的夏侯景睿被辰摇醒,听闻那原本会在云府住上一段时日的云怀袖现在人已经回了朝阳阁,且随行的还有云家三兄弟,此时正在朝阳阁中等着见他,说是要赔罪…… 原本略有些迷糊的神情瞬间恢复清明,挣扎着要起身。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辰瞧着他不便的举动,拧眉道:“王爷,不然让管家打发了他们回去吧!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实在不宜过度操劳――秦慕然不也这样说了?” 夏侯景睿勾唇挑眉,一脸邪佞样――单纯的辰,他难道不明白那是秦慕然的调侃之词吗?所谓的不宜过度操劳,不会是他所以为的这样单纯的过度操劳!“这会儿你倒是将秦慕然的话记住了?” 辰面上有微恼的神色:“虽然他总也没个正经,不过医术倒是信得过的……王爷,真要去吗?” 夏侯景睿动作缓慢小心的起身,尽量不牵扯道背后的伤口,展臂让辰伺候他更衣,噙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整一整宽大的衣襟:“是该正式见一见了,尤其,还是他们三个人一起来――” “就是他们三个人来属下才觉得不安……”辰小声嘀咕! “不安?”夏侯景睿听闻这两字,眉峰动了动,随即浅笑出声,俊挺的脸庞却冷似冰:“最不安的,怕会是宫里边那一位吧!” “这事情若传到他耳里,难保他不会……”以他多疑的性格推测,他一定不会认为王爷私下里见云家那三人,只是单纯的亲戚关系……而以前王爷都会有所避忌,怎么今日? 夏侯景睿只一眼,便明白辰担心的是什么?唇角缓缓浮上凉薄的冷笑:“并非本王前去见他们,而是云家人主动来见本王――明白吗?” 辰心头一震,下意识抬眼去看他:“如此一来,只怕他最为顾忌的人便成了云家……云家人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么?怎会这样贸然前来,平白让他给盯上了?” 整理好衣服,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薄薄冷汗,夏侯景睿拢一拢披在肩上的长发:“我猜,这定是云大人的主意――他不会知道云家一门已经被毒蛇给盯上了!好了,本王过去了,你去美人坊,问问看本王要燕依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辰应了声,送他出了门,这才悄无声息的避过众耳目,出了王府! 紫色衣摆散若流云轻轻掠过光滑可鉴的地面,碧玉珠帘子悠然作响,帘后的三人肃然起身,行礼等候。 清朗的嗓如和睦的春风:“三位不必多礼――自家府里头,也没有外人,这些个虚礼就没有必要了!” “王爷此言差矣,有些礼,是万万不可废的!”云昭逸抱拳,沉声说道――在人前,他便是足以担当国家社稷安危的大将军,其沉稳内敛的气度,与之在云怀袖面前,判若两人。 夏侯景睿有些微的恍神,之前在窟洞边上,喳喳呼呼的好似老母鸡的男子和眼前这个……难怪她也能驾轻就熟的扮演贤淑恭顺,想是跟这个哥哥脱不了干系吧? 云家人,似乎只有在信任或者在乎的人事物面前,才会自然流露出最真的一面―― “大哥,你言重了!”他伸手,请他们入座,笑容诚恳,目光温煦如四月轻暖的阳光:“早些年便听说了大哥骁勇善战,保江山平稳,社稷平安,今日有幸得以见到,真乃本王三生的幸事!” “王爷过奖,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的天职!”云昭逸垂首淡淡道,他向来是瞧不起他这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闲散王爷的,但自家妹子嫁给了他,他再看轻他,也不会当面表露出一点来令妹妹日后在府中的日子难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若不是爹非要他来,他这辈子怕也不会踏进这个奢华却庸俗的要命的王府来――也不知妹子习不习惯住在这里?唉!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的言辞举止似乎又跟外界传闻的不一样,至少,他的目光很真诚,并无轻浮之意,言语切切,听着也没有半点浮夸反感。观察至此,他的神色这才稍微缓了缓:“今天前来,除了送怀袖过来,也是想要向王爷请罪,希望王爷原谅――” 云致宁与云天音默然坐着,偶尔端起手边的清茶浅啜一口――云怀袖在内室,有些焦心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夏侯景睿微挑长眉,似很是疑惑:“大哥何出此言?” “昨天未经过你允许便将怀袖接回了家中,现在想来,也确实是我太鲁莽了,害王爷忧心,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能让爹娘知道她与陌生男子被困一整晚的事情,当然也不能让她夫君知道这样的事情,毕竟,事关她的清誉。这不是小事,所以他自愿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无半丝不悦。“也是听说怀袖生病了,身为她兄长,难免担忧过头,急躁了些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望王爷海涵!” “大哥不必如此自责――”夏侯景睿扬眉一笑,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眼端坐不语的云致宁,“本王知道你是护妹心切才这样做!说起来,本王也有错――前些日子答应怀袖说等你回来便带她回云府小住数日,结果这两日因为本王身体不适的关系,差点忘了这件事,想来怀袖也是归家心切,才会生了这场病!” “王爷身体不舒服?”云天音闻言抬眸望向他,他微眯眼眸,神色清远――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怀袖称病,这么巧他也病了?不过瞧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倒不像是在说谎…… “王爷气色看来不太好!”云致宁淡淡掀了眼帘,冷漠的视线从他面上滑过:“可需要臣为你诊一诊脉?” 夏侯景睿从容笑道:“多谢致宁兄关心,已经有大夫为本王瞧过了,说是中暑所致,只需稍加调养便无事了!” 他与云致宁岁数相差不远,因此这样唤他,倒也不显的突兀――密谈那日,他唤他二哥,却有故意亲近之嫌,所以在云昭逸与云天音面前,他只以这样不疏不近的态度语气面对他。“所以这两天本王没有照顾好怀袖,以至于她生病了都不知道,若要怪,也是本王的不尽心所致――” 云昭逸对他的好感瞬间攀升,笑容自然爬上他黝黑的面庞――他虽黑壮了些,但细看,他的相貌与白皙细致的云致宁眉眼之间仍是有相似之处的,云天音与云怀袖虽然比之他们更精致漂亮,但无论怎样看,也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何相似之处。 “王爷毋需自责,也是怀袖身子素来不好――你还病着,自然也就无暇多顾了!”云昭逸善解人意的说道。“既然王爷身体抱恙,我们也不便多打扰――” 他起身,身边的云致宁与云天音也跟着站起身,微一抱拳,诚恳道:“王爷,小妹素来被家人娇宠惯了,若她……做出什么不合规矩之事,还请王爷看在她年幼的份上不与之计较!” 夏侯景睿动作微有些迟缓的站起身来,宁静微笑的神色却是丝毫破绽也不露:“大哥言重了,怀袖温柔懂事又善解人意,怎会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来?请你们放心,本王定会善待怀袖,让她在王府中就如同在云家一般无二――” 他说着,似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云天音――他与她的感情是最为要好的,他亲眼见过他是如何娇宠她,也见过在他面前她是如何信任灿烂的模样……真的仅仅因为他们是双生子的关系? 总觉得,即便是双生兄妹,他对她的紧张爱护态度,也……超过了! “那么,告辞――”云昭逸抱一抱拳,带领弟弟们往外走! 走到门口,云致宁却停了脚步,回身,颇为担忧的瞧着他:“王爷,你的气色实在很差,若不嫌弃,让下臣为你请一请脉,可好?” 云天音下意识的蹙眉:“二哥――”他从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怎会自动请缨要帮夏侯景睿请脉?还以朝臣的语气? 夏侯景睿轻笑着颔首:“如此,便有劳致宁兄了!”他知道云致宁是有话要跟他说,他大概也能猜到他要跟他说什么! 云致宁并不看目光充满探究意味的云天音,只看向云昭逸:“大哥,天音,你们在门口等我,我替王爷诊了脉就来――” 云昭逸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天音,我们先出去吧――” 他的心思没有其他人那样曲折,只认为是云致宁将夏侯景睿当成了一家人,对家人关心所以主动请缨…… 见云昭逸与云天音的身影渐行渐远,云致宁收回目光,淡淡的瞥了眼垂垂珠帘,夏侯景睿会意,淡然笑道:“致宁兄,想必怀袖已经歇下了,未免打扰到她,咱们去旁边的房间吧!” 言罢,率先往外走去。云致宁跟上他之前,冷眸似无意朝珠帘后瞥了眼…… 待外头再无任何动作,以珠帘遮挡住自己的云怀袖这才放下心来,一边轻拍着胸口庆幸这一关如此容易的度过了,一边蹙眉疑惑道:“柳语,你什么时候见过云致宁这样热心?” 柳语偏头,用力思索,片刻,将头摇成拨浪鼓:“小姐,我从未见过二公子主动提起帮人诊脉之事……” 她倒是经常瞧见有人上府里请求二公子治病,只要老爷夫人不在近前,就算求他的人磕头磕到破,二公子也不会多看一眼…… “锦苏,你见过吗?”云怀袖将问题又抛给因柳语的回答而有些神色不豫的锦苏。 锦苏皱了皱英气的柳眉,面上有可疑的红霞一点一点浸染上来:“小姐,锦苏从小跟着三公子,对二公子的事不甚了解……” 但她却相信,二公子绝不是冷酷无情的那种为人―― 云怀袖支颐沉思:“那么,他为什么独对夏侯景睿这样好?因为他是王爷?不对,他什么时候将权贵放在眼里过?所有人在他眼中,包括皇上都是一视同仁的!当初若不是爹坚持要他进太医院,说不定他早早便离了家,闯荡江湖去了……” 明白自己扯远了,她忙又扯了回来:“所以云致宁为什么独独对夏侯景睿这样好?” 柳语迎着自家小姐疑惑的目光,摇头:“小姐,我是猜不出来的!” “或许,因为王爷是小姐的夫君,是以,二公子将他当成了自己人……”锦苏猜测。 “你少扯了好吗?”云怀袖没好气的打断她,不雅的翻了翻白眼:“自己人?除了姓云的,你见到那家伙什么时候将别的人当成过自己人了?我还记得有一次,娘的堂兄的孩子突发重疾,当时寻到咱们家的时候,哭着求着要云致宁救命,那家伙阴着脸甩都不甩人家,后来还是娘看不过去训斥了他一顿,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历历过往,还真没有让她想起来,她家云致宁是个慈悲为怀的好大夫!连自己妹妹都下得去狠手的家伙,她唯一想到的一个词就是――残酷无情! 柳语显然也想起了这一桩来,一边点头一边唏嘘道:“是呢,当时夫人若不哭着骂二公子,二公子便要让人将夫人的堂兄父子赶出云家呢!” 锦苏极力帮着云致宁说话:“那是……二公子知道夫人的堂兄小时常常欺凌夫人,所以才不愿意……” 云怀袖瞅她一眼,表情很是牵强的附和道:“这倒也是……那家伙想来恩怨分明!恩怨分明?难不成,夏侯景睿对他施了恩?” 也不对,云致宁是骄傲的不屑任何人对他施恩的人―― “好了小姐,多想无益,还是赶紧躺着休息吧!”柳语冲锦苏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过来,上前将椅子上的云怀袖扶抱了起来。“我去小厨房弄些吃的来,锦苏你好好照顾小姐――” ------------ 第四十四章 诚意 “二哥,可是想好了?”安静的房间里,夏侯景睿唇瓣抵在杯缘,低笑着问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云致宁的眼却瞧也不瞧他,只一径盯着手中光滑如玉的细瓷茶杯:“我有条件!” 夏侯景睿似并不意外,轻点头,脸庞表情高深莫测,他垂着黑睫,眸子里有闪过什么,却又消失的太快,再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先前的温和模样:“二哥请说――” 上回,他对他表明了态度,但他并未给他确切的答案…… 而他,也一早便有了心理准备,这样大的事情,他定要好好考虑后才能答复他――他会答应他,只是一定会带着他的条件而来――果然…… “我要你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云致宁抬了眼帘望过来,眸底一片澄清,映的他眸里的神色,更加坚决:“第一,事成之后,给怀袖休书一封――” 惊愕自夏侯景睿目中飞快闪过,只一瞬,便弯眸灿烂的笑开了:“我能……问你要个理由吗?” 可是那笑容,却并没有到达他弯成月牙状的眸底!休书?他以为他最先求的,会是云家所有人的安危,却没想到啊…… 云怀袖――果然是云家所有人的软肋吗?她真的,只是他们的妹妹? 云致宁瞬也不瞬的瞧着他,漆黑的眸平静的好似无半点波澜的壮阔海面:“怀袖年幼无知,并不适合呆在王爷身边――” 他顿一顿,嗓音比之方才又清冷了不少:“还有,若怀袖不愿意,还请王爷不要勉强她――王爷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夏侯景睿眼底迅速划过一丝迷离的光晕,灿烂的笑容终于变成了嘴角一抹似笑非笑:“我明白――若怀袖不愿意,本王定不会勉强她!” 若今日与自己摊牌的是云天音,想必第一个条件,也是这个吧!他就说,他们是舍不得他碰她的,果不其然…… 但是,如果怀袖愿意,他也没话说了吧?不是勉强不是强迫,是她自己愿意哦!当然这话,他只在心中暗想,并不觉得,在这时候说出来不会伤了他对自己的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和好感…… 云致宁依然定定瞧着他,清冷的眸中有锐利一闪而过,犀利如剑,望着他,似要刺穿他一般。夏侯景睿坦然迎视,目光不闪不避。半晌,云致宁轻点了点头:“这是第一个条件,其二,若届时不幸发生冲突,我要你无论如何,保我父兄平安――即便他们是保皇派!” 夏侯景睿轻巧笑道,搁下一直捧在手中的茶杯:“这个是自然――二哥,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吗?” 云致宁斜瞄他一眼,神色不动不摇:“王爷能给我什么?”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或者美女如云――”他自己也知道,若云致宁要的是这些,他根本不会答应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些,现在宫中那一位便能够给他!“只要二哥说得出来,本王定能让你如愿!” 云致宁的目光深深浅浅的,并不让人探究出他的真实想法:“我只要云家安然无恙!” 他能有所求吗?不能,或者,求也是求不到的!命里没有,如何求? 夏侯景睿苍白的容色衬得他眸色更加乌沉如墨,他定睛瞧着他有些怅然的面孔,缓缓起身来到他面前,沉沉道:“那么本王便向你承诺――本王在,云家在!本王荣,云家荣!” 云致宁也缓缓的站了起来,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因此这样的距离,更能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表情,他只眯一眯双眼,面无表情道:“云家不需要过多的荣宠!王爷要微臣如何做,便直说了吧!” 荣宠太多,不是又将其推至风口浪尖了吗?现在的云家已然是热油里任人烹煎宰割的鱼肉了…… 夏侯景睿抬手搭上他的肩膀,郑重道:“我也知道二哥你会很难做,若真的不幸事发,我会替你跟云大人云将军说明一切的――” 云大人一直视云家为一门忠烈,如果被他知道云致宁与他……所以云致宁站在这中间,身份尴尬自不必说,然他定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同意下来,这一点他也一定想过了…… “不必有劳王爷,微臣自有打算!”云致宁并不接受他的好意,微侧目瞟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淡淡道:“王爷若想要微臣安心放心的与你合作,只要在这当头护好怀袖,不让她有丝毫闪失,便是王爷对云某人展现的最大的诚意了!” 所以说来说去,云怀袖才是此种最重要的一环呢!夏侯景睿颔首浅笑:“本王定会让二哥看到本王对你的诚意――” “如此,便好!”云致宁扬一扬唇角,算是在笑:“上次微臣同王爷说过,你需要世子,并不是玩笑话,相信王爷明白微臣的意思――” 夏侯景睿了然的点头,凤目微眯,冷冷一笑:“但二哥也知道,有他一日,王府里便不可能会有孩子顺利产下来,这么些年来,他防着本王,防着本王的子嗣,所以即便真能生下来,也不一定存活得了!” “微臣明白――”就像宫中除了太子也不可能有其他子嗣一样!看起来像是后妃争宠所致,但真正的原因,只怕眼前的夏侯景睿非常清楚!不过,不该他知道的,他不会问。80电子书wWw.80txt.com“可王爷也该知道,一旦有世子在手,会为你增加不少胜算!毕竟太子……朝中大臣也会认为一旦他登基,会动摇国之根本,这是王爷你最便捷的方法!”用得好,说不定兵不刃血便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夏侯景睿微挑长眉:“二哥也认为太子他真的……如他表面所见那般?” “你是说――”云致宁浓墨快速一沉,他这话的意思是怀疑太子? “是,本王怀疑他并非人前看到的那般!”夏侯景睿坦然而凝重的道:“所以这事,还要有劳二哥……” 上车时车中有些闷热,云昭逸伸手卷起帘子透气。云致宁撩袍,最后一个上了马车,他在里面停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云天音迎着他,微微笑道:“二哥,王爷身子有无大碍?” 云致宁只摇摇头,神色略显疲惫的合上眼睛,身子靠着车壁,似要假寐。 “致宁,王爷果真是中暑了么?”云昭逸有些担心的问――经此一见,他对夏侯景睿的印象大有改观,面上便自然盈上了不自觉的关切。 云致宁并未睁开眼睛,点头道:“嗯,不是太严重,大哥毋需担心!” “说到担心,到底还是二哥比较担心呢!”云天音意味深长的笑望着他:“王爷说已经看过大夫了,二哥还不放心,非要自己亲自诊了脉才肯放心……” 紧闭着的漆黑深眸瞬间睁开,无言的望着神情自若的云天音。云昭逸却并没有察觉马车里不同寻常的汹涌暗流,点头附和云天音的话:“也是!不过,他怎么说也是小四的丈夫,我们关心他也是应该的……唉,小四大婚,我这个大哥守在边疆,都不能看着她出嫁,每每想起来便觉得欠了小四好多。” 更多的是遗憾,疼若珍宝的唯一的妹妹披上嫁衣成了别个男人的妻子,他这个做大哥的,连祝福都送不到―― 云天音率先收回了与云致宁对视的目光,望向一脸唏嘘遗憾的大哥,澹澹一笑,安慰道:“大哥,你毋需自责,我们都明白的,你有责任在身,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怀袖她不是小家子气的女孩,她能理解的!” 云昭逸长叹一声,怀袖理解归理解,但他始终会觉得很遗憾啊!“所以,唯有希望夏侯景睿能善待怀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容忍小四过于顽皮的性子?若是他不喜小四,小四在王府里的日子能好过么?” “大哥不必要过于忧心了,王爷自会善待怀袖!”云致宁神色肯定的瞧着依然愁眉不展、忧心不已的云昭逸:“若他不能善待她,咱们身为她的家人,不就是让她靠为她出头的么?” 何况他亲口允了他,定会护她毫发无损…… 只是大哥,从今天开始,也许,我们的立场会变的……很不一样了!但不管怎样,我们是家人这样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有哒哒马蹄声急急赶来,越来越近。云天音掀帘去看,却是府中的家仆,出声喝令马夫将马车停了下来。“府里出事了?” “皇上来了圣旨,要大公子立刻进宫一趟,说有要事相商!”家仆跳下马来,恭声说道。“老爷请大公子立刻回府准备进宫!” 云致宁与云天音极快的交换了个眼色,目光同时落在面目严肃的大哥脸上。云昭逸只看了他们一眼:“皇上的圣旨这样急,指不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先骑马回去,你们也别在外面耽搁,早点回家!” 直到云昭逸矫健利落的身影跑出老远,云天音才放下帘子,吩咐马车继续前行。少了一个人的空间,明显又大了很多,但气氛却无缘由的紧窒了起来。 “急事?”云天音嗤一声笑了:“怕是知道我们进了王府,心中不安所以急忙将大哥召进宫去探大哥的口风吧?” 云致宁略一沉思,微摇头,沉沉的嗓听来有些凝重的意味:“只怕,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云天音垂首片刻,忽然扬起那双清亮的眸子,微微笑道:“二哥,现在只有我们俩,你要不要告诉我,你跟夏侯景睿达成了怎样的协议?” 他这般直言,似早就在云致宁的意料之中,他也难得的淡淡笑了,如拂过郁郁长草之上的轻风,柔缓至极:“到底也瞒不过你!” 复又低低一叹:“天音,你我是至亲亲人,我不愿我们之间有任何隔阂与猜忌……” “那么二哥就不该瞒着我如此重要的事情,若非我问起,你根本不愿对我吐实,是不是?”云天音依然笑着,只是那笑容,飘渺的近乎虚无! “我也并非有意瞒你!”云致宁定定瞧着他,并不否认他之前确没有要将事情告诉他的意愿,低声道:“我自己也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站在夏侯景睿这一边!不过今日倒是下定了决心……” 他们三兄弟一向敬重父亲,明面上绝不会忤逆他老人家任何意思,所以循着他的意思送怀袖回来,在来时的路上,他便已经想到了若今日的举动被夏侯凌知道,只怕他心中对云家的忌讳便会更深了,再加上银面修罗对她明显的兴趣…… 他拣着重点将上回夏侯景睿私下里约见他的事情以及方才在府中他们所达成的协议告诉了深色越来越冷峻的云天音。“这事你千万别告诉父亲与大哥,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大义灭亲……”将他交给夏侯凌处置!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云天音冷冷一笑,微扭曲的脸庞与素日里清隽优雅判若两人:“事实上,二哥,我实在也很想要掺上一脚……” “天音,你的身份你的财富让他已经起了戒心,若你再掺上一脚……”云致宁担忧的拧了浓眉:“你就不必了,云家有我一个已经够了!诚如夏侯景睿所说,唯有我是最不引人注意的……” “二哥,记得我从前便与你说过――”他面上的愤恨那样明显:“谁敢伤她,我必不轻饶――” “即便不是为了怀袖,你也会要求掺上一脚的,对不对?”云致宁了然的看着他,眸中有悲悯的神色一点一点浮了上来:“你……早就恨毒了夏侯凌,虽然你从不说,我也不问,但并不代表,我没有眼睛看……” 云天音的额角有条条青筋突突跳着,连牙关似也咬的很紧,但他的声音却那样冷静而理智,“二哥,不为别的!你就权当……只是为了怀袖!” 世界上有什么事,比半夜三更醒来发现房间多了一个人更骇人的事情? 世界上有什么事,比半夜三更醒来发现房间多了一个人且那个人还是无耻的轻薄过她的混蛋更让人愤怒的事情? 世界上有什么事,比半夜三更醒来发现房间多了一个人且那个人还无耻的轻薄过她更过分的是此时还慵懒靠在床头含笑觑着她怒火攻心更让人想要杀人的事情? “死变态,你是怎样进来的?”好半天,直到眼睛瞪酸了,牙根也咬疼了,云怀袖才找回自己气冲冲的声音。 无耻的男人,竟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是怎样?真当她云怀袖好欺负么? 窗外月华淡淡,窗前的树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的影子倒映在窗纸上,风露凝香,本是极静好的夜晚。因为夏侯景睿也病着,晚上并未过来她这边,她放下心,早早的打发了柳语锦苏去休息,自己也很早便睡下了,若不是口渴醒来,还不定那变态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呢? 屋子里只燃了一只红烛,也是她的习惯,总觉得在漆黑的房间里无法安睡,因此每晚临睡前,柳语都会为她点上一支足以燃到天明的红烛。如今,借着那朦胧昏暗的光线,她一睁眼便清楚地瞧见一袭红衣面覆银色面具的男子大刺刺的倚在她的床头…… “很明显,我是走着进来的!”他缓缓勾唇,清浅一笑,斜挑的凤目中尽是促狭之意。“瞧你睡得安稳,所以没想过打扰你,没想到你竟自己醒来了……” 他顿一顿,忽的俯低身子,鼻尖差一点碰上她的,灼热呼吸一点一点侵袭过来,本就沉的嗓更低了些:“还是,咱们心有灵犀?” 云怀袖想要侧头避开他的呼吸,但又觉得那举动会很像示弱,便硬生生的屏了呼吸,恶狠狠的拿眼瞪他,坚决不输掉一点点气势:“你神经病吧?谁跟你心有灵犀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别人房间里来讨论灵犀不灵犀的问题,你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真强悍啊!却又是另一番妙不可言的美丽!他心中轻叹,长指不自觉的抚上她因生气而滚烫的面颊,触手肌肤与想象中一样细腻如最上好的绸缎:“非得脑子被门夹了或者被驴踢了才能来找你么?” 云怀袖想也没想便要挥手打掉在脸上作怪的那只手――他凭什么这样暧昧的对待自己?这人,伤得比她重好几倍,不乖乖躲在巢穴中养伤,还没有道理的往外跑……唯一的解释便是,当真脑袋被门挤了! 却在瞬间惊愕的瞪圆了本就很圆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死变态,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别紧张嘛!”他好心情的咧唇微笑,手指顺着脸颊一点一点往下滑:“谁知道你睡觉时有没有将那些个会要人命的毒药毒粉收起来?若不小心伤了我,你自己只怕也会心疼死对不对?” “对你妈个死人头――”云怀袖又惊又惧,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她,且还不费吹灰之力便走进了她的房间,静谧的夜晚,她的声音也已经够大了,却依然没有引起柳语锦苏的警觉,说明什么?说明她云怀袖现在就是一只摆在砧板上任人鱼肉的可怜虫…… “真不乖――”他似遗憾的摇摇头,拇指缓缓摩挲着她闭的死紧的唇:“我记得在窟洞里面跟你说过,女孩子不可以这样粗鲁的……” 云怀袖忽的张口就咬,幸好他撤得快,否则照她的狠劲咬下来,他的拇指多半就要跟他说再见了――在她嘴里! 怒发冲冠的她,真真像极了被惹怒的小猫儿――双颊上的绯色,令他总也看不够似地。 “关你屁事啊!”她气得恨不能拿刀将他砍成九九八十一块:“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若不是我,你早就翘掉了,现在居然这样对我?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吗?你娘没教过你知恩图报知恩图报吗?” 靠,原就不指望他知恩图报,只求他离自己的生活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远到天涯海角去,她可没忘记,因为他,天音哥哥对自己发了前所未有的脾气!而她也郑重的答应过他们,再不见他――谁想他竟然眼巴巴的跑来招惹她?!教她如何是好? 他邪邪一挑长眉,笑出了声:“我记得你那时候说,施恩不图报的――你还说,你难得施恩一次,当然也不指望我回报――” 当时谁知道你是这样可恶的人啊?云怀袖心中叫苦不迭,只想着要如何打发这要命的煞星滚蛋――“你你你……你当时还说了你是恩怨分明的!既然我有恩于你,你就该正经的将我当个恩人看待……” 而不是总轻薄她,欺负她,惹怒她――如果这是他报恩的方式,她真会立刻拿刀砍死他――为了以后的安稳生活着想! 他沉沉笑开,因那听来很开怀的笑声而不停震动的胸膛贴着她身上并不太厚的锦被,让她非常清楚的明白,他是真的很开心!他的长指贴着她的面庞滑到额角,极细心的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双早就红透了的诱人的漂亮耳垂,“我说过要以身相许不是吗?” 她被他的动作弄的更加心慌,急急叫道:“我也说过了我不要――” 眼睁睁的瞧着他狭长漂亮的双眸眸色越来越亮,且一直停留在他手指停留的地方,慌乱的吞了口口水:“你你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嘛?”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行不行?既然他是杀手,又一直盯着她,定然是有人要她的命然后让他来取――他难道在取人性命之前有先将对方戏耍的生不如死的特殊癖好? ------------ 第四十五章 你家亲戚 可是,不对呀!若他真的要杀自己,之前干嘛还要拼着他自己的安危不顾去救她呢?有什么道理呢?难不成,真如云致宁所说,这家伙对她有兴趣? “我我……我告诉你啊,我已经成亲了,我是……我是当朝睿王妃,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急吼吼的表明自己的已婚身份,冀望他听闻后会立刻就闪,谁知…… “我若不知你是何身份,能找得到你吗?”他唇角含着舒心至极的微笑,黑眸眯的又细又长――她是被吓傻了还是怎的?如此怕他会侵*犯她吗?莫不成自己表现得很是饥*渴难耐?还是,根本就是被在窟洞中自己的孟浪行为吓坏了? 也对,他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能轻易找得到王府里来么?能轻易知道她的房间在哪里吗?能轻易走进来却不被任何人察觉发现吗? 所以说,他压根就没将夏侯景睿放在眼里?压根就没将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睿王妃放在眼里?他到底是凭什么这么狂妄啊? 他似上了瘾一般揉捏着她软软的小巧的耳珠子,故意靠近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畔,令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再顾不得许多,将头用力偏开,他低低一笑,沉沉笑声尽是蛊惑的意味:“你那声名狼藉的夫君,值得你为他守身如玉么?你在这儿独守空房,指不定他这会儿正沉醉在某个不知名的温柔乡里呢!” “乱说――”云怀袖下意识喝道:“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凭什么跑来信口雌黄?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关你什么事?我夫君声名狼不狼籍也不是你说了就算的好么?” 真是,有他一指甲盖那么丁点儿事么?夏侯景睿就算真的声名狼藉,或者此时真的在某个不知名的温柔乡里,碍着他什么事了?这么闲跑来关心人家夫妻的事情,跟他很熟么? 何况,夏侯景睿也不是他说的那样不堪好吧? “所以,你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在某个温柔乡里而让你独守空房?”长指沿着优美的颈部线条缓缓往下滑,嗓音散漫慵懒,带着几不可察的轻笑。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问这话,他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她若真的在乎,才是令人吃惊的事情呢!她啊,巴不得他醉死在不知名的温柔乡里永远不要来找她才好吧? “我说,这到底关你什么事啊?”颈脖上传来的酥麻感让她连缩起脖子这样的动作都做不了,语气因为长指的骚扰而陡地一抖,很是突兀的扬高了声调。 “当然关我的事!”他一副毋庸置疑的语气:“你这么迷人又可爱的小东西,他却放着不理,多可惜啊!由着你这样守着空房孤独寂寞,我看了可是心疼得很呢!不如这样好了,他给不了你的,我给你,如何?” 云怀袖无语仰望帐顶,苍天,他到底在说啥?什么他给不了给得了的,直听得她想喊救命――“不管你想给什么,我都没兴趣要,OK?” “欧……”什么?什么意思? “总之,求你不要来招惹我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就跟小强一样令人讨厌?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就意味着我的灾难?天呐……你放过我吧!”她哀哀的用眼神求……瞪他! “小强是谁?”他只敏感的抓住他想听的重点――如果没记错,她最讨厌的人该是上回在大街上不顾形象狂殴的那个江林晚吧?难道还有别个令她厌恶的人? 她瞄他一眼,他似乎很是疑惑的挑了长眉,本上扬的唇角轻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很是在意……小强?!晕,这人到底会不会听重点啊?重点根本不是小强是谁好不好? 但他沉默却坚持的拿眼望她,她不想理会,轻哼一声别开视线,下一瞬,心中一抖,哇哇大叫:“小强是你家亲戚啦――” 臭变态,居然……居然将手滑到了她的锁骨上且还有继续向下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在用这样的举动逼她回答。 果然,她才刚吼完,那只手便停住不动了,愈加轻漫的嗓微微有些疑惑:“我家亲戚?” 他不记得他家什么时候有了名叫小强这样俗气的名字的亲戚……而且,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她一无所知的银面修罗,而不是夏侯景睿,她这样脱口而出…… 云怀袖悄悄松了口气,在他疑惑目光的注视下,扯扯嘴角算是在笑:“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先解开我的穴道,这样……我很难过呢!” 全身硬邦邦的除了脖子还能自由转动……跟僵尸有什么两样? 真是悔极了,当初怪老头说要教她功夫的时候她犯懒嫌太艰难了……呜呜,当时若肯学他两招,也不至于落到眼下这样任人宰割的境地吧? “那可不行!”没有忽略她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所在打的主意,放了她,无异于是给自己掘了坟墓――她倒是想当个年纪轻轻的寡妇,可他也不愿意这样年轻便丢下貌美可人的娇妻奔赴黄泉啊!“小家伙,毒死了我,可就没人疼你了呢?” 变态,有多远死多远――竟然被他瞧穿了她的意图!可恶,还敢用那样轻佻又亲昵的语气同她讲这样暧昧不清的话,简直就是找死! 没人疼?疼她云怀袖的人多到天边去了,谁稀罕他了? “你到底想怎样?”再没有耐性与他磨叽,恶狠狠的眯眸,使劲瞪他! “我想……”他拉长语调,带笑的眸瞬也不瞬的瞅着她,只瞅的她一颗心不断不断的往下沉,他才猛然抬了头,大手一挥,扯掉了她身上的薄被,在她慌乱无措的惊呼声下,笑意盎然的说道:“看看你的伤口罢了!” 嘎?!他说……什么?云怀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想伸手去掏掏看是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怎的?无奈整个人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以呆瓜般的眼神愣愣望着小心翼翼卷起她亵裤裤脚的人…… 这个……莫名其妙难以捉摸听说很是可怕的人,半夜三更潜进她的房间,逗弄了她大半天后,竟真的无比认真地察看起了她的伤口?! 她真的好想砸开他的大脑看看其里面的构造到底是怎样的?还是说,逗弄戏耍她会让他觉得身心愉快?还是他真的太无聊了? 细心的检查了一遍她小腿上的伤口,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也是,有云致宁在,能不好么? 只是脚踝处仍有些红肿,宽大的手掌握住她小巧玲珑的莲足,长指拿捏着最适当的力度,推拿着脚踝周围的淤血,含笑的凤目瞥见她呆愣的合不拢嘴的模样,失笑道:“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什么?”她头脑不清楚的顺着他的话问。(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他笑,凤目携着让人脸红心跳的邪气,手上动作一顿,轻柔又缓慢的说道:“误会你已经爱上我了呀!” “啊……啊呸!”云怀袖飞快回过神来,用力别开视线,不与那双尽是调侃的视线相接,“你少大言不惭了,说那什么屁话?根本不可能好不好?切,说我爱上你?那简直比火星撞地球的谣言还令人捧腹好不好?” 但,她的脸好红好烫,她抬不了手去摸,却依然觉得那滚烫足以烫穿她的面皮……她也从没有听过自己如此紊乱而快速的呼吸,像是肺叶被挤压的缺少活命气息似地,唯有借助大口大口的呼吸才能不让缓解胸口的窒闷感。 夏侯景睿玩味的盯着她的脸,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没有爱上便没有爱上吧,你这样大的反应是做什么?” “谁谁谁……谁反应大啦?”她转过脸来,气咻咻的吠他――他是在间接的说她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么? 若她此时能动,在他面前的她一定是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可爱模样! 她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的窘样,让他忍不住扬唇轻笑:“好,我没有在说你,你自不必如此激动或紧张!” “这不是紧张也不是激动――”她觉得就这个话题有必要展开澄清:“请你看着我的眼睛――” “嗯?”他听话的停了手上的动作,炯炯有神的默瞳笑觑着她耀着波光粼粼的激动水眸――还说自己不激动?“你想让我看什么?” “看清楚,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愤怒――”她义正言辞,如果此时能跳脚,她一定会又跳又跺…… “好,我看到了!”他很好说话的随声附和:“的确是愤怒而非别的什么!抱歉,大约光线太暗了,所以我不能看的很清楚,不然,我靠近一点……” “去死――”又想捉弄她了是不是? 夏侯景睿笑而不语,重又继续方才的推拿动作。 到底还是她沉不住气了:“你这人好奇怪,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里来,就为了给我推拿脚踝?” “当然还想做点别的什么事情,不过,照你我二人眼下的情形来看,怕是不行的……”他不正经的笑着,斜睨过去时,还夸张的飞了个诱惑的媚眼过去! 强烈恶寒……云怀袖很想抖给他看――如果被点穴的身体允许的话――不过,她已经能分得清楚他的玩笑话了,因此并不像之前那样气的七窍生烟,他喜欢说这样的话让他说好了,只要他别真的付诸行动――除了洞窟里强吻了她两次,他其实也没有真的对她怎样怎样过! 这个人,虽然爱玩爱闹她,可是不管哪一次,她都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恶意――总之,是个很奇怪的人就对了!“对了,你背上的伤有好一些么?” “我可以将之当成,你在关心我吗?”夏侯景睿软沉的嗓音里带了些许惊讶,挑眉望向她不太自在的脸色。 “你不也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么?既然如此,换我关心一下你有什么奇怪的?”她不看他似凝着喜悦的双眸,小小声不耐烦的嘟嚷道。 “呵……”他轻笑出声,心情大好的模样:“我以为你恨透了我呢?” “你确实挺招人讨厌的――”她也不客气,直言道:“尤其是死不正经还有动手动脚的时候……你要能改掉这样的习惯,定也是翩翩公子一名吧……”就像天音哥哥一样! “你喜欢翩翩公子?”他瞧着她笑。 “女孩子谁不喜欢翩翩公子呀?”她白他一眼,“难不成,你以为大家都该喜欢你这样不正经的臭痞子么?拜托,大家的眼睛又不是被那啥给糊住了好不好?” 温润如玉,神采翩然的俊公子――就像她家天音哥哥一样,喜欢他的名门淑媛简直不计其数,媒婆几乎要将他们家的门槛都给踩平了呢! 反观他,又坏又痞,哪个女孩子敢喜欢这样的人?又不是有自虐倾向偏给自己找难受…… 他眸光飞快的黯了下,轻笑道:“那么夏侯景睿在你眼里,便是属于温润如玉、神采翩然的俊公子一类的?” “咳……”她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指控的眼神恶狠狠的射了过去,这人,没事提什么夏侯景睿嘛,害她差点岔了气―― “所以,你并不喜欢你的夫君?”他依然笑着,只那笑容,在跳跃的烛火下,飘渺的不真实―― 他嘴角依然保持的轻扬的弧度,与之前并无不同,但她却突然觉得,他那笑容,莫名其妙的让她生出了眸中类似诡异的感觉来,“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夏侯景睿依然笑着,眸中神色明明灭灭让人看不真切,微摇头,像是唏嘘的在感慨:“夏侯景睿真是个可怜的男人!” 云怀袖疑惑了拧了眉,可怜?“他是当朝唯一的王爷,身居显赫,荣华富贵、美女如云自不必说,他哪里可怜?”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的望了过来:“荣华富贵、美女如云……你认为这样他的人生便圆满了么?” “不然呢?有些人穷其一生所追求的,不就是他眼下所拥有的么?”而那些人穷其一生说不定都还追求不到呢?毕竟,不是谁人都有他那样的富贵命!还说他可怜,抱歉,她还真没看出他哪里可怜――除了那时候,如夫人的孩子没了那一次,他用那样无奈的神情瞅着她,苦笑着告诉她说他已经习惯了时候…… 不能否认也否认不了,那时候她真的有觉得说,他好可怜…… “别人穷其一生追求的,未必就是他想要的!”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的眼睛,淡声说道。 云怀袖狐疑的瞅着他,眸光一紧:“你又不是他,你怎知那是不是他想要的?” 夏侯景睿微撇了撇唇,坦然迎着她打量怀疑的目光:“你没听说过推己及人的说法么?” “所以你是想说,你是因为觉得自己很可怜,便也觉得夏侯景睿很可怜?”他是这个意思吗?原谅她实在不够聪明,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来! 这人,之前明明是一副看不起夏侯景睿的样子,现在又生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情绪来,变化未免也太快了吧?还是说,这世上,善变并非是女人的专利? “你不认同我的说法?”他不答反问――他不知道夏侯景睿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模样,很想问但又怕问得不好反而弄巧成拙了,尤其,她是这样敏锐的人…… 她摇头,笑的很遗憾:“你若不能举例证明,那么我真的不能认同你的说法――听说你是相当厉害的人,是什么暗杀组织的人?” 他仔细端详她的表情,见她面上只有好奇没有害怕,才淡淡道:“是!你不怕?” “你会杀我吗?”她再问,大眼里尽是坦率与好奇! “自然不会!”他释然的笑了笑,不自主绷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了下来:“我的价码很高,所以我想,也不会有人出那样高的价码来买你这一条命!” 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意思意思的横他一眼:“什么嘛!我的命可是价值连城……不是,多少城池都比不上的!你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是不会懂得生命的珍贵的……”所以多说无益,只要知道他不会威胁她的生命就成了! 他并不反驳,因为她说的也算是事实,“那么你身上那些要人命的毒药说明什么?你对生命的敬畏?” 这可就是赤果果的嘲笑了啊!“我只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尽善尽美的,我不犯人并不代表人也不会犯我,但我也不能任由人欺负呀,凭什么我就活该被人欺负?那些东西放在心上,除了防身,还有便是会让我觉得安心一些吧!” 她顿了顿,瞥他一眼:“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虽然我精通此道,但……你是我第一个下手的对象!”且还并不是毒粉,只是痒痒粉罢了! 他心下一动,想起那日气的她在大街上发飙的江林晚,试探道:“所以除了我,还没有人有幸让你下手?”她明明是那样憎恶江林晚的,莫非他看错了? “也是没机会啦!”没出嫁之前,只要外出,身边不是跟着大哥就是二哥,天音哥哥在京都的时候,便是他寸步不离的在她身边,哪用得着她出手? 说起来,那些东西也是云致宁强迫她带在身上的,就怕有个万一她应付不来…… 她是重生过的人,所以她格外清楚生命的珍贵!内心里也并不愿意轻易便夺去人的性命,才不要像怪老头一样弄得仇敌满天下,真不知道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思! “不过――”她又瞪他,微扬下巴似警告般的嘟嚷道:“你若再敢对我使坏,我就用那些东西对付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奇怪,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怕他!即便他亲口承认说他是危险地杀手…… 他不给面子的嗤笑,长指将脚踝处的淤血一点一点的推散了:“你该庆幸上次对我用的不是致命毒药而只是痒痒粉,不然……你该将‘害人终害己’这句话牢牢的记住!” “反正,你就是很看不起我就对了――”她没发觉自己此时的语气竟像极了不满的撒娇,微噘的小嘴儿,不满的指控目光,长长好似扇骨一般美丽的眼睫轻轻眨动…… 喉头滚咽着泛滥成灾的唾液,他甚至听到自己吞咽的声音,一清二楚……连忙收回视线,她跟他,好不容易才有了眼下这样看似融洽的气氛,若在此时对她做些什么,不又变成针锋相对的状态了么? “不,事实上,我觉得你很厉害!”他的嗓有明显的紧涩意味,不像之前那样随意洒然。 “真的?”所以他现在是在称赞她?那她要不要谦虚的说“过奖过奖不过尔尔”这样的场面话?还是……先将自己快咧到耳后根去的嘴角收回来比较好吧!真是,又不是没有称赞过自己,怎么会因为这个人一句无心的称赞就得意忘形了呢? 他狡黠一笑,眯眸道:“自然是……哄你玩儿的!好了,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放下卷起来的裤脚,拉过薄被替她盖妥,又极细心的掖好被角,抵在她的下巴处,总是闪着不怀好意的促狭双眸,温暖而坚定:“乖,闭上眼睛――” “赫――小姐,你……你故意弄成这样来吓人哦?”一大清早,柳语手里端着一盆温水,用翘臀撞开门进来,发现自家小姐的模样时,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云怀袖拥被坐在床上,羡煞柳语的一头青丝如今鸟窝似的堆在脑袋上,她神情颓丧,像是一整夜没有睡过一样,夸张的黑眼圈足以聘美大熊猫,半合着眼,微张着嘴,仿似中邪了一般。 “柳语……”她有气无力的喊差点将手中铜盆扔出去的柳语。 “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柳语胡乱放下手上的铜盆,急急忙忙朝她走来,迭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还是伤口又疼了?” “柳语……”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逼出来似地不真实,幽幽一缕宛如孤魂野鬼般呜咽飘忽。 “小姐啊,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了?”柳语吓得脸色都白了。 像是很困难的眨了下半合的眼睛,她幽幽说道:“我……失眠了!” 现在才知道,失眠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他走后不久,她能动了,她在床*上辗转,她反侧,她踢被,她抓狂,她甚至还真拿头去撞了床柱子,企图将自己撞晕过去算了――但撞了一下,碍于那实在太疼,又不想被毁容,便取消了那种自我折磨的方法……直到折腾的再没有力气了,却还是没有被睡神所召唤! “怎么会……失眠呢?”柳语闻言,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了:“小姐你向来沾枕就能睡着的呀!而且昨晚睡前你也没有喝茶没有服用提神的东西啊……更奇怪的是,我和锦苏明明见你睡着了我们才回房的!”怎么可能会失眠? 是啊,她自己也奇怪得很――那个人走了后,她为什么就睡不着了呢?她明明,睡眠质量超好的说……说到底,还是怪那个人啦,莫名其妙跑到她房里来扰她不能安睡。 好难过,眼睛又干又涩,明明困得要死,脑袋却偏偏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莫名其妙转着许许多多她还来不及探究就消失无踪的念头,然后她就固执的守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坐到天亮…… 那个人,果然是她的扫把星啊! “小姐,要不要青二公子过府来瞧瞧啊?会不会是生病了?”柳语紧皱了眉心,一边询问一边伸手去探她有些凉的额头。 “是,我一定是生病了……”她身子前倾,整个儿重量都压在了柳语的肩头上,有气无力的低喃:“我肯定是生病了……” 否则怎会因为那个人临走前的眼神以及那句“乖,闭上眼睛”就失眠了呢?她并非第一次听到人对她说类似这样的话,但是……语气是截然不同的! 很久很久以前,她厌烦了演奏,厌烦了跟着爸爸妈妈四处巡演而听见别人或者真心或者假意赞叹的时候,爸爸妈妈会面上慈祥却口气严厉的跟她说“乖乖的演好这一场,别丢了爸爸妈妈的脸”……这种语气,她一度非常憎恶,但也断不会因此而失眠。 她来到这里,调皮惹祸的时候,天音哥哥也会对她说“乖一点,别再闯祸了,否则下次不帮你了”……但他说这样的话,是带着宠溺意味的,他总爱这样威胁她,但真的当她有事时,他又总是第一个跳出来!这种窝心的语气,只会让她夜里更好眠。 可是那个人,他……说那样的话时,语气,不是她惯常听见的宠溺,也不严厉,是那种……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绵软的好像棉花糖的带着丝丝缕缕清甜般的语气……这样的语气! 然后……他走了,然后她能动了,然后她失眠了! “柳语,小姐还没梳洗好么?”锦苏在外头敲门问道。 柳语心不在焉的应她一声:“还没呢……” “王爷已经过来了,正在饭厅等着小姐用膳呢!”锦苏闻言,推了门急急走进来,瞧见云怀袖的状态,向来冷静的她也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姐怎么了?” “先别问了,快过来帮小姐梳洗吧!让王爷等久了难保他不会疑心,小姐――”柳语绞了帕子递到她手中:“你的腿能下地么?不然我去回了王爷,说你还不能下床……” “去回了他吧――”云怀袖无力的挥挥下手,哀叹一声,指着自己的乱发与黑眼圈道:“你们以为我这样还能见人么?” 她决定了,今天她要将自己埋在被窝里当鸵鸟,谁也不要理她,让她睡到死去吧―― 不管是夏侯景睿还是天皇老子,她今天都没有心情见啦――也没有心情陪他东拉西扯,更没有心情扮好温婉恭顺的贤妻良母形象! 直挺挺的往后倒去,被子一拉,将整颗脑袋都蒙了起来。留下柳语锦苏面面相觑―― “怀袖,起身了吗?”却便有个不识时务的嗓轻快的响了起来。 被子底下的云怀袖欲哭无泪――她只想睡死过去,这样简单的心愿,上帝也不能替她达成吗?亏她还那样诚心的拜他的说…… “……王爷!”到底是锦苏先冷静了下来,迎着撩袍走进来的夏侯景睿,躬身回道:“王妃身子仍是不爽利,这会儿还没有起身呢!” 一边拿脚去踢身后的柳语,柳语回过神来,借着锦苏身体的掩护,将不甘不愿的云怀袖从被窝里挖了起来――来不及梳洗了,至少也要将那一头鸟窝似的乱发打理好啊! 隔着厚重的珠帘,夏侯景睿的脚步似迟疑了下,“王妃是醒着的吗?” “王爷,臣妾……身子不便,怕是不能陪你用早膳了……”她有气无力的哼几声,表明自己确实是醒着的。 ------------ 第四十六章 邪佞 身子不便?声音听起来也幽幽飘飘的有气无力,昨夜她还很精神的跟他吵跟他闹呢!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不想见他? “怀袖,要紧么?要不要传宫中的太医来瞧瞧?”他对她的紧张,并非因为答应过云致宁要护她周全的关系——他自己也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嘴里问着,大手已经挥开珠帘走了进来,直奔她而来! 他面上的担忧显而易见,云怀袖努力睁眼去瞧他,那忧心,倒实实在在不像是装出来的,遂艰难的朝他笑笑:“王爷,不用传太医那样麻烦。臣妾只是……身子上的病痛导致夜里无法安睡,所以,臣妾再睡会儿就好了!” 看清她憔悴的模样,夏侯景睿怔了一怔,这哪里是无法安睡?分明就是没有睡过吧?昨夜他走的时候,明明让她闭上眼睛睡觉的,她没睡?! 沿着床沿坐下,从柳语手中接过她来——柳语虽不甘,却还是嘟着嘴垂首退到了一边,她家小姐又被花心王爷碰到了啦! 长指不自觉的抚上眼下的淤青,带着怜爱的意味:“这样睡不好,会很伤身呢!” 云怀袖微有些僵硬的任由他动作,努力扯动嘴角算是笑了笑:“王爷不必担心,臣妾身子已经大好了,睡……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既然这样,那你赶紧躺下歇着!”他说着,轻握着她双肩将她放平躺着,朝锦苏柳语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后,自己也蹬掉了鞋袜爬上床来,察觉她的身子在一瞬间变的僵硬,他忙道:“本王陪你躺一会儿——” “呃……”跟他躺在一起?这不存心不让她睡么?“王爷,臣妾一个人可以的……你你……你还没有用膳呢,不如去其他姐妹那里……” 他躺在她身边,长臂一伸将几乎要缩成球状的她锁进自己怀里,很小心的避开了她腿上的伤口,“没事,本王也不太饿……睡吧!” 云怀袖僵硬在他怀里,不太敢挣扎,想要不着痕迹的退出他的怀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双手似很坚定的圈着她的腰背,并不乱动。但这样的姿势,她真的没办法闭上眼睛只为睡觉呀! 他低头瞧着她,她双眼瞪成铜铃状想挣开又不太敢的样子,惹得他很想要笑,“不想睡?不然……咱们做点别的事情?” 说这话时,他的眉尾挑挑的,眼尾也挑挑的,嘴角也挑挑的,像画笔一笔朝上勾去一般,他沉沉笑着,浓长的睫掩住眸里的笑意,觑着她的表情,又邪又佞…… 这样的神情,好像……昨晚上那个人哦!如果遮掉他的额头、鼻子还有脸颊……她愣愣瞧着他,下意识伸手去挡,却在半道被他抓握住了小手:“所以,你果然是想做点别的什么?” 云怀袖悚然一惊,飞快挣脱他的手,嘿嘿一笑,紧紧闭起眼睛:“我真的好困好困哦……” 头顶上传来阵阵低沉的笑声,她的头被迫靠在他怀里,也被迫的听见他的心脉鼓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强而有力的,伴随着因为沉笑而带动的胸壁的震颤……这样亲密窝在他怀里的姿势,让她的双手该放哪里都觉得无所适从,傻傻的举在胸前,做保护动作般蜷握在胸口,紧张的绞着自己的衣! 夏侯景睿,居然也有这样邪佞的一面…… 她以为,这样的状况下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好好补眠,可是…… “唔……好舒服哦!”趴卧在床的云怀袖满意的咕哝着,依然闭着双眼,唇瓣勾着稚气满足的笑,柔亮的黑稠长发披散在她脑后及臂膀间,贴在软枕上的面容,稚气的仿若得到糖吃的孩童! “小姐,你睡醒啦?”正在窗边做着绣活的柳语听见身后的动静,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跑了过来:“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连午饭都错过了呢!” 她凑近了去看依然懒懒不肯睁开眼睛的云怀袖,一直到那双漂亮黑睫缓缓睁开,瞳仁里清晰倒影出自己满脸笑容的模样,她才退开了些! “错过了午饭?”她伸手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嘟嚷道:“难怪会觉得饿呢!” “我立刻去小厨房炒两个菜来!”听见她喊饿,也知道她素来是经不得饿的,柳语一边说着一边往外移步。 云怀袖点点头,细腻柔滑的薄丝被摩擦着脸部肌肤,让她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喟叹,懒猫似地又蹭了几下,忽然觉得不对劲,还有些茫然的脑袋轰一下炸开,腾一下坐起身来:“柳语——” 已经走到门口的柳语听见她惊慌的声音,忙又折了回来:“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云怀袖的表情有些呆,她指指自己,又指指床榻:“我……他……” “小姐?”柳语纵然再怎么了解主子,也不可能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着实猜不到她那举动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他……夏侯景睿……”她仍然很呆的嗫嚅着双唇,想要努力表达自己的疑问。 “王爷?小姐,你是想问王爷去了哪里是不是?”柳语蹙眉猜测道。 云怀袖努力吞了口口水,用力点头,他……她还以为自己被他抱着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却不料,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荷花清香,她居然就,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他没有趁机对自己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应该不会,身体没有异样的感觉,亵衣也都还整齐的穿在身上……他就真的那样,君子的陪着她睡觉? “你睡着后,他就走了呀!”柳语不明白小姐那么惊讶的原因,偏了头瞅着她:“走之前让我好好守着你,不准任何人过来打扰你休息呢!说起来,王爷如果不是太花心,府中若没有那么多姬妾,他其实……还算不错啦!”对小姐体贴又温柔,都不输给三公子呢! 所以说,他真的,只是陪着自己睡着后就规规矩矩的离开了?这样说起来的话……“是还不错啦!” “小姐?你不会对王爷他……动心了吧?”柳语瞧着自家小姐不断变化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道。[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说什么呢?”云怀袖心脏似漏跳了一拍,火大的吼她:“什么动心不动心的?你再不去做吃的来,你家小姐的心也就不需要再动了……”饿都饿死了! 柳语忙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往小厨房走去。 一个青椒炒鸡蛋,一个凉拌笋丝,配一碗白粥,在这样炎热的季节里,是云怀袖最爱的菜色了!一碗白粥很快见了底,她又添了小半碗,桌上的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才满足的搁了碗筷:“好饱——” 锦苏洗了新鲜瓜果进来,摆放在她面前供她一伸手就能取到。“小姐,容夫人与翠衣已经差人来问了三次了!” “问什么?”她随手抓了一颗梨在手里,蹙眉问道。 “听说你生病,想说过来看看你吧!不过我总觉得不是那样简单——”锦苏凭借过人的直觉分析道:“她们那么急着见小姐,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正说着,有小婢女在门外恭敬说道:“锦苏姐,王妃醒了吗?如夫人与翠衣姑娘正在花厅等着见王妃呢!” 云怀袖把玩着手里的梨,略一沉吟,望向锦苏道:“让她们过来吧!” 今天已经来了三回了呢,若她一直推不见,照着她们这样不屈不挠的精神,保不定还会来,一直到她肯见她们为止——这样一来,王妃不睦妾室的谣言怕立刻就要传出去了,让人误会说她不待见她们或者拿乔就不太好了吧! 柳语唤人将房里的碗盘撤了下去,她自己走过来,利落的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桃心髻,简单的浅绿色素净衣裳,很家常的打扮,也是她一向最爱的打扮——因为简洁所以喜欢! 她可不爱穿着繁复的衣裳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的任柳语锦苏给她梳头上妆——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场合。 “小姐总是这样素淡的穿着,却比那些个争奇斗艳、极尽奢丽的好看太多了!”柳语一边往她发髻上斜插一支与衣裳色泽相差无几的翡翠簪子,一边嘴甜的赞道:“咱们家小姐的天生丽质,其实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拟的?” “是,你家小姐是天生丽质,请问你眼中的庸脂俗粉是指谁?”她只是懒懒的笑,把玩着梳妆桌上的金黄色步摇。 柳语努努嘴,“还不是那些个成天花枝招展围在王爷身边撒娇卖嗲的女人……” 柳语鲜少这样激烈的表达她对人的不满,云怀袖从铜镜中抬眼去看她:“她们怎么招你了?看把你气的,来,说给你家小姐听听,你家小姐帮你报仇雪恨!” 柳语一边扁着嘴一边将她的不满倒了出来:“今早我们房里的穿云绸缎没有了,于是我上总管那里去领啊,结果,总管跟我说穿云绸缎已经被领完了。在这王府里,只有小姐你才能用那样的绸缎,我一惊之下再问,才听总管说是怡云阁的那位缠着王爷要穿云绸缎……反正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谁也不知道啦,王爷就让总管将绸缎全搬到她楼里去了,凭什么呀,一个小小的夫人,居然敢用穿云绸缎……” “计较这个做什么?你家小姐还愁衣服穿么?夏侯景睿喜欢把绸缎给谁就给谁,这是他身为王爷的权利,明白吗?”为这事生气,简直就是不值得嘛!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丢丢酸溜溜的不甚舒服的感觉?他能温柔体贴的待她,那么很明显也能这样待别人,这不是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吗?去,莫名其妙酸什么酸? “我不是计较王爷把绸缎给她好不好?”小姐根本就还没有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重点嘛!“我的意思是,她一个小小的夫人,居然敢问王爷要你才能用的绸缎,说明什么?说明她压根没将你放在眼里,凭借自己有那么一点姿色,就敢……” 云怀袖摇摇头,出声截断柳语的忿忿不平:“我倒是问你,这府里,谁真的将我放在眼里过?” 柳语还欲要与她争辩一番,锦苏已经领了曹容儿与翠衣走了进来,她只好闭了嘴巴,闷闷的立在一边生闷气。云怀袖觉得她气嘟嘟的模样很好笑,随手掐了一把她圆鼓鼓的脸颊,才起身迎了上去。 曹容儿比之从前,似乎沉默了许多,衣着打扮也不似从前那样光鲜张扬,竟也是素白月牙衫,简单的发髻,除了一支步摇再无其他装饰,颇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韵味。 翠衣依然一身翠绿衣衫,苍翠深绿的颜色,教人在这样的节气里或者尽是素净的妆扮下,显得尤为清新夺目。 她一贯是只穿绿色衣衫的,一应首饰皆用纯银装点,给人的感觉很是矛盾,张扬却冷清的气韵,但又并不会叫人觉得突兀,反而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依礼问了安,云怀袖清婉的请她们落座,嘱柳语去取了浸在冰块里供人消暑的绿豆汤。柳语脆脆的应一声,出去了。 “听闻姐姐生病了,我与翠衣妹妹昨晚便想过来看看你,王爷却嘱了我们说不能来打扰你,就一直拖到了现在!”曹容儿先开了口,好像经如夫人事件后,她整个人都变的沉静了,如果说先前的她像是炫目的蔷薇,那么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便是宁静的水仙了。 “你们有心了!”她淡淡一笑,确实是有心的,不然,府中那么多姬妾,上门来看望的却只有她二位,不是有心是什么?“也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总是大病小病的,断也断不了,劳你们担心了!” 云怀袖一边说着,一边以宽大的衣袖掩了唇轻咳了两声! 翠衣唇角浮着浅淡的笑意,抬眸望过来时,眸里流转着如琉璃一般照人的光彩:“王妃姐姐身体这般虚弱,可要好好保重才是呢!妹妹不能替王妃姐姐担了这身病痛,唯有希望姐姐早日康复……” 她说着,从袖中取了上好的山参出来:“妹妹的一点儿心意,还望姐姐笑纳——” “翠衣妹妹这样客气!”这么好的山参,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呢!云怀袖在心里吐吐舌头,真要补下去她的身体怕也受不住吧!“我这样的身体,用了也是白搭,妹妹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翠衣按住她欲将山参推回来的手,脆脆声娇笑道:“姐姐福寿绵长,若让王爷听见你这样说,免不了要难过呢!何况——” 她将云怀袖的手推回去,微垂了浓密的眼睫:“妹妹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这原是王爷的赏赐,妹妹这样福薄的人,哪能用这样名贵的山参?” “妹妹这才叫做妄自菲薄呢!”云怀袖面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低了头去看按着她的那只手,白皙的手,映着十指蔻丹更加鲜红夺目。那样明媚的红,却让她心中一凛,隐约觉得,这灿烂的红,有沉闷阴翳的血腥气息…… 她一凛心神,微笑着用另一只得空的手去拍她的手背:“王爷这样疼爱妹妹,妹妹怎会是福薄之人呢?” 这是来探病还是来故意显摆夏侯景睿对她的宠爱的?不过,她要显摆,也该是在在乎夏侯景睿的人面前才有用吧?在她面前还是省了吧,这纯属浪费力气的举动! 眉眼轻扬,瞥了眼垂首不语的曹容儿,她面上似有灰败的颜色,越来越浓烈的翻滚着——喏,那才是会在乎的人呢! 翠衣面上立刻笼上了一层忧伤,抿唇,很是委屈的摇摇头,簪上垂掉着流苏轻轻拍打着她完美无瑕的芙颜:“姐姐错了,翠衣这样卑贱的身份,哪能得到王爷的疼爱?翠衣心中也很明白,王爷他……他并非真的疼惜翠衣……” 哟,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云怀袖几不可见的蹙了蹙不画而黛的秀眉,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这可就是误会王爷了吧?这山参如此名贵,还是上回我陪王爷进宫时皇上赏赐下来的呢,你看,王爷自己都舍不得用……妹妹怎还说王爷不疼你呢?这不是冤枉了王爷么?”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不停拿眼尾去看曹容儿的面色,果然,听她这样讲,她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手中巾帕以飘零的姿势垂落在地,她却并不自知,只怔怔然的坐着,大大的眸里,有氤氲的水雾,一点一点变的浓重起来。 这曹容儿定然也很爱夏侯景睿,才会在听见她这样说的时候,难过的无以复加吧?情爱这东西,历来都是在乎的人容易受伤——有了如夫人的前车之鉴,她难道还看不开吗? 翠衣似乎并没发觉曹容儿的失常,哀哀说道:“王爷若真心疼我,怎会这么久了……都不给我一个名分呢?” 名分?这才是她今天来找她的主要目的吧?不动声色的冷笑了笑,她反手握了她的手,轻言软语的安慰:“妹妹别急,许是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王爷才无暇顾及吧!妹妹的事,王爷定然是放在心上的,断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我也知道,如夫人的事情让王爷很是难过……我心里心疼王爷,不敢觉得委屈,只是昨儿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拈了巾帕轻轻压了压眼角,似是很难说得出口的事情,又或者因为难过委屈,连嗓音都哽咽了起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曹容儿幽幽一叹,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昨儿个翠衣妹妹想要吃木薯丸子,差人到总管处领取木薯粉,结果被怡云阁那位连打带削的嘲笑了一顿……说翠衣妹妹没名没分住在王府里……言语极尽刻薄,我当时就在旁边,所以明白翠衣妹妹因为名分所受的委屈……” 反正说来说去,她二位来找她,就是冲着“名分”来的就是了——只是不知道,曹容儿既然那样在意夏侯景睿对翠衣的宠爱,又为什么肯帮她说话? 她轻叹一声,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她的遗憾:“这事儿……也确实叫翠翠妹妹受委屈了。大家都是服侍王爷的,说这样的话,未免太伤人了!只是名分这事——我这身子不济事,府里的事情怕也说不上话!这样吧,若王爷来我这边,我一定寻着机会提醒他——” 不过张口之劳的事情,也不会损她任何利益,她若想的起来就提一提啰,想不起来那就很抱歉啦! “多谢姐姐垂怜——”翠衣连忙起身,敛衣下跪,感激道:“姐姐肯为妹妹费心,大恩大德,妹妹无以言报……” “你你你……你赶紧起来!”云怀袖吓一跳,几乎是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她这样做,不是要折她的寿么?不道德——“咱……咱们姐妹之间,不兴这样的,快起来……” “姐姐肯为妹妹在王爷面前美言,便是对妹妹最厚重的恩德了,妹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酬谢姐姐!”翠衣坚持不起身,甚至还要磕头为谢! 云怀袖用力按住她的肩头不准她磕——都已经跪了,再拜的话——这不是诅咒她么?微沉了面孔,冷峻的表情竟也有难以忽视的威严:“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翠衣怯怯咬唇,大眼快速扫过她的脸颊,到底还是起来了:“姐姐别生气……妹妹的事情,便有劳姐姐了!” 又闲话了一阵,翠衣终于千恩万谢的走了!曹容儿也随着她一起离开,可不过片刻,她又独自折了回来。 云怀袖心中诧异,微扬了扬眉,却也没有将心中的诧异表现出来,只关切道:“容妹妹脸色很差,可是生病了?” 也绝口不问她重又返回来是何目的或者用意——她若不说,她绝不会问! 曹容儿很是虚弱的扯了扯嘴角,极其绵长无奈的轻叹一声:“王妃不问问我,为什么会陪着翠衣走这一趟?” 云怀袖极宽容的笑了笑,伸手为她整了整头上微有些歪的蝴蝶簪子:“妹妹若不想说,便不要说吧!只是,你这样自苦,我看着,心里也很难过……” “自苦?”曹容儿怔怔望着她,唇角的笑容缓缓凝固:“也许是吧!我始终做不到像王妃这样自得,所以只好自苦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这样妄自菲薄,可一点儿都不像我刚进王府里看到的那样鲜明快乐的你呢!”又将不小心滑下来的碎发拨到她耳后,她才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牵着她往湖边漫步走去。 朝阳阁本就依水而建,是整个王府里最为凉爽的地方,不很大的湖里,玉盘般大小的荷叶舒展的铺在水面上,碧绿衬着或粉红或纯白的荷花,煞是迷人。 或者因为上次如夫人的事件,她站在她这边,有帮她说过话的关系,所以她对她虽然戒备,但……瞧着她如此可怜失意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生出不忍之心来。也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吃饱了撑的。 “初进府时,王爷的万千宠爱都给了我,那时候,自然是鲜明快乐的。”曹容儿苦笑一声,神色坦然却凄苦的望着云怀袖:“总以为,王爷虽然花心,但他对我那样好,一定是很爱很爱我的。后来,我眼看着你嫁进王府,眼看着你不得王爷的喜欢而住在最偏远的意竹堂里,我甚至……还觉得你好可怜……” 她这样说的时候,面上有忐忑的神色,见她始终含笑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因不安而微皱的眉心才缓缓松了开:“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无知又愚蠢!” “容妹妹哪里有说错?我本就不得王爷喜欢,让我搬来朝阳阁也是王爷……他心地好,哪里有什么别的涵义?”心地好?呃,她暂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嘛!“王爷自然是很爱很爱你的,怎么无缘无故胡思乱想了起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曹容儿缓缓念道:“虽然我并未读多少书,也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是何意思,但……听说梧桐是凤凰所栖的地方,也只有梧桐才配得上凤凰的贵气!听说,从没有人能住进这里……” 她仰头,望着阁前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目中有着无比向往却酸楚的神色:“我曾经……说来好笑,我曾经要求过王爷说要住进来,你知道王爷他说什么吗?” 她转回视线,深深的望住云怀袖!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俩情话绵绵的时候我又没有在现场……云怀袖心底不住的嘀咕着,面上却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我自然不知道——” 曹容儿轻笑:“他说,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总归太凄清了,不适合我居住!” 她顿了顿,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也衬得那愁苦更浓了:“可是那晚,翠衣来的那晚,王爷设宴朝阳阁,我跟在你们后面,我听见王爷说,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我听见他说,梧桐象征对纯真爱情的追求以及忠贞不渝,他也喜欢得很——我才知道,因为我不是王爷想要相待到老的那一个人,所以,我没有资格住进来……” “蓉妹妹,你……”想太多了吧?一个朝阳阁,她若喜欢,她让给她住也就罢了——话说,她不会是专门来跟她要朝阳阁的吧? “我知道在你面前说这些话不合适也不应该,可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说……”她哀戚一笑,反倒让云怀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只好拍着她瘦削的肩头安慰道:“要知道,自己身体才是最紧要的——” 跟她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吧?她又没有爱一个男人爱得要死要活的经验,如何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她只能苍白的安慰她说,自己的身体比较重要——当然这也不算敷衍,她向来认为,为情伤风为爱感冒的举动,是很傻很不值得的——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我从前自恃颇有几分姿色,便不将众人放在眼里……后来翠衣来了,她比我更年轻更貌美,王爷对她也更宠爱,我不甘心,我装病装晕……” 她说的应该就是如夫人有孕时候,夏侯景睿带着翠衣住进玉屏馆为她安胎的那段日子——依稀仿佛记得,她有一次还差人到她这边来请走了夏侯景睿。 “王爷只是任由我闹,他对我,还是一样好,吃穿用度样样不缺,只是再也没有从前那样的……”她幽幽叹口气:“直到如夫人出事,直到王爷若无其事的将她遣到西院……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会不会下回,被遣到西院的人,就会是我了?我焦虑不安,夜不能寐,直到翠衣找上了我,她请我帮她来你这里为她说说话,她保证,王爷今晚会来我的房里——” 云怀袖有些僵凝的眨了眨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爷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踏足寄月馆了!”她似乎看出了云怀袖的惊讶,低声笑一笑:“每晚,我点着长烛,不死心的等了又等,总是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再等等吧,他就要来了——可是他一次也没来!” ------------ 第四十七章 学她 这样无望的等待,于曹容儿来说,是甘之如饴,可是对她云怀袖来说,只觉得很不值——有那样的时间还不如用来睡美容觉! 但是她也不能对神情如此凄惶的曹容儿嗤笑以表达她的不赞同,毕竟人家已经很可怜了,她若再嗤之以鼻……岂不更伤人?眼下,她就静静的扮演好那个装着“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的秘密的树洞就行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王妃知道无止境的等一个人的滋味吗?”她似随意的拢了拢耳边的发丝,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神思荡漾在不知名的地方:“即便是酷暑如斯的夜里,也让人觉得仿若浸在寒冬腊月的雪水里一般,我的寄月馆有一千零八十六块砖石,多是花岗岩铺就,唯进门处,有十块上好的白玉石,我每天亲自擦,总要将它们擦到照得出来人的影子为止。我的妆盒里,有三十二支金步摇,十六支玉簪,二十支发钗,二十二朵花钿……” 云怀袖轻咬住唇瓣,终于,她的沉痛和无奈,她好像有一点明白了!“妹妹本是聪慧之人,何苦让自己如此的……”想不开呢? 世界上又不是只他夏侯景睿一个男人,好男人一大把呢!谁规定说女人就该守着那棵树吊死啊?不过,古人的思想,大抵就是这样吧,唉…… “所以,我才格外钦佩王妃,羡慕你与世无争与宠辱不惊的性子!”她抬首望住她,心悦诚服的眼里有明亮的泪光点点:“总是这样的怡然与自得,并不让王爷的态度主宰你的情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能如此吗?” 是啊,就是因为不在乎嘛!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最近倒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而频频失控……不过她想,这应该,没有任何意义吧?都怪那家伙实在太……太莫名其妙了! 她听见自己低低在笑,接着,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王爷是我的夫君,我怎会不在乎呢?不过,我只在乎他身体好不好?心情是否愉快?至于其他的,不该是我能在乎或者该在乎的!” “王妃……真能如此看开?”曹容儿似有片刻的怔怔,惊讶的眸里有掩饰不住的怀疑。女人,在乎的不该是自己爱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么?然而她却说她是不在乎的!除了不爱,她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理由来! 她握一握她冰凉的手指,坦然笑道:“妹妹清减不少,不就是在乎了太多不该在乎的么?容我说句重话——妹妹该知道,王爷是一府之主,不是只属于你或者我的,也永远不会专属于你或者我,你要找到令自己宽心的法子,否则,这样下去,苦的还不是自己……就算这次翠衣能有法子让王爷到你房里,下次呢?王爷不去你房里的时候,你又要怎么办?” 曹容儿眉心猝然一跳,有短暂的沉默,寂静的湖畔只听的知了声嘶力竭的高歌声,片刻,她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凄怆,连蜷在袖中的手指,都不可避免的抖颤了起来。然后,她对着她,深深的弯腰鞠了一躬:“谢姐姐开解!也避免了使我日后沦为别人手中棋子的命运……姐姐大病未愈,妹妹便不耽搁你休息了!” 她一向恪守礼数唤她王妃,或者王妃姐姐,从未这样感激又亲厚的喊过她姐姐,想也是出自了一番真心的!云怀袖从容恬淡的虚扶她一把:“妹妹言重了,柳语——将方才翠衣姑娘送的山参取过来!” 不远处的柳语有气无力的应一声,跑进房里去取山参。曹容儿受宠若惊:“姐姐——这如何使得?” “没有什么使不使得!”她按住她的手背,定定瞧着她惶然不敢当的样子:“你看你现在的身子,都快比我还弱了,这山参,你拿回去补补身子,别想太多令自己不自在的事情,知道吗?” 接过柳语递来的山参,她将山参塞在她手里,唤来锦苏:“你送如夫人回去,小心些——” 曹容儿又道了谢,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小姐,那山参真的很名贵呢!”柳语肉痛的望着曹容儿与锦苏身影消失的方向,直咂嘴。“前年三公子带回来的那一支,还记不记得?就跟这支一模一样呢!三公子说花了差不多上千银两……” “啰嗦!”云怀袖白她一眼,截断她的喋喋不休,“反正那是别人送的……何况,你怎么知道那东西吃不吃得?” 柳语有些懵:“怎么会吃不得?那东西不是皇上赐给王爷王爷又赐给翠衣姑娘的么?能有什么问题?皇上自然不会加害王爷,翠衣也不敢用来加害你……” 云怀袖存心惹她紧张,压低嗓恐吓道:“谁说皇上赐的东西就是安全的无害的?谁能保证翠衣就不会加害于我?” “那那那……小姐你还将那东西给如夫人,若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就是有两张嘴也说不清的呀!”柳语急的要跳脚,使劲儿拽她的衣袖:“趁着她们还没走远,我去把山参要回来……” “人家还不得说我小气啊?明明都给了还要要回来,这是哪门子道理?”瞥了眼柳语急的都要哭了的表情,她笑着敲敲她的脑袋:“傻瓜,我吓你的!你忘了你家小姐是什么人了?那山参有没有问题我一看不就知道了?” “小姐——”柳语闻言,气鼓了双颊:“老是这样戏弄我,我可是真的很担心呢!不过,话说回来,小姐你觉得觉得,如夫人好像在学你呢?” “嗯?说说看——”学她什么? “你看哦,她从前的衣服全是光鲜漂亮的,今天穿的这件,跟你衣橱里那件月白色的衫一模一样不说,我还发觉,她连神情都有一些像你的样子,不过,学的不很像就是了……”柳语细细分析给她听。[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云怀袖微弯的唇角有些愕然,随即失笑着摇头——学她?何必呢? 当曹容儿的死讯传来时,云怀袖正自得其乐的坐在窗棂上欣赏即将隐没在地平线的如血般鲜红的夕阳,听见疾奔进来一脸仓惶的柳语的禀告,整个人差点从窗棂上跌下来。 木然片刻,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曹容儿……死了?!” 柳语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蹙眉担忧道:“听说已经死去两个时辰了……算起来,正是她从咱们这边离开后没多久发生的事情!” 云怀袖面色煞白,紧紧抓住柳语的衣袖的指节,也跟着泛白,深深呼吸,漂亮的锁骨深深塌陷进去:“她是怎么死的?” 不久前还在跟他讨论自苦与自得的女子,不久前还在模仿她穿衣举止的女子,不久前还将她的秘密往她身上倒的女子……居然就死了?!人道生命无常,可是,这也无常的太离谱了吧? 柳语咬唇,支支吾吾一阵,才断断续续的说道:“说……说是……中毒……” 她的脸孔一定害怕的变了形,心中又惊又怕:“不会跟我送出去的那颗山参有关吧?” 柳语极缓慢的点头,“被人发现时,容夫人手边正有一碗尚未喝完的山参野鸡汤……小姐,怎么办?” 都是她这个乌鸦嘴啦,当时乱说什么话?现在真的是两张嘴都说不清楚了吧…… “她死了接近四个小时才被人发现,她房里服侍的人在这个时间段都去了哪里?”云怀袖用力握紧拳头,仍是觉得软绵绵的总也握不紧,心里很慌,慌得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紧紧捏着她的心脏,那种恐慌,是上次如夫人事件时都不曾有过的!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依然发颤的嗓发出虚弱的声音:“柳语,你立刻去问问看她房里服侍的人怎么说的?” 柳语却站着没动,只拿一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瞅着她:“小姐,我已经……问过了,她们说,鸡汤端进去后,容夫人说要自己静一静,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她们只好守在门外,直到晚饭时……才发现她已经死去了很久……小姐,怎么办?我好怕!” “不怕不怕,不是我们做的,有什么好怕!”她虚弱的安慰着眸里泪光点点的柳语,耳里一阵嗡嗡的轰鸣,柳语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见,只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以及喉咙深处不断发出的喘息声…… 她松开柳语的手,独自一步一步走近桌旁坐下,柳语伸手要扶她,她下意识的挥开,桌上织锦桌布千花千叶的花纹在晚霞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光芒。 她坐定,用手一点一点抓紧桌布,背上像是长满了痒痛难忍的芒刺,一下一下扎的她头晕眼花、血肉模糊——这又是冲着她来的,又是冲着她来的! 冲着她来倒也罢了,明刀明枪她没什么好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对一条一条极其无辜的生命下手?如夫人的孩子,容夫人的性命,下一次……下一次还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究竟是谁?与她有着如此不共戴天的仇恨?残害他人性命,就为了陷害她——会比直接取她性命更痛快吗? 那支山参,翠衣送来的时候没有毒,她转送给曹容儿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异样,可偏偏一转头,曹容儿因为那支山参中毒死了——当时,知道那支山参被她送给曹容儿的都有些什么人? 不不不,不能这样想——翠衣与曹容儿来见她的时候,有多少人知道翠衣是带了山参来的?尔后,曹容儿回她的寄月馆,又有多少人看见那支山参兜了一圈之后到了她的手上?这样想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太多了,所以整件事情的矛头——最大嫌疑人,就是她! 当然,也有人会怀疑翠衣,可是知道翠衣此行目的的人,立刻就会打消怀疑——她来,是有事求她,在事情还没有被解决前,她没有理由对她下毒——那山参原就是送给她的!且她一介青楼女子,也没有那样大的胆子敢下毒谋害王妃…… 所以她的嫌疑很快就会被消除,那么,就只剩下自己了——曹容儿回头来找她的事情,想也是被许多人看在眼里的,偏偏……她最后还让锦苏送她回去…… 对了——她自浑浑噩噩中抬起头来,四下张望:“锦苏呢?” 柳语抽噎着,哽着声道:“锦苏……被怡云阁的乔夫人扣了下来,说是最有嫌疑的就是她,现在,就等王爷回来……小姐,那乔夫人明明知道锦苏是你的人,她这样,分明就是昭告了所有人,容夫人的事情是咱们所为……” 这次的事情不同于上次,上次死去的只是一个未成形的胎儿,且还有姚夫人做替死鬼,这次……还有那样好的运气吗? “夏侯景睿还没回来么?”云怀袖心烦意乱,这些人,就爱将脏水往她身上泼吗?还连累了锦苏……不知道那乔夫人是怎样的为人,会不会为难锦苏?“罢了,估计也是指望不上他的,柳语,你先别慌,你告诉我,那乔夫人是个什么人?以什么身份进府的?平素为人怎么样?” 柳语飞快的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吸口气,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她语速很快,云怀袖要很用心才能听清楚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那乔夫人入府已经半年了,说是半年前邻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被皇上赏给王爷的,她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向来是很嚣张跋扈的,除了王爷,她没将别的任何人放在眼里过。但她素来不爱出门,倒也跟府里的人相安无事……她是府里唯一一个没有过来跟你请安的人,那次王爷设的晚宴她是有出席,但我们很快撤了,因此小姐你对她并没有印象……” “等等……”云怀袖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凛,打断柳语的话:“你说,怡云阁的乔夫人?” “是的,小姐!”天,她都说了这么半天了,小姐居然还没弄懂她在说什么哦?都快急死她了啦,也不知道那乔夫人有没有对锦苏用刑,虽然锦苏有一身好功夫,但也始终是血肉组成的啊…… “不对,这个乔夫人,只怕不是你所说的这样简单!”她强自镇定,一点一点收紧手里的桌布:“如果她真如你所说,是个不爱出门的人,那么,先前翠衣说,她去总管那里领木薯粉的时候,被怡云阁的夫人嘲笑打压……而,容夫人才出事,她便出来了,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锦苏扣了下来……” 实在是与柳语所形容的不爱出门的乔夫人有些不符吧——她不爱出门,却偏偏挑着翠衣领木薯粉的时候去嘲笑人家没名没分?她不爱出门,却是容夫人出事的时候飞快扣下了锦苏?如此雷厉风行的手腕,俨然是王府里的女主人——而她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却是在自己贴身婢女被扣了之后才知道此事…… 一件事情,往往最可怕的是对方做的无迹可寻,但是,一旦有了破绽,这事,就不会令人像之前一样无头苍蝇似地恐慌了! 只是心里的沉重,却是半分也不曾减的——毕竟,那样鲜活的一条生命呢!而在这王府之中,不管是真心抑或假意,也只有容夫人能与自己说得上两句话,如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没了——虽然没能证实,但她几乎能肯定,那是冲着自己来的! 缓缓起身,原本的仓惶被眉宇间的坚毅所取代:“柳语,帮我更衣——我们去会会乔夫人吧!” 这一回,她要极尽华丽与隆重的出现在她们面前,首先便要乔夫人知道,但凡有她一日,王府里便轮不到她做主! 最为华贵端丽的衣裳,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玫瑰红长袍,衣衫上以金线打底的绣着象征富贵圆满的牡丹花,广袖口与衣领处点缀着细小而浑圆的粉色晶石,一动,光艳如天边流霞,贵不可言。衣袍下摆就有约一米长,行走的时候,便有摇曳生花的美丽不动声色的显露出来——她平时从不穿,便是觉得很累赘! 柳语很是慎重的为她细细绾了扇形高髻,发髻左右各插三支颜色温润的白玉簪,正中插一支朱鹮展翅六面镶玉的金步摇,朱鹮头用翠玉做成,其余部位皆是透着繁糜贵气的金黄组成,上面缀着各色宝石,朱辉璀璨,轻一动,便会晃花人的眼。 脸上妆容也是极尽所能的华丽高贵,幽暗苍白的容色被隐在淡淡的樱红之下。云怀袖抚着宽袖上的圆润的晶石,凝眸瞥向面前的铜镜,镜中遍体璀璨、贵气逼人的人儿,明艳不可方物。扶着柳语的手缓缓起身,用力挺直背脊,淡声道:“走吧——” 她要在气势上,便要先压倒对方——如果因为她的隐忍而都将她当成软柿子来捏,那么今天,她便要告诉所有人,她云怀袖即便真是软柿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捏的了的! 一路行到寄月馆,沿途有不少人远远的对她指指点点,她不动声色的用眼角余光将每个人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而她行这一路,端然凛冽的神情,俱震住了不少人—— 寄月馆内外涌了不少好奇的人,见到她如此盛装前来,皆恭敬的退开,留下一条宽宽的过道让她进去。柳语扶着她的左手,引着她进入寄月馆内,进门时,她微顿了顿脚步,目光落在门口那果然能照的出人身影来的白玉石……耳边仿佛还听见那凄怆的嗓对自己说着话…… 柳语扬声泠泠道:“王妃,小心脚下——” 也便是通知里面的人,她们的到来。 几乎没人敢迎视她的眼睛,所有人请安后都规矩而拘谨的垂着头,大气都不太敢出的模样,唯有端坐于首座上的女子,神情清冷而倨傲的看着她的眼睛—— 她着一身浅樱色衣裙,肤色是亮烈健康的小麦色,长眉轻扬,冷亮倨傲的眼睛很是狭长,眼角微微飞起,带着丹凤眼的妩媚,更带着不驯与几分不屑。 云怀袖紧紧咬着她的视线,逼视着她目空一切的双眼,微勾了如花瓣般完美的唇,冷然一笑。她端坐着呈仰视的姿势,她挺直背脊,垂睫俯视她:“到底是小国家出来的,连尊卑都分不清楚么?可就算是小国家来的,好歹也已经半载有余了,还分不清楚尊卑贵贱么?” “你——”乔夫人没有想到她一上来便是这样不客气的打压,甚至还出口嘲弄她的国家,“你好无礼!” “乔夫人这话说的可真好笑!”她掩唇一笑,眸里寒星一闪而过,“我好无礼?若我没记错,懂礼数的乔夫人是不是该给我端正的请个安呢?还是你不会?没关系,柳语,好好给乔夫人示范一下她见着本王妃该有的规矩礼数,免得日后再有人说她不懂规矩,也连带坏了裕国名声就不好了——”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柳语! 柳语松开一直扶着她的手,嘴里道:“请乔夫人细细看着!”说罢正色敛衣,朝她屈膝弯腰行礼,低头道:“贱妾乔氏见过王妃,王妃好!” 云怀袖伸手扶过柳语,含笑望着乔夫人:“乔夫人,这般简单的动作,三岁稚子都该会了,你虽然从很小的国家来,但,智商应当不会比三岁小儿还要低下吧?请按照方才柳语示范的向本王妃请安行礼吧!” 乔夫人气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了,抖着声厉声道:“你……就连当今圣上也要给我三分薄面,你居然敢……胆敢这样侮辱我?还要我恭恭敬敬的对你行礼?!” “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云怀袖淡淡笑着,曼声说道。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了乔夫人是来自名不经传的小国家,想当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然,翠衣姑娘看有没有空,要不要解释给乔夫人听听看?” 明眸漫不经心的转到一旁的翠衣身上,后者会意,含笑着点头上前:“承蒙王妃与乔夫人看得起,我呢,虽然出身青楼瓦院,身份低贱,但这句话的意思还是弄得懂的……所谓人先自辱,而后人辱之的意思是——” 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原来,她以前,全看走了眼——以为她就是个软弱无用的人,倚仗的,无非是云家是她的父兄……可,竟然不是的!其实上一次,她就该看出来了,可是她只当她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今天,她再一次用行动告诉她,她猜错了,她,绝不会只是一只被逼急了才咬人的兔子!她本身,就很强大! 原来,王爷对她另眼相看,不是没有原因的,可——她微垂了眼睫,即便这样又如何?她会害王爷受伤……指不定日后还会因为她而坏了王爷多少的事情,所以…… “你闭嘴——”乔夫人气的直发抖——她居然让一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人来教训她?“连王爷都不曾这样对待我,你凭什么?” “妹妹这是怎么了?”云怀袖故作惊讶不解的瞧着她气黑的俏脸,“本王妃不过就是教你应当的得体的礼数而已,你气成这样是何意?还有,这事儿,跟王爷有关系吗?” 她不是嚣张跋扈吗?不是尖酸刻薄吗?她就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去,跟她比嚣张跋扈?跟她拼尖酸刻薄?“你这模样,倒好象做姐姐的欺负了你一样!这么多姐妹的眼睛可都是瞧着的呢——” 她顿一顿,微转了半圈身子,一一扫过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的众人,婉然微笑:“各位妹妹,本王妃可曾碰过乔妹妹一根手指头?” 反应不过来的众人只得愣愣摇着头——眼前的王妃,哪里还是从前那个病弱的没有人扶都迈不动脚步的病秧子?虽然如夫人事件,也让大家知道她不是表面那样弱,但是强到这种地步……她们只觉得,匪夷可思这四个大字正闪亮亮的挂在各人脑门上! 这样强势的王妃,一出现便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握住主动权的王妃,明艳高贵的令人完全不敢仰视的绝美的王妃……天呐,她们是还没睡醒尚在梦里面吗? “你……”乔夫人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脸更是涨得通红,急促的喘着气,似就要连呼吸都上不了一样。 “众位妹妹都知道见着本王妃该行什么样的礼,方才柳语也示范过了,乔妹妹是不是也该依礼向本王妃请安?”她不欲与她废话,微冷了面容,视线扫视一圈后没有瞧见锦苏的身影,容色于是更冷了些!“还是,妹妹觉着自己在王爷心目中是最特别的?所以不屑向本王妃请安?” 这话,就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了!她若依礼向她请安,那么皆大欢喜,接下来就该进入下一步了,而倘若她拒绝,她也不怕与她耗着——而,如果她拒绝到底,那么便也是告诉在旁的人,她在夏侯景睿心目中自然是最特别的,所以不屑向她请安!而一旦她这样,必定会引得眼红之人群起而攻之…… 乔夫人胸口高高低低不断起伏着,狠狠咬着她的视线,她不躲不避,散漫的回视着她,唇角始终挂着懒洋洋的一抹笑—— 渐渐地,屋子里有小小声的议论传了开来,乔夫人平时本就嚣张惯了,虽然并不与人结仇结怨,但总仗着自己是别国公主的身份,吃穿用度皆要先满足了她才能轮得到别人,私下里,大家对她也不是没有微词的,如今又瞧着她竟敢这样跟王妃叫板,还敢默认他在王爷心中最特别,呸,她也配? 片刻,乔夫人身边的小婢女战战兢兢拉了拉她的衣袖:“夫人……” 乔夫人忍气,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神色仍很是不恭,行礼也是敷衍着稍稍点头,连膝盖都不屈一下! 云怀袖依然噙着懒懒的笑容,唇角向上的弧度加大了些,勾成满意的弧痕,点头道:“许是妹妹第一次行礼,还不太熟练,不过,多加练习总会熟练的——” 言下之意便是说,以后有空,便常常到她那里去请安吧! 顿一顿,她话锋一转,面上的慵懒笑意消失无踪,她紧紧抿着唇,良久才冷然一笑,声音清冷如冰裂:“本王妃过来,自不是特意教乔妹妹礼仪礼数的,本王妃只问你,寄月馆中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为何你竟自作主张的扣了本王妃身边的婢女,却连禀告一声都不曾,乔妹妹这究竟安的什么心?” 她这般咄咄逼人,惊得乔夫人不自觉的后退一步,目光微一闪,随即又强硬而倔强的迎了上来:“妾身觉得这件事情,王妃暂时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毕竟,那支山参,可是你亲手送予容妹妹的,王妃在这件事情里,可是有着最大的嫌疑——” 她莞尔不语,只一径瞧着她笑,直到她的目光开始闪烁,她才冷冷一哼:“所以,乔妹妹便可以自主主张王府里的事情了吗?还是,乔妹妹已然将本王妃当成了杀人凶手?” 乔夫人抿一抿发干的唇,涩涩道:“妾身不敢,只是,此事攸关性命,妾身也不能坐视不理——” 要么也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好不好?她在王府中,可是真正理会过什么事情么?却居然莫名其妙的咬上了跟她无冤无仇的自己—— ------------ 第四十八章 杖毙 “你不敢?”云怀袖语气并不很重,只眸里凝着一缕寒气:“若非本王妃亲自走这一趟,乔妹妹是不是便要坐实了我的杀人罪名?你不敢?却也能随随便便扣下本王妃的贴身侍婢?我只问你,锦苏人在哪里?” “……押在柴房,等候王爷回府处置!”乔夫人咬牙,似很不甘,但面对如此强势的云怀袖,她也无法,只得如实交代。(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处置?乔妹妹原想如何处置锦苏?以何罪名处置她,不妨说来听听?”听闻眼下锦苏安好无恙,云怀袖心中一松,言语也稍缓了些,一拂袖,盈盈端坐于方才乔夫人所坐的主位上! 乔夫人忍气吞声:“妾身不敢妄下断论,扣下锦苏,也只是因为她与容妹妹生前有过接触,妾身不得不细想所有的可能……此般种种,还需要王爷来主持公道!” 公道?又是公道?云怀袖几乎想要嗤之以鼻――如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的时候,姚夫人口口声声冲着她要讨公道,曹容儿死了,‘讨公道’的人也将矛头对准了她,她真想请问一下她们,她的公道要问谁去讨? 柳语递了热茶来,她伸手接过,懒懒掀了茶盖闻着瞧着茶叶在茶杯中极力舒展着的样子,淡淡问道:“柳语,差人看看王爷回来了没有?” 柳语应了声,蹙着眉忧心忡忡的疾步往外走! 她颇闲情逸致的品着茶,对战战兢兢站成两列无声瞧着她的众人恍若未见,好半晌,才重重搁下手中的杯子,有胆子小的,当场便跳了起来。她懒懒一扬长眉:“容妹妹现在何在?” “王妃姐姐,容姐姐尚在内室……”寂静的房间里,有怯生生的嗓轻轻响了起来,她循着声音望过去,那女子已经飞快的低了头,只能瞧见她一截如玉般颀长优美的颈项。听这声音,却是极陌生的――也是怪自己,对夏侯景睿的这些姬妾从未上过心,以至于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她站起身,就要往内室走去!那声音又怯怯的响了起来:“王妃姐姐还是不要进去看吧……容姐姐的死状……很惨的!” 云怀袖想了想,复又坐了下来:“最后伺候过容夫人的奴才在哪里?” 立刻有不少家丁婢女“扑通”跪了下来,哆嗦着直磕头。 “容夫人从朝阳阁回来,山参是交给谁的?”一个一个盘问,不信连点蛛丝马迹都问不出来。 “是……是厨房里的阿……阿才……”几乎将头贴在地上的一名家丁抖抖索索的回答。 “你抬起头来!”云怀袖淡声吩咐,只那轻柔的嗓,却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当家主母的威严。那人其貌不扬,虽然抬了头,眼睛却没个落处的乱飘着,下颚一直抽着,连带着嘴唇也打着颤儿,似是极惊慌惶恐的模样。 “阿才何在?”她又看了他一眼,目光才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与他跪成一条线的其他人身上,但,并没有叫做阿才的人回答她的问题。眉心微一蹙,手掌重重落在身旁的黑檀木桌子上:“阿才在哪里?” “回……回王妃的话……”先前的家丁吓得身体一抖,看了其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人,又见云怀袖的目光重又落回他身上,壮了胆子道:“阿……阿才已经被……被乔夫人杖……杖毙了……” “杖毙?”云怀袖唇齿间玩味着这两个字,唇边忽然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乔妹妹雷厉风行的好手段,真让我大开了眼界――” 乔夫人面色变了变,迎着云怀袖的目光不见半分忐忑,淡淡道:“参汤是他经手的,被人下了药而不自知,妾身只是惩一儆百……” “那么乔妹妹也该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一句话――”她支颐,懒懒的瞧着高扬了下巴与她对视的乔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者,欲、盖、弥、彰――” “王妃的意思是说,是我加害了容夫人?”乔夫人眯眼,狠狠盯着云怀袖的目光仿佛毒蛇“咝咝”吐着信子,随时扑上来给她致命的一击! “不然呢?乔妹妹即便要惩一儆百,是不是也该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呢?这么着急的将阿才杖毙,你问下在场的姐妹们,这做法,合适吗?”或者杖毙一个厨房伙计,在她看来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也或许,她真的是因为想要惩一儆百来塑造她的威严形象,但她万不该在这样敏感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而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毒害曹容儿,乔夫人这样的智商,似乎……不太可能!如果不是乔夫人,还有谁会大费周章的毒害曹容儿嫁祸于她呢?如果不是乔夫人,她又为什么会跳出来与自己争锋作对? 她眯眸,细细打量着房中每个人的表情,谦恭温顺、神情惶惶是她们所有人此刻的表情,但她……有强烈的预感,杀人凶手一定就在这房里,一定正看着自己…… “禀告王妃……”乔夫人身后的婢女看了眼身边的主子,怯怯的站了出来:“夫人只是……瞧见容夫人的惨状而怒极,才……才下令杖毙阿才的。也是……也是容夫人的死状太凄惨太恐怖了,所以……” “是吗?”云怀袖缓缓笑开,云淡风轻的瞥她一眼:“谁知道乔夫人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好来个死无对证存心让本王妃百口莫辩呢?” “你――你血口喷人!”乔夫人暴怒起来,喘息着与她对视,斜飞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分明是你,你下毒害了容夫人,竟还敢污蔑我!你以为这一次还会被你糊弄过去么?你以为我会是姚夫人那样不中用而不明不白枉做了替死鬼的么?想拉我做替死鬼?我告诉你,做梦――” 她这样大刺刺的将昔日姚夫人的事情说了出来,寂静的屋子里更显静谧,垂首立着的众人,似乎连呼吸都放轻了――姚夫人的事情,当时王爷盛怒之下处置了她,她们心中害怕那样震怒的王爷,也不敢多想,但事后,总也还是觉得疑点重重,如今被乔夫人这样一说,俱是心中煞亮…… 云怀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颀长身影已急急走了进来,他似乎赶得很急,光洁饱满的额上与鼻尖上都铺着亮晶晶一层汗水,就连束发的玉冠都有些歪。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他面色凝重,像是冻凝着一层冰霜,漂亮的凤目微微一扫,落在主位上的云怀袖身上时,似乎怔了怔。 此时她已盈盈起身,对他恭敬的敛衣屈膝行礼:“王爷万福――” 在她的带领下,众发呆中的女子也赶紧回了神,郑重的行了礼――若不郑重与认真,保不齐会被王妃像教导乔夫人一样的教导自己,好可怕! 夏侯景睿疾走两步,来到她身边,握了她的手,紧皱了眉心:“怎么回事?容儿怎会好端端的……” 云怀袖低一低头,正要开口,身旁的乔夫人抢先哭诉道:“王爷,你终于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容妹妹,她死的好惨……” 说罢,不由分说的拉了他就要往内室走去。云怀袖的手被他牢牢握着,他一动,她不可避免的也跟着朝内室走去。 举目望去,房间布置的柔和温馨,并没有奢华腐糜的气息。临靠窗的几桌上,供着几枝尚还新鲜的重瓣粉色木槿,花儿兀自开的娇艳夺目,不知人间疾苦的迎风摇摆着纤细枝叶! 曹容儿身子极尽扭曲的歪倒在床榻上,双目圆睁,似有惊恐与无限的不甘,眼角处沁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的手紧紧抓着薄被,以一种僵硬的姿势,似是生前忍受了极大的痛苦折磨,以至于现在,那指节依旧深深地暴突着…… 床榻边的小几桌上,搁着半碗尚未喝完的山参野鸡汤,黄澄澄的颜色,在被点燃的烛火下,安静的映出几许星点的光芒。 “王爷你看看,容妹妹死的有多惨?”乔夫人发恨的瞪着面无表情的云怀袖:“单单只杖毙厨房阿才,我还觉得不够……那起子奴才没能好好照顾容妹妹,都该杖毙了他们,连自己主子都保护不好,留着有何用?当时我是气疯了,才会不等王爷回来便处置了阿才……那奴才,连锅参汤都看不好,死了也不可惜……” 云怀袖没空理会她的汪汪吠吠,轻轻挣开夏侯景睿的手,缓缓朝曹容儿走去――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女子,曾那样张扬美丽笑过的女子,如今安静而痛苦的躺在这里…… 她凑近了看她,她的长发凌乱的铺散在床榻上,脸孔扭曲而惨白,唯有嘴唇,呈诡异的青紫色。她撩了厚重的衣摆,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倾身细细察看她的面孔,末了,伸手托起她下颌,微倾身凑近她的唇,用力嗅了嗅―― 夏侯景睿没有理会在自己身边大呼大喝的乔夫人,一双眼只沉静的瞧着云怀袖的一举一动,她掩饰的很好,可是他依然在她微蹙的眉宇间,看出了她淡淡的忧伤与惋惜,还有,那么深重的无奈与愤恨…… 她是恨的吧?只是不知道,她恨的,是毒死曹容儿的凶手还是……自己又被无辜连累的事情!早知道那人不会罢手,却没有想到,不过出门一趟,他就又动了手,这回死的,是朝中正二品副都统曹培的亲侄女――也是他亲自开的口,让她进入王府的。 挑她下手,不是没有道理的――曹培兄嫂死得早,而曹容儿是他一手带大的,之间的感情,不言而喻!如今曹容儿死在王府里,曹培便会先找自己要个交代,而他明知道谁是真正害死她的人,却还必须三缄其口……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云怀袖,若没有有利的证据证明她不是凶手,到时,曹培定会求他严惩她,而云家,必也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如此一箭双雕的好计谋,最后的尖利的矛头,依然指着他! 他不能揭穿真正的杀人凶手,也不能在没凭没据的情况下态度鲜明的袒护她…… 他沉默的垂低眼睫,忽然撩袍大步走了出去,眉间神色阴翳而凝重,幽深双目沉痛的一一扫过如化石一般僵直不敢动的姬妾与地上紧张害怕的大汗淋漓的奴才们:“当时厨房里除了阿才,还有谁在?” 底下跪着的一名婢女颤着声哽咽道:“还有……还有奴婢在……因,因为是那样名贵的山参,奴婢担心厨房里的人偷……偷嘴,于是一直看……看着阿才……” 夏侯景睿眯眼打量她满脸泪痕脸色煞白的模样,很快认出了她是曹容儿的贴身婢女,也是从曹府跟过来的家生丫头。“你可是亲眼看着阿才熬炖的山参野鸡汤?一步也不曾离开过厨房?将当时的情况详详细细说给本王听,不许漏了一星半点儿――” 那丫头使劲磕了个响头,抽抽噎噎讲述道:“小姐陪着翠衣姑娘去找了王妃,很久才回来……奴婢记得,当时是王妃身边的锦苏姑娘送小姐回来的……后来,小姐说乏力的很,便进内室休息了,只将山参交给奴婢,让奴婢去总管那里要只野鸡炖汤吃……奴婢要了野鸡后,便一直……跟阿才呆在厨房里,那时候,厨房里还有别的几个人,他们可以作证,奴婢与阿才,是绝对没有机会下毒的……请王爷明察,定要为小姐讨个说法呀……” “你确定,你和阿才一直盯着那参汤,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接近下毒?” “奴婢与阿才一直盯着鸡汤……厨房里的阿宝也可以证明,没有任何人接近……”那小婢女颤着声强自镇定的说道。 “那么,那支山参,除了你,还有谁碰过?”她这样一说,夏侯景睿眸色更深了――原本想顺势将一切推在那阿才身上,反正他死了,也是死无对证的事情,可厨房里不止阿才一个人,且现在……这么多人听见,他想推到他身上,也是不可能了――何况,就算真能牵强的推到他身上,能使曹培信服吗?到时他定要追问阿才为什么会下毒?是谁指使他下的毒? 那婢女歪头想了想,随即摇头,“奴婢从锦苏姑娘手中接过山参后,便一直小心看管着,没有让任何人沾碰过――” “王爷,小青是蓉妹妹的家生丫头,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早已经超越了主仆之情,所以小青断然没有理由会害容妹妹!”立在夏侯景睿身边的乔夫人沉沉说道:“而在小青之前,最后一个碰过那支山参的,就是锦苏……” 夏侯景睿冷冷瞥她一眼,声线也是少有的冷凝:“本王不记得玉娇你与容儿这样交好过,居然连小青与容儿主仆的深厚感情都知道呢!” 乔夫人面上一白,神情悲愤的瞅着他:“这些日子容妹妹似乎有许多心事,常常一个人在颐湖边掉眼泪,我经过那里时瞧见,便与她多攀谈了两句,后来慢慢有了来往……王爷这样质问我,便是疑心我么?” 她停一停,嘴角泛起凉薄苦涩的笑意:“妾身侍奉王爷半年之久,王爷竟连这一点信任都不给么?” 云怀袖正好从内室出来,耳里听到的,便是她这样的话,她只沉默的一扬长眉,目光如水轻轻从翠衣身上滑过――她垂首立在原地,怔怔然的表情,似根本没有听见乔夫人的说话!她轻抿唇,将漫上嘴角的冷笑一并抿在了唇里。“若真如乔妹妹所言,容妹妹真与你交好的话,那么今日她便不会陪着翠衣姑娘去我的朝阳阁了――” 夏侯景睿闻言,深邃幽暗的目光瞬即落在垂首不语的翠衣身上,他的声音很轻,却隐约的透出冰冷的寒意:“翠衣与容儿一起去了朝阳阁?本王记得,那山参,是本王赐给翠衣你的,为何会出现在王妃那边?” 翠衣似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明亮柔媚的目光对上他阗暗的视线,轻启口道:“翠衣有事求王妃姐姐,一时又找不到手边有何贵重物品,便想起王爷赐给翠衣的山参,听说是上好的,翠衣才想说将山参送给王妃姐姐,从我取出山参到将山参送给王妃姐姐,容姐姐与小青都在身旁的,所以翠衣没有机会在山参上动手脚――王爷知道,那装山参的匣子,原是密封好的!” 夏侯景睿眉心快速沉了沉,语气森冷,重重一拍桌子:“小青,翠衣说的可是实情?” 小青又连番磕头,惊得身子差点都要弹了起来:“奴婢不敢撒谎……翠衣姑娘说的都是实情,翠衣姑娘命人来请小姐过去,奴婢跟在小姐身边,所以……” 这样一层一层下来,对她更为不利了!夏侯景睿心中着急,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露出来,只一径沉着脸,“那么翠衣,你将事情经过再讲述一遍给本王听,你为何会去找王妃?又为何会与容儿一道?” 翠衣的身子几不可见的轻颤了下,却很快稳了心神:“乔夫人说,翠衣在这府中名不正言不顺……翠衣又苦恼又伤心,王爷虽然对我很好很好,但却一直……我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王府中,暗地里嚼舌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所以翠衣斗胆,便想请王妃可怜我,为我在王爷面前提一提这事儿!” 她这样说的时候,四下里便有嘘声悄悄响了起来――她一介青楼女子的身份,也妄想成为与她们平起平坐的夫人么?真真是说笑…… 翠衣却恍若未闻,继续道:“至于邀请容姐姐与我一道,则是因为……这府里,唯有容姐姐与王妃说得上话,翠衣想,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容姐姐也能帮衬着点儿。还有,乔夫人嘲笑我的时候,容姐姐正好也在场,所以我想,容姐姐说的话,势必会比我一个人说的有说服力,所以……” 为了洗脱她自己的嫌疑,她终于将乔玉娇羞辱她的这件事说了出来吗?云怀袖冷冷凝觑着她恭敬垂首的模样――先前,她开口提醒过她,特意说“那么今日她便不会陪着翠衣姑娘去我的朝阳阁了”这句话时,便是希望她能说句话,以证明乔玉娇与曹容儿的交情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好!但她,那样的无动于衷――所以翠衣,即便不是敌人,也绝对不会成为她的朋友! 夏侯景睿下意识抬眸望向不知何时走出来的云怀袖,她就倚在门边,抿唇冷眼望着翠衣。她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很平静,可那平静之下,却蕴着不容忽视的嘲弄与了然! “那么――”他收回视线,略一沉吟,淡声道:“你进了朝阳阁,便将山参送给了王妃,是她亲手接下的么?” 翠衣凝神想了想,微皱眉头,不确定的说道:“当时,王妃姐姐并不接受,所以将山参推送回来的时候,有碰过山参,但后来……是她身边的锦苏将山参收拾起来的。只是最后怎样到了容姐姐手里,我就全然不知了!” 云怀袖心中大恨,夏侯景睿只是问她,是不是她亲手接下来的,而她却避重就轻的回答说她碰过……这不存了心让人心起疑窦么?这个翠衣,想要落井下石! “你跟容儿不是一起离开的?”夏侯景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向翠衣的视线,犀利如剑。这件事情,翠衣到底掺和到了什么程度? 若云怀袖无事倒罢了,但倘若她有一点儿事,她也别活了―― “我与容姐姐一同出了朝阳阁,往回走时容姐姐说她有东西落在王妃姐姐那里了,说要回去取,便让我先走了!直到后来,才听说容姐姐出了事儿!”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胜唏嘘的拈着手中的巾帕压压眼角:“翠衣心头惶惑无比,不管怎样,那山参是出自我的手中……但幸好,当时容姐姐与小青都在,虽然容姐姐不在了,但小青也能证明我的清白……” 说完看了匍匐在地的小青一眼。小青急忙说道:“奴婢与小姐见到那只装着山参的匣子时,确实是密封好的……翠衣姑娘笑说,虽然自己用不成了,但看一眼总还是图个安慰,所以才打开了匣子……” “小青,你要知道,你的这话有多重要,倘若有半点欺瞒,王爷与王妃定不会饶了你――”乔夫人冷眼望着她,说这话时似得意的望了眼云怀袖,嘴角衔着一抹快意冷毒的笑容。 “奴婢不敢撒谎,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王爷王妃――”小青又一个劲儿的开始磕头,直磕破了额头,鲜红四溅,“奴婢但凡有一句谎话,便叫奴婢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云怀袖本冷眼看着,但到底于心不忍,上前几步,弯腰将小青从地上扶了起来,淡淡道:“好了,进去替你家小姐换一身好衣裳,好好收拾一下!” 小青含泪迅速望她一眼,赶紧又低下头,呐呐道了谢,踉跄着走进内室。 “不知道王妃姐姐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乔夫人极闲适的双手抱胸,斜眼睨着努力挺直身躯的傲然而立的云怀袖。 云怀袖并不看她,只转眸,定定瞧着神色莫测的夏侯景睿,淡声道:“王爷,不是臣妾,也不会是臣妾的贴身婢女――”但,她有办法找出真正的凶手,可是在这之前,她不能打草惊蛇。 “王妃说这话,不显得苍白了些么?不是你,也不是你的贴身婢女,那么请问王妃,凶手会是谁呢?”乔夫人盈盈曼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笑盈盈的瞅着她。 “乔夫人想要定我的罪,也要找出真凭实据再说话――”她不慌不忙的迎视她得意的双眼,浅浅笑道:“仅凭猜测便定下我的罪,会不会太草率了?是,眼下看来,最大嫌疑人是我,那么请问乔夫人,我杀害容夫人的动机是什么?我又是如何能不动声色的在山参上面动手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若真存了心要害死容夫人,大可做的更隐秘更干净一些,如何还要留下这许多的蛛丝马迹?比如还叫锦苏送她回来……如果你能合理的解释得了这些,我便心甘情愿的领了这罪名,如何?” 她这般坦率的模样,叫之前怀疑过她的人都忍不住开始了反思――又是那把怯怯的声音率先响了起来:“王爷……妾身也觉得,这件事情有许多疑点,王妃姐姐没有道理会害容姐姐的……” “没道理?琦妹妹,如果我说,容妹妹已经有孕一月余了,你还觉得说,没有道理吗?”她这话,无异于平地惊雷,顿时震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夏侯景睿神色冷峻,只一双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突突跳着,声线清冷如冰:“容儿有一个月的身孕?这事,本王却不知道!” 而显然,除了她似乎也没有别的人知道!她神色间漫出掩饰不住的凄惶与哀怜,“王爷,有了如夫人的事件,你以为,容妹妹有孕的事情,她还敢声张么?却不料,她这般谨慎,还是没能保得住自己与腹中胎儿的性命――” “所以――”她恨恨扬声,死命瞪着惊怔不已的云怀袖,如瞪着杀父仇人一般:“这便是王妃姐姐欲要除掉容妹妹的理由吧!就像……上回打掉如夫人的胎一样!” “休要胡言乱语――”云怀袖回过神来,秀美的眉眼齐齐沉了下来,带来无边的压迫与威严:“王爷都不知道的事情,本王妃素来足不出户,如何晓得容妹妹怀胎之事?且,如夫人的事情,王爷已经有了定夺,乔夫人这番提起来,是不相信王爷的判断还是……你压根没将王爷放在眼里过?” 曹容儿竟然有了身孕?!而瞧着夏侯景睿的表情,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情……甚至,他眉间笼着厚重的阴翳,除了不置信,似乎还有些别的她探究不出来的什么…… 曹容儿那样爱夏侯景睿,有了他的孩子,如何忍得住不告诉他?她心中猛地一动――莫非,就连曹容儿自己也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这回事?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话,乔玉娇又是如何得知的? 乔玉娇还欲再说什么,夏侯景睿不耐烦的低喝道:“住口!还嫌本王不够头痛么?” 她只得悻悻然的住了口,侧身立在一旁! 夏侯景睿很是疲累的支着额头,长指按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虽然王妃的嫌疑最大,但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所以在事情尚未真相大白之前――” 他抬眼,静静望着静默不语且也拿眼望着他的的云怀袖,平静的语调不带本分感情:“委屈王妃呆在朝阳阁里,在嫌疑未洗脱之前,哪里都不要去――也不准任何人借探视名义接近朝阳阁,听明白了么?” 这是下令将她禁足么?云怀袖神色平淡却略带深意的深深看住他,片刻,屈膝应道:“臣妾明白――” 夏侯景睿挥一挥手,转过头不再看她,似极不耐烦的模样,语气颇冷硬的说道:“你且回去,有任何消息本王会差人告诉你!” 言下之意,朝阳阁,他也不会轻易再涉足了?云怀袖仍是极平静的应了声,礼数周到的行了礼,才在柳语的扶持下,昂首傲然的自众人面前走过―― ------------ 第四十九章 赌 夜渐渐深了,入夜前像是为了衬托人心情似地下了一阵暴雨,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些。(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房间里只燃了一点如豆的烛火,与从微开的窗口漏进来的清亮月华交织成浅浅淡淡的明暗色泽。窗外几株盛放的紫薇花经不得暴雨的肆虐,颓颓败败看的人心情更为郁闷。 云怀袖趴在窗口,面无表情的瞧着雨后格外清亮的圆月。柳语在房间里焦急的来回踱步,不时往门口的方向张望以及不时欲言又止的望着她。 她并不回头,也知道性急的柳语此刻是个什么样子,只懒懒出声:“柳语,走累了坐下来喝杯茶,不要着急!” “小姐――”柳语都快急死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喝茶?“王爷真的会来吗?” “这个嘛――”她愈发懒洋洋的拖长声调:“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他若不来,咱们这样赏赏月亮也不错啊!” “小姐,我哪里还有赏月亮的心情啊!”柳语急的直跺脚,一咬唇,眼睛先红了起来:“锦苏还被关在柴房里,你又不清不白的被人冤枉着,现在还被禁足了――” 云怀袖微笑:“锦苏虽然被关在柴房里,但既没人敢打骂她也没人敢饿着她,只是委屈她几日罢了,至于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冤枉,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惹毛了你家小姐我,咱就一把火烧了这令人厌恶的地方,不然撒一把毒药在井水里,让整个王府里没有半个活人――小姐我再带上你与锦苏一起勇闯天下,如何?” 柳语听着一半,几乎要吓傻了,听到后来,才明白过来云怀袖正同她开玩笑,泪珠子啪啦啪啦就下来了:“小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云怀袖哪里料得到,她本意是想开个玩笑纾解柳语的紧张焦虑,最后却将她弄哭了,转过脸来,无奈的轻叹一声:“好了柳语,这种事情,不是你着急就能解决得了的,这种时候,你越着急越容易让人钻了空子,知道吗?” “我……我也知道啊,可……可是我控制不住嘛,我怎么能不着急?小姐被人当成杀人凶手,如果没有证据,小姐岂不是要……”偿命么?呜呜……“那些诬陷小姐的人,我将日日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好了,赶紧将眼泪擦一擦!”云怀袖忙将手边的巾帕丢过去,“你去歇着吧,别陪我等了!” 她本想将事情再在脑子里过一次,看看有没有漏下什么重要线索,但是柳语哭哭啼啼的,难免会影响自己的思路,干脆打发了她去睡,她也好静静的想事情―― 夏侯景睿到底会不会来,她没有把握,临走时,她深深的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看到他眼里有了然一闪而过――所以她猜,他会来,可是眼下已经这么晚了,也说不定他根本没有看懂自己要传达的意思,压根就不会来――他俩又没有所谓的心有灵犀,谁知道她的眼神在他眼里是什么意思?或者她也看错了他眼里的了然…… “人家哪里睡得着嘛!”又不是无情无义的猪,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会睡得着!柳语一边嘟嚷一边擦眼泪:“小姐,你说,害死容夫人的,到底是谁?是乔夫人吗?还有还有,容夫人怀着王爷的孩子,竟连王爷都不知道,可偏偏乔夫人知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王爷不知道有什么奇怪?我想,可能容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吧!不然,早告诉王爷了――你也看到了她为了夏侯景睿有多伤心,你再想如夫人有孕的时候夏侯景睿对她的重视态度――她完全没有理由要瞒着夏侯景睿,除非……”她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奇诡,慢慢有惊愕吞覆了她的面容。 “小姐,除非什么?”听的正专注的柳语不明白小姐瞬间变了脸色是怎么回事,不安的望住她很是惊愕的面孔。 “不可能吧……”云怀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曹容儿那样爱夏侯景睿,所以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结合曹容儿最近的改变以及方才夏侯景睿听说她有孕的反应……她冷汗涔涔的望住柳语,为自己无心所猜出来的一个也许是真相的事实! “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真实的,小姐明知道自己不够聪明,还这样跟她打哑谜,不是存心要急死她么? “你听懂了,说不定会连小命都没了――”只听门吱呀一声响,闪进来一道身形修长的人影,他做府里小厮的打扮,并不似寻常那样夸张艳丽的颜色。 “王……王爷?”柳语结结巴巴的瞪着闪身进来衣衫上犹带着水滴的夏侯景睿。又转头去看自家小姐――王爷真的来了! 云怀袖微愣,随即微笑着起身:“原只是猜测,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王爷真的来了!” “今日的事情,又叫你受了委屈!”夏侯景睿走近她,幽深黑眸紧紧锁着她娇美的笑靥,满面歉意的说道。 “王爷来了,便是相信臣妾,王爷相信臣妾,臣妾还有什么委屈呢?”所以不管夏侯景睿在人前对他的态度是怎样,她就是觉得,他是相信自己的――就像如夫人事件,他脱口而出说“不是王妃做的”一样,她就是觉得,这一次,他仍是相信她不会那样做! 果然,她赌对了!夏侯景睿若不相信她,便不会趁着夜色打扮成这模样匆匆赶过来…… 夏侯景睿轻叹一声,伸手爱怜的拢一拢她瘦削的肩头,眼角余光瞥见柳语仍呆呆愣愣的立在原地,轻咳一声,淡淡道:“柳语,你先出去――” 这丫头,半点眼力都没有吗? “不过,论起委屈来,还是王爷比较委屈――”云怀袖眸里有顽皮的笑意一闪而过,说起来,也真是他比较委屈,堂堂一介王爷,不能光明正大的来他的王妃这边,还要打扮成这模样偷偷摸摸的来…… 夏侯景睿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有所指,当然也没有漏看她眼里的顽皮笑意,揽了她的肩带她离开露气颇重的窗口,也顺手将窗户合了起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倒也是,看起来还是本王比较委屈!那么,王妃倒是说说看――” 他顿一顿,微有些邪气的一扬浓眉,笑眯眯的看过来:“本王这般委屈,只为前来与王妃幽会,王妃打算如何补偿本王?” 云怀袖只想赏他一个字――滚!幽会?他竟然将这两个带着那样色彩的贬义词用在他们身上?去,什么幽*会啊?他们这样光明正大的关系,用得着那两个字吗?不懂就别乱用词―― 但,他是王爷,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如今还是唯一一个相信自己没有杀人的人,且,她还需要他的助力,这当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遂笑眯眯的道:“王爷这不是说笑么?你要什么没有啊?倒是臣妾,除了一条似乎被很多人看不顺眼的命,还有什么呢?” “那如果我说――”他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是无比认真的神情,也不用尊贵的“本王”自称,“我想要的,就是你……的命呢?” 嘎?!云怀袖悚然大惊,几乎要将眼珠子瞪了出来――他说啥?他要的就是她的命?靠,搞什么飞机啊?她的命很值钱好不好?他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说为了息事宁人而叫她慷慨赴死吧? 拜托,她是傻瓜吗?他要是真敢提这样的要求,她一定也会让之前跟柳语所说的玩笑话变成真的――让王府里没有半个活人,要死大家一起死! 只一眼,他便知道她惊恐面容下所转动的心思,失笑道:“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要你慷慨赴死的意思!” 他这样说,无异于是在跟她保证了!云怀袖稍稍放下了心,随即又皱了眉头,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自觉伸手摸一摸脸――她脸上有写出来吗? 不过,只要他不是要她死,那一切就好说了!“臣妾愚钝,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不知道王爷是……” “算了,不说这个了!”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我进来前,刚好听到你的猜测――” 她的猜测?她猜测了很多事情,但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 “曹容儿腹中的胎儿――”他瞧着她诧异的模样,出言提醒道。 云怀袖俏脸霎时雪白,完了,她竟然忘记了这一出――背后议论王爷宠妾肚子里的孩子,并且还妄加揣测那孩子不是他的……“臣妾只是……胡言乱语,王爷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怎样,不管那孩子是不是夏侯景睿的,她都不能也不该推敲猜测――这是身为王爷的尊严,完蛋,她无意间伤害了他的尊严,可如何是好啊? 她一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想也明白她心里头所担心的事情,遂笑了笑,握一握她汗湿的指尖,牵了她往卧榻走去:“别担心,你我夫妻讲一些私密话或者体己话,这样紧张成什么模样了?我是想说,你猜得没错,曹容儿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云怀袖的思绪还在私密话体己话上头打转转,乍然听见他亲口说出这样的事实,再也难掩惊讶的瞠圆了双目:“王爷……” 他竟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一点儿伤心或者愤怒的表情都没有,淡淡的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拜托,他的小妾给他戴绿帽子耶,他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不是吧?瞧着他从前也很是宠曹容儿的呀! 他将她惊讶的模样尽收眼底,浅浅一笑,扶她坐下,下一瞬,出人意表的蹲低了身子,极体贴的脱掉她脚上的绣鞋―― 云怀袖吓一跳,担心他瞧见腿上的伤口,屏了呼吸不敢乱动,幸好他只是帮她脱了鞋便站了起来,但随即,让她大跌眼镜的事情又发生了――夏侯景睿居然俯身将她抱在了起来,在她发出惊呼声之前,将她置于床榻内侧,而他也踢掉了足上的鞋子,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里…… 她无力的想要呻*吟,这男人,她有正事跟他谈,而他不会认为,在chuang上谈正事是好主意吧? 他假装没有看见她眼里的戒备与抗议,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似极满足的轻叹一声,性*感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如果她真的有孕,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可……”也不能是别人的呀!“容妹妹她……很爱你的,我想,她绝不会与人胡来……不然便是,她根本没有怀孕,只是乔夫人故意这样说的?可没有道理呀,容妹妹究竟有没有身孕,只要找太医来,不就一清二楚了么?所以,她犯不着撒这样的谎……” 但要她相信曹容儿背叛夏侯景睿――她绝对不会相信曹容儿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就算她们并没有多好的交情,她也绝不相信,一个深爱自己夫君的女人会做那样的事情?而曹容儿深爱他,这是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实! 听着她渐渐的好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他拍一拍她的头顶,唇角微弯一弯,声线微有些慵懒的:“但我以性命跟你保证,那孩子,绝不是我的!” 他说的这样漫不经心,谁会相信啊?要嘛也严肃一点,指天咒地或者愤慨激昂一点嘛,这样才比较能令人信服好不好? 可眼下,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王爷,你……不生气么?” 这应该是很伤男性自尊与面子的事情了吧?可他居然没事人一样,会不会太说不过去啦? 见夏侯景睿搂着她并没有别的什么举动,云怀袖才稍微放下心来,身子却依然很是僵硬。 夏侯景睿也不以为意,喉间溢出轻轻浅浅的笑声:“已经习惯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又是习惯?!云怀袖震惊的无以复加,上次他说,没有孩子已经让他的伤心变成了一种习惯,而现在,他正在跟自己说――被人戴绿帽子,他已经很习惯了! 天,世界上,还有比夏侯景睿更可怜的男人么?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泪――被人戴绿帽子也就罢了,更可怜的是,还常常被人戴绿帽子! 她自他怀里仰起头,很用力的想要看看他脑袋上罩着的绿云到底有多高――果然,瞧见他脑袋上绿莹莹的一片光…… “……这种事情,也能习惯么?”她瞧着他如漆双目,不自觉的将心中的话问了出来。还是说,忍一忍就过了? 可是,他是男人耶,男人不是最介意这种事情了么?何况,他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王爷,他凭什么要忍啊? 这个男人,好像越接近,就越觉得他身上有无数无数的谜一般――让人好奇之余,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落在她头上的大掌又拍了下她的脑袋,这回的力度,很明显比方才大很多――她眼中那是什么表情?就算真的觉得说他很可怜而同情他怜悯他,也没必要这么明显吧?她既然知道男人是介意这种事情的,那么也该知道,男人还很介意被自己喜欢的女人用这样同情怜悯的目光注视着,那样代表这男人在她心里真的很弱…… 他可不希望,在她心里面的他,就是个弱趴趴的、没半点担当的那种男人! “你不觉得,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瞪着我们讨论么?”而不是讨论他被人戴绿帽子或者他有多可怜的问题好不好? “……喔!”说的倒也是,她的性命问题比起他被人戴绿帽子的问题,哪个更重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想到身家性命的问题,她立刻换了一脸严肃:“王爷可有发现什么疑点?” “在这之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么?”他也严肃的看着她,似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讨。 云怀袖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因为他鲜少露出这样的严肃表情来! “呃……”清清嗓,努力武装了自己尚算得上坚强的小心脏:“王爷你说――” “私下里只有你我二人时,你能不唤我王爷么?”他很认真的瞧着她,很认真的问出他的问题! 于是云怀袖也很认真的瞧着他,很认真的反问道:“不唤王爷?那……臣妾要怎么唤你?” 这个人是故意的还是怎样?用这样严肃的表情跟自己讨论这个根本没有半点价值的问题……还亏她刻意武装了小心脏,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爆炸性的事情来!结果,不是浪费她的表情是什么? “景睿,你唤我景睿好不好?”他的声音像是一汪碧波,在空气中柔和的荡漾着,凝着她的双目,漆黑如墨玉,看着她,好像……带着切切的恳求之意,与他的语气一起,教她的心突地一荡,立时失了平静。 “王……王爷……这样不合礼数!”他称呼她的名字,那是他的自由他的意愿,更甚者,那是他的权利!可是,她这样称呼他? 还是算了吧?他们并不熟好不好?就这样隔着这样的距离,不挺好的吗?且,那距离会让她觉得安全,觉得安心……而他现在,用着请求的语气跟她说,要他喊他的名字,不就要打破他们之间的距离了吗?这样不好,不好…… 其实,不是没有发觉夏侯景睿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但……这不是她想要的呀!且不说他府中堪比皇家后院的姬妾们,就……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好了,她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多可怕呀! “所以,你不愿意这样唤我,是不是?”什么礼数?在她眼里根本就是狗屎一堆――他夏侯景睿是第一天认识她呀?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不愿意…… 她微垂了眼,避开他的灼热视线,低低声道:“臣妾出嫁之前,娘亲便告诉臣妾说,自古女人以夫君为天,夫为尊,妻为卑……” 我呸,万恶的封建思想!“是以,臣妾当谨守为人妻的本分,不敢有半分逾越……” 说的倒挺溜,说明云夫人这样教导她的时候,她真的有听进去,不然便是,云夫人在她耳边说了很多次,她不想记住都难!但,他可不相信她真会将他当成她的天,真会以他为尊――这不过是她拒绝自己的借口,他很清楚! 不过,他也要她很清楚的知道,他夏侯景睿坚持起来,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既然,你以我为尊,如今,为夫的要你喊我的名字,你……” 不喊就是不尊,怎么着吧?自己看着办吧! 云怀袖发誓,云怀袖敢指天咒地的发誓,她惊愕抬起头来的时候,绝对绝对有在他眼里,看到促狭戏谑的光芒一闪而过――而那样的眼神,该死的像极了一个人――那个莫名其妙总跑来招惹她的面具男! 可……这两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吧?他是堂堂王爷,而那面具男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杀手,这两个身份,落差也未免太大了吧? “嗯?怎么在发呆?”遭,该不会对他起了疑心吧?也是他得意忘形了啦,露出了这样的马脚来,她本就是极细心的人,若真起了疑心……怕会很难弄呢! “……没!”云怀袖摇摇头,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到脑后。“王爷,臣妾只是觉得……咱们不值得将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不是吗?” 他们应该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讨论,比如她被人冤枉的事情?这个称呼问题,真值得他浪费时间来讨论吗? “你这样觉得吗?可我不认为这是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呢!”夏侯景睿哪里肯轻易放过她,非要将这个问题较真到底。 云怀袖真想毫无形象的冲他翻个白眼再吐个舌头――这男人,在这样的小事情上坚持个屁呀!婆婆妈妈的在这种小事情上浪费她宝贵的时间,实在可恶透顶啦! 心里对他的不满已经快堆上了天,面上却是一点儿也不表露出来,咧嘴一笑,“既然王爷在乎,那么臣妾也不好逆王爷的意……”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唇边的笑容看来很自然,瞧着他似充满期待的目光,心中没忍住又是一抖――不就是张口喊他的名字嘛,需要这样期待与兴奋吗? “景……咳,景睿……”她非常不自在的喊他一声,不自觉的红了双颊――去,心里好像,有些无措,有些紧张,像小虫似地,无孔不入的直往心尖尖上扎去,令她整个人,都似忍不住要颤抖一般――呃,一定是从未以这样亲密的语气喊过他的名字,所以感觉有些冷也有些恶! 他的目光出神却又入神,迷离的流光,有一闪奇异的她从未见过的明亮耀眼的光芒,直教人要一头扎进去。 她抬头看着他,他低头瞧着她,不知这样对视了多久,他的手缓缓而轻柔的抚上了她的发际。腰间的手臂似也紧了紧,声音似饮了酒样的沉醉,“再喊一次――” 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喊出来,竟是这样的让人震撼……只想要沉醉在她因勉强而不太自然的嗓音里,只觉得,那样的嗓,听在耳里,已然胜过了万般天籁。 云怀袖自与他对视的怔愣中回过神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他的注视下,会觉得万般不自在,然而,怦怦乱跳的心里,似乎,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好像是喜悦一样的东西……一点一点漫溢开来。 不对不对,她为什么会有喜悦的感觉呢?这是不对的,聪明的赶紧将这感觉掐死在摇篮里…… 依着他的吩咐,她颇为艰难的张了张小嘴,不情愿的喊道:“景睿――” 很好,这次比上一次磕磕巴巴的好多了!他笑意盈盈,声线比之方才,更温柔,且,绝对充满了诱哄意味:“再一次――” 我……我忍!云怀袖将忿然化成唇边一抹僵硬的假笑:“景睿――” “再一次――”好像会上瘾!光是听她这样喊他,便让人有一种晕陶陶的满足感――这种满足,似乎比每一次化解了危机然后告诉自己又安全活过了一天的那种感觉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喂!不、要、太、过、分!一次又一次,他到底要被叫几次才满意啊?这辈子没被人喊过名字啊? 按捺住胸口熊熊怒火,在发作前赶紧低了头,不让他看见自己乍青还白的一张脸,死死握住的拳头抵着大腿,拼命提醒自己要冷静要忍耐,不要一个忍不住就将拳头亮了出来…… “景睿,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她再喊一声,为了杜绝他的“再一次”,她先下口为强,将话题拐带开再说――再被他“再一次再一次”下去,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手――鸡皮疙瘩真的是从脚底心一路跳舞跳到了头顶心的,能忍到现在还能勉强挤出笑容来,她都佩服自己呢! 自然看出了她的忍耐,也知道她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轻轻一笑,松一松紧搂着她的双臂,修长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迫使不愿正视他的她与自己对视:“以后,于无人处的时候,便唤我的名字,知道了吗?” “是,王爷……”大人,大老爷,老大爷,爷老大……你怎么说便怎么是吧,只求你快点说正题啊正……“唔……” 毫无预兆的,他的唇笔直压了下来,因为惊愕,云怀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她发着怔,眸瞠圆,瞳仁骤然一缩,他俊美的脸庞,好像离她很近,却又觉得好远……远远近近好不真切。可是能真切感觉到的,却是肆无忌惮在她软唇里嬉戏搅和的灵活的舌…… 她嘴里的……他的舌?!什么状况?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舌头会突然的莫名其妙的跑到她的小嘴里来? 不是没有被人吻过――上回在山洞里,被那无礼的变态面具男强吻了两次,所以,吻这个东西,她理应不会感到陌生才是!可是……偏偏这个吻又跟之前所体验的不一样―― 变态男的吻是强势的令人害怕的,好像从来没有吻过人一样,是发狠的吻她,吻痛她也不管不顾,即便被自己咬破了唇舌,仍是蛮横的与她纠缠……说真的,她并不喜欢那种近乎掠夺与残暴的吻法,除了痛,她无法感受到更多…… 可是夏侯景睿吻她的方式,跟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像――他的吻虽然也很火热,却是绵密温柔的,好似……她是被他无比珍视的人一般,他吻的那样小心仔细,让她真切的感觉到自己被珍视的态度……让她连要抵触的情绪都生不出来,她甚至,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但……这样是不行不行的呀!脑子里一片浆糊的云怀袖浑浑噩噩回不过身来,理智却在拼了命叫嚣――别忘了这个男人是谁?他是夏侯景睿,有很多女人的夏侯景睿,对待女人很好但也很凉薄的夏侯景睿,谜一样的夏侯景睿,看不透的夏侯景睿,同时也会带来很多危险的夏侯景睿…… 所以,谁都可以,但他绝对不行,绝对―― ------------ 第五十章 惩罚 夏侯景睿也并未闭上眼睛,他瞅着她,从最初的惊愕无法反应到慢慢的开始生涩的回应,但最后,本迷蒙的双眼,却一点一点的恢复了清明。[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他怎能允许她这样快就回过神来?是以,他更加用力的搂紧她,唇齿的纠缠,比之先前,更火热了——不是第一次吻她,但那次,他表现的太急切,吓到了她,所以这回,他不敢太过急切,不然日后她怕是连靠近都不准自己靠近,那岂不是亏大了? 直到她清明的眸色再一次泛起迷蒙的水雾,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许久,他稍离开她的唇,气息粗重的瞧着她如醉酒般红艳艳的双颊,光是一个吻,哪里够?他想要更多,可是理智也告诉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若太过急切,吓跑了她怎么办? 不能更进一步,他只好聊胜于无的浅啄她嫣红的唇瓣,直到她完全清醒过来,双手用力推上她的胸口,身子极力后仰,却忘记了他的手臂就就横在她的腰上,她即便退,也不能退出他的怀抱去! 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做什么突然就吻上来了啊?她连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呜呜,是怎样啦?她比较好欺负吗?两次被人吻,两次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至少要彬彬有礼的询问她一声才算得上礼貌吧? “这是惩罚——”也是吻她的借口! “……惩罚?”云怀袖气得发抖,她貌似什么都没做吧?他凭什么要惩罚她? 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配着一张不知是羞还是怒的小红脸,真真可爱极了!轻笑着拉进他们间的距离,以鼻尖亲昵蹭着她的,双眸瞅着她时,黑瞳里隐隐约约还有未灭的星火,声音也沉得吓人。“我才说,于无人处你要唤我的名字,可是你刚刚……” 就因为她习惯性的喊了他一声王爷就要被施以这样的惩罚?云怀袖气的无语,静静瞅着她的状态,叫无奈——她能怎么办?他是王爷他最大,自然也是他说了算!不过,她狐疑的瞅他一眼,不会以后她不小心又习惯的喊他王爷,他都会用这样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方式惩罚她吧? “没错——”他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心思,沉沉笑道,搁在她腰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叫错一次,我便用这样的方式惩罚你一次——” 这样的话——啧,还真令人期待呢! “呵……”云怀袖扯了嘴角在笑,只是明眼人都嘛看得出来她那笑假的仿似面瘫的人嘴角在抽搐的模样。“臣妾记下了——王……景睿,可以谈正事了吧?” 她相信,再与他就这样问题僵持下去,不是她死就是他亡——她是被活活气的吐血而死,而在死之前,她也绝对不会手软赏他一把毒粉…… 恶狠狠的磨牙声,实在不配那甜甜的轻嗓——所以可以想象,她此时有多么愤怒!也是,在王府外头的她,那样强悍又好胜,从不甘屈于人下,现在,一定会认为她自己被他严重的打压到了,说不定心里都开始吐血了呢! 骄傲好胜又聪颖的她固然吸引他的眼球,可是这样强制隐忍的可怜模样,也同样让人移不开目光呢! “我叫夏侯景睿,不是王景睿,这次就算了,下次可别记错了哦——”他还不怕死的捋一把虎须,温润浅笑。 云怀袖眉梢眼角剧烈的抽搐了起来,咬牙忍道:“是,臣妾记住了——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赶紧转移话题——夏侯景睿,小心不要落在本姑娘的手里,不然,看你怎么死?! 夏侯景睿终于正了神色,沉吟了下,才开口道:“按理说,乔玉娇的嫌疑最大,可,我总觉得不会是她——” “其实我也有想过!”见他不再闹她,她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放软了僵硬如石头的身体,“容妹妹出事,第一个赶到寄月馆的就是她,然后不由分说的杖毙了阿才,又扣了锦苏,看起来好像是她要湮灭证据的表现,可是也觉得很多地方说不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我很看不顺眼!”所以才会像姚夫人一样死咬着她不放! 疑点太多了,看似不着边不着调的,从哪里入手都不对似地…… “你心里有特别可疑的人么?”夏侯景睿微蹙眉问道。 特别可疑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我知道在容妹妹死之前,她的房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曾经到过她的房里!” “侍候她的人不是说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进去过么?”他也曾进去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她是从哪里发现的? “那人将在房间里留下的痕迹消除的很干净,所以我们再房里看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是——”重点来了:“容妹妹房间的窗子外面,有一棵极靠近窗户的木槿,花开的极好——” “不错,我注意到她房里花瓶里就供着几支木槿!”他点头,眉间有重重疑惑。却也并不问,只等她说出其间的厉害关系来! “今天下午的阳光虽然不很烈,但是也没有风,所以那棵木槿下面,不可能会自然掉落许多还未开全的花朵——”她顿一顿,瞧着他恍然大悟的表情,知道他大约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继续道:“因为窗户与那树相距很近,所以人要从窗口进房间,势必要碰到低矮一些的枝叶,所以树下面才会有那么多的落花,而很巧的是,我注意到那些落花,的确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所以,照那些落花的新鲜程度来推算,那个从窗户进去房里的人,十之八九就是杀人凶手—— 夏侯景睿微扬眉,瞧着怀里井井有条的发表着自己的观点的云怀袖,她微微皱着眉,眉眼间的认真自信辉映的她整张小脸更加灿烂夺目了——他不知道,她认真起来的模样,也是这样美! 她不过也只在那房中呆过片刻而已,想来,许多他没留意到的小细节,她都看在了眼里,想必,她的发现还不止这一点吧! “更巧的是——”她顿了顿,抬眸看他,晶灿灿的,宛如整个银河的星光道倒映进了那双眸子里,“因为她踩踏过那些花朵,所以鞋底上沾有花朵的汁液,因而窗台上,有一个不太明显但是又能看得清楚的足印……” “嗯,这个发现说明了什么?”他懒洋洋的勾了勾唇瓣,随口问道——这时候的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因为她自己会将答案说出来,而他贪看她那样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模样。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照那足印的大小来看,说明进到屋子里的,是一个女人——”那脚印很轻,说明那人体形不大而且体重很轻,甚至过于轻盈了,那足印也很小,除了半大孩童,也只有女人才有那样的足印。 她已经让柳语暗中核实过了,王府里并没有半大的孩童,所以孩童一排除,那就只有女人了——但是,王府里除开丫鬟婢女,还有整整三十个女人呢! 所以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有了怨念——他一个茶壶,三十多个茶杯来配会不会也太多了啊?而要在那么多女人中揪出真凶来,他以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么?很累人好不好?而且不抓紧时间的话,她的下场不知道有多惨。 “嗯,然后呢?”他漫不经心的抓了她的手在手里,极其散漫的问道。 喂,什么“然后呢”?然后不是该他说点什么了吗?凭什么都让她一个人说完了啊?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表情真的很欠揍他知道吗?不过,现在她的小命岌岌可危,看在他暂时算她盟友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暂时的! 深吸一口气,她只好抱着怨念继续道:“我相信那个女子在容妹妹的房间呆过一段不短的时间,甚至,她与容妹妹有过争执——” “可是房间里很整洁,并没有争执或者缠斗过的痕迹!”他虽然也看出了那个房间里面的玄机,却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明明,那个人将痕迹清理的很干净。 “我先前有说过啊,那个人一定在离开的时候将她的痕迹清理的很干净,所以表面上看,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但——”又是重点来了:“容妹妹身上留下来的痕迹,她却是没有办法清理掉的!” 虽然她做的很巧妙,用她散乱的长发来做掩饰,但还是被她的火眼金睛识破了!哼—— “曹容儿身上的痕迹?你发现了什么痕迹?”夏侯景睿精神为之大振,面上再不复方才的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急切的瞧着她问。 他以为这件事情会非常棘手,他甚至打算凭空弄些证据栽赃给旁人就算了,但没想到,她却发现了他没有留意过的线索,也许,会是突破口也说不定——虽然不能动最大的那条鱼,但,底下的小虾小将能铲除一些也不是坏事!这样王府里至少又要清净一阵了! 咦?这会儿他倒急了起来?云怀袖狐疑的瞟他两眼,方才说的兴起,居然没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握着放在胸口,这会儿瞧见,忙不迭要抽出手来。他却不允许,并不大力的将其按在自己胸口处。“曹容儿不是被毒死的么?怎么身上还会有痕迹?” “不是的……”哎,松开说话会死啊?却不敢真的将不满表达出来,忍气道:“我们进去的时候,看见她的长发散了一铺对不对?” 夏侯景睿回想了一下,点头道:“确实如此——” 当时,夏侯景睿离开内室后,乔玉娇也跟着出去了,只留她一人在内室,她瞧着身体已然僵硬,死相极其凄惨的曹容儿,仍是不敢相信,前一刻还真心诚意对自己说着谢谢的人,这一刻已经冰冷成了尸体! 忍不住怜悯同情,虽然很害怕她的模样,却还是走了过去,想将她那头原本漂亮现在却凌乱的长发打理一下,手指将铺散在床榻上与她身上的长发拢在一起,目光随意落在她颈上时,却忽然怔住了…… “不,她是被人掐死的!被乱发遮盖的颈子上,有很明显的掐痕存在,所以我敢断定,那人必是先杀了她,尔后才给她灌了含有夹竹桃的参汤!”所以她真正的死因不是中毒,而是别人活活给掐死的!“但要这样轻轻松松杀死一个人且不被任何人发现,我想,脱不开以下几点——第一,容妹妹与来人定有某种比较亲近的关系,不然,那人从窗口进去,不是与她相熟的人,她定然会声张——” “不错,她房外伺候的人说,参汤送进去后,里面并没有任何声响!”这样缜密的思维,这样清晰的思路——她到底还有多少惊喜要给他? 搞不懂他眼里星星亮亮的东西是什么,她也懒得探究,只心心念念她所发觉的疑点:“所以,那人定是与她相熟的人,王爷可暗中留意,看府里都有什么人与她走得比较近?” 她话音刚落,眼前一暗,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袭了过来! “唔……”又被吻了!回过神来的云怀袖想要尖叫想要暴走……她在跟他说无比正经的事情呢,他怎么能就能动不动就吻上她一口? 忿忿又不满的瞪着他清晰映在眼底的俊颜,这个人,该不会是吻她吻上瘾了吧? 一吻方歇,他不舍的离开她被吻的有些红肿的唇儿,拇指很是暧昧的轻柔摩挲着:“你又忘记了,所以,我要惩罚你——” 看着云怀袖大悟以后不置信的神情,夏侯景睿非常好心情的笑了,嗓音沉沉哑哑的落在她耳边:“还是,你其实很想被我吻,所以故意那样唤我?” 我呸!他那说的是什么话,她很想被他吻?他是脑袋短路了还是神经搭错线了?她脸上有写她很想被她吻吗?若真有写什么,一定是写着“夏侯景睿与狗不得靠近”这样几个大字好不好?气死她了…… 所以她就觉得说,在chuang上谈事情,是一件很要不得的事情嘛——果然,今天这免费豆腐是被他吃爽爽的了! “好了,别再回味了,咱们继续吧!”夏侯景睿故意歪曲她沉默瞪她的事实,笑笑揉着她的头顶心!这样的举动,带着说不出的亲昵与宠溺的味道。 回……回味?!这位先生是在说笑还是眼睛脱了窗?她这样气咻咻的表情叫回味?她这样恨不能扬拳往他脸上招呼的咬牙隐忍叫回味? “怎么?你是想邀请我继续么?”他眨眨眼笑,不敢笑的太过明显与得意,伸手捏一捏她气鼓鼓的双颊——他还能真看不懂她的意思哦? “呵呵……”云怀袖干笑两声,忍住将其手挥开的念头,深呼吸以平息心口直翻腾的怒火:“刚才,说到哪里了?” 若他敢回答说不知道,她决定,打死也不会再忍了! 幸而夏侯景睿很识趣,含笑道:“方才你要我留意府中可有人与曹容儿走的很近——这事我会留意的!你刚说了第一,还有第二第三么?” 自然是有的!云怀袖按捺住瞪他的欲望,垂了长长地睫,目光便被迫落在了与他的手指交缠着的自己手指上——他们的手,什么时候缠握成这模样的?喂,兄台,这样真的不太好吧? “第二,那人能轻松的杀死曹容儿不被发觉,我想,她一定会点拳头功夫,不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得手——”她之前也让柳语悄悄的摸了一下底,府中会点拳脚功夫的姬妾,不到十个,所以范围自然就更小了。 因为平时少有来往,她对他的女人们也不熟,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她脑海里,也是常常对不上号的!所以一切,还得有劳他才行! “不,范围并不会因此而缩小!”夏侯景睿摇摇头,说出自己不赞同她这观点的原因来:“是,表面上看来不会武的占了大部分,但你有没有想过,人是可以隐藏某些事情的?” 云怀袖好看的杏眸眯的又细又长,仔细回味了一下他的话,恍然大悟:“你是说,有的人会武,但她隐藏的极好所以不被人发现?” “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不是吗?”尤其他派来他身边的人,有哪个是不会武的? 可是,不对呀!云怀袖立刻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们跟着你,都是你……”疼入过心坎坎的人,“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怎会不知道她们有无隐藏?而且,既然已经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隐藏的?”说不过去呀! 夏侯景睿意味深长的瞧着她笑:“是啊,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却不一定是全然坦陈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些伪装吧,不是么?” 呃……他这样笑是什么意思啦?瘆的人汗毛只竖——像是散漫更像是了然的笑——小心翼翼的吞了口口水,他这话,不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吧?难道,他知道了她对他伪装的事情?不会吧?她的表现可圈可点,半点破绽都没露呢,他怎会知道?所以,一定是她多心了…… “呃……也,也许是吧!”她不自在的避开他的视线,清一清嗓,很是无奈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范围不但没有缩小,还增加了不少难度呢!” 这样一个一个查下去,不知道要费去多少时间,所以,第三点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了!一扫沮丧,她重又振作道:“第三,我之前说,曹容儿身前与人争执缠斗过,对不对?” 夏侯景睿点头:“的确说过——”他同意她的说法,是因为他知道曹容儿扭曲的身体并不是毒药造成的,那就是与人缠斗的时候用力挣扎过却依然没有逃出毒手的姿势。他是经验丰富的人,所以虽然痕迹都被抹煞的很干净,还是能从她的身体上看出端倪来。那么她又是怎样看出来的呢? “我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曹容儿的指甲里,有不属于她的皮肤组织和血迹——”她在瞧见她颈子上的掐痕时,心中更为惊疑,因此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她的全身上下每一处,终于在她紧拽着被子的手指甲里,发现了些许皮肤组织与血迹。而曹容儿身上,并没有被抓伤的痕迹,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在与来人缠斗中,曹容儿抓伤了对方…… 夏侯景睿心领神会,也更佩服她的心细如发:“这样说来,只要找出那个被抓伤的人就真相大白了!” “没错!”她也是这样想的!只要那个人现了形……哼哼,敢栽赃嫁祸给她,她一定会让对方好看的!“我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有留意过留在寄月馆里的人,她们脸上脖子上都没有被抓伤的痕迹,所以我猜想,被抓伤的部位,应该在手臂上——” 她眉眼舒展开来,极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整个人只沉浸在终于要水落石出的开心中,忽视了他看她的……那样灼烈炽热的目光。 偏头又想了想:伸出那只自由的手按一按不自由的那只手的手臂,指着上臂道:“我猜想,那抓痕势必是在小臂上,而且,两只手臂应该都有受伤——” 曹容儿极力挣扎的时候,伤不到那人的脸或者颈,但是她能抓到她的手臂——而夏天的衣物很轻薄,所以当袖子因为激烈动作翻飞起来时,她很轻易就能抓伤对方,将证据留在自己的指甲里! 好了,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是他夏侯景睿的事情了!“王……” 瞧见他虎视眈眈的模样,云怀袖立刻警觉的住了口,并快一步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嘿嘿傻笑两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呀?” 抱歉,那两个字她真的觉得拗口的要死,喊不出来啦! 他轻易的饶过了她这一回,握紧她的手,眉梢眼底流动着似水般绵延不绝的温柔与笑意,黑眸紧紧锁着她:“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我保证,两天之内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喔!”她慢一拍的应了声,保证就保证呗,干嘛还要带上这种令人觉得骨头好似都要酥麻了的眼神?“你已经有了主意哦?” “想知道?”他挑一挑眉,立刻破坏了原有的温润神情:“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去死——居然要她亲他?!滚去做白日梦比较快啦!原来这世上,除了那变态男,能令她怒火滔天几欲失控的,还有夏侯景睿这个臭男人! “呵……”掩着唇,假意打了个懒懒的呵欠,告诉对方她困了,没心情跟他闹了,反正她要说的也说完了,他若真的不愿意她受委屈或者真的要揪出真正的凶手来,那接下来,就是他的事情了!“好困好困……原来已经很晚了呢……” 这么晚了,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吧!不要耽误了她睡美容觉! 他低头瞧一瞧她眼睛下淡淡的淤青,搂一搂她的身子,怜惜道:“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其实,她比较想建议说——他走了她会更容易睡的着!但这只能想一想罢了,只要他不对她做出奇怪的事情,她倒也没所谓啦,反正自己已经在他怀里睡过去一次啦!一次跟两次也没什么太大差别不是? 做完了自我安慰的心理建设,她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便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夏侯景睿抱着她许久,才似不舍的轻轻放开后来主动攀附着他颈项的云怀袖,她睡得很沉,面上有淡淡的疲色——又是充满惊险的一天,尤其后来又想了这许多的问题,能不疲惫吗? “说是要保护好你,结果却总是将你陷在危险当中,甚至,还需要你自己努力的自救,你会不会……觉得我特没用呢?”他自嘲般的笑笑,凝着她睡得沉熟的小脸,长指以不惊动她的力度,轻柔抚着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这样的日子,很快……很快就会结束了!以后,再没人敢伤你分毫……” 他又眷念的看了她许久,才轻轻起身下床,动作太快扯到背后尚未愈合的伤口,忍不住轻皱了下眉心,双眸看向她的小腿,她今天走动站立了那么久,有没有扯裂伤口呢? 小心翼翼挽了她的裤脚,见白色布条上并未染上血迹,这才放下心来!拉了薄被替她盖好,转身熄了那如豆的一点烛火,于漆黑中,缓步走了出去…… “小姐——你闷不闷?”柳语趴在窗台数蚂蚁,终于烦了,转过脸去看悠哉躺在贵妃椅中看书的云怀袖,嘟嚷道:“我好闷哦!也不知道锦苏好不好?被人虐待没有?” “放心吧!”云怀袖眼睛不离书,手却准确无误的摸到桌上的点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她好得很,能吃能睡的,也没人敢虐待她!” 再怎么说,目前她还是王妃,且又在昨天那样的场合里表现过何谓威严,想要找她麻烦的人估计也会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再说了!锦苏是她的人,动她就是不给她面子……所以,暂时她安全得很啦! “什么呀?”柳语懊恼的一拍窗棂,嘀咕道:“那乔夫人看起来气势不是很足吗?既然有胆量跟你叫板,怎么不敢虐待锦苏啊?去,关柴房关假的呀?”至少也要用鞭子表示一下吧! 云怀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眼睛终于离开了书本看向一脸不满的柳语:“我怎么听着这话……你倒巴不得锦苏被人虐待呢?” 柳语忙吐吐舌,赔笑道:“没有啦,小姐你听错了啦!” “你哦,昨天还担心的要死要活的……”听错?她当她聋了么? “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吗?没事了我自然也就不担心了——”没事了所以才能盼着锦苏至少也要挨一鞭子嘛,不然哪叫囚禁呀?而且,她平时老是对自己冷嘲热讽,若这回出事的是自己,她一定还会跟在小姐身边拍手称庆,才不会担心她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觉睡或者有没有被鞭打虐待……“不过小姐,王爷的话信不信得过呀?我们不会……放心的太早了吧?” 要是王爷信不得,到时候她们一定会死惨惨的!俗语不是说,乐极生悲乐极生悲嘛——赶紧将翘起的唇角拉了下来,不要这么早开始乐啦! 云怀袖合上书本,柳语的担心,何尝不是自己的担心?但——“信不过也要信啊,不然光凭你我二人,能做得了什么?” 何况,夏侯景睿那样跟她保证过呢,他应该……不会让她失望的吧? 她可是第一次,相信除了云家以外的人呢——所以夏侯景睿,不要让我后悔自己相信错人,也不要让我收回……对你的不多的信任! “说的也是!”既然小姐都说信得过了,她自然是相信小姐的。话锋一转:“小姐,你跟王爷,真的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么?” “不然呢?”云怀袖没好气的白突然来了八卦精神的柳语一眼,她倒是好记性,她说一遍的话,她居然就记住了。“这问题你已经问过不下十遍了,劳驾你,闭嘴——” ------------ 第五十一章 易容粉 柳语怏怏的住了嘴,转过头去继续数蚂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不一会,又转过头来,一脸兴奋:“小姐,不如咱们偷偷溜出去看看――” “别忘了我们现在被禁足,偷溜出去被有心之人瞧见,又一场风波会立刻跟着掀起来――”而她们眼前这一波都还没有过去,哪里还经得起别的?云怀袖懒洋洋的又拾起手边的书本,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书本上,以免会胡思乱想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哎呀,小姐――”不满意自己还不如书本的柳语噘唇嚷嚷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嘛!”真是的,也不让她把话说完就否决了! “行,你说吧!我听着呢――”她意尽阑珊的口气,一听就是敷衍。 柳语更加不满的噘唇,但还是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小姐,上回三公子从南疆带回来的易容粉你还记得吗?我记得你当时有偷偷藏起来半包哦,偷放在嫁妆里头的有没有?” 她话音未落,云怀袖“啪”合上书本随手扔在桌上,人已经跳了起来,往隔壁房间冲去:“噢……” 跑太快了,扯到了腿上的伤口。柳语目瞪口呆的瞧着自己从未这般焦急的主子,半晌才回过神,跑过去扶住蹲在地上忍痛皱眉,检查伤口的云怀袖:“小姐,你平时教导我不要毛毛躁躁的,怎么你现在也毛躁了起来啊?你快坐好,等我去找出来――” 自然不等她坐好也不等她说好,柳语如箭一般冲了出去!不过片刻,神色兴奋的握着一包东西冲了进来:“小姐,找到了!这个要怎么用?” 云怀袖脑中极力回想当时云天音对自己所说过的使用步骤,“你让人打一盆水进来――” 柳语急跳跳的去喊人――禁足的是她与小姐,所以诸如打水这些事情,也只能经过外头伺候的人送过来。幸好,外头那些伺候的人出入朝阳阁还是比较方便的。 云怀袖也没闲着,伸手倒了杯茶,取出拇指大小一只白玉瓷小瓶子,拇指熟练一掀,瓶口朝着热茶,手腕轻抖,白色粉末悄无声息的融入茶水中,她又慎重的端了茶杯,轻晃两下,确定粉末都融于了茶水中,才收起小瓶子。 柳语领着小婢女端了铜盆进来,云怀袖也已经准备就绪了!小婢女放下铜盆还是恭顺的朝她行了一礼,就要退出去。她忙张口唤住她:“你等一下――” 那小婢女停下脚步,嘴里恭敬道:“不知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怪闷的,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她淡淡瞥她一眼,小小年纪便有这样谨小慎微的性格,倒是不多见呢! “奴婢……站着就好,奴婢不敢逾矩!”小婢女有些慌张的抬头望了过来,随即很快又低了头,大气不敢出的盯着自己的鞋尖! 云怀袖漫不经心的瞥了柳语一眼,后者会意,满脸堆笑的走近小婢女,推了她走过来,咯咯直笑到:“王妃要你坐着你便坐着,不要这样拘束嘛,咱们王妃可是最平易近人的!你想想看,她什么时候苛责过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我告诉你,能在王妃身边伺候,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小婢女就这样被表现的大大咧咧的柳语按坐了下来,神色不安又仓惶的望柳语一眼,又怯怯望一望抿唇含笑不语的云怀袖,呐呐道:“奴婢……嘴拙,怕,怕说错话会惹王妃生气……” “哎唷,你什么时候瞧见王妃对我们这些伺候人的生过气了?”柳语似嗔责的看她一眼:“王妃私底下可从没有对人生过气呢!要不是那起子坏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王妃……” “柳语――”沈含玉低声唤住她,提醒她适可而止。转过头来,冲紧张无措的小婢女温和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婢女受宠若惊的抬起头来,清秀小脸尽是惊疑:“奴婢……名唤玲珑。” “玲珑?”云怀袖低低重复,复又笑道:“是很不错的名字,易记又不俗气。不过,我好似从前没有见过你,你之前是伺候哪一房的?” “奴婢之前在韩夫人那边伺候,因为手脚尚算得上麻利,所以才被总管调到朝阳阁来伺候。”小婢女恭声谨慎的回答。 韩夫人?云怀袖微蹙眉,柳语了然上前,凑在她耳边低低提醒:“先前在寄月馆中与你说过话的就是韩夫人!” 她长眉用力一扬,杏眸里有惊讶一闪而过,那个说话声音怯怯的几乎听不太清的女子,就是韩夫人?不过,虽然听着那声音觉得她一定是个柔弱到不行的女子,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在这样敏感的当头。 漫不经心的转了转眸,她轻巧笑着推过手边的茶杯:“外头日头挺大的,喝杯茶先去去暑气――” “奴婢不敢――”小婢女将头低的更低了,小小的身子几乎要抖了起来! 柳语将茶杯推到她面前,脆脆声笑道:“不要紧张啦!王妃只是请你吃杯茶说说话而已……你也知道,王妃现在被禁足,外头什么情势一点儿都不清楚,可真让人心急死了!” 小婢女怯怯抬头望一眼云怀袖,挣扎良久,才咬牙小小声道:“外头……外头已经传开说王妃就是凶手,听说,王爷已经进宫,说是要请圣上的旨意,看如何……如何处置王妃……”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拿眼去看云怀袖的表情,直到她唇边的笑意完全冻凝,她连忙离开座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虽然……虽然大家都那样说,但奴婢相信……相信不是王妃做的……” 云怀袖缓缓摇头,苦笑一声,起身弯腰亲手扶起小婢女:“你相信有什么用?罢了……咱们不说那些个闹心的事情了!难为你肯相信我,那就多陪我说说话吧!” 看着喝了那杯茶水倒在桌上的小婢女玲珑,云怀袖一边镇定的让柳语将她拖到贵妃上,一边伸手剥她的衣服,柳语瞧着瞧着,终于发现不对了:“小姐,只有一个人?” “是啊!”云怀袖漫不经心的答道,将小婢女的衣服脱下来后,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子摆弄成侧面让她背对着门口。[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那那那……我怎么办?”柳语急了,小姐不会是那样的打算吧?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你当然要留守啦!”不然两个人都不见会很奇怪好不好?而且,明明只进来一个人,到时候出去两个……外面那些人眼睛又没有瞎掉!“有个什么人突然跑来求见什么的,你不在,谁帮忙挡啊?” “小姐――”柳语不依的跺着脚拉长声调喊她,看她毫无愧色的边说话边换上小婢女的衣裳,盘弄丫鬟髻的时候半天弄不好,自觉的上前接过她手上的动作:“这个时候谁会来见你嘛!大家都巴不得躲你躲得越远越好哩!” 人家现在当她是杀人凶手耶,谁没事会跑到“杀人凶手”这边来?又不是找杀!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找来易容粉,将其倒进铜盆里搅匀,一边有条不紊的做着手边的事情,一边抽空跟柳语说话:“别不高兴了,我出去后,顺便帮你去看看锦苏有没有挨鞭子,好不好?” “这种事情,跟自己亲眼看到能一样吗?”要是锦苏有挨鞭子,她可以啧啧着取笑她呢。不过呢,一旦小姐做了决定,她多说也不会有半点益处啦!只能嘟嚷的表示自己的不满:“小姐,这是不是就叫做过河拆桥?” “乱用成语!”她只回她这一句,就着和好的易容粉往脸上覆:“帮我把胭脂还有画眉墨拿过来。”她的脸型比小婢女的要稍微瘦削些,像太阳穴处、脸颊以及尖细的下巴都要用那粉填充起来,对照小婢女的脸捣腾了片刻,在柳语说有八分像了的时候,才在修饰平整的清秀小脸上涂涂抹抹起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大功告成了。 “小姐,你千万要小心些啊!”她跟锦苏都不在她身边,万一再出了上次窟洞那样的事情,云家那三个公子一定会剥了她的皮――呜哇,谁叫这主意是自己出的呢! “放心吧!你将屋子里收拾一下,记住,镇定一点儿,没什么好怕的。知道吗?”再三嘱咐了,柳语也再三点头保证了,她才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朝阳阁的各个入口处都有把守的家丁,云怀袖低一低头,快步朝正门走去。有家丁眼尖的看见她过来,赔笑道:“玲珑姐姐,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她神色微冷的掏出腰间的自由进出的小牌子亮了下,目不斜视的经过他们身边,听见身后的人奇怪道:“玲珑姐姐脸色不好,不会是王妃给了她一顿排头吃吧?” “大有可能哦!唉,她以前在韩夫人处伺候的挺好的,谁知道总管将她调到了朝阳阁来,想说跟着王妃一定不会比韩夫人差吧,结果王妃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另一人满是惋惜的口吻。 “谁说不是呢?原本瞧着王妃柔柔弱弱的,杀只蚂蚁的力气恐怕都没有,没想到竟然会杀害容夫人,哎,听说如夫人的事件,王妃其实也脱不开嫌疑的呢!”先前那人立刻摇头补充道:“你说王妃,她都已经是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人了,怎么还会想不通去杀人呢?太不可思议了……” “听说王爷从宫里回来了,带了好多稀奇玩意儿回来,说是今晚要设宴就当是为府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冲冲霉运呢,也不知道他到底请了什么旨回来?或者什么时候才要过来宣读旨意……” 渐行渐远,那些人的话也终于听不见了,她小脸一垮,举着袖子小心翼翼擦拭面上的汗珠,很小心不让汗水糊了好不容易才定好的妆,拧眉嘀咕:“什么嘛?那家伙不会真的进宫去请旨了吧?还是他只是做做样子?只是让人误以为他进宫去请旨了……他到底在想什么?不是要他揪出真凶而已嘛,很难吗?”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设宴?等等,设宴?她双眼蓦地亮了起来,今天晚上这宴,多半是专门为凶手准备的鸿门宴吧!如果真是这样,她固然放心了,那万一不是呢?哎唷,这夏侯景睿到底是信得还是信不得啊? 不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王府这样大,她怎么知道他在哪个角落里啊?话说回来,她即便找到他,也不能出口质问他究竟想干什么吧?质问这种事,端着王妃的身份她都不能,更何况现在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小婢女…… 她放慢脚步,四下张望,远远瞧见两名小婢女匆匆走过来,手里捧着的像是衣裳一样的东西,待走近后,她忙唤住她们,压低嗓,声音听来很是沙哑:“知道王爷现在在哪儿吗?” “玲珑姐,你的声音怎么了?”一名小婢女惊讶的望着她,很是关切的问。 她忙笑一笑,指了指头顶上的烈日,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天气太热了,嗓子痛痛的不舒服,没事,已经喝过药了!你们……” 她的目光落在轻薄的几乎透明的衣裳上,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件过来:“这衣裳……是谁的?” 这根本就是透视装嘛,若真穿在身上,跟没穿有什么区别啊?不会是某位夫人想要色诱夏侯景睿,所以专门做了这样的衣裳吧?不错,这衣裳若穿在身上,绝对会让夏侯景睿喷鼻血的吧?可是不对啊,这么多,若一个人,她穿的过来么? “这衣裳是王爷方才带回来的,说是要给各房的夫人每人都送上一件,今晚上赴宴时必须穿着这个出席……”小婢女一边脸红一边说道。 云怀袖手上握着那轻如薄雾的纱衣,心中一动――这法子!夏侯景睿还真聪明!她原以为他会假借晚上的时间与他那些夫人“坦诚相见”时察看谁的手臂受过伤,但这样的方法委实慢了些,而若不抓紧时间,那些抓痕一两天便会消失…… 而他就算一晚上不歇不睡,要与那么多夫人“坦诚相见”,即便后来找到了真凶,他怕也会累的挂掉吧!可他用这样一个方法,让所有人穿着这轻薄的衣服出席宴会,谁受过伤,一目便能了然! 能想出这种法子的夏侯景睿,她从前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另一个小婢女看来就八卦的很多了,张望了下见没人看向这边,凑近了云怀袖悄悄声说道:“虽然王爷一贯喜欢这些,但这样大胆的衣裳……怕是没有几个人敢穿着出席今晚的宴会吧?” 云怀袖只笑笑不语,伸手从她手中接过一些衣裳来:“这样大的日头,我帮你们一起送吧!” 没人敢穿?不见得吧!且不说这是夏侯景睿的命令,就说那些个想要取她代之的女人,一定会将今天晚上视为一个不可得的机会,而大家的机会都是平等的,所以今天晚上,一定会有一场很惹眼的真人秀吧?而艳福不浅的夏侯景睿,能在那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胭脂水粉中把持得住自己而不会忘记今天晚上的主要目的么?他会不会一边挂着两挂鼻血,一边隐忍不已的寻找凶手呢?哇哦,她忍不住有一点期待了哦! “谢谢玲珑姐――”小婢女甜甜地道谢,将面上的衣裳递给她几件:“这是要送到湘夫人、水夫人瑞夫人……” 她不停说,云怀袖不停的犯晕――这么多夫人,她哪记得谁是谁呢?唉,这么多女人,夏侯景睿平时都是怎么应付的呀?应付得过来么?啧―― 好不容易将手上的衣裳送完,她循着树荫慢慢走――嫁到这边这么久,她还真没有好好打量过这个地方,是因为,没有归属感的原因吧?也是,这地方,怎会让她有归属感? 微勾了唇角,扯出一抹飘渺的笑容。盛夏艳阳中的花香满树,这样的时节,仰望,眼睛好似会流泪…… 将手搭在额前,抬眼望向头顶上的烈日,刺目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深深呼吸,长长吁吐――如果事情没有那么多,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上这个地方呢? 眼前蓦地一黑,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手掌离她眉心半寸远,沉沉的嗓低低响在耳边:“傻瓜,眼睛不想要了?” 她吓一跳,下意识转身去看,却见夏侯景睿站在她身后,浅浅的在笑――阳光好像统统装进了他那样沉那样深的眼睛里,明亮又耀目!话说,这个人长的还真好看,特别是这样阳光的笑着时,不似从前那样浅淡疏离或者敷衍的笑容…… “看太阳会呆,看我也会呆掉么?”不过,她呆呆的表情倒也很可爱,偶尔看到这样的她,也是一种享受呢! 方才走过来,无意间瞧见有人竟然直愣愣的瞧着那样烈的太阳发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没想到竟是她,双脚像是有着自我意识一般,带着他直直走了过来…… 他他他……他刚刚说什么?他说“我”?云怀袖瞠目结舌的望着他,她现在只是一个名叫“玲珑”的小婢女吧?他在她面前不是该自称一声“本王”才正常么? 倏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忙低了头要屈膝行礼,他一把抓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手臂顺势一拉,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私底下,不要对我行礼!” 又是“我”?僵在他怀里的云怀袖惊愕的几乎要掉了眼珠子,这个人……这是搭讪还是……他不会就是这样泡妹妹的吧?喂,很逊呢!而且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他根本就是抱女人抱顺手了留下的后遗症吧? “王……”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看到总归会不好意思对不对?他就算再花心再放浪形骸,也要注意一下影响是不是?万一被别的什么醋意大发的夫人看见……她这不是给人家玲珑找麻烦么? “你若敢喊出来,作为惩罚,我一定会在这里吻你!”他才不管什么光天化日,她若敢喊,他就敢吻。 那个“爷”字,就这样被他的威胁硬生生的哽在喉咙里,下不去上不来,和着她的口水,呛得她不停咳嗽――他说什么?夏侯景睿啊夏侯景睿,想不到,你私下里对待女人的招数居然都是一样的?昨晚上对她说喊他一声“王爷”作为惩罚他就会吻她一次,而今天,他面对“玲珑”,居然也说出了意思一样的话来? 不会……这两个人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早就有了好几腿了吧?也是,王爷与婢女,这可是最容易发生什么事情的身份了―― 不过也不对啊,他已经有了那么多夫人了,不会害怕再多一个吧?那为什么他宁愿跟玲珑偷偷摸摸暗度陈仓也不将她大大方方的以他的女人示于人前?还是说,他因为被人带了绿帽子,所以心里扭曲之余也喜欢上了这样偷偷摸摸的方式?或者说,这样会比较刺激一点? 她以前好像听人讲说,偷*情是很刺激没错啦!所以,他为了寻求刺激,暗地里跟府里的小婢女搞暧*昧? 吼,这个男人,亏她昨晚还觉得他被人戴绿帽子很可怜的说!这样的人,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啦,活该被人戴,最好戴的满城风雨,被人笑死,那才好呢!该死的……臭男人! 至于被吓成这样吗?瞧着呛咳的连脖子耳垂都红透了的人,夏侯景睿一边松开她一些,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助她顺气。许久,云怀袖才停止了呛咳,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他却手一紧,轻轻松松将她又搂进了怀里:“不是要你在朝阳阁好好呆着么?怎么跑出来了?” 什么?这个玲珑,居然是他弄到朝阳阁去的?他什么意思?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么?夏侯景睿,一边说着要自己相信他,一边又让人监视自己,他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这样利用她对他不多的那么一点信任……她阴恻恻的咬牙,他现在就可以考虑他想要怎样的死法了! “在想什么?”久久听不到她的回答,夏侯景睿疑惑的轻扬眉角,今天她似乎特别爱发呆呢! “奴婢还有事要忙,王爷能放开奴婢了吗?”云怀袖低低磨着牙,用力忍耐将双拳挥到他脸上打花那张脸的冲动! 夏侯景睿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敢情她一直在与自己闹别扭呢!是“奴婢”不是“臣妾”,想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认出她来了吧?既然如此,这一声“王爷”就暂且不与她计较了吧! 揉一揉她的头顶,喉间有沉沉笑声止不住的溢出来:“傻瓜,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了谁?” 又被揉头顶,都说了这种举动是专属于她家天音哥哥的啦!这个人,是揉顺手了还是怎的?云怀袖他也揉,玲珑他也揉,莫不是只要是他的女人,他都喜欢用这动作表示亲近? 还喊她傻瓜?拜托,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认为她云怀袖是傻瓜好不好?他的眼睛八成是遗忘在某个大美人处忘记带走了! 不过,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把她当成了谁?他眼里,她现在自然是玲珑啊,难不成还会变成别的什么人? 他自然也听见了她似忍耐般的磨牙声,她的头被他按在胸口,那般契合,放佛,他的怀抱,天生就是等着她来填满一般,她在他的怀里,他空寂、荒芜了好多年的胸口,就这样被填的满满当当的了…… “怀袖――”他开口唤她,不想再放任她胡思乱想下去! “嘎?!”云怀袖霍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脑袋有瞬间的当机,目瞪口呆的瞧着他笑意盈然的模样,在他满是自己的眸里,她清楚的看见自己此时的表情――十足一枚呆瓜:“你……你怎么知道我……” 还是说,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易过容的云怀袖?可是不对啊,那么多人都没能认出来,他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神韵……那是骗不了人也伪装不了的!”他心情大好,目光炯炯的望着她惊讶的好像见到怪物一般瞠圆的眸。凝神瞧着她,眼神里闪过一色微蓝的光芒,像流星划过天际,炫耀明亮了整个世界一般。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是我?”云怀袖好不容易才从他那足以淹死人的眼神里爬出来,怔愣愣的问道。 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一直拉着自己往下坠,明明没有喝酒,却有醺然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连心跳都漏跳了好几拍…… 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所剩不多的理智及时跳了出来――她怎么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罢了,她竟然就失了神,什么时候夏侯景睿对她的影响竟然这样大了?这是不应该也是不能发生的事情…… 他说,神韵是骗不了人也是伪装不了的。这句话,也似一盆凉水瞬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拥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的夏侯景睿,会不会……早就看出了自己温婉恭顺背后的伪装?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揭穿她?任由她一直在他面前伪装?还是说,这是他的乐趣?看她在他面前小丑似地表演着,他会觉得心情很好? 心惊和着心凉,让她迎视着他的眼眸里,瞬间染上了惊惧…… 他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伸手握一握她冰凉的指尖,“怎么了?” 云怀袖深吸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再抬头时,换上了他熟悉的疏离浅薄的笑容:“没事,那我……你忙,我先回去了!” 他眼明手快的将她拉了回来,微蹙眉细细打量她的神情,因为面上覆垫易容粉的关系,她的表情显得很僵硬。他只能从她眼里找寻答案,偏偏她并不拿眼看他,只微垂了眼睫,默默瞧着自己的手指头。他轻叹,嗓音里似带了些莫名的惆怅与无可奈何:“既然已经出来了,便多呆会儿吧!晚上有一场好戏要上演,若错过了,我想你会感到遗憾呢!” 云怀袖闻言,几乎是立刻就抬起了刻意回避他的那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瞅着他:“你是说……我可以去看?” “只要你想――” “我……”天人交战啊!她当然想要去看凶手被找出来的全过程,然而,那种场合,适合她去吗?若是看了些不该看到的,会不会长针眼很难说的呢! “时间尚早,陪我走走吧!”无视她的挣扎,他直接拍板了事!牵了她的手就走―― 她怔了怔,才跟上他的脚步。似乎,他与自己所了解的那个夏侯景睿,相差越来越远了。说起来,她真的了解这个人吗?看来很好说话实际上却有些霸道的夏侯景睿,听说很花心却常常被人戴绿帽子的夏侯景睿,执拗坚持起来也能轻易将她打败的夏侯景睿……他真的,让她越来越困扰了! “我脸上长出花来了?”还是他突然变英俊了?她这样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固然会让他的心情变得很愉悦,但一直这样瞧着,会令他产生脸红心跳的不正常反应呢! ------------ 第五十二章 不忍心 充满笑意的调侃让云怀袖立时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庆幸自己脸上易容粉垫的够厚,让他看不到她脸红的糗样。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低头瞧着脚上的绣鞋,这样的氛围分明太暧昧了些!轻咳一声,她没话找话:“你……你今天进宫了?” 她今天,也失态的太严重了吧?怎么好像在他面前的自己,越来越拙了? “嗯!”是进宫了一趟!“你是想问我请旨的事情?” 云怀袖低低“嗯”一声,见他半天没有下文,忍不住催问道:“那你……请了什么旨意回来?” “皇上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哪里有空见我?所以我只去了一趟很快就回府了!”夏侯景睿淡淡笑道,眸里却有深沉一闪而过。何况,他进宫,哪里是冲着请旨去的? 忙?现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皇帝能有什么好忙的?况且——“你是他的弟弟,再忙他也会抽空见一见你吧?” 夏侯景睿侧头冲她一笑,微挑的眉梢,很有些意味深长:“弟弟再重要,也比不得亲生儿子啊!更何况,玦儿可是夏侯王朝现如今唯一的嫡系血脉……” 夏侯玦出事了?云怀袖悚然一惊,猛地想起上一次他来王府找她的事情,后来她跟面具男掉进窟洞后,出来后又接二连三的出事,让她根本就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人……该不会,那天他离宫后出了什么事情吧? 心里很急,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听起来太子他似乎出了很严重的事情?他……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该不会那天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去摔着了哪里了吧?锦苏怎么提都没跟自己提起过? 牵着她的大手紧了紧,语气似比之前淡了些,“无缘无故便高烧不止,他素来身子单薄,我听宫人说起,说现在是……性命垂危!所以皇兄不分昼夜的守着他,自然无暇见我!” 性命垂危?怎会这样严重?眸里便忍不住有些急切:“这可如何是好?太子乃皇上的嫡亲龙脉,也是唯一的骨血……我二哥都没法子么?” 夏侯景睿轻叹一声,似很是忧心的模样:“这些日子你二哥也是衣不解带的伺候在旁,太医院里的太医几乎都吃住在太子宫里,但听说……太子至今仍是昏迷不醒,没有半点起色!” 连二哥都没法子,夏侯玦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她心中焦急,并不只因为夏侯玦——“这样的话,皇上会不会迁怒太医院里的太医?” 她才不管其他人究竟会如何?她只要知道云致宁那家伙会好好的活着就行了——太子若真的……怎么样了,她或许也会难过那么一下下,毕竟,长得那样好看的人忽然就这样没了,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么漂亮的手指头了……想当然会很遗憾啦!但云致宁若没了……不会不会,那家伙绝对算得上是祸害啦,他这样毒舌又冷酷的祸害怎么会活不长呢? “……不好说!”夏侯景睿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谁都知道太子对皇兄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我想……” 云致宁,明知道这样做,一旦被发现会有多么危险,但他仍是做了,全是因为她——她若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与反应? “你的意思是,如果太子有事,我二哥很有可能会……”她停下脚步,惊惧不安的望着他,眸里的紧张无措,仿佛只要他点个头,那根被绷得过分紧的弦,立时就会断掉一样。 他伸手拢着她的肩膀,沉声安慰道:“放心吧!你二哥他不会有事的……” 云致宁之所以这么仓促的对太子下手,多半是知道她又出事的消息,所以他对太子下手,也只是为了绊住夏侯凌,让他无暇顾及王府里头的事情,算是给他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不过,以云致宁的谨小慎微,他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何况,整个太医院都搬到太子宫中了,要发现什么不对,只怕早也就发现了。 放心?她怎可能放得下来心?云家任何一个人有事情,都会让她心急如焚、方寸大乱:“我二哥他……他真的不会有事吗?要是太子有个什么意外,要是皇上震怒,要是他责我二哥没能救活太子……” 眸里的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紧,却也别有一番说不出的苦涩滋味,能让她在乎的,能让她为之落泪的,似乎,只有云家人能有这样的荣幸。什么时候,她会这样为他担心?会这样在乎他呢?哪怕只是被她不小心的牵挂——就像夏侯玦——也会是令他振奋的事情吧!只是…… 他拥住她,伸手抚着她的发际:“别担心了!我跟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等府里的事情一结束,我立刻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他原本,并不在意牺牲掉一个云致宁,反正他牺牲过的棋子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可是因为她,因为不忍心见着她那样的表情,所以,云家每一个人,即便是棋子,他也会小心护他们周全…… 她的手,无意识的环过他的肩膀,紧紧揪着他的衣裳,脑袋像是不堪重负一样搁在他肩上,眼泪掉下来,湮没在他的上好的衣料里,只余淡淡一圈水渍…… 夜幕降临下来的时候,云怀袖跟在夏侯景睿身后踏进来此次设宴的玉翠馆,有香气兜头兜脑的涌上来,并不太浓,却是无所不在,弥漫一室。 用以照明的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高高悬在壁上,如月般的清辉荧荧亮着,有微风从半开的窗口挤进来,撩动着漫漫深深的重重纱幔,那荧荧光亮映着纱幔,光与影恰到好处的辉映,让整个房间无不充斥着暧昧奢华的感觉! 夏侯景睿却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布置,招手唤了人来点了好几支婴儿手臂粗的蜡烛,原本稍有些朦胧的房间,霎时亮如白昼!云怀袖暗赞他的细心,方才那样的氛围,要看清人臂上有无抓痕,委实困难了些! 万事俱备,只等精心打扮的各房夫人闪亮登场了…… 垂首站在他身后,心里有些紧张与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借着这紧张与期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一空下来,下午她在他怀里流眼泪的那一幕便会自动跳上脑海重演一番—— 真的,云怀袖,你还可以再白痴一点!她竟然会那样没有戒心的在他怀里哭?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能一边哭一边睡着觉!等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在他的合欢馆里!这一次他却并没像前两次那样,当她睡着他就离开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所以当她睁开眼睛,瞧见一张放大的笑吟吟的俊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下意识的条件反射性的送出了自己的拳头,正中他挺直漂亮的鼻子…… 哦——现在想起来她仍是想给自己一拳,敲昏自己算了!跟着他一路过来,她都不敢看他的表情……他应该很生气吧?那一拳她可是用尽了全力打出去的,他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动作,因此没有来得及避开,堪堪被她击中,当时就……挂上了两挂鼻血…… 然后他便再没理她,只默默的处理了一下,便赶着过来了。那时候手足无措、如坐针毡的她连话都不敢跟他说,而他只在出门时回头瞟了她一眼,好像是示意她跟上去,一张脸黑的跟包公有的比! 她其实有想过跟他道歉啦,只是,他都不理她,害她道歉的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缩了回去……算了,等眼前的事情过去后她再跟他好好道歉以及道谢好了! 戌时一刻,各房夫人陆陆续续的到来了——不出云怀袖所料,那件薄纱似地衣裳,果然没有被众位夫人嫌弃以及浪费——既然夏侯景睿喜欢,她们自然会使出了浑身解数来,一时间房间里弥漫着几乎要令人窒息的脂粉香,以及那一条条曼妙的几乎什么都能看得见的身姿……云怀袖没有心情细细欣赏每个夫人的曼妙身姿以及喷火身材,只一径瞧着每一只如玉如藕般的臂膀,妄图直击犯罪证据…… 丝竹管弦声响了起来,众女子拼尽全身解数,或娇或媚,或雅或俗,无不希望能吸引夏侯景睿的注意力,一个个轮番上前,或表演自己拿手的节目,或缠着他喝酒作乐…… 云怀袖揉一揉看花了的眼睛,努力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竟然没有?!怎么会没有?难不成她猜错了?不是夏侯景睿的姬妾下的手!可是如果不是她们当中的某个人,那么府里就只剩下婢女,如果要从婢女下手,天,那要查到猴年马月去啊?何况,那抓痕不等人的…… 夏侯景睿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斜倚在软椅中,手持鎏金舞马御林银酒壶,唇角微挑,懒懒的在笑,迷离目光一一扫过每一张含娇带羞的脸庞!他并不用酒杯,就着酒壶不羁的往嘴里倒酒,宽大衣袍挡住酒壶时,她听见他低低声说道:“并没有人手臂上有被抓伤的痕迹!” 云怀袖借低头的姿势悄悄回应他:“你确定每一个都到了?” 夏侯景睿眯眼又扫视了一番:“还有一个人没有到——” 他话音刚落,朱红色大门被缓缓推开,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来者并未如各房夫人一样穿着令身形毕现的那件薄薄纱衣,她穿宽大的洁白衣袍,一步一步极缓慢的走过来,夜风趁着门大开卷地而来,洁白衣裙无声的飞起,随着她的走动,直教人忍不住要赞一句“莲步生花”! 夏侯景睿微坐直身子,双眸微微眯起,锐利的光芒自他目中一闪而过,他看着她走近,并不说话!本丝竹箜篌的热闹的屋子,也因为她的到来寂静无声。 良久,底下终于有人说话了:“哟,韩夫人这不仅迟到了,还故意穿成这样过来,不会是有意要惹王爷不开心吧?” “就是,王爷明明叫大家穿一样的衣服前来,偏偏你矜持,穿成这样……”有不屑的冷哼跟着响起,语气里明明白白装着不满!怎么能满意呢?她穿成这模样,在一群妖娆妩媚的女人中,显得尤为素净淡雅,搞不好比她们这些刻意打扮了许久才过来的人更吸引王爷的注意力呢!因此,怎能不被群起而攻之? 韩夫人长的很是娇小玲珑,一张小脸不过巴掌大,大大一双眼睛几乎占去小脸的一半,鼻子小小,嘴唇也小小的。云怀袖偷眼望去,她就是韩夫人啊,看起来,瘦瘦弱弱、单单薄薄、娇娇怯怯……的确穿这样比较适合她啦! 众人的明嘲暗讽让她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下,但还是上前行了一礼,低声道:“妾身并非故意拂逆王爷的意思……只是,妾身刚好有些不舒服,虽是夏夜,但夜风也挺大的,所以……才会穿这样过来!若……王爷觉得妾身碍眼了,妾身这就离开,以免扫了王爷与各位姐妹的好兴致……” “不舒服?”夏侯景睿关切的望着她,搁下手中的酒壶往她走去,极为体贴的扶住她的胳膊,目中真真切切蕴着担忧:“看过大夫了没?” “……没有,不是太严重,只是有些头晕,想是白日日头太大有些中暑罢了!”韩夫人怯怯抬眼,受宠若惊的望了眼夏侯景睿,又安静的垂首,呐呐道:“王爷毋需担心!” “始终没有看过大夫,本王怎能放心?”夏侯景睿牵着仿似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一般的她往方才他坐的软椅走去,将她极小心的安顿妥帖,才转过头来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水儿,你不是略懂医理么?快过来替采月把把脉……” “王爷,不必麻烦水夫人了……妾身回房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韩夫人瞧着底下一双双恨不能将她撕扯成碎片的眼睛,略有些不安的说道。 夏侯景睿半蹲在她身边,听见她的说话,侧头对她安抚一笑:“总要确定你真的没事了,本王才能放心让你回房休息!来,让水儿给你把把脉——” 他一边说着,一边体贴的牵过她的手,将她宽大的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小截光滑白皙的手臂,半垂的眼睫下,一双锐利的目光微眯了眯,眉心颇为凝重的跳了跳。 被点到名的水夫人款步走过来,一袭薄纱,能清楚的看见绣着鸳鸯戏水的艳红抹胸。她容色娇丽,身量丰腴,娇俏的面上有着好似被酒精熏染的红晕,唇角微勾,噙着淡淡一抹笑,媚眼如丝,目光微一瞟,便足以让任何男人酥了骨头。 云怀袖瞧着她走近,不得不佩服夏侯景睿选女人的眼光——王府里似乎随便抓一个女人出来,绝对都是容貌出众、性格出众甚至连才情也是出众的。只不知…… 她将目光拉回到一脸受宠若惊的韩夫人身上——只不知这位胆小怯懦的韩夫人有何过人之处?又是怎样入了夏侯景睿的眼的? 垂眸瞧着被夏侯景睿握在手里的如藕一般洁白无瑕的手臂——夏侯景睿疑心是她么?若说穿着打扮,她的确是让人起疑的,可是,这样胆小娇怯的一个人……且她臂上没有半点痕迹。若连最后一个人也不是真凶的话,那么,她真的麻烦大了! 水夫人冲夏侯景睿笑了笑,才将纤细手指搭在韩夫人的腕间,漂亮的长眉微一挑,似有疑惑自她目中一闪而过,垂了眼,手指头轻轻滑动了下,猝然笑道:“都道韩夫人肤色胜雪,原来却是用脂粉匀扑出来的么?” 她这一句不知有心抑或无意的话,如惊雷般重重砸在云怀袖耳里——韩夫人手臂上扑了粉?她为什么这样做?是真的要营造肤色胜雪的效果还是……她想要掩盖手臂上的伤痕?真是这样,她未免也谨慎的过了头了吧?既然晓得用脂粉来遮盖伤痕,又何必穿成这样惹人注目?分明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呀! 如果真是韩夫人,以她能将案发现场的痕迹抹煞干净的细心谨慎来看,她怎可能会想不到如此一来只会更惹人注意? 韩夫人面色煞白,垂眼不敢看夏侯景睿的目光,只低头呐呐道:“水姐姐说笑了,妹妹……哪里有扑过粉?” 水夫人懒懒一笑,漂亮修长的手指头顺着她光滑的手臂往上滑,微用了些力,韩夫人吃痛,揪了秀气的眉,欲要缩回手,却教水夫人另一只手飞快的捉了住,手中的巾帕随意在案上的酒杯里沾湿了,回到被她紧扣着手臂上。 韩夫人明白了她的意图,脸色大变,欲要挣扎,又碍于夏侯景睿就在身侧,只得咬牙忍耐。屋子里其他人,皆看好戏似地伸长了脖子,瞧着水夫人将沾湿了的巾帕盖在韩夫人臂上,轻轻一抹,拈起帕子递给夏侯景睿:“王爷你看,果然是用粉扑的吧?呀!韩妹妹手臂上怎会有伤呢?王爷,这看起来,很像是被猫儿爪子给抓伤的呢!可是府中从来没有猫,韩妹妹这伤,未免也来的太奇怪了些吧?” 夏侯景睿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韩夫人,微一眯眼,语气如平常一样平淡,并不疾言厉色:“是啊,采月这伤是如何来的呢?” “王爷,妾身……是因为……”韩夫人面上有青白交加的惊疑闪过,眼神更似被猎人追捕到无处可逃的惊慌小鹿…… 云怀袖眼尖的瞧见她连手指头都在颤抖——手臂上的伤,是如何也赖不掉的杀人证据,可是,怎么会是她呢?而她又为何这般轻易的将自己暴露在了人前呢? “妹妹莫不是想说与人争执时被人错手伤到的?”水夫人抿唇一笑:“府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妹妹的好脾气,怎会无端与人起了争执?相信在座的诸位心中一定都很好奇,这韩妹妹的伤究竟是如何来的?” 又一个脆亮的女声冷冷响了起来,“这有什么稀奇?指不定韩妹妹不小心被树枝或者什么东西给刮伤了,不得已才拿脂粉敷一敷,是吧韩妹妹?” 云怀袖循声望去,那漫不经心摇着团扇的,神情冷傲的女子,不是乔夫人是谁?不过,这乔夫人与韩夫人似乎并不交好,怎会肯出言帮助韩夫人?她虽表现得漫不经心,可细细瞧去,却不难发现,她握着团扇的手,因为攥的太紧,指节都微微有些泛白了——她在紧张?紧张韩夫人? 韩夫人呐呐的应了声“是”,她额上有细小的密集的汗珠不断沁出来,映着她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难看,迅速抬眸望了眼夏侯景睿没表情的俊颜:“是……是妾身不小心被树枝刮伤了……” “是被树枝刮伤的?还是被容儿抓伤的?”夏侯景睿嘴角扯起淡淡的弧度,浮起的笑意却隐隐透着冰凉的意味。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明白夏侯景睿问出的这句话究竟是何意?何况,容夫人明明已经死了,被王妃害死的,尸体都已经送回了曹家,怎还会抓伤韩夫人?这不但惊悚而且还很……荒谬啦! “王爷……”乔夫人惊白了一张俏脸,连呼吸都变的急促了起来! “本王不想听你说话!”夏侯景睿并不转头,只淡淡出声打断了她,冰凉目中似含了无形冰刀,只静静瞧着韩夫人:“本王只想听你说——你这伤,根本就是你在掐死容儿时,被她反抗挣扎的时候抓伤的,是不是?” 夏侯景睿的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安静的只能听闻一声高过一声的抽气声。显然,谁也不相信,眼前柔弱可怜的韩夫人,会生生的掐死曹容儿。 乔夫人面上有惊慌一闪而过,却很快镇定下来,抿一抿唇,淡淡道:“王爷,众所皆知,韩妹妹素来心肠最软,连杀只蚂蚁都不敢,如何敢杀人呢?更何况,凶手不是已经确定就是王妃无疑了么?怎还会疑心是韩妹妹呢?” 夏侯景睿依然没有理会乔夫人,只一径瞧着已然镇定下来安静垂首的韩夫人:“本王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云怀袖紧张的绞着手指头,她其实没有料到夏侯景睿会这样直白的问出来,不过,这出人意料的一举,能吓她一跳,自然也能吓得到没有心理准备的韩夫人——怕只怕,韩夫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而那乔夫人,很明显的在偏帮韩夫人,且神色似乎比韩夫人还要着急……她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即便她们是一伙儿的,在这当头,不是更应该沉默的将自己隐瞒好么?怎还反其道而行? 乔夫人与韩夫人,她们究竟有什么样深切的关系? 屋子里愈发的静了,众人惊惶的瞧着突然生变的这一幕,面面相觑,相顾惊愕。 好半晌,一直垂首的韩夫人忽然轻轻笑了笑,长长嘘叹一声,似极累极倦般阖上浓密卷翘的长睫,点头道:“没错,曹容儿是我杀死然后嫁祸给王妃的——” 她话语刚落,众人面上皆生了一层寒霜,齐刷刷看着她。乔夫人失态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面如死灰。 云怀袖也没有料到,她竟然这样轻易的就承认了下来。她以为她是有备而来,以为她早已经准备好推托之词或者想好了退路什么的,但她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夏侯景睿神情不变,只声线骤然冷了几分:“为什么这样做?” 韩夫人抬起头来,水波般柔和的双眸里隐着眷念的光泽,好似春日碧波般温柔,她只看着夏侯景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良久,勾唇道:“王爷叫她们都下去吧!我只想与你说说话……” “韩妹妹——”乔夫人失声惊呼,面上哪里还有素日的清冷倨傲! 众人愈发疑惑,目光在韩夫人与乔夫人身上来回扫视!韩夫人却看也不看乔夫人,只淡笑着望着夏侯景睿,神情平和而温婉:“王爷,请她们出去,好么?” 夏侯景睿静静地点一点头,冲身后的众人挥一挥手,简洁有力道:“下去——” 众人无奈,只得陆陆续续的离开了玉翠馆。乔夫人却一直没动,只定定的看着笑容婉约的韩夫人。云怀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随众人出去,她实在很好奇韩夫人这样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会杀害曹容儿的真正动机,所以半天也迈不动脚步往外走,直到屋子里的人只剩下夏侯景睿、韩夫人以及乔夫人了,她才在冲夏侯景睿眨的眼睛都快要抽筋了的状态下,磨磨蹭蹭的往外走。 “怀袖,你留下!”夏侯景睿目光并没有从韩夫人身上移开半分。 真行!看都没看她半眼呢!云怀袖停住脚步,低低“喔”了一声。 韩夫人似惊讶的扬了扬眉,目光终于从夏侯景睿身上移开,落在毫不起眼的云怀袖身上,颇有深意却很是友善的冲她笑了笑。 云怀袖表情微僵,实在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她要不要也回对方一个和善的笑容。但,对分又是陷害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人,很难笑得出来好吧? “王妃也在。如此也好——”韩夫人极力微笑道:“我之前还在想,让王妃受了那样大的委屈,恐怕都没有机会跟你说声抱歉,幸好……老天爷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她说着,盈盈起身,敛衣正色,朝她深深拜下,以示她的歉意! 云怀袖有些发懵,这个韩夫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反正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杀人凶手呀!可是她承认了,还为冤枉陷害了自己而给她道歉……一般杀人凶手被揭穿后都嘛是歇斯底里、穷凶恶极的样子,但她却表现的这样平静平和!除了手臂上的抓痕,她实在看不出来,她到底哪里像杀人凶手? 乔夫人依然端坐在原处,她神情颓败,双眸也似染上了薄薄一层灰败的尘土颜色,声线颇有些冷,但细听,却又能清楚的听见她平淡嗓里的怨怼:“妹妹,你何苦这样?” “乔姐姐,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吧!”乔夫人说了这么多,而这,是韩夫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回头看着她难过的似要哭出来的模样,轻巧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温柔甘甜,恳求的望着她的眼睛。 但乔夫人只一径摇头,摇头的力气只带动耳垂上长长地银叶耳环轻轻一晃,她勉强扯了扯嘴角,极力笑道:“算了,姐姐能走到哪儿去呢?你在这里,姐姐便也在这里!你放心,姐姐一直陪着你……” 她说着,缓缓起身朝韩夫人走来,走到她面前,含泪与她相视一笑,然后朝她伸出手,似极了怜爱与宠溺的拢一拢她的肩膀:“姐姐绝不放你孤孤单单一个人!” “姐姐,你这才是何苦呢?”梨花带泪的韩夫人扑进乔夫人怀里:“妹妹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可姐姐你跟我不一样……” 什么状况?云怀袖看了半天这姐妹情深的戏码,是啦,很感人没有错,可是,她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啊——怎么忽然就演变成了姐妹情深了? 她只好拿不解的视线去看夏侯景睿,后者只盯着那对相拥而泣的美人儿,沉凝的神色看不出半点别的什么情绪来…… ------------ 第五十三章 真相 许久,相拥而泣的两人终于止了哭泣。[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松开彼此望着对方时,止不住扑哧笑了―― 韩夫人就着衣袖轻轻拭擦乔夫人面上的泪水,乔夫人没有衣袖可以用,手边也没有帕子,抿着唇,蓄着晶莹泪水的眼眸微微弯起,纤细的指头滑上了韩夫人的面颊。 她们含泪看着彼此,偶尔会心一笑――云怀袖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一幕令人心酸不已!她没出声,夏侯景睿也没出声,只静静的看着又哭又笑的她们…… 时光仿佛凝滞在了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 又是许久过去了,韩夫人握一握乔夫人的手,一同面对夏侯景睿,一同莲步姗姗的走近他,然后一同微笑,一同朝他深深弯下了腰…… “王爷王妃,玉娇姐姐,是采月的亲姐姐!”韩夫人看出了云怀袖的疑惑,遂以这话题做了开场白! 如果不是事先猜测到有这可能,云怀袖或许会被她的话吓一跳,看她们之间的种种互动以及真情流露,很难不让人往亲情上头去猜想。见夏侯景睿似乎打算一直沉默下去,云怀袖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你们……你们都是裕国的人?” 不会是什么跑来夏侯王朝窃取国家机密的间谍分子吧?但又不对啊,夏侯景睿就是一个闲散王爷,他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重要机密给她们偷取? 乔夫人淡淡一笑,她的神情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傲,微勾的唇角像是在嘲笑:“事实上,我们都不是裕国的人――” “都……不是?”云怀袖惊疑的望着她不像是在说谎的模样:“怎么可能会不是呢?你……你不是裕国的公主么?被皇上赐给王爷的……你冒充裕国公主,这可是欺君大罪,要是一个不小心被皇上知道了,可是会连累你家人甚至是族人的性命呢!” 抄家灭族――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汉字而已! “欺君大罪?”乔夫人轻蔑的冷哼一声:“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冠以这种罪名,但唯有一个人,永远不会……” 她微顿了顿,瞧着云怀袖微蹙眉的模样,继续道:“因为,他就是‘君’!” 云怀袖的眉心急遽的跳了跳,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心头划过一道雪亮的宛如夏日雷雨天气里的闪电。但却比之方才,镇定了许多:“你的意思是……你们,根本就是皇上派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夏侯景睿,他依然沉默的站着,似乎要将自己站成一棵树,不动不摇,仿若根本没有听见乔夫人说的话,只在她望过来时,冲她牵强的勾了勾薄唇。 他一点儿也不意外!所以,他根本早就知道了?可是,皇上为什么会派人到他身边,杀他身边的人,甚至还嫁祸给她?如果,这些事情都是皇上所为,那么,她骤然一惊――王府里不可能会有小生命,他的女人被频频戴绿帽子……这些事情,不会都是夏侯凌示意的吧? 天,这是什么状况?他的兄长……这么些年,一直在对他做着这样残忍的事情,难怪他会说,习惯了,也就不伤心了!他是怎样才习惯自己兄长这般残忍的对待自己? 她一直以为他这个王爷做的有多么逍遥与自在!原来不是的,她看到得,只是表面上逍遥与自在的他,他的心里,会有多难过被自己唯一的亲人这样对待?可是,为什么夏侯凌会这样对他呢? 犹记得第一次进宫,她还在心中腹诽,这般兄友弟恭的模样,看起来很假――原来,果然是假的! 她的震惊与夏侯景睿的镇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不过细细一想,便一点儿也不震惊了――自古以来,残害手足至亲的君王,历史书上还少吗?只是,历史书上的史记或者数据,那是死的,在看的时候,心里不会有这种惊涛骇浪般的可怕感觉…… 韩夫人细细声接口道:“不错,我们姐妹二人,都是皇上派来的细作,相信这府里,还不止我们姐妹两个……王爷心中要有数才好!” “所以,如夫人的孩子,容夫人的生命,全部都是你们做的?”云怀袖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冷冰冰的问道。 韩夫人缓缓摇头,她一直以一种温柔而眷念的目光看着夏侯景睿,即便是与云怀袖说话,她的目光也并不曾从他的面上移开:“如夫人的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与我们姐妹并不相干,事实上,在她小产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她也是皇上派来的人!” 听到这样的答案,云怀袖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她的神情很茫然,茫然的有些空洞:“她……自己?” 怎样的女人,能狠到这样的地步?连自己腹中的胎儿也可以狠心打掉…… “王妃也别怪她太狠心!”乔夫人凉凉一笑,看一眼身边的韩夫人:“王府里不能有孩子出世,这在我们来之前,就是已经被警告过的事情,而偏偏如夫人她……她自己也很清楚,即便能将孩子生下来,她与孩子的命运,恐怕也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所以打掉孩子,也是她的迫不得已!而这些,王爷都知道的,不是吗?” 所以,在王府里怀上孩子,并不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因为也许下一瞬,孩子会没,更悲惨的,连同自己的性命也会丢掉! 夏侯景睿没有回应只字片语,韩夫人痴望着他,而他,只一径望着深受打击的云怀袖,她连眼神都黯淡的像是在发抖。怎么能不发抖?即便她是那样胆大包天的人,可是她的胆大包天,她所胆大包天的世界,是那样清明干净的……他抿唇,有些后悔――他,不该让她知道这些的! 夏侯景睿缓步走近她,伸手握住她拢在袖中不停颤抖的小手,她的指尖凝着冰凉潮腻的汗水,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唯有手心还是暖的。(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他牢牢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语带怜惜与心疼道:“我不会让你成为她们任何一个人……” 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里冰凉着,似寒冬腊月里垂在屋檐下的冰锥。“我只问你,他三番五次欲要除掉我的意图是什么?” “王妃这么聪明,岂会不知‘借刀杀人’这一招么?”乔夫人冷眼瞧着夏侯景睿以护卫的姿势揽着云怀袖,冷冰冰的说道,侧首去望妹妹的脸,果然,她一直温婉浅笑的面上,笼上了厚重的忧伤与无奈。 她紧一紧她的手,换来她牵强的笑容。妹妹的心事,她如何能不知?她一颗心全系在他身上,她当然也知道,甚至,她今晚,根本就是故意露出破绽前来赴宴,她都知道――只是这样的痴心,究竟,也是错付了! 且不说她们的身份如何,夏侯景睿,根本从来就没有真的将她放在心上过……也只有这个傻妹妹,才会一门心思全扑在他身上,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她是姐姐,她保护不了她,便只有陪她站在一起了! 借刀杀人!云怀袖目中有雪亮的光芒飞快闪过,她的手指那样冷,像是终日浸泡在雪窖里一般,她咬一咬唇,终于迸出一丝笑意来:“原来,我早就沦为了一枚棋子!” 一枚置夏侯景睿和云家于死地的棋子!借刀杀人,杀的是谁?只要她死了,只要云家与夏侯景睿反目……坐收渔人之利的,便是夏侯凌!所以会有那样多陷害接二连三的落在她脑袋上,原来不是看她好欺负而为之,根本,就是预谋好了的! 而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她这个棋子的身份与作用! 他只深深看着她:“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那么云家呢?云家会安好么?”她骤然抬头,冷冷逼视他:“我的父兄,他们也会安然无恙么?” “呵……云家?”乔夫人再次冷笑着出声:“知道皇上最忌惮什么吗?富可敌国的云天音,手握兵权的云昭逸……你觉得,云家人能安然无恙的可能性有多少?” “姐姐,你便少说两句吧!”韩夫人看一眼云怀袖灰败的脸庞,似心有不忍的扯一扯乔夫人的手,勉强笑道:“王妃自不必担心,王爷定会尽全力保护云家的!” 云怀袖冷嗤,声调倏地提高,尖刻而锐利:“保护云家?他凭什么?他连自己的女人孩子都保护不了,他凭什么保护云家?” 她用力挣脱他的手,冷眼睨着他,唇角微勾,冷冷的在笑:“你们以为,保护一个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么?云家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抱歉,我有事要先离开!” 她必须赶回云家,告诉父兄这件事情,在事情尚未发展到令人不敢想象的地步时,她要想法令父兄脱离这样的险境――胳膊拧不过大腿,云家拧不过夏侯凌! 她绝对不要眼睁睁的看见云家或者家破或者人亡这样的悲剧发生――云家的每一个人,对她而言都是那样的重要!是他们每一个人对她无私的爱,才能让她来这里的这三年里,活的那样恣意畅快…… 夏侯景睿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冲势:“你现在回云家有什么用?你的父亲与大哥,他们不会相信你的说辞,他们不会相信他们的一心报国、赤胆忠心会被他们的君主所猜忌,所以你冲动的跑回去,恐怕只会让他们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这就是你所要做的吗?” 见她不似方才那样激动,他小心的将呆掉的她揽进怀里,沉声在她耳边说道:“虽然,现在仅凭我的一己之力,无法保护云家,但,相信我,你所在乎的,我一定会尽全力保全――” 云怀袖闭一闭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下来,她的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仿佛拽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很重要!” 他紧一紧手臂,不需要更多的语言,这一刻的她,脆弱无助的一点儿也不像她!只是听到云家可能会的危险,她的理智她的冷静她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如果说,云致宁云天音的软肋是她,那么,她的软肋,何尝不是他们呢?“我知道!” “妹妹,这样,你还认为值得吗?”乔夫人轻叹一声,侧头定定瞧着以无限空洞的眼神望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的韩夫人,语带怜惜与不值! 韩夫人缓缓摇头,轻轻一笑:“我心中认为值得,便是值得的吧!只是……连累了姐姐!我原想着,反正我是将死之人,能保全姐姐便也罢了,谁知姐姐你偏要站出来!” “咱们姐妹从小失散,好不容易相遇,却是在这王府之中,认出你的那时候,姐姐便发过誓,无论如何,总要保护你,断不会再像小时候,眼睁睁的看着你被贩子拖走……姐姐以为终于可以保护你了,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我自以为是了……” “姐姐!”韩夫人泪已盈眶,紧握着乔夫人的双手:“终究,是妹妹任性,才会连累了你!” “傻瓜,你只是……太爱他了!”乔夫人怜爱的笑着,拢一拢她的肩膀:“姐姐什么都给不了你,便也只能成全你了!王爷,容夫人的死,虽是妹妹所为,可是,她杀她,也是为了你好!因为容夫人,也是皇上的细作,而,妹妹无意间知道了这件事情,也知道容夫人打算利用腹中胎儿算计王妃的计划……妹妹她,也许并不知道王妃在你心目中的重要性,她只傻傻的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因为她知道,一旦王妃在王府里有任何事情,云家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她不愿意你陷入那样的境地当中!” 乔夫人顿一顿,怜悯的望一眼韩夫人:“如今,王爷只需要除去我们姐妹俩,这府里,就再没有皇上的人了!” 云怀袖在夏侯景睿怀里发出长长一声叹息――夏侯景睿这样的人,要爱上,真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如她们所说,容夫人也是一名奸细,但她,也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夏侯景睿,因为她的自苦不是假的,她从前只认为她的自苦她的转变皆是因为爱夏侯景睿而不得所产生的。现在想来,有很大部分,其实也是因为她爱上了夏侯景睿所以内心里的一种挣扎吧! 其实,她有很多次对自己下手的机会,可是到死前,她也没有对她下手――或者如乔夫人所说,她正计划着下手……对她,即便她想过陷害她,但她仍是觉得她很可怜!也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吧! 杀死自己府中胎儿的如夫人,来不及动手的容夫人,以及乔夫人和一样深爱着他的韩夫人,她们都有她们的使命和无奈。可是……“如果真如你所说,韩夫人并不想看着王爷出事,最后,却仍是将我牵扯了进来,与你一起演了那一出双簧,为的又是什么?” 她们姐妹俩,一个杀人,一个抓凶手,配合的这样的天衣无缝,让人如何相信她之前所说的话? “妹妹要杀曹容儿的事情,她并没有同我讲起过,是我觉得她最近有些奇怪,因而多留了个心眼。她从窗口进了曹容儿的房间,掐死曹容儿后就慌张的离开了……”乔夫人淡淡说道,用力握一握韩夫人颤抖的指尖:“说起来你们也许不相信,她是第一次杀人,所以惊慌失措的离开后,房间里到处都留有痕迹。我一直尾随着她,她离开后,我进了屋子,将她留下的痕迹处理干净后,在曹容儿未喝完的参汤里下了毒,然后趁着尸体尚温,将参汤灌进她嘴里,造成中毒的假象……后面的,你们都知道了!” “可是,你知道吗?”云怀袖望着垂首紧抿唇的韩夫人:“你这样做,并没有帮到他任何……甚至,他将面临的,会更危险!” 韩夫人蓦然抬头,神情紧张的看过来:“王妃此话怎讲?” “皇上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皇上会怎样想?”他派来的人,最后都没了,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他会认为,王爷开始反击了,而一旦他有了这样的想法,你认为,王爷他还能安全么?” 既然他都能做出断人家子嗣这样的事情,那么,要了夏侯景睿性命的事情于他而言,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她转回头,神情肃穆又略带不安的望着夏侯景睿:“你应该知道此间的厉害关系,怎么还……” 心里雪亮亮的一闪,她恍然大悟,倒抽一口冷气:“你想釜底抽薪――” “不管进退,我都没有别条路可以走了!”不追究真凶,那么便会让她背上凶手的罪名,云家不会放过他,而要洗脱罪名,定然会引起夏侯凌的注意与警觉,最重要的是,如她所说,他派来的细作死的死了、疯的疯了,他定会认为他已经存了反意,怎还可能会留他? 只是,太子的事情会羁绊他许久,所以,待他回过头来有空处置他时,他已经有了足够的翻转乾坤的本事了。眼下,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可可你……你这样做……我爹与大哥是不会允许的!”她当然知道他们忠心到了何种程度,如果夏侯景睿想要取夏侯凌而代之,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你别想动他们的主意!” 她警惕防备的模样,看得他忍不住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他们的主意了?我答应过你,会尽全力保全云家的每一个人,你啊,即便不肯全然相信我,也请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信心,好不好?” 如果云怀袖还看不出来夏侯景睿对她的不同,那么她真的就是蠢蛋一枚了,可是,她不懂――“你对我这样好,是因为我不能出事?亦或是……想更好的利用我的父兄?” 夏侯景睿听的只想叹气:“你方才才说了,你的父亲与大哥不会为我所用!” 除了利用,她的脑瓜子里就想不出别的什么来吗?比如他……喜爱她之类的? 她眨眨眼,眸里明显还有犹疑的痕迹,张张嘴还欲再说点什么,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横在她唇上:“现在,先解决了她们的事情,我们再慢慢谈,如何?” 见她面上犹有不甘,再追加一句:“反正眼下的局势你已经一清二楚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谈――”谈到她满意为止! 韩夫人的神情再次黯淡下来,嗫嚅着开口:“我……我没有想那么多!我不知道会给王爷带来更大的灾难……我不是有心的,我若早知道会这样,一定不会这样鲁莽连累了王爷……” 乔夫人很镇定的望着他们:“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你们走吧!离开夏侯王朝,天下之大,总会有你们立足之地!”夏侯景睿还未开口,云怀袖便抢先说道!以她有仇必报的个性,她不应该这样轻易的放过她们的,可是,谁叫女人都是感性的呢!韩夫人对夏侯景睿一片情深,着实令她动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我不追究,皇上也不会放过她们的――”她有时候,真让人忍不住要叹声“天真”! 韩夫人含着怪异的笑容,缓缓摇摇头:“不劳王爷王妃费心了……”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身体一倾,人已软软往后倒去,乔夫人大惊,伸手急忙去扶她的身子,却仍是落了空,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子如秋风中的枯黄叶儿坠落成落败的姿势,潸然落泪,悲凄喊道:“妹妹……” 夏侯景睿深邃的目中有幽冷的光芒悄然闪过,在云怀袖惊惧的望向他时,安抚的朝她笑了笑,然后牵了她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妹妹!”乔夫人半跪在她身旁,悲戚的啜泣着,“你当真好糊涂……” “姐姐,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即便今日真能与你走出王府,你也知道……没有皇上的解药,我根本也活不长!”韩夫人静静的在笑,抬手想去拭乔夫人的眼泪:“我本就糊涂,你便原谅我最后一次的糊涂吧!” 温热的鲜血从她嘴角汩汩流出,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可是唇角怡然的笑容,却是那样美丽。她极力支撑着也无法掩饰住眼中逐渐失却的神采,像冬日取暖的炭盆里燃尽的余灰,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她的目光穿过乔夫人,遥遥落在夏侯景睿身上,她朝他伸手极力的伸出手去。夏侯景睿的脚步顿了顿,似有一丝不确定的迟疑,云怀袖忍住眼里的温热,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后退一步,推一推他有些僵硬的背脊。 夏侯景睿回头看她,她抿抿唇,又推了他一把!沙哑的嗓听似在哭一般:“她来之前服了剧毒……与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毒气早已经渗透了她的五脏六腑,我……救不了!” 故意与他们说这样久的话,便是不让他们察觉她事先已经服毒了吧!所以,她根本就是一心求死……这样柔弱的女子,要有多勇敢才能毫不犹豫的、甚至微笑从容的赴死呢? 为了夏侯景睿――她真的,爱极了他吧!他呢?他有那么多的姬妾,那么多人爱着他,他能……爱的过来吗?眼睛无比酸涩,她仰头,闭一闭眼,清亮的泪珠无声无息的滑进发间…… “王爷,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真心?”韩夫人喘息着,期冀的目光带着急切,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湿腻的沾在颊边,她极痛,却一直隐忍的不吭一声,望着夏侯景睿,不舍的眨一下眼睛,生怕错漏了他点头的动作。 夏侯景睿僵冷的表情又些微的裂痕,他蹲下身来,乔夫人流着眼泪将她冰凉湿腻的手,郑重的放到他掌心里,她面色苍白的吓人,眼底尽是哀恸,憔悴支离,哀哀望着只以沉默以对的夏侯景睿,低低声哀求:“王爷,看在她就快要死了份上吧……” 韩夫人微微一笑,唇角的鲜红涌的更快更急了,她清浅的叹息低不可闻,微摇头:“姐姐……终究是我太奢望了!王爷,不说也好……不说,我还能抱着那样的念想……我宁愿相信,你对我,是有过真心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点点我也心满意足了……” 云怀袖用力咬唇,双手掩面,不忍再看―― 夏侯景睿何其残忍,她都快死了,他就算对她没有半点真心没有一点感情,在这当头,骗一骗她会怎样?他却连骗一骗她都不愿意…… “……本王记得,第一次在皇宫里见到你,你还只是浣衣局里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撞到了本王,很是惶恐的跪着求本王饶恕你!”夏侯景睿终于开口,让他开口的,不是乔夫人的哀哀泣求,也不是韩夫人眼里更加黯淡了的神采。他只侧目望了眼哭花了妆容的云怀袖,她正拿不谅解的目光泪眼朦胧的瞪着他。 “王爷居然还记得?”韩夫人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那样满足与欣喜,她逐渐黯淡的眼底奇迹似地泛起了晶亮的光泽,“我一直以为,记得的人,只有我自己……我当时,吓得只晓得一径的哭和磕头,你见我那样惶恐,笑着扶我起来,还直取笑我说我一定是水做成……这一幕却被皇上看在了眼里。没多久,皇上召见我,说要将我赐给你,但却是要我来,监视于你……” 她向他伸出另一只手,吃力抚上他俊美的脸庞,眷念又温柔的抚着他的浓眉挺鼻:“我怎能对你做那样的事情?可是皇命难为,而且,我也好想……好想天天见到你,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不会――”他没动,任由她冰凉的指尖在他面上游走,单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眼眸,是教人无法猜度的深不可测! “呵……”韩夫人含泪微笑,她的笑容似绽在春日里梨树上的第一朵梨花,那样纯净而美好,“在我第五回传回去‘风平浪静’后,皇上对我起了疑心,是夜,便叫人带了毒药前来……我不在乎,只要你安然无恙。可是皇上已经不信任我,他又借赏赐的名义,送了好多与我一样的人来……” “本王知道!”他赐给他的女子,他从来不敢掉以轻心,就连怀袖,他最初,也是那样忌讳的!“本王没有怪过你――” 她点点头,仿佛很倦,眸中多了一份欣喜的释然与欣慰,搁在他脸上的手,似再也没有力气,软软的垂落下来,如羽双睫不堪重负般一低,一滴清亮的泪自眼角缓缓滑落,瞬间融进她的鬓发里,“王爷,你再……抱一抱我吧!” 乔夫人掩着嘴唇,跪倒在她身边,瘦削的肩膀不停抽动着,却不敢哭出声音来。 云怀袖缓缓蹲低身子,双臂用力环抱了双膝,将头埋在臂弯里。喉中像是哽着石头,难受的连心脏都在不停的收紧,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只觉得悲伤像是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连绵不绝的杀的她措手不及…… 夏侯景睿微垂了眼睫,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倚靠在他怀里。她温柔的靠着他,满足的轻叹一声:“真好!你好久……没有抱过我了。王爷,我好累,好想睡了!”她的声音含着满足,一点一点低了下去:“王爷,请你一定要宽恕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要小心皇上,还有,太子……” ------------ 第五十四章 与真心无关 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无边的浓墨黑暗如无边无际的大网,绵绵密密将人罩在其间,连呼吸,都是痛的! 她缓缓踱出房间,将如针扎般绵密的哀恸哭声与唇角凝着那样纯净美丽笑容却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来的韩夫人留在身后。[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夜色流觞,七八月的天气,黎明前的寒意猝不及防的袭上她的身体,她紧了紧双臂,回头去望灯火依然明亮的玉翠馆,恍如经历了一场噩梦。彻骨的冷,让她几近虚脱—— “小姐,你没事吧?”听到消息的柳语坐不住,不管不顾的跑了过来,正好看见她失魂落魄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摇头,冲柳语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哑声道:“……我很好!” 柳语心疼的瞧着她哭红的眼睛以及一坨坨被眼泪化开的易容粉,伸手替她抹掉面上的易容粉,边说道:“小姐,笑不出来便不要勉强自己吧!” 这模样,她看着都心疼,若是被大公子三公子瞧见,还不得心疼死啊!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小姐走出来会是这模样?而为什么,又是小姐一个人走出来?她好奇的要死,可是她知道,现在不能问…… 有冰凉的雨丝滑落,云怀袖麻木的站着,似根本没有感觉。柳语伸手挡在她头顶上,拉了她急急往朝阳阁走去:“小姐,下雨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夏天很多雷电,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却最怕雷雨天气,夜里只要打雷,是绝对不敢一个人呆着的……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似要将她湮没,她听不见柳语焦急的声音,听不见雨水哗啦而降的声音,心底,竟是一片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凉。 兔死狐悲,兔死狐悲吧—— “王妃,请留步!”乔夫人从屋子里冲进了雨帘中,唤住了云怀袖欲离开的脚步。 柳语防备的挡在她面前,警惕的看着一脸平静的乔夫人。她本就穿的极其单薄,雨水浇淋之下,薄薄的纱衣紧紧贴在肌肤上,身体曲线毕现! “乔妹妹这会儿,不是该多陪陪韩妹妹么?”云怀袖推开挡在身前的柳语,冲她摇头,示意她不可无礼。 “妹妹一定更希望王爷多陪陪她!”她淡淡说道,唇畔缓缓浮起一抹飘渺的很不真切的笑容,“妹妹去的很幸福,我好久没有见到她那样笑过了……她终于在死去的那一刻,得到了自己一生的渴望,即便,她依然没有得到王爷的半点真心……” 云怀袖不赞同的摇摇头,鼻间依然酸酸的,连同眼眶都热热的不舒服,她微扬头,让雨点打在面上时,有明显的疼痛感,仿佛只有痛,才能证明自己仍然活着,仍然醒着。“对她来说,王爷记得他们之间的点滴,便是她最幸福的事情了!而他记得,又怎会没有半点真心?” 乔夫人唇畔的笑容渐渐加深,眼里却有灰败如死的冷寂:“记得,只是因为王爷的记性好,与真心无关——妹妹是容易满足的人,所以只要王爷记得,她也就无憾了!” 雨水糊住了眼睛,云怀袖有些看不清乔夫人面上的表情是遗憾还是惋惜。“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乔妹妹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请想一想请求王爷宽恕你的韩妹妹——” “就算王爷宽恕了我,天下之大,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陪着妹妹去了倒也干净。”她落寞凄凉的笑:“反正,我再没有任何亲人了,也再没有任何期盼了!” 她果然有求死之心!云怀袖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道:“你这样想,如何对得起韩妹妹?她想方设想想要保全的,不就是你这个唯一的姐姐吗?她若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只怕去往黄泉的路上也不会安心……你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她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不是跟着她一起去死!你要真跟着她死了,黄泉之下见着了,她不会原谅你的……她一定不会原谅你!”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连妹妹都没有了……”乔夫人颓然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失声恸哭,“这世间再不会有人陪我哭,为我笑,与我患难与共了……她死了,她再也不会喊我姐姐了,我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离开王府的,我答应过她要一起回头去找我们故乡的,我答应过她要帮她的小孩起名字的……我还一样都没做到,她就死了。我再也做不到了……” 这个痛失妹妹的女子,尖锐入骨的哀恸声划破了王府沉郁厚重的黑夜。云怀袖分不清楚滑下自己眼眶的,是冰凉的雨水还是温热的泪水。她未经思索,已经蹲下身来,将自己肩头无私的提供给了哭的宛若小孩的乔夫人。“你可以做到的,你可以带着她一起离开王府,你可以带着她一起回头去找你们的故乡,不能帮她的孩子取名,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的看见你能为你自己的孩子取名字……你答应过她的事情,怎么能失言呢?她想去的地方,她想看的风景,她喜欢的生活……你是她的姐姐,除了你,还有谁更了解她的遗憾呢?” 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奇异的,因为韩夫人而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乔夫人在她肩头呜咽,如受尽委屈不知道如何发泄的孩子,紧紧抱着她的力度,勒痛了她的骨头。她知道,自己于她而言,就是救命的那根稻草。 “我会请王爷对外宣称,你与韩夫人双双自裁……夏侯王朝现在留不得了,若你信得过我,便立刻换了衣裳跟柳语走——”她低声而坚决的对她说道:“去云府找我三哥,他做生意经常跑南疆那些荒蛮的地方,我知道南疆有出海的航船,你搭着航船出海,到达另外的国家,隐姓埋名一阵子,若之后你还想回来,我会想办法接你回来。[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乔夫人听的清楚,自她肩上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疑惑的瞅着她:“你……为什么不恨我?还要帮我?” 她扶她起来,牵强扯出一抹笑来:“助人为快乐之本嘛!好了,不多说了,趁着天还没大亮,你赶紧跟着柳语……” 天知道,在此之前,她只认识“助人为快乐之本”这几个字,并没有机会身体力行过…… 乔夫人却飞快的握了她的手,迟疑的看着身后的玉翠馆:“可是我妹妹……” “王爷定会厚葬于她,你大可放心!”她心中一动,按一按她的手臂:“你且等一等我!” 言罢,转身冲进了玉翠馆中。不过片刻,又风一样的冲了出来,将手中的囊包递到她手里:“这是韩夫人身上的香囊,我剪了她一撮头发在里面,留在你身边,就当……她依然在你身边一样!”也算有个念想吧! 乔夫人哽咽的无法出声,只紧紧抓着手中的香囊。半晌,才压抑住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情绪,抬头望她:“如果说王爷真的真心对待过什么人,那一定是王妃你……府中姬妾众多,受过王爷宠幸的,皆是皇上赏赐给王爷的人!若非皇命,他怕是连我们都不会碰的!” 她微垂了长长卷卷的羽睫,凝在睫上的晶莹,不知是雨水,亦或是她的泪水,她用力握一握云怀袖的手:“你……保重!” 雨一直在下,像是要洗刷掉尘世间所有的的污秽与罪恶一样…… 柳语与乔夫人走了多久她不知道,夏侯景睿在她身边站了多久,她也不知道。直到他幽然一声长叹,将她紧抱在怀里,大步往朝阳阁走去。 锦苏第一时间便被放了出来,焦急的在门口张望着,瞧见浑身湿透的夏侯景睿抱着同样湿透了的云怀袖回来,顾不得惊讶,接过云怀袖回到内室,为她换了干爽的衣裳,头发还没擦干,刚沾着枕头的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夏侯景睿掀帘进来,默默接过她手里干净的大布帕,深邃的目光只一径望着床榻上皱着眉心睡得并不安稳的云怀袖:“你出去吧——” 锦苏虽然不愿,却也不敢违逆他的命令,三顾后,终于离开。 他坐在床沿,用手中的布巾细心的擦着她的长发,偶尔抬眼看一看她,今晚的事情,带给她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吧!韩采月毒发的时候,他看到她哭了——除了云家的人,他第一次看到她为别人哭! 他不知道她那样伤心是因为什么?韩采月与她并无半分关系,乔玉娇甚至想要置她于死地,可是,她为韩采月流了眼泪,为乔玉娇安排了生路……他从不怀疑她是睚眦必报的人,可是刚刚那样的她,让他看不懂了! 他伸手摸一摸她尚有些湿润的脸颊,修长手指不自觉的来到紧皱的眉间,徒劳无功的想要将凝在眉间的忧伤与郁结给推散。她侧身睡着,长长地睫在眼窝下打上厚重的阴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 “我真的做错了!”他不该让她牵扯进来的,他该像云致宁云天音一样护着她纯净无染的那一片世界,他不该让她知道这么多的阴谋与污秽。她的世界里,应该只有阳光与欢笑,迫不得已的面对阴谋后,瞬间又能展颜欢笑,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肮脏邪恶。可是他,让她听见了那样多的残缺与污秽!唯一一次,他为自己的决定后悔了…… “王爷——”辰的声音低沉的响在窗边。 夏侯景睿并没回头,也没收回在她颊上流连的手指,淡淡道:“如何了?” “太子依然没有起色,皇上怒极攻心,晚间曾吐血过一回,不过被他瞒下来了,连太医也没宣!想来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辰尽忠职守的禀告道。 他不时抬眼看夏侯景睿一眼,他周身萦绕着的,那种无以言说的似哀似愁的情绪,神情几乎凝滞在了哪里,复杂而深邃。 香炉里的轻烟微微四散开来,朦胧的望过去,他的脸色濛濛的似二月里的细细绵绵的小雨,绕着轻轻地挥之不去的雾气,有着难言的潮湿——这样且哀且忧的王爷,是辰从未见过的。 他顿一顿,继续道:“谣言已经传了出去,相信明日过后,夏侯王朝便会人心惶惶了……王爷,还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吗?” “很好!”夏侯景睿流连在云怀袖脸上的手指顿了顿,半晌,淡淡道:“暂且按兵不动!他自身难保的时候,是无暇顾忌到本王的!成败,在此一举了!” 辰沉默了下,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王爷,属下不懂——” “嗯?”他随口道。 “刺杀了皇上,不是更省事么?”而那对他们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夏侯景睿的眉心猝然耸动了一下,霍地转身,深邃目光沉沉而冷萧的注视着辰:“谁也不准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本王不念情面!” 辰悚然一惊,急忙低头恭谨道:“王爷放心,没有你的命令,属下们不敢妄动!这……只是属下自己的疑惑罢了!” 他摆一摆手,收回令人心惊的目光,淡淡道:“夏侯凌登基这么些年,根基早已牢不可破,国泰民安,自然是民心所向。他若这样死了,登基的不会是本王而是夏侯玦——朝中大臣与天下万民因为夏侯凌的关系,也会拥护他,而不是本王,明白吗?” 而他一旦有所动作,被人唾骂事小,失去民心,他那帝位,只怕也是坐不稳的——民心乱,天下乱,相信觊觎这大好河山的,绝不会仅有他夏侯景睿一个人! 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并不只是一句空口白话而已! 夏侯景睿起身去放碗,云怀袖还在思索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不小心惹到他了?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不但怪,还很僵呢!不然,她找个什么话题好了…… “要记住我的话,真的有那么难吗?”夏侯景睿突兀的嗓,出现在云怀袖张嘴之前。 是以,当她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时,愣愣的忘记了合上嘴巴——他说了那么多句话,她怎么知道他要她记住的是哪一句?莫名其妙的,好歹也要给点提示呀!可是这样的低气压,她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向他说请教啦! “私下里,叫我的名字,真的有那么难吗?”他面色平静的望过来,黑眸深深浅浅宛如笼着一层雾气,嗓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云怀袖小心的眨巴了下眼睛,再小心翼翼的吞了口口水——所以,她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他之所以情绪不高,之所以甩脸色给她看,是因为,她没有喊他名字的关系? 拜托,要不要这样计较啊!不就是个名字嘛?为什么非要逼她喊她喊不出来的呢?这种……这种事情,也是需要时间去习惯的吧,哪有人一张口就能习惯喊他名字的? 心里那样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扯了扯僵硬的唇角笑了笑,不自在的别开视线:“那是……臣妾还……不太习惯的关系,所以……” “是不习惯,还是不愿意?”他目光淡淡的从她面上滑过,如水一般不留痕迹! 这个人是怎样?非要跟她就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争论吗?她倒是有一大堆比这个有营养一百倍的话题,可不可以好好跟他谈一谈她的话题?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来,平静的看向他:“如果,你真的很在乎称谓的问题,那么——”OK,“以后我会注意,不过我方才也说了,这是习惯问题,一时之间要改掉可能真的不太可能,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不要动不动就甩脸色给她看! “希望你这不是推托之词!”夏侯景睿眼里滑过一丝深深的阴翳之色,默然片刻,道:“你身子还弱,再休息一下吧!” 她微鼓着双颊,视线落在他眼窝下的淤青上,心中一动:“不会……这两日你都没睡吧?” 他看她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上前扶她躺下,她整个人呈惊愕状,傻傻愣愣的瞪着他,不会是真的吧? 她昏睡两天,他就守了她两天?为……为什么呀?难不成真像乔夫人所言,他待她……最好不要吧?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的命运是纠缠在一起了,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要跟他怎样勾勾缠啦!她还盼着某一日能够离开这深深府邸呢! 云怀袖,记住啰,动什么,千万别动感情啊!动感情的下场有多惨,府里的女人已经做了很好的注解了,千万千万不要步人家的后尘啊! “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然你快回房躺一下吧!”他又不是铁打的,让她一晚上不睡都会累挂啦,他居然两个晚上没有睡过,真不将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呢!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都是没前途的笨蛋啦! 他甚是散漫的瞥她一眼,用行动回应了她的建议——脱了鞋袜,大大方方的往她旁边一趟:“里面一点,外面有些窄!” “……喔!”她呆呆的应一声,竟真的往里面挪了挪。刚一挪完,小脸整个儿垮了下来,她在蠢什么?他叫她挪一挪,她还真听话的挪了,天,她的脑袋被这场高烧烧坏了吧?“这地儿可能有点窄吧!那……你要喜欢,我让给你好了,反正我也睡了两天,很够了!” 她说着,就要掀被起身,下一瞬,整个人僵成了动也无法动的活化石,全身上下能动的,唯有那对不停紧缩着黑瞳,极缓慢极缓慢的往下瞧,落在横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过分长的长臂,微张的唇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他最好是不小心的! 夏侯景睿翻身,将手横搭在她的腰上,成功的制止了她的落跑举动,他闭了眼,神色困倦的模样,呢喃的声调似都有些不清楚:“不会很窄,够躺就行了……好困,你也再睡一下吧……” 他逐渐无声,头安静的靠着她的肩膀,长臂依然横在她腰间,呼吸均匀而平缓—— 不会吧?他居然这样睡着了?喂,兄台,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你倒是舒舒服服的睡着了,她怎么办?继续石化咩?还是闭上眼睛一起睡?可是再睡骨头一定会散掉,而且,虽然说他们也一起睡过啦,她现在若矫情的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狗屁话,自己都会忍不住鄙视自己的呢!但,问题是每次都是她不管不顾的先睡着啊,清醒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耶! 所以,这种状况,谁来教她怎么办啦! 她苦着脸,一点一点将宛如生锈了的脖子咔嚓咔嚓转过来,目光落在夏侯景睿半埋在柔软枕头里的脸,这家伙,连侧脸都那么好看,难怪会有那么多女人为他要死要活的。 啧,睫毛居然比她的还长还浓——过分!鼻子也不要挺得这样恰到好处好不好,一点刺都挑不出来——没有成就感!嘴巴也是,一定要薄的这样性感吗?总之,是很帅没错啦,可是太帅的人会让人没有安全感呢! 她扁扁嘴,更凑近他一些,啧,睡个觉都能这样吸引人,难怪会是祸害呢!乔夫人说,他只碰皇上赐给他的女子,从没有碰过府里其他夫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去,若不碰,他干嘛要将那些风情万种的女子娶进王府里来呀?又不是用来当摆设的花瓶……不过,夏侯景睿,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对我好的呢?”云怀袖瞧着他安稳的睡颜,无声的动着唇瓣。 他对她好,是个傻瓜也该觉出不寻常了!可是他对她好,是因为她是云怀袖,还是因为她是云、家、的云怀袖?是后者吧,因为有利益牵扯,所以不得不对她好。可是,会不会太超过了? 感情这种东西对她而言真的很陌生,她从不认为自己需要亲情友情之外的其他感情,有父母有哥哥的亲情之爱,有锦苏柳语的朋友之情,她已经觉得很富裕了,她只想快快乐乐的与他们生活一辈子,从没有想过,某一天,某一个男人会介入自己的生活。 可是,就这样介入了!而她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以为他花的不得了,谁知他并不碰奸细以外的其他人,以为他轻浮无礼,可是有时候,又分明谦和如玉,以为他谦和如玉的时候吧,他又把霸道演绎的淋漓尽致…… 其实,他真的不似表面上见到的那模样吧!毕竟,他清楚知道,皇上对他的忌讳以及对他做过的种种事情,却还能笑脸相迎。这就足以说明他善于隐忍,一个善于隐忍的人,其本身就是一个伪装高手吧!所以在皇上面前,他才能表现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其实,也很可怜吧,人前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必须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才能换的暂时的安全。 这样的他,有想过反击吗?一定有过吧,不然,云家于他算什么?她云怀袖于他,又算什么? 秀气的眉不自觉的沉了沉,忽然又想起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的命运,心里头有雪亮的恨意一闪而过——最恨的就是被人利用了!夏侯凌明明白白将她当成棋子,他也一样,不过隐藏的好而已! 所以,她于他而言,终究还是一枚棋子?可是他自己也说,父亲与大哥根本不可能站在他这边的,那么,她于他的用途究竟是怎样的? 好烦恼哦!都怪他啦,他倒好,舒舒服服睡着了,害她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烦个不停——不过,不管怎样,谁敢动云家任何一个人,她一定,一定不会与之善罢甘休……“夏侯景睿,我不想把你当成敌人,所以,你最好不要有动我父兄的主意!” 无意识的伸手,模仿他曾经对她做过的动作,轻轻拍一拍他的头顶,沉沉一叹,缓缓闭上了眼睛——好吧,睡觉! 再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视线对上正侧身支颐含笑望着她的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依然没有习惯身边有人的她下意识挥出了拳头—— 早有防备的夏侯景睿轻轻松松避开她来势汹汹的拳头,顺手将她的拳头包握在自己暖暖的掌心里:“如果你每次醒过来都要给我一拳,我怀疑,我还能不能出去见人?” “……”呃,这能怪她嘛,纯属条件反射啦!讪讪的冲他笑一笑:“我……睡太多了有点糊涂!” 见他果然睡了一觉之后精神比之前好了太多,连脸色似乎都好看多了,弯眸笑着,也不像之前那样阴阳怪气的,心下跟着一松,视线越过他往窗外瞧去:“现在什么时辰了?” 夏侯景睿伸手捋一捋她额前的碎发,动作极自然与熟稔,漫声道:“快傍晚了,怎么?饿了么?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傍晚?也就是说,他根本睡没几个小时而已,她在他甚为关切的目光下微摇了下头:“离晚饭时间还有一阵,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她没抗拒他亲昵的举动——反正抗拒也没用。何况,她似乎,越来越不反感他对自己‘动手动脚’了呢!呃,这样不好不好…… “已经够了!”之前两天因为她的高烧总是退不下去,他守了两天,连瞌睡都不敢打,直到她真的醒过来,他才能放心的合一下眼睛,不过,这一两个时辰对他而言,已经够了!“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问题是有很多,不过在问问题之前,请允许她——先起身再说行不行?她示意般的垂眸瞥一眼依然搁在自己腰间的那只长臂:“睡得久了,骨头好像都酥掉了……” 他也不为难她,微笑了笑,翻身利落的离开床榻,云怀袖见状,忙跟着爬起来,趁他弯腰穿鞋袜时,整理了下凌乱的亵衣,拖过外袍胡乱套上,腰带也是急急忙忙松松垮垮的系了下。 夏侯景睿忙完自己,正要转身帮她,见她已经将自己打理好了,勾起的唇瓣弧度似乎更大了些:“你最近似乎毛躁了些——” “诶?”她不解的顺着他暧昧不明的视线低头瞧着自己,苍白的小脸立时涨得通红,慌慌张张的拿手掩住不小心暴露的胸前的风光——方才动作太急,拉扯亵衣时竟然不小心拉掉了上头的盘扣,粉红的兜儿衬着大片雪肤就这样大刺刺的摆在他面前…… 他目光灼灼的望过来,云怀袖只觉得被他看着地方似乎都要燃烧了起来,忙背过身去,结结巴巴解释道:“盘……盘扣掉了……” “那……怎么办?”他明知故问,清朗的嗓音有藏不住的笑意——她窘迫的模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去一样,真有意思! 云怀袖自然听出了他言语里的笑意以及他根本就是在看她笑话的心情,稳一稳心神,咬牙道:“看王爷你是要赐我一根针亦或是另一件有盘扣的衣裳——” 她其实很想说,不然请王爷你先出去,让柳语或者锦苏进来……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否则柳语不会被他毫不留情的丢出窗外去。连饭都是他亲自去端来,说明他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他……们! ------------ 第五十五章 讲故事 夏侯景睿到底也没有太为难她,从衣橱里翻出干净整洁的里衣来,在她欲言又止的不知是要他滚出去还是请他暂时回避的目光中,指了指热气袅袅的屏风后:“你流了很多汗,泡个澡会比较舒服——” 呃……她能问问那个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吗?算了,摸摸粘腻的吓人的肌肤,泡澡的必要性已经不需要多说了!只是,她泡澡,他做啥? 夏侯景睿微眯的目光落在她疑问的面容上,淡淡扬眉,淡淡挑唇:“你那表情,仿佛在邀请我与你一起……泡澡?” “咻”一声,云怀袖抱着手里的衣裳钻进了屏风后面。[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听见夏侯景睿无法抑制的笑声在房间里朗朗传开……臭家伙,居然耍她!不过,他应该不会进来吧? 迟疑了下,低头瞧瞧黏在皮肤上的衣服,一咬牙,就这样跳进了偌大的浴桶中—— 听见屏风后的哗啦水声,夏侯景睿微有些诡谲的弯弯眸,在桌旁坐下来,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想听故事吗?” 心中正忐忑不安生怕他会冲进来的云怀袖闻言怔了怔,这人怎么突然有了说故事的心情? 不等她回答,他径直开口说道,他的嗓很轻,声调懒懒的,很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夏侯王朝迄今为止,帝传三世。皇爷爷乃一介草民,因受不了连连灾害下沉重的苛捐杂税,以及暴君残暴不仁的统治而发动了起义,起义成功后,深受万民爱戴的皇爷爷自然黄袍加身,建立了夏侯王朝——” 云怀袖听着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原本的担心已经叫他的故事所吸引——夏侯景睿应该不是那种闲极无聊而跟她讲古的人啦!他这样讲,必定有他的用意,她不妨听着就好! “皇爷爷膝下包括父皇在内共有十一名儿子,皇爷爷睿智英明,立太子时,立贤不立长,立了当时资质最为出众的六皇叔为太子——往上追溯几乎每个朝代都是立嫡长子为太子,是以,大皇叔心里有多不快便不言而喻了!”虽然她并未出声,但知道她在听就行了。 他缓缓述说着,顿一顿,搁下手中的茶杯,眯一眯眸,望向夕阳余晖洒落的点点残红。“也许是君王之家,相互争斗、手足残杀的事情太过普遍……反正,到最后,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的,不是大皇叔,也不是刘皇叔,而是皇爷爷第九子,也就是父皇。当然,他是踩着他的兄弟的尸体登上去的。” 自然,万人之上的诱惑是一般人能抵挡的住的吗?自古以来,称王称帝的,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体登上去的?要怪,恐怕只能怪他皇爷爷生的太多了吧!瞧现在的夏侯凌多聪明,就生一个——不过就一个似乎也很难稳得住他的大好河山呐! “父皇……”夏侯景睿的嗓音越来越低,似顿了一下,稍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绪后才扬声继续道,“许是怕重蹈他那样的覆辙,他在位二十几载,后宫女子连同当时的皇后,也才仅有八人。父皇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开疆拓土,夏侯王朝在他手上,渐渐盛大了起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随处都是兴兴向荣的好景象。但此时,却有另一件事情困扰着父皇,那就是,除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皇兄,他的膝下,再无所出——” 呃,这生的太多了会让先皇他老人家不安乐,这只生一个不是挺好吗?他老人家自己尝试过兄弟太多了的困扰,就不要随随便便‘制造’那么多喜欢反目的兄弟出来嘛!真是自相矛盾呀!云怀袖扁扁嘴,漫不经心的将温热的水往自己手臂上浇,继续拉长耳朵听他说故事! “彼时,民间有关于父皇弑兄杀弟的流言渐渐传开,而关于父皇只得一子的事情,也被民众以报应之说传了开来。父皇大怒,下令将散布谣言的人全部抓了起来,拔掉他们每一个人的舌头……”他打住,不让更多血腥之事从他嘴里跑出来吓坏了她,垂眸瞧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唇边的笑容似乎有些苦涩了起来:“父皇开始大肆选秀充实后宫,选秀之事在他的交代下隆而重之,选入宫中的年轻妃嫔如雨后鲜亮的花朵一丛一丛在他面前盛开,他将治理国家的精力全放在了后妃身上,终于,他用他陆续出生的孩子打破了报应之说,他的儿子,甚至比皇爷爷还多!” 恶性循环又要上演了吧?云怀袖咂舌的想,王位争夺大战,必定是夏侯凌完胜了,所以他才能登上王位,所以,除了夏侯景睿,他再没有别的兄弟,话说,既然他能铲除他的那么多兄弟们,为何独独放过了夏侯景睿?且还让他活到了现在才开始忌惮? “但是——”他的嗓一点一点的沉寂下去,半晌没有再开口。 云怀袖心里那个急啊,哪有人吊胃口是这样吊的?但是怎样?他倒是说呀——“你……还在吗?”不会说着说着走了吧? “呵……”夏侯景睿轻笑一声,流彩眸光微转,露了一丝笑意:“接下来的事情,却让父皇更恐慌了——除了皇兄,他所有的孩子,包括女儿,没有一个能活过五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孩子们一个一个的在他面前死去……他甚至开始相信,那是他的报应!” 云怀袖浇水的手僵在半空中,神色微凛,除了夏侯凌,其余的都死了……这不明摆着跟他有脱不了的关系嘛!那么精明的先皇,能从那么多人手中抢到皇位的他,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么? “皇兄身体一直很不好,几次三番在危险边缘挣扎,好不容易才捡回了性命!”好像知道她的疑惑般,他淡淡声说着,唇角的脚,讥诮而薄凉,“皇兄十七岁时,父皇在群臣的力荐声中立了皇兄为太子,也是那一年,父皇……在微服寻访的时候,遇见了我的母妃,第二年,生了我!” 难怪,夏侯凌比他足足大了十八岁呢!嘿嘿……先皇可真是老当益壮啊哈哈哈…… “我母妃,她是非常聪颖而又内敛的女子,她很低调的跟着父皇进宫……”记忆好像被中断,夏侯景睿低头思索了一阵,他微微眯着眼睛,有一种细碎的冷光针尖一样在他眸底刺出。[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怎么又没声了?云怀袖不满的在心里嘀咕,他说他的母妃聪颖内敛,应该是很聪明才能保得住他的性命吧?但她到底怎样个聪明法,拜托他快点讲啦!她真的好奇死了…… 静默片刻,夏侯景睿摊开放在桌上的手紧握了握,静下心来,淡淡道:“她入宫不久,就发现宫里面的孩子,表面上都是死于这样那样的疾病,可是,对医药稍有涉猎的她很快就知道,他们都是死于非命,却被人用报应或者诅咒敷衍了过去——每去世一个幼小的孩子,父皇便更加相信报应与诅咒之说,他杀了他的至亲手足,所以报应在了他的孩子们身上!母妃发觉了其间的蹊跷,却也只是放在自己心中,并没有向父皇透露一星半点儿……” “为什么不说?”既然已经发觉了,就该整个儿揭穿才是啊,究竟是谁杀了那么多的孩子?那么多,还没来得及成长就已经凋谢的生命……只可怜他们生在了残酷的帝王家,唉! “因为彼时,她腹中已经有了我——”他沉声回答道。 “有了你,不是更应该说出来么?”这样,他的父皇才能更好的防范吧? “当时,父皇除了母妃,还格外宠爱另一名女子,那是母妃引荐给父皇的小宫女。当时,母妃不能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她要平平安安的生下我来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所以,她以隐忍,来自保!尤其,她虽怀疑宫中那么多小孩的死与先皇后和太子有关,却也始终没有真凭实据!”在那样步步为营、步步惊心的地方,她如何敢张扬宫里孩子去世之谜?那不是自掘坟墓、自寻死路么? 也是!云怀袖想了想,点点头!虽然她个人是不太赞同他母妃只能一味的隐忍这种做法啦,但当时那样的环境,她又怀着夏侯景睿,自然要加倍小心的! “母妃小心谨慎,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终于将我生了下来。三岁那年,母后暗中找到钦天局里一名小官,听说那人善观天象、精通占卜,而那个人,是她的同乡。”他静静吁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到透出洋洋淡白烟缕的青铜小鼎面前,打开鼎盖,慢慢注了一把水合香进去,本淡淡的香气渐渐变浓,透过毛孔几乎能渗进人的骨髓深处,他深深吸一口气,才盖妥鼎盖。 云怀袖却有些了悟了,每当他说不下去或者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的时候,他好像就会特别的停一停,过一会儿再接着讲述!那么,他究竟是因为陈年往事太过久远而记不太清了还是,他说不下去了? “在我生辰那天,父皇为我举办了非常盛大的宴会,休朝三天,百官齐来庆贺——”三岁,已经是能记事的年纪了,纵使忘记了许多,但那天,那场面,却还是深深的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的。“母妃借口请那人替我卜了一卦,那卦意,自然是照着母妃的意思来的,大意是,我的命格与皇宫相克相冲,五岁之前,最好……迁离京都,越远越好!我想,母妃便是想要借此打破父皇其他孩子都活不过五岁的那个所谓诅咒吧!” “正是如此,你母妃才会带着你避居滇南吗?”可是这样一来,就能保他母子平安?若那些人不愿意让他们活着,去到滇南那样环境艰苦的地方,不是更容易下手么? “对!父皇虽然舍不得,但见他言之凿凿,他自然不愿意拿我的性命来做赌注,所以,我在三岁那年,有了自己的封土。”他抚额笑了笑,纵观古今,他大约是最年幼的藩王了:“封王典礼一过,我与母妃便启程去了滇南!” “后来,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滇南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但是在那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藩王,也好过回京都过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吧!“我听讲说,是当今皇上特意将你接回来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这就让人不能理解了,夏侯凌如果真的忌惮夏侯景睿,干嘛还要将他接回来?放任他在滇南那个条件极其恶劣的地方自生自灭不是更好?若他担心他日渐大了不好控制,也可以削减他的兵力,让他没有办法有异心不就好了?这个夏侯凌的想法,还真让人费解呢! 夏侯景睿冷嗤一声,眸里染上凌厉而辛辣的色彩,越来越浓烈的翻滚着,最终没入无尽的漆黑深渊里,他的嗓音却一如既往的散漫柔软:“因为,甫登基的他需要我来帮他树立仁义君子的好形象啊!朝中官员都知道滇南事实上就是一个蛮荒地带,就连九品官员都不愿意涉足的地方!他这一举措,的确为他赢得了许多敬佩声和赞扬声,甚至还有文人为他专门做了文章!” “……哦!”云怀袖恍然大悟,也不得不佩服夏侯凌的好手段,不过就是将他从滇南接回来,看似很微不足道的事情,可是古人,尤其是文人,又常常将道德仁义挂在嘴边的那些人,自然会为他夏侯凌歌功颂德一番!真是好手段啊,佩服佩服! “你也很佩服吧?”看不见她,但他就是知道她此时一定在猛点头! 云怀袖一惊,猛点着的脑袋差点刹不住撞到浴边缘——身体猛的往水下沉去,只露出两只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睛——这个人,不会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窥她吧? “咳……”夏侯景睿好整以暇的清清嗓:“你放心,偷窥这种事情,我不会、也不屑做的!”要看他就光明正大的看,偷看起来有个什么劲儿?还什么都看不到——他敢打赌,浴桶里的她一定连衣服都没有脱! 又……又被他猜中?!云怀袖一口气没憋住,差点呛死在浴桶里——这个人是怎样?读心术还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意思呢?你误会了!咳咳……那后来,你是怎样发现他其实并不是真心的……想要接你回来的?” 大眼骨碌碌四下里转,搞不好他真的有在某个角落里偷看她呢!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人,但老祖宗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还是防一防比较好吧! “我一直都知道!”他淡淡说道,唇角浮上的冷笑与这温煦的嗓音全然不符:“我从来,都很清楚!”从母妃被赐死的那一刻开始! 他一直都知道?说笑呢?“你那时候,才几岁啊?” “五岁,好像快满六岁了……”他静默片刻,眼底的冰寒似要冻住世间万物一般。 有须臾的沉静,听得窗外风声簌簌,撩拨着窗外密密匝匝的树叶,发出细微的哗啦声。他抬头望出去,面容深沉,微微一笑,笑意似雪白犀利的电光,慢慢延上了眼角。 屏风内的云怀袖则是整个人都呆住了——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知晓了那样复杂的事情,他还是人吗他?这么多年来,一点声色都不露,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只是个喜爱酒色、惹是生非的闲散王爷,他也未免,太强了吧? 他刚刚说,五岁,好像快满六岁……他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吧?“王……景睿,你的生辰是哪一天啊?” 夏侯景睿侧目,表情微有些愕然——因为她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也因为她刚刚,喊了他的名字。虽然听起来仍有些僵硬与别扭,可是,她喊了呢! 微抿唇,也将溢出口的笑意抿进了唇里。想了想,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大概是……八月二十吧!”反正母妃过世后他就再没过过生辰,自然也没空记住是哪一天了! 大概?他真的忘记啰!好可怜,这么多年来,一定都没有人帮他过过生日呢!八月二十,不就是再过二十天吗? “我没有记过到底是哪一天,不过每年皇上都会大肆铺张的为我举办生日宴——”当然,他也不会记得他到底是哪一天生的,只知道,八月份,就是他的生日了!作为他的皇兄,自然是要大肆铺张的——也不过是差内务府的人准备罢了,年年都如此,还比不上寻常日子有意思!“所以,皇上派人来通知的那天,就是我的生辰吧!” 听他这样平淡的语气,他好像从来没有期待过过生日耶!这样的人生可真没意思!像她啊,离生日前两个月,她家三个哥哥就要忙的人仰马翻了——光是生日礼物,他们就会花费好多的时间精力去寻找或者亲手做给她,让她每年都会好期待过生日或者过年这一天。 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嘛!不过话又说回来,天天这样胆战心惊的,担心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自己的脖子了,这样的状况下哪里还有心情期待生日哦? 所以,不然——他这个生日,她就帮他操办的特殊一点好了。嗯,他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他眸里有着不解,又有些飘忽的惘然。不会是顺口提醒他她的生辰吧?不对,她的生辰明明在岁末啊!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啊!”到时候保准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可怜的孩子,居然连像样的生日都没有过过!去参加皇上设的宴,多半也是提心吊胆的,有啥快乐可言呢? “怀袖——”他扬一扬声:“你会不会泡太久了?水冷了就赶紧出来,虽然是夏天,可是你身体不好,才刚高烧了,可别再病了!” “喔——”她甚是乖巧的应一声,哗啦一声,从桶里站了起来!他不说她还真差点忘记自己正在泡澡呢,桶里的水也早就凉了!赶紧扯了身上的湿衣服,小人之心的探头瞟一眼很君子的双手负在身后立在窗边的夏侯景睿,三两下套上干净整洁的衣裳,做完这一切,才放心的、长长的舒了口气。 只是,她的心似乎放下的太早了——从浴桶里跳出来时,动作太大,就有水花溅到了地板上,加上她那滴滴答答的湿衣裳,在地板上汇聚了一滩不小的水渍。是以当她准备去穿鞋子而光着脚踩在光滑地板上的水渍时,悲剧发生了—— 夏侯景睿闻声焦急万分的冲了进来,瞧见地上五体投地状的云怀袖,她正哀哀叫着,一张小脸蛋皱成了包子模样,他忍了忍,到底还是将快要冲出口的笑意给忍了回去。上前扶起她,口中责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的云怀袖颤颤巍巍的在他的帮助下爬了起来,顾不得别的,龇牙咧齿的伸了小手飞快揉上自己的胸部——妈呀,都快压成飞机场了,好痛呀! 摔得七荤八素的她自然也无暇顾及这动作在他面前做会引起什么样的误会——他笑容瞬间敛去,担忧袭上了他的眉眼,她这模样,莫非是摔断了肋骨? 无暇多想,抱了她只一闪便回到了床榻上,一手捉了她胸上的小手,一手急切的拉扯着她的腰带—— “你……你干什么?”云怀袖被他如狼一般的动作惊得连痛都忘记了,她摔的惨绝人寰,他却寿星大发?有没有搞错呀?下一瞬,曲起了膝盖,想也没想朝他胸口踢了过去! “……唔!”夏侯景睿闷哼着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他在帮她检查到底有没有摔断肋骨,她不但不配合,还这样大力的踢他,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看来,要检查肋骨有没有断掉的人,变成他了呢! “对……对不起!”云怀袖见夏侯景睿那样火大的瞪着自己,脖子一缩,没节操的开口道歉。道完歉,才猛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跟他道歉——凭什么要跟一个非礼自己的人道歉? 夏侯景睿没好气的瞥她一眼,揉着被她突袭的胸口,下一瞬,浓眉深锁:“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云怀袖原本正打算理直气壮的给他瞪回去,忽然听见他的问话,刚壮起来的气‘嗤’一声全漏了,他这样问,难不成,她误会他的举动了? 果然!这丫头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人?就算他真的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强迫人这种事情,他夏侯景睿不会也不屑为之的!“放心,那种你情我愿的事情,强迫起来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所以,她可以将他的意思理解为:那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他不会强逼着她就范?呵呵……那就好那就好!不过,既然是这样,那他急慌慌的剥自己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他以凶恶的眼神回视她满是疑问的眼神,沉沉的嗓,低低的磨牙声显得尤为明显:“我只是想帮你看看有没有摔断肋骨!”当她痛苦万分的揉着胸部时,他还能做其他猜想么? 啊——误会大了!她忙卸下面上的防备,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意味:“没……应该没有摔断骨头!”只是本来就不很大的胸部可能会因此变得更小!“你,胸口还好吧?” 她记得刚刚那一脚,她可是卯足了全力的,杀伤力绝对不小。 夏侯景睿没好气的睨她一眼,放下按压着胸口的手:“还好——”死不了! 云怀袖松口气,赔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都静默了下来,屋子里流动着的那种异样的气氛,愈加明显了!云怀袖尴尬的望一眼自顾自喝茶的夏侯景睿,这时候,好像要说点什么才显得不那么奇怪吧!可是,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有啥能说的? 沉吟半晌,她才期期艾艾的望向他,“那个,韩夫人,你……”怎么处理的? “我还在想,这个问题你会憋到什么时候才要问我?”明明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问题,偏一直忍着不开口。“对外说是丢到乱葬岗去了——” 这个坏心眼的家伙,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对外这样讲,对她这个内呢?呃——内啥?啥内?内人?贤内助?晕,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让人趁黑将她葬在了玉翠馆后面的竹林里——”吊足了她的胃口,他才漫声说道。 云怀袖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定下来,的确,她刚一睁开眼睛,就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她怕,怕提起韩夫人她都会心伤的要死,怕……从他口中听到他并没有妥善安置这个赴死时只需要他一个怀抱便满足了的痴情女子,也怕再次将他归类到凉薄无情的那一类人中…… 将她葬在那里,是最妥当不过的吧!她还在王府里,还在她很爱的人身边,他是不是也有一些感念她对他的痴心,才这样做的?所以终究,他也不是太无情? 他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漆黑的眸牢牢锁住她的视线:“你不是她,所以不需要常常想起她以便提醒你自己,也不需要有兔死狐悲这样的心情,这是没有必要的,明白吗?” 韩采月是韩采月,她云怀袖是云怀袖,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处,自然也谈不上兔死狐悲的悲伤甚至将自己的命运也套进了她的命运里,不是每一个爱上他的人都是同样的命运!如果他不允,她的命运绝对不会跟别人一样——她怕的,或者抗拒的,是不是就是这个? 她有些迷茫的瞧着近在眼前的他一脸凝重的模样,却,奇怪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以那种茫然的近乎痴傻的表情看着他! 夏侯景睿还欲说些什么,却有婢女在门外轻声道:“王爷,崔御史大人求见——” 他侧头,微有些不悦的拧了眉,随即道:“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那,你有事先去忙吧!”然后放她一个人仔细回想一下他刚刚说的话,唔,他刚刚那话是怎样说的? 他再紧一紧她的手:“等我回来用晚膳!” 见她点了头,他才转身往外走去!他的身影才转出去,柳语便贴着墙根轻手轻脚的溜了进来,云怀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干嘛?做贼啊?” 锦苏跟在柳语身后,听见她的话,“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这不能怪柳语,王爷这两天不准我们靠近你,柳语便时常这样偷偷摸摸的溜进来,呵呵……估计她是习惯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改不过来这偷偷摸摸的习惯呢!” 柳语委屈的嘟了唇儿:“本来就是啊!王爷每次看见我二话不说就将我丢出去,拎小鸡一样的……很痛呢!”而且常常是她从哪里进来,他就将她从哪里扔出去? 最险的一次是她从屋顶上爬下来,王爷问清楚后,拎了她直接往房顶上扔,吓得她哇哇大叫——若不是那叫辰的沉默的像块石头的男子顺手接住她,她这会儿还能以偷偷摸摸的姿势出现在小姐面前吗? “他一定是觉得你太聒噪了,怕你打扰我休息,所以才要将你扔出去——”她家柳语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小姐岂有不知之理?“所以他这样做,没什么不对啊!” “小姐——”柳语悲愤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居然讲她呱噪?她这么呱噪都是因为谁啊?“没良心!” 锦苏轻叹一声,拍拍悲愤状态中的柳语的脑袋:“你什么时候在小姐身上找到过良心这两个字?好了,不许哇哇叫了,让我安安静静的跟小姐说会儿话!” ------------ 第五十六章 凌帝死而天下安 “皇兄怎会不理会?”夏侯景睿眉心紧蹙,惊讶脱口而出:“即便太子殿下身体抱恙,皇兄也不会弃百姓于水生火热中不理不睬啊!皇兄他从来勤政爱民……莫不是他出了奸佞小人?” 崔御史一边摇头一边道:“这些日子下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仿佛,就从太子殿下病倒后,皇上的脾气变得尤为暴躁,一丁点小事也会勃然大怒,就这两日,宫里就斩杀了多名宦官,宫中眼下也是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本王不过两天没有进宫……怎么会这样?太子殿下如今仍是没有起色吗?”夏侯景睿惊疑不定的问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崔御史沉沉一声叹:“太子殿下本就……如今又出了荧惑守心这样的事情,若皇上真的……这夏侯王朝可要怎么办啊?” “崔大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在本王面前说?”夏侯景睿惊怒的瞪着忧心忡忡的他:“本王念在你从官多年,鞠躬尽瘁为国为民,这次失言所幸是在本王面前,若是被别人听去了,届时参你一本,只怕你……所以这次本王便当做没听见,只为了你自己的项上脑袋,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 “谢王爷开恩,下臣糊涂,下臣实在是忧心国家以至于说了这样的胡话……多谢王爷不责之恩!”崔御史诚惶诚恐,深深的拜倒。 “起来吧!”夏侯景睿轻叹,转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半晌,他淡淡道:“皇兄忧心太子,有些事情难免顾忌不到!这样吧――关于受灾民众,你让地方官员帮忙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本王手中并无兵权,所以劳烦崔大人你跑一趟云府找到云将军,问他借些云家将赶赴受灾地方,能救人便救人,能救物便救物,总之将民众伤亡降到最低,相信云将军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再来,本王府里尚有些银子与贵重物事,劳烦崔大人找些人来我府里取,然后用这些银子换了粮食药物给受灾的百姓送去,虽然可能是杯水车薪,但也算是本王的一点儿心意……” 崔大人喜极而泣,久久伏在地上不愿起来:“王爷肯慷慨解囊,肯为百姓分忧解难,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啊!臣代表正受着天灾苦难的百姓,给王爷磕头了!” “崔大人,快请起!你这样说便真的是折煞本王了!”夏侯景睿忙转身过来,阻止他磕头的动作:“本王也只能尽尽这一点儿绵薄之力罢了!你且赶紧去忙吧,耽搁越久,百姓所受的苦便越大了!” 崔御史在他的虚扶下起身,一张老脸眼泪纵横:“下臣从前……只当王爷是不知人间疾苦、好逸恶劳、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下臣从前对王爷的偏见,还望王爷海涵――” 夏侯景睿只淡淡一笑,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拍拍他的肩头,温声道:“快去忙吧――” 崔大人退后一步,敛衣正色,再次深深一拜,这才匆匆忙忙离开!他走的飞快,一路上连衣袂都要飞起来了一半,他没有回头,所以,也没能发现夏侯景睿唇边那高深莫测的笑容…… “所以,你是说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这句话?”云怀袖差点没端稳手里的点心,不敢置信的瞠圆双目,愣愣望着同她讲了眼下局势的锦苏。 “是呢!连三四岁的小孩子都在说――”锦苏愁眉不展的望着她:“皇上派了重兵镇压,说是不准百姓胡言乱语,只要发现有有群众聚在一起,便以聚众闹事散播谣言的罪行将人抓到监牢里,直吓得百姓苦不堪言,即便是邻居,在路上遇见也不敢轻易开口打招呼,就怕落了个生谣造事的罪名!” “锦苏说的是真的!”柳语在边上使劲点头,“我听府上的人说,现在监狱里边都是人满为患呢!好可怕……” “就为了那个什么……没有一点儿科学根据的荧惑守心?”她是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啦,像历史上的秦始皇年间就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不过,那只是火星陨石而已吧,哪里有‘帝王恐有亡故之灾’这样玄乎? “你高烧当晚的红光满天,还有那石头上面的话啊――”这可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怎么会是没有根据的?柳语不服气的说道:“钦天局勘察天象,怎么会失误?” “那石头完全可以是人为地!”不过她所说的红光满天……她没看到过,但不代表人为不了吧!而且也只有一个方向红光满天,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反正,她是不会相信什么‘凌帝死而天下安’这样的话的,这明明白白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她抿唇,有些不安的放下手里的点心――是他吗?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反击了? 他的时机挑的相当好,太子病重,皇上自然无暇他顾,洪灾瘟疫,又给了他表现的好机会……他若此时表现得好,再加上荧惑守心的天象与什么‘凌帝死而天下安’的石头,夏侯景睿,果然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虽然,这只是一个开始,但是,她已经能够看到结果了!当他不再是一府之主而是一国之主后,他们之间这点微妙的感觉,还会在吗?一国之主啊……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发起呆来了?还一脸怅然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没什么!”她忙甩掉脑海里不停转动的念头,勉强笑了笑。 柳语见她确无大碍的模样,这才继续噼里啪啦道:“哪能是人为的呢?你想想看,崖深不可测,而且那石头有很大,据说至少千斤那么重,小姐你告诉我,人要怎么样才能把那石头弄到悬崖下去?” “……说了你也不懂!好了好了,别东扯西扯了,我饿了――”似不耐烦的推了推满脸不服气的柳语,见她不动,威胁般的抬起脚对准她。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柳语吐舌做鬼脸,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怎么只吃米饭?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么?”夏侯景睿望一眼从开饭起……不,从他一过来便一直发着呆的某人,奇怪的看着她心不在焉扒着白饭的样子,忍不住举了筷子去敲她的碗。 想事情想的正出神的云怀袖惊了一跳,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筷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胃口不好么?”不过看起来,明明是有心事的样子!奇怪,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跟他说的?他不认为他们之间还能存在什么秘密呀! “可能……没什么胃口!”她搁下碗,微撇了撇唇:“你慢慢吃,我吃饱了――” 夏侯景睿也跟着放了自己的碗,取过一旁干净的备用的小碗,舀了一碗汤递过去:“大夫说你身体底子不好,原因便是气血不足,这是我特意让人炖的怀参阿胶汤,你多少喝一点――” 他那样切切的望着自己,诚恳的模样好似在请求,云怀袖没有理由拒绝也拒绝不了这样的好意,只好道了谢接过碗来。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一边偷眼瞄他,一边转着手里的碗,试探道:“你……最近应该很忙吧?” “忙?不会啊!”他轻松的耸耸肩,随即奇怪道:“怎么这样说?” 这个问题,可以摆在台面来说吗?好像不行呢,毕竟,于他而言,篡夺或者是觊觎那个位置,都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话题吧?权衡了一下,她还是觉得这话题太沉重而且不够安全,那还是算了吧!于是呐呐道:“没……就随便问问而已啦!” 夏侯景睿微挑眉,淡淡笑了笑:“你是想问,外面那些事情,跟我有没有关系是吗?” 本来垂着头研究自己细细小小的手指头的云怀袖迅速抬头,迟疑的瞧着他稀松平常的模样,期期艾艾道:“呃……可以问……吗?” “当然,只要你问,只要我知道!”他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她! “那……关于荧惑守心的天象?”是他自己说可以的哦,没有人拿刀逼他哦! 他笑的有些坏,邪佞佞挑高了眉眼,又似乎很得意的模样:“东南方之所以会出现红光满天的好像荧惑守心的天象,我想,那晚上可能恰好有一群人不太睡得着觉,然后觉得有些无聊,顺手就堆了一些柴禾,再浇了一些油,那天晚上好像刚下过雨,所以天空很是碧蓝,映着那样的火光,我想……大概比较像所谓荧惑守心的天象吧!” 就……就这样?他说的这样轻巧,什么可能恰好有一群人什么刚好又很无聊……不过他这样说,不也是间接的承认了,这事,的确跟他脱不了关系!“那,关于那块刻着字的大石头?” “那个哦――”夏侯景睿支颐浅笑,笑容懒洋洋的,双眸含笑瞧着她好奇的眼眸:“就有人不知道在哪里随便找了块大石头扛过来,然后那人刚好……你知道,有一些人天生神力,所以他搬一搬就将大石头搬到悬崖那边去了!至于刻着的字嘛,我想可能是有人想要展示一下他的书法吧?” 又是这样轻巧的。可是不对啊――“据说那悬崖很深,而且都是峭壁,就算天生神力之人,怕也没有办法给嵌进岩壁里头啊……” 她之前还在猜说他是不是运用了杠杆原理那样吊啊吊的吊下去的呢!但又没办法解释他是如何将石头嵌进岩壁的啊!当然她还有想过说,也许是早前就让人凿好了洞,所以……但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啦,到底是怎样还要他揭晓谜底呢! “可能――”夏侯景睿不甚在意的摊摊双手,冲她眨眼道:“老天特别眷顾吧,嵌着大石的那个洞,是原本就有的哦!”倒省了他好大一番功夫!“至于是如何嵌进去的,你想,有天生神力的人,有绳子,有大洞,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云怀袖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他说的一点儿也不难简单的不得了的样子,可是她敢肯定,这些事情一点儿也不简单,背地里,他不知道已经准备了多久了!所以,‘机遇是给准备好的人’这话果然一点儿也不假!“那,南方的洪灾,瘟疫?” “这个除了老天爷,当真是谁也办不到呢!”夏侯景睿失笑,她那一脸的崇拜太明显,他真想拿面镜子让她瞧一瞧她现在的模样!他在她眼里,会比云天音还厉害? 云怀袖赞同的点头,这个除了老天爷,确实谁也没有办法!所以说来说去,只能说这个人的运气无敌的好,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呢!“宫里那一位,现在一定焦头烂额了吧?” 想一想也是很可怜的,太子还病着,生死未卜呢!外面又发生这样那样人为或者天意的事情。又在这节骨眼上抓捕了那么多无辜民众,很容易引起众怒的,而且,灾情那样严重,他竟然也不管!唉,只怕他的下场,堪忧喔! “天大的事情,也没有太子殿下重要,你忘了吗?他只有一个儿子!”没了儿子,他这大好江山将来要传给谁?所以理所当然的,谁重要得过他的儿子呢? 她小心翼翼的抿抿唇,然后举了举右手:“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自然也不是什么安全的问题啦,所以先征求一下会比较好! “我说过了,只要你问,只要我知道――”他看着她,慢慢敛了面上的笑容,郑重其事的说道。 呃,不用这样严肃吧!说过就说过了啊,她这样征询他的意见,是一种礼貌,礼貌他懂吧?这说明她云怀袖同学,是很有教养的同学,懂不懂呀? 她一边腹诽,一边赔笑道:“他没有别的孩子,原因……同你父皇一样吗?”也是人为造成的? 夏侯景睿面色飞快的变了变,他目光缓缓一沉,整个人恍若出神离窍了一般,平静无澜的笑意中有一丝难掩的苦涩与冷硬:“如果我说,这才是他的报应,你……信吗?” 当然是……不信的!他们的父皇深受报应与诅咒之苦,是因为他杀了那么多同根生的兄弟而心中有愧,所以相信报应与诅咒。而夏侯凌,他会在意吗?那么些从未有机会活过五岁的孩子,他应该是不会在意的吧――而报应这种事情,是要心中有愧才会相信的说法吧? 而如果夏侯凌心中有一丝惭愧不忍,他就不会对自己唯一的亲弟弟一直戒备忌讳以及压制,甚至是恨不能除之而快了! 所以,哪个帝王的手是真正干净的? 夏侯景睿瞧着她沉默不语的模样,额上青筋突地跳了一下,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了抿,随即粲然一笑:“他如何让宫里的其他孩子活不过五岁,我便让他的孩子同样也活不下来……” 他的嗓更软了几分,在云怀袖轻颤着望过来的掩不住惊诧愕然的眸光里,笑出了声:“就像,他容不下我的孩子出生一样!” 他这样说着,眼中浮起如献血般浓重的快意!云怀袖止不住生生的打了个冷颤,这样的夏侯景睿,是不是才是真正的夏侯景睿? 他微微倾身于她,将她的惊骇尽收眼底:“你会因此而怕我吗?” “不……不会!”才怪!但,说起来,他也是很可怜的,毕竟没人愿意将自己干净的手染满血腥,除非逼不得已!深吸口气,目光淡淡望过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我想,这是你的无可奈何吧!只是,若真有那样一日,你会……顾念手足情而……”留他一条性命么? “如果当年,他没有亲自下旨赐死我母妃的话――”今时今日的他,或许会留他一条性命,可是…… “你母妃她是被他赐死的?”云怀袖惊惧的连声音都在发抖:“为什么?” 他母妃不过一介弱女子,且自请随他一起到环境艰难的滇南去,夏侯凌有什么理由要她死? “他知道了昔年母妃与钦天局那名小官员串通之事,所以他觉得,我母妃留不得!”他温和的双眸里隐着冰凉的光泽,好似冬日里素雪般清冷冷冽,和他此刻的淡淡的语气不附:“一杯鸠毒,他赐死了我母妃――” 云怀袖有预感,如果,真有他黄袍加身那一日,一杯鸠毒,会是夏侯凌的结局――她与他其实真的算不上很熟,但她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那,太子殿下……他其实很无辜,而且,他又那样的状况,你应该不会……”连他也杀了吧? 她说的这样结巴又隐晦,但他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只以平淡的目光平视她,她心中一抖,欲要避开,却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遂沉静的迎着他,不露丝毫怯色,“如果他能熬过眼前这一劫,可不可以放过他?” 他目光微微一黯,随即笑着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势那样轻,好似生怕会握疼她一般的轻软:“凡是你所求,我必定允你――” 轻软的话语,并不如何用力的,却那么奇怪的感觉到,那一个字一个字,重重的砸落在她耳中,深深烙刻在她心底。心里止不住轻轻一颤,有些愕然的迎着他的目光,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如何还能装傻将他这般如誓言的话只当做寻常话语一般?挣开他的手,清明纯澈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定定道:“云怀袖并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他重又握住她的手,眸里仿佛装着春日里才有的满树繁花,密密织成一张柔软甜蜜的大网,兜头兜脸朝她扑去:“值与不值,不是你说了算――” 那是他的事情,所以自然该是他说了算! 仿佛吃了沁甜的蜂蜜,那样的香腻柔滑直逼心底,她脸一红,呐呐着低了头:“你眼见着的这个云怀袖,也许……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云怀袖!即便在他面前,她已经不似从前那样小心隐忍,但是,还是跟真正的她不同啊! 如果,他喜欢的,就是柔婉恭顺隐忍谨慎的云怀袖――那他喜欢的,认为值得的那个人,就不是真正的云怀袖……莫名的慌乱,居然就这样潜入了方才还沁甜的心底!如果,他知道真正的她,其实只是个任性顽劣常常惹是生非的…… 他看着她蓦然沉寂的眼眸,意味深长道:“哪样的你,我都是喜欢的――” 这算是他说的最直白的话了!她虽然能够察觉他们之间那种微妙感觉,但他忽然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仿佛全身的气血尽数涌到了面上,她只觉得,整张脸似乎都要燃烧了起来。她从前只是猜测他有可能是喜欢自己的…… 心脏鼓噪的声音,可是欢快么? 这样的情景,教一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她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他仍然定睛望着她,目光不曾从她微垂的面上移开半分,像是固执的在等着一个答案。 这算是被人当面告白吧!那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另只自由的手紧紧按了按依然跳的飞快的胸口,将唇边的抑制不住的笑意抿进唇里:“谢谢……你!”喜欢无论是哪样的她!“还有,以后,请多包涵――” 是他自己说,无论哪样的她他都喜欢,那么,希望他的心脏够坚强,因为……她要一点一点的将原本的自己展现在他面前,而如果没有强而有力的心脏,她还真担心他的喜欢,最后会变成一句苍白的让人想都想不起来的话! 云怀袖在第二天清晨便让夏侯景睿明白了她头天晚上所说的‘请多包涵’是何意了――修长漂亮的指节紧紧捏着桌上的留书,俊美的面上却是哭笑不得的神情,半晌,大掌轻抚有些抽痛的额角:“辰,让沁水暗中跟着王妃,若出一点差池,便叫她不要回来了――” 辰应一声,往后院疾奔而去,出门时与正要进门的唇角挂着似笑非笑笑容的翠衣打了个照面,她最近似乎总是这样笑,让人摸不着头脑之余,也有些反感,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不舒服――没多想,只点了点头,与她错身而过。 “王爷――”她淡淡开口喊临窗而立的夏侯景睿。 他转过身来,顺手将那纸留书放进袖袋里,淡淡瞥她一眼,眉宇间凝着深重的冷意:“你怎么过来了?” “大家都有事情忙,唯有翠衣依然是闲人一个,所以忍不住想要过来问问王爷,是不是……”她微顿了下,目光略带迟疑的看向他:“是不是翠衣做了什么事情惹王爷不开心了?” 所以他才任由她空闲,不再派给她任何任务,在这样忙碌的人仰马翻的当头,她却闲的几乎要发霉了! 夏侯景睿微扯唇角,浮现一个讥诮的笑容,清冷的目光不带半点情绪的看着她:“本王还敢让你做什么?” 翠衣心中一凛,面色猝然白了一白,故作镇定:“翠衣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还请王爷明示――” “上回你故意让她闯进西院,本王便不与你计较了,你不但不反省,还在曹容儿的事件上推波助澜……”他的眸光更沉冷了些,唇边的讥诮之色更浓:“如此,本王还敢劳驾你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翠衣扑通一声,竟是直挺挺的跪了下来,面色煞白:“属下知错,请王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本王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他说着,霍地转过身,不再看她:“念在旧日情分上,本王不为难你,你走吧――” “王爷――”翠衣神色剧变,如何肯相信,王爷真的会为了那个女子赶自己离开,慌乱磕着头,颤颤道:“念在旧日情分上,请王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会誓死保护好王妃,绝不会出一丁点岔子……” 怎么会?怎么可能?她是王爷看着长大的呀!她的功夫是王爷手把手的教会的,他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半个师傅,更是她倾心爱着的男人……她以为,终有一日,他会看见一直在他身边的自己,她以为总有一日她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王爷现在,要驱逐她离开! 怎么可以离开?离开了以后,她将再难见到他一面……不要,她不要离开! “你尽心尽力的保护她?”他并不转身,只在唇齿间低低回味她说的话,片刻,冷嗤一声:“翠衣,本王记得,本王捡你回来的时候,你才六岁!那时候,你允诺了本王你的性命――” “翠衣终其一生也不会忘记!”她艰涩的接口,紧紧咬着下唇不敢问他忽然说这话的用意。“翠衣这条性命,永远都是王爷的……求王爷不要赶翠衣走,除了,除了王爷身边,翠衣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夏侯景睿终于转过头来,眸光锐利一转,口气还是那样淡漠:“那么今日,你在本王面前立誓,会像忠于本王一样忠于王妃,你若做不到,趁早离开,而倘若再让本王发现你居心叵测,本王决不轻饶――” 翠衣颓然瘫坐在地上,失去血色的娇艳脸庞呈现一种行将崩溃的苍白,王爷这样说,便是将王妃看的同他自己一般重要了么?她目光空洞的望着他,半晌,轻轻启口…… “小姐,我们真的要南下么?很危险呢!”烈日高照,三名身形皆单薄的做秀士装扮的少年一人背着一只包袱,甩开大步往城门走去。“又是灾民又是瘟疫……我们乖乖待在王府里不好么?” “有什么危险的?有你家小姐在,你就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面吧!”中间生的唇红齿白异常好看的少年不满的瞥了眼左边嘟着嘴儿慌慌怕怕的少年,手中折扇不客气的往她脑袋上招呼去:“真的不小心遇到饿得吃人的灾民,我一定会让他们给你留一副完整的骨架子,不会让他们连骨头都吃下去的,我保证――” “小姐,你再说下去,只怕柳语就要尿裤子了!”右边眉清目秀但却稍显冷峻一些的少年瞥一眼左边牙齿已经开始打颤的钉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的少年,眸里一闪而过的,绝对是嘲笑。 此三人,正是离府出走的云怀袖与柳语锦苏,而她们此行的目的,正是灾情瘟疫特别严重的七川县。一方面,是想看看关于她这样不告而别的出走夏侯景睿会是什么态度,另一方面,则是真的想去看看受灾的民众――从很久前,她就很想要当个志愿者,但一心只保护着她那双手的父母是断断不会允许的,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了,她怎会轻易放过? “你……你才要尿裤子呢!”柳语半天才在云怀袖嘲笑其胆小的目光中憋出一句话来:“我只是……只是担心小姐嘛,去到那样的地方,若是不小心被传染了,你跟我两个人便将脖子洗干净吧!” 等着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轮流砍――呜,好可怕,大公子砍一刀,她应该还不会断气,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二公子再砍一刀,最后才是三公子将脖子连皮带骨的砍掉……哇,真的好可怕啊! “什么瘟疫都不要怕,你忘记了怪老头给我的据说可以解百毒的好东西了么?”云怀袖从随身携带的包囊中取出一支小瓶子在柳语面前晃了晃才倒出三颗紫蓝色小药丸来:“这样你有没有比较放心了?还有啊,虽然你家小姐人品不怎样,但,保证不会让你们有洗干净脖子等着被人砍的那一幕出现的――” ------------ 第五十七章 她也喜欢他 柳语将心放了一大半在肚子里,拈着那颗漂亮的药丸,怀疑道:“解百毒的东西,对瘟疫也有用哦?想不到怪伯伯给的东西都是这么实用的呢!” 云怀袖搔搔头,蹙了蹙漂亮的长眉:“我想,瘟疫也算是一种毒……吧?”所以,应该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用的吧? 柳语刚放下去的心立刻又提了上来,瞠目结舌的瞪着她:“小姐,你自己都没有把握的?”那还跟她说什么‘保证不会让你们有洗干净脖子等着被人砍的那一幕出现的’话?她还是干脆回去将脖子洗一洗比较省事吧! 比起被灾民将自己煮了分食掉,或者染上瘟疫痛苦的死掉,她还是宁愿回去被三个公子一人一刀的砍—— “废话,你小姐我又没有被瘟疫传染过,哪来的把握?”云怀袖理直气壮的瞪着柳语,她是对各种毒草毒药有兴趣有研究,但瘟疫这种东西,应该属于云致宁那家伙研究的范畴好吧? “没把握你还敢往那边跑?小姐,你别冲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柳语急的眼睛都红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继续走了!“王爷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没派人来找我们回去?” 云怀袖站在原地跟她较劲,听到她疑惑的嘀咕声,咧嘴笑的很灿烂很……狡猾:“因为我给他的留书上说的是我想去那个山崖看看那块刻字的大石头……” 她又不是傻瓜蛋,真要敢大刺刺的在上面写说要去七川县,只怕这会儿早被他拎着衣领带回去了吧!想起昨晚上他的告白,她的嘴角咧的更高了——他说,不管哪样的她,他都是喜欢的。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他还说,只要她的要求,他都会允呢! “小姐,你这是欺骗——”柳语激昂愤慨的瞪着她! “什么欺骗?你不要说的这么严重好不好?”她最多,算是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罢了,哪有柳语说的这样严重?她是真的很想去灾区看看嘛,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啊,但这样跟他明说,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搞不好会禁她的足呢! “小姐,你真的要去七川县?”锦苏微蹙眉颇严肃的看着她,她也一直以为这是贪玩的小姐找的一个乐子而已,说是往七川县走,但也许走着走着她就改变主意了,毕竟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她不由得也急了起来。她要真有个什么差池,只怕云家的人还没找她和柳语的麻烦,王爷就会将她们碎尸万段了! “自然是真的!”奇怪,她有说她是假装要去的吗?这两只的反应会不会太超过了?从前她要去哪里,她们俩可是从来都没有异议的耶!现在是怎样?都要给她唱反调哦? “小姐,咱们先不说这件事若被三个公子知道了会怎样,咱们就说……假如王爷知道你是要去七川县,他会怎么样?”这两天王爷跟她的互动,她不是瞎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他们之间那么明显的情愫,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就算他真的知道了,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奇怪,就算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也不能妨碍她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的自由啊! 等等,她刚刚想什么?——就算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杏眸在瞬间瞠的又大又圆,连小嘴都以不敢置信的模样大张着——她也喜欢他?她也喜欢他?!她也喜欢他! 好吧,她也喜欢他——原来,她已经喜欢上他了!但但但……不行不行,如果他真的喜欢她,而她没办法也喜欢上他了,一些原则性的问题必须要先讲清楚才行——“回府——”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飙出了老远!只余锦苏与柳语面面相觑——今天的小姐怎么这样好讲话?难不成,王爷对她的影响力,真的有这么大? 对视一眼,两人认命的追了上去! 炎热的天气,街上行人极少,因着夏侯凌的严厉手段,皆是行色匆匆,轻易不敢与人说话。云怀袖神色肃穆的疾走着,顾不得擦去满脑袋的晶莹汗珠。只要转过这个弯,再过一条街就到王府了。 因着所有的心思都在待会儿要怎么跟夏侯景睿“谈判”之上,因此,当一辆疾驶而来的朱红色油壁马车迎面撞来时,她险险而狼狈的避开,还是被受惊的马儿高扬起的马蹄踢中了手臂,“好痛——” 而马夫明明瞧见她受伤了,不但不停下来道歉,还挥着鞭子要赶着离开。云怀袖自然不依了,扬声喊道:“锦苏,给我拦住他——” 这是什么世道?伤了人脸道歉都不说就想跑?有锦苏在,看他要往哪里跑? 锦苏脚尖一点,双臂平展犹如展翅的大鹏,破空而来,身体轻巧的落在马车上,马夫见状,二话不说照着她挥鞭就打,冷硬阴鸷的神色透着一丝慌乱。 “吼,想不到还有两下子,难怪这么嚣张!”云怀袖脸色很难看的嘀咕,眼睛紧盯着在狭窄的马车前板上过招的两人,将那人有些慌乱的神情收在了眼里,这个人,感觉怎么那么怪?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急着要逃跑一样——“锦苏,把他给我扣下来——”施以严刑逼供,肯定能招出他所做的坏事! 锦苏是云天音从蜀山带回来的,功夫自然是相当了得,不到半盏茶功夫,那马车夫便有些扛不住了,闪身避过锦苏辛辣的拳风,一弯腰从还在奔驰的马车上滚下来,身影‘咻’一声,拐进近旁的巷子里,锦苏脚尖一点,紧追了上去—— “这人分明做贼心虚嘛!”云怀袖一边揉着被踢中的手臂,一边若有所思的瞧着遮的严严实实的帘子:“这马车里,不会有什么玄机吧!” 此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棕色马匹喷着粗气在原地安静的踏着马蹄子。(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云怀袖双眼直紧盯着那布帘子,这才发现那帘子的料子看着有些眼熟,细细一看,这种华贵柔软的料子,正是京都官宦人家才能使用珍贵锦缎。 一个看起来做贼心虚的人,为何会驾驶着官宦人家才会有的马车?偷的?瞧他那心虚的样子就敢肯定啦,只不知他偷的是哪家?又偷了些什么东西……等等,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就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大侠呢?现在这样的乱的世道,很有可能对不对? “小姐,不要过去啦!”柳语死死抱着她的手臂,拖着她不让她接近安静无声的车厢。“万一你一走近,里面的暗器唰啦啦飞出来,伤了你可怎么办?” “你哪来这么好的想象力?”不过,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啦!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柳语理直气壮的看着态度明显犹豫起来的她,稍宽了心,噘嘴道:“还不是你自个儿讲故事的时候说的,说什么小李飞刀、暴雨梨花针之类的,很可怕呢!” 呃,这确实是她说的没有错!那也是她闲极无聊的时候,跟她们东拼西凑讲来打发时间的,这个时空哪里有什么小李飞刀暴雨梨花针啊?但,保不准会有别的什么唰啦啦飞出来的暗器呢!所以,为了小命着想,她还是呆在原地再观察一阵比较好! 马儿依然悠闲的踢踏着马步,车帘布依然遮挡的严严实实不露一点儿缝隙,马车厢也依然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白花花的阳光晃得人眼晕,云怀袖还是没有想出如何安全接近马车又能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方法…… 柳语弯身捡起地上的石子递给她:“小姐,给——” 云怀袖狐疑的瞅她一眼,又狐疑的看一眼她手上的石头:“干嘛?你想要我拿这石头帮你把脑袋砸开看看里面是豆腐花还是杂草花吗?” “小姐——”能不能等一下再说笑?“投石问路啦!” 云怀袖恍然大悟,抱着柳语‘吧唧’亲了一大口:“好柳语,想不到关键时候,还是你的脑瓜子比较好用……” “这回不是豆腐花也不是杂草花了?”变脸变这么快的,也只有她家小姐才有这样的本事吧!还有——“小姐,虽然我知道你一向不惧众人的眼光,可是,能不能为你家可怜的丫头留一点点颜面?我还要嫁人呢……”后面一句不满的嘀咕,含糊不清的咬在唇齿间! 云怀袖兴高采烈的放开她,掂着手里拳头大小的石头,眯眯眼,瞄准车厢用力丢了出去,然后拉着柳语快退数十步。只听‘哐啷’一声沉响,半晌过去,车厢里仍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云怀袖拍拍手,大摇大摆的往那马车走过去。柳语还是不放心,用力抱拖着她的手臂,“小姐,用这个——” 言罢,竟不知从哪里拖来一根长长的竹竿,见云怀袖一脸不可思议的瞅着自己,她嘿嘿一笑:“安全起见嘛——” 云怀袖一边接过竹竿,眼睛依然流连在她身上,似很有些惊讶的味道:“柳语,你变聪明了哦!” 柳语嘿嘿一笑,用力拍马屁:“当然是小姐你调教的好啦——” 云怀袖很受用的笑了笑,咧嘴赏她一个暴栗才提着长杆小心翼翼去挑帘子,一点,一点……看到了看到了——“好像……是一个人!” 而好似昏迷不醒的躺着的那个人,好像有些眼熟,眼熟的好像是…… “小姐,是太子殿下——”柳语率先惊叫了出来,抱着云怀袖的手臂又惊又怕。 云怀袖赶紧扔了手里的竹竿去捂她的嘴巴,边四下张望,见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才放下心来,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低低道:“嚷什么嚷?他在皇宫里头呀,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可能……只是一个跟他长得相像的人罢了!不准再叫唤了听见没?” 见柳语不停的点头表示明白了,她才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目光带着惊疑望过去:“可是看起来……真的很像呢!” 如果真是夏侯玦,这事情就很棘手了,首先,她不能放任他在这大街上不管吧!那如果要管的话,她要怎么管?送回皇宫去?重病的太子殿下不见了,皇上只会一心想是什么人蓄意报复吧,而她将人送回去,皇上会怎么想她?真会相信她是在路上捡到了他?而不送他回皇宫,她又能将他藏到哪里去?王府?拜托,夏侯景睿已经够忙了,她就不要再给他找事了吧? 其次,他还生着重病,连云致宁都束手无策的重病,要是在她手上终结了性命,她会是什么下场?连累了父兄又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会将他从皇宫里头偷出来?又想对他做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脑中倏地跳出一个人名来,可是,真的会是他吗?他的目的不是夏侯凌与他的江山吗?夏侯玦这样一个自闭症患者,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吧?而且,他也答应过她的,不会对夏侯玦怎么样……他应该不会骗她吧? “呼——”她重重呼一口气,用力甩甩头,将所有的杂念抛出脑海,眼前最重要的,是要确定这个人的身份,想着,脚下毫不迟疑的往马车走去! 柳语紧张的紧跟在她身后,她是很想劝小姐说不要多管闲事小心惹祸上身之类的话,但只瞧了眼小姐坚定的神情,她就知道,这时候的小姐,是听不进去任何劝说的,她还是紧跟着小姐保护好小姐的安危比较重要啦!比如有什么飞刀或者什么针飞出来的时候,能适时的挡在小姐身前做个合格的人肉挡箭牌…… 果然是夏侯玦!他身体软绵绵的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唯唇瓣的颜色,呈现出妖异的紫红色。因为痛苦,眉心紧紧的皱着,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整个人,消瘦的宛如秋天里的一片枯叶,气息微弱的她要凑近他鼻端,才能感觉那样薄弱的气息…… “小姐,他他他……他不会已经死了吧?”柳语躲在她身后,惊惶的看一眼似乎气息全无的夏侯玦,双手紧紧绞着她的衣服:“我们……我们还是赶快走吧,一会儿被人看见了,我们怕是说也说不清楚了……” 这可不是寻常什么人,这是太子殿下耶!搞不好会被杀头的,她的头被人杀一杀倒是无所谓,可是小姐的头被人杀一杀就很严重了…… “别吵,他还没死呢!”云怀袖低声喝道,秀气的眉头紧紧纠结着,咬一咬唇,伸手将他羸弱的身体扶了起来,刚一凑近他,鼻尖便闻得一股怪异的酸涩味道,微一怔,迅速扣了他的下颚,撬开他的唇,那酸涩的味道果然更重了:“他中了毒——” “小姐你说什么?”柳语吓了一跳,眸儿瞠的又圆又大。 云怀袖脑中飞快闪过许多的念头,终于一咬牙,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柳语,帮我把他扶出来——” 他中毒已深,如果再耽搁,怕真的活不成了——可是既然被他遇见,而这种毒,她又懂得如何解,如何能坐视不理?他们……虽然不过几面之缘,但,还是能算得上是朋友吧? 午后落了一阵大雨,雨过天晴后,轻柔的阳光柔软的如同沙滩上金色的细沙,在夏天这样的天气里,是极少见的舒服天气。 简朴大方的房间,柳语第十二次端着泛黑的血水出去后,云怀袖终于松了口气,一直紧张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一摸额上,全是冷汗,再反手摸一摸背后,衣衫也早教汗水给浸透了。她神色疲倦的长吁一口气,拿眼去望依然昏迷不醒的夏侯玦。 他衣服被剥光了,胸口与背后都有类似针孔的小洞,有的还溢着一些些黑红的颜色。脸色比起之前,似乎更苍白了,她拿过一旁的湿布巾,将他胸口上的黑红色细心的擦了去,“究竟会是谁对你下的这样的毒手呢?你这样的人,应该没有机会跟人家结仇结怨才是吧……竟然会被人下这么狠的毒,要不是遇见我,你再过不久,就要去见阎王了呢!” “小姐!”去而复返的柳语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做贼似地张望了下四周,才关上房门走近她:“咱们这样做,合适吗?” 万一被人发现,她们会不会死定啊? “难道要见死不救么?”那是云致宁一贯的风格好不好?而且,夏侯玦,他曾经用那样依赖的眼神看过她呢!“你若还不放心,等他醒过来就叫锦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送回去好了!” 可是送回去后,他就安全了吗?谁敢保证那下毒之人不会再对他出手?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来耶,要是送他回去是受死,她岂不是白做工了? 而且,她心里还有好多疑问——这种千虫毒,她曾经跟云致宁一起研究过,而解毒的方法,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夏侯景睿会说云致宁也束手无策?他是太医,夏侯玦是太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也逃不了干系的啊,可他为什么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也不给夏侯玦解毒呢? 莫非,云致宁跟夏侯玦有什么过节?可是不对呀,夏侯玦这样的人,见人就躲的主儿,能跟他那个见人就用眼神冻人的冷面神有什么过节呢?既然没过节,那云致宁为什么要袖手旁观?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又到底隐瞒了一些什么?好困扰哦! 听云怀袖这样讲,柳语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归于平静了,走到窗边往外张望:“锦苏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 “放心吧,那个人不是她的对手!”虽然她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个人明明不是锦苏的对手而锦苏却迟迟没有回来!她们现在所在的客栈就在就近的这条街上,若是锦苏回来,一定会找得到她们的。 “既然不是她的对手,为什么她还没有回来呢?”柳语担心不已,蓦然大叫道:“小姐,会不会那卑鄙的家伙还有同伙啊?” 她这样一说,害云怀袖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是啊,要是那家伙还有同伙,然后锦苏一个人对付不来,那可就糟了啊! 柳语急匆匆的冲到她面前:“我要不要回去通知三公子一声?” “你忘了天音哥哥现在人应该在去往南疆的路上哦?”因为是她亲自嘱托,所以天音哥哥丝毫不敢懈怠,亲自将乔夫人送到南疆去,这会儿只怕还在路上!“你你……你不要着急,锦苏那么厉害对不对?你亲眼见过的嘛,她一个人曾经单挑过十八个彪形大汉,所以……所以不会有事的!” 可是为什么眼皮一直跳一直跳?天老爷,锦苏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吧?“你……你先不要管锦苏,你去……去药铺抓药啦!我们再等等,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啦!” 柳语难掩担心的看她一眼,她自己都慌成了这样,一定也是担心锦苏吧!唉,锦苏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柳语去抓药了,云怀袖这才敢将担心紧张流露出来,焦急不已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会儿又跑到窗口张望,只差没将脖子望断了,也没有望见锦苏利落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她用力告诫自己不准慌不准着急,返回身,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吓得差点惊呼出声,好半晌,差不多石化的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醒了?”也太快了吧? 夏侯玦静静望着她,似有些紧缩的黑瞳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他张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原本隐着浓重阴影的眸瞬间变的清明起来,一如她从前见到的他一样。 见他似乎有些疑惑,她走近他身边,他想要挣扎着起身,她伸手按住他肩膀,不让他乱动:“你的毒才刚刚解,身子还虚弱的很呢,最好不要乱动!” 她手上并没有用力,而听她这样讲后,夏侯玦也真的乖乖的躺下了不再动,只是,目光微转着看着自己赤裸的上身时,原本苍白的脸庞,像是铺上了天边最艳丽的云霞,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云怀袖见他这般模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他在害羞哦!真是的,她这个剥他衣服的人都没有害羞,他还是男生,有什么好害羞的?“因为,这是解毒的必经过程,所以才会脱了你的衣服!你放心啦,我真的只是帮你解毒而已——”然后顺便欣赏了一下他比例非常完美的身材,虽然因为千虫毒的折磨让他看起来有些脱形了,不过过些时日补回来,一定非常养眼——呃,再养眼也不关你的事啦,你暗喜个屁啊? 夏侯玦的脸还是很红,他微咬着唇,长长地睫轻垂着,半掩的眸光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伸手拉了拉锦被,想将自己的身体盖起来。 云怀袖忙伸手抢过被子,在他像迅速扬起的像是惊疑的目光下,微有些尴尬的笑道:“不是我故意不让你盖被子啦,而是你现在——” 她指一指他的胸口位置,示意他低头去瞧:“你的毒才刚解,若是盖着被子捂着了,只怕体内的余毒散不出来,明白吗?” 他还是一脸疑惑的望着她,但面上已经没了方才的局促不安,对她的话似乎深信不疑,清明的目光里没有半点怀疑。她看懂了他的目光,轻笑道:“你是想问你中了什么毒是不是?” 夏侯玦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清泉般明亮的目光依赖而信任的望着她。 “这种毒叫做千虫毒,是从一种名叫千虫草的毒草里面提炼出来的,初期的时候,会让人不思饮食,神思倦怠以及渴睡,一般人是不会往中毒上头想的啦,都会认为是脾胃失和引起的,这样就会错过最佳的解毒时机——”他好像听得懂她说的话呢,这让她的成就感加速的膨胀了起来。 “中期就会致人昏睡不醒,你这种状况啊,还够不上晚期,若真到了晚期,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啦!”她得意洋洋的瞥他一眼,那意思分明是“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我跟你说,这种毒要解起来也容易,但也是凶险万分的,你知道吗?必须要用银针将即将渗透到心肺的毒素引出来,可是银针如果刺的太浅,起不了引导的作用,而如果刺得太深,不小心刺破心肺,你同样也会没命的,所以分寸很重要,明不明白?” 夏侯玦毫不迟疑的点点头,目光从她身上越过,疑惑的落在颇有些粗鄙的桌椅凳子上,扫视一圈后,又落回她面上,依然十分疑惑的表情,微微蹙一下眉的动作都有些吃力的模样。 “你是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好奇怪,为什么,他都不用说一句话,而她竟然就能明白他眼神所表达的意思呢? 夏侯玦点头的同时,苍白却好看的唇微微上扬了一下。 他是不是也很高兴她能猜到他的想法?她微笑着,将之前如何发现他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我之前有在想,可能是跟你结仇的人做的,可是转念一想,你不可能有仇人对不对?” 夏侯玦神色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缓缓摇头。 “我也觉得奇怪,你明明从小就生活在深宫里头,又……是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有机会跟人家结仇呢?”所以,会不会他是被迁怒被连累的?而会害他被迁怒被连累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老爹夏侯凌! 可是,最最恨他的夏侯景睿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对他下毒的,而且她也相信他不会那样做,因为一旦被发现,他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而他那样谨慎的人……可是,夏侯玦的中毒,时机……也太巧了吧? 就是夏侯玦的中毒,让夏侯凌自顾不暇,他才能有机会将王府里的细作一举清除完,然后策划荧惑守心的事件,让谣言满天飞…… 不对不对,不能这样怀疑夏侯景睿——他说过,只要她问他,他都会告诉她的,这事究竟是不是他做的,等一下回府亲自问上一问——可是,这太子的事该跟他说吗? 现在局势到底是怎样了呀?愁人! 平心而论,在这场即将发生的政变中,她是希望夏侯景睿取胜的,一来,夏侯景睿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她这个身为他王妃的人,也是活不了的。二来,乔夫人说过,夏侯凌早就容不下云家了,这回夏侯景睿的事若是败露了,只怕云家也会逃不过,而夏侯景睿跟她保证过,云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事。所以,她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她虽然也很不齿夏侯凌,但,夏侯玦跟他不一样啊!她怎么能恨屋及乌呢?只是,她暗叹一声——只是他若是知道正在发生的以及即将发生的事情,跟他皇叔脱不了干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拉拉陷入发呆状态的云怀袖的衣袖,神色惶然的觑着她。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太过明亮的眼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就算真有什么仇人想要伤害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神色一怔,拉着她衣袖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全然信任的看着她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 第五十八章 于心不忍 柳语回来时,带回了身受重伤的锦苏。9; 提供Txt免费下载)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呢?”云怀袖一边急着将包囊里的药瓶往外倒,一边急慌慌的问着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唇角还挂着一缕鲜红的锦苏。 锦苏被柳语小心的安置在房里唯一一张椅子上,忙着倒了水来让她喝了一口,“小姐,我从药铺了出来,就发现锦苏跌跌撞撞的从巷子里跑出来,我说要带她去看大夫,她也不要,非要我带她来见你……” 云怀袖一阵翻找后,终于找出一只不显眼的绿色瓶子,倒出一颗莹亮亮的药丸递到锦苏手中:“这是保护元气的,你先吃了再说——” 锦苏艰难的点点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接过她递来的药丸,喝一口水,仰头将药碗丢进了嘴里,闭目休息了半晌,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焦急望着她的云怀袖,神情颇为凝重。 云怀袖心中一颤,极力将不好的预感往心底下压去,镇定道:“是谁?” “我追着那个人到了后山的一个小树林里,很明显他的同伙在那里接应他,然后,我听见有人说——”她看着云怀袖慢慢浮起的紧张神色,顿了顿,苍白的面上有一丝不忍,微抿了下唇,才继续道:“睿王的事你也敢管,找死——” “睿王?小姐,是王爷做的——”柳语不敢置信的惊呼,差点失手打翻手边的水杯。 云怀袖只紧张的朝夏侯玦望去,他也正看着她,一脸迷惑与茫然——他并不知道她们此刻说的是什么,所以感觉迷惑茫然,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算是在笑,“那些人,当真这样讲?” “小姐,我绝没有错听!”而且这种事情,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胡说。 心头纷纷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她拍桌而起,眉眼沉凝,好看的唇微微抿起,低喝道:“回府——” 到底是不是他,她要听他亲口说出来——不是怀疑锦苏,只是,他明明答应过她的,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她要相信他,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知道吗?而且她现在……她貌似都已经喜欢上他了……总之,她一定要亲口听他说! “小姐,他……太子殿下怎么办?”柳语一把抓住即将冲出房门的云怀袖,示意她回头看正惊慌失措的从床榻上滚下来的夏侯玦,他望着她,神情惊慌到像是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宠物一般,清亮的眸里流露出那样焦急惶恐的神色来。 云怀袖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接下来的动作吓傻了——因为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刚解了毒,他几乎用不上来一点力,但是他看着她,然后那样坚定的、手脚并用的朝她爬……应该叫做挪吧,一点一点的借着手肘的力量,拼命朝着她的方向移动! 她刚刚一心急,只想冲回府去揪住夏侯景睿的衣领问个清楚明白,而将夏侯玦忘在了脑后……现在,她要急着回去,而她刚才才说过会保护他这样子的话——这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么? 急忙奔回他身边,在柳语的帮助下将他吃力的扶了起来,而她甫一靠近他,他的手便紧紧的抡紧了她的衣摆,紧紧地,不留一丝余地的抓着,流露出的像是祈求的目光,似卑微又坚定的望着她。 “小姐……”柳语看夏侯玦一眼,又迟疑的看向云怀袖:“怎么办?” 云怀袖瞧着夏侯玦那样的神情,心一横,莲足用力跺下,“带着一起回府——” 不然怎么办?他还这么虚弱,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理不睬吧?而且,她才走一步他就急的从床榻上滚了下来,要是她走出门了,他岂不是一直要以那样的姿势跟在她身后……于心何忍呐! 一行四人从后门偷偷溜进了朝阳阁,安顿好了夏侯玦,又命锦苏好好休息,云怀袖才回自己房中换了正常的衣服。出了朝阳阁,伸手拦下一名步履匆匆的丫鬟,得知夏侯景睿此刻人正在书房中,她脚跟一旋,匆匆忙忙的杀到书房去。 来到书房门口,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抬手叩门。但是,叩了好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爽的沉了眉,伸手推一推,两扇朱红色的镂刻着栩栩如生的展翅大雁的门板咿呀一声被她推开了。“有人在吗?” 没人应——奇怪,方才那小丫头明明说他在这边啊!难不成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虽然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进去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现在,她已经很不礼貌的将门推开了,再很不礼貌的看一眼,应该没什么所谓吧? 想着,小心翼翼的抬脚往里走——“哇,这是书房吗?明明就是……图书馆吧?居然……有这么多藏书?”想不到夏侯景睿还是一爱书之人呢! 她伸手取过就近的一本,随手一翻,惊讶的表情立刻被惊愕所取代,手里那薄薄的书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嘴角止不住的抽搐着——竟然是春宫画! 画里的男人心猿意马情难自禁的吻着娇艳女人的唇儿,灵活的手指正解着她的腰带,另一只手已经沿着女子罗衫半解的衣摆摸了进去。而女子香肩半露,绣着牡丹的兜儿包裹着软嫩酥胸,甚至还能清楚的瞧见绸布上微微凸起的小红果…… 她脸红耳赤,‘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慌慌张张放回原位,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了半天才平静下来,应该只是她运气不好所以一拿就拿到这种书了吧?她抿一抿微有些干的唇,又抽出另一本看似已经有一些年头的书皮已经泛黄的书,书名有些模糊,她使劲瞪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名堂来,干脆牙一咬,翻开了封面,然后,眉梢眼角用力的抽搐了起来—— 刚才那一本跟手中这一本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嘛!这一本的尺度,让她全身的血液呼啦啦的全往脸上涌来——画中的女子仰躺在简陋的木桌上,面染红晕,妩媚的眸儿半眯,全身上下仅以一条什么都能瞧见的纱衣覆着,男子分握着她的莲足蹬在自己赤裸的肩上,庞大的身体置身于女子双腿间…… “咕噜”的吞口水的声响,云怀袖手中的书本再握不住,直直掉了下来,砸痛了自己的脚背,也顺便将她不知道羞到天涯还是海角去了的魂儿召唤了回来,一边抱脚呼痛,一边低声诅咒:“该死的夏侯景睿,该死的色胚,下*流,不要脸……” 如果他此刻在眼前,她一定会揪着他问,他这屋子里到底有没有正常一点儿的书籍?太过分了,他居然有这样变*态的嗜好——她见过人收集古诗古画,见过人收集邮票贴图,甚至见过人收集塑料袋,但绝对没有见过如他这样强大的收集春宫图的人…… “夏侯景睿,你到底在不在?”恼怒让她再顾不得许多,恶狠狠的冲里面嚷道。(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没人应,也就是不在了,放下被砸的疼痛不已的脚,转身要往外走。 而就在转身的那一瞬,屋外的阳光从窗棂洒进来,落在房间里某一点上,有粼粼的清冷的银光晃花了她的眼,她脚跟一旋,拧眉往左边第二个书柜走去。 那东西似乎是被随意搁置在书架上的,并不高,她踮着脚尖伸手就够到了,手里握着冰冷触感的泛着幽幽冷芒的东西,漂亮的杏眸在瞬间狠狠的眯了起来,握的发白的指节恨不能捏上某人的脖子:“夏侯景睿,你死定了——” “判人死刑前,总该有个罪名吧?不知道我的罪名是什么?”闲闲的嗓很是慵懒的从门口方向传了过来,嗓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戏谑意味。 云怀袖霍地转身,狠狠瞪他,半晌,踩着重重的步子走到慵懒斜倚在门框上的他面前,将手中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扬,粗声粗气问道:“这是你的?”还敢跟她要罪名?她会先要了他的命—— 啧,瞧她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真有那么生气吗?他又不是故意要瞒着她的——不过,她生气的模样,怎么看都不会厌呢! 斜倚的姿势不变,薄薄的唇微一勾,长睫微微垂低,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银色面具上,颔首,大方承认:“这的确是我的——” “所以,你一直在耍我?!”云怀袖的眸眯的更狠更细了,压抑不住满腔满肺的愤怒,手一扬,银色面具恶狠狠的朝他砸了过去—— 太过分了,他居然将她耍的团团转?!也是她笨,明明觉得那面具男某些时候跟他很像,却一径认为这两个身份落差太大的人不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好了,现在他又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说他们一直是同一个人,这不是明明白白在嘲讽她的愚笨么? 她是有够笨的,他戴着这面具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多次她都没有认出来,而她易容后,他一眼就能把她给认出来……亏她还自诩聪明,聪明的人会被人像耍猴子一样戏弄吗? “夏侯景睿,算你狠!”她云怀袖从今天开始,跟他势不两立——她云怀袖一辈子也没有这样憋屈愤怒过,太过分了,哪有这样耍人的嘛?他很开心是不是?他很得意是不是?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模样的人,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她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是不是比耍猴的还要精彩? 她怒火万丈的就要往外面冲,夏侯景睿眼明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他就知道,若被她知道,她的反应一定会很激烈,果然不出他所料啊!他几乎都能感觉到她的灼灼怒火正贴着自己的皮肤烫烤着。“冷静一点好不好?” “冷静个屁啊!”若是被耍的人是他自己,她就不相信他还能冷静的下去,事实上,她若再不赶紧离开,实在很难控制拿刀把他剁成肉酱的念头——手刃这个大坏蛋,一定很过瘾!“放开你的手——” 他当然不放,她也不跟他客气了,拳打脚踢一起上:“我叫你骗我……我叫你耍我……我叫你不放手,我踢死你,我……我咬死你——” 夏侯景睿不动不避的任她拳打脚踢,直到她累个半死连咬人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展臂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她不依,奋力挣扎,他仍是纹丝不动的抱着她,直到她的拳头一下一下极扎实的砸在他后背上,他高大的身子微踉跄了下,有闷哼从他口中溢出来。 蓦然想起,他护着她滚进窟洞时候背上的伤口——手下的力道下意识的放轻了,恨声嚷道:“混蛋,快点放开我!” “放开你你能好好听我说话吗?”放开她她一定会跑到厨房里去找刀! 云怀袖狠狠咬着唇,脑袋被他按在怀里,即便怒火高涨,也能清楚的闻见他身上好闻的杜若香气,而那气息,竟让她狂怒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用力推也推不开,干脆放弃了,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了出来:“骗子——” 委屈又窝火的声调,还有余怒未消的意味。 “你一样也欺骗了我呀!若不是我无意间看到青楼里的你,或许会被你骗一辈子呢!”他要是存心骗她,她一辈子也不可能发现他的秘密。 云怀袖莫名其妙的心虚了一下,扁扁嘴,还剩不多的怒火像是被针扎过的气球,‘刺啦’一声,全没了!说起来,他俩还真是半斤八两。不过——“你早发现了,却一点儿声色也不露,还把我耍的团团转,就是你不对——” 他轻叹一声,拿手揉揉她的头顶心:“我这不主动归案了么?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跟夏侯景睿一样都有欺骗的前科,云怀袖闹了一通后,再加上他又这样真诚的跟她道歉,一肚子气也就消得七七八八了! 推他一把,仍是有些忿忿的,他的手臂依然纹丝不动的圈着她,见她情绪已然稳定了下来,这才放下心来,亲一亲她的头顶心,柔声哄道:“不生气了好吗?” “不生气才怪,我都要被你气死了!”嘴上仍是不肯饶人的。谁发现这样一幕会不生气啊?不知道他当时发现自己与王府里的并不一样时,是什么样的感想?不过,心里却有悄悄松一口气的感觉——她正愁她伪装的事情要怎么跟他讲呢!能用这种面对面具男的表情情绪面对他,不用刻意装成别的什么模样,还真轻松! “好了好了!”他一边揉着她的头顶,一边轻哄道:“你看,我让你又打又骂的,不还手也没还口,很够诚意吧?” “你倒是还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云怀袖这种人! 他轻笑出声,松开圈着她腰的手臂,捏一捏她气鼓鼓的双颊:“不气了吧?” “除了这件事——”她若有所思的眯眼打量他摆出的无比诚恳的表情,“还有没有别件事欺骗我?” “嗯?你怀疑我还有什么事情骗了你?”还有的事情,不适合说给她听!而且云致宁也特别交代过,不能让她知道了! 她想了想,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半天,杏眸半眯,很有威胁的意味:“你有没有……派人到皇宫中偷太子殿下?” 他的眉心猛地一跳,长眉飞快挑了挑:“我派人去偷……玦儿?你这话从何说起?” 他的表情很凝重,有乍然的郁色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如水一样划过,她待要细看,却连半点痕迹也寻不到了:“我只问你,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我说没有,你会信吗?”夏侯景睿的嘴角蕴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略带了一抹犹疑与不舒的神色。 她仰头看进他深邃宛如万丈深渊的眸里,他隐藏的很好,可是,她还是在他的眸里发现了那一闪而过的紧张的痕迹。须臾,她紧抿的唇角缓缓拉出一丝柔缓的弧度,淡声道:“你说,我就信——” 夏侯景睿欢喜的笑了出来,眼中尽是熠熠的光彩,流耀若虹霓般璀璨的辉色,用力握了她的双手,低一低头,与她鼻尖对着鼻尖:“不是我做的——” 这种,被她无条件信任着的感觉……她知道他有多么开心吗? 云怀袖却没有心情感应他现在有多么开心,蹙眉凝神道:“那么,那些人为什么要说是你派他们这么做的?他们那样说的目的是什么?对了——” 陷害!锦苏说接应那个人的同伙很厉害,而且招招都是杀招,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却又忽然莫名其妙的撤了,她才得以逃出来,所以现在想来,那些人根本就是故意放她走的,然后让她把假消息传出来,可是,那些人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如果仅仅只是为了让锦苏把这个话传到她耳朵里来,那么,就是要她怀疑夏侯景睿?这样大费周章对那人有什么好处?分明没有道理啊,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嗯?”见她双眼一会儿发亮一会儿又黯淡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是变来变去的让人眼花缭乱,忍不住出声问道:“想到了什么?” “没啦,随便乱想一想!”既然想不到就先放一边,说另一件也很重要的事情好了,“那个,今天啊,我在街上走着走着……”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偷觑夏侯景睿的表情,提着一颗心将夏侯玦现在就在朝阳阁中的事情说了出来,见他神色并没有她预料中的不高兴,这才稍微放心了:“我是想说,如果送他回去,保不定又会被人下毒对不对?虽然……他的父亲是很那个啦,但是他并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而且他跟你也有着扯不断的血缘之情,所以我……” “只要你开心就好!”他打断她的语无伦次,浅笑着拢一拢她的肩膀。她在外的一举一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她带着夏侯玦偷溜回王府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 当日,韩采月临死时,用只有他才能听得清的音量告诉他,要小心的人,除了夏侯凌,还有夏侯玦,其实这么些年来,他一直不敢对夏侯玦掉以轻心,只是,无论哪一个来回报,都说发现不了任何疑点……如此也好,就近观察,还怕发现不了什么吗? 只是,如果他真的有问题,这样放在王府里,放在她身边,会有危险吧?“不过呢,我希望你……能花更多的心思在我身上,而不是玦儿,好不好?” “呃……”干嘛忽然说这种话?他吃醋哦? “对,我会吃醋的!”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不让她的目光四处躲闪,明明白白看进她的眼里,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会吃醋。 “拜……拜托!”突然这样认真的跟她说这个,会不会……太让人不知所措了?这根本,比那天他跟她说哪样的她他都喜欢还让人措手不及呢!“她是你侄儿,所……所以论辈分,他还得喊我一声婶婶呢,你……你吃他的醋,无聊不无聊啊?” “对喔,他还得喊你一声婶婶呢!”他抑制不住唇角的上扬,她用这样好似羞赧的模样跟他说她是玦儿的婶婶时,他只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句更动人的话语了——她这可是间接地承认了,她是他妻子的身份呢! “不过——”她偷眼瞄到他志得满满的欢喜模样,立刻出声,硬是在红扑扑的脸上装出严肃的表情来:“有些事情,我可要先说清楚啊——”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嗯,你想跟我说什么?”夏侯景睿望一眼懒懒趴在书桌上把玩着面具的云怀袖,说是有些事情要说清楚,他等了半天,她却又不开口,只懒懒的玩着面具,便忍不住出声催促。 她这模样,已经没有方才的严肃了,却反而教他猜不到她的心思,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说了喜爱的人是他,然她就算承认了她是他妻的身份,却也……如他喜爱她一样的喜爱他吗? 云怀袖倏地坐直身子,微噘唇儿瞪着他,复又扁扁嘴,无精打采的说道:“我若说了,你不会治我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吧?” 夏侯景睿伸手横过书桌,握住她拿着面具的手,低低一笑,眸中自是波光潋滟:“在我面前,你还需要忌讳什么?不然我戴着面具,你会不会比较自在一点?”然后想说什么说什么! “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叫她什么都不要忌讳的,那她可就真的要说了,轻咳一声,无比严肃的端正身子:“你——不准对我耍酷,不准让我吃醋,吵架你要让步,揍你你要挺住!” 夏侯景睿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如果我都能做到的话,你……会怎样?” “先做到再说啦!”还没让她满意就想从她这里讨到好处? “我不认为这几条有哪一条我没有做到啊!”他一脸疑惑,细想自己到底哪一条没让她满意了?对她耍酷?他几时对她不言不语、冷漠对待了?还是吵架没让步?他什么时候跟她吵过?都说骂不还口了。至于揍他,他刚刚挺住了的吧?那就只有…… “哼,你府里头,那么多姬妾,算是怎么回事?”没错,她就是吃醋,怎样?瞥一眼容光灿烂的夏侯景睿,“啪”一声小手用力拍在桌子上:“严肃点!” 皮给她绷紧点啦!她现在这样严肃的在对他讲这样严肃的事情,他还敢给她笑?过分! “乔玉娇不是同你说过么?”他含笑握过她没有把握好力度而拍痛了的小手,果然,手掌通红一片,“除了她们,我谁也没有碰过!” 他居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那正好——“包括那个水夫人,翠衣?”那么漂亮的姑娘他都忍得住不碰? “她们其实……都是青梅宫的人!”而因为他要扮作风流,扮作浪荡,所以才将这些人以姬妾的名义接到府中暂住,为的,也只是掩人耳目而已! “青梅宫?”那个杀手组织?“你跟那个什么宫什么关系啊?明明是王爷,怎么摇身一变又变成什么银面修罗来?”她今天非要将他身上的秘密全部挖出来不可! 夏侯景睿起身绕过书桌朝她走去,微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在她措手不及而紧紧抓住他衣襟的措手不及下,朗声笑了,低头亲昵的亲她鼻尖一下:“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他占据了她方才坐的椅子,让她坐在他的膝头上,双手握着她的手,交叠在她的腰上,下巴搁在她颈窝处,她有些不适应的想要躲,但他紧扣着她的身体,让她没办法躲开他热热暖暖的气息。只得佯装忿忿:“好好说话——” “这样也能好好说话啊!”说话的方式本来就不拘的嘛!这样多好啊,方便他时不时的偷个香呢!把以前没有偷到的都补回来,“我母妃的闺名叫青梅,她在未进宫之前,曾有个人……他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银面修罗。他很爱我母妃,青梅宫,也是他一手创办的,后来,他听说我们到了滇南,又一路寻了过来,保护我和母妃。我的功夫便是跟着他学的。再后来,他去世了,青梅宫便交给我打理了。银面修罗的名号也沿用了下来,这样,也方便我在江湖上行走,你想,我总不能顶着睿王的身份到处走吧?” 她一边认真的听,一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神情却是不满的扁扁嘴:“那你们那个组织里头,怎么净是美貌的女子呀?” 不是她对美貌的女子有偏见啦,实在是,府里头美貌的女子好多好多,让她见了便烦心——虽说都是他找来掩人耳目的,但难保没有……那种倾慕他的人存在啊! “自然也是有容貌不怎么美丽的女子的,只是,做戏嘛,若然我让容貌一般的女子入府,别人会信服吗?”居然小心眼的跟他计较这个问题! “所以说,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的。男人啊,喜爱的永远都是女人的那一张皮相而已!”她闷闷的讥讽道,转头横他一眼,指着自己的脸道:“所以,你喜爱我,跟这张脸也脱不了关系?” “肤浅的男人才会只在乎女人的容貌!”他飞快说道,甚是调皮的冲她眨眨眼:“你觉得,我是肤浅的男人么?” 若只是容貌的关系,如她所说,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可是,再漂亮,也不是他想要的!而现在,他想要的,已经出现了!这会儿正跟他计较他喜爱她哪里的问题? “谁知道!”居然把问题给她踢了回来,她当然不依,“那你喜欢我哪一点?” 她毫不矫作的抬首望着他,理直气壮的非常直白的问道,但小小的脸上,染上了她自己没有察觉的好看红晕! 清亮亮的大眼不闪不避的迎着他,无一丝娇羞的模样,看得他直想笑,当然不敢真的在这当头给她笑出来,微抿唇,他漆黑的深眸快速闪过一抹作恶的神色:“喜欢你哪一点而啊?我想……” 是怎样啦?云怀袖瞧着他居然陷入沉思的模样,火了——他连他喜欢她哪一点儿都说不出来?让人怎么相信他的喜欢啊?真是,她……她也有很多可取的地方好不好?比如可爱啦,比如大方啦,比如聪明啦…… ------------ 第五十九章 你喜欢我吗 “也许——”夏侯景睿故意火上浇油:“也许是我从没有见过哪个官家大小姐男扮女装上青楼吧!又或许,我也没有见过哪个闺秀会在大街上……不顾形象的揍人……” “喂——”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揭她的糗事很开心是不是?她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打断他,恶狠狠的推他胸膛一把:“你给我滚,给我马不停蹄的滚!” 夏侯景睿忙按住怀里喷火的小狮子:“滚之前也让我先把话说完吧!”滚就滚吧,还让他马不停蹄的滚,这不是为难人吗? “你还说?你还要说什么?”他说的还不够多吗?还要把她干的每一件糗事都给抖出来才满意是不是?气死她了!“怎样?我就是那样的人,我告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有什么了不起!哼—— “谁要后悔了?”他将她满满抱在怀里:“我只是想说,不管是青楼里聪明的你,还是大街上率性的你,亦或是马背上英气逼人的你,被人陷害时冷静睿智的你……我都很喜欢!我喜欢的,就是这么真实的你!”不娇柔不造作,并不仅仅只是空有美貌的女子! 这还差不多!她在他怀里嘟嚷着,眉眼早已快乐的弯了起来,“男人不都喜欢三从四德、温婉恭顺的女子么?怎么你反而不喜欢我那个样子?”偏偏喜欢她无法无天、任性妄为的样子? “我没有不喜欢你那个样子啊!”有时候瞧她那样辛苦的假装与隐忍,其实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就是你——”不管是什么模样的她,总能轻易的吸引他的视线,不用妖艳,不用清纯,不用柔顺,更不用三从四德,就是这模样,让他非常喜欢! 因为她就是她?很……差劲的甜言蜜语啦!可是为什么她的嘴角会止不住往上扬?她的心里会那样雀跃与欢喜?难得柔顺的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跟你说哦——” 她按一按噗通噗通慌乱又欢喜的胸口,眉弯弯眼亮亮的觑他一眼,他正低了头在看她,俊挺的脸庞上挂着浅笑:“要跟我说什么?” 确实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吧?都是他在说他的喜欢,那么她呢?是不是也该还他一些什么话? 她溪水般清澈明亮的大眼瞬也不瞬的瞅着他,手指把玩着他衣裳上银丝线绣就的小朵荼靡花瓣:“我不温柔,脾气不好,容易生气,容易吃醋,容易胡思乱想,很任性,很要强,受了委屈一定会讨回公道,更重要的,我常常不自觉的就惹了祸,总要人帮我收拾烂摊子……这样的我,你受得了吗?” “这么多缺点呀?”夏侯景睿故意吊她胃口,不肯痛快给她答案,沉吟的模样像是在迟疑。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呃,她不会坦白的过头吓到他了吧?“就是这么多缺点!”怎么着吧?他爱喜欢不喜欢,哼——伤自尊了! “我不会要求你必须要很温柔,脾气不好,我会让着你,生气时候呢,我会想办法哄你,因为我而吃醋,我会开心自己被你重视着,任性要强我都知道啊。以后再受委屈,公道我会帮你讨,惹了祸,烂摊子我也心甘情愿的帮你收拾。这样,你还有问题吗?”她以为他会因为她的缺点就不喜欢她了?他的喜欢在她眼里,真的那么肤浅么? 云怀袖抿唇,甜甜的笑容只差没能挤出蜜来,用力摇头,控制不住音量的上扬:“呵呵……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他将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让她干脆坐在他的手臂上,方便她的视线能与他平视:“那现在可不可听听我的问题?”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他腾出一只手,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喜欢我吗?” 是谁说古人含蓄的?死出来睁大眼睛瞧瞧这个? 他只将她的沉默当成是在害羞,以拇指与食指托起她的下巴,语气很是受伤与寂寥的:“你不喜欢我?” 云怀袖本垂着的视线倏地一跳,双手飞快捧了他的脸庞,噘唇往他唇上飞快一啄,顾不得羞红的俏脸,恶狠狠道:“不喜欢会这样对你吗?以后别再问这样的蠢问题了!”这问题只能她问,不许他问! “好!”夏侯景睿受教的点头,原来她不喜欢说的,而喜欢做的!嗯,他其实也比较喜欢用做的……既然她都这么大方了,他自然不能输给她不是? “骗子……”懒懒又带了点怨念的声音才起了个头又消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他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一边沉沉声说道:“母妃还在世时,最喜欢这两句诗,只可惜,她与父皇真正恩爱的时日并不多——” 她软软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听见他略带伤感的话语,心中莫名一沉,哑声道:“你父皇是天子,身边的女人自然是多的数都数不过去的……”他若做了所谓天子,也会这样吗? 夏侯景睿察觉他情绪的变化,低低一笑:“女人太多,未必是好事!” 他顿一顿,又道:“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起过,梧桐双待老,鸳鸯会双死么?” 云怀袖微一愣,点点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轻骚着他的肌肤,他的身子瞬间绷紧,累极的她并未察觉,心思尽在他说的话上,他那时候,不是随便说说的吗?“记得,因为朝阳阁那一大片梧桐……所以,你是真的喜欢梧桐?”她当时,还在心里暗暗的讽刺过他呢! “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所以才有‘梧桐相待老’的诗句,它是忠贞爱情的象征。我喜欢它,仅是因为,我也……只想要一个相待到老的人!”一个就够了,太多了,反而令人吃不消! 云怀袖倏地抬起头来,本慵懒的眸光刹那变的无比清明与急切,双手捧着他的脸,呼吸有些局促的:“所以,那个人……是我?” “不然,还会有别的什么人吗?”还是她以为,他逮着谁都会跟人家说喜欢?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他的喜欢,那么明显的放在她身上,她感觉不到吗?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而她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她的激动心情——吧唧一口重重亲在他的唇上,看在自己是他想要相待到老的那个人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让她这么痛的事情了!在他几乎石化的神情下,嘿嘿一笑,将红扑扑的脸蛋重新藏在他的怀里:“好困,睡觉——” 这家伙——夏侯景睿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的抿抿被她重重撞上来时磕碰到牙齿而有些疼的唇,微侧身,调整了下姿势,让她能睡的更舒服些,好吧,睡觉—— “小姐——”柳语眼睛发直的瞧着红着脸溜回朝阳阁的云怀袖,尖声叫道:“你的脖子——” 云怀袖心虚的缩缩脖子,伸手拉了拉衣领:“别嚷嚷啦,不过是让……让虫子叮到了……” 别说柳语会吓成这样,她刚起床时候发现脖子上颜色吓人的深红吻痕时都差点尖叫出声,恨不能再跳上床去痛扁那个笑的一脸灿烂又满足的始作俑者,但……最终还是在他火热的目光下,落荒而逃了! “虫子?小姐,这种谎话大约只有柳语才会相信!”锦苏仍是有些虚弱,倚靠在门上,瞧着她遮遮掩掩语无伦次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种痕迹,一看就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 “咳……”云怀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扭头以目光凌迟揶揄她的锦苏:“我说怎样就是怎样,不准怀疑——” “……小姐?”柳语终于明白了锦苏的意有所指,颤着声惊恐的瞪着她的脖子:“王……王爷他对你做了……哇,小姐,我不要你死啊!” 话音未落,人已飞快冲了上来紧紧将她抱了住,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云怀袖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她的哭声给震破了,忙伸手去推她:“呸呸呸,你家小姐还要活到七老八十去呢,死什么死?你这家伙皮在痒吧?居然敢咒我?” “可是小姐你自己说的啊,说王爷他……呜呜……”柳语一边痛哭,一边呜呜咽咽的说着话,云怀袖用力推也没能将她推开,干脆翻了个白眼,任由她哭个够。 “我说过那么多话,谁知道你现在在说我说过的哪一句?”这丫头眼泪不值钱吗?动不动就给她上演一出这样的戏码,就算她的眼泪不值钱好了,弄脏了她这样好料子的衣裳,她总该过意不去吧?不过,深知柳语的她也明白,这家伙没哭痛快,是不会想到别的任何事情的! “你说王爷有爱死病啦,碰一碰都会死人的……呜呜,你现在被他……这样碰了……小姐,我不要你死啊……”因为小姐这样讲过,害她每次被王爷碰到都好紧张,特别是小姐高烧昏迷那两天,她被王爷丢出去多少次就埋了多少件衣裳,就怕会长疮流脓死的那样难看! 可是小姐现在被王爷……这样碰,小姐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啦! “爱死病?”有疑惑的轻嗓自门口轻轻的传了过来:“怀袖,我什么时候得了这样奇怪的病了?”还碰一碰就会死人?难怪,那柳语每次看见自己都像看见瘟疫一样…… 爱死病?闻所未闻啊!她还真能掰,不敢转过身来面对他是怎样?心虚? 云怀袖身子僵硬,不敢回头去看跟着她过来的夏侯景睿——她以为他有事情要忙,没想到,他竟跟着她身后过来了。还被他听到了柳语的胡言乱语,怎么办? 柳语这个看不清情势的家伙看见门口蹙眉凝视着自家小姐的夏侯景睿,腾一下跳到云怀袖身前,做阻挡保护的架势:“王爷,虽然你……你贵为王爷,但,但是你别想……别想再碰我家小姐一下!我我……”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誓死也要保护好小姐! 夏侯景睿好整以暇的踏进房间来,俊美的面上挂在浅浅的笑容,却是意味不明的,只瞧着不停缩着肩膀恨不能将自己缩不见的某人,“哦,为什么本王碰不得自己的王妃?” “我……我不要小姐死掉,不要她出现血肿血疱,化脓溃烂的恐怖景象啦……”柳语虎视眈眈又惊吓万分的瞪着朝她们走近的夏侯景睿,没有瞧见一旁的锦苏不停摇头叹息的模样。 云怀袖条件反射的转过身来捂柳语的嘴巴,悲哀的发现,她慢了一步,该说的不该说的,柳语都说了,唉……挤出笑容,陪着笑脸偷看夏侯景睿似笑非笑的那张俊脸:“呵……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你不要跟她计较啊!” “我当然不会与她计较——”夏侯景睿笑的非常宽宏大量,在云怀袖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的时候,面容一拧,阴恻恻的说道:“要计较,也该找你,不是吗?” “诶……我什么都没说啦!”柳语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她一边往柳语身后缩,一边哀声嚷道,期望他不要再走过来了。 柳语再怎样衷心护主,也是挡不住夏侯景睿的,她的下场同以往一样,被二话不说的丢了出去。而识时务的锦苏,只在夏侯景睿眼神瞟过来时,自觉地走开了——被像丢麻袋一样的丢出去,其实还满丢脸的,所以这种丢脸的事情,让柳语一个人做就行了。 只是啊,临走前忍不住忧心的瞧了眼云怀袖——小姐与王爷的事情,若是被二公子三公子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吧!唉…… “你不准凶我——”不等夏侯景睿说话,原本还畏畏缩缩的云怀袖豁出去了般昂首挺胸、先发制人:“你自己答应过的,不准对我耍酷!” 他凶她了吗?他连脸都还没有开始板起,到底还是轻叹一声,不再追究所谓的爱死病——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病:“不是说玦儿在你这边?” “所以,你是特意过来看他的哦!”隐隐有些失望,还以为他是追着她来的呢! 她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牵了她的手往外走,故意道:“不然你以为我来做什么?听你说什么是爱死病?” 这话软软的堵来,让她一时噎住,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他的表情不是说不追究么?怎么嘴巴还这样的不饶人?真讨厌—— 回过神来,嘟了小嘴瞪他一眼:“就在隔壁啦!我怕你生气,所以不敢让人安排其他的厢房……你会怎么做?会送他回宫吗?” “我若送他回宫,你会同意?”他挑挑眉,好整以暇的瞥她一眼——之前一直嚷着痛嚷着累,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就恢复过来了? 云怀袖没空去分析他投射过来的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只就着他提的问题回答道:“我总觉得,送他回去不合适……不然,等……等你的事情结束后再说吧!现在就让他呆在府里头好了——” 宫里头的腥风血雨正要拉开帷幕,说真的,她真的不放心这时候送夏侯玦回去——虽然她并不刻意关注朝中的事情,不过家里有在朝为官的父兄,有些消息她不想听也必须要关注。听说现在的局势,已经分成了三派,保皇派,王爷派,还有就是太子派。因那荧惑守心的说法与夏侯凌日渐暴躁凶残的性格,难免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下,人心思变是很正常的事情,加上南方的灾情,夏侯景睿不遗余力的帮助受灾的群众,声望在瞬间大涨,于是一些人很理所当然的成了王爷派。 而还有一些人,他们可能也知道夏侯凌气数将尽,然在夏侯景睿这边又没有好处让他们分一杯羹,这个时候,他们的主意就打到了夏侯玦的头上了——拥立夏侯玦为傀儡皇帝,荣华富贵加官进爵还不是探手可及的事情么? 而这时候送夏侯玦回宫,这多方虎视眈眈的人,还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呀?想到这一层,她忍不住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你说,今天劫持他离宫的究竟是什么人?”或者哪一派的? “不好说——”夏侯景睿沉吟半晌,淡淡道:“蠢蠢欲动的人着实不少,但,我实在想不出是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皇宫里劫出来。而且如你所想,锦苏根本就是他们故意放走的,将那个错误的消息放出来给你,我想此人多半是针对你我来的,但……” 什么人会同时的针对他们两个而来?那人的用心,只怕更多的是要她怀疑自己或者是警惕防备自己……什么人会这么大费周章的这样做呢?又或者,他猜错了方向,对方的意图,他完全猜错了? “事情变得好诡异,你不觉得吗?”她担心的觑他一眼,小手用力回握了他的大手。 “多想无益!”他不愿意在她脸上看到这样愁苦的模样,遂笑着安慰道:“放心吧,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之中,你所担心的云家每一个人都不会有事的。嗯?” 他看出她的忧心,又一次对她保证,她松口气,对他笑,笑的好灿烂好信任,他对她保证的神情,好似教她什么都不要担心,他会为她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一样,而她只要乖乖的看着他、跟着他就行了般!她的心软软的——泛着不可思议的甜:“我担心的还有你,你也不准有事,知道吗?” 她终于,也将他放在心上了吗?他漆黑的眸一亮,笑望着说了这些话而露出腆意的她,在夏侯玦门前停了下来,伸手揉揉她的头,目光热烈的温柔着,嗓音快乐:“好!我也不会有事的!” 云怀袖眉眼弯弯的笑,又觉得这样不够矜持,努力想要将上扬的唇角收起来,最后在他那样的目光下,只能抿唇,试图将笑容抿进唇里——不要这样看她啦,会让她全身热热又轻飘飘的不舒服啦! 轻咳一声,有些慌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门上,伸手指了指:“夏侯玦……就在里面!” 夏侯景睿却并不被她转移开注意力,双手亲密的拢着她的肩,语气温柔又甜蜜:“你可知道我有多开心?” “开心什么啊?”她不过就是说了那样一句话,随口说的啦,他至于开心成这样吗? 他丝毫不将她的不以为然放在眼里,只满足的轻叹出声,“能被你放在心里,且与你父兄一样的地位……我从来不奢望会成为你心中的唯一,能这样被你在乎,我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他们之间,爱的多投入的深的人,很明显是他啊! ------------ 第六十章 很奇怪 直到跟着夏侯景睿进了屋,云怀袖的思绪还在方才他说的那句话上头,他说,他从不奢望会成为她心中的唯一,只要被她在乎着,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他这话的意思是,他真的,很爱她咯?而且,这话听着,似乎还有那么一些小委屈……真是,有什么好委屈的嘛,他现在的地位,已经与她的父兄比肩了呢,还不知足哦? 夏侯玦神色茫然的瞧着夏侯景睿,目光触及他身后的云怀袖时,飞快的亮了一下,飞快掀了被子,连鞋子都没穿便踉踉跄跄朝她冲了过来。txt下载80txt.com 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的云怀袖压根没有发现,直到她的身子被撞了一个趔趄,夏侯景睿眼明手快的扶了她一把,“玦儿,你身体不好,别跑这么快!” 夏侯玦恍若未闻,只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云怀袖身后,双手紧紧捉了她的衣服,垂首不言不语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云怀袖往左边,他跟着左边。她右边,他也跟着右边。反正,就是坚决不肯离开她的背后!如此几次后,她疑惑了,望一眼沉静望着他的夏侯景睿,她猜测道:“难不成,他怕你?” “我从前便与你说过,玦儿从不会让人靠近他身边三尺之内,你是唯一一个例外的人!”为什么她会是例外?他也觉得很奇怪! “夏侯玦,他是你皇叔,你没有必要怕他吧?”怎么会有这样胆小的人啊?“我以前跟你说过对不对,你是堂堂太子殿下,你不需要怕谁……反正,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皇叔,是你的亲人,他也不会伤害你的,你不用害怕他,知道不?” 夏侯玦依然紧紧拽着她衣裳,秀美的面庞看不出任何表情,微垂的眼睫也挡住了他眸里的神情,让人探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玦儿,过来皇叔这边——”夏侯景睿试探着唤道,没有漏掉他任何细微的动作。 云怀袖侧身想要将他拉出来,但他飞快的避开她的手,漂亮的眉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仍是安静的躲在她身后。她无奈的看他一眼,扭头冲夏侯景睿耸肩摊手:“他不怕的人,好像只有我耶!” 为什么是她呢?夏侯景睿说他从不让人靠近三尺之内,但是第一次见面,她就握过了他的手,也没有露出过惧怕的神色啊,而且第二次,他还适时的对她伸出援手救了她呢!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怕她,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很奇怪不是吗?”夏侯景睿轻笑出声,黑眸深深浅浅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也不是很奇怪啦,我是有听说过,像他这样的人,其实是很敏锐的,大约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我很善良吧,哦呵呵……”一定是自己身上的善意太明显了,所以她一靠近他就知道她是好人,因而并不害怕她。 她斜睨着夏侯景睿,做上下打量状,啧啧声道:“可能哦,某些人身上没有善意,所以他才害怕……对了,我听说他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他小时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她一边习惯的伸手抚着夏侯玦的脑袋以作安抚,一边问着夏侯景睿。没有发觉后者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自顾自的坐下来,桌上有新鲜的瓜果,他随手拈了一片瓤红红的西瓜,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挑眉问道:“要不要吃?” “要——”她脆生生的回道,正觉得口渴呢!欲上前,手臂却教身后的夏侯玦紧紧抱了住,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她定在原地,一张苍白的脸都涨成了猪肝的颜色,似乎不让她走近夏侯景睿。 “夏侯玦?”他是怎么回事?他不敢靠近夏侯景睿,连她都不准靠近他吗?“他真的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我的……” 夏侯玦长长地睫毛飞快颤了颤,苍白的唇有些倔强的抿成一条直线,却仍是低着头,紧紧抱着她的手臂。 云怀袖无奈的叹息,扁扁唇朝夏侯景睿投去求救的目光:“怎么办?” 夏侯景睿还给她一记爱莫能助的眼神,浅浅一笑,向来深邃的眸此时竟是清澈的透彻,漫不经心瞥一眼夏侯玦:“若是玦儿一直这样粘着你,依赖你,我想……我只能选择将他送回皇宫去!” “为什么?”他之前才答应说让他留下来的,怎么突然出尔反尔? “一来,是为了你好!”他顿一顿,缓缓勾唇,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夏侯玦泛白的指节上收了回来:“你想,他住在王府里,本就是极隐秘的事情。而他这样黏你,你又爱往外面跑,他届时也非要跟着你往外跑,你怎么办?” “是喔!”云怀袖蹙一蹙眉,到时候他跟着她往外跑,不就暴露了他的行踪了么? “再来,他不让你靠近我,我们吃饭的时候不能一起,想要聊天也变得好难,然后,晚上我们是不是连一起睡觉都不行了?”他刻意将睡觉两字咬的极重,再看夏侯玦,他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云怀袖却被闹了个大红脸,嗔怒的瞪他一眼。他笑嘻嘻的冲她眨眨眼,补充道:“这样,我会变的很可怜的!所以,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我最后一定会忍不住将他送回宫去!” 云怀袖却忍不住笑了,抿唇瞪他一眼,伸手拍一拍夏侯玦僵直的肩膀:“不要担心,他不会送你回去那个不安全的地方——” 不管是出于同情也好,愧疚也罢,她都不能将他送回风口浪尖啦!而且,夏侯景睿也不会真的这样做的——夏侯玦的失踪,只怕会让夏侯凌疯了去,而这个空子,他会放过才怪。长叹一声,夏侯玦,对不住了,因为她有要保护的人,所以只能希望夏侯凌赶快下台……唉! 好不容易将夏侯玦安抚着睡着了,云怀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房间,夏侯景睿修长挺拔的身姿立刻映入眼帘,他随意的站在檐下,夜色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晦暗了下来,半弯新月若隐若现的在略显沉重的层层云层里踟蹰。(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他此刻等待的姿势在这样的夜色下显得格外茕茕,看得她莫名一阵鼻酸。 “干嘛站在这边等?”让她感觉好愧疚——她跟夏侯玦在房间里吃香的喝辣的,他却在这里,这样固执的等着她,不是存心让她心里过不去吗? 可是,他这样的等着自己,以一种不离不弃的姿势,固执的等着她,让她愧疚之余,心里冉冉升起的,还有莫名的感动与温暖。 “玦儿睡着了?”他迎上来,带笑的眼里带着她熟悉的温暖,却并没有等待许久的不耐与焦急。 “你怎么不去吃饭?不会饿啊?”她心下欢喜,并不矫情,直接投入他的怀里——他对她,这样耐心呢! 他搂一搂她,捏一捏她洁白的耳珠子,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只想见你!” 云怀袖脸上一红,似害羞的在他肩上捶了一记:“就差没有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了!”方才为了哄夏侯玦放下戒心吃饭睡觉,她只好将夏侯景睿‘请’出了房间,不过这么一小会儿,他居然……说了那样肉麻的话,啧,也不怕她取笑…… “你就骂我没出息好了!”他呵呵一笑:“我就想时时刻刻跟你黏在一起——” 云怀袖的嘴角不由扬起了微笑,眉眼间皆是喜悦,却故作淡定的啐他一口:“真没出息……” 他不但不恼,翩然如玉的容色上,带着无限的欢喜神色。他在外间站了许久,束发的玉扣上沾了一点夜来的露水,莹莹发亮。他不再说话,只刮一下她的鼻子,搂了她往外走。 眼见着都要走出朝阳阁了,她忙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里?” “陪我吃饭啊!”他到现在可还腹中空空呢,她不会忘记了吧? “朝阳阁没有饭给你吃哦?”虽然不晓得他究竟要带她到哪里去,但却觉得,这样被他牵着且行且走,无论去到那里,心中都十分安乐平和般。 他的影子颀长倒影在她的身上,仿佛她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所笼罩,有种密不可分的亲密感油然而生,她指着映在地上叠在一起的影子唤他:“你看你看——” 夏侯景睿转头去看她,心下无比清亮:“李白是对影成三人,而咱们,对影成一人,这意境,比他更美,对不对?” 她不太明白,蹙了眉去看他,见他眉眼挑挑笑的那样坏,顿时了悟:“你这人,这样不正经,真讨厌!” “敢问娘子,为夫是哪里不正经惹得娘子生厌了?”他“嗤”一声轻笑,故作嬉皮笑脸,完全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似乎也随着他的语意变得暧昧了起来。 说说笑笑间,他携着她的手走进了下午他们才一起呆过的合欢馆中:“你搬来与我同住吧!” “不好吧?听说你这里不准任何女子住进来的,从前盛宠的容夫人、如夫人缠着要与你同住,都被你拒绝了呢!”眼下却邀她一起同住。她瞥他一眼,那意思是说,不会不方便么? 其实她觉得,即便是相爱的两个人,如果对方需要一定的空间,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所以,她也没有觉得说,他们一个住合欢馆一个住朝阳阁有什么问题,但他突然邀她一起,是不是说,他对她,是完完全全敞开心扉以及无比信任的? 庭院里的风拂起他们的衣带裙角,翻飞如蝶,一隅的桂花开的异常繁盛,在淡淡月光下如点点碎金,馥郁的花香缠缠绵绵的绕在鼻尖,令人顿觉神清气爽。 他独居的合欢馆,其实并不会比别处奢华富丽,甚至比起别处,还显得格外僻静了些,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略显空阔的园子便是正殿,也是他素日里起居饮食的地方,后面有个小花园,邻近劈了个小池塘,里面只零星养着几株睡莲,两边各有一间厢房,与走廊连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大的四合院。 “她们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且不说她们本是细作,他不得不提防,就算她们不是,他也不会让她们踏进这里一步。有些坚持与原则的打破,只能是因为她,不为别的任何人。 “我从前总觉得你凉薄的很——”她看着他,半眯眼眸斜睨他一眼,此时,廊下的夜风极舒适的吹拂过来,引的两人衣袂不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来。 “虽然总传说,你对你的每个女人都很好,你望着她们在笑时,我总觉得,那笑容疏离……甚至冷漠得很,就像从前,你每每来看我的时候,虽然眼睛弯弯的总也在笑,可是我常常觉得,那笑容虚假得很。后来无事的时候,我也总在想,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真心爱上什么女子吧,没想到……”他居然爱上了她? 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他会看见青楼里的她,会爱上大街上那样毫无形象可言的她……“喂,你是真的爱我吗?”搞不好他有可能在耍着她玩呢!如若真是这样,他一定会死的比肠穿肚烂更难看…… 夏侯景睿面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倏忽间消失不见,停下脚步,漂亮的长眉不悦的微挑起,薄而性感的唇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怎的,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漆黑的深眸深深的看住她,半晌,才在她不安的瞄视中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说,我说,你便信么?我说了很喜爱你,可是你却不相信?” “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啦!”她又不是故意要怀疑他,只是——“我大概,是对自己不太有信心吧!”他居然会喜欢那样的她?! “傻瓜!”夏侯景睿轻轻一叹,拥她入怀:“没有信心的,是我好不好?记住——谁都可以怀疑我对你的爱,但是,你不行!” 他不在乎别的人怎样看待他爱她这件事情,他只在乎她的态度与想法…… 什么叫做亲密无间什么叫做情投意合什么叫做鱼水之欢……云怀袖气喘吁吁的趴在一脸满足的夏侯景睿汗湿的胸膛上,她想,他们之间的种种,该是担得起那些亲密字眼的吧? 修长的指节摸到她唇边的笑痕,微哑的嗓带着说不出的性感与魅惑:“在笑什么?” “笑我自己……”她把玩着他胸前紧致的肌理,咬一口停留在唇上的长指。 反正也不痛,他便由着她作恶:“为什么要笑自己?” “不过短短……的时间,我好像就被你给……带坏了!”他对她,是真的很宠,对那种事情,过了害羞期后,好奇之心便跟着冒了出来……反正,他即便是辛苦的隐忍自己,也要先满足她的好奇,在极尽欢愉的时候,都不忘要照顾好她的情绪,让她真正体会到了……那种事情的美妙,并且在他的循循善诱下,懂得如何回应与享受他的给予了……不是被带坏了是怎样? 夏侯景睿但笑不语,她的确是最好学的学生,而他也是最尽职尽责的夫子…… 轻抚着她如锦缎一般光滑的裸背,耳边听得她的叹气声,正拧了眉想要问,她已经幽幽的开了口:“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唉,好担心自己的前途啊!她本就已经无法无天了,再被他这样宠着…… “不好吗?”夏侯景睿挑眉反问。 “不是不好啦!”被人这样无微不至的宠着宝贝着,哪里会不好?“只怕日后,我会向你索要的更多,刁蛮跋扈的没人能受得了了,然后……”他也受不了了,她要怎么办? “这样更好!别人都受不了,你就只好一辈子乖乖呆在我身边了!”像是知道她接下来会讲什么,他干脆的截断了她的话,笑的无比开怀。 “嚯——”云怀袖佯装愤怒的抬起小脸瞪着他:“这就是你阴险的目的对不对?”让她无论如何也再离不开他……不过,他待她这样好,她怎舍得离开呢? “对,我就是要宠的你再也离不开我——这就是我阴险的目的!”他很大方的点头承认了,晶亮的黑眸里尽是笑意。 快乐的情绪果然是会感染人的。云怀袖撒娇的捶他一记,骄傲的一扬下巴:“哼,想要我再也离不开你,你还要更努力才行呢!对了,别的院子里的人,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她们搬出去?” 不是要将她宠道无法无天、刁蛮跋扈吗?好,她现在就跋扈给他看。 他失笑,看着她故意板起来的脸,伸手点一点她紧抿的唇——挤眉弄眼妄想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但这怪模样,只让他觉得很逗趣:“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你想让她们什么时候走人,她们绝对不敢有二话!” 她更加用力的扬了颇有些圆润的小下巴,眯眼道:“我明早醒来,不想看见她们,有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不过他一声令下而已,有什么问题? “朝阳阁伺候的有个叫牡丹的丫头,我不喜欢,你叫她走人——”无意间被她听到她与其他丫头说起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以前她是无所谓啦,但现在,这个男人从里到外都是她的,敢觊觎的人,给她滚—— 也不问她不喜的原因,纵容的点头:“好,明天你醒来,一定不会再看见她!”牡丹?那丫头做什么事情惹她不开心了?不管了,既然惹了她不开心,出府的时候,一定要施以惩罚才行。 还真是……他都不问问看原因,直接她说了算哦?“……还有,寄月馆前头那个湖太碍眼了,你把它给它填了……”那湖没有惹她,纯粹是无理取闹了,就不信他还会由着她。 “这个简单,我让人立刻去填——”填个湖而已,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来人……“ 云怀袖慌忙捂了他的唇,“你还真填啊?我说着玩呢——不过,只有那湖我是说着玩的,你不准动,先前说的,可是认真的!” 他如何不知道她的意图,吻一吻唇上的小手,迎着她晶灿的眸:“如此,还会不安么?还会对自己没有信心么?” 她无比骄傲的睨他一眼,昂首挺胸道:“你都说了,没有信心的是你才对,本姑娘对自己,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 她如此模样,他也就放心了!拉了薄被盖住两人的身体,低笑道:“如果你还不累,我们不妨寻些别的事情做——”也比浪费口舌好! “不要——”一把捂住他缠吻上来的唇,咯咯娇笑道:“我累了,我要睡觉——” 拜托,加上白天那次,都已经三次了,瞧瞧外面的天色,都快亮了啦!这种事情,虽然,感觉还不错,但是,要节制啊要节制!身体是……享受欢愉的本钱嘛! 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却是独自在柔软的床榻上,夏侯景睿已不见了踪影,屋外似有人影在晃动,云怀袖随手捡了里衣套上,一边伸着脖子往外看:“谁在外头?” 守在屋外的一众婢女捧着洗漱用具与衣物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人正是满脸哀怨的柳语:“小姐。” “夏侯景睿呢?”她暂时没空理会柳语的哀怨,一边由着她们梳洗,一边询问夏侯景睿的影踪。 “一大早就有这个大人那个大人来求见,此刻正在书房里,忙的不得了吧!”纵然很不情愿,柳语仍是不敢有所隐瞒的回答了,“见小姐你睡得沉,特地嘱咐我们小心等在外面,不准吵到了你!” 而她这个一向贴身伺候小姐的丫鬟,也不被恩准在小姐未醒前踏进来,唉……能不叫人哀怨吗? 夏侯景睿不动声色的坐在书桌后,十指拱成尖尖的塔状,深邃目光微沉,垂眸瞧一眼摆在面前的众官联名写的推举书,淡淡道:“众位大人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本王料不到,你们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顿一顿,微眯的凤目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扫视了屋子里正襟危坐的官员们一眼,骨节分明修长的手重重拍在书桌上,“百姓惶恐不安,身为朝廷命官的你们不但不帮助皇兄分忧解难,反而背着他,要本王同你们一起……居然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教皇兄情何以堪?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再经历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屋子里很静,众官员面面相觑,有些惊疑的望着大发雷霆的夏侯景睿,最后,目光都落在了崔御史身上。崔御史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为朝廷出力,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本是我们这些身为臣子的责任,可是王爷,眼看着……皇上一天比一天暴戾,同僚一个接一个死在面前,臣等,实在是寒心呐!” 夏侯景睿面上有类似惊愕的神情浮现,仅一瞬,便消失不见了,用力拂袖,冷哼道:“眼下百姓人心惶惶,太子又不知所踪,皇兄会大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你们就……就不能担待着点吗?这当头,做好你们份内的事情,皇兄如何会责难于你们?” 吏部尚书章大人跟着跪了下来,神情惶苦:“臣等如何不了解?只是,王爷您知道吗?南方大灾、瘟疫齐发,皇上他不闻不问,当地已经有人发动了起义,若非云将军在那边镇守着,后果怎堪设想?太子殿下昨天无故失踪,太子宫中相关人等统统毙命,就连驻守宫门的将士,上上下下不下三百余人,全部都……” “你说什么?”夏侯景睿犹自不敢相信,身子微晃,微瞠双目,一字一字缓慢道:“你说,多少人?” 他的嗓很沉,带着难以言喻的萧瑟与难过。章大人偷瞧一眼他难看的神色,强自镇定道:“王爷,加上太子殿中的,无辜死去的人,就有五六百。还不包括朝堂上被当场杖毙的,或者施以极刑的……” 接二连三的官员扑通跪倒在地上,哀哀求道:“王爷,臣等实在……没有办法才会出此下策,请王爷同意臣等的请求!” 崔御史冲眉心剧烈跳着的夏侯景睿抱拳,口中道:“王爷,天下苍生待霖雨啊王爷,您再犹豫,只怕无辜丧生的人会更多,您不知道,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已经到了崩溃的地步了,臣等,请求王爷——雨润天下,福泽苍生吧!” 说完,磕头大拜,口中念道:“求王爷为臣等、为苍生做主吧!” 余下官员纷纷效仿,一时间,书房里的请求声雷动震天。 半晌,夏侯景睿长叹一声,淡淡道:“诸位大人请起吧,本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太子殿下,才是国之根本啊!” “王爷,且不说太子殿下他……国家社稷,他如何能担当得了?王爷,黎明百姓,家国社稷,并非儿戏啊!臣等都明白,太子殿下他,担不起此等重任的!”崔御史苦苦劝说道,老泪纵横的模样说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这确实是一个为了家国安慰奋不顾身的老人家——夏侯景睿也有耳闻,崔御史好几次上折子甚至冒死进谏,若非早年先皇赐给他的免死金牌,只怕他也早就被…… “如今人人思变,趁机作乱的不计其数,王爷,若您还不肯站出来,这大好河山只怕顷刻就会满目苍夷,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明百姓啊王爷——”章大人忧心忡忡,“臣等知道,王爷并非外界所传那般,今次大灾,王爷为百姓做的事,臣等都看在了眼里,外面惶惑不安的民众,也是王爷您派人极力安抚,莫说臣等,请王爷您走出去听听百姓的呼声吧!” 夏侯景睿颓然落座,只手撑着额角,语气苍凉又悲哀:“你们……要本王怎么做?” 崔御史与众官员面面相视,然后,郑重望向他,重重吐出两个字:“逼宫——”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且皇兄他还是本王的兄长——”夏侯景睿面上大怒,拍案而起:“本王绝不会同意——” “王爷,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章大人豁出去了,不再苦苦哀劝,扬声道:“臣等将各官各府、各地各方能用的将士集中在了一起,趁着云将军赶赴七川县之际,进行逼宫!届时,还请王爷务必出来主持大局!” “你们,好大的胆子!”动作居然这样迅速,就将各地的将士调集到了京都,看来,夏侯凌确已经弄得人心惶惶、哀声载道了! “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呐!”崔御史率众又是一番磕头大拜。“请您在此时,以天下苍生为重吧,切勿再顾念手足之情了!” 夏侯景睿仰天长叹:“如此,本王只请诸位答应一件事——” 崔御史见他态度已然耸动,大喜过望:“王爷请说——” “届时,请你们对他,手下留情!”因为就算死,他夏侯凌也只能死在他手里! “事成之后,但凭王爷您做主!”众官员喜不自胜,纷纷爬起来拥着夏侯景睿商量不日后的逼宫计划! 待一切敲定之后,已是晌午过后了,众官员一扫来时的唉声叹气,喜不自胜的离开了。当书房重新归于平静后,夏侯景睿静静地,缓缓的,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来! 搁在桌上的手,缓缓举起,半空中紧握成拳,重重砸落在桌上:“终于,都要结束了……” ------------ 第六十一章 凤凰来仪 翌日,有上百百姓跪在王府门口不肯离开,这些人,都是被夏侯凌下令捉到牢里面关起来的那些人的亲眷,这些人中,不乏老人与妇孺,他们跪在府门口,任谁劝也不肯离开,只苦苦哀求夏侯景睿能将他们的亲人救出来。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眼见阳光愈发的猛烈,甚至有人已经晕了过去,夏侯景睿只得开了府门,将一干人等全部请进府里休息,命人备了上好的菊花凉茶,一身玄黑衣衫的家常打扮的他才缓缓走了过来,端的一脸的严肃沉稳,目光宽广如海洋,幽深而宁静,恍若能包容世间万物一般。 众人一见他,纷纷含泪跪下,求他为他们主持公道。他忙请他们先起身,有心急如焚的,已经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他正一正沉重的神色,清贵绝尘的气质在此时一览无遗,他脸色沉静如水,静静压一压双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先听他说:“各位,本王知道大家都很担心家人的安危,请大家放心,本王已经去监牢里边探望过了,你们的亲人都……很好,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本王答应你们,不出三日,他们一定会平安回家的,好么?” 他剑眉轻扬,眸光诚恳谦和,声音坚定,让一直心里没底没落的众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并且依赖。又安抚了一阵,群众的情绪总算都冷静了下来。 有仆人匆匆忙忙跑进这容纳了上百人的厅里,恭声道:“王爷,尚书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歉意的对众人笑笑,如玉光泽温润的笑容,似最好的安神凝气的檀香一般:“诸位若是信得过本王,就不要再为家里人担心了,如常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吗?本王还有事……” 众人听到夏侯景睿这样诚恳又耐心的安抚着自己,皆是不胜感激,当即纷纷告退,不再打扰他。 仆人引着声势浩大的众人离开,辰从暗处走出来:“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夏侯景睿点头表示明白,一撩衣袍,大步走了出去。 王府里昔日奢华腐败的痕迹,早已被清理的不留一点儿痕迹,随处可见的,再不是镶金嵌银的华丽,一应皆是简朴大方。众人得到夏侯景睿的保证,心下皆放宽了些,也才有了心情打量王府里的一切,见到这般古朴的光景,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有人忍不住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领路的仆人放慢脚步,静静微笑道:“七川县大灾,死伤民众数以万计,皇上又不管,王爷心中着急,不忍百姓挣扎在水深火热中,却也没办法啊,这不,只好将王府里值钱的东西都给变卖了,买了粮食与药物日夜兼程的送到七川县去……” “王爷真是深明大义、仁爱百姓啊!”有老者深有感触的叹道:“本来老朽以为,今天这一遭,多半也是白走了……唉,就算王爷最后也救不出我的儿子,老朽亦是十分感激他在此时伸出的援手啊!” “王爷不光变卖了府里值钱的东西,甚至连他与王妃最喜爱的血鸽宝石都给廉价卖了,眼下,府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换钱了!”仆人一边讲述,一边摇头哀叹:“只怕再过不久,我们这些伺候的,也会被王爷遣走了。” 出府的这条路,仆人选择了从朝阳阁这边经过。浩浩荡荡一行人行至朝阳阁时,霎时寂静无声,莫不惊奇的望着眼前的景象。 猛烈的阳光洒落在整齐的梧桐树上,旁边的花花草草皆因为太阳太烈而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唯有苍翠的梧桐依然挺立舒展着,不动如松……当然,这并不是令众人目瞪口呆的原因。 梧桐树下,玄衣男子翩然而立,于苍翠之下熠熠生辉,愈加衬得他眉目英挺,恍若世间所有光华都倾尽在了他身上,清贵绝尘,冠绝天下。 而这,也不是令众人目瞪口呆形如痴呆的主要原因——天空中,一只五彩翎毛的大鸟振翅滑翔,时而高飞,时而俯冲,数不清的奇珍异鸟围着它翩翩起舞,而它,却只绕着树下卓然而立的男子起舞,仪态优美从容…… 有年老的长者最先回过神来,激动的指着五彩大鸟呢喃:“……凤……凤凰……我不是眼花了吧?” “是……是神鸟凤凰……”众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是祥兆啊,凤凰来仪,神爵降集……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凤凰落在王爷肩上了……” “百鸟朝凤这般奇观,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有这样的好福气……乡亲们,咱们的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你们说是不是?”老者激动的泪流满面,捋着长长胡须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百鸟朝凤,凤鸣朝阳——神鸟在告诉我们,盛世太平的日子,将会由王爷带给我们,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有书生当即坐了下来,问府中小婢女要了纸笔,将这幅象征吉祥征兆与祥瑞的场景画了下来,因为太激动,豪笔数度掉落在地上。 梧桐树下的男子,静默的立着,五彩大鸟静默的立在他肩头,数不清的奇珍异鸟鸣着欢快的声音,围着他们翩翩起舞。片刻后,五彩大鸟展翅直冲云霄,百鸟争相追随。 好久好久,众人才自方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树下的男子,缓缓转身,微蹙眉,似很疑惑的望着激动不已的民众,随即面容一肃,上前两步道:“乡亲们,方才的事情……请大家听本王一言,关于这件事,大家务必守口如瓶……” 他话音未落,方才画图的书生挥着画纸咻一声冲出了王府,边跑边喊:“大家快来看啊,凤凰来仪,神爵降集……” 关于王府里惊现神鸟凤凰的事情,不出半天,便在大街小巷传开了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民众无不欢天喜地,甚至有百姓自发的组织在一起,誓死要追随夏侯景睿! 夏侯凌要召见他的旨意传来时,他从成堆的折子里抬起头来,眉心稍稍一拢,随即舒展开来,清雅一笑:“到底是忍不住了吗?” “王爷,可有危险?”辰眉心微曲,担忧道。 “无碍!”夏侯景睿起身,挥挥手道:“皇兄想念本王,大约是想与本王叙旧了吧!” 辰紧跟着他步出书房,他脚步微顿,回头瞧着他:“你不用跟去了,照看好府里——” 辰踌躇了下,虽心有不甘,还是恭声道:“王爷放心,属下定会保护好王妃,绝不让你有后顾之忧!”要他顾好府里,不就是顾好王妃的意思么?王爷这样爱着那名女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算了,这是主子的事情,左右是轮不到自己来操心的。 高高的朱漆刻金殿门“咿呀”一声徐徐打开,殿中垂着一层又一层绣着各种姿势形状的龙的缎绣帷幕,有风贴着地面而来,卷起无数重幽寂垂地的帷幕,吹的精致锦绣飘飘欲飞。 夏侯景睿缓步转过紫檀木雕刻的龙形屏风,绕到夏侯凌的床*前,他好像睡着了,却是极不安稳的模样,眉心有曲折的皱褶,两颊深深的陷了进去,蜡黄蜡黄的,两鬓间发如霜染般雪白,不过短短数日,便已经憔悴成这副模样了吗? 云致宁面无表情的安静立于塌下的香炉边,瞧见他来,也仅只是抬了下眼皮,转而面向夏侯凌,轻唤道:“皇上,王爷到了!” 半人高的青铜麒麟香炉透出洋洋淡白烟缕,是夏侯凌惯用的龙涎香,只是,这样芬芳浓郁的香气,也遮盖不住殿里浓浓的汤药的苦涩味道。 夏侯凌并未睁开眼来,只疲累的冲云致宁挥一挥手,云致宁微欠身,往外退去,只与夏侯景睿擦身而过时,微顿了顿。 夏侯景睿轻而无声的笑了笑,殿中的光线因为重重帷幔而显得有些暗淡,香炉中不断四溢的轻烟让本就昏暗的屋子显得愈发的朦胧。云致宁退下后,偌大的殿室中,便只剩下他二人。 夏侯凌侧一侧身,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嘶哑而无力,轻轻叫他:“景睿!” 夏侯景睿如常一般,含笑上前,扶他起来靠在软枕上。“皇兄,是我!” 夏侯凌歪在软枕上,似笑非笑的勾了唇看住他,他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落在半空中的手有些枯槁,他一靠近,便闻见他身上浓浓的药气与淡淡的腥血之气。 不动声色的坐在床沿,含笑望着夏侯凌深沉的捉摸不定的目光。小桌旁有冒着热气的参汤,他伸手取了过来,银勺子轻搅。 “宫内宫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夏侯凌轻咳一声,蜡黄的面上浮上病态的潮红。 “略有所闻!”夏侯景睿淡淡笑着,出言宽慰道:“皇兄别想太多,最紧要的是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好,这朝中下上,黎民百姓可都指望着皇兄呢!” 夏侯凌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眼里有苍凉而了然的冷笑,泛紫的嘴唇因为动怒而微微颤着:“是指望朕?还是指望朕最亲爱的好弟弟?” 夏侯景睿薄唇微勾起一个淡薄如浮冰的笑容,他牢牢看住他的眼睛,心头有犀利的恨意迸发出来,语气却是格外柔和的:“皇兄这话可就见外了,为你分忧解难,本就是臣弟的责任!皇兄如今身子不便,需要静养呢,臣弟帮你见见大臣,批阅折子,安抚民心,也是想让你安心养病!” “真是朕的好弟弟啊!”夏侯凌面颊上浮出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来,直直盯着夏侯景睿的眼,似有无限不甘:“此番种种,朕统统不与你计较,朕只问你,玦儿被你藏到了哪里?” 夏侯景睿疑惑的一挑眉,徐徐舀着碗里的参汤,声线清和悦耳:“皇兄此话是何意?玦儿不是已经被你送出皇宫了么?他的下落,你应该更清楚才是吧?” “你少在朕面前装模作样!”夏侯凌发狠的瞪着他,额角青筋尽数迸出,脸色铁青,如暴雨骤来,他的手突然用力一挥,打在夏侯景睿的汤碗上,“朕不小心着了你的道儿,朕无话可说,但你休想,休想伤害玦儿一根手指头——” 参汤洋洋洒了一地,夏侯景睿也不慌,似早料到了他会有此一举般,只好整以暇的取了一旁的锦帕,细细擦着溅在手背上的汤汁:“皇兄可真冤枉臣弟了,臣弟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玦儿啊!他是臣弟的侄儿,是臣弟看着长大的呢,臣弟如何忍心?” 夏侯凌冷笑,急怒攻心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眸恨不能放出一排排毒箭:“你连朕这个至亲手足都敢下手,何况玦儿?看着玦儿长大?朕何尝不是看着你长大?你还不是对朕出手了?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你留着日后下黄泉说给父皇听吧!” 夏侯景睿神色不变,半垂的眼睫挡不住眼里的讥诮神色:“至亲手足?亏的皇兄能说得出口……” “你……你什么意思?”夏侯凌眸心骤然紧缩,憔悴的面上有惊愕飞快闪过。 “皇兄杀死了多少臣弟的至亲手足臣弟是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臣弟也是最近才知晓的,要不,臣弟说出来,请皇兄跟臣弟一块儿乐一乐?”他抬眸轻笑,嗓音愈发的轻柔了! 夏侯凌只恨恨的瞪著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瞠圆的双目几乎要破裂一般。外头明亮的天色阴沉了下来,间或还夹杂着闷闷的滚雷声。 似看不见夏侯凌的震怒,夏侯景睿起身走向窗边,动手将重重帷幔钩了起来:“这样热的天,还用这样厚的帘子,皇兄也不怕闷得慌么?也不知道那些伺候的奴才都是怎么做事的,依臣弟看,这些人才是真该死呢!” 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低矮的云层仿佛都要压下来了般,让人见了,心里更是窒闷的慌。夏侯景睿亲自动手换上了轻薄透明的纱幔,回过头来,夏侯凌依然恨恨的瞪着他。 他唇边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讽刺的笑意慢慢延上了他的眼角,是夏侯凌从未见过的凛冽与锐利:“皇兄,你可知道,你沿用了那么多年的夏侯姓氏,其实,你的身体里,没有半点皇家血脉——” “你胡说——”夏侯凌身体猛的弹起,面容被惊愕迅速吞覆,整个人似被冻凝了一般,僵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竟敢如此胡言乱语,朕今日不治你的罪,便是连父皇都对不起了,来人……” “来人?”夏侯景睿拍拍手,缓步走近他:“皇兄是想让那些人都进来,听听看皇兄是如何的从一个普通人家家里抱进宫来且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位置的么?如若是这样,皇兄尽管宣人进来就是了,只是,你知道,现在想要反你的人太多了,若不小心被他们知道了这一段,臣弟便是想为皇兄求个全尸恐怕都很困难呢!”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朕是父皇嫡出长子,你……”夏侯凌倏然暴起,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似要噬人一般骇人,但他身体已然虚弱到了极点,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暴怒与暴起,整个个人如枯木落叶般倒了下去,半伏在榻上喘息不已。他身上流着的,自然是高贵的皇室血脉,怎容他这般侮辱而不动怒? 夏侯景睿微微含了笑意,那笑明艳而冷酷:“四十多年前,你的母妃还不是皇后,为了巩固家族利益以及觊觎皇后宝座,她买通了太医院里一名姓郭的太医,以假怀孕来固宠,九个月后,买了七川县边远山区一名男婴,偷偷带进了宫里,皇兄,那婴孩儿就是你——” 他说的毫不委婉,话音干脆利落,一字一句犹如锋利的刀剑,重重落在惊骇不已的夏侯凌心上,他的面容已然扭曲,大滴大滴汗珠滚滚而落: “……你,你胡说……朕是天子,是父皇的嫡出的长子……” “皇兄你还真别不信,这样的事情,臣弟敢拿来与你玩笑么?”夏侯景睿扬一扬长眉,瞧着夏侯凌铁青到失去人色的脸上泛起的凄厉的潮红,知他惊怒到了极点:“若非这次的瘟疫事件,若非那家人拿了这块血玉去典当,臣弟也不会知道,当今圣上居然有着这样一段令人匪夷所思的身世呢!”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婴孩小手大小的遍体通红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的血玉,玉佩呈弯弯的月牙状,往前一递:“皇兄请看看,这玉是否与你母妃常常佩戴的那块很相似?非常凑巧的,这一块与那一块,是一对!” 天际深处传来隆隆的沉闷的雷声,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只敲得人耳膜似乎都痛了起来。夏侯凌的脸色灰败如土,枯槁的手紧紧捏着夏侯景睿递来的如血般醒目的血玉,手背上青筋暴突,似是要用尽全力将之捏碎一般,与此同时,他的鲜血从喉头涌出,点点滴滴喷溅在明黄的被衾与他手上本就艳红的血玉上。 夏侯景睿明艳而痛快的笑了:“皇兄,别恼啊!你看你身子本就虚弱了,经不得这样惊怒的……你放心,臣弟是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毕竟,这样的惊天丑闻若宣扬了出去,丢的可是夏侯一族的脸呢!” “你……你想威胁朕……”那血,滚烫的鲜血,从他口中大口大口喷出来。他死死盯着夏侯景睿,灰败的眸子有着无尽的憎恨与不甘。 “我只想与皇兄你打个商量!”夏侯景睿薄唇冷冷勾起,眉梢微挑,斜睨着夏侯凌:“你该知道,朝中官员与百姓有多恨你,他们甚至跑来找臣弟,要臣弟出来主持大局,对了,你知道他们预备逼宫的事情吗?” “……谁敢!”他浑浊的目光如利剑般一亮,却更像是油尽灯枯前的回光返照。 “臣弟想,与其被人家逼宫,还不如皇兄你自己鞠躬下台比较好?对不对?这样,臣弟还能留你一具全尸呢!”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卷明黄的锦帛来,“皇兄,你看,这是臣弟特意为你拟的禅位诏书,只要盖了朱印就能生效了呢,你觉得如何?” “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他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绝望的气息瞬间淹没了他,仿佛一夕之间,支撑他的力量都被一丝一丝的抽走了,是那样绝望而空洞的望着紧闭的门扉。 “你乱棍打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了,这时候,还会有谁听你的命令进来打死我呢?”夏侯景睿怜悯的瞧他一眼,微笑着摇头:“这么些年,你对我试探,你布局,你起杀心……都没错,你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就是那一年接我回京以博取你的好名望。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千不该因为忌惮我母妃的聪慧而赐她鸠毒,知道吗?” “你……你竟然都知道……”急怒攻心的夏侯景睿空洞的眼睛里有惊惧一闪而过——这么隐秘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他一直以为,一个无知的五岁稚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说的没错,他不该接他回京,不该让他活着的!可是他当时,一副纯真稚幼不解世事的天真模样……他如何想得到,他居然拥有这样深的城府,能不动声色的隐忍这么多年! 是他错,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而他要输掉的,不仅仅是皇位,他既然知道他母妃是被他害死的,他就一定会……要他偿命! “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如何能安然活到现在?”夏侯景睿含着宁静如秋水的凉薄笑意看着他,他此刻能反败为胜的,只有云昭逸手中的兵权,而云昭逸被崔御史请借到了七川县,要率队赶回来,朝夕之间是不可能的。而这宫里宫外,全是他夏侯景睿的人—— 他不会做逼宫那样蠢的事情,这种事,只会让他人日后有理由寻他的诟病,或者也来这么一出逼宫的戏码,他要他夏侯凌,心甘情愿的让出他的皇位交出他的皇权来。 夏侯凌拼尽力气怅然长笑出声,那嗓嘶哑凄厉恍如厉鬼:“朕竟然……竟然百密一疏……不错不错……” “谢皇上夸奖!”夏侯景睿软软一笑,眸中有寒光星星点点的闪过,手中明黄的诏书往前递了一点:“皇上还是趁着尚有口气,将这朱印盖一盖吧!如此,臣弟方能答应皇上,替你好好照顾玦儿呢!” “……玦儿果然,被你藏了起来!”他满额青筋暴出,手臂抖索着却抬不起来,犹不甘心,又急又乱的狠命拍着床榻。 他唯一的儿子,他的命根子!皇位他可以拱手相让,可是他的儿子…… 夏侯景睿只笑而不答,脑里却有疑惑飞快闪过——如此看来,夏侯玦确实不是他送出宫的,那么,假借他名义劫走夏侯玦的人,究竟是谁?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夏侯凌身上,无暇深思。“所以皇兄,这朱印,你还是盖一盖吧!” “……朕只问你,玦儿在哪里?”他是被药物折腾的虚透了的人,加上夏侯景睿刻意甚至是恶意的激怒,再狠命的拍着的床榻,那声音也不过是闷闷地软绵绵的。 夏侯景睿一双深眸宛如月光清冷似霜,垂眸浅浅笑着:“你盖了这朱印,我自然会告诉你!” 夏侯凌恨恨的逼视他,怒不可遏却也拿他没有办法,良久,怆然一笑:“罢了罢了……反正这家国天下,已经不是朕的了……只要你肯善待玦儿,朕……朕便依了你……” “臣弟自然是要善待他的——”他噙着一抹诡谲的笑容,微顿,递出手中的锦帛,夏侯凌紧紧闭了闭眼睛,抖抖索索的从枕下摸出他常用的龙印,郑重其事——也是最后一次,将印章重重盖在耀目的锦帛之上。 夏侯景睿满意的笑了笑,扬声唤道:“来人——” 紧闭的大门被推开,屋外大雨瓢泼,有零星的雨点飘洒进房间,带着被大雨狠狠冲刷过的泥土的土腥味。“王爷,有何吩咐?” 收起盖好朱印的诏书,他冲低头躬身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招招手:“这是皇上刚拟好的诏书,收好了,若有半点差池,你项上的人头也别想要了,明白吗?” 小太监唯唯诺诺应着,双手举过头顶恭敬的接住夏侯景睿递过来的诏书,“王爷还有何吩咐?” 夏侯凌原本打算孤注一掷——在夏侯景睿唤人进来时呼救顺便让人将他拿下,可是那人一进来,却不是先向他请安……原来他的人,连宫里都早已渗透了,甚至,还是贴身伺候他的人,而他直到这一刻才发觉,也活该他气数尽了。 “没瞧见皇上气色这般不好么?吩咐御膳房熬的参汤怎么还没送来?”夏侯景睿微蹙眉,了然的斜睨满脸绝望的夏侯凌。 小太监应一声,捧着诏书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夏侯景睿满意的点点头,无声无息的笑着,走近夏侯凌,手势温柔的扶他躺好,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下,细心盖妥织金锦被:“皇兄,你知道为什么独独是太子活了下来吗?” 夏侯凌蜡黄的面上浮现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来:“朕知道……朕的那些还来不及出生或者无法或者长大的孩子……都是你做的……朕只是,没有证据……倒让丽珍枉死了……” 而他行事素来谨慎,不涉朝堂、不干政事,以纨绔子弟不知上进的浪荡公子形象让他大意了,而当自己有所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到底是怎样学会不动声色的隐忍潜伏的? “皇兄今时今日还记得她?”夏侯景睿似有些惊讶的挑眉,唇角至始至终都噙着诡谲难辨的笑容,“其实,因为那些孩子,确实是她做的没有错……” “她是你的人?”否则他如何知道的这样清楚?“可是她足足大了你十岁,怎么可能会是……是了,你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进的宫……” “你不知道的是,丽珍皇后,她是我母妃最小的妹妹!你当年诛杀我母妃时,没有放过她的家族,而当时丽珍姨娘外出游玩因而躲过了那一劫,她与我一样恨毒了你!那一年宫中广纳嫔妃,她凭着过人的容色入了宫,也成功的得到了你的喜爱!”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过往的事情,一边笑吟吟的瞧着夏侯凌愈发僵硬的脸庞:“她在你面前,屈意承欢,乖巧柔顺……终于熬到了后位,你让她的家族尽灭,她也不会让你有延续香火的子嗣。她不会让你轻易死掉,她要看着你绝望的死掉……后来,你开始怀疑你的子嗣跟我有关,丽珍姨娘为了护我周全,才故意露了破绽……” 夏侯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自诩聪明无人能及,他能帮母后一起处理掉父皇其他孩子,他能稳稳坐上皇位,他能平定大大小小边疆战乱……他却做梦也想不到,那个被自己宠极的女子,竟是怀着那样的心思接近他、伺奉他!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无所出,所以才容不得其他有孕或者有子的嫔妃,原来,大错特错!那个女子对自己,却是半点心思都没有的…… 这对一个骄傲自信的君王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深重狠绝的打击! ------------ 第六十二章 因果 “她死后你再也没有子嗣,是因为她最后的孤注一掷——”夏侯景睿静静地看着他,唇边依然噙着似舒缓愉悦的笑容,说起丽珍皇后时,面上并未分毫难过或者悲伤。(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她故意露出破绽引你怀疑时已经对你偷偷下药了,你大约也从未想到,她竟然是为着这样的目的接近你的吧?” 丽珍姨娘,他确实应该感激她的,若非她帮助自己避过那一次,他夏侯景睿估计也不可能有今天! “丽珍……那贱*人……亏朕对她百般怜爱……”换来的是什么?果然是报应啊,他杀了父皇的孩子,然后,他的孩子也被杀死…… “而玦儿之所以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呆他傻……”夏侯景睿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漆黑的眼眸愈加的深沉,仿佛是看不到底的深渊之中翻滚着妖异无比的狂澜,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快速,最终,没入无尽的深渊里。 夏侯凌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枯槁的手紧紧抓握着明黄的锦被,瞳眸几乎要龇裂开来,张口不住的喘息着。绝望与期望之色不断的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你猜得没错!”夏侯景睿随意一笑,眼中有阴翳的散漫和冷酷,而他出口的话语,就如一把利剑一般,直直的、毫不留情的捅进夏侯凌的心口:“他不是你夏侯凌的儿子,如你一样,他身上流着的血液,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尔后,他又被吓傻了。所以,丽珍姨娘才会放过他!你看,这世上就有这么奇妙的事情呢!我想这一切,都是缘分使然吧!” 这是何等的打击?他夏侯凌唯一的儿子,他视为命根子的儿子,竟然不是他的?不不不……他绝不相信这么荒谬的说法,绝不!“你……休想骗朕……朕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玉娘她是不会背叛朕的……不会……” “你的玉娘,她的确是不会欺骗你也不会背叛你的!”夏侯景睿眼中似有霓光划过,璀璨一闪,他好优雅的微倾身,凑近夏侯凌暴突的太阳穴旁边,低低笑道:“但你应该有听说过——‘狸猫换太子’,玉娘的确为你生了个儿子,但他不是夏侯玦!夏侯玦就是丽珍姨娘用你真正的儿子换回来的,所以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她好狠毒……”夏侯凌眼前一黑,喉中再次翻搅着腥甜之气,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哇’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夏侯景睿及时的退开身子,舒展的眉目格外清隽,脸上带着澹澹的笑,取了旁边的锦帕,格外小心与轻柔的替他擦拭着唇角的猩红,慢条斯理道:“皇兄,不要激动嘛!也不能怪丽珍姨娘太狠毒是不是?毕竟你当时诛她全族的时候,也没有手下留情嘛!俗话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今日这种种,不皆是因为从前种下的因么?” 夏侯凌只恨的连眼珠子都要掉了下来,鼻中亦有鲜艳的血水溢了出来,他怒不可遏,似要朝夏侯景睿扑过来,然而,他的身体虚透了,连抓着锦被的手,都已经虚软无力了,“……朕的儿子……他在哪里?” 养了十八年、疼了十八年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这是多么可怕的笑话啊!这么多年,他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儿子,被别人调换了……该悲还是该喜?悲的是,临死之前,他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喜的是,若他还活着,还在宫里头,只怕也早就被害死了或者变成夏侯玦那模样了吧? 只是,他真的还活着吗? “他应该还活着,只是,目前人在哪里,臣弟还没有办法查到——”他好整以暇的擦拭着他的口鼻里不断涌出来的鲜血,拭尽后,又有新的涌出来,他也不嫌烦,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臣弟也希望皇兄你能活到臣弟帮你找到他为止,所以——” 他眉眼弯弯,笑容竟是那般天真与纯稚:“皇兄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哦!再不济,也要亲眼看见臣弟登上九五至尊的位子才能瞑目,是不是?” “……你……”明明是这样盼着他死,明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却不肯轻易的让他死掉,他已经,将他侮辱的这么彻底了…… “来人,皇上很不舒服,快宣太医进殿!”夏侯景睿收回手帕,满意的瞧着他不断挣扎不断溢出鲜血的模样,重又凑近他耳旁,轻声道:“皇兄,务必要保重啊!” 急促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夏侯景睿浅浅勾唇,只刹那,悲恸便取代了他方才的笑容,退开身子让太医上前,惊怒交加道:“太医,快来瞧瞧,皇兄他方才精神还好好的,本王正与他说着话,哪料到……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年迈的太医慌慌张张上前,连请安的礼节都忘记了,微有些颤抖的手搭上夏侯凌枯瘦无力的手腕,大惊失色,叠声叫道:“快,快来凝神丸来……” 很快,凝神丸被送了上来,老太医请夏侯景睿帮忙将目光已然涣散的夏侯凌扶了起来,水和药灌进他嘴里,却吞不下去,汩汩鲜血要药重新推了出来,太医急的直跳脚,却也无计可施,跪地一个劲儿的求饶:“王爷……求王爷开恩,皇上他心气逆转导致心神俱损,眼下药也喂不进去……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了……” “混账,皇兄平日里身体极好,怎会莫名其妙心神俱损?都是你们这群废物照顾不周!”夏侯景睿厉声斥责。“且皇兄身子不舒,这么久了才让本王知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食君之禄却不能分君之忧,留着何用?来人……”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老太医吓得面无人色,将头磕的砰砰直响:“皇上忧思成疾,臣等尽心尽力照顾,只是……” “只是什么?连皇兄的身体都顾不好,还敢找借口?你们这帮子人,皇兄病了这么久,却连个信儿都不让本王知道……”夏侯景睿只一径的惊怒斥责道。故意忽视那只紧拽着自己手臂的手,也不去看夏侯凌挣扎的苟延残喘般的模样。 “王爷明鉴,是皇上他……他怕王爷担心,所以隐瞒着不让臣等告诉您,并非臣等故意隐而不报啊!”老太医老泪长流,虽说这把年纪了,是该那啥了,但家里那可爱的小孙孙……只要一想起那张小脸……他含饴弄孙的日子还没过够,怎会想死? “皇兄,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这样为臣弟着想……臣弟对不起你啊!”夏侯景睿悲痛欲绝,明亮的黑眸却有深深的笑意畅快淋漓的滑过。 夏侯凌吃力的张合的被鲜血染红的令人触目惊心的红,只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用只有他才听得见的虚弱声音吃力道:“……放过他……”那个他再也无缘见到的孩子! 夏侯景睿半转身,背对着老太医,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一边悲恸万分的哭喊,一边几不可见的摇头,晶亮的眸里满满都是嘲讽的笑意。夏侯凌双目骤然一翻,紧抓着他手臂的手徒劳无功的用着力,不甘心的要挣扎,直到,那只手终于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夏侯景睿瞧着他最后的模样,他双目圆睁,龇裂开的眼角有丝丝血迹,似有无限不甘,终于力竭而死,他唇边的笑意适时化成悲恸的惊呼:“皇兄——” 老太医面上一震,膝行着爬至龙榻前,颤手按在夏侯凌的手腕上,颓然瘫软在地,哀哀颤抖道:“王爷,皇上驾崩——” 一切恩怨情仇,终于在此刻都结束了吗? 夏侯景睿将夏侯凌放在软榻上,轻轻合上他的眼皮,断然起身。[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缓缓行至殿门前,拉开沉重的朱漆殿门,悲泣的嗓近乎哽咽:“皇上驾崩——” 夏侯凌去的匆忙,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夏侯景睿手持诏书,于次日便在他的灵前继位,登基大典安排在太庙举行,而当日,亦是册封皇后的盛典。夏侯景睿牵着云怀袖,盈盈立于高处,于万民景仰欢呼中,相视而笑! 瘟疫之事刻不容缓,夏侯景睿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太医院里得力的太医都派往了七川县,却独独让云天音留守天医院,云怀袖对此安排格外满意。 而第二件事情,便是大开国库,救济在大灾中受苦受难的百姓。第三件事,便是免去百姓一年的苛捐杂税。此三件事执行下去,有百姓自发的跑到宫门口,齐刷刷的跪倒一大片,无不开怀感恩,万岁声在宫门口,经久不息…… 外面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的‘后院’却莫名其妙的着了火,而点燃那把火的导火绳便是——夏侯凌年轻貌美的皇后。 本来云怀袖都已经快要忘记这一号人了,却在夏侯景睿登基大典那一天,瞧见夏侯凌的嫔妃中站在最前面的特地前来观礼的曾经刁难过她的皇后……不,现在应该要称她一句‘前皇后’了吧? 她遥遥望向她时,眼里的敌意与周身所散发出的怒气,那样明显——果然,夏侯景睿跟她是不清白的! 当晚,她便对夏侯景睿严刑拷打了一番,夏侯景睿哭笑不得的交待了他们之间的种种,也无非就像肥皂剧里演的一样——夏侯景睿无意间英雄救美,从流氓手中救下了被调戏的前皇后,前皇后对着这样翩翩俊秀的王爷自然也是动了心,二人这眉来眼去、眉开眼笑之际,竟被夏侯凌无意间瞧见了沉鱼落雁的前皇后,这色心一起吧就拆散了人家这对苦命的小鸳鸯…… “所以,你果然对她动过心?”云怀袖骑在他的腰腹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做恶狠狠的逼供状,他要敢点头,她一定会让自己立刻变成寡妇——还骗她说什么她是他唯一动心想要双待老的那一个? “自然是没有!”夏侯景睿识时务的开口为自己辩解道:“当日我还是世人眼中花心浪*荡的王爷,有这般绝色,若不上心,岂不惹人怀疑?所以便常邀她到府里走走……哪知道被她无意间瞧见我身为银面修罗的另一面,本想将她……谁知夏侯凌却先一步将她接到了宫里,先是封了正一品的妃位,继而立为皇后,我见她并未将那件事情说出去,且要对她下手,也比较困难,所以……”而她也跟她保证过不会将她看见的告诉任何人,他才放任她活到了现在。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同别的妃子一样送入皇家寺庙里修行或者安置在别院里么?”云怀袖揪着的心放松了些,却仍是不依不饶的揪着他的里衣拷问道。 夏侯景睿握住她施暴的小手,放至唇边亲了亲,轻叹一声,缓缓道:“你可知,夏侯凌是如何死的?” “不是心神俱伤突然暴毙?”她听到这个死法的时候还很是怀疑了一阵呢!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夏侯凌的精气神那是极好的,再活个三五十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只突然间就因为谣言和夏侯玦而倒下了,不让人起疑都很难。 “是她在夏侯凌的饮食中动了手脚,常人难以发觉,所以前一阵子夏侯凌会精神恍惚、脾气暴躁凶狠,跟那药物有很大的关系……”这些,是他从夏侯凌的寝殿中出来时,一直等候着的云致宁告诉他的。 “不是吧?”谋杀亲夫?这女人倒也下得去手,不怕做恶梦吗?“你那皇兄,看似很宠爱她呢!”眉心猛地一皱,狠狠挥开他的手:“所以,她都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怎么样?这样大的恩情,你打算怎样回报人家?嗯?以身相许好不好啊?” 夏侯景睿哭笑不得:“我这不已经以身相许给你了么?哪有她什么事呢?” 她为他吃醋,他固然很开心,说明她是真的在乎他。但,吃醋就好,可千万别疑心他,否则…… 其实,当他听云致宁说起这件事情时,不是没有震惊,只是,那震惊也仅仅也是一瞬罢了!她为什么会那样做,他不想知道也没打算探究。但不管如何,她算是帮了自己不小的忙,所以她想要什么样的感激,在合理的范围内,他会答应她。但倘若她的要求太无理……他的眼神在她看不清的阴影中,几不可见的寒光一闪,凛冽如冰。 “真没她什么事?”那么美艳的女人,用那样妩媚的眼波望人一眼,都会酥了人的骨头——会有什么样的男人抵挡得了那样的绝色?虽说,自己也算是小小的绝色一个,但跟人家那样比起来,那风情,那身段,那媚态……啧,她云怀袖有的比吗? 这倒不是灭自己威风长她人志气——关键那女人用那样的眼神望她一眼她都有‘不得了太厉害了’这样的感觉……所以,不自觉的就对自己不自信了起来。 尤其,那女人还帮他成就了伟业,而自己却躲在他身后,除了被他滴水不漏的护着,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想想就觉得自己很没用,难免郁卒了起来。难不成她云怀袖只能与他同甘? 她这样怀疑的目光,让夏侯景睿忍不住深深的蹙了眉头——她还真敢给他怀疑!恶狠狠的咬她手指一记,是真的下了狠心用了劲儿,下一瞬,她的哀叫声响彻满室:“夏侯景睿……你丫属狗啊?”痛死人了! 还真给她下得了狠心咬下去?她一边自救一边嚎叫怒骂,好不容易将手指从他嘴里抢救了出来,就着房里照明用的夜明珠下一看,食指上明明白白四个大牙印,青青白白,烙的深深地,就差见血了,可见这人用了多大的劲儿咬她,当即翻脸,“你看你看,你居然这样狠心的咬我?” “我记得我有跟你说过,这世上谁都可以怀疑我对你的爱,就你不行——你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么?居然这样怀疑我?”若非忍无可忍以及要她永远给他清楚的记住这个教训,他哪舍得这样咬她? 云怀袖嘴儿一扁,愤怒的恨不能扑上来跟他厮打一番的表情似被刺破的气球一般,迅速蔫了,但还是不服气的嘟嚷:“那你也不能……这样咬我呀?我的手指头又不是钢筋水泥做成的,痛死了!” 她都忍不住要哀叹自己遇人不淑了——哪有人这样翻脸的?这……算不算家暴? 夏侯景睿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重又拿过她被咬的手指头,瞧着她戒备的眼神,忍不住又是恶狠狠的一瞪,她自然吓得一个哆嗦——乖乖,他今天是不将自己这截手指头咬断是不罢休是吧? 颇有些胆战心惊的瞅着他将自己的手指头故意的、缓缓地放至唇边……长长松了口气——原来他是在给自己呼呼,真是,吓死她了,还以为他真的要将她的手指头咬下来不可呢! 夏侯景睿哪里不知道她此时的想法,更加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就势将那截手指头含在了嘴里,瞧见还骑坐在他身上的她身子又是一僵——这丫头,他到底是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了,居然给他怕成这样? 不过,方才确实吓到她了吧?但当时,听见她那样不信任自己时,那怒火,就像死犟的牛一般,来势汹汹,他拦都拦不住…… “喂,夏侯景睿,很……奇怪啦!”云怀袖小脸酡红一片,这个人,明明是在给她呼呼呀,怎么忽然又含了自己的手指,这回却不是要咬痛她,可是他这样……又舔又吮的,还不时用舌尖安抚被咬痛的地方的举动……比被咬还难受呢! 而且,他勾唇挑眉的模样,和着眼里那样深深浅浅明明灭灭的暧昧,简直就……邪佞到了极点嘛!而且,她自己也在他那样的举动与凝视下变的好奇怪,好像有蚂蚁从脚板心一点点的爬了上来,酥麻的感觉,熟悉的让她忍不住轻颤了下,“喂……”快放开啦!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呢! 夏侯景睿如她所愿的放开吮咬着的手指,双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腰间,轻举她的身子往下挪了挪,双腿缓缓的曲了起来,让她臀儿轻易碰到了他的……她本就酡红的一张脸,愈发的红了起来,这个人……能好好说说话吗? “这种情形,你以为还能怎样好好说话?”他失笑,望着她微咬下唇的微有些窘的样子,漆黑的眸里有浓浓的笑意与沉黯的欲望。 云怀袖这才发现自己将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挣扎着想要拿开稳稳握着她纤细腰肢的大手:“我还有问题要问啦——”那种事情晚一点再做不行吗? 夏侯景睿没有商量余地的摇头,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嗓音开始沉哑,一只大手猛地滑到她背后,稍一用力,便将她压了下来,毫不客气的舔舐着她的玉颈肩胛,低低笑道:“等一下……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现在……”先做他被她压着之后一直便想做的事情吧! “喂——”这男人,要不要表现得这样的……饥渴难耐? 他的气息暧昧又撩人的喷在她耳畔,浅浅声诱*哄:“你难道不想试试看……你在上面的感觉?”而他知道,好奇的她,一定拒绝不了他这样的提议。 她还真的……很想!所以——有什么问题待会儿再问吧! 双唇相濡的声音,她的娇吟,他的粗狺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芙蓉帐里,自然是春色无边。 云怀袖晕乎乎的想,她真的被夏侯景睿教坏了,她不但沉迷在他的挑逗中,还开始懂得如何反被动为主动……这男人一定是毒,沾不得的,一沾就上瘾,一沾就无法戒掉,让人迷眩失魂,只能依着他、跟着他…… “不是有问题要问我?”他侧头吻一吻她微启的如花朵般娇嫩的红唇,慵懒暗哑的声调格外性感迷人。他就说,她是最好的学生,但凡他教的,她学习运用的飞快,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一点儿也不似别的女子扭捏造作……最后这句话,他会永远烂在肚子里,绝不会让她知道。 好喘……等她休息够了先!原来爱爱也是一件体力活,尤其,由她主宰时…… 趴在他湿漉漉的胸膛,好容易喘匀了气,迷蒙氤氲的水眸渐次清明了,她才有力气开口:“夏侯玦……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他们俩是住进宫里了,可是夏侯玦还在王府里,那家伙找不到自己……啧,今天晚上会乖乖睡觉么?也不知道柳语安不安抚得来?想起来便令人操心不已呢。 “玦儿已经十八了,再住进宫里来,不合适!”夏侯景睿轻抚着她散乱的长发,沉吟一下,才淡淡道:“让他以福王的身份继续住在王府里,可好?” “你的意思是封王,但是不给封地?”她微微一惊,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如此也好,他这个样子……还是不要有封地比较好!” 一来,若他有了自己的封地,一些有心之人难保不会再次寻到他,说什么他才是什么正宗继承人什么的,被人利用的可能性很大。二来,呆在王府里,她什么时候想去看看他也是很方便的!她其实,因为对他怀有愧疚,所以私心里很想治好他的自闭,让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站在人前…… 当然,这想法她并没有告诉夏侯景睿,倒不是怕他多心什么的,而是,在没有把握能治好他之前,她觉得没有告诉他的必要。“不过,福王?福?会不会太俗气了?” “那你说,要封个什么王?”福,佑也!全寿富贵之谓福,她竟还嫌俗气? “……逍遥王,怎么样?”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优游自得,安闲自在。人生一种高境界,多好啊!“就封他为逍遥王吧,好不好?” “好——”他看见她眼睛发亮,心里微有些不悦,却并不表现出来:“明天我便拟诏书,封玦儿为逍遥王,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仆役三百,如何?” “……”国库现在不是正吃紧么?光是安置七川县的灾民以及瘟疫就得花费好多钱吧?而他大爷刚上任就取消百姓一年的苛捐杂税,等于说这一年来,国库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你会不会太大方了点儿?都赏给夏侯玦了,我们是不是该天天喝稀饭了?” 她震惊又疑惑的可爱模样,成功惹笑了他,他低低笑着,忍不住咬她微张的红唇一口:“国库充盈,不会让你天天喝稀饭的!”再说,他能委屈她天天喝稀饭么? “那就好!”她松口气,为不用天天喝稀饭。重又枕回他胸前,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我二哥……他是不是知道你所有的计划?” “嗯!”他也不隐瞒,反正瞒也瞒不住——她那么聪敏,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这样问。与其从云致宁处听到,还不如他自己告诉她——于是简单的将之前找上云致宁的事情告知了她,当然隐去了云致宁对夏侯玦下毒的事情,只道:“因为我当时害怕以一己之力护不了你,所以才找上云太医,希望他能协助我!” 云怀袖眉心轻轻耸动了一下,虽然他说的这样轻描淡写,但实情,真的是这样?算了,他不让自己知道,有他自己的理由吧!反正现在都过去了,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明白!二哥,应该不会对夏侯玦下毒才是——虽然他这个医生没有一点医德,但是下毒害人的事情应该不会做,他那时候,应该只是对夏侯玦见死不救吧…… “我其实还很好奇,为什么你见一见夏侯凌,他就死了?”凑巧前皇后下在他身上的毒发了?所以就这么巧的他进宫,他就翘辫子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而且,他居然还有夏侯凌亲自拟诏的禅位诏书——夏侯凌巴不得他死,怎么可能会拟那样的诏书? “如果我说,他是被气死的……你信不信?”他低头看她,浅浅啄吻她饱满光洁的额头。语气很有些漫不经心,他是不愿意跟她讨论这个话题,但她好奇,他不得不满足她——这个问题,总比她询问云致宁的问题安全些吧。 “被你气死的?”不至于吧?能不动声色除掉他们父皇那么多孩子并且丝毫不引起别人怀疑的夏侯凌,想当然也是城府极深并且心理素质无敌好的那种人吧,怎么可能……随便气气就死了?“你用了哪一招?” 杀人不见血呢!赶紧学起来,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呢! 于是,夏侯景睿将她进宫之后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讲给她听了,当然没有漏看她从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崇拜表情,满足的刮了刮她的俏鼻。 云怀袖好久才消化完他所说的一系列过程,好半天才合拢一直张着的小嘴,小心翼翼吞口口水——她竟然无意中听到了这样的事情,皇家丑闻呢,也太丑了吧!“所以,夏侯凌根本不是你父皇的儿子?”那时的后宫怎么能乱成那样呢?实在是太佩服了! 她的表情可真可爱,又是崇拜又是鄙视的交替变换,失笑着摇头:“不,他其实真是我父皇的儿子——” 云怀袖觉得自己的小心肝真有些承受不住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呢喃道:“你说,他其实是你父皇生的?可是,你又跟他说,他不是你父皇的儿子?你耍他啊?” “皇嗣血统,本就是极严肃的事情,而他,坐拥江山几十年的人,得知自己并非皇嗣血统,会是怎样?”夏侯景睿瞧着她似乎难以负荷的将小拳头抵在胸口的模样,忍住笑意循循善诱道。 “会……生气吧?”但是——“你说他就信哦?他又不是傻瓜?” 古人自然都是很重视什么血统的,即便一般的家族里边有这样的丑闻,都是很大的事了,更何况是一国之君。但是,夏侯凌不是没有脑子的那种人啊,他凭什么会相信夏侯景睿胡诌的用来气他的话?这家伙,定还有什么后招吧? “听说当时夏侯凌的母妃怀着他时,父皇赏赐给她一对血玉,他的母妃其实并不讨父皇的欢欣,平素里赏赐的东西极少,好不容易她怀了子嗣,父皇为了能让她好好安胎,才赏了那一对玉佩给她,她自然十分开心,宝贝似地将玉收起来,不让任何人碰一碰……”他顿一顿,眉心有些疑惑的蹙起:“不过,那半块玉后来怎么到了母妃手里,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就因为那块玉,所以夏侯凌相信了……” 他还很小的时候,瞧见过夏侯凌的母妃是怎样宝贝那玉的,不过,从他有记忆起,就只瞧见过半块,相信夏侯凌也是一样,所以在他拿出另外半块时,才会瞬间崩溃…… 他其实,没料到那半块玉会有这样大的用处——而夏侯凌不管他那时有没有相信他说的话,但至少,他动摇了。而他动摇了,他接下来要说的,才是足以致命的。 云怀袖显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一个人,既然这样在乎自己的血统,那么肯定也会在乎自己的子嗣,可夏侯景睿却紧跟着告诉他,夏侯玦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样的打击,怎会不要人老命?“所以,夏侯玦不是他的儿子,也是你编来骗他的?他根本就是他的亲儿子?” 这家伙,工于心计到达这样的程度,已经不能用腹黑来形容了吧?比腹黑更厉害的形容词是什么? 好庆幸好庆幸,她不是他的敌人,不然,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不,夏侯玦,他的确不是……”他闭目,摇头轻叹,丽珍姨娘在临死前将这个秘密亲口告诉给他的,“他被丽珍姨娘调包了,他的确不是夏侯家族的人!” “……那,真正的那个孩子在哪里?”若照年岁算,应该是与夏侯玦差不多大小的,否则如何能以假乱真?“他还活着?” “我一直有派人寻找他的下落,只可惜,一直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夏侯景睿卷着她的长发淡淡道:“不过能肯定的是,他一定还活着!因为好像有人知道我在找他,故意抹去了有关他的痕迹……”所以才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那,如果真的被你给找到了,你会……怎么样啊?”还真是混乱,瞧,这就是女人娶多了的下场吧! 夏侯景睿老老实实的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先找到他再说吧——事关皇家体面,很多事情也是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就算我们知道玦儿不是夏侯家的人,也不能让外人知道,明白吗?” 这就是所谓的面子问题了,云怀袖翻个白眼,很上道的回答:“明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了,以后……我是不是也要规规矩矩的呆在宫里头,哪里都不准去?” “你呆得住?”他明知故问,坏坏的挑了眉觑她。 这模样,分明就是小看她了啊!云怀袖鼓了双颊瞪他:“当然……呆不住!那我能经常出去吧?”他做他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她做不了贤良淑德的好皇后,这一点,相信他非常清楚才是。 她也很肯定,他不会因为她是什么皇后而拿宫中规矩来压她,嘻嘻……他才舍不得呢! “只要你别玩的连回家的路都忘记了——”前提条件还是要有的,他爱她,自然乐于宠她,“我对你只这一点儿要求,不过分吧?” “呵呵……”她眉开眼笑的在他唇上用力啾一记——回家的路?她现在是不是有两个家了?一个是云家,另一个,就是有他的地方,嘻嘻……他们的家呢!“我保证不会忘记……不管外面多好玩,都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来的!” 他开怀的回啾她一记,正想夸她乖,她在他怀里不安生的扭动了下,继续道:“我好久没有见到天音哥哥了,他应该已经从南疆回来了,不知道这回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呵……好期待哦!” 而且,他应该也知道了宫里头发生的事情,定然会很担心她的,她一定要见见他然后告诉他他的宝贝妹妹过得很好很开心…… 所以,她是想跟他说,她明天就要出宫?云天音……每每念及这个名字时,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忧。 但她神情那样欢喜又期待,他如何能在这当头跟她说不准去?何况,说了她便会听么?于是当下只含笑道:“也是,他终究是你兄长,且又那样疼你……今日也不能随你父亲进宫观礼,想必也是很失望的!” “对啊!”云怀袖含了笑意,微扬了下巴,小女儿神态显露无疑:“天音哥哥平素最疼我了,我想要任何东西他都会想方设法为我找来,若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他也一定会瞒着爹娘偷偷带我去玩呢!才不像云致宁,老是对我凶巴巴的,哼,冷着一张冰山脸,一点儿都不疼我……” 这个小没良心的——夏侯景睿都忍不住为云致宁抱屈了! ------------ 第六十三章 只是兄长 夏侯景睿的登基,让昨天还躲在家中不敢出来的民众今天好像约好了般,齐刷刷的亮相了,歇业或者生意清淡了许久的酒肆茶楼重又出现了往日的欣荣热闹。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京都最富盛名的第一茶楼里,清越明朗的白衣少年,带着满身风尘仆仆的味道,他外在表情平静无波,可将茶当酒灌的举动,却让人不难看出他内心的波澜汹涌。 “天音,你冷静点!”同桌的面容清隽却略显冷清的男子见他一杯接着一杯,虽然是不会醉人的龙井香茗,他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道。 “二哥,我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昔日温润如玉的少年,再也掩不住内心的焦灼,满脸的不敢置信,抓着茶杯的修长手指倏地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立现,低哑的嗓,有着破碎般的沉黯,几近失控的问着对面微抿唇的云天音。“怎么会这样?” 云致宁的反应仅是很淡很淡的觑他一眼,伸手取过他手中的茶杯,“天音,你该知道,若非她不愿,没有人能勉强她!” 所以——云天音用着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头来,漂亮的眸里,布满了血丝,他日夜兼程的赶回来,却还是来不及——“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爱上夏侯景睿了?” 是这样吗?可是,这才多久时间啊?前不久她还在他面前嘟嘴抱怨说夏侯景睿有多花心、他的女人有那么多、他又是多么多么的凉薄无情…… 云致宁微垂长睫,并不看他血色顿失的脸庞,只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拍拍他的肩膀,“你……没有看到她与他站在太庙高台上时的样子,她……笑的很灿烂,没有一丝被勉强的模样!” 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从前,只有在他们面前,她才会有。可是那天,他远远望着她,红纱飞扬、彩灯舞动下的她,笑靥如花,眉梢眼角俱是喜悦的容色,那样明媚快乐的模样……他每每闭上眼睛,那天那时的她,便像是无孔不入的小虫,让他连欺骗自己说她不是自愿的都办不到。 “我知道你不放心那个人,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他不会伤害她——”他再拍拍无比落寞的肩头:“天音,你……只是她的兄长,就只是兄长,不可以吗?” “二哥……”云天音缓缓抬起充血的双目,凄然一笑:“你能做到?” “……如果,这就是她要的!”他就没有理由做不到!何况,她也从来,只将他们当成兄长而已。 他并不比云天音豁达,只是,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们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从来,只是兄长!“何况,我们本就是以兄长的身份在守护她,不是吗?” “兄长……”云天音颓然垂首,柔美的唇瓣似嘲讽般的勾了起来:“可我对她……从来不是兄长啊……” “天音!”云致宁沉声低喝,好看的长眉深深锁了起来:“你别忘了,你与她一样,姓云——除了兄长,再没有别的!” 云天音身子微僵,眼帘似有千斤重,他要很辛苦才能将其撑开一般,目光迷蒙茫然的望着云致宁,唇角越勾越深,眸光却越来越冷:“二哥,我真的姓云吗?” “云天音!”云致宁本就微冷的目光倏然一跳,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飞快扫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堂,朝他倾身过去,低低警告道:“不许胡说——” “胡说?”云天音冷笑,目光一转,对上云致宁的眸里,竟有阴冷的嗜血神色:“我是不是胡说,二哥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是吗?” 他像是喝醉了人一样,眸里再无从前的清明温润,狂乱与不甘是他眼里唯一的色彩,他也倾身靠近拿目光警告他的云致宁:“就算我姓云,她呢?” “云天音,住口!”云致宁是真的怒了,眸光冷冽如冰:“你太累了,回家休息吧!” “二哥……”良久,云天音颓然闭上眼,身子倒回椅子里,长长叹息一声,右手用力盖住酸涩难耐的眼:“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提了——” 云致宁这才放松微紧绷着的身体,倒满杯中的茶水,放下茶壶,嗓也不似方才那样紧绷,以他一贯清冷的声调说道:“究竟是谁在查你,可清楚了?” 云天音的手依然紧紧盖着眼睛,微摇了摇头:“我从前只认为是夏侯凌,可是……他已经死了,还是有人在追查,所以我想,应该不是他的人!” 云致宁微有些诧异,提到夏侯凌的时候,他的情绪平静的叫人生疑,但他仅是轻挑了下眉:“你对他的死,有什么看法?” “有!”云天音缓缓而僵硬的吐出一个字,慢慢坐直了身子,放下一直遮盖着眼睛的那只手,眼角处微微有些泛红,眸里还有湿亮的痕迹,他定定瞧着云致宁,一字一字沉沉道:“二哥,他应该死在我面前才对……我这么多年一直仇恨的人忽然没了……” 掏心掏肺对她好的那个人,也没了——一夕之间,他还真找不到,他还活在这世上的目标与追求……突然的,都没了。就像一直支撑着他的信念,全盘崩溃了一半…… “我晓得你恨——”云致宁冷沉的眸里有温情悄然滑过,“可是天音,他已经死了,你的仇恨,是不是也该停止了?” 该停止了吗?云天音茫然的摇头:“可是二哥……夏侯王朝还在!”姓夏侯的人还在!那个人,甚至霸占了他心里头唯一的温暖。凭什么,是姓夏侯的人? 云致宁陡然一震,神色剧变:“云天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天音毫无预警的粲然一笑:“我当然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也很清楚,突然跃上心头不停叫嚣的念头是什么?微咬唇,露出与平时无异的笑容来:“你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云家……” “云天音,你究竟想做什么?”云致宁瞧着他那样灿烂的笑容,没来由的心中一紧。天音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他的笑容,从来都是暮春月光样的,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眼前他那样灿烂的笑容,竟让他莫名闻到了好似决绝的味道。 “二哥,这是我的事!”云天音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只淡淡掀了掀眼帘,清润的目光,也倏然深不可测了起来。 “不要伤害她!”这是他云致宁最严厉的警告,如果他敢,他一定不会顾及这十几年的兄弟之情。 “伤害她?二哥你在说笑吗?我疼她爱她都来不及,怎么会伤害她?”云天音散漫的觑他一眼,笑着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我,二哥也不该怀疑我对她的……感情才是呀!” “天音,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她的感情!”云致宁不动声色的松口气:“这么些年,我眼见着你是怎样对她的,我也知道,这件事情给你的震撼有多大!可是天音,你不是最疼爱她么?她素日里想要什么你总会成全她,这一回,就不能成全她么?” 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般,云天音再度笑出了声,右手重重拍在自己左边胸口上,眸光一点一点的冷寂了下来:“二哥,谁来成全我呢?” 他不是云致宁,他不及云致宁那样冷静,云致宁甚至能看着她依着那人嫣然巧笑,而他,仅是听见她爱上了别的人……这种震撼,甚至比夏侯凌死了带给他的震撼更大! 云致宁微一窒,他一直以为,天音对怀袖情深意笃的纵容宠溺,是会为了她而放手成全的,现在看来,是自己猜错了么?那么现在,他会怎么做? 眼角余光瞄见楼下一名大大咧咧满面笑容的白衣少年蹦蹦跳跳的上楼来,忙敛起心中的忧虑,碰一碰云天音的手臂,示意他往下看,当然,没忘警告的拧了拧眉。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白衣少年带着绚烂的笑容上楼来,目光只在人群中微微一扫,便喜笑颜逐的跑了过来:“二哥,天音哥哥……” 云致宁先起身,迎着朝他们飞快跑来的微喘着气的云怀袖,云天音身子微微僵硬,坐着没动。云致宁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眉头微微蹙起。才见云天音轻舒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云怀袖想也没想展开双臂便朝着云天音扑了过去,脑袋在他怀里一通乱拱:“天音哥哥,我想死你——” 是他熟悉的撒娇语气,也是他熟悉的撒娇动作……他喉头像是忽然卡了一根鱼刺,想要张口说说话,那鱼刺便锐利的划破喉,他几乎都能听见肌理撕裂开的声音,血流如注…… 云怀袖拱了一阵后,终于发觉了云天音的不对劲——换做寻常,天音哥哥早回抱她了,可是今天,他居然僵硬的站着任由她胡作非为而不动,也不开口,就很奇怪了!抬头去看,果然看见他一脸僵滞,双目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完全没有往日的神采,“天音哥哥,你怎么了?” 云天音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伸手推了推她腻在他怀里的身子,语气有些僵硬的说道:“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这样——” “天音哥哥,你变了——”云怀袖疑惑的瞧着他,微染红晕的小脸备受打击的模样,嘟唇指控道:“你从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什么大庭广众之下,什么不要这样之类的话,他从前,从来不会对自己说的。他怎么会突然这样?难道,他已经不再疼她爱她了吗? 云致宁轻叹,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却是很敏感的,尤其她与天音的感情最为要好,怎会察觉不到天音态度的转变?伸手重重揉一揉她的头顶:“你天音哥哥刚从南疆回来,这日夜兼程的赶路,怕是累了,哪有这么多精力同你磨?” 一边说,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瞪云天音。云天音也缓了过来,淡淡笑了笑,习惯性的揉一揉她的头顶,神色很是疲惫:“是啊,很累呢!” 真的只是累了的关系吗?她从前又不是没有见过他几夜几夜不合眼的样子,可是再累,他面对自己的时候,也不会挤出这样勉强的笑容来…… “傻瓜,别想太多了,这一路忙着回来,各地的商行也不让我省心,出了不少岔子,处理起来有些吃力,所以才会特别累!”他握一握她的肩膀,将她安坐在自己身边,笑容比之方才,自然了许多! 云怀袖瞧着,这才松了一口气,缠着他的胳膊噘嘴道:“我还以为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天音哥哥你不喜欢我了呢!吓得我汗水都出来了,你瞧你瞧——” 她毫不避忌的抓着他的大手放到自己光洁的额上:“这可是被你吓出来的冷汗呢!” 云天音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微有些凉的手掌落在她额上,果然触及薄薄一层汗珠,深眸锁着她,轻声问:“怀袖很怕我不喜欢你了?” “当然怕了!”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复又咯咯笑道:“你不喜欢你家可爱的妹妹,倒是要喜欢谁呢?嘿嘿……” 云天音微怔,唇边噙着的笑容,微微有些苦涩:“是啊,我不喜欢你,要喜欢谁呢?” “你刚刚说商行出了岔子?什么事情啊?严重不严重的?”想起方才他说的话,她忍不住关切的问——虽然知道自家最崇拜的天音哥哥是经商奇才,很少有他摆不平的事情,不过还是要问一问啦,不然等下他又要说她不关心他啦!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云天音出声安抚道,神色微顿,缓声问:“倒是你……你好不好?” “我?我很好啊!”不明白他问的是哪一出,云怀袖微疑惑了下,遂眉开眼笑一脸了悟道:“我知道天音哥哥你的意思,你是想问我——换了一种身份,适应不适应,对不对?” 是啊,换了一种身份——“看来你适应的很好!”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笑容,甚至,比从前更开心,眉梢眼角,洋溢着的除了从前的明媚,还有只有幸福的女人才会有的娇媚。 “嗯!跟在家里一样自由,夏侯景睿一点儿也不约束我!”呵呵,他只是要她别忘记回家的路以及保护好自己,其他随便她怎么折腾他都没有意见哦! “他对你很好?”云天音不动声色的问道,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扣住椅子边缘,几乎捏碎了那脆弱的木料——他对她自然是极好的,否则,她说起他的时候,不会眼睛发亮眉梢含情了! 这才多久?她居然就……爱上了那个她原本不齿的男人?夏侯景睿,他到底是哪里好? 云怀袖只一心沉浸在夏侯景睿对她的好上,忽视了云天音极度忍耐以及越来越冷的面色,调皮的吐吐舌头,娇娇脆脆的笑了:“他敢对我不好!我有这么多哥哥,到时候揍扁他。嘿嘿……” 她以为说了很好笑的话,兀自笑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她自己没人在笑——云致宁就不用说了,他一年到头也笑不了几次,但天音哥哥居然也这么不给面子的……微蹙眉,手指自然滑到他微微拧起的眉梢,欢快的语气再一次凝重了起来:“天音哥哥,你真的没事吗?” 他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好像横隔了陌生的距离,她说不出来,可是就是感觉今天的天音哥哥,跟从前大不一样——笑容不一样了,从前的明朗如今看来,竟然有些晦涩的感觉,而且,他居然皱了眉头! 不是她要故意将他神奇化,而是,她所认识的天音哥哥,不管什么情况下,从来都是翩然如玉、从容自若的——犹记得有一次,他们出来玩,嬉戏间无意冲撞了同样出游的夏侯凌的队伍,据说那叫惊驾,搞不好脑袋会落地的,可是当时天音哥哥不慌不忙的挡在她身前,面上的笑容一丝一毫都没有变…… 还有一次,他们出游到偏远的漠北,顺道去巡视那边的商行,半路上被人打劫,那可不是一般的劫匪,都是心狠手辣的狠角色,据说很多旅人遇到他们不但会丢了钱物,性命也是难保的,除非那天匪头头心情很好,愿意放人一马!而他们遇见那匪头头时,恰逢他老大心情很不好,对方又人多势众,就算她将身上的毒药毒粉都丢出去了,也不一定能走得出去。眼看着性命就要不保了,也是天音哥哥挺身而出,笑吟吟的跟匪头头道另一边说了一会儿话,再出来时,那匪老大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好兄弟好哥们……反正,她就从没有见过他这样落寞又晦涩的样子。瞧着便教人好担心哦! 云天音微垂首,长长地睫毛挡了目中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伸手握住她抚着他眉心的手,勉力扯出与平常无异的笑容:“别担心,真的没事!我记得……你从前说,希望能快点离开王府,离开……他,如今还会这样想吗?” 云怀袖想也不想的摇头,只差没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我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而且他真的对她好好,只差没将她纵上天了,而她,也很喜欢他啊,当然不会再有从前那样的想法! “我跟你说哦,以前我们都误会他啦!他其实一点儿也不花心的,而且他很可怜,一直被夏侯凌打压,他只能隐忍,只能装出放荡形骸、不务正业的模样才能不遭毒手呢!”想一想他从前过的那些日子,都会替那样的他感到心疼,尤其,还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一个一个的消失掉,就算再没感觉的人,只怕也会伤心,而他最后则是,伤心成了习惯!唉,可怜的夏侯景睿…… 她眉目自然浮现疼惜般的神色,云天音要好用力,才能控制自己情绪,云致宁自然明白,望他一眼,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岔开话题:“你今天这样出来,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啦!”走的时候他还跟她说,要她玩得开心点呢!“对了,他说想吃翠玉豆糕,不知道哪一家的最好吃?天音哥哥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云天音听见自己的声音,没带半点起伏的说道。“二哥应该知道吧?” 云怀袖迫切又期待的目光立刻转到云致宁身上,云致宁只抬了眼皮觑她一眼,淡淡道:“我是有听说城南姓董的那家做的翠玉豆糕最好吃,不过只卖半天,你这时候赶着去,兴许还能买得到!” “真的?”云怀袖霍地站了起来,目光炯炯:“那我先去买豆糕,你们等我一会儿啊……” 话音未落,人已咚咚咚的往楼下跑去了。云天音久久才收回目光,怆然长叹:“我总算明白了……” “什么?”云致宁头也不抬,似只专心致志于手中的香茗。 “你还记得你答应帮助夏侯景睿时所提的要求么?”他淡淡声说着,语气里有难掩的疲惫与疼痛。 “自然没忘——”要求是他自己提的,他岂能忘记?“只是,他动作太快,继位与册封怀袖的典礼一同举行,我根本没机会找他提起当时的条件!” “而你也知道,即便提了,他也不会同意,怀袖……也不会同意!”他不过想要吃翠玉豆糕,她便那么上心的要为他找最好的。“那封休书,怀袖自己也不想要啊!” 云致宁点点头,沉默良久,淡淡道:“你明白,便最好了——若你,要与他为敌,那么势必,也是与怀袖为敌……”而他知道,天音如何舍得与怀袖为敌? 是啊,照眼下的情况看,如果他要与那人为敌,伤害他,怀袖肯定不会原谅自己……谁对他充满敌意他都无所谓,可是被怀袖当成敌人?光是想一想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怎么能忍受? “天音,你是聪明人,别的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云致宁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瞧一眼他眉目间骤然出现的茫然震惊神色,只点到为止。 天音确实是聪明人,先前的愤怒与失控,是因为没有想到若真的与夏侯景睿为敌或者伤害他她会有的反应,眼下,亲眼瞧见她说起夏侯景睿时眼里藏不住的甜蜜和笑意,亲眼瞧见她为了帮他买翠玉豆糕甘愿顶着这样烈的太阳跑到城南去——她大可叫人去买的,可是她却亲自跑过去……这样的举动与心意,天音他还能看不懂么? 是的,他也曾经想过要夏侯景睿履行他们当日的约定——给她休书一封。夏侯景睿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个,所以才会动作快速的在登基那一天同时册封她为后,只是,他心中被欺骗的愤怒在目睹她那样明丽的笑容时,再也没有了——夏侯景睿便是要他亲眼看见,她不是被他逼迫的!她是心甘情愿,同他站在一起的。 云天音苦笑一声,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从袖袋中摸出一只古色古香的小匣子来,轻轻搁在桌面上:“这是给她的礼物,就当是……祝贺她的贺礼。我有些累了,先回府了……” 云致宁无言的望着他面无血色的模样,只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靠近他耳边,淡淡道:“今天的事情,在爹娘面前永远不准提起……” 云天音微一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晓得,日后再不会胡言乱语了!我姓云,怀袖也是……” 云致宁这才放下心来,拍拍他的肩头,以少有的兄长般的温柔语气淡声道:“那就好,快回去吧——” 看着云天音缓步走下楼,他向来挺拔的身影,微有些迟缓与踉跄,但他一步一步,却走得极稳,沉重的悲伤与落寞,像是两座小山压在他的肩上……这样失意的天音,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对着那背影,云致宁忍不住又是长长一叹…… 云怀袖顶着满头大汗跑回第一茶楼时,原位上只剩下云致宁而不见了云天音,扁扁嘴,一脸的兴致勃勃立刻不见了踪影,慢吞吞的蹭过来:“二哥,天音哥哥呢?” 这丫头,瞧见是他便给他垮了一张脸,一点儿也不像见到天音时的兴高采烈……不过,他早该习惯了不是吗?“他太累了,久等不到你,便回家休息了!你的翠玉豆糕买到了吗?” “嗯,当然买到了——”她不客气的坐下来,抓起桌上云致宁给她倒好的茶水就往嘴里灌,粗鲁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女孩子。“真的好多人哦,排队排好久,太阳又这样大,差点没将我烤焦了——” 不过,抱怨的神色瞬间消失,笑眯眯的拍了拍手上散发着豆糕淡淡香甜味的纸袋,好歹是买到了,她刚刚有偷偷的尝了一口哦,果然又酥又香又软,他一定会喜欢的…… 云致宁没有错漏她的任何表情,搁下手中的茶杯,指一指桌上的木匣子:“这是你天音哥哥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啊,真的有礼物啊!我还以为这回天音哥哥会不记得呢!”毕竟他这回看来这样累——就说天音哥哥对她最好了啦,他自己都累成那模样了,还不忘给她买礼物呢,真好!“哇,仙姬草?!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而她也仅仅只跟天音哥哥提了一回,没想到他居然放在心上了! 木匣子里静静躺着小小一株草,长不过她的手掌,茎身淡黄,开了点点碎碎的紫色小花,椭圆叶片有些蔫了,但还是青翠喜人…… 这种仙姬草,单用是足以致命的剧毒,可是夏侯景睿给她的那瓶百花紫露膏里,她居然闻到了仙姬草的味道,于是心心念念想要找一株回来做实验,看看那仙姬草里是否真有美容养颜之功效?而这种草,只长在极寒极凉的地方,京都或者附近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天音哥哥是在哪里找到的呢? 云致宁瞧一眼她喜不自禁的表情,知道她极满意云天音送给她的礼物——其实哪一回,她想要的,他们不是拼了命的给她找来呢? 将酸涩抿进唇里,淡淡问道:“你一个人出来的?” “还有锦苏,不过我让她回王府一趟,等一会儿过来接我——”她随口答道,小心翼翼盖上木匣子——因为不放心夏侯玦,又忙着赶来见哥哥们,所以一出宫便与锦苏商量好兵分两路,到时候她来这边接她回宫。 云致宁点点头,又问:“还习惯吗?” 云怀袖早习惯了他这样简洁的问话方式,怎么说也做了这么几年兄妹了,他问的话,她能不明白吗?遂点头道:“好像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他的关心,总是内敛而含蓄的,不像大哥也不像天音,望一望天色:“时候不早了,锦苏怎么还没过来?” 正说着,一脸焦急的锦苏满头大汗跑了上来。锦苏的神情也一贯是冷静从容的,云怀袖微微有些惊讶:“锦苏,发生什么事了吗?” “二公子,小姐——”锦苏奔近他们,压低嗓道:“大事不好了……” 夏侯玦不见了——锦苏心急火燎带来的消息,让云怀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他怎么会不见了?我不是让柳语照看着他吗?” “柳语……唉,那丫头哭的就差没有晕过去了!”从她嘴里得不到半点有用的线索,光是等她哭够恐怕就要等到天黑了去。“我出来时,盘问了王府每一个出口的守卫,都说没有看见他出去……但王府里也没人见过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云致宁依然是最冷静的,略一沉思,按住按捺不住就要往外冲的云怀袖,淡淡道:“锦苏你领人在城里找,有任何消息通知我们——你跟我去王府!” 吩咐完毕,掏了银子砸在桌上,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往王府奔去。王府景事物如昨,没有丝毫变化,只各处,多了些巡逻的守卫,是夏侯景睿特意吩咐下来的,也是怕有人再寻夏侯玦的麻烦。 可是,即便增加了守卫,夏侯玦依然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这就着实令人费解了。赶到朝阳阁时,柳语那丫头坐在地上哭的昏天暗地,见到她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朝她冲过来,呜呜咽咽喊一声:“小姐……”便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云致宁走进夏侯玦住的房间四下看了看,屋里并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唯一一扇窗户也是从里面关着的,如果人要出去,只能从这扇门走出去,但只要走出这扇门,就不可能不被人看见…… “柳语,你先别哭了——”云怀袖手忙脚乱的安抚哭肿了眼睛的柳语,心中又慌又急,但云致宁在这边,她好歹也还算镇定。瞧见柳语这样哭着,想要问话都不能,赶紧先将她安抚下来再说:“先跟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夏侯玦不见了的?” “就……昨天晚上……我……”柳语一边抽噎一边努力要回答云怀袖的问题,原本她是六神无主的,但小姐来了,她虽然仍然很慌,但一颗心总算稍微安定了下来,不似之前锦苏过来时问她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嗯,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她虽心急,但柳语这模样,也只能循循善诱。一边问,一边拿眼打量周边的环境,希望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昨晚上王爷他不肯睡觉,我哄了好久……我跟他说只要他乖乖睡觉,明天你就会回来看他……”呜呜,最后她都哄得口干舌燥了,他才肯依言上床睡觉,“他睡着了,我就……我就靠着床柱打了个盹,可是等我醒过来……他就,就不见了,小姐,我好害怕,我会不会因为……因为玩忽职守被皇上砍了脑袋啊?呜呜……”她还没有成亲生子,连喜欢的人都还没有哇……她不想死啊! “你家小姐还在,你的脑袋暂时还安全无虞,但……不准哭了,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她就知道,这丫头哭这么伤心根本不是担心夏侯玦被人怎么样了,“我问你,你发现他不见了,大约是什么时辰?” 一听自己小命安全无虞,柳语立刻停止了毫无意义的哭泣,胡乱抹掉满脸的泪珠:“那时候天刚蒙蒙亮,应该是卯时,小姐,我就真的只打了一下盹……之前他一直不肯睡,也不让我靠近,好说歹说,他才肯睡觉,谁知道……”一睡就没了! “你当时就跑出去找了是不是?那你跑出去的时候,这门——”云怀袖指一指身边大开的房门,“这门是打开的么?” 柳语微怔,赶紧将记忆倒带,“我记得……这门是关着,我当时急急忙忙找人时才将门给拉开的,但……” “但什么?”云怀袖忙追问。 “是从里面闩上的还是从外面拉上的,我就不能确定了——”她当时吓得要死,哪里还有空注意这些小细节? “王府里各处都找过了?”这糊涂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将这毛毛躁躁的性子给改一改? “我……”柳语吸吸鼻子,瞧一眼自己小姐沉重的脸色,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啦!”她光忙着哭了。 云怀袖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正要戳她脑袋瓜提醒她日后多个心眼别再像个马大哈,她又接着道:“那个,翠衣来过了……眼下正领着人在府里找他吧!” 想到翠衣——她冲过来听说逍遥王爷不见了时,一双总是盈满风情的漂亮眼睛差点没喷出火来将她给烧死,呼,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的小心肝仍是会噗通噗通的乱跳呢。 不过现在想来,王爷不见了,她那样生气做什么?搞不懂—— 云怀袖烦躁的走了两步,夏侯玦他能去哪里呢?而且,他出门的话,怎么可能是悄无声息的?府里这么多人,即便是晚上,巡夜的守卫也有很多啊,他只要走出这个房间,就绝对会被人发现—— 心中猛地一动,目光一转,对上云致宁淡淡投过来的视线,在那眼里,瞧见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柳语,这个房间,找过了吗?” 柳语一愣,旋即摇头:“小姐,你该不会认为……王爷他根本就在这房间里吧?” 怎么可能?若真的在这房里,怎会连人影都不见,而且,她哭了那么大半天了,从卯时一直哭道现在……再怎么有耐心的人,只怕都受不了她这样哭法的——锦苏才来那么一会儿就受不了而跑开了呢。 房间不大,一扇乌梨木雕花屏风将之一分为二,云致宁飞快闪身至屏风后,须臾,缓步走出来,微蹙眉颇为疑惑的冲她摇头。 不在屏风后?那么——云怀袖紧紧盯着那架紫檀木雕花大木床,他在那下面,有这个可能吗?云致宁的目光,也同时望向了那架大床…… ------------ 第六十四章 给我砸 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完全披垂在地上,但那头发的主人却丝毫不在意,半跪在床边,也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姿势多么奇怪,眼神直直对上床底下那双漆黑的瞳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夏侯玦,你果然躲在这里!” 不是吧?竟然真的在?柳语三两步窜过来,跟着跪了下来往黑乎乎的床底探去,黑线顿时爬了她满头:“王爷……”哪里不好藏竟然藏在床底下,那下面比较凉快吗? 她在这房间鬼哭狼嚎了大半天,感情他是失聪了啊?愣是没有半点感觉吗?还是他认为她在唱歌娱乐他? 趴在床底的夏侯玦只是静静的与云怀袖对视,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打算要出来。 云怀袖趴在地上,只一会儿便觉的有些坚持不了了,遂开口,轻柔唤道:“夏侯玦,是我啊,快点出来——” 夏侯玦却似听不见一般,依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眼睛。 “快出来呀,那里面多黑呀,说不定还有老鼠蜘蛛什么的,会咬人的哦,被咬到可是会很痛很痛呢!来,到我这边来,快点……”但哄了半天,他愣是半点动静也没有。这家伙,不是最听她的话么?怎么这会儿甩都不甩她了?“你再不出来,我不理你了哦!” 还是没反应,他依然静静的趴在床底下,不动不摇,只拿那双黝黑的眼睛望着她。 “你不累呀?”她才趴了这么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趴那么久,也该累了吧!这床底下的空间那么有限,趴着不动,胳膊腿不难受哦?“快点出来,我这边有很好吃的东西哦,你早饭都没吃,一定很饿对不对?快出来,我陪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夏侯玦,好吃的糯米糕哦,还有冰冰凉的大西瓜……哇,好香好好吃哦……” “夏侯玦,你快点给我出来啦!” “夏侯玦,你给我点面子行不行?你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好,好……那你以后都别听我说话了,咱们走——” “夏侯玦,算我求你了行不?你快出来吧……” “夏侯玦,大老爷,你究竟怎么回事啊?我都这样求你了,你能听话不?” “夏侯玦……好吧,你自己说,你要怎样才肯出来?你说——” “小姐,你气糊涂了吧?”柳语小心翼翼拉一拉用尽手段也哄不出夏侯玦的云怀袖,她汗涔涔的小脸上,净是挫败,“你忘记他根本就不会说话啦?”还要他说?要他怎么说嘛? 威逼利诱一样都没凑效,云怀袖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了,她什么时候这样哄过人啊?这家伙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云致宁看够了,才缓步走过来,伸了两指捏她鼓鼓的面颊:“让人来把这床移开不就得了?我怎么有你这样一个笨蛋妹妹啊?” 还在那边又蹦又跳闹了半天,结果人也没有哄出来,她自己也气得够呛,想点别的主意那么难么? 云怀袖听他第一句话的时候,还高兴的咧了嘴儿直笑,这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但是后面那句,把她脸上的笑容吧唧一声拍没了——云致宁,我是有多笨啊?你嘴下留点德是会死啊? 不敢明目张胆的瞪他,只得将气撒在别的人身上:“柳语,你没听见啊,还不快叫人进来把这张碍人眼的床给我砸了?”最好砸他个稀巴烂,哼! 于是被无辜迁怒的柳语赶紧跑出去喊了人进来,按照她的吩咐将大床抬到一边,怯生生问:“小姐,真砸啊?” “砸——”她气贯云霄——其实看起来更像是凶神恶煞!一边拿眼去瞪一身灰尘与蛛丝的夏侯玦,狠狠道:“你藏啊?你倒是又给我藏起来啊?”看他还能往哪里藏? 夏侯玦却仍是趴在地上,任凭她跳脚大骂,半天不动弹一下,只是深深的垂低了头,不再看她。 云怀袖吼了一阵,云致宁给她受的气也消的七七八八了,没好气的瞪夏侯玦一眼,叉腰站在他面前,“还不起来?来人,把他给我架起来!” 眼见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走了过来,夏侯玦却似身上装了弹簧似的,咻一声弹了起来,一直退一直退,直退到墙角,再无退路才停了下来,抖抖索索的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 云怀袖一见他那模样,哪里还气得起来?挥挥手,让俩侍卫退了出去,缓步走近他,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我说你怕什么呀?” 夏侯玦怯怯的抬眼,乌黑的眼珠儿似慌乱的滚动了一下,又飞快的垂下了长卷的眼睫,却并没有抗拒她的碰触,也没有惊慌慌的忙着逃离。 所以,他这个模样,教她怎么放心的下嘛?无奈的觑他一眼,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将粘在他衣服上的蛛丝也一并拍掉了,这才转头喊柳语去打水过来,将他推进屏风后,又亲自挑了衣裳给他送进去:“把你身上的衣裳换下来!” 转身要走,手臂上却蓦地一紧,回头去看,夏侯玦紧紧抓着她的手臂,疑惑的挑眉:“怎么了?” 夏侯玦微咬一咬略有些苍白的唇,目光落在她拿进来的衣裳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云怀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头顿时大了:“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会穿衣裳?” 夏侯玦身子似微微一僵,更加不安的扫她一眼,整齐的牙齿将下唇咬的更紧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看不过去他的自虐,她无奈的翻个白眼,伸手拿过旁边的衣裳:“好了好了,我帮你穿……奇怪,你又不准人靠近,那你从前是怎样穿衣裳的?好好看着啊,我只给你穿一遍,以后要自己动手穿,听见没?” 深吸一口气,云怀袖面对着夏侯玦,伺候人穿衣服这种事情,她还真是头一遭呢——没让人伺候她穿衣服就不错了! 他本是入睡的时候钻到床底下去的,身上穿的是极薄的里衣,她要给他换衣服,便要先脱掉他身上此刻穿着的衣服,微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微有些迟疑,到底,还是咬一咬呀,拉开了他里衣缠系着的带子…… “云怀袖,你在做什么?”还没走的云致宁风一样拐了进来,少有表情的面上此刻端的是横眉竖眼,一把将她拉离开夏侯玦身边,不让她再碰到他身上半分,而夏侯玦也因为他的突然闯进来吓了一大跳,直觉又往角落里缩去…… “二哥,你也看到了,旁人根本近不了他身边嘛!”真是,他那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她不就是想帮夏侯玦换衣服而已嘛,需要这样大惊小怪么? 但是,也不免有了疑惑,云致宁是个什么人?天塌下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丢丢的人耶……如今终于变了脸,却是因为她要帮夏侯玦换衣裳?呃,他不会也要来一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可怕理论吧? “你看他那衣裳,好久没有换过了,眼下又弄得这样脏,总不好由着他一直穿下去是不是?”之前在宫里,可能有他不惧怕的宫人帮他打点这一切,但是在这王府里,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他自然会惧怕会抗拒。 如果她撒手不管的话,那他这身衣服,岂不要穿一辈子了?“不然,二哥你帮他换好了?” 云致宁抿紧唇,不言不语的瞪着她——她在开玩笑吗?夏侯玦一见他就躲,他能怎么帮他?但是,也不能由着她帮他换衣裳,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而夏侯玦,他是地地道道的男人—— “你回宫去跟皇上讲,让他将从前伺候他起居的人再给他派过来不就得了?”终于,让他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不用他动手,也不用她亲自帮忙。“就这样说定了!爹还在家里等我吃饭,你也早点回宫去,听见没?”别让一群人为了她担心不已。 云怀袖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他大少爷怎么说怎么是行了吧?只要他将身上的冰寒之气收一收……唉,她是他妹妹,他就不能拿出春天般的温暖来对待她吗?偏要她面对他时中感觉像是寒冬腊月……唉,同样是兄长,怎么就跟天音哥哥差了那么多哩? 云致宁这才放开一直抓着的她的手臂,转出屏风外,对锦苏简短的说道:“保护好小姐——” 锦苏微微红了脸,垂了视线,恭声道:“是——” 云致宁终于走了。云怀袖垮了有些僵的肩膀,松了大口气,不满的嘀咕:“臭家伙,对我好一点儿是会怎样啊?哼,祝你以后找一个比你厉害千百倍的母夜叉嫂子,整的你呼天抢地、叫爹喊娘那才好呢……” 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夏侯玦听见她泄愤般的嘀咕,飞快的抬眼,纯净的眸色里似有波澜一晃而过。他缓缓起身,缓步朝她走去,怯怯伸手,拉一拉她的衣袖,如蛋清般纯净明亮的眸里净是依赖。 “算了,反正云致宁那家伙已经走了……”阳奉阴违的事情她也没少干。一边伸手解他衣带,一边道:“夏侯玦,你已经十八岁了,是大人了知道不?很多事情,你要学会自己完成,像是简单的穿衣洗漱……你总不能一辈子依赖别人是不是?真是……没事长这么高,又不能有所贡献,啧,不是浪费粮食是什么?呐,手臂抬一抬……” “吼,小姐,你又不听二公子的话!”柳语在外边听的里面的动静,虽然她也觉得,小姐这样做很不合宜啦,但她也非常清楚的知道,小姐连二公子的话都敢违背,当然也只会将她的话当成耳边风,所以她连劝都懒得劝了,“当心他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直接用威胁的。 “哼,这屋子里就我们几个人,若是被他知道了,你跟锦苏的皮最好给我绷紧点儿!”她没有好果子吃,她们能幸免于难?别天真了好不好? 锦苏与柳语无言的对视一眼,双双垮下肩头,是的,小姐没有好果子吃,她 们的下场也不会很好——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小姐,所以她们一定会将嘴巴闭的很紧。 屏风后的云怀袖,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夏侯玦身上,顺利脱掉他脏兮兮的里衣,随手丢弃在地上,然而,像是中邪般,她的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一寸半点儿——这家伙的皮肤会不会太好了啊? 肤若凝脂——她从前一度认为这只是个过于夸张的形容词,可是现在,她看到夏侯玦的身体,她看着他白嫩细滑的肌肤,终于肯承认,这个词原来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一个大男人,这样的好肌肤,会让身为女子的她嫉妒死的——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戳一戳他后背虽光滑却紧致的肌理,羡慕的吞口口水:“我说……你是在牛奶里头泡大的吧?” 一戳,指腹下舒服的触感竟让人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来,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没有察觉夏侯玦立时紧绷了身子,还在一个劲儿的感叹:“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这样的冰肌雪肤居然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要拼命控制,才能勉强不让自己的哈喇子丢脸的流出来。 我戳,我捏,我揉……惊叹一声接一声的响起,直到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低吟声出口,才将她从沉醉中拉了回来,一抬眼,对上夏侯玦红红的咬唇忍耐的脸庞,刹那间,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她居然,不自觉的调戏了夏侯玦,天呐…… 惊骇的瞪圆眼睛,一直退一直退……然房间就这样大,她又真的能退到哪里去?但,瞧着夏侯玦那样的模样,想起自己方才不合宜的举止,云怀袖哀嚎一声,只想喊锦苏柳语将她拖出去挖坑随便埋了算了! 她居然……对自己名义上的“侄儿”动手动脚,还将人家的脸弄的那样红……乖乖,他可千万别误认为自己是杀千刀的色*狼才好啊——不过她刚刚那举动,跟色*狼有什么区别?呜呜……她只差没将口水流在人家身上了,丢脸死了啦! “小姐,怎么了?”柳语瞧着一副见鬼模样的云怀袖,疑惑的扶着她,很是不解她不停蹬着墙壁的可笑举止,“就算要爬墙,也没人会用脚后跟来爬吧?” 所以她家小姐的举止,真真是无比的诡异呀!瞧一眼锦苏,后者也是一脸疑惑,不明白她家小姐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 “……谁要爬墙?你少胡说?”她家老公那样好,爱她宠她,对她还千依百顺,她凭什么要爬墙?很显然,颇心虚的某人嘴里的‘爬墙’与柳语的含义是截然不同的。 “……”柳语委屈的咬唇,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来小姐脸红脖子粗的一通咆哮,在她忿忿的瞪视下,目光向下,指了指她还不停蹬踢着墙壁的脚:“那小姐你自己说,你在做什么?” 云怀袖顺着柳语的手指往下看……忙停止了这无意义的举动,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脸上的温度像是热铁烙印下来一般:“我……我想起出来已经很久了,那个……锦苏,我们该回宫了!” “小姐,我怎么办?”柳语大急,拖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才留下来照顾这逍遥王爷一天,她就崩溃的恨不能去死了,她实在……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啦! “你继续呆着,直到宫里派人过来为止——”云怀袖狠了心肠,提高音量说道——这话,当然也是说给屏风后的夏侯玦听的,她实在没有脸再进去了啦,反正,说她缩头乌龟也好,这个时候,她是绝对没有脸再冲进去跟他道别的。 “不要啊,小姐……”柳语哀嚎,泪眼朦胧:“不然我陪你回宫,换锦苏留下来……” 云怀袖根本不甩她那么多,也不理她哀嚎的有多么可怜,横了心就要往外走,却有惊慌失措的脚步声在身后杂乱的响了起来,以为是柳语,她并不回头,只以恶狠狠的声调说道:“不准跟来了,好好照顾他,再有任何差池,你就别想再回我身边……了!” 直到手臂教人以熟悉的方式紧紧抱住,她才回头,看见近在咫尺的,面色苍白紧张的夏侯玦……他原本光裸的上身,胡乱套了件外套,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欲遮还露的现出一大片胸膛,一不小心便会被拉扯开来,暴露养眼春光—— 云怀袖你这个色*情*狂,管好你自己的眼睛啦!不准看他脸以外的任何部位,不准不准…… 一边念着魔咒,一边抬头去看他的脸——目光仍是有些闪烁,不太敢直视那双清澈的眼眸:“那……那个,我……我要回去了……” 明知道他无法回应她的任何话,她仍是停不住的说道:“我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夏侯景睿……就是你皇叔啦,他会担心的……那什么,我,我下回再来看你,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藏哦……” 夏侯玦仍是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水亮亮的目光哀哀的瞧着她,微咬唇,可怜的无以复加的模样。 云怀袖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一颤,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向来都是人护着她让着她,她依赖着别人的,而现在,竟然有人这样的依赖自己……被人依赖被人需要的感觉瞬间发酵、膨胀…… 虚荣心在得到最大的满足的情形下,她立刻柔了神情,“乖乖的不要怕,我明天再来看你……喏,要听这个姐姐的话,她跟我一样只会对你好,不会伤害你的,明白吗?” 氤氲着水雾的眸子似乎更迷离了些,夏侯玦只定定的看着她,捉着她衣袖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 “嗯,我保证!”她却很奇怪的能够看懂,他这是再跟她索要保证的意思——好神奇!还是说她太厉害的关系? 夏侯玦终于垂下视线,一点一点松开她的衣袖,后退一步! “小姐,快走吧!皇上该等急了——”锦苏出声催促道。 云怀袖再看他一眼,狠下心,转身大步离开了,锦苏紧跟在她身后。 柳语哭丧着脸紧追两步,倚着门框无语的挥着小手绢…… 浓密的灌木丛后,一袭几乎与树木融为一体的碧绿飞快一闪,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夏侯玦站在柳语身后,眼角余光瞧着连锦苏都没发觉的可疑身影消失不见,略微下垂的嘴角,几不可见的扬了起来…… “小姐,你还在想王爷的事情哦?”回宫的路上,锦苏看着难得这样沉默一回的云怀袖,忍不住探问道。 云怀袖长长叹息一声,神色迅速黯淡下来:“锦苏,你不觉得他很可怜么?” 锦苏奇怪的瞧着她似怜悯又似愧疚的神色,“小姐,他一直便是这样啊!”可怜吗?大把人伺候着,锦衣玉食一样不缺,她倒是看不出他哪里可怜? 如果非要她说,她会觉得说,他真没用——当然,这想法万万不能让小姐知道,否则一定会被她念死! “唉——”云怀袖夸张的瞪她一眼:“你这家伙心肝跟云致宁一模一样,所以不懂啦!算了,不跟你说了……” 云怀袖觉得,今天一定是她犯花痴的日子——才一脚踏进她与夏侯景睿的寝殿里,嘴里嚷嚷着:“我回来……” 话音未落,便被眼前的景象刺激的差点流出鼻血来—— 夏侯景睿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支着下巴懒懒的歪着,紧闭眼睛的模样像是睡着了。大约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他未着外衫,只套一件明黄的寝衣,平时系的一丝不苟的黑发不羁的散落开来,薄薄单衣因为翻身的关系有些凌乱,领口处微微敞开,并未露出多少肌肤来,却有种……让人好想上前狠狠扯开他衣襟瞧个仔细的冲动…… 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样的冲动念头默默地汗了一把,云怀袖无声的吁吐一口气,悄悄走近他——老实说,她好喜欢这个模样的他,一点点慵懒,一点点不羁,一点点随性…… 安抚的摸一摸有些兴奋过度的小心脏,她已经来到了他面前,蹲低身子瞧着他熟睡的模样,喃喃道:“……怎么能这样迷人呢?” 她才从夏侯玦的不正常的诱*惑中走出来,立马又瞧见比那还诱人的他……还是说,她其实本质上就是个花痴,只是这么些年都没有人能激发她的本性,而今儿,算是被这叔侄二人给彻底的激发了出来? 一边近乎痴迷的伸出手——这一个,才是能名正言顺的……随便碰呢! 额头饱满又光洁,眉毛并不很浓,不张扬不锐利,尤其睡着的时候,竟也有温润的感觉流泻出来,睫毛又浓又密,轻轻阖着,在光影疏离下打下浅浅一层阴影……手指顺着挺直的鼻一路下滑,落在性感的薄唇上,“人道薄唇的男人最是无情的,我原是深信不疑的……” 因为他家的云致宁就是典型的无情无义的家伙。“可是……你却是个例外……” 因为他这样爱她啊!想着,忍不住俯身,让粉嫩的唇取代了游走在他唇上的手指…… 原只是想蜻蜓点水便要撤走,孰料一只大掌倏地扶牢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离开,反被动为主动的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夏侯景睿才放开痴缠着的唇儿,却并不放她离开自己身上,拇指指腹似不舍又似爱不释手的轻抚着她被吻的有些红肿的唇儿,她软软瘫在他身上,气息紊乱,双颊粉红,氤氲的眸子迷蒙成熟悉的风情……自己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却血气方刚的,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吻,便想将接下去的事情全做了。 “你吓我一跳……”回过神来的云怀袖不依的捶他肩膀一记,挣扎着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被你偷袭的人都没吓到呢,怎的反把自己给吓到了?”他轻笑着调侃,眸里满满全是戏谑的神色。 “谁……偷袭你啦?”什么偷袭,这样难听?见夏侯景睿意有所指的点一点他自己的唇,她的小脸更红了些,却又不愿弱了自己的气势,理直气壮的吼道:“我是光明正大的吻你啦!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干嘛要偷袭啊?” 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逗笑了他,搂着她坐起身来:“玩的开心吗?” 她也不矫情的挣扎,静静窝在他怀里,点点头:“见到天音哥哥我是很开心啦,不过,他好像很累的样子,没说几句话,甚至连礼物都是让云致宁给我的……我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 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为什么要瞒着她呢?从前,他对她,可是最坦诚不过的了!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了某种隔阂了么?这种感觉真的糟糕透了……唉! “别担心,你天音哥哥那样厉害,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可能真的只是太累了吧!”他安抚的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云天音不开心,大抵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那一次,她与他一起掉进那窟洞里边,他强吻她的情形被他们三兄弟撞见,他有幸瞧见过云天音那愤怒的恨不得杀掉他的样子。 所以他想,她成为了他的皇后,这才是让他最为生气的事情吧! “但愿真的只是这样!”真是奇怪的感觉,她只是这样静静的窝在他怀里,他也只是淡淡的安抚了她两句,而她原本揪提着的心,竟然就这样放了下来,没来由的感觉心安。 “除了见你天音哥哥,你今天,应该还见过了别的什么人吧?”低头瞧她一眼,见她不似之前那样低落,他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吟吟的问道。 “夏侯玦啊!”她老老实实回答:“锦苏说他不见了,我心里着急,便跟着跑到王府去找他,结果……你知道吗?那家伙居然躲在床底下,我哄了那天,口干舌燥的也没把他哄出来,后来还是云致宁出了主意,让人进来把床给搬开,才把他弄了出来……” “就这样?”他微挑眉,语气平淡! 云怀袖却听出了他的不满,疑惑的拿眼看他:“不然,还怎样?” “听说——”他拉长声调,浅浅笑着,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有人称赞说玦儿有着冰肌雪肤这样的好肌肤……” 他点到为止,满意的瞧着她瞬间石化的样子,“嗯?” “嗯什么嗯?”云怀袖大怒:“你派人跟踪我?监视我?你安的什么心啊你?啊?你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是不是?” 一边怒气冲冲的咆哮质问,一边拿双手不客气的掐了他的脖子,不停摇晃着。夏侯景睿很无语,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恶人先告状?“乖,冷静点儿——” 本来最有权利质问的人,却反倒要先安抚她,唉…… ------------ 第六十五章 他也会不安 “冷静?你派人跟踪我你叫我冷静?你派人监视我你叫我冷静?你不相信我你叫我冷静?”冷静的下来才有鬼?云怀袖一边揪着夏侯景睿咆哮,一边恶狠狠的拿眼瞪他。[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太可气了,居然……不相信她!居然,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没有派人跟踪你,也没有让人监视你,更加不会不相信你……”这个小刺猬,他什么时候说了这样的话了?她自己倒会推演,居然说的这么严重了。若不赶紧跟她说清楚,还不定得跟他闹到什么时候去了呢? 云怀袖怀疑的瞪他:“那你怎么知道那句……冰肌雪肤?” 有些别扭,却还是扬着下巴瞪他,虽然……她那时候被猪油蒙了心而觉得说夏侯玦的皮肤好好然后忍不住动手摸了两把,但那……纯属本能反应,她回过神来时也吓得不轻好不好? 所以,这事情是她无心的,自然是该被原谅的。但,倘若他真的是派人跟踪她,那他的行为就是有心为之,那就是不可原谅的了,哼—— 夏侯景睿捏一捏她扬高的小下巴,失笑道:“你忘了,翠衣她们还在府里头……” 而她们是他的人,所以,瞧见了她当时的所作所为,便跑来告她的状——原来如此! 心中那把不被信任的火气熄了一大半,却仍是气嘟嘟的打掉他的手,斜睨着他的笑脸:“所以,她们安的是什么心呢?跑来你这边告状,是不是见不得咱俩好啊?”不会……那翠衣也有份喜欢他吧?所以才那样细致的描述……甚至将她自己都记不住的话转达的这样清楚,啧!“她凭什么见不得咱们好?你给我老实交代,她是不是喜欢你?是不是是不是?” “我真喜欢你这模样……真美!”清澄的眼里,早已没有方才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更像是妒火! “你眼睛有问题吧?我这样的模样好美?”她很想建议他去挂个眼科,她这模样,分明是气的想要咬人的样子好不好?如果有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在里面发现模样狰狞的自己——那样的她好美?哄她开心也要挑个比较合理的吧? 所以,他不是眼睛有问题便是脑袋秀逗了。 “我眼睛没问题——”否则如何能在她眼里瞧见的满满的全是自己?“我真喜欢被你在乎着样子……” “喂……”跑题了吧?他们现在是在说这个话题吗?“我脸上哪儿写‘我在乎你’这几个大字了?少自作多情——” 就算,她真的在乎他,也没有这样明显好吧? “所以?”他挑眉,佯装受伤,“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你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唉……” 垂眉垮肩,俊颜沾满受伤的阴霾。 不会吧?这个男人现在是在耍宝还是真的……因为她说的话而觉得受伤了?他是这样容易受伤的人么?可是,刚刚那句‘自作多情’好像、确实、的确是有些伤人呢! “苏如如说,你对我的评价就是凉薄自私又没有责任感,还说……永远也不会爱上我,原来,果然是我自作多情罢了!”连嘴角都下垂了,似绝望的摇着头。 呃……他连自己跟苏如如说的话都知道?这个……貌似真的很伤心呢!“不是那样的!”红着脸,手忙脚乱的否认。那时候她跟他……哪里能料到会发展成现在呢? 不过,话题到底是怎么扯到这边来的?他们刚刚是在讨论什么来着? “不然是怎样呢?虽然你……跟我在一起,可是却是如此不相信我……我想,我在你心里还是那个凉薄自私又没有责任感的男人吧!”唉,好受伤啊——憋笑快要憋出内伤了! “不是的,你并不凉薄自私啦……而且也很有责任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老天,原来安抚人也是一门技术活,很显然,笨嘴笨舌的她,级别还太低。结结巴巴绞尽脑汁道:“你及时救济灾民,开仓放粮,后来又大开国库,还有免了百姓一年的赋税,这些都足以说明你不凉薄不自私……” “原来,我只对灾民不凉薄自私啊……”谁管开仓放的是粮还是什么,他要听的哪是这些! 觑一眼他更加郁黯的神色,绞着手指头道:“还有对我啊——像那次我用痒痒粉整你,结果你还给我百花紫露膏……”当然也没忘中间他是怎样反整自己的。 “还有上次骑马的时候你拼死救我,自己受了那样严重的伤也不说……”她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当然都记得啊。“府里发生的事情,不管怎样你都是相信我的……”然而她似乎总是怀疑他。 所以越说越没了底气,哪里还记得之前正在生的莫名其妙的气? “怀袖,承认爱我并不难,无条件的相信我,也并不难!”他低叹一声,才觉得她坦白率真很可爱,立刻又变得这样扭捏了起来。 云怀袖顿悟,拐了这么一大圈,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她瞪他一眼,嘟着嘴,不争气的红了脸,沉默半晌才闷闷道:“你心里知道我……那什么你就行了嘛!”干嘛非要她说出来? 他捧着她的脸,神情凝重又认真:“怀袖,我也会不安——” 她对夏侯玦过多的关心,她跟他过度亲密的互动……她怎么能以为,他当真能做到一点儿都不在意呢? 不安?云怀袖微有些疑惑的皱眉,就因为她没有承认她爱上他所以他不安?还是她没有无条件的相信他所以不安?为什么在他这样沉重的目光下,她会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短了路一样,一点儿都不灵光了? 还是说,只要她承认说没错她就是爱上他了,他就觉得安心了? 云怀袖瞧着夏侯景睿,他眼中的温柔似要绵绵化了一般,期待的望着她。(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真是,如果他真的只要那么一句话,好啊,她……给就给嘛!有什么好害羞好扭捏的?她云怀袖向来不是扭捏的人啊!清清嗓,红着脸睨他一脸:“我……很爱你……” 在他嘴角迅速上扬即将笑出声来时,她一敛刚才的害羞扭捏,迅速变身河东狮,炮轰隆隆道:“所以,你敢再不相信我,敢再跟我说什么不安不安的……我一定会亲手掐死你!” 要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告白的话来,有多难为情他知道吗?而此生,她亦只打算说这一次了,别想她还会再说,哼—— 夏侯景睿抿一抿唇,想将无边的喜悦抿进唇里,一把将她拢在怀中,长眉尽情舒展,欢喜道:“怀袖,我真开心……真的很开心!” 云怀袖本来还害羞加懊恼,抬头迎着他诚挚而激动的目光,那样殷殷的看着她,心下忽然一酸,不过是句话,就能哄得他如此开怀么?那,她收回她刚刚的想法——他若喜欢听,她以后,就经常说给他听好了! “你不追究我今天在王府里的行为了?”话音一落,她就恨不能将自己拍死算了,这样好的氛围,她干嘛还要提那件事呢? 可就是因为氛围太好了,他看她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了,她才心中一抖……莫名奇妙说了这样一句话来。 “我已经追究过了——”夏侯景睿好整以暇的瞧着她那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可爱模样。 追究过了?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正在找地缝的某人立刻抬起头来,疑惑瞅着他。 “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的确比玦儿更迷人!”他眨眨眼,晶晶亮的眸里全是戏谑的神色。 “你……”恍然大悟!敢情她进门发现的那一幕,根本就是他精心设计好来引诱她的?这……这家伙,也太让人无力了吧?他的追究方式,便是这样? “我在你眼里是特别迷人的,这样,就已经很够了!”这话,他说的狂妄,也很骄傲。 本想泼他冷水,云怀袖笑了笑,到底还是算了,从他身上滑下来,伸手要拉他起来:“我买了翠玉豆糕,你快过来尝尝看好不好吃?我跟你说,那家店的生意真的超好的,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呢……” “你……亲自排队去买的?”夏侯景睿闻言一怔——原本要她买翠玉豆糕,便没有指望她真会记得帮他买回来——看见云天音,她还能记得要帮他买豆糕的事情? 可是她不但记住了,还亲自排队去买……这丫头! “不然,你以为这豆糕会凭空落进皇宫里来么?”问什么话这么奇怪?她一边拿眼剜他一边拉着他往紫檀木桌走去,“我跟你说,这家店的老板特会做生意,每日限量供应,卖完之后便关门,第二日再做再卖,这样子口碑也传出去了,然后上门买他家豆糕的人据说要从很早就开始排队了呢!” “一定很好吃……”她亲自排队,亲自买来给他,那滋味,便是别的任何也比不上的。 “你还没吃呢!”就一味哄她开心吧! “你的心意……便让那豆糕美味过世间任何食物了!”他笑吟吟的看着她,眸光愈发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一般。 云怀袖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当时,她确实可以让人去买,实在没有必要亲自跑去站在太阳底下烤,而且,好不容易见到天音哥哥她更应该赖着天音哥哥撒娇耍赖才是,可是她当时脑子里却全是要帮他买豆糕的念头…… 罢了罢了,她都说了,她是很爱他的,为很爱的人排队买个豆糕算什么啊?若可以,她还想帮他做更多的事情呢,只要他……一如既往的喜爱她! 真是,这人也太没有大志向了,一小袋翠玉豆糕,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啧…… 两人浓情蜜意的分食完豆糕,夏侯景睿这才让人端了午膳过来,一边吃饭,一边悠闲又亲密的聊着天,饭后,一同窝在窗边的卧榻上午睡。只迷迷糊糊之际,似有什么人进来过,然后身边的夏侯景睿小声的回应了句什么,接着小心放开她,出了内室。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直睡到太阳西斜才懒懒的醒了过来。满足的长吁一声,伸伸懒腰跳下床来,便瞧见柳语立在不远处望着她笑,嘴角几乎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笑成这样真的很傻,所以麻烦你,把你那傻里傻气的模样给我收一收……” 柳语一张过于灿烂的笑脸成功的被她击垮了下来,颇委屈的绞着手指头:“人家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姐这样长的时间嘛……好不容能回到小姐身边继续伺候,你还不准人家开心哦!” “是庆幸你自己终于不用再伺候夏侯玦了吧?”她家柳语绝对是个单细胞生物,想什么,叫人一眼便能明了。“宫里已经有人过去了?” “嗯,都是以前近身伺候王爷的,我想,‘床底’事件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柳语一边说,一边拿手去擦额上的冷汗——她也终于不用再继续浪费她不值钱的眼泪了。 “那就好——”一边套外袍一边张望:“夏侯景睿呢?” 柳语面上的笑容僵了僵,避开她探寻的目光,目光不自在的开始闪烁:“那个……听说皇上有很多公务要忙,所以现在,应该在御书房里……吧!” “柳语——”她问夏侯景睿在哪里,她那一脸心虚是什么意思?停下系腰带的动作,微眯眼,威胁道,“撒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说吧,他到底在哪里?”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混方尘啊混方尘……”云怀袖嘴里吟念着王冕的《白梅》,只可惜后半段给忘记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柳语所说的梅花林。偌大的梅花林外并没有派人守着,她很轻易的进去了。 那一大片的林子,绿荫葱葱,虽然没有一树一树的火红或者纯白来衬,倒也显得格外清幽雅致,确实不失为幽会的好地方,远远望去,一座精致的殿宇映入眼帘。 听说,昔日夏侯凌打造这一处人间仙境,只为一个女子……而她此刻按捺住满腔腾腾的怒火前来,就是为了——捉那女子和她亲亲丈夫的奸! 呃……才说了要相信他,转眼就又怀疑他,她都快被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给折腾死了!望着近在眼前的殿宇,她一咬牙,横了心就往里闯。 只是,殿宇里传来的女人的悲凄的哀求声,其哀之极,莫名的就将她的双脚钉在了原地。 “景睿……景睿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求能做你的皇后,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了呀……景睿,你看看我,看看我呀,我的身子,我的美貌,哪一样输给她了?你不要送我走,我求你了——呜呜……” 唔,景睿?喊的这般亲热,她还没有这样喊过他呢!有些紧张的抠着手指甲,夏侯景睿会怎样回答她呢? “你够了没有?!不要再闹了——”是夏侯景睿的声音,沉沉的嗓有不容忽视的警告语不耐烦。“朕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的东西,明日便启程出宫吧!” “景睿,你不要送我走……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你知道我有多么想要跟你在一起,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恨么?明明我最早认识的是你,是你呀!他夏侯凌凭什么一句话就将我要了过去?景睿,你晓得那些日子我都是如何熬过来的么?如今他终于死了,我们终于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了……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啊!” 女人的哀哀声凄惶又急切,听的云怀袖都忍不住动容。 “朕并没有要你做任何事情——”夏侯景睿的声音微冷,不带任何感情。“也从没有想过要与你在一起!” “不——”女人拒绝听到他这样说,凄厉的一声尖叫,屋子里似有什么东西被绊倒了般,发出沉闷的声响,“你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你可以有很多的女人,多我一个又怎么样?我不奢望能当你皇后,我也知道我……不配,我只要求一个能留在你身边的名分而已……你忘了你从前说过的,你说过你是爱我的你忘了吗?” 云怀袖稍稍加快步子,踩上白玉石铺就的台阶,透过窗棂看见屋子里的情况。虽然明知道他从前都是在做戏,可是听到他居然也对别的女人说过爱……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啦! 夏侯景睿长指支着额,似乎很是苦恼的模样,前皇后衣衫不整的跌坐在他面前,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双颊早被泪水打湿,一双妙目又红又肿,可怜巴巴的望着低头不语的夏侯景睿。 屋子里光线略微有些暗淡,云怀袖使劲儿睁大眼睛,也瞧不清楚拢在纱幔剪影中的夏侯景睿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他不会还真的忆起从前的一切给她心软了吧? 小拳头紧紧握了起来,他若敢心软留下他……哼,他敢,她一定跟他没完! “不要闹了,朕从来没有爱过你——”夏侯景睿忽然用力甩了甩头,眉心重重拧了起来:“朕身边只会有一个女人,你还是……将你的东西收一收吧!” 言罢,便要起身! 不对劲!窗外的云怀袖忽的一凛,定定瞧着屋子里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的夏侯景睿——眸儿倏地一沉,他这样的模样,好像是被人…… 夏侯景睿迈开虚软的步子,只一步,人便软软的要往下倒——那抹窈窕的身影适时从地上爬起来,接扶住他的身体:“景睿,我是爱你的,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你不准说你不爱我,不准不准……” “你……做了什么手脚?”头愈发的昏沉了,连出口的话都有些无力而飘忽。 “我要留在你身边,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她一反方才的可怜,饱满漂亮的唇颇得意的扬了起来,妩媚的妙目中,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与诡计得逞的得意。“如果我怀有你的孩子,你就再不能赶我走了对不对?” “抱歉,恐怕你的计划要宣告失败了——”云怀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人往床榻上扶去?忍无可忍,终于破门而入。 妩媚至极的女人优雅转身,唇边笑容诡谲而得意:“我还在想,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才会冲出来……” 云怀袖眉角一跳,杏眸微眯,警惕的盯着她,“你早知道我在外面?”还是早知道她会寻过来? 视线忍不住担忧的落在夏侯景睿身上,他虚弱的挂在那女人的肩膀,似乎极力想要睁开眼睛,然而不管如何用力,也抬不起一根眼睫毛的模样……这女人给他下的什么药?看他苍白无力的虚弱样子,不像是让人情动的药…… “呵呵……”女人娇媚一笑,长指抚上夏侯景睿的脸庞:“我知道,他能将你引过来——” “所以——”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夏侯景睿,不过是将她引来的幌子罢了。冷眸细细眯起,缓缓道:“你想怎么样?” 那女人抽空一击掌,立刻有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将夏侯景睿交到那两个内监打扮的人手里,她才在云怀袖焦虑的目光下,娇笑着望了过来:“你若死了,他就是我的了,你说是不是?” “你想要我死?”云怀袖微冷的眸光里有冷厉一闪而过,她缓缓勾唇在笑,唇齿间含了凌厉狠绝的意味:“那么,就要看你够不够本事了!” 她的嗓音却是缓和而从容的,前皇后微一愣,明艳的脸庞上有着太过明显的嘲意:“温婉端庄、手无缚鸡之力的云怀袖,想来,是本宫小看了你!” 本宫?亏她说得出口——云怀袖冷冷一笑,勾起的唇畔也多么一抹讽意:“听着您的意思,我还要尊称您一声,皇后娘娘么?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册封那天,您好像还特意到太庙观礼过,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被众人称为皇后娘娘的是谁了吧?” 要端架子,也是她喊她一声皇后娘娘好不好?前皇后前皇后,始终多了一个‘前’字,还是,她就那样自信能够取她代之? “本宫懒得与你耍嘴皮子——”哼,现在她是皇后,不过那又怎么样?很快她就是一个死人了,到时候,不管是皇后还是夏侯景睿,还不都是她的?妩媚的双眸蓦地一翻,杀意甚是骇人:“本宫只是要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是么?那我倒要看看,这死期,是你的还是我的?”放大话,谁不会?想要她死,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么?她倒要看看,她有什么好本事能取得了她的性命。 “死到临头还嘴硬。不错,云怀袖,我有点儿欣赏你了!”她漫声一笑,笑意却并未到达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里。 云怀袖冷然一笑,傲慢的觑她一眼:“我却更加鄙视你了——” “怀袖……你,赶紧离开……”夏侯景睿拼着最后一丝清明,虚弱而断断续续的说道:“快跑……不要回头,不要管我……” 笨蛋,自己都那样还要她跑——即便是她现在想跑,也无从跑起啊,方才进来撞开的那扇门不但被人关紧了,还有俩神出鬼没的家伙把守着呢!再说,她既然进来了,就没有想过要孬种的逃跑。 “欧阳琴,你若……胆敢伤她,我一定……不会轻饶……”话音未落,人已软绵绵的落在了扶着她的内监身上,似陷入了昏迷状态。 “夏侯景睿,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换来的就是你的……决不轻饶吗?好好好——”欧阳琴怒极反笑,娇媚的眼眸阴鸷而疯狂,“就让我看看,没有这个女人,你是不是也会跟着去死!来人,把他给我泼醒了……我要让他亲眼看见——” 很爱很爱是吗?好,她就拼着被他仇恨拼着被他剁成九九八十一块的危险,她要他亲眼看着,这个女人是怎么死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昏迷的夏侯景睿身上,而暂时不被人注意的云怀袖,小手悄悄地,悄悄地摸上了腰间…… 果然,一盆冷水泼下去,瘫软在内监身上的夏侯景睿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缓缓睁开了那双墨染黑瞳,长长睫毛上的水珠,将掉不掉,竟别添了一抹诱人的风采,但他整个人依然无法动弹,能够动的,只有那一双眼睛。 他眉峰骤然一动,瞧着云怀袖的眸里染上了焦急与担忧,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声调来…… 云怀袖大约能看得懂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要她不要管他,自己先逃命要紧!轻舒一口气,颇有些抱怨的说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招惹乱七八糟的女人了!” “谁是乱七八糟的女人,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欧阳琴显然不满意她的评价,恶狠狠的朝她吠道。 “不就是你吗?又阴险又狠毒还狡猾的要死……用乱七八糟来形容,都算是客气的了!”云怀袖存心要惹怒她般,中气十足的吠了回去,“我告诉你,识相的立刻把他给放了,否则——” “你还敢威胁我了?”欧阳琴却忽然敛了怒容,饶有兴致的笑了,后退到夏侯景睿身边,她伸出手来,三寸长的指甲上涂着明红的蔻丹,在光阴疏离下,美的夺目惊心,她笑盈盈的瞧着对她怒目相向的夏侯景睿,手指一点一点爬上了他的脸颊。“景睿,你说,哪种死法会让你最痛心?” 夏侯景睿狠狠瞪着他,细长的凤目几乎要龇裂开来,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急跳,薄唇紧紧抿成一跳线,僵冷宛如刀刻一般。 欧阳琴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她咯咯在笑,神色却渐渐僵冷,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无奈与绝望,然后更多的,是决绝的阴狠。她依然紧紧看着他的眼睛,艳红饱满的红唇缓缓启开,声音清冷如罡风,“来人——” 守在门边的那两个长相奇丑的人迅速上前两步,动作划一的低头抱拳,恭敬的模样似乎在等着欧阳琴的下一个指令。他们也并不说话,是悄无声息的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 云怀袖闲闲立着,低眉垂眼的瞧着自己的白白嫩嫩的手指头与修剪的很是整齐的手指甲,她唇畔噙着自若的笑容,浅浅淡淡的,因为低着头,所以并不被任何人发现,只是她的举止神情太过散漫,让人一见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若寻常女子,遇到这种阵仗,不早吓得呼天抢地了起来么?偏她一丁点儿畏惧都没有,如何能让人不气? “景睿,你喜欢她什么?是那张脸蛋,还是那副身体?嗯?”她的手指蛇一样在夏侯景睿脸上滑行,似看不到他骇人的怒意一般,径直笑道:“她的身体,会比我的更销*魂么?这样好不好?你大方一点儿,让别人也尝尝看,她……到底有多销*魂?你说好不好呀?” 夏侯景睿紧抿的薄唇飞快动了动,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仍是能让人看清他嘴型所表达的意思,他说:你敢—— ------------ 第六十六章 局势逆转 云怀袖冷眼瞧着欧阳琴的妩媚神色,原来这就是她预备要对付自己的手段,哼—— 目光心疼的落在夏侯景睿身上,他额上青筋几欲崩裂,无法遏制的怒气与恐惧,在他眼里显露无遗。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尚滴着水珠的俊脸,早没了半点颜色。 “阿大阿二,你们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赏赐给你们——”欧阳琴愉快的笑着,欺近夏侯景睿的脸庞,细细的,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注视着他的反应:“面前这女人,可是连从来冷血无情的夏侯王爷都迷恋不已的呢!向来,那滋味一定很美好,本宫便做主,将她赏赐给你们俩了……当着王爷的面,务必要尽兴呢!” 她喊夏侯景睿,喊王爷! 电光石火间,云怀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个女人,今天不但打定了主意要她死,还心狠的想要杀死夏侯景睿!也是,如果她死了,夏侯景睿能饶得了她?所以,夏侯景睿也必须要死……而夏侯景睿死了,这个江山,便成了谁的囊中物了?没想到,她的野心也是这样大! 夏侯景睿怒目向她,神色凄厉而狰狞,周身散发的强盛的寒意,令人恍惚生出身处寒冬腊月天一般,凄冷刺骨。欧阳琴含笑盈盈望着他,容颜妩媚,更胜于往昔所见,似无比得意将他激怒至斯。 但是很快,她的笑容一点一点僵在了唇边,因为看见原本极怒的人忽然展颜笑了,弯眉勾唇,虽然没有声音,却不难看出他的开怀—— 霍地转头,惊疑的瞧见云怀袖好模好样的笑眯眯的站在她面前冲她挥着小手打招呼,“你……” “往下看——”她好心的替她指点迷津,手指往下指一指倒在地上无声抽搐的口吐白沫、面容狰狞痛苦的男人。 “你……怎么会?阿大阿二——”欧阳琴惊的花容失色,原本胜券在握,不过眨眼之际,局势居然变成了这样……“你做了什么?” 云怀袖调皮的眨眨眼,好整以暇弹一弹手指头,“你会使毒,我也会!就这样简单啊……”哼哼,欺负她不会武功?没有武功一样能将他们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的整死。 这就是欧阳琴的失算了,她万万料不到,云怀袖居然也懂毒,且还将毒使的这样的轻车熟路……“你——” 云怀袖极其幼稚的伸出手在脸上尽情翻弄出各式各样的鬼脸,用着小顽童样的方式挑衅她,玩够了,才伸出一根食指,点在气的直翻白眼的欧阳琴额心上:“还不倒?” 话音落,人听话的跟着倒了。 扶着夏侯景睿的内监见状挟持着他急速后退,直退到窗边,其貌不扬的面上尽是紧张与惶恐。 云怀袖双手叉腰,站在原地看他跑,直到那人退无可退,才懒洋洋的出声:“再接着跑啊——” 一边得意洋洋的觑含笑望着她的满脸赞赏的夏侯景睿,一边留心那人的动作——在看到自己的主人以及同党都倒下后,他自然是惊慌的想要逃走,并不打算以卵击石。而能逃出这里,只能挟持动不了的夏侯景睿,自然,相当于是他的保命符的夏侯景睿,他是不敢轻易杀害的。“放我走,我就放了他!” “跟我讲条件?”她用大拇指撇一撇鼻子,装出一副狠辣而痞气的模样来:“我长这么大,只有五个人够胆跟我谈条件——” “……现在又多了一个!”那内监嗓音有些抖,半天才憋出这样一句话来。她笑的越是天真灿烂,他就越觉得恐怖异常。 云怀袖摇头叹息,嘴角一撇,漫不经心道:“所以,你是第六个敢跟我谈条件的人,也是,第六个因为跟我谈条件而即将毙命的人!” 那人眼中有惊慌飞快闪过,须臾,狠了神色,五指一翻,突地狠狠扣住夏侯景睿的喉咙,“反正,你承诺放我走,他才有活命的机会!你以为皇后娘娘给他下了什么毒?没有解药,他一样是死,而解药,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我有——” “相公,你怎么说?”她挤眉弄眼的去看夏侯景睿,娇滴滴的拉长语调喊他相公,更像看不懂局势的小顽童。 “你玩的这样不亦乐乎,为夫怕自己挺身而出,会败了你的玩兴……”多体贴啊,她要玩,他便舍命陪娘子,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 不过眨眼一瞬,那名挟持着他的内监还没从他居然能说话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暗,腕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捉住,向后一扭,只听得咔嚓一声,冷汗涔涔而出,哀嚎着倒在地上。“你……怎么会……” 真是,都快痛死了还这样好奇,云怀袖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走近他:“你们所效忠的‘前’皇后娘娘,所用的毒叫做‘酥清风’,此种毒药无色无味,只要趁人不备,拨开瓶盖,那毒气被人吸到一点点,便像是全身都酥软了一般,使不出半点劲儿来,若没有人扶持,便会像风一样动摇啊西摆的站都站不稳……我说的可对?” 那人面如死灰,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当时也在房里,为什么他们会没事?”夏侯景睿哪里还有方才的虚软无力,健步走过来,搂了她后退数步才好奇的问道。 “因为他们鼻子里早就塞了解药……”他还能问更笨一点的问题吗? 当然能——从她眼里看出了她的鄙视,他含笑回望,坚定不移的问出在她眼里更笨的问题:“既然需要解药,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解药也能动?” “谁说没有解药?”云怀袖献宝似地小心翼翼取出袖中一株小小紫花草,“喏,这仙姬草虽是剧毒,可是这花的香味一旦与酥清风相撞,便成了最好的解药……所以说你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这可是今天天音哥哥从南疆给我带回来的礼物……” 当时赶着去王府,随手就将这株仙姬草放进袖袋里了,因此,这会儿才能有它的用武之地呐!瞧一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她收妥仙姬草,冲欧阳琴努努嘴:“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她还没死?”夏侯景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眸里难掩厌恶之色。 “我这不……怕你舍不得嘛!自然要为你留着啰!”他以为她已经将她毒死了吗?拜托,会弄脏自己的手呢!“瞧瞧,多漂亮的脸蛋啊,多销*魂的身体啊……” 她笑笑的睨他一眼,他无奈,苦笑着摇摇头,漆黑的眸里有着请求宽恕的意味。她不甩,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忽的揪住他衣领,将他身子拉下来一下,凑近他耳旁,暧昧的、徐缓的吹出一口气,用着无比撩人的语气嗲嗲声问道:“她的身体,会比我的更销*魂吗?” 欧阳琴方才问他的话,她原封不动的问了回来。 夏侯景睿只觉得太阳穴旁的青筋似乎跳的更急了,有冷汗险险滑下额角,不敢就销魂与不消魂这个问题跟她深入讨论,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想要不着痕迹的转移这个直觉危险的话题:“娘子,这些人全交给你处置,好不好?” 云怀袖退开一些,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好似心虚的模样,“真的全由我处置?” “自然是真的!”这时候,就算她说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一口答应的,别说是这么几个微不足道的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她就算想要将他们先下油锅再扔火山他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只要她真的不再追究销魂与否这个问题,唉…… “好——”她给他以及‘你不要后悔’的眼神,清清嗓,傲然道:“这个阿大阿二,卖到黑窑里去做苦工,卖身契签一辈子——”啧,胆敢染指她! “这个胆敢跟我谈条件的人……”要怎么处理,容她先想一想。 “你不是说,胆敢跟你谈条件的人都是死路一条么?”那还有什么好想的,直接解决了也就是了!杀个人而已,于她而言是很难的事情么?“你若怕脏了手,我帮你……” “你还真的相信跟我谈条件的人都死了呀——”她有那么残忍吗?若非真的危及她的性命,她顶多就是给人个教训,了不起便是让人生不如死,什么时候真正杀过人啊?“哄他好玩儿的啦!算了,这个人也一起卖黑窑——” 夏侯景睿若有所思的瞧着她,这些人都该死,若是他,定然二话不说便给处理了,她却费尽心机的要给这些人安排去处……如果她真有什么缺点,那便是她的心不够狠,这样,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至于这个美丽的尤物嘛!”她一边摸着下巴思索,一边蹲下身打量着这个据说脸蛋比她漂亮身体比她销魂的欧阳琴,忽闪的杏眸忽的一亮,顿时有了主意,邪邪一笑:“咱们不能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脸蛋跟这么销魂的身体,是不是?” 怎么又转回销魂与否的话题了?夏侯景睿苦不堪言,一滴冷汗再次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硬着头皮道:“你想……怎么做呢?” 云怀袖哼哼笑着,那眼神,瞧的夏侯景睿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你刚刚,好像迟疑了一下,怎么?心疼了?” “不要开这种一点儿都不好笑的玩笑——”他终于受不了她质疑的目光与语气,沉了脸,不悦的说道。 啧,真的生气了?一点儿都不好玩,嘟了嘴觑他:“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我再不说就是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心虚……” “云怀袖——”夏侯景睿黑了脸低喝,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咦,我说的这么小声,你都听到啰?”她挑眉,佯装吃惊,一点儿也不将气恼的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他放在眼里。 “你根本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好不好?”真以为他是傻瓜,还‘说的这么小声’?就差没在他耳边吠了好不好?这个小气的臭丫头…… “呵呵……不要想太多,我哪有这样小气这样坏呢?”悄悄吐吐舌头,她当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她又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那什么……你说若是将这么美丽的尤物,送到美人坊去……嗯?” 夏侯景睿被她一通逗弄,心中的气还没消,僵着声调道:“你高兴就好——” 拍拍小手站起身来,扬声唤道:“来人,把尊贵的‘前’皇后娘娘送到美人坊去,记住了,要鸨嬷嬷好好照顾着——”待她有空了,好前去捧她的场! 言罢,才转头去看夏侯景睿的脸色,见他依然沉着一张脸不言不语,陪笑着伸手去挽住他的手臂,一边还拿身体去蹭他的,娇娇笑道:“哎唷,这位官人,不要板着脸嘛,奴家知错了啦!喏,官人你对奴家笑一个嘛,只要你笑了,奴家随你处置可好呀?” 他抿着唇仍是不言不语也不看她,她再接再厉,想了想又将左肩的衣裳故意往下拉一丢丢,小小的露出一块儿香肩来,拉长语调:“随你处置哟——” 她故意吊着嗓子,学青楼里的姑娘讲话,甜腻腻的嗓配上不伦不类的媚眼……夏侯景睿只看一眼,便再绷不住那张黑脸,一把将她抱满怀,愉悦开怀的嗓沉沉响在她耳边…… 前皇后的事件,让夏侯景睿与云怀袖的感情迅速升温。夏侯景睿每天早朝前,两人总要肉麻当情趣的笑闹半天他才依依不舍的去上朝。用锦苏的话说,这叫如漆似胶、情投意合、难分难舍。要柳语来形容这对羡煞旁人的恩爱鸳鸯,她会眉梢眼角剧烈抽搐,然后表情沉重的捂着眼睛,这看多了是要长针眼的…… 不管外人眼中的他们是什么样子,云怀袖只乐呵呵的沉醉在爱河中无法自拔,生活重心也是以夏侯景睿为主。只有时候出宫去看看夏侯玦,带他出门转转,发现他的笑容渐渐的多了起来,说不定再些日子,他就能开口说话了呢。 拥着被子静静坐起身,想着最近幸福的一塌糊涂的生活,忍不住露出甜蜜蜜的笑容来。柳语端着铜盆,用翘臀撞开了门,一眼瞧见床榻上的她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快乐模样,忍不住道:“小姐,皇上走之前又跟你说什么了?” 多半又是听了会让人脸红耳热的甜言蜜语吧,不然小姐怎会笑的这样开心?唉,她真的很佩服皇上,小姐规定每天早上必须要说一句好听话给她听,他还真的变着花样儿说给她听——有一次本该是午睡时间,小姐在他怀里香香甜甜的睡着了,可怜的皇上还在翻阅参考诗经上可以用来当成甜言蜜语的诗句…… 云怀袖抿抿嘴,也没能将唇畔过分灿烂的笑容给藏进唇里,杏眸一转,波光潋滟,娇媚横生,嘟嘴嚷道:“臭丫头,居然敢打听你家姑爷与小姐的私房话,不想活了是不是?” “其实……”柳语过来帮她起身更衣,支吾了一阵,索性横心说了:“小姐,所谓私房话就是夫妻两个人关上门之后悄悄说的话……可是你跟皇上,那应该不叫私房话吧……” 要她说,她会说那叫公然调*情——有时候大声的整个寝殿伺候的人都听得见,凡闻者一律羞红了脸,见人都不敢抬起眼睛来……这叫私房话么? “不叫私房话?那你说叫什么比较贴切?”云怀袖整理衣襟的动作一顿,斜睨柳语一眼,笑眯眯的问道。 呃!柳语心里难得的升起警觉来,嘿嘿傻笑:“那个……小姐,今天皇上哦,特意关照御膳房要他们准备荷叶粥,这不,御膳房的人忙活了半天,终于将粥熬好了,你现在要吃吗?” “不,等他下朝回来一起吃!”她想也没想的回答,一个人吃饭会很无趣的呢! 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柳语几不可见的瞥瞥嘴:“我这就吩咐下去——对了,小姐,你昨天答应逍遥王爷今天带他去看百家戏的事情,你没忘记吧?” “你家小姐离老还有一大段的距离好吧?这种小事还要劳你提醒吗?”根本就是这丫头自己也很想看百家戏,怕她忘记所以特意提醒吧。 柳语吐吐舌头,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透,也不慌,傻傻赔笑两声,欢欢喜喜的退了下去。梳洗完毕,收拾妥当,闲闲的等了一阵,夏侯景睿挺拔修长的身影才出现在视野中。起身迎了上去,很自然的接过他脱下来的明黄色龙袍,递上一件寻常的素色长衫——他已经很久不穿那些鲜艳张扬的衣服了。 他还她一个缠绵的笑容,伸手握了她的手坐下来,机灵的柳语早教人将早膳布好,领着众人退出去,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二人。“虽然已是秋天,但天气依然燥热的很,这些天夜里你总也睡不好,食欲也不佳,想也是这燥热引起的,来,这荷叶粥你要多吃点——” 这家伙真是心细如发,但凡她有一点儿不舒服,他总是第一个察觉,然后想方设法解决她的不舒服……捧着被他吹凉的荷叶粥,大大喝了一口:“嗯,真的有荷叶的清香呢,好吃……” 见她终于有了点食欲,他甚是宽慰的笑了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快说快说!好消息最适合拿来下饭了,我今天的食量一定超大的,呵呵……”她眉眼弯弯,也不顾嘴里还有还没完全吞下去的粥,一个劲儿的催促道。 她心情好,他自然也是心情大好。“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七川县的瘟疫已经得到了控制,再过不久,那边的百姓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了。所以我要跟你说的好消息就是,你大哥不日就能班师回朝了,高兴吗?” 大哥要回来了?她欢喜的点头:“大哥没事就好。你不知道,那天我趁你将我爹留在宫中商量事情的时候偷偷溜回家去看娘,结果发现她偷偷在哭,细问之下才知道她是因为很担心大哥,身处瘟疫重地,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总之是很担心。现在大哥终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娘一定很开心!” “只有你娘担心么?”不诚实的家伙,“有多少回藏在御书房翻看七川县呈上来的奏折?还不是担心你大哥的缘故……”所以那边的情况一得到控制,他便下令让云昭逸班师回朝。 云怀袖面上有惊讶飞快闪过,瞧着他像是嗔责又像是心疼的模样,呐呐道:“原来……你都知道哦!”她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呢! “身为你最亲密的枕边人,如果连你晚上偷偷摸摸爬起来要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岂不是太失职了?”玩笑的捏一捏她粉嫩嫩的面颊,将她放下的碗重又放回她的手上:“等你大哥回来,我们举办一个家宴,将你爹娘你兄长全部请进宫来聚一聚,可好?” 她抿着唇一个劲儿的点头,清亮的眸里有泪花一闪一闪,带了点哭腔的嗓音像在撒娇:“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爱你了!” 云怀袖在说了那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说更多别的什么了。‘越来越爱你’,随即被淹没在夏侯景睿对这句话的最直接的理解上——他扔了手里的碗,同时一扑,一卷,两人的身影飞快隐没在淡紫色半透明的帷幔后了…… 柳语一脸愁容兼纠结的蹲在房门外,圈圈画了一个又一个,那扇紧闭的朱漆雕花大门依然没有半点要打开的意思,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她实在很想上前敲门问一声:小姐,皇上,你们一顿饭是要吃到太阳下山去么? 呜呜……可是她不敢,这时候去打扰他们,无疑是找死……皇上一定会扭断她的脖子的。 “柳语,不要生气啦,今天没有看成百家戏,我们明天再来好不好?”一行四人紧赶慢赶来到表演百家戏的茶寮,却还是慢了一步,茶寮里人去楼空,只有满地狼籍的瓜子壳证明不久前这里确实有演过百家戏。 柳语的嘴角都快垂掉到地上去了,百家戏啊百家戏,她盼了好久,昨晚上甚至还兴奋的失眠……然后她看到了什么?满地的瓜子壳以及戏台上被风卷起来的萧萧瑟瑟的帘子!“……明天你要跟二公子三公子见面,商量替大公子接风洗尘的事情!” “明天不成,就后天啰!”云怀袖意思意思的安慰道,不太明白不过是一场已经看过很多回的没什么乐趣的百家戏,柳语对其的在乎程度……没有看成,好像有人要她命一样的难受,至于吗?这茶寮又不会长脚跑了,什么时候来看不是看啊? 柳语不自觉的磨着牙,阴恻恻的说道:“后天小姐你要陪皇上微服出巡,皇上昨晚上才跟你说了……”鄙视,记性居然这样差。 这家伙长胆了啊,居然敢用鄙视的眼神看她!不过算了,都怪自己太……耽误了出门的时间,害她一直期待的百家戏没有看成,若鄙视能让她的心情好一点,那她尽管鄙视没关系。 “夏侯玦,没有看成百家戏,你会不会生气啊?”转头瞧着身边安安静静的夏侯玦,他始终看着她,唇角似有若无的勾成浅浅的笑花。 他安静的摇头,扯一扯她的衣袖,纯净的目中涌着期盼。 “好好好,待下回空了,我一定带你来!抱歉哦,本来说要带你开开眼界的,没想到……”夏侯玦这样体贴懂事,令云怀袖不自觉的汗颜,如果,那顿‘早膳’不是吃的那样久的话…… 也不知那家伙一大早的哪来那样的精力,缠着她没完没了的爱爱,比过去每一次都更激烈,差点让她连床都下不了……唔,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皮一阵比一阵热。连忙用小手扇了扇,企图将突起的热气扇不见! 柳语哀怨的嘀咕:“如果小姐你跟皇上能少缠绵一会儿,我们就不用等下回了……”她的百家戏啊! 云怀袖装作没听到,四处张望寻找还有什么地方比较好玩,锦苏看不过去柳语一副哀怨样,抬手敲了她脑袋瓜一记,引得有火没处发的柳语龇牙咧齿的反击……笑闹声中,没人注意,夏侯玦垂低的眸光,在听到柳语的那句话后,一点一点,令人心惊的黯淡了下去。 最后,云怀袖大胆的敲定了赌坊这个有着高危险的地方,仗着有锦苏在,她自己又有使毒的好本事,自然不会将任何危险放在眼里。美其名曰是带夏侯玦长见识,说到底,也是她自己想玩了。 地下赌坊里头热闹非凡,买大买小的吆喝声,斗鸡场地传来的整齐划一兴奋不已的加油声,以及各位赌徒赢了的欢呼声或者输了的哀叹声汇聚一起,真感觉像是走进了嘈杂的菜市场。 在几乎都是大男人的场子里,柳语自觉自发的紧靠着锦苏,藏在她身后,妄图躲开那些投射在身上的猥琐目光——因为出来的匆忙,她们忘记换掉身上的女装了。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还能像是入无人之地一样自在悠闲?她没有发现那些可恶的男人们那种恶心的笑容与眼神吗? 锦苏紧跟着云怀袖,暗地里打退了不知道多少欲要趁机揩油的色狼爪子,他们走过之处,也很整齐的响起一片哀嚎声。 云怀袖如何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只作无事人一般,拉着紧张的整副身子都在颤抖的夏侯玦往玩骰子赌大小的赌档走过去,一边笑眯眯的问道:“你一定没有玩过对不对?我告诉你,可简单了,就将银子押在这大或者小上面,等庄家开盘……这样,你看着我玩一把就知道了!” 看她兴致勃勃的解说着,夏侯玦用力点点头。她才粲然一笑,丝毫不在乎一片寂静中那些男人瞧着她或者猥*琐,或者鄙夷,或者不屑的眼光,转过身,仔细瞧了瞧桌面上大大的‘大’和‘小’字,想了想,将手中的银子砸在‘大’字这一边。下好注,等着开盘的她半天没听到任何动静,蹙眉瞪向望着她呆呆流口水的‘工作人员’,眉毛英气的一挑,猛一拍桌:“发什么呆啊你?生意还做不做了?” 那人方回过神来,将骰子往盅里一放,大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开——二三四,小……” 第一把就输了,云怀袖也没有多懊恼,拉一拉目不转睛望着骰盅的夏侯玦:“看明白了吗?” 看见夏侯玦点头,她立刻将手里的银子塞给他:“来来来,这把你来买!看是买大还是买小呢?刚刚那把开小,这把应该会开大吧?不然,我们还是买大好……” 她话音未落,夏侯玦已经将手里的银子,轻轻地,放在了‘小’字上…… “哇!又赢了——你真是太厉害了,快快快,这把买什么?大还是小?还是豹子通杀?”偌大的赌坊里,寂静的只听得见云怀袖此时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不,还有摇骰子的伙计不停发抖的颤音:“买大……买小……买定离……离手……”以及骰子在骰盅里噼里啪啦的与云怀袖不谋而合的欢快声。 上百人的赌坊,却静得仿佛只有他们几人存在一般——周围正赌着的人,全部围拢了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腼腆害羞的少年微红着脸将台面上的所有银子推到大字那边。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被开的骰盅,六七八,大—— “YES,又赢啰!你真的好棒好棒哦——”云怀袖几乎要跳了起来,满面红光的去抱那一大堆银子。又亲又抱的样子,仿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样。柳语低低哀嚎一声,别开视线,不愿看到自己小姐这样财迷的样子—— 也难怪云怀袖会开心成这样,想她自从涉足赌坊,从来都是身上的银子哗啦啦往外流,什么时候赢过这么多银子呢?夏侯玦一定有一双带财的手,随随便便赌一赌,十几把下来,竟一把都没有输过……哇塞,她太崇拜他了。 所以说,上帝给他关上一扇门后,果然没有忘记再开一扇窗给他呢! 有人先回过神来,掐媚的靠过来问他们下一把买什么。 云怀袖横他一眼,喊柳语抱好银子,拉了夏侯玦要走:“随你想要买什么?让开,我们不玩了——” “请留步——”清朗沉稳的嗓响在身后。这声音过于好听了,云怀袖好奇之下,还真的听话的留步了,然后在看清来人时,做了一个令柳语为之羞愤的恨不能钻进地缝中的举动—— 看清身后的人,她的眼睛迅速的亮了起来,当然因为对方是极品帅哥的缘故,她家三个帅哥哥,夏侯景睿以及夏侯玦都长的非常养眼,但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因此而审美疲劳——虽然她一度认为自己疲劳了。 来人星眉剑目,张扬与内敛,两种这样极端的气质在他身上居然那样明显。他并不像身边的夏侯玦这样细致或者说是精致,他的帅气,带着一种惑人的粗犷意味,粗犷爽朗却又并不会令人觉得有粗鲁野蛮之嫌。 视觉得到好享受,她忍不住轻挑的……极其轻佻的吹了声口哨:“不知公子唤住我们,有何要事?” 那男子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被女子轻*薄是一件多么侮辱人的事,依然好言好语,非常有礼貌,排开众人,走到他们面前,“在下是这赌坊的老板,适才瞧见这位公子……” 他顿一顿,看向已经缩到云怀袖身后的夏侯玦:“这位公子手气极好,在下忍不住出来,想与公子再赌一局,不知……” 在他说出他是赌坊老板时,云怀袖不知何故,忽然就摇头晃脑了起来。 弄的那人一脸莫名其妙,微拧浓眉,不解道:“这位姑娘,你不愿意么?” 他看得出来,藏在她身后的男子,似乎,有一些什么问题而十分依赖他身前的女子,是以,他询问的目光重又落回云怀袖身上,却见她一个劲儿的直摇头。 “跟电视电影里或者小说里的情节不一样啊!”云怀袖还径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这种情况,赢了赌坊很多钱的情况下,对方的开场白应该是“赢了老子的钱就想走,没那么容易”,然后手往身后一挥,立刻冲出十几二十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勒令他们将钱吐出来……该是这样的才对吧? 但是这个赌坊老板,不但没有照常理出牌,还好声好气跟他们说想要再赌一局……这个剧情,该怎么发展才好呢? “小姐——”锦苏警惕的望那人一眼,出声唤道:“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家了!” “姑娘,在下只赌一局,并不会耽误各位太多时间!”那人依然彬彬有礼,让人实在难以拒绝啊。 于是云怀袖小手一挥,豪气万千:“那就再赌一局吧——柳语,把银子全部放下来,你抱着也挺累的……” 一边伸手从身后将夏侯玦拉出来,笑眯眯的瞧着他:“乖,再赌一把我们就回家去吃饭啊!”小手非常勤劳的爬到他肩上,替他按摩两下:“放松放松,就算输了也没关系……” 那男子已经走到赌档后方站定,微微一笑:“姑娘,我们换个玩法可好?” “换个玩法?”云怀袖微眯眼,疑惑的瞧着他,五根白嫩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悠闲的跳着舞,颇有兴致的开口:“你想怎么玩儿?” “依然是赌大小!”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桌面上的骰子一粒一粒放回骰盅里,牢牢迫住她的视线,本清浅如月的眼,居然灼灼了起来:“如果我输,这家赌坊,就是姑娘你的!” “哟——”云怀袖语气颇有些惊讶的扬高一个调,不太正经的眨巴着眼睛:“这赌注可是够大啊!公子你下这样大的赌注,想是压根儿没将这些银子放在眼里啰——” 她一边说着笑着,一边伸手去拨弄叫柳语放回桌面上的闪着幽幽冷芒的一堆银子,缓缓抬了眼帘去看他:“倘若我们输了,公子想要什么?” 那张有些厚实却很性感的唇缓缓启开,迎着她漫不经心的目光,只轻轻吐出一个字:“你——” 四下里,有不敢置信的抽气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响了起来,众人早已没了兴致赌钱,皆兴致勃勃的围观这边来了,听闻赌坊老板竟然拿整个赌坊做赌注只为赢一个……虽然漂亮但行为举止却过于轻佻了的女子?!这个,会不会太不划算了啊? ------------ 第六十七章 很好很好的 “放肆——”柳语从震惊中回过身来,及时扶住云怀袖因为惊讶而差点栽到桌下去的身子,涨红小脸义正言辞的大喝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你居然这样大胆——” “唰——”锦苏仗剑上前,英气的眉纠结着,瞪视着那人的眸锐利而漂亮,带着不容忽视的怒意与杀气:“小姐,让我宰了他!” 胆敢对自家小姐说出这样轻佻的话来,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慢一点慢一点……”云怀袖一边摇手阻止冲动的要冲上前将人脖子削下来的锦苏,一边站稳身子,望向对面那认真的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男子的眼睛:“这位公子,我……没有听错吧?” 他居然要拿她当赌注?这个说法真是新鲜的紧啊! “姑娘你没有听错,在下也没有在开玩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人微微一笑,似是被她此时瞠目结舌的表情给逗乐了:“姑娘,你要赌吗?” 他的语气很客气的在征询,可是他的眼睛却是——毫不客气的在挑衅,那意思是:你敢赌吗? 云怀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略一思索,笑眯眯的坐下来,五根白皙漂亮的手指头在脸颊上弹跳着。这人如果不是认识她就一定是派人打探过她,不然,不会知道她最恨人家挑衅。可是,她面上还是在笑,眯眯眼的很可爱:“我已经有夫君了!” 她摊一摊双手,耸耸肩,给他一副好遗憾的表情。 那人似乎并不惊讶,只微点了点头:“你这样美丽的女子,有了夫君,也是很合常理的事情!”他的目光一跳,落在紧紧拧着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的夏侯玦身上——他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怒意,尽管,他已经极力的在压抑了——宽袖下的双手紧紧贴在大腿外侧,袖口的轻颤,却很明显。他意味不明的轻勾唇角,眸里带着打量的意味:“是这位公子么?” 云怀袖摇头,拍拍夏侯玦僵硬的肩膀——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莫名其妙的男子吸引住了,压根没有注意到夏侯玦的变化:“他是我夫君的侄子……既然,我没有可以与你赌的筹码,那么,这赌局是不是就此算了?” “能配得上姑娘你的,想必不会是俗人——”那人咧唇,莫名的笑的有些开怀。 云怀袖直觉,这个人真的太奇怪了,但奇怪在哪里,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顺着他的话道:“那是当然——” 想起夏侯景睿,唇畔的笑容更加柔软。 “不过,在下也不是俗人——”那人的语调忽然欢快起来,眉眼弯弯的笑的很自得:“姑娘若能与在下相处一段时间,说不定……” “就凭你?”柳语一边翻白眼一边嗤之以鼻:“我家姑爷比你好上千倍万倍,你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的!”趁早死心吧他! 柳语帮着夏侯景睿说话?这让云怀袖很是吃惊——许是因为从前他女人太多的缘故,即便如今只有她一个,柳语还是不太待见他的,这会儿忽然的帮腔,自然让她好奇死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对夏侯景睿改观的? 那人却并不理会柳语的汪汪吠吠,只盯着云怀袖的眼睛,眼角余光却有些奇怪的落在依然紧绷着身子微垂眼睫紧抿双唇的夏侯玦身上,他笑,笑容却不似方才那样礼貌,似有些坏:“你夫君,真的很好很好?” 云怀袖慢慢敛了笑容,这个人倒不像是要与她赌钱,反倒像是三姑六婆来拉家常的,微微挑眉,淡淡的嗓里,不难发现她对他已经有了警戒之心:“我夫君他自然是很好很好的……阁下这样好奇我与我夫君的事情,有些不太合情理吧?我们来你这里,是来赌钱的,不是来探讨我夫君的吧?” “在下只是……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倘若你夫君不是那么好,在下想,姑娘会不会给在下一个展示自己不是俗人的机会呢?”他依然笑着,眉眼飞扬的样子很是爽朗无伪。“这样吧,在下还是想与姑娘赌这一局,我的赌注依然是这家赌坊,而姑娘……若你输了,请在可能的范围内,给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如何?” “好——”她沉声应道,这样的赌局,她丝毫不吃亏,有什么好可怕的呢?再说了,这人言行举止,让人很是好奇啊,而她向来旺盛的好奇心,促使她想也不想的接受了他的提议。 “小姐——”锦苏与柳语齐声唤道,这人安的什么心他们姑且不知道,但,绝对没安好心就是了,这样的人,凭什么要给他认识啊? 云怀袖却并不理会她们两人的焦虑,只转头去看身边的夏侯玦,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而且,她似乎眼花的瞧见,他低垂的眸里,有一闪而过的骇人的阴鸷神色……啧,一定是她眼花了。伸手拉拉他,关切道:“怎么?你身体不舒服么?脸色这样难看?” 他垂眸,并没有看她,只轻轻摇一摇头。 云怀袖还不放心,伸手探一探他的额,掌心下的冰凉与湿濡让她忍不住蹙了眉头:“真的没事?你流了好多汗呢!算了,我带你去看大夫……”看大夫比问他有没有事要来的快多了。 她扯着他就要走,也并没有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但是夏侯玦的双脚却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云怀袖拽不动他半分,她回头去,疑惑的瞧着他:“快走啊!” 衣袖被夏侯玦拉了拉,引得她的注意后,他才缓缓抬手,指了指对面那男子手上的骰盅,然后回头,定定瞧着云怀袖。 她自行推演了一番,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跟他赌?” 他的目色沉静,不似从前那样纯澈的明净,好像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东西飞快翻滚而过,她来不及细细探究,他已经垂了视线,重重的点了点头。 赌坊里再度喧闹开来,是云怀袖四人离开了好一阵后……众人连赌钱的兴致都没有了,纷纷聚在一起谈论方才的那一把赌注很大的赌局…… 二楼某个隐蔽的房间里,端正坐着一名玄衣男子,他安静品着手中的香茗,薄薄的唇勾起恬然柔软的笑弧,盛满笑意的梨涡熏然的似要醉人。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也并不抬头去看来人,只淡淡道:“如何?” “的确有问题——”来人挤眉弄眼,妄想博得端坐着的人的青睐。 只可惜,那人完全当他是隐形,自顾自的伸手提了茶壶往杯子里续茶,依然是淡淡的嗓:“说来听听——” “哎哟,老大,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了好吧?想笑就大大方方的笑嘛,这样憋着很容易内伤的,来来来,笑出来先——”来人在他身边落座,长臂一伸,与他勾肩搭背起来,见他警告般瞥自己一眼,也丝毫不以为杵,眨巴着眼睛,暧昧笑道:“我知道,刚才那些话,你都听得很清楚,是不?” “梅严,你活久嫌腻了吗?”不客气的拍下肩头那只爪子……他没兴趣跟男人勾肩搭背。 “我只是看不惯你老大这副明明心里很爽却偏要努力将自己嘴角往下压的模样,很碍眼呐!咱们这么多年交情,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了吧?”被称作梅严的男子,俨然就是方才在楼下与云怀袖豪赌了一把的那个男子。(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被拍掉的长臂重又回到玄衣男子的身上,紧盯着他的眉眼,颇失望的摇头:“啧,辰那家伙说你变了不少,害我还真以为你变得比较有人情味了呢!结果还不是跟从前一个样……” “那么辰有没有跟你说,我因为什么而变了?”玄衣男子不疾不徐的漫声问道,唇角依然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却早已经没了方才的柔软恬然。 “因为那个女子……不是,因为咱们伟大的嫂子啊,说真的,她实在,坦率直白的很可爱,而且很聪明呢!”回想起方才楼下那一幕,梅严忍不住夸赞道。“警惕心也很高,让人完全不敢因为她是女子而小视了她!” “所以——”玄衣男子一顿,搁在唇边的茶杯漫不经心的放了下来,漆黑眼眸微微一转,落在龇牙咧齿笑着的梅严脸上,语气很是轻柔:“你方才才会提议,让她拿她自己做赌注?” 再神经大条的人,也该发觉此时的气氛不对了!是,他依然笑着,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无害极了,他的语气也很轻柔,生怕会吓坏别人一样,但是……但是知这个人甚深的梅严如何不晓得,此时的自己,该小心了——“老大,请息怒,容小的细细禀告——小的之所以会那样提议,也是想要看看夏侯玦的反应,除此之外,小的对嫂子绝对没有半点不该有的倾慕之心,望老大明鉴啊!” 此人是谁?自然就是本该在皇宫里忙的分不开身来的夏侯景睿。虽然才分开没多久,但当手边的事情忙完后,他还是想要迫不及待的见到她,一路赶过来,发现他们进了赌坊,他也跟着进来,在发现夏侯玦连赢五把之后,他直觉不对劲,这才喊了在自己身边腻了十几年的最近才从不知名的某个角落里回来的梅严下去探个虚实。 这家伙倒好,下去后注意力竟是完全放在了她身上,害他听到他说那句想要的是她之后,恨不能将他拖上来暴揍一顿,也是明白他爱玩的性子,这才不与他计较的。 听到梅严唱作俱佳以表自身‘清白’的语句,他意思意思的将唇角的笑容放大了些:“所以,他的反应如何?”当然,后来也是明白了他的用意,才放过他敢这样无礼的这一次。 “我敢拿项上人头作担保,那家伙对嫂子,绝对是不单纯的……你是没有瞧见当嫂子笑着说你很好很好的时候他那模样……”他顿一顿,果然但夏侯景睿听到这一句时,整个面部表情立时柔和了起来,果然啊果然,那女子一句话,对他的影响都是无法估量的。“我想那时候他忍的牙根都酸了吧!” 他喊云怀袖嫂子,是因为他并非夏侯景睿的下属。 “所以你是想说,他的确对怀袖怀有非分之想?”而让梅严出现在下面,还有一个原因,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太靠谱,但他的观察力,却是少有人能及的,敏锐,且常常一针见血。“所以,他那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梅严想也没想的点头:“十之八*九——所以后来我缠着嫂子希望她给我一个机会,你那侄儿……他不给我那样的机会呢!说明什么?嗯?” “说明你输了——”而这间赌坊,也变成她的了——当然,若她喜欢,十间赌坊他也会弄给她,只是——他倏地沉了眉眼,有如剑一般的锐利从他深邃眸里一闪而过,那些用猥亵眼神看她的人,都该死! “你就跟我装吧!”梅严没能从他嘴里套出自己想听的答案,有些丧气的耷拉下了唇角,“还有另一个发现,我想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夏侯玦,绝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何以见得?”他猜到了,但还是想听他说。 “他能靠耳朵听出骰盅里的点数,有这样修为的人,能简单么?他的功力很有可能在我之上。”说到这个问题时,他满脸的不正经飞快消失不见,颇有些凝重的瞧着夏侯景睿。“虽然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可是我真的有发现,每次摇骰子时,他的耳朵都有轻微的在动。”所以他能稳赢不输,绝不是因为运气好! “我知道了!”夏侯景睿点点头,表示了解。 “你打算怎么办?拆穿他么?还是悄悄告诉嫂子就好?”梅严好奇的问道。 侯景睿沉静从容的笑了笑,他的眉目清浅温润,目光却是深不可测:“静观其变,切勿打草惊蛇——”他倒要看看,他隐藏这样好,伪装这样久,为的是什么? “打草惊蛇?”梅严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嗤笑一声:“你根本就是怕嫂子知道真相后会伤心吧?你刚刚应该也听到嫂子对他的紧张与关心了……啧,你真一点儿醋都不吃?” “闭嘴!管好你的嘴巴——”夏侯景睿面色不变,只微转的眸光深邃凛冽,“啪”的一声,是他手中茶杯重重搁在桌上碎裂开来的声音,可知他此时的心情,定不如面上那样平静。 梅严如何不晓?只低头瞧一瞧桌上杯子的碎片,杯内的茶水再无盛装之物,从碎片的缝隙中流淌出来,化作细流滴落地面。 但是,有些话却又不得不说,“你将她保护的如此之好,但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她还得知道,不一样也会受伤难过么?”他看得出来,那女子是真心关心那夏侯玦的。 一旦有朝一日被她知道,她所付出的真心,不过一场欺骗,她那样烈性的女子……啧!不过,这事确实还轮不到自己担心——该担心的正主儿都能如此平静了,他自然也没啥好忧心的不是么。 夏侯景睿却忽然低低的笑了,垂眸之际,没让梅严发现他眼里的如霜清冷:“有时候,终究要亲自受伤……” 他这只说了一半的话,让梅严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老大,我就说……我就说你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也不是有着这样容人之量的人,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让嫂子亲眼看见他的真面目是不是?这样甚至不用浪费一兵一卒,嫂子自己也会很讨厌很憎恶他……这招实在是高啊!只是——” 他还是有担忧:“如此一来……你真不怕嫂子伤心?” 夏侯景睿轻瞥他丰富的面部表情一眼,起身往外走,拒绝回答他这个白痴问题——当然怕她伤心。可是,他的肩膀是做什么用的? “小姐,直到现在我仍是不敢相信呢!咱们真的这样轻松就赢到了一间赌坊……”走出赌坊好久,柳语还没有从兴奋激动中回过神来。 锦苏不客气的睨她一眼:“需要我掐你一把吗?” 相对而言,云怀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是,他们真的这样轻松就赢到了一间赌坊,是很过瘾,但是也更奇怪了,那个叫‘没盐’(?)的男子,合着就是故意要将那赌坊送给自己的?但是也不能啊,他们素昧平生……所以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继续倒带,将那人的一言一行重又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他面目不可憎,说那句要拿她做赌注的时候,语气也并不轻佻,甚至不像在开玩笑……但,若说他真的对自己有兴趣,却又这样轻易的放他们离开,也丝毫没有留恋之色好像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啧,脑袋都想疼了,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自然想不到,对方根本就是冲着夏侯玦来的…… 夏侯玦也是分外的沉默,当然,他是沉默惯了的,自然不会引起人的特别注意,所以,没人发觉他本低垂的眼眸里蓦地一闪而过的精光…… 咦?身边怎么突然这样安静?云怀袖抬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锦苏跟柳语居然不在了,左右张望了下,“夏侯玦,她们两个跑哪儿去了?” 夏侯玦安静的指了指身后的客栈。她蹙眉,疑惑:“客栈?莫名其妙跑到客栈做什么?算了,我们等一等她们……都秋天了,太阳怎么还这样大啊?” 抬眼望一望当空晒的猛烈阳光,忍不住哀怨小小抱怨了一番,寻了一处树荫,伸手将夏侯玦拉到阴凉下,抬眼看他,才发现他额上鼻尖都拢着一层薄汗,白皙的脸庞被晒得红通通的。 掏出袖袋里的手绢儿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擦擦脸上的汗,另一只小手当做扇子在他脸旁扇着,这样细致的肌肤,若是晒伤了多可惜啊! 夏侯玦抬眼望她一眼,接过手绢时,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嗯?”云怀袖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到自己被握住的手上,他这是…… 她还没有疑惑完,他已经捉着她的手往自己脸庞移去,微抿唇,长长睫毛轻轻垂了下来,似是很羞赧的模样,微勾的唇角说明他现在心情很好,眼角余光处,玄黑色衣衫越来越近。 “原来你要我帮你擦汗呢!”直到自己的手被他抓到他脸上,他才松开,而她也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从惊愕状态中回过神来——刚刚吓了她一大跳,还以为他……去,天道大所以她的脑子也打结了吗? 微踮起脚尖,拈着帕子细细去擦他额上的细密汗珠,只是下一瞬,那只手飞快的落进了另一只温柔熟悉的大掌中,高兴的转头,果然是缠了自己一早上的人,兴奋的直嚷嚷:“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是很忙么?怎么会跑出来的?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边的?” 夏侯景睿一边就着她手里的帕子替她擦掉满脸的汗,一边漫不经心的瞥一眼飞快躲到她身后去的夏侯玦,这才微笑着回答她一连串的问题:“很想你。忙完了。很想见你。我想你的时候总能找到你。” 他回答的简短,却也足以让她明白他在说什么——因为很想她所以出现在这里,今天很忙但是已经忙完了。之所以会跑出来是因为很想见她。至于最后这个答案……他从前,好像已经说过一次。 是什么时候呢?是了,那次与她赛马时,她也问他怎么知道她在那里,而他,说了同样的话——想你的时候总能找到你! 这样的夏侯景睿,真的……让她好想时时刻刻都跟他腻在一起哦! 瞧见她依恋的柔软的神色,他唇边的笑容更深了,收了帕子放回她手里,顺道牵了她的小手。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今天去哪儿玩了?开心么?” 于是云怀袖将方才赌坊里的事情一点不漏的告诉给他听,一边习惯性的拉着他的衣袖嚷嚷道:“你说,你说那叫没盐的人是不是很有问题?没盐没盐……他家连盐都没有居然还开得起赌坊,我想一想便觉得很好笑……” 夏侯景睿抿紧唇瓣,才能不让笑声放肆的破口而出,她实在太可爱了,梅严若知道自己的名字到了她口中竟被误解为“没盐”,怕是要欲哭无泪的吧! 轻咳一声,故作正经的眨眨眼:“或许,他家小时候很穷,没有盐吃,所以他娘亲才替他取了没盐这样的名字——” 晕!这家伙明知道她是在与他玩笑,只为哄他一笑,而他居然还一本正经的顺着她的话说,真让那个没盐知道了,还不得气的七窍生烟啊?“你比我更能掰!话题扯远了啦……你说,那家伙到底有什么企图?”她又不是要跟他讨论那家伙为什么要叫没盐?她要问他的是那个人的企图啦! 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夏侯景睿一出现,云怀袖所有的心思,都放到了他身上,甚至,连身后不停扯着她衣袖的夏侯玦都给忽略了。 夏侯景睿却并没有忽略,抬眼望一望静静垂眸的夏侯玦,轻轻勾了勾唇角,淡淡道:“那个人大概是太无聊了吧,又或者,一家赌坊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既然是无关紧要之人,咱们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看玦儿的脸那样红,不会是晒伤了吧?太阳这样毒,他身子素来不好,我们先送他回府好不好?” “好!”她毫无异议的点头,欢快应道。恰好锦苏柳语从客栈中跑了出来,看见夏侯景睿,都吃惊不小。而云怀袖瞧见她俩,心中一动,将夏侯玦从自己身后牵出来:“锦苏柳语,你们送王爷回府,路上小心点——” 打发了这三个人,她跟夏侯景睿就可以二人世界了,呵呵…… 柳语不太情愿的嘟着嘴,却也不敢在夏侯景睿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与锦苏领着夏侯玦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本就沉默,这会儿给人的感觉,却不仅仅只是沉默,仿佛沉默下面,有着令人心惊的暗流汹涌…… 日子过得飞快,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云怀袖都觉得无比惬意自在。父兄身体健康,与老公相亲相爱,这样如鱼得水的日子,怎能不叫她惬意开怀? 终于盼到云昭逸从七川县回来,当晚,夏侯景睿便在重阳殿设宴,将云家所有人都请了来,晚宴的气氛……有些古怪,虽然表面上看来还算融洽,但总觉得,很不对劲!云安淮与夫人都颇为拘谨守礼,他们克己复礼惯了,倒也不奇怪。 云致宁依然端着一张没有表情的俊脸默默品着美酒,有时候抬头,目光微扫,却也是落在夏侯景睿身上的。云天音偶尔与云怀袖说两句话,或者面容微僵的笑一笑,甚至还会不自觉的发起呆来。而更不对劲的,是大哥云昭逸,他平素里是最为豪爽不羁、不拘小节的,可是今天,竟也是分外的安静,安静倒还罢了,他的脸色,也是铁青铁青的,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酒——这怎么也不该是立了大功之人该有的神色啊! 连云怀袖都觉察出了异样,夏侯景睿又如何看不出来?却只作不觉,举杯邀道:“云大人千万不要拘礼,今天这里没有君臣,只有家人,这一杯酒,我早就该敬你了——” 他说着,清亮眸光落在依然皱着眉头暗自琢磨到底哪里不对劲的云怀袖身上:“岳父大人,小婿先干为敬!” 他无比诚恳的说着,站起身来。云安淮却依然有些惶恐,忙跟着起身,双手举了杯子:“皇上这样说,便是折煞老臣了……这杯酒,理应是老臣先干为敬才是!” 如此,夏侯景睿又依次敬了云致宁,云天音,他们的表情都平静的有些怪异,但表面上看来,倒也还算融洽。 可是,轮到云昭逸时,他却重重搁了手中的酒杯,起身,不卑不亢的沉声说道:“皇上恕罪,微臣身体不舒服,先行告退——” 言罢,也不等夏侯景睿说话,转身便走了!他换下了戎装,穿着寻常衣服,只他是武将出生,寻常衣裳将他烘托的尤为健壮与高大,可是那高大的背影,落在云怀袖眼里,却直觉有些悲怆的落寞…… 大哥到底怎么了?从七川县回来,也不过短短数个时辰,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可是,大哥一向爱护家里人,又怎会闹矛盾?那么,便是在七川县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云安淮气急,却又不能当着夏侯景睿的面发火,只得不停道歉说自己管教无方等等,夏侯景睿摆摆手,表示不会追究,示意他不必如此惶恐…… 云怀袖担忧又歉然的瞥一眼身边的夏侯景睿,他只淡然一笑,握一握她有些凉的小手,示意她他在她身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顿饭,就在这样显得凝重又诡谲的气氛下匆匆结束了。送走了家人,云怀袖跳起来气势汹汹的拿手臂箍住夏侯景睿的脖子急急追问道:“你是不是得罪我大哥了?” “冤枉啊!”夏侯景睿哭笑不得的替自己喊冤:“我也是刚刚才见到他,如何能得罪他?” “那就怪了!”不是夏侯景睿得罪了大哥,那他怎会甩脸色给他看?她敢拿自己项上人头保证——大哥那脸色,绝对是甩给他看的。 在冥思苦想了一整夜仍是无果后,云怀袖顶着黑眼圈,决定回云家找云昭逸问个清楚,就算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也能从云致宁云天音嘴里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来——瞧着昨天他们俩人的态度,多半是知道点什么的。 这个决定跟夏侯景睿一说,他也没有反对,只摸摸她的头,笑道:“量力而为罢——” 本来他是想说,她即便回家去问,云昭逸也不可能告诉她任何事情,但瞧着她怏怏的神情与那一双醒目的黑眼圈,知道不让她回去问个清楚她是无法心安的。隐隐有些担心,这件事情,只怕很是棘手。 云怀袖直奔云家,急慌慌的四处寻找云昭逸,一圈下来,连他平时练武的小树林也没有放过,却愣是没有找到他的人影。重又返回云家大宅,远远瞧见一身白衣的云天音疾步往外走,匆忙的步伐好似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她喊了一声,可能隔得太远他没听到,只径直往外走。 “天音哥哥居然没有听到我喊他?以往隔的再远他都听得见啊……”有些担心,没来及跟帮她四下寻找云昭逸的锦苏柳语打招呼,只身跟了上去。 云天音走的很快,转过街角便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云怀袖跟的有些辛苦,若非非常熟悉他的背影,她一定会跟丢。他急急走着,直到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前才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似警惕的四下望了望。 云怀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根筋不对,在云天音的目光望向她这边的方向时,竟下意识的闪身躲在身旁块头超大的男子身后,直到云天音走了进去,才小心翼翼冒出脑袋来,随即失笑——她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她大可大大方方的上前,同往常一样勾住他的胳膊问他来这边做什么啊? 多想无益,还是赶紧跟上去瞧瞧他怎么会来这边以及跟什么人见面吧!小茶馆里客人不过小猫三两只,店小二也闲到在一边偷偷打盹摸鱼,她原本偷偷摸摸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想起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作出这种好似跟踪偷窥的举动,遂整了整衣领,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视线在不大的茶馆里巡视一圈,便瞧见背对着自己坐在靠窗边最角落那张桌子的云天音,他对面坐着一名女子,女子模样看不清楚,因为她头上戴着一顶纱笠,薄衫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庞,从她的角度看上去,女子穿一袭蓝色纱裙,纱裙底下是一条月牙色的长裤,这是属于姑娘家最英气的打扮的功夫装,而桌上那把不属于云天音的长剑,也说明那女子江湖中人的身份。 只是,天音哥哥是商人,为什么会与江湖中人有来往?这个女子又是谁?他们约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心口怦怦跳得厉害,她站在原地,紧紧握起的掌心里有湿濡的痕迹,总有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能知道的秘密,即将要被自己窥破一般。 深吸一口气,她左转,借着三三两两茶客的掩护缓缓接近他们,却也不敢太过于接近,在距离他们两张桌子外的位置,背对着云天音坐了下来。 “少主,属下已经尽力了,但是,依然拦不住他们!”女子清冷的嗓带着难以忽视的凛冽,“只怕不出两天,他们就该到京都了——” “他们是嫌钱少了么?如果是,只要他们开口,多少我都出——”云天音的嗓有些沉,传到云怀袖的耳里,像是重鼓敲下后留下的嗡嗡余音。 “他们说,不是钱的问题!”那女子斟酌了下,冷淡道:“少主,只要他们进了京都,只怕那时候再想拦,也拦不住了!” 云天音冷哼一声:“不是钱的问题?香兰,你以为狗能改得了吃屎么?” 云怀袖微怔,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天音哥哥讲这样尖锐刻薄的话,他的语气,也是那样的轻蔑与不屑——是什么人要上京?而天音哥哥为什么怕他们上京? 被唤作香兰的女子似轻叹了一声,“皇上登基之日便册封皇后,这是多么光耀而隆重的恩宠,现在,后宫俨然便是虚设,是皇后一人独大的天下……他们赶着上京,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事关她和夏侯景睿?云怀袖拉长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这个香兰说,有什么人要进京,是因为她?还是夏侯景睿?还是他们两个? 听他们的意思,天音哥哥是不想他们进京的,甚至拿钱打发过他们,但是他鄙夷的语气说明,那些人贪得无厌,钱已经打发不了他们了……可是,他们,到底是谁啊?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京!”云天音举手打断香兰,冷声道:“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见到怀袖和我娘!” 云怀袖秀美的眉头倏地一跳,所以,那些人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那么,必要的时候,属下是不是……”她顿住不再说,只将手放到了桌上的长剑上。 云天音点头,默认了她的提议:“我已经宽待了他们这些年,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我便保证他们终身衣食无忧,只是,他们这样贪得无厌……罢了,届时,做的干净一些,明白吗?” “属下明白!”香兰恭声应道,“少主,还有一件事,前往琉毓国的那两艘货船在即将到达琉毓国时遭遇了大海暴,所有的货都没了!” 云天音眉头微皱,却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人员可有伤亡?” “无一人伤亡,幸而有路过的船只搭救了他们,只是那些货……” “请那边的商家宽待几天,这边立刻重新发货,我们跟那边的商家也不是一两次的合作了,相信他们能体谅!”说了这些话,他似乎很倦,挥挥手:“现在最重要的,是拦住要上京来的人,明白吗?” ------------ 第六十八章 天意 香兰提着剑走了,云天音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起身,转身的瞬间,原本清逸俊雅的面庞,在看清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的人时,有惊讶与错愕飞快闪过。求书网www.qiushu.Cc 很快镇定了下来,朝她走去,溢出与平常无异的宠溺笑容,摸摸她的脑袋:“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怀袖看着他略微有些慌乱的眼睛,老老实实回答:“我是跟着你来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喊了你,你没有听见!” “回过府里了?”他笑盈盈的牵她的手,却在碰到她湿滑粘腻的手心而飞快蹙了眉,只作不晓,扣紧她的手指头:“走吧,娘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银耳甜汤,放在井水里镇着呢,这时候赶回去喝正好……” “天音哥哥,我要跟你谈谈——”云怀袖站着没动,她并不很大声的说话,静静地,如果不细听,仿佛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眼神坚定的望着沉默的他,直到他拗不过她的坚持,才缓缓松开她,走回方才的角落。云怀袖连忙跟了上去——从来便是这样,他总是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两人坐定后,谁也没有先开口。云天音提了桌上的茶壶,重新拿了茶杯放在她面前,哗哗的水声打破了他们之间诡谲的让人有些心惊的寂静。 云怀袖微抿唇,唇瓣有些发干,她又紧抿了下,杏眸定定瞧着面前氤氲着热气的茶杯,在袅袅轻烟下,看向对面清隽秀雅的男子,很难想象,方才那句“做的干净一些”的话,是从这样的他嘴里说出来的。 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天音哥哥,也是有另外的面貌的…… 云天音的心里却并不如面上这样平静,他不知道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他不知道她此时平静的外表下端的是怎样的心情,她不说话,他便也跟着保持沉默—— 终于,云怀袖还是问了:“要上京来找我的人,他们是谁?” 她问的毫不委婉,一句话,直指重点,让云天音连想要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她这样问,便也是告诉云天音,不要企图哄她骗她,他们刚才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他握茶杯的手陡然一僵,平静的面上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像是一直很平静的湖面,忽然起了一阵风而漾起的小波澜。片刻,他淡淡笑道:“你不要费心,他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既然不重要,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的阻止他们上京?为什么又要宽待他们那么些年?又为什么……”她顿了顿,才平稳的继续说道:“不能让他们见到我与娘?” 她每问一句,云天音的脸色便苍白一分!握住茶杯的手,手背上的青筋已然跃了上来! 云怀袖还在说:“这样,天音哥哥如何让我相信,他们只是不重要的人?” 云天音微抿唇,静静不发一语的垂眸瞧着手中的茶杯,握杯子的大手轻微一抖,杯里的茶水便洒了出来,滚烫的茶水滴溅在皮肤上,让他不自觉拧了眉。 云怀袖忙取出巾帕,飞快拭去他虎口处的茶水,忧心道:“痛不痛?” 云天音松开紧握着的茶杯,反握住她执手帕的手,轻吁一口气:“有些事情,本是打算永远也不让你知道的!” 却不料被她误打误撞的撞见了,这是否就是天意呢?如果她不知道,如二哥所言,他依然是她的天音哥哥,她依然是他的……妹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她若知道了…… 云怀袖安静的瞅着他,并不出声催促,只静静聆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她的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了起来。 云天音缓缓看牢她,他的声音平淡而诚恳,“十八年前,娘在怀有第三胎的时候,误食了爹的伤药,那药性极烈,娘当时便有滑胎之像,幸而大夫抢救及时,保住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但余下的数月,她只能躺在榻上静养,半分也动不得,如此,终于熬到了临盆。娘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才终于将腹中孩子生了下来,居然是一子一女的双生子,云府自然是欢喜异常,但是,因为伤药的影响,两个孩子生下来气息便极为微弱。娘受尽养胎生子之苦,又因为自己的大意而让孩子们从小就受尽了磨难,于是对他们两个格外疼爱。除了忙不过来时让乳母帮忙照看,其他时候,完全不假人手……” 云怀袖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就是重点了。直到胸腔因为长时间的缺氧而憋闷的发疼,她才赶紧深吸一口气。 云天音哪里不晓得她此时的心情?握住她手的手,稍稍用力了些,仿佛是在借由这样的动作,传递给她他的力量。“尽管如此悉心照顾,那两个孩子依然没有半点起色,爹偷偷问宫里的太医,得到的回答是,两个孩子中毒甚深,活也活不过三个月!” 他微微一笑,顿了顿:“你该知道爹有多么心疼娘,本来娘对那两个孩子已经是满心的愧疚了,如果他们再有个好歹,娘想来也会伤心死。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伤心?于是暗地里,让人悄悄留意外头可有被遗弃的婴儿,没想到,真有人在河边捡到一名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那个女婴就是我!”云怀袖平静的接口,所以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是,她就是你!云府的那个女婴在半月后不治而亡,爹用你代替了她,而娘对此事一无所知。你刚到云府的时候,身子也很孱弱,更有从胎中带来的喘症,所以娘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本是极隐秘的事情,若不是他无意间听见……他跟她的身世,都会成谜吧! 云怀袖很平静,出乎云天音意料的平静!许久,她淡淡道:“我知道了!天音哥哥,这件事情,你就当从未与我说起过吧!” “怀袖你——”她平静的近乎漠然的表情,如何能让人放心? “天音哥哥,我没事!”许久,云怀袖长长吁吐一口气,冲他莞尔一笑:“先前只是好奇,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毕竟,改变不了我是云家人的事实,我还是爹娘的好女儿,我还是你们最宝贝最疼爱的妹妹,是不是?” 正绞尽脑汁想着法子想要安慰她的云天音怔了怔,没有想到,她居然……这样平静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想他当年,可是用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才能接受自己的身世…… 云怀袖自然能很快释怀,她连自己能莫名其妙住进这个身体的事情都能很快释然,何况这副身体的所谓身世?她不想知道什么亲生父母是谁谁谁,她只认定了云家人,他们待她好,他们百般疼爱怜惜她,即便知道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或者亲生妹子,依然待她那样的好,她还有什么好追究的? 还是……妹妹吗?云天音微垂了长长地眼睫,掩了眸里黯沉的苦涩,再扬起笑容时,眼里清平温和如初,“自然是的。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是爹娘的好女儿,永远是哥哥们的好妹妹!”就如二哥所说,只是兄妹,这样也好! “这件事,除了娘,你们大家都知道吗?”大哥二哥也知道吗? “只有娘和大哥不晓得,二哥和我都知道!” 她扁扁嘴:“难怪云致宁不待见我……” “你这样想就真的该挨打了!”云天音难得的敛了笑容,横她一眼,为云致宁平反:“二哥只是不喜欢表达而已,他暗地里为你做的事情,桩桩件件数下来,十根手指头也数不完,你居然这样没良心,这话被他听到,少不了你一顿皮肉痛!” “真的只是因为他不善于表达的关系?”不是他因为知道她的身份而故意不待见她?是后者吧?不然每次他修理她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呢! 当然只是这样想一想,云致宁那家伙除了冷脸与暴力,其实,对她还算不错啦,她又不是狼心狗肺的人,当然都明白!“只是……大哥那样疼我,若他知道了,会不会不喜欢我了?”蓦地想起昨晚晚宴上他的表现,大惊失色,紧紧拽住云天音的手,惊惶道:“大哥昨儿不高兴,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没料到她竟联想到那边去了,失笑着安抚紧张的她:“你放心吧,大哥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即便有一天被他知道了,相信他依然会像现在这样疼爱你的,就像我与二哥一样,对你的疼爱不会少一分的!” 她松了一口气,小手轻拍了拍胸口,随即又问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大哥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这个问题云天音也不知道,本想问问云致宁,哪知昨晚上回来,他就将门反锁了,只道自己很累,不想跟人和人说话,一大早他又去找他,发现他已经不在房里了,恰好香兰又找了来,所以他也没有找到机会问!“大哥昨天回来,不知为什么跟二哥吵了一架,听娘说,当时差一点动手了,至于原因,我问娘,娘说关着门她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大哥跟二哥吵架?还关着门吵?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呢——至少她在这个家的这些年,就从未见过有人关起门来吵架过,云家四兄妹,从来都是很有爱的啊!“事情一定很严重,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等见到二哥的时候问他吧,咱们在这边想破头也想不出原因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对了,你这么早跑回家来,有什么事啊?”他试图说的轻松,可是心中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与云怀袖一样,他也直觉认为,事情不简单。 “我就很担心大哥啊,所以回家来找他,哪知他这么早就出门了,然后便看见你出门……”想说从他这里探听点有用的东西,原来他也一头雾水,啥都不晓得。 她心里还有疑问,可是又不知道那问题问不问的,一时间便显得有些踌躇,拿眼偷偷看他,见他正了然的望着她笑,当下也就不客气了,“天音哥哥,那……你跟我,不是一样的吧?” “自然不是一样的!”他当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他虽然,也是云家另一个替代品,但跟她确实又是不同的,不过,这事他却并不打算让她知道,只让她以为,他的确是云家的孩子倒也罢了,反正,他的那个身份,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而且他也觉得,能姓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们如果真的找来,你真的会杀了他们吗?”总觉得,温润如玉的天音哥哥,应该离血腥离杀戮远一点才是。 “他们如果真的到了京都,只会坏事!而且他们也不是抱着想要认回你的心态,他们来,是冲着你皇后的身份来的,明白吗?”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首先受不了的就是娘,而她的清白身世,也将会蒙尘,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他们将她……将我扔了后,又怎么知道我在云府里?听你之前的意思,他们很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会一直给钱封住他们的嘴巴,对吗?”对抛弃的事情,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想知道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是怎么知道她被云府收养的。 “你与那家的女人长的极为相像,他们隔壁邻居曾在云府做过短工,回去后就将这事告诉他们了,那时候你已经十四,也正好是被我撞见他们鬼鬼祟祟摸到云家来……”之后便理所当然的用钱将他们打发走了,这几年一直相安无事,却没想 沉吟许久,云怀袖缓缓的、紧紧地反握住了云天音的手,在沉吟的那段时间,她飞快的做出了一个决定:“让他们上京,让我见他们一面——” “怀袖,你不知道这一家子人如何的像水蛭,被他们缠上,你永远不可能会安生,娘她迟早也会知道,你是想气死她么?”云天音面上露出少有的急色,不赞同的看着她。 另一只得闲的手拍拍他暴起青筋的手背,安抚道:“天音哥哥,你信我,我一定不会让娘亲知道这些事情!” 她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露出一抹坚定之极的笑容来:“天音哥哥,你这双手,不应该沾染上血腥……” 这么干净的手,怎么能因为她的缘故而染上可怕的血腥呢?他想保护她想保护娘的心情,她非常明白,因为她也想要保护他保护娘保护云家每一个人。 “你确定,非要见他们不可?”她这样坚持的看着他,他从来狠不下心来拒绝——即便知道,一旦事情被揭发后,他们所要承担的风险。 云怀袖用力点头,定定瞧着他的眼睛,“我跟你保证,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他们进京后立刻通知我——” 微垂的眼睫挡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再抬起头来时,又是往常那个笑的没心没肺的云怀袖了:“我们回家吧!看看大哥二哥有没有在府里,我还是很担心他们!” 云天音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她的脸上没有半点伤心忿忿,同寻常一般无二,笑容甜美的恍若刚刚说起的身世与她无关一般……她是真的不在意?抑或只是,装给他看的?这一刻,他竟然也分不清楚了。 回到云府,却还是没有发现云昭逸与云致宁的身影,两人就像约好了一起失踪一般,府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忐忑不安的等了许久,快晌午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宫去陪夏侯景睿用饭。临走时云天音跟她保证,一有消息便立刻通知她——不管是要上京来找她的人的消息还是关于大哥二哥究竟怎么了的消息。 心里有事,吃饭自然香不到哪里去,唉声叹气的将夏侯景睿的食欲都弄得没有了,放下碗筷,也夺下无精打采的她手里的碗筷,捧了她的脸,对上她似泫然欲泣的眼眸,沉声道:“我们必须谈谈——”否则这饭还怎么吃? 事情太多了,她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入手?而且,有关她身世这件事情,没有征得天音哥哥的同意,她不知道能不能说……遂沉默的扁扁嘴,望着他不出声。 “还在担心你大哥的事情,是么?”夏侯景睿径直猜到。 她点点头,这个自然也是很担心的!微叹一声:“也不知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为什么要跟云致宁吵架……” “如果我说,我知道原因呢?”她是不是就能好好吃饭不再长吁短叹了?只怕会更苦恼吧,原是想瞒着她不让担心,但瞧着眼前她的模样,不让她知道,只怕他看见的总是垂头丧气、哀声连连的她了。 “真的?那你还不快告诉我?”没见她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吗?还跟她卖关子,是不是她亲密的枕边人啊? “快吃饭,吃完我就告诉你——”这就是他的条件,本来就没多少肉,再不吃饭,抱起来就该硌手了。 她还想缠他快说,但瞧见他眼里的神色比她更坚定更坚持,知道这回自己是拗不过他的,只好捧着碗大口大口扒着碗里的饭,丝毫不理会夏侯景睿在耳边念叨慢一点,别净吃白饭多吃点菜…… 吃太急,差点哽到,但好歹是将碗里的饭给扒进肚子里了,一边毫不优雅的打嗝,一边接过他递来的茶水一阵猛灌,重重搁下茶杯,目光灼灼的望着无语望着她的夏侯景睿:“我吃完了!” 夏侯景睿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微抿唇,似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刚出门,你二哥便进宫了……” “原来他进宫了,怪不得我在云府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回去。等等,你先说我二哥……”而她本来是要问大哥的事情,蹙眉猜测:“所以,是二哥做了什么事情惹我大哥生气?那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两人差点动手,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而动手的原因,就是关键了。 “我以前跟你说过,你二哥曾经帮助过我的事情,你还记得吧?”这事必须要从头说起,虽然他也不愿,但由他告诉她总比云昭逸告诉她好。见她疑惑的点点头,才继续道:“这件事情,你大哥他知道了!” “二哥……他只是帮你争取一些时间罢了,大哥即便知道,也不能发这样大的脾气啊!”不过,依大哥对夏侯凌的忠心程度,好像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也不奇怪。不过还是要为云致宁抱曲,“二哥他只是对太子见死不救罢了,他心情不好时才不会理会对方是谁谁谁,大哥应该知道才是啊!” 夏侯景睿鼓起勇气回望她清澈的目光,蓦地抓住她放在膝上的手:“这件事情,我必须要跟你坦白——” 上回他只模糊的告诉她云致宁只是帮他拖延时间,并没有对夏侯玦下毒…… 云怀袖一怔,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越来越清明的冲撞了起来:“所以,夏侯玦身上的毒,根本就是二哥做的?怎么可能?二哥他怎么会这样做?你跟他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云致宁从来都是独善其身的,又怎么会与夏侯景睿勾搭成一气……而之前,夏侯景睿又明确的跟她说,夏侯玦中毒的事情不是二哥做的,这样骗着她是觉得她笨还是说她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夏侯景睿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惊怒的目光,明白她此时的想法,面上全然没了方才温润恬和的气息,声音微有些冷硬的说道:“怀袖,如果你真当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人,会伤心的,不会只有你二哥一个人……” 她怎么能觉得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呢?她这样想,教他们这些在乎她的人,情何以堪?他紧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开去,语速平缓的从他第一次找上云致宁开始说起,包括云致宁答应帮助他是以她为前提……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为的,不是一个云致宁,还有他自己。 他的话若不能令她满意,很有可能,她会因为这件事气他一辈子,还好,她的脸色逐渐松缓了下来,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松缓了下来:“曹容儿的死,当时直指向你,你二哥担心夏侯凌会介入,届时你一定逃不了干系,因此才对夏侯玦下毒,也是为了替你争取时间,你明白么?” 云怀袖呼吸一窒,有一瞬间的恍惚——所以,天音哥哥会用那种‘你好没良心’的眼神看她,然后告诉她说,云致宁为她做的事情,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她一直以为云致宁那家伙除了欺负她让她皮肉痛,根本就不疼她……原来,真的是她自己太没良心了——他在对夏侯玦下毒的时候,是完全将身家性命抛弃不顾的呀。 “本来他开始只是想,你能找到证据证明曹容儿不是你杀的,就替夏侯玦解毒的!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之外,韩采月死了,乔玉娇被你送走,府里除了被禁足的苏如如,再也没有夏侯凌的细作了,为防他一怒之下再寻些别的名目置我们于死地,我只好请他再帮我拖延一段时间,为我争取足够的时间……这就是我们隐瞒了你的那一部分!”除此之外,真真再没有别的了。 云怀袖咬一咬唇,迸出一丝笑意来,虚无缥缈的,“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将我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天音哥哥是这样,云致宁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 难道她真的就只是一朵只能在众人呵护保护下才能绽放的温室小花?经不起任何风雨跟打击吗?她自认不是这样的人,“我其实,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然后你们用着‘我这是为你好’的理由将我蒙在鼓里,我不喜欢这样,你明白吗?”事关她,她总该有知情权不是? 现在经他这样一讲,让她自己都觉得,先前的负气,根本就是不知好歹的最佳诠释。云致宁就不用说了,他天生表达障碍,可是他不一样啊,他明明可以将这些始末告诉自己的,却一直拖到今天…… “但是我答应过你二哥,我与他合作的事情,是半分也不要让你知道的!”而如今,他还是对云致宁失信了,紧一紧她的手,他沉沉说道:“怀袖,我们并不会觉得你不知好歹,你要知道,不管是你天音哥哥,或者你二哥,甚至是我,我们只是……都想尽自己的力量给你安全干净的生活,让那些黑暗,那些不好的事情离你远远的,你知道吗?这是我们的心意——” 这些话他原本从没想过要对她说的,但她脾性太倔了,又爱钻牛角尖,这样清楚的说出来,也是避免她日后再胡思乱想。 云怀袖望着他那样切切的表情,再也笑不出来,扁着小嘴嘤咛一声,撞进了他的怀里:“干嘛要对我这样好?” 天音哥哥如是,云致宁如是,他也是……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好呢?她只是个除了惹祸做不出其他贡献的人啊,她甚至不温柔不体贴,还将他们对她这样好的心意扭曲成那样…… 她趴在他肩头,双手攀上他的颈脖,牢牢看着他眸中她的身影。夏侯景睿不做声,目光温柔的凝在她脸上,双瞳黑若深潭不见底,唯见她的身影融融的漾着缠绵的暖意,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因为是你,因为你值得!” 她的脸紧贴在他的肩胛,耳边听着他这样清浅坚定的话语,紧咬唇,眉眼盈盈,似有泪珠就要滴落下来,攀着他颈脖的手更加用力。他的手臂也越来越用力,紧紧抱着她的柔软的身子,那样紧,直将她胸口的骨头都一根一根的挤的生疼生疼,她蹙眉忍痛,心中涌上却是无边无际的欢喜…… 好久,她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戳着他的肩头问道:“所以我大哥就因为这个跟我二哥吵架?可是现在夏侯玦已经没事了啊,大哥干嘛还要怪二哥?” 夏侯景睿静一静神,在她耳边低低叹息一声:“这个只是其一,你知道吗?他手中有一道密函,夏侯凌临死之前秘密发给他的密函,他不但将夏侯玦的事情告诉了你大哥,还……还给他下了最后一道指令!” “是什么?”云怀袖一惊,忙追问道——她就说夏侯凌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只不知他到底对大哥下了什么命令…… “如果他死了,江山不幸落在我手上,他要他……无论如何要帮助夏侯玦将我铲除掉,然后辅佐他登基为王!”这也是云致宁今天上午跟他说的重点。“你知道,你大哥同你父亲一样,都是尽忠于夏侯凌的。” 云怀袖倒抽一口冷气,脑子飞快的运转了起来:“所以,大哥才会那样反常,不待见二哥也不待见你!你说的没错,大哥与父亲一辈子尽忠职守!照爹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他暂时还不知道,倘若他知道,也一定是站在大哥那一边的,到时他会……” 她语气凝重,瞧着他的眼眸很是惊慌失措:“他一定会打死二哥的!” 云致宁做的这种事,在他们眼里,无疑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罪大恶极的事情,爹一定不会轻饶他的…… “所以当务之急我们只能先想办法安抚住你大哥,让他知道,我的……篡位也是无可奈何的!”但要云昭逸相信,谈何容易? 果然云怀袖也是深知自家大哥的脾性,摇头道:“不可能的,大哥他只要认定了你是谋朝篡位,便再听不进去你的任何说辞,而且,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认定了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倔强! “或许,他看到现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会动摇也不一定……”夏侯景睿对劝说安抚还抱了一丝希望。 “你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这能让他动摇,二哥就不会急急忙忙跑来找你,他一定是警告你了对不对?”这就说明,任何人去做说客,都不能说服大哥的。 她猜的没错,云致宁确实是特地跑来警告他的。“那,你说该怎么办?” 若是别的什么人,他才不会这样苦恼,关键是,那个人姓云,他是云家的人,他一直知道,云家人对她而言的重要性,所以,他不能做出任何伤害云昭逸的事……所以他心中有了顾忌,反倒使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我哪知道怎么办呢?他是我哥哥,你是我相公,反正,你们都不能有事就是了……”这才觉得,自己的立场竟然也是这样的为难——她不能站在云昭逸那边去吧,在对待夏侯凌的事件上,她本就是站在夏侯景睿这一边的,更何况,夏侯凌还要大哥除掉他,这种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发生的。 但是,她也不能公然站在夏侯景睿这一边,跟疼爱自己的哥哥成为敌人吧——不用怀疑,大哥此时已经将夏侯景睿当成了敌人! 为难的,除了自己,还有他吧!若是别的人,他大可不光不顾,除之而后快,可是对方是她的兄长,他自是知道她心里有多看重这一份亲情的……唉,她的幸福日子才过多久呀,就要面对这样那样的烦心事! “现在对我最不利的,是你大哥手上的兵权——”他手握二十万大军的兵权,他担心他届时便要用这二十万大军来施压逼宫。“如果他手中没了兵权……” “就不能号令那二十万大军?可是,那些将士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没了兵权,他们说不定一样会听我大哥的话。”到时候他所担心的事情一样会发生。 夏侯景睿沉吟了下,大手下意识的抚着她的肩背:“云将军忠心不二,想来麾下将士也是一样,但军令如山,他们跟随云将军,想必是以军令为先的,所以如果我们能令你大哥交出兵权,这件事情说不定便这样缓下来了。” 说是这样说,但——“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大哥乖乖交出兵权来?如果是以往,他定会二话不说的将统领将士的兵符交出来,但是你别忘了,他现在视你为敌,一心要把你除掉然后辅佐夏侯玦登基……等等,夏侯玦……” 她原本黯淡忧心的眸倏地一亮,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来,目光炯炯的瞧着他:“我们不如将夏侯玦的身世告诉他,他根本不是夏侯凌的儿子……” “你觉得他会相信夏侯凌还是相信我?”这个天真的念头还是趁早打消吧。 “说的也是!”才刚燃起来的小火焰立刻被夏侯景睿扑灭了,又萎顿回他怀里,忧心忡忡道:“那你说怎么办?” “容我再想一想吧!”他现在也没有好计谋。 “不管怎样,你跟我大哥都不能有事,知不知道?”就当她贪心也好,他们两个,她一个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都不能有事! 这样强人所难的要求,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本就很清楚他们在她心上是同等重要的人,自是一个都不能有事的。可是,也真的教他为难了,兵权的事情,绝对是迫在眉睫的头等重要的事情,因为唯有收回他手中的兵权,他失去了反他的资本,天长日久下来,必然也会放弃吧。 可是,要怎么做,既能收回兵权,又能保证云昭逸安然无恙呢?这个问题,真令人头痛! 下午小睡了一阵,醒来时夏侯景睿已经不在身边了,柳语告诉她说,他在御书房办公。心里头装着事,继续睡也是睡不着的,她苦恼的将头搁在曲起的双膝上,云家她现在也不想回去——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不是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根本做不到夏侯景睿要她放宽心该干嘛还是去干嘛的安抚宽慰,索性起了身,披头散发趴在窗边发呆。屋外天光云影明媚如画,悠远碧蓝的天空本该让人心情明媚,此时,却怎么也没办法明媚她的心情。 柳语瞧一眼她无精打采、眉头深锁的模样,跑上前来笑道:“小姐,今天天气很好,不如出去走走吧!”这样闷闷的呆着,可别闷坏了。再说,小姐从来是静不下来的,突然这样安静,还真的很吓人! “……不想出去走!”走到哪儿心情都一样! “昨天逍遥王爷托人送信进宫有没有?你答应他说今天去王府找他,你若不去,他会不会又躲进床底下呀!”柳语极力劝说着,出去走一走心情总能好一点的,虽然她不知道小姐到底是为什么事情烦恼成这样…… 她自己都顾不来,哪还顾得了夏侯玦?“让人去跟他说一声,我今天不舒服,不去找他了……算了,你陪我走一趟王府吧!”这样憋着,她自己也怕憋出病来呢! 拢在心头的阴影越来越浓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安忐忑像是绵绵细细的风,密密实实的、兜头兜脸的将她罩在其中…… ------------ 第六十九章 不言而喻 云怀袖安静的坐在湖边,托腮沉默的望着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湖面。[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夏侯玦也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干净的眼眸一直望着她的愁容满面,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平静的湖面发呆。 许久,他轻轻的扯一扯她的衣袖,终于引她懒懒的将脑袋转向他,只一眼,便明白他的意思,长叹一声:“你是想问我怎么了是不是?” 夏侯玦点头,纯净的眸里净是疑惑与担忧。 “很严重的事情,不过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唉——”语毕,又是一声无奈的长叹。 转回头望着湖面继续发呆,这件事,别说她很为难,夏侯景睿一样也很为难——到底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愁人…… 夏侯玦却并不放弃的又扯了扯她的衣袖,干净的疑惑的眸很是坚持的瞅着她。 “你是想说,有什么烦恼可以说给你听是不是?”她又猜到,依然猜中了他要表达的意思,见他忙不迭点头,她摇头叹道:“没用的啦,说给你听也只是多一个人烦恼而已,你还是乖乖的陪我发呆就好了……” 夏侯玦的神情有些难过,更像是受伤后的不知所措,苍白着脸瞧着她,缓缓低下头。云怀袖只一眼便明白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解释道:“我不是嫌你没用,你不要这样想啦!” 夏侯玦抬起黯淡的眼眸看她一眼,她又急急道:“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是我的朋友嘛,我怎么会嫌弃你?” 他瞧了她许久,似要从她无比诚恳又焦急的面容上瞧出她究竟有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一般,终于,在她忐忑下,点了点头。 “你真的相信我了?”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夏侯玦果真掀了掀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来,才见她放下心来,回过头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夏侯玦,我举个例啊,如果,你……这样说吧,你父皇跟你皇叔因为立场问题而形成敌对的立场,你要站在哪一边啊?”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个例子不好……骨肉天性,你肯定是站在你父皇那边的,更何况,你又不亲近你皇叔……” 夏侯玦偏头,似乎想了想,眸里浮现一丝笑意,却在她看过来时,迅速换上了担忧的神色,仿佛在说,你真的没事吗? “他们两个,一个是疼我的大哥,一个是爱我然后我也爱的男人……唉!”她还在为立场问题而苦恼不已,“算了算了,我回去了……” 起身拍拍臀儿,将衣衫上沾染到的灰尘拍去,似乎也想借此动作将烦恼一鼓作气的拍不见,用的手劲儿便可想而知了—— 夏侯玦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一直噙着的清浅笑意,一点一点的冻结在唇边,清澈如水的双眸,缓缓染上浓重的阴翳与沉冷。 垂头丧气的走出王府,柳语奉她的命去买什锦蜜枣,她独自走在外头,怏怏的提不起一点儿劲,转过街角时,一头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撞到了自己的鼻子,痛得她直抽气:“哎哟——”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走路不看路,撞痛了也是活该!”来人声音沉厚,带着止不住的心疼与责备。 云怀袖揉着被撞的发红发热的鼻头,抬起蕴着晶莹泪花的眸往前看去,可怜兮兮的扁嘴唤道:“大哥——” 来人正是一身短劲青衣装扮的云昭逸,他神情温柔疼惜,微微一笑,眼下的淤青更加明显,伸手托起她的下颚来,拉她身子靠近他一些,温热的气息吹在红红热热的鼻头上,似是抚慰被撞疼的鼻子:“这样无精打采的,在想什么?” “在想……你跟二哥吵架的事情!”心念一转,她决定假装什么事都不晓得,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道:“大哥,你到底为什么要跟二哥吵架啊?” “天音告诉你的?”云昭逸微挑长眉,脸上的表情好似不赞同,随即缓了神色,拍拍她的小脸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担心!对了,你怎么会来这边?” “我无聊,想说来找夏侯玦一起玩!”大哥此番前来,也是来找他的吧!眸儿一转,娇笑道:“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我就想让他好好休息,就出来了!大哥,你来这边做什么?” 云昭逸面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许久没有见到太子殿下了,所以过来看看!你说他很累?” “嗯。”她尽量保持着与平常无异的表情撒着谎:“我出来时已经睡下了,大哥这会儿去只怕会打扰他呢!” 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大哥称呼夏侯玦,竟还是太子殿下,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云昭逸似惋惜的叹了一声,“如此,那就下次再来好了!你现在要去哪儿?回宫么?大哥送你吧——” 云怀袖亲亲热热的挽了云昭逸的手臂,拉着他往闹市而去:“大哥,你好久没陪我逛过街了,我上次看中的好漂亮的发簪,想要二哥买给我,结果他只甩我一个白眼,不如,大哥你买给我好不好?好不好嘛,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你啊——”云昭逸被她拖着走,也不阻止她的鲁莽,只宠溺笑道:“走吧!不买给你便是不疼你了,我可担不起这样的冤枉!” 一路上,她依然像从前一样叽叽喳喳的拉着云昭逸吵个不停,故作欢快幼稚状,博他一次又一次开怀的大笑,“你这丫头,都成亲了还这样皮!” 顿一顿,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毫无预兆的停下来,拉着她的手臂无比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怀袖,你告诉我,他……对你好不好?” 云怀袖当然知道他口里的‘他’指的是谁,点头,甜甜笑着,郑重回道:“大哥,他对我很好很好!” 云昭逸看着她如花的笑靥,似有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又是一声轻叹,摸摸她的脑袋,似宽慰的笑了笑。 “大哥,你担心他会欺负我对不对?你放心啦,你家妹子美丽又可爱,谁舍得欺负呢?”她没心没肺的笑道,弯弯的杏眸里却没有染上半分笑意,“平常都是我欺负他呢,他连脸色都不敢给我看!呵呵……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叫上我三个哥哥,带上荆条好好教训他,哼!” “荆条?”打小孩儿的玩意儿,能对付夏侯景睿?瞧着她一脸的嚣张跋扈,他忍不住笑了:“在军营里,违反军规军纪可不是荆条就能对付的过去的事情!” 云怀袖哪里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依然装傻道:“那可不行!不能用你的所谓‘军法处置’,我会心疼的嘛!” 她一边偷觑着云昭逸的表情,一边天真无邪的摇着他的胳膊,噘嘴撒娇道:“大哥,你也不忍心让你的宝贝妹妹心疼是不是?” 云昭逸微怔,唇边的笑容跟着僵住,看着她灿烂快乐的模样,终是忍不住,低低道:“怀袖,如果……如果有一天大哥因为某种原因……” 云怀袖的心蓦地提了上来,大哥要跟她摊牌了吗?大哥要她表明立场了吗?她刚刚说了那样多,他应该也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很在乎夏侯景睿的呀,如果他有事,她会很伤心的。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他应该看出来她所表达的意思了呀…… 大哥他……还是要她选择吗?选择站在他的忠心这边,还是站在夏侯景睿的爱情那一边? 她明亮的眼眸一点一点的冷寂下来,抱着他胳膊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松了开,唇边依然带着笑,却是那样的僵硬:“嗯?大哥想说什么呀?表情怪怪的,可真吓人呢。吓坏了我,等会儿要给我买好吃的玫瑰酿丸子才要原谅你……” 这些话,不过是从前她撒娇时惯用的语气,如今在这种情景下说出来,也是条件反射一般的,脑子里嗡嗡直响,只想着一件事情——如果大哥真的要她选择,她该怎么办? 云昭逸本是武将,心思并不曲折,也不似云致宁与云天音那样细致,因此并没有发现她的反常,低头沉思一阵,再抬起头来看着她时,已然没了方才的凝重表情,只取笑道:“你这小馋猫!走吧,大哥带你去吃玫瑰酿丸子……” 他一直致力于让她快乐,如今,又为何要亲手毁掉她的快乐?就算……真的有那一天,也让她……最后一个知道吧! 说罢,一手牵着她,往从前他们常去的那家店走去。 却不知道,身边的云怀袖额上早已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此时的话,宛如天底下最好听的天籁,将她从地狱瞬间拯救到了天堂,不着痕迹的轻吁一口气,咧齿笑道:“嘿嘿……大哥,你知道吗?我最最最最最……爱你了!” ——大哥,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你和夏侯景睿,必须敌对的那一天! “你呀!到底是最爱大哥还是你天音哥哥?不对,现在应该最爱你的夫君吧?”他得承认,他问这话,一点儿也不单纯——怀袖,如果你没有那么在乎夏侯景睿…… “什么呀?”云怀袖故作小女儿姿态,眼里却一点儿羞涩都没有:“夏侯景睿他爱我,所以我自然也爱他啦!你和天音哥哥……你们是我最亲最爱的亲人,我能不爱你们吗?我对你们的心可都是一样一样的……” 她忽然极诡诈的一笑,大声笑道:“哈哈……大哥你是不是吃醋啦?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在吃天音哥哥和他的醋呀?” 她爱夏侯景睿!她说的一点儿也不迟疑,也没有一点儿女子该有的骄矜,好像,她爱那个人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他们和他,在她心目中,是一样的!云昭逸脚步微一顿,抬眼望见她开怀取笑他的样子,真的同从前一般无二呢!他的妹妹,他曾对娘发过誓,要一辈子照顾与保护的妹妹…… “大哥,做什么突然发呆?”她佯装奇怪的问道——大哥心里一定很纠结吧?是因为她,他才这样纠结的,她都知道。 “呃……我在想,不知道街尾赵大娘的小摊还在不在?她那里的玫瑰酿丸子是最香的了!”从前,他带她出来玩,临回家时,总要跑到那里吃一碗玫瑰酿丸子再回家。因为她身子不好,直到十四岁才能起身,因此每次带她出来,回家都不敢告诉娘他们在外面吃过东西,就怕娘担心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而坏了她的肚子…… 显然,云怀袖也想起了这一茬来,抱着他手臂的手更紧了些,点头附和道:“对,但是每次都只有你才会陪我去那里去吃——” 云致宁云天音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在那种小摊上吃东西的。“所以你每次征战沙场的时候,我都好寂寞哦!” “少装可怜了。”云昭逸毫不留情的揭穿她:“你过的有多么丰富多彩,还要我一一举证吗?” 云怀袖回他一个调皮的鬼脸,两人开开心心的朝街尾走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喧闹的街市,琳琅满目的商铺,到处可听见商家们的吆喝声,热闹中不难看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她灵机一动,指一指神色匆匆或者面带喜悦的路人与商家,纤指随处指着:“大哥,你看你看……” “你这丫头,指来指去的到底要我看什么?”没个准点儿,这里指一下又指到别处,他的眼睛跟着他的指头转,只转的发晕了,终于忍不住斥她一声。 云怀袖笑眯眯的拖着他的手臂,摇头晃脑道:“你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全仗大哥你哦——” “这么大的帽子你可别往我头上戴,跟我有什么关系呀?”云昭逸直觉她在哄自己开心,低笑着瞧一眼兴致勃勃的她,抬手敲她脑袋一记。 并不痛——大哥对她动手最有分寸,才不像二哥……呃,二哥也是很好很好的,要谨记二哥对自己的好! 将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她跨了马步,摆出手臂,做了个横刀立马的架势:“怎么跟你没关啊?若不是你带着将士驻守边疆,保国家安定,人们能安居乐业吗?” 云昭逸笑出声,拉了夸张的她往前走,不让她挡在路中间摆着那样的姿势继续丢他的人:“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因为我也很开心啊!前阵子先皇特别暴戾残忍那阵,你不知道百姓有多么可怜,在路上遇见就算是亲戚,也不敢开口打招呼呢,更别提像咱们俩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一起——”她看一眼他不解的模样,神秘兮兮的压低嗓,“因为被人发现,一定会被拉到监狱里关起来呢!那时候你赶去七川县了,所以不知道这里的民众过得有多胆战心惊,只能惶惶的呆在家中,像这个时候,街上只有小猫两三只……” “是吗?”云昭逸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脸色看来也有些沉冷:“怀袖,不准妄议先皇,这是大不敬的罪名,知不知道?” “哦——”就不明白,大哥为什么就对那夏侯凌那样忠心,不但连议论都不准,脸色还变的这样难看……她想要为夏侯景睿在他这边争取点印象分,怕是很难了!“对了,大哥,七川县的民众都能正常的生活劳作了吗?” “嗯,农耕商旅,都恢复正常了。不过,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来了?”他不免疑惑的瞧她一眼。 “那样重大的灾情,我身为夏侯王朝的一份子,自然是要担心的!”她昂首挺胸,说的冠冕堂皇,“本来我还打算偷溜去找你的呢,看看那边究竟怎么个情况……当时上面又不管,好多官员都跑来找夏侯景睿,他也没办法呀,只得将府里值钱的东西都给卖了,然后买了粮食跟珍贵的药材送往七川县。哼,他甚至还把从前送给我的那些东西都给要过去变卖了……”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的去瞧云昭逸的脸色,果然他面色微霁,唇角含了一缕笑,淡淡道:“是么?” 云怀袖知道不能再夸着夏侯景睿的好了,再下去大哥一定会怀疑她已经知晓了某些事,遂转移话题:“我当时好担心你,身处瘟疫重地,要是不小心传染了怎么办?娘那段时间也是,担心的不能睡一个好觉,我回家去看她,常见她偷偷的抹眼泪呢!” “你们也是的!”云昭逸的笑容温暖和煦,瞧着她的表情欢喜而满足:“我身强体壮的,瘟疫都怕我呢,能有什么事?你要是去了,才让我担心害怕呢!” 她深深呼吸,重重吐出一口气来,歪头看他的表情像是期待,又像是要向他索要保证一般的慎重:“还好你平安回来了!大哥,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一辈子,谁也不准缺席——我真的好爱你们,你知道吗?”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真心诚意的待她,待她还那样好,让她在这三年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家庭的温暖…… 云昭逸点一点她还有些红的鼻尖,笑容温暖柔软,语气一如既往的宠溺疼爱,却隐隐的,有一丝颤抖:“我们当然会在一起一辈子!你最近若无事,多关心关心你天音哥哥——” “天音哥哥?他怎么了?”眉心猝然皱紧,焦急询问。上午才见过,他还好好的啊,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他的商行出了问题,好像各地的掌柜都在闹意见……然后运出的货,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不是遭劫就是遇上天灾,损失很惨重!我跟你二哥又不懂经商,干着急也帮不上忙,所以你得空去安慰安慰他也是好的。”云昭逸微蹙眉,将他所知道的告诉给她听,“这事你天音哥哥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但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愁眉不展的模样,你脑瓜子也活,说不定能帮他出出主意……” “遭劫?谁那么大胆敢劫云家商行的货?”她急急追问道。想起之前那叫香兰的跟天音哥哥说货船沉没的事情——天灾人祸居然遇到了一起,有那么巧合么?只怕不这么简单吧? 云昭逸皱眉思索了下:“听说是在墨山附近出没的匪类……” “墨山附近……”云怀袖微微一怔,惊讶道:“墨山大都是一些流寇,他们怎么敢动这个脑筋?而且商行送货,也不是第一次走那条道,从来没有出过事!”也没人敢真的挑衅云家挑衅大名响彻大半个天的云天音啊! “这事还是从大半月前开始的吧!也不知为何,反正从那里经过的商队都会被洗劫一空,那边又是蛮荒之地,朝廷兵力也没办法延伸到那里去……”云昭逸也很是疑惑,“所以一些作了案的人才会逃到那边去,但这样明目张胆的抢劫商队,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心下猛地一沉:“他们抢劫的对象,是只有云家还是每一个路过那里的商队?” “这个我倒没问天音……你的意思是,你怀疑是有人冲着天音来的?”云昭逸先是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随即恍然大悟,眉宇间的担忧更深了。 云怀袖拿凝重的眼神与他对望——怕就怕,真的是冲着天音哥哥来的! 云怀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人能动得了天音哥哥——即便夏侯凌在世,也是要忌惮他三分的啊!夏侯凌都不敢动,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这样大胆? 天音哥哥,他又跟什么样的人有利益牵扯呢?事关利益牵扯吗?不对,大哥说地方上的好多掌柜都在闹意见,会不会根本就是有人煽动他们在闹情绪?然后再策划洗劫商队,甚至沉船的事情也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么这人的目的是什么?天音哥哥?还是云家? 偏偏赶上这种敏感的时候,是巧合,还是根本就是别人的精心策划算计?云家眼下,根本就是内忧外患嘛,这时候,哪还经得起别的任何变故? “在想什么?眉头皱的跟毛毛虫似地!”夏侯景睿踏进寝殿,便瞧见她一脸苦大仇深的趴在窗台上,不及脱下身上明黄的龙袍,便先走过去预备开解满怀心事的她。 “你想到办法了吗?”她乖顺的偎进他怀里,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儿劲,有气无力的问道。 夏侯景睿把玩着她白皙纤细的指头,低头看着怀里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微微一笑:“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也别太着急了!” 言下之意,他还没有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他又如何知道她现在的忧心,已经不单单仅是大哥与他的事情了!“你说,有什么人会恨毒了我们云家?” 夏侯景睿微一怔,不明白她这突然一问是什么意思,伸手托了她的下巴,黑眸直直凝视着她:“怎么突然这样问?” 她并不回答,只反身将他紧紧抱住,双臂紧搂着他的力度,差一点掐的他上不来气。小脸紧紧埋在他温热的颈项中,不安而无措的呢喃道:“你永远不要骗我……” “傻瓜,我怎么会骗你?你这又是想的哪一出啊?”呼吸差点被她掐断,俊颜瞬间涨得通红,但他却并不阻止她的动作,也不推开她,只任凭她这样紧这样不安的抱着自己,伸手抚着她略显单薄的后背,低低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道理单她大哥与他的事情会让她害怕惶恐成这样,必定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吧……而且,她怎会认为他会骗她呢? 她只摇头,紧紧一闭眼,温热的泪珠自睫毛下滚下来,滴落在他的颈脖上,灼烫了他的肌肤。“怀袖?”怎么会哭? 她却紧抱着他不让他推开她探看她此时的模样,也不准他问任何事情,只低低重复道:“你不要骗我……” 只要他不骗她,任何阻挡在面前的困难,都算不上困难——她云怀袖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特质,困难有多大,她的斗志就有多强,可是超强斗志的前提,必须要有一个坚强牢固的后盾,她选择夏侯景睿,所以,他一旦欺骗她……他不会骗她的,不会! 夏侯景睿忧心不已,问她,她又死活不开口,只得任由她抱着,任由她的泪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颈项中,良久,才听得她微哑的嗓几不可闻的说道:“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所以我们都要加油!” “傻瓜,我想要保护的人,只有你!你要保护的那些人,我也可以帮你护着他们,你只要安安心心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管……”他深深吻一吻她的发涡,搂着她的手臂也稍稍用劲了些:“相信我,会没事的!” 这样低落的云怀袖令夏侯景睿担忧不已,然而,一晚上过去后,昨晚那蜷在他怀中不安的她,就像是他的幻觉一般,一早睁开眼,她已经不在身边,他翻身爬起来就要去寻她,却见美的无与伦比的晨光下,她巧笑倩兮的托着托盘迎着他惊怔赞美的目光走上前。 正经的行过宫礼,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皇上,奴家伺候你更衣——” 绷紧的神经即刻松懈下来,瞥她一眼,她爱演他自然要奉陪。端正姿态,不怒而威:“手脚利落点,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他现在在演暴君么?伺候不好就要她的脑袋?她连忙摆出诚惶诚恐的架势来:“是,奴家遵旨……” 踩着小碎步上前,他正好站起身,配合她展开手臂,让她伺候他更衣,她的手势不算熟练,套衣袖时还不小心揪痛了他,他横她一眼——从前都是她横他,所以摆出这副脸色时,很不到位,于是,她很不给面子的吐吐舌头笑出了声。 “一大早就这样贤惠,为夫实在惶恐的很,不知娘子想要做什么?”他终于也板不住那张威严的面孔,随着她的笑容也笑出了声,更衣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他伺候她吧,今天怎么反过来了? “我想了想,别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那就只好做好你身后的合格的女人啰。”别的事情她又不会,本想再合格一点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无奈……再怎么洗手,那羹汤也是无法端出来见人的,在白皙的手上添了无数个细小伤口后,她无奈的宣布放弃了——所以有的事情,是真的要讲天分的。“让你毫无后顾之忧的去解决重重难题啊!” 她说的很认真,替她穿衣服的神情也很认真,他忍不住抓了她的手,看着她疑问的眼睛,沉沉道:“你该知道,你,才是我唯一的后顾之忧。你若忧愁,你若伤心,你若不快乐……我又怎可能有心情全力以赴那些难题呢?” 这个男人啊……她叹息一声,投入他为她展开的怀抱,蹭着他的胸口,喃喃道:“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不会再伤心,不会不快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保护我和我所在乎的每一个人!” 这个男人,要她如何不爱他呢? 外头一片晴朗,明媚的阳光却丝毫也照不进这个光线黯淡的屋子。云怀袖推开门,她没有看别的任何人,只直直望着缓缓朝她走来的云天音。 他伸手拢一拢她单薄的肩膀,低声道:“你来了!” 她点点头,跨过门槛进到房间里,视线依然定在他儒雅飘逸的他身上,大哥说商行遭到那样严重的破坏与打击,然他在她面前时,却从来不提一个字——夏侯景睿说的对,他们致力于让她快乐,让她远离黑暗远离烦恼,然后所有的危险或者困难,他们一咬牙便全顶住了…… “呀,女儿,女儿啊……”率先回过神来的是那名看起来颇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说他邋遢,倒也不算,至少他那一身衣裳便价值不菲了,只是一路紧赶慢赶落出的满身风尘与微有些佝偻的背脊,配上唇周一圈来不及刮掉的胡渣,让他看起来稍嫌邋遢了些。他的模样并不差——能生的下来‘云怀袖’这样漂亮的女儿,想当然他也不能差到哪儿去,但他那双眼睛却过于轻浮了,看见云怀袖时,那激动开怀的好像见到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金库一般。 他朝她冲扑过来,云天音手臂微一使力,将云怀袖拉藏到自己身后,长腿一勾,将一旁的长凳倒钩过来,正好挡在那人身前,阻止了他的冲势。他立刻变脸,大骂道:“姓云的,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不让我过去?我告诉你,那是我的女儿……” 另两名发呆中的男女也冲过来帮腔:“姓云的,快点滚开,那是我们的妹妹,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了,再不滚让我们妹妹治你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哼——” 云怀袖瞥了眼衣饰华丽容貌张扬的男女,平心而论,男的俊女的俏,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好长相,却被他们张牙舞爪的模样破坏了个一干二净。微皱了下眉,垂放在腿侧的小手紧握了起来,为了避免他们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她踮脚凑到云天音耳旁,悄声道:“天音哥哥,交给我来处理吧!” 云天音闻言,下意识蹙了一双秀美的长眉,侧头看向身后的她,她冲他肯定的点点头,微抿唇,要他相信她能处理的来。他这才侧身,却仍是呆在她身边,不敢稍离一步。她摇摇头,似撒娇般的指了指门外,目中有着他熟悉的乞求神色,定定看她半晌,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却在她的坚持下,惶惑不安的走了出去。 他的忧心云怀袖自然一览无遗,关门的时候,冲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房门缓缓阖上,也将云天音担忧的脸隔在了外面! ——天音哥哥,在你心中,我永远是你最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妹妹,所以,我永远不会让你看到我也有残忍无情的那样狰狞可怖的那一面,永远…… 缓缓转身,望着身前兴奋异常,巴巴望着自己的人,紧抿的嘴角看来异常严肃,她不出声,只面无表情的,静静的望着他们。 “女儿,女儿我是你爹啊,你亲爹啊女儿……”中年男人一副喜极欲泣的表情,上前便要拉她的手,她心中厌恶,微皱眉头,轻拂袖躲开了他的手。 “小妹,我是你哥哥她是你姐姐,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真的,那云家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的亲人……”华服男子小心翼翼的讨好道:“小妹,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路多辛苦才找到你的,你看你看,我们一来,那姓云的还要我们住这样的地方,你说他过分不过分嘛!” “就是,小妹啊——”与她容貌有三分相似的女子身姿妖娆的靠了过来,亲亲热热挽了她的手臂——这回她没有躲开,却因为她身上极重的脂粉味而将眉头皱的更深了——“你不知道我们全家人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头,好不容易才知道你被云家人拣了去,这不,紧赶慢赶的跑了来见你……” 说得真好听,早前不就知道她被云家人拣了么?时隔三年才寻了来,还真是紧赶慢赶啊……紧抿的唇微微一勾,是讥诮的弧痕,却偏偏被他们解读成她的态度开始软化,得意洋洋的互递了个眼色,更加大力的游说了起来。 云怀袖早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领,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却还是配合的顺着那女子的话问道:“你们当真一直在找我?” “当然啦!这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你,爹爹为了你,整日整日茶饭不思,你看爹爹脸色多差,这都是想你想的啊……”中年男子掐媚的望着她笑,一双浑浊的眼里尽是贪婪之色。 这样的话,也得亏了这样的人才能说得出来!脸色很差?她倒觉得那是长期流连青楼瓦院才会有的疲色吧,两眼无神,神态憔悴,面色苍白……在她面前装出一副多么慈祥的神情,看得她只想吐给他看。 未免真的吐出来,她决定不再看他,目光移到亲热拉着自己的娇艳媚俗到骨子里去的女人,“既然如此,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 那男人哇一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的模样:“当年……爹也没有办法啊,你娘生你,是难产,生下你就撒手人寰了……爹爹要拉拔你们三兄妹,实在是为难啊……但凡爹爹有一点点办法,也决计舍不得抛弃你的啊……” 这话说给真正的‘云怀袖’听,她或许会相信,但是她,抱歉,她不相信——他的演技太假了,咿咿哇哇在哭,面上却未见半分悲伤与内疚。 “是呀,妹妹,还好当年爹爹将你抛弃了,你看你才能有今天的显赫啊……”那女子假惺惺的安慰道,扁扁嘴陪着挤了两滴眼泪来:“这么些年来,姐姐也时常想起你,想你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 第七十章 心怀鬼胎 “是啊,妹妹,我们翻山涉水,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妹妹,哥哥也好想你啊……”年轻的男子也不甘示弱,挤了半天,终于颇见成效的挤出了两滴眼泪来。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云怀袖心中冷笑,冷眼看着他们三人在她面前唱大戏。中年男人战战兢兢的伸手来拉她,她心中抗拒,这回却并没有避开,任他拉住她的手,他一张颇显沧桑的面上果然飞快闪过一抹喜色,“女儿,这么多年,爹爹真的好想好想你啊……你原谅爹爹当年的不得已好不好?爹爹……爹爹给你跪下了!” 言罢,就要屈膝跪在她面前,她伸手虚挡一把,阻止了那人的动作,清亮的眸定定瞧着他的眼睛:“你们来找我,是因为今时今日我的身份,还是仅仅只想找回失散多年的亲人?” 至于答案是什么,她自己心中早已清楚! 那三人飞快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尴尬像是被人拆穿了心事的模样,倒是那女子率先回过神来,娇笑着拍她肩头一下:“妹妹哟,我们大老远的来找你,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因为你做了皇后才来的吧?若我们早知道你在云家,只怕早就跑去接你回家了,我们一家人也早就团聚了……” “对啊对啊!妹妹你这样想可真叫我们失望,什么叫冲着你的身份来?你做了皇后,也还是我们的妹妹,这可是铁打的事实……爹爹盼着一家团聚可是盼了好久呢!我们好久以前便想着如果有朝一日真能找到你接你回家,一定要带你到娘的墓前告诉她一声,娘亲见到我们一家团聚,一定会很开心的……”年轻的男子殷殷说着,面上不无讨好之色。 云怀袖面容松动,冷漠的神色褪去,剩一抹戚戚然挂在脸上,不胜唏嘘道:“赶了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坐下来说吧!” 她说着,率先往屋里唯一一张桌子走去,假装不知道身后三人正得意洋洋的使着“成功了”的眼色,见她坐了下来,忙争先恐后的上前,巴着她坐下来。 云怀袖环视三人一眼,淡淡笑了笑:“这些年你们过得好么?” 当然是过的极好的,这样的华衣美服,寻常人家哪里穿得起?而这些,都是天音哥哥提供的呢,他们知好歹的,就该心存感激,而不是对着他破口大骂! 说真的,有这样的亲人,真的是人最大的悲哀,好在,她从不承认他们跟她有任何关系。不然,真要丢脸死了! “前头几年过的真的很糟糕,我们还试过靠乞讨过生活的,这几年爹爹做了点小生意,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中年男人抢先答道。“这日子一好,爹爹就开始琢磨着把你找回来,可能是你娘亲在天有灵,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一双眼睛又开始猛眨了起来,妄图眨出两滴眼泪来博她好感。 云怀袖有些心烦的瞥向他亮晶晶的双眼,面上的笑容却愈发的柔软了起来:“你辛苦了。倒不知,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失散的……”抱歉,女儿那两字她真的说不出口。 “全靠我们村子里的邻居来京都时,在大街上看见你,当即便傻掉了……女儿啊,你跟你死去的娘亲长得一模一样你知道吗?”皇后的亲爹好像应该被称为国丈吧?哈哈,这下子荣华富贵还能往哪里跑? “妹妹,我们一听说,便立刻启程赶来了,让你一个人在外边受了这么多苦,哥哥每每想起来都会难过的不晓得怎么办才好?不过,总算老天有眼……”皇后的哥哥,不就是国舅爷了?哈哈,妻妾成群、美女环绕的日子不就近在眼前了? “是呢,那些时候我常常想,我们的妹妹到底生成什么模样呢?一定是闭月羞花、貌比貂蝉的大美女,今天一见,果然是呢!姐姐这点姿色在妹妹面前。立马就被比下去了呢……”皇后的姐姐?才不是她想要的呢! 她的姿色是不错,但跟自己比起来,哼,当然是她立马就被比下去了!凭自己这样如花美貌、妖娆身姿,只要有机会进宫,往皇上面前一站,他会喜欢谁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三人各怀鬼胎,云怀袖只做不觉,将倒扣着茶杯一个一个翻转过来,亲手提了茶壶斟起茶来,恬然一笑:“罢了,过去的种种我也不追究了!今天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终于团聚了,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吃苦了!” 听她这样一讲,那三人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生生按捺住,一扫方才的哀戚,眉开眼笑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们面见圣上,告诉他我们才是你亲人的事情呢?” 云怀袖不胜厌烦,却还是微笑着搁下茶壶:“待我回去后,便立刻向他禀明。你们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是享享清福的时候了。是呢,还得看看朝堂里有什么空缺……对了,爹与哥哥你们识字么?” 呃,这样称呼眼前这两人,还真是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呢! 两人同时摇头,年轻男子眉飞色舞,语气满不在乎:“妹妹,咱们做不成文官,弄个武官来当当也不错啊,让皇上拨十万兵马给我们父子俩就成了……” 十万兵马?还就成了?云怀袖忍着拍桌而起的忿忿,嘴角噙着的笑容微有些僵,这个人,还真的敢开这样大的口——真让他们入主朝堂,还不得将整个夏侯王朝搅得鸡犬不宁啊? 她眉目一转,看向一边因插不上话而显得有些焦急的女子,似不经意的问道:“姐姐,你识字么?” “女子无才便是德,连哥哥都不识字,我又怎么可能识字呢?”终于说上话了,那女子一脸掐媚的望着她笑。 云怀袖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些,顶着一声的鸡皮疙瘩,亲手端了桌上的茶,她纤细的手指覆于杯口之上,手指几不可见的一颤,“爹,你喝茶——” 那人接了过去,她又取了另外两杯,在那两人的“不敢不敢”声中,亲自将茶杯递到他们手上:“你们就不要推辞了,这是十几年来,身为女儿和妹妹的我能为你们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那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云怀袖低头垂眸,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今日,我们以茶代酒,庆祝我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她举杯,另外三人忙跟着举起杯子,杯缘在半空中轻轻一碰,随即分开,她率先喝尽了杯子里的茶水,笑盈盈的瞧着那三人也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唇边的笑容,灿烂的让人炫目,不自觉拧起的眉一根一根舒展开来。“你们哪里来的,只能回哪里去了,我还有事,不能远送,还要请你们见谅哦!” “你在说……”什么?中年男子不解,张口便问,但只来得及吐出这几个字,张着的口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急的满脸通红,伸手不住扣着自己的喉咙,眉头倏地紧皱起来,望向云怀袖的目光阴狠毒辣。 另两人见此变故大惊失色,手中还未来得及放下的茶杯“啪”一声掉在地上,想说话,却发现同自己的父亲一样,喉咙里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甚至发不出一个像样的音调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你们该庆幸——”云怀袖缓缓起身,如释重负的轻叹一声,笑靥如花,只那笑意里含了一丝森冷:“我只是要了你们的声音而已!倘若你们继续这样不知好歹,下一次,我可不敢保证,你们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 三人又惊又怒的望着她,掐着自己的脖子却说不出话来的痛苦足以令他们发狂,眼下又被她这样威胁,怒目切齿的模样真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你们如果不是这么贪婪成性,如果能安分知足的守着天音哥哥每年给你们的巨额银票过日子,如果不是这样张口闭口便辱骂我的亲人,我也不会与你们为难。”她轻言软语的说着,眸里的笑意真切而开怀,再不似方才那样隐忍憋屈。 “当年将那一条鲜活的生命抛弃在河边任她自生自灭,今日,便没有脸再出现在她面前,你们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省之心,还妄想以此来达到你们肮脏可耻的目的,说真的,你们真让人感觉恶心不齿……”若要她形容,她会说他们是人渣中的战斗机!“而你们也该庆幸,幸好你们不识字,不然今天,你们根本没有命走出这里!” 原是打算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死去的,但毕竟,那是三条人命,所以她先前才多余的问他们识不识字,这样,就不担心他们哑了后还能写得出来……她的所谓身世,只能被烂在肚子里,决不能让娘与大哥知道的!“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我的亲人,在云府,云家的每一个人,那才是我最爱的家人!” 她移开视线,不看他们狰狞的模样,从袖袋里掏出钱袋来,扔在桌子上,敛了唇边的笑容,冷笑一声,含了几分厉色,冷冷道:“这些银子,是我,以及云家最后一次给你们的,带着它,永远的消失在我以及云家人面前,否则,下一次,我不会这样轻饶了你们……” 她说罢,再不看他们一眼,缓缓往门口走去,拉开门时,眸里落进强烈的光线,迫她紧闭了眼睛,片刻,才含笑睁开眼,果然,面前立着白衣胜雪神情忧急的云天音。 唇边的冷笑早已不复存在,粲然一笑,扑进他的怀里,撒娇的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天音哥哥,我想看杜家院子的杂耍了,你陪我去看吧!” “他们……”只朝屋子里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唇角蓄着笑意,低笑道:“好!我也许久没有看过杂耍了……” 屋子里惊怒交加的三人,眼睁睁的看着宛若谪仙的两人翩然远走,只留下一室的呼哧呼哧声…… 云天音甚是体贴,从巷子里出来,甚至都没有问过她一句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永远都是这样,她不愿意说,他不但不勉强,连稍提带一句都不会,微笑着瞧她心情大好的模样,“真想去看杂耍?” 天气甚好,没有盛夏的暑气,也没有秋凉的萧瑟,不知是她心境的原因还是怎的,抬眼望向天边,立刻被那仿佛凝了一天一地的明媚天色所吸引,那样明媚夺目,灿烂繁复到了极致,仿佛是如织如画的锦绣春光。“天气真好……”就像她的心情一样。 云天音岂会没有看到她悄悄松口气的模样,知她其实是在说她的心情很好,却也不点破,淡笑道:“是还不错!” “我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所以心情很好!”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举着双臂,咯咯笑着,快乐的转了个圈,粉藕色的裙子随着她的动作拂起宛如流连姹紫嫣红间硕大的蝴蝶的翅,表达完她的好心情后,才抬首望着他露出一抹‘坦白从宽’的笑容来,“好了,现在该你了!” “我?”倒不是装傻,是真的不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何意?不过,瞧她的模样,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云怀袖跳起来用手臂勒了云天音的脖子,边拖着他离开不起眼的巷子口,边恶狠狠在他耳边低声道:“走,找个地方好好收拾你——” 他们的身影甫一融入人群,原先空无一人的巷子口,一名黑衣少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悄无声息的立在他们先前站着的地方,阴鸷的眸缓缓眯起,单薄的唇瓣冷冷勾起,直到那两道身影再看不见,才一撩衣袍,飞快拐进巷子里。 安静的茶楼包厢里,弥漫着茶香,淡淡的,暖暖的,满屋子都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在云害羞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云天音主动交待了他所隐瞒的商行的事情,末了,在她愁苦的神情下,淡笑道:“好了,这些事情你别担心,我能处理得好!” “很严重对不对?”云家商行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各地的掌柜也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按道理,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闹意见,再说,天音哥哥每年给他们的分红可都是很丰厚的。如今他们却个个吵着要脱离云家商行而自立门户,不是被人煽动是什么…… 云天音摸摸她的头顶,安抚道:“我应付得来!”见她依然闷闷不乐愁眉不舒的模样,“怎么?你不相信我了?” “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啦!”她只是担心嘛!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难受的紧,解决了她的身世问题,接下来还有大哥的事情跟商行的事情,唉,刚刚见晴的心情,又灰暗了下来。“你说,背后那只手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得罪了什么小人吗?” 偷偷摸摸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站出来单挑啊——她孩子气的腹诽! “商场上,难免会得罪别人!”更何况他从前强势的垄断了夏侯王朝近半的商机,自然会招人恨,但是,那人究竟是怎样做到无声无息便打入了商行的内部的?掌柜闹事,商队遭劫,连海上的航船也难以幸免,若不是琉毓国的客户是长久合作的关系,答应延些时间让他们这边补货过去,那赔付金额可不是一笔小数呢! 他也知道暗处有一个人,是针对他来的,但他却始终无法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听下面的人说,原先只有一方人马在打探他,现在,居然又多了一拨人马,这两方,他不知道是谁,也猜不出他们跟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那你想想看,有没有谁最恨你?”云怀袖提醒他,“你仔细想一想,谁最有可能敢跟你对着干?” “虽然从前也有别的商行耍一些小动作,但能明目张胆成这样的,我还真想不出来是谁?”他也派了下面的人彻查,却直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一丁点可疑来,就连让他们查都有些什么人跟闹事的掌柜接触,他们也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只能说,暗处那个人,隐藏的太好了。 云怀袖低头把玩着衣裙上的米珠流苏,心中一动,唇角缓缓绽出笑容来:“天音哥哥,那人不是最会躲吗?咱们就给他来一出引蛇出洞,怎么样?” 总也要先确定对方是什么样,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胜——他们现在之所以处在挨打地位,就是压根不了解来势汹汹的对方是个什么可恶的东西。 “引蛇出洞?怎么个引法?”云天音微挑眉,疑惑的望着她。知道素日里她鬼点子是很多,但是这件事情上,能帮上忙么? 云怀袖自然没有漏看她脸上的怀疑神色,伸了小指勾了勾,凑近他的耳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起来,见他郁结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心里头也是十分高兴得意的。 她说完,退开身子,云天音修长漂亮的指头轻快叩着桌面,含一缕明朗的笑意:“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这就回去准备,命令商队即刻启程,当然,这次由我亲自护送……” “你要小心!”云怀袖点点头,伸手接下腰间的小包囊,倒出两粒绿色药丸递到他手中,郑重道:“届时,只要将之捏碎了往空中一洒就成了,对了,解药给你,别忘了提前服下解药……我等你的好消息!” 云天音一一记下,才笑着去看她拧着眉心严肃认真的样子,甚是宽慰的摸摸她的脑袋:“若是二哥在,他一定会说‘难得啊,惹祸精开始懂得为人分忧解难了’——” 他学云致宁的模样语气,惟妙惟肖的冷冰模样与冷冷淡淡的轻嗓,逗的云怀袖差点笑破了肚子,两人又笑闹了一阵,才起身往外走。 “大哥跟二哥还吵么?”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爹应该还不知道二哥做的事情吧?” 云天音轻叹一声,刚放松的眉又微拧了起来:“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你知道吗?大哥已经开始调遣兵马了……” “大哥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呢?”她之前还以为大哥因为她的那些话会动摇呢?哪晓得大哥居然这样快的调遣起兵马来,唔……“现在国泰民安的,有什么不好啊?非要执着在位的那个人是谁有什么意思呢?谁能定天下、安百姓谁就上位,很正常啊!” “大哥他只是……太过正直忠心了,被他知道在位人是通过不光明的手段,尤其还是残害他忠诚以待的主子的性命得来的,愤怒便可想而知了!”他也试图劝过大哥,但是,没用。 “夏侯景睿的上位,本就是百姓翘首以待的……说白一点,虽然那位置的确坐的不怎么光彩,但大哥也应该听听百姓的呼声啊,届时,他就算真的逼退了夏侯景睿,扶夏侯玦上位,那些拥戴夏侯景睿的百姓也不会同意的吧!”大哥怎么就看不清何谓时势呢?唉…… “你也是拥戴他的人之一吧!”云天音很辛苦才稳住了唇边淡若清风的笑容,似不经意的问道。 “那是当然啦!”他在位,云家才能有所保障——不过现在看来,云家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即位而有任何保障,如今依然风雨不断啊!且,退一步说,他是她的老公,她不拥戴他要拥戴谁?可是偏偏另一方是她的大哥啊…… “嗯,我明白了!”她拥戴的人,自然也是他该拥戴的!“走吧——” 夜里,云怀袖耐不住,还是将云昭逸已经开始调遣兵马的事情跟夏侯景睿说了,惶惶道:“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夏侯景睿拥着她的手臂徒然一紧,单薄的唇线带着疏离的微笑,连着两道英气的剑眉亦微微扬起如飞羽,“看来,云将军是一定要与我作对了!那么兵权的事情,便是迫在眉睫了……” 云怀袖如何不知道迫在眉睫是什么意思,长吁一口气,在他怀里半翻个身子,双肘撑着他的胸膛,微退开身子,无心欣赏如瀑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倏然倾泻而下的美景,“要不,我再跟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我是他妹妹,他总该是要顾及我的吧!” 尤其上回跟他聊了那么一会儿,她便能看的出来,大哥不忍心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告诉她,便是顾忌着她呢!说不定,她跟大哥好好谈一谈,大哥能改变主意呢! 夏侯景睿瞧着趴在自己身上毫不设防的美丽女子,她面上有挥之不去的轻愁,锁在眉心,不复往日的轻俏欢快,心疼的搂她重新入怀,微摇了摇头。 云怀袖扁扁嘴,乖乖依回他的胸口,她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两个字是——天真! 也确实,大哥那人,一旦执拗起来,便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唉……愁人啊!“不过,事在人为,我总要试上一试的,不然,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他还真没有,焦头烂额之际,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既能夺回兵权又能保云昭逸平安的法子,若非顾忌怀中人的感受,他哪能任自己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云昭逸,是铁了心要跟自己为敌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找个时间回家找大哥谈一谈……”她闭上眼睛,似极疲惫的说道。试了,说不定还有一点希望,而倘若连试都不试的话,便是连半丝希望都没有的! 这丫头,谁跟她说定了呀?微摇了摇头,大手顺着她的背脊滑到腰腹部,微一顿,垂眸看向怀里的她:“你……这月月信已经推迟了近十天了吧?”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十分肯定的,她的身体,他一向比她自己还清楚。 云怀袖微一愣,随即弹坐了起来,盘着腿表情严肃的扳着手指头算了又算,小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这模样实在可爱的紧,须臾,怔怔望向含笑不语的夏侯景睿:“好像……真的迟了好几天!” 她还没有算出来到底是迟了多少天,唯一能肯定的是,的确是迟了。“不会……是……”怀上了吧?她惊疑不定的、巴巴儿的望着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夏侯景睿长臂一伸,将她重新揽入怀里:“如果是真的,这是好事不是吗?” 可是……云怀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瓣,这才发现它们颤抖的厉害,小手迟迟疑疑的摸上小腹,她一直以为,这样年轻的身体恐怕不容易怀上的,至少也要等个两三年吧。没想到,居然就有了,在她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时候…… 夏侯景睿声音很欢喜,目中尽是熠熠的光彩,流耀若天边虹彩的辉色,大掌覆在她小腹上的手背上,修长漂亮的手指一根根挤进她的指缝间,与她紧紧相扣:“你不开心么?” “不……”她声若蚊呐,自己肚子里的宝贝儿,她怎会不开心?只是,短时间内,她恐怕没办法平息喜悦带来的强烈冲击。“我只是……不敢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他的喜悦溢于言表,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这时候太晚了,明早让你二哥过来瞧瞧,快睡吧!” 云怀袖一双妙目瞪得滚圆,因着朦胧的泪意愈加宝光流转,抬头迎上他温柔而灼灼的视线,不禁莞尔一笑:“我就不信你睡得着!” 都睡不着,那就聊聊天吧!轻抚着她的小腹,笑问道:“希望这是个女孩儿,像你一样聪明漂亮的女孩儿,我一定会很疼爱她……” “儿子不好么?我要生男孩儿……”像他一样的男孩子,长大后带出去多长脸啊!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会与有荣焉好不好? “女儿,我喜欢女儿!”像她一样聪明机灵,懂事孝顺的女儿。 “儿子,我就喜欢儿子!”像他一样英俊不凡、智勇双全的儿子。 “我觉得女儿真的……” 他话音未落,云怀袖“腾”一下从他怀里再次弹坐起来,咬牙切齿的逼视他,成功逼退了他准备出口的话:“哼,我就生儿子,这是我的肚子,我想生儿子就生儿子,有本事你自己怀女儿去,不要跟我的儿子抢地盘,有本事你去生啊……” 她说到“地盘”时,因忿忿而忘形的挥出小手往自己小腹处拍去,夏侯景睿眼明手快的捉住她的手,几乎被她吓掉了魂儿:“好好好,咱不生女儿,只生儿子……” “扑哧”两人相视而笑,云怀袖更是笑倒进他的怀里,她幼稚也就罢了,他居然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孩子的事情还是个未知数呢,他们倒先为了孩子的性别而争得这样面红耳赤!她更绝,居然让他自己怀女儿去…… “不管女儿还是儿子,咱们的孩子,我必定十分疼爱——”他拢紧她,清甜满足的叹息落在她耳边,痒痒的,暖暖的。 “哼,我算是看出来了!”既然已经幼稚了,那就幼稚到底了:“等孩子一落地,你就只爱孩子不爱我了是不是?你都‘十分’疼爱孩子了,半分疼爱都不留给我是不是?” “你这胡诌乱扯的磨人精!”他的叹息,随着他灼热的气息,裹着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覆盖了下去…… *************** 嗯,该铺的都铺好了,接下来,大家该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了吧? 一夜风雨潇潇,云怀袖在睡梦里并不安稳,挣扎着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寝殿西窗外满满是浓绿阔翠的芭蕉,因着一夜雨水的洗涤,那绿意浓稠的几乎要流淌下来,在这样秋凉的时节,能看到这样的绿色,让人心情为之一振。 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又去处理成堆的公事了吧。微叹一声,翻身懒洋洋的爬起来。锦苏低头疾步走进来,粉白的颊上漫上珊瑚之色,这种神情只在见到某一个人时才会悄然出现,她正想开口揶揄两句,锦苏已率先开口催促道:“小姐,二公子已经在外殿等候许久了,你醒了就赶紧起身吧!” 云怀袖微怔,想起昨晚上的一通笑闹,忙抓过一旁的衣服,心急火燎的往身上套,锦苏忙过来帮忙:“小姐,也不用这样急吧?” “这事能不急吗?赶快,我擦把脸……”一边接过锦苏递来的湿巾帕,胡乱插了两把,又用青盐漱了口,躲过锦苏要帮她梳头的梳子,提了裙摆便往外殿跑去。 听见身后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临窗而立的云致宁缓缓回过头来,舒展的长眉缓缓拢了起来,瞧见她因跑的太急而绊住了长长的裙摆,眼见着就要跌倒在地,他身形一晃,疾奔过去扶住她胳膊,阻止她的坠势,没好气道:“若真有孕了,经得起这样莽撞么?” 云怀袖自个儿也是吓得不轻,庆幸的拍着胸口,讨好的陪着笑:“人家是太激动了嘛,二哥,我好想你哦——” 不管怎样,先撒娇总是没错的。 云致宁面色稍霁,扶着她坐下,长指扣按在她纤纤玉腕间,眉宇紧紧拧蹙着,半晌,撤回手指,在她充满期待与紧张的眼神下,缓缓勾了薄薄的唇瓣,动作有些僵硬的抚了抚她的脑袋,这回却不似从前的暴力对待,好似柔软的风贴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拂过,让她倍感受宠若惊:“二哥……” “好好照顾自己,再不能像之前一样莽撞了,知道么?”他的嗓依然有些冷,却不难听出其间的柔软。 云怀袖瞠圆双目,激动的拽着他的袖袍:“所以……所以我是真的……真的……”有了? “是真的!”一大早被夏侯景睿叫过来,说不上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但此刻瞧着她捂着嘴儿几乎要喜极而泣的模样,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小被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真的要成为孩子的娘了! 难过吗?有一点儿,可是她这样开心啊……他看着,心里竟也是暖融融的。他的妹妹,以及妹妹的孩子,无论哪一个,他都是很爱的! “二哥——”她尖叫一声,张开双臂扑进云致宁的怀里:“我好开心好开心哦……” 云致宁的身子微有些僵,随即放松下来,垂放在腿侧的双手缓缓抬起,落在她的背脊上,淡淡道:“嗯,我也很开心!” “对了,这个好消息一定要让大哥知道,我立刻去告诉他……”她猛地又从他怀里跳出来,咋呼呼的说道,这样一来,大哥一定会念及她腹中的孩子放弃的吧!大哥这样疼她,断然舍不得让她成为寡妇或者让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爹爹对不对?这场危机说不定就化解了呢…… 宝贝,你真的来的太及时了—— 云致宁回过神来,只来得及瞧见她粉红色衣裙快速消失在走廊转角处,这丫头,才跟她说了不要莽撞的,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啊? 微摇了摇头,唤来锦苏:“跟着小姐,小心保护着!” 锦苏红着脸偷觑他一眼,应了声便急急跟了上去。 一路毫无阻碍的冲进云府,打听到云昭逸今日尚未出门,火车头似地朝云昭逸住的院子冲了过去。 云昭逸素来最爱青松与翠竹,因此他住的院子里,看不到别的花花草草,一年四季都显得青翠怡人,穿过绿竹环绕而成的小径,她停下来,喘了一会儿气,转过这些郁郁葱葱的青松,再穿过那个堪比从前学校的操场还要大的空地——那是大哥平时练武的场地——就能见到大哥了呢!他听见这个消息,一定会跟她一样开心…… 带着如花笑颜,衔了天真娇美的笑意一路轻快的在松树间穿行着,想着见到大哥第一句话该是怎样说……却在漫不经心抬眼望向大哥的房间时,怔在了原地——一抹妖娆至极的红色从大哥房里闪身而出,有似月光般清凉的银色在阳光下只一闪,整个人飞快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身后有白色一闪,定睛看去,是锦苏紧跟着那人追了过去…… 隔得很远,也只那样一眼。但是,凭着那样的装束以及那一抹银光,不难猜出那是谁!可是……云怀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那个身份……” 他不是跟自己说过,‘银面修罗’是因为她才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他不是跟自己说过,以后这世上只有夏侯景睿再不会有银面修罗了么? 紧紧拽着衣袖,忽视心里一阵胜过一阵的恐慌,加快脚步往云昭逸的房间走去,呼吸都好似闷窒了一般,冰冷的胸腔仿佛灌进了寒冬腊月的风雪,满是惊痛与恐惧…… 站在房门口时,她顿住脚步,深深呼吸,震荡不已的心脏在这一刻竟奇妙的安静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平摊在门板上,轻轻地,推开了那两扇虚掩着的门板…… 有凉风贴着地皮卷袭而来,凉意宛若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进她的心口,似已痛的麻木了,冷浸浸的整颗心都像是冻住了,她忍不住颤抖一下,那颤意便立刻在全身蔓延了开来…… ------------ 第七十一章 大哥没了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静,那扑鼻而至的浓重血腥味像是结了冰似地,连着人的心都冻住了,心中狠狠一痛,双腿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遽然滑落在地,骤然大哭起来:“大哥……” 光线充足的房间里,云昭逸仰躺在地上,胸口上一柄匕首,深没的只剩下刀柄,雪白的衣衫全被鲜血浸透了,而那插着匕首的地方,仍不断有鲜血汩汩而出,在他身下,蜿蜒出一条鲜红的小河…… “大哥,大哥,大哥……”她一声一声惊惧的唤着,连滚带爬朝他扑去,那样的红,似绳子一圈一圈勒住她的脖子,让她几乎窒息。[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云昭逸一双眼睛早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兀自睁大眼,似不敢置信的惊惧,太过苍白的容色映着眼中逐渐失却的神采,像是炭火燃尽后的余灰,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他似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的转动眼珠望着泣不成声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云怀袖,嘴唇困难的嚅动了下,却发不出声音来…… “大哥,你不要吓我……”她一边大哭一边拿颤抖的双手去捂着鲜血汹涌而出的胸口:“你不要吓我……呜呜……小四害怕,小四好害怕,大哥……不要流血了,不要……” 云昭逸吃力的伸出手,灰败的眸光落在伤心欲绝的她脸上,艰难出声:“小……小四乖……不哭哦……“ 云怀袖连忙用自己沾满他的血的手紧紧握住,,一边拿另一只手飞快去擦脸上的泪痕,拼命摇头,带动耳上碧玉银针耳环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但她无暇多顾,“大哥,我不哭,小四不哭……大哥你撑住,我去喊人……我让人喊二哥回来,你不会有事的……” 云昭逸很是困难的溢出一抹微笑,宠溺中多了很多舍不得,被她牢牢抓握住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不必了……” “大哥……大哥你会没事的,我求求你……大哥,你不要有事,呜呜……我求求你……”那汩汩的红色,怎么那样刺眼?直刺的她的眼不住的抽痛,“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有事的,大哥……” 他的体温越来越低,被握着的手冷的像是冰,她拼命搓着,用力捂着:“不要冷下来……不要冷下来,大哥,大哥你不要闭上眼睛……来人,来人啊……大哥,你看看我,你看我,我是小四……你最疼爱的小四啊,大哥……” 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争先恐后从她眼眶里滚出来,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渐渐看不清楚云昭逸的脸,她狠命擦拭着眼睛,俯低身子紧紧抱着云昭逸越来越冷的身躯:“大哥,你很冷对不对……不怕不怕,小四帮你……小四抱着你你就不冷了……大哥,你看看我啊,不要闭上眼睛好不好……大哥,我好怕……” 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被一把没有开刃的刀子狠狠地锉磨着,锉的皮开肉绽,磨的血肉模糊,,没有大哥身下的鲜血蜿蜒,却更疼,直疼的一颗心似都要生生的碎了开,她咬破了自己的唇,腥甜的汁液蔓延在唇齿之间,胸腔的翻滚的血气澎湃犹如发怒的钱塘江…… 云昭逸的双眼像是不堪重负般,一点一点的合了起来,眼眸之中,有太多的遗憾和不舍,他的唇贴着她的耳畔,困难的嚅动出几个字来:“小四……要小心……夏侯……” 他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了,他安静的躺在地板上,身下的鲜血,依然在蔓延! 仿佛还是三年前,夏日的午后,她睁开眼睛,看见门口魁梧而憔悴的他带着满满温柔与疼爱冲着她笑,她扯着心虚的笑容回应他,他大步走到床榻前,惊喜望着她,堂堂七尺男儿,竟然热泪盈满了眶,握着她的手,只重复说着一句话,小四,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又仿佛是有一年的仲夏,她忍受不了窗外的蝉鸣,任性的要他爬上树将树上的蝉儿都粘下来,他愁眉苦脸站在她面前,为难不已的说,府中树木这样多,全部粘下来怎么可能?她不依,跺着脚儿哭闹……最后的最后,变成了她驮着她,她在他的肩头肆意欢笑,拍手喊他跑快点,再快一点…… 有一回夜里偷偷带她出门,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河边,那里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萤火虫,她窜进半人高的芦苇里,将萤火虫全部赶出来,她笑着跑着扑累了,也是这样窝在他的胸膛上,听他用宠溺的语气讲述他驰骋沙场的故事…… “怀袖,怎么了怎么了?”云夫人在人的搀扶下,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目睹眼前的情景,呆了片刻,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突地跌坐在地上锐声尖叫起来,她的声音嘶哑而凄厉,一声又一声,听的人心神俱碎…… 闻讯赶回家的云大人仿佛顷刻间老了十几岁,佝偻的身姿歪在门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花白的胡须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老泪无声的滑落下来…… 素来冷静的云致宁,脸色不断的灰败下去,他用力闭一闭眼,抠着门框的手指甲生生断裂开来,他红着双眼,全身冰冷,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半跪在云昭逸身边,哽声喊道:“大哥……” “嘘——”云怀袖从云昭逸胸口上直起身来,飞快将斑斑血迹的食指竖在唇边,她的脸上,尽是已干涸了的血迹,“大哥睡着了,二哥你不要吵他!他好累,我们让他好好睡好不好?” “怀袖,你……你也受伤了,伤哪儿了?快让我看看……”云致宁伸手捉住她的手,哑声焦急说道。 云怀袖怔怔的望着他焦急的面孔,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无声蜿蜒在她狼狈的面颊上,猝然尖叫:“大哥没了,大哥没了……” 府里有多混乱,她不知道,娘哭晕过去了几次她不知道,爹一口气没有缓上来而吐血晕了过去她不知道……她只抱着云昭逸已然僵硬的身体哀哀恸哭,仿若一只受伤的小兽,她的哭声尖锐的扎入人的心底,扎进去,又狠狠的拔出,那种似整个人都抽离了的痛楚,激的云致宁说不出话来。 而整个云府都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云致宁知道,他不能乱,爹娘年岁已大,这样大的打击,二老身体是断断受不住的,大哥突然遇刺身亡,缉拿凶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他的亲人,这个时候,天音护送商队离开了家,怀袖又这样……能做主的,便只有自己了。 他派人送信去皇宫通知夏侯景睿,又送了爹娘回他们的房间,让人熬了安神药强行灌他们喝下,这才重新转回大哥的房间,听着她一声一声接近嘶哑的恸哭,他的眼里隐约也有泪光簌簌,深吸一口气,将冷厉雪亮的寒光一点一点压下去,才提着恍若有千斤重的双腿朝她走去。 “好了,别哭了!”他看着她,她泪流满面,充耳不闻他说的话,他顿一顿,强忍着心头的巨痛将她强行与大哥分开,她的衣衫上,被大哥身上的鲜血浸透了,他伸手一摸,粘粘腻腻触感直叫他心底发颤:“你不顾忌自己的身体,总要为你腹中的孩子想一想吧!你若一味这样悲恸,只怕对孩子不好……” “二哥……大哥他没了,他就这样没了……”她拼命挣扎,一双红肿的厉害的眼睛直死死盯着地上的云昭逸,嘴里只反反复复喊着这样的话,“他没了……没了……” 她的大哥,疼她如珠似宝的大哥,带她出去玩,教她如何品酒的大哥,不管她是病弱的还是健康的、不管她是柔婉的还是淘气的,都一样疼宠不已的大哥……他死了,她以后,她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她的哭声,几乎要撕裂了他的心肺。(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他何尝不难过?可是他若撑不住了,这一家人要怎么办?“没事,没事的……” 他将她牢牢扣在怀里,不让她胡乱挣扎伤到她自己也伤到了腹中的孩子。她的挣扎终至无力了起来,精疲力竭后只能呜咽的趴在他的肩头抽泣,直到终于力尽而晕了过去。 夏侯景睿焦虑的望着床榻上已晕过去了许久的云怀袖,紧握着她的手,不舍的瞧着她即便在睡梦中仍纠结着的眉头以及偶尔发出的伤心的啜泣声。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容色苍白的几乎如透明一般,一点血色也没有,唯双眼肿的宛如桃子那样大! 他轻叹一声,这些日子以来,他如何不知道云家人对她的重要程度?静下心来思索,立刻发现了诸多疑点,第一,云昭逸并非泛泛之辈,能在战场上屹立不败的常胜将军,其本身便拥有非常好的功夫底子。其二,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遇害,他赶过去时,细细观察了下,屋子里并没有打斗挣扎过的痕迹,房间的物品依然摆放的十分整齐,便只能说明,他认识杀他的人并且对他毫无防备,那么这个人…… 仿佛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云怀袖微微睁眸,眼睛又涩又痛,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呼吸间有锥心般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生割碎裂般的痛楚,视线所及,一片猩红,她想出声尖叫,才发现嗓子似有一把火在烧,只能发出低低哑哑宛如鬼魅一般骇人的声响。 “怀袖?你醒了……快躺着别动!”夏侯景睿忙摁住她挣扎着要起身的身子,接过无声落泪的柳语递来的水杯,抵在她干裂的唇间,轻声诱哄:“乖,喝口水!” 她被扶了起来,茫然的循着声音望过去,氤氲在眼前的,依然是如雾气般经久不散的猩红,仿佛只能隐约瞧见一个人的轮廓,连眉眼都看不清楚。她紧紧闭一闭眼睛,再望去,依然是冰冷猩红的一片世界,但是她知道与自己说话的这个人是谁…… 她安静垂了眼睫,就着他的手,让那杯水滋润了她如久旱而干裂的大地般的喉咙。 她这样的安静,夏侯景睿不由得更加担心了,他了解她,也明白此时她的模样绝不是已经接受或者已经放下了云昭逸已经死了的事实,他倒宁愿她像之前一样大哭大闹一场,将心中的悲痛发泄出来…… 他怜爱而又疼惜的瞧着她,缓缓将她拢进怀里,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不要怕……” 她倏地抬眼,目光在瞬间凌厉如刀锋,唇齿间没有半丝温度,连同她的心,也是没有温度的,她说话了,幽幽不绝如缕的声音宛如孤魂野鬼的哀叹,“兵权,权利,江山,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么?” 夏侯景睿微一怔,不仅因为她毫无温度的音调,更因为她问他的问题,微蹙眉松开她一些,看着她的眼睛,那样凌厉的目光,却奇怪的,似找不到焦点一般,他只忧心她的身体,急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她不理会他的忧心忡忡,只重复问道:“兵权,权利,江山。对于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的眼神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脸上那种凄清而无奈的笑意越来越深,他的惶恐也一点一点的扩散的大了,“对我而言,都不及你重要!” 窗外高挂的月亮如惨白的一张圆脸,幽幽四散着幽暗惨淡的光芒,映着她的那样凄清的笑脸,直令人毛骨悚然,她低低的笑,然后低低的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我大哥?” 心中有犀利的痛楚翻涌不止,语气微凉,如雨雪霏霏:“怀袖,你这话是何意?” 云怀袖神色苍白,唇边一点笑容凛冽如冰:“你为什么要杀我大哥?” 竟然……他竟然被她当成了杀她大哥的凶手?负气冷笑:“问的好,我为什么会杀你大哥?” “兵权,权利,江山……”随便他选哪一个吧?真累,一颗心仓惶痛楚的几乎不是自己的了,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的男人,口口声声说会帮她保护她在意的男人,竟然亲手举刀杀了她的大哥…… 他就那样心急吗?她都说了,她会劝大哥放弃……他为什么不等一等?他一大早不见了,原来,是忙着取大哥的性命去了。 夏侯景睿牢牢扣着她的肩膀,紧抿着单薄的唇,幽深的双目紧锁着她的双眼:“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你大哥?” 说过会相信他的女人,居然会怀疑他是凶手? 他还问她索要证据?脑中像是有一根雪亮的针狠狠刺入又缓缓拔出,那样痛,然而越是痛越是清醒,眼前涌动的猩红雾气,却愈加的浓重了,眼前的轮廓似都要消失了般,“这世上,有几个银面修罗?” 而她,亲眼看见银面修罗从大哥房里出来,亲眼看见大哥胸口那一柄没刃的匕首……大哥要她小心夏侯,这个世上,姓夏侯的又有几个? “你的意思是,杀你大哥的,是银面修罗?”有人冒充他杀人?可是,谁会这样做? “不要再装了,我亲眼看见的!”即便隔了不近的距离,可是这世上,穿红衣的,戴面具的,被称为银面修罗的,除了他,还有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心急的要杀死我大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答应我不会伤害他最后却依然那样残忍的将他杀死了……他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你知道吗?我永远也见不到他了你知不知道……”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狠?痛失兄长的哀恸与被人愚弄的愤怒终于化成了几近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再不能带我出去玩……再不能驮着我尖叫,再不能带我去看萤火虫……他死了……” 她的哭声,凄厉如鬼,一声一声抓挠着他的心脏,暗叹一声,展臂将已然失控的她紧紧搂在怀里,不管她是不是听得见他的话,他只坚定的贴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说道:“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我怎么可能对你大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怀袖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 树影婆娑,泠泠有风吹过,带来桂花浓郁甘美的香气,彼时残阳如血,在重重殿宇的间隙里投下灼艳的色彩,夏侯景睿修长的身影便在这血红里被拉的愈来愈长。 别过头去看一边枫树上的脉脉红叶,那鲜艳的红,在这样的萧瑟时节里,愈加浓烈的瑟瑟着。伸手摘了一片枫叶在手中,似奇怪它如何能红成这样,像极了鲜血,当日云昭逸死的时候,流出来的鲜血,就是这般颜色吗? 有碧青色群衫翩然而至,在他身后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恭敬唤道:“皇上——” “知道朕传你来所为何事么?”他并不回头,只低首把玩着手中的枫叶,语调极淡的问道。 “翠衣不知,还请皇上明示!”被传来的,正是许久未曾在他面前露过面的翠衣。 “不知?”夏侯景睿低低的重复,霍然回身,他掀一掀眉毛,目中含了一丝清冷凌厉之色:“朕要你严密监视夏侯玦的一举一动,你是怎么做的?他昨天晨间溜出王府的事情,你没有跟朕禀告过!” 翠衣镇定的回望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镇定道:“属下时时刻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绝对没有玩忽职守!昨天他确实起得早,却并没有出府门半步,只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半日。属下所说句句属实,请皇上明察!” “你果真时时刻刻都看着他?”夏侯景睿眯眸,似要从她面上找出些什么来,冷厉的声调不变,“他没出门,也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皇上,属下确实严密监视着他,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可疑之处!”翠衣从容不迫的回道,妙目紧盯着他的眼,似要借此告诉他她对他的绝对忠诚。 夏侯景睿缓缓收回视线,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冷,挥一挥手,淡淡道:“你去吧!记住,仍是要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那碧绿身影消失不见,夏侯景睿的眸一点一点眯了起来,薄唇轻轻一动:“辰——” 神出鬼没的辰倏然出现在他面前,恭敬的等候他的吩咐。他目光直视着翠衣消失的方向,淡淡道:“跟着翠衣,看好她——” 辰心领神会,身形几个起落,也消失在枫林深处。 良久,夏侯景睿喟然长叹,满面哀伤如死灰! “嘿,夏侯,好久不见啦——”比男子声音清朗又比女子声音略微低沉一些的嗓快快乐乐的响了起来。 夏侯景睿眉心微蹙,举目望向脸庞涨的通红的娃娃脸趴在不远的墙头上,笑眯眯的托着腮跟自己打着招呼,面色一正,哀伤之色消失无踪:“你的辰宝贝刚刚走,现在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 “哎哟,谁说我来找辰宝贝的?我是来找你的啦!”那人没好气的啐他一声,颇为哀怨的瞪他一眼,那模样,倒带了些女子的娇媚姿态,笨手笨脚的攀着高墙想要爬进来,努力了一阵,无果,遽然变了脸色,不耐的低了头对着底下咆哮:“你们是猪喔?再高一点行不行?我够不到啦——” 底下有人梯憋屈的嗓细细声响起:“公子,我们已经尽力了……” 夏侯景睿没心情看那人耍宝,甩袖转身欲走,那人见他的动作,忙哇哇大叫起来:“夏侯,快点帮我一下!快点,我要掉下去了……哎哟!” 摔倒在墙那一边的那人也知道夏侯景睿不会理自己,这会儿肯定是头也不回的准备要离开了,隔着高墙继续哇哇大叫:“夏侯,我是真的有事跟你说啦,快点让我进去,否则你不要后悔我跟你说,是有关云家那个……” 他话音未落,一道玄黑身影宛若矫健的大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过来拎住了他的衣领,他正想抱怨脖子被勒痛了时,脖子上的勒挤的压力忽然消失,扑通一声,整个人被毫不温柔的扔在了地上。 他一边头晕眼花的揉着被摔疼的臀部,一边嘀咕出声抱怨夏侯景睿的粗鲁。后者显然没什么耐心,冷冷道:“秦慕然,你知道云昭逸是谁杀的?” 秦慕然遽然的抬起头来,娃娃脸上满是震惊,“什么?云家老大也死了?不会吧?这云家点儿也太背了吧……” 云家老大也死了?夏侯景睿敏锐的注意到他语气的怪异,心神一转,俊脸瞬间苍白如纸,脸部肌肉飞快的抽搐了下,眉头扭曲成狰狞的模样。长臂一伸,抓了他的衣领,冷冷逼视他:“云家还有谁遇害了?” “哎呀呀……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这样我会害怕,我一害怕我就紧张,我一紧张我就会忘记我之前想要说的话……”饶是与他嬉皮笑脸惯了的秦慕然,也被眼前的夏侯景睿吓得胡言乱语了起来。 “秦慕然!”夏侯景睿逼近他,一字一字森冷的唤道。 “我说我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关键时候保命要紧啊!“前天夜里,我不是上山去采药了嘛,你知道,我最近在找一味非常珍稀的名叫香黄莲的草药,这小家伙很调皮,白天的时候你根本找不见,只有夜晚它才会散发出犹如莲花一般的香味,我跟你说啊,这香黄莲功效很神奇,它主治……” 说到草药,爱药成痴的秦慕然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表达的初衷,双眼发亮,直讲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秦慕然,说重点!”夏侯景睿虽然早就习惯了这个人老爱跑题的坏习惯,眼下却也没有耐心听完他的香黄莲有何用! 秦慕然小心翼翼摸一摸他额角迸出的青筋,嘿嘿傻笑一声:“这个,接下来就是重点了嘛!重点就是,我要采的药在……” “秦慕然!”夏侯景睿暴喝,极力忍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欲望,“你再扯你的鬼草药,我便让你立刻死在你的铡药刀下——” 威胁凑效,秦慕然惶惶的缩了缩脖子,扁着嘴委屈道:“可是,这真的跟我采药的事情有关啊……你不要生气嘛,耐心一点,我保证不再提我的草药了,我想说的是,我采药的那座山……” “那座山跟云家人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这个!”夏侯景睿几乎要被他气得吐血了,虽然这么多年,他早该习惯了他毫无逻辑的说话方式,可是事关云家,事关怀袖,他怎能不急? “是这样的!”秦慕然小心的用眼神示意夏侯景睿松开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胆战心惊道:“距离此地大约五百公里的雁鸣山,你知道那山及其险峻,山的北面就是一处断崖,常年萦绕着云啊雾的,更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那崖到底有多深……” “你是想说……云家有人从那里掉了下去?”夏侯景睿从他不着边际的话语里猜测出了这样的讯息,眉心遽然抽动,面目冷硬的像是寒冬腊月里初结的冰块! 秦慕然一脸‘你怎知道’的表情惊疑的望着他,愣愣点了点头“不错,我亲眼看见的……”后来他自己手脚并用的爬到崖边小心翼翼往下看,才发现云雾深绕,什么都看不见。 “是谁?”喉咙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一半,每吐一个字都是那样的艰难。 “云天音啊,就是那个非常好看、气质非常出众然后能力也很强大的独立支撑起云家商行的那个啊……”秦慕然说的非常详尽,没有发现夏侯景睿的脸愈发的狰狞难看了。 “你说……他掉到雁鸣山山崖下面了?”一早一晚,云家,两个人……他如夜黑瞳几不可见的收缩着,“你可看清了?” “嘿,你怀疑我呀?”秦慕然不乐意了,“虽然当时是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的,但你忘记了我过人的目力了么?我不但看清楚了他,还看清楚了将他打下山崖的那个人……” “他被谁打下了山崖?”抑制住心中不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低低问道。虽然他并没有与云天音交过手,但是他知道,他是自小就被送上蜀山拜师学艺的,武艺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却被人打下了山崖…… “银面修罗——”秦慕然正色望向他,却发现他一点儿也不惊讶,疑惑的瞧着他冷凝的‘果然如此’的表情,疑惑道:“夏侯,你一点儿都不奇怪么?” “不奇怪!因为云昭逸也是被……银面修罗杀死的!”又是银面修罗!冒他身份的人,到底是谁?夏侯玦……一定是他,他对云家人痛下杀手的原因是什么?嫁祸给他?可是他又如何知道他银面修罗的身份?当今世上,知道他这个身份的,不到五个! “不会吧?”秦慕然惊跳起来:“谁那么狠毒要嫁祸于你啊?” 夏侯景睿斜睨他一眼:“你不认为是我做的?” 秦慕然摇头晃脑的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第一,你没有杀他们的理由,第二,那个人虽然扮你扮得很像,可是还是让我看出了破绽,他的身形比之你,要瘦削一些,第三,听说你很爱你妻子,你妻子的家人,你保护都来不及,怎么会动手杀他们?” 秦慕然都相信不是他做的,可是她却不相信——夏侯景睿想笑,唇边溢出的笑容却是那样苦涩。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湮灭在层层叠叠的灰色云层下,那样晦暗的颜色,像极了他此时阴郁的心情。 秦慕然自然明白他那笑容的深意,轻叹一声,面上再无平时的嬉皮笑脸,难得沉重的的轻叹一声:“你也不能怪她对吧?眼下她大约净顾着伤心了,好好跟她解释解释,不然,就赶紧将假冒你的人给揪出来……” “我知道!”他打断秦慕然,夜凉如水漫上肌肤,只觉得那寒凉似要深深浸进骨髓中,夜风寂寂,将他的衣裳扑得一卷一卷的,“只是云天音的事情,不能让她知道!秦慕然,你捎个口信回青梅宫,让人去雁鸣山崖底找找看!” 他不相信云天音就……这样死了! 才刚刚没了大哥,如果让她知道,云天音也没了,这对她而言,将会是灭顶的打击吧?她与云天音的关系更为亲厚,是断断受不住的…… 已经两天了,她这样呆呆的抱膝坐在床榻上,任它星起月落,不眠不休,水米不沾……她这样单薄的身子,如何受得住?挥退几乎将眼睛哭瞎了的柳语,夏侯景睿轻轻在床沿边坐了下来:“怀袖?” 她如同前两日一般,充耳不闻。本就不大的脸庞,只这两日功夫便消瘦了不少,两颊的颧骨高高凸了出来,原本还有些圆润的下巴,如今似被刀削尖了一般,只让人瞧着,心里便愈发的难受与不知所措。 “你预备一辈子不同我说话了么?”他无奈的叹息听在人耳里,悲怆无比,“可是怀袖,你凭什么认定我就是杀你大哥的凶手呢?仅凭那个人穿着红衣?那个人带着银色面具?这样的认定对我而言,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寂然不动的云怀袖,长卷的睫毛微微一动,很显然,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心中一喜,继续为自己辩解道:“你仔细想想,这事是不是发生的很蹊跷?你大哥回来那么久,我一直以礼待之,怎么可能突然就起了杀心呢?还偏偏让你瞧见……” 他要做的话,她怎么可能看得见? 那双枯寂无神的眸缓缓转了过来,这两天的不吃不喝,几乎将她整个人掏空了,夏侯景睿不是没有想过用强,只是,不管强灌下去的水还是食物,最后都会被她像是要呕出心肺一样痛苦的呕出来—— 那双灵动的杏眸,此时半点神采也没有,幽寂的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家一样,她微动了动干裂的唇瓣,很艰难才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那天……早上,你去了……哪里?” 这是这两日里,她第一次开口回应他,他见机将桌上的清水端来,小心递到她唇边:“你先喝口水,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她没有拒绝,这样恍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一颗心已经拧痛的面目全非,连呼吸似都带着绞痛……一杯水见了底,她抬头漠然看着他,视线所及,却依然是一团红茫茫的雾气! 一直紧张注视着她的反应的夏侯景睿见她喝完了杯里的水而并没有出现先前的狂吐现象,几乎要喜极而泣,这两天光是为了哄她喝点东西,他用尽了所有方法,只差没将一头青丝急白了,如今她终于肯跟他说话,肯张口喝水并且没有吐出来,让他提吊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些。 扬声唤了侯在外头的柳语,嘱她将准备好的参汤送进来,这才转回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试探般的伸出手握住她安静伏在膝上的小手,她也并没有反对,唇边终于溢出一抹满足的笑容来,“那天早晨我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一步都不曾离开!” 云怀袖用力眨眨眼,却依然只能瞧见轮廓,甚至看不清他说话时唇在动,“谁作证你没有离开过那里?” “当时伺候的内监都可以作证,我的确一步都没有出去过!”她的嗓嘶哑的紧,想是哭伤了嗓子又许久没有喝水的缘故,他心疼的伸手碰一碰她消瘦的面颊,她颇艰难的偏头躲过了他的手。 “他们都是你的人……必须仰仗你的鼻息才能存活……”她轻然冷笑一声,艰涩道:“你要他们帮你做不在场证明……谁敢不从?” 夏侯景睿僵住,所以,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他就是了!僵在唇边的笑容无可奈何的泛上苦涩:“所以,你心里根本已经认定是我做的对不对?” 她已经决定收回她对他的所有信任了吗?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相信,他真的没有做过伤害云昭逸伤害云家的事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也找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云怀袖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的回答他,沉默半晌,淡淡道:“我要回家……” “现在?不行,云府并不安全——”他想也不想的拒绝她的要求,虽然他怀疑这一切都是夏侯玦做的,但没有证据之前,他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定要认为他在诬陷夏侯玦。而他也不能同意将她送回云府,云昭逸云天音相继出事,他怎放心在这时候将她送回去?她只能呆在他身边,他才能确定她是安全的…… “请你……送我回家吧!”云怀袖加重了语气,那双无神的大眼半合着,幽幽而冷寂。“如果你不想为我收尸……麻烦你送我回去!不然……让我二哥来接我……” 这个狠心的丫头,她怎么能……怎么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狠绝的威胁来?她这样说,何止是在自己心上挖了个洞?她根本就是拿着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凌迟着自己…… ------------ 第七十二章 堕胎药 夏侯景睿到底还是将云怀袖送回了云家,云致宁瞧见他们时,有些微的惊讶――眼下云府正在秘密发丧,云大人云夫人又还病着,无力主持大局,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原想着大哥的发丧不让她回来的,免得她触景伤情,却不料竟又被夏侯景睿给送了回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之所以秘密发丧,是因为兵符,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而为了防止军中大乱,他们只得对外界隐瞒云昭逸已经过世的消息,有将士前来求见,也只说重病卧床,他们心中都知道,这事并不能隐瞒多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兵符来。 云怀袖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兵符的事情,也或许夏侯景睿之前只顾着想法子让她怎么吃喝下去而忘记提了,又或者她只顾着伤心而漏听了。但,这也不能证明夏侯景睿就是清白的――也许,他在杀害大哥后没能找到兵符…… 可是,静下心来想,夏侯景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仅凭红衣,仅凭银色面具便断定他是凶手,也的确太武断了,可是若他真是被人陷害,又是什么人假借他的身份来杀大哥呢?除了他,还有什么人跟大哥有直接利益上的冲突呢? “小姐……”柳语端着小米粥推门进来,担忧的瞧着如今瘦的风一吹便会消失不见般的云怀袖,她斜斜倚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满地落花。 “他走了吗?”她并不回头,只淡淡问道――夏侯景睿的银面修罗的身份,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也是令她痛苦不已的原因――似乎,她潜意识里便是在护着他,即便他真的是杀害大哥的凶手。 而察觉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时,对大哥惨死的愧疚与痛苦,便更深了…… “皇上去看望了老爷跟夫人,跟二公子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小姐,他真的很担心你呢!”虽然不明白小姐究竟为什么跟皇上置气,可是她真的看得出来,皇上有多担心小姐,临走时还千叮嘱万拜托二公子好好照顾小姐…… 云怀袖便不再说话了,继续沉默的望着外面。柳语小心翼翼来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庭院里那颗萧瑟在秋风中的木槿树,因着时节的转变,像是落了一场花雨,那满地落花,看在人眼里,只觉得妖诡又寂寥。 “小姐,你吃点东西吧!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柳语抿唇,目光下滑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忧心不已的说道:“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呀!你这样不吃不喝的,孩子能健康吗?” 这个模样的小姐,才真真令人打从心底里恐慌和胆寒,好像……即便同她站在一起,她整个人像是被完全抽离了一般,幽幽的没有存在感,就像大公子一样,随时会消失不见…… “你放下吧!我饿了会吃……”只是,她早已经不知道饥饿是什么感觉了!仿佛,大哥在她身下断气的那一刻,除了无止境的疼痛,她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柳语别无他法,只得叹息一声,将粥碗搁在桌上,陪着她静静看着外面――这也是皇上嘱咐她做的事情! 房门被推开,柳语回头去看,见是云致宁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进来,那气味微有些刺鼻,她也没多想,只道是二公子给小姐送来补身的汤药。 云致宁容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眉宇间却添了挥之不去的愁绪与憔悴,冲柳语挥挥手,待她出去了,才缓步走近云怀袖身边,递上手中的药碗:“把这药喝了吧!” 云怀袖的目光茫然望过来,朦胧的视线依然只能看见云致宁模糊的猩红色轮廓:“什么药?” “堕胎药!”他似默然了下,静静说道,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这是我特意为你配的,有凌霄花,红花,土膝根,天仙藤,桃仁,都是堕胎的良药,你喝下去吧!” 他说的平静,云怀袖却难以保持平静,踉跄着后退一步。下意识护住小腹,不住摇头:“二哥,我不要!” “你这样不吃不喝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倒不如喝了我手中这碗药,孩子也能少受些折腾!”云致宁端着药碗,硬了心肠朝她逼近。“既然横竖你都不想要孩子,我这种方法,更快更省事!” “不,我不喝!”不要孩子?她什么时候说过不要孩子了?这孩子……虽然来的不是时候,可也是……也是她的命根子啊!她惊惧的望着云致宁,循着那药味,挥掌扫过去,药碗落地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吓了一跳,哀哀瞧着云致宁,“二哥,这孩子,我要的……” 云致宁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依然冷着嗓音道:“既然你要,就将桌上的小米粥吃了吧!” 云怀袖一边忙不迭的点头,一边慌乱的朝桌子跑去,这本是她的房间,即便闭着眼睛她也能摸到桌边去,可是不知是慌乱还是看不清楚,她的脚险险杠到桌旁的凳子腿上,若非云致宁出手及时,只怕整个人都要撞到桌子上。 她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被云致宁扶着坐下,伸手去摸桌上的碗,尽力做的很自然的样子,却还是教云致宁起了疑――她的身子是他看着调理起来的,她但凡有一点儿不对劲,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眼睛怎么了?” 夏侯景睿虽也细心,但这几日她根本抗拒他的接近,因此虽也觉得不对劲,却只认为她是悲伤过度才会有那样近似茫然空洞的眼神…… 云怀袖正摸索的手一僵,随即淡笑道:“没事啊!二哥你不要瞎操心……”尤其云府此时所有的事情都落在他身上,爹娘已经够他操心的了,她不希望自己也成为他的操心对象――至少,现在不行! 云致宁哪里肯信?伸手捉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扣着她瘦的皮包骨的手腕,那细瘦的腕上,几乎能清楚看见一条一条突起的青蓝色血管。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他心中一紧,眉头止不住紧皱了起来,不过短短时日,她就将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云怀袖心慌的想要收回手,“二哥,我真的没事……” 并不是她说了没事就算的,云致宁径直扣着她的手,细细诊脉。脉象虽说有些虚弱,但也确实没有问题。他松开手,下一瞬撑开她的眼帘,淡淡道:“你最好自己说出来!” 如果她不说,他会一直检查下去,直到查出问题来为止――云怀袖明白他的语意,斟酌了下,只得诚实道:“只是看不清楚,并不是完全看不见……”可能哭的太多了,到后来,干痛的眼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云致宁将手掌摊在她眼前,因为隔得近,她倒也看见了近在眼前的手掌,伸手精准的握了住:“真的,我没有骗你!可能……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二哥,大哥他,什么时候下葬?” 不让他担心自己的身体,她率先转移了话题! “今天晚上吧!”本来想等天音回来,哪晓得派去寻他的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而这时候虽然已经是秋天,白天的气温却仍是很高的,再不下葬只怕…… 想到大哥那样惨的死状,云怀袖抑制住心底漫无边际的疼痛,轻叹一声,幽幽道:“大哥的兵符……真的没找到吗?” “不管是大哥的房里还是书房里,我仔细找过了,都没见着!”云致宁眉宇之间多了狐疑,淡淡道:“大哥的事情,我始终觉得太过蹊跷。有一些问题我还想问你――” 他语气这样严肃,云怀袖正襟危坐,不由自主的紧抓着衣摆:“二哥想问什么?” 云致宁没有漏看她那代表紧张的小动作,却也不拆穿她,端了一旁的小米粥放在她手上:“边吃边说吧!那天,锦苏回来,说杀大哥的人是银面修罗,还说你也看到了,你确实看见了吗?” 云怀袖舀粥的手顿了顿,轻声道:“隔得太远,我只看到那人穿一身红衣,戴着银色面具……那天,锦苏追到他了吗?” “追到了,但锦苏不是他的对手!”她的意思是暗指,她所见到的那个银面修罗是别人假扮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外形可以假扮,武功路数呢?“锦苏说,照那人的武功路数来看,确实是青梅宫宫主银面修罗,尤其他对她使出了当年名震江湖的夺魂掌……” “那锦苏怎么样?她没事吧?”云怀袖担忧问道。脑中却同时有了疑惑,听云致宁回答说没事,才放下心来,压下心中的疑虑,蹙眉问道:“二哥,依你看……” 如果真的是夏侯景睿,锦苏不可能全身而退――试想,被人发现自己杀了人,第一个念头是不是应该杀了这个知情的人?再来,他明知道自己知道他的身份,有什么理由放过锦苏的同时还使出人人都知道是他的夺魂掌?这个疑点,让她心上顿时一松…… “青梅宫虽是暗杀组织,近几年,银面修罗几乎已经退出来江湖,可是突然出现……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冲着你来的!”他说着,目光并不曾从她面上稍离。她微垂的眼睫果然飞快的颤抖了下,他只作不觉,继续道:“但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分明是没有敌意的!” 二哥想要说什么?难道,他已经有所察觉了么?所以才这样套她的话?微一踌躇,她淡淡道:“细想来,他确实……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情!” ――可是二哥,若让你知道,其实银面修罗就是夏侯景睿……你也一定会认为他的嫌疑最大吧? “云家一不与江湖中人往来,二也从未与青梅宫有任何瓜葛,其三,也是最可疑的一点,银面修罗只是江湖中人,兵符到了他手里只不过一枚废铁罢了……”所以,他实在想不通银面修罗大费周章的杀大哥夺兵符是为了什么? 可是兵符若到了夏侯景睿手里,就不会只是一块废铁!云怀袖紧张的呼吸加快了都不自知――兵符的下落,眼下便是至关重要了!它,在夏侯景睿手里吗?佯装不在意的问道:“二哥,兵符若落在别人手中,能命令大哥的军队吗?” 云致宁沉吟了下:“要看握有兵符的人是谁,如果是朝廷的人,自然是能命令大哥的将士的……你的意思是,杀害大哥的,有可能是朝廷里的同僚?” 目光微沉,搁在桌上的大手缓缓握成拳,“如果真是这样,端看兵符的下落或者……” “或者什么?”云怀袖紧张的追问! “大哥被刺身亡的事情是极隐秘的,如果,握有兵符的人按捺不住,一定会道出大哥已经死亡的事情……”但如果对方心急深沉,一直按兵不动……他们恐也无法可想! 云怀袖点头附和,长长地指甲深深刺进掌心,疼得回过神来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所以二哥,你觉得银面修罗的嫌疑不大是吗?” “但也不能排除有人买凶杀人!”云致宁淡淡瞥她一眼,总觉得,她的表情极不自然,像是对他隐瞒了什么事情一般!他也不追问,只道:“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随时将你知道的那一部分告诉我……好了,你吃饭吧!” 他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吓得云怀袖差点打翻手里的碗,似心虚的垂了眼睫,呐呐道:“我……”银面修罗就是夏侯景睿,要跟二哥说吗? 还是……再缓一缓吧!“我所知道的,跟二哥知道的一样啊!” 喝了点参汤,精神好了一些,虽然云致宁一再劝说让她休息,晚上不要送云昭逸出殡。但云怀袖却坚持,坚持送最亲爱的大哥最后一程。 她心中很难过,大哥已经死的这样惨了,却连入土为安都不能光明正大,而必须趁着夜黑风高悄悄出殡,她忍着悲怆,俯身用手仔细的摸着躺在上好棺木里云昭逸白的可怕的脸庞。她沿着他的额头,长眉……一寸一寸摸的极为仔细,似要将他的轮廓努力刻在心里般。 ――大哥,这是送你的最后一程了,你一定觉得很委屈对不对?可是不要担心,我一定不会令你含冤莫白的死去……大哥,我多么希望明早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你其实还在我身边,用着那样爽朗豪迈的嗓跟我说,小四,咱们溜出去喝酒吧……大哥,从此,从此再也没有人喊我小四了! 云夫人又哭晕过去了,可怜的妇人直到现在仍是不敢相信,躺在那刺目棺木里的,是自己尚未成亲的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将本就虚弱的她折磨的更是没有了人形。众人手忙脚乱的扶着晕厥过去的云夫人回房,依然独留云致宁独撑大局。 云安淮在瞬间苍老的不成样子,他只静静地,长时间的站在离棺木不远的地方,眼神空洞而茫然的望着躺在里面的云昭逸。他的大儿子,曾骄傲的告诉他武将当死在沙场的豪情壮志的儿子,没有了!他会不会难过,最后的宿命,竟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人刺杀在家里…… “爹,你去看看娘吧,这里有我跟怀袖!”老父亲的悲伤,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大哥的离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击垮了两个老人家。只盼,云家再不要出任何纰漏与岔子了,没有人能经得起再一次哪怕一丁点的变故了…… 云安淮嘴唇微动,花白的胡须一阵颤抖,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良久,他喟然长叹一声,佝偻着身躯满面哀伤的走出了灵堂。 灵堂,也是极简单的布置了一下。甚至连牌位、香案、蜡烛与贡品等都简陋的不成样子,云怀袖估摸着云安淮走远了,才忍住心头的悲恸哽着声音说道:“二哥,你要不要过来跟大哥说说话?” 这次之后,便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云致宁还未作答,一条挺拔修长的身影趁着浓浓夜色疾步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云怀袖身边,扶握了她的手,他的声音有沉稳的愁绪与坚定:“怀袖,我来了!” “你怎么来了?”云怀袖没有甩开他的手,只声音平淡的问道!不想让二哥起疑,她努力的做出平时的模样,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只要他仍脱不了嫌疑,她就没有办法对他毫无芥蒂。 可如果当着二哥的面给他难堪,二哥一定会怀疑…… “我来送云将军最后一程!”他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看起来比在宫里气色要好上许多,而且,她并不抗拒自己的碰触,“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不用了。”说话的是云致宁,他已经从外面喊了信任的家丁进来,指挥着他们阖上棺木盖子! 那沉重的黑檀棺木盖子一点一点的阖上,终于,将云昭逸与外界完全隔离……云怀袖至始至终没有眨一下眼睛,神色哀婉如垂柳倒影,眸中却有凛冽的坚韧,不自知的反握着夏侯景睿的大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手背。 夏侯景睿连眉头都不曾稍动,只细细注意着她的表情,她再没有流泪,神情哀伤却坚毅,她的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掌纹的触觉,是潮湿而蜿蜒的。 一行人趁着浓重如墨的夜色,抬着崭新的漆黑棺木匆匆往外走,云致宁瞥一眼云怀袖,淡淡道:“更深露重,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改日,我再带你去给大哥上坟!” 言罢,也不等她回答,便追着家丁走远了。云怀袖紧走两步,神情紧张似要跟上去一般,走到门口却还是停了下来,轻叹一声,松开夏侯景睿的手:“想必你宫中事物繁忙……我就不送了!” “怀袖,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心里的激痛也只能化成面上的不甘与无奈。全世界的人都误会他是杀人凶手,他也不会有这样激痛的感觉,但偏偏是她……她因此而要与他疏远生分,他如何受得住这样锥心一般的疼痛? 云怀袖一脸漠然,她如何不想相信他?可是,种种迹象都指向他的时候,她能做的……“如果你真是无辜的,我自会还你清白!”但在这之前,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这本是我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你证明我的清白……你,跟我回宫好不好?”他看着她眼神空洞无物的空茫涣散,没有一个着落的地方,面上的疏离冷漠那样明显……他真的很难将前不久还腻在自己怀里喜笑颜开、欢声笑语的她跟眼前的她重叠在一起! 云怀袖语气坚如磐石:“不!” “怀袖……”他无力的喊她的名字,漆黑的眸里一点一点泛上哀伤,颓然低头,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好吧!你住在云府,有你二哥照应着……我会再来看你的!” 夜风强劲,贴着面颊刮过去,像是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脸颊热辣辣的痛,似要借此提醒她大哥的惨死……她不看他一眼,即便是看过去,也看不见他眼神一点一点冷寂下去的模样。 夏侯景睿拢一拢她愈发瘦削的肩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手势轻柔的拥她入怀,这样体贴的力度,她知道,这是方便她想要抗拒一推便会将他推开的力道…… 他的怀抱那样温暖,像是能为她抵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霜雪雨。他的气息温暖绵长,清爽怡人,叫人一靠近,便忍不住要沉溺下去…… 曾让自己相信,这个怀抱能免她惊,免她忧,免她无助彷徨,免她惊恐不安……可是最后,能依靠的,却依然是自己。 “小姐,你跟皇上之间……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柳语服侍她梳洗完毕,扶她上床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姐跟皇上,自从在一起后,别说吵架,便是连红脸都不曾过,可是这次却闹成这样…… “没事!我这边不用伺候了,你去看看我娘,我很担心她!”这样反复的哭,反复的晕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她想去安慰她,却怕到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悲恸,更加惹她老人家伤心了! 柳语无奈,知道小姐是不愿意说。低低应了声,替她盖妥锦被,又担忧的望她一眼,她微微扯了下嘴角,示意没事,她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不管是心,还是困顿疲惫的身体都已经很累了,躺在柔软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翻转的尽是大哥各种各样的模样以及……看似毋庸置疑却又疑点重重的所谓真相,这样翻来覆去,后半夜竟然也睡了过去。只是迷迷糊糊间,总听见有争吵谩骂声不绝于耳。 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眯眸往窗外望去,红雾似被撕开一道口子,白晃晃的光线就从那道口子当中倾泻出来,举手揉一揉眼睛,再望去,依然如故,心里有止不住的恐慌不断蔓延,她的眼睛…… 她一直以为这是悲伤过度或者长久没有休息而致,只是短暂性的,可是她已经睡过了一觉,为什么她的眼睛还是看不清楚? “柳语,柳语……”一边胡乱的摸着榻边的衣衫,一边大声唤着柳语。 唤了好几声,柳语却依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吗?心里涌起不安,口气难掩焦急:“柳语――” 柳语一直是贴身伺候她的,平常几乎不用她喊,她自己就能掐准时间估摸着她醒了后端来洗脸水伺候她梳洗,从来不用她唤这么久的…… 衣服凌乱的穿在身上,双脚落地后,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没有找到鞋子,心一横便这样往外冲去。“柳语――” 云致宁昨晚已经将她房里一切有可能会不小心绊倒她的凳子,屏风,花几都给收了起来,因此她才能跑的顺畅无阻,直到了门口,刚要跨过门槛,手臂却教人捉了住:“小姐――” 是锦苏的声音。云怀袖循着她的声音望去,紧蹙眉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却依然是徒然,只能从她的嗓里听出一丝暗哑与轻颤,紧紧反握住她的手臂,不安道:“柳语呢?” “……今早,柳语失散已久的姑妈她……她忽然出现了,说他们现在发了财,要带柳语回家……所以……”锦苏强自镇定,嗓却紧涩的很,“所以柳语便跟她回家乡去了!” 云怀袖抿唇,紧紧地。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抓着锦苏手臂的手,指甲深深刺进了她的肌肉里:“锦苏,不要骗我,柳语在哪里?” “小姐,我没有骗你,柳语真的……”锦苏自己似都说不下去了,微顿了下,勉力挤出笑容来:“回家乡做大家闺秀了呢!” 云怀袖彻底爆发,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恨声暴喝道:“柳语到底怎么了?” “小姐……”锦苏被她的模样吓一跳,被她紧抓着的手臂,有缕缕血丝渗透了她雪白的衣袖,她却并不喊痛,倏然红了眼眶,再也隐瞒不了,哽咽一声,小声道:“柳语她……没了!” “没了?”云怀袖颓然松手,空洞的杏眸定定瞧着看不清楚的锦苏,锦苏很伤心吧?她一定哭了,她与柳语虽然一直磕磕绊绊,但她也知道那是她们的相处模式,她们深厚的感情早就情同姐妹了……没了?她不久前,才这样歇斯底里的喊过‘大哥没了’…… “小姐!”锦苏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泪水,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要保重身体啊……” 前院隐约还有谩骂声传过来,云怀袖似听不见锦苏再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啪嗒’一声就断了,她茫然的望着远方,几不可闻的问:“是谁在前院吵闹?” 柳语也死了,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子,将她随口说的话都当成至理名言的女子,昨晚上离开时还担心自己担心的不得了的女子……她还不满十七岁,就没了!她甚至不敢问一声‘柳语是怎样没了的?’,只觉得一颗心,早已痛到麻木,沉潜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是……三个无赖,小姐你不用理会他们,二公子已经赶过去处理了!你看你脸色这样差,再进去躺一会儿吧!”二公子特别嘱咐过,决不能让她到前院去。 “我睡不着了,我们过去看看吧!”三个声音,听起来那样耳熟,让她顾不得先为柳语伤心,只一心要确认那三个无赖,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三个…… “小姐!”锦苏拉着她不让她往前院去:“二公子熬了参汤,让你醒来就喝,你先回屋,我让人把参汤送过来……有二公子在,他一定会将无赖赶走的!” 她站着没动,只冷声问道:“那三个人,是不是自称是我的父亲兄姐?” 锦苏微僵,然而也不用她回答,云怀袖已经举步往前院摸索着走了过去。锦苏擦干脸庞上的泪痕,默然一叹,赶紧追上去扶着她往前走…… ------------ 第七十三章 闹到云府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让我们见你们夫人,我们必须要见到你们的夫人,今天她不出来我们便不走了……”还没走近,这样跋扈的声音便跃进了耳里。[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云怀袖脚步微顿,似踉跄了下,锦苏牢牢扶着她,担忧道:“小姐,还是……不去了吧!免得让那些污言秽语污了你的耳朵!” “他们不就想要把我引出去吗?我不出去,他们如何肯消停?锦苏,你让人拦着夫人,千万别让她到前院来!”他们三个人,明明被自己毒哑了……是什么人帮他们解了毒?或者,来云府闹事也是那人安排指使的?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什么?视云家或者她云怀袖为敌的,还不止一个吗? 好好好——既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就别在怪她心狠手辣了!所有的悲伤在这一刻终结,因为,现在还有比伤心重要百倍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锦苏却站着没动,神情僵冷的瞧着不远处被人扶着依然踉跄不稳的身影,“小姐,夫人已经过来了……”显然,她也是听到吵闹声过来的。 云怀袖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粘腻的附着后背,贴身里衣全湿透了,冰凉凉的直往骨髓深处钻。她蓦地抓住锦苏的手,尖声道:“快带夫人回房,快点……” 如果这件事被娘知道……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与家丁拉扯的三人瞧见了羸弱迷惑的云夫人,年轻的男人弯腰从匆忙赶来的云致宁腋下钻过去,直奔云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口里直叫道:“老夫人,求求您,让我们见我们妹妹一面吧!求求您了,我跟您磕头,我们真的很想念她,求您行行好,让我们见上一见吧!” “娘——”云致宁紧皱了眉心,那是他发怒的前兆,飞快奔到云夫人身边,抬脚将哭喊的声情并茂的男人踢飞了出去,冷声对家丁说道:“将他们全部丢出去!” 云致宁那一脚是用了力道的,那人口鼻顿时有鲜血涌了出来,却依然手脚并用的爬向云夫人:“求您……夫人……我们真的只是……想要见见我们的妹妹……我们不是来抢她的,我们也知道,您们对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咳咳……是断然抹煞不去的,我们只是想见见她……” “宁儿,他在说什么?”云夫人喊住正要上前亲自将那人丢出去的云致宁,他的脸色愈发难看,瞥一眼蹙眉站在不远处一脸惊慌与担忧的云怀袖,冲锦苏使眼色让她带着她先回屋,锦苏却为难的摇头,明白告诉他她不肯回房。 “娘,不过是三个疯子,你不用管了,回屋歇着吧!”还是先哄走了娘再说。“小雨,快送夫人回房!” “慢——”被家丁牢牢制住的中年男人泪流满面,凄凄然喊道:“夫人,我们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也知道,凭我们的身份,如何敢认自己便是皇后娘娘的亲人?我们只是……太想念她所以日夜兼程的赶了来……还望夫人您成全呐!” 惊慌之余,云怀袖还是察觉了不对劲——之前这三人根本就是粗鄙到了极点,如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足以说明,他们背后有人这样教过!这样的用心,是冲着她来的? 握着锦苏的手紧了紧,挺直腰背往前走去,往云夫人身前一挡,冷冷一笑:“你这三人怎么回事?上回便与你们说了,你们认错了人,怎么还跑到府上惊扰我的父母?” “女儿……女儿啊,我是你亲爹,你亲爹啊……”那人见状,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 云夫人闻言大惊:“宁儿,他说什么?怀袖是他女儿?” “娘——”云怀袖将手心里的药丸悄无声息的放进锦苏手中,转身从容的望着云夫人,也挡住了她的视线,微笑牵过她的手道:“女儿上回逛街时便遇到过他们,非说他们才是我的亲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怎么可能?你可是娘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云夫人拧紧秀眉,虚弱的身体说两句话便开始喘,拢起的眉间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愤怒:“怎么能跑到别人家里乱认女儿?” “是啊!上回我便同他们说他们是认错人了,哪晓得他们还会跑到家里来呢,真让人不胜其扰呢!娘,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屋歇着吧,这边二哥跟我能处理好!”她一边安抚的拍着她的手背,一边喊云夫人的贴身丫鬟。 “夫人……唔……咳咳……”锦苏指风过去,手中药丸精准的疾射进老泪纵横的男人嘴里,他呛咳的满面通红却仍是没能将那药丸咳出来。 尚趴在地上吐血的年轻男人见状,惊骇的往后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胆战心惊的望着虎视眈眈冷眼瞪着他的锦苏。 那女子显然也吓到了,美艳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不见,不敢去扶自己的爹与兄长,尖叫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跑,锦苏如法炮制,在她张口的瞬间,药丸也送进了她的口里。他们都是尝过了云怀袖的厉害的,当然明白这不会是给他们的补药。拼命抠着喉咙,想将那药丸呕出来,那中年男子见状,连忙也抠了起来,一时间,院子里便响起了哇哇的呕吐声! 地上的年轻男子更加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摇着头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的往后退。 本已经转身的云夫人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瞧见这模样,奇怪道:“他们这是……” 那年轻男子见她回头,面上露出阴狠的豁出去了的神情,手一松飞快喊道:“她对我们……啊……呕……” “这……我也不知道呢!想必是吃坏了肚子吧?”虽然瞧不清楚他们的模样,但他们在做什么,云怀袖模模糊糊还是看得清的。[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娘,很脏呢,你别看了……” 云夫人怜悯的瞧着他们,微摇了摇头。拉了拉沉默望着云怀袖的云致宁,正想与他说点什么,却被那三人的动作惊得连连后退。 云致宁忙护在她身边,温言软语宽慰道:“娘,别怕。你看,我就说他们是疯子吧,你还不相信——” 那三人齐齐抱着一颗大树,中年男人表情猥亵,整个身体不停的在粗壮的树干上摩擦,眼神迷离而淫亵,嘴里还不停的喊着‘红娘红娘’的,嘴也直往树干上亲,粗糙的树干直将他的嘴唇都给磨破了,鲜血淋漓,奇怪的是他却并不知道一样,一脸的放荡与享受,看得旁边的丫鬟个个都红了脸。 那年轻男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甚至开始用力的扯起自己的衣裳来,当他要要脱下裤子时,离他最近的一个家丁忍无可忍的大喝一声“敢来云府耍流氓”后将他一棍子敲晕了…… 那美艳的女子则一脸贪婪的抱着树干,眼冒精光,对着树干几乎要流出口水来,一边尖声叫道“好大的金山,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宁儿,你看你看,这都是什么人呢?”云夫人气的几欲晕厥,云府是岂容这些人来撒野的?她先还同情他们跟亲人失散想说让自己的儿子帮忙找找——她刚刚才失去亲人,自然知道其中的痛苦,却不料,这些人,居然在她面前当着这么多未婚女子做出这样下流的举动来,实在太过分了。 非要好好惩罚才行,可是,她一向身居闺中,脾性又善良柔顺,怎么处理得来这样的事情? “娘!”云怀袖微抿唇,将一抹冷厉抿进唇里,伸手拍抚着云夫人的后背,柔声宽慰道:“这种事情就交给二哥处理吧,二哥能处理好的,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他们,免得让他们再污了你的眼睛!” 言罢,视线落在云致宁身上,他似乎也正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微扁唇,如从前一样撒娇道:“二哥,那我陪先陪娘回去了,这边就交给你了!” 云致宁明白她在说什么,因为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眸里一片冰冷与了然——他原担心最先崩溃的会是她……她原来早就知道了! 好不容易哄着云夫人喝了助眠的汤药,守着她睡着后,她疲累的松口气,站起身来的瞬间,眼前一黑,若非及时抓住床栏,一定会结结实实的摔一跤。也将一旁正给云夫人盖被子的锦苏吓得不轻,连忙扶了她,神情担忧的低声唤道:“小姐——” “嘘——”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举步往外走去,直到锦苏关好房门才出声问道:“二哥回来了么?” “回来了,在大公子的房间等你!” 云怀袖的眉心遽然一跳,大哥……抬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她的表情很平静,苍白的手却止不住的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带我过去吧!” “二公子说,让你吃点东西再过去!”她一早醒来,直到现在,水米一滴未尽,莫怪方才会险些晕倒。 “我不饿……”想了想,改口道:“让人将食物送到大哥的书房去就好!” 小手不自觉的滑到平坦的小腹上,她不饿,可是孩子需要营养啊!二哥说的对,她不能不对孩子负责任,如果这样任性折腾,还不如一碗堕胎药下去了……可是孩子,她怎么舍得? 锦苏神情一松,语调微扬:“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大哥的居所,她以为她这辈子也不敢再踏进来了!这里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树,都沾有大哥的气息,而大哥,是她眼睁睁的看着没了的……心里依然有紧窒的呼吸不顺的感觉,鼻间也开始发酸起来…… 云致宁站在门口等她,见她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眉头倏地沉下,冷声道:“锦苏做什么去了?怎么没在你身边跟着?” 磕着碰着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的生命安全!谁知道暗处那双眼睛,盯住的到底是云府的谁? “二哥,没事的,就这几步路而已!”她乖顺的被他牵着跨过门槛,走进云昭逸的房间里。那一日,这儿整块地板,几乎都漫上了云昭逸的血,她只要想起那一日的情景……站在门口的双腿,像是生了根一般,再挪不动一步,躺在云致宁掌中的手也仅仅蜷握了起来,几不可见的抖颤了下。 云致宁明白她抗拒的原因,眉头纠结的更紧了些:“这屋里我已经收拾过了!”大哥的血也是他亲自用抹布一点一点的抹干净了! 微低了头,自嘲的笑一笑:“二哥,我是不是……很没用?” “会害怕会伤心会对这里产生抵触的情绪,是人之常情!”并不擅长安慰人的云天音淡淡说道,领着不再抗拒的她往里走,似不经意的问起,“那三个人,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问的并不隐晦,云怀袖也不隐瞒,“他们来京都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我跟天音哥哥一起见过他们。那天,我把他们毒哑了。我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还会找上云府来!” 她那天根本不该手软……若非自己恰好在府里,若非二哥正巧也在家,这件事情,只怕已经被娘亲知道了。她那天,根本就不该放过他们!“你没有留下他们吧?” 他如果听懂了她方才的暗示,那么现在这世上,便再没有那三个人了!为了保护娘,即便背上杀孽,她也无所谓了! 云致宁似轻叹了声,剑眉依然锁的死紧,“这种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以后别自己动手!”女孩子,尤其是她,她的双手,怎么适合沾上血腥呢? 云致宁如何不晓得,她研究毒药,一开始根本就是被怪老头逼迫的,原是对这种害人的东西没有兴趣,后来天音劝她说学会了防身是最好不过的,她才肯去研究那些东西。而这些年,她亦从未真的对人下过毒手。像刚刚,对付那样的人渣,她也只是用了她自己研究的迷幻药而已。 “没事的,习惯了就好了!”她语调平静,被他握着的手却抖的越发厉害!屋子里,总觉得有些冷,那种森森的冷,仿佛是从地底下汩汩冒出来的一般,丝丝缕缕沿着脚底心一路蔓延。 “对了,二哥,你有没有逼问出是谁指使他们上门来闹事的?”她捧着云致宁递给她的茶盏,轻轻抿一口润喉,温热的茶水滑过喉,终于让她冷成一团的心暖和了一些。 云致宁敛了眸底的心疼,深深看她一眼,淡淡道:“还未来得及——” “啊?”她下意识的发出疑惑的的声音,微蹙眉头,却又瞬间舒展开眉,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无端的沉了沉。 “我刚命人将他们弄醒了,正要问话,便被人灭了口!”云致宁简短说道,窗外凉风袭来,他细心的瞧见她瑟缩了下肩头,忙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披风披在她肩头。 云怀袖表情平静,似乎,对这个答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般,扬一扬脸,望向云致宁的方向:“是谁?” “银面修罗!”云致宁沉静的眸紧紧锁着她的苍白的脸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提起银面修罗时,她的表情,都会变得很奇怪,如眼下一般。 总觉得,她对自己隐瞒的那一部分,一定也跟这个人有关。可是,她为什么要替他隐瞒? 云怀袖捧着茶杯的手一抖,手劲儿似乎在忽然间全部消失,软软的几乎捧不住手中的茶——如果,这个‘银面修罗’的确是夏侯景睿,那么,他是如何知道这三个人的?如果是他,他又为何要指使这三个人来云府闹事?那三人分明是针对她和娘来的,夏侯景睿他有什么理由要对付她们呢?根本就没有道理可循,不是吗? 心口倏忽一松,是这几日从未有过的轻松——那个人,定然不是夏侯景睿,那么,杀害大哥的人,应该也不是他吧! 那么,假设这一切跟夏侯景睿无关……那,大哥口中的夏侯,便是另有其人。可是,眼前夏侯王朝不就夏侯景睿夏侯玦两个……夏侯玦? 不可能,别说杀人了,那家伙那点胆子,恐怕连杀只鸡都不敢,素日也是一味的躲在自己身后,从哪儿也看不出来他具备作案的动机与嫌疑啊……或者,根本就是她错听了大哥临终时候的话? “在想什么?”云致宁瞧着她不断变幻的神色,淡淡问道。 她收回思绪,摇摇头,神色有些黯淡,搁下手中的茶盏,低了头,手指无意识的紧紧绞着:“没什么!二哥……你知不知道,柳语她……” 终于还是问了,云致宁伸手捉过她冰凉濡湿的手,紧紧拢在自己掌心里,淡声道:“柳语是被人掐死的,就在这个房间里!” “啊——”她失声惊呼:“在这里?怎么可能?我昨晚明明让她去照顾娘了……从娘的院子到这边,并不近。柳语一向胆小,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这里来被人杀……” “我也想到了这些,所以我问过娘了,她说昨晚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想起死去的大哥,忍不住又悲从中来,吵醒了一旁打瞌睡的柳语,柳语哄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她还是睡不着,想起从前给大哥亲手缝的那件大氅,便让柳语来大哥这边找找看。结果娘等了很久也不见柳语回去,又喊了人过来找,这才发现柳语已经……”柳语是从小便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说是主仆,但其中情谊,却是堪比姐妹的。 “二哥,你确定柳语是死在这里的么?哪个位置?她现在在哪里?让我看看她!”她急急问道,倏然起身,顾不得伤心,脑中飞快转过千万个念头来。 云致宁拍一拍她的肩头,示意她不可激动——她的神情,却也令他颇感心安,原本以为提起柳语,她免不了又要伤心难过……她啊,看起来是被他们惯坏了,可是每每出事,却从来不会逃到他们身后寻求保护,他知道,她骨子里的坚韧勇敢,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的。 “我仔细勘察过了,柳语确实是死在这边没错,就在衣柜旁的角落。我让人将她暂时放在了大哥的床上……”因为知道,她即便再难过,总还是会想要见柳语最后一面的。牵着她往柳语的尸体走去,一边淡淡道:“大哥房里的东西被人翻过,我想,一定是柳语发现了来人,并且将人认了出来,那人才会杀了她灭口。只是不知道潜进大哥房里的人究竟是谁?又是为何而来?” “兵符!”云怀袖只觉得齿根一阵冷过一阵,“二哥,那人一定就是杀害大哥的凶手,你不是说兵符没有找到吗?我想,那个人也一定没有找到大哥的兵符,杀了大哥时,因为仓促,没来得及翻找——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大哥房间里很整齐,完全没被人动过?” 云致宁眼皮突地一跳,牵着她的手也跟着一紧,点头道:“虽然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只是,你为何认定来人是为兵符而来?”他当日以为兵符早教杀人凶手取走了,所以他跟夏侯景睿才遍寻不到。难道,他猜错了? “来大哥的房间里找东西,我想不出除了兵符还能找什么?大哥房里一应物品都很简陋,招不来贼惦记,而一般的小毛贼,也没有胆子敢在府里杀人……”柳语她,究竟看到了谁?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一定认得来人吧?而来人也知道她是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所以痛下了杀手? 空气里几乎要凝滞起来的丝丝森寒之气,迫着她的胸腔几乎要破裂开来。想到兵符,便不由自主的想到迫切需要兵符的人…… “不错!”云致宁微一沉吟,也觉得她的分析极有理,虽是猜测,却也站得住脚。“那么,柳语的死,便也是因为兵符了——小心点,柳语就在这儿,我已经让人帮她换了一身新衣裳!” 他领着她来到云昭逸的床边,云怀袖摸索着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她凝聚目力,定定看着床上的柳语,却依然只能在红雾中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朝柳语伸出手去。 “柳语昨晚一定是匆匆过来的。不然便是帮她换衣服的人太粗心了……”她摸到了她头上歪掉的发钗,小心的扶正了。这丫头一向胆小,一个人来这边,一定是急匆匆的边跑边不停念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可是,她平时供奉的神佛,却没有能免她灾,免她难! 她的身子已经僵冷,她触及到她的脸庞,手心里再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唇边溢出一抹比哭难看的笑容:“……我从此再不能这样捏她的脸蛋听她委屈的求饶了……” 云致宁静静听着,没有说话。锦苏领着人松了精致美味的饭菜来,他扭头看一眼,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出声。目光又落回她面上——她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若说伤心过度,为什么现在仍是看不清?他帮她诊脉时,也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象……好端端的,怎会看不清了呢? 她手势轻柔,顺着柳语的下巴滑到僵硬的颈脖处,手指落在某处,微顿:“二哥,这人武功一定很高强,你看柳语的脖子这里,被他掐的地方几乎能摸到他的指印……好狠的心,柳语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待我找出凶手,我一定,一定要……”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很不稳,他听得出来她的愤怒!伸手按一按她微颤的肩头,却始终说不出安慰之词来。 云怀袖稳住心神,拼力将心头的恨压下去,紧紧咬了唇,继续往下摸索,顺着肩头一路下来,摸到她的手,她的手紧紧握成拳,想是拼死挣扎……心中一动,用力去掰柳语紧握的拳头,却无论如何也掰不开,忙喊云致宁上前,“二哥,你快掰开柳语的手——” 这不是挣扎而死该有的样子,试想,人在惊慌失措拼力挣扎的时候,定是慌乱的抓挠扑打,而且一旦断气,手自然也该是呈颓软无力的状态,怎会像柳语这般紧握双拳? 云致宁见她神情激动,忙上前,帮忙将柳语僵硬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开来,目光触及她掌心的物事时,遽然一跳,屏住呼吸将几乎烙进柳语手心里的半环形翠玉扳指取了出来,深邃目光冷冽如冰。 “二哥,有吗?”云怀袖急急追问,云致宁突如其来的沉默,令她愈发不安了起来。是真的有什么还是她猜错了?可是,为什么二哥身上涌出来的气息这样的……森冷骇人? 云致宁捉了她胡乱摸索的手,将那枚扳指放进她掌心里,沉沉道:“这枚扳指,我曾经在一个人手上见到过——” 扳指?云怀袖慌忙摸索着手里的东西,扳指冰凉润滑,质地极好,只是她摸了半天,也没能摸得出扳指的花纹,不由急道:“二哥,是谁?” 心跳恍惚漏了好几拍! 云致宁眸中冷光一轮,冷冷道:“便是当今皇上夏侯景睿——” 云怀袖全身力气恍若都被抽吸殆尽一般,身子忽的委顿下来,手中扳指也握不稳,骨碌碌滚落到了地上,仿佛有一头凶猛的兽,狰狞的利齿狠狠咬住了她的喉咙,痛楚难当。“你说……” “没错,这枚鸿鹄形状的扳指,是他的,虽然他只戴过两次……”但他依然印象深刻! “二哥,我觉得不对……这枚扳指我也见过,可是,可是哪个人潜进别人家里来偷东西会戴着扳指来?那不但累赘而且极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是吗?”她紧紧拧着衣襟,下唇印着一排深深地整齐的牙印。她的目光慌乱的闪烁,不自觉的为他辩解。 不可能是他,他那样谨慎的人,如果真要做这种事情,必会做的滴水不漏,不会留下任何破绽让人发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她每一次预备要相信他的时候,偏偏就有不利于他的证据跑出来,再将矛头指向他? “或者,他刚好忘记了将扳指取下来,恰好被柳语在挣扎时拔了下来……”云致宁冷笑一声,嗓音仿佛冬日里檐下结成的锋利冰凌,语调忽的一转,冷凛目光紧紧锁着她不知所措的小脸,一字一字缓慢问道:“怀袖,我只问你,大哥的死,你是不是早猜到了是他?银面修罗,也是他对不对?” 那么一切便说得过去了,为什么初见时他会一脸戏谑的戏弄她,为什么在那窟洞里他敢那样肆无忌惮的亲吻她且还那样理所当然,为什么怀袖受伤称病的时候他也称病,为什么他一提银面修罗怀袖的表情便会那样奇怪…… 她早就怀疑或者知道了,却不告诉他?“你想包庇他?云怀袖,你忘记了大哥是如何的疼你的吗?你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隐瞒了下来,你……你真是大哥的好妹妹呀……” “二哥!”云致宁这样尖刻的话语,激的她心痛如麻:“我不是想包庇他……我只是不相信这是他做的,而且,也有很多疑点不是吗?” ------------ 第七十四章 用心 “什么疑点?哪里还有疑点?”云致宁咄咄逼人的逼近她,素日里的冷静外衣被狠狠撕碎开来,满额青筋暴出,发红的双眼几乎要暴突出来,脸色铁青,“他忌惮大哥手中的兵权,是你我都知道的事情,他想方设法要夺回兵权,最后无计可施,便杀了大哥,这便是他的动机。求书网WWW.Qiushu.cc兵符不知所踪,他始终不能放下心来,再次潜进府里寻找兵符的下落,不料被柳语发现,因为柳语认得他,便杀了柳语灭口……” “不……不是……”云怀袖虚弱的反驳,伸手紧紧抓住云致宁的衣襟:“二哥你听我说……是,现在看似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如你所说,大哥的死,看似最大的获益人是他,可是二哥,你也说过,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他如果真要杀大哥,随时有机会,为什么跑来云家?而大哥一向……对他没有好脸色的,这样的情况下,怎会半点防范之心都没有?事实证明,大哥他确实死在毫无防备之下,不是吗?” 云致宁眉头依然纠结,面色却稍霁了些。云怀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能感受他勃发的怒气已不似方才那样恐怖,歇口气又道:“锦苏追了上去,你觉得,以锦苏的身手,他存心要避,锦苏有可能追的上吗?可是锦苏偏偏追上去了,还看出了他的武功路数,甚至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二哥,你不觉得光是这一点,便说不过去了吗?” “寻常人只怕早像杀掉柳语一样杀掉了锦苏,如何还能让她回来告诉我们那个银面修罗使用了什么武功招式?这不是存心暴露了自己吗?”她一股脑儿将心中的疑惑吐了出来,摸到了云致宁青筋突跳的大手,试探着握了住,他并没有甩开她。 “还有那三个人,如果真的也是他,那么他的动机与目的又是什么呢?我们分析一下让那三人闹上云府的后果,如果今天我不在或者你不在,娘势必会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倘若娘知道了这件事,她会是什么反应?”二哥如此愤怒,缘于——他帮助夏侯景睿得到了江山,而他回报他的方式便是云家家破人亡——二哥一定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会顷刻间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都给丢掉了。 “娘会伤心死……她本来就很愧疚因为误食药物害……你身体变很差,若是知道,真正的‘云怀袖’早就不存在人世,愧疚和伤心,会折磨死她,而且——”云致宁飞快冷静下来,顺着她给的思路去思考,“娘看似柔弱,脾气却是很犟的,她在气头上,一定会……赶你离开云家……” 他恍然大悟,抬眼看着直点头的她:“所以……那三个人来的最终目的,根本就是你!” “那个人一定知道云家对我有多重要,所以他才会想出这一招来。但是这样,却正好证明了夏侯景睿的清白——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三个人的存在!”她说的很快很是肯定的模样,可是她自己心里却一点儿底都没有——夏侯景睿他真的不知道那三个人的存在吗?“我没有告诉过他关于我……云家的事情,更没有告诉他我曾经见过那三人……” “你肯定你从来没有说过?”云致宁微眯眸,牢牢迫住她的视线,沉沉声问道。“那么,知道你见过那三人的,还有谁?” “我,天音哥哥,还有……”吉祥客栈里那个小二,可是,听他的口气,他应该是天音哥哥的人才是…… “还有谁?”她的表情像是疑惑,又像是不确定。 “还有客栈里的一个小二……”她到底没有隐瞒,全说了出来:“但我觉得不可能是那小二,因为他是天音哥哥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对天音哥哥很是敬重,所以,应该不是他……” 可是,不是他,不是自己,不是天音哥哥……那天,还有谁知道她见过那三人?头好痛,怎样想都想不起来…… “不用想了!”云致宁抓住她不断砸头的手,淡淡道:“你们一定被人跟踪了!可怕的是,连天音都没有发觉那人的存在……怀袖,你觉得当今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我……”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惊愕的抬头,愣愣的望着红雾里看不清表情的云致宁。“你想说什么?” “如果那天不是天音的戒心很低,那么,当今世上,怕是少有人能跟踪他而不被发现的,夏侯景睿便是其中之一,因此,他依然不能洗脱嫌疑!”而且,依然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 云怀袖整个人似冻凝了一般,无措的僵在那里,她说了这么多,绕来绕去,仍是将嫌疑绕回到了他身上。“可是,分裂娘与我或者云家与我的关系,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从此以后,除了他的身边,再无别的去处……这算不算他的用心?”云致宁淡淡看着她,淡淡的说出……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的话来! 云怀袖紧紧闭上眼睛,她不信——她不信他会这样做,只为了将自己留在他身边……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虚弱的扯一扯唇角,目光茫然空洞的望着不知名的一点,嗓音很轻,甚至还发颤,却是无比坚定的:“我必须,要进宫去见他——” 得知云怀袖回宫,夏侯景睿连桌上奏折都来不及收拾,转身旋风一般冲回寝宫。她终于回来了,是决定要相信他了吗?他整夜未眠,只为了追查杀害云昭逸的凶手,虽然,他知道谁的嫌疑最大,却苦无证据…… “怀袖——”以从未有过的失态冲回寝宫,便瞧见日牵夜挂、消瘦不堪的人儿安静的坐在窗户旁,托腮静静瞧着窗外,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她似乎正在看飘落的枯黄落叶。走近她面前,蹲低身子与她平视,温柔注视她苍白的脸庞,满足轻叹:“怀袖,你终于回来了……” 云怀袖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缓缓转过头来,眸光平静的望过来,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听得到他的满足。她开口,却像晴天霹雳一般差点炸晕了他。她说:“我看不清你,我中毒了!” 这事她没有告诉二哥,没有告诉任何人,却独独告诉了他——她的眼睛,不是悲伤过度,而是中毒所致。二哥诊不出来,是因为那毒素,只针对眼睛而来,并不会给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可是,是什么时候中的毒,怎样中了毒?她竟也一无所知——怪老头总说,人外有人,她总不信……事实证明,人外果然还有人的! “什么?”夏侯景睿大惊,呼吸似都有瞬间的僵滞:“你说,你看不清楚我?你被人下了毒?是谁?是谁做的?你不是最擅长毒药了吗?你跟我说,要怎么样才能解你中的毒?” 他一定要将下毒的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居然敢……对她下毒!他颤着手指抚着她的眉眼,他一直以为,她眸里的灵动慧黠不见了,是伤心所致,他找出凶手为她大哥报仇后,她眼里自然会涌现同以往一般无二的光彩,可是……竟然被下了毒?! 他的焦急是认真的,他的愤怒也是真的,虽然眼睛看不清,感觉却愈发的敏锐了,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径直问道:“景睿,如果我说,我要离开你……” “休想!”他忍着恐惧与怒气,低低咬牙打断她的话。求书网Http://wWw.qiushu.cc/“我决不会放你走!” “如果……我求你呢?”他还是坚持要将自己强留在身边吗? 他倏然展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双臂的力道,挤疼了她的每一根肋骨,浅吻着她的脸颊耳畔,似只要这样拥着她,他便松了一口气般,缓了语气,低低的嗓像是柔软无助的哀求:“怀袖,从我认定你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对你放手,你明白吗?” 从来,他想要的,便会想方设法拿到手,她如此,江山如是。他们之间,一直在付出的人是他,而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不求回报的……对她放手? “我知道事到如今你仍是不相信我,但我敢拿项上人头跟你保证,你大哥绝不是我杀害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是……千万不要说离开。”他的神色有着凄婉的迷醉,在她耳旁,一字一字沉沉说道。“就算中毒了,就算看不见了,也请你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我从前说过,只要你说的,我便信。景睿,我多想不管不顾的……只信任你一个!”她没有正面答应他,只缓缓抬手抱着他的背脊,她真的好想像从前他总相信她一样的相信他…… 夏侯景睿僵硬的身子一松,不无欣慰的说道:“怀袖,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信我,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肯相信,相信我没有做过伤害你伤害云家的事情……”他只在乎她的信任与否。 “可是,有那样多的矛头指向你……”甚至连最有可能证明他清白的那三人经过二哥的推测以及她方才的试探……他这样强硬的不放她离开的态度…… “我一定会找出真正的凶手,证明我真的是无辜的!”再多的矛头指向他他都不怕,只要她别说离开他的话。他能忍受被人陷害,能忍受不被她信任,但,却绝对不能忍受她要离开自己。“怀袖,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你知道吗?柳语死了,她被人杀死在大哥的房间里。”她松开拥抱他的双手,将他身体推开一些,掌心向上,摊在他面前的雪白手掌上,赫然躺着一枚翠绿扳指:“她的手里,紧紧握着这枚扳指!你告诉我,这扳指不是你的——” “怀袖——”夏侯景睿深邃的双目倏忽一跳,犹疑的垂眸瞧着她手中的玉扳指。 “你说,我便信——”她深深吸气,平摊在她面前的手掌似托着泰山,沉重的几乎举不稳手臂——说吧,告诉她这东西不是他的,只要他说,她一定信…… “这是……我的,但我并不知道它是怎么到了柳语的手中!”她用那样期待的表情看着他,跟他说,他说,她就信。他在那一刻,忽然就迟疑了。 之前,他盼着她相信他,只要她肯相信他,无论如何他都无所谓,但是欺骗她…… 手臂颓然垂落,手中的扳指骨碌碌掉落在了地板上,兀自滴溜溜的转着,隐隐流转淡淡的微凉的碧光,如他此时微凉的心情般。 她缓缓垂下不堪负重般的眼睫:“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去云府?” “我说没有,你还会信吗?”那枚扳指确实是他的,上头雕刻的鸿鹄图案也是他极喜欢的,因此连着戴了两日,之后便遍寻不着了,当时也有一点遗憾,也没有往心头放去,却没有料到,这枚戒指居然会成为指控他的证据!果然,矛头都冲着他来的。 云怀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我不是云家女儿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我……”夏侯景睿不安的看着她愈加平静的面色,不知她忽然问这个问题是出于什么原因,少顷,艰涩的说道:“是,我早就知道了——” 当时,是直觉怀疑云天音云致宁对她的呵宠态度,所以让人调查了下……那三个人一道京都他就知道了,她去见他们,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这跟杀人案件有关系么?而且,不管她是不是云家的女儿,也不会妨碍他对她的喜爱啊! “我好累,想要休息下……”他早就知道,却从未对她提过只言片语,她还能怎样相信他? “我抱你过去!”他说着,小心抱过她的身子,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木然的紧闭了眼睛。他的心一沉,她的信任,该是到此为止了吧! 夜已深沉,天边没有月亮,夜幕宛如被一块巨大的黑布兜头兜脑的笼罩着,沉闷的教人透不过起来。屋子里只一点如豆灯火,映的偌大的房间一片昏黄,光线处,桌椅屏风等物事倒映在地上的重重叠叠的影子,宛若可怕的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夏侯景睿静静地守着床榻上熟睡的云怀袖,她睡得并不安稳,不时翻身踢被,紧皱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过,有时呓语两声,额头上不断的出着冷汗,他取了巾帕替她轻柔的擦拭…… 窗上忽然传来两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长眉微拢,停下手中的动作,往那方向望了望,随即回过头,将她踢开的被子小心盖妥,才起身举步往外走。 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他缓缓阖上房门前,朝她投去深深的一瞥。 微凉的夜风鼓起他的衣袍,月白水纹的衣袍下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寂无声。鬓角散碎的发丝吹到脸上,一阵一阵的痒,他并不理会,负手而立的姿态,自是君临天下的威严:“找到了吗?” 与暗夜融为一体的辰愧疚抱拳:“皇上,他们下到山崖去找过,但是,只除了一滩血迹,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夏侯景睿身子微僵,面色微寒:“可找仔细了?” “不是他们不尽心找只是,那山崖下,有猛兽出没,青梅宫也因此损了好几个人!皇上,依属下之见,若云天音真的被人打落悬崖,即便没被摔死,怕也被底下的野兽分食了!”辰一边说,一边小心的觑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那,还要继续找吗?” “罢了!”夏侯景睿沉吟一阵,微扬手,沉声道:“只这件事,千万不要漏嘴了——” “属下明白!”所谓千万不要漏嘴的意思便是,千万不要被皇后知道了。 “翠衣那边可有动静?”他抬了右手,修长的指头用力揉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就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人省心! “属下并未发现她有任何逾越本分的举动!”辰摇头,诚实回道。“只除了帮拉肚子的小丫鬟为夏侯玦送了饭进房间里,但他们并未有任何交谈!” 若说他们有什么接触的话,他就只发现了这样一次。 夏侯景睿揉按额角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深邃眸里有精光飞快闪过:“辰,他们定然是已经发现你了……有时候,并不是非要交谈才能交换情报,不是吗?” 辰神色一黯,面上有懊恼飞快闪过:“属下大意,竟被他们发现了……” “发现也好,这样,便也是给他们一个警告!”警告他们,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也能让他们暂时收敛一点,他此刻除了云怀袖,没有精力理会旁的事情。“兵符还是下落不明么?” “是,属下的人在朝廷各官员府中暗查过了,没有半点风声!属下大胆猜测,只怕,兵符还在云家!”辰挺直身躯,坚定望着他:“皇上,不如让属下潜进云府找找看,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兵符一日未能找到,皇上便一日不能心安。找出凶手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唯独这兵符……若是落在有心之人手上,只怕,又是一场乱了。 “不必!”夏侯景睿想也没想:“最近,我身边的人都要避嫌,明白吗?” 他眼下是最大嫌疑人,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变成了嫌犯,若让云府的人发现,只怕更是说不清楚了! “属下明白!”辰恭敬道,并不问原因,是深到骨子里的忠心。“翠衣她……真的背叛你了吗?” “十之八九!”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直觉认为,翠衣已经不能信任,“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辰有些难过的离开了,他依然站在原地,翻飞的衣袍沾满了秋凉的气息…… 云致宁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便进了宫,一夜未眠的夏侯景睿只嘱人不准吵醒沉睡的云怀袖,便赶到了御书房,云致宁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 撤走了房里伺候的人,他才淡淡开口,嗓不可避免的带着沉哑:“二哥这么早进宫,有什么要事吗?” “尽管怀袖说你是凶手这件事疑点还很多,但我想了一夜,还是觉得,我云府里发生的事情,与你脱不了干系!”云致宁一点儿也不迂回,直视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道。 “朕知道,在朕不能拿出真凭实据之前,你跟怀袖都不会相信朕是清白的!二哥该知道,我们曾合作过,朕的为人是怎样,相信二哥还是有些了解的!没错,杀了云将军夺回兵权是最快捷的方法,朕也的确动过这样的念头,但是,因为云将军是云家的人,因为朕知道云家每一个人对怀袖的重要性——二哥也该知道,怀袖对朕的重要性。这件事,明知道这样做会让她伤心,那么朕便决然不会去做!”他开诚布公的面对云致宁,跟他谈要比跟怀袖谈好太多,他可以更理智,而怀袖,只要她一蹙眉,他的心便跟着揪了起来,如何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冷静谈? 而且,云致宁肯找上他,肯这样坦白的同他摊开来说,说明他心里对他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云致宁冷凝的眸定定瞧着他,似要分辨出他每句话的真伪一般,半晌,冷然道:“如果不是你,有可能是谁?” 或许在一开始知道怀袖竟然对自己隐瞒的时候,他是很火,不管不顾的认定凶手就是夏侯景睿,可是怀袖走后,他想了许久,的确,疑点太多,虽然矛头都是指向他,却并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他。就算那枚扳指,也有可能是别人偷了后诬陷他的…… 所以,他一早赶来,便是想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 “夏侯玦——”夏侯景睿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来,没有错过云致宁面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但只片刻便恢复了冷静。他露出由衷的钦佩的神情,若是寻常人听到这样的答案,失声尖叫还是好的了,但他仅是瞬间的错愕,便冷静如常,这份超越常人的强大心志,如何能让人不佩服?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并不一味反驳,只扬眉沉声问道。夏侯玦,那个看起来羸弱的,风一吹都会吓得不知所措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他呢?能那样轻易的杀死大哥,能当着他的面轻松的灭掉那三个人,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少年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怜惜在一起。 “我只是苦无证据证明,他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事实上,他的功力,也许在你之上!”至于,这么多年,夏侯玦是如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学就了这样一身功夫,他也不知道。“只是,目前我还没有想到揭穿他真面目的办法!” 所以,他的严密监视,还是不够严密的—— “可是,他没有理由杀死大哥!”就算,夏侯玦这么多年一直像他之前一样是假装着的,但,他没有杀大哥的理由,因为大哥本来就是拥护他的,甚至,打算豁出去了为他抢回王位,这些,他应该是知道的才是。如此,他为什么要杀掉大哥呢? “有!”夏侯景睿静静看着云致宁,他的面色虽然依然冰冷,至少,不再像是刚见面时如同融不化的坚冰了。“嫁祸于我,就是他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他杀了大哥就只为了嫁祸给你……”虽然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是——“他这样做,不是太亏了么?杀掉一个衷心拥护他的人,于他,却是半分好处也没有……”甚至还帮他除了劲敌。而且少了大哥这样的好的助力,他以后想要扳倒夏侯景睿,不是更难么? 夏侯景睿缓缓摇头,双肘抵在书桌上,身子微微向前倾,修长漂亮的十指拱成漂亮的尖塔:“虽然我并没有打算要与云将军兵戎相见,但并不代表,我惧怕云将军的二十万大军,而夏侯玦他显然也很清楚,倘若真的发动战争,云将军未必胜得了。所以,他索性将云将军杀害,顺手取走兵符,这样一来,既嫁祸给了朕,又得到了二十万兵力。” “而嫁祸给你,依然是与他父亲同样的用意,便是要云家恨透了你,与你为敌互相残杀……”云致宁这样心细如发的人,夏侯景睿只要稍微点拨,剩下的,他自己便已经想到了:“那么天音的商行,也是他暗中动了手脚,因为他知道,天音若是也成了你的助力,他便连一分的胜算都没有了!而离间娘与怀袖,则又是因为什么呢?我知道了……” 就是他对怀袖说的那句话——你从此以后,除了他的身边,再无别的去处——这是他当时怀疑夏侯景睿的用心时说的。那么眼下看来,如果不是夏侯景睿而是夏侯玦……那么,他也十分了解怀袖的性子——因为大哥的死,怀袖不可能心安理得的回到夏侯景睿身边,云家暂时也容不得她,所以,她唯一的去处,不是夏侯景睿身边而是……夏侯玦身边。如果真是这样,他又想对怀袖做什么呢? 杀害柳语,确实是因为柳语认出了他——他当时只认为柳语认出的人是夏侯景睿,为了不暴露自己而杀了柳语。断然想不到,如果真是夏侯玦潜进大哥的房间里……柳语自然也是认得他的。 若他的这一系列猜测是成立的,那么,夏侯玦的心机,真真是深沉的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怀袖还将他当成朋友,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甚至保护他——回想起发生在王府里她哄他从床底下出来的那一幕,他仍是不敢相信,那样的夏侯玦…… 他怎么忍心利用欺骗怀袖?她是真心的对他好,若被她知道,她所做的换来的不过是一场可笑又可怕的欺骗,她该多难过啊! 听云致宁提及云天音时,夏侯景睿本平静如无风的湖面的眸忽的荡起一阵涟漪,他缓缓放下手,将手边的茶盏道云致宁面前,微垂眉眼,思索着要不要将云天音的事情告诉他! 还未作出决定,云致宁淡淡开口问道:“你没有告诉怀袖吧?” 他摇摇头,微扯了扯唇角,那笑容,很是苦涩落寞:“依你对她的了解,她会相信我这样空口无凭说出来的话吗?” “那么,我又如何要相信你这样空口无凭说出来的话?”云致宁飞快反问,漂亮浓眉飞快一拢,似真的很不解。 “二哥若真的不再信任我,今日便不会进宫来找我了,而是直接问我要怀袖,然后带她离开我身边——”也幸好云致宁的冷静,他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轻叹一口气,为难的摇了摇头:“只可惜,目前我没有半点证据能证明杀害云将军的人是他不是我!” “目前,我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你!”云致宁不疾不徐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但没有证据来支持,他自然不会全然相信。牢牢迫住他的视线,沉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在不能抓到他露出马尾之前,我还真拿他没有办法。”这事儿说出去,估计没人会相信吧?毕竟,众人眼里的夏侯玦,只是一个不说话,甚至看到陌生人便会转身逃开的胆小之人…… 云致宁微一想,便也明白了他的无奈,淡淡道:“不管怎样,不能让他伤到怀袖!” “当然!我绝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她一根手指头!”他的声音沉沉,语气坚如磐石,微拧的眉心与紧抿的薄唇更是充分的说明了他的决心。 听了夏侯景睿这样的保证,云致宁的微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伸手端了面前的茶杯,浅啜一口,神情极认真的瞧着袅绕在眼前的轻薄烟雾,半晌,淡淡道:“我还是认为,怀袖在你身边并不安全!” “二哥,怀袖除了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若连他都护不了她的周全,那么,还有谁能?他云致宁么? 神情微冷,却又瞬间恢复如常,斟酌一番,才开口道:“事实上,有一件事情直到现在我仍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为了你的安全,我想也由不得我不说了!” 他的神情无端的凝重起来,害云致宁也不禁正襟危坐起来,放下茶杯,警惕的眯眸:“什么事?” “事实上,在云将军出事的头天夜里,有人看到天音被人打下了雁鸣山北面的那片断崖。”他本想说的委婉一些,只是思来想去,这样的事情,如何委婉的起来?便索性直说了! “你说什么?”云致宁深邃的目光忽的一跳,声音又紧又涩,整个人僵在椅子上无法动弹,面上的神情,是无以复加的惊痛。 “据说,也是被‘银面修罗’……也就是我打下去的。我已经派了不少人下去寻找,只是除了一滩血迹,一无所获!”夏侯景睿诚挚的看着他僵凝的模样,嗓音里不无难过:“这件事,我是万万不敢告诉怀袖的,若非担心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二哥你,我想我恐怕也不会将此事告诉你……” 也是担心他知道了,会忍不住告诉怀袖,又害她伤心的无法自拔——云天音与她的感情,与云昭逸的,自然又格外不同。 “难怪……”半晌,云致宁僵滞的身体颓然一软,仿佛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一般,软软瘫在椅子上:“难怪我派去送信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二哥,千万保重!”夏侯景睿真挚的看着他,隔着书桌拍拍他的肩膀:“云家现在,全靠你了!” 这种骤然失去亲人的感觉,他也有过,所以,他能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只是,若他被击垮了,整个云家,便是真的垮了——怀袖怀了身孕,又中了不知道什么毒,失去云昭逸的悲伤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而云家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也已经彻底的打垮了他们,如何还能撑得起云家? 所以,云家能倚靠的,也只有云致宁了! 云致宁凄然一笑,目光再无之前的清明深邃,迷离的落在书桌上的一点:“我自然要好好保重……我再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我云家任何一个人!” 只剩爹娘,只剩他与怀袖了……若他再有什么不测,他无法想象,年迈的爹娘,年幼的怀袖,会处在何种凄凉景象里。他绝不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云致宁走后,夏侯景睿又赶紧回到寝宫里,云怀袖果然已经醒了过来,正与他派去伺候的宫女起着冲突,神情很是愤怒的样子。他忙上前,将气的满面通红的她拥进怀里,一边拿眼神瞪神情惶惑的宫女,一边安抚的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询问:“怎么了?生这样大的气,是不是这宫女伺候的不好?来人,将她拉下去……” “算了,让她下去吧!”云怀袖不无烦躁的皱着眉,在他怀里胡乱挥挥手。那小宫女有什么错,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 双手平摊在他胸前,妄图与他的身体错开一些距离,仰头望着他,目光与常人一样,丝毫看不出她的眼睛看不清:“我要回家!” “不行!”他温柔拒绝,语意却十分坚定:“云家现在已经不安全,你不能回去——你留在宫里,告诉我,解你中的毒需要些什么,我让人立刻准备了来……” “不用费心,对方并非狠到让我永远看不见的地步!”她淡淡说道,神情有些颓丧的动手推他,他稳如泰山般,纹丝不动,她于是更加沮丧,“这种毒名叫碧丝血雾毒,只有刚出世的,我的孩子能解……所以也别想其他的办法了,因为根本就是徒劳!” 夏侯景睿瞧着她苍白面上的平静神色,不知她的意思与自己所想的一样不一样,遂问道:“刚出世的婴儿怎么能解毒?莫不是……” “用他的性命换我一双眼睛,就这样简单!”她咬牙,狠一狠心说道,小手却不自觉的,温柔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夏侯景睿面上有片刻的僵凝,深邃的目中有什么飞快翻滚而过,片刻,他伸手将抗拒的她再次拥进怀里,将她的头紧紧按在他沉稳缓慢跳动着的胸口处:“孩子可以再有……” 这人,还当真了吗?说的这样凄惘沉痛的模样……她轻叹一声,到底还是受不住让他这样难过——她当然明白,他对腹中的小生命有多期待,而她狠心告诉他说,她将小孩生下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解她中的毒……想要看他难过,他真的难过了,她又不舍了。 他心里,有没有骂她最毒妇人心?小手握拳,似嗔还怒的捶打他胸口一记,淡声道:“不过是需要他一点儿血罢了……” 夏侯景睿微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难掩狂喜的低头看着她:“真的?孩子没事?你也不会有事?所以你刚刚……你故意骗我的?” “谁让你不让我回家?”她只是想略施薄惩,哪知听见他那样的语气,她自己倒先不忍心了。 夏侯景睿朗声大笑,紧紧揽着她的力道,恨不能将她镶进自己的骨子里去……她心里有怨,他知道,她故意那样说,是想让他难过,他也知道,可是后来,她自己又主动澄清,是不是说,她其实,是舍不得他难过的? ------------ 第七十五章 久违的气氛 陪着她,几乎是用强迫的方式将她锁在怀里,用尽各种譬如亲手喂食,遭到反抗后便口对口哺喂的方式,逼她吃下了桌上半数的食物,而他也被她尖利的爪子抓伤了英俊的面庞…… 云怀袖捧着几乎要被撑裂开的胃袋躺在卧榻上,恶狠狠的问候完夏侯景睿的祖宗八代……该死的,他是要活活的撑死她啊!喂猪也不带这样喂的…… 她没有发觉,无意之间,她跟他本应是僵持的局面,已经冰解冻释了,甚至让她连悲伤都暂时忘记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夏侯景睿不是没有听见她不停嘴的怨念声,捧着亲自冲泡的山楂水过来,扶她自榻上起身,笑道:“喝点山楂水会好受一点!” “你神经病啊!”她忍不住咆哮,张牙舞爪的模样与之前的苍白虚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恶狠狠的冲他吠,“逼我吃这么多又假好心的帮我消食……消什么食啊,撑死我算了,反正那原本就是你的用意不是吗?”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他一时喂的兴起――那样的方式,与她唇舌纠缠的方式,他一兴起便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等他回神时,她已经被撑得说不出话来了。 自然也吓了他好大一跳,忙慌儿的冲了山楂水来,得她一顿中气十足的好骂,心里也是开心甜蜜的……“来,喝一口,不然一整天都会难受的!” 云怀袖真恨不能扑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啃出一个大洞来,他也知道会难受啊?早前干嘛去了? “乖――”当然明白她恶狠狠的眼神里所表达的赤裸裸的意思,含笑说道:“只要你喝了这山楂水,有力气,随便你想怎么咬我都不会反抗,好不好?” 于是这般的哄了她消了气,喝了一口山楂水――当然也不能多喝,山楂具有一定的活血作用,食用太多,会引起小产的。以她目前的体质,喝一口是不会有问题的。 云怀袖自然也很明白,不敢贪多,只小小喝一口便推开了,继续不雅的瘫在卧榻上,没好气的瞪笑的一脸浓情蜜意的夏侯景睿一眼――她自然看不清他脸上的浓情蜜意,“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送我回家?” “这里不就是你家吗?”他挑眉,跟着爬上卧榻,不顾她的反抗――她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力气来反抗他了――将她搂进怀里,只这般静静地躺着,便有同以往一样甜蜜静好的气氛衍生出来,这样久违的气氛!“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你有两个家,一个是云家,另一个,就是有我的地方。我现在在这里,你的家自然也在这里了……” 懒得理会他,她难得乖顺的依在他胸口,轻叹一声:“在你不能洗脱嫌疑之前,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我二哥不会允许的!” “你到现在还是认为我是杀你大哥的凶手?”这丫头,连云致宁都不十分相信所以来找他,她居然还是抱持怀疑的态度……当然,也不能怪她,他静下心来时,总想起她从前极其认真的跟他说起云家每一个人都对她十分重要的话,俗话说,关心则乱,她眼下,自然也是乱的…… “在你不能证明你的清白前……”她也并不隐瞒,坦率说道。提起大哥,容色忍不住黯淡了起来――这一大早被他这一闹,她压根没想起大哥的事情来,如今一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难过。 “好,在我能证明我的清白之前,请你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将她完完整整的锁在怀里,轻言软语在她耳边请求。 不求她立刻就能相信他,毕竟如她所说,他的嫌疑实在太大了,大的……若非他是当事人,只怕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怀疑,云昭逸真的是被自己杀害的,这样一想,自然也就无法苛责她对他的不信任。 “不行,爹和娘还需要我的照顾,我不能任由他们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所以,她必须先从悲伤中拔出来,才能帮助爹娘走出丧子的伤痛。当然,凶手的事情她也要继续追查。 “我可以将他们接到宫里来,这样一来,既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又能让你时时见到他们,不是一举两得么?”而且,也能方便他照顾她养胎!他当然明白她回云家不是单纯的想要照顾二老,她恐怕,还想凭借她自己的力量追查真凶。 这样危险的事情,他自然不能同意!无论如何,一定要想法子将她留住了…… 他打定主意要留,云怀袖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不管怎么说,大哥和柳语都是死在云家,所有有价值的线索,都在云家,也许,他们还漏了什么线索也不一定呢!“爹娘不会进宫来的……他们一定会在家里守着大哥的灵位……” “我会亲自登门请他们进宫来……”总之,不能让她再回到危险重重的云家去。 云怀袖正要据以力争,一条身影不待通传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夏侯景睿眯眸,目光一凛,认出来人是向来冷静稳妥的锦苏,沉声问道:“何事这样慌张?” 锦苏却并不看夏侯景睿,一双早已哭的通红的眼睛只牢牢望着云怀袖,站不住的身子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小姐,你快回去看看吧……二公子他,他出事了……” “什么?”云怀袖大惊,从他怀里弹跳起来,起势太急,差点倒栽下去。幸而夏侯景睿牢牢箍着她的腰。 像是被人痛揍了一拳,胸口闷痛的连呼吸都似被绞杀了一般。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割裂般的痛楚……那样痛,教她忍不住弯下了腰。 “你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侯景睿一边以手安抚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云怀袖,一边急声追问道。(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出事?离云致宁离宫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居然就出了事…… 别说云怀袖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连夏侯景睿也是遽然一惊,漫漫生出一股寒意来――因为锦苏突然望向他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二公子被人袭击,送回府时,已经……昏迷不醒了!”锦苏声音虚弱,却是恨恨的表情。她盯着夏侯景睿,就像盯着杀父仇人一般,脸上还挂着脆弱的泪珠,配着那样恨恨的神情,也叫云怀袖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的瞧着她,不知所措的抓紧夏侯景睿的衣襟。“……二哥……” 被人袭击?在大哥尸骨未寒的时候,二哥竟然又出事了?“怎……怎么会?”顿觉瑟瑟齿冷,心头瞬时如被冰雪覆住一般。 她此时,只想仰头问问苍天,云家何以如此多灾多难?因为这三年她太幸福了,幸福的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她的幸福要被收回去了吗?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怎么可以? 锦苏脸色雪白,泪痕中尽见凌厉,望着夏侯景睿的眼神,是那样的……令人心惊!“小姐,你快回去吧!夫人她……当时就晕了过去,大夫说……大夫说她可能熬不过今天晚上……” 夏侯景睿微微一怔,很快泯去那一份意外的愕然,不自觉的抓紧云怀袖的手,不让她抽离自己的掌握,仿佛……有这样的预感,这次一放手,他便永远,永远也再牵不到她的手了!“怀袖,你别着急,我们立刻回云府,不要怕……” 他搓着她冰凉的小手,在她耳边温柔的安抚道,他明白她此时惶惑无助惊恐到无以复加的心情,这样脆弱的让他心疼的表情…… “不用了,我会陪小姐回去!”锦苏缓缓擦干脸上的泪痕,双手撑着地板,吃力的站起身来。她微扬下巴,眸光微眯,犀利的恨意毫不掩饰。 “锦苏……”云怀袖看不清锦苏的表情,可是却听得出她语气的冰冷与憎恶,那样无礼的顶嘴,是从前从未有过的。锦苏,她总是冷静而克制,除非……因为二哥! “怀袖,别发呆了,快起来,我送你回云府!”夏侯景睿并不将锦苏的无礼放在心上,他想,他能够明白她对她无礼与仇恨的原因――云致宁一大早来找的人是他,而他找完他之后就遇袭了…… 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助她缓缓起身――这样贴心的举动,也是怕她起太急而出现不适。她却忽然挣扎起来,在他怀里拼命扭动着身体,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将那片柔软的唇瓣咬出了丝丝血迹……她雪白着容颜,刚才好不容易被他哄回来的好颜色,瞬间消失不见,惶恐与不安,还有无尽的悲哀深深的占据了她的脸庞。 她的奋力挣扎,让他不由自主的放了手,怕她伤到自己也伤到孩子,他只能选择放开扶助着她身体的手。“怀袖,你别着急,我立刻命宫里的太医与我们一道……” “不敢,皇上留着你的太医吧……做了那么多坏事,指不定哪天报应就来了,那时候,才需要你的太医出大力……”锦苏森森打断他的话,齿间迸出的与语句冰冷如碎冰。上前扶住踉跄着身子的云怀袖,不让她被过长的裙摆绊倒。 她的喉头似有无尽的凌厉的恨意,脸上凄清狠绝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诡异:“所以皇上,你千万要当心你的身体……” 整个过程,云怀袖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甚至不再看他哪怕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他身边,夏侯景睿僵在原地,突然……觉得很委屈!但也只一瞬,望着云怀袖倚靠在锦苏肩头的那样单薄瘦弱的身体,他深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毅而强硬,大步走了出去…… 云家再无昔日的欢声笑语,本就漾着悲伤的府邸,此时更是雪上加霜。先去看了云夫人,她尚在昏迷中,姣好娟秀的容貌,似突然间老去了,鬓发间,竟然清晰可见如霜白发,她忍住悲伤,伸手抚一抚她的鬓发,听见她犹自呢喃着云致宁的名字,忙掩住嘴,不让悲凄的呜咽声冲出口。 娘亲身子一向虚弱,如何禁得起这连番的打击?爹爹也病倒了,而天音哥哥纸巾杳无音信,能支撑起云家的二哥,也无声无息的倒下了,现在,云家还剩什么? 为什么?独独对待云家这样残忍?他们都是好人,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致力于让她开心快乐,他们是即便知道她的身世,也依然将她如珠如宝般疼爱着的家人……凭什么要受这样多的苦难折磨? 她没哭,眼泪一滴也没有掉!仿佛天生冷心肠的人,只眼角,酸涩肿胀的近乎撕裂般的疼痛……她伸手拉一拉云夫人身上的被子,替她盖妥后,缓缓站起身来,嘱了她身边的丫鬟小心伺候,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报她之后,踩着坚定而扎实的脚步的往云致宁的房间走去。 云致宁安静的躺在榻上,苍白的面色更甚他身上如雪的白衣,他双目紧闭,俊秀的面容很是平静,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毫无痛苦的姿态,但唇角,却有触目心惊的殷红血迹溢出来…… 耳边听的锦苏凄厉狠绝的咆哮:“你到底是什么大夫?不过是受了内伤,受了内伤你就开方子好好调理啊……什么叫做你也没有办法?你没办法你当什么大夫啊?我警告你……” “锦苏!”她开口,制止锦苏红着眼的无礼,也解救了在锦苏语言兼眼神凌虐下的大夫的窘境,呵斥了锦苏,她才似抱歉的牵动了下唇角,牵强的挤出一抹笑容,转而望向一片朦胧的大夫:“陈大夫,我二哥他……” 陈大夫的医术在京都,其实已经是很高明的了。但再高明,却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云致宁的。 陈大夫佝着身,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不时用衣袖擦拭额上不停淌下的冷汗,止不住双腿的哆嗦劲儿,转身面向平静的不见一丝情绪的云怀袖,苦着神情道:“四姑娘,二公子昏迷不醒,是内伤严重导致了心脉逆转,眼下,也只剩一口气吊着,老朽也……无能为力啊!” 只剩一口气吊着?云怀袖被这几个字砸得头晕眼花,深吸一口气,牢牢撑住身旁的桌角,极力稳住身子,哑声问道:“陈大夫,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朽真的……已经尽力了!二公子他筋脉尽断,怕是……回天无术了,你们还是……”替他准备身后事吧! 大夫这几个字,在瞧见云怀袖遽然抽搐扭曲的面孔时,吞咽回了肚子里,唉……云家一门,从前是何等的风光啊,现在,居然齐刷刷病倒了三个人,而大公子三公子不知去向,整个云家,便落在了眼前这个消瘦娇弱的女子肩上。想一想,也是怪可怜的。 “什么回天无术啊?你这个庸医,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一把清泠泠的,辨不出男声女声的声音不满的自门口响起,声音的主人很年轻,一张娃娃脸,犹自带着不满与不甘。嘴里还时常冒出一两句怨念般的嘀咕。 “你是谁?”锦苏迅速敛去面上的悲恸,王云怀袖身前一挡,冷声质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云府再不济,也不至于连这样大一个人出现在府里也不知道。那些护院家丁,竟敢这样玩忽职守…… “嘿,不要紧张嘛!我就是这样……走一走我就走进来啦!听说这里有生命垂危的病人,所以我特地来瞧一瞧啊……”娃娃脸蹦蹦跳跳的走进房间,脸上的不甘不满魔术一般化成轻松笑容,与一屋子人的沉重伤痛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你就是云怀袖吧?果然……很漂亮呢!啧……我真该好好学学那该死的成语,这样夸起人来,才不至于这样肤浅嘛!” 后面的,变成了他自己懊恼般的自言自语。 “这位小哥如何称呼?”一听对方的身份有可能也是大夫――虽然身姿单薄了点儿,年纪看起来小了点儿,举止看起来没谱了点儿,笑容也过于灿烂了点儿……不过,只要他是大夫,只要他能治好云致宁……别的,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秦慕然,怀袖你可以喊我慕然或者小然然,我都不会介意的!”秦暮然冲她眨眨眼,顺手牵起了她的小手:“啧,这小手嫩滑的……真叫人爱不释手啊!” “你这登徒子,快点放开我家小姐――”锦苏一声厉喝,抽剑就要上前砍掉那只嚣张的握着自家小姐白皙小手的咸猪手,只要那剑一落下去,保管叫那只手跟他的主人立刻分家…… “锦苏,不得对这位小哥无礼!”云怀袖镇定的瞥了视线警告冲动的锦苏,令她愤愤不已的收了剑,这才回头,微笑了笑:“小哥有法子救回我二哥,是不是?” 秦暮然面上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撇一撇嘴,像是得不到糖吃的小孩般不满的控诉道:“怀袖,都说了让你喊我慕然或者小然然的,什么小哥啊?我又不是你云家的人,听起来很不舒服啊……”哼,敢拿他的秘密威胁他,就别怪他趁机占她心爱人的便宜啦! “你还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居然敢调戏轻薄小姐,活得不耐烦了。 秦暮然皱眉,一双本清秀好看的眉硬是扭曲成毛毛虫的丑态,瞥一眼锦苏,缩缩脖子似很是害怕的模样,但他眼里除了笑意与戏谑,却分明没有半分害怕“哎哟,这位好姐姐,你可真吓到我了呢!好怀袖,你让她出去呗,你看她那把剑,啧啧……真的会吓破小然然的胆儿呢!” 锦苏目中阴鸷狠戾一闪而过。云怀袖并不移开视线去看她,只牢牢按住她欲拔剑的手,唇边依然保持着淡淡的,僵硬的笑容,她只望着笑觑自己的秦暮然,语气不带一丝起伏的对身后的锦苏说道:“锦苏,送陈大夫出去――” “小姐!”锦苏急急唤道,如何敢留自家小姐与这个一进来就对小姐动手动脚的登徒子独处一室?小姐身子本就虚弱了,若那人趁机要对小姐做什么…… “出去――”她微拔高了音量,是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 锦苏无奈,只得恨恨瞪一眼冲她笑得得意非凡的秦暮然,紧抿唇,望向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云致宁,满面怒容,霎时便叫悲伤取代了,领着陈大夫,缓步走了出去…… “秦姑娘,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直接了当告诉我,救我二哥,你想得到什么?”房门被关上,她不待对方先开口,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秦慕然却很是震惊,见鬼似的瞪着云怀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才惊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怪了,她扮了这么多年男人,还从未被人识穿过,亲密如辰,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这世上,只有夏侯景睿那家伙知道,难道是他告诉她的?太过分了,他说了要对自己的身份保密的,居然……没有做到! 哼,他做不到对她的承诺,他也别想她会乖乖帮他救人,休想―― “要知道你是女的,其实并不难――你的声音听起来雌雄难辨,但是你的手――”她提一提依然被对方握住的那只手,淡然道:“你的手并不似寻常男子那样粗大,骨关节纤细,这不是男子该有的手――” 秦慕然敛了面上不正经的笑容,有赞赏自她眼里缓缓漾开,点头笑道:“不错,你的确很细心也很聪明……这么些年,你还是第一个看穿我身份的人!” “秦姑娘过奖了!”云怀袖淡淡回应,她原本也只是一猜,没想到还真被她蒙对了――她正一正神色,“你真的能救我二哥么?” “我自然能救活他,不过,可惜了他一身的好武艺!”即便救活了,也只是个在寻常不过的普通人了!她闯荡江湖……闯荡青梅宫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因为没了武艺而生不如死的人,唉,想起就觉得郁闷,那些她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每次都要她进行长时间的心理疏导才能让他们接受以及释怀自己成了寻常人的事实! 呼,其实真的很累的,唉……不过,谁叫自己欠夏侯景睿一条命呢?这辈子活该做牛做马的报答他…… 不过想来也奇怪,她是夏侯的妻子,夏侯让她来救她二哥的命,却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她知道是他喊她来的……真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说出来邀功才是么? 云怀袖微怔,随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缓缓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摇摇头:“始终,救活他的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性命都没有了,还空有一身武艺有何用? “我救人,都是有条件的!”言下之意,她不会无缘无故的救人。 “什么条件?”她追问,只要她能救回二哥,任何条件,她都会毫不考虑的答应她。 “你有什么能与我交换?”交换一条人命。 “你想要什么?”她要什么,她便给她什么! “金银珠宝我可不稀罕!”秦慕然摇摇头,笑眯眯的打量云怀袖一脸坚定的表情:“我要的是……你觉得最珍贵的东西!” 云怀袖愕然,她……觉得最珍贵的东西?下意识的……她的手抚上了小腹…… 秦慕然没有漏看她的任何表情与动作,瞧见她细微的动作,圆圆的大眼倏的一亮,一把按在她的手背上,嗓音响亮道:“好,就是他了!” “……什么?”云怀袖惊疑不定的瞪着面前面容模糊的人影,她说她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在开玩笑么? “你的孩子,我就要这个!”果然,秦慕然认真的宣告了,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行!”云怀袖想也不想的拒绝:“别的什么都可以,他……不行!” 她的孩子,怎么能……给别人? “我想――”秦慕然志在必得的扬一扬下巴,看向云致宁的方向:“用他来换你二哥一条命,很公平不是吗?” 二哥……云怀袖心中遽然一痛。 “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你可以将他带到一岁,一岁过后,他就是我的了,而且必须随我的姓,我想让你见他,你才可以见他……”哇哈哈,她真是太聪明了,从来都是夏侯的手下败将,从来都被他治的死死的,从来都对她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若让他知道,他的孩子很快就要变成她的了,而且还要随她姓,他一定会气得吐血……这种感觉,真是无以伦比的爽快啊! ――夏侯啊夏侯,我也终于有傲视你的那一天了,哈哈哈哈……到时候,你想见孩子,就要先求我,嘿嘿,夏侯求我?好期待喔…… 云怀袖咬牙,不再迟疑挣扎,一横心道:“好,我答应你――” 秦慕然一脸笃定,笃定了她会答应,开怀的大笑两声:“好,咱们一言为定,你二哥就包在我身上了……” “你,真的能救活我二哥?”她仍是带着一丝犹疑,毕竟她的声音,听起来太年轻了。 “这个嘛……”她顿一顿,顽皮的笑了笑:“就算救不活,他也绝对死不了!最坏的结果……植物人吧!” 植……植物人?云怀袖眉头剧烈抽搐了下,暗自思道,这里,竟然也有植物人一说?不过,暂时不去想有的没的,她只郑重的望着她:“请你一定尽全力而为!” 云怀袖走出房间的时候,锦苏急急忙忙迎了上来,伸长脖子往她身后望去,焦声道:“小姐,你没事吧?那个人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怎么将他留在二公子的房里了?他那样不正经的人,还是让我将他赶出府去吧……” “锦苏――”云怀袖抬手,淡淡出声,打断了锦苏焦虑的话语:“从今天起,她会住在云府里,吃穿用度一应要用最好的,不准再对她口出不敬――对了,让人在二哥房里安一张睡榻,从今天开始,她与二哥住同一间房!”她说是为了方便她随时能了解二哥的情况。 “可是小姐,他……”看着那样不正经的样子,骗吃骗喝的还差不多,小姐居然真的将二公子交给他…… “不许再说了!照我说的去办!”她疲累的揉一揉额角,她如何不知道锦苏的担心,只是,既然已经将二哥交给了她,她就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后悔――何况,在别的大夫都对二哥判了死刑时,唯有这个女扮男装的秦慕然说她能治……就算她是骗子,也能暂时骗的她心安,便由她去吧! 锦苏无奈,只得按照她说得去安排。片刻后,重又回到几乎将自己站成雕塑的她身边,庭前的木槿树叶儿已经黄了,一片一片叶子在凉凉的秋风中萧瑟飘落,在地上铺成浅浅一层。 有几片叶子落在她的发上,衣裳上,她伸手替她拈掉,轻声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锦苏,你为什么恨夏侯景睿?”她当时是惶急害怕的心神俱焚,可是,还是捕捉到了锦苏仇恨夏侯景睿的那种情绪。 ------------ 第七十六章 跟踪小雨 “因为二公子正是去见了他之后才出事的!”锦苏狠声说道,眸里犀利的恨意愈来愈胜:“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除了他能伤二公子,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 “你说今早二哥跟夏侯景睿碰面了?”可是,夏侯景睿为什么不说?他又是……只字未提。(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不是没有时间说,明明,在锦苏来之前,他都能告诉她的,可是,他却选择不说…… 一个字也个字也不跟她提起!夏侯景睿,这样做,真的会让人寒心…… 她压下心底一波一波的彻骨寒意,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漂亮的锁骨深深凹陷了下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二哥进宫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二公子不会对我提及!”她只知道,二公子只是进宫一趟,便变成了眼下这幅模样。“我想,二公子定是进宫去找他为大公子讨个公道,他一定是恼羞成怒了,才会下这样狠的手打伤二公子。” 二公子虽然医术精湛,可是武功修为,甚至比大公子更为精进。这世上,能伤他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不是他……不,一定是他!否则,他为什么不敢告诉小姐二公子进过宫?从小姐惊诧的面容上便能看出来,小姐她根本不知道二公子一早进宫过。 所以,根本就是那个人心里有鬼。 是锦苏推断的这样吗?可是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说呢?她明明跟他说过了,只要他说,她就会信——是,她昨晚或许态度有些迟疑,可是,那并不妨碍她心里,还是相信他的啊! 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令她失望到了…… “小姐,咱们不能让二公子白白受伤,我们一定要为大公子二公子报仇雪恨!”锦苏声音紧绷,处处彰显着她的恨意。 云怀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白嫩的手掌心里,清晰可见数个沁着血迹的指印,“那么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他不仁,便休怪我们不义!小姐,我去杀了他!”锦苏冲动的建议,缠在腰间的软剑一抖,银光乍现,几乎要盲了人的眼。 “如你所说,连二哥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何能伤得了他?”她淡淡的睨她一眼,只觉得那片银色,能刺痛人的眼睛。 “我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不要,我也一定要为二公子报仇!”锦苏气惯云霄的说道,手中的剑更是笔直而锋利。 一遇到二哥的事情,锦苏总是这样冲动,与她一样,一遇到关于云家人的事情,也总是理智尽失。云怀袖微摇了摇头,就算……二哥见过夏侯景睿,也不能说明,对二哥下手的人,就是他啊! 但,那么早的时间里,知道二哥进宫的人……“锦苏,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二哥今早要进宫?” 锦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微蹙眉想了想:“只有近身伺候夫人的小雨与我两个人知道。二公子进宫前不放心夫人,于是特地去看了夫人,嘱咐小雨好好照顾夫人,小雨便多嘴的问了句,我当时也在夫人房间里,所以知道二公子进了宫。” 云怀袖缓缓眯眸,一双漂亮的杏眸狠狠眯成又长又细,她伸手缓缓拈起衣袖上的黄叶,指尖用力,落叶碎裂,发出细微清浅的声响:“把小雨给我带过来!” 锦苏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也没问,只憋着一肚子狐疑转身到夫人的房里带小雨,片刻,小雨被带到了云怀袖面前。她身材娇小,面容清秀,因为手脚麻利,一直在云夫人身边伺候。被锦苏带过来时,她娇小的身子抖得仿若云怀袖先前手里的那片落叶,额前的碎发早教冷汗浸湿了,黏腻腻的粘在额上…… “小雨,你知道我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吧?”她并不转身,只拉一拉身上的衣裳,似有些受不住这瑟瑟秋意的寒,漫不经心的开口询问道。 小雨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声泪俱下的磕着头:“小姐……小姐你不要赶奴婢走,奴婢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走啊……” “你知道错了?”云怀袖抚着衣袖上绣的精致的妖娆桃花,低低的似在回味她的话:“你哪儿做错了?” “我……我不该跟伙房的陈东……勾搭,不该趁着二公子进宫的时候跟他……厮混……没有好好照顾夫人……我该死,但是小姐,求你不要赶我走,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啊小姐……”小雨哀哀泣哭着,小小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我知道陈东他有家室……我也知道府里有规矩下人不能私会……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 “所以,二公子进宫的事情,你也跟陈东说起过了?”许久,云怀袖才散漫的开口。很显然,她想要知道的,跟小雨现在所抖出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情。 不过,这个小雨,如果不是心急深沉之人,便真的如她所表现一样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不管属于哪一种,她都不能小看了她。 小雨伏在地上,泪如雨下,不停的磕着头:“……是,是的,他……他问起过,所以奴婢告诉了他……” 云怀袖霍的转身,“你是说,陈东向你问起过?” “是……是的,奴婢不敢隐瞒,陈东他……似乎很着急的问起二公子的去向,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所以奴婢就告诉他了!”小雨怯怯的说道,头低低的伏在自己的手背上。 云怀袖紧紧咬了咬唇,沉声喝道:“锦苏,带陈东过来!” 锦苏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沉着应一声,转身到伙房找陈东—— 片刻,锦苏旋风一般冲了回来,呼吸有些不稳,神情颇为凝重:“小姐,陈东不见了——” “不见了?”云怀袖眉心一跳,拧紧的眉毛一根一根舒展开来。这个结果,似乎是意料之外,但看起来更像是意料之中:“你仔细找了?他当真不在?” “有人说他早上出去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过!小姐……”这个陈东,如果不是小雨提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府里还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会是伤害二公子的人么?如果真是他,他一定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替二公子报仇。 “让人出去找,一定要把他给我找出来。眼下,他的嫌疑才是最大的……”找不到,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低头看一眼表情模糊不清的小雨,淡淡道:“你起来吧!回房好好照顾夫人,此次的事情,我不与你追究了!” 小雨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起身急急往云夫人的房间走去。 锦苏随着云怀袖的视线望去,迟疑道:“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监视小雨……”她沉吟一下,很快做了决定。随即又飞快摇了摇头:“算了,她有任何动静,告诉我一声!” 这次,她一定要知道,小雨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如果她没有猜错,陈东,应该只是一个可怜无辜的替死鬼……而一来便急着下跪磕头请她原谅的小雨,用与陈东厮混的理由而将陈东抖出来,放在最显眼最引人怀疑的位置,她越想,越觉得小雨在故布疑云…… 锦苏依然有些疑惑:“为什么是小雨?我以为是陈东!”毕竟,照小雨的说法,陈东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如今他又不知了去向,很有可能便是畏罪潜逃。(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为什么小姐不管陈东,反而要盯着小雨? 云怀袖并不对她说明,只疲惫的闭上眼睛,拂去衣衫上的落叶,缓声道:“别问那么多了,锦苏,这一次,你一定会知道,谁才是真正伤害二哥的人……” 也正好替夏侯景睿洗脱嫌疑!如果不是小雨,恐怕直到现在,她仍是找不到突破口!不去想了,反正,接下来的行动,绝对不容有半点闪失! 是夜,云怀袖刚服侍了云夫人喝下苦涩的汤药,锦苏便警惕的溜了进来,凑近她耳旁小声道:“她出府了!” 云怀袖忙唤来外面的丫鬟,细细叮嘱她务必看好云夫人后,领着锦苏匆匆跟了出去。 大街上静极了,偶尔听见别家院子里传来的狗吠声。没有月亮,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在这样的带着紧张与期待的心情中,静谧的能听见自己兴奋紧张的过快的心跳声。 瑟瑟秋风卷着树叶扑打着裸露在外的肌肤,凉意幽幽的直钻心底,被落叶打中的细嫩肌肤有些疼,却让人的大脑,更加的清醒与警惕。 小雨走的很快,不是警惕的望一眼四周。锦苏领着换了劲装的云怀袖,悄无声息的跟在她身后,拉着长长的距离,保证小雨不会发现她们。 很快,小雨拐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锦苏小心跟上去,没忘记牵好身旁犹如睁眼瞎子的云怀袖,两人几乎屏住了呼吸,悄悄靠近那条极隐秘的小巷子。 有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了来,云怀袖听不清,扯一扯锦苏的衣袖,示意她再靠近一点。锦苏有些为难,再近怕要被对方发现了。但是,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也令她咬一咬牙,豁出去了。小心翼翼靠近数步,暗巷中的谈话声终于清晰了起来。 但是,云怀袖一听清正在说话的那把嗓时,整个人便像忽然被雷电劈中了一般,瞬间僵住,不敢置信的瞠圆了双眼,惊呼声即将破喉,锦苏眼明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受惊的惊呼生生压了回去…… 这一刻,云怀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跟上来,或者,跟丢了小雨,或者,她没有听到那把声音…… 可是偏偏,她跟了上来,她没有跟丢小雨,她听到了那把犹如夏季雷雨时节那轰隆隆的炸雷声和着雪亮刺目的闪电狠狠炸在她头顶的声音…… 夏侯景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错听的那把声音……她止不住全身的颤抖,多希望这一刻自己失聪了,什么都听不见。可是偏偏,他有些沉哑而散漫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的飘进了她的耳里—— 她听见他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没有引起她的怀疑吧?” 她听见小雨恭敬的回答:“皇上请放心,即便她们找到陈东,也不会有任何收获……陈东早已经不能开口了!” “做的干净一点,别让人起了疑,尤其,她是那样聪明细心的女子!”她听见夏侯景睿这样说,几乎以为一辈子都流完了的眼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滑落在锦苏的掌心里。 锦苏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巷子里的对话上,一双清亮的眼睛恨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整齐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极力克制要冲过去的冲动。 “皇上,云致宁……今天府里来了一名大夫,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如果真让他救活了云致宁,只怕到时你便麻烦了!”她听见小雨这般狠毒的建议。 二哥……原来真的是他伤了你! 她这样辛苦的替他寻找证据,想要洗脱他的嫌疑,还他一个清白……她果然是太蠢了!直到前一刻,还那样深信他是无辜的! “先看看吧!云致宁心脉尽断,要救活,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她听见夏侯景睿微沉吟后的漫不经心的冷漠的嗓。“倒是兵符的事情,你要多上心,万不能让它落到别的人手上!” “属下明白,定会尽心尽力做好皇上交代的事情!”小雨恭声应道。 云怀袖只觉得,这一刻,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轰然倒塌…… 夏侯景睿啊……你怎么能这样不留余地的伤害云家伤害我?曾说过,她要守护的,他会帮她守护,她只要安心的呆在他的羽翼下就行了。 曾说过的,只要他说,她便信的话,忽然毫无预兆的响在耳边,然后惊觉——自己竟然这样蠢!他说,她就信。而他终于,利用她的信任,将她伤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 她曾爱过一个男子,他有这世上最迷人的深邃的眼,他曾像捧着心肝宝贝般的将她疼宠的以为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她那样爱他,然后,她的爱,在真相面前轰然倒塌,溃不成军! 她的大哥,二哥,甚至是卧病在床的爹娘……便是这份爱情这份信任下的牺牲品吗? “皇上,云天音依然找不到,还要继续找吗?”另一把略显清冷的语气淡淡响了起来。 云怀袖听出了,那是属于翠衣的声音,而他曾说过,翠衣以及以前府里的其他女人,都是他的人……天音哥哥?她的指甲深深的刺进柔嫩的掌心,惊痛的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感觉——害死了大哥,二哥昏迷不醒,爹娘重病在床,他竟然还不满意?他居然,连天音哥哥都不放过吗? “那样深的断崖,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夏侯景睿似静默了片刻,漠然道:“嘱人再仔细的找一找,是真的摔死了还是被底下的野兽吃掉了……” 断崖?生还的可能性为零?摔死了?被野兽吃掉了……天音哥哥,原来早就遭了他的毒手了,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他做的,可真彻底啊!云家一门,从此走上衰败,走上没落,再不能威胁他半分,他终于放心了,他终于该满意了?可是,就算大哥手里的兵权是他所忌惮的,天音哥哥的财富是他所不放心的,那么二哥呢? 是了,二哥怀疑他就是凶手,因此进宫……因此而被下了毒手! 她爱的这个男人,怎么能狠绝至如斯地步?怎么能? “云天音的商行……”翠衣的语气有些迟疑。 “让我们的人做好接手准备,反正云天音现在也不在了,云家也再没有能撑得起商行的人,迟早,都该是朕的……”夏侯景睿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尽阑珊,似终于完成了某件事情,到了收尾的时,反而觉得没有多大的趣味一般。 他就这样的,将云家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么,属下立刻通知下去!”翠衣躬身应道,又闲说了两句,便偕同小雨一同离开了暗巷——锦苏在她们出来之前,便带走了几乎站不住的云怀袖。 她早已泪流满面,却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那眼泪只是无声的,静静的顺着她的面颊流淌,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她那样安静,安静的令人害怕。 锦苏心疼此刻的云怀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只紧紧抿一抿唇,粗鲁的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泪水,半扶半抱着云怀袖飞快融进沉沉的夜色中…… 寒冷的秋风贴着地皮卷袭而来,本就安静的夜晚,似乎更沉寂了几分。许久,先前的暗巷中,缓缓走出一抹身影来,天边无端划过的一颗流星,耀亮了他的脸,却赫然是夏侯玦。他的身后,另一条漆黑身影,如影随形。轻佻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笑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怎么?心疼?” 从未开口说过话的夏侯玦……他的语气有着被猜中心事的恼怒,那嗓,与夏侯景睿的,竟然如出一辙,“不关你的事!” “啧,你可真没良心!”那轻佻声音的主人依然笼在深沉的夜色中,“若不是我,你以为你夏侯玦能有今天?你这语气,可一点儿也不像是面对恩人该有的……” “你说完了吗?”夏侯玦不耐的打断那人,向来舒长秀气的眉猛地一沉,狠辣而森然。 “好好好……你不耐烦听我说,那我便不说了!不过,容我再次警告你,那个女子,可不是你能心动的对象!”那人的警告,似也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只稍稍扬高了音调,却也让人不敢忽视也不能忽视他的警告。 夏侯玦冷笑一声,目光泛着妖异凌厉的嘲讽,反击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不要妄想打她的主意!我也警告你,你若敢伤她,我定与你势不两立!” “夏侯玦!”那人动了怒,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坚定与狠戾,森森说道:“你竟敢威胁我?” “威胁也好请求也罢,总之,我表明了我的态度!接下去的事情,不准你插手,听到没有?”如果说,他们之前是盟友,那么现在,很有可能立刻反目成仇。 “不准?”那人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低低笑出了声:“你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果然,你早就爱上她了是不是?我记得我之前便警告过你,谁都可以,就她……绝对不行!” “那么我再一次表明我的态度,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我只要她!”夏侯玦也不甘示弱,逼近那人那双在漆黑夜色中闪着寒光的眼睛,狠声道:“就算江山,我也可以拱手让给你!唯独她,你不能动她分毫……” “哈哈……”那人倏然大笑,一手重重拍在夏侯玦的肩膀上:“夏侯玦啊夏侯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一个女人,换一个江山?呵……你还真大方呢!好,既然你这样坚持,我答应你便是……话说回来,真要对她下手,其实还蛮难的!不要瞪我,我对她有兴趣,我从来不隐瞒,但是,兴趣归兴趣,她若阻了我的路,我一样不会留她!” 云怀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她听不见锦苏忙慌慌儿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话,听不见她喊了人备了热水,听不见她喊自己泡澡的声音,她的脑海里,只忙碌的传递着一个信息——是夏侯景睿,害的云家家破人亡的。 直到自己被锦苏剥光了扔——扶进了浴桶中,温热的水温唤醒了她的神志,也将身上的寒意一点一点的驱逐了去。 “小姐,这时候你可不能倒下了,你要是倒下了,云家……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啊!”锦苏半跪在浴桶旁边,泪眼模糊的哀哀看着她:“小姐,云家再也经不起了……” “是啊,再也经不起了!”她艰难的扯一扯唇角,空茫的眼里泪光一闪。大哥不在了,二哥昏迷不醒,天音哥哥坠崖生死不明——那个人说,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爹娘又是眼下这般,如果她再有什么事,云家就真的…… “锦苏,我不能有事你知道吗?兵符下落不明,云家商行,是天音哥哥的心血,我不能让他们落在夏侯景睿手上,绝不——”从现在开始,她要拒绝悲伤,拒绝难过。好歹还有二哥,二哥虽然昏迷不醒,可就在自己身边,还有爹娘,她还要保护照顾他们。所以,她绝对不能倒下了! 既然他从没有将她曾说过的云家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都很重要的话放在眼里心上,既然他敢出手伤害这些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家人,那么——夏侯景睿,别再奢望她继续做任人宰割的绵羊,她一定会反击,会报复,绝不教他称心如意! 夏侯景睿,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便真真是被他逼的了……更为悲哀的是,在那段关系中,在那些日子里,他对自己说过的话,究竟有没有一句是真的? 爱情,也只是他伤害她的一种道具吧!连感情都能随手拈来利用的人,她有眼无珠,直到现在才看明白……活该她的眼睛看不清,算是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惩罚吧…… 心中如此计较一番后,反而变得平静了起来。或者因为热水澡的关系,她原本雪白的容颜也染了薄薄一层红晕,起身去看了云夫人,她依然虚弱,但是有秦慕然的照看——她在治疗二哥的同时,也顺便将照看云夫人的责任揽了去。她的医术的确很精,原本被判了死刑说活不过今晚的云夫人,除了气息虚弱了点儿,脸色苍白了点儿,其他皆安好。 挽了衣袖,接过锦苏递来的湿巾帕,替她擦了手脸,云安淮在一旁守着她,目不转睛的瞧着云夫人的哀戚模样,令云怀袖忍不住一阵鼻酸。她强忍着,轻言软语安抚了他一阵,便起身去二哥房间。 二哥整个人被剥光了扔进偌大的不断冒着白烟的浴桶里,屋子里飘散着浓浓的草药味道。她进去时,秦慕然正跷着腿极度不雅的吃着零食打发时间。看见云怀袖进来,打趣笑道:“哟,怀袖姑娘来检查指导工作来了?” “检查指导可不敢!”她淡淡笑道,摸索着走近云致宁身边:“只是想来看看我二哥的状况怎么样?” “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我秦慕然出手救不活的人!放心放心,我跟阎王爷抢人都抢习惯了,但凡我要的人命,他老人家都不敢要,嘿嘿……”秦慕然一点儿都不谦虚,这番话,很有抬高自己的意思。 这个秦慕然,倒是一个爽直可爱的姑娘,只不知,她是如何知道她家有伤患的?“二哥这样的情况,多久能醒过来?” “你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他若醒不过来,我这条命便陪给他了!”秦慕然拍着胸口,模样似极了保证或者承诺。 “好!秦姑娘爽快,云某人自然不能落了后,我二哥醒过来之前,秦姑娘的吃穿用度,需要任何事物,云怀袖都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到了云致宁的头。不知是因为水太热的关系还是怎地,她一摸,他脸上尽是硕大的水珠子,不知是汗还是蒸汽…… 摸出袖袋里的巾帕,神情小心的替他擦拭掉满脸的水珠!本是极简单的动作,这画面落在秦慕然眼里,却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吃零食的动作,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摸索着进行的体贴细致的举动。 “你……为什么都没哭过?”寻常人遇见这种事情,怕是早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吧!她却……一点儿悲伤都看不出来,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真的不伤心? 云怀袖的动作顿了下,她没有抬头,只浅浅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哭过?” 秦慕然好奇的歪头打量她平静清浅的笑容,左看右看一阵后,仍是不解:“可我看不出你真有哭过!” “悲伤是自己的,何苦要演给别人看?”何况,她已经警告过自己,不准悲伤,不准难过——她要做的事情,真的还很多! “嘿,这句话我喜欢!”秦慕然抚掌赞道,眉眼弯弯霎时天真可爱:“为了你这句话,我会尽全力,让你二哥提前一个月醒过来,如何?” “如此,便多谢秦姑娘了!”这个秦慕然……定然也是个性情中人!“我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秦姑娘……” “哎哎哎——能商量一下吗?要么喊我秦慕然,要么喊我小然然,就是不要喊我秦姑娘……”她不做秦姑娘已经好多年了好吧!这称呼,喊一次她便鸡皮疙瘩使劲折磨她一次。使劲搓着手臂,仿佛要借此搓掉手臂上正横行霸道的鸡皮疙瘩一样。 “但你明明……好吧,慕然,我这样唤你可好?”连名带姓的喊,总归不太礼貌,而喊小然然,又觉得过于轻浮了。 “……好吧!”秦慕然扁扁嘴,接受的很勉强:“不过,关于我身份的问题,你可别对任何人提起,任何人——晓得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记住了!”就像怪老头一样吧,但凡厉害点的人物,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能对人言的怪癖,见怪不怪就好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这样贴身照顾我二哥,不怕日后对你的名誉造成不好的影响么?”这时候的人,尤其是女人,不是最在乎名节这种东西了吗? “我才不在乎呢!反正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婚主义者,是打定主意要做单身贵族的……”这是境界啊境界——这时空的男人不是腹黑就是阴暗,好不容易喜欢上个宝贝辰,对方又不来电。她赖了这么多年也没能赖在他身上,自然只有独身这一条路啦! “不婚主义者?”云怀袖眉头微挑,如果说‘植物人’只是凑巧,那么这个……现在的人该是不知道的吧?还单身贵族?她不记得,这个时空的人懂这些。所以这个秦慕然…… 秦慕然只当她的表情是疑惑,于是解释道:“所谓不婚主义者,就是打定了主意一辈子都不成亲的人……” “我想我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就这么孤单……”下意识的,云怀袖开口唱起了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来,心里忍不住有些紧张与期待,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同路人,又是独身主义者,这首家喻户晓的歌,她一定有听过…… 秦慕然倏然瞠圆了双目,不可思议的瞪着云怀袖的模样很有些蠢笨的样子:“你……你……” 好半晌,才像被骨头哽到而终于咽了下去的人一样,深吸一口气,走到云怀袖面前,颤颤抖抖的伸出手指出来:“啊,我终于找到组织了……同志,握个爪吧!” 她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伸出手任由她激动的握了又握,心里的悲痛,也叫这番变故冲走了七七八八:“我真没想到,还能遇上同道中人。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唉,别说了,提起这一茬儿我就窝火——老子在家好好儿的睡着觉呢,晴天一个霹雳,就把我给劈到这里来了。莫名其妙半死不活的挂在一个山崖上,被一个上山采药的老婆子——她后来逼着我做了她的徒弟,算一算……”秦慕然一边言道,一边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最后,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已经十好几年了!你呢?” “我比你晚,不过三年而已。可是这三年里……”云怀袖空茫的笑一笑,语调变的哀凉起来:“却是我人生中最最快乐的时光!他们……我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快乐的感受过家庭带给我的温暖,可是现在……” 她的家,也被摧毁了!说起来,她应该算得上是夏侯景睿的帮凶吧!一次一次的相信,是不是因此而纵容了他对云家的狠绝? 秦慕然轻叹着摇摇头,伸手拍拍她的肩,表示能明白她的感受,诚挚道:“冲着咱俩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娘亲与二哥的平安……” “如此,便多谢你了!对了,我方才便是想问你,你是如何知道我家有病人的?”差点将自己的问题给忘记了——始终觉得,秦慕然出现在云家太过蹊跷。即便此时,她们的身份让她们彼此间的距离可能更亲近更亲切了些,但连日来的连番变故,让她再不敢对任何人掉以轻心了。 “有人告诉我的,所以我就来了!”秦慕然耸耸肩,及时止住她接下来要问的话:“可别问我那个人是谁,我答应要替他保密,而言而有信,是我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所以,即便她问,她也会坚定的守口如瓶。 云怀袖微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说道:“好,我再不相问。但烦请你替我谢谢那个人——” “这个没问题!”秦慕然率性的眨眨眼,在架着柴火的浴桶底下又扔了些柴火,让桶里有些微凉的水温再度升了起来:“唉,我真讨厌这个地方,没有电,没有气,连能娱乐我的耽美小说都没有……我刚来的时候,天天跑到我师父捡到我的那个山崖上去跳崖,妄图以那样的方式再回去,结果每一次都被那臭老太婆在半空中把我给截了下来,折腾了差不多两个月,才算安份下来,渐渐开始接触周边事物,不再那么强烈的排斥。可是,我还是好想回去。我好想我那个温暖的小窝,想我有些脱线搞笑的父母,想我那个只来得及打过KISS的男朋友,想我的电脑,想我的耽美小说……” 如果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那么云怀袖明白,秦慕然的脆弱,便是对那个世界的想念!她猜想,这么些年,这些话,她只对自己说起过,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定带着迷离的微有些苦涩的笑容,神情是向往而怀念的,与她之前的没心没肺,一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现在,该是她安慰她的时候了吧! “想你温暖的小窝时,想你脱线搞笑的父母时,想你那个只来及打过KISS的男朋友时,想你的电脑,想你的耽美小说时,来找我吧,虽然帮不了你什么,至少,我保证会认真的倾听!”因为有些话,只有她才听的懂,有些感情与无奈,也只有她才能明白。 “好,就这样说定了!”秦慕然紧紧拽着她的手,使劲儿摇了摇,唇角一挑,方才的伤感仿佛是人眼花产生的错觉,笑得无端令人觉得发寒:“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告诉你,在我们的那个世界里,我……其实是个男生!” ------------ 第七十七章 各不相干 云怀袖很纠结,秦慕然的女性身体里,竟然住着一个男生的灵魂,而那个那男生,据说还是个小受…… 当然,受不受的不是她纠结的根本,而是,她从此后要跟秦慕然做姐妹,而她的灵魂是个男的,并且还是个受,但她表面上又是女的,然而灵魂是男的……MA呀,绕晕了! 喝了口锦苏递到手里的茶水,她长长吁了口气,目前,娘亲的身体没有大碍,二哥虽然仍是没有进展,但至少,他的生命眼下也不会受到威胁,但天音哥哥……想到生死不明的他,她的心情,猝然跌道了谷底! 云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他虽然掉下了山崖,但是一定不会有事的。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是那样厉害的人……她坚信,他一定不会有事。所以,在他回来之前,她会替他,守好云家。那么接下来,她要的的第一件事―― 摸出怀里雪白柔软的锦缎,递到锦苏手中,面无表情的说道:“给夏侯景睿送过去!” “小姐,这是――”锦苏眉心紧皱,眼下已经确定了夏侯景睿就是害云家凄惨至如此境地的人,小姐怎么还给他写信啊?难不成,小姐心里还在袒护他?那可是……他们亲耳听见的,铁铮铮的事实啊! “不要问了,快去快回!”她沉了眉眼,神情不悦的扬高了声调。 “小姐,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害死大公子的人,害得二公子昏迷不醒筋脉尽断的人,害得三公子落下崖底的人,害得云家这般惨状的人是谁……”锦苏神情严肃的看她一眼,飞快转身,掩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与阴翳。 房门阖上后,云怀袖抚着不停抽痛的额角,沉重的长叹一声。锦苏也太多心了,这样的情形之下,她还能……还敢对他余情不了吗?她只恨,恨他这样残忍无情的对待云家,这样残忍无情的利用她对他的感情! 她不会再见他,因为她一定会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拿刀砍死他……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他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至于云家商行,他想要,那也要看他够不够本事从她手里将天音哥哥的心血夺了去!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夏侯景睿,我们之间,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是不是?不只是夏侯凌忌惮云家,就连他夏侯景睿也是一样的。所以在二哥的帮助下,他得到了他的天下,然后,让云家为他的野心来买单?云家所付出的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她的心是死了吧?当她听见他那样无情的凉薄的声音说着昏迷不醒的二哥以及跌落悬崖的天音哥哥时,她的心,惊痛到死――摇摇头,她拒绝再想任何与他有关的事情。眼下,最紧要的是大哥失踪的兵符。 兵符的失踪,的确不能令夏侯景睿心安,那毕竟是能命令二十万军队的令符,如果她能找到,是不是就有了能与他抗衡的资本了?他也在找,所以她一定要赶在他之前找到兵符。 而天音哥哥的商行……她对经商一窍不通,能有什么法子令闹事的人不再闹事?能有什么法子令商行恢复从前的井然有序?指头轻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重重的,长长的叹息出声…… “这是什么?”烛火倏然一跳,冷空气跟着袭了进来,她才刚感觉冷,一把比空气更冷的嗓突兀的响在她耳旁,紧跟着,一片柔软锦缎被一只大掌重重砸在她面前的书桌上。 云怀袖微一愣,回过神,放下揉按额角的手,挺直僵硬的身子,冷然回道:“不要告诉我你不识字!云家不欢迎你,请你立刻出去――” 她的声音已然含了冷怒,眉梢眼角,无一不带着深浓的仇恨与忍耐。却也并没有吓退惊怒万分的夏侯景睿,他只冷冷一哼,撑了双臂在桌上,俯身靠近她,她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忍耐的搁在双腿上,唇角抿成直直一条线,似他再不离开,她的忍耐便会即刻宣告瓦解! “你不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吗?”他到底做了什么,令她反感憎恶到眼下这种地步,甚至……要休了他,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各不相干?她想都别想! “我天音哥哥在哪里?被谁从什么地方打下去的?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被底下的野兽吃掉了?”她倏的起身,再也忍耐不住,冷绝的表情,平静的比愤怒咆哮更可怕。 “你……你知道了?”谁告诉她的?这事除了他除了秦慕然除了已经昏迷的云致宁……那么只有一个人――那个将云天音打下崖底的人。 他冷硬的俊脸霎时被惊愕所吞覆,紧张的抓住她双手,迭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害你?快说话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紧张焦虑,抓着她手的手也是那样用力,好像……真有那样担心她一般!她冷冷勾了唇角,冰凉的笑意直教人毛骨悚然,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头,“除了你,还有谁会伤害我?” “我?”夏侯景睿无力的垮了双肩,她的态度那样狠绝,他本是带着质问而来,但看着她的态度,仿佛本该被质问的人是自己一样……伤害她?全世界的人他都可能也可以不留情的伤害,她明明知道,他永远不可能伤害她的!是,他答应替她保护云家每一个人,他没做到,他失言了,可对方下手太快,别说云家被袭击的人措手不及,就连他自己也是措手不及的…… 没能保护她所在乎的人,所以她就那样恨他?恨得要与自己各不相干?还是,她已经认定了云家遭遇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做的―― 她不理会他的惊愕,径直恨声说道::“是,我都知道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若非亲耳听见你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你居然狠心对我云家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大哥的兵符你要,天音哥哥的商行你也要,呵……” 她仰头冷笑,下颚绷得极紧:“你这样贪心,要了一样又一样……如今云家再也没有值得你费心的东西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继续作戏――”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你你明不明白?什么兵符,什么云家商行……我要来做什么?”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了眼睛冲她咆哮,一张俊美的面容,扭曲的狰狞可怖。 作戏?在她眼里的他,到底,只落得戏子这样一个印象吗? “你要我?你只要我――”云怀袖怒极反笑,森森盯着他,拳头紧紧攥着,纤细颈脖上的青色筋脉突突直跳:“夏侯景睿,你还可以更虚伪一点!” “云怀袖――”夏侯景睿也被她的语气与态度气的不轻,一双高贵的凤目,几乎要淌出血来,拳头握的‘喀喀’直响,低低咬牙:“你还可以更可恶一点――” 到底是谁可恶?云怀袖已经不想跟他争论这个问题。伸手取过被他砸在桌上的锦缎,上面大大的‘休书’二字,再一次刺痛了夏侯景睿的眼,“我们今后的关系,这上面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想要大哥的兵符或者天音哥哥的商行,就凭你的本事来吧――” 这是她下的战书,也是他们敌对关系的正式成立:“你欠我云家的血债,我一定会一一讨回来!锦苏,送客――” 门外焦急守着的锦苏应一声,推门便要进来。 “云怀袖,你根本就已经认定了,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是不是?”夏侯景睿掌风一扫,再度将门关上,目光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半分――要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好,我只问你,你凭什么这样认定?” 云怀袖抿唇,忽而讥诮一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跟小雨还有翠衣的谈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没有想到吧,竟然会被我听见?大哥的兵符,天音哥哥的商行,二哥的性命,你统统都想要呢!怎么?敢说不敢认么?” “小雨?”她是谁啊?他又什么时候跟翠衣见过面? “别装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都被她亲耳听见了,他还想要狡辩么?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他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吧! “你等着,我立刻把她们俩带来与你对质――”小雨是吗?或许有个人知道她是谁…… 他转身要走,她平静的开口,唤住他的脚步,冷然道:“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话已经说在前头了,你想要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给你,别再动我云家的人,否则……” “否则怎样?你要杀了我吗?”他的心像是被人拿着没有开刃的刀子重重的在切割一般,一刀一刀,痛的那样清晰。他看着她,她的表情冷且狠,他知道,她再不会相信自己,再也不会了。 “我一定会――”若云家再有无辜之人丧命,她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你心里……其实还是舍不得我吧?”他忽然一笑,那笑容,落寞又疼痛,却又倔强的带了一抹讥嘲:“你若已经认定了你的大哥二哥以及你天音哥哥都是我下的手,你那么在乎他们,为什么……不在此刻杀了我?” 云怀袖似被他说中了心事,踉跄而狼狈的后退两步,有惊慌与沉痛自她面上飞快闪过――是啊,他就是害的云家家破人亡的凶手,他就是害自己在乎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甚至生死不明的幕后黑手,而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她为什么……不杀了他? 她甚至,没有想过要杀了他为她在乎的人报仇雪恨?她只是……只是做了一件事,便是要跟这个人划清界限,便是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他…… 原来,竟然还是舍不得吗?云怀袖,你可真有出息啊―― “我有自知之明……”好半晌,她才听见自己冷硬的嗓音涩然的响起:“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根本杀不了你,什么舍不得?夏侯景睿,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话音未落,手被抓住的同时,手心里被塞了一样冰凉的物事,她低头去看,只能看见雪雾里微闪着一线银光,手心紧了紧,瞬间明白过来他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扬眉冷哼:“这是做什么?” “给你机会杀了我,替你的亲人报仇雪恨啊!”他用力握着她的手,冷酷一笑,不让她在他的手心里挣脱出去,就着她手心里冰凉锋利的匕首,指引着她来到他胸口的位置:“就是这里,用力刺进来,你的血海深仇就报了,来吧――” 手心里黏滑而冰冷的冷汗,腻的云怀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紧紧咬了牙关,蓦地冷笑道:“夏侯景睿,我于你,已经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了。所以,这苦肉计,便算了吧!” “总要扎进去,才能知道是不是苦肉计,动手吧――”他赌,赌她对他始终还是有情的。他从前也赌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侥幸的让他赢了。这一次,他也能有从前那样的好运气吗?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云怀袖了悟的勾了勾唇,另一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缓缓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我明白了,我于你而言,还有最后一点可用之处……你在乎的,是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你怕我会因为你的关系,而不要他吗?” “你会吗?”他冷硬的神情微一动,目光滑过她的小腹,是了,他差点忘记,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会――”她坦然一笑,那笑容,却分明诡异到了极点。“如果秦慕然没来之前,我在知道了事情真相后,会毫不犹豫的打掉这个孩子――” 她狠心说道,不知道自己的话,凌厉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被她伤害的他,有多灰心与难过,径直笑道:“可是秦慕然说,要治好我二哥,我得拿这个孩子跟她交换,所以……”所以,她才允许这个孩子留下来,是吗?如果不是秦慕然误打误撞的提出那个要求……她真的会狠心的用堕胎药杀掉这个孩子……吗? 云怀袖顿一顿,继续道:“所以,你大可放心,这个孩子,不会因为他有一个虚伪无耻、残忍无情的父亲而无缘面世……”所以,他可以不用再对她演一往情深的戏码了! “所以,你的苦肉计,也可以省省了――”她讽意十足的冷笑,眸里像是倒灌进了寒冬里的刺骨冰霜。 欲要松开手,他却握的更紧,那把匕首,更紧的抵在他的心口,甚至,她能听见刀尖划破衣衫那细微的锦帛撕裂声…… 他是什么意思?她的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只是将这刀子送进去,并不会很难。稍微用点力就成――”他看出了她眸里的疑惑,妖诡一笑,语气轻柔的仿似从前在她耳边说着最让她开怀不已的情话般。 “我说了,这孩子我会生下来,你就别再白费心机了……”她用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她看不清,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掌控着她的手,借着她的手,将匕首一寸一寸的推进了他的心口…… 她甚至感觉到了,锋利刀尖刺破他皮肤的哗声,她闻见了,愈加浓郁起来的血腥味……心里一阵窒闷般的慌乱,用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更紧的握着,刀尖更深的朝着他的心口扎去,血肉分离的声音,宛如上好的锦帛撕裂,发出细微的,却刺耳的撕拉声――“夏侯景睿,你放手――” 匕首划破了他的肌肤,冰凉和着尖锐的疼痛,却也丝毫抵不过心底的冰凉的仓惶,心里那么痛,跟这点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为什么要放手?不是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不是说我就是个虚伪无耻、残忍无情的人?我现在给你机会,亲手除掉我这个虚伪无耻的凶手,为你的兄长们报仇,不是很好么?怎么?下不去手?” 他脸上那妖诡的笑容灿烂到了极点,却更像是灿烂到荒凉的笑容,他的语气更加轻柔,却带着不难察觉的嘲讽,“也是,你从来没有杀过人呢!想是不忍心吧?没关系,其实杀人很简单的,你只要狠一点……” 他一边无所谓的说笑着,一边更用力的将她的手往心口推去,“再狠一点……” “噗――”有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她被他抓着手,本就离他很近,当黏稠的液体喷在她的脸上时,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你这个变态……你放开我……” 他疯了么?他竟然真的,将匕首推进了他的心口……流血了,一定流了好多血……还是他以为这样做,她就会相信他么?“你别天真了,那些话,是你亲口说出来的……” 她也希望她是幻听了,她一个人幻听说得过去,可是锦苏,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啊!他那样满不在乎的将哥哥们的生命视为草芥,如今又在她面前做出这样事情……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翠衣是你的人,这也是你亲口说过的……”他怎么还能一副被她冤枉的模样?“所以今天,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相信你,绝不会――” 如果……他这样的举动,便是为了取信于她……她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也跟他说了孩子她会生下来,他还想怎么样?非要……非要逼的她杀了他不可吗?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相信我?”他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轻声呢喃道。苍白的俊美的面容,怔忪的神情仿佛迷了路的小孩,无辜,且又可怜。 他推送她手的力道顿住,云怀袖莫名其妙松一口气,绝然而冰冷的肯定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相信你!” “呵……”夏侯景睿忽的笑了起来:“从前,我总认为你的心肠不够狠……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你真的够狠,尤其对我……” 说她心肠狠?呵……她也很想笑给他听,可是,她却笑不出来,只拿一种冷漠到极致的语气缓缓说道:“是啊,我够狠――那也是被你逼的!” 他猝然松开她的手,她的手心,早教冷汗浸透了,匕首在手心里,腻滑冰冷的好像咝咝吐着信子的毒蛇…… 匕首已经刺进去一半,鲜血顺着刀口溢流而出,染透了他的纯白衣衫,那红,飞快的浸染开来,宛如一朵妖异的蔷薇,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放肆而张扬的越开越盛。夏侯景睿毫不在意的猛力抽出匕首,匕首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极清脆的“铛”响,而他听到的,却是自己心脏一点一点碎裂开来的声音…… 他猛力拔出匕首时,云怀袖听见血肉里发出的那一声极沉极闷的“噗”声,那是血液争先恐后喷涌出来的声音吧!她的心,在那瞬间,不自觉的紧缩了起来。绵密尖锐的犹如绣花针扎到血肉里的疼痛,从心底,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原以为的麻木,竟没有预期而来。 为什么,竟然,还会痛…… 他不再看她,也没再说一句话,眼睑似有千斤重,怎么抬也抬不起来,可是,他却一直在笑,唇角边的笑意,妖异宛如混杂在雪白梨花间的一株桃花…… 他往外走,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她听着他沉重迟缓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听见他拉开门的声音,听见柳语的软剑凌厉狠辣刺来的破空声,倏然叫道:“锦苏,退下――” 锦苏的长剑已经抵上了夏侯景睿的脖子,她血红的双眼充满了仇恨,锋利的剑尖刺破了他的皮肤,他却并不避开,只要她轻轻一送,她便能轻易割破他颈间跳动的那条血脉…… 然而,小姐却在这关键的时候,对她喊停?! 锦苏怎甘心?怎甘心就此放过夏侯景睿?一咬牙,无视云怀袖的喝斥,剑身贴着他的肌肤,便要用力…… “锦苏,别再让我说第三遍――退下,让他走!”云怀袖冷硬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她看不见锦苏的动作,但是,她了解锦苏的脾性…… 夏侯景睿唇边,始终挂着那抹诡异到妖艳的笑,对于那把随时会要了自己性命的长剑,竟连看也没看一眼。 “小姐――”锦苏再不甘,也只得忿忿的撤了剑,闪着银色光芒的长剑,剑尖笔直朝下,有殷红犹如相思红豆的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地。 夏侯景睿唇边的笑意似更深了些,迈开脚步,缓缓离开。他走的很慢,却,再不回头一顾…… 云怀袖久久的背对着门口的锦苏站着,许久许久,像是雕塑一般,没有动一下…… 锦苏手握长剑,不谅解的看着云怀袖单薄的身影,咬牙忍着心中的愤恨与不甘,却也不敢真的追过去将夏侯景睿杀之而后快――仇人就在身旁,却什么都不能做……半晌,负气的一跺脚,跑开了! 他继续缓慢走着,颈间和胸前的鲜血一直没有停过,将白色衣服浸染成妖冶鬼魅的红,有的滴落下来,渗入脚下的土地里,像是他那流不出的眼泪。于是,只有脚下的土地,陪他一起伤悲―― 她依然倔强而笔直的站着,许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柔软的手心被指甲割刺的鲜血淋漓,断裂的指甲静静躺在手心里…… “皇上――”守在府门外的辰被稳步走出来的夏侯景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奔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夏侯景睿轻忽一笑,淡淡道:“放心,还死不了――” 也不能死,因为她说,就算他死,她也不会相信他!既然如此,在她没有相信之前,他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死掉? “属下立刻送你回宫――”他胸口的血还在流,必须要先止血。如果任由他自己回宫,任由他不管伤口,就算死不了,只怕也活不长! “让秦慕然抽个时间来见朕――”他依然很平静,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仿佛流血的也不是他一样,拂开辰要扶着他的手,淡淡道:“走吧――” “你亲眼看见他受了伤?”慵懒散漫的声调慢悠悠的响了起来,婆娑竹影下,泠泠有风吹过,带着秋天特有的微凉。于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男子而言,这样贴着面颊而过的凉风,却是最舒服惬意不过的了。 “属下亲眼所见,他从皇后……”小雨谨慎开口,偷觑一眼夜色中的人微变的脸色,机灵的改了口:“他从小姐房里出来,满身都是血,小姐的脸上和手上也有血迹,所以属下斗胆猜测,定是小姐伤了他!主子,要不要趁此机会……除了他!” “这样轻易的杀了他,始终太无趣了。咱们不妨看看,接下来,恨极了他的云怀袖跟百口莫辩的他,还能生出什么样的有趣事儿来,想来,一定比杀了他更有意思!”那人澹澹而笑,深黯的眼,像是倒进了一整片海水。 “那么,属下是不是不用回云府了?小姐已经知道了属下的底细……” 那人略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反正她已经知道你是夏侯景睿的人,你不见了,她会以为是因为事情败露所以夏侯景睿让你撤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一直背对小雨的身子,浅浅笑着,秀美的脸庞,竟然因为那笑而显得有些邪魅,秀美夹杂邪魅气息,这种惑人的气质,令小雨当即怔在原地,愣愣的瞧着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他唇边的笑容于是更深了,那魅惑的神情,也更加迷人。他缓步走过来,修长漂亮的双手轻轻拢了小雨纤细的腰肢,手掌贴在她的腰上,往自己怀里一送,精致美丽的唇瓣轻贴着她的耳,还未说话,便感觉了她身子激动的轻颤。 他邪魅勾着的唇瓣却缓缓收了起来,那低沉悦耳的嗓,却格外的温柔酥人:“所以,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新的去处,你一定会很喜欢的……” “是……哪里呢?”小雨又紧张,又期待,颤抖的语气,明显带着兴奋,伏在他怀里,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得到主子的青睐。 他的手缓缓来到她纤细的颈脖处,漫不经心的抚弄着,仿佛饶有兴致的在帮乖顺的猫儿顺毛一般,轻轻一笑,再出口的语气,倏然带了森森冷意,贴着她发红发烫的耳,一字一字道:“阴、曹、地、府――” 话音刚落,落在小雨脖子上的拇指与食指轻巧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小雨还来不及感受到痛楚,人已软软如枯叶般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似不敢置信……一条鲜活的生命,瞬间便没了! “王爷果然心狠手辣,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都能这样毫不留情的除掉,也让翠衣担忧不已――”一抹苍翠窈窕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淡嗓凉薄而漠然,甚至没有抬眼看地上犹还温热的尸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了?” 皎洁月亮终于冲出重重阴云,露出小半个脸来,懒洋洋的挂在树梢上,不很明亮的淡晖,却也足够让人看清楚隐在夜色中只露出一小块侧脸来的男子,他在笑,那笑容,单薄而柔软,一点也不见他动手结束一条人命的狠戾残忍。“放心,我不会动你分毫――” “你不会动我,可是我的下场……”她漂亮却不带任何感情的眸终于瞥了眼地上的小雨,勾唇一笑:“想来,应该跟她相去不远……” ------------ 第七十八章 不准动她 “不想跟小雨一个下场?”暗处的人缓缓走了出来,唇角妖娆的笑意一直没有退去,“也不是没有办法,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翠衣眯眸,警惕的望着他,红唇轻勾,不动声色道:“如此,便请王爷将你的建议说来听听吧!” “先下手为强——”他瞥她一眼,语调颇为轻快。[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他的嗓并不低沉,也无关醇厚,倒是带着一股子少年特有的清朗的味道。 “夏侯玦,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试试——”翠衣再难隐藏自己的情绪,盈满愤怒的妙目恶狠狠的瞪着他。 “我不动他,不过呢,倘若不是他死,就得你亡了呢!”夏侯玦笑吟吟的逼近盛怒的翠衣,“本王只是好心给你提个建议罢了,何需这样生气呢?” “收起你的好心,我才不需要!”她顿一顿,又冷冷道:“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什么?你若敢失言,我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夏侯玦悠然笑道,只那漆黑瞳眸里,却并未染上半丝笑意:“本王答应你的事情不是做到了吗?你瞧,他们眼下不是正闹得不可开交吗?听说,云怀袖丢了休书给他呢,怎样?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是不是很开心?” “我也听到了,云怀袖伤了他!”她冰冷的语气宛如锋利的剑锋,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眼里杀机四起。 夏侯玦唇边的笑容倏然凝结,微眯漂亮的眼眸,故作不经意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反正云家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再多她一个,也不算多,王爷你说是吗?”翠衣好整以暇的低头瞧着自己修剪的整齐的手指甲,轻漫笑道,假装没有看出他眼里的杀意。 她从未想过要背叛自己从小追随的主子,可是……那一段,她太痛苦了,她看着他那样细心温柔的对待一个女人,他看着那个女人时,眼里的温柔宠溺几乎要将人溺毙了,他哄着她疼着她,只差没有将她含在嘴里捧在手里了。她时时听见他低沉欢悦的笑声,听见那被他宠着的女子表达着她的幸福快乐时清脆的毫不掩饰的笑声…… 心里真的,很痛很痛!她爱了他那么多年,几乎还是幼年时,一颗心便牢牢系在了他的身上,从前的他,有那么多的女人,她不介意,因为她知道他不爱那些女人,因为她知道那是他不得已的逢场作戏,可是,云怀袖来了,从此,他成了她一个人的男人,他甚至为了她要赶自己离开她身边…… 有多爱他,便有多恨她——但是为了留在他身边,她在他面前发誓会保护她……他可知道,她的心在那时,被他那样冷然绝情的模样,伤的有多痛? 后来,他成了皇帝,携着她的手站在太庙高处,她偷偷的去观礼,一路上,他一直在对她笑,就连上香的时候,都不曾松开过她的手……那样专注热爱的神情,除了她,任何人都看不到。她的一颗心,几乎痛到了麻木。 他留她在王府,监视夏侯玦的一举一动。她听话的留在府里,乖乖的当他的眼睛,为他看着夏侯玦的一举一动。云天音掉下山崖的那个晚上,她跟着他出了门,那天,她就知道了,夏侯玦的深藏不露——他甚至连他银面修罗的身份都一清二楚,那时,她才惊觉他的可怕,正想着要去见他去揭发,却被夏侯玦发现。 她以为他会杀了她,就像毫不留情的将云天音打落悬崖去一样——云天音那样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又如何能敌?没想到他却放过了她,只说要跟她合作!她如何肯相信他?但他,却提了令她心动的合作计划,分裂离间他们的感情——事成之后,夏侯景睿,就是她一个人的。 她如何能不动心?何况,他也并没有让她做别的任何事情,只是当一个睁眼瞎子,在夏侯景睿面前,什么都不提起,只当自己完全没有看见——然后,云家接二连三的出事,然后,他被她最爱的女人怀疑,到今天,他被她所伤……他们的感情,终于走到决裂这一步了吧! 应该高兴的事情,可为什么,她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在暗处偷偷的看着他,他那样失意那样难过甚至那样痛苦……她的心,忽然也跟着痛了起来,对云怀袖的仇恨,也更深了。 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如果她不曾出现,如果他没有爱上她,如果她狠心一早就将那女人给杀了…… “那本王也该警告你一声——”他倾身逼近她,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几乎要凑到了她的面前,语气却似降到了冰点一般,“别想打她的主意,你该知道……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却不敢也不能杀我!”翠衣却并不被他的恫吓吓到,嫣然一笑:“因为兵符还没找到,你不敢轻举妄动——杀了我,便让他更有理由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呵……你倒是挺了解我!”夏侯玦微退开身子,抿了唇角带起的深浓杀意,恢复了先前的漫不经心:“我们本就是各取所需,你要你的,我要我的。我答应你不会杀他,你也得答应我,不准动她——” “王爷,你知道吗?你在某些时候,其实跟他很像——”翠衣轻巧笑道,“紧张她的时候,你们是那么相像——只不知,王爷是否能如愿的抱得美人归……”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你该担心的,是夏侯景睿知晓你的背叛后,会用何种方式惩罚你——”他意有所指的看一眼死不瞑目的小雨,暗示意味极浓。 翠衣只当没看见,拂了身上的落叶,淡淡一笑:“这是翠衣的事情,就不劳王爷你操心了——更深露重,王爷还是保重身体,早些休息吧!” 她说完,安静的退场。(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将夏侯玦与一具渐渐冰冷下来的尸体留在身后,大步离开…… 云怀袖让锦苏将云府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没有找到那块失踪的,能号令二十万大军的令符! “小姐,这未免也太奇怪了!”锦苏一边抹着额角亮晶晶的汗珠,一边皱眉疑惑道:“云府就这么大,你说大公子会将那兵符放到哪儿去啊?” “你确定府里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完全没有遗漏任何地方?”云怀袖懒懒倚在卧榻上,或是有孕的关系,她最近愈发的懒怠了,总是觉得特别的困顿,经常还想着事情,一下子便能睡过去,但也幸好没有别的不能吃不能喝还净吐的反应来折磨她。 “我连下人房都没有放过——”却奇怪的找不出兵符究竟被大公子藏到了什么地方?“小姐,你说……大公子他会不会将兵符给谁了?” 云怀袖倏地坐直身子,寻思着锦苏的话:“你的猜测也不无可能,可是,兵符大哥从来都不离身的,他若给了人,会给谁呢?他的部下?也不可能,如果在他部下手中,怕早交上去了……” “反正,我觉得那兵符不可能还在云家!”锦苏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有几分可能,只是云家已经被她翻过来翻过去的找了好几遍了,都没有发现其踪影,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大公子将兵符交给了别的人! “小姐,还有商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啊?各处都闹着要见三公子……别的商行又趁着这个机会拼命打压云家商行,偏偏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还在闹!听说,有的商行甚至悄悄跟下面的人接触,想要并了云家商行……还有琉毓国与我们长期合作的商行也发来信函,说是……要解除与我们的合作关系,小姐你看——”这事再拖着不处理,只怕后患更大。 但,小姐只是一个弱女子,眼下又怀着身孕——虽然她是不希望小姐为杀人凶手生孩子,可……二公子的性命又全系在她肚里的小东西上…… 云怀袖单手支额,沉吟一阵,镇定道:“不是说有些耐不住的讨着要说法的人已经到了京都了吗?寻个时间,我去见见他们。还有,记住那些私下里接触过我们商行的都是些什么人……”至于琉毓国那边……难道天音哥哥辛苦打下来的基业,真的要毁于一旦了吗? “嗯,我记住了!”锦苏淡淡应道,瞧一眼她平静的表情,略一思索,又道:“小雨的尸体被发现在她的房间里,据与她同屋的人说,当时已经快三更了,她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才发现小雨吊在横梁上……” “你认为是自杀?”她留着小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是被人灭了口——而她不久前才告诉一个人说,她听见了小雨与他的谈话,他也跟她说,立刻让小雨和翠衣来与她对质,又是这么巧的,小雨也死了。 “不,她是被人杀死后吊在横梁上的!”锦苏顿一顿,表情有些凝重:“她被人拧断了脖子——”足以说明,杀她的人,有多残忍! “你认为是谁做的?”她也不迂回,长指轻扣着卧榻边缘的木柱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被灭口,想当然便是让她无法与我们对质,所以除了一个人,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会杀死她——”锦苏也不迂回,望着她微皱的眉头,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若猜得没错,或者,下一个受害者,便是翠衣了——” 云怀袖缓缓的勾了微有些苍白的唇,不置可否的笑一笑,依然平静如初:“那么,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如果下一个受害者是翠衣……那又多出了一个疑点——夏侯景睿明知这样做会让人更加坐实他杀人灭口的罪行,所以如果他要杀人,便也是悄无声息的杀掉,何至于杀掉后,还要送到她府上来,大张旗鼓的告诉她,他将证人杀掉了? 或者,他的思维,根本不能照常人那样的推断?她摇摇头,不再去想别的可能,淡声问道:“宫里可有消息传来?” “……他受伤挺重的,听说直到凌晨才醒过来。也没有早朝,说是……半月内都不上朝——”锦苏的声音冷静的接近淡漠。“小姐依然很关心他?” “锦苏——”云怀袖加重了语气,静静道:“我只关心他有没有空做那些小动作……” “他没空,不代表他手下的人没有空!小姐,要杀一个人,只需要他的一句话而已——”锦苏更加犀利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观点:“你不忍杀他,甚至还关心他,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将云家的血海深仇放在心里?” 锦苏啊,何需这样残忍而尖刻的提醒她云家的血海深仇呢?她即便……即便真的不忍或是关心他,也明白,他们之间横越着的,是好几条人命的鸿沟,她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呢?“我知道,你去忙吧——” 锦苏深深的看她一眼,才淡淡应了声,走出了房间。云怀袖微摇了摇头——锦苏到底还是怨着她的,她不是柳语,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柳语从来不会怨她……柳语…… 锦苏却又去而复返:“小姐,有人要见你——” “谁啊?”她放下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的手抬头问道,一般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锦苏她不是都会将其打发了吗? “是我,我回来了——”一把带笑的女声轻轻的响了起来。那嗓,带着无限的感激与感慨,清越动人。 云怀袖微一惊,极力眯了眼朝门口望去,门口并排站着两条同样窈窕的身影,她看了半天,也没有能将与锦苏并立的那名女子认出来,可是她的声音又是那样耳熟,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呢?“你是?” “乔……姑娘,我家小姐的眼睛不太看得清楚,所以……”锦苏瞧一眼身边神情由微笑转为错愕的美丽女子,出声解释道。“她才会认不出你来。” 随即又转向云怀袖,“小姐,她是当日王府里的乔夫人——” “看不清楚?怎么会?”乔玉娇不待云怀袖有所反应,便倏地冲到她面前,伸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美丽的双眼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依然美丽如昔却略显苍白憔悴的面容。 云怀袖却忽的笑出了声,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这样不加掩饰的真心欢愉的笑,伸手握住在自己眼前急切挥着的那只手:“只是看不清,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你怎么回来了?” 乔玉娇微放下心,用力反握住她的手,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听说……云家出了事,所以我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到外面去走走,可好?” “那就要有劳你照顾好我这个睁眼瞎子了!”云怀袖借着她手臂的力量下了卧榻——柳语不在了,锦苏又总很忙,她除了定时去看看爹娘与二哥,其他时间都窝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其实,也很闷的。 已经是深秋了,庭院里除了松柏等四季常青的树木,其他树木几乎都快变光秃了,特别是老树,沉默枯秃的姿势,看上去显得那样阴郁而沉闷。 天色却显得无比澄清,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碧海。偶有微凉的风吹来,乔玉娇便停下脚步,替云怀袖紧一紧有些单薄的衣裳:“会不会冷?” “还好——”再冷,也抵不过心头荒凉的冷意,宽慰的冲她笑一笑:“我身体很好,你别把我当成是弱不禁风的病猫!” 乔玉娇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家伙,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她以为,她回来所看到的,会是一个禁不住打击已经倒下了的孤苦可怜的云怀袖,但幸好,不是…… “在想什么?”只听见乔玉娇欣慰的笑声,云怀袖忍不住偏头看向她的方向。 乔玉娇扶着她的庭院里慢慢走着,紧一紧她的手,忽的轻叹一声:“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会回到这里来,一辈子在异国他乡……最后郁郁而终,不曾想,我还有这一天,还能再见到你!” “呵……”云怀袖也笑了笑,黯沉的眸色终于有了些光亮:“世间的事,本就很难料!我只是没料到……在我这样困难的时候,却是你大老远的跑了回来……” 就如她跟他,就如盛极一时的云家一样……世事无常,说的,岂不就是这样的事实? 乔玉娇瞧一眼她平静的容色,静静笑一笑,眸里有什么飞快翻滚而过:“你曾帮助过我和我妹妹,何况,三公子……虽然并未深交,但他也同样是一个好人。我不知道能帮得上什么忙,但陪你说说话还是没有问题的!对了,商行闹的如此厉害,三公子他人呢?” 云怀袖面上的笑容再挂不住,心中一痛,微有些诧异:“你也知道商行的事?” 天音哥哥…… “我在琉毓国,正是听到了与云家商行有合作的那些商行里的人说云家出了大事,这才急忙回来的!那边商行也闹了很大的意见,说是货物不但不能按期送达,就连货品的质量也大不如前,如茶叶丝绸等都是以次充好,商家们也闹得很凶,说是要解除与云家商行的合作……”乔玉娇将那边的事情简洁的说了下,追问道:“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为何三公子连面都不肯露?” “天音哥哥他……”云怀袖苦笑一声,吸一吸鼻子才用已然沙哑的嗓继续道:“他掉下了悬崖……生死未卜!不过我相信,我相信他还活着,我们是兄妹……我有这样强烈的预感,他不会有事的……所以在他回来之前,我要替他好好守着云家……” 乔玉娇惊了惊,随即长叹一声,目带怜惜的展臂将语无伦次的她拢进怀里:“三公子那样好的人,我也相信,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琉毓国那边,我有一个朋友,由她出面跟他们做了交涉,如果我们这边退回有问题的货品并按时将货物送到那边,他们冲着云家商行的信誉,还是会继续与我们合作的,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争取时间,将合格的货物运送到琉毓国,如果能稳住琉毓国那边的商行,便是保住了大半个云家商行……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在如此举步维艰的境地里,在锦苏都与自己有了嫌隙的时候,这个女子,一个温暖的怀抱,竟险些让她掉下泪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天赋吧!”乔玉娇笑一笑,松开她,得意的说道:“虽然你的脑子也很聪明,不过经商这种事情,还是要讲究天赋的……” “不过,现在的云家商行,只怕……那些个闹着要分家要独立的商行,怕是不肯轻易出货的……”想到商行里那些三心二意的蛀虫,她就恨得牙痒痒,“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想到办法治一治他们了,他们想要脱离云家,云家还不屑要他们呢!玉娇,我们到书房去……你帮我念一念他们刚送来的账簿……” 经商是需要天赋不错,她云怀袖虽然不是天才,但跟着天音哥哥这几年,岂是白混了的?诚如乔玉娇所说,保住了琉毓国的大客户,便是保住了大半个云家商行。在此之前,她对琉毓国那边的客户完全无计可施,但是现在,乔玉娇为她争取了时间,剩下的,便是云家商行里的蛀虫了——商行保卫战,正式打响了。 书房里—— “金谷城城南商行送来这本账簿,有很大问题——”乔玉娇捧着厚厚的账簿,神情严肃的飞快翻了翻,扭头看向椅子里仿佛正闭目养神的云怀袖。 “作假帐对不对?”云怀袖并不睁开眼睛,只平静而淡然的说道! “照他们报上来的这个数目,中间所贪污亏空的,绝对不是小数目。怀袖,他们就是欺商行没有三公子做主是不是?太过分了——”乔玉娇将手中账簿恨恨砸在书桌上,忍着气重新拿过另一本。 这一看,险险没将肺给气炸了,这样大的商行,每天进账银子不足一百两,与从前每天上万两的收入相比……可见这些蛀虫有多过分?“他们这是想将云家生吞活剥了呀!太无耻了——这些人,不留也罢,再这样下去,商行不出几天就会被他们掏空了不可……” 这么大胆,凭的是什么?凭的是现在云家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是不是?云家二老一直卧病不起,怀袖又是女流之辈,眼睛且还不方便,便将人欺负成这样子…… “来,喝杯茶——”云怀袖摸索着将桌上的茶杯递到气的几乎要吐血的乔玉娇手里,淡淡笑道:“何必与那起子小人置气,这些落井下石的人,我一个也不会留!但是云家商行实在太多了,根系又错综复杂,动哪边都不妥……” 天音哥哥没出事时,已经被这些人弄得焦头烂额了,如今这么大个摊子落在她肩上,她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担得起来,便也是拼着一试罢了,只想着,绝不能让天音哥哥的心血付诸东流……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难不成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蛀虫将商行蛀空了不成?”她说的没错,根系错综复杂,而且商行太多,想要一处一处解决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你看你看……这每本账簿几乎都有问题,这些吃里扒外的,竟然还敢联合别的商行欺云家商行……” “所以,我打算从别家商行入手——”攘外安内,一步一步来。“玉娇,我需要你的帮忙——” “你说,就算拼了我一条命,我也一定会帮你!”乔玉娇豪气冲天的拍拍她的肩头,若非她,早没了今时今日的乔玉娇,她回来,虽是受人之命,但,却是实实在在真真心心的想要帮她。 “谁要你拼命了?”云怀袖似嗔责的瞪她一眼,她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豪迈令她不自觉的放松了表情:“你只需要这样……” “哇,你真的好聪明哦,这样的办法都想得出来——”清脆如珠玉的嗓突兀的响了起来,语气里尽是崇拜,“不过,比起我阿娘还是要差一丢丢的——” 云怀袖一惊,下意识的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能模糊瞧见窗台上似趴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听声音,她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十五岁,带着一股子的天真无邪。 “小四,你吓到人了——”乔玉娇也被吓得不轻,转头轻斥窗台上趴着的那颗圆圆的小脑袋,小姑娘年纪不大,容貌却是惊人的美丽,她脸色晶莹,肤光似雪,一双明珠美玉般的眼眸,纯净无暇,滴溜溜一转,便有与她年纪非常相符的精灵顽皮的神气流露出来。 “乔姐姐,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很漂亮又很聪明善良的姐姐吗?”小姑娘欢喜一笑,目光落在微讶的云怀袖身上,吐吐舌头道:“确实很漂亮呢。不过还是比不上我阿娘漂亮!姐姐你好,我叫司小四,很高兴见到你哦——” 小四?云怀袖心中又是一痛,酸涩的扯了扯嘴角,曾经,大哥也是这样唤她呢!“小四你好,我叫云怀袖……” “调皮,还不快进来——”乔玉娇似模似样的叱她一声,转回头对云怀袖说道:“怀袖,小四是我在琉毓国认识的……当时我在暗巷中被一群混蛋追堵,沈夫人——就是小四的娘亲救下了我,他们不但是我的恩人,还有……琉毓国那边的商行,也是看在沈夫人与她相公的面上才答应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如此说来——”云怀袖忙起身,迎着司小四的方向,深深拜倒:“小四的家人也是我云家的恩人了,云怀袖无以为报,只能……” “云姐姐你不要这样客气嘛!也不要说感谢不感谢的话……”她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扶起云怀袖,大眼儿一转,脆生生道:“不如这样好了,我对你刚才的那个计划很感兴趣,你让我也加入好不好?” “小四,这是正事,可不是好玩儿的事!”乔玉娇头痛的拉过她,皱眉道:“你忘记你出来的目的了?找不到小初二,我看你回去怎么跟你阿娘交代?” “哎唷——”司小四不依的跺脚,一派天真与无邪:“初二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早点找到跟晚点找到有什么差别?反正她最后一定会被我找到就对了。但是,错过了你们这么精彩的游戏,我一定会后悔死的,一定会的——乔姐姐你忍心看我死翘翘吗?” 云怀袖抚额轻叹,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家伙啊?可是,却又让人感觉那样的亲切,仿佛从前某些时候,她也曾经跟谁这样撒娇耍赖过…… “小四,离开前你阿娘可是叮嘱过让你听我的话——我们在做正事,不是在游戏,而且,这很危险……”乔玉娇欲要对眼前这个身形比之她要娇小不少的美丽少女晓之以理。 “真的会有危险吗?那最好不过了,我最喜欢危险的游戏了。”司小四却是兴奋的小脸儿都通红通红了起来,直接扯着云怀袖的手臂摇道:“云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搞砸了你的正事,我保证,你让我跟乔姐姐一起去好不好,好不好嘛?” ------------ 第七十九章 读心术 计划是好计划,可是――云怀袖与乔玉娇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又遇见了更令人头痛的难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小姐,我让管家将府里与钱庄里的银子都提了出来,但是,恐怕还是不够――”锦苏为难的看着堆在云怀袖面前高高的白花花的银子与花花绿绿的银票。 云怀袖也头痛不已,钱钱钱――她知道钱的重要性,但是,她的人生,从没有为金钱操过心…… 关键时候,又是乔玉娇站了出来,她咬一咬牙,目光微微一闪,平静道:“钱的事情让我来想办法,你不要操心这个了……” “你?”云怀袖惊讶的蹙了眉,随即慌忙去拉她的手:“玉娇,你可别乱来……钱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你千万别去做傻事――” 她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可以想? “你……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她不过是要去找那个人,但这又不能让她知道了,否则,她定会气恼的将自己赶走的! 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没好气的伸了手指戳一戳她的脑袋:“你也想太多了吧!就我这样的,就算真的去……也不可能短时间筹到那么多钱不是?”哪个青楼瓦院愿意给她天价般的价钱?她也真看得起自己! “那你能有什么法子想?”听她这样讲,云怀袖还是不放心,从前她也不过是夏侯凌培养的一名细作,除了王府,她能认识什么人,她能找谁去筹那么多的钱? “小四家很有钱,他们在这边也有钱庄。”乔玉娇扭头去唤蹲在角落里兴致勃勃玩耍蚂蚁的司小四小姑娘,“小四,你们家很有钱对不对?” “对啊,超有钱的!”司小四一点儿也不谦虚,头也不抬的回道,她家叔叔伯伯可都是赚钱的好手。 “所以,我去借,应该能借到足够的银子!”乔玉娇转回头,宽慰的拍一拍云怀袖冰凉的小手:“你放心,他们家的人真的都很好,一定会愿意帮我们这个忙的,你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 言罢,也不待云怀袖说话,便风风火火的往外跑了去。司小四玩蚂蚁玩腻了,拍拍手跳过来,大半个身子都撑在书桌上,双手托腮,歪着脑袋眨巴着圆圆的大眼打量神情怔忪的云怀袖:“云姐姐,我们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开始玩游戏?我等的好无聊哦――” 这个率真的小家伙,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可就是莫名的喜欢她,摸索着伸出手,她立刻善解人意的将头凑了过去,让她能更方便的抚摸她的脑袋,“再忍耐一下下,很快就能玩了――不过你要记住,到时候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受伤了……” “云姐姐,你好温柔哦,都不像我阿娘,我阿娘只会对我大呼小叫――我跟别人打架打输了,她也不会疼我,只会跟司初二――初二是我妹妹――一起嘲笑我说我没出息!”都不会像这个姐姐一样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要小心不能受伤之类的……“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我阿娘的,虽然她更疼爱初二――” 云怀袖再也忍不住,于是硬着头皮就问了:“为什么你跟你妹妹的名字都这么的……”奇怪?司小四?司初二?直听的人一头黑线,这都是什么名字啊? “你也觉得我们的名字很奇怪对不对?”司小四委屈的扁了扁嘴巴,莹亮的大眼忽的暗了下来:“唉,这世上,大约也只有我们那不负责任的爹娘才会为自己的女儿取这么不负责任的名字了……我叫小四,是因为我生在四月。以此类推,初二也该以月份命名才对,偏偏那家伙也生在四月――” 她顿一顿,眸里便有了幸灾乐祸,嘿嘿一笑:“四月初二……所以,她的名字便叫司初二――你不知道我跟初二从小为了这难听的名字跟他们抗议了多少回,想要重新改名儿,我那狡猾又可恶的阿爹便说了,改名字可以,但一定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比他当年还厉害的事情才行……啧,谁比得过他啊?”装疯卖傻才将阿娘骗到手,做了几天逍遥皇帝就下台…… 云怀袖大大的汗了一把,这都什么爹娘啊?未免也太不负责了吧? “云姐姐也觉得他们不负责任对不对?超过分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恶心肉麻的要死,司初二就是受不了他们那样才离家出走的……”而她赶紧抓着寻找司初二的幌子,光明正大的溜出来玩了。 “你几岁啊?”听她的声音,便觉得她年纪不大,那么她的妹妹,不是更小么? “我还差两个月满十五,初二比我小三岁――”仿佛猜得到她的心思一般,司小四报了自己年纪了,也将司初二的年纪报了出来。 十一二岁的孩子便离家出走,她们家的大人都不会担心吗? “担心什么啊?他们正好趁此机会过他们快快乐乐的二人世界,巴不得我跟初二滚远远地――”特别是占有欲超强的阿爹,最好一辈子不要她们回去打扰他跟阿娘恩爱! 云怀袖的神情从惊讶到凝重最后变成了震惊,她的手还僵在司小四的头顶上,嘴唇轻颤着,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云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能猜中别人的心思所以是个小怪物?”司小四受伤的看着她震惊错愕的神情,很是委屈的扁扁嘴巴,眼神更加暗淡了――因为这个原因,除了义兄们,都没有别的小朋友肯跟她玩。 “所以……”云怀袖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干道:“你真的会读心术?”她心中猛地一动,紧紧抓了她的手,表情急切的追问:“任何人心里所想的,你都能读到?” 司小四被她的急切吓了一大跳,老老实实回答:“也不是啦,像我爹娘,初二,还有十一叔叔……他们心思太复杂了,我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像她这样心思干净纯澈的,很容易猜到啊! 冷寂了很久的云家,忽然间又门庭若市了!云怀袖在这日,借着查账的名目,将京都商行的各掌柜请到了府里――其他地方的,因为太远,便放着以后慢慢收拾了。 云怀袖端正的坐在主位上,她牵握着司小四的手,让神情兴奋不已的她坐在自己身旁。司小四乖顺的坐下来,一双大眼却滴溜溜的从这个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一屋子的人都显得意兴阑珊,或是漫不经心的品着手里的好茶,或是懒洋洋的与身旁的人磕着牙,或者目光充满嘲笑的瞥一眼端坐着的云怀袖,显然,谁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云怀袖虽然看不清,但是这种不被重视或者说是不被尊重的气氛,她还是能察觉到,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端着无懈可击的柔美微笑,“各位,今天请各位前来,是有些事想要跟各位商量……” “不知四姑娘让我们大家过来这边是有何要事?你知道,商行事情繁多,底下的人又笨得要死,人离开一会儿都不行呢!”一名横着发展身躯很是福态的中年男子率先开了口,言语中诸多不满,似埋怨云怀袖耽误了他们大家的时间。(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她被皇上休了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不过一个弃妇,他喊她一声四姑娘还算尊重了呢!哼,这样抛头露面的女子,若他是皇上,定也不会要的――虽然,她确实很美……嘿嘿,如果求他陈武,他或许会考虑看看接手的哦…… 从前也是见过她的,不过总是病怏怏的,倒比不上现在这样的气色,不过,云家三少是断然舍不得他们的宝贝妹妹抛头露面与一干男人谈事情,那么只能说明,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云老大重病身亡,云老二昏迷不醒,云三少下落不明…… 如此天赐良机,他们这些人定要好好把握才行呢! “无妨!”云怀袖唇边的笑意依然温柔:“我看过你们送来的账簿,这些天生意并不景气,如此,各位留下来喝杯茶的时间,还是很富裕的!” 那人一时语塞,面上有些被堵的郁色,一甩袖子,别过头再不说话。 司小四依然挂着她招牌般的甜美笑容,不动声色的轻声道:“云姐姐,这个人是很忙,嘿嘿……他忙着去美人坊见他的老相好,又怕回家太晚了被他家的母老虎发现了,所以急着要走呢!还有,他心里很看不起你哦――” 这种满脑子风流的人的心思,也好猜的很呢! 云怀袖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目光依然平静,他们自然是看不起她这个弱质女流的,也不介意,依然淡淡笑着。目光一转,语气更是谦逊温和:“因为琉毓国那边的商行出了些事情,所以天音哥哥赶过去处理了,这边商行也不太安生,我知道大家为了商行的事情都很辛苦,所以请各位前来,也是想要表达我真挚的谢意――” “四姑娘,我是个直肠子,拐弯抹角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左手边一名粗壮汉子站了起来,目若炬电的看着平静微笑临危不乱的颇有当家主母风范的云怀袖:“我只问四姑娘,三公子究竟在哪里?商行被别家商行抢尽生意,如今已是苟延残喘,三公子为何还不路面主持大局?” “我已经说了,琉毓国那边的商行需要天音哥哥,所以他过去那边了,近段时间怕是赶不回来的。”云怀袖虽然还是笑着,但眼尖的人都发现她的目光微冷了下去,温柔的嗓音略微扬高,便有尖锐的气势不动声色的压了下来:“怎么?铁掌柜是不相信我的话么?” “云姐姐,这个铁掌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里恨不得立刻将云家所有据为己有――”包括她! 云怀袖暗暗将司小四读到的信息牢牢记住,心里莫名的有些悲哀――这些人,可都是天音哥哥亲手提携起来的,到如今,却连一个可信可用的人都没有么? “四姑娘,倒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话!”另一个衣服饰品堪比亲王的掌柜摇头晃脑的说道:“只是,商行如今已是举步维艰了,倒不如……我们好歹跟随了三公子一场,也不问你要什么损失了,咱们就这样好合好散吧!” “是啊,四姑娘,你是不知道,别的商行拼命压低价格,这些日子,云家商行连小笔订单都接不到,商行的信誉在同行中更是臭名远扬,就连从前长期合作的客户都要求与我们解约,我们若是再用云家商行的名号,怕都要饿死了――”有人冠冕堂皇又愁苦万分的接口道,一大群人随即附和。 云怀袖好恨,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竟还敢说――打压商行的事情,他们做的比别家商行更欢,不就是为了脱离云家自立门户么?这样逼迫云家,连点后路也不留给云家,誓要将云家往绝路上逼,他们当真连一点儿天良都没有了么?天音哥哥从前待她们可是不薄呢! 算了,人性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她又何苦跟这起子小人置气。 “既然如今是四姑娘做主,那么我们便斗胆说了,云家商行的名号,我们确实不敢用了,今天就请四姑娘给个痛快话――” 反正就是要逼她解散了云家商行就是了!云怀袖深深呼吸,紧握的拳仍是泄露了她的愤怒,“南掌柜说的是,云家也不好再拖累了大家,既然大家去意已决,那么,云怀袖也不好留大家,想要离开云家商行的,现在就可以走――” 以为她不知道么,说这些话的人,早就丢掉了云家商行的牌子,挂上了他们自己的牌子,无妨无妨,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 满屋子的人瞬间走的七七八八了,甚至还有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在临走时对着云怀袖轻浮的淫笑道:“如果云家撑不下去了,我倒是不介意养活四姑娘,只是要委屈四姑娘做钱某人的第十八房小妾了……” 他话音未落,便被锦苏连打带骂的踢了出去。 剩下的三五个,司小四说,有两个是因为良心尚未完全泯灭,觉得有些惭愧,不过惭愧归惭愧,前途归前途,那两个如坐针毡的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听似冠冕堂皇话以及没啥份量的对不起便飞也似的离开了。 最后,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两个较年轻的男子了。他们安然的坐着,神情不见丝毫慌乱与心虚,司小四说,这两个人完全可以信任,因为他们心里非常感念云天音对他们的提携和关照。 云怀袖止不住的辛酸――这些天音哥哥提携过的人,最后,却只有两个懂得感念他的恩情,他若知道了,定也会很难过吧! 正一正神色,漫不经心的捧着温热的茶杯暖手,微垂了眼睫,淡淡道:“云家商行走到这个地步,怕也是无力回天了,拖累了你们,我深感抱歉,以后,还是别挂云家商行的商号了……你们二位也请回吧!” “四姑娘这样说,便是拿我们与方才那些人渣相提并论了――”那两名男子相视一笑,从容道:“三公子对我二人恩重如山,如今云家有难,我二人自然不能袖手作壁上观……只要四姑娘吩咐,赴汤蹈火咱们也在所不惜!” 云怀袖动容,手中茶杯微微一颤,虽然小四说这两人可以信任,但经历过太多的她还是心存了戒心,不敢轻易便信了他们。于是出言试探,不管对方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在这种时刻能说出这样的感念的话语来,她真的觉得万分珍贵。 吸了吸鼻子,眨掉眼里不期而至的水雾,这才抬起头来,浅笑妍妍:“好――我当然不会让你们赴汤蹈火,只是,琉毓国的事情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我们必须凑齐货物尽快送到那边,方能保住大半个云家,倘若过时依然不能将货物送去,云家只怕真就……”再也不复存在了,云家的风光,也只到这里便彻底结束了! 其实,如今的云家,还有什么风光可言?只不过是拼着一口残存的气,艰难的残喘着……这一次,也不过是放手最后一搏,能成功,当然是好事,如若失败……她更用力的深吸一口气,没有失败,只能成功。 “我们当然也很清楚,只是……”其中一名青衣男子为难的皱眉说道:“只是别的商行不肯出货,一律推说没有货,我与张扬二人的商行,就算倾其所有,也是杯水车薪,根本解不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我能找到货源,不必倚靠那些人,但,我要请你们帮助我――”货源的问题她能解决,但平安运送到琉毓国,就需要他们的帮忙了,“咱们此次出海不能用云家的船。所以需要你们帮我找一家可靠的船行,一定要可靠。还有,出海之时,不要挂云家商行的商号――” “四姑娘是担心有心之人会在船上动手脚?”名叫张扬的男子瞬时回过味来,微蹙眉,点头道:“如此,只要在出海的时候,打着别家商号,到了琉毓国,再挂上我云家商行的商号便也成了……只是,这货源庞大,四姑娘你能有什么办法在短时间内弄到那么多货?” 云怀袖抿唇一笑,茶杯重重搁在桌上,温润的双目微眯,映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我自有办法――”他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精致华丽的房间里有浓烈的药味,在人鼻前飘散不去。屋子里好闻的龙涎香也不能冲淡了这刺鼻的药味。 纯白半透明的床幔放下来,依然能瞧见躺在床榻上的男子,浅浅的吐纳,呼吸间胸膛也平稳的起伏着,只漂亮的眉一直紧揪着不肯放松。 床幔被人撩开,那看似熟睡的浓墨长睫动了动,仿佛随时随地会张开,但床边的人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张开眼睛,索性出声轻唤道:“皇上?” 那双漂亮的凤目终于似很吃力的睁了开来,初时有些迷茫,微一眯,便被清明与焦急所取代:“你怎么来了?她出事了?还是她发现什么所以赶你走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皇上――”乔玉娇加重语气,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似乎,只要遇到跟她相关的事情时,他的冷静稳重或者自持统统都会抛到云霄之外去。伸手止住他欲要挣扎着起身的动作:“她没事,也没有发现什么,我也会很小心不会让她发现的……” 他这才缓缓地,缓缓地松出一口气。苍白而仓惶的面容即刻恢复了冷静,就着乔玉娇的手臂坐了起来:“既然她没事,你又因何进宫来?可知被人发现,她又该乱想了……” 乔玉娇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个……也算的是自己夫君的男子,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她自然也一样,可是,她的妹妹却深爱着他,甚至为了他甘愿丧命……到死,才得了他看似温情的一个怀抱。 可是她跟妹妹都很清楚,这个人,也没有爱过甘愿为他死的那名美好的女子……虽然,云怀袖也是很好的女子,可是,还是会觉得难过与别扭! 因为他爱重的女子有危险,所以他一句话,她便千里迢迢的赶了回来,为他守护她的安危――她的妹妹,何曾受到过他这样的对待? 微摇了摇头,她拒绝深想脑海里那些突然涌上来的情绪,淡淡道:“她需要一笔钱,很大一笔,我答应她替她筹这笔钱……” “她忽然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夏侯景睿眉心曲折,不知是受伤还是心情使然,不过短短数日,他便消瘦了许多,两颊似都深深的陷了进去。 乔玉娇于是将云怀袖的计划细细讲给他听,他眉心的曲折一点一点的松了开,片刻,轻笑出声:“她就是这样聪明……”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虽然心情尚未平复,可是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让他忍不住要称赞她。但是――“这法子虽不错,可到底还是很危险,她找的人恐也靠不住,你回去便与她说,人手也由你找――我这边会拨一些武艺精湛的人过去助你们一臂之力。你千万记住了,别让她涉险!” “我记住了!”都交代好几遍了,她能记不住吗?乔玉娇忍耐着没有翻白眼,关切望他一眼:“别只顾着她,你怎么样?伤的严重不严重?” 夏侯景睿苦笑一声,抬手抚上缠着白色布条的胸口,淡淡道:“死不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也只有她了!但却……不能光明正大的在她身边保护她,有关她的所有消息,只能通过别人才能知道,这样的痛苦,远比胸口那一刀更甚。“云致宁有起色了吗?” “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那小大夫行不行?天天变着花样给他泡澡,昨天浴桶里,今天大缸里……”折腾了这么几天,也不见有丝毫起色。 夏侯景睿了解的点点头――乔玉娇不知道秦慕然的身份,自然会疑惑,而他不告诉她,自然也是担心节外生枝,一不小心在她面前说漏了嘴,让她起了疑就不好了。 “皇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能任由她这样冤枉你啊?”如果他真的是冤枉的――他怎么不想办法澄清呢? 不过瞧一眼他的胸口,也明白了――那女子看似娇柔,性情却最为刚烈,若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他也不会受伤了…… “我自有打算,你只要帮我照顾好她便成!”他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冷酷无情在他漆黑的深眸里浓烈的翻滚着,仿佛看不到底的莫测深渊,有妖异的狂澜与那冷酷无情,最终都没入了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一切准备就绪,最期待最兴奋的,却是司小四小姑娘。一大早便换好了云怀袖特意为她准备好的小厮装,焦急的等在大厅中,等着盛装的乔玉娇露面。 在她的引颈期盼中,乔玉娇终于隆重的出场了,玉冠束发,一袭繁复而华丽的衣衫,被秋日晴灿的阳光拂上了一身锦色辉煌,灿烂耀眼,英气勃发的男装,举手投足不带半丝女子的扭捏秀气,昭示着她非富即贵的身份―― “哇,乔姐姐这样装扮,好帅气呢!”司小四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蹦蹦跳跳奔到她面前,惊喜的叫道,“若你真是男子,我便跟我阿娘说,让你做我司小四的夫婿――” “司家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我可不敢高攀――”乔玉娇挥起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她的小脑袋一记,“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云怀袖含笑倚在门边,将心里的紧张忐忑化成面上的轻盈浅笑。乔玉娇走上前,拢一拢她的双肩,郑重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云怀袖握一握她的手背,点点头,只简短道:“万事小心――” 乔玉娇携着司小四离开,锦苏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小姐――” 云怀袖唇边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平静道:“你远远的跟着她们,记住,别教她们发现了――” 若没有经历过被最亲近之人欺骗的遭遇,她对乔玉娇司小四不会有任何防范与戒备,可是人啊,摔了跟头后,总是会怕的。乔玉娇的举动,也让她不得不防――就算她能从司小四家里的钱庄筹到钱,那么人呢?不过眨眼功夫,那些武艺不俗的人她从哪里找来的? 乔玉娇领着司小四大摇大摆的迈进钱记商行――这人便是昨日被锦苏踢出去的钱某人。一瞧见上门的买主这样一身华丽的行头,便知此人一定是个大客户,连忙从柜台钻了出来,陪着掐媚的笑脸亲自招呼,一边赶了伙计去泡茶,一边狗腿问道:“公子贵姓啊?” 乔玉娇双手负在身后,一边浏览着柜台上的各种茶叶,一边漫不经心回道:“乔――” “原来是乔公子!乔公子,咱们钱记商行的茶叶种种都是最好的,西湖龙井,黄山毛峰,庐山云雾,信阳毛尖,祁门红茶,君山银针……您需要点什么呢?”钱某人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热情的介绍。 乔玉娇参观完了他的店铺,撩袍抖袖,懒洋洋的坐了下来,唰一声挥开折扇,漫不经心道:“都是最好的?” “客人,做生意讲究的可是诚信二字,若然不是最好的,大门就在那边,客人您只管走出去便是了……”钱某人点头哈腰,大大的笑容仿佛盛开的菊花,眼睛都眯成了缝儿。 “你这店家做生意还真奇怪!”乔玉娇懒洋洋的笑一笑,刻意压低的嗓有难辩雄雌的沙哑:“别人巴不得客人光顾,你倒是急巴巴的想将客人往外推,你这样可不行啊――” “乔公子说笑了,我这哪是将您往外推啊――”他也跟着坐了下来,陪着笑将刚泡好的好茶往乔玉娇面前一推,“您尝一尝这君山银针――乔公子,听您的口音,不是京都人啊?” “在下是从蔚县来的,家里也做茶叶买卖,这不,特地上京来看看,顺便买些好货回去――”她接过钱某人递来的茶杯,闭上眼睛浅啜一口,微偏了头,似在回味萦绕在口齿的茶香一般,“不错不错,果然是好茶――你这店里的,刚才介绍过的好茶叶,我统统要了……” “统统……要了?”钱某人先是震惊,再来狂喜,紧跟着却是一脸疑惑:“乔公子,本店的茶叶,数目可是不小,您全部要,这……” “怎么?你怕本公子付不起钱?”乔玉娇慵懒的支手撑着下巴,懒懒瞥使劲儿赔笑的钱某人一眼:“小四――” 站在她身后的司小四见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脆脆儿应一声,转身便往店外跑,不一会,扛着一只包袱兴冲冲的冲了进来。 乔玉娇伸手接了过来,往钱某人面前一推:“这些算是定金,待你将这些茶叶送到我蔚县,剩下的,本公子一分不少的付给你!” “这――”钱某人一边双眼发直的看着打开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叠厚厚的银票,一边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蔚县着实太远了,且路上又不太安生……” “公子,看来这掌柜是不想与我们做这笔买卖了!”司小四鄙夷的看他一眼,一脸贪婪,既想赚钱,又没这个胆儿,啧……“反正这京都卖茶卖丝绸的地方多得是,咱们再去别家看看好了,总有人愿意送货到蔚县去的……而且,公子你看,这家店里的茶叶也根本不够嘛!” “你们……还要买很多?”钱某人连忙追问,急切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银票的样子。 “当然,本公子不但要买茶叶,还要大量收购绫罗丝绸!”乔玉娇从容一笑,收起折扇站起身来:“不瞒掌柜你说,本公子接了很大一笔订单,若能按时将对方要的东西送到,本公子也能从中赚取一笔。既然掌柜为难得很,本公子便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言罢,双手负于身后,潇洒的就要离开。 钱某人岂能放走这样财大气粗的主儿,连忙拦了下来:“乔公子,倒不是我为难,而是,店里诸多茶叶也被别的客人预订了,若是全部卖给你,这对钱某人的信誉也不是很好,所以你容我想想办法……” “但是本公子时间有限,今天必须敲定所有的货物,既然钱掌柜你这里不方便,本公子便去其他地方瞧一瞧……”朝司小四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高高兴兴的抱起桌上的银票,跟在她身后往外走――这个钱某人舍得放她们这样大的大鱼离开才有鬼哩! “乔公子乔公子――”钱某人急急追在她们身后,见乔玉娇停下脚步,忙讨好的伸出手替她扇扇:“您这样一家一家的去谈也挺累的,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在小店歇口气,告诉我您需要多少茶叶丝绸,然后我将熟识的掌柜喊来,需要多少咱们都能提供……这样,也省了您一家一家的跑,您说好不好啊?” 虽然蔚县是比较远了点,虽然这路上也不太安生,不过,这白花花的银子啊……傻瓜才会将财神爷往外赶呢! “乔姐姐,这人心里除了银子就没有其他的了……”司小四瞧着钱某人发胖的身躯急急忙忙往别家商行跑去,鄙夷的撇撇嘴角,大大的眼里满是不屑。“活着可真没意思!” 乔玉娇警觉瞧一眼店里的伙计,抬手敲一下她的脑袋,低声警告道:“别忘了你答应过你阿娘,在外面不准猜任何人的心,就算猜了……” “就算猜了也不能讲出来,好啦,我记住啦!”乔姐姐都快变成自己第二个阿娘了―― 不到一盏茶功夫,钱某人便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回来了,司小四规规矩矩站在乔玉娇身后,瞧一眼神色兴奋的众人,粉嫩的唇儿一弯,用只有乔玉娇与她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乔姐姐,这些人居然都是昨天去过云姐姐家里……侮辱过她的那些人哦!” 是吗?那正好啊!乔玉娇神色一闪,随即挂上满面笑容,起身迎向众人――蛀虫们,你们该倒霉了! 关于乔玉娇大手笔的要购买如此多的茶叶丝绸,众人起先同钱某人一眼,皆觉得有些为难与不放心,但当司小四将更多银票搬到众人面前时,他们的表情便与之前的钱某人一样了。乔玉娇举了茶杯,挡住唇角的冷笑,沉声说道:“这些只是定金,当你们将货物送到蔚县后,剩余的款项本公子会一分不少的结算给诸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乔公子,去往蔚县的路一直都不安生,这么多的货物……”若出事了可怎么办?责任算谁身上啊?这乔公子出手是挺大方,连价都不怎么压,但一想到这路上……还没被大把银票完全冲昏头脑的某一人迟疑的看着被众人围坐着的乔玉娇。 “是啊,乔公子,您看……是咱们将货点齐了然后你让人运送回蔚县,如何?”有人想了个法子,期期艾艾的说了出来。 乔玉娇面色一变,倏地拍桌而起,冷眼一扫,“众位是欺本公子从外地来便什么都不懂了么?本公子正是想着蔚县路途遥远,才不与众位杀价。哼,自古以来,便是卖家负责送货给买家,如今你们竟然要本公子自己找人运送这么庞大的货物回蔚县,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再说本公子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找人也找不到放心的人……哼,本公子算是明白了,诸位根本没有诚意与我做这笔生意。小四,咱们走――” “诶诶……乔公子您不要生气嘛,运送的事情咱们好商量,好商量嘛!”钱某人如何舍得放走这样大一笔买卖,拼命赔笑,其他的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劝说――这样的买主,还真是十年难得一遇呢! “若你们坚持不负责运送,本公子与你们便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乔玉娇不耐的皱一皱画的英气的眉,甩开钱某人拉着她华丽衣袖的肥腻的大手。 ------------ 第八十章 为信任付出的代价 最后,终于敲定了下来——卖家出货至蔚县,若是途中不幸出了什么事情,货物不能按时送到,卖家只须如数退还买家的定金,不必背负上其他赔偿责任。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货物一到目的地,买家即刻付清尾款——当然,货物是永远也到不了蔚县。 如此,白纸黑字写下来,便也算谈妥了!乔玉娇噙着满意的笑容走出钱某人的商行,司小四笑的贼兮兮的跟在她身后,身后一群贪婪的男人争先恐送的送她们出门。 “真好玩,我更期待接下来的事了!”回到云府,司小四再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眉开眼笑的蹦到等待着她们的云怀袖面前,满眼期待:“我们在哪儿下手比较好呢?我真的好想立刻就看到那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可笑模样哦……” 她开心的情绪感染了忐忑紧张的云怀袖,“很顺利?” 乔玉娇一边奋力脱掉身上厚重华丽的衣裳,一边含笑道:“你的鱼饵下的这样重,那些贪婪的家伙哪能忍着不咬钩?傍晚之前他们就能押货出发了——” 云怀袖轻笑出声,似无意道:“这鱼饵可都是你帮我争取来的,对了,你安排的人手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们随时待命!”乔玉娇似并没有听出她言语里的弦外之音,脱掉了身上厚重的行头,瘫在椅子上喘着气道:“对了,在哪儿下手你可决定了?出海的航船张扬他们办妥了么?要不让我去瞧瞧——” 云怀袖一边让人泡了茶,一边牵着司小四往乔玉娇的方向走去,“我已经让锦苏去瞧过了,张扬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我们送货过去了!动手的地点我也选好了——照他们的行程,明天这个时候,就该到岐南山,我们就在那儿下手!” “会不会太急了?岐南山离京都并不远,若是被人发觉这是我们的一个计……” “那又如何?”云怀袖冷笑着撇一撇唇角:“就算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云怀袖做的?乔公子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物,就算他们回过味来要找乔公子算账,只怕也是找不到的……何况,琉毓国那边已经不能再拖了,我只能争取时间!” 乔玉娇搁下手中的茶杯,偏头略一思索,点头赞同道:“也是,好吧!小四,咱们回房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大干一场!” “呀嚯——”司小四欢呼着跳了起来,蹦蹦跳跳跟着乔玉娇走了,想了想,又折回云怀袖身边:“云姐姐,我睡不着耶,不如我陪你聊天?” “小四,你云姐姐身体不好,不要闹她——”已经走远的乔玉娇回来揪人——她要照顾生病的父母还有兄长,还要想办法拯救云家,压力可想而知,再被这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缠住不放…… “没事!”云怀袖着实喜爱司小四这个聪敏活泼的小姑娘,“小四陪我说会话也好,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回房歇一歇吧!” 乔玉娇又警告了司小四不准调皮不准闯祸后,在司小四掷地有声的保证中,回房了。云怀袖含笑听着,仿佛,不久前,她的三个哥哥也是这般的,耳提面命的警告她不准调皮不准闯祸……乍然听见这样熟悉的语气,直让人心酸难忍。 “呼呼……乔姐姐真的越来越像我阿娘了,太恐怖了!”司小四一边挥着冷汗感慨,一边颇细心的牵着云怀袖往庭院走去,“在家里我阿娘就是这样念我的,好像我天生就是个闯祸精一样,真让人郁卒,对不对?” “想要跟我讨论的不是这个吧?”云怀袖嘴角蕴了了然之色,无声无息地一笑,她虽不会读心术,但是司小四小姑娘刻意留下来的心思,绝对不是要留下来陪她聊天这样单纯。 “呀!”司小四讶异的挑一挑漂亮秀气的双眉,“云姐姐也能猜透人的心思?” “猜你这小鬼的心思,倒也绰绰有余了!”猜透人的心思?人心啊,是这世上最难猜度的了,她云怀袖如何猜得透?“想跟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们?”司小四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了,惊人美貌的面上,尚带着未脱的稚气,严肃的表情看来倒像是在搞怪了。云怀袖平静的面容有些微的错愕,她看在了眼里,颇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喊了你身边的锦苏跟踪我与乔姐姐,你是不信任乔姐姐还是不信任我?” 信任?云怀袖停步,闭目凝神片刻,轻轻道:“信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为你的信任付出过代价了?”司小四皱眉,小小一张脸鼓涨涨的。 “是啊,如你所见,我卧病在床的父母,我或死或昏迷不醒或下落不明的兄长,就是我为信任付出的代价……”云怀袖眉心舒展,温颜而笑,“你还小,而且,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她轻轻一叹,摸一摸司小四的脑袋,似有怜惜之意:“但愿你永远不要经历这些——”她现在无忧无虑的模样,何曾不是自己从前的样子?如果可能,她也希望无忧无虑一辈子,而这于她,显然是奢望了。 正说着话,有家丁跑了过来,说是门口站了个人,半天也不离开,问话也不理人,赶又赶不走,于是只好进来请示云怀袖要怎么办。 夏侯玦?!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那样多,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了。扬一扬脸,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又命人准备了些吃食,便携着司小四进了屋,小姑娘还纠结着信任与否的问题,抓起桌上的白菊桑叶茶一阵猛灌,放下茶杯,便见身形瘦削的少年低眉垂眼的站在了面前。(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夏侯玦抬眼的瞬间似也吓了一跳,大约是没料到云怀袖这边还有人,身子一缩,疾步往后退,很是惊恐的模样。 云怀袖察觉他的动作,忙轻声安抚道:“夏侯玦,不要害怕,小四她是我的朋友……” 司小四很是奇怪的蹙眉瞧着害怕的连连后退的夏侯玦,懒懒支着下巴扁着小嘴:“奇怪,我会吃人么?” “小四你别介意,他胆子很小,很容易受惊,想是第一次看见你,所以才会害怕——”云怀袖摸索着将退到门口的夏侯玦拉了过来,按在司小四近旁的椅子上。 转身准备拿些吃的给他,却被他紧紧拽住了衣袖,她垂睫摸到他紧张的手指头,耐心安抚道:“放心,小四是很好的女孩,她不会伤害你的……你坐好了,我拿点东西给你吃!” 司小四站起身来,牵过云怀袖,狐疑的望了夏侯玦两眼,淡然的笑容似浮在娇嫩稚气的脸庞上的一带薄雾,朦胧似有若无,那模样,却分明与她的年纪不相符。“云姐姐,你眼睛不方便,招待客人这种事情让我来就成了,你快坐下休息,免得不小心摔着了——” 她不客气的将自己当成了云府的主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紧扣着云怀袖衣袖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头吃力的一根一根掰开,几乎是有些强迫的将云怀袖带离了夏侯玦身边。 夏侯玦飞快的抬头看了眼司小四,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本盈满惶恐不安的深眸里,阴鸷沉冷一闪而过。 “小四?”云怀袖微有些疑惑的被司小四带到离夏侯玦稍远一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小四好像……不喜欢夏侯玦? “云姐姐,这个位置能晒到太阳呢!你应该多晒晒太阳,我阿娘说,晒太阳可以帮助钙的吸收……别问我什么是钙,我也不知道!”反正经常听阿娘讲啊讲的,说是对身体会很好,她也就记住了。 云怀袖却惊得差点跳了起来,天爷,这个小四她娘,不会也是…… “云姐姐,你怎么好像被吓一跳的样子?”她刚刚说了什么很让人震惊的话么?原本她是可以猜她的心思啦,但是,她好像知道了她的猜测途径是来自于视线的接触,所以不知是有意无意,总是避开了她的目光,让她没办法猜啦! “你阿娘她……”深吸一口气,云怀袖勉力挤出笑容来:“没事,我想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见见你娘亲……” “你对我阿娘感兴趣啊?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否则一定会被阿爹撕成碎片的。“你累不累?要不你去休息,我帮你招呼客人——”她现在只对那个看似很弱的少年有兴趣。 这个人,感觉很奇怪——看起来好像很弱的样子,而且畏畏缩缩很是惧怕的模样,按理说,这样的人,心思最是透明的,可是,她不但猜不到,还诡谲的感觉,他的身上拢着一层让人不安的黑雾——神出鬼没的爷爷曾经告诉她说,这样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奇怪的是,她又感觉不到他身上有恶意,真是个奇怪又矛盾的人! “可是……”夏侯玦会害怕她呀! 话音未落,衣袖已经教人牢牢抓住了。她不用看也知道,以这种紧张的像是害怕被主人丢弃的姿势抓她衣袖的人会是谁,轻叹一声:“这样,你要怎么帮我招呼啊?” “我……我跟他玩一玩,然后我们就熟了嘛,他就不会怕我了……”司小四笑眯眯的建议道,伸手便要去抓夏侯玦的手臂,他都不看她,所以她没办法感应猜测到更多…… 夏侯玦飞快避开,低垂的眸里有厌恶飞快闪过,只紧紧贴在云怀袖身后,拒绝司小四的碰触! 云怀袖浅浅一笑,恰如春柳拂水,将躲在背后的夏侯玦拉出来,淡淡道:“你是该交一些新朋友的,小四开朗又活泼,你可以试着跟她玩,她不会伤害……” 她话音未落,夏侯玦用力撤回了自己的手,似怨怼又委屈的看她一眼,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夏侯玦——”他在生气?就因为她跟他说要他交新朋友? 她下意识的追出去两步,黛眉担忧的蹙了起来,他这样跑出去,安全么? “你不要担心啦,他不会有事的。”司小四扁着嘴巴上前安慰道,“不然,我帮你追上去看看?” “别去了!”云怀袖抬手扶了扶胸口,手腕上一串细银镯子顺势滑了下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找得过来,自然也能找得回去。 “我可以问问,他跟你是什么关系吗?”虽然她初来乍到,但是对于夏侯王朝这个以姓氏命名的国家,还是有一点点了解的,她是被当今皇上休了的女子,而当今皇帝自然是姓夏侯的,刚刚跑出去的那个人叫夏侯玦……让人不好奇都难呢! “他是……夏侯王朝的逍遥王爷!”也是那人名义上的侄子!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好奇宝宝没有漏掉她语气里的沉重,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听说很小的时候便是这样的,怎么了?”一直追问夏侯玦的事情,该不会——“你对他有好感?” 也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朦胧的好时候,而夏侯玦又长得很俊秀…… “好感没有——”好奇倒不少!“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好像小孩子一样的依赖你……刚刚你叫他交新朋友的时候,他好像很生气又很委屈,好像……被你抛弃了似的……云姐姐,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小四,不要乱说——”云怀袖有瞬间的讶然,旋即轻斥。夏侯玦喜欢她?不,他只是……对她过于的信任与依赖而已,那不是喜欢,那种感觉应该就是……刚孵出来的小鸟将睁开眼睛看到的的第一只鸟儿当成妈妈一样的感觉……吧! 简单用了晚饭,云怀袖用尽办法才请走了精力十分旺盛的小四姑娘,看过了爹娘,便转到云致宁的房间。她的表情似有些寂寥,秦慕然安慰了几句,识趣的将空间留给了她。云怀袖感激她的体贴,牵强的冲她扯了个笑脸。 床榻边的小几上有备好的水,她浣了手,将搭在铜盆上的巾帕浸湿拧了拧,细心地替云致宁擦拭手脸:“二哥,睡了这么久,你也不嫌累啊?” 这些动作她已经做的极顺手,因为每天晚上她都会过来陪陪他,与他说说话,虽然,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回应。 “我这几天常常在想,其实……能够像你这样睡过去,什么都不要管,会不会也是一种幸福呢?”她微微一笑,神情很是茫惑与哀伤。“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这三年我过的太幸福太舒心了……然后上天终于看不过去了,所以回收了我的幸福……” 她重又换了湿巾帕,眼里清亮的泪光一闪,“先是大哥,接着是你,跟着……连天音哥哥都不能幸免于难……以前不知足的时候,没心没肺的时候,竟认为你是讨厌我这个妹妹的,现在想来,真是可恶极了……” 她的手停在云致宁略有些清瘦的脸上,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二哥,我多想继续顽劣不堪的躲在你们的羽翼下,听你们呵斥我,警告我或者教训我……二哥,我好累你知道吗?我这样累啊……你为什么还不醒来帮我呢?呵……” 她低低浅笑一声,一抹清亮飞快坠了下来,融进柔软的锦被中:“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的惹祸精哦,你就不怕……没有你们在,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弄乱了么?不会再有人像你们一样巴巴的跟在我后头收拾我的烂摊子了……二哥,你知道吗?天音哥哥他……” 她浅浅抽息一声,唇边依然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一直不敢去想天音哥哥他到底有没有事……我甚至不敢派人去找他,仿佛……只要找不到,就可以欺骗自己说,没事没事,天音哥哥他只是出门做生意了,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只要为他守好云家,他回来便一定会夸我……” 嘤咛一声,是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声,她丢了手里的帕子,双手紧紧捂了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发出更多的悲泣声来——她自己知道,天音哥哥也许……永远也回不来了!那雁鸣山的断崖,她已经偷偷的去过了。 如果天音哥哥真的是从那里掉下去的,诚如夏侯景睿说,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二哥……我真的好累了你知道吗?要扛起云家……原来这么累,我该恨那个人,恨他将我们云家害到眼下这种境地,然而……就连恨他,我都觉得好累!二哥,你可不可以快点醒过来,不要让我一个人这样累……呜呜……”悲伤一发不可收拾,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的哭过了。 突发的这一系列事情,让她从不敢松一口气,即便已经想到了办法解云家的燃眉之急,她的神经依然绷得死紧,二哥不醒,天音哥哥下落不明……哪一样,都像将她的心浸在油锅里煎熬一般。那样疼,却还要装作无所谓,咬牙忍痛扛起那一份份责任…… 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云怀袖从云致宁的胸膛上抬起头来,她冰凉的手指落在他温热的额头上,有浅浅的抽息从她喉咙深处溢出来,半晌,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转身时,阔袖一扫,小几上的烛火迅速一跳,有什么东西骨碌一声滚到了地上。 她神思恍惚,并不察觉,摸索着往外走,身后却有火苗嗖的一下蹿了起来,有风从窗户的缝隙中呼呼直灌进来,风势越大,火势越猛。床帷衣柜俱已烧了起来,焚烧的刺鼻气味激的云怀袖脑中轰然作响,骤然回过神来,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转身朝云致宁的方向摸去。 她的阔袖已然着火,烧疼了娇嫩的肌肤,却丝毫不觉,只想着要去救晕迷不醒的云致宁…… 门“哐啷‘一声被人撞开,有人旋风般冲了进来,举了小几上铜盆里的水便扑了上去,灭了她衣袖上的火,不管她拼命的挣扎,将她扛上肩头,飞快的闪了出去。 她拼命挣扎,带着哭腔的嗓已然嘶哑:“放开我……二哥……二哥还在里面……不要管我,救他,快去救他啊……” “乖,不要担心,你二哥没事的——”那把熟悉的低沉的嗓温柔却有力的响在她耳边,用力按紧肩上她挣扎不休的身体。 云怀袖如中邪般,怔怔的任来人扛着自己奔出火势更猛的房间,“你……怎么会是你?” 夏侯景睿,是他的声音没有错!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受伤了么?伤的还那么严重,他该在皇宫里养伤才是,怎么会出现在云府,还……刚刚好的救了她? 直到安全地带,夏侯景睿才将扛在肩上的她放了下来,他面容雪白,眉心紧皱,无一丝血色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焦虑的检视着她全身上下,嗓音紧绷,却止不住的轻颤着:“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云怀袖似乎怔怔的出神,任由他的双手在她身上检查着,直到他拉开她烧焦的衣袖,好似痛极了,她下意识的一避,他飞快捉了她的手撩开被水泼湿而沾在肌肤上的残破衣料,目光所及,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她的小臂上连及手背的位置皮肉焦黑血红,乍看之下,甚是恐怖,然而,于他,更多的却是心疼:“伤的这样严重,要赶紧上药才行……” “皇上,该上药的是你——”辰又惊又怒的声音沉沉响了起来。 “你受伤了?你哪儿伤着了?”云怀袖惊惧抬眼,迭声问到,夏侯景睿微愣时,她的手已经挣脱了他的手,急切而慌张的在他身上摸索着。 双手摸索到他胸口时,停了下来,掌心触及的滑腻浓稠,让她本就蹙起的眉心皱的更紧了,怔怔道:“……伤口裂开了!” 必是方才她挣扎的时候,他用了力…… 夏侯景睿眉心剧烈一颤,似有无限喜悦自他眼底冉冉升起,到底,却也只是化成了一声清浅的叹息,展臂将她搂进怀里,满足道:“你终究……还是在意我的!” 若不在意,便不会这般紧张—— 云怀袖的气息,平稳而略显急促。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这样的距离,能更清晰的闻见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味。好像已经许久了,他们没有这样接近过了。 “你为什么来?”都说了互不相干…… “想你,便来了——”怎熬得住思念的煎熬?若非一时兴起跑了来,只怕——想到可能会的后果,他拥着她的手臂更加紧了些。“幸好……你无大碍!” 她平摊在他胸口的手,紧紧揪握成拳,像极了她此刻纠结的心情。却也不再出声,只静静地,倚在他胸口…… 夜风吹来,带着那么深重的寂寥和无奈…… 府里的人闻讯赶了来,云致宁的房间已经烧毁了大半,到处都是焚烧的刺鼻气味,乌黑的梁宇和肮脏的水渍,入目一片狼藉。 “小姐——”灯火绰约处,锦苏一声凄厉呼唤:“二公子吐血了——” 满心满肺瞬间被彻头彻尾的绝望的凉意所充塞,猛力推开夏侯景睿,拔足朝着锦苏的声音方向狂奔而去:“二哥……” 她才刚得片刻温存,她才刚刚忘记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二哥吐血,立刻将她从那片刻的温情里打醒了过来,像是被人用足了劲儿一巴掌甩在了脸上一样,连心都跟着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夏侯景睿想也没想便要追过去,辰却飞快扶住了他,语气很坚定:“皇上,你的伤口需要上药止血——” “放开——”她的伤才需要上药! “滚——”锦苏一声暴喝,拔剑怒目相向:“云家永远不欢迎你!” “你客气一点,若非皇上及时赶到……”辰挡在夏侯景睿身前,神色严峻而愤怒! “少在这里一副恩人的嘴脸,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你们自己心里有数!”锦苏咄咄逼人,沉声厉喝,眸里的仇恨宛如方才嚣狂的火焰。 “你少血口喷人——”辰气极,他与皇上拼死救出云家兄妹,却被人这样质疑,皇上还因此而裂了伤口……不知道感恩倒也罢了,居然还这样胡说八道,想要把这纵火的罪名也扣到皇上身上吗? “锦苏,快请秦慕然过来——”云怀袖颤声唤道,云致宁被平放在地上,她焦急的半跪在他身边,手指上凝着的鲜艳血珠娇艳似寒冬腊月里的寒梅。 她不敢动他,手指抚到他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几欲崩溃:“二哥……二哥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能出事不能出事啊……我求你了……” 泪眼迷蒙,战战兢兢的擦拭着那仿佛永远也流不完的鲜血,心头似有一把极锋利的刀迅速而狠狠的划过,“二哥……你不要吓我,我已经没有大哥没有天音哥哥了……二哥……” 锦苏再顾不得赶夏侯景睿他们离开,慌慌张张撤了剑去找秦慕然! “皇上……”辰撤回与锦苏对视的愤怒目光,担忧的瞧着他胸口裂开的伤口,眉心一阵一阵的跳着——好容易能下床了,偏又赶上了这一出! 他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后怕,若他们没有那么凑巧的赶过来,只怕……但愿那女子不会像她的婢女一样,认为那火是皇上点的,唉…… 夏侯景睿朝眼泪无止歇往下落的云怀袖走去,救火的人很多,来来往往很是吵嚷,他却似看不见也听不见,伤口裂开鲜血长流也似毫无感觉一般,深邃的眼眸只牢牢锁着半跪着的那抹娇小的伤心欲绝的身影。 “别担心,你二哥他不会有事的!”他蹲下身,单膝着地,半跪在她身侧,伸手拢了她不停颤抖的肩膀,她在哭,却倔强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他的眉心因为心疼她的难过而微微蜷曲。 “……我只有二哥了!”爹娘不能失去他们唯一的儿子,而她,也不能失去她唯一的哥哥……若然他真有什么事,她不敢往下深想了! “放心……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夏侯景睿附在她耳边,坚定而沉沉的说道,他的声音安稳而平静,似带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作用。“你二哥他那么爱你,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要相信他!乖,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肩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揪着他的衣裳,呜咽出声:“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我保证——”他轻拍着缩在他怀里不停颤抖的身子,吻一吻她的发涡,沉沉道。 她终究还是贪恋这个怀抱,她听着他的声音,惶惑不安的心里,好像真的一点一点的冷静了下来:“我知道,二哥一定不会抛下我和爹娘的,我除了闯祸什么都不会做,二哥他怎么放心……” “是呢!他放心不下你,断然舍不得离开的!”他安慰道,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试图用自己并不温暖的手捂热她的! 月亮从云层中艰难的跃了出来,温柔洒落的清辉,愈加照的云致宁的面孔如梨花般洁白而单薄,似有死亡的气息茫茫罩在他的身上,嘴角的血丝,连绵不绝的溢出来…… ------------ 第八十一章 换我有事了 锦苏扛着哇哇大叫的秦慕然飞快赶了过来,被扔下来时,眼冒金星的她还来不及喘口气,便教夏侯景睿提着衣领扔到了云致宁面前:“他若死了,你便准备陪葬吧!” “喂喂喂——”秦慕然一边抹着眼里因为长时间倒挂在锦苏肩头而溢出的泪花,一边头晕脑胀的叫道:“夏侯,不带这样的啊……”什么他死了她就得陪葬?他说的谁啊?莫名其妙—— “废话少说,还不快看看他怎么样?”夏侯景睿利眸一扫,沉声警告——这个似乎永远也搞不懂重点的家伙,现在是跟他理论的时候吗? “秦慕然,快救救我二哥……”云怀袖慌乱的从夏侯景睿怀里抬起头来,紧紧捉住秦慕然的手臂,指甲似都要掐进了她的肉里,直疼的秦慕然龇牙咧齿,一个劲儿的抽着冷气。求书网小说qiushu.cc “快……快放开我……”痛死了,她也是凡胎肉体啦,又不是钢筋水泥灌成的!一边忍着痛一边抓起云致宁的手,纤细手指飞快扣上他的腕脉——话说,这样诊出来的脉靠谱吗? 云怀袖却死也不肯放手,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脆弱苍白又紧张的模样,仿佛只要秦慕然嘴里吐出的话语不是她所期待的,她整个人便随时会崩溃一样…… 夏侯景睿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情,他紧紧拥着她的身子,仿佛要借由他的动作传递给她信心与勇气一般,紧抿唇,陪她紧张的等待着。 半晌,秦慕然收回扣在云致宁腕上的手,清秀的眉飞快拧了起来,圆圆的娃娃脸一片肃穆,冷声道:“夏侯,把我的手臂从她手里救出来,带着她离我远一点。否则,便准备给云致宁……顺便也给我收尸吧!” “……啊!”云怀袖低低叫道,眼前一黑,僵硬的身子颓然软倒在夏侯景睿怀里,一脸灰败与颓然。 夏侯景睿从秦慕然脸上看出了事情的紧急,她虽然爱玩,但是绝不敢拿云家的事情在他面前玩——飞快抱起云怀袖,踩着稳稳地步伐离她远一些:“务必要救下他——” 秦慕然被掐的生疼的手臂得了自由,飞快取出随身携带的长短不一的银针,一一排开摆在地上,唰一声,粗鲁的撕开了云致宁身上雪白的里衣,手中银针寒光一闪,飞快扎进他的云门、中府、章门等各处大穴。她表情严肃,薄唇紧紧抿起,额上沁出细细密密一层冷汗,不敢有丝毫分心与大意!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她终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吃力的抬起颤抖的指尖,想要抹去额上冰凉的冷汗,却有只手更快的落在了她的额上,替她抹掉额上与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动作稍嫌有些笨拙,却隐有温柔之意。 她抬头望去,见到正帮她擦汗的人时微一怔,随即甜甜一笑:“辰宝贝——” 好幸福哦,辰宝贝帮她擦汗哦! 相较于她的开心,辰微红了脸,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别开视线,淡淡道:“他没事了吧?” “我办事,你放心——”她豪气冲天的拍着胸口,满满的笑容里满是得意的神色。不过,很快垮了脸,痛苦的连眉毛都扭成了毛毛虫般:“拜托,扶我起来,我好像动不了了……” 她话音未落,辰飞快的扛了她在肩头,身形忽的飘远,直奔紧张等候的夏侯景睿与云怀袖而去,“皇上,云太医没事了——快让秦慕然帮你处理你的伤口……” 夏侯景睿只拣重要的那句话听,凝重的面容终于缓了下来,低头去看怀里紧握着他手的不敢置信的云怀袖,轻笑道:“听到了吗?你二哥没事了——” 云怀袖紧紧闭上眼睛,长卷的睫似激动的轻颤着,极力绽出一朵微笑,她伏在他怀中,微凉的皮肤贴着他低下来的脸颊,她的心,整个安静了下来,低低而释然的絮语:“没事了,没事了……” “嗯,没事了……”但是——拥着她的手臂缓缓垂落,极力舒展因痛楚而略显扭曲的容颜:“现在换我有事了……” 话音未落,高大的身影犹如秋风里的落叶,砰然一声倒了下去—— “夏侯景睿——”云怀袖惊呼,双手在微凉的空气里胡乱摸索。 被扛来的秦慕然再次认命的被扔在了昏过去的夏侯景睿身边,一边诊脉一边皱眉反思——难道她秦慕然就是一任人扛来扔去的臭麻袋? “小姐——”锦苏推门而入,微沉的嗓里,似有诸多不满。 “有事吗?”坐在床沿的云怀袖并不回头,只淡淡询问道。 锦苏有些气闷的搁下手里捧着的铜盆,盛着冷意的眸飞快扫一眼床榻上即便晕迷仍然紧握着小姐的手不放的人:“你……还爱着他对不对?” 不待云怀袖回答,她又飞快说道:“小姐有没有想过,今晚上突发的大火与他那么凑巧的出现,真的只是偶然吗?” 云怀袖转过身,微蹙秀气的长眉,有些艰涩的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这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先是纵火,接着现身救你于危难之中……”再来一场苦肉计,便成功的博取了小姐的信任……瞧小姐的模样,哪里还有恨他的样子! 云怀袖低眉垂睫,动了动被他紧握着的手,她一动,他便扣得更紧。自导自演的戏吗?“锦苏,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小姐——”锦苏狐疑的看着她,分明是不相信她的说辞! “你不相信我?你认为我在帮他掩饰?可是锦苏……我为什么要帮他掩饰隐瞒?差点丧命火场的是我与二哥!”她顿一顿,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却似针尖般尖锐:“锦苏,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信任我了?” “小姐!”锦苏怅然一叹,神情恍惚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怕……怕你忘记了云家家破人亡之仇……” 云怀袖低头不语,只被他握着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二公子刚从生死边缘挣扎过来,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可是小姐却……没有陪在二公子身边!”只寸步不离的守着这个害他们家破人亡的人,要她如何相信,小姐还记得他是云家的仇人? 指甲狠狠的掐进掌心肉中,云怀袖不动声色,淡淡道:“二哥有秦慕然照顾着,我很放心——” “很放心?小姐难道没有看出来,那秦慕然跟他——”锦苏的目中利箭般倏然跳到昏睡中的夏侯景睿身上:“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小姐如何放心将二公子交给他的人照顾?” “我相信秦慕然!”就算他们是一伙儿的,但是秦慕然与自己……有着那样亲近的关系,她一定不会加害二哥的,“何况,若不是她,二哥也许根本熬不到现在……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锦苏无声摇头,面上悲怆的神色更浓,一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小姐……你根本就还爱着他,对不对?即便他是杀人凶手,即便他将云家害的这么凄惨,你依然……还爱他!” “锦苏!”云怀袖冷了语气,平静道:“我没有空理会你心里的想法,但我并不喜欢听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云家的血海深仇我与他的血海深仇,有些事,我记得比你更牢……我这边不用照顾了,你下去休息吧!” 锦苏面容骤然一紧,深深看她一眼,紧咬着下唇默默退了出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云怀袖默然长叹,用自由的那只手用力按住隐隐作痛的眼眶,她明白锦苏说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可是这时候,她哪里听得进去?这场火灾,虽然她自己迷迷糊糊的,但是,火是从她身后烧起来的,而身后除了二哥的床榻,并无窗口什么,说明那火是从屋子里燃起来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她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她后来也向秦慕然证实过了,放着铜盆的小几上确实放了烛台,方便她夜里观察二哥的情况所用。 之后,她趁秦慕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问过救火的家丁,而那家丁也证实了,靠近二哥床榻的地上,确实有一盏被烧得变了形状的烛台…… 而锦苏却固执的认为,这火是他放的…… 不过,有件事锦苏却也没有说错——想不到,连秦慕然都是他的人…… “你相信秦慕然,却不愿意相信我——”低哑的嗓带了太多的寂寥落寞,幽幽响在耳边。 云怀袖似并不惊慌,放下揉按眼角的手,欲要抽回被他一直握着的那只手,“我以为你还会再假装一阵子……” 原来她早知道他醒了,紧一紧握在自己掌心里的小手,低低笑道:“这是唯一能离你近一点的方法,不是么?” “秦慕然跟你什么关系?”抽不出手来,她也不浪费力气去挣扎——若挣扎的狠了,他也一味坚持不肯放手,最后的结果,只怕又要麻烦秦慕然过来料理他刚止住血的伤口。 夏侯景睿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温柔凝望她略显苍白憔悴的面容,直言道:“她亦是青梅宫的人,师承有‘妙手神医’之称的黄师姑,自小在青梅宫长大,她虽然人不太靠谱,但是医术绝对信得过!” “她是你的人,你却从没有与我说起过!”她面无表情,深深凝眸,仍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分毫,心中不觉有些懊恼,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 “你已经误会我至深,我若告诉你她是我的人,你会让她接近你二哥吗?”他浅浅含笑,借着她手的力道缓缓坐起身来,“我真的很高兴,这回你愿意相信那火不是我放的!” “我相信的前提是经过了查证,有证据证明那火不是你放的……”她坦然而冷静的说道:“那并不是盲目的相信——” “所以,我若想要你相信我真的没有伤害过任何云家人,也需要拿出证据来就对了?”他黯然颔首,随即扬眉一笑——他苍白的脸色,跟她实在不相上下。 两个人,信任,还是那么难! 云怀袖微微垂首,辉煌灯火映出的光影勾勒出她颈脖到锁骨纤瘦柔和的弧度,那样静谧的姿势,单薄柔软,却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你口口声声说——云致宁心脉尽断,要救活,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口口声声说——倒是兵符的事情,要多上心,万不能让它落到别的人手上……”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声调里,仍不难听出她的怨与恨,“现在又口口声声说,你没有伤害过云家任何人……”让人如何相信? “那些话不是我说的!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凭什么就认定了,那些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我眼睛虽然看不清楚,可是耳朵还没有聋,我亲耳听见你说的——”她随意而笑,眼中有散漫的阴翳与冷漠一闪而过,“小雨死了,便死无对证是么?那么翠衣呢?你不是说要带人来与我对质么?她人呢?” 夏侯景睿挫败的咬牙,一拳重重砸在床榻上:“……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 “但愿……不是又一出的死无对证!”这回,她很轻易的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转过身背对着他,淡淡道:“你该走了!” 他心中遽然一痛,想也没想用力抓回她的手,近乎野蛮的将她带进自己怀里,不由分说强吻住了她柔嫩的唇瓣。 云怀袖,这世上,只有你能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我…… 云怀袖没有挣扎,一来,怕自己的挣扎引来他人(锦苏)旁顾,二来……不管她承认与否,也是,真的很怕他的伤口再裂开。 但,她看似柔顺的倚在他怀里,却拒绝给他任何回应。紧闭了双唇,冷淡的任由他在自己唇上又吮又吸,直到唇上蓦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才狠狠皱起眉头,瞪圆淡漠的双眼——他居然咬她。 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在彼此的唇齿间蔓延开来,她吃痛启了唇,他也并不趁危而入,只极尽温柔的舔吮着她被咬破的下唇,低低的呢喃哺喂进她的唇里:“痛吗?” 云怀袖回过神来,张口便要咬回来。他似乎料到了她会有的举动,在她牙尖嘴利咬下来之前,微退开了,却换成了冰凉的手指抚上了她被咬伤的唇,语气微凉道:“相信我,这不会比我的心更痛——” 庭院的树木,树叶皆已凋零飘落的差不多了,偏西的角落里,扎了一架秋千——恍惚记起,这秋千,是那一年她哀着云致宁给她扎的,还记得他那时候的模样,一边脸臭臭的,一边又仔细的替她扎好了秋千…… 月光无遮无拦的洒落下来,映的静静坐在秋千上的人如冰霜冻结一般。 “嗨,介意我的打扰吗?”秦慕然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在耳边。 云怀袖回过神来,淡淡笑道:“你今天也挺累的,怎么还没休息?” “奉某人之命,我这劳碌命还得照料了你的伤恐怕才有的睡——”好在秋千够大够宽,她毫不客气的挨着她做了下来,拉过她简单处理包扎了的烧伤的手臂。 “他走了么?”心中一动,不自觉的出口问道! “不是你赶他走的么?”秦慕然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小心解开包扎的略显粗糙的布条,手腕一抖,袖口滑出一只白玉瓷瓶来,大拇指撬开瓶塞,便有熟悉的沁脾幽香涌进人的鼻端。 “百花紫露膏?”她表情微有些惊讶,这东西怎会在秦慕然手里? “你知道?这东西可是他的宝贝——”秦慕然瞥瞥唇,不满的嘀咕道:“我从前想要借来研究研究他都不肯呢!听辰宝贝说,这东西是他母妃留给他的……” “我知道!”后来他将这东西给了她,说是……他母妃对自己儿媳妇的一点儿心意,以后想念母妃的时候,走到她这边来就行了…… “……你真的不相信他?”秦慕然一边替她上药,一边抽空觑了眼她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不瞒你说,我真的很想相信他!”云怀袖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可是,在历历证据面前,你让我如何相信?又怎么去相信?若说从前的证据都有疑点有漏洞可循,那么,我与锦苏亲耳听见的,又算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们亲耳听见了什么,不过——”秦慕然淡淡一笑,“口技一说,你应该并不陌生才是……” “口技?”云怀袖心中猛地一动,眉心紧紧拧了起来,激动的一把反握了秦慕然的手:“你说……口技?” “模仿一个人的声音,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啧,这家伙的手劲儿真不是一般的小啊!她被她抓伤的手臂现在都还痛着呢—— “……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模仿一个人的声音语气,这在她们那个世界,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所以,如果那晚上的人不是夏侯景睿……那么,一开始小雨便知道我其实怀疑的人是她,于是故意露出破绽引我与锦苏跟她出去,然后很凑巧的听见那一些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夏侯景睿的确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但——“小雨是真实的,那么翠衣想必也该是真实的才对,然而那翠衣却又实实在在是夏侯景睿的人——” “如果翠衣背叛了夏侯呢?”秦慕然一边忙活着手上的包扎动作,一边开动脑筋与她研究探讨,提供自己的猜测供她参考。 翠衣背叛了他?这怎么可能?然……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有人要陷害他,又是什么人呢?这样熟悉了解她,知道云家便是她的死穴?可是,这样嫁祸给他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就为了看他们夫妻反目? 他说翠衣不见了,如果翠衣真的背叛了他,那么他之前说的话,便极有可能是真的——“但,这一切也只是咱们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有力的支持她们这番猜测不是吗? 怅然勉强的笑了笑,轻叹一声,“眼下我却也顾不得想这些,我只希望,明天一切都能很顺利——” 这些伤神的事,留待明天过后吧! 秦慕然替她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很是满意自己打蝴蝶结的技术,抬眼瞧见她黯然的丑毙了的笑容,忍不住道:“笑不出来便不要勉强,太假了也是很伤眼的……” “假吗?”她咧一咧嘴角,笑的更夸张些,“或者,笑着笑着便变成真的了——” “不累吗?”这样使劲的假装自己很坚强。 云怀袖垮了笑容,没好气的瞪向秦慕然,非要这样拆穿自己吗?连点伪装的余地也不肯留给她,“每个人都会累……尤其是,除了自己,再没别人能为你承担所有伤悲时!” 而,那也是一种成长——人总有一段时间要学会自己长大。 她的成长代价,势必要比别的人更残忍更凄惨一些…… “不过,不管怎样,看开一点,伤心就会少一点!”秦慕然耸耸肩,她并不擅长安慰人,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话来。拍拍她的肩头:“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还有一场好仗要打?” “说的也是!”她起身,含笑谢过秦慕然,难得步伐轻快的往她的房间摸去。 秦慕然长吁一口气——夏侯,我能为你做的可都做了啊,至于结果会怎样,便要看你自己啰…… 一进房间,云怀袖便察觉出了异样——这屋子里,有不属于她的气息存在! 反手关上门,她挺直有些僵硬的背脊,抵靠在门板上,冷声道:“你是谁?” 没人应她,但昏黄的烛火下,靠近窗边的位置,确实有一个模糊的剪影! “深夜潜进别人家里来,出于礼貌,你也应该跟主人打一声招呼吧?”她微扬下巴,语气尖锐的望向那抹模糊的剪影,只是越来越觉得,那影子,似有些熟悉。 那人依然默不作声,却站起身,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随着他的走近,云怀袖提着的一颗心却缓缓的放了下来:“夏侯玦,是你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他越靠近她,属于他的气息便愈发清晰的钻入她的鼻端。而一味沉默的,除了他,也没有旁人了。“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他下午那样生气的跑开,她还以为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不会再来找她——其实这样也好,一来,她很忙,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他,二来,司小四说,他喜欢她,这让她或多或少有一些困扰,他们之间,朋友可以,亲人也行,但是,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其他…… 夏侯玦面无表情的走近她,牵了她的衣袖到窗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沉默的抿了唇,清亮的目光飞快跳了跳,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后,才蹲在她身边,捉了她受伤的手,动作小心的撩起她的衣袖—— “你……知道我受伤了?”她才受伤,他便知道了?这让她太过惊讶了,而让她更惊讶却是—— “痛……不痛?”居然被烧伤的这么严重!那个人……说好不准动她的! 夏侯玦在说话?!他居然说话了?!“你……” 她从没有听他说过话,他的声音乍听之下很……细柔,小小声的仿佛怕惊到了谁,带着不可遏制的轻颤,细细听来却能听出其间与他年纪并不相符的低哑,似带了一股子沧桑的意味。 “着火了……我,看到了……”他依然小小声的、用颤抖的嗓简单的回答道,漂亮的长眉不自觉的揪了起来,望着她手臂上绑的白色布条,薄唇紧抿着,似紧绷了许多的愤怒与烦躁。 他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表情与眼神——因为她看不清。 “不要担心,我没事……倒是你,吓我一跳。如果不是我受伤了,你是不是依然不会讲话?”既然会讲,虽然听在耳里有些生涩的意味,但至少能讲啊,既然能讲干嘛要藏着掖着?“你从前为什么都不讲话?” 她从前那样开导他,引导他,指导他……他连‘嗯’这样简单的调调都不会回应她一声呢!怎么这回突然开窍了,开始说起话来了? “……我母妃说,少讲少错……”他静静抬头,她的侧脸露了一小块在隐晦昏暗的灯火下,似皎洁的玉块,莹白而剔透。 她轻柔而略显疑惑的笑着,似三月里俏丽立于枝头的皎洁梨花纯净而柔美。 “少讲少错?你曾经讲错过什么话么?”然后受到了严厉的惩罚,所以之后为策安全干脆都不讲话了? “我……不知道……”他漆黑的深眸定定锁着她疑惑的娇颜,再不掩饰黑眸里的爱慕与渴望——怎么会……看不够呢? “听说你很小便不讲话了,可能发生不愉快的事情时,你还小所以忘记了吧!好了,咱们不说从前的事情了,既然你会说话,以后在我跟前,可别装哑巴了啊!”她顿一顿,微勾唇瓣:“我的眼睛看不清了,可再也猜不到你的意思了,知道吗?” 虽然有些磕磕巴巴的不顺畅,不过,这应该是许久没有开口讲话的缘故吧,过段时间习惯了,应该就顺畅了! “为什么……看不清?”正是因为知道她看不清,他才不得已开口说话的啊,清秀的眉目间忽然涌上了后悔与懊恼。“因为……生病吗?” “嗯,算是吧!”不想告诉他其实是中毒,也是怕他听了会害怕或者担心吧!“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么晚,家丁又没有通报,而且还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我……我没离开……”他要去任何地方,于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是说,下午你跑出去,却根本没有离开云府?”而是在某个地方藏了起来,然后看到着火了,是这意思么?“那你藏在哪里?” “柴……房里……”其实,是听到禀告说云府着火,他连夜行衣都来不及换下来,便匆匆赶了过来……只想,确认她没事! “你这傻瓜,不会一直呆在柴房里吧?”她以为他小孩子似地闹闹脾气就回他自己的府邸了呢!听似苛责的嗓里除了紧张却并没有真正的苛责之意,“你不会连晚饭都没吃吧?为什么不回你的王府?” “我……不敢回去,你以后……都不理我了……”她跟他说,应该结识新的朋友时,他借故生气,是因为……那叫司小四的,明明白白在防着自己,他当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于是借口跑开,便是怕呆久了,便真的暴露了。 云怀袖轻叹一声,将半蹲在她面前的他拉了起来,“我只是要你认识新的朋友,什么时候说过不理你的话?你的人生,除了我,还应该有更多的朋友才是……” “不……”夏侯玦却急急忙忙的打断她的话,慌张的语气,紧张的抓着她的手,似很无措的说道:“我不要更多的朋友……我,只要你就够了……” 要更多的朋友做什么?朋友?他心中止不住的冷笑,这个世上,连兄弟情谊都靠不住,何况朋友?而……她真的以为,他想要的,仅是朋友这么单纯吗? ------------ 第八十二章 这样近 这话就……吓人了啊!什么叫做……只要她就够了? 许是受了司小四那番话的影响,云怀袖觉得自己不能淡定的面对夏侯玦对自己说——只要自己的这种急切慌张的语气,他的模样,定也是这样的急切与慌张吧,或许,还带着像是要被抛弃掉的惶恐与无措? “夏侯玦,你仔细听我说——”她深吸一口气,才镇定淡然的开口:“俗话说,那个……朋友多了路好走,你这一生不能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是不是?若是有一天我……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又钻回他的壳里去?总不能一辈子依赖她吧?只是朋友——这样的关系有多薄弱他不懂吗? “……不在了?”什么意思? 夏侯玦漂亮的眼眸飞快眯了眯,阗暗阴鸷的神色,甚是吓人!她怎么会不在?怎么可能不在?这大约……是她要抛下自己的借口吧!果然,不管怎样,他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天灾人祸什么的,要是不走运……”不就轮到自己了?当然,她并不是想要诅咒自己,只是,若不跟他说清楚,让他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txt下载80txt.com “不会的!”夏侯玦飞快说道,截断了她的话尾,“你不会……有事的……” 云怀袖神色一凝,须臾,微微叹息了一声——这要她怎么跟他说明?他根本连话都不让她好好说……算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府休息……” “我不……”他知道,她其实是很难拒绝自己的要求的,“我不……回去,回去你便不会再理我了……” “我没有说过不理你的话啊!”这个人到底是从哪一句话里悟出来说她不理他这个讯息了?头痛的掀了掀眉,按捺住要揉按剧烈跳着的眉梢眼角处:“那,我让人收拾厢房,你先住到厢房去……” “不……”他仍是飞快的拒绝,默然片刻,在云怀袖耐心彻底宣告告磐前,嗫嚅道:“我……要在这里……睁开眼睛,就会知道你还在不在……我不要被你抛下……” 好,这回连抛下都出来了!话说,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啊?受不了——“可是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我现在是个孕妇,眼睛也看不清,你总不能叫我睡地上吧?” 虽还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不过这样秋凉的夜里,睡在地上很容易感冒呢!她一个孕妇,要是感冒了,再喝乱七八糟的药,便是对肚子里的宝宝很不负责呢…… 她……怀孕了?!夏侯玦眉毛飞快揪起,阴鸷沉冷的眸狠狠盯着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小腹——她居然怀孕了,且还很宝贝肚子里的孩子……他做了那么多,还是不能让她恨那个人吗?反而,是义无反顾的想要生下那个人的孩子是不是? 她就……那样爱他吗? “那……”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嗫嚅而软弱的说道:“我睡地上……” “你的身体也不好,睡地上若是受凉感冒了怎么办?好了,别跟我争了,我让人把隔壁房间收拾出来给你住!”他敢再反对,就休怪她真的赶他走了! 夏侯玦自然也明白了她不可撼动的决心,也不拦她往门口摸去,悄无声息的飞快的脱下身上的夜行衣,四处望了望,手一扬,裹成团的夜行衣精准无比的丢进了床底下。望向门口,云怀袖终于摸索着打开了门。 “好了,你今晚就在这边将就一下!”小婢将房间收拾妥当,云怀袖伸手将身旁的他推进屋里,“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晚安——” “嗯……”他看着她转身,看着她转进隔壁她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听着她摸索着走路的脚步声,听见她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听见她掀了被子上床的声音……忍不住轻轻勾了薄薄的却很好看的唇——他离她,这样近! 夜黑风高,府里的小强恐都已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中,却有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云府高高的院墙之外—— 长夜寂寂,星冷无光,整个夏侯王朝都沉寂于无声无息的夜黑之中,只听得夜风细碎入鬓。黑影悄然跃过空旷寂寂的长街,落在一株百年古树前,那里,却已然有一道似等待的背影。听的身后的动静,也并未回头,只淡淡道:“王爷这样着急把我叫出来,不知道会扰人好眠么?” “我早告诉过你,不准你动她——”笼在夜色中的夏侯玦,清冷的神色在朦胧黯淡的夜色下凛冽如冰,触目惊心。他眸中有燃烧的怒意,宛如兽般疯狂的眼狠狠盯牢眼前的身影。 黑影缓缓转过头来,夜风袭来,将他的衣袍鼓成巨大的蝴蝶的翅,随意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也凌乱的飞舞着,似笑非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我什么时候动过她了是吗?” “少跟我面前装,她这次无大碍便也罢了,若她真有个好歹,你也别想活了!”夏侯玦恨声道,清冽的嗓冷如利剑。 “莫不是你被人挑唆了?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惹你如此动怒?夏侯玦,注意你的态度——”那人似也生气了,随意的嗓不难听出其中的冷硬。 “云府那把火,不是你放的?”夏侯玦微眯眸,冷冷问道。 “你疯了吧,我跑到云府去放火?还是你认定了那火是我放的?”一个云怀袖,便让他失尽了分寸,还敢跑来跟他大呼小叫?“夏侯玦,你真当自己翅膀硬了么?哼,你别忘了,你能安活在世,究竟是谁的功劳——若非我,你早就死了千遍万遍了!” “是,我夏侯玦能活到今时今日,全是你劳苦功高,我不敢或忘,但我也早将我的态度摆明了,你若伤她,便别怪我不顾昔日的情分!”夏侯玦眸里有狠绝飞快闪过,阴鸷沉猛的眸瞬也不瞬的瞧着面前怒气倏然张扬的男子,丝毫不惧! “我早知道一遇到她的事情,你便会失控,只是没料到,你会失控成这样子!夏侯玦,若是暴露了,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那人一甩阔袖,转身便要离开! 如果那女子对他的影响力真有这么大,那么……留也留不得了! “别将话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夏侯玦冷冷一笑,目光直欲刺穿那人宽阔的后背,眸里有森森寒意漫出:“为了保全你自己,你早就已经将我出卖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真将他当成了傻子吗? 那人身形一顿,淡淡的嗓里不难听出冰凉的杀意:“你这是何意?” “你我心知肚明,还需要我特别点破吗?”如此冷然决然的相对,是他与他都想不到的,而这一切,居然,是因为一名女子!“人都是自私的,被你出卖被你丢弃……反正我亦不过是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我无话可说,我甚至能够谅解你的所为,但是……我不止一次的跟你说过,不能动她!然——你却连我这唯一的心愿都不成全——” “那么,为了她,你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敌了是吗?”那人轻飘飘的说道,似间接承认了他的棋子之说。[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只要她无事,你要的一切,我依然可以帮你取来!但——”倘若她有事,他们的合作或者是利用关系,立即转为敌对——他不说,相信他也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哼——”那人冷哼:“你就不怕我不再需要你这颗棋子了,所以不怕你的威胁了?” 胆敢与他讨价还价,夏侯玦,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既然有利用价值,他便不会轻易逆了他的意——他现在对自己已经存了杀意,只怕事成之日,便是他夏侯玦命丧之时! 而若自己出了事,她也……未必保得住! 悄然握紧了拳——左不过是被利用,总有一天,身为棋子的他,会反击的!他不会,亦不甘被人如此利用——尤其,还攸关她的性命! 那人沉默半晌,有寒意缓慢布满他的全身,“我再次告诉你,云府的火不是我放的,我也跟你保证,不会动她分毫——”在事成之前。 夏侯玦静默的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浓浓夜色中,半晌,转身沿着来时路,飞快返回云府! 如果不是他,那么,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今晚上,因为她,他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挑的如此明白,他那样冷情残酷的人,断然是容不下自己了!为了自己,也为了她,他想,他是该有所动作了。 一大早,云怀袖便醒了过来,只是,迷迷糊糊摸衣裳时,竟摸到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几乎吓破了她的胆,下意识尖叫出声,却听见床脚处传来夏侯玦软软细细的不甚清楚的呢喃声:“你……醒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吓死人了!不是在隔壁房间睡觉吗?怎么会跑到她的床边来?害她一摸,还以为……又是谁被害了呢!差点没吓破了她一颗胆…… “我……我怕我睡一睡,然后你就……不见了,所以……”他靠坐在床脚边,低了头,怯怯声的说道。 这家伙也太没有安全感了吧!正要开口让他起身,房门‘砰’一声被人急急撞开,乔玉娇焦急的嗓率先响了起来:“怀袖,怎么了怎么了?” 她只来得及穿了一半的衣裳,另一半凌乱的挂在她肩头,踹开门冲了进来,眉心几乎打成了结,持着长剑的手不停的抖着。 司小四睡眼朦胧的跟在她身后,也一个劲儿的嚷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贼人?哪里哪里?你们都不许动,交给我来……” 云怀袖回过神来,知是自己刚才那一声尖叫吓到了她们,忙开口解释道:“没事没事,没有贼人,我只是……”被夏侯玦狠狠的吓了一跳。 “王爷?”乔玉娇眉眼一低,便瞧见了缩在床脚瑟瑟发抖的人,“他怎么在这里?” 司小四从乔玉娇身后凑了脑袋上来,咯咯一笑:“对喔,他怎么在你房间里?哈哈……该不会你们……” 云怀袖是见识过司小四的口无遮拦的,知道她口里出来的话,定不是什么好话,为免自己与夏侯玦的尴尬,她忙解释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吓一跳的原因,他昨晚明明歇在我隔壁……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都知道了,赶紧出去准备吧!” 乔玉娇与司小四面面相觑——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们都知道了?她们知道什么了呀?她明明什么都没讲…… 到底还是乔玉娇先回过神来,收起长剑,蹙眉望一眼缩成团的夏侯玦:“虽然王爷他……但是,始终还是男女有别!” “我知道!”关键是,她知道有什么用?要他明白才行吧?“夏侯玦,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先换身衣裳——” 总不至于,她换衣裳他还得在一旁看着吧!这成什么了呀? “你……不会不见?”他小声而颤抖的问。 似乎,她昨夜对他说的话,尤其是假如她不在了那句,让他一直很是耿耿于怀,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跑到她房间里来的吧!唉……“你就在门外守着,行吗?” 夏侯玦这才爬起身来,低眉垂眼,顺着墙根,从乔玉娇与司小四身边溜到门外,然后,站定—— “小姐,你身体本就不好,且还怀着身孕,便留在府中照料老爷夫人与二公子吧!”临出发时,云怀袖才宣布她要随队出发的决定,想当然,会引起众人的反对——锦苏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人。 “不用再说了!”她挥一挥手,扶着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沉声且坚定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锦苏,你留守云府!” 锦苏怎么敢又怎么肯?“小姐,不行!你若有什么事,二公子醒过来,我要如何跟他交代?我去,你留下——” “锦苏,我命令你——留下!”云怀袖逼视锦苏,一字一字缓声说道。这是关乎云家生死存亡的战役,她必须亲自去! 锦苏颓然垂首,不再与她争。乔玉娇拍拍她垮下的肩头,望一眼已策马往前跑去的云怀袖,宽慰道:“放心,我们会保护她的!”她大约是了解她的性格的,看似很好说话,但是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旁人最好不要浪费口舌去劝了。 她言罢,利落的翻身上马,听见司小四发出响亮的惊呼,蹙眉望去,发现一匹枣红色高大马儿循着云怀袖的方向急追了出去,马背上挂着人,东倒西歪,姿势极其危险,定睛一瞧,竟是夏侯玦! “不好!”只顾着安慰锦苏了,“他怎么跟上去了?” “怕怀袖姐姐不要他呗!”司小四打马跟了上去:“咱们还是追上怀袖姐姐再说吧,她眼睛可是看不清的,要是摔了磕了,看你怎么跟别人交代!” “小鬼,闭嘴!”乔玉娇娇声喝令,都跟她说了,即便猜出来了某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若是被她听去了,可怎么是好?“你骑术比我好,赶紧追去给你怀袖姐姐带路——”可别真的摔了磕了,她确实是无法交代的! “前面那个,快要掉下马背的人你要怎么处理?”就那副模样,还骑马呢,不摔成肉饼算他运气好! 昨天她还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说,今天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啧……她的感觉难道也跟初二一样,时不时就失灵了? “他就交给我吧!”乔玉娇一边迎风说道,一边对准司小四的马屁股用力甩去一鞭,马儿吃痛,咻一声拉开了她们马匹间的距离。 一行四人,快马赶到岐南山时,押送货物的商队还没有到,司小四扶着一身简洁方便的劲装的云怀袖下马,回头一看,夏侯玦从马背上滑下来,头发衣裳全乱了,自顾自趴在一边哇哇呕了起来。 乔玉娇只顺手递了巾帕给他便朝着她们走了过来,一边抱怨道:“都说了他来不合适,便要跟着来……我才发现,他也是不轻易妥协的主儿,犟的很呢!” 想是司小四已经告诉了云怀袖夏侯玦跟来的事情,她顺着痛苦的呕吐声望过去,无奈的摇摇头:“罢了,我们上山吧!人手你可都安排好了?” 他都跟来了,总不能再叫他一个人回去吧!说起来,她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犟起来,确实让人伤脑筋! “你放心,保证万无一失!”乔玉娇保证道,他精心挑选的人,能有问题吗? 夏侯玦连滚带爬的追着他们身后来,云怀袖顿了顿脚步,淡淡道:“待会儿别忘了保护好他——” 找了个小山头,有低矮的灌木丛作掩护,又能清楚看见商队——山路并不崎岖陡峭,只是有些狭窄,山路两边都是高低不一的山包,那条小路便在山包之间,宽度大约只能容一辆规格适中的马车通过,而只要过了这条不长的山谷小路,前面便是宽敞的官道大路了。 “玉娇,告诉他们,待商队完全过去了再动手——”这样,即便他们想要往后退,慌乱之中,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事,“咱们捉一回瓮中鳖,也省事!” 乔玉娇了然一笑,点点头,赶去通知隐藏在四周的那些人。 司小四这才明白,为什么云怀袖要她细细将周边地形说给她听——边扶着她,边崇拜的望着她,大眼闪闪发亮:“怀袖姐姐,你太厉害了,简直跟我阿娘一样厉害啊!” “我可比不上你阿娘!”听了一些她阿娘的事迹,也由衷的钦佩那样的女子——冷静,理性,坚定,高贵兼并优雅,哪是她能比得了的? 四下张望了下,“夏侯玦人呢?” 司小四扁扁嘴,示意她往下看,“他还趴在那里没完没了的吐呢!真是的,他又不会骑马,偏要跟过来,这不是折腾自己是什么?” 这家伙是一根筋的吧,认定了她会不理他,所以急巴巴的跟着她吗?轻叹一声,示意司小四扶她过去:“夏侯玦,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声一声不止歇的呕吐声。 “让他吐吧,吐完了就没事啦!”司小四可没什么恻隐之心,甚至,轻快的语气不难听出她的幸灾乐祸。像阿爹说的,人啊,首先要有自知之名,明白自己的能力在哪里,不然,很多时候便成了别人的笑柄,明明白白说的就是夏侯玦这样的人…… 哪能真任他这样没完没了的吐下去啊,他们还要不要行动了?可别因为他的关系而被人发现影响了她们的整个计划,“有水吗?” “马袋里有水,你别动,我去拿吧!”司小四蹦蹦跳跳的跑去取水了。 云怀袖蹲下身子,摸索着拍到了夏侯玦的后背,担心问道:“你还好吧?” “没……没事……”若不装的虚弱点,任谁都要起疑的! “你说你呆在你自己的府里不好么?偏要跟过来受这份罪,亏不亏啊你?”缺心眼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不……要跟着你……”昨晚上他已经跟那个人撕破了脸,谁知道他会不会破罐子破摔趁着等一下的慌乱而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岐南山山顶上,一名身形修长卓然的男子表情肃穆的随意站着,他一袭素色长衣,清淡如月光的颜色,修长挺拔的身影带了些秋凉的萧瑟凉意,俯瞰着看似平静的山脚处,高贵的凤目瞬也不瞬的盯着某个山包后的人影。 “皇上,你的伤口实在经不得再一次的裂开了!”身后的辰愁眉苦脸的看着他:“这边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任何乱子……咱们赶紧回去吧!” “夏侯玦也来了!”夏侯景睿静静说道,秋日的阳光照在他俊美的面容上,呈现一种空灵高远的气韵。 “属下想,在皇后面前,他定然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至于他会当着她的面暴露他原本的模样来,不管他接近皇后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辰都觉得,他既然一路假装到这份上了,断然不会轻易的暴露了自己。 “朕还是不放心!”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的安危,布置的再妥帖再万无一失,没有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他说什么都放心不下—— 唉!辰沉默的将叹息咽进喉咙里,就像皇上知道她一定会执意前来一样,他也不管自己的身体,执意要来看看。 其实他心里,是很为自己的主子抱屈的,为她做到了何种程度,偏她还怀疑他……他也是的,被误解被怨恨,还是义无反顾的将她放在自己的生命之前!辰总觉得,那样的她,根本就不配主子这样无怨的付出与无悔的喜爱…… 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自然也明白,若是那女子有事,只怕他也……从前的主子,从不会将任何人的生死看在眼里过,那么骄傲孤绝,那么冷酷无情的人,直至遇到她,他的骄傲,他的无情,统统为了她抛弃或者粉碎了——比如云昭逸手中的兵权,换作从前,他早二话不说的杀了他夺了兵权,然而为了她,主子忍着没有动云昭逸一根手指头,却还是被她误会成杀人凶手…… 老主子说的不错,这世上,最伤人的,只一个“情”字,唉! 山脚下有了动静,极远处的转角,扬起一线浅浅的黄色,细看之下,是大队人马扬起的浅浅沙尘——等待已久的商队,终于来了! 云怀袖紧咬下唇,隐在凸起的山包后屏息凝神,马蹄声如雷般逼近,越是近,她的心里,反而越是紧张。乔玉娇趴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感觉到她手心里濡湿滑腻的冷汗,略有些惊讶的看她一眼,不好出言宽慰,只用力紧一紧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最后一辆马车终于过了狭窄的山谷口,乔玉娇倏地爬起身来,立在山包上,飞快将小指含在口中,打了个响亮又悠长的呼哨,霎时,一群身着黑衣蒙着巾帕的身手矫健的男子从各处密林或者灌丛中疾奔而出,迅速且有序的截断商队的前路与退路。 一时间,措手不及的商队大乱,弓箭的破空声,刀剑相撞的刺耳声以及四处逃命的人群惊恐的尖叫声清晰传至云怀袖的耳里,她在夏侯玦的扶持下缓缓站起身来——乔玉娇在前指挥,司小四招呼都来不及打便飞身混进了慌乱的人群中大展拳脚,她身边,唯剩下夏侯玦。 恍惚好像听见金戈铁马般壮阔的声音,直激的她耳膜一阵一阵的刺痛。她真的做了——抢劫啊!她现在可是明明白白的抢劫犯了!不知道夏侯王朝的律法中,抢劫主犯得判多少年? 山顶上的人依然站的笔直,黑眸专注的瞧着山包上单薄的身姿,并未看向那嘶杀声冲天的场地,风吹鼓衣袍,发出猎猎声响,乌黑长发,也随风凌乱而舞,扑打着他的面孔,映的一张脸更是苍白如纸,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却愈发的醒目了! “皇上,局面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了!”商队所请的镖师,实在不堪一击,更不值得皇上站在这边吹了大半天冷风,“剩下的他们处理得来,咱们赶紧回宫吧!” “不急,再看看——”眉心倏地一跳,凤目跟着沉了下来——她拿出备好的纱帽,往头上一戴,也顺便撕了一片衣角,让她身边的夏侯玦将脸蒙了起来,然后扶着他的手臂走下了山包。“辰,注意点!” 辰应一声,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她周边的情况。 宽敞的官道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受伤的镖师,而负责跟进的钱某人以及其他商行的责任人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混乱的情况被飞快的控制了下来。 一些黑衣人在蒙着黑纱的乔玉娇的安排下,将货物箱集中在一起,一部分赶着马车将货送到指定的地方,那里当然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司小四则缠着一名哀哀直叫的镖师,猫戏老鼠一般逼的人抱头逃窜——整场抢劫的战斗,用时不过一盏茶功夫! “会怕吗?早叫你不要来的!”云怀袖察觉到身边夏侯玦的僵硬与颤抖,伸手拍一拍他反抓着她手臂的手背。 这种场面,他岂会怕?只不过,在她面前的夏侯玦却是该害怕的,他自然要做出害怕的模样来,紧紧靠在她身侧,看似仓惶惊恐的模样,一双微垂的眼却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不要害怕,都结束了——”安慰他时,同时也是告诉自己,自己亲自策划的并执行的抢劫案终于结束了,呼—— 然而,就在此时,受伤倒地的一名镖师却蓦地跃身而起,手里匕首闪着雪亮的寒光,直直刺向云怀袖,夏侯玦大惊,下意识便要出掌击毙来人,然眼角余光处,素色长衣的男子带着满面焦急飞奔而至,他心思一转,半转身体展臂抱紧了她…… ------------ 第八十三章 挟持 云怀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紧紧护住,而耳边,清晰的听见了宛如上好锦帛撕裂开的血肉撕裂声,这声音,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夏侯景睿将匕首刺进他胸膛时,她曾经听见过的,便是这样的声音。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夏侯……玦?”她轻颤着嗓,不敢置信眼前的变故。 那名镖师似也怔愣了下,但更快的,来不及抽出夏侯玦背心上的匕首,一脚踢飞负伤的他,单手一抓,另一只手成爪,紧紧扣锁住了云怀袖的喉,力道之大,几乎扼断了她的呼吸,脆弱的喉骨好似都要被那人捏碎了,痛得她张口喘息的好似濒临死亡的鱼。 这一切,不过电光石火间!正指挥的乔玉娇与玩耍的忘乎所以的司小四骇然的望过来,皆吓得不知所措。直到素色长衫男子身形有些不稳的落在她们身前,乔玉娇才回过神来:“皇上——” 夏侯景睿展开双臂拦住身后欲要冲过去的乔玉娇与辰,凤目一紧,眼底飞快划过一丝紧张与慌乱,紧抿着唇,一双黑眸,似千年间的寒潭,深不见底,眼中有的风起云涌,只在瞬间,归于平静:“开出你的条件——” “哼哼——”那人一边粗鲁的擦掉嘴角的鲜血,一边冷哼着,一双倒三角小眼睛里,折射出凶狠的光芒:“老子的条件?老子没有条件,知道你们不会放过老子,索性找个垫背的,大家一起死——” “只要你放了她,我答应你不会伤你分毫!只要你放了她,任何条件,我都应你——”夏侯景睿艰难的自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来,几乎不敢去看她痛苦的模样——纱帽早已掉到了地上,露出她苍白失血的面容。 “哟,听起来她对你很重要嘛!”那人龇着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森森笑着,凶狠的小眼睛飞快扫视了他身边的人,狞笑道:“你做得了主么?” “我敢站出来跟你讲条件,自然便做得了主!你有要求尽管提,但是,我必须建议阁下,将你的手松一松——”夏侯景睿粗狺的喘息着,左边胸口的位置,素色衣衫先是一点红,紧跟着,那红迅速扩散开来,在衣裳上晕出大片刺眼斑驳的血红…… 那人看了看上不来气而直翻白眼的云怀袖,下意识的松了松手,云怀袖一得呼吸的自由,立刻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让几乎要枯竭了的肺叶再次充盈了起来,却因为呼吸的太急太快,而呛得连连直咳。 刚才,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死了吧!可是,居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又是他来救自己了吗?夏侯景睿,她如此不信任他,质疑他,伤害他,甚至在昨天晚上还将他气了个半死,可是,有危险的时候,却还是他冲出来救自己……他可还受着伤呢,昨夜伤口才裂开了,他现在又来,要是再裂了伤口…… ——景睿,我到底……我都对你做了些什么呀? “怀袖,你还好吗?有没有怎么样?”夏侯景睿瞧见她那样难受的呛咳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迸现,忙焦急的询问道,想也没想的往她走去。 那人瞧见他的动作,挟持着云怀袖后退数步,刚从她喉上放松的手指,立刻又扣得死紧,可怜云怀袖,这边儿还在呛咳,那边立刻又掐断了她的呼吸,憋得她整张脸都成了酱紫色,连抬手想要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那人暴喝:“站住,不准再上前一步——” “住手——”夏侯景睿的暴喝声同时响起,胆战心惊的瞧着云怀袖痛苦的模样,飞快后退数步,光洁饱满的额上,有冷汗唰的一声滑落在他素色衣衫上,转瞬白嫩湮没于衣衫精细纹路之间。 不行,他不能慌不能乱,若是他慌了乱了,怀袖她—— 乔玉娇悄然靠近夏侯景睿身侧,不动声色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手指极快的在他背上书写起来—— 夏侯景睿紧绷的身躯几不可见的微颤了下,眼角余光微扫,果然瞧见一抹小小的身影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悄无声息的从那人的后方靠了过去,他心下微松,目不斜视的紧盯着面相凶恶的镖师,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双手紧握成拳,死死抵着自己大腿侧,极力镇定道:“你不要紧张,我再不靠近你!你说,你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我全部答应你,只要你,你千万不要伤害她——” 那小姑娘,能行吗?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方法了,唯有想法拖延时间孤注一掷了! “我想要的东西可多了,你都能给我?你以为你是谁?”那人嘿嘿一笑,倒吊的三角眼更狠毒了。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才对!”他不就是夏侯玦派来演苦肉计或者趁机除掉他的人么?他现在就在他面前,即便他开口要求,用他的命去换她的,他知道他会答应,可是为什么……还要为难她? “老子眼拙,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老子也是个明白人,只要放了她,老子只有死路一条——”他一边嘿嘿笑着,锁着云怀袖喉咙的手却渐渐放松了些,至少,不能让她真的死掉了!“想要老子放了她,可以,你先自断双臂,然后爬过来……记住,要用爬的,拿你来换她。怎么样?你做不到吧?做不到就少跟老子说大话……” “我答应你!”夏侯景睿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丝毫不加考虑,眉心都不曾动一下。急的身后的辰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皇……主子,不可——” “或者,他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说起来,还是他连累了她!往后伸出手,神色平静道:“把刀给我——” “不——不准!”几乎晕厥过去的云怀袖终于缓过气来,喉骨好像破碎了一般,一说话,便疼痛难忍,她憋出泪花的双眼紧紧闭了闭,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无奈仍是徒劳,“我不准你……因为我自断双臂,我不准你……因为我受他侮辱,我不准你……拿自己来换我,我不准——你听清楚没?” 她额头上尽是冷汗,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激动,碎发粘腻的贴在额上,双手无力而颓然的垂在身侧,,她看着他,迷蒙潮湿的眸里,再难掩她的心疼她的痛惜。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疯了似的冲他用力摇头,嘶哑的嗓宛如破锣,却喊得那样大声与着急。 “怀袖,不要害怕!”他温柔望她一眼,接过乔玉娇颤抖着递来的大刀,温暖的嗓如同从前他总在她耳边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话般温润醉人,“如果用我能换你安全,那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要伤心,也不准难过!如果会怕,乖乖闭上眼睛,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云怀袖失声尖叫,阳光下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所折射的冰凉雪亮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急急的,语无伦次的迭声道:“你不要,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先——” “快点动手吧,老子可没有那么多时候跟你们干耗!”镖师凶狠的翻翻三角眼,不耐烦的催促道。 “等等……”云怀袖侧头去看他,哀声求道:“求你……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只说几句——” 掩在袖中的手终于积攒了几许力气,几不可见的抖颤着。 “哪有那么多屁话要说?老子告诉你,老子的耐性不好,快点按照老子说的做,不然——”他眯一眯眼,咬牙切齿的威胁着缓缓举刀的夏侯景睿——他的神情莫名有些僵硬,极是诡谲的模样——这让他很是不安,急声催促他快点动手。 “至少……至少让我跟他说一句话!”云怀袖挣扎着转头,被冷汗浸湿的整张脸孔,苍白羸弱,楚楚可怜。她的手,缓缓抬起,扶在那人锁着她喉咙的那只手臂上,泪眼模糊的请求道:“我求你,让我说完这句话,再让他砍掉他的双臂也不迟啊,我只说一句……” “怀袖……”不要!夏侯景睿整颗心都拧了起来,因为,他大约知道了,她想要做什么……可是,他不能喊,不能动声色,如果他的表情有一丝破绽,那么,她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怀袖——为什么不相信他能救她?为什么不相信他们俩都会没事?为什么连这种事情,她都要自己来? “一句?那好,就一句,快点,不要耽误老子的时间!”镖师恶狠狠的皱起眉头,锁着她喉咙的手再次松了松,她纤细白皙的颈上,深深的指印,因此更加清晰的落在夏侯景睿的眼里。 他紧紧咬着牙关,几乎要咬碎一口钢牙,才能控制自己立刻冲上去将那人千刀万剐的冲动,握着刀柄的右手,青筋遍布。怀袖,不要那样做,不要—— “谢谢你——”云怀袖虚弱的喘息着,她的头很晕,因为之前长时间的缺氧与呛咳,她撑着没让自己晕过去,便是凭着不能让他因为她自断双臂、因为她受人侮辱的信念,顽强的撑着。 她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她不能失手,然她看不清,也不知道手里捏碎的,到底是什么?而她离他那么近,她一定也逃不开——但是,她还是决定,在这关头,用她的生命,豪赌这一把——她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断臂受辱然后送死,绝不! 紧握着的拳头微微松开,她转头望向夏侯景睿的方向,拼力绽出一片雾样模糊的笑容,柔美的宛如初春时沾衣欲湿的杏花雨。她确实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对不起,我爱你——” 对不起,因为对你的不信任。我爱你,我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 她小小的拳头完全松开,倏地往后一扬,掌心里的粉末尽数扬了出去,镖师措手不及,被白色粉末迷住了双眼,他下意识退后两步,松开钳制着云怀袖的手,用力想要挥开眼前的粉末,云怀袖的身子失了依靠,软软往下倒去。 一抹身影如闪电般迅捷的奔了过去,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后,快速往后退去。森森的嗓,带着强烈的骇意:“辰,千刀万剐,但切记,留着他的命!” 胆敢伤她的人,他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皇上——”正准备冲上去拿下那人的辰顿住脚步,“他咬舌自尽了!”看样子,应该是专人培养的死士。 “怎么搞的?你们没看见我吗?全当我不存在啊?我在地上爬了很久,快要接近了说——”没救成人的司小四忿忿的从地上爬起来,大英雄没当成,让她不满的噘了嘴,泄愤似的狠踢了自尽的男人两脚。 不过,怀袖姐姐的夫君,好厉害哦!他自己的血都快流光了,身子虚的只要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撂倒的样子,却在刚刚,以那样快的速度冲过来救走了她,定是拼尽了他的全力,啧,他一定很爱怀袖姐姐,才会真的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呜呜……好感人喔! 她以后的夫君,也要按他那样的标准找才行—— “怀袖?”如司小四所猜,夏侯景睿确是拼尽全力,在救了她之后,连身形都稳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双手却依然牢牢护着怀里已经昏过去的云怀袖。 乔玉娇与辰飞快冲了过来,乔玉娇伸手去扶云怀袖,她的腰身却被夏侯景睿牢牢扣着,她动不了她分毫,急得满头大汗。辰蹲下来帮忙,两个人竟都扯不开他的手,他只得急声道:“皇上,你快松手,你的伤口需要立刻止血——” 再晚,他的血只怕就要流尽了! 仿佛做了一场冗长又沉重的噩梦,昏昏沉沉似失去了知觉一般,迷迷糊糊间,依稀是有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拼命想睁开眼去瞧,沉重的眼睑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有苦涩的药汁一口一口喂进嘴里,小心翼翼生怕呛着了自己一样…… 耳边听见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娇嗓轻声道:“还好还好,终于没有吐出来了……” 像是乔玉娇的声音,是她在喂自己吃药吗?她为什么吃药?生病了吗? “嘿嘿,说不定某些人巴不得她吐出来呢——”清朗的不辨雄雌的嗓似含了无尽的戏谑,“这样,他就能像之前一样,用那样的方式喂药……也不知道他是在喂药还是趁机享受呢?” “滚出去——”熟悉的嗓刻意压低了些,带着薄怒,不客气的吼道,“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踏进来一步,免得打扰了她休息……” 头晕的厉害,只想冲着说话的人嗷一嗓子——都给我滚出去!但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倦意重又沉沉袭来,再度昏昏睡去。 真正清醒过来,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口中焦渴不已,摸索着要起身找水喝。眼睛酸涩不舒,极力破开眼帘,只这样的动作,似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周遭的一切映在眼里都是轻薄迷蒙的红雾一片,四下里静悄悄的沉寂。 张口想要喊人,锦苏玉娇小四,随便一个都行,然张口时,喉咙里像是被冰雪灌注的冰凉的刺痛的感觉,令她生生住了口——好痛!低低喘息着,难道,她的喉骨真的被那个混蛋捏碎了? “怀袖,你醒了?”蜷缩坐在床边打盹的人陡然惊醒,稳稳的扶住她欲起的身子,惊喜道! 熟悉的气息就这样冲进她的鼻端,牢牢将她裹住。心头剧烈一颤,忍着喉咙的剧痛嘶哑着不成调的声音急急问道:“你……你没事吧?伤口,伤口……” 她急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双手小心翼翼又焦急难耐的胡乱抚上他的胸口…… 夏侯景睿喜不自胜,牢牢捉了她胡乱摸索的双手,极满足的的轻叹一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没事!倒是你,差点没吓死我……” “嗯?”嗓子似乎要冒出烟燎出火来。但提吊着的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了下来,听他这样的声音,应该是没事的。没事她就放心了——陷入昏迷前,她知道是他冲过来救了自己,也是感应到他的气息,她才放心的昏过去的吧!“先……给我喝口水!” 终于可以放心的顾及自己了,抬起软软无力的手,碰一碰疼的难受的喉,手才刚碰到颈上肌肤,便立刻缩了回来,疼的一双秀气的眉几乎打了结:“……唔!” 夏侯景睿心疼的瞧着她颈上娇嫩肌肤上尚未褪去的淤青,倒了水赶紧回到她身边,一边小心翼翼伺候她喝水,一边忧心的叮嘱道:“慢点喝,不要着急,若是呛到喉咙会更痛的……” 一杯水下肚,润过的喉咙比方才好受了些,长吁一口气:“那个人,你有没有给他千刀万剐?” “没有!”夏侯景睿闷闷地说,他是想千刀万剐来着,他还没杀没剐那人就先挂了…… “他把我弄成这样——”云怀袖吃惊不已的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圆瞠的双目不谅解的瞪他——虽然瞪也瞪不清楚,“害我受这样的罪……咳咳……你都没给他千刀万剐?” 她这副似惊似嗔的可爱模样,与从前在他身边时一模一样,夏侯景睿轻拢她的肩膀,极尽温柔的将她搂进怀里,喜色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我后来想想,他虽然可恶的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然而,我心里却是感激他的!” “呸——”咳咳……太激动了,口水一呛,喉咙更疼。 感激他?感激他没有掐死她啊?什么想法嘛,过分! “小心些,做什么这么激动啊?”夏侯景睿一边轻抚着她的后背助她顺气,一边心疼的叮嘱着。 他当然知道她那反应不仅仅是激动,更多的应该是愤怒,轻笑着在她耳边低声道:“若不是他,我如何能听见你对我说——” 他故意顿住,低头去看她不知是因为呛咳还是什么原因而红透的小脸,亲昵的拿脸颊去蹭她的,极欢喜的亲亲她的额头,她的鼻尖,最后柔软的双唇才落到她粉嫩的唇上,“我后来想起,总不由自主的想要感谢那个刺客……如果不是她,你不知道还得恨我怨我多久?如果不是他,你如何肯对我说那样的话?” 如果不是他,他现在如何能这样亲近的抱着她,与她这样说着话? “那是……因为我以为我快要死了!”她选择拿自己的生命去赌的时候,便是怕,如果她运气不好输掉了……所以,为免留下遗憾,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众多围观者,算是大庭广众吧——将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怕的是,以后再没有机会告诉他……对不起,她爱他这样的话! 他沉了脸,语气不复方才的轻快甜蜜,“所以我每每回想起你当日的鲁莽,便恨不能好好的赏你一顿臀巴掌——直到那一刻你仍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可以救你!” 想起那一刻,以为就要失去她的心痛的几乎麻木了的感觉,他仍是后怕不已。搂抱她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重了,直恨不能将她狠狠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便再不担惊受怕了! 云怀袖吃痛,却也并不反抗,只乖顺的窝在他怀里,闷闷道:“我才不要你拿你的手臂你的尊严来救我——那个人或许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拿自己来交换我,到了他手里,你还有活路么?”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好不好? 那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那个人拿他的手臂他的尊严甚至他的生命来交换她,他还用那样的温暖甜蜜的语气安慰自己说——如果害怕,乖乖闭上眼睛,他不会让她有事这样的话…… 云府失火那晚上,她气他,气得他咬痛了自己的唇,她以为他以后都不会再管她的死活了——至少也要生气个好几天再说。但第二天,关键时候,却还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强作镇定,可一点儿也不难听出他的紧张与惶恐,然,他却尽力的先安抚自己不要害怕! “所以,你压根见不得我有任何损伤?”她护他的心情,与他想要护她的,有何区别呢? 即便她心里仍是不信他,仍是觉得他十分可疑,然而,危急时刻,她的心里仍是担忧着他的,甚至,打算与那刺客同归于尽也只为保全他的手臂他的尊严以及性命!“其实,手臂尊严甚或性命,比起你的安危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景睿——”她低低唤道,双手绕到他颈后,更紧的贴近他,“我怀疑你,不信任你,说了好多过分的话伤害你……你一点儿都不怨我么?” “自然是怨过的,可是后来想想其中种种,如你所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我的清白,你会怀疑我,会不信任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怨,也抵不过能够见到她安好无事啊!“不过,你现在相信我没有伤害云家任何一个人了?你不怕这回,又是一出博你信任的苦肉计?” “虽然……不是没有可能,但我已经选择了信任你,便再不会怀疑你了!”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说不清道不明,但她已经决定信任他,就算……是一出博她信任的苦肉计,她也认了!“我常常在想你说的一句话,你说,任何人都可以怀疑你对我的爱,但我不行——我想,你爱我,这本就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所以,他爱她,怎舍得伤害她呢?他明知道,云家无论哪一个人出事她都会悲伤难过,他爱她,又怎舍得让她难过呢? “是啊,我怎么会这样爱你这个……让我变的一点儿都不像我的小麻烦精呢?”他的语气听似懊恼,其间浓浓的欢喜与满足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用下巴处新冒出来还没来得及打理的胡渣子惩罚似地去扎她颈侧娇嫩的肌肤,惹得她咯咯笑着在他怀里不安的扭着身子。 “我不相信你就因为我跳出来救你所以相信我了,总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说来我听听——”他喜欢听她分析,头头是道的,有条不紊的,让人惊讶她的冷静,更爱她的心思缜密。 要不要这样了解她啊?害她在他面前都快变成透明的了。“首先是秦慕然,她是你的人,然而一开始她来到云府的时候,却并未打着你的旗号,若不是那场火灾,我也不可能知道她是你派来的。我后来猜想,你定是怕我因为怨恨你或者担心你借她的手再次伤害我二哥,而拒绝让她替我二哥诊治,所以一直不说,也不让秦慕然说——” 那天晚上,她知道秦慕然是拼尽了全力才将二哥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的——如果,他真的是打伤二哥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希望二哥活过来与他对质呢?这是疑点之一! “我想,你是真的想要救活二哥,那么之前便不可能出手伤他!我只是不明白,早前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二哥曾找过你的事情——”这也是害她一直怀疑他的原因!“你们谈了些什么?” 夏侯景睿长叹一声,搂着她躺下,调整好了令她舒适的姿势,才微蹙眉心,淡淡道:“当日你二哥进宫来找我,便是抱持了几分对我的信任——当然也不是全然的相信,所以想要接你回云府,因为他认为你在我身边并不安全,然后我告诉他,不安全的其实是云府,接着,我跟他说,天音被人打下崖底的事情……我知道你跟你兄长们之间的感情,尤其是云天音,所以自然不敢将事情告诉你,这也是我对你只字不提的原因!”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她仰头去看他,尽管看不清楚,仍是看的专注无比。 “秦慕然上山采药,刚巧见到天音被‘银面修罗’打下崖底的那一幕,所以她立即跑来告诉了我,因为她知道,那个‘银面修罗’不是我!”看她面上涌上的愧疚不安,他忍不住笑捏了捏她消瘦不少的脸颊,“自然不能全怪你,你也料想不到会有人借我的身份伤害云家人,所以气急之下,会恨我怨我也是正常的,我不怪你,真的——” “你敢怪我?!是你自己当初不跟我说的!”但她明白,那是他体贴她,心疼她,怕她骤然听见那样的噩耗会受不了……而且,她那时候那样气他,就算他说了,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是是是,不敢怪你,只怪我自己处理的不好!”他很大度的将错扛了过去。“就凭这一点么?” “还有乔玉娇!她是你特意喊回来保护我的,对不对?”她一直觉得乔玉娇的出现太过突然,后来她帮她筹银子,轻松的找到了帮她打劫的人,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乔玉娇只是夏侯凌的一枚棋子,短短时间内,她是如何找到那么多可靠之人的?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可能来! 而如果借钱借人的都是他,他自然明白她要那些人是作何用途的,但他帮她——如果他的目的真的包括云家商行,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要暗中帮助她? ------------ 第八十四章 不可思议 “我想过很多人,但想来想去,还是乔玉娇比较合适,而且也不会显得特别奇怪或者突兀,所以特意让人去找了她!”夏侯景睿顿一顿,爱恋的亲一亲她光洁的额,“本来没有把握她会帮忙,没想到她立刻就赶了回来……” 云怀袖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勾了唇瓣,微扬下巴:“这说明,你人品好还是我人品好?” “自然是你——”她这是在吃醋?看着却又不像,听着,又像是那么回事,“不然,你以为她是冲着我回来的?” “想得倒美,她自然是因为我才回来的……”不过说起来,他们的关系,算不算是前夫前妻的关系呢?这样一想,果然让人不太舒服呢!“后来,岐南山上,你一露面,我就想,你定是不放心,所以才跟过来的!” 再结合他之后的表现,她若还当他是凶手仇人,她就真的是白痴笨蛋了! “对了,我的那批货,送到琉毓国了吗?”这可是冒了她生命危险做的事情呢,只顾着跟他诉衷肠了,差点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放心,已经安全送到了!云家商行的名誉也因此保住了,但是,想要恢复从前的规模,恐怕有些困难呢!”虽然琉毓国的客户是保住了,但是内部斗争如此严重,许多从前隶属云家的商行都自立门户了,想要整顿也不是一两日便能成功的事情。 “哼,我就抢到他们都害怕,必须要依附云家为止!”阴招她既然已经用过一次了,就不怕再用第二次第三次。 “你是说——”不是吧?她还抢上瘾了?“你还要继续抢劫别家商行?” 云怀袖嘿嘿一笑,甚是奸诈的模样:“反正你已经将那些人借给我了,抢一回也是抢,抢两回又有什么区别?他们不是要自立门户吗?我就让他们自立,然后他们出货我就抢,抢到他们害怕为止!” “虽然……有点不入流……” “你说什么?”说她不入流?皮痒了讨打呢? “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一定会这样做!”甚至会抢得比她更凶,因为这确实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一来,节约成本,二来,让那些人知道,离开云家,他们什么都不是——道上的人,只会给云家商行面子,其他的,统统抢。 这样一来,怕也没有人敢去别家商行买东西了!云家商行因此客源滚滚,还能趁机再赚取个好名声——谁还管这办法是不是不入流了? “这还差不多!”她傻笑,窝进他的胸口,心情大好,被他纵容的语气安抚的很温顺。“可是,大哥的兵符却一直都找不到,还有,假扮你的人究竟是谁?他的目的是你还是我?兵符有没有可能已经落到了他手里?” 愁人的事情还是一大堆,唉! 夏侯景睿捧着她的脑袋,将唇吻上她的。“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你一定要认真听我说,好吗?” 他火热的唇舌流连在她的软唇脸颊,不知餍足的滑到耳边,舔舐着她的洁白圆润的耳珠子,看似调情,低低的话语却一字不漏的传进她的耳里。他想说什么?不能正经点说么?非要用这种……折磨人的方式?这样要她怎样认真专心听他说话啊? “我一直怀疑杀害你大哥的,打伤你二哥以及将你天音哥哥打下崖底的人是夏侯玦!嘘——”她惊恐的尖叫出声发出之前,他吻住了她的唇,直到他失控的深入,直到她几乎换不过气来才缓缓自她甜美的吻里退了出来,却仍是不知足的浅啄着她嫣红的唇儿。 他好久没有这样吻过她,他也明白,她与他的身体状态。但他有在忍,却还是忍不住要碰她,果然,一碰她便会放不开——唉,他的自制力,因为她而变得越来越好!无奈的轻叹一声,一只大手缓缓滑到她的小腹间,边聊胜于无的轻啄她的唇,边等她自惊愕中回神。 好半天,云怀袖才消化完他给的讯息,仍是不敢置信:“你说……夏侯玦?怎么可能呢?” 若说别的任何人,她也许都不会这么吃惊,可他偏偏说的是夏侯玦——那个有着严重自闭的表现得如此依赖她信任她的少年,要她相信,云家所有的灾难都是他一手而为……“我不相信——”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没有证据之前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因为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事情都是夏侯玦做的,连唯一知情的翠衣,也不见了! 云怀袖止不住心中剧烈一抖:“那你……现在有证据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她对他的关心照顾,视他为好友亲人,甚至因为夏侯凌的关系而对他无比愧疚的心情——如果都是假的,自闭是假的,依赖她是假的,信任她是假的……教她情何以堪? 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认真看着她,不舍的她因此而皱眉伤心,他从前总想她自己去发现真相,然而现在只是听他这样讲,她都这样难过,若真被她自己发现,不定得多伤心呢!大手揉着着她的头发,抚慰她的震惊与难过。 “还没有,但是,他却是最可疑的!”他顿一顿,又道:“我怀疑他背后还有一个人,可是我猜不出那人是谁——” “那你凭什么说他可疑?他杀大哥?他为什么杀大哥?天音哥哥也跟他无冤无仇,既不会威胁他也不会伤害他,他又为什么要伤害……”她越往下说,心里的惊惧越深。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夏侯景睿瞧着她惊惧不已的模样,低叹一声,轻声道:“为了更好的嫁祸我。或者,只为了迫我们决裂——” “我不懂——”云怀袖可怜兮兮的仰面揪着他的衣襟,咬着下唇的模样更是将孤苦无依表现的淋漓尽致。 她懂!他相信她是懂的,她只是……接受不了,如果那真的是事实!“不懂就不懂……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其实并不是表面看来的那样无害,你要小心些!” “可是他舍身保护了我……对了,他没事吧?”忆起那一日,他及时抱住她,她好像听见血肉撕裂的声音——又伤害她,又保护她?!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听说还昏迷着,我已经让太医去看过了,应该没大碍的!”他的神情一点一点冷下来,连带着嗓音都变的冷淡起来。 她如何听不出来,默然一叹,双手捧住他清瘦许多的俊脸:“我只是……没有办法相信,但我以后会仔细会当心,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很不公平——”他是疑犯的时候她对自己又恨又怨的模样,夏侯玦是疑犯时她……不相信,唉,如何能让人心理平衡?“算了,总有一天会让我找出证据来,当然,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他这不已经在给她做心里准了么?闷闷应一声,神情还是黯淡的很,显然还没有完全从夏侯玦的震惊中醒过神来,“景睿——” “嗯?”她的声调懒懒的响起,像是疲倦,更像无所依傍的小孩一般无助——紧一紧她腰间的手臂,亲昵的蹭一蹭她有些凉的脸颊。 “景睿——”她又喊一声,绕过他颈脖的双臂缓缓收紧。 “嗯,我在——”她是不安吗?还是累了?“若是累了就再睡会儿!” “你会一直都在吗?”一直在她身边,不管是被她误解也好,怨恨也罢,都会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吗? “我在,会一直都在!”怎么忽然不安了起来?大掌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脊安抚道。 “永远都在?”不会像哥哥们一样…… 她这般无助又可怜的寻求他保证的语气让他不自觉的揪了眉心,双手捧起她藏在他怀里的小脸,郑重道:“怀袖,我答应你——你不离,我不弃!即便你要离,我也不弃——”这样,她有没有心安一点? 云怀袖满腔的伤感便被他认真严肃的‘即便你要离,我也不弃’的话语赶跑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皱了皱小鼻子,嘟唇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你哦——说得出便要做得到!” 不行,她还是觉得不放心,索性伸出小指头,幼稚道:“拉钩盖章——” 这不是小孩子玩的把戏的么?夏侯景睿有瞬间的无语,垂眸瞧着她雪白的等着他去勾的小指,片刻,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上她的…… 云怀袖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将他伸进她衣服里作乱的大手拉了出来,吻一吻他的下巴,“好吧,如果你实在憋的不行,你可以去找别的女人——” “然后被你恨死么?”小妮子,嘴上说的这样大度,心里怎么想他还不清楚么? “你不试试,怎知我会恨你?”她挑眉,愈发调皮的问。 他懒得理会她了,松开她,仰躺着身子,她果然乖乖的靠了过来,寻着他没受伤的胸膛靠过去:“好,不说废话了——” 夏侯景睿从鼻腔里回她一声轻哼——她也知道她刚刚在说废话? 她不跟他计较他拿鼻腔回答她的不礼貌行为,轻轻抚摸着他左边胸口受伤的位置,那里仍是缠着厚厚的布条,“这伤要紧么?” “你别再吓我,它没机会再次裂开,应该就不要紧了!”秦慕然说,若非他命大,寻常人伤口这样裂来裂去的,只怕早早就驾鹤西去了。 察觉到她身子微僵,他立刻补充道:“现在已经没事了,被他们送回宫时,只昏睡了两天便醒了,倒是你,比我睡的还久——” 她一直昏睡不醒,秦慕然都被他骂火了,气的跳着脚跟他对吼—— “我想,我知道我那天捏碎的药丸是什么了……”好运被她摸到了蒙汗药,要是别的什么剧毒……啧,不敢想象啦! 又被她勾起对那天的可怕的记忆,他直觉将她抱得死紧:“以后绝不容许你面对那样危险的境地,怀袖,只那一次,便几乎要了我的命,你若有任何不测,我……” 按照小说或是影视里桥段,他接下来要说的应该是——我该怎么办?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这样深情又狗血的台词…… 云怀袖满怀期待的拉长耳朵等着,然后,听见他沉痛的说道:“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我会恨死你——” 呃……她一脸黑线,景睿小哥,台词错了吧?怎么会是不会原谅她以及恨死她呢?她多么伟大多么勇敢,为了他,不惜与歹徒殊死搏斗——咳,搏斗倒没有,因为人家一根小指头就可以要了她的命——不惜与歹徒同归于尽,他不但不感激,还说要恨她,还恨死她?这就有点给她说不过去了吧? “那……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个恨她的话题太沉重了,换—— “以逸待劳,引蛇出洞!”他轩一轩眉毛,温情脉脉的目光中含了一丝清冷之色,瞧向她时,却只有温情不见清冷。 云怀袖是何等人物,夏侯景睿的话只消稍稍一回味,便明白了过来,了然的勾了勾唇,忽的诡谲一笑,压低声音,贼贼笑道:“景睿小哥,让我祝你一臂之力吧!” “可别,你……”只要乖乖的让他保护着就行了,他这心脏可是再受不起她任何折腾了。而且,她那一臂之力,他大概知道是怎么个助法。但是,他不要,他有自己的方法…… 但显然,云怀袖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主儿,他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她便失声尖叫了起来,那凄绝的叫声,差点没将他的耳膜刺破了:“你滚,滚开……不准碰我——” 一边挤眉弄眼的冲他笑的无比欢畅,一双手更是反其道的将其抱的更紧,“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滚远一点,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怀袖,这样不行!”夏侯景睿横眉竖眼,就差上前去捂她的嘴了,奈何他被她紧紧抱着,怕大力挣扎伤到她,只得焦急的在她耳边坚决的低喝道。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你放开我,放开——”她继续嘶哑着嗓凄厉的尖叫,嗷完两嗓子赶紧压低声音飞快道:“我这是在帮你,而且最快捷最省事!” “但你会有危险,我不会放你出宫的!”办法他已经想好了,她搁这捣什么乱呢?他坚决不同意……好不容易他们俩误会解除了,好不容易她开始相信她了,好不容易能抱着她了…… “我在哪里不一样么?哦,我在云府你便保护不了我了?”她翻白眼小声激他:“那说明你能耐还待提高啊,这样,不也是提高你能耐的好方法么?你就别跟我犟了,咱这就说定了!” 演戏嘛,他们俩可都是好手!随即扯开嗓子继续嗷:“是,你是救了我,那又怎么样?你还是害得我云家家破人亡的那个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永远——” 他一定被自己的自作主张气得不得了了,云怀袖狡黠一笑,主动蹭着他冷硬的脸庞,侧头猛地咬住他耳垂,含笑低声道:“我永远爱你——” “你啊——”她都演到这个份上了,他除了妥协,还有别的办法么?“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总不能安心!” “我若呆在你身边才不好呢,你想想看,我还有爹娘还有二哥在云府,需要我照顾呢,而且,若他……他伤害了那么多人,目的只为了引得我们决裂,那现在若传出去我们和好的消息,难保他不会再继续伤害云家的人……”已经没有大哥跟天音哥哥了,她如何还经得起别的失去? 他定定瞧着她渐染忧伤的面容,轻叹一声,低头将唇轻轻印在她的唇上,倏地扬了痛苦的声调,急急道:“怀袖,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怀袖你信我——” 云怀袖冲他竖起大拇指,眨眨眼继续尖叫:“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做的,证据呢?你把证据给我拿出来……夏侯景睿,你明知道我那么在乎我的父母我的兄长,你还……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不要碰我,你走开你让我走——” “怀袖你冷静点,你不要乱动,别伤了你自己……”夏侯景睿一边配合的哀求,一边轻吻着她的葱白手指,眸里耀着无尽深情与愉悦,他们俩,果然天生注定是一双! “你不要碰我——”她喊,夏侯景睿抱着她起身,伸手将花几上的花瓶碰落在地,花瓶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顺手也将几桌推到在地。 吓人的声响,衬着她的尖叫,让在外头伺候的宫人全都人心惶惶。“你杀了我大哥,害了我二哥我天音哥哥,还不够是不是?那好啊,你也杀了我,你将我一并杀了算了……你干嘛还要救我?你让我死了,被那个人杀死了算了……” 复又飞快压低嗓在她耳边又急又快的说道:“那花瓶很漂亮呢,可惜不可惜啊!”那个花几上的花瓶,上面的海棠花,可是她非常非常喜欢的呢,在库房里见到那花瓶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是现在被他砸了! “怀袖,你不要激动!”夏侯景睿瑞一边扬高声调安抚“激动”“愤怒”的云怀袖,一边好笑的瞅着她不高兴嘟嘴的模样,忍不住亲了一记,小声安抚道:“你喜欢的那个花瓶被我收起来了——” “你难道忘记了,你在岐南山跟我说的话,你说……你说你爱我啊!”他激烈的咆哮,眉梢嘴角却都带着笑,看她要怎么拆招。 “我说你就信么?哼,当时我那样说,不过是为了分散那个人的注意力!我爱你?”云怀袖冷哼,激烈的争辩道:“我会爱你这个杀人凶手?别说笑了,放开,放我走——” “我不放,怀袖,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没有你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好一个深情派啊,云怀袖几乎都要甘拜下风了。 但是不行,她的演技也是很好的,怎么能输给他呢?他是深情派,她就是绝情派,所以,她要绝情到底,“好,那你就去死吧——” 恶狠狠的话刚撂完,立马笑眯眯的踮脚亲吻他的下巴,立刻吻化了他僵硬下垂的唇角,“呸呸呸……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 他满意的笑,白头到老,那是自然的!一边忙着制造狼狈与混乱,一边用充满悲情的语调问道:“你就……这样恨我?恨不得我死?” “对——”她的声音张扬尖锐,似充盈着无尽的愤怒与憎恨:“我恨不得你立刻死——” “好……既然你真的不在乎我了,你恨我恨到这般地步了……那你走吧!”他颓然的声音听来悲恸又哀伤,宛如,心彻底死了的无尽悲哀…… 那一天,据守在外头的宫人说,屋子里狼籍的残渣碎片让人连下脚处都找不到;据说云怀袖打开殿门走出来时,脸上的冷情绝然令人不敢直视;据说,九五之尊颓然痛苦的坐在地上,很久很久不曾移动过。 云怀袖沉寂了两天,两天没有开口跟任何人说话,任凭锦苏与乔玉娇急的直跳脚,仍是不言不语的、沉默的望着萧瑟秋风中凌乱的枯黄树叶——深沉又冷漠。 而听闻,宫里头那位也是两天粒米未进,连早朝也不上,成日里抱着酒坛子,没有一刻是清醒着的。 “怎么会这样呢?我还以为……”凉亭里的乔玉娇远远望着临窗而坐的单薄清冷的身影,焦急却无奈:“还以为经此一事,他们之间能有所进展,哪料到,似乎更糟糕了……” 秦慕然懒洋洋的趴在石桌上,纤细手指无聊的叩击着光滑的大理石桌面,顺着乔玉娇的视线望去:“听说她从宫里回来就没有开口说过话,是不是真的?” 乔玉娇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不是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么?一天好几次在她跟前晃悠,她跟你说过话了吗?” 秦慕然歪了脑袋,神情非常认真的想了想:“还真没有与我说过话,不过挺配合的呀,让她喝药就喝药,请她上床休息就乖乖的休息,倒是比宫里那位安生多了——” “是啊,听说——”乔玉娇四下望了望,坐在秦慕然身边,压低声音道:“皇上又一次醉得不省人事,别说上朝,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那天在岐南山,瞧着他们甘愿为对方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模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死里逃生后居然,变本加厉了!”这可如何是好哩? 总不能看着这两人一个沉默死,一个酗酒死吧! “这就是所谓的心结了,唉,这种事,不是我们这些不懂的人所能理解的,看开点吧——”秦慕然懒洋洋的收回目光,微闭上眼,也敛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 “你安慰我做啥?”乔玉娇娇喝一声,不满的用力瞪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撑开她闭合的眼帘,迫使她必须睁开眼睛:“需要安慰的人在那边,有本事你过去安慰安慰——” “没本事!”秦慕然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不够本事,“你们都围着她叽叽喳喳劝说了两天了,未见任何成效,我去也只是白白浪费口舌罢了!”何况,她也许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安慰。 “唉,一句话都不说,真让人担心!”乔玉娇放开撑开秦慕然眼皮的手,颓然一叹:“伤心啊,难过啊,说出来比憋在心头要好些吧?” 她为什么就不说呢?不知道有那么多的人会担心啊? “有时候,说不出来的伤心难过比说的出来的,更难受——她的伤心就是属于说不出来的那种吧!”秦慕然继续闭目养神,照顾这一家子,她也很累好不好? 云怀袖依旧是恍惚冷然的神情,秋风卷起衣袍的系袖,与飘扬若水的如稠青丝似兴致极好的嬉戏着。秋风将凉亭里的对话送到她耳边,她微微一笑,笑容深邃如一潭不见底的幽幽湖水…… 两天,应该够了吧? 缓缓起身,笑容变戏法的消失不见,紧张伺候在旁的锦苏忙上前扶了她:“小姐,可是乏了?” 云怀袖摇摇头,开口说了从宫里回来的第一句话,她微抿了抿唇,才淡淡道:“时辰还早,陪我走趟王府吧!”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左右无事,便去探探夏侯玦吧,顺便……仔细瞧瞧,他的问题到底在哪里?他又是如何做到在这么多日子里不动声色的伪装成一个自闭症患者接近她以及伤害云家的? 终究,还是希望,他……就是她所认识的夏侯玦!没有残忍的手段,没有冷酷狠绝的心性,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害怕的夏侯玦! 这两日,她也一直在想,如果夏侯玦才是害她云家家破人亡的大仇人,她再见到他,会不会恨红了眼睛掐死他?她待他如何,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善意与照顾吧?而他,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善意与照顾的? 所以,这两日,与其说她在扮深沉扮冷绝,其实,她一直在想夏侯玦的事情——也是,直到方才那一刻,她才下定决心去探望夏侯玦——不去,别人就该起疑了吧!毕竟,他是救她才受的伤! 希望,他是真的因为救她才受的伤,而不是夏侯景睿说的——苦肉计! 不管怎样,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人起疑心,否则,她跟夏侯景睿苦心演这场戏,不就白演了?她的深沉白扮了,他的颓废也浪费了,这可划不来——深吸一口气,系好披风系带,缓步走出门,去面对,那个据说是杀人凶手的夏侯玦! 王府里静悄悄的,来来往往的家丁婢女战战兢兢,面色凝重,见到她,俱松了口气,她还没开口问,他们便急慌慌的告诉她,夏侯玦伤的很严重,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醒呢?若真是寻常苦肉计,不至于把自己弄的这样苦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够苦,谁会信啊? 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越过众人往朝阳阁走去——他一直住在朝阳阁里,淡淡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只说,王爷身子骨本就弱,那一刀虽然不至于毙命,但却也让王爷吃尽了苦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一名眉目清秀的小婢女担忧的跟在她身后,絮絮说道,微垂了眼睫,偶然抬起眼偷偷瞧一眼云怀袖的表情。 ------------ 第八十五章 快跑 夏侯玦俯趴在床榻上,俊秀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分外苍白,漆黑浓密的长睫安静的宛如栖息的蝶翅,他很瘦,锦被只盖到腰间,受伤的地方绑着厚厚的布条,许是怕锦被压到伤口,因此而裸露出受伤的部位。[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府里的人也尽心尽力的伺候的极好,比如这样略显寒冷的天气,屋子里便早早的生起了暖炉,便是怕他受寒着凉。 “太医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她看不清,唯有让锦苏暂当自己的眼睛。 锦苏扶着她来到床边,刚才的小婢女立刻机灵的端了小凳子过来,一边恭敬道:“太医也没有把握,只说……可能就近两日功夫吧!不过,奴婢瞧着,王爷的伤太严重了,身子又素来不好,这两日也未必醒得过来,而且……” “而且什么?”云怀袖微侧头,望向小婢女的方向,追问她的欲言又止——她想,她的欲言又止便是专门等着她追问的吧! “太医对王爷……奴婢觉着,他也并没有尽心尽力的照顾,除了您,皇上……也没有问一声……”小婢女吞吞吐吐的说着,瞧她面无表情的模样,扑通一声跪趴在地上:“奴婢知道奴婢这样说是犯了大忌……可是,可是王爷伤的这样严重,却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奴婢觉得王爷实在可怜……” “放肆!”锦苏掀了掀英气逼人的眉,听出了那小婢女的话中话——她这是在责备小姐说,王爷因为她受伤她却不闻不问……冷声喝道:“我们小姐也才刚醒了过来……” “锦苏——”云怀袖抬手挥退薄怒的锦苏,“把我们带来的疗伤圣药拿出来!” 这个丫头倒有些意思,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接过锦苏递到她手心里的光滑微凉的瓷瓶,淡淡瞥一眼地上的婢女,换上副悲悯的语气:“你起来吧,像你这般衷心护主的,我不会怪责你——这药你拿着,一天三次替你们家王爷上这伤药,伤口应该很快就能愈合的!既然他还没醒,那我明天再来看他……” “唔……”趴卧着的少年发出虚弱沙哑的声响,眼睛并未睁开,眉心似因为疼痛而紧紧皱了起来。 “王爷醒了?王爷……”小婢女利索的爬起身来,欢喜的奔到床边,差点将坐在床边的云怀袖挤到地上去。“王爷,您醒了吗?” 锦苏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护主心切的她眉心一皱便要发飙,云怀袖按一按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冲动——勾唇一笑,他醒的还真是时候,她说要走的时候,他便醒了过来?温煦的嗓也带了些焦急:“怎么样?他醒了吗?” 小婢女原还开心欢喜的嗓倏地委顿下来,伸手探一探夏侯玦的额头,语带欣慰道:“王爷还没醒——不过,这烧总算是退了下去,应该不会再说胡话了才是!” “他一直发着高烧?”云怀袖随口问道——这个小婢女,故意透露这些给她知道,是要看她怎样的反应或者表情? 心下了然,面上立刻换上了唏嘘凄惶的神色,低了头,拈了帕子压一压眼角:“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王爷要是有什么事,你们如何担当得起?” 小婢女一惊,又慌慌忙忙的跪在她脚下,惶恐道:“并非奴婢们没有通知,只是……奴婢们进宫,都被皇上身边的人挡了回来,说……说有太医照应着就行了,让奴婢们不准惊动了您……” 云怀袖正欲再说点什么,却听见昏迷中的夏侯玦似低低的呢喃着什么,她忙靠近一些,“夏侯玦?” 说不出来此时心里的真正感受——如果这个人不但欺骗她还伤害了云家人,她是该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的,然,她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但愿他……不是的!心里的天人交战,让她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夏侯玦了! 他漂亮的嘴唇很是苍白,或许因为长时间高烧的关系而显得有些干裂,他微启唇瓣,颤巍巍的哑声叫道:“快跑……不要……不要伤她……快跑……” “夏侯玦?”云怀袖觉得,自己一定道行太浅,她无法分辨出,此时的他,是真的惦记她的安危还是……做戏给她看的? “这几天,王爷便一直反复说着这样的胡话……”小婢女拿了湿巾帕,替他擦掉额上沁出的细细密密的冷汗,含泪道:“还以为退烧后就不会说胡话了呢……” “让我来吧!”她挽了衣袖,冲小婢女伸出手,有些艰难的扯了扯唇角。 小婢女微怔了下,才将手中的巾帕递到她手里,退到一边默默垂泪。 云怀袖摸索着摸到了夏侯玦的脸,这张脸,她曾经那样仔细的帮他清洁过,那时候,他的表情是怎样的?对,他会怯怯的飞快看她一眼,然后露出似羞怯的笑容来,信任的由着她在他脸上作乱,或者很大力的用帕子擦痛他,然后没心没肺的大笑着蹂躏他被她弄得通红的脸…… 还有这双手——她一边细细擦拭着他每一根修长漂亮的曾经让她着迷的手指头,她曾经赞叹过他的手是这世上最精美的艺术品,她曾经疯狂的迷恋过他的手,他们的相识,似乎也是源于这双手…… 那么白皙漂亮的手指,处处透出斯文干净的手指——它们,真的干净吗?“夏侯玦,睡了这么久,该醒来了吧?你要再不醒,我以后都不理你了哦……” 他当然不会因为她这样说便突然醒来,她手上动作未停,微垂着眉睫掩了眼里的神情,只语气沉重的叹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叫你受了这样重的伤!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不要让我这样愧疚又担心……” 又坐了一会儿,锦苏借口她还要喝药,便离开了王府。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回云府的路上,锦苏欲言又止的望了她半天,才小心翼翼说道:“小姐,王爷他……” “怎么?”锦苏想说什么云怀袖非常清楚,但她只作不知,淡淡问道。 锦苏微抿唇,从她面上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她即将要问的问题是不是她心里的禁区,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听说王爷是因为救你才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我在想,王爷他为什么要……拼死救你呢?” “藏着掖着可不是你的本性,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了吧——”云怀袖淡淡瞥她一眼,鼓励她勇敢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免得她自己去猜那么累——也其实,没什么好猜的! “王爷他喜欢你对吗?”所以才会拼死也要救她? “是吗?没人跟我说起过,所以我不知道!”她不冷不热的回答——别说夏侯玦现在是个疑犯,就是从前他不是疑犯那会儿,她也没有想过他们之间有任何的超出友谊外的不纯洁! 但是……夏侯玦喜欢她吗?小四说他喜欢她的时候,语气是很肯定的——可是,她心里只住得下一个夏侯景睿! 有人说,一个人的心其实很小,小到只能住得下一个人,于是,如果有人想要进来,势必有人要出去,然而,夏侯景睿在她心里生根了,无论谁想住进来替代他,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只要一想到,夏侯玦的犯罪动机——迫他们决裂,她就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如果一开始,夏侯玦的目的就是她,而她的兄长门,只是他利用的工具……天,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锦苏猜不到她的心思,见她面色平静的近乎漠然,便也不敢就着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斟酌了一番,小声问:“那……皇上呢?我听说,他为了你救你……” “锦苏,我不想听见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可以吗?”她轩一轩秀气的眉,加重了语气,脸色更加漠然了。 锦苏再不敢多话,安静的扶着她上了马车——小姐的心思,变的好难猜。这样的她,也直觉让人害怕!她多么希望看到小姐从前的样子,在三个公子的保护宠溺下,无忧无虑爱闹爱笑的样子,唉…… 晚上,早早遣退了伺候的人,关了门窗,只说很累,不准任何人来打扰,便睡下了—— 二更的更鼓刚响过,窗棂便传来两声轻微的叩击声,正闭眼假寐的云怀袖倏地翻身下床,带着难以形容的雀跃与兴奋的心情快步摸到窗边,打开窗户,“今天怎么这么早?” 来人没说话,只飞快勾住她的脸庞,身子敏捷探进窗棂的同时,火热的吻也吻住了她柔软清甜的唇瓣。 “我真想念你!”夏侯景睿满足的喟叹出声,渴望的加深了这个吻。明明昨晚才见过,明明昨晚才对她做了这相同的事情,只一天,还是觉得度日如年般难熬。 “哪有这样夸张?”她一边热烈回应,一边被他带着往床榻的方向走去,气息难平的笑道:“昨晚才见过啊!” “我想时时刻刻都看见你,我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你,我想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是你,连呼吸的时候空气里没有你的气息都觉得万分难熬……”反正,他就想无时无刻都能看到她,听到她,吻到她就对了! “你这个男人——”果然很擅长甜言蜜语啊! “你想不想我?”他表白完了,自然该轮到他了。 “我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想你?”她故意拽拽的说,下巴得意的扬的老高,一副不屑的模样,眉眼却净是欢欣的笑意。 她自然是想他的,可是才不要这样不矜持的告诉他! 他搂着她双双倒在柔软的大床上,一径轻吻着她的唇角,不满的横她一眼:“当真不想?” “诶,你来就是问我这个问题的?”她动手推他嘴巴——他的吻又有了火热起来的趋势,这样两个人光吻啊吻的就天亮了,还要不要说正事啊?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个问题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啊,所以我们先解决了这个问题再说——”他毫不妥协,非要从她嘴里听到他想听的答案才罢休——他的眼里,写着这样的坚持! 虽然她不能看见他眼里的表情,不过他的语气,已经足够她明白他誓不罢休的决心了,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主动衔住他唇,扎扎实实的吻住他——这就是她就想不想他而作出的回答。 夏侯景睿对于她的‘回答’很满意,意犹未尽的抱着她又亲吻了许久,“这个答案真让人开心!” “再这样下去,天就要亮了啦!”云怀袖脸色悄悄的红了,因为他这样直白而开怀的话语……语气里,还有那样深浓的感动。真是,那么感动做什么呀?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都没有很感动哦,大概只有,拇指盖那么一点点感动而已。所以比较起来,他真没出息! 夏侯景睿满意的笑觑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轻轻一笑:“亮了就亮了,大不了明晚再来——” “喂!正经点好不好?”因为忙着谈情说爱而忘记了正事就太给人说不过去了吧!“我今天去看了夏侯玦——” “嗯,我知道!”他一副了然的语气,懒洋洋的口吻听起来很不认真,轻笑出声:“我想,他明天就该醒过来了!” “你问过太医了?”不然怎么知道他明天就能醒了? “这种事情不是太医能决定的,明白?”口气更懒的像是沉睡的梦呓,唇角似笑非笑的勾成美丽的弧度,“他的醒来,直接取决于你——” “你这样讲,让人心里很发怵——”云怀袖往他怀里钻了钻,回味过来他那话里的意思,不安的嘀咕道。 “我明白,你还是不相信他是凶手!”也是怪他一直拿不出能证明他是凶手的证据来。 “我……只是没办法将他跟凶手那两个字联系在一起!”所以下意识的,还是抱了那么一丝侥幸,“那我明天还要去看他吗?” “我说不要你会听吗?”他不信她是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 云怀袖闷闷的想了想,在他怀里摇头:“不会——你找到翠衣了吗?”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出动了青梅宫所有人,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来,除非她死了——就算死了我也要亲眼见到她的尸体!”翠衣身手也是不弱的,寻常人若要伤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奇就奇在,既找不到活人,也找到死尸…… “我们设想一下,如果,翠衣没有死,也没有教人限制人身自由,那么你猜,她会在哪儿?”她胡乱假设,要让夏侯景睿猜猜看。 夏侯景睿却是猛地一凛,黑眸又快又狠的眯了起来:“不在你身边,便在我身边——” 云怀袖被他低沉凛然的回答吓了一跳,什么叫不在她身边就在他身边? “我……我身边应该没有可疑的人出现,那她潜藏在你身边?你自己可小心点儿,若她真的背叛你了,那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夏侯景睿紧一紧怀里不安的身子,略一沉思,安抚道:“别担心,我会让辰暗中注意的——你确定你身边没有可疑的人?” 会不会是他疏忽了?若翠衣潜在他身边倒无所谓,可别……藏在她这边,到时候伤她个措手不及—— “我身边不都是你的人么?除了锦苏是我云家的人……所以有没有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吧?”而且凭她的直觉猜测,翠衣其实是喜欢他的……所以,在他身边的可能性更高吧! 她突然这样没好气的声音,让他微怔了怔,回味过来,忽的笑出了声,唇边盈满笑意的梨涡更加动人,“不管她在哪里,我一定会将她找出来!对了,夏侯玦面前,你也要小心一些,别露了马脚让他生疑,当然更重要的是……”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随口接了他的话,对他接下来所要交代叮嘱的一清二楚的,“就算暴露了,也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万不能像在岐南山那样吓你——你要交代的是不是这些?” 一字不漏的将他昨晚在她耳边慎重、郑重、不厌其烦的交代过她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夏侯景睿掀了掀长眉,缓缓笑道:“光是记住还不成,得要做到,明白吗?” “是,景睿小哥!”她没好气的翻个白眼,藏在他怀里不让他看见,睡意来袭,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呵欠,懒懒问道:“夫君大人,我好困,可以睡了吗?” “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他宠溺的亲一亲她的头顶,柔声说道。大手熟稔而轻巧的拍着她的后背,似在助她好眠,她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低低询问,她却已经飞快的与周公会合了。 轻轻一笑,怀中失而复得的女子,他的妻子,他的掌上明珠,他恨不能捧她在手心里疼宠着……可是,也是他,才让她与自己一同陷入眼前这样危险又未知的境地。 翠衣,到底在哪里呢?她说,她身边的人,除了乔玉娇秦慕然,只有锦苏……锦苏?! 黑瞳蓦地紧缩,眉目倏然蹙起,眼中的冷色渐渐凝聚的浓重而冷萧——锦苏!冷汗悄无声息的从额上滑了下来,忙低头摇醒怀里已然沉睡过去的云怀袖:“怀袖,醒醒,快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唔……什么呀?”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说吗?她眼睛睁不开啦!“我……想……睡觉……” “待会儿再睡,你听我说,仔细听我说的每一句话——”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打扰她睡觉很不人道,但是人道跟她的安危比起来,算个屁啊! 秋天的早晨清爽,宁静,天空高而深邃,淡蓝的底幕,云卷云舒。空气清新舒畅,在美丽的秋阳中,有着难得的透明与纯净的感觉。 拉开窗户,仰头闭上眼睛,懒懒伸展懒腰时深深呼吸,温和的阳光照的人心里平静而知足。 “小姐,你已经起来啦?昨晚睡的好吗?”锦苏推开门,端着铜盆走了进来——自从柳语走了后,这些琐碎的事情便一直是她留心照顾着。 “嗯!”她双臂撑在窗台上,淡淡应一声,并没回头。抓着窗框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用了力。 “刚刚王府有人送信过来,说王爷终于醒过来了——”锦苏只当她心情依然不好,一边打湿巾帕,一边似不经意的说道,“还说……王爷一醒来便要挣扎着起身……急慌慌儿的,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夏侯玦果然……醒了吗?她不动声色的默然叹息,淡淡的语调中刻意添了一抹焦急与忧愁:“这样乱来,王府里的人也不晓得要阻止他吗?” “说是拦也拦不住——”锦苏走到她身边,将手中湿巾帕递到她手中,满面忧愁:“最后还是被强行灌了安神汤……府里的人都慌了神儿,又怕你怪责下去,所以早早的就送了口信来!” “用过早饭我们就去看看他吧,让秦慕然一道去——”她一边面带怜惜,一边接过巾帕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你去西厢房告诉秦慕然一声!” 锦苏应一声,又喊了人端了清淡的清粥小菜来,才转身往西厢房走去。 云怀袖定定瞧着薄薄红雾里翩然远去的娇俏身影,锦苏……真的是你吗? 去往王府的马车上,云怀袖微闭了双眼,眉心轻微皱着,似有难解的心事烦事,锦苏坐在她对面,不时看她一眼,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云怀袖微勾的唇瓣有些微凉薄冷漠的气息:“锦苏,你最近似乎特别怕我,有什么话也总憋在心里不与我说,为什么?” 锦苏似怔了下,有些惶恐的陪笑道:“我知道小姐你近来心情不好……所以不敢打扰你!” “从前……你总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呢!”云怀袖的唇角更弯了些:“你还记得柳语吧,那丫头最是口无遮拦的,却是我如今……最想念的!” 柳语,现在一定跟大哥在一起!大哥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大哥,你们都好吗? “小姐怎么忽然……忽然想起柳语来了?”锦苏疑惑的问,眉心下意识的 跳了跳。 “身边突然离开的人太多了,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从前的种种,想起从前我们三人胡作非为的种种,不过那丫头……胆子素来是最小的!”但却是对她最为忠心的,虽然,关键时候还要她护着她,但是那样的贴心,即便是后来的锦苏,也是比不上的! “是啊!”锦苏眸光一转,神色黯淡的轻叹道:“柳语与小姐一样,平素最怕二公子,还记得有一回她不小心打翻了二公子房里的墨砚,当时就吓哭了,直拉着小姐你给她做主呢!” “你还记得?”云怀袖一直闭合的双眸蓦地张开,语调因为惊讶而有些上扬,随即笑道:“是啊,我当时差点没将她骂死,那墨砚可是二哥最宝贝的东西,我跟她找了许多店也买不到她打破的墨砚,提心吊胆去自首……好在,最后也只被二哥揪着耳朵骂了一顿便作罢了!” 锦苏冰凉的手伸过来,无声的覆在云怀袖交叠在膝上的手背上,察觉她微不可察的瑟缩,眸里飞快闪过一抹锐利与冷嘲:“与小姐在一块儿的日子,我自然都记得——我还记得,随三公子从蜀山回到云府,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情形,那时候正是春上,满院的桃花开得极好,远远望去,像是天边灿烂的云霞,小姐穿着月白色衣衫,躺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假寐,三公子远远瞧着你,表情似都惊呆了一般……” “想不到你都还记得这样清楚——”天音哥哥……“从前好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呢!锦苏——” 她轻叹一声,伸手按住锦苏的手背,露出一抹悲伤的笑容来:“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小姐,锦苏一直都在你身边,不会离你而去的!”锦苏语气恳切,眸里的冷嘲却更深了些。 “嗯,你一定要在我身边,不要像柳语一样……”提起柳语,总忍不住的要伤心,她眼眶微红,急忙低了头,拿起手边的帕子压一压眼角。 “小姐,你放心——”锦苏握住她的手,语气肯定的说道:“除了小姐身边,锦苏哪儿也不去——王府到了呢,小姐快别伤心了!” “嗯——”云怀袖语带哽咽,轻点了点头,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你先下去,我……整理一下仪容!” 锦苏犹疑的瞧了她梨花带雨的容颜一眼,微抿唇,转身跳下马车。云怀袖微侧身子,背对马车外的锦苏,眼泪在瞬间消失不见——她怎么会知道柳语打翻二哥墨砚的事情?若她没有记错,那一段,锦苏跟天音哥哥正为壮大云家商行而忙得晕头转向,根本不在府里…… 真正的锦苏,不可能会知道这件事情,除非后来柳语告诉了她…… 可是又能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说的那样仔细……她到底是不是锦苏?还是,锦苏也已经背叛了云家背叛了她? 不,不可能……锦苏与天音哥哥同一门下,又那样恋慕二哥,她绝无可能背叛云家…… “小姐,你还没好吗?”锦苏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带着担忧关切。 “好了——”不管是不是锦苏,这个人,如夏侯景睿所说,她不得不防了! 迅速擦掉面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整了整衣襟,撩开车帘,在她的帮助下,小心下了马车—— 秦慕然一路骑马跟来,慢悠悠的恍如散步,见她下车来,才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负着手朝她走来,将提在手里的纸包往她面前一亮:“喏,你要我买的山参——” “锦苏——”云怀袖笑一笑,唤了锦苏接过来:“夏侯玦现在身体虚弱得紧,你先拿着这些山参送到厨房里,让他们赶紧着炖了送到王爷房间里——” “……哦!”锦苏迟疑了下,才伸手接过似笑非笑一副痞子模样的秦慕然手里的山参,担忧望她一眼:“那……小姐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送去后立刻来接你!” “不用,你得在厨房里看着……让他们当心着点,经历了那么多事,你应该明白的!”她淡声说道,“可不能有一点闪失,去吧!” “可你……”她不进去了吗? “锦苏姐姐,不用担心嘛!我不还在你们家小姐身边吗?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小姐磕着碰着了!”秦慕然一边好灿烂的笑着,一边用力搂了云怀袖的肩膀。 “你——”锦苏眉头倏地紧皱起来,目光直直望向她肩头上横着的那只手臂:“秦公子,请你自重!” “我怎么不自重了?我很自重啊,我这是代你照顾你家小姐,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嘛!你赶紧去,厨房里去把参汤熬了来!”一边挥手赶人,一边笑得好欠揍,搂着云怀袖缓步往府里走去:“来,小心脚下,有石阶——” ------------ 第八十六章 秦慕然的用意 “你搞什么鬼?”锦苏走远了,云怀袖拐了秦慕然一肘,压低声音追问道。求书网WWW.Qiushu.cc “你等下就知道了,走吧!”神神秘秘的冲她一笑,更加肆无忌惮的搂着她的纤腰。 “不能透露一点给我探听?”搞什么这么神秘?还将自己扮成色狼样,被夏侯景睿知道了,不怕剥她一层皮么? “待会儿就揭晓了,你耐心点,不要着急啊!”秦慕然一边拥着她走,一边以及其亲密的姿势附在她耳边对她耳语。 她靠的太近,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脖上,让她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她可没有忘记,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男人的灵魂——一个有着小受情节的男人的灵魂。“喂,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小心我扁你哦!” “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在帮你——”秦慕然不满的哼她,她比云怀袖高出半颗脑袋,身形过于纤瘦,举手投足又总是男子模样,因此,除了夏侯景睿与云怀袖,没人知道她其实是女人——呃,半男半女的人! “好吧!”她不说她也不能勉强,“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抖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腰上的手……由她去了,就当,是闺蜜好了! 还未踏进朝阳阁,秦慕然便高声说道:“哎唷,我说让你靠着我走或者让我牵着你走吧,你偏不听,差点摔了吧——你可真不小心,如何让人放心得下啊?差点没吓得我心脏罢工。怀袖,你说你得怎样补偿我被你惊吓到的小心脏?” 她要做戏给夏侯玦看?可是,为什么?云怀袖脑子转动的同时,配合着她抱歉的说道:“我很抱歉——这也是因为太着急了,你就别跟我扯什么补偿的问题了,先进去看看夏侯玦再说,我听说他醒了,你快看看他的伤有没有大碍?” “怀袖——”秦慕然的声音委委屈屈的响了起来:“你好关心王爷哦!” “他是我朋友,而且因为我才受的伤,我自然要关心他啊!你这怪声怪调的是什么意思啊?”这秦慕然闹起人来,也真不是盖的。 “我为了你家爹娘,你家二哥,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都没有关心过我耶——”端出一副标准的争风吃醋的嘴脸来。 声音渐近,两人已经来到了夏侯玦的房门口! “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云怀袖似娇似嗔的瞪他一眼,门打开,她似娇似嗔的模样,恰恰好落在夏侯玦的眼里——“平时那一碗一碗的参汤,可是谁为你准备的?我爹娘二哥还要你照顾呢,敢对你不好么?敢不关心你么?” “嘿嘿……”秦慕然搓着下巴发出志得满满的yin笑,将夏侯玦眸里一闪而过的狠戾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握着云怀袖的小手,“得你这句话,怀袖,你便是叫我为你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呢!” “少贫了你,快看看——夏侯玦是醒着的吗?”定然是醒着的,不然,她们这么辛苦的演来要给谁看?只是,她仍是有些弄不懂秦慕然的用意…… “王爷醒着呢!”秦慕然一边对她说道,一边望向毫无生气微闭了眼睛默默看着她们的夏侯玦,笑嘻嘻的问道:“王爷可觉得好些了?” 说着,便要走过去。夏侯玦却猛地一缩,似下意识想要藏起来一样,一动,扯到背上的伤口,痛的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低低痛呼出声。 “夏侯玦,怎么了?”听见他的声音,云怀袖急急扬声喊道。 秦慕然停下前进的脚步,似笑非笑的瞥一眼焦急不已的云怀袖——这家伙演起戏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呢!“王爷好像很怕我,怎么办?” “是了,你不能离他太近,会吓到他的!”云怀袖立刻将秦慕然拉到自己身后,“你先站在这边,等我跟他沟通一下——” “可是这样,我就不能继续牵你的手了呢!”一边嘟着嘴巴惋惜的说着,一边依依不舍得握着她的小手不肯放。 “等一下再牵你会死啊?快点放开!”云怀袖凶巴巴的冲她吼,看在人眼里,无不发觉他们张扬的暧昧气氛。 秦慕然扁扁嘴,放开她的手,幽幽怨怨的瞧着她:“人家一会儿没牵着你,都觉得不开心嘛……” “住嘴!”这家伙究竟想要干什么呀?非要在夏侯玦面前演出这一幕来,用意也不肯告诉她一声,啧……等一下再严刑逼供! “那你小心点,往前直走,大约十步——”秦慕然终于不再废话,指挥着她往夏侯玦的方向靠近:“好了,停下来——” “夏侯玦?”云怀袖摸着床沿慢慢坐了下来,轻声唤道。 手在瞬间便被人紧紧抓了住,那力道之大,直恨不能捏碎她的手骨一样,她吃痛,皱眉惊呼:“夏侯玦,快放手,很痛呢——” “我……我怕……你让他……出去……”夏侯玦气若游丝的低声说道,瞥一眼翘了二郎腿自顾自坐下来品茶的秦慕然,微垂的视线定定落在她雪白小手上——她居然,任由那个人握她的手! “不怕不怕哦!”云怀袖轻声安抚道:“她是我们府上的大夫,你应该见过的对吧?她不是坏人,是我特地请来替你疗伤的大夫……她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喜欢……他,你让他……走开……”她才离开夏侯景睿,这么快的时间,就跟别的男人勾搭上了吗?不对,他不应该这样想她——她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可,又如何解释她跟那个大夫之间的暧昧? “你别激动啊,别把伤口弄裂了——”她一边口气轻柔的安抚的拍着他的手背,一边冷汗涔涔的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下救出来,这实在太痛了——受了重伤的虚弱的人,如何有这样大的手劲儿? 好说歹说,连哄带劝的将夏侯玦安抚了下来,也做足了一全套戏,但夏侯玦仍是不准秦慕然靠近他半步,云怀袖问了秦慕然,她只说已经醒了便无大碍了,照顾他喝了参汤。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秦慕然便不耐烦的叫唤道:“怀袖,我好饿哦,咱们快点回府吃饭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经饿啊?”云怀袖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这才吃了早饭多久你便饿了?云家可真养不起你这样的大胃王——” “怀袖,你存心招人家难过对不对?”秦慕然不依,嘴巴一扁,大眼忽闪,娃娃脸上尽是哀怨,“是你说的,只要你云家人无事,你二哥醒来那天,便是咱们成亲之日,你是不是忘记了,是不是是不是?” 云怀袖手里的碗在呈自由落体之前,眉梢眼角剧烈的抽搐了起来,只想揪着秦慕然问她究竟在搞什么鬼?先前不管肢体还是言语上被她占便宜她不与她计较,但成亲……这个话就未免给她太过了吧? 被夏侯玦握着的手臂顿时又是一紧,她直觉自己的手臂一定已经被他的指甲掐进了肉里,疼得她眉心一阵一阵的跳——如果这时候,她还不承认夏侯玦其实是……那什么她的话,就显得太矫情了! 只是……如果他仅是因为那什么自己而伤害云家人……她一定不会原谅他! “我就知道你肯定忘记了!”秦慕然还在那边大唱哀怨的独角戏,“怀袖,你能否认真的对待我们之间的关系,啊?成亲的事情,明明你也同意的,只要你二哥醒来,你便对我以身相许的……” “我现在也没说不要与你成亲啊,你激动个什么劲啊?”好吧,她要演,她奉陪! “哈哈……”秦慕然终于一扫脸上的哀怨阴霾,得意的笑了起来,一双大眼,眯成弯弯的月牙状,“你记得就好,可要记牢了哦,别到时候跟我耍赖啊!怀袖,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便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但愿真的是惊喜,而不是只惊不喜。 “你二哥啊,经过我连日来不懈的努力,他现在对外界已经不是全然无感了哦,今天早上,他的手指头有动哦!”秦慕然一边手舞足蹈兴奋不已的汇报,眼角余光似有若无的落在似石化了一瞬间的夏侯玦身上,“所以,我相信,不出三日,他一定会醒过来,到时候咱们就能成亲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惊喜?!” “你说真的?”云怀袖一惊,随即跳了起来,飞快拨开夏侯玦握着她手臂的手,激动的奔到她跟前——跑太急,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失了平衡,险险朝前载去。 秦慕然吓出了一头冷汗,身子往前扑,就要上前救人,然,她没有功夫,手脚又算不得利落,云怀袖离她的位置又稍稍远了些,于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向前扑倒……然后,也看到了自己悲惨的下场——夏侯那家伙,一定会活剐了自己! 电光石火之间,一抹身影贴着地飞快窜了过来,及时滑坐在地,稳稳承接住整个她,她的尖叫声也一路闷进了那人的怀里,耳边清晰地听见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吓得心脏几乎停摆,在最后关头,她本能的紧紧护着小腹,也做好了摔成大饼脸的准备,可是,却并没有预期的疼痛。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以跪坐的姿势趴亲密的趴在某人的怀里,她悄悄抬了眼帘,努力想要看清危急关头救下自己的人是谁? “怀袖,你没事吧……呜呜……你吓死我了……”秦慕然从石化中回过神来,哭哭啼啼的跑上前,故作不经意的将云怀袖从夏侯玦的怀里换到了自己怀里:“你这个鲁莽的小笨蛋,你跑什么啊跑?你要是摔伤了,你叫我怎么办?你说,你是不是非要吓死我你才甘心啊?” “呃……”云怀袖脑门上迅速滑下三条黑线,老天爷,这个秦慕然还真不是一般的爱演,这种情况下,她还演的这样尽兴,没发现自己都快吓死了吗? 是她将自己拉起来的,那么救下自己的人就不是她,那是…… “你要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你看,王爷这样奋不顾身的救了你,他自己的伤口估计又裂开了呢……”秦慕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不停。 云怀袖却只听到了,夏侯玦救了自己——站在自己面前的离自己并不算远的秦慕然都来不及救她,而在她身后的,身受重伤连起身都不方便的夏侯玦却能及时救下她,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那你赶紧帮他看看,瞧瞧伤口有没有裂开啊?”云怀袖推一推紧紧抱着自己的秦慕然,口里急声说着。 “呃……王爷好像晕过去了!”就在他絮絮叨叨说不停的时候。 “所以,需要你的时候到了——”云怀袖语重心长的拍拍她的肩头。 秦慕然不太甘愿的噘嘴挠头,左张右望找着借口:“可是,他不愿意我接近他,更不可能愿意让我碰他吧——”所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云怀袖笑着推她一把:“别忘了,他现在晕过去了,随便你怎么接近怎么碰他都没关系,去吧——” 唉!秦慕然幽怨的仰天一叹,化身搬运工,将夏侯玦一路……拖到了床榻上,累了她一身汗,不耐烦帮他脱衣服,粗鲁的撕烂他的衣裳,看他背后的刀伤:“果然裂开了——” 又一轮的止血、包扎过后,夏侯玦还没有醒过来,秦慕然一直嚷着要走,云怀袖没法,心里又惦记着她方才说的有关二哥的事情,便交待了近旁伺候的丫鬟几句,被她拉着走出了王府。 锦苏跟着她们出来,秦慕然转头看了她一眼,捏一捏云怀袖的手心,在上马车时,锦苏撩了帘子扶着云怀袖先上去了,自己跟着也要跃上去。 云怀袖面带忧愁,语气沉重的看着她:“锦苏,夏侯玦还没醒,我实在放心不下……不然,你留下来,替我照看着他,他醒了便立刻回府告诉我一声,也免得我担心!” “可是小姐,我若不陪着你——”锦苏似警惕的望了眼嬉皮笑脸望着她一脸不正经的秦慕然,音调略有些僵硬:“我放心不下……” “锦苏姐姐尽可放心,有本公子在,定不会叫人欺负了怀袖去——”言罢,又冲云怀袖笑的一脸灿烂:“是吧怀袖?” “嗯,秦慕然会照顾我!”云怀袖朝锦苏宽慰一笑,“你留下来照顾王爷,也好令我心安,知道吗?” “……好!”锦苏似为难的点了点头,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瞥了笑嘻嘻的秦慕然一眼。 后者欢欢喜喜的爬上马车,放下车帘,对马夫喊一声“出发”,车轱辘缓缓朝前进了。 锦苏站在原地许久,直到马车转过高大的围墙转角,才微冷了神色,转身往王府走去。 挥退了房里照顾夏侯玦的人,她坐下来,心烦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离了桌面,“那个秦慕然到底在搞什么鬼?”竟然一直将她排斥在外,难不成,他发现了些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床榻上本该“昏迷不醒”的夏侯玦缓缓睁开眼来,阴鸷阗暗的眸紧紧锁着锦苏冷然的面容。“我要你注意云致宁,看来你根本就没用心嘛!” “我怎么没用心了?一有时间我便往他的房间跑——”还要怎么用心啊?锦苏冷眼一扫复又疑惑道:“我在说秦慕然,你做什么提起云致宁来?” “你不知道,他就要醒了么?”夏侯玦语速有些快,沉沉的像是气急败坏。 “要醒了?这不可能——”锦苏也是一惊,不置信的回瞪他:“我天天瞧着,他根本就没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夏侯玦正一正神色,淡声问:“当真?” “你若不信我,你便自己去云府里瞧——”锦苏眉心飞快一沉,阴霾笼罩了她整张小脸,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既如此,秦慕然为什么要这样说?”夏侯玦收回面上的犹疑,也敛了眸里的阴鸷,轻声问道,“还有,云致宁醒了他们就会成亲的事情,你也没有告诉我——” “秦慕然这样讲吗?但云怀袖从没有对我透露过这件事情——”锦苏疑惑的蹙眉瞧着他犹自不相信的表情,镇定道:“我确实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其实,有没有可能是秦慕然故意对你说这些话?” “他有什么用意?”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来对他透露这么多,双眸飞快眯起,“你说,他在试探我?” “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他本来就是青梅宫是他的人——”锦苏点头沉思,“只不知,他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只为试探而来——” “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夏侯玦眸光一闪,低沉的声调,透出无尽的狠戾嗜血:“做了云致宁,干净一点!”不管如何,云致宁是绝不能再留了,否则…… “你不怕这正是他们给我们下的套儿?”她怎么想,都觉得有问题! “不管是不是套儿,云致宁一定要死——”不管是他醒过来他就会被揭穿还是……秦慕然要娶她,他都不能任之发生! “哼,就因为一个云怀袖?可别误了你的大事才是啊——”锦苏冷冷一哼,眸里尽是冷峭的嘲笑,起身往外走,冷冷道:“但是,虽然我们是同盟,可我不会为了你杀人——” “你也别忘了——”夏侯玦阴冷望着她的背影,缓缓说道:“他现在可是倾尽了全力在找你——” “你在威胁我?”锦苏倏地回头,双眸凛若冰霜。 夏侯玦冷冷一笑,目光漫不经心的对上她的:“随你怎么想,但是……明天之前,我要听到云致宁的死讯——顺便,把秦慕然也给我解决了!” “……你有你的人,为什么非要我做?”锦苏眉目微沉,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只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你最方便,而且,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她是她的婢女,又在云府里,且又是最多接触云致宁的人,能下手的机会又很多。 “你又怎知,他们没有怀疑我?”锦苏微扬下巴,微眯的妙目锐利一闪而过。“云怀袖已经怀疑我了!”不然就不会有马车里的那番谈话。 幸好她早有准备,否则就该穿帮了! 夏侯玦神色飞快的变了,紧紧闭了眼睛,半晌,才沉声道:“她已经怀疑你了?”那么,她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价值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只是试探了一下,被我应付过去了。”她淡淡说道,冷漠的目光似厌恶的瞥一眼夏侯玦:“我只做云致宁这一单,至于秦慕然,你自己想办法——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你日后还敢威胁我,我也不怕与你撕破脸,告辞!” 马车上,云怀袖焦急的追问秦慕然演这一场戏的用意,但她只是神秘的一笑,气定神闲的叫她自己猜。 “你这人心眼可真坏,我能猜到吗?”她不满的推秦慕然一把,“你快点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能猜到的,我相信你——喏,给你五分钟,你若真想不明白,我一定告诉你!”秦慕然只这样回答她,转身又闭目养神去了。 “喂——”她就不能坦率点告诉她么?非叫她猜猜猜——认命的将她所说过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脑中忽的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失声叫道:“秦慕然,你敢——” “喂喂喂……”被猛地扑到的秦慕然哀哀直叫,又不能动手推她,万一力道拿捏不准,伤了她自己也别想活了,但是被她这样胡乱掐着脖子,也是会死人的啊!“你不要激动嘛,听我解释嘛——” “你居然敢拿我二哥做饵?你还叫我不要激动?先前你怎么不解释?啊?你非要把我二哥当成饵了你才要解释……”太过分了,这可关系着二哥的生命安全,她居然敢自作主张…… “这不是我的主意!咳咳……你快放手啦!”她呼吸都苦难了啦!再掐下去她一定没命的——扛不住了,赶紧招了:“这是你家那位的主意,我充其量就算是个帮凶啦……” “你说……夏侯景睿?”云怀袖果然松了卡住她脖子的手,秀气的眉愤怒又疑惑的皱了起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跟他已经……”和好了的事情?她可是谁都没吱声的呢! “夏侯跟我说的啦——”秦慕然直起身来,怨念的抚着自己被卡痛的脖子,心说这丫头居然对她下死手,真正出这主意的夏侯今晚估计跪算盘也不能浇灭她心中的怒火了,啧…… “所以,他便故意让你在夏侯玦面前说那些话,说什么我二哥就要醒了的话……”太过分了,他居然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他知不知道云家人对她所代表的意义?他们是她的家人,家人——她以为经过这么多沉重事情所换来的代价,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这个事实了。 “他这也是……突然决定的嘛,所以可能还来不及跟你商量,不过你大可放心,他肯定不会让你二哥有任何闪失的,你要相信他啊!”秦慕然顺过来气,意思意思的帮着夏侯景睿说两句话——都是他害的她差点命丧她之手,白说好话了,打住,不说了—— “我相信他的代价就是让他利用我二哥?”就算他到时候安排妥当,伤不到二哥,但这种隐瞒的行为,也实在太过分了!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气死人了! “他知道跟你说你一定不会愿意呗——”所以干脆先斩后奏,嗯,这招的确很高明啊! “知道我不愿意他还敢这样做?”云怀袖咬牙切齿、目露凶光。狠狠一巴掌落在毫无准备的秦慕然背上,差点没将她拍趴下了。“他死定了——” 秦慕然热泪涟涟,无语问苍天——她这是招谁惹谁了呀?“他这不也是想……咳咳,快点将敌人歼灭掉嘛!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淤泥双宿双飞、飞檐走壁、飞遁离俗、飞短流长、飞蛾扑火……” “喂,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连飞蛾扑火都出来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该飞禽走兽了啊? 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焦躁的翻了个白眼:“这事,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其实……”秦慕然缓过劲儿来,附在她耳边低低道:“你放心,夏侯绝不会真的那你二哥做饵的啦!这只是诱敌前来使的小手段,到时候他一准儿早将你二哥调包了……他当然知道你家人对你的重要性,他好容易才哄了你回心转意,哪敢让你二哥有一丝闪失呢?” “当真?”这只是诱敌前来的小把戏,不会真的拿二哥做饵? “喂,臭丫头,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我也不能骗你啊!”秦慕然受伤的瞪着她依然抱持怀疑的表情,“说起来,你可是这世上唯一与我有着亲密关系的人,我就是骗夏侯也不能骗你啊!” “对不起啦!”云怀袖理亏的冲她道歉,伸手似撒娇的揽抱住她的肩头,孩子气的摇晃着:“我只是太着急了……” “是,夏侯说过了,说只要是与云家有关系的事情,你就会理智尽失方寸大乱!”他的确没有说错! “今晚……真的不会出任何纰漏吗?”她仍是不放心! “你不相信你家老公的能力吗?”秦木然斜睨她一眼,凉凉的问道。“他都安排好了,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嘿嘿……”云怀袖这才放下心来——夏侯景睿的能力她自然是相信的,那家伙的阴谋诡计……啊不,是足智多谋,她见识过很多次啦——圈着秦慕然的肩头继续摇:“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这世上,与咱们关系密切的,说不定还有一个人!” “啊?真的?谁?”她在这世上晃了十几年了,除了她,没听说还有别的沦落人啊! 云怀袖神秘一笑,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司小四的母亲,你想,这个世界上,什么人会知道多晒太阳能帮助钙的吸收?” “呀嚯,这是真的吗?太好了——”秦慕然高兴的笑的见牙不见眼,“咱们这队伍可是壮大了呀!什么时候有空,我可得去琉毓国好好瞧一瞧咱们另一名同伴是什么模样,瞧司小四那小丫头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也是个天仙美人啊!你跟我一起去吧,说不定还能再碰上一个,咱们正好组成一桌打麻将呢!” 忍无可忍的敲她一个暴栗:“你想的未免也太远了吧——还打麻将?你该不会最喜欢打麻将了吧?” “我的最爱诶——”秦慕然一边不以为然的瞅她一眼,一边摆出洗牌的架势来:“可惜这么多年,我再没能过把瘾!好在啊——”终于找到了组织,终于能过一把瘾了! “你也忒笨了吧!”云怀袖说着,又一个暴栗下去:“你要想打麻将,教会你身边的人不就得了吗?非要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组织的人才能打呢?” “咦咦咦咦……我还真没想到!”秦慕然大悟,随即认真的反省,一巴掌拍在脑门上:“我怎么这么笨呢?” ------------ 第八十七章 翠衣落网 如同前几日一样,天色刚暗下来,云怀袖便一脸疲态,早早打发了伺候的人,准备休息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锦苏吹熄屋子里的灯,来到她床边*边,轻声问:“小姐,你的气色看来不太好,要不要找秦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了,我歇歇就没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跟别的商行还有约,一定又是非常辛苦的一天,二哥那边交代秦慕然照顾着也就是了——”她顿一顿,嗓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轻柔舒缓,“锦苏,二哥能有所好转,多亏了你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的照顾,虽然你从未对我说过——” “小姐言重了,照顾二公子本就是我的责任!”锦苏淡声说道,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我这就去嘱咐秦大夫一声,顺便将提醒的参汤给他送过去!” “嗯!”云怀袖轻声应允,“你对二哥的心意,我比谁都清楚。你放心,待二哥醒来,我一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做我二嫂,我很放心……” “小姐——”锦苏似娇嗔的跺着脚,嗓音带着紧绷与羞涩,“谁想做你二嫂了?我……我不理你了……” 言罢,一转身便跑了出去! 云怀袖勾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只被下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夜黑,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急遽的翻滚着,似抵堆在屋顶上一般,月亮严严实实被隐在厚重的云层之间,透不出一丝辉芒洒落人间,这样的夜晚,让人愈发觉得沉闷又压抑。 有风起,带着秋天特有的萧瑟寒凉,拂起地上堆叠的来不及打扫的落叶,缭乱了人的眼睛。风欲止,落叶便又规规矩矩的重跌回地面,纷纷洒洒的落叶中,一抹黑影几个起落,闪避过巡夜的家丁与守卫,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座院子前。 似乎极熟悉云府的地形,黑影几乎没有浪费一丝力气。 院门口左右各有一名侍卫,精神奕奕,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周边的动静,不敢有一丝懒散与懈怠。 全身都笼在黑色中的黑衣人,只一双漂亮却冷酷的眼睛露在外面,隐身在高大的树干之后,缓缓蹲下身子,在地上摸到两颗石子,手腕一扬,手中的石子就要飞出去,却又瞬间收回了力道—— 唯一透着灯光的房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慌慌张张朝外面跑的人姿势别扭的很奇怪,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却捂着臀部,边跑边哀哀叫着。 其中一名侍卫以熟稔的口吻关切问道:“秦大夫,您这还没拉消停呢?” “臭小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唉唉唉……”一边急慌慌的往茅厕跑,一边哇哇叫道:“哎呀,受不了了啦……这院子里的茅厕也未免太远了吧!天呐……” 就是现在——黑衣人目光一凛,手中的小石头挟着强劲的力道,精准而无声的射向左右两名侍卫的要害大穴,他们连哼声都来不及,便被迅速放倒了。 黑影从树后闪身出来,飞快闪进那透着灯光的屋子里,反手上了门闩。 屋子里仅点着一盏灯,书桌上那一豆灯火能照见的很有限,桌上摆着一卷书,翻折的页面说明刚跑出去的秦慕然正就着那点灯光看书。 黑衣人的视线飞快从书上拉了回来,冷厉的目光扫向半隐在层层叠叠倒影中的床榻处,微风轻扬的薄纱幔后,有隆起的身影静静地躺着。 黑衣人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剑尖朝下,手腕一抖,那软软的长剑便像被注入了生命的活力一样,笔直而锋利,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幽冷芒。 悄无声息的靠近床榻,手中长剑隔着半透明的纱幔,毫不留情的朝床榻上隆起的身影刺了下去,剑尖穿透纱幔穿透床榻上的隆起……却立刻令黑衣人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她飞快抽出长剑,剑尖果然银白透彻!眸光一沉,手飞快挥开碍事的纱幔,用力掀了被刺了个窟窿眼的被子—— 床榻上的,分明是一只长形的,戴了一顶发套的枕头,黑衣人心中一凛,知是中了计,转身要跑,本昏暗的屋子却忽地灯火通明。 本能的竖了长剑在身前,一手下意识的挡在眼前—— “既然来了,又何必要急着走呢?”低沉悦耳的嗓不疾不徐的响了起来。 黑衣人倏地回身,缓缓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眯眼望向先前空无一人的书桌后,那里,慵懒闲适的坐了一个人,手里捧着先前桌上翻折的书卷,左手支颐,目光微垂,视线似漫不经心的落在书卷上。 黑衣人看清那人的模样,手中长剑似再也握不稳,哐啷一声砸在了地上——却依然不出声,警惕望着他的目光中,似哀似愁一闪而过。 书桌后的玄衣男子缓缓抬起头来,顺手搁下手中的书卷,高贵的凤目挟着漫天风雪看了过来:“朕该喊你锦苏,还是翠衣?” 黑衣人一凛,一双妙目里有惊慌飞快闪过,身躯顿时僵硬如化石。她开口,嗓音暗哑低沉:“皇上一开始便知道……是翠衣?” 夏侯景睿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唇,他没动,依然是慵懒的姿势,甚至连懒散的音调都没有变过,“开始只是怀疑,现在才确定——朕一直在找你!” “属下知道——”黑衣人艰难的笑一笑,抬起手,揭开面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浓烈张扬的美艳面容,只那双素来飞扬的美目里,无端染上了惊痛与惶然。 夏侯景睿修长漂亮的指头不轻不重的叩着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叩叩声,和着他幽然冷漠的声调,令人心惊:“朕没有想到,你会背叛朕——” 翠衣却忽然笑了,姿态明媚一如从前:“皇上想不到,其实,属下也从未想到过会有这样一日——” 夏侯景睿闻言,懒懒勾了单薄的唇瓣:“没有想到,却还是背叛了——说给朕听听,夏侯玦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也让朕反思反思,朕一手带出来的人,朕自认并不薄待的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背叛朕?” 翠衣已然恢复了冷静,或许,启唇微笑,美目深深望住那张俊美的似笑非笑的面容:“皇上,你不会想知道的!” 夏侯景睿微一挑眉,唇边的微笑愈加高深莫测:“你说说,朕很想听听你的‘高见’!是什么样的筹码,让你不惜违背一辈子跟随朕的誓言而背叛朕?朕很好奇——” “爱情——”房门倏地被推开,清清淡淡的嗓不疾不徐的响了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云怀袖含着一缕微笑站在门外,“能令女人失去理智的,唯有爱情吧!” “这么说,你喜欢上了夏侯玦,所以背叛朕?”夏侯景睿起身,朝门口的云怀袖走去,一边蹙了英挺的眉淡声问道。 翠衣急遽冷了神情,眯眼看着他温情款款的走近云怀袖。“原来,你们一直在演戏……而我竟然没有发现!” 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和好的?还是——“根本从一开始,你们就一直在演戏?所谓争吵、猜疑、决裂根本就是假装给别人看的?” “我不是圣人,自然也会猜疑。”云怀袖并不回避她锐利的耳紧绷的似质问般的疑惑。“也是真的争吵过,决裂过……” “但幸好,后来你仍是选择了信任我!”在他依然拿不出半点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时。 他温柔的对护在怀里的云怀袖说完,转眸去看翠衣时,眸色早已冷了下来:“朕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夏侯玦?如果,你真的喜欢夏侯玦……” 云怀袖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人,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懂?她都暗示的那么明白了:“笨蛋,她喜欢的是你——”所以才会帮着夏侯玦分裂他们啊! 夏侯景睿恍然大悟,却也并没有多惊讶,翠衣脸色苍白,眸里盈满自嘲与苦笑:“其实也不怪皇上想不到——因为皇上早前便警告过青梅宫的所有女子,不准任何人将感情放在你身上,否则,便要逐出青梅宫!” “你既然记得,为何偏还要犯?”夏侯景睿冷冷问道,下意识握紧了云怀袖微凉的手:“甚至,不惜背叛朕,你该知道,背叛者的下场——” “我不怕死!”翠衣声音微扬,有激烈的意味。“从跟着你那一刻开始,我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原发誓要一辈子护你,保你安乐无忧,为你粉身碎骨,然而感情的事,半点也由不得人……” “感情的事情的确是由不得人,然而,你的做法欠缺光明,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那一次,夏侯玦躲在床底下,她想着法子要将他弄出来时,一时鬼迷心窍那啥了人家,结果宫里的夏侯景睿也知道了,甚至很是详细的知道了,那时候她就觉着,翠衣定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她很不满。“但你以为这样做,我跟景睿彻底决裂,我们生死不复见,他便会爱上你么?” 其实,还可以往更久之前追溯——曹容儿死的时候,她被人冤枉,而翠衣对她落井下石的做法…… 她知道,也因为知道她不会是自己的威胁,所以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无论如何竟也想不到,她会是助纣为虐伤害云家的从犯!更令她难过的是——夏侯玦,他真的……她错看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且还搭上了哥哥们的不幸遭遇。 “不会!除了你,我不会爱上任何人!”连考虑都不曾,夏侯景睿便肯定而坚决的截住了云怀袖的话尾。 翠衣一直静静地望着夏侯景睿,闻他如此坚定坚决的话语,忽然低了头,轻忽一笑,紧紧抿了抿唇,淡淡的嗓听不出别的任何情绪:“我知道,除了她你不会爱上任何人——然而,我心里总是不甘!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云怀袖不满的鼓了双颊,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怎么偏偏是她?她云怀袖很差劲吗?狐疑的去看夏侯景睿,当然是希望能从他口里听到对她的肯定。 果然,夏侯景睿不负她所望,温柔凝着她很是介意的模样,眉梢眼角无一不是宠溺深情的风华:“她虽然不是完人,然而,朕只觉得她好,尘世间自有千娇百媚,然三千弱水,朕只取一瓢已足矣!” 管他千娇百媚,管他杨柳依依,他不要任何别的人,只要她,只是她!她可以不完美——他从不要求她完美,甚至,她的小缺点诸如爱撒娇、爱闹人、不讲理的时候还咬人等等,他都觉得可爱至极…… 云怀袖鼓鼓的面颊,果然放松了下来,冲他露出一抹满意及自得的笑容,随即望向翠衣的方向:“所以,一切都从你的不甘开始的么?你与夏侯玦是何时成为盟友的?你们之间又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我的兄长真的是他……下的毒手么?”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事已至此,她自知难逃一死,原先的恐惧反而消失不见了。 “那么朕来猜猜如何?”夏侯景睿傲然而立,于终于从云层中挣扎出来的淡月辉映下,英挺的眉目愈发冷峻,自有不怒而威的气势油然而生,“天音坠崖,是你亲眼目睹的,而那时,你应该就知道了夏侯玦的真面目,当时,他应该威胁了你,然你并不是怕死之人,所以,他在威胁后,又许了你好处——他的好处便是,他若成事,朕便是你的,对吗?” 云怀袖并不感到讶异,夏侯景睿这番推测,合情合理! 翠衣难过的是情劫,夏侯玦知道,知道她心里爱慕着夏侯景睿,于是提出这样一个计划,当然是诱人的计划,她心动了,自然就有了后面的背叛行为。只是,翠衣仍是不了解夏侯景睿,即便夏侯玦成事了,最后他成了阶下囚,仍不可能属于她所有—— 他那样的男人,有他的傲骨傲气。他那样的男人,如她这般不信任他,甚至伤了他,他都没有说过放弃的话语,便知他的执着有多么可怕……而且,他说过,梧桐双待老,他只愿意与自己双待老,又如何能在成为阶下囚后,因形势所迫而喜欢上翠衣呢? “于是,你帮他隐瞒,帮他打掩护,帮他躲过辰的眼睛——”夏侯景睿还在继续,翠衣垂放在腿侧的双手,不自觉的轻颤着,“引怀袖听见你与夏侯玦的对话,误会成是你与朕在说话,之后,更是杀了锦苏,易容成她的模样跟在怀袖身边,时时提醒她朕对云家对她做了多少可恨的事,不让她的仇恨有瞬间的松懈,朕没有猜错吧?” 翠衣只脸色苍白了些,神色却依然自若从容,淡淡一笑:“皇上的猜测没有半分偏差——” 她也用不着替夏侯玦兜着藏着——他们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然,早就被发现了!“皇上不想知道夏侯玦会这样做的真正目的么?” “你不说,朕仍然猜得到!”夏侯玦一路的隐藏,其心机城府并不亚于他,所以,怀袖是他后来想要的。那么他从前想要的,也无非是自己现在这个同样也是费尽心机抢来的皇位。“夏侯玦,他或许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因此,他缄而不言,呵……” 他忽然勾唇笑出声,脑海里有念头飞快闪过,“或者,根本就是丽珍姨娘将实情早早便告诉了他,甚至警告过他倘若有出格举动,便将他的身世抖落出来——当然,这些只是朕的猜测!”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父皇的儿子了?”云怀袖惊悚状——回想起某一天夏侯玦跟自己说,他母妃跟他说,少讲少错这样的话——是不是,根本就是夏侯景睿的丽珍姨娘警告的结果? “是,他早就知道了,所以他知道他父皇别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但是他不敢说,或许私心下,他也不想说……所以,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隐忍!”越来越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了。 “不对啊,你丽珍姨娘死了那么长时间,他应该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父皇他被胁迫而不能开口说话的事情啊!为什么他还要忍?”难不成是忍上瘾了? “因为还有我——”夏侯景睿微微笑着,深情看住她疑惑的双眼,眼角余光却是冷冷从翠衣面上划过:“他深知,我也知道他的秘密。” “所以,他根本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皇……”那么疼爱的父皇,因为他的原因而走上了绝路? 他到底有多残忍?夏侯凌对他的态度,虽然她看见的次数并不多,然而他的慈爱却是无论如何也假装不出来的,他因为他的中毒怒极攻心、方寸大乱,这才让夏侯景睿钻了空子,一举将他灭掉了…… 而夏侯玦,却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名义上的父皇一步一步的走上绝路……他的心肠,该有多硬啊?难怪,他能那样毫不留情的伤害自己的亲人…… “我的计划,我相信他确实一清二楚!!”而且,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在想,他一定知道我登上皇位后不会容他,因此,他自己策划了一场劫案,所以,你能那么凑巧的将他救回王府,他也深知,你对他怀有的怜悯之心,而他正好利用你的怜悯与对他的愧疚之心……” “是啊,我便是他最好的护身符了!”真是完美的计划啊! “并不只是护身符!”一直被晾在一边的翠衣诡谲一笑,闲闲的开口道:“他心里对你的情意,我不相信你丝毫感觉都没有!” 她顿一顿,目光很是讥嘲的望向微愣的云怀袖,然后,下滑到她的小腹部,“远的不说,就说今天——若非他及时抱住你,你以为你能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他可是受着重伤呢,那样扑过来,等于拼尽他的全力……你以为,这代表了什么?” “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秦慕然那该死的没有告诉我?”原本神情闲适的夏侯景睿倏地拧了眉,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 云怀袖清浅吁出一口气,按住他急欲探索的大手,摇头道:“没事!也是我不准秦慕然告诉你,怕你担心嘛!” 翠衣的眼眯成狭小的一条细缝,透出几分锐色,她缓缓抬起手,有力的击了几下掌,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果然鹣鲽情深,我与夏侯玦费尽心机,你们依然恩爱,我们……倒像是耍了一场猴戏!” 云怀袖倏地冷了面孔,漫漫生出无法遏制的怒气,带着迫人的寒气,恨恨道:“你们的猴戏,可是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我云家一门,几乎灭绝!就为了你,你和他的一己之私……猴戏本是无伤大雅,娱人之作,然你们的举动,是无伤大雅的么?” 太过分了,人命在他们眼里,就是这样的……轻贱吗? 夏侯玦……她从前有多爱护他,现在就有多恨他——他是那样清楚的知道,她的哥哥们对她的意义,然而,他还是将屠刀对准了他们!他甚至,真的喊了翠衣来杀二哥…… 夏侯景睿轻拍着她抑制不住颤抖的肩头,他虽然早为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准备是一回事,真正了解这所有的真相所要承受的冲击又是另一回事—— “你错了!”翠衣冷笑:“就算云家灭绝,你也不会有事——他可舍不得伤你分毫!更何况,成大事者,如皇上,不也杀过很多人吗?你如今这样义正言辞的指责夏侯玦指责我,不觉得矫情得很吗?” 那些被夏侯景睿杀掉的人,她敢说她毫不知情么? 这世界本就是强肉弱食的世界,她又何必摆出这样一张慷慨激昂、义愤不平的嘴脸来?倒真显得她与夏侯玦有多卑劣一般! 云怀袖呼吸一窒——是啊,夏侯景睿也曾杀过很多人,他从来不提,但她不可能不知道,要爬上那个位置需要踩着多少尸体才能爬的上去!然而从前,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甚至,她还迫切的希望他赶紧上位便能保护好云家,何曾想过,有多少人死了? 现在,因为她与夏侯玦伤害的是云家人,所以,她觉得愤怒觉得不该——迷茫的望向身边的夏侯景睿,她的想法,很有问题吧? 她从未真的在乎过所谓人命,她在指责别人轻贱人命的时候,她又何时将人命看的高贵过?只因为受到伤害的是她在乎的人,所以她才……原来,她骨子里也是这样冷血的人吗? 夏侯景睿明白她的心情,轻叹一声,温柔的揉揉她的头顶心:“你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人的事情——” 这样想,她心里能好过一些吗? “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人的事情?”可是,不是有很多人因为她而被伤害了吗? “他们不是因为你而被伤害!如果没有你,他依然会选择伤害他们——”夏侯玦一开始的决心,是冲着皇位而来的,他明白得很! 只是后来,他的决心中,多了她! “不是这样的……”她想说的,连她自己都糊涂了——她原本想要说什么? “乖,那些有的没的,留给我想,你什么都不要想!”她只要在他身后,由他为她遮风挡雨,由他给她一片无忧天地,由他带给她欢声笑语……便行了!“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人,也没有人因为你而受到伤害,你只要这样想就行了,知道吗?” 怕她过分自责,怕她将云家乃至从前他篡位时牺牲的那些性命一并揽在她自己肩上,他忙低声安抚道。 “是啊,她这样的女人,只要安心的躲在男人背后,只一张脸,便让天下男人都神魂颠倒了,不只是皇上你,恐怕夏侯玦也有这样的想法吧!”翠衣冷毒的笑着,双手握的死紧——再不顾忌什么以下犯上了,反正今天,她不会有活路! “翠衣,你真的很愚蠢!”夏侯景睿唇角微微一勾,一朵笑意落在他好看的唇边,却是冷的,“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你以为能影响谁?” 他暗暗的用力拥紧看似失魂落魄的云怀袖的身体——她大约还迷茫在她有没有伤害过人这样的思绪里拔不出来。她虽然心细如发,然若钻进牛角尖里,也是很难转出来的…… 他紧张了,她迷茫了,这不就是影响吗?翠衣微微偏头,漫不经心道:“皇上会如何处置我这个……叛徒呢?” “自行了断!”夏侯景睿嗓音不带半点起伏,冷冷瞥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等等——”云怀袖出声阻止,向前一步:“等一下——” “哟,皇后娘娘是打算恕了我么?”翠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微垂的眼眸里尽是冷嘲与不屑:“我知道昔日欧阳琴冒犯皇上皇后的时候,皇后娘娘也恕了她,难不成我今日还有这样的好运气?” 她这番夹枪带棍的嘲讽话语,并未令云怀袖神色有丝毫变化,只淡声道:“我只问你,锦苏在哪儿?” “被我杀了——”翠衣轻佻一笑,眉宇间尽是挑衅。 “你没有杀她!她在哪儿?”云怀袖笃定的说道,再次追问。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杀她?”翠衣站直身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她凭什么认为?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就是知道,锦苏还活着,她没有杀锦苏——“你……还要靠她为你提供信息……比如,你如何知道锦苏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情景之下?柳语不慎打破二哥的墨砚的事情也是锦苏告诉你的吧?所以,你到底将她藏在哪儿了?” 翠衣双手合十,顶着尖细的下巴,似思索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般,哧的笑出声来:“你这样聪明,那么你倒是猜猜,我将她藏在哪儿了?我可得提醒你一声,我若死了,她也活不长,没人送饭给她,她会饿死的——” 云怀袖缓缓松了口气,锦苏果然还活着,可是她在哪儿?翠衣将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夏侯景睿好看的凤眼倏地沉了下来,眼中的冷色愈加浓烈,“你以为这样便能威胁朕?” “不敢!”仿佛是变魔术,翠衣的眼在望向他时,不见了冷嘲讥诮,只剩漫无边际的缠绵深情,“我知道今日难逃一死……我也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我甚至没有脸像韩夫人一样要求在临死前请你抱抱我……” 她爱他,却爱得那样卑微与绝望!她背叛他,他怎知她不是日日受着良心与忠诚的煎熬?她爱他,只为了能待在他身边,只一线希望,她便也奋不顾身的想要试一试…… 爱上不能爱的人,有多苦?别人不知道,她却是默默忍受了那么多年!她嫉妒云怀袖,是的,她怎会不嫉妒她呢?她为他做过什么?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便能牢牢锁住他的目光!她很漂亮,但是,自己又比她差了吗? 是比她差的!云怀袖从小备受家人宠爱,无忧无虑,不知人间疾苦,她却从小被人抛弃,被带回青梅宫前,曾在大街上跟狗抢过肉包子……她与她啊,一开始便已经分明了——便是云与泥的区别! ------------ 第八十八章 努力还不够 “争取爱情其实并没有错!”云怀袖幽幽开口:“但是如果争取的手段不光明,即便最终你成功了,你的爱情,恐也不纯粹吧?” 都是为了爱情吃过苦头的人,可是韩夫人,她从来没有存过害他之心,她甚至以自己单薄的力量在帮助他,在知道他对她其实并没有半点真心的情况下,依然为了他付出她的生命,然而翠衣呢? 是,她一直很敬佩韩夫人,她那样无怨无悔的爱很伟大,她自认做不到,然而,她也自认,绝不会像翠衣那样为了爱情不择手段…… 翠衣恍惚一愣,继而微笑:“是啊,我的手段不光明——是因为我根本没有资格光明正大的争取,不是吗?我只是被老主子捡回青梅宫的一个小丫头,我没有好的出身,我没有疼宠我的家人,我从小学会的,便是捍卫或者抢夺,没有资格撒娇,没有人宠溺着任性……我这样的人,有光明正大争取爱情的资格吗?你还能更冠冕堂皇一些——告诉我,我的捍卫和抢夺都是建立在别人生命上的无耻的行径……” “翠衣,我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云怀袖轻吁一口气:“我也并不认为爱情是纯粹建立在好的家庭好的出身上的。80电子书wWw.80txt.com你喜欢景睿,这并没有错,也不会有人觉得说你不配喜欢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有资格喜欢他?”翠衣猝然大笑,直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我不晓得你为何会这样认为,但你问问皇上,他会告诉你,我连喜欢他的资格都是没有的!呵……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呢?让你更加清楚的知道我在皇上眼里轻贱到什么地步吗?” 云怀袖噤声,也确实不怪她会这样想,轻轻扯一扯夏侯景睿的衣袖,淡淡道:“我先出去——” 心里堵得很,更主要的是,她想,有些话,翠衣只想说给他听吧! “怀袖,别走!”夏侯景睿不肯放她离开,温柔与霸道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同时出现在他身上,竟也不显得突兀,甚至还有一种奇异的协调,“你该站在我身边的,不管对待别人我是怎样冷硬心肠的人,这就是我,你不需要回避——” “我……不是回避!”她望一眼翠衣的方向,她一定还有诸多话想跟他说,也只肯对他说,她杵在这里,不是诸多不便么?她只是……明白夏侯景睿的回答,明白他的态度,所以她想离开,是不想让翠衣觉得在她面前感到难堪! 这是关乎自尊的问题,而翠衣,纵使她对她有诸多不满,但她依然不愿意让她在自己面前觉得难堪……这是她的体贴,至于翠衣领不领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确实,不用回避!”翠衣由她为难的面上看出了她的心思,本都是心细之人,稍一推敲,便明白过来她那算是善意的体贴。“更没有尊严的事情我都做过了——我曾经跪在皇上面前求他,只为了能继续待在他身边,代价便是护你平安,我那么恨你,然而却又要保护你——好笑吗?” 云怀袖抿唇,微摇了摇头,“值得吗?” “这便是你,永远清醒且自知!所以你即便很爱他,他也不是你生命的全部——即便他再爱你,我说的对吗?云怀袖,你试过奋不顾身的爱一个人吗?没有,因为你……爱自己胜过任何人!”她呵呵笑着,眼角有清亮的光芒转瞬即逝,“你也会爱人,可是,没有人值得你奋不顾身不顾一切对不对?皇上在你心目中,甚至不及你的兄长重要,对不对?” 云怀袖张口结舌,脸色煞白——她说的,没有错吧?她爱夏侯景睿,很爱,是很爱……然而,那的确不是奋不顾身不顾一切的爱,人说爱情是盲目的,她为夏侯景睿盲目过吗?没有,她甚至,怨恨怀疑了他那么久! 翠衣说的没错,她从来都是清醒而自知的——就算后来相信了夏侯景睿,也是结合各种事件联系推测他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之后,她原来真的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爱他…… “你住口——”夏侯景睿冷怒的低喝道,心疼瞧着云怀袖发白的脸色,阗暗的眸冷厉的扫向无所谓的翠衣。“朕不想再听见你说话!” “可是她没有说错——”云怀袖的嗓紧窒而涩然,苦笑着望向夏侯景睿,如雾的眸里有水汽缓缓凝结:“我……” “嘘——”夏侯景睿伸出食指竖在她唇边,打断她接下来要自责的话,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苍白的唇瓣,直到嫣红取代了那苍白,才收回手来,“我从来没有奢望你如我爱你这般的爱我,即便在你心里,我真的比不上你哥哥们重要,也没有关系,你快乐就好,明白吗?”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他对待她是豁出一切全心全意,然而她却没有回报给他豁出一切以及全心全意—— “傻瓜!”夏侯景睿亲昵的以指点一点她的鼻尖,她的手心沁凉,因为翠衣说的那一席话,她感到愧疚,觉得对他不住,他都明白——拢紧她的双手,他轻笑着摇头:“不会——只要你有在爱我,那就足够了!不能让你不顾一切的爱我,只能说明我的努力不够,跟你没有关系,明白吗?” “夏侯景睿——”他怎么可以这样爱她?他不但不追究她爱的比他少,还反过来安慰她,是他还不够努力——他还要怎样才算努力啊?明明该努力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真令人感动啊!”翠衣早已泪流满面,她却还是笑着,苍凉而绝望的味道,“皇上,那么属下便祝福你们二位……白头偕老吧!” “你……”夏侯景睿嗓音有些急促,似还有那么一点点惊骇之意。大手下意识的盖在了一脸茫然的云怀袖的眼睛上。 “怎么了?”云怀袖茫然的问——为什么突然捂住她的眼睛,明知道她看不清……所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翠衣在含泪亦含笑的说完那句话时,手腕一抖,一柄雪亮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滑至她的手中,手一扬,锋利的刀刃贴着白皙细致的颈脖飞快划了下去——血流如注! 夏侯景睿轻叹一声,拥紧怀中的云怀袖,“我们走吧——” “她……”她了然,一颗心却更加的沉重了。 “皇上,出事了!”刚一跨出房门,便瞧见辰急急忙忙奔了过来,冷峻的神情透着焦急与惶然。 “说——”若不是重要事情,辰不会失了冷静与分寸。 “兵符出现了……”辰望一眼他冷静的模样,镇定道:“在常将军手中,眼下,他用那兵符号召了云将军的那二十万大军,已经将皇宫围了个水泄不通,随时准备围攻皇宫!” “那个常将军……是什么人啊?”云怀袖忍不住蹙眉问道,突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让她连为翠衣感到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常将军?这人听都没听过呢! “是你大哥手底下的一名副将,有勇无谋的那么一个人!”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兵符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上呢?” “皇上,此人刚从王府出去,便立刻用手中的兵符调动了那二十万大军——”眼下局势非常严峻,“御林军不足十万,而此时要从别的地方调兵前来,恐也来不及了!就算加上青梅宫的人马,勉强是对方的一半人数!皇上,若是他们硬攻,我们胜算不大!” “那怎么办?”云怀袖急急问道,“怎么……失踪了那么久的兵符,突然就出现了呢?” 而那个姓常的,他到底是怎么得到兵符的?“夏侯玦给他的?又不太可能——” “你觉得夏侯玦手中根本就没有兵符?”夏侯景睿一边牵着她大步往外走,一边皱眉寻思。[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你还记得柳语吗?我们当时怀疑柳语被杀就是因为见到有人潜进大哥的房间里找兵符,开始是疑心你,但不是,杀死柳语的显然就是夏侯玦——如果一开始夏侯玦就没能从大哥身上找到兵符,那么他折回来就能找到了?不可能,在他潜回来之前,二哥已经将大哥的房间仔细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兵符的影子,所以我断定夏侯玦他那里是没有兵符的!”云怀袖急急分析道,语速很快,若不用心,便会漏听了去。 那就很让人怀疑,为什么那个有勇无谋的常将军在见了夏侯玦之后,竟然就用了兵符调动了人马? “所以,你疑心那兵符是假的?”夏侯景睿细细琢磨她的话,捕捉到这样的信息。“但伪造兵符是诛九族的死罪,常副军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才是——” “他若成功帮助夏侯玦上了位,那就是开国功臣了,何来诛九族之说?”定是夏侯玦对他允诺了好处,他才敢这样做!“现在我们去哪儿?” “回宫!”夏侯景睿静静说道,忽然停下匆匆脚步,松开一直握着的她的手,一咬牙,低低道:“你就留在府里吧!” “你想丢下我?门儿都没有!”明白他那话的意思,她的眉心皱的更紧,娇嗔的瞪他一眼,紧紧握住他的手,“走吧,回宫!” “不行,我不能那么自私!”他深深呼吸,神色决绝而幽暗,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你还有爹娘兄长要照顾,你乖乖呆在府里……” “不!”云怀袖神色坚定的打断他,紧抿一抿唇,定定到:“如果……想必他不没有必要为难我爹娘与兄长了,所以,我要跟你在一起!” 兵力如此悬殊,她怎放心他就这样回去?这时候连搬救兵都来不及,夏侯玦,他的动作真的太快了——而用这样强势的手段逼宫,定也是存了不是他死就是夏侯景睿亡的决心…… 她才被人指责说不够爱他呢,若是放任他一个人回去,不就坐实了她不爱他这个指责了吗? “……很危险!”她的决心丝毫不亚于他的,神情是不容撼动的坚定,他身子微微一颤,看着她轻绽若梨花的从容笑靥,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难道你不想带着我与宝宝在你身边么?”她故意以轻快的语气问道——她知道他是愿意的,她知道他孤单了许久,一个人过了许久,她知道他希望无论何种境地她都能在他身边。然而,为了她的安危,他宁愿一个人去面对——她都知道! “……我想!”他顺从自己的心意答道,想要否认,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希望她在身边,不管什么境地,就算真的……一死,他也希望,她在自己身边! 他自私吗?是,这样的念头很自私,然而,却敌不过想要与她生同衾、死同椁的愿望——他真的孤单很久了,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家人……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 云怀袖露出释怀的笑容:“既然如此,我们走吧……等等!” “嗯?”他的手心缓缓沁出冷汗来,她……后悔了吗?没关系,就算她后悔,他也不会怪她的,只紧握着她手的大手,轻轻的松开了。 “辰,拜托你一件事——”云怀袖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好笑的勾了勾唇,也不安抚他,只转身冲跟在他们身后的辰说道:“请你进去锦苏的房间里,把锦苏找出来,然后告诉她——我把云家交给她了!” “你怎么会认为锦苏被翠衣藏在她的房间里?”回宫的密道中,夏侯景睿紧紧握着云怀袖的手,微笑问道。 他一笑,如雪后初霁的明亮日色。 “直觉!”云怀袖也是嫣然一笑,轻快的回道。 她其实也不知道翠衣将锦苏藏在了什么地方,然而她就是觉得,她不会浪费力气将锦苏弄到很远的地方去。她每天要给锦苏送饭,但她离开自己身边的时间又并不多,所以她猜想,锦苏一定还在府里头。而基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种说法,她才蓦然想到,也许锦苏就在禁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头。 “你的直觉要是不准怎么办?”云家可就没有别的托付对象了呢! “还有乔玉娇啊!”她笑他的多虑,“秦慕然也会帮我的……”不愁找不到人帮忙照顾她的家人。 夏侯景睿疑惑的看着她娇美的笑靥,迟疑道:“你什么时候跟秦慕然走的那样近了?” “你这口气,很有鄙视看轻人家的成分啊!”说得好像秦慕然不是什么好人一样,“秦慕然很好啊,风趣幽默又讨喜……” 最关键的是,她们之间有一种亲人似的牵挂——夏侯景睿是不会懂得啦! 夏侯景睿面上的笑容缓缓凝固,神色不是很爽的瞧着她——秦慕然那人来疯在她眼里居然有这样高的评价?他还以为,她会被她吓到呢!什么时候她们的交情好到——她能放心的将云家托付给她这样的境界了?她知道秦慕然那家伙其实跟她一样都是……女子么? “你不会真的在吃她的醋吧?”奇怪,秦慕然不是他的人么?他难道不知道她跟她一样? “乱说!”这……不算吃醋吧!他知道秦慕然那家伙的女子,有什么好吃醋的?何况……“如果我们逃过这一劫,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你居然还有秘密没有告诉我?”她不可思议瞪圆的眼眸显得格外可爱。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见她不置可否,依然瞪他,紧一紧她的手,爽朗一笑:“真的,比起我爱你你爱我,那根本就是小事一件……” 密道直通宫中的御书房——云怀袖并没有太吃惊,因为,貌似哪朝哪代为了安全起见都会修一两条密道方便危险的时候用来逃命。 他们倒好,不好好的逃命去,偏还要回来受死……“对哦,我们为什么非要回来?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逃命比较重要吗?” “……”这丫头,平时精的跟什么似地,这个时候,偏用这样憨憨的表情来问他,他们为什么不干脆逃走了?“那你猜猜,我们为什么不逃?” 他一边牵着她坐下来,一边听着外面慌慌急急的脚步声。 “你……舍不得辛苦夺来的皇位?”方才只想着无论如何要与他一道,竟真的忘记了想他们为什么要回来这个问题。“所以即便是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仍要与夏侯玦决一死战?” 不过,逃也无处逃啊!如果夏侯玦上位,他如何能容得下他?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束手就擒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他干脆大大方方的回来了? “皇位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当初会争会抢,也只是为了保住性命!”也可以说,是夏侯凌逼着他反的,不可否认,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是有留恋的,然而,权利与她,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之所以回来,如你所想一样,夏侯玦不会放过我——”不管是江山还是她,他都没有放过他的理由!当然,不管江山还是她,他都不会拱手让给他! 云怀袖担忧的蹙了眉,这种时候,她似乎完全帮不上忙——外面越来越嘈杂,甚至还能听见远远传来的兵戎相接声。 “你放心,我想,我命还不该绝!”他一边安抚坐立难安的她,一边换下身上玄黑的寻常衣衫,让近旁服侍的内监穿上明黄金丝绣盘龙的象征最高权力的袍服。面色一正,便是英姿勃勃,冠绝天下的倨傲风采。 “启禀皇上——”外头有慌慌张张的声音响了起来。 内监小跑上前拉开朱红色大门,来人神色惶急的跑了进来,伏地跪下,他的模样颇狼狈,头盔要掉不掉的挂在脑门上,右臂上插着一支长箭,箭头穿过整只手臂,他那只手臂便形同废了,软软的垂在地上:“叛贼已经攻破长华门,我军伤亡严重,只怕挡不住……此处不宜久留,还请皇上……” 云怀袖一惊,眉心遽然皱起,双手不自觉的紧紧绞着衣襟,这么快就攻破了长华门,那么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夏侯玦的人就会攻破皇宫…… 夏侯景睿微微眯眸,薄唇冷冷一勾,幽暗的目中似有火苗飞快迸出,“叛贼以何名目造反?” “说是……”那名将士迟疑着不敢说。 “说!”夏侯景睿缓声催促,他的语气并不尖锐严厉,甚至比起之前,更轻更柔了些。 “说是奉先皇之遗诏,铲除异心篡位之人,匡佐逍遥王爷登基……”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他临危不惧的从容神色丝毫不乱,只凤目又快又狠的眯了起来。 “皇上,虽然叛军口口声声这样说,然而,微臣明白,皇上登基实乃国运所系、民心所向……微臣等誓死拥护皇上!但眼下情势紧迫,还请皇上先行离开,臣等会掩护皇上离宫……” “不必再说,朕是不会走的!”夏侯景睿挥手打断他的话,伸手牵过云怀袖的手,缓步往外走。 殿外,火光冲天,杀声阵阵。血腥气厚重的弥漫在空气中—— 入夜的风很是寒凉,强劲的吹拂着两人的衣袍,却也并不能将似凝在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冲淡一些。 寒光,利刃,在火光冲天的偌大皇宫里,在四处流窜的冷空气里,在人影晃动的夜幕下,更添阴戾冰冷的杀气。 “会怕吗?”夏侯景睿冷峻的眉目在转头瞧着身边的云怀袖时,立刻被温润的温柔所取代,她的手越来越冷,紧紧蜷在他的掌心里,涔涔冷汗早已糊湿了她的手心。 喊杀声愈来愈近,她虽看不清,然而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那种刀刃刺进肉体再狠狠拔出来的刺啦声,那喊打喊杀的激烈声音,一声一声落在她耳里……还有空气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气息。 如果她能看清,是不是就能有幸见识到一场……盛大而恐怖的大屠杀? 有冷汗悄无声息的从她额上滑下来,怕吗?当然会怕!然而,当她执意要跟在他身边,执意要与他站在一起时,她便没有害怕的资格了!用力吞了口口水,她叹:“只是觉得……在皇位争夺中牺牲的那些人很可怜,不管是我们的人还是他们的人……” 夏侯景睿闻言,为她悲悯的言语微蹙了下眉,随即温言笑道:“是啊,所以我讨厌战争——”却又无法避免战争! “皇上,你快走吧……叛军已经攻至乾化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身负重伤的将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到他们跟前,他的双臂教人残忍的砍断了,大腿上还插着明明晃晃的大刀,身后拖出长长一条血路。 夏侯景睿目光微闪,长叹一声,蹲下身,阖上那名忠心将士圆瞠的眼睛…… “他死了么?”云怀袖忍不住抱紧了双臂! 圆月高高挂在夜空中,皎洁的光芒淡淡洒下,笼罩着这个宛如地狱的人间。夜,愈发的冷了。 “嗯!”他淡淡应一声,直起身,将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子紧拢进怀里,温热的体温一点一点驱散掉笼在她身上的寒意,只是,那颗心,却瑟瑟的更加厉害了。 他们真的会死吗?明年今日,真的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忌日吗? “报,皇上,叛军已攻至圆和门……” “报,叛军已攻破了齐和门……” “报,叛军即刻攻至上书房……” 火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已近到了跟前—— 深夜里升腾起来的一处一处火光,耀亮了大半个天空,热烈的火光妖娆宛如一个一个身穿妖艳红衣的欢快女子,那红,也染红了高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底下杀戮血腥的众人的夏侯景睿与云怀袖的脸。 明黄衣袍月白大氅,渲染上火的颜色,衣襟随风而舞,在这个萧杀狂乱的世界里,愈发明艳动人。 夏侯景睿冷然傲立,眉梢眼角一点愤怒与惧怕都没有,只有厉色一闪而过:“大胆常玉魁,竟敢结党营私,率众闯宫,图谋篡位,该当何罪?” 领头的魁梧汉子举着血淋淋的大刀,飞起一脚将刚砍下来的禁卫军的脑袋踢飞至夏侯景睿的脚下,得意猖狂的大笑:“哈哈哈……睿王爷太抬举本将了,本将哪里敢像你一样弑君篡位?本将现在是奉了先帝的遗命,擒杀弑君篡位的睿王爷你呢!王爷你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本将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他一壁说着,一避伸出血糊糊的大手探进怀里取出薄薄一卷明黄锦帛——先皇秘密送达云昭逸手中的那份遗诏。刷的抖开,高举双臂,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手里的东西——逍遥王爷说,这叫师出有名!也是让那二十万大军心服口服听从他调遣的法宝! 这番无礼与狂妄,却也并未激怒夏侯景睿,他只冷冷扫他一眼,深潭般的眼眸依然沉静从容,薄唇似笑非笑的轻勾:“就凭你?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撤兵!” 已是困兽之人,居然敢这样看轻他?常玉魁哪里咽得下被人小看的这口气,恶狠狠的挥着手里血淋淋的大刀:“给我杀——” 搂着埋首在他怀中的云怀袖斜身一避,躲开了凌厉攻来的那把大刀,有长剑从后方刺来,他抱着她有些困难的避过,身边所剩不多的禁卫军将他们二人围在中心,誓死保护着他们,围成圆圈的禁卫军,有人倒下,立刻便有另外的人替补上,以血肉之躯铸成一堵人墙…… 夏侯景睿本身有伤在身,避过偷袭而来的大刀长剑,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长吁一口气,凛然目光狠狠一闪,再不犹豫,微勾小指含在口中,嘹亮悠长的呼哨冲上天际…… 刹那间,方才被火光映红的天际,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兜空罩下一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啁啁声,迅猛狂疾冲着杀红了眼的众人俯冲而来…… “兵符在此,全部给我住手——”千钧一发之际,风清月朗的温润嗓突兀的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并不很大,然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打斗的激烈的众人皆是一愣,纷纷停了下来,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 夏侯景睿墨玉般的眸子滑过一丝光艳色彩,唇角几不可见的一勾,似嘲弄的只忘了那人一眼,伸了手臂,接住停落在他臂上的体型过大的大鹰,垂眸瞧着它,嗜血瞬间染上了他的眉心,“黑子……” 云怀袖在一听见那把声音时,整个人便呆掉了,不敢置信的退出夏侯景睿的怀抱,听不见耳边传来的兵荒马乱的凄厉惨叫声,只愣愣瞧着红雾里那纯白的身影,“天音哥哥……” 白衣胜雪的少年,纵然血迹妖娆,即便狼狈的同不断俯冲着攻击人群的秃鹰作斗争,却依然无损他清贵美好的气势…… 哀鸿遍野—— 哀嚎的却是手持屠刀的将士,疯狂屠杀的却是兴奋嗜杀攻击着人群的黑压压的那一大群秃鹰……举目望去,那疯狂骇人宛如地狱的场面比之方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失了眼珠,有人失了鼻子,有人脑袋开了花,有人痛苦挣扎着被攻击的红了眼的秃鹰拖拽出满地花花白白的肠子…… 云天音抢过近旁已经断气的一名将士手里的刀,将疯狂攻击自己的好几只身形硕大的大鹰砍落在地,身形一闪,几个起落便落在了夏侯景睿身边。 向来秀丽温雅的容颜,蕴满了愤怒,一手扶过云怀袖的身子,一手揪起夏侯景睿的衣领,修长漂亮的指节喀喀直响,凑近他耳旁,气急败坏道:“叫它们停止——” “朕为什么要?”他给过这些人机会,然而这些人不领情,他为什么要跟这些人客气呢?伸手抚一抚黑子光滑的羽毛,随意潇洒道:“黑子它们……可是饿了许久了呢!” 这样一场盛宴,他如何舍得喊停? 他优雅从容的微笑,潋滟凤目微微一眯,看向云天音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嘲道:“何况,你之前,也没有喊停啊——” 他若要阻止,为什么早早不跳出来? “天音哥哥,你们……在说什么?”云怀袖还来不及抱着云天音感受重逢的喜悦,耳边听见两人话里有话的针锋相对,忍不住扯了扯云天音的衣袖,又茫然望向夏侯景睿的方向:“景睿?” 夏侯景睿揽了她的肩膀,轻易将她带回自己怀里:“没事!你见过黑子的,对不对?想不想要摸摸它?” “夏侯景睿——”云天音眼角余光瞄见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揪着他衣领的手狠狠一紧,向来温润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叫它们停止!那些人,他们全都是为你出生入死的士兵,是你的子民……” “你这话说错了吧?他们可都是想要我命的人,为我出生入死?你不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么?”夏侯景睿不客气的冷嘲,眯眸瞧着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幕,眸里依然流动的潋滟色彩,动人心魄。 “天音哥哥,到底……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的小手被夏侯景睿牵放到黑子光滑的羽毛上,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只庞大的家伙时,她还吓得不得了,以为它是来吃他们的肉的。 哎哟,现在不是回想黑子的时候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被夏侯景睿圈在怀里,触目所及,也仅是红雾里模糊的轮廓而已! 天音哥哥怎么这样气愤?为什么……落入耳里的声音,更加凄厉惨绝了?还有,方才还迫着他们的强烈杀气,为啥也没有了? 关键的时候,是天音哥哥带了人来救他们?那么回响在半空中的那嘈杂尖锐的啁啁声又是怎么回事?她记得,方才危机之中,夏侯景睿吹了口哨——她记得这个哨音,是在窟洞里他召唤黑子的哨音……“景睿?” 天音哥哥没有死,她好不容易才从震惊兴奋中回过神来,却又瞬间察觉到了他们之间那剑拔弩张的对峙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天音哥哥没空理她,夏侯景睿也敢忽视她…… “没事,我们安全了!”夏侯景睿俯低头,亲昵的亲一亲她挺翘的鼻尖,柔声宽慰道,“黑子想要蹭你脸蛋呢,它很喜欢你——” “怀袖,你的眼睛……”云天音这才发现不妥——她一直再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即说明,她看不见? 一把将她从夏侯景睿怀里拉到自己身边,好看的眉几乎纠结成了麻花状,紧张的看着她透着茫然而紧张的双眼。“你看不见我?” “不是完全看不见——”云怀袖哧的笑出声,用力撞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绫人心安的气息,声音闷闷的从他胸膛传了出来:“只是看不清……这只是暂时的,再过几个月就没事了!天音哥哥,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吗?” 云天音收紧她腰间的手臂,紧窒的嗓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是我,我真的回来了——” “担心死我了你知道吗?你怎么那么坏?几乎没把我吓死,呜呜……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好害怕好害怕……”自他出事后,一直压制在心底的委屈忽然没头没脑的窜了上来,眼泪忍也忍不住的流了出来,从前,连悲伤她都不敢,就怕她一哭……天音哥哥就真的不在了! 幸好,她一直抱着那样的念想,幸好,他终于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夏侯景睿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缓缓凝固了——她说,她一个人好害怕好害怕……她一个人?那么,他算什么? “傻丫头,别哭!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么?”云天音轻叹一声,语气与方才喝令夏侯景睿的,完全不一样,那样温柔与心疼的语气,是专属于她的。 不过,现在不是感动于久别重逢的时候!轻轻放开她,大手熟稔的揉着她的丝绸般柔顺的长发,温声道:“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别动,我有事要先跟皇上说——” “你要跟他说什么事啊?”耳边惨绝的嘶叫没有停止过,现在状况到底是怎样啊? “你要怎么样才肯喊停?”云天音也顾不得跟她说什么,只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冷厉的双眼狠狠瞪着夏侯景睿面无表情的面容。 “怀袖,到我身边来!”夏侯景睿却是理也不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舍不得施舍给他,沉淀着风雪的漂亮狭长的凤目里,只一径盯着一无所察的云怀袖——云天音回来了,她便连他都不要了吗? 他以为,他真的能做到不在乎她不够爱他,不在乎他在她心目中没有她的兄长重要……原来,还是不行的! ------------ 第八十九章 理由够充分吗 “怀袖,到我身边来!”夏侯景睿语气微冷,微沉的目光定定的瞧着一脸茫惑不解紧紧拽着云天音衣摆深怕他会消失不见的云怀袖。txt下载80txt.com 云怀袖再笨,也该猜出来了——夏侯景睿与天音哥哥,似乎……站到了敌对的位置? 夏侯景睿喊她的嗓,不难听出他心情正不爽,然而,她还听出了……那不易察觉的不安与愤怒!他在不安什么?天音哥哥又不会伤害他? 还有,天音哥哥总叫他停下来,什么事情要停下来? “怀袖——”夏侯景睿眉眼更沉了些,低低的嗓带着莫名焦躁的味道。 “我不会让去你身边!”云天音声线冷到极致,本是皎洁清越的眉眼,凝上云怀袖从未见过的冷漠与阴鸷——当然,也因为她此时看不清,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天音哥哥……”她是夏侯景睿的妻子,去他身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天音哥哥为什么不让?还态度这样强硬? 夏侯景睿倏地扬眉,漆黑的凤目像是骤然灌进了狂风骤雪,他的声音有沉沉的愁绪,语气坚若磐石,面上飞快闪过阴翳与暴戾:“怀袖,过来我这边!” 云天音并不回头看她,只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有任何动作。“怀袖,留在天音哥哥身边!” “你们到底要干嘛?”云怀袖受不了了,皱了眉头大叫出声:“我们现在……不是应该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其他事情吗?你们倒先莫名其妙杠了起来……” 一个是她老公,一个是她哥哥。一个要她过去,一个不准她过去……他们能不能先问下她的意见再说?或者先告诉她眼下是个什么情况?欺负她看不清么? 偌大的皇宫,此时俨然成了最恐怖的屠宰场——成千上万的秃鹰盘旋尖叫,俯冲厮杀,地面上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遍布——有人类的,也有秃鹰的。浓烈的血腥气几乎要将人给熏晕了。 那些被秃鹰追杀的毫无反击之力的士兵,红了眼视死如归的冲他们杀过来,然而,连他们身旁都近不了便被保护着他们的禁卫军给斩杀了……凄厉的惨叫,更加绝望。 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抱怨的跺了跺脚,满心满肺积压着那刺鼻的血腥味,引得她喉咙一阵一阵的痒,若非她强忍着,只怕早已经吐了出来:“……天音哥哥,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再继续抬杠?” 云天音瞧见她苍白不适的模样,阴鸷褪去,只余担忧,展开双臂将她拢进怀里,清冷的眸望向一脸冷漠的夏侯景睿:“你让它们停止,我有法子退兵!” “这方法不是更省事么?”他勾唇,无声冷笑,瞥一眼地狱似的皇宫,目光移回来,却是落在虚弱倚在他怀里的云怀袖身上。 “他们若都死了,损失的是你自己!”云天音低低咬牙,“二十万大军,你以为是区区小数目吗?别忘了,你的江山还要他们为你守护……” “我的江山?是啊,是我的江山,然而我都不急,你为何这样焦虑?”夏侯景睿好整以暇的摸着栖在他肩头的黑子的羽毛,它享受似的半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的同伴与人类的大战。 “因为我——”云天音狠狠瞪着他,向来清越的嗓嘶哑的吓人:“便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这个理由够充分了么?” 夏侯景睿微怔,旋即轻笑:“你终于肯承认了?所以,你确实一直在觊觎?” “哼——”云天音冷哼,“即便你拱手送我,我也不会稀罕……” 否则,凭他的手段,以为他抢不到这江山吗?他连那个姓氏都不稀罕,何况江山?“我只是答应过大哥……替他保全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你明明也知道,他们是受人唆使——在别人亮出假兵符之时,他们不得不从,军令如山,你该明白的!” 云怀袖听的更糊涂了,什么天音哥哥是夏侯景睿一直在找的人?什么他终于肯承认了?他到底承认了什么?还说天音哥哥在觊觎?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不带这样折磨人的啊!她倏地抬起头来,忍住满腔不断翻涌的恶心不适,蹙眉望着云天音:“天音哥哥?” 夏侯景睿定定瞧着他云天音不屑的神情,像是评估着什么,许久,才轻轻拍拍黑子黑亮的羽翼,“黑子,回去了——” 黑子似依依不舍的蹭着他的颈脖,半晌,扬颈嘶鸣一声,扑闪着硕大的翅一飞冲天——黑压压的鹰群不作任何留恋,整齐划一的随着黑子而去。 云天音转身,俯首望着底下哀哀直叫唤的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长吁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兵符,朗声道:“请大家看清楚,在下手中的,才是真正的兵符,而常玉魁副将——” 他的目光找到场中正拼了命拖着被秃鹰啄食的露出白森森骨头的腿往外爬的常玉魁,他一脸惊恐,满头满脸的冷汗与鲜血交织,听见被点名,惨败的身子倏地一震,更加用力的往外爬去。 “常玉魁副将手中的兵符,是伪造的!”云天音收回凉凉的目光,锐利的光芒被很好的隐藏在眼底深处:“今日,大家不知事情原委,跟着他做出这样犯上作乱、罪大恶极的事情……若云昭逸云将军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深感愤怒与痛惜——” “鉴于你们是受了奸狡小人的唆使——”夏侯景睿微微一笑,语气平缓的截住云天音的话尾:“这一次,朕可以网开一面,不与尔等计较!但常玉魁……来人,将他收押天牢,等候朕的处置!” “谢皇上不杀之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能好好说话了!云怀袖心中憋了太多的疑问,然而,她最想知道的却是——“天音哥哥,大哥的兵符怎么会在你手里?” “在你帮我出了那个引蛇出洞的主意后,我找大哥辞行时,大哥拉着我跟他喝酒——”他还记得,那天大哥的表情很阴郁,阴郁的完全不像平时面对家人时爱笑的他。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他好像有什么烦心事,然而我问,他却也并不告诉我……” 云怀袖紧张的直搓手,夏侯景睿体贴的递了杯热茶在她手中,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别激动,便转身走出内殿,将空间留给他们兄妹! 虽然……虽然他很想留下来,然而他知道,这时候,他只是一个……插不进他们亲人氛围里的外人而已! 何况,他看似退让,何尝不是另一种进攻呢?至少在她眼里,这世上再没人能比他更体贴更善解人意了吧? 云天音若有所思的望着夏侯景睿修长挺拔的身影——他以为,他会很没有风度的留下来,扰乱他们兄妹叙事谈心——尤其方才在外面他对于怀袖在他身边是那样的生气……他的心思,果然很难琢磨! “后来呢?”云怀袖捧着茶杯的手背,青黑青筋突突直跳着。 “后来,大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将兵符郑重其事的放到我手中,我当然知道这兵符对他的重要性,忍不住追问,他也只敷衍的说,我押货时若遇上什么不测,放在身边也能救救急……” “他的兵符在荒郊野林能救什么急啊?搬救兵都没地方搬去啊?”这么蹩脚的借口,天音哥哥也不能信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总觉得大哥……”云天音努力回想当日云昭逸将兵符强行交给他时的情景,“似乎有什么难言的心事,然而大哥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他若决意不肯说的事情,便是以死相逼他也不会告诉你!我无奈之余,只好先收下了他的兵符!” 如此说来,大哥他根本就没有心要反夏侯景睿是不是?那么,他那么大动作的调兵,让他们都以为他要反夏侯景睿的举动,又是怎么回事呢? 大哥将他视若生命的兵符交给天音哥哥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云怀袖不自觉的咬着手指头,蹙眉思索着大哥的用意! 云天音倾身靠近她,温润欣喜又怜爱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清瘦的小脸,伸手拂开她额上的碎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我后来回想,总觉得那天,大哥将兵符交给我之时,已经预料到他自己会出事!因为你的关系,因为你让他看到了百姓安居乐业的画面,他其实……并不想起兵……” “然而,大哥又是忠心耿耿的人,他若不起兵反景睿,便是对先皇的不忠——”云怀袖眉心飞快抽动,恍然大悟,“所以,他将兵符交给你,所以……他根本早就存了一死之心,不,不是这样的……” 大哥怎么会……愚忠到那样的地步啊?就算——夏侯玦不杀他,他一定也活不了的……一方面,他不忍天下黎民百姓因为战争受苦受难,一方面,他又必须忠于夏侯凌……反,他会受着良心的谴责,不反,他会认为自己是不忠不义之人…… “我后来也是这么猜想的!”云天音轻叹一声,终是忍不住将不敢置信的她拥进怀里,她在他怀里,颤抖的很厉害,“他将兵符交给我,再嘱我定要保全那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大哥的酒量你很清楚,然而那天,仅是一坛菊花酿,他便酩酊大醉了,絮絮叨叨的抓着我的手臂,告诫我要孝顺爹娘,照顾妹妹……” 他深吸一口气,终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云怀袖无声哽咽,一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刺痛宛如绣花针一根一根绵绵密密的扎在心尖上,泪水潸潸而下。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在他染满血迹的白衣上,晕出斑驳的泪痕…… “都怪我当时太大意,只想着商行的事情——”如果他当初追问下去,如果他让人多加注意,也许,大哥就不会死……爹娘,怀袖也不会这样伤心了! “天音哥哥,你知道吗?云家出了好多好多事情……”她趴在他胸口伤心的抽泣,“大哥过世,二哥他……他也被人打伤,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然后你又被人打下悬崖……你知道吗?若不是还有病中的爹娘与二哥需要人照顾,我……我也熬不到现在啊……” “呜呜……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你也不在了,好害怕我会撑不下去,好害怕云家就此散了……”好害怕她好容易才享受到温暖的家就这样没了。 “丫头,你做得很好!”云天音收紧手臂,在她耳畔轻声宽慰道,“你将爹娘照顾的很好,二哥也有醒过来的希望,还有……是你的努力,才使得云家商行没有成为历史!真的,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呜呜……真的吗?我,我只想着……你终有一天会回来,我要替你撑着云家,撑着云家商行……等你回来……”真的被她等到这一天了,呜呜…… “嗯,我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回来的?谁也不知道,他是凭着一股什么样的信念活下来的!但……活下来了,回来了,真好!“以后有我,我会照顾爹娘,保护你跟二哥……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一切了!” 她啊,被他们三兄弟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忧无虑的小丫头,竟然独自背负了一个家族的命运这样长的时间……他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心酸心疼的厉害,这个躲在他们羽翼下的小女孩,真的长大了! 云怀袖哭了许久,才在云天音的安慰下找回了已然沙哑的声音:“对了,你……你怎么会被人打下悬崖?是什么人?”真的是夏侯玦吗? 云天音似有一瞬间的僵滞,“……银面修罗!” “他……”要告诉他那个银面修罗根本就是另外的人假扮的么?“他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云天音不着痕迹的抹去额上的冷汗,目中飞快闪过歉疚之色:“他……并没有与我说话,上来便以命相搏!我与他连过数百招,他的功力在我之上,所以……”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那断崖深得可怕,听夏侯景睿说,那下面还有可怕的猛兽出没……“景睿派人下去找过你,然而,只发现一滩血迹,他说下面的猛兽非常可怕……我每每想起,总是害怕的不能成眠,天音哥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嗯……我被人救了下来……”他绞尽脑汁编着谎言,以宽她的心:“因为伤得很严重,所以调养了很长时间……” “被人救?你说那崖底下住着人?”云怀袖惊讶的抬头,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的模样,格外惹人怜惜。 云天音的长指不受自己控制的落在她颊上,以指尖撷去她睫上的晶莹,点头笑道:“的确。所以我运气很好啊——碰到了隐居在那里的世外高人!” 他的声音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然而,那一张沾染了血迹的秀丽面容,却扭曲的近乎狰狞。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好好感谢救你的世外高人——”她点头,重又趴回他怀里,如从前一般撒娇的蹭着他的胸膛,却立时觉得不对劲,小手想也不想的隔着衣衫摸索着他的胸膛,眉心倏然紧皱,失声惊呼:“天音哥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摸到的是什么?是一根一根硌手的、突起的肋骨,骨缝与骨缝之间,那么明显…… 云天音迅速捉了她的手,笑着安慰道:“这个是因为……受伤比较严重……你若不喜欢我太瘦,那我以后一定努力调理,争取早日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好不好?” “好!以后由我监督,一定要给你好好调理,非把你养胖起来不可!”她含泪,哽咽的说道,被他握住的手,紧紧反握住他的—— 天音哥哥,在骗她吧?因为不想让她担心难过,所以以只言片语打发她坠崖后的事情,或者,连世外高人的话,也是用来哄她的吧? 这是天音哥哥的体贴,她知道——他不愿意她难过——所以她不追问,这是她的体贴! 天音哥哥一定是吃够了苦头才能活着出现在她面前!“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云天音一愣,这应该是他要说的话吧,怎么被她给抢去了?含笑拍拍她鼓鼓的脸颊,点头允道:“好,以后你来保护我!” 直到天边的启明星慢慢淡了下去,东边天际太阳缓缓爬了上来,云怀袖才支撑不住睡在了云天音的怀里。 累了这一宿,其实早撑不下去了,一直强打着精神跟他说话,说二哥,说柳语,说她如何想法子不花一分钱便将货物凑齐如期送往琉毓国…… 云天音低头瞧着沉沉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女孩子,她也瘦了不少,一张本就不大的脸如今更小了,从前圆润的下巴现在好似削尖了一般,面容苍白憔悴,长睫下方,透着淤青的眼窝陷的极深,只唇角,挂着放松的甜甜地一抹笑。 长指不舍的在她颊上小心徘徊,丫头,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殿门被轻轻的推开,云天音身子一顿,并未回头,只收回了她颊边的手指。 夏侯景睿缓步走上前,深深看他一眼,俯身抱起他怀里沉睡过去的云怀袖,将她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盖妥锦被,才挥下帐帷,挡了云天音一瞬不瞬的视线。 “方便聊聊么?”他转身,淡淡问一句,也不等云天音回答,便率先往外走去。 云天音只犹豫一瞬,便起身跟了上去。 殿外,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微凉的寒意扑面而来——昨晚令人作呕的血腥场面,已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爽适舒畅的空气里,闻不见一丁点异样的味道。仿佛,昨晚上那一切,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梦醒,连痕迹都寻不着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穿过长长地朱红色走廊,拐过风景依然秀美的像是不曾被破坏的御花园,来到他平时批阅奏折接见大臣的御书房! 一路上,两人未曾交谈过半句—— 直到进了房间,夏侯景睿伸手取过一旁早命人准备好了的干净衣裳,往他面前一递:“先换上这身衣裳!” 云天音也不推柜,伸手接了过来,三两下脱了身上几乎全是血迹的白衣,从容换上夏侯景睿递给他的衣衫。 “有没有受伤?”待他坐定,夏侯景睿才淡淡的开口,舒缓的神态语气,与昨晚两人几乎要大打出手的针锋相对截然不同。 “一点小伤!”云天音淡淡回道,疏朗的眉目平静淡然,没有一丝起伏之状。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夏侯景睿坐在书桌后,十指拱成好看的塔状,开门见山的问道。 名义上是她的哥哥,实际却是他侄子……与他一样流着夏侯家族的血的……云天音,复杂又繁乱的关系…… “被送到蜀山的第二年,有一个女人去看过我,她跟我说,我的父亲其实是……那时候便知道了!”云天音坦承的回答,没有装听不懂他的问题。 夏侯景睿放松身子,往椅背后靠去,眸子深邃,直勾勾的瞧着从容淡定的云天音,微抿唇,似斟酌了一番,才淡淡道:“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只知道有人在找我,起初并不知道是你……”直到不久前—— “为什么明知道,却要故意抹去种种有可能找到你的痕迹?”他看他的眼神多了探索。 “自然是不希望被人找到!”云天音挑一挑眉,勾了唇似在笑他问的问题很可笑。 不希望被人找到?他是皇族后裔,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然而他明知道,也不愿意被人找到他,“为什么?” “自然是想活的更长久一点!”云天音唇边的笑容更浓了些,却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 “你是觉得,我会对你不利?”凤目微眯,折射出些许冰冷危险来。 云天音不答反问,明亮的眸里明目张胆的染上嘲笑:“你不会吗?那么,你一直找我,又是因为什么?因为你怕,你担心这世界上会有那样一个人,有朝一日真的威胁到你的地位,所以,在你还没有登基之前,你便一直在找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夏侯景睿不置可否,只浅浅牵动了一下嘴角:“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找到你后会真的杀了你……” “或者只是想将我软禁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这样一段隐秘而肮脏的宫廷往事?”云天音眉目依然清越明朗,与他脱口而出的轻蔑语气丝毫不符。 “我得承认,你的确是往年事件中的受害者,然而——”夏侯景睿脸色微凝,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不是丽珍姨娘昔年将你送出宫,拿夏侯玦取代了你……或许,你根本没有机会活到现在!” 又或者,现在与他斗得两败俱伤的人,便换成了他! “你在说什么?”什么丽珍姨娘将他送出宫?他怎么听不懂? “丽珍姨娘不是去看过你,她没有告诉你事情的始末?”他那样茫惑不解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只告诉我,我的mu亲……被人诬陷说与人通jian,而被他……那个男人毫不留情的赶出了皇宫,在赶出皇宫之前,还命人残忍的打了她四十大板,以至她动了胎气,生下我就不行了!”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难道昔年的事情,不是那个女人告诉自己那样的?“是她看我可怜,又担心……那个男人一怒之下连我也处死了,所以冒着生命危险连夜将我送出宫去,恰逢我爹家里的龙凤双生子不幸夭折……” 于是他便摇身一变,变成了云家的孩子——他定也是查到了怀袖的身世后,顺藤摸瓜查到他的吧? 夏侯景睿久久的陷入了沉默中,他想,他有些了解丽珍姨娘这样做的动机了——她那样做,便是要让云天音对夏侯凌心怀恨意,如果她还有时间,如果来得及的话,她一定会怂恿云天音为他的‘母*亲’报仇……然后亲眼见着他们父子自相残杀! “所以,我从前一直以为,找我的人是他……因为知道我活了下来,因为断定我是……孽种,所以……”想要斩草除根,“直到后来他死了,却仍是有人不放弃的在找我,我才知道,不是他……那么,可以告诉我这整段故事究竟是怎么样的么?” 夏侯景睿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似在打量,又似在考虑,最终,语气平缓的将当年的事情毫不保留的告诉了他,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 那样从容不迫的气度,便是连夏侯景睿,都是钦佩不已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当年宫廷斗争中的一个不起眼的牺牲品?甚至,我还比别的人来的幸运,因为至少我活了下来?”他虽表面冷静,然而出口的话语,却不自觉地尖锐与嘲弄。 “你能否认,在云家的你,的确是快乐而知足的么?”虽然,丽珍姨娘自私的将他送出宫,更自私的欺骗他甚至打算利用他……然,他真的能否认,在云家的日子,他不快乐吗? 云天音微怔,在云家的日子?呵……他怎么能否认,他确实是快乐而知足的?善良和蔼的双亲,外冷内热的兄长,活泼可爱的……妹妹,他如何能否认,与他们在一起,是世上最最幸福的事情?“所以你是想跟我说,这如何不是一件因祸得福的事情?” “我不会这样说!”但他的确是这样想的没错! 云天音神色稍霁,因为想到他的家人。冷漠融化后,又是温润如玉的线条和气度,伸手入怀,掏出一枚婴儿手掌大小的纯金令符,轻轻搁在手边的桌上,淡淡道:“这是兵符,我替大哥还给你!” 夏侯景睿有瞬间的怔愣,“这兵符,放在你身上也是不错的主意——” 云天音静静望住他,缓缓摇头:“皇家的东西,我不会沾染半分!” 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如果从前,他确实存了报复之心,那么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不管是阴谋者还是他曾恨过的……无缘的父亲,一个都不在了,他能报复谁?更何况,他有他的家人,他只需要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在他的羽翼下安度每一天,才是他未来努力的目标。 “你瘦了许多,怀袖会心疼——”夏侯景睿起身走近他,原本,他是想要追究他昨晚为什么持着兵符却不早早冲出来喊停……只是现在,似乎都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他如何会不知道呢?人都有自私的时候,云天音他……也不例外。可是他不安,是因为他知道,他的自私,完全是因为她! ------------ 第九十章 总是尽心尽力 “你这是……关心我?”云天音起身,与他面对面,漆黑的眼眸宛如浓稠如汁的夜色,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你多虑了!”夏侯景睿轻笑,伸手拍拍他瘦削的过分的肩头,眉心缓缓皱了起来,“我是担心怀袖——” 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没有利益之争了,他不但是怀袖名义上的兄长,还是目前唯一与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姑且算是亲人吧——扯远了,反正他只承认,他的关心角度完全是从怀袖那里出发的。 “然而,你却并没有将她照顾的很好——”甚至让她中了毒,且还任由她一个人扛起整个云家——虽然,他是有暗中相助,然而,始终抵不消他让怀袖吃苦受累且还瘦成那副模样的事实。 夏侯景睿轻叹一声,诚实的点头承认他的指责:“的确,我没有将她照顾好。不过,不管你相不相信,对她,我总是尽心尽力!” 相不相信?他自然是相信的,怀袖也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了,当然,还隐瞒的那部分,眼前的他倒是可以回答!“银面修罗,就是你对不对?” “怀袖没有跟你说?”他以为,怀袖会告诉他,难道没有吗? “我以为,她在保护你!”所以亲密如他,也不肯轻易告诉,是这样吧?尤其,当她听见他说将他打下山崖的是银面修罗时,她似很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夏侯景睿好看的凤目倏地一亮,怀袖在保护他? 云天音瞧一眼他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轻扬眉梢问道:“那么,你也很清楚,假扮你的人是谁,对不对?” “我相信,你也很清楚——”他下意识的回道,思绪还停留在激动与不敢置信中难以自拔。 “我一直很奇怪后来另一批追查我消息的人马是谁,那天晚上,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口吻淡淡的,将对云怀袖隐瞒的事情托盘告诉给夏侯景睿听,“夏侯玦,他也在找我——很显然,他容不得我,所以对我下了毒手!” 他后来猜测,他之所以那样做,定然是害怕事情败露后,自己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当他是夏侯凌的儿子时,他有资格得到不服夏侯景睿的人的支持与拥护,而当他什么都不是,谁还会支持拥护他? 所以,夏侯玦才会想要铲除自己!而以夏侯景睿银面修罗的身份,恐怕也是一箭好几雕的计划!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所以——”后来,更是以他忌惮云家商行忌惮云天音为由,将这黑锅兜在了他夏侯景睿的身上,“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快知道……” “关于我的……身世问题,怀袖并不知道!”既然怀袖跟他已经情投意合,情比金坚,那么,就如二哥所说,他就安分而尽职的,做好她的天音哥哥吧! 从前有过不忿,然而再多不忿,也抵不过她开心快乐——真的,只要她开心便好! “我明白!”夏侯景睿深深地看着他,目光幽深而坚定,半晌,淡淡问道:“介意告诉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别跟我说什么世外高人的话——”那是哄怀袖的! 云天音脸色突地一变,颊上肌肉似不自觉的抽搐了下,眸光晦涩而阴戾,低低咬牙道:“抱歉,我介意——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府了!” 夏侯景睿眯眸望着他霍然转身离开的身影,眉心缓缓皱蹙成褶,那段日子一定非常艰难,才会令他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吧! 或许因为太累,又或者因为云天音的归来让云怀袖心情很是放松,因此沉沉一觉睡醒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唔……”懒懒低吟一声,正要好好伸个懒腰,才发觉自己被熟悉的怀抱牢牢困着,忍不住拿头去蹭他的胸口——他的怀抱辽阔而温暖,像碧远宁静的能任由她翱翔畅游的辽阔天空,“你不是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 怎么还有空在床*榻帷幔里与她耳鬓厮磨? “嗯?比如?”夏侯景睿嗓音沉沉的,低低声的在笑,下巴轻蹭着她的发顶心。 “比如……伪造兵符的常玉魁,再比如,指使常玉魁以下犯上的……夏侯玦!”她略略思量,颇有些沉重的问道。 “常玉魁咬牙自尽了,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夏侯玦有参与其中!事实上,王府里所有人都能为他们的主子作证,昨晚夏侯玦连府门都没有出一步!”唯一能指控他的常玉魁,宁死也不肯将他们之间的勾结说出来。 “所以,我们白忙一场了?”还得继续担惊受怕?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幸好……天音哥哥回来了!对了—— “我天音哥哥人呢?”她忽的从他怀里弹坐起来,有些紧张的拽着他的衣裳。 “他见你睡的香,也不忍吵醒你!又担心云府,便先回去了!”他拉下她,重又将她锁回自己怀里,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总得先回去报个平安,免你爹娘一直担心不已啊!” “也是!”她赞同的点点头,再次从他怀里弹了起来,“不行,我也得回去了!” “你回去干嘛呀?如今你天音哥哥回来了,云家也不需要你撑着扛着了,你不是应该乖乖的陪在我身边才对吗?”不才说了要跟他在一起么?危机一过就将他扔一边不管了?不带这样的只能共苦不同甘的吧? 云怀袖胡乱套着衣裳,嘟着嘴巴亲他一口——原本目标该是嘴唇,看不清亲偏到了脸颊,“天音哥哥回来我也很忙好不好?我爹娘,我二哥,还有锦苏有没有找到……都得要我操心啊!” 而且都操心习惯了,突然叫她撂挑子不管了,她也不习惯啊! 夏侯景睿到底也没有留住云怀袖,只好亲自将她护送回府。[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顺便探望了卧病在床的云家二老,发现他们精神状态确实好了很多,拉着云天音一个劲儿的又哭又笑,尤其是云夫人—— 他坐着陪了一阵,便在云怀袖不耐烦的驱逐下怏怏不乐的回宫了——因为他在,云家二老始终拘束的很,唯唯诺诺的样子,云怀袖看不下去了,便以破坏他们一家共叙天伦之罪名,将他硬是撵走了。 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吃着晚饭,席间,云夫人不停往云天音碗里夹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云怀袖捧着碗咬着筷子唏嘘的轻叹,云家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父母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唉,天音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现在啊,就盼着致宁快点好起来……”云夫人眼角闪着晶莹的泪珠,放下筷子,拈起手边的绢帕压压眼角,忽然间又伤感了起来。 “娘,你放心,有秦慕然在,二哥肯定会醒过来的!”云怀袖忙放下筷子,搂着身边云夫人的肩膀安慰道。 “是啊,云夫人,我跟你保证——”秦慕然一边不雅的啃着鸡腿,一边举手含糊不清的表决心,“有我在,云家二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嗯……天音,怀袖,一定要好好谢谢秦大夫啊,他可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啊!”云夫人一手拉了云天音的手,一手拉住云怀袖,郑重的吩咐道。 为了与儿女亲近,云夫人将丈夫发配到了边远地带——他们对面,对此,云安淮虽然颇有微词,然而,也不好惹一直陷在悲伤情绪中好不容易才露了笑脸的夫人生气,于是,默默地啃着小排骨。 “不用谢不用谢,夫人,怀袖是我朋友,再说,我从小无父无母,也是真心的将您二老当成我的长辈,这不,我也希望能感受一回家庭的温暖嘛!”秦慕然挤眉弄眼的说道,将云夫人的伤感瞬间赶走了。“当然,如果您二老嫌弃我,那我……” “不会嫌弃不会嫌弃——”云夫人忙打断她听似自怨自艾的话,含着悲苦的一缕笑容道:“慕然啊,你是知道的,我们本来还有一个孩子,但他……” “云妈妈,若您不嫌弃,便将慕然也当成您的孩子吧!”在云怀袖的眼神暗示兼手脚并用下——桌下手死命的掐她大腿,脚不停的踢她小腿——她还能笑靥如花,可也算是一种本事? “真的?那……那云妈妈就不客气了!相公啊,你看你看,咱们又多了一个儿子……”云夫人激动的泪水涟涟,云怀袖云天音哄了半天,才让她破涕而笑。 只秦慕然,有些僵滞的陪着笑——又多了个儿子?那个,貌似她是女生耶!要多,也该多出个女儿来才对吧?唉,郁闷的低头瞧一眼被自己绑缚的一马平川的胸部——算了,儿子就儿子吧! 一直活泼的很过分的司小四却异常的沉默,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定定看着含着温润美好的笑容陪同云夫人说笑的云天音,连她素日里最喜欢的软呼呼香喷喷的乳饼都没有吃两块,只一径望着云天音发呆。 乔玉娇推一推她,凑近她耳边问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感觉,不好!”她小小一张脸皱成包子模样,吸一口气,煞有介事的摇头晃脑。 “什么感觉不好?”乔玉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恍然大悟,吃吃笑道:“我说呢,小姑娘情窦初开了吧?” “情窦有没有开我是不知道!”司小四认认真真的回答,一双眼睛仍是瞬也不瞬的瞧着以微笑探询过来的云天音,“但我感觉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见她不似说笑,一张小脸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乔玉娇心中一凛,看一眼欢声笑语的云家人,忙抓着她的手,凑近她耳边追问道。 司小四偏着脑袋思考了一阵,迟疑的开口:“用司初二的话,她会说,他身上笼罩着腐烂的,死亡的气息……” 只可惜自己的感觉不如初二的敏锐,只能粗略的感受到一点点,再多就没有了…… “你别胡说!”乔玉娇被她的话吓得不轻,不自觉的扬高了声调,换来了桌上众人的注目。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白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事,我跟小四开玩笑呢——” 吃完饭,又陪着两位老人说了会儿话,直到他们精神不支,一群人才各自散去。云怀袖与云天音一人扶了一个,伺奉他们洗漱了、睡下了,才一道走出他们的房间。 她本欲与天音哥哥再聊多一会儿,然听他的语气,泛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便二话不说将他赶回房间休息。云天音忍耐着身体的不舒,笑道:“没事,我们去看看二哥……” “二哥可以明天看,今天太晚了,你快点回房间休息啦!”她撒娇:“快点,不然我要生气啰!”加威胁。 “好好好,我回去休息,但在这之前,我得先送你回房——”他不由分说的牵起她的手,往她的房间走去。 从她房里退出来,云天音面上一直保持着的温煦笑容,渐渐被一种似极为难忍的痛楚所取代。他深深吸气,加快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在房门口,瞧见一抹不停徘徊的小身影。这个名叫司小四的女孩子,她等在他的房门口做什么? 直起因痛苦而微微佝偻的身躯,努力挤出一抹与平时无异的笑容来,走近她,淡笑道:“司姑娘,这么晚还不睡?” 司小四扁着唇看他一眼,小手从他手臂内侧穿过,以一种扶持的姿势挽着他的手臂:“好啦,不要装了,我知道你不舒服——” 云天音无比诧异的望着她,微有些愣的被她扶进了房间,面上佯装的若无其事荡然无存,倚着她的肩头神色痛苦的捂住胸口,“你怎么知道?” 他以为他能瞒过众人的,却没想到,竟被这个清灵机敏的小丫头看穿了他的伪装…… 司小四扶他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甚是体贴的在他背后放了软枕,大眼担忧瞧着他:“你看起来很不好呢,要不要让慕然哥哥过来瞧一瞧?” “……不用了!”云天音一张秀美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近乎狰狞,面上冷汗涔涔而下,“我没事……司姑娘不用管我,快回房间休息吧!” “可是……你随时可能会死掉耶!”痛成这样,好可怜哦! 她一边嘟着嘴儿眼巴巴的瞅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一边不自觉的伸出小手轻拍他的后背,学着阿娘安抚阿爹的举动安抚着他——他是怀袖姐姐的哥哥,他若死了,怀袖姐姐一定会很难过的! 还有他们的爹娘啊,尤其是娇弱的过分的云夫人,晚上因为他的回来而高兴地喜极而泣,他若死了,她一定也会伤心死的…… “你……”她怎么知道他随时可能会死掉? 司小四扁扁嘴巴,望一眼他防备又紧张的样子——啧,衣裳都汗湿了……痛成这样了还防什么防啊?她是坏人吗? 再说了,她若真要害他,他能防得住么?这是不是就是典型的“小人之心”呢? 不过,他也真厉害,从晚饭结束时她就发觉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尤其眉心处时不时有若隐若现的细小黑线出现……没想到他竟然能忍这么久。 “我感觉到了啊——”她神情认真,清脆的语气却略显天真,“你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对不对?不好……很不好的东西……” “你……感觉到?”她一个看起来涉世不深的、无忧无虑的丫头,竟然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什么样的家庭,或者是什么样的人,能养出她这样看似简单无忧的女孩子? 或者,她根本就是不怀好意之人?倏地出手抓住她的手臂,拿捏不准的力道几乎捏碎了司小四的手腕,痛的她龇牙咧齿哀哀直叫唤,抽着气喊道:“你干什么?好痛痛痛……痛死我了,快放手啦!” 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令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的少年,居然这样粗鲁这样暴力!她又不会伤害他,他做什么一副紧张的要死的表情?“我又不是……哇,痛死人……我又不是你的敌人……” “你如何能感觉到?”云天音忍着剧痛,向来明亮清越的眸阴鸷的瞪着她,额上汗珠滚滚而下,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闭上眼,手上钳制司小四的力道也放松了些。 司小四抓住机会挣脱开,飞快蹦跳着离他远一点,一边揉着发红的几乎被他勒破皮的雪白皓腕,一边拿圆滚滚的眼睛生气的瞪他——没错,她很生气,她太生气了,她司小四从小到大,何曾这样被人对待过? 哼,哪个对她不是轻言细语、呵护有加的?要是让家里那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叔叔伯伯知道他们最宝贝的她被人这样欺负,看他怎么死? 不过……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呢!啧,长得这么好看,真是可惜了!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云天音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与清明,忍着胸腔那股子撕心裂肺的痛楚,沉沉声喝问道,只那嗓音里,明显带着颤抖。 “你这个人,怎么就不相信我是好人呢?”奇怪,她司小四一看就是好人吧?这人看她的眼神,却分明是将她当成了不恶不作的大坏人,“你凭哪一点认定我就是个坏人?啊?你说啊——” 云天音却没有多余的精力与她讨论她到底哪一点像坏人,因为,他再也撑不住那一波一波更加强烈的痛楚,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喂喂……你怎么了?你不会是……”嗝屁了吧?“喂喂,你死了吗?啊?回个话啊——” 要是真死了,她得赶紧离开啊,要是被人撞见,会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抓起来吧? “那个……你不会真的死了吧?”被她气死了?诶,不对不对,明明是痛死的,跟她可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要不要走过去瞧一瞧,看他是真死了还是痛晕了?“嗯,我司小四是心地善良的人,所以……如果你真的嗝掉了,我一定会烧很多钱给你的,你千万千万不要找我复仇啊!” 司小四一边慌慌的双手合十做着人死后才会做的拜拜动作,一边小心翼翼靠过去,心里很怕他耍诈——等着她靠近了再一跃而起抓住她。 但她都走到床沿了,他依然一动不动的歪在那儿——“喂,你可千万要记住了啊,如果你真的到了阴曹地府,记住要报仇的话,要找……在你身上种东西的人知道吗?我……我司小四真的是好人一枚,平生从未做过坏事的……”唯一一件就是把你给气死了……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笨呢!”窗户被人推开,一张小小的孩童的脸出现在那里:“他不是被你气死的,也还没有嗝屁,只是痛晕了而已——” 若不是看不下去她继续耍宝,她才懒得出声呢! 有这样的笨蛋姐姐,真是她司初二的不幸啊! 所以阿娘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嗯,天才都是寂寞的!唉,果然都是寂寞的—— “司初二?!你怎么会在这里?”司小四惊异的眨眨眼,再眨眨眼,甚至还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挂在窗台上的属于司初二的那张一点儿都不可爱的扑克脸,依然还在…… 云天音醒了过来——确切的说,他是被人吵醒的。 有人在他的房间里吵架,还吵的一点儿也不避讳!缓缓睁开眼,循着吵闹声望去,司小四正叉着腰,横眉竖眼的对着坐在窗台上一脸平板不言不语的清秀小姑娘炮火轰轰的开着炮—— “你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你让阿爹阿娘多担心啊你?你才这样小,被人贩子抓了怎么办?被人打断腿逼着做乞丐怎么办?被人抓去给别人家做丫鬟奴婢怎么办?被吃小孩的巫婆抢去吃了怎么办?”司小四吼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那叫一个……爽快,完全搬照平时阿娘谴责她时的姿态与语气。 “那些都是很有可能发生在你身上的!”司初二懒洋洋的抬眸瞥她一眼,数落了这么久,完全没有她插话的余地,也不知道她口渴不口渴——宁静的目光透过她落在已经醒来,平静望着她们姐俩的云天音。 “什么叫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我是姐姐,我比你厉害……”更重要的是她马上就要及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你说的那些话,恰恰好是阿娘平日里教训你的——”这样的谴责对象,一般都是自称比她厉害的司小四。叹口气,那双宁静的一点儿都不像孩子的眼定定望着她,“说吧,你怎么会偷跑到这里来?” “呃……我这回出来可不是偷跑出来的,可是阿爹阿娘都同意了的!”才不是初二那家伙说的偷跑呢!“而且,我是肩负了重要任务专门出来抓你的——” 用力挺了挺小胸脯,鼻子朝天状——怎么样?怕了没? “阿爹阿娘同意?你不会又将爷爷养的宠物弄死了吧?”语气带着质疑,眯眸的瞬间,竟是无比严厉的模样。 “喂,你少冤枉我了!”司小四努力急红了脸,努力喊冤:“爷爷都不准我接近他的宠物了……可恨的是连奶奶都不准我靠近,哎唷,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啦……总之,结论就是,我没有闯祸逃家!”就这样,哼! “那还真奇怪!”司初二蹙眉,疑惑的嘀咕:“阿爹阿娘怎会放心你这个闯祸精加迷糊蛋跑出来?” “司初二,够了哦!”司小四额角黑线滑下一大片,嘴角隐隐有抽搐之势,低低咬牙,握紧小拳头威胁道:“我才不是闯祸精迷糊蛋,我也很聪明的好不好?” 司初二挑剔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撇嘴道:“没看出来——” “司初二——”姐姐不发威,真当她是闯祸精啊!被这家伙从小气到大,她决定,她真的忍够了,今天有她司小四,就没有她司初二! “我姐姐这些日子给你们家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了——”司初二压根不将她威胁的张牙舞爪的咆哮放在眼里,看着云天音的眼睛,以一种“管教不当让你看笑话了”的好抱歉的语气说道。 这对姐妹……还真是诡异!他晕倒之前,确定没有见过坐在窗台上悠然晃着双腿的小女孩,而那小女孩,估摸十一二岁的模样,跟她情绪失控的姐姐比起来,看来更加沉稳,一点儿也不像妹妹…… “什么添麻烦了?我可是他们家的大功臣耶,我告诉你,若不是我……”司小四直觉就要反对。 “若不是你怎么样?你没给人家家里惹祸就不错了,还大功臣!”司初二毫不客气的截断她的话,“走啦,跟我回去了!” “才不要呢!”她玩够了就想着回家了,可是她还没有玩够啊!这夏侯王朝好多好玩的地方她还没有去过,这回回去了,哪年哪月才有机会得到父母大人的恩准而溜出来? 所以,现在回去,绝对不行——“我……我还有大事要忙!” “你的大事,就是再将人气死一次?”司初二气死人不偿命。 “我哪里气死人了?你自己都说他是……”咦咦咦咦咦……“你醒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已经醒过来的云天音——刚才净顾着跟司初二叫板了,呃……初二那家伙刚才该不是跟他道歉来着吧? “确切的说,我已经醒了好一阵了!”也看戏看了好一阵了! “那你还痛么?”瞧他一脸汗水的模样,真的好可怜哦!脚下忍不住朝他走去,不过低头瞧见自己通红的手腕——还是站远点比较安全! “暂时不痛了!”只是暂时的,下一次,很快就会再来,且昏睡时间,也一定比这一次还要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这事,千万别对我的家人提起,成吗?” “你一个扛着不累啊?”而且——“你现在觉得我不是来害你的坏人了?” 云天音勉力一笑,和煦的笑容因为面容的苍白而更显力不从心与虚弱,“你并没有趁我昏睡过去而伤害我!” “哼,那是因为……”变脸可真快,刚才差点没将她的手捏碎,现在又这样对她笑,喂,别以为笑的好看她就不追究了啊——“因为我正忙着教训我妹妹,所以你只是暂时逃过了一劫。你就不怕我逮着机会真的对你下手啊?” “我这个姐姐,她的思维异于常人,请你无视就好——”司初二再次摆出一脸“请你谅解”的诚恳表情,跳进房间拉了尚未反应过来的她就走:“为了不给你们家添麻烦,这家伙我领走了!” “等等等等——”司小四回过神来,慌忙甩掉司初二的手,不让自己没脸的被她拖着走,“初二,你快帮忙‘看看’,他身上被人种了什么东西?” “你自己不是也能‘看’?”所谓的‘看’,其实,阿娘说,就是一种比常人灵敏的感觉或者感应而已。他们家的小孩,因为异常年轻漂亮的爷爷奶奶的关系,而比别的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奇怪的感应能力。 ------------ 第九十一章 情蛊 “嘿嘿……”司小四心虚的笑了笑,扯一扯初二的衣袖,放低姿态赔笑道:“你知道我啊,有时灵有时不灵的,没有你厉害嘛!初二,你最厉害啦,你可是咱们家的骄傲啊,姐姐爱死你了,帮帮忙嘛!” 司初二侧目,平静看着她:“我可不记得,你对别的人有这样‘特别’的关心过,他是咱们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帮忙?” “初二!”好过分,她做姐姐的在求她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很伤人心呢!“他是我很喜欢的……” “嗯?”司初二眯眼。txt下载80txt.com 云天音侧目。 呃,貌似空气变好稀薄,压力也突然变好大。司小四吞口口水,继续露出在司初二看来非常白痴的笑容来:“姐姐的兄长——我跟你说,怀袖姐姐很厉害哦,跟阿娘一样聪明,你没见过对不对?没关系,明天我带你去见她……” “所以,他只是你喜欢的一个姐姐的兄长,而已?”司初二出声,将已经跑题的司小四及时拉了回来——她若不出声,她这行动派一定会立刻、马上、马不停蹄的拉她去见她喜欢的姐姐。 云天音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害他差点误会…… “对啊,我跟你说,他们家的人都长得很好看喔,就连昏迷不醒的二哥也好好看唷,比我们家的叔叔伯伯还有哥哥们好看多了,你要不要看要不要看?”好献宝的语气,好期待的闪亮目光。 “司小四,我没有兴趣!”她以为她跟她一样……用阿娘说的话那应该叫做脱线或者无厘头。“我也没有兴趣管别人家的闲事,你到底走不走?” “司初二——”小四姑娘怒了,用力甩开司初二的小手:“你这个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冷血?啊?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对,是抬眼之劳的事情而已,你居然见死不救?你的血是不是冷的?是不是跟爷爷的大蟒一样冷?你说你说——” “司小四,可以不要再胡闹了吗?”司初二很无力——平白让人看去了笑话,她都没有自觉吗? “我才没有再胡闹,你这冷血小鬼,哼——”说人家是小鬼的那个人,更加幼稚的别过头使性子。眼角余光却瞄见云天音轻抿着唇角,像是……努力在憋笑? 厚,这个人,不是在笑她吧?有没有搞错,她在帮助她耶—— “小四,谢谢你,不过我想,不用麻烦你妹妹了!”眼见着她杀气腾腾的大眼瞪过来,云天音忙努力拉下轻扬的唇角,诚恳的望着她表达自己的谢意。 “不会麻烦,真的——”司小四怕他会因此而有心理负担,连忙非常认真的跟他保证道:“真的只要她认真看看你……” “我为什么要认真看他?笨蛋——”司初二不客气的吐槽,在司小四再度发表之前,悠悠说道:“他一点儿都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情况,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说她是笨蛋,她还死不承认!再次无力哀叹,有这样白目的姐姐,唉…… “为……为什么呀?”她倒是真的没有看出来,大眼带着疑惑瞪他,“我想帮你耶!”而他居然不领情? 云天音微微一笑,“没人能帮得了我——你不也说了,我随时可能会死掉。将死之人,便不劳你们姐俩操心了!” “我可没有在操心……”司初二嘀咕着撇清。 “可是只要知道你身上种了什么会导致你死亡的脏东西,说不定你就不用死了……我跟你说——”她一把拽过初二,很可耻的仗着身高优势,粗鲁的用手臂勒住小小的初二的脖子,“你不要看这家伙很小便觉得她很没用,她可是很厉害的,只要她愿意,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难住她哦!” “司小四,真的够了——”她是神吗?吹的这样厉害,让爷爷奶奶听见,不打烂她的小屁股她跟她姓——呃,貌似还是只能姓司。 她收拾起自己的无力,小小女孩儿脸上神情太过严肃,与她年龄严重不搭,“他自己很清楚他自己的状况,不需要我帮忙‘看’,了(liao)了吗?” “不了!”如果他真的知道,为什么不奋力自救?她看的出来,他是很爱他的家人的,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家人会伤心死的呢!那,还不如不回来,安安静静死在外头不是更好么?“你真的,知道你身上有什么?” “……嗯!”面对这样一张纯真干净满是担忧的小脸,云天音发觉,他似乎,很难说谎——就像,他总无法自若的对怀袖撒谎一样。 “是什么?”好奇。 云天音唇边的笑容似凝固了一般,眉心遽然一跳,露在被子外的手,死死揪住身上的锦被,“小孩子不宜知道——” “我不是小孩子啦!你跟我说,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司小四蹦到他面前,认真举手作发誓状,“司初二也不告诉……” 司初二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司小四,你还可以更白痴一点么?“笨蛋,他被人种了情蛊——好了,现在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吗?可以走了没?” “情蛊?”听着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是不是爷爷常说的歪门邪道?” 相较于司小四的疑惑,云天音看向司初二的目光,则多了一抹震惊——这个还是个孩子的女孩儿,她真的知道?原本,他只是以为,她比司小四的洞察力更敏锐一些,所以观察得到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不想被别的人知道这样的讯息……这姐俩,到底是什么人? “初二,你快告诉我,情蛊是个什么东西?会害死人对不对?”不然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腐烂与死亡的气息存在? “情蛊,是用下蛊者的‘心血’饲养的蛊虫,必须要饲养者每日以自己的心血喂养,漫长十年才能得一情蛊……”司初二无奈的解说道,她很明白,在她那个做人姐姐的司小四好奇心没被满足之前,她一定会追着人刨根问底直到整明白了为止! “啧,果然是歪门邪道呢!”司小四听的津津有味,“那……那东西种在人身上,就为了让人痛死对不对?哇,那养蛊害人的人真可怕……喂,你跟什么人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人家才会弄这么一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对付你?” 云天音微垂了眼睫,眸里似闪过一丝苦涩与恨意:“并没有——” “嗯?”没有什么东西?没有蛊虫?还是没有深仇大恨? 长长吁叹一声,他淡淡答:“并没有深仇大恨!” “那就奇怪了耶!”司小四不解的摸摸脑袋,朝他走去,他看起来好落寞的样子,愈发让人觉得可怜呢!“既然没有人与你有深仇大恨,为何要在你身上种脏东西?让你痛痛快快死了也就罢了,偏还要你这么痛,不是很过分么?” “的确很过分!”云天音微笑着附和她的话,她双手撑在床沿,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眸里的怜悯的情绪如果能收一收,他也许会好过一点,唉……被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怜悯同情,一点儿也让人开心不起来。9; 提供Txt免费下载) 司初二瞧一眼自家姐姐准备与那人彻夜长谈的架势,冷淡有礼的请问道:“姐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司小四甩个眼神过来,分明是“走什么走?往哪里走”的不赞同意思:“初二,既然你知道他的病因,就该治好了他再走啊!你忘了阿娘跟我们说了,助人乃快乐之根本嘛!” “显然是你忘了,阿娘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个前提——”司初二尚稚嫩的嗓音淡淡道:“前提是,我们要帮助的人,是自、己、人——” 而显然,眼前这个少年,还够不上自己人的标准。所以,凭什么要帮? 司小四漂亮的眉扭啊扭,扭成了不好看的麻花状,泄气的望着云天音,“对哦,你又不是自己人,初二不会帮你的……” 怎么办呢?眼睁睁的看着他嗝掉? “中了情蛊者,不得思情欲,否则心痛难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九十九日后,人就会失去意识,整个人都臣服于下蛊之人,并且死心塌地的爱上下蛊的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在那个人身边,一旦离开,心痛至死!”司初二心里一边骂着司小四故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悲伤模样以此逼自己心软的可耻行径,一边漠然的对云天音说道,“要解它,最便利的方法便是找到下蛊之人。” 司小四与云天音同时瞠圆了眼睛,前者是因为明白情蛊是个什么可怕的东西而震惊,后者则是因为司初二这样一个小小孩童竟懂得如此之多而震惊…… “……找到下蛊之人又怎么做呢?”司小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立刻堆满了崇拜之色——初二真的好厉害哦! “用她的血引蛊虫出来!”司初二黑白分明的大眼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明明她们平时学的东西都差不多,然而她在努力学习的时候,号称比她厉害的姐姐都在哪里摸鱼啊?竟然露出崇拜她那样蠢的样子来,唉…… 司小四激动的一把抓住了云天音的手,“你听见没?你可以不用死诶!你快说快说,对你下蛊的是个什么人?我跟初二一定把人找出来……” “喂——”擅自做主的笨蛋,她什么时候同意要帮他找人了? “小四,谢谢你的好意!”云天音欲要抽出被她紧握的手,一边轻柔笑道,带着些许宽慰的意味:“我想,即便找到那个人,也没用的!” 当初她无所不用其极的留他,他拒绝,她于是趁他不备在他的饮食中下了情蛊……所以即便找到她,她也不会同意将蛊虫引出来的。“多谢你们为我费心了!” 他的手指瘦削,骨节分明,没有温度。 司小四低头看被自己抓住的手指:“你不要怕哦,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司小四无力的低吟,她可什么都没有答应。 云天音觉得好笑,向来,都是他安抚别人的份,现在,忽然被一个不及自己肩头高的小姑娘安抚了一回,这种感觉……还真奇怪!“我不怕!” 有什么好怕呢?了不起,一条命而已!离九十九天,不是还有三十天么? “司小四,男女授受不亲——”司初二淡淡的开口,沉静的眸子落在她紧抓着别人手的小手上——就算人家真的长得极好看,她是不是也该克制一点儿? “就你废话多!”她只是想要帮他捂热他没有温度的手指头而已,关“授受不亲”什么事啊? “小四,你妹妹说的没错——”云天音一边笑道,一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因用力过大,他的手抽回去时,宽大的衣袖也跟着翻卷了下。 “这是什么?”司小四倒抽一口气,圆圆的大眼,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了出来,一把抓住云天音刚缩回去的手,将他的衣袖飞快挽了上去,然后,清楚的瞧见了他手臂上纵横交错、新旧不一的各种伤口,鞭痕,刀伤,甚至还有烫伤的痕迹…… “不要看——”云天音下意识要挡开她的手,然而,扣住他手臂的力道,却是那样大。 司小四止不住哆嗦,这样美好如玉的少年,本来该有白皙光洁的紧致肌肤,然而,她看到得是什么?是被人真切折磨过的痕迹……“你身上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痕迹?你不要说,我自己看——” 天刚蒙蒙亮,云怀袖便醒了过来。刚好锦苏估摸着她快醒了,端了洗漱水进来。 “锦苏,不是要你多休息吗?”云怀袖抬眼望一望朦胧的她,因为翠衣的折腾,她吃了不少苦头,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她嘱咐她要多多休息,哪知她根本就不听。 这估计又是一夜没睡,照顾了二哥后便赶过来她这边了。 “小姐,我没事!”锦苏放好盥洗盆,转身过来帮她拿衣裳,近来她的小腹已经有些凸了,衣服因此穿得更宽松些。“你让我休息着不做事,我反倒不能习惯呢!” “去看过二哥了?”她一边配合着她的帮忙穿衣裳,一边随口问道。 “……嗯!”提到云致宁,锦苏清瘦的小脸似有无限哀伤,手上动作也顿了顿,“二公子他,好像依然没有什么起色!” 只除了……他仍然在呼吸! “放心吧!”云怀袖摩挲着找到她的手,宽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有秦慕然在,二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锦苏长长一声轻叹:“但愿……老天开眼!” 有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好听的柔软的轻嗓:“怀袖,醒了么?” “天音哥哥,我醒了,你进来吧!”听见云天音的声音,云怀袖想也没想,连忙从床上滑了下来,鞋子都没穿便迎了出去。 “小姐,你衣服还没穿好呢!”锦苏忙拿着外袍追了出去。 云天音进门来,还没站定,眼前一花,便有温软身躯投进了他的怀抱,不禁失笑,搂住她的肩膀道:“都快做娘亲的人了,还这样毛躁可不好!” 一如既往的宠溺语气,云怀袖倍感幸福的赖在他怀里,圈着他腰时,没有忽略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我就算做老婆婆了,还是你可爱的妹妹呀,怎么,你想说你家妹子做老婆婆了就不可爱了?” 轻快爽怡的笑声从云天音嘴里溢了出来,这家伙,就知道怎样逗她开心——只是啊,她活到老婆婆的时候,他……早不在了吧! 收拾好突如其来的伤感,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是,我们家怀袖即便变成了老婆婆,也还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走了,吃早饭了!” 又是一大群人围着吃了早饭,云家二老因为云天音的归来,心情好了许多,竟主动要求要去外面附近的寺庙走一走,上上香啥的,云怀袖喊了锦苏与乔玉娇跟了去。 云天音因为商行的事情,刚搁下碗筷便让闻讯而来的张扬请了出去。 司小四则说晚上没睡好,打了个呵欠便偕同初时吓了大家好大一跳的一脸冷漠淡定的司初二回房了。 秦慕然也站起身来,准备回云致宁的房间,继续她的看护大业。云怀袖却叫住了她,屏退房间里的丫鬟,她愁容满面的望着秦慕然,“我天音哥哥并不健康,对不对?” “是瘦了很多!”秦慕然重又坐下来,思索着开口道:“说实话,他现在虽然依旧丰神俊朗,然而,我总觉得,他那是……勉力伪装出来的,他的气色并不好!” “是啊,他真的瘦了很多!”他不说,然而她也是知道的,他抱着她时,他的一条一条凸露的可怕的肋骨,握他手时,那手指头也跟柴火棍似地,还有方才,她抱着他的腰,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然而我的眼睛不方便,又不好直接问他……”所以她很苦恼。 “所以你想要我帮忙?但你天音哥哥若不配合,我也没办法啊!”无奈的摊摊手心,表示他若不配合,她也实在爱莫能助啦! 云怀袖狠狠深呼吸,似要将肺叶撑裂似地,直到胸腔都快撑破了,才缓缓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天音哥哥瞒着我,想也是不要我担心,然而,他好不容易平安回来,我是再经不得他出任何事了,所以,我还是要请你帮我,帮我留意着……他有任何不对,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放心吧!”秦慕然豪爽的拍拍她肩头,她们什么关系呢?再说了,反正她照顾一个也是照顾,照顾两个也没什么差啦! 云怀袖露出宽慰的、小小的一抹笑容来,正要起身随她一起去看云致宁,却有家丁跑了进来,禀告说王府传信过来,说逍遥王爷想要见她。 夏侯玦想要见她?云怀袖微怔,下意识的朝秦慕然看去。 秦慕然似也怔了下,才挥手让家丁下去,蹙眉担忧道:“不能去,他在明知道你已经对他起疑的状态下还约你前去,只能说他绝对没有安好心,所以你去不得!” “可是……你觉得他会伤害我吗?”总觉得,夏侯玦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然而,他始终是……仇人,他若知道她已经了解了全部,一定也知道她心里恨极了他,他为什么还要约她呢?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就瞧着那一天那家伙连命都不要的从床上扑过去救你……我想,他的确不太可能会伤害你!”但是,只是‘不太可能’不是完全肯定喔,此人的危险系数还是很高的,所以——“不管怎样,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去见他!要不然,跟你家老公商量一下,看他怎么说?” 不用商量她也知道啦!夏侯景睿那家伙怎么可能同意她去见夏侯玦?“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我要是不去,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啊?”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那家伙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能发生什么事?别担心有的没的了。何况你老公不也说过了,把心放在肚子里,一切交给他就行了?”牵起依然忧虑的她,叨叨着往云致宁的房间走去。 然而,一上午的心神不宁,果然证实了云怀袖的猜测——当锦苏狼狈的跑回来时,带回了一个惊天消息。 云家二老被劫了! “小姐……”锦苏跪在地上,脸色发白,一边任由秦慕然为她打理手臂上汩汩而出的鲜血,一边愧疚难当又焦急万分的说道,“我该死,我没能保护好老爷夫人……” “你已经尽力了,快起来吧!”云怀袖有刹那的失神,脸色骤然雪白,“乔玉娇伤着没有?” “她也伤的不轻,与我兵分二路,她进宫了……” 锦苏话音未落,夏侯景睿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了,焦急瞧着失神落魄的她,轻言安慰道:“没事,有我在!” “是啊,有你在!”云怀袖忽然莫名其妙的扯动嘴角,笑了笑,只那笑容,挂在那样担忧的苍白面容上,分外的……刺眼。“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有你在,我的父母还会被人掳去?” “怀袖?”夏侯景睿不安的瞧她一眼,难道,她瞧出了什么? “我相信我家人的周围,你一定都安排了许多人!”她忽的扬眉,语气骤然变冷,“我父母身边也不例外,然而,你眼睁睁的瞧着他们被人掳走……你心里,是不是早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夏侯景睿微微一愣,面上浮出些许不自在来,软语哄道:“我们现在先别管其他的,我听乔玉娇说,劫走人的那人留了信给你,我们先……” “不劳你费心!”云怀袖冷冷甩开他的手,凄然一笑,神思哀凉如窗外寒凉的天气,“我真不了解,你口口声声爱我,口口声声会保护我的家人,然而,你的保护,也不过是建立在方便你利用之上的,对不对?” 夏侯景睿眼中无声的漫上了一层凉薄如霜的清冷,双手似颓丧的垂在身侧,他看着她微笑,而那笑亦是没有温度的,“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那你自己说,我父母的被掳是不是早在你的预料之中?你告诉我,你并没有打算利用我父母,窥到夏侯玦身后的那个神秘的人?你告诉我你没有一直在等这样一个直面夏侯玦身后的人的机会,你敢说你没有吗?”心中似有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荡的心头酸楚难言。 那人掳走了父母,他能阻止,然而,他却顺水推舟的任人将他们掳了去,只因为,他要利用他们,引出夏侯玦身后的人来——夏侯玦的确是重伤在身的,那么此时断然没有力气去掳走她的父母,唯一有可能这样做的,便是他身后的那个人。 夏侯景睿目中有火芒倏地一跳,转瞬黯淡下来,徐徐道:“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然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你的爹娘来,那信呢?快让我瞧瞧——” “不需要你帮忙,这是我云家的事——”她半转身子,心头拢上心灰意冷的哀伤。 “怀袖,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跟我置气了好不好?”他承认,他瞒着她,是很不该,是他的错,然而,他也是想要尽快的将所有人都打尽了他们大家才能真的安心嘛。虽然,他的做法是有些欠妥,然而,出发点是好的呀!“我跟你保证,你爹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你保证?保证这种东西可靠吗?我爹娘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拿什么来赔?你的保证赔偿得了吗?”她真的很生气,这个人,怎能如此一意孤行?连与她商量一下都不曾……太过分了! 一边生气背对着他,一边催锦苏将信拿出来,紧紧捏着信封,不让夏侯景睿成功从自己手上将信抽走,无奈自己眼睛也根本看不了,神色颇怒的松了手指。“你的人不是跟在他们身边吗?那我爹娘被掳到哪儿去了,你不也很清楚?还看什么信呢?” 夏侯景睿见她神色稍霁,这才敢轻吁一口气,便拆信封边苦笑道:“那人太快,我的人没能跟上……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你爹娘,因为他的目标,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不可能是她云家也不能是针对她云怀袖而来的啊!“那人约在哪里啊?” “松溪山顶?”夏侯景睿眉心倏地一跳,“除了你,不准带任何人上去?” 不是针对他而来么?怎么会是……喊她一个人去?那人,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云怀袖猛地握紧拳头,愤怒在那一刹那迸发出来,她的眸中泠泠有光,极力冷静道:“完整的念给我听——” 夏侯景睿胸口有些窒闷的忧心,捏着信纸的指关节隐隐泛白,“申时一刻,松溪山顶,恭候云四姑娘大驾!当然,云四姑娘可以领着许多人来,然在下天生胆小……” 他的嗓愈发紧窒,喉咙里似都带着迫人的寒意,“若见了别的生人,恐一失手,便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误——山顶距离崖底,据说有上万丈!在下,静等四姑娘大驾光临……该死的,怀袖,你绝不能一个人前去!” “不然呢?眼睁睁的看着我爹娘跌下万丈深渊?”她似疲累的伸手揉一揉额角,心内微凉如秋风中飘零的一片叶,晃荡不定! 原本以为,云家的劫难已经过去了,云家终于能够迎来安生迎来平静了,然而,依然是她奢想了。 她静一静心,淡淡道:“既然对方指名点姓要我前去,那么也由不得我想不要去了,锦苏,拿我的披风来,送我到松溪山脚下!” “怀袖,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他后悔了,他不该将计就计的让人掳走云家二老……他再怎样想揪出幕后之人,也不该利用云家来达成。 然而,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云怀袖被送到山脚,若非那人,她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有机会了解这松溪山的可怕——山势雄浑,危峰兀立,高耸陡峭,壁立千仞……总之,她在上山时,必须要背靠着崖壁一步一步胆战心惊的爬上山顶。 眼睛的不方便,让她更是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靠着崖壁,大气都不敢乱出,其实这时候看不清,反而是一件好事——她虽然并没有恐高症,然若是清清楚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怕也很难沉得住气。 而这样崎岖陡峭的似缠在整座山体的一条腰带般盘旋而上的仅她只脚狭窄的山路,是上到山顶的唯一途径。 耳边有风,间或听见脚下有石块滑落滚跌的声音,那轰轰啪啪的声音,更是激的人一头冷汗——在上山之前,锦苏便不厌其烦的提醒她千万要小心,万不能有半点分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离山顶还有多远,她停下来,紧紧抵靠着凹凸不平的崖壁,被冷汗浸湿的里衣紧紧贴着背心,冷风一吹,更是觉得那寒意几乎深深浸透了骨髓之中。长长吁出一口气,禁不住轻颤的手背缓缓抹去额上的冷汗,又歇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上走。 越往上,山风越大,吹得人衣裳猎猎作响,鼓鼓胀胀,让她的前进更加吃力。青丝在风中狂乱的飘舞,不小心迷了眼,她下意识伸手去揉,脚下松动的石块一滑,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胡乱挥舞着双手想要抓点什么,然光秃秃的崖壁让她连自救的条件都没有,人已直直往下跌去。 速度有多快,她不晓得怎么计算,只知道耳膜教风声鼓噪的像是要洞开一般,风吹着发丝衣裳打在脸上,刀割般疼痛……就要,这样摔死了吗?从未有过的恐慌瞬间扼住她的喉咙,这样死掉,好不甘心啊!她还没有见到爹娘平安,还没见到二哥醒来,还有腹中的孩子…… 腰间却忽的一紧,人已停止了下落的趋势,根据风的方向能够判断的出来,她不但停止了下落,还被人搂着往山顶飞快的跃去。 这个怀抱是陌生的,气息也不是她所熟悉的——这崇山峻岭的,连被生活所迫的樵夫都不愿意来此,会出现在这里的……“我以为你比较乐见我摔得粉身碎骨?” 不管是山风还是压顶而来的迫人气流,皆让她难受极了,而最好的躲避方式,便是救她之人的宽大怀抱——暂时借她躲风避寒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呵呵……”那人浑厚粗犷的笑声沉沉响在她耳边,“如此绝色,且聪明勇敢,在下怎忍心你粉身碎骨?” 下一瞬,云怀袖已经被人放了下来,稳住身子,将手从他肩上移开,淡淡一笑,清粹冷冽如白露寒光:“梅严,好久不见!” “确实很久不见了!”那人澹澹一笑,漆黑眸里飞快划过一丝惊讶,她看的清他?“在下输给姑娘你的那间赌坊,也再未见你涉足过呢!不免有些遗憾,还以为终其一生,也不能再见四姑娘你一面——” “所以,你因为想要见我一面,而大费周章的请了我来此?”她唇角轻扬,淡漠一笑。强劲的风扑面吹打在脸上,而背后并无此感,料想身后定是有石壁,伸手往后摸去,果然摸到一片冰冷光滑的石壁,缓缓靠在上头,似是因有所依而长长松了口气。 眼睛不方便的情况下,也不方便她探看周边的环境。于她身处的环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且……令她不安的是,她没有听见双亲的声音。 “你害怕?”眉眼挑眉,似饶有兴致的打量她两眼。“我还以为,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令你害怕的事物!” “你真这样想,便是抬举我了!我可只是普通平凡的人而已,是人都有弱点,都有害怕的事物,我自然也不例外!”她是现在才感觉到后怕的呀,若是方才真的跌了个粉身碎骨……啧,双腿是止也止不住的开始打颤,所以必须靠着石壁才不至于瘫软在地上出丑。 石壁坚硬的硌在背心,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凉——梅严,她,夏侯玦,夏侯景睿……怎么兜也兜不到一块儿吧?且,他们仅有过一面之缘而已,而,那一面之缘,她对他的印象还很不错! “我曾经不小心得罪过你?”还是某个时候她不小心得罪了人家?所以人家才会绑架了双亲然后指名点姓要她前来? “并没有!我们仅仅见过一面罢了,不但输了一间赌坊给你,连能深入认识你的机会都没赢到呢!”梅严的银灰色衣袍教强劲冷冽的凉风吹鼓的如流连姹紫嫣红间硕大的蝴蝶的翅,从容微笑。 云怀袖一双秀气的眉挑的更高了些:“所以,梅公子才会这般不辞辛劳的请我来此?既然我已经依约前来,那么,我的爹娘——” “四姑娘不必心急,总会让你见到二老的,在此之前,我想与你清净的说会儿话呢!”梅严不羁的大笑,衣袍一撩,便席地坐了下来。 “可是,若不能知道我双亲依然安好,我想,我怕是不能安心的与梅公子聊天呢!”心里有火般的愤怒不断蔓延燃烧,然而头脑中,却是冰凉冰凉的。 “可怎么办呢?若我不能与你聊的尽兴的话,恐怕……”梅严扬起的唇角,无比惬意,“你的双亲,便要被人推下那万丈深渊了!” 居然这样威胁她!云怀袖漂亮的眼眸又快又狠的眯了起来,袖中的双手,几乎绞断,勉力压下心头倏地窜的老高的火焰,微扯嘴角,“那么,希望梅公子能尽兴!” 尽兴的耍弄她或者嘲笑她,没关系——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不定是谁呢! ------------ 第九十二章 朋友 “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意外?”看似疏狂清朗的梅严,他微笑,神情是云怀袖瞧不清的翩然斯文。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我该意外什么?”云怀袖不动声色的吸一口气,唇角始终保持微笑的弧痕,“连夏侯玦都能变成伤害我云家的凶手,你觉得我还会因为是你而感到意外?” 她是挺意外,但是不准备让他知道她的意外。 “所以,我才会这样的欣赏你!”他语气诚恳,笑容灿烂,“甚至答应夏侯玦不伤你——” 云怀袖几乎要冷笑了——答应夏侯玦不伤害她,那么请问他阁下眼下正在做什么?不是明明白白正在伤害她的事情么? 这人,真是虚伪的令人想吐! “当然,你不能苟同我的说法!”她不用说话,甚至连脸上笑容的弧痕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然而,他还是能够瞧见,她眸里一闪而逝的嘲弄与讽意。 云怀袖不置可否,沿着石壁缓缓滑坐下来,伸手压一压风中凌乱的长发,散漫问道:“所以,你跟夏侯玦很熟?” “事实上——”似吊足了人的胃口,梅严才漫不经心的撇嘴说道:“我与夏侯景睿更熟!” 云怀袖一怔,眉毛不自觉的拧了拧,一方面,疑惑他这么早就摊了底牌,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很惊讶,他,果然是冲着景睿来的?“是吗?但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过你!” 甚至,上回从赌坊里出来,她还拿了梅严的名字同景睿取笑,那时候,他也没有告诉她说,他根本就认识梅严,景睿为什么不跟她说呢?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想说? “你们是宿敌?”这是唯一冒上脑海的想法!因为是敌人,所以才会利用她的爹娘引她前来,然后再利用她引景睿前来?因为他知道她是景睿的弱点?是这样吗? “不,我们……”梅严缓缓眯眸,灿烂一笑,心情似很好很好,“事实上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 “你说什么?”朋友?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耳朵没问题吧? “你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她的怔愣讶异,让他的心情更好了。竟不知从何处摸来一只酒壶,塞子直接拔开扔掉,霎时,酒香弥漫。 仰头,甚是豪爽的仰头大灌一口,酒壶朝她递去:“喝点酒,能驱寒!” “……谢了。”他的东西,她不屑使用! 他自称是景睿的朋友,然而他正做着的事情,是朋友应该有的举动么?朋友?从他口里说出来,不觉得是亵渎了那两字的含义么? “怕我下毒?”他并不因为她的防备神情而生气,仅是含着笑容耸了耸肩,语气轻缓的有些慵懒。 “你会下毒吗?”讲到毒,谁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她不喝他的酒,仅是因为不屑。害怕?她既然来了,那两个字就被埋到了撒哈拉大漠中了。 “瞧我这记性——”梅严猛地一拍脑门,似恍然大悟,兀自笑道:“你尽得了百毒手那老怪物的真传,怎会怕所谓的毒呢!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知道是不情之请就不必说了吧,她心道! 这个叫做梅严的家伙,他究竟是什么人?自己是老怪物徒弟的事情,是夏侯景睿告诉他的? “你放心,景睿一个字也没有同我讲起过!”他伸手擦去嘴角的酒渍,了然笑道。瞧见她疑惑的掀眉,好看的唇瓣倏地抿紧的模样,轻笑道:“你不是相信他了么?怎么?还是会有猜忌?” “我想你是理解错了,我这是疑惑,并非猜忌!”就算他猜对了,她也要拧着说是错的,怎样? 梅严又喝了一大口酒,小小一壶酒很快见了底,他随手一扔,酒壶在风的助力下,翻滚着掉下了悬崖,“你大约是想不通,既然我说我是景睿的朋友,为什么还要对你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来,对不对?” “如果你愿意解惑,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她借伸手按压被风翻飞起的衣裙时,不着痕迹的将手移向腰间。 “我自然愿意替你解惑,然而在此之前——”他顿一顿,笑的好不开怀,朝她伸出手去,语气非常有礼,“请将你的百宝袋扔到我这边来!” 云怀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腰间的手也似僵住了一般,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解下腰间的袋子,在那样灼灼的视线下,她根本不敢动任何手脚。 重重吁一口气,指尖紧紧捏着从未被人——夏侯景睿除外——发现的小袋子,这可是她保命的东东啊,她从未失过手…… “为了咱们的聊天气氛和谐安全,我想,我必须得替你保管一阵子!”他瞧着她不豫的神色,她苍白的面上有惊惶一闪而过——她害怕了吗? 之前之所以镇定不怕,是因为仗恃了她最擅长的事物,而现在,逼她交出那袋子,便相当于卸去了她的左臂右膀,现在的她,该是毫无威胁的吧! 云怀袖捏紧小锦袋,微微偏头,顺着风势,用力扬手,却不是朝着梅严的方向—— 小锦袋瞬间湮没于浓雾袅绕的深渊,许久,梅严的视线才从崖边拉了回来,收回空无一物的手,放声笑道:“不错,如此,你我二人便皆可放心了!” 他倒是没有料到,她的心思转动的如此之快!这个女子,果然担得起聪慧二字的!赞赏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微漾着笑意的脸上,“我想,我真的有些喜欢你了!” “可别——”被这样深沉又可怕的人喜欢上,不是荣幸,而是悲剧!“云怀袖不过蒲柳之姿,哪能入得了梅大公子的眼?”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这话可就错了!”一抹狡黠自梅严含笑的眼底漫出,“将你这般花容月貌自贬为蒲柳之姿,要让别的无颜听见,可不得要含愤跳下着松溪山了?” “梅公子真爱说笑!”云怀袖干笑两声,渐渐有些不耐——他是特地让她来陪他耍嘴皮子的么?“言归正传,梅公子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双亲?” “我方才不是已经同你讲过了?在下只是想与你聊聊天而已——”他微笑,言语切切,“四姑娘不必如此心急,你一着急,便影响了咱们谈话的气氛,气氛被影响,在下的心情也会被影响,而倘若我的心情变坏,我想,姑娘的双亲,恐怕性命堪忧呐……” 他还能更变态些吗?云怀袖咬牙切齿的……笑了,“既然如此……不知梅公子想与我聊些什么?” 有什么办法?她现在受制于他,不得不对他作出妥协……而且,连自保都不能了,她怀疑以自己一己之力怎么救出双亲来? 没有漏听她的磨牙声,瞧着她面上虽苍白却优雅的笑容,不禁莞尔,“你猜我为什么要对你云家做这样的事?” “冲着景睿来的——阁下方才已经承认过了!”她淡淡答,完美的控制了面部神经。(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然而阁下又说,你是他的朋友,若我有什么疑惑的话,也只有这一点而已!” “我说我和景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承认他是我朋友,然而,我却一直很恨他!”梅严缓缓吁出一口气,疏朗的眉目一点一点冷凝起来,侧首望向两步之外的断崖。 没有太阳,格外阴沉的天气,崖边亦有轻薄雾气袅绕而上。 “我猜也是!”如果只是纯粹的朋友,怎会一直暗中扯景睿的后腿? 她的眉头连稍皱一下都不曾,冷冷清清的模样仿佛正听着别人的故事一般,他冷凝严肃的面容一点一点消融,“其实,怎么说呢?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们师承同一个人,我想他一定跟你提起过——银面修罗。” “嗯!”他想说的是创建青梅宫的那位……一直非常喜爱景睿母妃的那位吧! “那么,你一定也知道,他非常喜爱景睿的母亲?”他似力图镇定从容,力图让自己的语气听来与先前无异。 然而,云怀袖因为眼睛的关系,一双耳朵早已是灵敏无比,自然听出了他语气的压抑,微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人家喜欢景睿的母妃,碍到他哪里了? 她很安静,然而她的确有在聆听。梅严轻勾嘴角,目光并未从她面上稍离:“他一辈子将守护他们母子当成了他毕生的责任,当然,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谁叫他们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的呢?即便她从未爱过他,即便她进了宫,即便她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依然无怨无悔的守着她,守着她的孩子,甚至跟随他们颠沛流离到滇南!” 他顿一顿,浓墨般漂亮的长眉不自觉的微沉,语气听在人耳里,稍有些落寞的感觉,“他的身手是当时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虽以惩奸除恶为己任,然手段太过严厉与狠辣,因此被恶人以修罗称之,再加上他常年带着银制面具,银面修罗因此而得名。” “从前总听说银面修罗是个很可怕的坏人,原来传闻有误啊!”这样的角色,不正是所谓的侠客吗? 梅严轻轻一笑,手指勾卷着身旁的已渐渐枯萎的杂草,微低头,淡淡道:“在景睿母亲进宫的那段时间,他很痛苦,即便那个女子从没有喜欢过他,但她早已经烙进了他的心里——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从未被她放在心里过,因此,她进宫后,他远走他乡……” 云怀袖渐渐有些明白了,他想讲的是上一辈的恩怨故事吧!确实比景睿讲的详尽许多——他那时候只是稍微的对自己提了一下。 那么,在上一辈的恩怨中,他梅严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在又一次的酩酊大醉时,过去被他教训过的江湖败类堵上了他,在暗巷中,无所不用其极的殴打他、侮辱他的时候,一名仰慕他许久的初出江湖的女子救了他,且极尽温柔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后来,听说他们成了朋友——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节,相信你是了解的吧?”他安静的述说,抬眼似询问的问一句。 云怀袖点点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 “他一直将她当成朋友,聊天喝酒的朋友,然后,那女子知道了令他自苦的原因,她羡慕被他恋慕了那么多年的幸运女子,她嫉妒被他恋慕着却不知惜福的女子,然更多的,却是对他的心疼……”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接下来的他不好说出口,总之,他静默了。 云怀袖也不催,双手环着曲起的膝头,似是很认真的聆听。拢在袖中的紧扣着双膝的手指节已然泛白…… “后来,在那男人又一次的酩酊大醉后,那女子……爬上了他的床!”梅严自然也没有将故事讲的唯美动听的天赋,这么一句话,还是他静默了许久之后说出来的,一点儿也不委婉与不带任何情感修饰的话语。 云怀袖微微有些汗,心里却明白,接下来的,应该才是重点。 “你是不是觉得那女子很可鄙?”梅严似漫不经心的抬眸看她微有些窘的面容,以为她打从心里瞧不起故事里的女子,俊朗的面容倏地沉了下来。 气氛也似跟着凝固起了一般,窒闷的教人透不过起来! 云怀袖轻咳一声,似清了清嗓,事不关己的平淡态度:“我为什么要觉得那女子可鄙?每个人获得爱情的手段不一样……”虽然那女子的手段确实不怎么光彩,“只要自己不后悔,哪管别人怎么看?” “你倒是很看得开!”梅严神色稍霁,如鹰般锐利的双眸却瞬也不瞬的瞧着她的眼睛,似要努力从里面找出说谎的痕迹来,然而,饶是他那样心细如发之人,也看不出她平静眼眸里起过任何波澜。 奇怪,又不是她的事情,她为什么要看的不开? “那男人却不能原谅女子的做法,他很生气,甚至要跟女子断交!女子苦苦哀求,发誓以后再也不做那样的事情,只求他不要赶她走,男人心硬如铁,任凭女子如何哀求也不肯回头顾她哪怕一眼,他独自离开了……”这么多年,他以为再说起这样一段尘封的往事时,会控制不住的愤怒、怨恨。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平静,平静的仿佛就像在说不相干之人的故事一般。 故事大约就要落入俗套了,云怀袖暗自揣测,但也并不出声,只耐心的做个梅严需要她扮演的好听众就成。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了下去,直到后来,银面修罗听闻他深爱的女子带着她年幼的儿子自请前往滇南的封地,他甚至没有多想,便结束了潦倒的自我放任的生活,跟着他们母子去了滇南。”梅严漫不经心的转着长指掐断的草根,语气平淡,“他依然爱着他的青梅……是了,那女子的名字就叫做青梅,你知道吧?” “……有听说过!”景睿曾经告诉过她,青梅宫的来历,便是他母妃的闺名。 爱情这玩意儿,真的不好说!有人相信一见钟情,有人则是日久生情,大抵都脱不了这两种范围,然,关于景睿母妃与梅严口中的银面修罗而言,他们,似乎又不属于任何一种……景睿的母妃有没有爱过他她不得而知,毕竟人已经不在了,无从考证起。然而银面修罗的守护之情,却也是难能可贵的。只是不知道,在后来并不长的那段相濡以沫的日子里,他的心灵有没有得到一点点的抚慰…… 不过,他大约也是从来不在意的吧!只要能守在心爱之人身边,有没有得到回应,对他来说,应该是不重要。 然而,无形之中,也伤害了那名一直恋慕着他的女子,大概,这才是悲剧的开始吧! “他将满腔热情都贡献给了他心爱的女子与那女子的孩子,他甚至毫无嫌隙的将那孩子视为己出,悉心照顾,百般呵护,更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一身功夫尽数相传……当然,这是后话!”山风愈发狂猛,他与她却都不动如松,静静望过去,她微微垂头思索,白皙纤细的颈脖被完美的勾勒出柔和纤瘦的弧度,是那样静谧的姿势,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单薄却完美的美人。 “你似乎……还没有讲到重点!”铺垫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切入重点了?虽然,她脑海里已经大体勾勒出了一个故事的轮廓来,不过,还要他亲口来证实呢! “对,故事的重点这就来了!”他对她的不耐或者心急,只好脾气的勾唇微笑,然而,那笑意却并未到达他冰凝一般的眼底。“他守在他心爱女子身边时,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份礼物,一份——为他庆生的礼物!不如你来猜猜,那礼物是什么?” “一个孩子,那孩子就是你!”她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他将故事背景故事人物交代的这么清楚,不可能只是无聊所以随口聊聊而已,这与他,必定有某些深刻的联系…… “对,那孩子就是我!”他轻点了点头,随意笑道。蓦地握拳,半晌,缓缓松开五指,原本在手心里玩弄着的草根,变成一小撮粉黄色粉末,风一吹,半点痕迹都寻不着。 “你恨景睿,不光因为他的mu妃抢走了你mu亲深爱的男人,更是因为,他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完整的父爱,是这样吗?”她猜测道。 “虽没有全中,但也八九不离十了!”懒懒掠过来的眼神满是赞赏,“他的礼物,并不仅是孩子而已,还有一个对他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的消息——那个一直纠缠他的女人终于崩溃,自刎而死。她死之前,抱着那孩子颠颠倒倒的说了很多话,然而他太小,听不懂!他只觉得害怕,他不明白自己的mu亲怎么了?她死的时候……” 梅严的神情有瞬间的怔愣,似是在回想怀念,右手不自觉的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指尖缓缓摩挲,“温热的鲜血喷洒在那个孩子脸上……他当时才几岁?好像是三岁?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含恨自刎而死,断气之前,她只高声诅咒她羡慕嫉妒了一辈子的女人,你瞧,她至死都舍不得诅咒那个男人……” 云怀袖的心没来由一抽!这可惨了,不光是夺父之仇,这梅严一定还将他mu亲的死这笔账也算到了景睿头上,难怪会伙同夏侯玦做出从前那种种疯狂的事情来!说不定,背地里使过了不知多少次坏了…… 不过,为啥她同时也觉得,这个梅严貌似也挺可怜的?想想,才三岁的孩子,自己的母亲死在他面前,鲜血还喷溅了他一身……三岁小童如何能承受当时的惊骇?难怪会导致后来的性格扭曲—— “小孩子天性善忘,然而那一幕对那个孩子来说,便是一生的噩梦。如果,他后来能稍微得到那个身份是他父亲的男人的一点关心与爱护,那么那个噩梦便不会跟随他一生了。”他微微摇头,唇角的笑容似有些苦涩与阴寒:“然而,那个男人眼里从来没有过他!” “仇恨因此而滋生,我想我明白了!”云怀袖了然的点点头,对整个故事猜测的百分之八十的精准度令她自己感到满意。 “你不明白一个小孩被自己父亲漠视的感觉!”她明白什么?仇恨?她以为他对夏侯景睿能有的仅是仇恨吗?那未免也太肤浅了。“他甚至被自己的父亲勒令,从此后,他就是父亲百般疼爱的那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儿的贴身护卫。他不从,得到便是那男人变本加厉的冷漠。” 听到这儿,云怀袖微微有些心寒,这是个什么样的父亲啊!虽然,他没有爱过梅严的mu亲,然而,孩子何其无辜?他如何能在对景睿百般呵护的情形下,又对自己的孩子冷漠的近乎残酷?也难怪梅严心里不平衡了,若换成了她,只怕早早便爆发了。 他说的没错,她是不明白被亲人漠视的感觉,她从前,只觉得好面子的双亲将她献宝似地各地“展览”,从不听她心里真正的意愿,他们的这种态度叫做强硬与忽视……跟他所受到的冷漠漠视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嘛! 确实是可怜的孩子啊!然而……再可怜,也不能绑架她现在的双亲吧?他们跟他连半两银子的仇恨都没有呢!人说冤有头债有主,他这债,是不是找错人讨了? “景睿对你很不好?”她猜。 “不,他与他的mu妃,对我很好,所以,我说他是我的朋友!” “请等一下,梅先生,你把我弄糊涂了!”云怀袖蹙眉喊道,有些急,冷风灌进来,差点呛到她,忙闭上小嘴,用手压一压打在脸颊上火辣辣痛的头发。 好嘛!这个梅严的想法实在太令人讶异了,明明恨景睿也是他说的,现在又说景睿是他承认的朋友,他是存心要耍着人玩么? “矛盾?”他挑眉,似比她还讶异! “不矛盾?”她皱眉,因为他比她更讶异的语气。 梅严轻笑,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的往下说:“你没有见过景睿的母妃,所以你无法想象她有多么美,我想,这世上,只要见过她的男人,定然都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然,她的美,却并不是吸引人深陷的重点,你无法想象,一个集美貌与智慧又兼淡泊名利恬静安然的女子,会有多么吸引人——虽然你很美也很聪明,然而那种恬静美好,却是你身上所没有的!” 干嘛跟她作比较?她能跟自己的婆婆比吗?没礼貌—— 她只不置可否的撇了下唇,弧度很小,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她对那男孩很好,虽然他百般讨厌她甚至仇恨她——常常趁那个男人与景睿不在的时候将家里弄得又脏又乱,或者在她刚洗好晾好的衣服上扔泥土,又或者将她炖了好久的汤锅打翻在地……然而她从没有怪责过他,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待景睿一样慈爱,甚至比那男孩的亲生mu亲还要好!” 既然这样,照理说,这梅严不是更该心存感激才是吗? 一个三岁大小的小屁孩,即便有仇恨,面对这样包容慈爱的女子,也差不多没了吧?那如果还有,很大部分是跟他自己父亲的态度有关啦! “男孩的尴尬身份,除了那男人,其他人并不在意,甚至真心敞开怀抱欢迎他。他比景睿小几天,那美丽的女子便教他喊景睿哥哥,然而他从不喊,只要那男人在,用冰冷的目光看他时,他的倔强立刻撑不下去了,只得藏起自己的委屈与不愿……他从不正眼看那孩子一眼,直到有一天,他藏在桌子底下,听见那女子温柔的跟男人商量,是不是让那孩子也跟景睿一起习武,她说——” 为什么直到今天,还是能那样清楚的记得那样轻绵柔软又关切的语气呢?梅严神色似有些迷惑,微抬头,眉心不自觉的轻蹙。 “她说什么?”怎么讲一半又停住?莫不成他已经忘了? “她说——你是严儿的父亲,要多关心严儿那孩子才是啊!你瞧他,只比睿儿小几天,却比睿儿瘦小许多,是不是让他跟睿儿一起习武,强身健体也好啊!”他顿一顿,疑惑自己竟然一字不差的记得当时偷听到的话,接着道,“她说——孩子的母亲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一心恋慕你,退一万步说,就算孩子的母亲有错,孩子又有什么错呢?他总是你一脉相承的亲骨肉啊!” 那样切切的语气,他居然直到现在也没能忘记!那些话语,仿佛深深携刻在骨子里一般,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忆起时,却鲜活如昨。 所以,他那样的语气,根本就是很依恋景睿的mu妃嘛!唉,他这样讲来讲去,一团乱麻,重点还没有讲到啦! “你其实……很爱她对不对?”她试探道,语气小心翼翼的。 “爱?”梅严轻扬眉梢,一脸的困惑说明他似乎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字,许久,在云怀袖一颗心都快要停跳了时,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却莫名的有些忧伤:“我很尊重她,她让我觉得很……温暖。后来,只要她说的话,我都会听!可是,她死了,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 “不是……被夏侯凌赐死的么?”一杯毒酒,她纵然不想死但为了不连累景睿…… “她可以不用死的,那杯毒酒,原本是赐给景睿的!”那个在他夜里做恶梦时陪在他身边助他安眠的美丽女子,对小小的他说过会像爱景睿一样爱他会照顾他保护他的女子……代替她的儿子死掉了! 终究,她最爱的,还是景睿!也因为景睿,他最后的温暖,也没有了…… 云怀袖的胸口,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的巨石,惊喘着瞠圆眼睛,不敢置信听到这样的事实!夏侯凌原本想赐死的人是景睿,不是他娘——这到底是怎样惊险的一段往事? ------------ 第九十三章 仇恨的原因 “景睿对我真的很好,只是他母妃死后,那个男人偏执的认为,是我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厄运。txt小说下载80txt.com所以我在他眼里,似乎从来便不存在,他不许我学武,他甚至不准我出现在他面前。景睿便常常背着他溜来找我,将他所学的,毫不保留的教给了我,或许是天赋使然,最后,我的武学修为竟在他之上,当然,我是不会让他知道这一点的!”他的神情随着他的讲述,也添了抹矛盾之色。 云怀袖无法理解梅严口中那个男人的作为,他怎么能将景睿母妃的死也推到梅严头上呢?也莫怪……梅严本以为可以躲在那美好女子的羽翼下过活,谁知道她死了,还因为景睿而死——那时候,他心里一定是怨恨景睿的。 “景睿母妃的死给你的震撼才是最大的吧?所以,你既恨景睿,但又因为他后来总对你伸出援手将你当成朋友而感激他……”这种既恨又爱的感觉,啧,不把人逼疯了才怪! “是啊,总结的真好!”他对景睿,早前确实是这样的感觉没有错,“如果后来没有发生一些事情,也许……” 也许他就不会做出对景睿不利的事情了?他没说完的话,可是这个意思?“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景睿被接回皇宫,那男人丢下他一手创办的青梅宫,隐匿了自己的身份,不放心的跟着景睿一起进了宫,白天他只是景睿宫里不起眼的扫地杂役,晚上则做回了惊煞世人的银面修罗!他从不管我,当然,我也没有奢望过他管我……”梅严微扬头,定一定神,眸中掠过一点锐利的星火。 他没有奢望吗?不,像他那样失去了所有的人,在那样小的年纪,会奢望的,他只是假装自己不需要而已…… “我记得……”梅严微眯了眼睛,缓声说道,“那天是我满十岁的生日,当然,那个男人是不可能记得的,但是景睿记得,白天,在夏侯凌的监视下,他只能吃喝玩乐,不能混出来找我,晚上又要练功……那晚他骗那个男人,说他身体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 那天晚上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件吧!重大的,让梅严彻底的恨透了景睿?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悄悄翻出了皇宫高深的宫墙,我们约好在平时他教我武功的小树林里碰面,我等了许久,他兴高采烈的来了,送了我一柄他亲自命人打造的长剑,那剑很漂亮,剑柄上镶着一枚深蓝色的猫眼石,我很喜欢……”他轻叹,眼前居然浮现出那把许久没有用过的长剑来,剑柄上雕刻的茶花,一朵一朵栩栩如生——那是景睿母妃生前最喜爱的花儿。 凉劲的山风拂面而来,云怀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正在讲述的这个人,怕是神思开始恍惚了吧?综合他从小对景睿又恨又爱的心情来看,他有没有可能已经人格分裂了?所以他有两重人格,一重是爱景睿的,真心的将他当成唯一的朋友,然而另外一重,又是恨景睿的,因为景睿,他连最后能依靠的景睿的母妃都失去了? 那他现在,是爱景睿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啧,当然是恨的那一重人格争赢了,所以才会对景睿及她做出不好的事情来。 “然而,当我无比开心的用景睿送我的剑练习从前景睿教我的剑式时,那个男人忽然出现了!”他缓慢的声音忽然加快了,连呼吸似都急促了起来,“他二话不说打发了景睿回去,我……” 云怀袖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那个男人,他又怎样伤害他了? “师父他废了你的武功,并且不准你再与我见面,对吗?”一袭银衫的夏侯景睿悄无声息的出现,他迎风走来,目光淡淡掠过含笑望过来的梅严,笔直落在云怀袖身上。 “景睿?”云怀袖一惊,撑着石壁就要站起身来,面上的平静如水瞬间土崩瓦解:“怎么样?找到我爹娘了吗?” “当然没有找到!”梅严替夏侯景睿回答道,“就像小时候,我存心躲起来,你永远也找不到!” “是啊!除了我mu妃,没人能找到你!”夏侯景睿快步走近云怀袖,伸手扶住她,她似极疲累,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依在了他身上,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焦急问道:“怎么办怎么办?我爹娘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 “我曾经想过是你,然而,我总不相信会是你!”夏侯景睿一边轻拍着云怀袖发颤的背脊安抚,一边望向依然端坐在崖边的冲他微笑的梅严。“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不会知道,原来你那么恨我!” “恨?是啊,如何能不恨呢?”梅严轻笑,双手随意搁在膝上,“从青梅姨死的那一刻,或者从那男人废掉我武功并且勒令我滚的那一刻……呵呵,他是我的父亲啊,然而他都对我做了什么?我恨,我当然恨,如果没有你,青梅姨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没有你,他是不是就会对我好一点?如果没有你,比你资质更聪颖的我,是不是就会得到他的注意多一点?景睿,你永远无法体会,当他居高临下的用像看一条狗一般冰冷的眼神看着被他废掉武功的……他的亲儿子时,我的心里,有多恨……” “不但恨我,更恨师父!”他以为师父死后,他学成归来后,他对以往所有的事情都释怀了,却没想到,他一直恨到了今天。 “是啊,我恨那个男人,更甚于你!”梅严微微睁眸,眼角处似有晶莹一闪,被风一吹,便消失无踪,“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问他明明我才是他的儿子……呵呵,你知道他怎么回答我的吗?他说——在他心目中,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哪有这样的父亲啊?”云怀袖忍不住嘀咕出声,说自己的儿子比不上别人一根手指头,这答案该有多残忍,尤其是对小孩子…… “从那一天起,我便起誓,我要让他后悔,后悔他曾经那样对我……”梅严倏地站起身来,微红的眼睛里,满满皆是藏都藏不住的愤怒与……疯狂。(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夏侯景睿搂着云怀袖的腰,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淡淡道:“所以,你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他——” 云怀袖一僵,大眼惊惧的瞠圆,望向梅严的方向:“你疯了?!” 居然……杀了他自己的父亲?!弑父啊,他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知道?”梅严似有些疑惑的挑眉看过来,那件事情,他以为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景睿是如何知道的? “师父死后不久我便开始怀疑了,表面看起来他是被江湖上别的仇家所杀,然而江湖中,有几个人能伤到师父?没多久,你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学成归来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张罗替师父报仇……我知道,若他不愿,你根本伤不了他!” “哈哈……”梅严仰天大笑,高举双臂无法自已的模样,直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景睿,你错了——他死,不过是因为他技不如人!你以为他当真会对我手下留情么?你错了,我在他眼里,从来就只是耻辱与污点,如果不是青梅姨,你以为我能活到现在吗?我这条命,到底是青梅姨保下来的,你还不明白吗?” “师父他是不善于表达的人,梅严,你真的错了,你不是耻辱与污点,师父他不善待你,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夏侯景睿不动声色的安抚情绪已然失控的梅严。“他其实……” “你想告诉我说,他其实是爱我的?景睿,不要跟我开玩笑!他如果是爱我的,不会二话不说废去我好不容易才有的修为,不会冷冰冰的叫我滚,从此不准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爱?他一辈子最爱的人,只有青梅姨跟你而已——”这样的事实,早在他还那么幼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夜晚!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做了一场冗长又恐怖的噩梦。那天夜里,记忆力只有疼痛,不管是宛如被打散了全身骨头的身体还是流不出一滴眼泪的眼睛,亦或是,瞬间被仇恨填塞满的心…… 他记得他是怎样爬出那片小树林的,他记得他好几次痛晕之前对自己发的毒誓,他记得……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个男人知道,他比景睿更强,不管哪方面。 他不是亲自教习景睿吗?好,他一定会练就一身比他更厉害的功夫回来!他不是教景睿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么?行,他也沉潜着等待爆发的时机!他不是告诫景睿说唯有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才能保护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吗?好,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将景睿从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拉下来…… 瞧,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上一辈的恩怨,我想并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夏侯景睿如何不知道当年师父对梅严的态度,然,不管怎样,师父是他最敬的人,而他是师父的儿子,所以即便他怀疑是他杀了师父,他也狠心没有追查。一味的纵容,终于将她与她的家人也给连累了! 低头瞧一眼仍是不敢置信瞪着梅严的云怀袖,几不可察的轻叹一声,大手轻抚着她的发顶心,低声安慰道:“不要担心,我猜梅严将你爹娘藏在这山上了,但是在什么地方,我还不能确定,我们拖着他,等你天音哥哥发出讯号……” 天音哥哥也来了?她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裳,“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不会找不到的!”他用力抱一抱她,似要借此动作将力量传递过去,“我答应过你,若是找不到你爹娘,我会拿我的命去换他们回来!” “你不要胡说……”心尖没来由的一颤,“你也不准有事——” “怎么会?我们可都是当局者啊,谁能置身事外呢?”梅严冷笑,目中锋芒尽现——他们两人之间那看似正喁喁情话的情景,让他本微笑的面上,霍地罩上冰凝寒霜。“你难道没有觉悟吗?上一辈的恩怨,已经祸及你我了,谁也别想做个旁观者!” “那么,云家与此事又有何干?”夏侯景睿拧眉,他俊美的容颜满是凝重,深潭般的眸沉静从容,“你恨我,冲着我来便是。云家二老确实年事已高,经不起这番折腾,你放了他们吧——” “我只是将他们藏了起来,你找得到,带他们走,我绝不会阻拦!”梅严摊开双臂,冷冷一笑。“你若找不到,那么——四姑娘,明年今日,便是他们二老的祭日了!” “梅严,你敢——”云怀袖气极跳脚,眉心直跳,心下几乎要沁出血来,下唇上清晰烙着一排整齐的牙印。 “梅严,我从没有预期,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夏侯景睿紧紧搂着欲要冲过去砍人的云怀袖,抬眸静静望着那张疏狂明朗的面容,“即便现在,我仍是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对我!” 是,他抢了他的父亲,或者因为他他受到了伤害,然而,他对他不够好吗?他尽全力的弥补他,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 “景睿,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说真的,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梅严微笑以对他眸里的沉重与不解,“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疯狂的在鼓噪,我必须打败你,必须让所有人承认,我比你厉害!” 只要有人肯定他比较厉害就行了吗?迫切的希望自己得到世人的肯定,这梅严,心里其实是很自卑吧?除了爱景睿或者恨他,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他?因为景睿有人肯定,而他,并不能得到任何人的肯定? 也是啦!被自己的父亲都能贬成那样,唉……哎唷,她有没有搞错啊?现在是为绑架她双亲的绑匪表示同情怜悯的时候吗? “你比我厉害,这本来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夏侯景睿从善如流的说道,“从小,我教你招式,再难的动作只要演示一遍,你立刻就能得心应手的耍出来,你心思缜密,看人看物从来不会失了准头……” “你说了不算!”梅严含笑截了夏侯景睿的话,微一低眉眼,轻笑道:“其实,很久以前我便想同你比试一番了,我知道那男人将他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你,并且,听人说你青出于蓝更甚于蓝……咱们不妨比试一番?”用真材实料来说话。 “如果你一定要,我答应!但——”夏侯景睿眉心微沉,眸里的神色却更加沉重了,“请你先放了无辜的人!” “一码归一码!”梅严摇头,优雅笑着,目光缓缓下移,停在夏侯景睿左边胸口上:“我说过,你要能找到他们,我绝不会阻拦。跟你我的比试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当然,我也不会趁人之危——我知道你的伤还没有痊愈,所以,比试的日期往后顺延,直到你痊愈了为止!” “所以?你的根本目的,便是为了跟景睿比试?”云怀袖蹙眉叫道,风大太,她整颗脑袋都埋在他的怀里,大叫的声音听起来,便成了有气无力的闷哼声。“你有没有搞错啊?你要找他比试,你光明正大的挑明了不就得了?你拉上我云家,绑架我爹娘,甚至坏心眼的让我一个人上来这山顶你什么意思啊?” 吃多了撑的是吗?神经病啊他! “呵呵……”梅严闻言,笑的更欢畅了:“我不光要在武艺上赢他,这里……” 他伸手指一指自己的脑袋:“也不会输他——这一路下来,直到现在你才知道一直是我在背后操控这一切,景睿,你说……我赢了吗?” “你赢了!然而,你万不该拿云家人来与我较量!”夏侯景睿平静的说道,银色衣袍高高扬起,紧紧缠裹着怀里的小人儿,“或者在你眼里,他们只是你棋盘里的棋子……” “别忘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你眼里,可同样也只是一枚棋子啊!”梅严打断他,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他怀里的云怀袖,说那话的意思,不言而喻。“说起来,我原本并无意动他们的,然而,他们与你的关系……我若不用,又实在太浪费了。你知道,我从来便是一个不提倡浪费的人——” “你不利用他们,反倒还对不起你了是吗?”这什么逻辑论调?她云家人天生就是给他准备好供他利用的?神经病也不是这样神的吧!“那么多人供你利用呢!夏侯玦,他心甘情愿让你利用他吧,那你就好好利用他啊,你做什么连我云家人都不放过?” “你又怎么知道,你云家人不是心甘情愿被我利用的?”梅严挑眉瞧她只露出半张忿忿难平的小红脸——他想,那一定是被自己气红的吧! “你开什么玩笑?”他们家人又不是脑袋短路,心甘情愿被人当成棋子使? “你真以为你大哥是被我或者夏侯玦杀死的?”梅严哼哼一笑,懒懒开口。 “……你想说什么?”云怀袖缓缓直起身来,森森开口,齿间迸出的语气清冽如冰。 “你自己早就猜到了不是吗?你大哥,他自觉愧对先皇所托,愿意以死谢罪……只是没料到,他宁死也不肯将兵符交出来,倒真是一条铮铮硬汉!”他轻叹,本该是沉重的语气,语音却显得太过漫不经心无关紧要。“你说,这样的机缘,这样的巧合,我若放着不利用,对得起我自己吗?” “所以,我大哥他……根本就是被你们逼死的?”因为他们知道大哥的软肋,知道大哥刚正不阿与誓死效忠的坚定不移的性格,所以他们利用他对夏侯凌的愧疚生生逼死了他,太过分太……可恨了! “你还不明白吗?这种情况,我们不逼他,他也会死的,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而在那个时间段死,便成了他棋盘上的那颗名为‘卒’的棋子。 “那么我二哥呢?他根本对一切毫不知情?”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下毒手,他又要给出怎样的说法? “你太小看你二哥了!他很聪明,若我不先下手,他便与景睿联手了,那么后面那一场令景睿吃足了苦头的误会戏码又该怎样上场呢?”他唇边的笑容渐深,却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目光重又落到紧抿薄唇毫无表情的夏侯景睿身上。“在赌坊里,我故意拿她来试探,其实不止是在探夏侯玦,我还探到了她对你的重要程度!” 他顿一顿,在夏侯景睿倏然变的难看极了的面容下,继续道:“你也是历经了不少事情的人,随随便便什么人或者物,根本不会令你动容半分,然而,那天在赌坊里,我一见你的态度神情便明白了,这世上,唯一能伤你的人,怕也只有她而已——瞧,我果然没有料错呢!” “要赏你几个掌声吗?”还样洋洋得意?云怀袖忍不住冷哼。搂在夏侯景睿腰间的手忍不住使劲儿捏了下他的腰侧肌肉——这死人,那天明明在赌坊里头,还跟她装什么都不知道? 夏侯景睿并不阻止她行凶,反正她也不会真的捏疼了他。抚一抚她的后背,安抚她无声的抗议。沉静的双眸依然落在梅严身上,“是因为我开始怀疑夏侯玦了,所以你才会给我那样的观察结果?” “两个目的——”梅严清清嗓,举了两根手指头,“第一,是警告,警告夏侯玦他已经被怀疑了。第二,你有着什么样的心思,我很清楚,既然你已经在怀疑他了,并且深知楼下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顺水推舟说他的确有问题,这样,既撇清了我,也……” “也将我往错误的道路上引了过去!”夏侯景睿点头,表示明白。“我还有一个问题,梅先生你能否帮忙解惑一下?”云怀袖好容易平息心头高涨的怒火,故作平静的姿态。 “请问——”梅严好绅士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这么快就玩够了吗?”所以忍不住对他们公布了答案? “一盘棋下太久,觉得太无聊了些!”他淡淡一笑,眸里却似有浓郁的惆怅一闪而过。“所以想提前结束了!” “你总是这样随性的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教他这番云淡风轻的言词惹得飚了出来,他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该被他愚弄利用?哦,他想玩的时候胡乱弄一盘棋出来?他不想玩了,不耐烦了,觉得没意思了,于是喊停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不不不——”梅严摇头否认,她的怒火,似乎让他很开心,“有些人,我还不稀的玩弄他们呢!” 云怀袖几乎要吐出一缸血来——“敢情被你抓进棋盘里的棋子,还要对你说一声‘荣幸’吗?” “哈哈哈……四姑娘真是可爱!”梅严朗声大笑,即便听出了她话里的讽意,他也不恼,兀自笑的很开怀,笑够了,才一本正经的对她说道:“如果他们肯说,那么我便也受之不愧了!” 存心要教她吐出一缸血来!云怀袖气的双眼发黑,嘴唇直哆嗦,“……见过变态的,还真没有见过你这样变态的……” “多谢四姑娘称赞!”梅严嬉皮笑脸的弯身作揖。 这是……称赞吗?他怎么能没脸没皮到这种程度? 夏侯景睿安抚的拍一拍几乎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云怀袖的脑袋,刚想说点什么,然而一抹雪白身影闪电般的掠了过来,快速攻向崖边的神情闲适的梅严。 “把我父母交出来——”严厉的低喝,凌厉的掌风带着势如破竹的迫力直攻梅严的罩门。 “天音哥哥?”云怀袖一惊,拼命瞧着红雾里快速过招的两条模糊身影,“怎么办怎么办?他没有找到爹娘他们……他到底将他们藏到哪儿去了?” 夏侯景睿只能苍白的安慰她不要着急,深邃的双目瞬也不瞬的望着面前难解难分的两条身影,紧蹙的眉心凝满担忧,云天音一开始便占了下风——他太愤怒,然越是愤怒,招数便越是着急,何况他还只攻不守…… 眼下他已经拼尽了全力,然而梅严……却仿若玩耍一样轻松自如…… 眨眼间,两人已经交手数百招!云天音不要命的攻势只是暂时绊住梅严,再加上他的只攻不守,更方便对方寻破绽——夏侯景睿暗暗心焦,虽然两人交手快的让旁人根本看不清楚激战的两条身影谁是谁,然而他却连梅严的每招每式都看的清清楚楚——强大,精妙,更可怕的是,他看到现在,也寻不到他一丁点破绽。他如织的掌风,仿若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就算他与云天音联手,怕都没有胜算的可能。 “你连我调教出来的夏侯玦都打不过,确定这回能赢我?”梅严游刃有余的一一化解云天音凌厉而致命的攻击,倏地拔高身子避开他那一腿“横扫千军”,身形宛如蛟龙一般灵活,犹在空中,疾冲下来时,拍出的掌风对准了云天音的天灵盖。 已然动了杀招! 云天音咬牙,向来温润的目光此时如矩,他本在扫出那一腿后紧随着梅严跃了起来,而梅严却反而急冲下来,闪电般的速度,他若避开,也只能避过致命位置,而硬拼—— 不过电光石火一瞬间,云天音似已做出了决定,他没有退开,反而迎身而上,迅速拔出袖中短剑,剑尖直指梅严胸口,剑若似雷,转如电闪…… 狂风卷过,一地萧杀!空气紧张的似都凝固了起来,仿佛天空忽然塌了下来,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上,那种窒息的迫人感觉,比让人直接一剑结束了性命还可怕—— “不可——”夏侯景睿瞧出了云天音欲要与梅严同归于尽的决心,蓦地出声,嗓音紧绷如即将断掉的弦,松开云怀袖,人已化作一道闪电飞扑过去,于千钧一发之际,用力撞开了拿命相搏的云天音,堪堪避过了梅严辛厉狠辣的掌风。 云天音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地撞开,他身形飘逸,即便在半空中,也很快稳住了身形,纯白衣衫盛放如莲,缓缓落于地面。 他的脸上,有张扬而骇然的杀意,锋利雪白的剑尖斜指夏侯景睿,冷声道:“这是我云家的事!” 言外之意,他阁下最好少管闲事。 夏侯景睿微眯一眯眼,尽量忽视胸口处传来的灼痛感,估计伤口又裂开了——那伤是他自己刺的,当时的愤怒让他根本无暇顾及伤口的深浅,再加上三不五时的裂一裂,秦慕然每每替他处理时,总不耐让他早死早超生…… 平静望着云天音,立于悬崖的三人,莫名形成了一种对峙的三角局面,轻叹一声,淡淡道:“怀袖就在这里,你以为,她若知道你方才的决定……” 怀袖已经失去过云天音一次,而这次,倘若真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她自己面前……她承受不住的。 他很明白,云天音在她心里有多重要。虽然,他的明白总是让他吃心不已,然,他却无法眼睁睁瞧着怀袖再次伤心崩溃。 云天音下意识的望向焦急望向他们这边不停跺着脚的云怀袖——她每每担心或者焦虑的时候,总会无法控制的跺脚,面上的骇意缓缓敛了起来,却依然肃穆凝重,看向夏侯景睿,并不开口,然那眼神,却明明白白传达了某些东西。 ------------ 第九十四章 殊死搏斗 夏侯景睿明白了,却猛地一震,深邃双眸倏地眯起,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已然发白,他定定望着心意已决的云天音,缓缓摇头——他不能让他那样做! 云天音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紧了紧,漂亮的眸冷峻望着拒绝他的夏侯景睿,眉心快速沉了下去,手微动,寒芒跟着闪动。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他身中可怕的蛊毒,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是行尸走肉,且还会沦为别人的……玩物,他与梅严同归于尽,这也许是他最好的结局,只要夏侯景睿能善待他的爹娘与怀袖,他亦死而无憾。然,他却不同意? “到底是叔侄啊,这默契好的……真让人羡慕!”梅严嘲讽的道,眸里尽是孤傲之色,那高高在上的闲适姿态,着实欠扁。 正忧心着的云怀袖一愣,叔侄?! 夏侯景睿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稍皱一下,他的神色清傲冷然,微凛的凤目里杀气湛湛,风吹发动,更添妖娆危险之意,浑身张扬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深沉的怒气。 按在腰际的手猛的一撤,雪亮软剑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手中,笔直一抖,那软趴趴缠在他腰际宛如腰带般的剑身霍地被灌注了满满寒气,手腕轻动,剑尖斜指梅严。“既然,总是要了断,那么,就今天吧!” “你确定?”梅严缓缓眯眸,目光落在直指自己的雪亮长剑上,似不小心被那光芒刺伤了眼睛,许久,才缓缓看回夏侯景睿的脸上。 他知道,他在这一刻,对自己才是彻底动了杀心——即便听他亲自承认是他杀死了那个男人,他的剑也没有对准自己。方才那句话,竟是他的死穴吗? 想一想,倒也不怪他动怒——事情不仅关系皇家颜面,且,本该喊自己叔叔的人,身份却又是自己妻子的哥哥,这关系若被天下人知晓,只怕会笑掉大牙吧!也是,皇家的颜面,只有杀了他才能保全呢! “废话少说!”话音刚落,他脚尖轻点,修长挺拔的身影瞬间跃起,手中长剑寒芒愈盛,身形轻巧如燕,朝着迎风立在崖边不动如松的梅严狠狠刺去。 他一动,与他相对而立的云天音也飞快的动了,手持短剑由梅严后方攻了上去——这时候,谁跟谁讲公平与君子道义? 一时间,三条身影缠斗的难解难分,夏侯景睿长剑快如闪电,云天音短剑贴身近攻,然,梅严手中只一把折扇,便让他们占不了丝毫便宜,他自己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不似方才那般轻松自如、游刃有余——因为这两人,皆是拿命在拼。 而夏侯景睿与云天音二人,越是与他交手,越是觉得可怕,他们试过一人攻前一人在后,也试过一人攻上盘另一人走下盘,然而,依然探不到对方丝毫破绽,强劲的内力,诡异而飞快的招数,甚至逼的他们近不了身。 如此缠斗下去,只怕最终结局,便是他们体力不支而败于对方手下——尤其夏侯景睿已经裂开的伤口,早已将银色衣衫染了一片艳红之色。 疾风如雷,杀气凛然。 夏侯景睿双眸倏然一眯,厉喝一声,“撤!” 他话音刚落,与他配合无比默契的云天音身形蓦地后退数步。虽不解他在这时命他后撤是何意,然胸口处并不预期而来的疼痛削减了他的战斗力,勉力拖着,怕也是给夏侯景睿增添负担,因此撤退之余,也只想着先歇一下,顺便找找梅严武功套路的破绽。 夏侯景睿紧抿薄唇,眼角余光瞄见云天音已撤至安全范围,云怀袖在密布的剑风中,艰难搂住身边的石壁,一张小脸苍白中逐渐透出青紫的颜色,眼睛根本睁不开。 他却忽然开口喊她,风声太大,她没听见,他赫然扬声,断断续续的语句被风送至她耳边,“我答应过你……找不到……爹娘……拿命去换……” 她隐约听在耳里,却并不真实,当下也没细想,只紧紧咬唇忍耐着狂风剑雨带给她的压迫和不舒,死死忍耐不肯出声分他的心。 云天音明明白白的听见了,脸色大变,想也不想扑身过去阻止,然,那一圈一圈的银光剑影,编织成一圈他无法近身的可怕结界,拼命往剑影中挤,然剑气如涟漪般荡开,尖锐而冷酷,迫他连退数步。 雪白衣衫早已不再整齐干净,被剑气洞开了无数细小伤口,雪衣渐染鲜红,但他无暇多顾,借力再次撞过去,依然无法进入战局更别说阻止夏侯景睿…… 冷芒直逼被困在剑影中的梅严,这是殊死搏斗,也是他的最后一击—— “你以为,你能伤得了我?”梅严手腕翻动间,手中折扇更快的挡御住每一道皆可致命的剑气,“不过,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有此水平,倒也让我夸目相看了!” 夏侯景睿目光锐利果决,冷哼一声,手上长剑更加凌厉与快速,长剑与折扇相碰撞偶划出零星火花,四处飞溅。“我从前容你,然而今天,就算是为了师父,也要与你做个了断!” 他的发丝被狂风卷的凌乱不已,衣衫破损处,几乎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没时间也快要没力气了,倘若这一击不能成功……不,只能成功! 他若留他在人世间,怀袖他们这一生,怕再也难得安宁了! 锋利的长剑直刺梅严肩膀,梅严折扇一挡,与剑身相撞发出刺耳声响,矮身后仰,身形极快往前滑去,却不料这竟是虚招,待他身体往前滑时,夏侯景睿紧跟着矮身,狠狠撞了上去,不可逆的惯性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两条身影齐齐跌落悬崖…… 广袤天地,瞬间归于平静。qiushu.cc [天火大道] 狂风止,迫人的压力随即消失。 云天音回过神来,突然发疯一样疾奔至崖边,探身往下瞧,浓雾袅绕,他极目远眺,目光所及,依然是茫茫一片。心头猛地一震,拳头重重砸在身侧凸起的石块上,“该死!” 直到现在他仍是不敢相信,最后关头夏侯景睿竟拖着梅严一起跳了下去。 他怎么会那样做呢?没有理由的不是吗? 他从来不是会为谁舍生取义的人,且他对怀袖的占有yu明明那么强,他怎么舍得扔下怀袖?他应该知道,若他不在了,怀袖她会多伤心? 原本打定主意与梅严同归于尽的人,明明是自己啊!他只是她的兄长,他死了,她顶多伤心一阵,很快便会振作起来。可是死的却是夏侯景睿……不管承认与否都与自己流有相同血液的……亲人! 云怀袖缓缓睁开眼睛,若非她一直死死抱着这块岩石,怕早被飓风吹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厚厚好几层衣衫全被汗水浸湿了,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缓缓滑坐在地上。怎么忽然又这样安静? 一切都结束了吗?那人呢?四处张望,然触目所及,尽是浓浓一片红雾。“景睿?天音哥哥?你们在哪儿啊?” 静默,仿若死一般的静默。 空气里骤然涌上悲伤地气息! 云怀袖心中蓦地一痛,不安潮水般劈头盖脸打过来,几欲将她淹没,满心满肺只有那种彻头彻尾的绝望凉意,气息虚弱而急促,“景睿,夏侯景睿你在哪里?天音哥哥,你们在哪儿?快点应我一声……” 怎么了?究竟是什么情况?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就算……就算他们败在梅严手下,那么梅严人呢?他为什么也不出声? 云天音缓缓回头,神情凄惶的望着迷惑焦急的云怀袖——他要怎么跟她说,夏侯景睿掉下去了? 云怀袖心中焦急,失魂落魄勉力站起身来,然而还没站稳,身子便软软滑到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吸殆尽,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云天音忙扔下手中短剑,朝她奔过来,扶抱住她虚软的身子:“怀袖别怕,我在这里!天音哥哥在这里……” “……天音哥哥,你没事吧?”如霜冻结的人奋力张大眼睛,浓浓红雾里,果然瞧见一抹模糊的白色。 “我没事……”他捉住她冰凉的手,不让她探向他的脸——右边眉骨处,有一道被剑气所划下的长长伤口,鲜红血珠时不时滑落下来。 “没事就好!景睿呢?他人呢?”紧紧拽住他手臂的手蓦地一紧,指甲深深陷进了他的臂肉中,她却一无所觉,刚放下的心因为没有见到另一个人而更高的悬了起来。“他好不好?他在哪里?” 云天音紧抿唇瓣,缓缓垂了蕴满伤痛与无措的眼眸。 “呀——呀——”有老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沉寂的天空。云怀袖刚暖起来的一颗心瞬间又跌进了冰窖中,只觉得一颗心,无端往下沉,一直往下…… “你说话啊!他人在哪里?他是不是藏起来了?”她的声音沉静的似乎不是自己的,“夏侯景睿,你在哪儿?你快点出来,不要玩了……我警告你,你再不出来,我生气了哦!我不理你了哦——” 没人应她,自然是没有人应她的! 她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苍白的唇瓣也颤抖的厉害。忽的用力推开没防备的云天音,朝前方疾步跑去…… 云天音的心脏几乎都要被她的举动吓停摆掉,这山顶,方圆三里外全是悬崖峭壁,她若莽撞乱跑,一个失足……后果不是他敢想象的。 忙追上去将她困在自己怀里,“怀袖,你冷静点,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他……在哪儿?”她虚弱的倚在他怀里,努力仰起小脸似要看清他的表情,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空洞茫然的眼眶里滑落,一滴,又一滴。 云天音低头瞧她泪眼朦胧的空洞模样,眉心猛地一跳,似有一把极锋利的刀迅疾在他心头狠狠划过,“他,他会没事的!你看我……我也曾经掉下山崖过对不对?我现在还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呢!所以你要相信我……他一定也会好好的出现在你面前的……” 掉下……山崖吗? 掉下山崖! 她茫然听着,空洞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云天音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怀袖?” 身体中彻骨的寒意与剜肉的惊痛硬沉的压在心上,一阵一阵交替着翻滚,她的声音像不是自己的,凄厉犹如杜鹃啼血,“不……” 胸腔不断翻滚的气血不受控制往上冲,喉头一甜,“哇”一声,一口鲜血喷洒在云天音胸前,双臂颓然无力垂下,人已软软倒在他的怀里。 “怀袖——”云天音惊呼,颤抖着将手指递到她鼻下,好不容易才探到一丝微弱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不敢再耽搁,将她打横抱起,欲往山下奔去。然脚步刚动,一抹身影闪电般掠至身前。 云天音微眯眸,幽幽如潭水的双眸染满寒意,“夏侯玦?” 夏侯玦轻轻一笑,笑声在空旷的山野中被风一吹,显得很是飘忽。他穿一身浅蓝软缎的衣裳,意态闲适站在他面前。目光只扫了他一眼,便落在了他怀里一脸苍白羸弱且满脸泪痕的云怀袖身上。 云天音收紧手臂,警惕后退两步,长长地睫毛一扬,目光凌厉,“你想怎样?” 夏侯玦缓缓收回落在云怀袖身上的目光,黑亮双眸似划过一丝淡淡轻愁,随即笑道,“夏侯景睿死了,你也死了,这世上便再不会有绊脚石了!” 听说,冷的时候,蹲下来抱紧自己就好了—— 她将自己抱得那样紧,可是,夏侯景睿,没有你,还是好冷,好冷!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怎么可以对我那样残忍?甚至连再见都吝啬说一声……景睿,我真的……失去你了吗? “小姐,地上凉,你怀着身子呢,小心别着凉了!”锦苏推门而入,银白月光趁机洒进漆黑的房间里。 云怀袖倏地抬头,顾不得擦去脸颊上冰凉的泪痕,仰起的苍白面色满是期待,急急追问:“锦苏,是不是找到了?是不是是不是?” “……小姐。”锦苏难过的看着她,紧咬下唇,不忍心却还是要据实相报:“我刚刚收到辰传来的消息,说是出动了青梅宫大半人力,还是没有找到……” 蕴满期待的小脸瞬间黯淡下来,干裂的唇瓣微微颤抖,喃喃自语,“还是没有找到……” “不过小姐——”锦苏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从墙角里扶起来,高扬的声音有刻意的振奋,“辰说在山谷底处找到了梅严的尸体,四处并没有发现皇上……姑爷的踪迹,所以我猜想,姑爷一定还活着!” “真的……还活着吗?”可是,都过去半个月了,要是还活着,为什么还不回来?她也相信他还活着,可是这样的信念,随着时间的推移,早就不那么坚定了! “一定还活着!老爷夫人一定也活的好好的,所以小姐你千万要放宽心啊!”锦苏神色悲伤,语调却故作轻快,伸手小心翼翼抚一抚她渐渐明显起来的肚子,“小姐,你别忘记了,你并不是一个人!” “我没忘记……”若非肚子里的孩子,被软禁的这些日子里,她恐怕也捱不过来,轻叹一声,手势轻柔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愁声道:“天音哥哥呢?还是探不到他的下落吗?” 没错,她现在的境况,便是被软禁——她昏睡了两日,醒来后,发现昏睡前在自己身边的云天音不知了去向,而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夏侯玦,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基称王,而她,被他软禁在这不知名的小院子里…… “他封锁了所有消息,辰说,目前一点儿消息也无!”锦苏强忍着心内的无奈与无力,不敢在她面前叹气,只苍白的宽慰道:“有司姑娘和乔姑娘帮忙,一定能找到三公子的,只要找到三公子,咱们就不必受他所制了……” 是的,夏侯玦正是用云天音来威胁云怀袖,倘若她敢寻死或者妄想逃离,那么云天音的脑袋就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云怀袖秀眉紧锁,双手紧紧握成拳,深深呼吸,“但愿小四她真的能帮上忙——二哥呢?” “今天秦慕然没有送信过来,小姐,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幸好秦慕然那家伙精明,在听说他们集体去了松溪山后,直觉不安,神不知鬼不觉的先一步将云致宁弄到了青梅宫,这才没让云致宁一并落入夏侯玦的手中。“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去弄两个小菜来。你多少吃一点,好吗?” “……好!”虽然她没有胃口,然而也不能饿着腹中的孩子啊! 锦苏扶她躺在临窗的贵妃椅上,替她盖好暖和柔软的狐狸毛毯,将屋子中央的暖炉往她的方向移近一些,又细心的加了几块上好的无烟无味的银碳,这才打开房门往西面的小厨房走去。 软禁她们的这所院子,是个小型的四合院,并不很大,然而明处暗处的守卫,锦苏数都数不过来,院子外面更是一大片梅林,她有一次好不容易躲过守卫跃出院子,却发现那该死的夏侯玦在那梅林里动了手脚——她在梅林间绕了大半个时辰,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好像她无意间闯进了浩瀚无际深邃无边的大沙漠一般,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相信除了夏侯玦,别的人也根本进不来——不然每次来送信的就不会是那只吓破人胆的大鹰了!唉—— 这半个月里,夏侯玦在众人眼珠子掉满地的惊愕中,不但登基为王,还飞快的将所有权利抓在了自己手中,一小股欲要反他的人,也被他武力镇压了,朝臣再无人敢问一句姑爷的去向…… 辰他们找了那么久,不光是姑爷,老爷夫人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她每每听见小姐夜间辗转不能成眠的声音,每每瞧见她焦虑不舒紧皱的眉头或者默默饮泣的模样,总千篇一律的安慰她说不会有事,都会回来!然而这话说到现在,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眼下这种境况,她除了束手无策,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只能尽心尽力的照顾好小姐的身体!明天,若是依然没有消息,她要用什么语气表情去宽慰小姐呢? 算了,明天再想吧!现在该想想要做什么饭菜才能哄小姐多吃一点…… 御书房中—— 北窗下的凉风带着似要渗入人骨子里的瑟瑟寒意自端坐在盘龙雕花大椅上的夏侯玦面上拂过,漂亮修长的手指“笃笃”叩在桌上有沉闷的响声,轻慢目光扫过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禁军统领——原先忠于夏侯景睿的统领早教他毫不留情的杀了,“朕再给你三万兵马,告诉朕,这回你绝对不会再失手了?” “皇……皇上。”禁军统领伏在地上,颤声道:“微臣……微臣一定竭尽全力歼灭青梅宫!” “好!若依然失败,你便准备好以死谢罪吧!”夏侯玦目光阴沉,闪烁着幽暗的火苗。 “微……微臣领旨!”言罢,爬起身来,用衣袖飞快抹去脸上的汗珠,躬身退了出去。 长夜寂寂,星冷无光。夏侯玦合眼欲寐,然而头痛却隐隐相随,倏然翻身坐起,大手一挥,掀开纯白半透明的帐帷,“邹名——” 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寝宫中,“属下在!” 这些年,在夏侯景睿的眼皮子底下,他虽然不能培养自己的心腹,然而不受制于夏侯景睿的梅严却有,他死后,他的这些心腹死士,自然都归了他。 “还是查不到云天音的踪迹吗?”夏侯玦目光一烁,定定瞧着暗影中的高大身影,紧绷的语气不难听出其间的焦灼。 “属下根据皇上提供的线索,全城搜查那带走云天音的可疑女人的行踪,然而城中并无那女人与云天音踪迹,两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属下们将城郊也搜查了一番,然而还是找不到。”容貌平凡,身形壮硕的男子恭声答道。“皇上无需忧心,青梅宫的人也正四处寻找,说明他们目前也没有云天音的任何消息!” “不管如何,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找到云天音!”夏侯玦暗暗握紧垂在曲起的腿侧旁的手,眉心轻皱。 他心里明白,云怀袖愿意被他软禁,完全是因为云天音的关系,她以为云天音在他手里,他便让她产生这样的误会而不纠正——事实是,那天的松溪山顶,他原本要置云天音于死地的,然而,他刚出手,便被一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全身都蒙在黑纱里的女人从他面前轻易救走了他,他追上去,却连他们的影踪都看不到…… “是!”高大的男人领命,抱一抱拳便要转身离开。 “她……睡下了吗?”夏侯玦出声唤住了那人的脚步,似迟疑了下,才缓声问道。 那人身形微顿,转身回道:“睡下了,只是一如从前,并不安稳。” 夏侯玦不自觉的伸手揪住奋力乱跳的眉心,用力压了压,才似疲惫的冲那人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很想很想去见她,然而却一直踌躇不定,是怕吧!怕见到的她,会用冰凉又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只能辗转从别人口中知道她的状况,比如今天吃了几餐?心情可有好转?还有没有一个人藏着哭…… 他轻嘘一口气,却紧紧抿了唇,窗外的阗暗夜色浓郁的似要流淌下来,生生灌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去。握拳的手狠狠砸在雕花床柱上,真的……好想她!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一早醒来,推开窗户,凝结在窗沿上的细小冰凌发出细微的断裂声,掉落在向上平摊的素白手心里,呵一口气,便制造出白茫茫的一团雾气,屋子里的炉火燃的很旺,也因此,她才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寒冬的到来。 手心里的冰凌慢慢化了,彻骨的冷才后知后觉的袭上心头,还未来得及瑟缩,温暖的大氅飞快罩在纤薄的身子上,那只盈了冰水的手也飞快的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裹在了手心里。 微一怔,下意识便要抽出自己的手,然对方并不让她如愿,依然牢牢捧握着,放至唇边,呵出暖暖的气息来。“这样冷的天气,也不晓得多加一件衣裳吗?” 温软的语气带着些许苛责之意,然却又不是真的苛责,悠然一叹的语气,却更像蕴藏了无尽的心疼。 那样熟稔的语气,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芥蒂! 云怀袖身子往后退两步,抵靠在窗棂上,轻轻一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面对这个人她还能笑的出来——“多谢皇上关心!皇上日理万机,龙体金贵,此处地寒,怕累了皇上金贵的身体,草民实在惶恐!” 她嘴里说着惶恐,面上却无一丝惶恐的意思,显然是觉得连做做样子都不必,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这回很顺利,因为夏侯玦的松手。 自然不是被她的嘲讽激到,只是怕她太用力不小心伤了她自己,有些讪讪的收回手。 片刻的静默,真是静,仿佛静无一人般,唯有窗外飘飘洒洒的洁白雪花,兀自欢快的与北风亲昵快乐的起舞。 有悠长的叹息,似带着无限怅然落进她的耳里,“脸色不太好,昨晚睡得不好么?” 云怀袖嗤一声笑了,却并不理他,转身面向半开的窗户,呼呼北风带着零星雪花打在脸上,凛冽的空气吸入鼻中像要生生将肺叶冻结起来。 她的抗拒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却并不从她似笑非笑的面容上稍离,“没想到昨夜下了这样大一场雪,听说,你最喜欢下雪天……” 是啊,她最喜欢下雪天,路面上的雪铺积到一定程度时,与哥哥们玩打雪仗,是最痛快的事情了——他们都会让着她,让她用拳头大小的雪球追打的四处逃窜,大哥会是最先求饶的,然后帮着她一起对付二哥与天音哥哥。 当然,二哥对她可不会手下留情,于是大哥就成了她最好的人肉挡箭牌,天音哥哥也会反击,却一定会控制好力道,决计不会打疼了她……那时候的他们,是多么快乐啊! 可是现在,大哥没了,二哥昏迷不醒,天音哥哥下落不明,而她被他软禁……下雪天,理所当然变的令人讨厌了。 “……要出去走走吗?”夏侯玦小心翼翼的语气不无讨好与期盼。 “皇上特意来陪草民散步吗?”她扬一扬唇,敛了目中的怀想,冰凉的目光锐利一闪。“这般屈尊,恐会有损你尊贵的身份!草民寒舍,是不适合皇上的万金之躯踏足的!” 逐客的意味很明显。夏侯玦却偏偏不如她愿,佯装听不懂她的嘲弄与隐隐的不逊,“早前便想过来看你,担心你看到我会影响心情,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 第九十五章 她知道什么 “的确,很影响心情!”云怀袖毫不客气的点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既然知道会影响她的心情,还出现在她面前做什么? 夏侯玦却依然微笑着,并不介怀她直白的伤人的话——比起第一次她激烈的骂他要他滚甚至不惜伤害她自己,这回,她明显冷静了太多。 她的冷静,是不是代表,她已经接受了某些事情,比如,夏侯景睿已经死了的事实? 这样静了片刻,他才逐着她的视线望向外面的皑皑白雪,缓缓开口,“我还记得那一天,天气好的不可思议,我第一次看见你……” 是特地来与她分享往事的吗?真抱歉,她恐怕不能报以同样的热情。更何况,他的那些往事,只是让她更明白的知道自己有多蠢而已—— 常常自诩聪明的人,竟然连一个人的伪装都看不出来。而这个人,她是真心诚意的对他好…… “你穿着华服,站在树下,我原只是想前去看看,被当成棋子嫁给夏侯景睿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她扶着树干,似乎很是辛苦的模样,一边还恶狠狠的诅咒着,轻轻活力的很,一点儿也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闺秀,尤其是她发现他时兴奋跳过来不管不顾的捉住他手赞叹的样子。 一点儿扭捏之色都没有,纯粹的喜爱他的手,不含半丝轻侮的赞美神色,让他相信,他的手真的很漂亮。 云怀袖显然也想起来了,然而,眉头却只是皱的更深。 如果没有那开始,如果从来没有遇见他,她的家人,她的景睿,是不是都安好的呆在她身边?而因为当初她的主动走近,给她最爱的人们带来了多大的灾难啊! 二哥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惹祸精——总是给爱她的人制造麻烦与烂摊子,除了带给他们无尽的麻烦,她对他们可有别的什么贡献? 如果,是真正的云怀袖,她定不会将家人累成这样吧?因为不懂事的她,因为任性的她,因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所以她爱的每一个人,才会遭受那许多的无妄之灾—— 她为什么要活着?她若早早死了,他们都不会有事吧?那为什么不是她死呢? “第一次见面,我只是对你很……好奇!好奇你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的闺秀!于是,在我自己都还没有察觉时,我便开始期待,期待还能再见到你!”他拉回雪地里的目光,看着她忽然间冷寂下来的神色,那样冷寂颓然,仿佛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眼神,无一不是寥落而无力的。 她依然什么话都没说,与他站的这样近——他从前从不会站在她身边,他从来都是走在她身后! “生辰那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特地来怀旧吗?抱歉,我恐怕没有这么好的雅兴奉陪!”她转首看着别处,神色很是不耐,冷冷地道。“还是特别来笑话从前的我多么可笑,瞧,被你如此戏耍着,真是愚笨不堪,是这意思吗?” “怀袖,你明明知道不是的!”他只是想要与她说说话,恰好又想起从前的情景,历历在目,栩栩生动难以忘却。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知你心中对我有诸多不谅解,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来不想伤害你!” “皇上说的话未免也太好笑了!你从来不想伤害我,然而你的所作所为算是怎么回事?”云怀袖嗤一声笑了,一个人,能冠冕堂皇到这个地步,恐怕也是需要修炼不少时日的吧! “我请你住在这边,只是想保护你!”他微皱眉心,嗓音很是真挚诚恳。 “你还能更无耻一些吗?”云怀袖终于忍耐不住,神色冰冷,锐利的目中带着明显的不屑与讥讽,“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什么意思?”她知道什么? “我天音哥哥真的还活着吗?”她声音倏然上扬,唇角微微牵动。 夏侯玦微一愣,旋即道:“自然是活着的,怀袖你如此不信我?” 他哪一点值得人信任?她从前就是太信任他才落得今天这地步!“是吗?我有个不情之请,皇上能否同意让天音哥哥给我捎封信,哪怕只言片语也成?” 夏侯玦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微笑道,“这个当然没有问题!” 云怀袖一怔,倒没料到他答应的这样干脆,“不过,我想,即便他此时还活着,你也不会容他太久的!” “你为何这样想?”难道,她真的知晓了什么? 云怀袖声音清碎如冰,“松溪山顶,你一直都在,对不对?你应该在的,不然怎么能放心呢?你一辈子都受制于人,终于有一天,困制你的那两人要决裂了,要决斗了,你怎么可能错过了那样一场好戏?” 夏侯玦微抿唇,淡淡一笑,“是啊,我这一生一直受制于人,即便试图反抗,却仍是徒劳无功,我一度以为,这是我的宿命呢!” “宿命?你是信命的人吗?”根本就不是。“你不信你一辈子都将受制于人,于是,权利便成了你最想要的东西!如今你终于大权在握,于是你用你的权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软禁我,瞧,你多厉害,从前你受制于别人,很快就有人受制于你了……” “……不管你怎么想,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夏侯玦似有些理亏,同时,也觉得钦佩,因为她说的丝毫不差。 他从前受制于夏侯景睿的姨娘,后来是梅严,紧跟着是夏侯景睿……他不信他永远都得受制于人,他当然明白权利的重要性。但他也曾经想过,拿至高无上的权利与梅严交换她的平安无事……虽然只是那一瞬间,然而那想法是真切存在过的。9; 提供Txt免费下载)而现在,她却将他说的那样不堪! 云怀袖冷笑一声,抿唇不语! 这个人,一味认为没有伤害她便是真的对她好么?她在乎的人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吧?所以他才敢说他没有伤害她,“你一开始便知道梅严的所有计划,所以,在出事那一天,你才会派人送信给我,你想支开我,是不是?” “我怕你有危险!”所以请她过府,她却并不领情。 “你甚至还知道,景睿将计就计的让梅严抓走我爹娘的用意,是不是?”所以他知道梅严根本就是冲着景睿来的,所以他才想要支开她。 “我……的确知道!”他非常明白,夏侯景睿的耐心也用完了,他将计就计的让梅严带走她的爹娘,无非是要知道他身后的那个人。于是,他明白,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一场恶战,而最后的得益者,只能是他! 梅严虽然厉害,但是,他活不长了,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才会故意暴露——当然,这方面他夏侯玦功不可没! “嗯,你果然是最厉害的‘渔翁’!”她不甚真诚的恭维,眸光冰冷,她从前对景睿的话多多少少还抱了些怀疑,现在看来,她果真够愚蠢。 夏侯玦垂眸瞧着她,他的神色有些冷寂,目光落在她微凸的小腹上,不与她继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如果你愿意,我会将这个孩子视为己出,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多谢皇上的好意,我的孩子……自有他的爹爹疼爱,不需要皇上多费心!”云怀袖冷冷瞥一瞥唇,落在小腹上的手势却是轻巧温柔的,目光在一瞬间变的柔和而幸福。 气氛顿时如胶凝注。夏侯玦撑在窗棂上的手倏地握紧成拳,手背上青筋突突直跳,他静一静气,淡淡道,“你以为他还活着?” 云怀袖缓缓笑了,她的笑容映着漫天白雪,仿若冰天雪地里一抹耀眼的亮光:“他自然还活着!” 是谁说过,只要相信,便就有希望!她相信他还活着,他最在乎的是什么?他最爱的是谁?她还活着,他就不会舍她而去——他怎么舍得扔下她一个人?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 “别自欺欺人了,你知道梅严已经死了,你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他!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任何消息传来?”夏侯玦生生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淡淡微笑。“他有多爱你,我亦十分清楚,若他真的还活着,他早该来找你了!” 明知道那样高的悬崖掉下去,是决计活不成的,然而,心头却还是不安——因为,找不到他的尸体,手下人说,定是被野兽吞食了,然而为何梅严的尸体又会被找到? 若他真的还活着……不可能,他亲眼看见他拖着梅严掉下去的,必死无疑!而且,如他所说,他那么爱她,不可能明知道她被自己软禁还能沉得住气。 云怀袖紧紧咬住下唇,呼吸瞬间变的急促而凌乱,霍地转头,冷冷瞪视着他的方向,“请你离开!” 夏侯玦定定看着她惨白的面容以及激动地神情,半晌,轻声道:“我还会再来的!” “滚——”她厉声大喝,双眼发红,藏在衣袖里的手止也止不住的颤抖着——再难保持镇定。 房门阖上,云怀袖再也没有力气,目光却在瞬间锐利如刀锋,唇冷齿寒,连同心也是没有温度的。软软倚在窗棂上,伸手摸到窗边花几上的花瓶,扬手狠狠摔了出去,“哐啷”破碎的声音尖锐刺耳。 “小姐!”锦苏仓惶奔进来。 “我没事!”她用力闭一闭眼睛,无力的挥挥手,哑声说道。 锦苏担忧的看着她,都这模样了还强调自己没事,她当然知道自家小姐倔强要强的性子,斟酌着劝道:“小姐何必跟他置气!” “是啊!若是景睿在,他一定会取笑我如此沉不住气!”用力吁出胸口的郁积之气,“锦苏,他们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吗?” “……小姐。”锦苏难过的红了眼睛,低头咬牙,若说了实情,她一定又会难过上大半天,可…… “我知道了!”就是依然没有任何发现的意思,不管是景睿,还是她那遭受无妄之灾的可怜双亲。 “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出不去,也不知道老爷夫人什么状况,三公子也没有任何消息,难道她们真的要坐以待毙喔?锦苏一边清扫碎片,一边忧心的询问。 “等我确定了一件事情后,咱们再做打算!我让你帮忙找的书找到了吗?”她勉强压下心头的浮躁愤怒与不安,泠然道。 “嗯,昨晚半夜那只大鹰便将书送了过来,只是……小姐,那东西太深奥了,你现在看,来得及吗?”并不是她怀疑小姐的能力,只是,时间仓促又紧迫,那东西又深奥的紧,小姐从前从没有接触过,会很难的。 “总要试一试!”她不信,她会一辈子被困在此处。 要离开这个院子对她而言不是难事,难的是外面转不出去的梅林,她猜那林子里必定布了什么奇怪的阵法—— “那我立刻将书拿过来!”不过片刻,锦苏便将书拿了过来,翻开书,准备将看的她头大的内容念给云怀袖听。 “我先前让辰办的事情,现在如何了?”沉吟片刻,雪亮的仇恨如刻画在心上一般,疼痛又清晰——夏侯玦对自己的势在必得,她很清楚。然而她也知道,他断然容不得天音哥哥,他也决计容不下腹中的孩子,所以,她与他,只能站在敌对的立场,不是他死,就是她亡! “辰说,需要时间,而且,恐怕有些难办,目前他正想办法与那边交涉,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我们!”锦苏眉头皱得更深,这事若是被夏侯玦知道,恐怕…… “告诉辰,如果想要替他的主子报仇,这件事情,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发髻有些乱,云怀袖伸手绾了绾头发。 锦苏看过去,她的神情是不可动摇的坚定,嘴角凝着一丝冷笑,那笑,亦是从心底里冷笑出来,仿似痛快,却又矛盾的夹杂着伤痛的痕迹…… “可是小姐……我听说,那边……并不好办。辰已经用尽了人脉,目前却连对方面都见不着,更别提……”锦苏见她似乎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了那不可未知之上,不好再瞒,只得将自己知道的实情和盘托出。 云怀袖神色变了变——之前说的只有一些小问题,都是骗她的?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拂一拂袖口上柔软的狐狸毛,默默良久,淡淡道:“你帮我写一封信,交给乔玉娇,让她尽快送到司小四娘亲的手上——” “司小四的娘亲?小姐,你觉得她能帮到我们么?他们家虽然显赫,然而只在商场上而已……恐怕,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吧?”而且,司姑娘的娘亲与她们素不相识,又怎肯帮她们? 何况还是这样严重的事情,小姐不会是急昏头了吧? “不,她有能力帮,问题是她肯不肯帮?”用同是天涯穿越人的身份相求,她会帮忙吗?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小姐,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琉毓国根本没有君主,一直手握大权的,是摄政王,而他此前,只是一个小国的并不受宠的皇子……琉毓国能壮大的如此迅速,他功不可没,然而,他却并不是好战分子,而且,也一向不与任何国家交恶。我们这样贸然相求,他怎会同意借兵与我们?”虽然,她也觉得请求外援是好方法,然而那方法根本就行不通啊! 试问,谁会相信夏侯王朝的前皇后被软禁?又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夏侯玦弑君夺位,朝中官员也被他控制了……而且,关上门来,这根本就是家务事,强盛如琉毓国,也没有插手的余地啊! 所以,借不到兵她一点儿也不奇怪——若借到了,那才叫奇怪呢! “你知道琉毓国的前国主姓什么吗?”相对于锦苏的沮丧,云怀袖坚定的抱持着希望。 “姓沈,但是奇怪的是,他的子孙无一人愿意继承他的大统,所以琉毓国才会一直没有君主而大权旁落摄政王手中!”自从小姐有了那个打算后,她便找了不少关于琉毓国的正史或者野史来看,对海对面那个神秘的国家,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些了解的。 “小四的娘亲,名叫沈含玉——”关于她的事迹,她听小四说的不少,并且,非常清楚她的真正身份。 “啊。”锦苏轻呼出声,似不敢置信,屏息片刻,才回过神来,“我明白了!我这就准备纸笔墨砚去——” 云怀袖冷冷笑了两声,大口呼吸着——与琉毓国借兵,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天音哥哥如果真的落在夏侯玦手里,一定活不成的——他一定也知道天音哥哥的真正身世,所以,他容不下他。 他能容下她,却绝容不下任何可能会威胁他地位的人,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天音哥哥,自然便是他最不能容的人,所以即便他现在还活着……她完全不敢想以后。 他伤害了她云家那么多人,她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伤到天音哥哥和二哥。绝不—— 原本想请锦苏帮忙写信,然而想了想,云怀袖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她让锦苏去小厨房找一根细小一点的燃烧过的小木棍来,锦苏虽疑惑,却还是照办了。 她的眼睛看不清,自己用毛笔写字根本不可能,但若让锦苏写,有一些内容怕会吓到她——很快锦苏按照她的要求将她要的烧焦成黑炭般的木棍找了来,她随便寻了个借口,将锦苏支出去后,才握着黑乎乎的炭笔摸索着在特殊的宣纸上写字。 写好后,又细心的用火泥将信封口牢牢封住,才唤了锦苏进来,“告诉乔玉娇,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送到小四娘亲手里,绝不能落在任何人手中。” 否则,不知要连累多少人。 “嗯,我这就召大鹰来!”辰有写信教过她如何召唤大鹰,虽然那家伙长相很可怕,然还是靠谱的——虽然她曾经怀疑过。 信很快送出去了,云怀袖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她很清楚,这种种,夏侯玦也许根本就是知情的,那封信最终能不能送到沈含玉手中,还是个未知数。然而,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就算这次的信落在他手中,他也看不出什么来的。如果……不小心被他窥到了其中的秘密……不会的,老天不会这样薄待她才是。 “皇上,这是刚截到的一封信!”一名内监躬身呈上一封封印好的信。 一身黄袍端坐在龙椅上的夏侯玦扫了一眼,长指接过信来,垂眸瞧着素白信封——上头一个字都没有,想了想,才慢条斯理的拆开那信—— 薄薄的宣纸上,只短短一句话——我安好,你们呢?可有消息? 看起来是一封报平安以及打听情况的信,与往日送出去的一般无二,但他依然觉得不放心,举着薄薄的宣纸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重新拿了信封装好,封印好,递到内监手中,“送出去吧!” 内监恭声应一声,捧着信封退了出去! 夏侯玦深吸一口气,眸光缓缓沉了下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她居然还不死心,是不是真要讲夏侯景睿的尸体摆在她面前,她才会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眸光忽的一亮,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扬声唤道:“来人——” 夏侯玦再一次来到坐落在梅林里的小院子里,这回,他带了两样东西来—— 空气冰冷,鼻端有生冷的疼痛感觉,手脚无一不是冰凉的。可是更多的,是凄惶与悲凉。 夏侯玦笑,眼睛眯成微狭,闪着锐利的锋芒,“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怎么?我将他找了来,你倒不敢见了吗?” 云怀袖整个人怔在原地,手中紧紧拽着一块精致的龙形纹玉佩,似要捏碎了它一样。 夏侯玦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却很快刚硬起了心肠,一字一字道:“你不是心心念念他还活着吗?你不是很辛苦的在找他吗?走啊,跟我出去——” 他说罢,伸手扣住她的手臂,作势要将她带往前厅。 云怀袖瑟瑟发抖的心头只觉得害怕,勉强平静了神色,用力甩开他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前厅,静静躺着一具森然白骨。 “过去啊,他就在那里!”夏侯玦站在云怀袖身后,轻轻的推了她一记。 她喉头发出咕嘟的一声哽咽,极细小的,却还是落进了他的耳里,他淡淡一笑,“不要怕。即便他变成了一堆白骨,反正你也瞧不清,没什么好怕的……” “……你骗我。”她的声音暗哑,止不住的颤抖。 是的,他一定是在骗她,他只不过找了一具尸体……哦不,一具白骨来告诉她,这个人就是景睿……对,他一定是在骗她。“不过这些日子,就算他……也不可能腐烂的这么快。” “你可知道,松溪山什么最多?野兽最多——”他顿住,瞧着她忽然踉踉跄跄的奔了过去,唇角轻勾,溢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来。 不是不是不是!只是一堆白骨,谁知道他生前是谁长什么模样?这绝对不是她的景睿……然落在白骨上的手,却跳得半天高。 双腿脱力,整个人瘫坐在白骨旁边,手指无意识的落在赶紧的白骨上,“……不可能。”如果真有野兽,那么很可能是尸骨无存才是,为什么却偏偏留得住一具白骨? “他胸口曾受过伤,你是很清楚的,那时候,断过一根肋骨,虽然后来长好了,但松溪山上那一役,他的伤口再度裂开……你不信,可以摸摸他的胸口。”夏侯玦徐缓说道。 云怀袖却猛地缩回手,不敢往他说的地方摸去,只大口的呼吸着,目光呆滞。 然而夏侯玦怎肯轻易放过她?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蹲身在她对面,伸手抓住她的手,以不容她挣开却又不弄疼她的力道,往尸骨的左边胸口放去…… “这里曾经被匕首刺过,,这就是那根断裂的肋骨,你还能否认这就是他的事实吗?”他将她的手紧紧按在那根断裂的肋骨上,似非要让她心口烙上这样的铁证不可。 她的手无力的落在尸骨上,呆滞的目光定定瞧着,犹是不置信的猛摇螓首。不,这怎么可能会是他呢?他不会死的,他怎么可能死掉? 就用这样一具白骨告诉她说这就是夏侯景睿,他已经死了,并且死后还被野兽啃光了血肉……她不会相信的。 她怎么能让他相信,这具白骨,就是初见时清逸雅俊却花心风流的夏侯景睿? 那个可恶的,用银面修罗的身份将她整的惨兮兮的夏侯景睿…… 那个温柔的,恨不能将全世界碰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的夏侯景睿…… 那个体贴的,说凡事都交给他的夏侯景睿…… 那个强大的,面对叛军面不改色却为了她义无反顾掉落悬崖的夏侯景睿…… 他清隽的眉梢眼角,他让人心安的从容镇定,他令人动心的温柔体贴……真的,变成这么一具冰冷的白骨了吗? 真的,此生再也不复见了吗? 景睿…… 她的景睿! 她轻轻地笑了,眼泪却潸潸而下。天气很冷,抽息时有温热的白气从口角处溢出,衬得她不知是悲伤还是微笑的神情更加不真实。 她缓缓俯身,紧紧抱住身下那一具冰冷的白骨,泪水滑下,滴落在白骨之上,氤氲出淡淡一圈水渍,那晶亮的泪珠,又顺着白骨滑落至冰凉的地面。 “……景睿。”她动一动颤抖的厉害的唇,破碎的声调,是喉咙里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景睿……景睿……景睿……” 夏侯玦悄悄地松了口气,她的模样,是信了夏侯景睿已经死了吧!确定了他的死讯,她以后便不会再无休止的寻找与想念了吧? 她哭的很安静,只是一直抽泣着喊夏侯景睿的名字,压抑的,似不敢放肆而惊扰到什么一般……他伸手拉她,她却固执的抱着那具白骨不肯撒手。 他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态度强硬的塞在她手里,提高音调在她耳边沉声道,“这是云天音给你的——你要求的只言片语。” 她似听进了他的话,手指紧紧拽着那信封,直将它完全捏变了形。 他叹口气,拍拍她颤抖不已的肩头,欲言又止,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有多想将她拥进怀里,告诉她没关系,就算夏侯景睿死了,她还有他,他会好好照顾她,他会待她好——比夏侯景睿还要好……然他也知道,这个时候,除了悲伤,她听不进任何只言片语。 而任何安慰的话语,在此时,都没有作用!他走开,让她好好大哭一场,会伤心,会难过,但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放心的离开,因为深信,她绝不会寻短见——她还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就算悲恸的无以复加,她也不会寻死,这一点,他很放心。 ------------ 第九十六章 死心给他看 雪连绵无尽的下着,纷纷扬扬的六棱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瞒下尘世间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许久,锦苏才壮着胆子上前,小姐已经这样趴着哭了许久,恐怕身子会受不住的。“老爷夫人还没消息,二公子也不一定安全……你可千万要保重啊!” “他走了吗?”云怀袖依然没有抬头,紧紧抱着那具白骨,嘶哑的嗓却平静的与她抖颤不停的单薄身体不相符。 锦苏心中疑惑,却还是老实回答道:“他已经走了!” 云怀袖缓缓直起身来,似厌恶的丢开一直被自己抱着的白骨,冷峻的面上,无一丝泪痕,眸光冷冷一转,望向雪花飘飘的窗外。 “……小姐?”锦苏怔怔喊她,不明白她怎会是这样的反应——明明她刚刚还痛不欲生,然而不过一瞬,她的表情……哪里还有痛苦的迹象?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腿软,锦苏你帮我一把!”她蹙眉,不舒的吸口气,伸手捏一捏软的无法使力站起来的双腿,向锦苏求助。 锦苏忙上前,小心扶着她的手臂,助她起身,瞧一眼她的神情,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这个……根本不是姑爷对不对?所以,你刚刚一直在做戏吗?” 做戏吗?“倒也不是在做戏!” 那一瞬的悲伤,是千真万确的。 那一刻心里翻江倒海的疼痛,也是千真万确的。虽然她知道,那具白骨,不是她的景睿。 然而,那么多日子以来的杳无音信,让她在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全盘崩溃——若非心里还留有一丝清明,她恐怕,真的会将那白骨当成景睿。 “小姐,我不太懂……”如果不是做戏,那么她之前的悲伤欲绝,与眼下的平静的近乎冷酷的神色,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玦不是要看我死心吗?我便死心给他看罢!”如果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如果这样能令他失去戒心—— “所以,这不是姑爷?”锦苏有点懂了。可是,凭着这样一副白骨,小姐她又怎能断定这不是姑爷呢?虽然……她也希望不是! “景睿有多高?”她一手扶着腰际,一边往窗口走去,似随口这么一问。 锦苏立刻明白了:“姑爷约莫八尺,比寻常男子都要高上一些,而这具白骨,目测的话不过七尺……可是小姐,你看不清,又如何知道这具白骨不对劲的?” “一般人的臂展和身高成一比一的比例,误差不会超过五厘米!”很久很久以前,她听同学提起,犹自不信,还拿着软尺量了一遍又一遍。 与夏侯景睿在一起,因为无聊也曾用手测量过他的双臂以对比他的身高……刚才,她借着拥抱那具白骨时候,悄悄量测过那白骨的臂长,没有血肉附着的白骨,短了至少十公分。 什么五厘米,锦苏听不懂,但她明白了自家小姐话里的意思,喜道:“所以,这个人不是姑爷,那么姑爷他一定还活着。小姐,你刚才吓坏我了,害我还以为……” 云怀袖倚着窗边的软椅坐了下来,凝着泪眼望着窗外的银白世界,她刚才也吓坏了呢!虽然,排除了那具白骨是景睿的可能,可,景睿,你到底在哪儿? 雪越来越大,屋内却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云怀袖轻轻呼出一口气,伸出一直紧捏着信封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信封边角处已经裂开。“你见过天音哥哥的字,你帮我看看,是他的笔迹么?” 锦苏蹙眉打开信,快速的浏览一遍,无非是报平安的语句,又谨慎的重看一回,须臾,才沉重的开口:“小姐,的确是三公子的字迹无疑。” 空气是死水一般的静默,云怀袖像是寒冬腊月里被冻在冰天雪地里,只觉得寒意悄无声息的从背脊渗入,一颗心漫无目的的一直一直下沉…… “你仔细看看,信末尾处,可有无一点不起眼的墨迹?”好半天,云怀袖才似猛地想起了什么,哑声急道,一双手无意识的扣在窗棂上,几乎要生生折断并不很长的透明指甲。 锦苏的心情也很沉重,听闻她的问话,虽摸不着头脑,还是认认真真找了好几遍,不放过任何角落,仍是没有找到小姐所说的墨迹,摇头道:“小姐,并没有你说的墨迹!” 云怀袖陡然松了口气,面上稍露一丝愉悦之色,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如此又过了两日,夏侯玦再来,锦苏只称云怀袖身体不舒服,正躺着,恐怕没办法见他。 他也不恼,细细问了她这两日的生活作息情况——虽然他很清楚她是怎么过的,然而总要亲自前来问上一问,方觉安心。 锦苏心中恼恨,却依照云怀袖的吩咐,不露一丁点不悦在面上,细细将这两日她的情况说给他听,只说她伤心过度,情绪郁结,不思饮食,不过今天已经好了很多,并且起床走动了一会儿云云…… 与他从别处听到的,自然是没有多大的出入。夏侯玦于是放心的点了点头,“她是你家小姐,尤其现在身子又不便,你凡事得多上点心——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锦苏微福身,低头应了声。 夏侯玦负手走到云怀袖的房间外,隔着半透明的窗纸往里瞧,她安静的背对他躺在床榻上,单薄的身子,被子笼罩下,竟然只看到些微的隆起——这些日子,他眼睁睁的瞧着她以不可抗拒的速度消瘦着。 心疼,却认为,这样是最好的。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让她彻底死心了,她才会看见一直在她身边的自己! “邹名,为何依然没有云天音的下落?”幽暗的宫殿里,夏侯玦神色不豫的轻声问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角落里身形挺拔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子不卑不亢的抱拳道:“皇上,属下已经寻遍了任何可能的地方,截至目前为止,仍是没有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属下斗胆猜测,那黑衣女人已经带着云天音离开了京都。” “不太可能!只要云天音没死,他就会想方设法留在京都!”因为这里有他的家人,还有她……“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如果不能生擒……” 他顿一顿,神色森然。 黑暗中,邹名平静的目光几不可见的锐利一闪,只一瞬,便恢复先前的平静无波,静静等候他未完的吩咐。 “也一定让朕看见他的尸体!”终于,他还是开口了。语气没有一丝迟疑,冷厉中带着不可撼动的杀意。 “属下明白!”邹名平板应一声,悄无声息消失在幽暗的宫殿里。 夏侯玦放松一直端坐的身体,任由身子陷入柔软的椅子中,轻然一叹——他知道云天音于云怀袖的意义,然而,他却一定要死,他在这位置上,才能安心。 毕竟……毕竟他云天音才是那个人的孩子! 唇角冷冷一掀,平摊在面前的五指缓缓握紧——他没有高贵的血统,那又如何?这美好江山,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还不是在自己手中? 不过,现在犹不能太放心了!夏侯景睿的尸体没有找到,云天音也还活在这世界上,甚至还有那个神秘的青梅宫没有被铲除…… “来人!”他神色倏地一紧,坐直身子唤道。 立刻又内监跑上前来,恭听他的吩咐——新皇的手段是厉害的,稍有不慎,脑袋便会从脖子上搬家。有一个伺候的小宫女,仅仅因为紧张不小心打翻了膳食,便被拖出去一通杖打,当天夜里便没了…… “青梅宫现在状况如何?”这几天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差一点忘记了还有这件事。 “回皇上,尤统领他……身负重伤,我军也被那群神出鬼没的贼子打的节节败退,再加上青梅宫地势险要,那些贼子更是处处设伏,我军直到现在仍是攻不下来。”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好个厉害的青梅宫!”夏侯玦面无表情,只微眯了眯眼,长指漫不经心叩着桌角,原本以为,就算那青梅宫的人再厉害,他派出的接近六万大军,也足以将青梅宫夷为平地了! 看来,是他错误的估计了青梅宫!夏侯景睿,他将那青梅宫的根基打的太深太牢了,不过无妨,他现在多的是人。六万攻不下来,十万呢? 噙着痛快的笑意,他淡淡道:“增派四万兵马前去支援尤统领,青梅宫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皇上,那……被藏在青梅宫里的云致宁呢?”内监斗胆问了句。 云致宁?“管不了那么多,能带回来最好,不能带回来……”他双眸微阖,手却果决的往脖子上一比划。 内监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躬身退下,照他的吩咐去办事。 已经五天了,五天,是他给她的伤心期限,五天,也是他的底线。他霍地起身,命人取了明黄玄狐大氅,大步往外走去。 小院子格外安静,只听得见簌簌的下雪声,守在明处的人瞧见他,纷纷行礼请安,他脚步似很急,也顾不得与他们说话,匆匆往她的房间走去,却在走廊转角处停了脚步—— 她站在檐下,一身极清冷的浅绿衣衫,最简单的款式,因为身形纤瘦而显得有些宽大,迎风而动时,便令人有些许空洞的感觉。 她神情安静,向上平摊的掌心已经铺落了一层雪花,偶有融化的雪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天气本就很冷,略显单薄的衣裳不足以让她取暖,他远远瞧着,便能瞧清她青白交加的脸色与瑟瑟颤抖的唇瓣。 神情一凛,再不迟疑,大步朝她走去。行走间已解下身上的大氅,来到她身边,手上的大氅也毫不迟疑的落在她肩头,“锦苏呢?她怎么让你一个人站在这边?衣裳也不晓得多加一件……” 有些絮絮的语气,却是道不尽的心疼与怜惜。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心,想也不想便揣进他暖暖的胸口,欲要用他的体温替她捂热双手。 云怀袖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却无法自他胸口抢出自己的双手,微拧眉,淡淡道:“你怎么会来?” 这样问,很矫情——她心里很明白,他一定会来。 这样问,心里也是嫌恶的!不过,这样虚应的日子应该并不多了,只要再几天,她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只要再几天,她就能……去寻找她的景睿了。 夏侯玦不答,只细细审视着她苍白憔悴却依然美丽的面容,“这些天都没好好睡觉吗?身子本就不好,怎么跑到这儿吹风来了?锦苏人呢?” 话音落,便要张口唤锦苏。云怀袖用力咬一咬下唇,缓缓倚在他胸口,“我有些饿,所以让锦苏去小厨房做点点心……你陪我进去坐坐可好?” 夏侯玦受宠若惊的看着她,不敢置信自己今天这样的好运气——不但没被她排斥抗拒,反而,还被邀进屋陪她…… 当然,他不会与自己的好运气作对,当下再不管锦苏,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的扶着她进屋。这些天她都吃很少,难得终于有想吃的东西了——是不是说明,她真的已经接受了夏侯景睿已经死了的事实了? “这边的人伺候的还好吗?伺候不好一定要告诉我,缺什么也要告诉我……怀袖,我定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他扶着她,亲密的姿势,让他瞬间热泪盈眶,原以为,他还要等上许久许久,她才会对他敞开心怀。 上天,果然是厚待他的。 忍耐的陪着夏侯玦虚应良久,才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委婉的打发他离开。夏侯玦虽不情愿,然也不愿在她面前破坏好印象,于是心满意足的走了。 好一会儿,锦苏才顶着满身风雪风一般冲了进来:“小姐,你没事吧?” 云怀袖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微笑了笑,淡淡道:“放心吧,他不敢也不会对我用强!” 神色一正,轻声问:“怎么样?” 锦苏有些沮丧的脱下被融化的雪浸湿的衣裳,轻叹一声,“还差一点……小姐,就差最后一步了,我方才都瞧见梅林外的环境了,可就是最后一步,我按照你说的,走兑位,小三步,然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小姐,这最后一步,是不是推算错了啊?” 奇门遁术,五行八卦,云怀袖根本就是个门外汉、初学者,短短数日,竟能精准的推算出梅林里的阵法,虽然还差最后一步,但也实属不易了——方才她之所以拖着夏侯玦,便是怕被他发现锦苏不在小院里,而在外面按照她的推算破解他的阵法…… 她闻言,本舒展的眉缓缓拧了起来,双手交握于身前,蹙眉想着最后一步为什么会推算错误…… 锦苏本不想扰了她的思路,然而有件事,却不得不说:“小姐,我刚刚发现,梅林外面也有人,但……好像不是夏侯玦的人。” “怎么说?”如果不是夏侯玦的人,会是谁呢? “对方只身前来,而且,他看到我也没有刻意避开——”但也没有主动攀谈就是了,所以让她觉得一头雾水。 “也许只是路过的人吧!”她轻叹一声,为自己那一瞬间的紧张感到好笑,如果真的是他,明知她在这里的情况下,又怎会过而不入呢? “可……”怎么看都不觉得只是路过的不相干的人啊!长叹一声,“可他在那里站了好久,还一直望着这个院子……”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是怎样。但,那样陌生一张脸,却就是无端的觉得……很熟悉。 北风轻叩着雕花窗棂,卷着冰雪冷冽的气息从窗户缝隙中钻进来,扑灭了锦苏刚刚才点上的烛火。 锦苏绵长的叹息落在云怀袖耳中,令她心绪愈加乱了,指尖急急叩着桌面,好半晌,那令人心慌的“笃笃”声才停了下来,“明天若还能见到他,务必跟他搭上话。” 如果不是夏侯玦的人,那么,就一定不是敌人,或者是青梅宫的人,或者……是琉毓国那边有消息传来。 “琉毓国那边还是没有回音吗?”难道那封信并没有安全的送到沈含玉手中?或者,落在夏侯玦手里了? 不会,如果真的落在他手里,他不该这么若无其事才是,毕竟,那可是“通敌叛国”的证据呢!那么就是说,沈含玉无意帮忙?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很棘手了——她根本没有可以用的人,如何与夏侯玦周旋呢? 锦苏也是一脸心焦,“是啊,乔姑娘去了好些日子了,却是一点儿音信也没有。就算……借不到兵,她也该回个信才是啊!” 她们被软禁在此处,除了他们主动联系她们,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那只可怕的大鹰也已经许久不曾飞来了。 “算了。”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里再说。“待我们出去后再议——我得好好想想,那阵法的最后一步该怎么解……” 宫里的人都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事情——皇上今天的心情很好很好,好到……不仅满面笑容,就连有人因为骇怕他那笑容而在他面前跌跤,他居然主动上前,纡尊降贵的拉了那名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宫人起来,还好言好语的嘱咐她小心点! 那么,这心情就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很好很好了! 相信,这跟他走了一趟那个羁押着重要‘犯人’的小院子有很大关系——真好奇啊,那里面到底羁押着什么样的犯人呢? 当然,贴身伺候他的内监好奇归好奇,基于保命原则,是断断不敢逾矩多问一句的。 “吩咐下去——”接过内监递来的香气四溢的茶水,夏侯玦顿住欲要喝茶的姿势,含笑道:“让内务府的人多准备些上好银碳与御寒衣物——衣料一定要最保暖最柔和的,还有上好的燕窝灵芝,总之补身安胎的,立刻送到别院去。那边有任何要求,务必要想办法满足,明白了吗?” 内监恭敬应一声,退出大殿。 夏侯玦安然坐在椅子里,唇角似无法抑制的上扬着,漆黑的眸带着明亮的颜色,终于……终于要属于他了。 过度的兴奋,却也没能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不安——是因为觉得幸福来得太容易了,所以不安吗? 管他的,只要,她好起来,她相信夏侯景睿已经死了,她不再讨厌他憎恶他,她愿意像今天这样温馨宁静的与他相处…… “皇上,尤统领率兵归来,正在煊赫门等待觐见!”尖细的嗓轻声禀告。 也该回来了!“宣——” 很快,全身上下多处负伤的尤统领艰难的走了进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卸下身上的战衣,胆战心惊的跪了下来:“末将拜见吾皇万岁!” “大胜?”夏侯玦支颐,声调有些慵懒的问。 “末将……惭愧!”尤统领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因那青梅宫的人狡诈多端,末将强攻数日,仍是无法攻克,末将于是放火烧山,先将贼人逼出来。却一个人都没有被大火逼出来,末将猜测定是来不及逃,统统葬身火海了,然而上山搜查时才发现,居然……一具尸体都没有。” “你是说,贼人全部逃走了?”夏侯玦声音一紧,瞬间坐直身子,肃穆的神情再无方才的慵懒闲适。 尤统领止不住全身颤抖,大气都不敢出:“恐……恐怕是的。” 夏侯玦拍桌而起:“混账!朕拨给你十万大军,你居然连个小小的青梅宫都剿灭不了——” “皇上,那些乱贼似早有准备,并不与我们真正交手,只不停的埋伏或者做下陷阱,利用地势先是拖着我们,随后所有人全部从密道中转出……皇上,臣等并非没有尽力,然而,乱贼委实狡猾,臣等也……”无可奈何啊! 凡是习武之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个以神秘著称的青梅宫,其探子更是密布全国各地,他奉命前去剿灭青梅宫的人,领兵十万,心中却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的。 “可恶!”重重一拳恨恨砸在桌上——除了知道夏侯景睿是青梅宫的宫主,以及他身边的辰与翠衣之外,他也不知道青梅宫里都有些什么人。 这下让那些人全部逃走,他要再抓。连个具体的对象都没有。而且,让他们逃了,他以后的日子,定也难以安稳了。 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怒火几乎没将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尤统领焚烧殆尽,额上青筋乱跳,“来人,拉出去砍了——” “皇上饶命,饶命啊……”尤统领惶恐的求饶声渐行渐远,终于完全听不见。 “一群废物!”他怒气难消,站起身,颇为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青梅宫,虽然他不清楚其实力究竟怎么样,当然,他也曾试图从梅严口里探听一些讯息,然而,梅严却从不肯轻易对他吐露任何有关青梅宫的事情—— “来人——”半晌,他似下定了决心,沉沉喝道。 立刻又侍卫跑上前来。他黑着脸吩咐道:“京都各处皇宫内外每处要塞,立刻加派人手,见到任何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京中百姓的生活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当然,这一切,云怀袖全然不知,她只忧心怎样才能走出这个地方。 此刻她人正窝在小院里的一间偏屋里,房间本来很是空荡,然而却横七竖八的立着许多小木桩,这正是她平时研究阵法的房间。 当然她没有兴趣也没有心情研习各种阵法,让锦苏将院子外的梅树的位置图用木桩原样布置而成,她眼睛不便,一直是锦苏充当她的眼睛,帮她看那些深涩难懂的书……此时,她人在阵中。 “小姐,你刚走的坤位,退了三步——”她在阵中走动,锦苏在旁记下她的方位与步数,眼看着就要走出这个奇怪的阵中,然而最后一步,不管她什么位始终出不去,就犹如,困顿在其中的屋头苍蝇一般。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走不出去呢?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小姐,你试试看走震位……” “左转,直走三步到离位,右转,直退十步,出口就在坎位——”一把低低沉沉的哑嗓突兀的响了起来。 云怀袖与锦苏俱是一怔,同时望向发声方向,警惕出声:“是谁?” 锦苏暗骂自己大意,立刻挡在云怀袖身前,拔剑对着悄无声息出现在她们面前的陌生男人,来人容貌平凡无奇,然而,那双过于幽深的眼睛,闪烁着看不懂的情绪,令人不得不防。 尤其,他还是这样的高手——多可怕,他居然这样无声息的出现。若是,欲要取她们性命的人,她们现在,恐怕已经消失于这世上了吧。 纵然觉得他可怕,然而,锦苏却发觉,沉稳如山的男人身上,没有一点恶意。但,她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从她们知道他的存在开始,他的目光,便再没从身后的小姐身上移开过。 那样专注的神情,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一般。 云怀袖看不清,却依然能感觉到自己正被来人注视着,因为,那样灼热而专注的视线,几乎要烫伤人颤抖不已的心——他是谁?为什么要这样看她? 他的声音是陌生的,她发誓她从没有听到过这样一把低沉沙哑却有醇厚的好似上好红酒的嗓……他,是敌还是友? 他走进这里,告诉她怎样才能走出去……是好意还是,不怀好意的试探? 一想到有可能是后者,她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扬眉沉声问道:“你是谁?” “……受人之托,前来带你离开此处的人!”许久,那人才开口,深邃如深潭的目光依然瞬也不瞬的望着戒备的她。 “你是谁?”她不理会他的回答,眉头微微蹙起,再次问道。 男子当然也看出来了,她对他的警惕防备与不信任。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依然是好听的沉沉的低嗓:“在下邹名!” “我不认识你!”邹名?她将所有认识的人在脑里过了一圈,不管是名字还是人,都没有半点印象。所以,她凭什么要相信他? “会有机会让你认识我的!”他缓声说道,目光微一闪,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只一眼,便又重新落在了她冷静的面容上,“要跟我走吗?” “你受谁之托前来?”当她是三岁小娃吗?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他长的是圆是方,跟他走?若不小心走到夏侯玦那里去了怎么办? 这回,那人顿了许久,“你……一直在找的人。” “景睿?!”云怀袖惊呼,却又怕被人听到,连忙捂住自己的双唇,不敢置信的瞠圆双目,顾不得矜持,跌跌撞撞朝他的方向跑去,他还来不及伸手扶她,她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袖:“他在哪儿?告诉我他在哪里?” ------------ 第九十七章 终于回来了 “出去后,我才能告诉你!”邹名扶一扶云怀袖的肩头,助她站稳身子,深深看着她,语气却似刻意的淡然,“你要跟我走吗?” “好!”云怀袖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的回答。[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小姐!”锦苏急急阻止,小姐一听见有关姑爷的消息,便失控成这样,谁知道,这个人真的没有恶意,谁又能保证,他不是来伤害小姐的有心人士? 云怀袖却似听不到锦苏的声音,她只紧紧抓着来人的衣服,在靠近他的时候,脑中骤然清明,唇角缓缓上扬,美丽的双目再不空洞茫然,泪花晕染下,格外晶莹夺目,“请你,带我走!” 奇异的,那男子也扬唇微笑,本扶着她肩头的手蓦地下滑至她腰间,“你确定?” 她不说话,紧紧抿一抿唇,泪珠儿倏然滑落,而她,紧紧倚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深深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贪恋般的用力呼吸,嗓音无法遏制的颤抖:“我……确定!” 来人唇角似都要飞扬起来,平凡的面容因为眸里晶亮的光彩而令人不敢直视,对于主动紧贴上来的娇躯,他似乎没有要放过的道理,回拥她的力道很大,却又很小心的控制在不会伤到她以及伤到她腹中宝宝,“也许,我是坏人……” 对他这个陌生人如此放心呐?可真叫人放心不下呢! “我不怕!”云怀袖闷在他怀里,拼命摇头的架势,只差没将脑袋摇断了,她踮脚,颤抖的唇紧贴在他耳边,“不管去哪里……你在,我不怕。” 锦苏看傻了眼,这这这……小姐中邪了? 这这这……这男人到底是谁呀?小姐根本不认识他,可不但要跟他走,还……还这样跟人亲密,这样……是不对的吧? 但,没人想要好心的解她的疑惑。就见那人眉梢眼角洋溢着更加温柔炫目的笑意,微弯身,将云怀袖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 也容不得锦苏再发呆,忙疾步跟了上去。 原以为要离开这小院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情,毕竟,这明处暗处的人太多,锦苏与那人可以避过众多耳目悄无声息的出去,然而云怀袖却是一点儿功夫底子都没有,呼吸吐纳也不似他们练武之人一样轻盈甚至做到无声无息的地步——当然,她也是可以憋气的,但又能憋多久呢? 按照她离开此处的计划,当然是用药迷晕了这些人,然后大摇大摆的从梅林的阵法中走出去。 虽然,夏侯玦忌惮她的能力而送来的药物都是补身安胎的,但他显然忽略了,她能在这院子里就地取材……不过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不用她花心思动脑筋了。 微笑着藏好自己满是泪水的小脸,小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这宽宽的胸膛磨蹭着,心底波涛澎湃的喜悦似要将她灭顶一般…… 锦苏骇然又一头雾水的跟在他们身后——小院子里监视她们一举一动的人呢? 当然,对面前这个神秘的男人,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 试想,若不是夏侯玦命人离开这里,那就是这个男人将明处暗处的人全部除掉了。用脚趾头想,夏侯玦那人也不会轻易撤掉监视她们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男人无声无息的解决了那些人。 能悄无声息的解决那么些高手,还不够令人提心吊胆吗?然而,为何小姐一点儿也不防他?明明小姐是那样聪慧又冷静的人啊! 一路无语,就在锦苏的疑惑中,轻松的走出了困顿了她们许多日子的牢笼。梅林外停了一辆普通的、并不惹人注目的马车,见到他们出来,马车夫立刻跳下来迎上来,“爷,没出什么意外吧?” “走——”他只简短说一声,抱着云怀袖率先上了马车。 锦苏忙要跟上去,却被嬉皮笑脸的马车夫拦了下来:“好姐姐,你坐前面,陪我聊聊天呗!” “走……”开! “好姐姐,你可坐好了,咱们要出发了哦!”眉清目秀的马车夫笑眯眯的将他点了穴道而完全动弹不得正怒目瞪他的锦苏扛上马车——当然是前面,自己紧跟着也跳了上去,抽一鞭子马儿,似心情愉悦的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马车里,云怀袖依然紧紧搂抱着陌生男子的颈项,他坐下来,她自然而然坐在他腿上,无一丝羞赧的,仿佛,这个怀抱天生就该是她的,那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这位夫人,可以放开在下了吧?”头顶上传来带笑的轻嗓,似戏谑的提醒紧缠着自己不放的云怀袖。 “才不要!”她在他怀里咕哝出声,所有的……兴奋、喜悦、不安、惶恐的情绪,因为他似无奈的提醒而一一消散。 没有喜极而泣、又哭又笑的重逢场景,平淡而温馨的不似经历过生离死别,仿佛只是小别了数日一般。是因为,心里一直坚信他还活着,所以,当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只除了初时的震惊与不敢置信,她承受过太多大风大浪的心脏,飞快的恢复了平静。 “夫人,你这样,会让在下感到很困扰!”好困扰的……低笑声。 “那就困扰好了,你让我困扰了那么久呢!”娇憨的抱怨,顺便给他肩上轻轻一拳。 “呵呵……”他愉悦的笑声沉沉响起,带动胸膛发出强而有力的震颤,“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气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即便他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但她还是能轻易的认出他来……他终于回来找她了!“真好,你终于,终于回来了。” 他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温热的唇轻吻她的耳畔颈项,喃喃道:“是啊,我回来了!” “你是说,最后关头,却是梅严救了你?”马车在一处僻静的农家院子停了下来,负责驾马的少年人笑眯眯的扛了锦苏进屋,不让她有机会打扰到久别重逢的主子们。(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乔装易容成邹名的夏侯景睿依然搂着她坐在马车里,天气虽然寒冷,然而,他就是她最舒适的暖炉。狭小的空间,亲昵温馨的气氛,真的……久违了。 夏侯景睿低头瞧着乖顺倚在胸口的云怀袖,满足轻叹,眸光有些许的迷离与不解:“我记得,我们一起往下掉,他忽然拼尽全力朝我打出一掌,我无法使力,被他的掌风推送至崖上一个洞穴里……我反应过来,却来不及抓住他。” 他的语气不难听出萧索之意。云怀袖安抚的拍拍他胸口,“梅严他虽然恨你,但同时,他也很爱你。你是知道的吧?” “……男人与男人之间,说爱太奇怪了!”沉默良久,身子也僵硬了许久,夏侯景睿才不满她的说辞而咕哝出声,他们又没有断袖之癖。 “笨蛋,兄弟之爱啊!”非要男人与女人才能用“爱”这个字眼么?“你会恨他吗?” “以前会,无关乎恨,我想……只是愤怒吧!”愤怒他的真心对待,换来的却是亲如手足的朋友的背叛,不但连累了他最心爱的女子,且,还差一点,便永远的失去她了。“他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告诉我,他恨我,也可以明明白白说出来,为什么要在背后做那些手脚?” 而,明明说着恨他的人,危急关头又为何要救他? 他不懂,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因为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得到那么多人的爱,而他,只有你与你娘爱他,后来,你娘因为你的关系不在了,他于是只剩你,然而,他的亲生父亲却容不下他……他做这些,无非就是想要向死去的那个人证明,他比你厉害罢了!”梅严扭曲的心理,她多少能猜到一些,虽然,恨极了他对自己的爹娘下手,然而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他很可怜。 一个不被期盼而出生的孩子,一个一出生就不被疼爱的孩子,一个从来不被自己亲爹承认甚至肆意伤害的孩子……心理会扭曲,一点儿也不奇怪。 不过,还是要感谢他,最后关头,没有真的伤害她的景睿,甚至,用他的命,救回了景睿。 “他比我厉害,这是不争的事实!”夏侯景睿拧着眉心,语气却很坦然平静,“我甚至猜想,一开始他就料到了我会跟去松溪山,也料到了我会与他同归于尽……你知道他将我推送到那个洞穴里,里面都有什么?” 云怀袖把玩着他的衣襟,偏头好奇的问:“食物?还有水?” 但,梅严他真的都能料到吗?这样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你的爹娘,还有足够我们三人生活的食物以及……上好的伤药。”云家二老并无受伤,所以他猜想,那伤药根本就是给他预备的。 如果,梅严真的要与自己为敌,他可能早无声无息的死了好几百遍了吧!不得不承认,他一直以为梅严只是观察力很强,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思可以缜密到这种骇人的地步。 “天……”元怀袖惊喘,继而激动的嚷道:“你是说我爹娘被他藏在悬崖上的山洞里?而且他还给他们准备了食物……甚至,连你的伤药也早就准备好了?” “我想,的确是这样没错!”他也感到很困惑,因为猜不到梅严究竟想要玩什么! “如果,这一切真的尽在他的预料与掌握中,那么——”她忽然悟透一件事情,激的浑身一颤,紧紧拽着夏侯景睿的衣裳,扬高脑袋看他,“他根本就是存了必死的决心,而且,他只想死在你手上。” 这样可怕的男人,死了觉得好可惜。然而活着,又觉得……好可怕!“对了,我爹娘呢?” “你放心!”他安抚住在他怀里惊喘又乱动的她,柔声道:“我将他们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夏侯玦不会有机会找到他们并且挟持他们来威胁我们。” 她的弱点是什么?他知道,夏侯玦也知道,所以,才会命邹名一直不死心的打探云天音的下落…… “那就好!”云怀袖吁口气,一直压在心口的事情少了两件,便觉得连呼吸都畅快不少。“景睿,你活着回来,真好!可是,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害她眼泪都差点流干了呢!没日没夜的惦记,幻想过无数次他回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景象…… “我当然也想早点去找你。”担心她会伤心会崩溃。“在洞穴里疗伤便花去我不少时间,知道你被软禁在那里,当时便想救你出来,然而那该死的阵法又花去我不少时间……” 不过好在,现在他终于将她从里面带出来了——她真的瘦了好多,可见这些日子,她过得有多不好。 “所以,锦苏说在梅林外看到的人,是你?”她记得,他对奇门遁术、八卦阵法之类的也没有研究过啊!“你请教了高人?” 虽然问的没头没脑,但是夏侯景睿却明白她在问什么,微微笑道:“哪里有高人可以请教?” 所以,跟她一样现学现卖的?可是,他未免也学得太好了吧,她最后还是没能解出来呢!“了不起啊,相公!” “娘子盛赞,为夫惭愧啊!”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一个人受着无边的煎熬,真的是……惭愧又心痛啊! 云怀袖被他的怪声怪调逗笑,不知何时,他的衣襟口竟让她给扯松开了,她调皮一笑,小手顽皮伸进他的衣服里,不知是冰凉还是怎的,她清楚的感觉到,他立刻绷紧的肌理。 胸口的伤疤,很轻易便摸到了,这个,因为她的不信任留下来的伤口……“完全好了,不会再裂开了吧?” 她凉凉的指尖沿着凸出于肌肤表面的疤痕游走,不用看,也知道裂开次数太多的伤口定然十分狰狞可怖。但是,她不怕。这是……给她的永生难忘的教训啊! 夏侯景睿几不可察的急喘一声,大手有些用力的捉住衣服里那只眷恋又愧疚的小手,哑声道:“不用担心,梅严留下的伤药很好,不会再裂了!” 他苦笑,低头瞧她泪眼盈然的模样,紧绷的身子因为忍耐而发疼——而这家伙,偏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撩拨他于她本就不够的自制力。 想要给她一记臀巴掌,告诉她久别重逢后千万别这样撩拨他的身体,但偏偏,他知道她根本不是在撩拨或者诱*惑,她是因为,很心疼。所以,他如何舍得赏她臀巴掌? “景睿,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 “嘘——”他似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修长食指飞快抵在她柔软的唇上,阻止她欲要说出口的话:“我只想听你说,爱我,想我……其他的,我不想听!” 她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猛地衔住他近在咫尺的薄唇:“我好想你……好想你……” 她在他唇里含糊哭着,吻的粗鲁又激烈。倒真的吓了没什么准备的夏侯景睿一跳,不过,只一瞬间的怔愣,他的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纠缠着主动探进他唇里来的小舌,引爆的热情,似要至死方休一般…… 许久许久,由着最后一丝理智拼命喊停的夏侯景睿才停了下来,他气息急促,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张本苍白如纸的小脸晕染着好看的红潮,微红肿的唇儿微张,眸里莹澈生辉,像是将银河里的星子尽数倒进了她眼里一般。 他忍不住,又低头细细的啄吻她唇角许久,“怀袖,我也好想好想你!” “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每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我总要给自己一巴掌,命令自己不准乱想!”她深深吸一口气,才能说的出话来,“我跟自己说,只要相信你还活着,你就一定活着——” 说着,却猛地给了他一巴掌,重重落在他肩头之上:“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一面哭,一面又反其道的紧紧抱着他,这回,才终于放任自己大哭了出来:“呜呜……我讨厌你,明知道对我那么重要,却还要在我面前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我讨厌你,讨厌你什么都顺着我,讨厌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讨厌你……讨厌你这么久才回来找我……” “可不是,我真令人讨厌!”夏侯景睿心疼的搂着她,任由她痛哭着发泄她许久以来的害怕不安,当然,还有对他的担忧与思念。“乖,别哭了——我以后,再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她以为他回来,她不会哭。可是,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直流一直流。明明,心里是喜悦的啊。明明,爱都爱不够,又怎会讨厌呢?“景睿,我好爱你……呜呜……我好爱你……” “乖,我知道的——”嘴里说着恨他说着讨厌他的她…… “我想……不管梅严做了多少错事,我依然得感谢他!”好半天,她才不好意思的止住哭泣,将满是狼籍的小脸藏在他怀里,闷声说道。 “嗯?”她贴的太紧,他没听清。 “我得感谢梅严,谢谢他让你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我面前!”只为这一点,过往的阴谋和伤害,她都可以原谅并释怀。 夏侯景睿微一怔,缓缓笑道:“你开心就好!” 她静静的依着他,在他怀里,再没有任何令她不安与害怕的情绪。 她的……强而有力的依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扮成别人?”连出现在她面前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微笑一笑,抱着她跳下马车,一边回答道:“邹名是夏侯玦身边的人——” 冷空气骤然袭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往他怀里钻去,“那你探到了些什么?” “你天音哥哥并不在他手上!”他紧一紧双臂,加快脚步往简陋的屋子走去。语气有些迟疑的说道,一边担忧的拿眼去看她的反应。 “我知道!”云怀袖语气轻快,捂得通红的小脸从他怀里冒出来,嫣然笑道。 夏侯景睿疑惑的掀眉:“你知道?” “想是夏侯玦害怕我寻死,所以跟我说,我天音哥哥在他手上,然后我要求他捎给我天音哥哥的只言片语来。”她顿一顿,眸里的狡黠光芒一闪而逝,“接着他带来你的尸骨的时候,也带来了天音哥哥的信件,不过,他就算将字迹模仿的很像,却还是露出了破绽。” “怎么说?”听着她骄傲的语气,他忍不住放软声调,轻笑着低头,拿冰凉的鼻尖去蹭她的脸蛋。 “天音哥哥不为人知的习惯,每收笔前,他都会不自觉的在最后一个字后边点上一点。夏侯玦忽略了这个小细节——”不是亲近之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所以她以此确定了天音哥哥并不在他手上。“你混在他身边,就是想找到天音哥哥吗?” “我想,你比较希望看到云家所有人都安好无恙,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回他的。”他郑重保证,沉沉的嗓带着不容撼动的决心。 “……景睿。”她的声音哽住,他怎么可以对她这样好这样好。而她,要拿什么回报他的好? 大雪初晴。这日的天气出奇的好,不但日光浓的像明亮的叫人睁不开眼的金子,天空也晴朗的像是五月初,碧蓝澄澈,格外高远。 推开门,阳光下冰雪素裹而成的音色世界更加美丽——当然,云怀袖很遗憾自己看不清这样的美景。 眉清目秀的作小厮打扮的少年蹦跳着从马房跑过来,正是昨日驾马的少年,声音清灵悦耳,“夫人,你醒了,怎不多睡会儿?” “睡的很饱了,景睿人呢?”任谁一早醒来,瞧不见身畔的爱侣,都会心情不太好吧! 害她那一瞬慌的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幸好,景睿回到她身边,并不是个梦。 “爷一早到城里去了,说是要买些东西。特别吩咐我们不能吵醒你——夫人,你饿了吧?我已经做好了早饭,走,我扶你到饭厅去。”少年一边说,一边并不避讳的伸手来扶她。 她微微一笑,并没有矫情的拒绝少年的碰触,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为了不摔跤出丑,她的确需要有人扶着,“锦苏呢?” 一直沉浸在喜悦中,昨晚又哭又笑闹到大半夜,睡前也是景睿服侍她更衣梳洗,没有见到锦苏,然而现在也没见到她——难道是景睿让她出去办事了? “啊——”少年惊呼一声,好看的双眼瞪得溜圆,“完蛋了完蛋了……夫人你先等等我啊,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人已跑出了老远,穿过小四合院的回廊,身影咻一声转到了后院,一边跑还一边发出咿呀哇啊的尖叫声。 不多时,少年又咿呀哇啊的叫着跑了回来,后面跟着面色铁青满眼杀意容色憔悴的锦苏:“还敢跑?给我站住——” “夫人,救命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哇,好姐姐,你快饶了我吧……”少年躲在一头雾水的云怀袖身后,可怜巴巴的求饶。 “锦苏?发生什么事了?”云怀袖被身后躲难的少年扯着衣袖,力道太大,差点将她拽翻在地。忙开口制止锦苏的追杀行为,开口询问。 “小姐,你没事吧?”锦苏压下满腔怒火的同时,忙上下打量穿戴整齐的云怀袖。眉梢微挑,眸里多了抹惊讶。 小姐今天,美的很不一样——自然,小姐从来都是很美的,然而被软禁的那些日子,她的眉梢眼角无一不凝着忧愁与哀伤,眉目从来没有舒展过…… 而不过一晚上,小姐面上的喜悦欢欣是怎么回事? 云怀袖轻摇头:“没事啊,不要担心,我很好,倒是你,你怎么了?” 是了,锦苏还不知道易容成邹名的就是景睿,所以在担心她吧! “夫人,是小的错了。”躲在她身后的少年抢在气鼓鼓的锦苏前面答道,可怜兮兮的望一眼狠狠瞪着自己的锦苏,小小声道:“好姐姐,你别生气了嘛!我……我也是不小心忘记了,让你受累了,小的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赔不是?好啊!”锦苏笑了,白牙森森。“今晚上你也比照我昨晚过上一夜,我就不气了!” “锦苏?”昨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锦苏张口欲要解答她的疑惑,那少年又抢在了她前头,“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事情太多,所以忘记给你解穴了嘛!真的不是故意的……啊,爷回来了!” 少年高声呼道,话音刚落,云怀袖便落进了温暖宽阔的怀抱里。 “放开我家小姐——”锦苏横眉怒眼——该死,居然敢轻薄小姐。 “锦苏!”先搞清楚状况再发难好不好?“他是景睿——我说你,怎么还顶着别人的脸呢?” “这样比较方便!”夏侯景睿并不多做说明,眸光只扫了眼震惊到僵硬的锦苏,牵着她的手往饭厅走去,随手将买来的东西丢给赖在他身边的少年。“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小芝将你吵醒的?” “爷,我没有吵夫人睡觉。”被唤作小芝的少年不甚高兴的嘟嚷。明明是夫人自己醒来的嘛。 夏侯景睿没理会他,也不管石化在一旁的锦苏,只固执且耐心的等着云怀袖给他答案。 云怀袖轻轻一笑,粲然道:“睡得很好,小芝也没有吵到我。倒是你,你一大早跑出去干嘛?害我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你回来了的梦而已。” “这边太过简陋,怕你不太习惯,所以出去买了些你惯常用的物品。”不管是云府里的千金,还是皇宫里的皇后,她的生活,应该从没有这样简陋窘迫过吧! 云怀袖似察觉到了他的心思,被他牵握的小手用力反握住他宽厚的大手,温言笑道:“我没有那么矜贵,你能忍受的,我也可以。” 他也是锦衣玉食堆砌着长大的,他没有怨言,她更加没有——只要能跟他在一块儿,别的什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何况,他们现在,也没有窘迫到饥寒交迫那样的地步,不是吗? “同甘共苦?”夏侯景睿欣慰的掀了唇角,低沉的嗓音带着轻松的笑意。 云怀袖淡然含了一缕笑,摇头,“我更喜欢生死与共的说法!” 夏侯景睿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朗声笑了,是那样快慰的心情,“好,生死与共!” 他明白,她方才那句话里的决心——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怀袖,从成亲到现在,你一直在成长。我有时真的很难将从前那个顽皮任性的你跟现在这样的从容淡定的你联系在一起……” “环境会逼着人成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如果可以,她其实比较希望能在家人在他的宠溺纵容下继续顽皮任性,继续无法无天——成长要付出的代价,可真疼啊!“怎么?你是喜爱从前的我,所以不喜爱今时今日的我?” ------------ 第九十八章 还你一个江山 面对云怀袖似无理取闹的问题,夏侯景睿仅是纵容的笑了笑,“哪样的你,我会不喜爱呢?” 饶是云怀袖这样厚脸皮的人,饶是从前听惯了他每天必说的甜言蜜语,仍是红了脸——心头涌上的,还有无尽的感激与万幸,幸好,他从未从她的生命里缺席与退出。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幸好,他在! 小芝勤快的布好了做好的饭菜,拉着不情不愿的锦苏退出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将筷子放进她手心里,又夹了她爱吃的小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垂眸一笑,干脆撤了她面前的碟子,拿过她的饭碗,取了她手里的筷子。 “嘿,你打算饿我肚子?”不满的嚷嚷,在唇儿触到递到温软香滑的香米粥时,愣了愣,他这是……打算亲力亲为吗?“景睿……” 其实,不用这样的!他为她做的够多了,他的心意她早就明白了,而吃早饭这样的事,实在不需要他……这样做啊! 他只笑一笑,抵在她唇边的银勺并未撤开:“傻瓜,这有什么可哭的?” 轻叹,放下勺子,伸手拭去她脸颊上温热晶莹的泪珠。天地良心,他只想伺候她吃饭,可绝没有故意要弄哭她的意思! “乱说,我哪有哭?”一边胡乱去擦眼角的泪水,一边嘴硬的否认。“我……心中高兴啊,才没想要哭!” 明明应该要笑,不是吗?为什么却哭了呢?这不争气的眼泪,它还没完没了了是吗? “景睿,你掐我一下,不然你打我一巴掌吧!”她还是觉得,恍如梦中,不太真实。 夏侯景睿伸手压住她急切拿他手去掐她或者打她一巴掌的小手,拥她入怀,朗朗笑道:“我可舍不得!从昨天到现在,你居然还不相信我已经很回来,且就在你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么?” 没有安全感的她,真让人心疼。 “景睿……”她伏在他怀中,娇娇的喊他一声,小手紧紧拽着他胸前的衣料,不似他惯常穿的丝滑柔顺的好料子,粗布衣衫,抓在手里,甚至有些硌手。 这些日子,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可是,他只轻描淡写的跟自己说,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不是顾忌云家人,如果不是顾忌她的感受,他怎么可能会吃那些苦头? 他对她的不忍,便成了伤害他的最利的剑。“你……后不后悔?” “你以为我会后悔?”只是失去了江山,她还在他怀里,他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韬光养晦、忍辱偷生那么些年,耍尽了手段,才坐到那个令人尊崇令人畏惧的位置上,好不容易才能手握大权……可是因为她,他又失去了那个位置,甚至险些丢了命。 然而,心里除了想念除了担心,却没有半点怨或恨。好像,丢失的不过只是一件普通的微不足道的物什一样。 “不要反问我,你明明确确的告诉我,你会后悔吗?用江山,换一个微不足道的我——”她要听他亲口说出来,虽然,明知道他已经用行动证明的很清楚了。她只是——不想日后给他埋怨自己或者讨厌自己的机会。 “你怎么会是微不足道的?若非要拿江山与你比较,江山才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明白吗?以后不准再妄自菲薄,我不喜欢!”他的话,狂妄又认真,叫人无法不动容。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泪水滑落在他的粗布衣衫上,很快湮没不见,只余一抹浅淡的痕迹。轻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我会……还你一个江山!” 她当然也明白,他历经了怎样的艰辛才得到那江山的。所以,因为她而丢失的,她一定会还给他。 “你这语气轻松地就像要买一把小白菜!”不过,这样的自信,他很喜欢。“我的江山,我自己打。你呀,好好照顾自己,顺利生下腹中孩儿,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了!” “嚯,你是看不起我吗?”什么叫他的江山他自己打?才说了生死与共,不是应该并肩战斗才对吗?“还是觉得,我是你的负累?” 她当然也只是过过嘴瘾,哪里舍得真的跟他生气? “我哪里敢看不起你?被困住却还能请得动琉毓国出兵的人,好本事连为夫都不敢小觑呢!”他轻笑着,曲指刮刮她的鼻子,松开搂着她的双臂,果然见到她震惊的掉了下巴的模样。“不会是忘记了吧?” “你的意思是……琉毓国答应借兵帮助我们?”可是,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以为,对方拒绝了她的请求…… “我也觉得很奇怪,琉毓国的摄政王从来都是独善其身,虽然现在的琉毓国国富兵强,但一直固守海的那边,并没有扩充国土的野心与欲*望,理应不会因为什么丰厚的报酬而答应帮助我们。所以,我亲爱的娘子,你能为为夫解解惑吗?”她到底是怎样说服摄政王答应借兵的? 云怀袖开心的合不拢嘴,一双杏眸弯弯成新月的模样,“我也没有做什么啊!就承诺说如果他们肯借兵,就将青、川两县作为答谢割让给琉毓国……” “嗯?”她在哄三岁小孩么?两块并不富裕的土地,便换来琉毓国的帮助,琉毓国亏不亏啊? “其实吧……”这事儿能说真话吗?虽然,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夫妻,理应什么事情都透明才对,然而,谁能保证,她若真说出了她与琉毓国公主沈含玉之间的渊源,他会心平气和的接受而不是吓晕死过去?“我跟琉毓国的沈含玉公主……我们之间有那么一点点渊源,所以我才会写信求助于她。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不方便让我知道的渊源?”瞧她言语闪烁的样子,让人心里难免不会有那么一些些小疙瘩。 “不是不方便,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未经得沈含玉的同意,云怀袖始终觉得,即便对亲密如夏侯景睿说出事情始末,都会有一种类似背信弃义的感觉。毕竟,那样的来历…… 若他吓到了不能接受,她怎么办? 而倘若他不能接受,再连累了沈含玉不被她的夫君接受,又该怎么办? 还有秦慕然,她与秦慕然之间毫无道理的熟稔信任与惺惺相惜,景睿一想便会明白其中的道理,届时,连累了秦慕然又如何是好? 所以,若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一定会毫不保留的告诉他,但,事关别的人,就不得不…… “没关系!”夏侯景睿轻笑,不忍看她为难的样子,食指竖在她唇边,“你若想说了,或者能说了,再告诉我吧,不急于这一刻!”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好说话了?“若是从前,你一定会很霸道的要求我告诉你。” 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怎么就变得这样豁达体贴了? “啧,看来你是相当怀念从前霸道的我啰!”他故意发出啧啧声响,声音沉肃,面上却是笑意盈然,他知道她是怕他生气,然而,经历过这场生死离别,还能见到她,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生她的气? 就算,她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只要她一如既往的爱着他,他会容许她继续保密下去。 “霸道的你我也很喜欢啊!”只是没料到他已经修炼的将体贴都能挥洒自如的地步了,“因为事关多人,我是怕给她们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总之,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你我与那沈含玉之间的渊源的。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 “吃饱了再说!”昨天只顾着巴着他与他说话证实他是真的夏侯景睿而胡乱吃了些东西,到现在,也该饿了吧! 他端起手边的碗,将勺子里的粥吹的温热不至于烫口,才嘱她张口,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碗勺碰撞时发出的清脆铛铛声。 这样静好的时光,这样……令人不忍打扰的温馨美好。 “景睿……”她忍不住叹息出声,伸手握住他的衣摆。 “嗯?”又感慨了么?怀有身孕的女子果然很善感多愁呢! “……没什么!”她其实想问他,如果,他们一辈子这样过,好不好? 她也知道,若是她的要求,他一定不忍拒绝,但,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他方才还说,他的江山要自己打呢!而她也说过,要还一个江山给他。所以,他们都不可能过这种平静安好的生活。 “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我想听——”欲言又止的模样,是怎样?难言之隐?还是,又是不方便说给他听的秘密? 云怀袖忙吞下嘴里的粥,轻咬了下唇,深吸一口气,似蓄积够了勇气才缓缓开口:“你对江山,如此执着,是因为什么?” “你先说说看你的想法,你认为我对江山如此执着是因为什么?”他放下见底的空碗,拿过桌旁的巾帕替她擦拭唇角,动作熟练温柔。 “因为,那是你毕生追求的东西?”她猜测。 “至高无上的权利确实会让人醉心,然而,你似乎忘记了,最开始,我要那江山,不过是为了保命罢了——”保他的,后来也保她与她家人的命。“你呢?为什么要还我一个江山?” 云怀袖低头摆弄他的衣角,想了想,才答道:“我以为,那是你极为重视的。而,因为我与我家人的关系,你才失去了你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江山权利,所以……” 所以,他的意思是,那江山,不要也罢么? “可是现在的局势,已经容不得我说不要了!”夏侯景睿轻轻拥她入怀,让她尖细的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沉声说道,“你不见了,他一定会翻遍整个夏侯王朝,而,我并不愿意带着你与我们的孩子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我也不愿意!”她嘀咕,啧,一辈子都将居无定所、东躲西藏……夏侯玦是决计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是其一,其二,我不能让夏侯王朝的百姓生存于水深火热之中——”他振振有词。 云怀袖怀疑的转头,当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夏侯玦做了什么吗?还有,你什么时候……这样关心百姓的死活了?” 她可从不认为,他是仁心爱民的好帝王。 “所以,知我者,云怀袖也!”他沉沉的笑声钻进她的耳里,惹她轻颤不已。“百姓的死活的确与我无关,然而我知道,你会在乎!” “……夏侯玦他到底做了什么?”她语气沉凝,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菩萨心肠,然而,基于都是人生父母养与拥护和平的心理,她确实无法随性的将他们置之度外不去理会。 “他命大军剿杀青梅宫的人,冲进青梅宫的老巢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虽然我死了,但青梅宫仍然是他的大患,他必须斩草除根才能安心,然而,他又不知道青梅宫所有人的模样……” “所以,他滥杀无辜?”她震惊的接口,虽然知道夏侯玦是深藏不露的,却也料不到他会如夏侯凌一般残忍。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所以只要发现可疑之人,一律杀无赦!”如果让她瞧见从前熙攘热闹的京都变成了随处可瞧见的可怖的屠宰场,她一定会不忍。 所以,不管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她还是因为正受苦受难的百姓,他的皇位,都必须抢回来。 “他……怎么会变那么多?”到如今,她还是没有办法将从前那个黏她信任她的夏侯玦跟残暴无情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傻瓜,不是他变了,而是,他本来便是这样的人,还明白吗?”在她面前,所有的单纯畏生以及纯良,那才是假装出来的。 真正的夏侯玦,是她所想不到的。当然,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不过,他唯一的失算,便是以为他夏侯景睿已经死了吧? “我有点难过。”云怀袖清浅叹息,微皱的眉心凝满了伤感,“我以前,是真的对他好,是真的想要帮助他,照顾他甚至保护他——” 可是到头来发现,他连接近自己,都是带着目的的,“他根本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接近我,也是算准了我会对他不设防会对他心软。我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我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将他从黑衣人手里救下来,或者根本就是他计算好的,在那个时候遇上我,被我救回王府……他知道你已经怀疑他,所以,他靠着我,是算准了你不会也不肯做令我伤心的事情,只有在我身边,他才能安全无虞,是这样吗?” 所有的厄运都是从她的烂好心、多管闲事开始的,是这样吗? 夏侯景睿微怔,将她软软靠在怀里的身子推开一些,双手捧了她的脸颊,瞧见她一脸的自责与自厌——他一直瞒着她不告诉她从前夏侯玦耍过的心计阴谋,以前是怕她不相信,后来,便是怕她自责,怕她认为,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不怪你,怪只怪……他真的演技太好了!”他用拇指指腹轻轻推着她眉间的皱褶,柔声安抚着她的自责与不安。“不过,现在知道他的真面目,为时也不晚,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呢,你说是不是?” “所以景睿,你根本早就知道了,从我将他救回王府,甚至更早之前你便怀疑他了……你不告诉我,是怕我伤心还是……不相信你?”有点气他,如果他早告诉她,她是不是就能提早提防了?云家一系列惨事憾事就能避免了? “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会相信我?怀袖,我太了解你,你只会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的——”所以,后来夏侯玦假扮成银面修罗杀人,她才会想也不想的认为是他做的。他太了解她,可以说,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云怀袖扁扁嘴,不以为然的样子,忽然又笑了,淡淡笑容胜过波光浮曳的清澈透明:“你说的没错。景睿,从前的我太武断,居然怀疑你会伤害我,是我错,所以老天才会惩罚我的有眼无珠,教我凡事不要看得太清楚了……” “你傻啊?”捧着她双颊的大手微微使力,压扁了她的脸颊,“明知道那是中毒,偏要说老天在惩罚你。你这么聪明又可爱,老天怎舍得惩罚你呢?” 脸被挤的有点疼,但云怀袖还是在笑,“我后来想一想,才明白那可能是夏侯玦做的——他故意以你的面目杀害我大哥,算好了时间,本就是要我亲眼瞧见的,然后,我第一个冲进去,我第一个接触大哥,之后我中毒……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他,他那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怀袖,他已经做到如今眼下这样的地步了,你还瞧不出来他所存的心思吗?”才刚夸完她聪明呢,又问这样笨的一个问题,“哼,他早就对你心存不轨了,想着日后除了我,鉴于你眼睛的缘故,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要你跟他,由他来照顾你——” 他只是错误的估计了,怀袖对他夏侯景睿的喜爱程度…… “所以,你是想说,我就是祸国殃民的那个妖姬?”她故意扭曲他话里的意思。“他做的所有所有事情,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如果是,你会很骄傲很得意?”他忍着没从鼻子里喷出火气,眯眼瞧着她见牙不见眼的欢乐神情。“但很可惜的告诉你,并不全是——他原本便是野心勃勃之人,江山是他最心爱之物,你嘛,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那朵花罢了。” “相公啊,可以请你不要再蹂躏娘子我的脸了吗?”痛死人了,这家伙,先前还夸他温柔体贴,不过转眼间,本性立马就暴露了,爱吃醋的臭家伙。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骄傲一点儿也不得意。如果可以,从一开始,我就会管好自己的好奇心……”坚决不与夏侯玦有沾染上一点儿关系。 他轻叹一声,好久没瞧见她这样生动健康的模样了。终于如她所愿放开被他蹂躏成漂亮粉红色的小脸蛋,轻抚着暖人的红晕,他颇满意的笑了笑,嘴角梨涡盈上如春风沉醉的笑容来,“娘子别激动,相公逗你玩呢!” “我们躲在这儿,安全吗?”这里貌似是个与世隔绝之所,除了他们,周围并没有别的人家居住的声音。 “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虽然会无聊一点,但若我不在,小芝会陪你解闷的。”他说着,动手又添了一碗饭,依然是用来喂她的。 “小芝是女孩子吧?”她就觉得奇怪了,除了辰,她还真没见过他有别的男性心腹。 夏侯景睿颇奇怪的扫了眼她鼓鼓的双颊,似明了什么,眼神灼灼,“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捉弄你的美人坊吗?” “想忘也很难忘好吧!”她可是第一次整人失败,还弄得自己狼狈而逃呢。“你干嘛忽然提起那里?” “因为,美人坊里,有一大半是我青梅宫的人!”他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的,青梅宫里大半都是孤苦无依的女子,“小芝也是!” “……你说,美人坊根本就是你的?”云怀袖面皮一抖,低低磨牙——好哇,从前家里美妾如此多不说,就连京都最富盛名的美人坊都是这家伙的……她还建议将前皇后送到美人坊去,这是不是送狼送虎口?不对,是送羊入虎口。也不对……反正就是送到他手里啦! 夏侯景睿眸中含情熠熠,深深注目于面前咬牙切齿的美丽女子——他的妻子,“欧阳琴送到美人坊之后,没多久便不堪那般落魄,自杀了……如果你是介意她的话。” “呸,我不止介意她呢,还有翠衣……”她脱口而出,却又赶紧住口。 他都不明白她介意的是什么?算了啦,郁卒的嘘口气,就算……她也认了,谁教她真的非常非常爱他呢?只要他平安无事在她身边,别的她也不管了啦! “翠衣已经死了,你当时在场啊!”刚刚还夸口说很了解她,怎么一转眼,就摸不清她介意什么了呢? “没……你当我无理取闹好了!”她闷闷的说道,张口似泄愤一般狠狠咬住他递到唇边的勺子。 “你在意的是,死了一个翠衣,青梅宫里说不定还有别的‘翠衣’,是这样吗?”也亏得她的心思还算好猜,不然这样闷闷地,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吗?”云怀袖被呛了一下,因为,他说对了。 当他还是纨绔王爷的时候,身边便是美女如云,虽然那些是掩人耳目的,但是,一想到整个美人坊的美人其实都是属于他的,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想说装不在意,可是这种事情,能用假装的吗? “我不能跟你保证没有,但是,但凡进我青梅宫的人,第一条宫训便是,决不能对宫主动情用情,倘若犯规,一律请出青梅宫——这是师傅留下来的,想是因为他受过不堪其扰的痛苦,因此立了这样一条宫规。多年来,宫中众人都是循规蹈矩,翠衣……是仅有的一例吧!”他轻言解释道,虽然心里认为,这根本构不成困扰,不过,她介意啊! 她会介意,是因为心里在意。他明白! 他早知道她不是寻常女子,寻常女子所习的女经女诫,他敢说,她一定是不以为然的——若真要她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甚至有妊娠时还会因为己身的不方便而为夫君纳妾的大度宽容……他敢说她一定会先阉了自己。 替他纳妾?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 她虽然从未对自己强调过对于感情她所抱持的观点,然而,他就是知道,她的独占与不能分享,与他一般无二。 “秦慕然曾经说过,她说这世上有一种女子,宁可死,也不肯与人分享她的感情她的丈夫。如果这样的女子不幸爱上了风流花心之人,那么只有一种选择,干脆利落的抽身离开……我当时很震撼,聪颖如母妃,尚且无法这样超脱洒然,这世上,又怎会有秦慕然所说的那种女子呢?直到遇到你——”他的声音温柔如春水,垂眸瞧她痴然聆听的模样,忍不住凑上前,轻吻她微闭的眼睑,轻柔宛如栖息的蝴蝶。 “你爱我,断然不肯也不会抽身离开,因为我不是风流花心的男人。然而你还是有诸多不安,是因为我身边女子太多的缘故,是么?” 云怀袖淡淡一笑,手指张开套进他的指缝之中,双手牢牢扣紧,唏嘘道:“我得承认,我的不安来自于你的优秀——我的确是你说的那种女子,要么不爱,要么,生生世世只爱一个人,我认定你,不会允准你的身边有别的任何女子有意义的存在,这点,从前我们曾经谈到过,只是没有像今天这样摊开来讲——我从不怀疑你对我的爱,我也相信除了我你不会爱上别人,从前,我很自信我配得上你,然而,经历这一次,我开始怀疑……” “怀疑我自己是否真的能站在你身边,除了给你惹来无尽的麻烦,我真的,从来没有做过帮助到你的事情……” “也许我二哥说的真的没错,从头到尾,我就是个惹祸精。只要一想到,你几乎因为我而丧命……我就会想,如果,你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你认识的是某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你的人生,是不是会因此而顺遂平安?” “可是上天就是让我们彼此认识并且相属——”夏侯景睿抽出手,飞快捂住她的唇,不让她说出更多自我厌弃的话来,“我们的生命,已经是缺谁都不可了,你明白吧?你是我的妻子,你有资格赶走我身边令你不安的女子,这是你的权利,不是吗?” 就算,她要他撤了青梅宫,他也会二话不说的照办——如果,青梅宫里的女子令她觉得不安的话。 “即使,我依然做不成贤妻良母?一辈子给你惹祸不断?”她笑了,啄吻着他捂她唇的掌心。 “我从不期待你会变成贤妻良母,也从不期待你以后会乖乖的不惹祸!”他相信她已经明白了他所表达给她知道的意思了。 相视而笑,情深与此——夏侯景睿的薄唇缓缓朝她微嘟的唇儿压去,然而还未碰到,便听见房门被人砸的砰砰作响。 “爷,不好了不好了,有一大批官兵朝我们这边来了……你跟夫人快点出来——”是小芝因为着急而拔高的略显尖锐惊慌的声音,“趁还来得及,我们收拾一下,先离开这里再说!” 云怀袖一惊:“是夏侯玦的人追来了吗?” 夏侯景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快?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将她拦腰抱起,沉声对门外惊惶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小芝吩咐道:“立刻准备马车!”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小木屋周围,纯净的白雪世界不复存在,千军万马踏雪而来,破坏了原有的宁静与美好。他们身着夏侯王朝的士兵服,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静,如此多人,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般的寂静。 “我们……走不掉了是吗?”云怀袖紧紧揪着夏侯景睿的衣裳,气息急促的轻声问道。 ------------ 第九十九章 最后的机会 “我们会没事的!”夏侯景睿轻声安抚,身子却紧绷如就要离弦的箭。(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冷厉的眸光狠狠扫过包围他们的面无表情的士兵,小芝与锦苏摆好迎战的架势,一人挡在他们身边,一人抵挡在他们身后。 但,奇怪的是那些人除了安分的守着他们,便立在离他们十步远的距离,并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在等什么人来下令一般。 果然,一盏茶功夫,包围他们的士兵自动自发向两旁一分,一骑白马翩然而至,马上之人一袭明晃晃的龙袍,于朗朗晴空下,那黄,便愈加晃的人眼花。 “你以为,你们能逃得了?”他开口,冷冷的嗓带着无尽的嘲笑与讥诮。高高在上的斜睨着紧抱着云怀袖的夏侯景睿。 夏侯景睿却并没有出现他所预期的惊慌失措,眸里闪过不屑,不慌不忙启唇:“你以为,就凭这些人,便能困住我?” “你只有四个人,而朕——”夏侯玦顿一顿,年轻的面庞上笑容更深,挥手指一指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的肃立的士兵,目中含了轻视之意,放声大笑:“精兵十万。今日,朕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插翅飞出朕的手掌心。” 夏侯景睿面上有阴鸷的颜色,长眸一眯,毫不畏惧的迎视狂傲而笑的夏侯玦:“即便只有四个人,你以为,你真能困得住我们?” “你想故技重施,教你的那些鹰来救你吗?”夏侯玦冷冷一哼:“你试试看,你的大鹰还能不能替你搬来救兵——” “你杀了黑子?”夏侯景睿脸色大变。 夏侯玦不答,只朝身边的士兵伸了手,那士兵立刻将一直提在手中的东西恭敬放在他手中,他却看也不看,随手丢到夏侯景睿脚边:“你说的黑子,是它吗?真抱歉,朕一时技痒,瞧见它在空中飞呀飞的,忍不住朝它射了一箭,它的确够凶够猛,朕一己之力根本奈何不了它呢,不过,朕人手多啊,每个人朝它射一箭,它也就乖乖的掉下来了……” 他笑的好单纯,表情好无辜,然而眼神,却是冰冷如剑。 “景睿……”云怀袖眉心曲折,有深深地忧色笼罩其中。救兵还没到,他们这回,真的死定了吗? 夏侯景睿缓缓将她放了下来,目光死死盯着地上不知死了多久的黑子,语气隐然含了几分怒气几分锐气:“你以为,没有黑子我便死定了?” “依稀记得上回谁逼宫的时候,你不就仗着这畜生赢的风光么?今日我倒要看看,没有这畜生做你的助力,你要怎么风光的赢过我?”夏侯玦优雅微笑,睥睨的目光尽是得意:“不过,朕真的没想到,万丈深渊都摔不死你呢!倒不知,今日你有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云怀袖上前一步,挺身挡在夏侯景睿身前:“你今天,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是么?” 荒凉的原野上空,有老鸦呱呱叫着,拍翅横掠而过,悲鸣嘶嘶,听在人耳里,只觉得格外的绝望。 “我从没想过要你死!”夏侯玦目光一闪,落在她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不自禁的柔软了下来,连称呼都没用他专属的、尊贵的自称。“怀袖,过来我身边!” 云怀袖“嗤”的一声笑了,微扬下巴,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去你身边?” “因为能保护你的,只有我。”配拥有她的,也只有他夏侯玦,夏侯景睿这个人,从今天开始,将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他才是最强的! “保护我?”云怀袖笑的更大声,嘲笑的意味也更浓,“你从头到尾,直到这一刻都在利用我,你不承认吗?” “怀袖……”夏侯玦目光闪烁,似有亏心之意,虚弱辩驳道:“我没有——” 他何尝不知道,面前的女子,最恨的是什么? “从前,你利用我保命,现在,你利用我要景睿的性命——夏侯玦,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聪明人,然后别人在你眼里,就是活该被你利用活该被你牺牲的蠢蛋呢?”寒冷凛冽的空气,让人的脑子愈发清醒。 “景睿没死,我不相信,你心里一定也不会相信,因为找不到他的尸骨,找不到任何能说明他已经死了的证据——所以你也相信他还活着,然而,他若活着一天,你在那位置上便一天不能安心,你必须要找到他并且……亲手除掉他,所以,你利用我——” “……怀袖,我其实……”夏侯玦语气微弱,再不见方才的盛气凌人。 “你知道,如果景睿真的活着,不管他人在哪里,最后,他都一定会来找我,所以,你将我软禁在那个院子里,目的便是等着景睿自投罗网,我说错了吗?”她轻嘘一声,反而抑住了怒气——这一点,直到方才她才想明白。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快的找到他们的原因吧!他拿自己做饵,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保护她,真的再没见过比他更厚颜无耻的人了。 “或者,你早就怀疑混在你身边的邹名了,然而你找不到他的破绽,于是你沉住气,只等他真的前来救我……那么你便能断定,他就是景睿无疑,对吗?”如果真的不幸全让她猜中了,天……这个人城府之深,心机之可怕,非一般人能比拟啊! 夏侯玦屏息凝神,许久,才轻笑一声,面色却逐渐的沉郁了下去:“他告诉你的?” 老天爷,所以,她真的全猜中了! 是怎样?一边深情款款的跟她说要照顾她,一边却又一点儿也不心慈手软的利用她,这人…… “尽管如此,我依然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你真的让人觉得很恶心——你一边做着伤害我的事情,一边理直气壮的跟我说,你没有想过要伤害我?夏侯玦,你难道一点儿也不觉得可笑么?”还要怎样,他才会觉得他在伤害她? 他所谓的伤害她,便是伤她个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才作数么?伤心不是伤吗?这人的思维到底是怎样的?太可笑了吧! “我会给你最好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夏侯玦似听不懂她的话,径直道:“所以,过来我身边!” 夏侯景睿微微一笑,紧紧握住云怀袖的右手,感觉到她手心里濡湿冰冷的冷汗,“最好的,未必是她想要的。夏侯玦,你连她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以为她会对你另眼相看?” 云怀袖看不见夏侯玦倏然冷掉的容色,转头面向夏侯景睿,粲然一笑:“是啊,最好的,却不是我想要的!景睿,这世上,大约只有你最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总纵着她,连自家的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这个男人,无论生死,才是她唯一想要的。 夏侯玦不明白,他只一味的认为,变成最强的人,握着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便能得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包括……云怀袖。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事实——云怀袖,不是没有血肉思想、任他取舍的‘东西’! “如果,我们今天难逃一死——”他温然含笑,拢妥她披在肩上的披风。 云怀袖的心柔软的如同一汪春水:“我认为,我们先前已经达成共识了——同生共死!” 只要他们在一起,即便是死,又有什么要紧。虽然重来一次的生命非常珍贵,然而,此生能得一个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死又何憾?这一刻,真的觉得死亡也不能叫她害怕,只要他在,他在就好。 “怀袖,我不会让你死的!”插话的却是一脸冷硬却坚定的夏侯玦!“你不会死,你要跟我在一起,你知道吗?” 神经病!云怀袖只想给他这一句—— “你别忘了,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先走进我的世界的……”他怒吼,因为她不屑的喷气声。不屑?她怎么能用不屑的表情面对他?夏侯景睿是她心里眼里的宝,那他夏侯玦算什么?算什么? “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么位主儿,打死我我也不会招惹你,打死我我也不会乱跑进你的世界!”可笑,他的世界她什么时候进去过? 装傻扮可怜,就是她所认识的夏侯玦的全部。由此可以看出,她跟他,其实真的很不熟。 “呵呵……”夏侯玦冷笑连连,“你不怕死,你要跟这个男人同生共死,你决定了你们要一起死,那么,你问过他的意见吗?他想死吗?” 云怀袖微蹙眉,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你来我身边,我饶他不死——”他的目光冷冷从夏侯景睿与云怀袖面上划过,面色阴沉如铁:“只要你在我身边,他可以不用死!” 他不会成全他们的生死与共,永远不会! “那么多谢你的好意了!”夏侯景睿揽紧云怀袖的腰,微微笑着,深情看向她,“即便是死,我也不会让她留在你身边!何况,我们不一定会死——” 夏侯玦鼻翼微动,半眯的眸里,盛满了杀意,容色冰冷锐利:“那么便让朕瞧瞧,你有什么样飞天遁地的本事吧!” 他扯着缰绳勒令马匹后退两步,展臂一挥:“给朕杀——” 他倒要看看,以他死人之力,如何抵挡他的千军万马?何况,还有一个只会成为他阻力的帮不上忙的云怀袖…… 然而,他唇边得意的笑容才刚刚展开,便瞬间凝结在唇角了——率先冲上去的士兵连他们的身体都没碰到,偏齐刷刷的倒下了。 云怀袖扬一扬手里的令他觉得眼熟的小包囊,“显然,你将我归纳到了毫无还手之力或者毫无用武之处那一类了,对吧?不过,你见识浅薄,我也不与你计较……” 百毒手的名号,岂是叫着好玩的?当然,没有毒药傍身,她当真什么都不是——也幸好,当日她扔下的包囊,会那么凑巧的被景睿在栖身养伤的崖洞旁边的断崖上捡到…… 夏侯玦两道好看的剑眉惊疑的拢了起来,“这个,明明被你扔下松溪山崖下了——” 他当然知道她那些毒药的厉害,然而,那天,他是亲眼瞧见那东西被她扔下山崖的,怎么会……还在她手里?“不过,你以为,就凭这个,便能挡我这十万大军吗?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能快到什么程度?你的毒药,又能伤我多少人马?” 他倒要看看,是她的毒药多,还是他的人多! 他目光如炬,定定瞧着笑靥如花的女子,缓缓举起手臂,霎时,震天响的冲杀声直冲云霄,比方才多好几倍的士兵举着大刀长枪,气势汹汹的冲杀过来。 锦苏与小芝始终护在他们身前身后,从敌人手中抢过大刀或者长枪,毫不留情的砍杀起来,温热的液体带着浓厚的血腥味道洒在云怀袖脸上、颈上,她本能的打了个冷颤。 夏侯景睿将她护在怀里,在长枪齐齐刺来时,忽的拔地而起,让数十支长枪落了空,但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围城圆圈,长枪雪亮锐利的枪头直指空中,一旦夏侯景睿二人身子飘落,便会被扎捅成马蜂窝。 夏侯景睿却并未如他们所料直落而下,而是搂着云怀袖,身形飘逸的直退到身后的屋顶,按住云怀袖颤抖着探向囊包的小手——她不忍,他知道。 “弓箭手,准备!”夏侯玦微勾唇,含着浅浅如暮春月光样的笑意。 弓箭手立刻就位,拉满弦的箭齐齐对着屋顶上的两人,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将那二人射成马蜂窝。 四周寂静,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 夏侯玦忽然轻笑出声,那笑意里不乏倨傲霸气之色,语气轻缓,似是漾着无尽的温柔与怜惜:“怀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我身边!” 只等他一声令下,只等他开口,他们两个,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现在,他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这世界上的人,为了生存,夫妻可以反目,父母子女可以成仇……这样的事例,他看了太多太多。 他就不信,他们仅凭爱情,就真的能守得住同生共死这四个字——同生共死?从嘴里说出来,当真一点儿也不费力。 夏侯景睿冷冷瞥他一眼,黑眸明亮之极,傲然不群之气并不因为那一身粗布衣裳而逊色,瞥向夏侯玦的那一眼,眼神鄙夷而不屑。然而,低头看向身侧紧依着他的云怀袖时,神情温软:“怕吗?” 云怀袖摇头,又摇头,然后微笑。她不怕死,她只怕……他会像上次一样丢下她。但,这一次,她不会给他那样的机会,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摆,用力的的拽紧,死也不松手的坚定肯定。 “云怀袖,你别忘了,你还有家人。”夏侯玦神色遽变,再开口时,语气阴戾冷酷:“你的天音哥哥,你的二哥……想想他们吧!如果你敢跟他一起死,朕发誓,他们一定会不得好死——” 云怀袖心口一抽,缓缓吐气,眉眼微沉,“除了威胁,你可还有别的把戏?” 她实在不了解,如果接近她只为利用她,现在,她应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他要杀便杀,啰嗦个什么劲儿啊? 她低低一叹,仰头去看身边紧扣着她腰身的夏侯景睿:“如果,这就是做好事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那么,我想,我真的很后悔……” 如果,他们能逃过此劫,她发誓,余生再也不要做好事了! “虽然,我也没有什么怜悯同情之心,不过,我还是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他那样恩将仇报的……也不需要后悔,权当是个教训就好了!”他安慰,只故意扬高的语气,揶揄嘲弄不言而喻。 “云怀袖,朕会说到做到!倘若你陪他死——”握缰绳的双手指节泛白,手背上条条青筋异常骇人,“云天音与云致宁……你想知道他们会怎样死吗?朕不会轻易赐死他们,朕会命人一刀一刀割下他们身上的肉,割足千刀万刀……他们所受的罪,皆是因为你,朕要你即便下了黄泉也永世不能安心!” 多么恶毒的人啊!云怀袖气的发抖,唇瓣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从前怎么会认为这个人单纯无害呢? “是吗?”夏侯景睿牢牢握着她冰冷沁骨的手,冷冷望着下面已然扭曲了面容的夏侯玦:“不过在你将他们千刀万剐之前,也得要找出他们才行!”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就算你将他们藏了起来,你以为,能藏多久?”他就算翻遍整个夏侯王朝,也会将那两人挖出来。 他不再理会夏侯景睿,只一径望着面色苍白如纸的云怀袖:“只要你到朕的身边来,朕答应你,一定让他们过着安富尊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只要你在朕身边,朕会竭尽所能对他们好——” “夏侯玦,你为什么……非要揪着我不放?”非要她在他身边,图什么啊他?他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了,他现在已经利用完她,可以一脚踢开了。真是……狗屎! “我说过,是你先招惹我的!”她不能在他将心遗落在她身上时,跟别的男人一起死——即便那男人才是她的夫君。 “好,就算我先招你我先惹你了,你害我云家家破人亡,还不够吗?家破人亡,这本来就是你我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了,你居然妄想我会留在仇人身边苟且偷生,你脑袋被门挤了还是被砖拍了啊?”莫名其妙。 就算没有景睿,他们之间隔着那样深的深仇大恨,他也没脸要求她留在他身边吧?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啊?全世界都该做好为他牺牲为他利用的准备么?她真的受够了,“要命一条,是男人就给老娘废话少说——” 再给她拖下去,更多的粗口要爆出来了哦! 夏侯景睿失笑,好笑的看她气的圆鼓鼓的双颊,她……真的不惧怕跟他一起死!他夏侯景睿何德何能?她说不离不弃,便真的做到与他不离不弃…… 想起从前母妃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说,要在这世上求到一个一心一意、生死不弃的人,堪比登天,她说,如果日后真的有幸遇到那样的女子,定要还以一心一意的态度,因为,要做到生死不弃,太难太难……他一直没有将母妃云淡风轻的话放在心上,却在这时,莫名的涌上脑海—— 夏侯玦气绝,铁青着脸冷笑道:“好好好——真是好气魄,朕今日便成全你罢!放箭——” 他一扬手,密密麻麻的利箭如疾风骤雨,不分方向的朝着屋顶上的人疾射而去。 云怀袖,云怀袖……我给过你机会,我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你气绝身亡,我只想跟你在一块儿,甚至不介意你的肚子里怀着夏侯景睿的孩子……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杀了你——是你逼我……永远的失去你! 夏侯景睿迅速张扬起外袍,抱着云怀袖轻盈旋身,承接住疾射而来的利箭,粗布衣裳奇怪的变的柔韧又坚固,身子腾空而起时,撤手甩开承接住利箭的外袍,利箭像是长了眼睛,带着呼啸的尖锐的破空声,齐齐朝着夏侯玦的方向反射过去。 “哼,妄想这样便能伤到朕?”夏侯玦冷哼,一直端坐在马背上的身躯在利箭快到跟前时,才拔空而起,避过后,随即稳稳落在马背上,端坐的姿势变都没变。 屋子四周,教人重重围住,想要突围出去,真比登天还难。 第一波箭雨过去,夏侯玦自然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扬手,第二波箭雨疾射而出。这回,稳落回屋顶的夏侯景睿却没有动。他滴水不漏的护着怀里的云怀袖,迎风而立,黑发被风扬起时,他的唇瓣轻轻地、诡异的掀了起来。 风吹猎猎,他昂然而立,深邃的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望向夏侯玦,一身布衣,丝毫不损他卓然不群的从容傲气,望向忽然冲天而起的熊熊大火,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锦苏与小芝飞身上来,用刀持剑的挡掉了来势汹汹的利箭,一前一后,紧紧护着他们。 夏侯玦怔然的看着小四合院瞬间被烈火吞没,策马上前,毫无预兆窜烧起来的熊熊大火,染红了大半个天空,而夏侯景睿抱着云怀袖,就站在火焰围绕的屋顶上,浓烈的黑烟直达云霄,如血般刺目的烈焰中,他抱着她,意味深长的勾唇望着他,嘲讽的,轻视的目光…… “不不……”夏侯景睿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做!“来人,救火,救火——” 他就算死,也要死在他的手里。他想这样死去,他绝对不会同意——而且,他竟然用那种目光看他,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失败者,一个穷途末路的人,他凭什么用那种目光看他?他才是这天下的主宰,他才是—— 云怀袖耳边都已经听到了利箭破空传来的尖锐声响,然而,却奇怪的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与不适。只觉得,身体忽然往下掉落,寒风扑打在脸上,有凛冽的寒意——她们不是站在屋顶上么?为什么却在不停的下坠? “皇上,反贼扑进了着火的屋子里……” “皇上,火势太大,您千万别进去……” “皇上,这火是早有预谋的,您瞧这屋角处,早就让人洒了火油,风势又大,这火是救不了的……” “统统给朕闭嘴——”夏侯玦大喝,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急遽的跳了起来,一边胡乱踢着试图拉住他的侍卫,一边狠狠喊道:“给朕救火,救火——” 大火到底是被扑灭了,残垣断壁的废墟,湿嗒嗒的水印狼籍不堪。零星还有火星不死心的嗤冒着火花,凛冽的空气里,有刺鼻的焦糊味蔓延开来。 夏侯玦手持长剑率先冲了进去,果然,没有人,也没有发黑发焦的尸体。“夏侯景睿——” “皇上,四处都找过了,没有任何发现!”侍卫长抱拳小心翼翼的禀告。 今天的事情,一定会成为天下间的大笑话的,他们精兵十万,却连四个人都奈何不了,而且,连对方是如何做到凭空消失不见的,他们都不知道…… “兵分四路,沿着四个方向给朕追!”夏侯玦霍地转身,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一定还没有逃远,他本英俊的面容,扭曲而狰狞,更多的,却是挫败——大军十万,竟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可恨! 他不信,他偏不信,他夏侯玦拿他夏侯景睿没有办法。 随着一声令下,大军在瞬间撤离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小四合院! 从来到离开,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空旷的原野重新归入寂静,只除了雪地上那深深浅浅的脚印与马蹄印记,见证了方才那一幕紧张刺激的场景。 不知为何,原本朗朗晴空忽然阴沉了下来,层层乌云漫上天际,厚重的似要压了下来,又要下雪了吧? 果然,没多久,大片大片的六棱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寂静的原野,依然死一般的寂静。 可是,远远地,一骑白马领着小队人马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白马上的男子,眉目俊秀却冷凝,紧抿的薄唇,透出深深地愤怒与不悦。 他穿象征那至高无上的尊荣权利的明黄龙袍,在距离废墟三里外停了下来,他抬起一只手,身后的人马也紧勒缰绳,静静地立在他身后。 雪越来越大,落在马匹上,落在人的肩上,洒在人的眉上,他却似不觉,双眸依然定定的瞧着渐渐被白雪覆住的废墟之上。 依然很冷,依然很静。 约莫一盏茶后,为首的男子面色阴沉的面容,一言不发的掉转马头,急速离开。 荒凉的旷野,再次陷入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但这一回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名身形娇俏的黑衣人,几个起落,便利落的来到了废墟面前。 除了领头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外,其余的黑衣人,皆是玲珑娇俏的女子。他们面色皆很沉肃,缓缓靠近已经覆了薄薄一层白雪的废墟,警惕打量着布满狼籍脚印的四周,在领头的男子眼神示意下,女子们四下分散开来,高度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男子则缓步走进了废墟之中。 “爷?夫人——”将废墟的惨况尽收眼底,眸心一缩,扬高声调:“小芝,你们在哪儿?” 没人应他。他眉心一沉,跃上烧得发黑的横梁,居高临下打量四周的情景。“爷——” “咳咳咳……”某处废墟底下忽然传出虚弱的咳嗽声。 男子闻声,面上大喜,循着声音飞奔过去,三两下清除了断壁横梁,狼籍的地面上,那一处的雪却并不若别处一样黑黑糊糊或者水淋嗒嗒的狼藉,那里,竟若新雪一般的洁白。“爷,你们可在这里?” “辰,废话那么多,赶紧将我们挖出来……咳咳,我快不能呼吸了啦!”清脆的嗓不满的嘀咕,有些虚弱,有些难受。 ------------ 第一百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呼呼……”第一个被挖出来的小芝四肢大敞的仰躺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说道:“你们……再不来,我们……一定会被……闷死……你们动作好慢哦!” 辰与面色沉静的众女子们继续挖埋在雪地中的人,并不理会她的抱怨。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紧接着,被从偌大冰洞中拉出来的是云怀袖与夏侯景睿。 “呼——”云怀袖腿软的倚在夏侯景睿怀里,长长地吁了口气:“我以为我们这回死定了呢!景睿,你有没有受伤?” 夏侯景睿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护着她的腹部,牢牢守护的姿势,自然令她毫发无伤,摇摇头,伸手拨开她额上因紧张而被冷汗浸透后黏着的碎发,轻笑道:“我没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锦苏最后被拉出来,立刻奔到她身边,小心仔细的从头到脚审视她的身体。 “爷,属下等来迟,请你责罚!”辰低头,领着众女子躬身请罪。 “罢了,夏侯玦真的撤走了!”他扶着云怀袖,转身面对他们,微蹙眉,淡声问道。 “属下等人亲眼见他们离开,方才敢靠近!那边已经准备妥当,爷,我们现在过去么?” “嗯!”夏侯景睿应一声,弯腰横抱起云怀袖,避开狼籍的断壁残桓,大步往外走。 “景睿,我们要去哪儿?很远吗?”云怀袖忍不住发问,直到现在,她仍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原以为死定了,毕竟他们只有四个人,然而,却又奇怪的活了下来。 她连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都迷迷糊糊的。 “不远。”夏侯景睿低头看她,悠然笑道:“就在距离此处五里外,那里有个山坳,地势极好,我们现在暂时住在那里——” 他说完,低低一叹:“委屈你了,怀袖!” “你找抽么?讨厌!”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委屈了? 明知道,只要能跟他在一块儿,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啧,真将她当成弱不禁风、纤纤弱质的林妹妹了么? 夏侯景睿低笑出声,沉沉的笑声里,尽是喜悦与开怀,“你知道,我总想给你最好的,但现在,能给你最好的那人,却不是我,为夫的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没个正经的家伙,他们这才刚从虎口下逃生出来吧,他居然就有心情逗弄她了,还将夏侯玦说的无聊的话记得那样牢。“古人说,好饭不怕晚嘛。总有一天,你能给我最好的不是?” “好饭不怕晚?哪个古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他挑眉,半是打趣半是疑惑。 “……你管是哪个古人说的?反正,我说得出来,就表示一定有古人这样说过!”她斩钉截铁,大有‘你要敢反对就死定了’的意思。 真是……勇敢啊!害怕惊慌的感觉都还没有消褪,居然就能与他玩笑了。 心窝里暖暖的,他啊,是知道自己还在害怕吧,所以,才与她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玩笑话,只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她这一生,还能到哪儿去找他这样好的男人?“我们……究竟是怎样逃过这一劫的?” “夫人,这得归功于我小芝啦!我们藏身的地洞,是我挖的哦!”小芝蹦蹦跳跳的跟在他们身后,欢欢喜喜的向她邀功。 “你……早有准备?”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他们藏身的地洞,应该是在地面上斜挖出来的一个大洞,而因为是斜着挖的,房屋燃烧后掉落的断梁残壁才没能伤到他们。那地洞,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他们四人。 夏侯景睿正要回答,小芝又抢过了话头,一脸崇拜的望着夏侯景睿英俊的侧脸:“当然啊,我们爷最是英明神武了,所以早早就吩咐我在院子里挖地洞,雪花盖住洞口,便没有人知道那里的玄机了,爷真的好聪明哦……” “我当然也有猜测,夏侯玦他利用你引打算对付我的想法,所以,我们一离开,他势必就会知道。”他淡笑着打断对他赞不绝口的小芝,边走边道:“在发现她们踪迹时,小芝便将房前屋后都洒了火油,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当熊熊火焰冲天而起时,他会抱着她,从屋顶跳到院子里,在外人眼里看来,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明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家伙的谋略心计,比夏侯玦还要更甚一筹呢。“我们躲在地洞里,小芝再将用藤蔓编制好的大网盖在洞口,用堆在洞口的雪将洞口盖起来……” 她会如此推测,是因为趴在洞里时候,依稀觉得有雪落在她的脸上、颈脖上…… “可,夏侯玦凭什么会相信我们凭空消失了?”毕竟,四周可都是他的人,而他冲进来,又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他不是应该下令将此处掘地三尺才对吗? “他当然不信,所以后来他又返回来了。”所以他们才会在地洞中呆上那么久,“说真的,要骗到他还真不容易,我利用的,也不过是他当时的急怒攻心!” 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他后来回来,没有如他所料的见到他们从废墟中出去,便以为他们是真的逃走了。不过他想,等他冷静下来,他很快又会掉头回来,这回,一定会令人掘地三尺——不过那时候,他应该明白他是怎么输的了?“琉毓国的人应该混进京都了吧?” “爷,还没有收到乔玉娇的消息。”辰沉声回道,“不过,也没有收到不好的消息。” 夏侯景睿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眉心微曲,印着几不可见的忧心——现在他们能倚仗的,只有琉毓国了。80电子书wWw.80txt.com而且,必须速战速决。 夏侯景睿给了云怀袖一个……热泪盈眶的大惊喜。 山坳里几间简易的房屋,比之前烧毁掉的还要简陋一些,然而一切吃穿用度俱是上好的。这一切,也都是他细心的嘱人安排好了的。 眼下不能给她安稳富贵的日子,但至少,不能让她有丝毫的不舒服与委屈——这是他作为人丈夫所必须要考虑到的。 一路被他抱着进屋的云怀袖,还没来得及下地,便被迎面出来的两人急急抱了住:“怀袖……我的女儿啊……娘想死你了……” “怀袖,你没事吧?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受刑?怎么会瘦这么多?他关着你,居然不给饭吗?”云安淮也是老泪纵横,絮叨又欣喜的打量着被夏侯景睿小心护着的云怀袖。 “……爹,娘?”云怀袖惊愕至极,不敢置信的努力瞪着眼睛望着身前的老人,双手颤抖的紧握着云夫人的手,感觉她与自己一样紧张激动,“你们……” “爹,娘,你们不要激动!”夏侯景睿微微一笑,低垂的眼眸落在她倏然蹙起的眉头上,唇边笑容更深了,“怀袖她好不容易回来,方才又受了惊吓,我们先让她喘口气再说——” 二老迭声称是,但还是围在云怀袖左右,泪眼模糊的瞧着她,脸上又分明挂着欣慰满足的笑容…… “怀袖,你与爹娘这么久未见,一定有很多话想说,这样吧——”他拢一拢已经完全被吓呆了的云怀袖的肩头,柔声道:“让爹娘先陪你回我们的房间,你们好好聊聊!不要担心,这里很安全。嗯?” “……喔。”他他他他他……喊她的双亲什么? 她的记忆里,夏侯景睿从没有这样喊过呢,通常都是云大人或者云夫人…… 可是现在他居然喊他们爹娘?而且,诡异的是,他们一点儿也不感到局促不安?这这这……他怎么了?他们怎么了? “来,怀袖,快跟娘进来!娘一早听说你今天会过来,便亲自做好了你最喜欢的葱花饼,这些日子,你一定没有好好吃过饭对不对?走,我们边吃边说——”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她的手,熟悉的穿过堂屋,往后面的房间走去。 “娘,你们……一直住在这边?”臭景睿,一点儿风声都不漏给她,害她刚才惊讶的要死——他一定是因为很想看见她目瞪口呆的蠢样子,所以故意不告诉她听。 “对啊!景睿安排我们住在这边,说只要耐心等几天,就能见到你!他果然没有骗我们——”云夫人的语气,满是对夏侯景睿的赞赏与喜爱。 云怀袖又被吓一跳,景睿?娘什么时候这样亲昵的喊过景睿?而且,听起来很顺口,似乎,这样称呼已经很久了。“……你们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爹,娘,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害你们受了这么多苦,女儿不孝——” “傻孩子!归根结底,你有什么错呢?”云安淮握住她的手,语带怜惜的说道,“你自小养在深闺中,见的人太少,识人不清也不能算是你的错——景睿啊,他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你们闹误会的那段时间,孩子,要扛起云家的担子,真的很辛苦吧?” “不……不会辛苦。”云怀袖眼眶微红,一低头,晶亮的泪水一划而过,此时她坐在床沿,云安淮与夫人分坐在她两边,他们握着她的手,她也紧紧的反握住他们的手。哽咽道:“云家的灾难,都是因我而起的……” 他们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为什么不怪她有眼无珠,不骂她引狼入室……依然对她这么慈爱。 “怀袖,诚如景睿所说,当先皇下旨要你嫁入王府时,你已经身不由己了。那一切,又怎会都是你的错呢?”云夫人轻叹一身,粗布衣裳也难以掩住她柔雅娇弱的气质,只太多的变故,不可避免的在她两鬓染了霜白的颜色。 “可是,若不是我多管闲事……若我没有招惹夏侯玦……”云家会不会依然安好无恙?他们二老也不会担惊受怕,受着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生活。 “孩子,你平常的聪明劲儿去哪儿了?”云安淮也苍老了不少,只是眉梢眼角,再无平日在家时的严肃刻板,望着她的眼里,尽是慈爱。“不管是夏侯凌当政还是夏侯玦,咱们云家太显赫了,没有人能够容忍得了——爹只是没有料到,爹的一世忠心,换来的竟是帝王的猜忌与不容,是爹的错啊——” 他将人性看的太美好,他以为他的忠心该换来帝王的赞许,却没有料到,竟然是不容——这一辈子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却换来云家的家破人亡,唉!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错。 “爹,你别这样说,你有什么错?你为人正直,忠心耿耿,为了夏侯王朝尽心尽力……是夏侯凌他心眼小,又好猜忌啦,才不是你的错!”云怀袖忙安抚唉声叹气的云安淮,“好了,爹娘,我们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二哥跟天音哥哥,我们一家人才算是团圆了。” “你二哥我们已经见到了,唉,那孩子也是命苦啊——”云夫人低头拭泪,想起依然昏迷不醒的与不知所踪的两个儿子,忍不住悲从中来。“景睿那孩子真是聪明,他将你二哥送到当日我们被困的那个崖洞里,专门留了人在那边照顾他,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在那里,又免了将他移来移去让他不舒服……倒是天音那孩子,生死未卜,教人好不忧心……” “夫人,你别这么担心。景睿不是说了吗?会尽全力寻找天音,只要有消息,一定会立刻告诉我们……唉。”云安淮忍不住长长一叹:“这些日子,最辛苦的就是景睿那孩子了,从我们离开那个崖洞开始,便马不停蹄的东奔西跑,估计连个安稳觉都没睡成。” 云怀袖心中再多的久别重逢的喜悦或者悲伤,被爹娘对夏侯景睿的赞许与疼惜的态度冲散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是好奇。“爹,娘,景睿他……做了什么好事吗?” 她从前可不记得他们这样赞扬过他呢!且,她若没记错的话,他们对他,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吧?这一家人的亲昵态度,让人实在忍不住要好奇呢! 云家二老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有着感激与欣慰,“若非景睿,你以为你今天能见到爹娘吗?是景睿救了我们的命——” “你们是说,因为他将你们从崖洞里救出来的事情?”这不是应该的吗?他知道双亲对她的重要意义,会救也是一定的啊! “在崖洞里,你爹他得了风寒,当时没有伤寒药,也没有多余的御寒的衣物,是景睿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你爹……”云夫人语气凝重,云淮安则是一副不胜唏嘘的表情。“你知道他本来就受了伤,为了你爹啊,他还拼尽全力,用内力帮助你爹发汗……” “是啊。那时候他胸口还流着血呢!”云安淮唏嘘道:“然而他不顾自身安危,差点连自己的命都葬送了——幸好那洞里有备好的伤药,但他还是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把我和你娘急的不行!” “后来你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那样拼命,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云夫人接口,继续道。 云怀袖抿唇,她想,她知道他会怎样回答……他,真的可以为了她做到连命都不要的地步。夏侯景睿,大傻瓜! 眼睛酸酸涨涨的难受,她连忙低了头,不让双亲发现她的异样。 “他说啊,我们对于你来说,就是生命的全部,他说,我们绝对不能出事,因为你会伤心,他说,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伤心……”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来,还是会觉得好感动呢! “乖孩子,虽然一开始我跟你娘都不看好他,但皇命难违,我们忍痛将你嫁过去,其实没有一天心里踏实过,然而那一天,我们才知道,我们的担忧有多么多余。景睿那孩子,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会让你难过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经足够了解一个人的性格品性了,他们很欣慰,女儿能嫁给这样一个人。他是能给她幸福的人呢! “……我知道。”云怀袖哽咽出声,这个时候,她很想见到他,很想抱着他,很想告诉他,她很开心,很快乐! “不管以后事态将会怎样发展,我们只希望你们……你们好就行了。”云夫人紧紧拽着她的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忍住泪意说道。 “怀袖,爹娘都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我们也很欣慰。但,你要明白,能陪着你走完人生的,不是爹娘,而是景睿,所以,他才是你最重要最该在乎的人,不是我们,也不是你的哥哥们,你明白爹的意思吗?”虽然,她不是他们的亲骨肉,然而,却是他们亲手养大的,他们唯一,最疼爱的女儿。 这些年,若不是刻意想起,他根本就已经忘记了她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事实。这个孩子秉性善良,体贴懂事,但就是……太爱他们了,凡事都将他们放在第一位,说真的,他是很开心没有错,然而,这并不是她的人生。她最重要的人,应该是景睿才是。 “我明白……”嗓音微颤,她想,她明白爹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日后若他们二老再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景睿再拿命相换或是相搏。因为,他要留着命陪她。 “那就好。你累了吧,先躺一躺,等到吃饭娘再来叫你!”云夫人让她躺上床,盖好厚厚的被子,与自己丈夫相视一笑,携手走了出去。 云怀袖躺在床上,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什么都没讲,只云淡风轻的跟她说,他养好伤后便带着爹娘离开了崖洞,他完全不提他为了救爹昏迷了三天的事情…… 还记得他曾经跟自己说过,她在意的人,他会帮忙守护——他言行一致,努力的保护她在乎的人,而她,到底给过他什么啊?她甚至……一想到曾经对他的不信任,她就很想要狠狠地扇自己两巴掌。 夏侯景睿,你怎么能……能让我这样愧疚?你怎么能让我这样爱你?有生之年,我再不会对你抱有任何怀疑,爱你,相信你——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可是,没想到你在哭!”夏侯景睿声音清越宛若初夏蓬勃的草木气息,眉眼盈着心疼与不解,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喜极而泣,你没听说过哦?”她呛声,可是更想先抱着他痛快哭一场。但,他会担心。 “事先没有告诉你,便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会怪我吧?”他蹬掉鞋子,挨着她躺下,微皱的眉缓缓舒展,笑意如一缕明亮月光,澄澈分明。 她撅嘴,将心里的心疼和难过压抑住,微扬下巴,故作骄矜:“你吻我一下,我就不怪你——” 这样的‘惩罚’,夏侯景睿求之不得,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为夫,谨遵夫人命……” 他刚凑过去,便被她用力的叼住了双唇,张开牙关衔咬住他的下唇,她像很是激动,咬的太大力,几乎要咬破他的唇瓣,他微皱了下眉,她的粉舌来势汹汹的席卷进了他的唇里…… 他想张口问她怎么了?这样激烈的吻,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呢。虽然,她也有主动吻他的时候,然而,总是蜻蜓点水,从来没有这样……像是迫不及待要将他连人带骨头全部吞下肚的感觉。 但他不敢说话,因为怕一说话,就会咬伤进占自己唇的,蛮横的横冲直撞的舌—— 单纯的唇舌接触已经没有办法满足夏侯景睿了,气喘吁吁剥着她的衣服时,大掌拂过她隆起的小腹,霎时清醒了过来——不行啊不行! 心情甚是郁卒的长叹一声,停下所有动作,静静搂着她柔软的娇躯,下巴搁在她的颈侧,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肤上,让她忍不住轻颤,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辛苦对不对?” 当然辛苦,他如何能满足于只能抱抱她亲亲她而不能更进一步?“幸灾乐祸?” 而每次都是她将他撩拨的快要燃烧起来,又是她浇的他一头冷水——再这样下去……他也不知道还能忍到什么时候去?所以,在她分娩之前,分房睡应该是最明智的决定了。可……他受不了不能抱着她一起睡啊! “当然不!你这样辛苦,为妻也觉得很不忍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现在是孕妇,实在不方便做太激烈的运动嘛! 他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也让那该死的欲望冷静下来,“真的不忍,以后便不要再这样撩拨为夫了,为夫会死的,知道吗?” 他说得严重,身体却很故意的动了动,让她清楚地感觉到他“兴致高昂”的某处有多么难受。 云怀袖俏脸微红,紧咬了下唇瓣,抡拳砸在他肩头上,“不许提死字,你要敢死,我立刻带着你的种改嫁你信不信?” 夏侯景睿伸手捉住不带任何伤害性质的拳头,清浅啄吻着,眸里尽是戏谑的笑意:“我不信——除了我,这辈子你还能爱上别的男人?” “自大狂!”却不否认,除了他,她还能爱上谁?谁还能像他那样傻,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 “爷,不好了,你快出来,出大事了!”一屋子的旖旎暖情就在小芝的砸门声与惊慌失措的叫喊声迅速消褪。 夏侯景睿神色一凛,翻身下床。“什么事?” “不会是……夏侯玦又找来了吧?”天,他们连气都还没有喘匀,又要继续逃命了吗? “应该不是!”夏侯景睿安抚的拍拍她拽着他衣摆的手背,眸光深邃如无穷的黑洞,悠远难测,隐隐透出一缕银色剑光,冷硬锐利。然而安抚的语气却是那样轻柔:“你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不,我跟你一起出去!”不管什么情况,她不要站在他背后,她要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面对。 “爷,快点出来啦!出大事了啦!”小芝的惊叫声再一次响起。 云怀袖心一沉,顾不得他同不同意,掀了被子下床,手一直紧拽着他的衣摆,态度很明确。 夏侯景睿当然明白她若坚持起来,他最好什么都别说。蹲下身替她着好鹿皮短靴,直起身来,牢牢牵了她的手,低头瞧一眼她一副备战的模样,微微一笑:“准备好了吗?” “嗯!”她重重点头,率先迈开脚步:“我们走。” 他在就好,她只要他在。 拉开房门,便瞧见小芝不停的跺着脚,清秀的小脸全是焦急和惶恐。“爷,有人闯进来了。辰正在跟他们交涉,怎么办怎么办?” “是什么人?”这里荒无人烟,而且为了安全起见,屋舍外面也布了阵法,一般人根本闯不进来。但,若是夏侯玦,便说不定了。但听小芝的语气,似乎,来人并不是夏侯玦或他的人。 “一男一女,他们长得好漂亮,好像仙子一样美……哎唷,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啦!”小芝懊恼的给自己脑袋一巴掌,“我们没有见过他们,连辰都没有见过,但他们说是来找夫人的,也不肯说他们是谁,男的一脸不耐烦,像是随时准备要砍人一眼,好可怕……” “你觉得会是谁呢?”找她的?云怀袖不安的握紧他的手。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别担心,有我呢!”不管对方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是夏侯玦的人——夏侯玦的人不会这么礼貌的等他们去见,当然,是敌是友在未见到来人之前,他也不能确定。 果然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一张举世无双的面容,只要看过一次就永远也不会忘记,俊魅孤傲的脸庞,冬夜寒星的瞳眸,冰冷明澈中略带柔情的眼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贵族骄傲气息。然而当他看向身旁的女子时,那冰冷的能冻伤人的寒瞳,奇迹般的漾出一汪春水来。 而那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也丝毫不逊色,她极美,美丽的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冰雪上反射过来的强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你们是——”夏侯景睿只一瞬间的怔愣,很快回过神来,这两位,他的确从未见过。 “请问云怀袖是哪位?”俊美男子皱眉,刚要出声,却被身旁的女子抢先一步,柔和的女声甚是悦耳。 果然是找她的?云怀袖一怔,愣愣道:“我便是,请问你们……” “夫人,你瞧她的模样,呆呆愣愣的像是傻瓜,我可看不出她哪里聪明——”男子不耐烦的大声‘嘀咕’,挑剔的眼只望了云怀袖一眼便又重新回到了他家娘子身上。“喂,我家司小四跟司初二跑到哪里去了?叫她们滚出来!”见太座大人啦! “沈含玉公主?”云怀袖回过神来,并不介意方才自己被批“呆呆愣愣像是傻瓜”,毫不介怀的笑了笑,同时安抚住身旁身体紧绷、怒意横生的夏侯景睿——只是嘲笑她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唤我沈含玉就好——这是我相公司承傲,不过他脾气不太好,你们别介意!”美目淡淡扫过紧抿薄唇的面容平凡气势却不凡的男子,笑着替自家相公赔不是。 ------------ 第一百零一章 我们约会吧 “你……你们怎么会亲自前来?”她下意识的上前,原想着说,日后一定要前往琉毓国感谢他们,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先来了。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沈含玉微微一笑,朝她走近一些:“因为,我想早点见到你——” “含玉,你居然……我以为你是想早点见到大猴子跟小哑巴呢。若被她们知道你这么迫切的赶来,只为了见一个外、人,她们一定会哭给你看的。”司承傲瞪大眼,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唠叨。“而且,你之前也跟我说是来找她们的……”他也想哭给她看。 看着那样沉稳的一个男人,竟然……如此唠叨? “相公——”沈含玉笑的美美的,拉长语调唤他,弯弯的眸觑着没完没了的司承傲,立刻的,便让他紧闭了嘴巴。 好气魄呀!云怀袖仍不住想要叫好,这沈含玉可真是这时代女人的典范呢,瞧,把自己老公驯的多么服帖!司承傲过往事迹,她也听说了不少,那绝对不是一个善主儿。 “怀袖,你比我想象中小很多。”沈含玉将司承傲瞪在原地不敢妄动,上前,亲热的握住她的双手,亲密熟稔的态度,一点儿也不像初次见面。“很聪明,我忍不住想要快点见到你——” “你过奖了!”明白她夸她聪明所谓何事,笑容满面道:“当时也是别无他法,只好那样一试,那些日子一直很担心,担心那封信送不到你手中——我……可以摸摸你吗?” 好激动好紧张——比知道秦慕然是自己同伴时还要激动——这个女子,可真真正正是女子呢,不像秦慕然,半男半女…… “你的……眼睛?”沈含玉颇为小心的问道,疑惑的微蹙眉,同时抓着她的手并不避忌的放在自己面上,紧盯着她明亮的杏眸不放——这样漂亮的眼睛呢! 这样的举动,虽然并没有不合宜,但是——夏侯景睿还是缓缓皱了眉头,她们根本就是第一次见到彼此,为什么……感觉那样奇怪? 但,到底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 “中毒,不过没关系,胎血能解毒!”云怀袖坦诚相告,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有些凉的手指沿着她的额头滑到她的双颊上,“你一定生的很美……” “喂,摸够了没啊?”雄狮似地咆哮,震痛了云怀袖的耳膜,接着,重重的力道毫不客气的打在她的手背上,“我司承傲的女人你也敢随便乱摸,小心我废了你手!” “谁敢动她?!”夏侯景睿迅速上前,握住云怀袖被打的双手,冷硬的面容,漆黑的眸冷冷闪着危险的光芒,瞪视着将爱妻宝贝的护在怀里的男子。 “小子,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呢!”司承傲不羁的勾唇,眸里有赞赏一闪而逝——不错,傲骨是有,不过,不见得有实力吧? “若你认为,在下非你不可的话,你大可袖手旁观便是!”不管如何,决不能让她受人欺负或者威吓。一个大男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活什么活? “啧,那当初就别求我啊!”他是欣赏有傲气的年轻人没有错,但是……会不会傲过头了?在他面前耍傲,很要不得哦! “闭嘴——”沈含玉不给面子的轻斥,“谁求你了?整件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夫人!”声调立刻变的委屈的不行,“你居然……你为了外人,为夫太伤心,太失望了,天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每天都要拜你三拜,不求你佑我长命百岁,只求你让我爱妻对我好一点儿……” “别嚎了,演的一点儿都不像。”前些天被他瞧见了官兵将无辜百姓宰杀于城门口时,人家家属哭天抢地的模样被他看了去,这会儿搬到这里来演的不亦乐乎,也不看看合不合适? 唉,带这样的夫君出来,真的很丢脸啊!“怀袖啊,你别介意,他就一人来疯,抽过就好了。你没事吧?疼不疼?” 她家的蛮熊从来不懂怜香惜玉那一套,只除了她。而且,占有欲真是强的绫人受不了,别说男的碰到她,就连女子,没有他的同意都不能碰她一下……方才因为见到‘同伴’而太过兴奋,将这大妒夫忘在一边了。瞧人家手背上那红……难怪人家老公会生气。 不过,她不得不赞她的眼光很好,这个男子,好气魄,够胆识,一点儿也不比自己的老公逊色……呃,怎么越想越觉得像是自己女儿嫁了好夫婿的欣慰满意? “没事,外头太冷,我们进屋再说吧!”云怀袖按着夏侯景睿的手背,感觉他手背上的青筋正突突跳着。她轻轻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动气。 虽然,看不清司承傲的长相,但傲然的气势,怎会是池中之物呢?倒是,太善妒了啦,连女生的醋都吃,他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气氛很……诡异。堂屋里,两个女人相见欢,聊的眉飞色舞,不亦乐乎。两个同样臭着脸、同样气场强大的男人,就有那么点两看两相厌了。 许久,司承傲勾着轻视的笑意,斜睨面容沉冷的夏侯景睿一眼:“小子,要不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请——”夏侯景睿毫不惧色的接下战贴,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屋子里,聊的忘我的了两名女子,自然没有注意到那二人的动态。 “你以前是学音乐的?太厉害了,难怪气质会如此出众——”此二人正热火朝天的谈着“古”,“我啊,我就是一钻进钱眼里的商人,一身铜臭味呢!说真的,接到你的信,我真是太激动了,完全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与我一样的同伴,这不,急巴巴的就先赶来了……” “是喔。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你也很厉害啊,我有听说,琉毓国最大商行幕后的人就是你耶……”相较于沈含玉的过度兴奋,云怀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她刚刚不小心有听到那两个男人的说话。 “别担心啦!我老公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又刚好跟你老公不对盘的样子,不过,动起手来他会有分寸的。”沈含玉只一眼,便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怎么会不对盘呢?她以为他们会很投机才对,毕竟大家都是称过王的人嘛,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才对啊。“你家老公他……他一直这么夸张吗?”连女生都不给碰的大醋桶。 “近年来已经收敛很多了,从前更夸张呢,初二才三岁时,他不知道发什么疯,连女儿赖着我撒娇他都有意见。”她也很头痛,不过,已经摊上他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虽然啊,他在这方面是过分了一点,不过,他真的对我很好很好。”她绽开笑容,表情甜蜜的说道。 “那他……他知道你是……”穿越人士吗? “知道啊!不过,我的情况可能跟你不太相同……而且与他经历过太多不敢置信的事情,所以,告诉给他听,他也没有很惊讶。怎么?你没告诉他?” 看她为难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没胆说。“你大可以放心说啊,我看夏侯景睿也不是一般的人嘛!他应该也不会太惊讶……”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万一他吓到了……”毕竟,这种事情说出来真的会令人毛骨悚然啊。“算了,不提这个了。我是想问你,借兵的事情——” “这是男人家的事情,我们不要管那么多——不要不以为然嘛,男人啊,都像孩子一样,有很强烈的虚荣心,尤其是保护自己的女人……你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甚至表现的比他还厉害,他会觉得自尊心很受创的。”沈含玉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告诫道。“所以女生适当的装装弱,男人会觉得自己很伟大,真的!” 云怀袖皱眉,是这样吗?可是,夏侯景睿从来没有嫌弃她太能干啊,反而夸她很聪明很厉害。难道……他心里其实很受伤,并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想? “听我的,准没错!”一副她说了算的口气。“所以啊,你就放宽心,什么都不要管就对了。” 那男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有与她老公一样强大的磁场与气势,甚至比承傲还要沉稳傲气,就像之前,明明有求于他们,却为维护她而不惜得罪承傲……不过,也令人很好奇呢,这样的男子,没有道理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心里这样想,便忍不住这样问了。然后立即瞧见云怀袖一脸愧疚不安的模样,试探道:“不会……是因为你的关系吧?” 有些难过的点了点头,的确是她扯了他的后腿没有错。 “呵……那个,俗话说红颜祸水嘛……呃,我不是说你是祸水,我的意思是说……那个红颜劫嘛,你瞧你长的这么漂亮,我想定是别的男人觊觎你的美色,所以……”啧,这是安慰人该说的话吗?老公说的没错,她还是不要试图去安慰人比较好,因为通常会越安慰人家越难过。 瞧,人家眼睛都红了呢!“你别难过哦,当我胡说八道就好……” “听起来,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难不成,也有人敢不怕死的觊觎你的美色?”不好让人担心,她笑笑的调侃。 “所以啊,我常常觉得长得很美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不过,长成怎么样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你说是不是?”沈含玉夸张的说道,别说她从前十七八含苞欲放的美好时代,就现在,都变成两个孩子的娘亲了,早就是黄脸婆了,没有老公严守在旁,还是会有很多苍蝇讨人厌的飞来飞去呢。 呃,云怀袖惊讶,有人会嫌弃自己生太美了吗?外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她吓得跳了起来。“怎么了?” 该不会是景睿受伤了吧?那个司承傲感觉就很厉害的样子…… “没事啦,让他们切磋,我们继续聊天——”比武本来就是你揍我我伤你,弄出点声音来才更像是比武切磋而不是耍花腔对吧? “可是……”也许有人受伤了耶,“不出去看一下吗?”真的没关系吗? “司承傲,死了没?”瞧云怀袖一脸忧心的模样,沈含玉只好按捺住聊天的欲望,扯着嗓子对门外打的热火朝天的人喊道。 “娘子放心,不必担心会当寡妇,更不要想有改嫁的机会了,你家相公什么时候输过——”狂妄的沉嗓里带着不难察觉的兴奋,呼呼掌风的声音,已经盖过了强劲的北风。 那,刚刚“砰——”的那一声,是景睿发出来的?云怀袖倏地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喊道:“景睿,你有没事?是不是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快点停下来,我们不比试了……” 那司承傲的声音听起来,不但中气十足,且连一点喘息都没有,功力一定很深恨可怕。要是景睿不是他的对手,要是被他打伤了…… “我没事。放心,他还伤不了我——”夏侯景睿沉着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听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异样。 “嘿,小子,大话别说的太早,要不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还有命吹牛啊?”司承傲闲闲的嘲讽,手下攻的更快了,真是太过瘾了,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能够接满他一百招还不倒的人了。 “请赐教——”夏侯景睿不卑不亢的笑了笑,灵活的化解他迫人的攻势。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若尽全力,他拼不过十招。 或者,老祖宗的那句“不打不相识”真的很有道理——在云怀袖担忧的没有办法继续与沈含玉聊天之时,那两个打的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男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完全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小子还不错,眼光也还行,虽然她看起来呆呆傻傻,却能想到办法替你搬救兵,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呢!”这虽然听起来不像是夸人的语气——谁会一边贬低人一边又说“诶,这人不错嘛”,任谁听了也不会太舒服吧? 不过夏侯景睿也仅是笑了笑,似乎丝毫不介怀的模样,“我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她能搬来你们,我自己也很奇怪!你知道她当时处在被软禁监视的情况下,要送出消息本来就很困难。可是她却做到了——”对了,关于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还不知道呢! 完全一副骄傲自豪的语气——而此时,云怀袖还云里雾里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事情,他们怎么不掐了?听起来气氛还不错…… “所以说你小子眼光还行,不过,她再怎么样也是比不上我家太座大人的。”他家太座在他心目中那才是最好最聪明最完美无瑕的。“想当年,我被奸人害的差点死掉,也是我家太座挺身而出,迎难而上,最后终于化险为夷……” “司承傲,哪年的陈年旧事了你还拿出来说?”她都不好意思提呢!哪有他说的那么厉害?好意思显摆么?“你们这么快就打完了?” 云怀袖忙起身,下意识上前两步,双手立刻被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忙挣出来,在她身上胡乱摸索着,口里急急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夏侯景睿按下她乱摸的双手,柔声安抚:“我没事,好好的,一点儿事都没有。” 看一眼闲闲看戏的司承傲,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下意识的摸摸鼻头,继续道:“司……司大哥他手下留情,所以我没事,而且我们……后来还相谈甚欢。” 那声‘大哥’,是打输的代价,唉! “司……大哥?!”这男人间的友情,确实来得太莫名其妙了,刚才还恨不得掐死一个少一个,转眼间就能称兄道弟了。不过,这样的情形虽然诡异了点,但,对他们反而更有利不是吗? “所以啊,我早叫你不要担心的!”沈含玉起身,笑着拍一拍云怀袖的肩头。她早看出来她家老公对夏侯景睿流露于外的欣赏,所以才放手让他去玩去闹。“我们继续聊,别的事情让他们男人去慢慢聊,走啰——” “含玉,很过分哦!”有了朋友就不要老公了,他要温香软玉,跟那臭小子凑一块儿算怎么回事啊?“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我们快点出发去找大猴子跟小哑巴吧!我们为人父母的,怎么可以不担心小孩子呢对不对?我们赶紧出发吧——“ 反正,就是不能让她继续跟她的朋友呆在一起,因为,他会吃醋啦! “有什么好担心的?司承傲,你好烦啊——你倒是告诉我,谁伤得了她们?我……我跟怀袖还有很多事情要聊,要去你自己去……喂喂喂,臭家伙,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有脚会走啦——怀袖,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你不要太想我啊……” 咿呀哇啦声渐去渐远,留下一室的沉默与萧萧北风声。 “这……这就走了?”果然是来去一阵风啊,厉害! “不然还怎样?走,我们去找点东西吃!”打了这样一场,真的很饿呢,要赶紧补充体力才行。 “可……可是很多事情我们还没有开始谈,他们不是来……帮助我们的吗?”怎么这就走了? “他们不是来帮我们的,他们只是来看你的,现在也见到了,自然就该走了!”而且,留下来干什么?天天消耗他的体力吗?“琉毓国的兵马再一天就到了,我们要开始忙了,哪里有空招待他们?” 所以他们自然要自觉地先走路啰! “等等……”再一天就到了?“怎么没人跟我说?” “我现在不就告诉你了?你那好朋友不是跟你说,男人的事情要交给男人扛吗?你只要乖乖的躲在我身后就好了。”他戏谑笑道,牵着她的手往厨房走去。 “去,大男人主义!”她没好气的嘁他,却是笑容满面。 好吧,她不管了,连生命都交给他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吃完……算是下午茶吧,过后,云怀袖心血来潮的提议道:“我们……好像都没约会过诶,等下你有特别的事情要忙吗?” “没有,你有特别的事情?”约会?那是什么东西? 他们这一路走来,不是腥风就是血雨,浪漫的事情貌似一件都没有做过,也都没有正经八百的约过会。她其实也想正常的约个会,何况,明天过后,就会更忙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让她先想想别人约会都做什么?一般模式都是逛街,吃饭,看电影。但是这里没有电影可以看,而且刚刚吃完饭,那就只好……随便逛逛街了。 “可……”之前她碍于眼睛的不方便,不是都不爱出门么? “走啦走啦!”她边噘嘴撒娇边拉他起身。 他当然没法拒绝她的要求,顺从的站起身来,取过一边的银毫狐裘替她披上,这才由她拉着出了门。当然,出门前没忘交代这边的人好好照顾云家二老。 “请问,你在我脸上抹了什么东西?”进城的马车里,云怀袖没好气的摸摸自己皱巴巴的小脸,也不晓得他涂了什么,皮肤绷得死紧不说,摸起来还满是皱褶。 “当然是让人无法认出你来的东西——”总不能他们前脚刚进城,后脚就被人逮进监牢里了吧! 一边与云怀袖说话,一边往自己脸上抹着透明颜色的胶状物体,“咱们现在的身份是一对上了岁数的老夫妻,嗯——” 他停下动作,细细瞧一眼她的脸,补充道:“是老态龙钟的老夫妻,明白?” “啊?我不是还得配合这妆容装出老态龙钟的样子来?”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不小心忘了形,要是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啧……“我们还是别出门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不要担心,有我呢!”夏侯景睿握一握她的手,宽慰道:“你不小心忘形的时候,我一定会提醒你——” 难得她想出门走一走,若是这么点小心愿都无法帮她达成,他还怎么做她的夫君呢?“你也闷太久了,出去走走也好!” 就当是散散心也好——虽然她从不说,然而他也明白她心里的忐忑不安。再加上,被夏侯玦软禁那么长时间,以及对他与家人的担心,难免会让她心情郁卒,后来一系列的紧张逃亡,她一定也被吓得不轻。 伸手抚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庞,漆黑的眸里尽是怜惜与歉意,她嫁给他后,似乎没有一天好日子……她总说是她害他道这种境界,但是,他却悚然的发现,其实并不是这样,一开始,她就是深受其害的受害者,而害她受罪的祸根,说到底,还是他夏侯景睿。 却从没听过她抱怨半句,一味的将责任往她身上揽……这家伙,看似精明却傻的这样可爱。 “可……”她还是觉得不能放心。 “你不相信我?”好委屈的指控。 云怀袖一滴冷汗,“……别玩了,你知道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就听我的!”委屈的嗓立刻变成欠人揍的唯我独尊的语气。“还嫌皱纹不多呀?再皱眉头,眼睛都快被皱纹遮没了。” 云怀袖无语,相信与不相信他都打定了主意要带她去“好好”走走了。呼——谁叫她闲来没事要提出跟他约会的烂建议? 夏侯景睿完胜,心情很好。将自己一张脸也弄好后,凑过来问:“有件事我一直忘记问你——你是怎样将消息送到沈含玉公主手上的?” 在夏侯玦如此严密的监视之下,成功送出消息,他真的还蛮好奇的。 “这应该要问乔玉娇啊,是她将消息送到沈含玉手上的嘛!”她一副“你这问的什么笨问题”的模样,甚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你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呢?” “你当我是傻瓜!”他一把将她抓到腿上,牢牢扣住,笑眯眯的瞅着她满面皱纹的样子,七老八十之时,她应该就是这模样了。“夏侯玦能杀死黑子,就表示他成功的拦截了每一封进出那小院子的信,如果他知道你打算搬救兵,你认为他会让那封信存在吗?” “不会!”她老老实实作答——因为他的食指正不怀好意的停在她的咯吱窝下。 “那么,你告诉为夫,你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信送出去的?嗯?”这一声低沉的“嗯”声,摆明了就是威胁—— “就……有一种方法叫水印,你该听说过吧?”吊够了问口,也为了自身的安危着想,她很干脆的招了。 “你是说将纸张丢到水中后……”这种方法一般拥在通敌叛国的叛贼身上,他是听说过,但——“我没想到你会用……” “哪是我会?是锦苏的功劳啦!”当初她只愁如何将消息送出去,锦苏便告诉了她这个方法,也幸好夏侯玦没有将纸丢到水里去试验。 “但,你与那沈含玉素昧平生,你又怎么知道她会看懂?”他还是有疑问。 “因为她很聪明啊!”任何人看到那封报平安似地信,也会觉得很好奇吧,毕竟大家确实素昧平生。好奇之余就会猜测送信人送来这封信的用意啦,而乔玉娇定然也会告诉她她被禁的状况,一推理便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写在明处……那就只能是暗处了嘛! “是啊!”夏侯景睿感叹:“你们都是聪明的奇女子。而我,何其有幸能拥有你这名奇女子!” 云怀袖胡乱揉着他的头发,大笑道:“是啊,糟老头,何其有幸啊你——” “好哇,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别逃——”食指立刻卑鄙的照准她最怕痒的咯吱窝攻击而去。而她被扣在他腿上,根本逃都无处逃。 于是只好边笑边求饶:“大侠……哈哈……我错了,小女子错了……求你饶了我吧!”可恶的家伙,也不晓得让让她! 夏侯景睿却瞧着她的笑容愣了神,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放肆的笑过了? 最初娶回来的她,纤弱端庄,优雅高贵,让他真以为自己娶回了一个绝对遵从“三从四德”的妻子……妻子?他从前并没有这样承认过她,直到无意见到她率性放肆的那一面—— 尤其当街殴打人那一次,可真的将他吓了一跳,愣愣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她的靴子落到他面前……多么怀念从前那个骄纵任性,无忧无虑的云怀袖。 将她紧紧按在胸口,默默地也不说一句话,只让她感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鼓噪着她的耳朵。 他……怎么了?刚刚还欺负她欺负的很有劲的人,怎么一下子变的这样安静?“景睿……” “怀袖,你知道的吧?我……不能没有你!”他能为她做任何事情,甚至为她放弃生命,但,只要他活着,她就只能是他的。他无法想象,他活着,而她……的那种景象,完全不能想象。 “我当然知道啊,就像我不能没有你一样!”他为什么突然变的这样不安?圈着她的手臂就像铁条一样,箍的她身体隐隐发疼。他该不会认为有了他她还会爱上别的男人吧? ------------ 第一百零二章 红糖豆腐脑儿 夏侯景睿很不安。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却不能也不远告诉云怀袖,因为不想让她也不安—— 为什么会不安?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将要发生。 “景睿,你怎么了?”虽然他不说,但是,突然沉寂下来的气氛以及他那样紧的拥抱,让她很轻易的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 很快敛了心神,手臂松一松,笑笑道:“没事。就快进城了,老太婆,准备好了吗?” “咳咳……”云怀袖清清嗓,压低声线,苍老的声音从她口里溢出来:“老头子……我准备好了,你呢?” 调皮!他忍住笑,学她的模样,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也准备好了!唉,这许久没进城了,也不知道城里头变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我那不孝子过得好是不好?唉,有了媳妇就真的忘了爹娘……老太婆,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这嘛,都是人之常情啊!” 一边一本正经的说着,一边解下她身上华丽的银毫狐裘,收进马车里的暗格中,顺手再拖出一件灰扑扑的棉大衣替她穿上,果真……十足十一个糟老太太了。 云怀袖笑倒在他怀里,他的‘不孝子’还在她肚子里没有生出来呢!“是……老头子,儿子不孝也是你教导的方法不对嘛!等会儿见到他们,你要控制一下你的臭脾气,不要动不动就开骂……” 真是厉害,信口就来的本事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啊。而她居然也配合他瞎掰,还兴致勃勃……唉! 两人笑的眼泪几乎都要飚了出来,也就在他们的笑声中,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城门口站着一列官差,将马车拦下后,大声道:“车里是什么人?” 前面驾座上的小厮忙跳了下来,点头哈腰的赔笑道:“官爷,里面是我家老爷与老夫人,专程进城探望我家少爷的。您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不管是谁,都要接受检查,叫你家老爷老夫人下车来!”官差一副毫无通融的语气,瞥一眼简陋普通的近乎寒酸的马车,猜测绝不会是大户人家该有的范儿。“你家少爷做什么营生的?” 小厮一边撩开车帘伸手扶住相携着颤巍巍往外走的夏侯景睿与云怀袖,一边利索的回答:“少爷与少夫人在城里开了个豆腐坊,生意还过得去,所以一直没有空回家探望老爷老夫人,这不,两位老人家禁不住想念便自己来了……老爷老爷您小心点啊,踩稳了您再下来嘛,您看您那身子骨啊,可千万别摔了……” “官……官爷,小老儿从前进城……可从来没有这么麻烦呀!”夏侯景睿拄着拐杖,浓密的白胡子随着他说话不断地轻颤着,佝偻着身躯,扶着同样佝偻着身子站在自己身旁的云怀袖。“小老儿只想进城……看一下儿子媳妇好不好,这……这也要检查啊?” “老人家,我们也并不想为难你们!”一名官差好言说道,许是他家里正好也有这样的老人,倒也没怎么盘问,另一名官差跃上马车检查时,他便陪着说话:“这也是当今圣上下的旨意,我们领君薪俸,当然要为君分忧排难……” “是皇上的旨意啊,难怪——”夏侯景睿佯装恍然大悟,“不过,这……可是城里出了什么事?” “当然是关于反贼的事情,怎么,老人家没有听说吗?”年轻的官差面带疑惑,这老人家哪来的?这几乎整个夏侯王朝都知道的事情…… “我们老两口住的地方太偏远,又许久没有进过城了,外面有什么消息也不知道。唉……老了呀,想当年,小老儿我随太祖皇帝冲锋陷阵,也曾杀敌不少,要不是后来家里突逢巨变,唉……” “老人家从前还跟随太祖皇帝杀过敌啊?”小官差立刻面带尊敬,正巧上马车搜查的官差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他摇摇头。 “哎呀,都是年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那个,我们可以走了吗?”甚是艰难的咳了两声,一副果然“很老了而且时日无多”的模样。 小官差冲身后的人挥挥手,拦截住他们的雪亮长枪立刻整齐的分开,让出大道,热心的小官差要上前搀扶他,“大爷,我扶您们上去吧——” “不必了不必了,你有公务在身,小老儿就不耽误你了。”夏侯景睿忙不迭的挥着拐杖拒绝,瞥一眼憋笑的厉害的云怀袖,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手使劲儿的掐着他手臂内侧,再不走,她会爆笑出声。“我们许久没进城了,就这样走走也好……你忙你忙。” 走出老远,那老实的孩子还一脸崇拜的目送着他们佝偻的身影…… 云怀袖笑的几乎打跌,若不是还惦记着自己此时的身份,她真会打跌给他看,“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说的都是真的一样,她憋笑憋的肠子都快打结了。他倒好,依然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样子。“请问一下,我们的不孝子是在哪里开了豆腐坊啊?” “老太婆啊,自制一些,人还在后面看着我们呢!”夏侯景睿笑眯眯的提醒,见她开心,他的心情自然也很好。 “还不都是你,害我忍不住嘛!”娇嗔的揍他一拳,“我们要去哪儿?这街上,好像冷清得很啊!” “是啊,大家都怕被当成反贼抓起来,没事都藏在家里不敢出门。”正说着,一对整齐划一的士兵远远跑步过来,他连忙拉着她退到街边,恭恭敬敬又胆战心惊般的目送士兵们跑远,“你看,巡逻的侍卫几乎每条街都有,也难怪大家都不敢出门。” “夏侯玦他真的……做的很残忍吗?”云怀袖躲在夏侯景睿的怀里,忍不住唏嘘。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残忍?真正的残忍她还没有看到呢!不过,他也不打算让她去见识。“不管那些了,这边有首饰店,布料店,小吃店,还有一间卖豆腐脑儿的小店——” 虽然很小,可是看起来……不错吃的样子。 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豆腐脑儿?若,他直说他想吃,会不会被嘲笑? 布满皱纹的脸很容易看出纠结的痕迹,而知他甚深的云怀袖不用看也明白了——这个男人正在顾全面子与很想要吃的矛盾情绪中挣扎不已。 他若不是想吃那豆腐脑儿,直说明了小吃店后,就没必要画蛇添足了……又想吃,又不坦率的家伙。 他对吃的东西并不会很挑,有一回她出门逛街顺手买了豆腐脑儿回去孝敬他,他有赞很好吃,她便记在心上了,所以每回出门都不会忘记给他带一碗回去……他好像特别偏爱那一家的豆腐脑儿,不是这一家啦! “咳……”爱妻没有收到自己的暗示吗?怎么没反应?“怀袖,你想……先逛哪个店啊?你放心,店里都没客人,一点儿也不挤。” 尤其是豆腐脑儿的小店,更是连小猫两三只都没有。 “那我们先去首饰店吧!我好像都没有逛过首饰店呢!”故意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她偏头想了想,掩唇轻笑,也掩去了唇边恶作剧的笑意。 “……哦。那就……先首饰店好了。”某人表情失落,却还是顺从夫人的第一志愿,眼神很是恋恋不舍的从豆腐脑儿小店拉了回来,怀袖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暗示呢? 还是说,他的暗示果然太“暗”了,所以她压根感觉不到? “这边的首饰店太小了,没逛头啦,我们去南街。”那边的豆腐脑儿才是他惯吃的啦。 夏侯景睿傻眼,“南街离这边,很远呢——” 首饰店嘛,随处都是啊!这家太小,前面就有超大间的,没必要舍近求远吧! “我就想逛南街不行哦?”索性撒娇耍赖一起来。 当然行,她最大嘛!“不过我想,你可能要先上马车。”因为这样比较快——在天黑之前到达南街。 马车,自然比人腿快多了。半柱香后,他们到了南街。 “怀袖,这边就有首饰店,不进去看看吗?”不是说要先逛首饰店?这都错过了好几家了呢!南街这边,是她家的方向,这条街什么地方有什么店铺,她就算真的瞎了眼,也能背得出来,所以,不劳他大爷提醒啦!“这家不好,前面有更好的——” “你……不是说没有逛过首饰店?”既然如此,她是如何知道这家不好,前面有更好的?这不自相矛盾了吗? 云怀袖叹息,这人会不会太较真了点儿啊?“……我就认为前面的更好,行不行?” 她的确从没有逛过首饰店,一方面,她对那些金光灿灿的东西并没有太大爱好,另一方面,有好看的首饰,哥哥们都会买回来孝敬她,所以说起来,比较常逛首饰店的,反而是她家的男人们。 好吧。夏侯景睿摸摸鼻子,决定她说了算。 忽然,有些明白司承傲喊他爱妻“太座大人”的心情了。果然是太座啊! “喏,就是这里啦!”一路靠猜又靠闻的,终于找到了经常光顾的那家豆腐脑儿小店——所以她真的觉得,她还不如全瞎了算了,反正没啥帮助嘛。 “这里?”夏侯景睿疑惑的看看四周,“没有首饰店呢。” 别说大间的,就连小小一间都没有。她是不是记错了? “笨蛋。”低低骂一声,转身,举步往目标走去,边走边喊:“陈阿婆,花生红糖豆腐脑儿两碗——” 夏侯景睿微愣,眼眶微热,他果然是笨蛋。 “这……就是你从前买豆腐脑儿的地方?”他吃一口,熟悉的口味便令他明白了她为何要舍近求远带他来这里的用意。 “对啊,陈阿婆这边的豆腐脑儿是最好好吃。二哥那样不苟言笑的家伙,也很喜欢吃这个哦!”她一边吃一边说道,别说他怀念这味道,她也怀念的紧呢。只不过这些日子过得太紧张刺激了些,保命都来不及,口腹之欲自然要先摆在一边了。 若不是今日出来,恐怕好久都吃不到这个味道呢。 夏侯景睿笑了笑,很努力憋住没有问她不苟言笑跟爱吃豆腐脑儿是哪里冲突了?听她的意思,他不苟言笑的二舅子不能吃这道美食?“我以为你以前都是随便买一买。” “我第一次给你买回去,你不是赞好吃吗?就是陈阿婆这边的,后来我又去尝了别家,想说还有没有更好吃的,结果发现,还是这里的最好吃……陈阿婆,再一……”说话间,一碗豆腐脑儿已经下肚,不过,一碗哪里够啊? “两碗!”夏侯景睿打断她,他也吃很快,而且,一碗对于他来说,也不够。“我没想到你都有试吃。” 云怀袖嘿嘿笑两声,咬着调羹偏头望他:“我这样说可不是邀功,你别误会……” “你可以邀功。”他反而比较介意她不找他邀功。 “呃……这是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事情吧!”这有什么好值得邀功的呀?她不懂。 “你的心意,对我来说,不是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事情。”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付出的多的是他,爱的深的也是他。他一直以为给予的那方永远是他,却……忽略了她的付出。 哪怕,只是为他寻找最美味的豆腐脑儿……于他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心意与付出。她懂吗? 听起来,他好像很感动的样子。啧,她又没做什么,他在感动个什么劲儿啊?“老头儿,你干嘛突然……这样感性?” 害她好不习惯,勺子都差点从手里滑出去。 她是真的认为,比起他为她做的,她的付出真的微不足道——说出来都嫌丢人。而且,好不习惯哦。 她当然也知道,他们的感情,一直都是夏侯景睿在付出,而她,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在获得。 可是,她凭什么该理所当然? 就因为先爱的人是他?就因为爱的比较多的人是他?对他而言,其实是不公平的吧?可是,他从来没说过,就算为了救自己的父母拿命去拼,他也没有说。 仿佛,只要他爱着她就行了,旁的,他皆可以不在乎。 而她,也以为他不在乎,直到这一刻,他说,她为他做的任何微小的不以为道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很重要很珍贵的。 他从前为什么不说呢?他若说了,她一定会为他做的更多,更多。而不是让他一个人无知无觉般的付出。 他是……怕她会有负担吧!所以从不说。这个男人……她真的会与他走到白发苍苍、发落齿摇的,她确定。 “怎么了?”从她那声略带颤抖的“老头儿”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望着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说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做了什么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了?还是,他刚刚说的话有问题? 顺着将方才的话理了一遍,没有发觉问题,倒着又理一遍,貌似,还是没有发现问题。那她……因为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就要哭给他看吗? “我不是故意不回答你的问题,我只是……”太过震惊了,方才那声“老头儿”不似之前的戏谑玩笑,他听在耳里,竟感觉蕴着无尽的情意与感慨。 这个木头男人,竟然以为她在生气?!这时候多好的气氛啊,她含情脉脉,喊他老头,他顺势就该跟着感慨,说“老太,我们有生之年,每天都到这里来吃红糖豆腐脑儿,直到真的白发苍苍,再也走不动了,还能指使我们的孙子跑腿,多好啊。”然后她跟着继续感慨,很顺便就能互相倾诉爱意了—— 应该是这样才对吧,可为什么他一副紧张又着急还忙着要解释的样子呢?果然,完全没有浪漫细胞,救都救不了。又或者,自己的表情完全不对,所以误导了他?忍住伸手抚颊的冲动,应该不能吧—— 啧,还在花丛里头流连过那么长时间,连点浪漫都没学会,他都在混什么啊? “你还生气呢?”又摇头又叹气,弄的他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 说好出来是陪她散心的,这要是散一肚子闷气回去…… 傻瓜男人,她这号表情应该叫做无语,而不是生气吧?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她生气是什么样子。“不要乱说话,我哪里有生气?快点吃完我们去别的地方逛啦!” 他再看她一眼,确定她是真的没有生气,这才继续吃他面前的红糖豆腐脑儿,不过吃一口,总要停下来看她一眼,眼神充满探究…… 从小店出来,他还一直看她。云怀袖叹息,就算她真的瞎了,他那么强烈的盯着人看的视线……她也能清晰的感觉到,何况她还只是半瞎。“你是觉得我这副模样很好看所以舍不得移开视线么?” 他们现在是老夫老妻没有错吧?啊请问他,有哪对老夫老妻到这把年纪了,还会用这样炙热的会灼伤人的视线看人? 所有的激情不都随着时间沉淀下来了么?这样看她,也不怕别人怀疑哦? “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明她的心思很好猜的,难不成是脸上皱纹弄太多了,所以变不好猜了? “笨蛋!”她低语,像是在咬牙。 “嗯?”她说她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笨蛋啦!”够了没? 这……很难让人开心的起来吧?“怀袖,我哪里像笨蛋了?” 不服!明明她家夫君一表人才,智勇双全,什么时候跟笨蛋挂上钩了?看不起人! 轻飘飘的甩个蔑视的眼神过来:“我请你对号入座了吗?”笨蛋。 “……你这家伙。”他果然是笨蛋,不过,被她骂笨蛋的感觉,还不错。“接下来想去哪里?” 不能再继续笨蛋的话题了,否则非被她取笑到抬不起头为止——听岳父岳母说,她绝对有这样的能力。 她啊,一直以为,她的父母并不知道在他们眼前拼命扮乖扮贤淑的她在外面是什么德行,还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后来,岳父岳母告诉他说,他们根本早就知道,常常被取笑被揍的抬不起的江林晚,其实差一点成为她的准夫婿——如果没有那道圣旨的话。 因为大人们一直以为那是孩子们感情好的铁证,一直有心要撮合他们……见鬼的感情好。 “老头儿,貌似……咱们这么久,你从没有送我定情信物啥的吧?”她左右张望一下,突然想起这一桩。 “怎么没有?”夏侯景睿反驳,凝眉瞪她。 “……”是什么?赶紧回想,回想。被瞪的心虚的人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来他曾送过什么代表定情的东西给她。若她没记错,他连块玉佩啥的也没有送给她吧。 夏侯景睿继续瞪,咬牙,提醒:“百花紫露膏。” “……”这回,是惊掉了下巴。那个东西,就是他送来的定情信物?那不是他……反整她后于心不忍送来给她抹伤口的吗?都没跟她商量一下就变成了“定情”信物了? “你忘记了?”一副“你敢忘记就死定了”的凶狠模样,这回不再咬牙,因为已经开始了磨牙。 “怎么可能!”云怀袖叫道:“我……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那是用来定情的?” 明明是用来疗伤美肤的,还是她记忆严重的衰退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是我母*妃留给我的唯一有纪念价值的东西?”那么珍贵的东西他送给她了不是吗? “是有说过——”云怀袖不甘愿的承认,可是那时候,她很肯定他根本没有喜欢上她,所以哪里谈得上定情啊?“可……” “我将它送给你,意义还不明确吗?”他打断她,继续问。脸色不太好看。 恕她愚钝。“所以,那就是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 她从来不知道,有人会拿伤药来做定情之用。果然是……见识太少了,唉! “……咳。”许是夏侯景睿也觉得有些……理亏,似乎的确没有人会将伤药当成定情信物,就算那伤药于他而言有很不一样的意义。 又用力的回想了下,好像他们之间,能算得上信物的东西,还真的……没有半件。这的确是他忽略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解风情?” 再一想从前对别的女人……送珍玩赠古奇的,竟从没有想过要送她半件,那也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他语气忐忑,再无方才的咄咄与不满,云怀袖捏着他的衣袖偷笑:“现在补给我,也不算晚——走啦走啦,我们进去这一间。” “你想要什么?”这的确是首饰店没错,不过她这样漫无目的的转啊转的……她眼睛又不看清,还不如让他代劳呢。 掌柜勉强撑着笑脸跟在他们身后,这一对老夫妻看来寒酸得很,这生意估计也做不成。唉,再这样下去,他一家子都的准备喝西北风了。 “掌柜的,我想看玉戒环。”云怀袖有礼的冲掌柜说道。 “老夫人稍等——”掌柜招呼他们坐下后,才转回柜台,拣了好几款玉戒环捧到他们跟前:“您慢慢挑——唉。” 好沉重的叹息声。云怀袖好奇,这生意是清淡了些,老板也不至于丧气成这样吧? 夏侯景睿明白她心里所想,转头去看垂着双手立在他们旁边的愁眉苦脸的掌柜,他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以至于忍不住在顾客面前叹气。“掌柜的有什么为难事么?” “唉!”掌柜又是一声长叹,伸长脖子望一望萧瑟冷清的门外:“这天下再不平,咱们这些人恐怕都得饿死啰。” “怎么会呢?据我所知,朝廷不是已经免了大家一年的苛捐杂税吗?”就算不平,也不至于会饿死人啊! “那是……”掌柜又引颈往外张望,压低嗓小心翼翼的说道:“那是先皇还在的时候下的命令,现在啊……新皇登基便下令征收苛捐杂税,比以往更过分,说要养军队,卫国家,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除去苛捐杂税,所赚银两,真的只能喝稀饭……”全家老小一起喝稀饭。 云怀袖双手忙碌的摸着夏侯景睿递到她手上的玉戒环,一边专注的听着掌柜的倒苦水,一边悄声问夏侯景睿:“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掌柜抢答,“你说这好日子才没过几天,先皇他怎么就过世了呢?说什么突发恶疾,说出来有多少人会信啊?唉,苦了咱们老百姓,本来生意还可以,这下,数日门庭冷清,再下去只怕只能与别家一样关门大吉了。” “照理说,他不会不知道‘失民心’的可怕后果啊!”尤其当初夏侯景睿将笼络民心那一招使的那样漂亮,夏侯凌就是这样渐渐走向灭亡的,夏侯玦应该要引以为戒才是吧,怎么反其道而行呢? 夏侯景睿够唇微笑,意味深长:“因为他的心很乱!” 一边抓了她的手,一边拿起一枚翠绿欲滴的指环往她手指上套去,套中指刚刚好。翠绿衬着她的手更加白皙如玉,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无名指——”云怀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取下套在中指上的戒环,随口道。 他也不问她为何执着于无名指,重又挑了小一点的戒环往她无名指上套去,“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做了什么小动作?”她不相信夏侯玦如此差的风评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敏锐?”夏侯景睿叹息,勾在指上的戒环差点掉下去,吓的旁边的掌柜脸色惨白,直呼“小心”。 云怀袖自己也很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敏锐的感觉?就猜测啊,灵光一闪就觉得说一定跟这家伙有关,因为他深谙民心的重要,心下一颤,猛地捉住他手臂:“那些……有关那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吧?” “我若真那样做了,你不会原谅我的。所以,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夏侯景睿明白她指的是跟杀戮血腥有关的事情,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她那一脸的惊慌失措真的伤害到他了。 在她心里面,他不能只是一个不择手段卑鄙无耻的人吧? “老头,不要生气嘛!”警觉自己失言,云怀袖忙陪着笑补救:“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嘿嘿……那,你掺和了什么?” 一边涎着笑问,一边狗腿的拍抚他本来就没有褶子的衣领。 “偏不告诉你!”他气还没消呢,妄想他会这么轻易的告诉她:“这只喜不喜欢?”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执着于无名指,手指头那么纤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能衬她无名指的。 云怀袖拿过自己的手,凑在面前猛看半天,嘻嘻一笑,抓过他的手,举起早就摸好的玉戒环往他左手无名指套去,“你喜不喜欢?” “定情物?”他垂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手,伸手一握,她的手与他交缠在一起——真是……好特别好寒酸的定情物。 不过,太细了,会不会很容易碎掉? ------------ 第一百零三章 意想不到的见面 云怀袖还来不及回答夏侯景睿的话,便被突然冲进来的一小分队士兵吓了一跳。txt下载80txt.com慌张握紧他的手,往他怀里缩:“不会……暴露了吧?” “别怕,有我在呢!”目光微凛,扫向东倒西歪冲进来的士兵,很明显,他们喝了不少酒。 而只一眼,便也明白了,这些人,只怕是来趁火打劫的,因为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看扮相寒酸的他们一眼。 “几位官爷,你们这是……”掌柜头疼的瞧着东倒西歪的官差,忙诚惶诚恐的走向领头的那名官差:“又有什么公务在身吗?” 这几天下来,“公务”缠身的官差来了一批又一批,他这小店,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唉,该听街坊们的劝,趁早关了比较好啊! “废话少说,今天有人看到你跟可疑之人接触,据说,那应该就是朝廷要缉拿的青梅宫的余孽,来人,将掌柜的带走!”领头那人一脸凶相,一双眼睛,全是贪婪。 “官爷,官爷稍等啊,我一个老老实实的商人,怎么会跟青梅宫的妖孽有关系……这都是误会,我今天除了店里,哪儿都没有去啊!”掌柜的大喊冤枉这勒索是一天比一天更过分了,唉。 “你是想说别人看错了?不是你跟青梅宫的余孽在接触?”那人坐在柜台上,摸着嘴角的八字胡,笑的阴险。 掌柜的立刻小跑进柜台,打开存放银两的小匣子,捧着并不多但绝对是最后一点儿家底的银票颤巍巍的来到那人面前,欲哭无泪的说道:“官爷明察,一定是别人看错了。小的老实本分,不敢违抗朝廷的命令与可疑之人接触,请官爷一定要明察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实在……请各位官爷高抬贵手,小小敬意,各位官爷拿去喝个茶……” “呸,这么点儿就想打发我们?你当我们是叫花子啊?”其中一名歪倒在椅子上剔牙的官差冲过来,狞笑着打翻掌柜的手,显然对于这么一点儿“进贡”很不满意。 “各位官爷,小的真的……没有了。”掌柜哭丧着脸,最后一点儿家底都被掏出来了,还是打发不了这些日益贪婪的魔鬼们。 真的要学左邻右舍,索性关了门背井离乡吗? 可是背井离乡,就能得回原来平静安稳的生活了吗?这就是他坚持留在京都的原因,以为忍一忍,这些吸血魔鬼就不会再来找茬了,然而,他们的胃口却越来越大,他这小小首饰店,如何喂的饱他们的贪*欲呢? 另一名官差醉得连帽子掉了都不知道,哼笑着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一把揪起掌柜的衣领,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立刻被人提了起来,“装穷?大……大哥,我看……直接,直接锁了他。不然……拖到菜市口去斩啰,就说他是……叛党余孽……” “官爷饶命,饶命呐……小的没有装穷,真的……没有了,各位官爷不信自己去看……”掌柜的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敢挣扎反抗,就怕这些人将罪名给自己坐实了,那他一家老小真的要饿死了。 禽*兽!云怀袖咬牙切齿,老百姓的日子已经这么难过了,这些人……这些人也是人生父母养,他们不但不体谅不爱护也就算了,还这样欺凌勒索,甚至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说杀就杀。这些可恶的人渣。 夏侯景睿神色不动,紧紧握着云怀袖的手,安抚般的轻拍她的手背,知道她已经动了怒,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便放心的与她咬耳朵:“你想救他?” 云怀袖无语,半晌才回过神来,趴在他耳边,低低咬牙:“夏侯景睿,这是你的子民,现在被人欺负,你难道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又不是欺负她,他干嘛要有感觉?这样的话只适合放在心里想一想,“但他现在是夏侯玦的子民——” 言下之意,关他阁下什么事? “你你你你……”这家伙,果然还是一样薄情寡义啊!蓦地想起之前他说的话……“可是我会不忍心,你难道连我的想法也不在乎了吗?” 死穴!也是夏侯景睿甘愿将死穴暴露在她面前——全世界,他在乎的,只有她。 “不久前你才告诉我说,你不能让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怎么?想失言啊?”她激他。 “就算夏侯王朝所有人,也抵不上一个你重要,你明不明白?”因为她在这里,而他不能妄动,以免暴露了身份惹来麻烦,他是怕……他护不了她周全,她到底明不明白啊? “可是……我们若不帮忙,掌柜的会被他们杀死的——”尤其她听到其中一个人已经取了手铐脚镣,准备锁住掌柜的,将他带走了。 真是……还有没有王法了?比她当年纵横乡里的时候还土匪还恶霸…… “官爷饶命啊,小的不敢欺瞒,真的已经尽力了,这样好了……小的等一下将店铺里的东西拿到当铺去当一当……求各位官爷行个方便,通融一下吧,小的真的不是乱党啊……”掌柜被锁住了手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哀求着他们。 “够……”云怀袖忍无可忍,正欲拍案而起。 “老太婆,,你确定这些都要买?这些看起来上不了台面呢?咱们还是换别家看看吧!”夏侯景睿“苍老”的声音盖过了云怀袖的愤怒。也成功的引起了贪如豺狼的官差的注意。 云怀袖微一怔,便心领神会了,拨弄着手边的玉戒环,接口道:“可是老头,这些我都很喜欢啊!反正咱们家又不缺钱,你就买给我……我戴不下,大不了给孙子们玩乐,反正也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对不对?” 有些恶——用苍老的声音来撒娇,这真的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啊! “哟,看不出来,这俩老不死是有钱人家呢。(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剔着牙的官差小的猥亵,迈着八字步朝一直被忽视的两个寒酸“老不死”的走过去。 你才老不死,你全家都老不死!欠教训的臭家伙,啥意识?尊老的觉悟一点儿都没有。这样的人渣活着也是祸害啦! 但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她知道她该适时的表现出害怕来,一径往他身后躲去:“老头……” “你……你想要做什么?“夏侯景睿‘畏惧’的瞧着尖嘴猴腮的官差,连嗓音都因为‘害怕’而不自觉的发颤。搂着云怀袖面无人色的往墙角缩去。 “娄二,没礼貌,吓到老人家了呢!”领头的人微眯目,笑笑地走过来。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夏侯景睿与躲在他身后发抖的云怀袖,“老人家不要害怕,他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现在外面世道不好,烧杀掳掠更是时时发生,两位老人家这样出来,很危险哦!” 夏侯景睿一副“老糊涂”了的模样,感激的冲他笑道:“多谢官爷提醒……我们也是知道现在世道不好,但老闷在家里头太难受了,这才瞒着儿子们带着老太婆出来走一走。谢谢你们的提醒,也不用担心我们两个老家伙了,你看我们穿成这样,哪能引起别人的惦记啊!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各位官爷做事了——老太婆,走吧!” 假装没有瞧见那人目中的贪婪与若有所思,从袖中摸出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放在桌上,扶着云怀袖的手肘,抖抖索索的往外走,边走边念叨:“哎呀,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太婆,你小心点啊,前面有门槛,脚抬高一点,小心别摔了……你看,我说不要出来吧,你偏要,差点打扰人家官爷办事。快回家吧,不然那群猴崽子忙完商行的事情又要到处找人了……” “是啊。”云怀袖忍笑忍的快要内伤了,天衣无缝的配合着夏侯景睿:“咱们快点回家……三儿答应今天会带汇香楼的烧鸡回家孝敬我们呢。快走快走——” 汇香楼,京都第一大酒楼。也是最烧钱的地方,上那里吃一顿饭,顶寻常百姓大半年的用度。诱饵丢的这么猛,就不信这些贪婪的食人鱼不咬钩。 “这败家孩子,昨天才领着全家人去了汇香楼,今天怎么又去了?”他也配合着唠叨,咬牙切齿的骂着不知在何处的“败家孩子”! 云怀袖则尽责的扮演护孩子的“慈母”,不满的反驳道:“老头子,不要这样说三儿……那孩子要应酬,要谈生意,经常去汇香楼怎么了?咱家的银子还不是他打拼来的?不许你说三儿的不是——” “你又护着他。都是你……” “两位老人家,请留步——”这样的肥羊,岂能放掉? 官差放开一头雾水的掌柜,齐齐朝着他们走过来。云怀袖悄悄吐了吐舌头,终于上钩了——不枉费他们这样卖力的演出啊。 “各位官爷,请问有……咳咳……有什么事吗?”夏侯景睿好“虚弱”好谦虚有礼的询问。身子因为咳嗽而更加佝偻了,云怀袖一脸心切的轻拍着他的背脊。 领头的官差大步跨上前,咧嘴,试图笑的一脸和善无害:“这兵荒马乱的,还是我们送你二老回家吧!你们家在哪儿?” “啊?这……这怎敢劳烦各位官爷呢?”好诚惶诚恐的表情。 “不劳烦不劳烦。来,老人家,告诉我们你家在哪里?”准备好大发横财吧,哈哈—— “我们家啊,抄近路的话只要穿过前面那条巷子就到了,所以,还是不敢劳烦各位……” “说不劳烦就不劳烦,你个老不死的哪来这么多废话?”等一下到了他家,第一个砍了他,剔牙的官差恶狠狠的瞪着他。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夏侯景睿好惊慌失措的垂眸,‘不敢’再顶嘴,扶着‘吓得’直发抖的云怀袖往窄小的巷子走去。佯装没有听见身后的人在怎么密谋将他们抢光杀光顺便再烧光的狠毒计划。 巷子很深,越往里走越窄。他们慢吞吞的走在前面——老年人嘛,脚程很慢要原谅。 “老头,你说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觉得差不多了,云怀袖笑吟吟的问道,依然苍老的声音,却再无方才的颤抖畏缩。 “豺狼虎豹吗?”这地儿确实不错,够僻静了,虽然动起手来会有那么一点施展不开,不过,对付这群酒囊饭袋,小菜一碟罢了。 “不,豺狼虎豹都没有人可怕。特别是不尊老敬贤,狗仗人势,贪婪成性,鱼肉乡邻的那种人——”她倏地停下脚步,转身,挺直腰背,笑吟吟的看向身后目瞪口呆的官差们。“你们觉得,我说的对吗?” “你……你们……”怎么回事?这两个老不死的,突然之间身体不佝偻了,声音也不苍老了? “身为官差,不力保百姓安全,还敢以身试法做出打家劫舍、残杀无辜百姓的勾当,豺狼虎豹都没有你们这么可恶!老头,快上,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若不收拾了这群害群之马,不定还有多少无辜百姓会遭到他们的毒手。 “娘的,臭女人,竟敢耍我们,兄弟们,砍了他们——”回过神来的领头官差举着大刀,横着一脸颤抖的横肉,红着双眼砍杀了过来。 只是,还没近身,便被一只大脚丫踢挂在墙上动弹不得,其余的人愣愣看着领头的就这样挂了,齐齐后退,惊惧的望着站在面前气势凌人的老头儿,不知是谁硬着头皮喊了声“上”,然后,一群人毫无章法的扑了上来…… “像刚才那些人就该死,明明你也觉得他们该死,为什么最后一刻要喊我停?”夏侯景睿很郁卒的低问,嘟嚷的嗓不难听出他的不满。 云怀袖撇撇嘴角,伸手拍拍他牵握着自己手的手背:“现在这样他们也不能作恶了,不是一样吗?” 方才,半盏茶不到,夏侯景睿便将人全部撂倒了,正想痛下杀手时,她却忽然喊停…… “……你也看到他们是怎样欺压百姓的,也知道他们根本死有余辜,我不明白最后你为什么仍是要放了他们?”他有些不明白了,明明方才她也气得要死啊。“你不怕行踪暴露啊?” 她毒哑了他们,问明白平时擅用哪只手,便让夏侯景睿挑断了那只手的筋脉。“放心啦,又残又哑的,要怎么通风报信?我们也别逛了,回去吧!” 虽然觉得他们该死,然而,总不愿意看到那名血腥的事情在自己面前发生,接受不了,便只有放了他们,至少,知道他们再也做不了恶,再也不能欺负百姓就好了。 夏侯景睿实在很想送她一句“妇人之仁”,但想一想,还是作罢——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么? 她呐,即便是坏人,也断然不肯痛下杀手。兜里头那么多毒药,到现在用出去的有几颗?都一些不会要人命的药用的比较快…… 大街上依然冷冷清清,没有什么路人,只有一对一对的侍卫来回巡逻。两人慢条斯理走着,也没有人上前盘查他们,倒也惬意。 “老头,干嘛不说话?还在生我的气啊?”身边的人太过安静,让云怀袖颇有些不解——因为了解他绝对不会对她生气,因此并没有不安。 夏侯景睿瞥她一眼,她哪里有担心他生气的样子?根本就是吃定了他不会气她。轻叹:“哪有力气生气?前面有芝麻大饼,我们买点回去孝敬爹娘——” 他突地顿住,拉住云怀袖欲往前走的步伐,身体有着蓄势待发的紧绷,与他紧贴的云怀袖轻易便觉察到了,伸手拍抚他的后背,似在安抚一只全身毛发贲张的猛兽,“怎么了?” “没什么重要的事,但我想,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了——”他搂紧她,不想也没有时间做详细的解释,脚跟一转,拐进就近的小巷中,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将他与她隐融进暗巷中。 云怀袖也很快明白了,待耳边那一阵沉闷绵长的脚步声过去后,她才开口问道:“我们被发现了?” “很有可能!”夏侯景睿探头望一眼那一大队人马前去的方向,眉头不自觉的紧锁起来,深邃的眸瞧清楚那对兵马的去处,狠狠眯了起来:“我想我们今天恐怕没办法出城了。” “……是我搞砸了对不对?”一定是刚刚那些被她放过的人泄露了他们的行踪——以为毒哑弄残了他们就万事大吉了,却没想到…… “不关你的事。”夏侯景睿低头,瞧见她一脸的阴霾与自责,连忙低声安抚。“现在,我们要想一想,有什么法子可以脱身?” 城门一定已经关上了,且派了重兵把守,估计连苍蝇都不准飞出去一只。他们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当然,京都很大,夏侯玦想要找到他们,也并非易事,可,除非他们打算一辈子藏起来不吃不喝…… 夏侯景睿的安抚,并不能让云怀袖好受一些,紧紧咬着下唇,都怪她的妇人之仁——她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他不说,她也敏感的知道现在的情势一定很危急,尤其,这里,完完全全是夏侯玦的地盘。 她又给他捅了好大的篓子…… 她就是他的灾星,他的劫难,他的…… “傻瓜。”只消一眼,他便明白她的小脑袋瓜正在想什么,轻拍她的后脑勺,不准她再妄自菲薄,她对生命有一种……很奇怪的敬畏,所以,这就是她有致命的毒药,却并不拿出来用的原因。 他不能说接受或者理解她的那种对生命很奇怪的敬畏,他是踩在刀口上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他很清楚,若不杀别人,别人便会杀了他,所以,对待人命,他有他的冷酷无情。然而,他的冷酷无情,总会毫无考虑的成全她的敬畏,她的不忍。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自责不已。 其实,强食弱肉的生存原则她不见得不懂,她只是没有办法用自己的手去结束别人的生命。 “不怪你,真的!”带她出来,便预料到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只是没想到,真的遇上了。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无地自容。”真的,她该一切都听他的。她并没有将人性想象的有多好,也不会因为饶那些人不死便让他们懂得什么叫感恩,她只是……真的没有办法做一个心狠手辣之人,毕竟,她从一个叫做“和平”的国度而来。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咱们必须找个能容身的地方。”他握紧她的手,带她从暗巷中绕过明哨暗哨,往美人坊的方向走去——那里,也许是目前唯一算得上安全的地方。 然而,美人坊前,进进出出的大批官兵让夏侯景睿倏地皱起了眉头,这里已经被发现了吗?但,看着又不像,因为没有任何人被锁着从里面走出来,所以,应该只是例行检查。 “景睿,什么情况?”云怀袖躲在他怀里,忍不住紧张的问道。 “不太乐观的情况!”因为进去的一大批官兵并没有出来,他已经猜想得到,即便夏侯玦没有发现这个地方,现在,也派了重兵严守。 转眸一看,客栈,茶楼,甚至是不起眼的小吃店,都被重兵把守着。 肃穆又紧张的气氛,令云怀袖惊惶的手足无措,他不愿多说,是不希望她忧心,然而,这种像是被人掐着喉咙的气氛下,她如何能不忧心如焚? 美人坊估计不能进去了,即便进去,不久便会被找出来,太冒险了!夏侯景睿蹙眉思索,在全城大戒备的时候,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用作安身之地? 云怀袖安静的依在他怀里,伸手摸到他纠结的眉宇,心中的愧疚更深了——都怪她啦!以为那样那些人就没办法通风报信,却忽略了那么浅显的一个事实——她对他们用毒,夏侯玦只要一想便知道是她啦! 现在,他一定在烦他们该怎么躲避的问题吧!唉,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正大光明的走在阳光下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要往哪里躲啊? “没事,我再想想——”就不信这偌大的京城,真的没有他们二人的藏身之地。 “吉祥客栈!”云怀袖灵光一闪,猛地想起只去过一次的小客栈,“我们先去吉祥客栈避避,那里应该会很安全!” 最关键的是,那里偏僻的连只耗子都不会光临。夏侯玦一定想不到那个地方的。 不待夏侯景睿追问,她已经率先开口,告诉他该怎么走。 一进到深长且阴暗的巷子里,夏侯景睿便下意识的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幽深窄小的巷子,一直走到尽头,才发现她口中所说的吉祥客栈,那客栈二字,被风雨消蚀的都快看不清了。大门紧闭,寂静的令人心中发毛。 一边注意四周,一边伸手叩门,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 “没有人吗?那我们直接进去好了!”云怀袖建议,伸手去推,却发现门上上了闩,她一惊,缩回手:“里面有人?” 有人,可是为什么不给他们开门? 夏侯景睿退开两步,抬眼望了望屋顶,毫无预警的搂紧她的腰身,身形拔地而起,悄无声息的落在屋顶上,一手护着她,一边拨开屋顶的残雪,揭开屋顶的瓦片,黑眸锐利的扫视着阴暗的房间,目光凝在某个点上时,突然笑了:“你猜我看到了谁?” 她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愉悦,不禁好奇,“是谁在这里?我们认识的人?熟人?” “很熟很熟!”他答道,脚跟一旋,抱着她如蝶般翩然落在房间里。 “卖什么关子呀?”欺负她看不清是不是?“到底是谁啊?” 他们这样进来,动静可以说弄的很大了,如果房间有人,且是熟人,为什么听不到一丁点响动?不表示热烈欢迎,也该打声招呼才是吧!究竟是谁啊? “他……”夏侯景睿刚开口。 房门却被人突兀的撞开,打断了他的话,伴随着砰砰咚咚的脚步声与清脆的娇喝声:“是谁是谁?好大的狗胆,竟敢擅闯民宅,看我……” “小四?”这熟悉的嗓音,不就是自动请缨说要帮忙找她天音哥哥的司小四么?她怎么会在这儿?这里是天音哥哥的秘密基地,她有什么理由知道这里? “咦?咦咦咦……怎么会是你们啊?”手提着手腕粗的木棍的司小四目瞪口呆,原本要一鼓足气消灭掉擅闯进来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他们! 忙丢了木棍跑过来,急巴巴的问:“你们是专程来找我们的是不是?哎呀,可算被你们找到了,你们要再不来,我们就快饿死了,真的,我好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等等,小四!”云怀袖精准的握住了她的手臂,打断她的喋喋不休:“除了你,这里还有……” 她说,“我们”? “你天音哥哥啊!”司小四明亮的大眼眨了眨,理所当然的语气,一副“你怎么会问这种蠢问题”的模样。这里是他的地盘,她能来,当然是他带来的啊! 严格说来,司小四的模样很有些……狼狈。她身上的衣裳都快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不知为何又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缺失,衣摆处更是零零落落的,一张小脸也尽是炭黑的颜色,只一双大眼依然晶亮亮的。 夏侯景睿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大约明白这些日子她都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天音哥哥?他在哪儿?在哪儿?”小四真的帮她找到天音哥哥了?她激动的追问,握着司小四的手臂的手,下意识的箍紧了。 突如其来的力道痛的司小四龇牙咧嘴,直抽冷气。“放放放……” “怀袖,快放开她……”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很大,却也足以让她听见了。 “天音哥哥——”她猛地转身,向前跑两步,太过着急,左脚绊到右脚,身子一个趔趄,便已被一双大手承接住了。 熟悉的焦虑的嗓急急响起:“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哪里?有没有哪里痛?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毛手毛……” 眼眶酸酸涩涩的好不难受,双臂一张,紧紧抱住承接住自己身体的人,泣不成声喊道:“天音哥哥……真的是你。呜呜……我好想你……” 一声长长的叹息响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暖暖熨着她的颈部肌肤:“傻瓜,哭什么呢?这不是……见着了吗?” 云天音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温润的脸庞消瘦的几乎变形,颧骨深深凹陷,下巴尖细的仿若刀削成一半,从床榻上翻身下来接住云怀袖使她免于摔跤的动作,便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说两句话,便喘的厉害。 司小四沉郁着一张俏脸,明亮的眼眸彷如一下子被风吹熄的油灯,瞥一眼紧紧相拥的两人,目光恨恨的瞪虽虚弱却仍是轻言细语安抚怀中人儿的云天音,扁扁嘴,低头抠自己黑黑的手指头,小小声嘀咕:“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转身就往外走,顺便提走了带来的那根大木棍。 ------------ 第一百零四章 发生了什么 夏侯景睿微笑了笑,深浓的眸色缓缓化开,宛如瞬间消融的冰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他转身,跟着退出房间,甚至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司小四就在门外,懒懒的靠着墙壁,单手撑着木棍的样子有些痞,斜睨他一眼:“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这么久没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何况,她都“体贴”的出来了,他还杵在里面做什么? “……刚才你明明就在云怀袖身后,为什么不扶住她?”明明他一伸手就能扶住快要绊倒的她,但他却无动于衷,她发誓,他方才绝对没有要伸手帮忙的意图。 真是搞不懂,妻子是他的耶!而且她肚子里的还怀着他的孩子,他不是很爱很爱她吗?刚才却为什么放任她摔跤?不明白啊不明白…… 夏侯景睿却只是笑而不答,学她的动作,懒懒倚着墙壁,微抬眸,望向屋角上方那片狭窄的碧蓝天空,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不但奇怪还很没礼貌——装没听见她提的问题么?“那,你们为什么会来这边?” 方才那个问题若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就好回答多了吧! 夏侯景睿双手环胸,睨她一眼,不答反问:“你们又怎么会在这边?” “你管我们!”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休想她会回答他。 这个男人,真的让人完全看不懂——若被爷爷知道了,一定会卯力嘲笑死她。顺便再罚她抄完他们家那五洞藏书…… 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除了一些厉害人物的心思她没法猜,其他的人想什么她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一些,结果出来混一圈才知道,她果然只是学了一丁点皮毛而已,唉,惭愧! 夏侯景睿果然不管“他们”了,也懒得再问,依然静静地望着碧蓝的那一角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司小四顺着他的视线,目光穿过高高低低的屋角,也只能看见一小片天空,是,那天空是碧蓝的好似被水洗过一般,但一直瞧着,那飘在蓝色上面的好像小羊的白云就会变成好吃的烤全羊了吗? 重重的叹息一声,炭黑小脸上的秀美纠结成毛虫状,耐不住这样的沉默,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么,请问阁下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告诉我的呢?比如外面现在什么状况?比如你们打扮成这样是要干嘛?比如我们还要窝藏多久?比如,你到底行不行?” 最后一句,很明显的带了口不择言的攻击色彩。 夏侯景睿并不恼,收回凝望的视线,淡淡瞥一眼恼怒的司小四,“令尊令堂正四处寻找你——” 微顿,满意的瞧见她一脸惊慌却强作镇定的可笑模样,继续道:“没关系吗?” “什么叫没关系?关系大了——完了完了,他们怎么亲自来了?来捉我回家的吗?完了完……不对,还不会完……”急的团团转的人忽然大叫一声,露出“幸好幸好”的大大笑容,“这回我可不是偷溜出来的,我可是有得到他们的批准,所以应该没有惩罚才对——” 呼呼,吓死她了!都忘记了自己是“奉旨”出门的!“我爹娘怎么来了?” 夏侯景睿送她一记“我怎么知道”的眼神,懒洋洋的猜测:“大概……是你太久没有给他们消息了,太担心所以就过来了吧!” 聪明人是坚决不会实情透露给她知道的,免得她拿乔嘛!只是,没料到她那么怕她父母,只不过随口一提,她便吓得到处找地缝的样子着实好笑。 “怎么会呢?初二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还是说初二那家伙又乱乱走走不见了?“那……我阿娘他们还有说别的什么吗?”没有要她立刻滚回去吧?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又是不冷不淡的不答反问。 “你这个人,我是问你我阿娘……你你你你——”她恍然大悟,脸色不好看的瞪他——他是要跟她交换问题吗? 夏侯景睿用笃定的笑容回应她惊疑不定的可笑表情,换个问题继续问:“你们藏在这边多久了?” 司小四努力镇定,回以一记鄙夷的目光,却还是忍不住恨恨道:“我们被人一路追啊追到这边,就躲这儿了,藏了多久我记不清啦,只知道这屋里屋外能吃的东西都被我找来吃掉了……” 所以,她真的好饿哦! “你跟云天音之间……”他故意以缓慢的声调折磨神色蓦地变的惊惶不已的司小四,“你们是不是发生了……” 司小四几乎是跳了起来,黑乎乎的脸看不到别的颜色,然而一双眼睛,惊惶不定的闪个不停:“你你你少乱讲,我们之间哪哪哪……哪有发生什么……什么事情,不要乱说话——” “我是有听说过某人中了情蛊,我还听说,如果不能解那蛊毒,三个月后,那人便会如傀儡木偶一般的忠诚于下蛊之人……”而依时间推算,三月之期早就过去了。 然而他方才看见云天音,只除了气色差了许多外,并无不妥。想是那蛊毒已经被解了吧!不过,是用什么方法解的,他还真有些好奇! “我我……我刚才回答了你的问题,那那那换你回答我的问题——”司小四语无伦次,又似做贼心虚似压低嗓门,下意识的觑着紧闭的房门,一副恨不能跳起来捂住夏侯景睿嘴巴的狼狈表情。 夏侯景睿见好就收,挑眉耸肩:“你刚才问了很多问题,我却只问了一个,公平起见——”她也只能问一个。 “你怎么知道……蛊毒的事情?”嗓音压得更低,只恨不能趴在他耳边去问。[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你确定要这样浪费掉你的问题?”不要说他欺负她,真的,这算什么问题呢?他夏侯景睿想要知道的事情,似乎,还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耳目。 司小四双手扯着残缺的衣摆,咬咬牙,跺脚威胁道:“算了,你只要答应我,不准再提蛊毒的事情——特别不能在他面前提,清楚了没?” “不会觉得委屈吗?”夏侯景睿忽然又问,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然而司小四却自认自己明白他指的是哪一桩,虚张的声势立刻颓萎下来,原本鼓鼓的双颊也瘪了下来,半晌,才低声道:“有什么好委屈的?反正……就那样啊!” 夏侯景睿侧脸看着她,这回,他深邃的眸里多了一抹深思,“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也没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啦!”司小四似是受了刺激,蓦地扬高声调,迭声叫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狠狠地与夏侯景睿对视,“总之,不准再提这件事情,不准——听清楚没?” 夏侯景睿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门忽的被拉开,云怀袖扶着云天音站在门口,神色奇怪的望向犹如斗鸡的司小四与神情淡然的夏侯景睿,“你们……在吵架?” “没有,司姑娘说想要练练嗓子——”夏侯景睿脸不红心不跳的将一切推到了司小四头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可耻。也不管对方气得头顶冒烟面目狰狞的模样,伸手扶住她,望向云天音的眼里充满了关切:“怎么出来了?” 云怀袖代他回答道:“你们吵得那么大声,能不出来嘛?天音哥哥,你看他们真的没事,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赶紧躺回去吧!” 一边安抚走两步路便气喘吁吁的云天音,一边担忧的扶他往回走。 云天音却没动,抬眸望着依然瞪着夏侯景睿气的想要砍人的司小四,淡淡蹙眉:“小四姑娘,你没事吧?” 司小四不看他,视线更是牢牢粘在夏侯景睿身上,不动不摇,嘟嚷着挥手,赶苍蝇似地赶着他:“没事没事……你赶紧回床榻上躺着吧你,好不容易好那么一点点,懂得感恩就要乖乖听话别尽给人添麻烦,烦都烦死了……” 语气并不很好,嗓音也略显生硬,但云怀袖确定自己听出了什么蹊跷,他们俩,感觉有些奇怪呢! 夏侯景睿则很肯定,他有看到云天音面上一闪而过的黯然——这个口无遮拦、心口不一的司小四…… “很抱歉,过去的日子给你添麻烦了!”云天音语调平淡的说完,不再看她,转身吃力的往回走。 云怀袖来不及问,只得连忙充当云天音的拐杖,将他送回床榻上再说。 夏侯景睿没有跟进去,斜睨着紧咬唇瓣默默瞧着云天音单薄身影的司小四,忍不住摇头,轻叹:“笨蛋——” 原以为她定会跳起来与他对骂,哪晓得她却忽然低下头,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揪着有些凌乱的头发,声音小的没有一点儿底气:“你才是笨蛋——” “我没说你!”夏侯景睿难得的发挥闲聊精神,望一眼在云怀袖帮助下躺好的云天音,淡淡道:“我是说他——” 或者,这两个人都是笨蛋吧! 司小四的唇儿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才慎重的开口:“不管你猜到了什么,请你自己知道就好,什么都不要说,就算对你的妻子!” 夏侯景睿轻瞥唇角,居高临下的瞧无比泄气颓丧的她一眼:“我没那么闲——” 他很多事情要忙好不好?哪里有空去管别人的闲事? “是,你最好一直都很忙!”忙的没空探听情蛊,探听有关情蛊的一切事情,哼。 “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情若被令尊知道——”后果恐怕不是她或者他能承受得起的吧?所以他想,他有必要先提醒一声,毕竟,可能被牵涉的那个人,是他爱妻的“哥哥”! 司小四惊跳了起来,蓦地抓紧夏侯景睿的衣领,咆哮道:“你敢!你敢说一个字,我一定——我一定会让我爷爷打个雷劈死你!” 夏侯景睿轻而易举的拨开抓着自己衣领不放的小爪子,嘲笑:“你以为你爷爷是雷公啊?” “你……走着瞧!”她一定会磨着爷爷来替她出这一口气,臭夏侯景睿,竟敢如此小瞧人,非劈焦了他不可! 云怀袖已经摸索着走了过来,在夏侯景睿的帮助下带上房门,才轻声问道:“怎么又吵起来了?” “司姑娘还是想要练声,虽然我已经提醒她说眼下这种状况不太合适,不过……”他耸耸肩,牵握住她的手,一副好包容的口气:“她到底还小嘛,不懂分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夏侯景睿,我发誓我一定会宰了你——”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男人? 明明是他惹她发飙,偏他的语气表情那样无辜,好似……一直都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吼,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恶的人种呢? “景睿——”云怀袖不赞同的轻掐了下他的腰,他的语气再无辜,也不能让她相信他的说辞,她看,分明是他在耍着人家司小四玩呢! 真是,明知道现在还有求于小四的父母,也不晓得要对人客气一些。何况,她还是他们云家的大恩人呢。 转头安抚气的到处找刀子宰人的司小四:“小四,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别放在心上啊——” 司小四怒目以对:“哪有人这样开玩笑的?”存心气死人! “他就是这样,嘴巴坏坏的,但是绝对没有坏心眼儿,你不要跟他计较好不好?”能将人气成这样,夏侯景睿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哼——”司小四抬高下巴,用鼻子喷气。 得罪人的不道歉,让自己的妻子道歉,算是怎么回事啊?他夏侯景睿今天到底哪根筋不对?非要跟她过不去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有把柄在他手中,她一定会跳起来狠狠咬他一口来泄愤。 她是……做了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一直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至少……至少那个白眼狼就完全没有感觉到,可是,这个家伙他却一眼就瞧了出来。 从前,在盲目的崇拜云怀袖时,并没有觉得这个家伙有多厉害,甚至,她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还一度的为云怀袖抱屈,觉得说他根本配不上她。他甚至连为自己洗刷冤屈的能力都没有,白白害自己的妻子受了那么多的苦…… 然而这一刻,她才惊觉,这个男人有多么可怕!他甚至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还是,她隐藏的还不够好? “好啦,小四,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跟他计较了好不好?我等一下一定好好教训他……”云怀袖感激的安抚着司小四。 她从前便很喜欢这个聪慧率真的小姑娘,而现在,这个小姑娘又救了天音哥哥,她看得出来,她一定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孩子,然而现在为了天音哥哥,她将自己弄的这样狼狈,却毫无怨言…… 她其实也有点好奇,小四对于自己的近乎崇拜的喜欢,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她也一直认为,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帮助自己寻找天音哥哥甚至是照顾他,然而,为他做到眼下这样的东躲西藏、不修边幅甚至是食不果腹的地步……她真的很想问上一句,因为什么? 还是因为她的关系么?好像,不尽是吧! “你最好狠狠的教训他!”不然难消她心中之恨,哼! “我饿了,去找点东西来吃!”夏侯景睿斜睨白眼比黑眼多的司小四一眼,丝毫不将她恨恨的模样放在眼里,当然也没有将云怀袖要狠狠教训他的警告放在心上,淡淡吩咐一声,拉了云怀袖往楼下走去。 “喂,你以为你是谁啊?你饿了是你家的事情,凭什么支使我?我又不是你的奴你的婢……”这下,司小四真的跳脚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瞪的溜圆,头顶几乎都要冒出青烟来,小拳头握的死紧,双脚在地上使劲蹭着,一副就要冲过来跟他拼命的模样。 夏侯景睿回头看她,微笑,一手还精准的捂住了云怀袖欲说话的唇。“你自然不是我的奴我的婢,不过嘛,怀袖是很好奇的人,我不能保证,我能不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这是威胁,是赤果果的威胁—— 司小四犹如斗败的公鸡,垮着双肩,却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你……你以为我怕哦?” “要试试吗?”夏侯景睿依然笑笑的。 司小四却觉得他那笑容格外碍眼,让人忍不住有冲上去撕碎那张笑脸的冲动,可是……天杀的她不敢。 是,她天不怕地不怕,卯起来连爷爷跟爹爹都不怕,可是……夏侯景睿刚才所洞悉的事情,却是她不得不顾忌的——无法不顾忌啊! 扁扁嘴,下巴几乎垂到胸口,闷闷道:“不要!” “很好,去找吃的吧!”淡淡的笑容换成满意的沉笑,扶着云怀袖的肩膀,略带强制的将她拖……扶走。 的确很好,被人威胁的感觉……真他娘的太好了! 司小四咬唇瞪着夏侯景睿携同云怀袖下楼的背影,可怜兮兮的抠着手指间——现在面临的重大难题是,她该到哪里去给那卑鄙的家伙找食物? 到了楼下,夏侯景睿才松开一直捂着云怀袖小嘴的手,赶在她发问前说道:“什么都不要问——” “真的不能问?”不是她多心,这两个人真的太奇怪了。 小四气的半死,却不敢对无礼的他说“不”!而小四那人,她认为这世上绝没有她不敢的事情——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存心急死人么? 夏侯景睿扶着她坐下,找了破旧的小铜盆,转到后院的水井里打了些水回来,四处都寻不到可用的巾帕,索性拉起衣裳下摆撕下一小块来,在铜盆里沾湿了,动作轻柔的擦拭她布满皱纹的脸:“你可以自己猜!” 他的语气是鼓励的,甚至,有些雀跃搬的期待她的猜测。 云怀袖扬起脸,一边任他动作,心思一转,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刚才答应小四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但是,如果是她自己猜到的,那就不能怪他了不是吗? 好吧,她就大胆的设想一回。想了想,才开口问道:“小四她……喜欢天音哥哥?”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天音哥哥那样优秀的男子,小四会喜欢上他,并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是,一向直白坦率的小四,会怕人知道她有喜欢的对象? 果然,夏侯景睿摇头,语气温柔而纵容:“还不够!” 只是喜欢,还不够!云怀袖听明白了,偏头,仔细想:“你的意思是,她已经爱上了天音哥哥?” 夏侯景睿不介意再提示更.多一些:“她为你天音哥哥做了很多事——” “但是,那些事是不方便让天音哥哥知道的,对不对?”云怀袖兴奋的说道,直觉自己猜对了。 如此,也能说得通,小四为什么会被他吃的死死地,毫无反抗之力。不过——“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是不能让天音哥哥知道的?” “你再猜!”他刚才其实只是想试探一下那丫头,没想到她心虚之余,倒让他猜对了。他只是没想到,她居然不敢让云天音知道她做了什么好事。 后来,结合天音的态度,他便猜想,恐怕连天音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才会问——她不会觉得委屈吗? 当然,他们的事情,夏侯景睿并不想插手管太多。然而,事关云天音,他再不愿,也会因为云怀袖的关系付出他少的可怜的关心。 不然,换成其他人,他会将自己当成瞎子聋子! 云怀袖还在猜:“不可告人的?” “再来——”就说他们夫妻二人的默契是最好的,只是稍微一提点,她就能往重点上面猜。 又想了想,云怀袖原本轻松的笑容蓦地僵凝,随意靠在他胸口的身子僵住了:“你……你的意思不会是……是,是我所想的那样吧!小四她……我天音哥哥他……他们……” 她语无伦次,手指头僵直的指向昏暗的楼上,难得的瞠目结舌,显得煞是可爱。 夏侯景睿笑的很得意,忍不住低头“啪唧”一口亲在她光滑的脸颊上:“你猜对了!” “天……我的老天,他,他们两个人……”小四跟天音哥哥,一个精灵活泼,一个温雅洒逸,看起来是很相配没有错,但是,天音哥哥也喜爱小四吗? 如果是喜爱的,小四为了他,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其实是不可告诉天音哥哥的事情,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更可怕的是,天音哥哥根本不知道啊! 刚才,他对小四的态度,漠然的让人觉得陌生,如果小四真的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他方才的态度,一定已经深深的伤到了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音哥哥的态度怎么会差那么多?他从来都是很有风度的,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可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怎么会对小四不一样呢?是哪里不对劲呢?快想,用力想…… 努力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场景,却因为想象力匮缺和眼睛的不方便儿理不出更多的头绪来。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拉拉夏侯景睿的衣袖:“是……真的吗?” “八九不离十吧!”尤其那丫头一副刺猬的模样,说是假的恐怕也没人相信。 云怀袖怔怔的长叹一声:“那可怎么办?” 如果天音哥哥真的把小四怎样怎样了而他自己一无所知的话…… 太可怕了,司承傲那护女心切的家伙一定会砍了他的。 到时只怕是小四也护不了他,该怎么办呢? 唉哟,他们到底是怎么样那啥那啥的呀?千万别是那种洒狗血的剧情——天音哥哥喝醉了,误将小四当成了别个女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夏侯景睿好笑的敲敲她的脑袋,垂眸瞧她双手捧颊的急的六神无主的可笑模样,换的她的注意力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天音哥哥,他不可能有别的喜欢的女人!” 他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但是她不知道。 而他,当然不会告诉她! 不是这种俗滥的剧情就好。云怀袖吁口气,追问:“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我见天音哥哥虚弱的厉害,他说是上回夏侯玦偷袭他受了重伤……” 如此虚弱的天音哥哥,究竟是怎样将小四那啥那啥的? “嗯!”夏侯景睿淡淡的答,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云天音中了情蛊的事情,告诉她只是徒增担心,而且眼下,他的情蛊想来已经解了,就更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所以,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所以,小四在朝夕相处的照顾天音哥哥时,因为日久生情,而不由自主的爱上了他——”云怀袖开始不亦乐乎的自行推演起来,“而天音哥哥根本就是块不解风情的大木头,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小四的小女儿心思,只当她是救命恩人……那他们到底是怎样那啥的?啊——” 她恍然大悟之余又满面震惊:“难不成是小四她……她垂涎天音哥哥日久,但无奈天音哥哥他总是不解风情,所以她一怒之下失了理智,干脆就……” “那丫头那点脑子,估计还想不出迷*奸的招数吧!”他估计,大概是司小四不忍他受蛊毒的折磨,所以英勇“献身”的吧! 不过,他有听说那蛊毒很难解除、,除了下蛊之人的身体与血液外,似乎并没有别的解法……还是他的消息出了漏子,任何人——女人都可以解那种蛊毒? 也不是迷*奸?“那是怎么回事呢?” “好了。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再有些别的,留给别人探听吧!”在她发怔的那段时间,他已经迅速的将自己也打理好了,“我们得想想,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一直呆在这里根本不可行,夏侯玦迟早会找来的。” 就算不能出城,只要能将消息送出去,也是好的。 所以,美人坊他势必要走一趟的。 “是啊!因为见到天音哥哥,我太开心了——”一时竟忘记了他们眼下的处境。“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想……”他拥着她,凉凉的薄唇厮磨着她的颈项,慢条斯理道:“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 不能告诉她要去美人坊的想法,因为她一定会吵着闹着跟他一起去,当然如果放她一人在这边,他放心不下会带着她一起去,那样他的行动势必会受到限制。 现在这里有司小四,有云天音,让他们暂时帮忙照顾她一下,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他打算瞒着她悄悄的出去。 “这时候你居然还想着吃,猪啊你?”她一边忙着躲开他的骚扰,一边笑骂道,颈项细嫩的肌肤被他新生的粗砺的胡渣子磨的又痒又痛。 “食色*性*也,吃饭可是排在最前面的。”他放过她,不再闹她。伸手拉她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司姑娘有没有将食物准备好——” ------------ 第一百零五章 从来不是他 “请问这是什么?”夏侯景睿面无表情的看一眼摆在桌案上那一大碗看不出颜色的汤水以及上面漂浮的几片枯黄叶子,抬头瞧一眼同样面无表情紧抿唇瓣的司小四,非常有礼貌的询问道。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司小四本倔强的抬高下巴,不想理会他——被人抓着把柄威胁,本就是一件非常窝囊的事情。然而,眼角余光瞟到夏侯景睿凑近云怀袖耳边准备说什么话时,立刻慌了,急忙道:“大白菜汤啦!” “原来这就是大白菜——”夏侯景睿再度眯眼看过去,很受教的点了点头。 司小四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气呼呼的说道:“我能找到的只有这个了,爱吃不吃——” 说罢就要走,云怀袖连忙喊住她:“小四,你不吃吗?” “我气饱了!”岂止气饱,简直快要气炸了。 “别管她,我们自己吃!”夏侯景睿扳回云怀袖担忧的小脸。 但看向桌上那道大白菜汤的眼神却是嫌弃与担忧的——这个东西,能吃吗? 该不会是那丫头故意使坏吧!不过,她应该没这个胆子才是。 再看一眼那分不出颜色的汤水,夏侯景睿果断的决定了,“咱们还是别吃这个了!你会很饿吗?” “还好!”之前在外头有吃的很饱。“小四做的东西,真的不能吃吗?” “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还是不要碰比较好!”抬头看一眼端着同样看不出颜色的汤水往云天音房间走去的司小四,微摇了摇头——还是让她继续荼毒云天音吧! “你别这样说!”云怀袖不赞同的拍打一下他的肩头,压低声音道:“人家小四很辛苦做出来的,你这样否定她的劳动成果,会很伤人心的。明不明白?” 夏侯景睿轻撇薄唇,懒懒道:“明白了!不过,这东西还是不要吃——今天走了挺久,应该累了吧!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好不好?” 云怀袖点点头,将手交到他手里:“也好!” 老实说,夏侯景睿嫌弃的东西,她其实也不太敢吃!为了肠胃着想,还是算了吧! 或许是怀孕本来就渴睡的关系,也可能是真的很累了,云怀袖头一沾枕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夏侯景睿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娇憨的睡颜。 直到夜色深沉,他才恋恋不舍的抽回自己的手,将散发着霉潮味道的棉被往上拉至她的下巴处,满眼的柔情顿时化成了愧疚——他竟然,让她落魄到了这样的环境里。 大手探上她光滑细致的脸颊,拇指指腹缓缓摩挲,低低说道:“我发誓,这样的日子……仅此一次。乖乖睡,我很快回来!” 为了不引人注意,整栋小楼都隐于黑暗之中。 但夏侯景睿依然精准的找到了司小四的位置——她坐在楼梯口,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要出去一下,你帮忙照顾下怀袖,若她醒来问起,你一定要编个理由拖住她。”他淡淡说道,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人很生气。 司小四却并没有生气——也许是气着气着就习惯了。懒懒抬头瞥他一眼:“你要去哪里?算了,管你要去哪里……” “怀袖我就交给你了,别出一点儿差错,否则——”他对她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敛眉,一脸严肃的警告。 “……知道了!”除了威胁,他还会点新鲜的吗? 唉,他不用新鲜的,只这一招,就能将她治的死死的。不免再次哀叹,可怜的司小四啊!冷脸瞪着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不过,你可要快点回来,我怕我拖不了太久——” 没有回应,那就是没听见啰!有气无力的垂下脑袋,手指无意识的在地上划拉:“难不成,我就是照顾人、保护人的命?唉……” 隆冬的夜里,北风呼呼吹着,发出如呜咽一般凄凉的声音。这样的夜里,最适合呆在温暖的屋子里,或者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当然,如果条件允许,没有人愿意出门。 只除了路上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们,戒备之森严,便是连一只苍蝇也休想躲过他们的耳目。此时正是士兵交班的时候,也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能随便聊个几句。 有人抱怨天气太冷,有人使劲跺脚,也有人趁机喝上两口烧酒驱寒…… “真不知道皇上要找的通缉犯到底藏在哪里?这大冷的天,害咱们兄弟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唉——” “谁说不是呢。这鬼天气,真能冻死人。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个头啊?我已经两天没有抱到我家婆娘了……” “你家胖婆娘可不就是最好的暖炉么?哈哈哈……” “还别说,老子也已经大半个月没碰过女人了,这日子,真他娘的难熬!” 一群男人躲在街角处,言语粗俗的讨论开了。 “嘿,不如……咱们去美人坊吧!那里可是温香软玉的美人窝哦——”有人一边提着建议,一边露出猥琐的笑容。 “可是……不好吧,我们正当值呢!”有胆小的人小小声说道。 “怕什么?咱们就说有可疑之人混进了美人坊,光明正大就进去了,有什么好怕的?”提出此建议的人连理由都想好了。 立刻有人附和:“嗯嗯,这主意不错,那咱们就……” 一群男人嘿嘿笑着,往不远处挂着红色灯笼的美人坊走去。转过街角,领头的人回头看了看,扯直嗓门喊道:“嘿,老三,你这个胆小鬼,怎么还不过来?” “来了来了……”一人慌慌张张的应着,急急跑出来,帽檐压的极低,看不清他的长相,声音却正是属于之前说正当值的那男人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没用的家伙,就你这点胆子,能成什么事啊……”领头的人骂骂咧咧的骂他一句,再不回头看他,领了众人往前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美人坊走去,胆小的左顾右盼,始终落在最后,有同伴嘲笑他胆小如鼠,他也并不介意。 花枝招展的鸨嬷嬷赔着小心的笑容,扬着满是脂粉香的手帕迎了出来:“哟,各位官爷,真是稀客呀——小柳小红,快叫姐妹们出来招呼各位官爷……” “慢着!”领头的官差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作势阻止楼里姑娘的动作,满脸威严:“今儿可不是享乐来了,听人说楼里有陌生面孔混了进来?” “哎唷,官爷。”嬷嬷捂唇笑的花枝乱颤,拈着香巾的柔若无骨的手爬上领头人的肩头,冷笑深深地藏在眼底:“这门口可都有重兵把守着,真有陌生脸孔出现,他们当场不就将人拿下了么?官爷哟,瞧你们为了保护我们老百姓的安危,这样不辞辛劳,真的令人好感动哦……今儿既然来了,就好好的放松放松,让咱们美人坊的姑娘们好好招待慰劳各位,好不好嘛?” 领头的官差一双浑浊的眼里尽是淫靡之色,哪里还绷得住威严的神色,扫向姑娘们的眼神更是放肆的紧,摸着下巴嘿嘿笑了:“既然这样,大爷们就不客气了——喊燕姑娘来陪本大爷,当然,也别忘了给我的兄弟们叫漂亮的姑娘来。” 鸨嬷嬷笑的见牙不见眼,又与他调笑了一阵,扭着风姿绰约的身段,向打扮着艳若桃李的姑娘们喊道:“还不快点过来陪各位爷?燕儿人呢?” 姑娘们立刻行动了起来,袅娜生姿的走过来,看花了每个人的眼睛,各自寻着钟意的,相携着去到房间里面。 回头一见心驰神荡却见不到佳人影子而横眉竖眼的领头官差,鸨嬷嬷赔笑上前:“官爷别生气,燕儿恐怕是有客人在,抽不开来身呢。我这就去瞧瞧,你先坐一下——小柳,赶紧的,好酒伺候着,可别怠慢了……” 一边扭着身姿往楼上走,一边若无其事的飞快瞥向空无一人的阴暗角落——方才,静默于那里的年轻官差已不知去向,收回目光时,悄无声息的嘘出一口气。 夏侯景睿回到吉祥客栈时,已经是三更时分了。他跃进来时,官差打扮的模样吓得守在云怀袖床尾的司小四差点跌落下来。见是他,这才摸着吓得噗通乱跳的胸口,幽怨的瞪着他。 云怀袖依然沉沉睡着,舒展的眉眼,唇边香甜的笑意,都说明她此时正好梦。 他似没瞧见司小四的幽怨一般,伸手拂开云怀袖面上的发丝,轻声问道:“她没有醒来过吧?” “对啦!”司小四没好气的回道。 因为他一句话,她累死累活的撑着眼皮子不敢睡,就因为这男人捏着她的“命门”! 挣扎着站起身来,她的任务到这里算是结束了吧!真好,可以回房间睡觉了。“云天音让我转告你,如果回来,麻烦去找他一下!” 报告完毕,告退。 夏侯景睿淡淡应了声,没有回头看背对着他往外走的司小四,幽深目光依然落在云怀袖熟睡的面容上,却在司小四即将走出房间时,几不可闻的开口道:“谢谢!” 正在迈门槛的司小四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好不容易稳住狼狈的身形,瞠目结舌的望着面前那片宽阔的、不动如山的背脊,他刚刚……真的跟她说了谢谢? 这个无礼的令人想要狠揍一顿的男人,她一度怀疑,他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两个字…… 或者,根本就是她太累了所出现的幻觉? 啧,管他是真的说了,还是只是她的幻觉,她还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 敲开云天音的房门,发现他正靠坐在床头,幽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黑暗的房间,白茫茫的辉芒照的人不太真实。又或者,是因为映着他本身的苍白,而那人在一眼望过去时,会忍不住吓一跳,像是……他会随时消失不见一般。 他闭着眼睛,似在闭目养神。夏侯景睿走进来时,他才缓缓张开双眼,“情况如何?” “不太妙。”夏侯景睿直言道:“不过,也并不是走投无路。” “最迟明天中午,夏侯玦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你可有了应敌之策?”云天音的声音很轻,可即便这样近似耳语的声音,也似费尽了他全部力气一般。 不过与他说了这么几句话,气息便急促了起来。 夏侯景睿转身走到朽旧的桌边,一手提了茶壶,一手将倒扣的茶杯翻了过来,茶水温热,适合入口的温度。走近床边,无言的将手中的茶杯递到云天音手中。 “谢谢。”云天音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开口道谢,不疾不徐的将杯中茶水喝尽。 “万全的应敌之策暂时还没有。我的人马在城外,而我们被困在城内……”光是传递消息便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不过幸好,消息会被传递出去。 云天音敛眉,手中的茶杯下意识的转动起来,“即便搬救兵,恐怕也很难脱身,毕竟,我们没有能与夏侯玦抗衡的实力……” “我有——”夏侯景睿微微一笑,自信点亮他黑幽深邃的双眼。“我只说没有万全之策,不代表我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只不过……” “嗯?”云天音偏头看他,露出疑惑的神色。 “没什么,我会安排好的!”然而成败在此一举,他虽说得轻松,心里却无法轻松的起来。这一回,与夏侯玦之间,无论如何,也该有个了断了。 见他成竹在胸的模样,云天音便也不追问了。换问别的话题:“我的事,你没跟怀袖提吧?” “当然。你见不得她焚心担忧,我更见不得。”唇角掀起笑,连提到她,都似心情愉悦的不得了一般。 “……那就好!”不想承认那笑在他眼里看来有多刺目,云天音勉力掀掀唇,垂了眼睫。 夏侯景睿的目光在刹那间变的犀利,却也只一瞬间便恢复了寻常般的深邃平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他说着这话时,已迈开长腿往门外走去,却在即将迈过门槛时,顿住脚步,沉声道:“司小四她……” “她怎么了?”云天音微怔,抬头望向黑暗中那沉稳的背影,脱口问道,嗓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焦急。 夏侯景睿没有回头:“她是一个不错的女孩!” 云天音的眉心下意识蹙了起来,不解他的语意,待要问,门口哪里还有夏侯景睿的影子? 事实证明,夏侯玦的办事效率远远超出了云天音的预估,不到中午,小楼便被重重包围了。司小四巴在窗口偷偷往外瞧,人山人海的场面让她不住咂舌,缩回脑袋瞥一眼老神在在喝茶的夏侯景睿,缓缓摇头。 就说他是个奇怪的猜不透的人了——都这时候了,居然还坐得住,且还面不改色。一点儿都不害怕的样子,真不知道他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云怀袖此时正在云天音的房间里陪他说话,听见外面的动静,心口一颤,正欲出声唤夏侯景睿。 云天音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抢先说道:“别慌!” “可是……”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有很多人呢!教她怎么能不心慌? “你不相信他吗?”他挑眉,漆黑的双目依然温润,虚弱的笑了笑。 不是不相信,只是…… “担心他?”云天音没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嗯。”即便相信,却仍是止不住的担心。 尤其,她很清楚夏侯玦与他之间纠结难解的仇恨。他连番输给景睿,不说别的,光这一点,便让他恨不能杀景睿而后快了。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云天音又笑了笑,吃力的伸出瘦削的手,如往常一样揉一揉她的头顶:“他比你想象的……更厉害。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他昨晚跟自己讲说,他并没有万全的把握,或许有的地方他筹谋的还不够仔细,但是,相信对付夏侯玦,已足够了。否则,依他的行事作风,即便环境再艰难,昨晚上他也会想方设法的送走她。 对于夏侯景睿这个人,他不敢说完全了解,但,相信这一点他绝不会猜错——如他所说,他连让她焚心担忧的机会都不给,何况是让她身临险境呢? 云怀袖静默了下,忽然也无声的笑了,晶灿的眼眸像是瞬间装满了阳光,耀目的令人不敢直视:“嗯。” 她该坦然的,不管今天将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因为,他在啊! 只要他在身边,只要他在就好! “怀袖,你知道吗?”按着她手背的那手忽然紧紧的将她握住,温润的眸一点一点湿润,近乎贪婪的双眼紧紧锁着面前娇嫩如花不再稚气的脸庞。沉沉的嗓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面前的女子啊,从蜀山回来看见她的第一眼,从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曾对自己立过誓,这辈子以保护她为己任,绝不让她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竭尽全力让她开心让她快乐…… 她依赖自己,信任自己,不管什么事总会告诉给他听,娇俏调皮的冲自己嚷“天音哥哥你最好了”,“最爱天音哥哥了”……他曾天真的认为,他们会这样一辈子。 可是后来她被指婚,他风尘仆仆赶回来,却什么都不能做,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到危险重重的王府中……他也曾过分自信的认为,她绝不会喜欢上夏侯景睿那样一个花心且一无是处的男人。 他就是过于自信了吧,所以在乍一听说她跟他两情相悦时,若非二哥拦着,他一定会失去理智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可,即便这样,他仍是不愿意承认,她……真的再也不是他的了。苦笑着摇摇头——她根本从来就不是他的。一直一直,都是他的痴心妄想。 夏侯景睿为她做的事,他都知道,他也很清楚,这个男人即便城府深的可怕,却是真真切切的爱着她,爱到……连命都可以随时舍弃的地步。 虽然,他的感情绝不会比他少,然而,怀袖选择的人,从来就不是自己。 他……只是她的兄长而已。而现在,她早已经不再需要他了。许多事情,她自己能处理,许多事情,他会帮她处理。 她真的,再也不需要他了。 “嗯?天音哥哥,怎么了?”她疑惑的扬眉,不明白他这般大力抓住她手的用意与突如其来的沉默。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真的长大了。”他笑,却分不清那笑容是欣慰还是……难过。心口,被又苦又涩的感觉填的密不透风。 “我当然长大啦!”云怀袖松口气——她自己都弄不懂方才那一瞬莫名而至的紧张与压迫,轻松的笑了,抓过云天音的手,搁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瞧,我都快当孩子他娘了,能不长大吗?” “是啊!”云天音定定瞧着她纯粹美好的笑靥,半晌,才垂眸看向她的小腹,轻喃:“你都快做娘了呢,我也要做舅舅了……” 门外,静静地矗着一道纤细身影,无神的双眼透过门缝定定的落在那个满脸怅然却紧抿唇强颜欢笑着的如玉般温润美好的男子身上…… 朽旧的楼梯因为沉重的脚步声而发出微有些刺耳的嘎吱声响,声音越来越近。夏侯景睿却依然不动如松的啜饮着茶水。 他微垂着头,逆光中的脸庞隐在暗影中,叫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房门打开,房门阖上。 他依然端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面上。 来人自顾自的走进来,似乎并不指望能得到他起身来招待,挑了张离他不远的椅子,撩了下华丽明亮的衣袍,安然落座,“说真的,朕其实很佩服你。若不是咱们的身份与立场,朕跟你一定会成为至交——” “不会!”夏侯景睿英挺的轩眉微微一挑,这才转眸看向有备而来且志在必得的夏侯玦,慢条斯理道。 都是万般坚毅与隐忍的人,都是野心勃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或者,会互相欣赏。却绝不会成为至交! 云怀袖默然的坐在窗下,听的外面簌簌风声,犹如千军万马铁蹄纷沓一般,手中巾子不自觉的揉搅成一团。 房中气氛很是窒闷,一点一点漫上心头,渐渐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她起身开窗,闻见外头刀剑霍霍的声音,尖锐如针刺耳一般,更觉得焦躁难安。 冷风猛地灌入,一股脑儿全打在正对着窗户而坐的夏侯玦脸上,拂起他一头黑发。他眯眼望过去——他走进来时,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夏侯景睿身上,而她静坐于阴影中,因此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她的存在。 他看着她,口气淡淡的:“你果然也在。”他停一停,目光重新落在不动声色的夏侯景睿身上:“朕还以为,你会将她藏在朕找不到的地方。” 夏侯景睿抬眸,目光温软的看着侧立在窗边面带愁色的云怀袖,语气亦淡淡的:“我在这里,她必然也在。我,为什么要将她藏起来?” 他只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口吻,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喜怒的情绪。 夏侯玦闻言,微眯的利眸中有冰冷的锐利一闪而过,却也只是一瞬,随即懒懒的拍掌三下,轻嗤一声:“好一个……夫唱妇随啊!” 他的神情很是淡然,微弯的唇角带着淡淡的嘲讽,然而语气却并不太好。 云怀袖依然静静地立着。这时候,即便想要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夏侯景睿本是不愿意她在此处的,然而她坚持,他也拿她没有办法。当然,她并不指望自己能帮到他什么,只是……无论如何都想要跟他呆在一起罢了。 夏侯景睿清晰地辨出他眼底那幽暗若剑光的犀利杀机,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夫妻之道,本该如此。” 夏侯玦微怔,唇角的笑意更冷了——他是在提醒自己,他和云怀袖,他们是夫妻,而他,什么也不是吗?而他们,确实什么也不是。 他缓缓别过脸,从夏侯景睿的角度看过去,看不清他笼在阴影中的表情,却见他袖中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房间里很静,静的能清楚听见他指节骨骼发出的“咯咯”声。 “咱们夏侯王朝,也算是礼仪之邦。然而,你却从未喊过她一声皇婶,以她闺名相称,似乎很不合适呢!”像是没有看见他眼底的杀意一般,夏侯景睿漫不经心的继续撩拨他的怒气与杀意。 “皇婶?”夏侯玦眯一眯眼,缓缓地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冷得像是屋檐上冻结的冰锥一般,露出更加凛冽的杀机。他忽的又冷笑一声,那声音像极了欲扑向猎物的猛兽:“这是在求和,还是说笑?” 皇嫂?他们之间的叔侄关系并不成立,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眼下他说这话的用意,就太出人意表了。 求和吗?不可能。夏侯景睿是多么骄傲的人,他宁愿死也不肯与自己求和吧! 那么就是说笑,意图便只有一个——激怒自己。而的确,他很成功的将自己激怒了。他的意图,也在昭告,她与他从前没有半点关系,现在更没有,是吗? 夏侯景睿微勾的薄唇凝着淡淡的笑花,瞥一眼他极力镇定的模样,起身走向床边紧咬唇瓣的云怀袖,“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叔侄一场。今日若你肯束手就擒,我可以饶你不死。” “呵……”夏侯玦微含冷笑,低低笑出声,旋即,放声大笑。 “哈哈……”那笑声宛若索命的修罗,直扼着人的颈子让人透不过起来。 云怀袖额上有涔涔冷汗滑落,冰凉一滴,倏然滑落颈中,贴身里衣也早已汗湿,冷风一吹,只觉那森森的凉意直渗进了骨子里。若非夏侯景睿及时扶住她的腰肢,只怕一个腿软便要滑到地上去了。 今天的夏侯玦,不知为何竟令她格外的害怕,是他格外冷静与胜券在握的原因吧?上回追捕他们时,她犹记得他的愤怒急躁……尤其他突然这样放肆大笑,更是让她连心肝都不停的抖颤着。 “……他笑什么?”云怀袖紧紧抓住夏侯景睿的手腕,神色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惑。 “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了吧!”夏侯景睿以轻慢的语调淡淡说道,瞥向夏侯玦的漫不经心的目光更像挑衅。 “朕笑你聪明一世,竟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饶我不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他目光炯炯的望过来,如钢刀般,刀刀刮的人背脊发凉:“你仔细往外看——夏侯景睿,你以为今天还有上回那样的好运气吗?这回,朕要你插翅也飞不了!” “是吗?”夏侯景睿微微一笑,黑眸深处迸出的夺目光彩,耀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倨傲张狂几乎就在那一笑后迅速占据了他的眉眼之间,粗衣布履,也不能让他比穿着华丽高贵的夏侯玦逊色一丝一毫。 ------------ 第一百零六章 七十八人 “朕手边精兵数十万,光包围这小楼的,便不下数万。”夏侯玦顿一顿,语带嘲弄,“你以为,朕还会给你一次土遁的机会?” “同样的计谋,我不喜欢用第二次,因为,了无新意。”夏侯景睿眼里没有半分畏惧,有的,是与夏侯玦旗鼓相当的自信与嘲讽。 “哦?那么,你是准备束手就擒还是……引颈自刎呢?”他起身,微垂眼睫,似随意的轻抚着袖口处金丝线绣的小盘龙,“看在怀袖的面上,朕会留你一具全尸。” “而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夏侯景睿淡定的反击,低低的声调,似带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如此狂妄,你以为你有多少人?”虽手握重兵,他却仍不敢小看了夏侯景睿,因为他是真正的对手。 “不多,七十八人而已。”如果他没算错的话,前锋确实只有七十八人没有错。 “哈哈哈……七十八人,够吗?”夏侯玦仰天长笑,“朕知道,你暗地里跟琉毓国借兵之事,以防万一,朕早将城门关了起来,而眼下,朕有十万精兵,你只有七十八人。七十八个人,就算他们个个骁勇善战,能够以一敌百,也杀不光朕的精兵吧!” “你有十万精兵没错,然而,我只要七十八人,便可大败你十万大军——”夏侯景睿的笑意浮在脸颊上,低头握一握云怀袖冰凉的小手,迎上她担忧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长远的天际深处忽的传来沉沉的轰隆雷声,漫天雪花飘飘洒洒的降落大地,将本就雪白的世界,渲染的更加美丽纯净。 而云怀袖却被那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大跳,她的神经本就已经绷得很紧,突然的动静,惊得她几乎跳了起来。 心惊胆颤的听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她很清楚为了抓住他们夏侯玦的不遗余力,然而,景睿到底有什么妙招什么打算,根本没对她透露一丝一毫。天音哥哥叫她不要担心,放宽心就好。 然而,此种情况,要她怎么放得宽心呢? “朕倒要看看,你如何以七十八人大败朕十万精兵。”夏侯玦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目光如利刃锋芒直迫向夏侯景睿。 他话音刚落,便有探子踩着朽旧的楼梯匆匆跑了上来,跪倒在门外,大声道:“报——” “说——”夏侯玦一抖衣袍,沉声喝道。 “启禀皇上,我军遇袭,领兵的将领皆被杀害,我军群兵无首,被杀至惨败,城门……城门失守。” “什么?”夏侯玦眉心倏的紧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守城将士统共三万……都是饭桶,给我滚下去。” 一掌狠狠拍在身边的木桌上,本就朽旧的木桌应声而垮,却依然难泄他心中那憋屈愤怒之气—— 三万余人,竟连城门都守不住—— 而更让人觉得窝囊的是,对方只有七十八个人。 “你有三败。”夏侯景睿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眉梢眼角俱是志得意满的笑意:“第一,你太过自信,错估了我的实力。” 或者,错估了他那七十八人的实力。“在这城里,我的确只有七十八人,然而,你所小视的那七十八人,全是琉毓国暗影门组织的人,暗影门,你并不陌生吧?” “你……好,果然很好。”传闻那神秘的暗影门,个个武艺超群,曾在十几年前,以四人之力,大战昔日蜀蕴国冷拓数万人马而著名,但这个组织属于江湖门派,这么多年来,世人也只闻其名,没人能真正的说出那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他们靠什么营生以及,那暗影门究竟有多少人…… 没想到他不但能借到琉毓国的兵马,竟连以神秘著称的暗影门的人都请得动,而且,还是七十八人。 他果然太过自信,志在必得的以为,这回,他夏侯景睿插翅也难飞走…… “第二,兵分三路,削弱了城门的兵力。当然,兵分三路却也是一招好棋,一路人马守城门,一路人马在此处,而另一路人马,我估计,此时正在别处四处搜查我等的踪迹吧——你担心情报有误,但又不肯轻易放过任何可能,于是你一面赶来此处,一面交代另一波人马继续寻找。”夏侯景睿微微一笑,觑一眼他铁青的脸色以及额间暴跳的青筋。 他气坏了。当然,换做自己,筹谋计划了这么久,却依然不能置死敌于死地,那感觉,啧,不说也懂呀! “那又如何?”城门失守,只怕琉毓国的兵马立刻就会攻打进来,而且,暗影门的人深知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将将领杀掉,群兵无首,只怕已经乱了。 可,如何能承认自己输得这样惨烈? “那一批分散出去的人马,此时恐怕正穿街过巷的挨家挨户的搜查钦犯,而街道巷战,人多必败——此时,你即便想将他们调遣过来,只怕也是无济于事了。”一路人马守城门,而城门失守,一路人马败于街道小巷,他现在身边,也不过数万人马,而这数万人马…… “哼,这些只是你的推测,你以为朕的人,当真不堪一击么?”夏侯玦听的面容被惊愕吞覆,整个人似被冰雪冻凝住了一般,僵在那里,半晌,才从齿缝中艰难的挤出话来。 “报——”第二名探子以更慌张的姿态,颤着嗓音禀报当前情势。 “快说!”夏侯玦目光恶狠狠地射向紧闭的房门,面容惊怒交加,他尝试着深呼吸,却很难保持平静,额间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 “我军被不明人士伏击,死伤无数……”探子报的,正是穿街走巷搜查钦犯的人马。 “立刻滚下去,叫外面的人给我死守此处,若有差池,杀无赦——”一只花瓶随着夏侯玦的话音被狠狠砸在单薄的门板上,“哐啷”一声,散尽一地碎片。 再望过来时,充血的双目似要噬人一般:“你以为,我必败无疑了吗?” “第三败,你败在人心尽失——”夏侯景睿微微含了笑意,眸色乌沉如墨,微张的眼角迸出些许悲悯之意,“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一点,夏侯凌做的很好,只可惜后来……而你,你从一开始,就没将夏侯王朝的百姓放在眼里,登基的理由太过牵强,现在强加给他们的苛捐杂税以及放纵自己手下的人随意欺凌百姓……” “朕的天下,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夏侯玦已是恼羞成怒。 因为,他说的没错——论谋略,他夏侯玦不会比他夏侯景睿差,论武功身手,他们至少能够打成平手。然而,他还是输了。 输在他太过自信,不,输在他太急功近利了。他想除掉夏侯景睿,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且,唯有他消失,他才能在高高在上的那个位置上坐的牢靠安心。 另一方面则是,对她宛如皇位一般势在必得的决心。他这般急进,跟她有着莫大的关联。因为,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了。 是,她并不喜欢他,那又怎么样呢?他喜欢她不就好了? 好,她爱的人是夏侯景睿,那他将他杀了,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总有一天,她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他就是抱着这样坚定的想法,迫不及待的登基,迫不及待的要杀了夏侯景睿,而顾不得理会黎民苍生。 为了她,他可以做到这样不管不顾、奋不顾身。夏侯景睿可以吗? “是你的天下吗?”夏侯景睿止了那一抹似笑非笑之意,口中的话语似冰珠般缓缓吐了出来。 “现在江山在我手中,龙袍加在我身上,国玺兵权都在我的手中,不是我的江山,难不成是你的?”夏侯玦充满憎恨的双眼微眯,望着夏侯景睿的眼神,似要刺穿他一般。 “你清楚的知道,你连夏侯的姓氏都是假的——”如何做夏侯王朝的统治者?“江山,不过是被你抢、被你偷去的……” “哈哈……”夏侯玦蓦地仰头大笑,他深邃不见底的眼中那抹决绝而凄厉的眼光,令人心中惊到无以复加:“能者得天下——你若厉害,便不会被我扯下来了。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 他忽的敛了那副愤怒生气的模样,露出几分玩笑几分戏谑:“说起来,你不也曾经抢过,偷过么?” 端看各人能耐罢了,今天他夏侯景睿有本事抢回去,他也无话可说,成王败寇,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吗? “倒也是,我的确没有立场指责你的不是——若非怀袖,我想我今日,定然跟你一个模样,不过幸好,我有怀袖!”他是谋略的好手,当然也是演戏高手,他在位,会善待百姓,是因着利用的关系。 他利用他们,巩固自己的势力,并认为这没有不对之处,然而却是云怀袖教会他,治天下,不但要谋略要霸气,更重要的,是宽厚仁爱之心——对百姓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不是光想着,他们怎么回报他的好! 就如,爱她的道理一样。他爱她,不是因为她也爱他的关系,他爱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连江山都保不住,如此无能之人,凭什么还能拥有她?”这跟能者得天下的意思一样——能得她青睐的,自然也该是强者。 然而,他得了江山,他终于成了强者,她却仍不属于他,为什么? 本忐忑不已的云怀袖听闻此话,气得几乎发抖:“你将我当成了什么?战利品吗?” 他还有脸这样振振有词?实在太可恶了。 夏侯玦自知失言,眸里闪过一丝慌乱,看向她愤怒的神情时有些慌了手脚:“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你该值得更好的,夏侯景睿他只是一个失败者,他有什么好?怀袖,你看看我,你从前不是说我长得最好看吗?你从前不是最喜欢我吗?” 他还敢提从前的事情?云怀袖紧抿唇,大眼慢慢漫上薄薄一层湿气,夏侯景睿忙拍抚她的后背,安抚已然动怒的她,“别生气,身子要紧。” 她忽的轻盈一笑,怒极的神色在他的安抚下舒展开来,侧了如花娇艳,衔着天真俏丽的笑意,偏头望着始终伴在身侧的夏侯景睿:“他是一个失败者,然而对我而言,却是样样都好。我从前说你长得最好看,从前喜欢你,喜欢的并不是现在这样冷血狠戾的你……” “只要你喜欢我,不管你喜欢怎样的我,为了你,我愿意便变成你爱的样子……”夏侯玦语气急切,面露欣喜之色,仿佛在黑暗中摸索良久而乍见曙光一般。 云怀袖微怔,缓缓摇头,她原本以为,夏侯玦对她,只不过是与景睿意气之争而已,他虽也明里暗里表达过他的意思,然而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说真的,她不但不觉得欣喜感动,反而觉得……很恐怖。她从前喜欢的,是那个有着自闭倾向的、羸弱敏感并且羞涩的少年,不是眼前这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夏侯玦啊! 而且,她喜欢他,只是单纯意义上的喜欢而已,觉得那样的他好需要人照顾,于是对他好……他真的想太多了。“我已经有了景睿,所以,即便你千好万好,我也不要。” “有人喜欢强者,然而,强者的定义于每个人而言又是不同的,景睿的皇位被你夺去,却不能因此说他很弱。我们都心知肚明,他是因为什么而失去皇位的,这就是你比不上他的地方。” 夏侯玦所谓的爱,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味的将他的想法强加在她身上,殊不知,那是她最反感的,而且,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利用完自己后,还伤害了她看的比生命还重要的云家人。他口口声声的爱,却是做着伤害的事情,这不是亵渎了“爱”这个字吗? 以爱之名的伤害,是永不能被原谅的。他不但不懂,似乎还觉得……理所当然。她很强烈的怀疑,她真的认识眼前的夏侯玦吗?真的认识过吗? 而景睿,他深知,若要爱她,便要连同云家人一起爱,他不但明白,更是用实际行动在爱护着每一个她在乎的人。同样以爱为名,他却是尊敬与守护……这样的男人,她若放手不要,那才是白痴笨蛋呢。 何况——“没有人是永远的强者,就如你——” 景睿说他必败无疑,那他一定必败无疑了。所以说,什么强者,不都是过眼云烟么? “所以你跟他一样,认为我夏侯玦今天输定了?”夏侯玦面色阴沉如铁,他“嘿嘿”一笑,那声音像伺机而动的猛兽一般狠戾。 她对他,可真是心如铁石啊!无论他怎样低声下气,甚至哀求于她,她连动容都不曾…… 云怀袖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第三名探子比之前两名更加慌张的跑了来,跪在门外惊慌失措的禀报:“皇……皇上,大队人马直逼皇宫而去,宫中的禁卫军拼死抵抗也……无济于事,皇宫……失守。” 云怀袖面上一喜,揪提的心放下了一大半:“是琉毓国的救兵到了!” 夏侯玦死死的盯着她喜悦轻松的脸庞,幽若暗火的眼神微闪,却没有方才的怒意,那目光宛如燃尽的灰烬一般,一点一点慢慢淡了下去。 许久,他忽然轻轻一吁,幽暗的目光落在暗自警惕的夏侯景睿身上,缓缓道:“所以,论谋略,我还是略输你一筹。” “若非你太过心急,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夏侯景睿淡淡应道,不动声色的将云怀袖往他身后藏去。 “呵……谋略不及你,那么,武功呢?”他才言罢,方才消失殆尽的杀气全数又回到了他眼里,手臂一抖,随身携带的长剑已经出鞘,雪亮的剑身划出凌厉狠辣的剑花,身子斜飞上前,剑尖直指夏侯景睿的颈项。 夏侯景睿依然沉静如水,直到那剑气迫及眉骨隐隐生疼时,他才飞快的以脚尖勾起身旁的凳子挡在身前,同时双臂紧紧抱着云怀袖斜斜退开数步。 利剑毫不客气的将凳子劈开两半,夏侯玦身体一转,举剑又刺了过来,这回,比之前更快更狠。 夏侯景睿要安全避开,必须放开怀中的云怀袖,否则,那没长眼睛的剑气一定会在他身上留下无数个血洞。 然而迫他放开云怀袖,也正是夏侯玦此招的真正用意。 他唇角噙着了然的冷笑,眸光里尽是森森的白色剑芒。他倒要看看,关键时刻,他夏侯景睿是要顾全自己还是绝不放手。 房间本就狭窄,夏侯景睿欲退,却无路可退,剑芒迫至眼前,他没表情的俊容上,好看的眉倏地沉了下来,已然明白了夏侯玦的用意。薄唇冷冷掀了掀,一手坚定的护着云怀袖,一手运气,衣袍轰的张扬开来,宛如巨大的蝴蝶的翅,带动着乌黑的发丝也飞扬了起来。 “夏侯景睿,接剑——”清脆的女声自头顶响起,司小四手一扬,手中的长剑精准的落在了夏侯景睿手中。 夏侯玦的剑舞的越来越快,剑光密密交织,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急急迫着夏侯景睿与云怀袖,那网兜头撒来,一点一点收紧,巨大的压力与剑气似要生生将人劈成千段万块…… 云怀袖紧紧闭着眼睛,这时候,即便她眼睛完好,估计也看不清这漫天漫地的毫不留情的剑影杀招,只觉得耳边呼呼响起的,像是风声,然而刮着脸颊,却似针刺一般疼痛。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捏着,稍用力,便会碎裂开来…… 痛得几乎发麻的脸颊感觉时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滑落在其上,也只是稍微在她面上停留一瞬间便顺势滑落,一开始她以为那液体是景睿脸上的汗珠,然而她很快就弄懂了,那根本不是汗水,那是……血。 她顿时慌了,然而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这当头,她也不敢让他分心让夏侯玦有机可乘,只能狠狠咬着下唇,暗自担心…… 夏侯玦的剑术十分精妙,数十招下来,夏侯景睿依然没有找到破绽,反而被他繁复的剑法缠的有些力不从心。 脑中飞快的转动,若是他的所学皆来自梅严,而梅严昔日所用的,正是与他一样的出自师父的绝门剑法,可,夏侯玦所使用的这套剑法,却诡奇狠辣,令人防不胜防,且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剑网越收越紧,再不突围出去,他跟怀袖一定会被困死其中,然而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找到任何能够突围的破绽。颊上被剑气所划到的伤口依然血流不止,额上一滴硕大的汗珠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与鲜血交融…… “用雨打飞花剑法,走死门,攻其离位……咳咳……”云天音虚弱的声音艰困的响了起来。 他居高,一眼便明了夏侯景睿此时的困境,忙出声提醒。 夏侯景睿不及细想,手腕一动,剑招立变,绵绵密密的剑花像雨又像飘飘洒洒的落花,看似绵软不得力,却奇迹般的拖住了夏侯玦强势锐利的剑网。 却依然不敢有一丝松懈,按照云天音所指示,攻向夏侯玦防守最为薄弱的离位,然而,夏侯玦也跟着变换了剑招,剑光一闪,长剑当头直劈过来。 夏侯景睿斜身闪开,剑身与他的陡然相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叮”声,带出一连串可怕的火花。 夏侯玦紧抿唇,手腕半转,长剑跟着圈转,朝着夏侯景睿拦腰横削…… “切不可从他剑上跃过……”云天音双手紧紧扣着围栏,看清夏侯玦的剑招时,倒抽一口冷气,急忙提高音量警示夏侯景睿。 “为什么,要避开拦腰而来的那一剑,从他剑上跃过去最快不是吗?”司小四也看的分明,若不是气氛凝滞的令人心慌,这样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她一定会给他拍手叫好。 可是,不能。因为……他会生气。那下面守着生命威胁的,可是他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云怀袖呢。 “他若从他剑上跃过,夏侯玦的剑反撩,疾刺景睿的后心,势难躲避……”这样一气呵成的三剑,正是江湖中早已失传的夺命连环剑法。 昔日师父便曾败在此剑法之下,之后专心研习,才找到了破解此法的方法。 他正要开口告诉夏侯景睿如何破解此剑法,然而接下来的一幕,饶是他,也目瞪口呆了起来。 夏侯景睿并未从夏侯玦的剑上跃过去,反而身形前倾,似要撞上腰间横拦而来的长剑,然而却只是虚晃一下,身形骤然一矮,向左斜滑而出,如此,待夏侯玦去势汹汹的第三剑因为惯性作用而收不住反撩时,他自己的后背却露出了大大的空门。 夏侯景睿也没客气,长剑直刺向他背心。然夏侯玦反应也很敏捷,身子微偏,躲过了致命部位,长剑穿过了他的肩头。 他忍痛飞快转身,手中长剑竖直砍断夏侯景睿没入他身体内的长剑,长剑垂直地上,踉跄后退数步,狼狈的喘着粗气。 “哇,他对别人狠,没想到对自己也不客气……不会痛吗?”司小四忍不住咂舌,方才那一剑穿过他的肩头,寻常人依着本能定会身体向前滑去,然而他却不是,生硬的转身,砍断了夏侯景睿的长剑,而那一转身,在他肩头上的长剑不就等于跟着转动了半圈么? 这样的痛,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真狠。 “的确——”云天音轻声附和司小四的话,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人都挂了彩,夏侯景睿方才被剑气所伤,那剑气划破了衣裳,削乱了他的头发,斑斑点点的血迹看来也很触目惊心,却只是伤到他的皮肉,跟夏侯玦比起来,他的状况实在好了太多。 “还要打吗?”夏侯景睿冷冷的看着五步远处唇角缓缓溢出鲜血来的夏侯玦,料想他的脏腑也伤的不轻。 “哼,你以为胜负已分了吗?”夏侯玦冷哼,目光一烁,灼灼的盯着他。只气息却依然紊乱,额角的汗珠无声滑落。 胜负已分,他们皆心知肚明。夏侯景睿在带着云怀袖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挥洒自若,且破了他的夺命连环剑。 然而夏侯玦怎咽得下这口气? 夏侯景睿缓缓吐一口气,垂眸瞧一眼断掉的剑,那青银的光泽宛若明月一般晃花了他的眼睛,然而最刺目的,却是那上面蜿蜒而下的血滴。“那么,你还要再打吗?” 他若不介意输得更难看些,他也不会介意的成全他。 夏侯玦也微垂了视线,落在自己紧握长剑却止不住抖颤的手上,左肩处还滞留着的断剑,尖锐的痛楚早已无孔不入的蔓延至全身,继续打下去的意义并不大,但——“当然。” 他的尊严,他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退缩。 云怀袖自然也明白了夏侯景睿眼下正处于上风,且也闻见了浓浓的刺鼻的血腥味道,并非是从身边的人身上传来的,便料想是夏侯玦受了伤,耳边听见景睿傲然冷酷的语气,猜测夏侯玦定然伤的不轻。 吁口气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扯一扯夏侯景睿的衣袖:“咱们不要打了吧。” 要她说,她的意见便是将夏侯玦抓起来囚禁在某处,直到他生命终结。犯不着因为他让景睿背上杀戮…… “所以,你还是在乎我的。”夏侯玦咧嘴,尽管因为疼痛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如纸,却因那明亮的笑容,而让原本狰狞的神色显得格外柔和与喜悦。 夏侯景睿身体倏地紧绷,眉头飞快的跳了跳:“你在做白日梦吗?” “怀袖在乎我,所以你心里不痛快了把?”夏侯玦明知故问,那笑容更是明亮很欠揍——挑衅的很故意也很得意。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怀袖会在乎你?给我听好了,最好死了你的心,她下辈子也不可能在乎你——”夏侯景睿冷语道,握着云怀袖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两个人,还是痛痛快快的过招比较好吧!”趴在楼上栏杆处的司小四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两个大男人斗嘴也能斗的这么愉快?” “呵呵……”云天音听见她孩子气的话,轻笑出声。却因突然发现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咳一张苍白的脸潮红一片。 司小四忙举步走到他身边,熟稔的以不轻不重的手势拍着他的后背,以减轻他的呛咳。“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还敢这样笑?这下知道难过了吧,活该啦。” 云天音一边咳嗽,一边歉意的摇摇头,眼角余光依然落在楼下,本放松倚着栏杆的身子猛地一震,双眸跟着瞠圆,手指颤抖着指着楼下某处,想要出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司小四察觉他的异样,狐疑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俱是一惊,失声叫道:“小心——” 这一切结束的很快——夏侯玦持着长剑朝夏侯景睿扑冲过去,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夏侯景睿反应过来,赶在夏侯玦扑过来前,手中的断剑狠狠抛了过去,刺穿了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夏侯玦手中的长剑也递了出去,有沉闷的刺透皮肉的“噗”声,轻微的响起。紧跟着,是沉闷的跌扑声,响在云怀袖身边不远处。 “景睿?!”云怀袖手忙脚乱的摸着夏侯景睿,从脸颊到胸口到小腹。 夏侯景睿伸手抹尽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眉心紧皱,神色复杂的看着倒在血泊中不住抽搐的夏侯玦,他的身体呈趴卧的姿势,断剑的剑身穿透了他的身体,后背上清晰可见那明晃晃的残剑,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不过瞬间便在他身下蜿蜒成一条小溪流——一条红色的、触目惊心的溪流。 那血,那红,艳过了曼珠沙华的颜色。 他的左脸紧贴着地面,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望着云怀袖的方向。他似乎想要说话,然而刚启唇,鲜血便从喉头涌了出来,顺着唇角,汩汩而下。“怀……” 楼上楼下,静悄悄的一片。许久,司小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只是想救云怀袖,却被夏侯景睿误以为他要行刺于他们……” “……那个女人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云天音终于能说出话来,然而他在意的,不是倒在血泊中的夏侯玦,而是同样倒在血泊中的、距离云怀袖不过两步远的一名蒙着黑纱的女子。“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们居然一无所察——” 好惊险,若非他及时发现,现在倒在血泊中的……他简直不敢想。 夏侯玦那一剑递出去,杀死的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持匕首正欲悄悄行刺云怀袖的黑衣女子——而夏侯景睿却误以为,扑过来的夏侯玦欲要刺杀他们,因此那一剑下去,一点儿也没手软。 “景睿,到底……怎么回事?”差不多摸遍了夏侯景睿全身的云怀袖急急追问,有什么事情在瞬间发生了,她也听见了刀剑刺入皮肉的沉闷声响,一共两声,而她不知道,那两剑是刺在了什么人身上? “夏侯玦……他可能有话跟你说。”夏侯景睿瞧着夏侯玦眸中神色逐渐暗淡,苍白的面上却有不甘之色,终是不忍,牵着云怀袖的手蹲下来,“方才是他救了你,记得跟他说谢谢。” “怀……怀袖……”夏侯玦吃力的开口喊面带狐疑与不安的她,他伸手,曾一度被她赞美过的漂亮的手指,染满了他自己的血。 夏侯景睿的眸色更加深沉了些,眸里似飞快的翻滚过犹豫不决,却在下一瞬,毅然将云怀袖的手放在那双颤抖的厉害的血手之上。 手下传来的湿腻令云怀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夏侯玦?景睿说他有话跟自己说,还说,刚才是他救了她,要记得跟他说谢谢,可是刚才,她只看见两道银光同时一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侯玦……”她疑虑重重的开口。 “我很……开心,即便是……为你死,呵呵……”他每说一个字,唇角涌出来的鲜血更多,艰难的咧唇笑时,喉中涌出来的鲜血呛进了气管,然而他已经咳不出来,只憋的双眼使劲泛白。 “夏侯玦?”他的声音太虚弱了,虚弱的,若非她靠这么近,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的握紧他无力垂在地上的手,另一只手顺着模糊的影响摸到不停流血的唇角,心下一紧,急声道:“你还好吧?你……” “我……很高兴……我看见了……”他似用尽了全力,无视越来越冷的感觉,无视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他的目光已渐至涣散,却依然定定的落在她焦急的面容上,“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你穿着鲜艳漂亮的衣裳,眼睛那么明亮……你看见我,穿过花丛树木来到我身边,你那么好看……真的……很好……看……” 他的唇瓣微微勾起,凝在唇角的笑花满足而愉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次听不见了,他完全涣散的眼睛依然定定的,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 “夏侯玦,夏侯玦……”他再没有声响,她颤抖着将手指递到他鼻下,探不到丝毫气息。“他死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啊! 云天音在司小四的帮助下来到云怀袖身边,夏侯景睿已弯腰将她扶了起来,“怀袖,别难过。他,是笑着的。” “他……”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难过吗?好像也有…… “刚才有人想要偷袭你,他救了你,而我……误将他杀死了。”夏侯景睿用力握着她的肩膀,眉心曲折的看着她由茫惑到了解的大眼。 “那,是谁……”想要偷袭她? “姚玉莲,你还记得吗?”悄悄松一口气,牵着她冰凉的小手往外走。 “姚玉莲?”从前王府里那个想要陷害她却反被她将一军后被赶出王府的那个姚夫人?“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趁乱混进来的,我们……” “爷。”辰的声音突兀的响在门外:“外头的人马已全部被我们控制,宫里一切事物俱已打点妥当——” “就……结束了吗?”云怀袖依然觉得云里雾里,没有半点儿真实的感觉。 夏侯景睿打开门,不知何时,雪停了,天空竟也放晴了。他牵着她走出去,抬头望一眼碧蓝如洗的天际,侧首看她,微微一笑:“是啊,都结束了。” “那,我们回家吧!”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一眼身后,盈然一笑,握紧他的手,轻软说道。 “好,回家——”他回她一笑,迈着坚毅的步伐往前走。 她没问他们要回哪里的家,但她知道,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