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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凡因
苏绯织在东极琼瑶山找到叶澜音的时候,她正在镜湖心的小亭子里鸣奏箜篌,临水照影。qiushu.cc [天火大道]待到一曲终了,叶澜音有些倦懒地抬起头来,才将一袭红衣锦绣,桃枝束发的苏绯织看到眼里。
苏绯织摇着他那柄描着桃花的象牙骨镂成的扇子,桃花眼笑起来眯地跟个狐狸精一样。苏绯织看着叶澜音,拿骨扇指了指她怀里的紫玉箜篌,笑道:“小叶子,四海之内,八荒之中,能有闲情逸致摆弄这玩意儿的,小爷我万万年来只见过两人。一个是花神戌晚,还有一个便是小叶子你了。”
花神戌晚,自叶澜音神识初开的那日起,便免不了和这位神女相提并论。
她从画中氤氲而生,却有着一副与花神戌晚一模一样的容颜。记得,她有一次因为灵力不足,而回到画中那面满是晴雪花的沉香木墙前,小寐歇息的时候。苏绯织捧着这幅画卷,嗤嗤摇头,说了一句:“都说风寂此生,只画山水,而不画美人,那你又是如何来的?”
“丹青陈黄,看来是有些年头了。莫不是,上神风寂,思慕花神竟已经许多年了?”
那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花神戌晚的名字,可是她知道,画上的那名女子,并不是花神戌晚。而她,只是承了画卷上那名女子的容貌,仅此而已。
上神风寂,这幅画便是在三千五百年以前,出自他手。彼时,琼瑶山上只住了风寂一个神仙。她自画中来,而他又算间接创造了她,她无处可去,天地之大,于她而言,委实陌生的很。于是,此后的一千六百年,她与风寂朝夕相伴,久而久之便唤他一声父君。
她并不喜欢花神戌晚,她二人容貌相似,是以见过她的那些神仙,难免将她同花神作比较。可戌晚是神女,而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只因三界碑上,天地人三界无论何处的位置上,始终都没有她的归属。她不是神仙,亦不是凡人,更不是妖魔修罗,可若这些都不是,那她究竟是什么呢?
“谪仙宴上那一日,小爷我有幸一观,那琴音,思至今日,唯有人间一句诗词能得以形容。”苏绯织径自坐下,隔空取了一杯茶来饮,悠悠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
“那我呢?”叶澜音抬眼问他,未施粉黛,这一眼在旁人看来却是万种风情。
“亦是唯有人间一句诗词方能得以形容。”苏绯织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杯盏中的茶叶沫,挑眉望向叶澜音,拖着尾音同她说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苏绯织这话,虽然不大中听,却也是叶澜音意料之中的大实话。她没有反驳,也无从反驳。手中的紫玉箜篌贴着轻容纱极薄的料子,在她臂上染上一层凉意。她拢了拢绣着白曼陀罗华的深红色披帛,挥袖间,将那半人高的箜篌敛去。她半垂着眼眸,假装去看湖中游弋在芙蕖与莲叶之间的胖锦鲤。
半晌,叶澜音开口道:“我只是想在他来年生辰的那一日,将这首曲子,当做礼物送给他。”
作为叶澜音在天族,为数不多的能够说上几句话的神仙,苏绯织自然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个他,是如今紫薇垣上住着的那位神仙,紫薇帝君,浅沧。
四海八荒唯一不缺的便是八卦,提到紫薇帝君浅沧,自然便不得不将那臾华殿中的花神戌晚,提上一提。
想到花神戌晚,又想到方才自己听到的贯耳魔音,苏绯织第一次十分正经的,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同叶澜音说道:“小叶子,也不是小爷我故意泼你冷水,而是在音律之上,你委实没你父君有天赋。”
这话苏绯织自认说的婉转。叶澜音弹琴,又哪里是一句没什么天赋能够形容的。你若是让他杵在这儿听她弹一晌午的琴,他倒是宁愿叫昆仑山上的那些臭道士们,劈了他的本体去镂桃木剑。言简意赅,让他听叶澜音弹琴,便是暗无天日,惨绝人寰。
叶澜音想了会,道:“可是,除了吃,我没有其它擅长的东西了。”
苏绯织干笑两声:“你还挺有自知自明。”
叶澜音哀叹一声,歪着脑袋倚在阑干上,作足了悲春伤秋的模样。
见状,苏绯织轻笑一声,甩开骨扇,笑得一脸风流倜傥。她直肠子里的那点小心思,苏绯织什么时候都一清二楚。苏绯织道:“你若是真心想在他面前惊艳一把,你不善箜篌,倒不如来点别的。”
叶澜音看着他,立马便,手攒衣带,目光灼灼的直点头。
苏绯织摸摸下巴,同她讲:“弹琴不成,不如你给他跳支舞好了。”
“跳舞?”
“就是那种,抛着水袖,身韵合一……”苏绯织一边想着,一边拿扇子敲着身旁的红阑干,终于想起了什么,拿扇子指着叶澜音道:“就是上次小爷我带你去谪仙宴,织云仙子跳的那种!”
“她不会教我。”天阙之上,倾慕紫薇帝的女仙,又岂止是她一个。不巧,这位织云仙子,恰巧也在思慕浅沧的浩瀚队伍里头,而且还同她不怎么对眼。
苏绯织道:“我瞧着这织云跳舞,空有身法却无风骨,你若肯学,小爷我便为你指一位名师,如何?”
叶澜音凑近一步,双手托腮,那一瞬间亮起的眸子。如九天上划过的星辰:“谁?”
苏绯织有一霎那的晃神,收了骨扇,倾身一步对她浅笑道:“绾月楼里的头牌,绿衣。”
这并不是叶澜音第一次来长安,可绾月楼这样的地方,她却是第一次来。后来,她知道了,这莺莺燕燕男男女女好不热闹的一座脂粉楼,在人间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叫做秦楼楚馆。
绾月楼,便是勾栏院。而绿衣却是绾月楼中,少有的清婠。
叶澜音拽着苏绯织的衣袖,瞧着身旁一个公子随手揽了两个姑娘,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里间,不免感慨了一句世风日下。遂问苏绯织道:“若是我父君知晓,你带我来到这样的地方……”
苏绯织接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一定会扒了小爷我的皮……”
苏绯织是这种地方的常客,这种地方理应是不会放叶澜音这种小姑娘进来的。可苏绯织说,人间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觉得此话说的甚好。
于是乎,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苏大爷,在扔给老鸨一打银票之后,便半拖半拽地将即便是带着面纱也能看到红了脸的叶澜音,拉扯进来。他二人在二楼的雅间坐下,说是雅间,其实就是拿屏风隔成的一小块位置。不过这位置选的极好,一抬眼,便能看见楼中正中央搭着的台子。
台子上,一名女子披着薄纱,比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
苏绯织拿着扇子,阖着双眸,一脸闲适地跟着打拍子。叶澜音端着茶盏,冲他横去一眼。苏绯织慢悠悠地开口道:“大多数男人喜欢的都是这个调调,保不准你们家浅沧亦是。”
叶澜音被苏绯织那句‘你们家浅沧’,弄得有些小激动。她自顾自地抿着嘴角傻笑,笑够了,才问苏绯织道:“他真的喜欢吗?若他真的喜欢,我便不学跳舞,学唱歌,你觉得怎样?”
叶澜音私以为,跳舞是个气力活,相比之下,唱歌倒是轻松多了。
苏绯织挑眉看她一眼:“小叶子,小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神仙,都要懂得扬长避短。”说完,还敲了敲桌子,刻意重复了一句:“扬长避短啊,知不知道!”
叶澜音眨巴眨巴双眼,亮闪闪地看着他:“你觉得我的特长是跳舞吗?”
苏绯织正色道:“小爷我觉得你的特长就是没有特长。”
叶澜音:“……”
瞧见叶澜音两条秀眉都快给她拧到一起,苏绯织靠在软榻上大笑起来。苏绯织比出五根手指头,同叶澜音细数道:“你看看,琴,棋,书,画,你父君拿手的,你无一样拿的出手。总不能等到浅沧生辰那一日,让你跑到他面前去表演空手接白刃吧?想想,也只剩下一个舞了。”想了想,苏绯织补充道:“此‘舞’非彼‘武’。”
“我觉得生辰之礼,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各有所好。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叶澜音支着脑袋,似是极认真地在思考一件事情,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手中的茶盏。
苏绯织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嗯了一声跟着点了点头。
叶澜音看向苏绯织道:“想必待到他生辰那一日,附庸风雅的女仙一定不在少数。我若想脱颖而出,得他那一回顾,还需出奇制胜才是。”
“嗯,是啊。”苏绯织继续点头。
“你说,我跑到他面前,表演胸口碎大石怎么样?”
“……”
想着,叶澜音觉得这个法子十分可行。她搓了搓手,继续说道:“你看,人间的东西他肯定是没有见过的,万一觉得新鲜呢?”
苏绯织扶额:“小爷我建议你,直接表演大石碎胸口。”
叶澜音目光亮了亮,抬手摇着苏绯织放在案几上的手臂,有些跃跃欲试:“你也觉得我这个法子可行?”
苏绯织摇头,十分诚恳地建议道:“小爷我觉得你该吃药了。”
叶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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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绿衣
那是叶澜音第一次瞧见绿衣跳舞,水袖轻抛,急旋慢转。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如春柳一般的身姿,在水榭中央,轻点玉足,翻转妖娆。
苏绯织提了一盏灯,叶澜音同他一并坐在不远处的桃花树上。这个角度看去,叶澜音只觉得绿衣不是绿衣,而是桃花倾落之后的碧波。似临水照花,却又泛起的阵阵涟漪。
苏绯织不知从哪儿摸来一壶酒,自斟自饮。直到那酒壶见了底,他便将脑袋歪在叶澜音的肩膀上,打了一个哈欠方才问道:“如何?”
叶澜音点点头,看得有些痴了。也终于明白,这位绿衣姑娘缘何好大的架子。方才外间都有人叫出了五百两黄金,而她却偏偏不肯赏脸上那莲台去跳一支舞。直到苏绯织好心抬手替她合上下巴,她才转脸抬袖抹了抹顺着留下来的口水。点了点头,用在苏绯织听来有些英勇就义的口吻,十分郑重地说道:“我觉着甚好。”
苏绯织挑眉:“小爷的眼光向来是极好的。”
叶澜音有些疑惑地瞧着苏绯织问道:“她是你相好?”
“她是你相好!她全家都是你相好!”苏绯织毫不怜香惜玉,扬起一掌拍在澜音后脑勺上,将她整个人从树上直接拍了出去。
叶澜音猝不及防,哎呦一声摔在青草地上。揉着都快要摔成两瓣的屁股,爬起来站稳。叉着腰,抬起手转身就指着树上笑得幸灾乐祸的苏绯织鼻子骂道:“苏绯织!姑奶奶看你是皮痒了吧!”
苏绯织双手一摊,笑得十分明媚灿烂。叶澜音扬了扬眉毛,撸了袖子便打算上前一步将他揪下来。岂料身后一阵劲风带着寒意直逼过来,叶澜音身形一转,披帛扬起还未落下,她已是指作兰花,动作极为优雅地,将那柄青锋剑极薄且锋利的剑身牢牢钳住。
叶澜音将目光从青锋剑上,移到执剑之人面上。那人面若桃李,云鬓花颜,淡扫的蛾眉,衬着她那双微微上挑的杏眼,倒显得十分清冷。
不是绿衣又是哪个?
叶澜音覆手间弹指碰了碰剑刃,看似轻柔的一点,绿衣却觉得腕间先是一痛,被那力道逼仄着退后几步,待她提剑想要将这柄剑架在叶澜音脖子上的时候,才发觉手腕除了还能握住这把剑,已经麻木地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绿衣退后一步,目光有些凌厉地看着她,开口,是同样清冷的嗓音。她问道:“你是何人?!”
“我……”第一次被一个凡人以这样的气势逼问,叶澜音觉得十分丢脸。可她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她觉得更加丢脸。她说:“你教我跳舞好不好?”
“不好。”
叶澜音咬唇,这拒绝的也太直接了当了些。苏绯织走了过来,叶澜音朝他埋怨地斜去一眼。苏绯织执扇轻摇,欣然接受。
“为什么?”叶澜音问道。
“不为什么。”绿衣答道。收了剑,冷冷将他二人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叶澜音抬手拦住她,绿衣冷笑着看了她一眼,道:“我做生意,向来是看中对方所支付的酬劳。杀人一样,教你跳舞也是一样。你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我?”
叶澜音垂眼,凝视着绿衣涂着嫣红丹蔻的指甲,认真道:“那要看你管我要什么了。”
绿衣嗤笑一声,拔了她的手便抬步离去。
叶澜音追上前去,在她面前张开双手拦住她。她望向绿衣,眼中是少有的坚定。她对绿衣说:“我知道金银玉石什么的,你并未看在眼里。不如这样,你教会我跳一支舞,我便许你一个愿望,除却生死,无论是怎样的。”
叶澜音自认这个条件开的不错,绿衣停下步子,轻笑一声对上叶澜音干净澄明的眼睛。她抬起下巴,言语间似有一丝轻蔑。她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随即,她绕过叶澜音,莲步娉婷径自离去。
瞧着绿衣越走越远的身影,苏绯织合了折扇,转头一脸调笑地看向叶澜音。“哎呦,小叶子,小爷我瞧着你魅力不够啊!”
“就知道说风凉话!”瞧见苏绯织这样一幅嘴脸,叶澜音方才还有些挫败的面容,立马变得凶神恶煞起来,扬起一掌拍在苏绯织背上:“若不是你将我推下来,保不准我换个出场,早就拜师成功了!”
“不过没关系,这一定是老天爷给我留下的考验。”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苏绯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叶澜音双手握拳,说的很是励志。
苏绯织有些惆怅,但凡能和浅沧这个名字有个一星半点儿联系的事情,这丫头的脑子总会变得愈发的不正常。苏绯织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挂着一轮新月。等他回过头来再去看叶澜音那小丫头的时候,她已经提着裙摆追着绿衣的方向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哎!”苏绯织抬了抬手打算叫住她,而叶澜音却是头也没回地冲他摆了摆手。苏绯织怏怏缩回手臂来摸自己的鼻子,其实,他方才是想同她讲,天帝他老人家委实没空考验她,叫她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只是苏绯织没有想到,三日之后,绿衣竟然答应教叶澜音跳舞了。
对此,苏绯织再一次,不得不折服于叶澜音死缠烂打的本事来。
据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原来绿衣除了绾月楼舞姬的这个身份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她,是个杀手。翌日晚上,在她执行任务的时候,叶澜音也一并跟了过去,当然,她适当动了些手脚。
绿衣那一剑,对于丝毫不会武功的太守大人而言,又快又准,可最终还是没能割断太守大人的喉咙。叶澜音蹲在墙头上,满心欢喜地瞧着一大群守卫,在听到太守大人的呼叫声之后,提着大刀朝这间屋子涌来。绿衣从屋子里出来时,便看到外面已经打着火把站了近二三十名侍卫。
绿衣幽深的眼,映照出跳动的火把,叶澜音看着她退后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剑。两方交手,她咬着手指头看着绿衣寡不敌众,作困兽之斗。直到绿衣手臂被划破一道口子,她方才拍拍手,从墙头跳下,来了个英雄救美。
不,是美人,救美人。
其实做这一切,她无非是想让绿衣知道,她并不是个凡人。所以她之前许给她的承诺,是一定能够做到的。
绿衣被那些人团团围住,她不断地出剑,又不断地喘息,眼神如雪夜中孤狼一般。最后她捂着受伤的手臂后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面色也较之前有些苍白,显得有些精疲力竭。
叶澜音纵身一跃,落在绿衣身边。因着面纱的关系,叶澜音只能瞧见绿衣望向她而睁大的一双好看的眼睛。
叶澜音对她盈盈一笑,抬手拉住她的手腕,一个响指便将她带离了太守府。
待绿衣回过神来,叶澜音已经在案前坐下,挑起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绿衣环顾四周,周遭的场景她实在是太过熟悉。屋子很大,却并没有过多的陈设。梳妆台摆在靠着莲池的轩窗边,檀木梳子下还压着几张描唇的胭脂。绘着芙蓉的屏风后边,是她挂着□□纱的床榻,而床榻边上的案几上,则端正地摆着一把琵琶。
这,正是她在绾月楼里的屋子。
屋子里很亮,绿衣站在那儿没有动。叶澜音又喝了一杯茶,撇了眼顺着绿衣手臂滴落下来的血渍,她问:“你还不找些东西包扎一下?”
绿衣收回打量她的目光,转身便朝梳妆台走去。叶澜音忽然想到,绿衣是因为自个儿的原因才受的伤,心下有些愧疚。她将茶杯放下的瞬间,整个人便在下一瞬出现在绿衣眼前。她右手按住绿衣将要打开抽屉的手,左手顺势隔空往她受伤的那只手臂一抹,绿衣只觉得伤口处先是有些凉,垂眸看去的时候,别说不疼了,便是连伤口和血迹都没有了。
眨眼之间将她从太守府带回绾月楼,又在挥袖之际,将她的伤口抹去。绿衣不得不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女子。
今日,叶澜音为了好爬墙,穿的是一双藏青色的小靴子。衣着,也是同样好爬墙的藏青色并着黑色纹样的小短装。未施粉黛,皓齿明眸。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总是微微上扬着,看起来不过是二八年华。
“你究竟是什么人?”绿衣问道。
“你不怕我?”叶澜音双臂一撑,顺势坐在身后的梳妆台上,摆着腿,歪着脑袋看向绿衣。
绿衣不答,她此刻也只是强装镇定罢了。怕,她怎能不怕!这样一名女子,若不是精通那玄门法术,便是山鬼精怪,她绿衣不过一介凡人,如何不怕?
叶澜音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救了你。”
她明亮的眼睛映照着烛光,显得更加明亮。她说:“我救了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感谢我一下?”
绿衣出乎意外的冷笑一声,将剑没入剑柄,走到床榻边摁下一个机关,弹出一个暗格。她将剑扔‘哐当’一声,扔在里头。她道:“我没让你救我。”
“可我已经救了你。”叶澜音也不急,反而从梳妆台上拿起一盒脂粉在手中把玩,徐徐说道:“还是说,你希望今日救你于水火的人,是步少卿?”
叶澜音饶有兴致地看着绿衣脱去夜行衣的身形猛地一怔,用小指的指甲挑起一缕香粉,她冲那香粉吹了吹气。轻笑道:“可惜啊,他并不知道,你是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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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长歌
苏绯织不甚明白,上神风寂那样淡漠无争的性子,缘何会养出叶澜音这般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竟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儿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不过,叶澜音此番半是威逼半是利诱的,倒还真是如愿以偿的,叫绿衣教起她跳舞来。
在苏绯织的印象里,叶澜音自幼便是个吃苦怕累的主,而且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极其的没有耐性。通常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万事于她不过一句时至兴起。可偏偏便是这样一支,绿衣交给她动作,由她自己编排的水袖舞,叶澜音一跳,便是三百年。
哪怕是她后来同一个凡人比邻而居,住在了洛阳北邙山,也从未间断。
叶澜音觉得,这么多年以来,能让她持之以恒去努力的事情,唯有三样。跳舞,养花,喜欢浅沧。而前两样,皆是因为她喜欢浅沧。
至于缘何她会那么喜欢浅沧,叶澜音在人间学到了四个字,她觉得将她对浅沧的情,冠上这四个字委实再贴切不过。这四个字,同她之前在司命星君命格本子里看到的另外四个字,将好,能够凑成一句话。
英雄救美,一见钟情。
有时候,叶澜音会想,若浅沧日后真是娶了自己为他的帝后,那么她便是一定要在无涯海,他们初遇的那个地方,建造一座亭子,或者府邸别院。名字,就叫做钟情。
即便苏绯织常笑她,少女情怀总是痴,俗不可耐。
她同绿衣学舞,人间的一年断断续续。绿衣教的认真,她学的亦是认真。直到后来,绿衣再也教不了她了。因为,当叶澜音最后一次从东极琼瑶山,来到人间长安的时候,绿衣她已经快要死去了。
那一剑伤及心脉,她却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没有去看大夫,就连叶澜音也不知道,她这样究竟挨过了几日。
「澜音,他们说,我快要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绿衣依旧只是目光沉静地,透过菱花镜看着自己身后缓缓走来的叶澜音。目光清寂微冷,一如那苍茫夜色之中,孤寂,清冷的月色之华。
她对叶澜音微笑,美丽却又苍白。一如天源山雨过春季,跌落青石满长阶的红色山茶。美丽,却始终给人一种看不真切的凄惘。
叶澜音不答,只是轻柔地拾起胭脂旁的梳子,替她篦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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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瀑如锦,终是徒梳寂。
不知为何,瞧着那乌黑的发丝自梳子细密的齿间柔顺的划过,叶澜音忽而就想到了这首诗。
她二人皆是沉默,半晌之后,叶澜音开口,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她问她:「你怕么?」
绿衣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晓得,自己以前是怕的,可如今却不知怎么,真到了这一天,她却不怕了。
绿衣的眼,顺着窗棂望向窗外,却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或许是她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是以看什么,便是什么,就连平素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她都能够多看上一眼。
叶澜音为她绾发的手顿了顿,随即在妆匣里选了一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绿衣尤其喜欢这支簪子,叶澜音知道,这支簪子是那个人送给她的。斜斜挽好一个发髻,叶澜音将眼往镜中看了看,其实叶澜音知道,绿衣她最想看到的,不过是那样一个人。
绿衣的眼,在菱花镜并不清晰的波折中,映出当时她未能读懂的一丝情绪。
眼角眉梢,似都被那丝情绪晕染。如扬州城三月里的烟雨,浅淡却无论如何也化不开来。
直到许多年后,叶澜音才终于明白。那种即使悲戚,却几经辗转都无法释怀的情感,不是执念,而是心魔。
叶澜音记得,那一日,下了好大的雨。
绿衣身着白色的里衣,倚在窗前,窗外是一地凋落的海棠。那些雕花木窗,被冷雨沁湿,露出斑驳晦暗的色泽。
「你说,今年会下雪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回头。
「会的。」叶澜音回答:「只是,你看不到了。」
绿衣忽而一笑,笑的极是好看。
她又问:「依你看,我还有几日可活?」
漫不经心,像是玩笑一样。
从她出生那一刻起,批注着她生辰的绿衣二字,便早早写在了阴司判官的簿子上。
也澜音告诉她:「不过七日。」
「七日……还有七日……」她兀自呢喃,尔后抬头看她。眸子里,是一片迷惘氤氲的雾泽。她的语气,微微有些颤抖,像是极力抑制,又像是苦苦哀求。她道:「那么,等天气好些了,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吗?」
叶澜音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轻轻覆住她冰冷纤细的柔荑。她点头,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些难过,她有些艰难的说出一个字,叶澜音说:「好。」
这场雨,下了整整七天。而绿衣,却在第七日的晨间死去。弥留之际,她让叶澜音拿出那件青萝色的裙杉帮她换上,末了,又叫来婢子给她梳妆。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脸颊还是没有什么颜色,她再一次给自己的两颊染了好看的胭脂。是馥芳斋的胭脂,这样的胭脂,她也曾予给叶澜音一盒。
叶澜音帮她在额间贴了缀了珍珠的鸢尾花钿,而后。帮她画眉。
最后,叶澜音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铜镜中,明眸若水,朱唇皓齿的美人。而她,身着绿衣,也如叶澜音一般,只是宁静淡漠地,看着镜子里,那个美丽的自己。
那个美丽,却将要死去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问道:「听说人死之后,去到阴曹地府,是要喝孟婆汤的。不喝,便不能入那轮回,喝了,生前种种,便全部忘记得干干净净。」
「你会喝吗?」叶澜音问道。
绿衣说:「会。」
叶澜音以为她是不会的。
她笑了笑,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她道:「我爱了步少卿一辈子,现如今却要被他记恨一辈子。现在这样真好,你看,我就要死了。我的爱,马上就要随着我的死亡而终结。而他,却因为仇恨,这一世永远都不会将我忘记。」
叶澜音曾经问她:「你对他有情?什么是情?」
那时的绿衣回答:「一往而深,便是情。」
绿衣觉得,她是疯了。只因一想到,她若是死了,步少卿能够恨着她也是好的。毕竟恨,至少比不爱更能让她在他心中占据一个位置。即便这样的位置,于她与步少卿都难免显得有些残忍。
她嗤笑着,说:「澜音,这样真好,真好。」
她带叶澜音去到院子,指着她平素里练舞的那方水榭,水面无波,她说:「澜音,我跳舞给你看,可好?」
叶澜音没有回答,她便笑着提起裙摆,拉着她的手向那台子走去。叶澜音看到她回头对她微笑,她说:「澜音,这只舞,我跳了十二年。十二年啊……十二年如一日地跳着这支舞,又十二年如一日地中意着一个人……」
她痴痴笑了起来,烛火明灭。叶澜音不大能看得清楚,绿衣此时的表情。直到她说:「这只舞的名字,叫做绿衣。」
绿衣,绿衣。
绿衣,亦是她的名字。
叶澜音再一次看到她如春柳一般的身姿,轻盈如水中月,玉足轻点,兰指挥曳。水袖轻抛,翻转妖娆。没有乐曲相奏,没有宾朋满座。她雪白的玉足轻轻踮起,露出足踝处用红线系着的几颗铜铃。
透过绾月楼里,随夜风摇曳,层层暧昧的浅红色薄纱,她听到绿衣掩面而歌。以往,她只见过绿衣跳舞,知道她是长安城一舞倾城,名动四方的舞姬。
却一直不曾知道,她的嗓音,也是极好的。
只是,如此凄切悲拗,叶澜音想,大抵心如死灰,也便是如此了吧。
绿衣唱:「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己。」
长歌婉转,声声若泣。
若断若续,悱恻缠绵。
后来,绿衣累了。缓缓跌坐在湿冷的地上,水绿色的舞绸无力跌落。她抚住心口,艰难地喘息着,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微弱。她躺在叶澜音的怀中,在这个清冷微寒的夜里,伴着昏暗的一盏烛光,开始断断续续地,给她讲她的故事。
那些,叶澜音原本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的故事。
「遇到孟婆,我一定会找她多要一碗忘川水。有些事情实在是让人难过忧心,我自然是要这一世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她甚是艰难地说完这句话,喘息半晌,方又续道:「可是……却不想,连那个人也一并放弃。或许……是我不甘心,这一世,这样喜欢一个人,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得不到。我原本也没有奢求过什么,却还是期盼着,所谓姻缘……断不要就此结束。」
她握住她的手,努力看向她的眼睛,他说:「澜音,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我教你跳舞,你便帮我完成一个心愿,无论是怎样的。」
叶澜音察觉到绿衣的呼吸越来微弱,连说话也变得吃力起来。默不作声,算是应允。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凡人的死亡。
绿衣笑了,她说:「澜音,我知道,如果是你,自然能够帮我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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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缘起
北邙山上,降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落雪。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满目雪白,银装素裹。叶澜音站在院子里,看着苏越最喜爱的那棵红梅树,在皑皑白雪下,美丽却显得格外突兀。
她记得,那样一个女子,也是喜欢红梅的。
她告诉她,越寒冷时的花,就愈艳。叶澜音便是这样,自然而然地想起绿衣。
叶澜音告诉苏越,此次来长安,不过是为了履行一个约定。她答应过绿衣,若绿衣来生仍为女子,她会找到她,将那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交给她,然后给她说一个故事。
彼时,苏越拢了拢肩上披着的白色狐裘,为她斟上一杯新茶。
叶澜音忽然问他:“你知道长安城中能令王侯富商,掷千金而买其舞,一舞倾城的舞姬,叫做什么名字吗?”
苏越挑眉看她,试探性的答道:“秦妙戈?”
叶澜音不禁掩面轻笑:“原来苏右相也是满庭芳的常客啊?”
苏越淡笑:“不过是偶然听人说起罢了。”
“哦?”叶澜音饶有兴致地看着苏越将铜炉重新放回炉上,笑了笑又问他道:“那你可知,你口中这位妙戈姑娘,若是和我所说的这位姑娘相比,那可真是云泥有别。”
苏越不语,只是平静淡漠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下文。
她告诉他:“我说的这名女子,叫做绿衣。”
她又问苏越:“你愿意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苏越笑道:“你答应绿衣,给她的来生所说的故事吗?”
“不。”叶澜音摇头:“我找到了她,却没有跟她把故事说完。”
“为何?”
叶澜音垂眸浅笑:“因为,绿衣所要的,并不是故事的全部。”
她喝了苏越置给自己的茶,便开始同他讲她所经历的那些故事,那些关于绿衣的故事。
苏越的话并不多,通常都是叶澜音问一句,他答一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很多时候,苏越说的话,很多时候,每句,都不会超过十个字。但是这样的苏越,却是叶澜音唯一的听众。她不似溯世茶馆里说书的莫先生,她所说的故事,若是摊到台面上来,着实有些乏善可陈。可是那些故事,对她而言,却都是弥足珍贵的。
因为,无论是绿衣还是燕珂,她们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叶澜音一直在找寻的东西。
或许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叶澜音需要的是一颗心。
但是叶澜音知道,绿衣却是个例外。
因为她与绿衣之间的交易,起初并不是一颗心。
“我遇见绿衣,是在三百年前,那时她二十一岁。不得不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无论是眉眼还是言辞。她的气质并不像是秦楼楚馆里出身微寒的舞姬,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小姐。也难怪有人说她清高,千金难买伊人一笑。
绿衣七岁那年,被他哥哥送进绾月楼。起初只是跳舞,可到绿衣过了十四岁生辰,便是一边跳舞,一边杀人。”
叶澜音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杯沿,她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轻轻一笑缓缓说道:“她说,她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她只记得,每次在杀掉这些人的时候,她的手和她的剑,都沾满了那些人的血。她记得那些血液粘稠的触感,以及温度。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杀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的手,早就染了血,染了好多好多的血,那是怎样也洗不干净的。
绿衣喜欢的那个人,叫做步少卿,她是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的。其实在绿衣九岁那年,她就已经见过他了。那个时候她舞跳的不好,被管事的妈妈拿着藤条打了一顿鞭子。连晚饭也没有给她吃,便叫她将一木盆的水举过头顶,站在后院里思过。那个时候,一只风筝从弄堂外面跌落进来,就落在她举起的木盆里。
水溅了出来,她抖了抖,却也没敢将木盆放下。手实在是酸得狠,她听到外面有几个孩子在说话。最后她看到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从墙头爬了进来。他跳下来的时候瞧见绿衣,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笑嘻嘻地同她说:‘楚云妹妹的风筝掉进来,小娘子可瞧见了?’
绿衣因为这句小娘子,面上有些红,她低着头,小声地同他说:‘方才好像有东西掉进我头上的木盆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风筝。’
十岁的步少卿只比绿衣高上那么一点,他看了看绿衣头上举着木盆,上前几步,踮着脚,一伸手,便从木盆里捞出了那面打湿了的蝴蝶风筝。
绿衣一直低着头,步少卿看着湿了的风筝皱了皱眉头,抬头问她:‘你一个小姑娘举着盆水站在这里是练什么功夫?你看,风筝都泡坏了。’
‘我做错了事情,在受罚,并不是在练什么功夫。而且你的风筝没有坏,只是湿了而已,你晒干就好了!’虽然眼前这个男孩子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怒气或是埋怨,只是单纯的询问。可绿衣还是害怕,若是他让她赔的话,她并没钱。
‘算了,晒干了楚云也不会要了,我还是买个新的送给她吧。’说完,便将那风筝随手往一旁的石桌上一放,回头同绿衣告了别,便又翻墙出去了。
后来,天黑了下来,管事妈妈差人来叫她,说她可以回去了。绿衣放下木盆,手臂已经酸胀的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她从地上站起身子,憋见那石桌上男孩留下的蝴蝶风筝。她走过去将它拾起来的时候,风筝已经干了。用来描摹蝴蝶彩翼的颜料融开了些,可她不在意。这面风筝很漂亮,而她又没有风筝。她想,反正那个少年也说不要了,那么便算是她捡到的,也不算偷了吧。
直到绿衣拿着风筝回到房间里,挂在床头。准备洗漱洗漱便歇下,她却在解开腰带的时候发现,自己腰间缀着的那个香囊上,勾了一枚玉坠。她不懂玉石好坏,却知道,这个玉坠一定值不少银子。可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她捡到了多少银子,而是白日里遇见的那个男孩。她想,一定是他捞风筝的时候,不小心给挂上了。那个时候,绿衣是和几个同龄的小丫头一起住在下人房。她怕别人发现这个玉坠,便将这个玉坠贴身藏着。
果然,第二日也是在黄昏,她又看了那个男孩。
步少卿坐在墙头,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瞧见绿衣捧着一些杂物走过来,便从墙上跳了下来。
‘小娘子,可还记得我?’
‘记得。’
‘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一枚玉坠,羊脂白玉的,嗯……这么大?’他拿指头比划着,见绿衣瞧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是这样,昨天我回家便发现那枚玉坠不见了,好多地方都找遍了……’
‘那枚玉坠对你来说很重要?’
‘不重要。’步少卿看着她:‘就是挺贵的。’
绿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转身从腰间拿出那枚玉坠递给他:‘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步少卿在见到绿衣掌心躺着的那枚玉坠时,眼底一片光亮,捧着绿衣的手直说谢谢。绿衣红着脸,将手抽回来。便听步少卿捧着那枚玉坠说道:‘太好了,竟然真的给你捡到了,若是我娘发现我将它弄丢了,仔细又是一顿鞭子。’
绿衣觉得好笑,原来他这样衣着光鲜的小公子,也是会挨揍的呀?
‘咕噜~’
‘咦,什么声音?’
‘额,我……是我肚子饿了。’绿衣捂着肚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没吃饭?’步少卿问道。
绿衣点点头。步少卿将玉坠挂好,抬手拍了拍绿衣的肩膀,说了句:‘那你在这儿等我!’便又翻墙出去了。
绿衣伸在半空中的手臂,怏怏缩回去,其实,她方才想说,他其实可以不用翻墙的,门就在那边,她可以帮他开门。
那一日,去而复返的步家二少,给绿衣拿回了好几个油纸包,是几包点心和一只烤鸭。那些点心是绿衣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点心,她舍不得吃,便将它们藏在枕头和柜子底下,特别想吃的时候,才咬上那么一口。而烤鸭,她自记事起吃过的荤菜,都没有这只烤鸭加起来的肉多。”
说道这里,叶澜音顿了顿,抬手支着半边脑袋,看向苏越:“苏绯织总说什么少女情怀总是痴,我觉得放在绿衣那儿,应当是少女情怀总是吃才对。”
苏越浅浅一笑,问道:“那你呢?”
叶澜音一直觉得,苏越的容貌便是放在天阙也丝毫不逊色给那些神仙。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如今一袭白衫配着这皑皑白雪,恍然间便是如谪仙一般的风姿。
其实苏越的容貌,叶澜音一直觉得和紫薇垣上的那位,很是相似。这,便也是她为何会留在北邙山的缘由。苏越和浅沧长的相像,她见不到浅沧,能见到一张和浅沧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叶澜音的目光暗了暗,随即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如实答道:“大概也是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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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缘灭
“从那之后,绿衣得了空便会坐到后院里头,可是,一日,两日,三日,整整一个月,他都没有来。(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不久之后,负责教习她的舞姬,让她们每一个人为自己编排一支舞。”叶澜音看向苏越,他一直浅笑着,与记忆中的那张面容相似,却也有些出入。叶澜音道:“那支舞,便是绿衣。”
苏越的身子一直不好,是娘胎里面带出来的毛病。人家口渴喝的是水,是酒,而他无论何时喝的都是茶,是药。他的面色一直不好,叶澜音见他唇色有些苍白,忙问道:“是不是外面太冷了?”
苏越抬手拢了拢狐裘,掩唇轻咳了一声,说了句:“无碍。”
叶澜音也不再多话,她想着等会待苏越歇下,她一定要回一趟东极琼瑶山,替他寻一些仙草灵药回来。苏越的脉象她是探过的,和宫里头来的那些御医得出的结论一样,无非是一句,积劳成疾,时日无多。
枝头的雪花跌落下来,落到叶澜音面前的杯盏中融化开来。
叶澜音道:“绿衣再一次见到步少卿,已经是她在绾月楼里的第七个年头。那时她刚刚登台不久,步少卿同他兄长步少陵一起,来到绾月楼。绿衣从阁楼上下来,正好与他擦身而过,那时她微微颔首,便认出了他腰间的那枚玉坠。”
“步家常在绾月楼中谈生意,步少卿与绿衣见面的次数多了,便也能在闲暇时聊上几句话。直到他一日无意中在绿衣房中瞧见了那面风筝,问起绿衣,才知道原来她便是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女孩儿。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后来的故事,便显得有些水到渠成。”
“他们相爱了。”是陈述句,苏越道。
“嗯。”叶澜音道:“那支掐银色的镂花簪子,便是步少卿赠与绿衣十六岁生辰的信物。那支簪子,是步少卿娘亲留给他的。步夫人说,少卿,你以后若是遇到自己心仪的女子,便将这支簪子送给她。”
讲到这里,叶澜音垂眸,不经意之间像是叹了口气。
“只可惜,步家是长安城中商贾大家,那时的朱雀巷,十间铺子,至少有九家都冠着步姓。绿衣不过是一个出身微寒的舞姬,便是作为妾室入了步府,传出去步老爷子都怕玷污了他们步家的名声。况且,这步少卿还有一位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唤作楚云,这二人是早在娘胎里便定下的娃娃亲事。步少卿那时,非绿衣不娶,楚云那时又嚷嚷着什么,‘少卿哥哥若是要娶我,那么一生一世身边都必须只有我楚云一个女人。’步老爷子因为这事大动肝火,家法也请了,祠堂也跪了,奈何步少卿一颗心,偏偏就在绿衣身上拉都拉不回来。”
“你说绿衣之所以病重是因为伤及心脉。80电子书wWw.80txt.com”苏越问她:“可是步家派人伤了她?”
叶澜音淡笑:“整个步家,能够伤到绿衣的,唯一人而已。”
“你是说步少卿。”
叶澜音点头,继续说道:“那时候,绿衣都快要临近二十二岁生辰了,在你们人间也应该算作老姑娘了。不久前步少卿还说,步家的产业他不稀罕,倘若绿衣愿意,他便舍了这身份同她离开长安,找一处水乡安定下来。那时,他看着她的眼睛,握着她的手,心里眼里装着的都是她。那时的绿衣微微笑了,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心跳声,说好。”
“几日后,绿衣找到了他的哥哥,说她要走了,不想再杀人,她想和一个爱她护她的男人安稳的过好下半辈子。他哥哥说好,不过,要让她最后再杀一个人。”
“杀谁?”
“步少卿。”
“谁要杀他。”
“步少陵。”
苏越身为今朝右相,手足相残,兄弟反目的戏码,他见过不少。饶是叶澜音在他面前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眼中却并未流露出多少情绪,嘴角依旧是一抹浅笑,神色淡漠。
“步少陵虽为步家长子,却是庶出。步少卿虽然在婚事上忤逆了自己的父亲,可抛却此事不提,他每一件事情都做的极讨步老爷子欢心。绿衣的哥哥以为自家妹子和那个公子哥,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还同绿衣说:‘这事情我觉得还是你最方便下手。’
绿衣到底是个杀手,她不动声色,只问了一句:‘谁要杀他?’
理因主顾的信息是不会透露给执行任务的杀手,因为是自家妹子,他便告诉绿衣:‘是步少陵,十万两黄金,买步少卿一命。’
绿衣看着密室中火把光影跳动下的人影憧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说:‘好。’”
“第二日,绿衣便杀了他哥哥。”
苏越拿火钳拨弄了下身旁,红瓷火炉里的炭火。问道:“她杀了步少陵。”
“是,她杀了步少陵。因为她知道,一旦步少陵这样的人动了杀心,便是她不去杀步少卿,步少陵一定还会差别的人去杀他。一劳永逸的办法,唯一的就是杀掉步少陵。”杯子里的茶已经冷透,她端起来作势便要一饮,苏越抬手摁住,递给她一杯新的热茶。
那茶从她手心里一直暖到心里。
她轻抿了一口,将茶继续捧着,她道:“她杀了步少陵,还未出他房中,便遇到了步少卿。见自己的兄长躺在血泊中,眼前又站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步少卿当下便取下墙上的宝剑,与绿衣缠斗起来。步家两位公子,自小便跟着一位世家关系的将军学武,方才与步少陵打斗时,绿衣便已经受了伤。她又哪里会伤他?与他争斗不过是抵挡住他的攻击,找机会脱身而已。
步少卿一剑刺向她的发鬓,她退后几步偏头闪过,待她再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步少卿一剑已经临到她胸前。只是先前那一剑挑开了她遮面的黑纱,露出她未施脂粉的清冷面容。她看到步少卿看着她睁大了眼睛,那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影子,有惊诧,有不解,有难以置信,最后都在他别过眼时,变成了狠绝。绿衣只感到心口处忽然一阵冰凉,然后便是漫无休止,扯筋锥心的疼痛。
其实那一剑,绿衣心知,他在最后一刻翻动手腕,那一剑他是刻意刺偏了的。他终究是不想杀她,是舍不得杀她。
他提着剑站在那里,余给她烛火下一张隽秀的侧脸。血从剑尖滑落,滴落到波斯地毯上,那是绿衣的血。
‘为什么?’他问她。
她没有回答,她觉得很疼。
为什么呢?要她说什么呢?说你一直敬慕的兄长要买凶杀你,而那个杀手不巧正是我?绿衣捂着伤口,那里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她一直咬着自己的下唇,始终没有开口。
最后,步少卿对她说了此生,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长,只有三个字,他说,你走吧。
这三个字远比想象中艰难。
这时候他让她走,绿衣便走了。绿衣心中清楚,她杀死步少陵的那一剑,埋葬了步少陵幻想的锦绣前程,也埋葬了属于她的爱情。
他刺给她一剑,又放过她,只因那是绿衣。他对她失望,却将她放生,只因为那是绿衣。
只是,她还有什么生下去的理由?
她任由自己伤着,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她胸口处已经鲜血淋漓了。她挨过了三日,绾月楼里,最不缺的便是消息。这三日,能入到她耳朵里面的,无非只有两样。一是步家大少爷步少陵死了,二是,步家二少爷终于同楚员外家的小姐定了亲。”
叶澜音看着手中的杯盏,这个故事,她第一次完整地同一个人讲起。
她也曾在苏绯织那儿拿了简易补气血的药丸子,或是促进伤口结痂的凡间丹药给绿衣服下,仍未见丝毫起色。
苏绯织说:“绿衣,是伤了心。即使你将仙气渡给了她,她依旧是活不下来的。”
苏绯织还说:“小叶子,人间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绿衣爱着步少卿,而步少卿也一定是爱着绿衣的,否则,他不会放过她。可他放过她,却答应同楚云成亲。
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呢?
绿衣的身子一日一日消瘦下去,她只对绾月楼的老鸨说自己染上了风寒。她心里不快活,她不吃药,不治伤,全是因为她在折磨她自己。她一个人苦苦撑着了半个月,那样的剑伤,她竟然撑了半个月。直到最后都咳出血来,直到我再一次去找她,她才告诉我,她快要死了。”
“万物终有一死。”苏越开口,声音淡淡的却如同珠玉沁石一般。叶澜音知道,她方才讲的有些动情,苏越此番大抵是在安慰她。
她点了点头,将手中那杯茶一饮而尽,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吹了风,还是方才被情绪带动的有些想哭,有些红红的。叶澜音抬眼,对上苏越璨若星辰的一双眼,带着些许鼻音的回他道:“我知道。”
“不过好在,我答应绿衣的事情已经做完。”
苏越淡淡一笑:“只怕还不止吧,你好似好招惹了一些麻烦。”
叶澜音睁大了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显然是不明白苏越这句话的意思。
苏越道:“前几日追着你上北邙山的那对师兄妹,你忘了?”
听完苏越的话,叶澜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抬起手往后随意地摆了摆,娇笑道:“你说的是那两个琼华派的弟子吧,他们啊,算不得什么的。”
“他们是修道之人。”又是陈述句。
叶澜音点头:“是啊,那又如何?”
苏越看着叶澜音的眼睛,问道:“他们为何追你?”
想起这事儿她还有些生气,叶澜音重重将杯子放下,微凉的茶水溅了出来,弄了一些在她手上。苏越见状,不急不忙地递了张帕子给她。
叶澜音没有去接,他便捻着她的一根手指,替她将水渍擦去。
叶澜音哼了一声,另一只手狠狠拍了拍桌子,她说:“格老子的,他们以为姑奶奶我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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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画魂
她这幅模样,委实有些好笑。[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叶澜音一直觉得,苏越笑起来很是好看,如今衬着这皑皑白雪,那浅淡的一抹,便将他整个人显得愈发风光霁月起来。苏越问道:“你不是么?”
“当然不是!”叶澜音瞪她,小嘴嘟起,大概是因为在吃这一字上平日里太过不节制,两颊微微有些圆润。她是真的恼怒,她平生最讨厌两件事情,一是旁者拿她同花神戌晚作比较,二是,别人将她当做魑魅鬼怪。
秀眉微蹙,她的语气显得有些疲惫,有一句话她之前不知道同旁者讲过多少次,如今,又要再同苏越一字不漏地说一次。叶澜音道:“玄天殿中供奉着上古至后古,历来所有厉害神仙的牌位。我原以为那其中没有我,只因我还未做出对天族或是人间有多少贡献的事情,功德太少。你是凡人怕是不知道,在天之涯与海之角,旸谷与虞渊交汇的地方,立着一面三界碑。三界之中,六合之内,所有当世的,无论是神仙,妖魔,还是凡人鬼怪,甚至是花鸟鱼虫,但凡是有自个意识的,还能喘气的,三界碑上,便一定会有一处刻着他们的名字。”
她怕他不懂,于是打了个比方:“就好比你苏越,这两个字一定被三界碑刻在了人族的位置上。等你……”等你哪一天死去了,名字便自然而然地被三界碑抹去。
叶澜音没有说完,苏越神色如常。叶澜音叹了一口气,同苏越道:“只可惜,三界碑上,无论是神仙妖魔,还是凡人精怪,都没有叶澜音这三个字。”
她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虽不是凡人,但也绝非妖魔。”
苏越道:“我也确实没见过将近两千岁的凡人。”
“你不怕我?”叶澜音问道。
“怕?”苏越挑了个尾音,浅笑道:“我自己都快要变成鬼了,如何怕你?”
“苏越,你若不想死,我或许是可以帮你的。”叶澜音觉得,苏越是个好人。不但长的好看,还不怕她,甚至还是她这些年来除却苏绯织,唯一在人间能够说得上话的人。二十六岁,正是他风华正茂的年岁,叶澜音告诉自己,她不想让他死,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觉得他就这样死了,有些可惜。
她想着父君那儿很有些仙丹灵药,总有些性温的适合他吃下去补一补的。
苏越摇头,却道:“生死由命,苏越活过,便足矣。[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叶澜音不知该如何作答,苏越却将话题移开,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碰上他们的?”
他们指的自然是那对琼华派的师兄妹,要说那大师兄,确实有些道行。加上他们对付她时,用的是水系法术,叶澜音怕水,不敢与他过多纠缠,而他却是御着剑,一路从长安城追着她到了这洛阳北邙山。
“长安城呗,我去找绿衣,结果碰上他们。”和苏越说话,叶澜音从不避讳些什么,也懒得避讳。她道:“姑奶奶我是从画里头出来的,最怕的便是那些水系的法术。可她那个师妹,主修的便是他琼华派的水系法术,我攻不得,只能躲着。谁知那小子身上有个法器,一祭出来,便将我打伤了。”
“我受伤之后跑不远,本体的卷轴又被挂在东极琼瑶山。恰好那时你在这山中作画,我便钻到画中,敛去生息,他二人寻不到我,方才离去。”
那日天气晴好,苏越在院中铺了宣纸,描了一幅水黛山青的风景图。走笔搁置,末了,他将那画卷挂在红梅树枝头,晾干水渍。尔后他便收拾收拾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回了里屋。
外面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其中一名,声音清脆,是名少女。她道:“奇怪,明明瞧见她是往这个山头飞来的,怎么找不见了?”
另一男声较为沉稳:“那妖孽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照妖镜竟也照不出她的真身。”
“师兄,这里有间屋子,她会不会躲到屋子里头去了?”
苏越在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走了出来,便见到身着蓝衣的男子与身着黄衣的少女。
那男子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上前一步,十分有礼地冲苏越作了个揖,抱拳道:“在下昆仑山琼华派弟子叶思惘,多有打扰,敢问公子在此可有见过一名姑娘?”
“无。”苏越垂下眼眸,从屋子里面出来。
那小姑娘走到他师兄身旁,眉眼清澈,看向苏越补充道:“个头比我高些,一袭白衣,髻间簪着一朵琼瑶花,公子没有见到?”
她拿一双干净透明的杏眼,微挑着看着他。苏越看她一眼,开口道:“深山之处,鲜有人至,哪里会有什么姑娘。”
那小姑娘不再说话,转头看向自己师兄,叶思惘端着面镜子蹙着眉头将院子周遭打量一番,确实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收了照妖镜,对苏越又是一抱手:“多谢,告辞。”
他师妹有样学样,也对着苏越抱了抱拳,清清脆脆地说了一声:“告辞。”
说罢,便一蹦一跳地跟在她师兄身后走了。
叶澜音在画中,直到感应到他二人走远,御剑离去,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彼时,苏越走到红梅树前,看着画中景致里,莫名其妙出现的美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位美人便是叶澜音,她背对着他坐在湖边一颗歪脖子杨柳树上,未着罗袜,光裸的小巧的足轻点在碧波之上,泛起小小一圈的涟漪。她一手提着绣鞋,一手拢着青丝,半垂着眼眸,余给他一张极其精致好看的侧颜。而她的发间,正斜斜插着一支琼瑶花。
苏越在皇城之中,位居丞相。先帝在位时,曾命各方术士为他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而这些术士中,真才实学者也不在少数。鬼神一说,他非但相信,而且还见过不少。只因他有一双,异于常人,能通阴阳的眼睛。
是以,见到这画中莫名其妙的多出来的白衣女子,苏越只是淡笑着问道:“你便是他们方才要寻的那人?”
知道苏越是在同自己说话,画中那白衣女子偏过头来看他。云鬓花颜,双目犹似一泓清泉。
声音亦如出谷黄莺,她问他:“你不怕我?”
苏越道:“你一没断手,二没断头,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我为何要怕?”
叶澜音被苏越这句‘好端端的美人’给取悦了,她带着银铃一般的笑声,在光华散却之后,从画中走了出来。广袖长裳,白衣曳地。
苏越在皇城自然是见过不少美人的,可饶是这般,他依旧觉得,能担得起眉目如画四个字的,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有叶澜音一个。
苏越问道:“你从哪里来?”
叶澜音跟着苏越,面对面坐下,她看着他,觉得眼前这人不怕她,实在是有些意思。她问:“你是想问我家在哪里,还是想问我方才是从哪里过来的?”
苏越看她一眼,未置一词。这一眼,看得叶澜音有些荡漾。
她说:“哎?方才竟没细看,你的模样同他倒真有几分相似!”
“谁?”
自然是同浅沧,叶澜音双手托腮,就那么扑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娇笑一声:“我不告诉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看着这张同记忆中浅沧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叶澜音心情极好。
“告诉你吧,姑奶奶我打东极琼瑶山山上来的。不过东极在哪儿,你一个凡人,铁定是不知道的。”她方才与那二人斗法,本就耗费了些灵力,后来又被神器所伤,现下显得有些虚弱。她盯着面前的苏越看了半晌,方才问道:“你这儿有吃的吗?”
现在是冬天,宫里头每隔两日便会派人过来,给苏越送些衣物用品,茶叶糕点,或是做饭用的食材。苏越淡看了叶澜音一眼,便起身回屋给她端了几碟糕点,并一盘水果。在叶澜音吃的哼哼唧唧头也不抬的时候,还不忘递给她一杯热茶,说了句:“慢点吃,我不和你抢,别噎着。”
对于苏越的服务,叶澜音很是满意。她笑眯眯地看向苏越,问道:“我叫叶澜音,你叫什么?”
“苏越。”
“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呢?”
“清净。”
“不会无聊吗?”
“无。”
叶澜音觉得,要是让她一个人住在琼瑶山,她早就憋死了。她嚼着满嘴的桃花酥,将周遭景致都过了过眼,发觉这儿确实是挺清净的。这一次她来长安,其实也是想来瞧瞧绿衣。原本是打算瞧完了便走,毕竟她早就将那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给了她,并将那个故事变作一幕才子佳人结局完满的戏本子说给她听。答应绿衣的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可是偏偏叫她知道,绿衣马上便要嫁人了。
嫁的还是长安城如今的少城主,韶渊。
而这韶渊不是别人,她用天眼去看,便知这韶渊乃是当年步少卿的转生。
三百年,三百年前的绿衣与步少卿,三百年后的沈颜与韶渊。
她是真想看看,三百年后的二人,是否能够修成正果,相携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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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入凡
十五年前的仲夏夜,叶澜音撑着一把黄底白花的紫竹伞,缓缓走过朱雀西街的青石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这一世,绿衣成了沈员外的掌上明珠,单名一个颜字。
沈员外祖上本是渝州人,在渝州,府上若是有初生的婴孩,便早早遣管家侯在府门外,管家在府门外遇到的第一个人,便要为这府上新生的孩子取个名字。
叶澜音等在雨中,一直等在沈府门外,直到老管家面带欣喜地将她请到内室。她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全身的皮肤都皱在了一起,很小,睡的也沉,是个女孩儿。
她道:“便叫沈颜吧,小字唤作绿衣。”
沈绿衣。
又过了许多年,叶澜音再一次来到长安,告诉十五岁的沈颜,很久很久以前,长安城里有一名漂亮的舞姬。没有复杂的身世背景,亦没有绝世倾城的容姿。却有一位公子,为她挽尽三千青丝,华发,描摹一双远山娥黛。甚至可以为了她,抛却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远离长安,找一处水乡。一生,一世,到白头。
沈颜和韶渊的婚礼,定在三月末,凤尾海棠初开的时节里。
上神风寂,也就是叶澜音她父君受重虚尊者之邀,这几年要住到蓬莱岛上讲学,授与丹青。是以叶澜音一人在琼瑶山上委实无聊了些。
此番,她同苏越相聊甚欢,他难得不怕她不是个凡人,而且又长的和那人容貌是那样的相似。
叶澜音骗他,说自己被那神器伤的不清,凡人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更何况伤她的是神器。她说自己现在没有多少法力,回不来东极,问苏越,此处风光秀丽,自己能否借住些时日。
苏越看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正到了晚间他没有赶她走,她便当他是默认她留下来了。
叶澜音随苏越在北邙山住下。北邙山的小屋中,只有一间屋子能够睡人。叶澜音却在入了夜,从身后拍了拍苏越的肩膀,她道:“你还是睡你的床,我回到画中,你随意找个干净平坦的地方将我挂起来,本姑娘不和你抢地方。”
苏绯织寻着着叶澜音身上,独有的戌晚花香气,找到北邙山的时候,叶澜音正压了一簇红梅置于鼻前,半垂着眼眸,是难得的柔美清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苏绯织拿着他那柄十二骨的象牙扇子,正寻思着这小丫头怎么才半月不见便转了性子,便瞧见叶澜音嘟起小嘴,半撒娇半是不满地同一人娇嗔道:“苏越,到底好没好啊,人家脚疼。”
人家脚疼,苏绯织被吓得不轻。他嘴角抽了抽,这才看见案前一袭同样是一袭白衣的苏越。
若不是那人从未穿过白衣,也从未对谁人如此温润隽秀地浅笑,不,也不是从未对谁人,而是他曾经那样温柔对待的女子,早就已经陨落了。
如不是知道这些,苏绯织差一点便将苏越认作是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帝君了。
苏绯织摇着扇子踏着一地厚重的积雪,人还没走近,叶澜音便听见了他有些阴柔的笑声:“我说小叶子,小爷我在琼瑶山待了大半日都没见到你的人,怎么来人间也不同小爷我说一声?”
“苏绯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苏绯织冲苏越笑笑,看向叶澜音道:“寻着味来的。”
叶澜音顺着他的话侃道:“你属狗的呀?”
苏绯织一扇子敲在着死丫头脑门上:“你才属狗,你全家都属狗!”
“苏绯织你敢打老子,活的不耐烦了吧!”叶澜音甩了那簇红梅,作势就要扑过来,苏绯织用折扇一档,一双桃花眼显得格外魅惑人心,他半眯着眼睛同叶澜音道:“小爷我专程将那位的消息带你,你若是敢打小爷,小爷便不告诉你。”
那位,自然是小丫头心心念念的紫薇帝君了。
闻言,叶澜音立马拽着苏绯织的袖子,瞧着苏绯织的眼神闪亮亮的,就像是饿狼见到了肥鹅:“快说,你快说啊!”
苏绯织折眼,看了一眼彼时正在研磨的苏越,拉长了声音问道:“这位是……”
叶澜音接话道:“一个色艺双绝的美男子。”
苏绯织:“……”
苏越:“……”
苏越搁了笔,起身冲苏绯织一揖,白衫风雅:“在下苏越。”
苏绯织也像模像样地还了个礼:“苏绯织。”
叶澜音拽着苏越的袖子,将他拖到椅子上坐下。自个儿抬手隔空便取了门边的小板凳坐在他旁边,仰着一张小脸,一个劲地摇着他的袖子:“你快说嘛!”
“前些日子的蟠桃宴以及再前些日子的谪仙宴,你们家浅沧均未出席。且无论是元始天尊还是天帝上到那紫微垣,这位帝君均是闭门不见。”
“这是为何?”
“持镜仙子对外只说帝君闭关,不便见客。可小爷我前些日子在九重天,撞见青黐帝君同那司命星君,司命那丫头却告诉我,你心心念念的那位,三十年前便不在紫薇垣了,而是在三千界中。”
三千界,便是三千大千世界与小千世界的统称,说的,便是人间。
叶澜音兴高采烈,他在九重天上的紫薇垣,她因着身份并未有多少机会能够去到那儿。是以,她这一千两百年来,能够见到他一面的次数,委实屈指可数。她不免有些兴奋,就差拍着巴掌跳起来了。
“真的?”她看着他,全然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苏绯织点点头,但凡是提到浅沧,她多半都是这个表情。苏绯织不免在心中再一次鄙夷了她一句,花痴。
“太好了!”叶澜音继续摇着他的大袖子:“那他在哪儿?”
苏绯织被她摇的有些烦,又有些无奈:“他在哪儿持镜仙子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够不知道!”叶澜音放软了语气,眼睛笑得弯弯地凑到苏绯织面前:“你可是四海八荒无所不知的苏大爷!”
苏绯织挑挑眉毛:“小叶子,你拍马屁的功夫见涨啊?”
叶澜音继续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小叶子句句发自肺腑,和马屁没有关系!”
苏绯织十分愉悦,轻笑了一声,拿骨扇抵着叶澜音额头将她推开。这个空档,他不得不偷偷再一次打量一眼苏越。如若司命同他说的是紫薇帝君下凡历劫,他铁定就会同小叶子说:“找机会,扑倒他!吃干抹净!就算日后他回了天阙喝了忘川水不再记得你,就算记得你了也一定不会瞧上你,但是怕什么?反正人你已经睡过了。”
看着苏越用狼毫染了胭脂,去给丹青画卷上的女子描唇。那女子不是旁人,便是花痴叶澜音。苏绯织在心中叹了一句,可惜。可惜,就算容貌再怎么相似,他都不是浅沧。
瞧苏绯织的目光瞟向苏越,叶澜音自以为聪明地冲他摆了摆手说:“没事,苏越不是外人。”
是,不是外人,你们这才认识几天啊,这不是外人,难得是内人?苏绯织冲叶澜音翻了个白眼,但也知道叶澜音的意思是,什么牛鬼蛇神的话直接说便是了,无需忌讳些什么。
苏绯织道:“你可知浅沧这些年一直在替花神聚魂?”
花神戌晚,又是花神戌晚,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叶澜音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她承认自己羡慕她,或许还有些妒忌她。谁都说紫薇垣上的那位,清心寡欲,唯一不一样对待的,恐怕也就是花神戌晚了吧。
叶澜音没有见过花神戌晚,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后人在见过她容貌的时候,拿她与花神戌晚作比较,她或多或少听来的。她从画中化形走出来的那一刻,花神戌晚已经陨落了整整三百年。如今,花神戌晚魂魄飞散,也已经过去了二千一百多年。
可饶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仍然想着为她聚魂?
那一刻,叶澜音心中五味陈杂,又酸又苦。可她告诉自己,这飞醋自己吃的委实太过离谱,浅沧从未说过喜欢她,那么他为花神戌晚所作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不过是一个外人。一个同他故事里,女主角容貌相似的外人。
可她还是难过。
“花神当初,以元神为祭,仙灵为引,用破军弓将天妖王巫邪封印。待其他几位帝君赶往天邢台时,花神戌晚的魂魄已遭上古神器反噬,逐渐迸碎。”苏绯织顿了顿,看向叶澜音:“早在二千一百年前,戌晚这个名字便消失在了三界碑与玄天殿中。”
叶澜音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闷声听苏绯织继续讲下去。
苏绯织道:“据小爷我所知,这二千一百年的时间里,浅沧早已将戌晚的魂魄收集了泰半。而他此次下界,多半是问阴若萧借了招魂幡,来人间找寻戌晚余下的几瓣残魂罢了。”
三十年?叶澜音不得不将目光投向苏越,苏越今年不过二十三岁,虽说容貌相似,可到底也不是浅沧。她不禁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着实有些可笑,她怎么能以为他是他呢?他下到人界,本就是为了找寻花神戌晚的魂魄,若是变作一个凡人,又如何能够控制那招魂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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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花籽
叶澜音在人间的第一个春节,是同苏越在北邙山上渡过的。[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苏绯织也凑了热闹,提了壶他埋在月老庙前好长年月的一坛子女儿红,抬手揽过叶澜音便说道:“小叶子,今夜小爷我便同你来个不醉不归!”
这货明显是和月老喝过一盅,过来赶第二场的,满身的酒气,走路都同手同脚了。叶澜音撇开他,拿了他手中的红漆食盒,将他带来的摘星楼里的菜品,一样一样摆在石桌上。苏越进屋去拿碗筷去了,苏绯织红着一张脸又贴了上来,抱着酒坛子就往叶澜音身上蹭:“来嘛,不醉不归嘛!”
叶澜音推开他,指了指里间:“这里就一张床,你喝醉了,难不成要同苏越睡在一块啊?!”
苏绯织点点头,抬手往后一摆:“小爷我不介意!”
叶澜音推他一把,他便整个人黏在苏越身上,扯着他一撮头发大声问道:“苏越,小爷我今晚同你睡,你高不高兴!你兴不兴奋!激不激动!”
苏越淡淡道:“不激动。”
苏绯织嚷道:“你就不能假装激动一下!”
叶澜音对于人间的春节,并无多少了解。苏绯织除了带来酒菜,还带来了许多烟火炮仗。苏越告诉她,除旧迎新。还告诉她,桌子上这条鱼,就算她再欢喜吃,也只能吃一半。留下一半,取谐音年年有余。
因为这张脸的原因,叶澜音对苏越多少有些盲目崇拜。同样的话,从苏绯织口中说出来就是卖弄,而从苏越口里说出来,便是博学。叶澜音不明白,为何他二人都姓苏,苏越就是那么的如玉端方,温泽风雅,而苏绯织却是从头到脚,都极具满满的弱受气质。
苏绯织想来是平日里在烟花巷里,和他那一帮狐朋狗友厮混的久了,整个人喝的都趴在桌子上了,还不忘拿杯盏敲着桌面,媚眼如丝地将正在吃陈皮干消食的叶澜音推了一把,笑得那叫一个独领风骚。苏绯织道:“小叶子,那支舞小爷我瞅着你也练了三百年,你见不着浅沧,不如先跳给小爷我看看?”
他打了个酒嗝,直起身子将手搭在一旁苏越的肩膀上:“小爷我纵观风月……不,小爷我看遍这世间所有风雅之事,也好将你指点指点……”
叶澜音也喝了点酒,她酒量浅,此时脚步已经有些不稳了,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她痴笑着看着苏绯织半晌,又转头看了看苏越。
“像!实在是太像了!”她看着苏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些想哭,可最后还是放浪形骸地笑出声来。80电子书wWw.80txt.com她抬手捏了捏苏绯织的脸,起身说了一个字:“好!”
这三个人中,唯苏越不能沾酒,最是清醒。叶澜音被苏绯织灌了不少,起身之后方才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脚步虚浮的很。是以她后来将那婉转缱绻的水袖舞,跳得跟老大妈们扭的秧歌一般,苏越也只是额角跳了跳,难得同她计较些什么。
当天夜里,叶澜音和苏绯织皆是喝的不省人事。劳累苏越,愣是拖着一把脆弱的病骨头,将趴到桌子上的二人拖回房里。不,只有苏绯织一人是被拖进去的。叶澜音因为是女子,所以待遇好些。苏绯织趴在石桌上,眼前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小叶子,是被苏越打横抱起,抱回里间的!
是以,第二日叶澜音是在原本属于苏越的床上醒来,而苏绯织却待遇不同的在书房里的小榻上将就了一晚上。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就差腿抽筋了。而苏越,却是挑灯夜读了一晚上。
开春之后,待冰雪消融,叶澜音便捧了一袋花籽,寻了锄头,到外头种花去了。她锄头舞的极好,至少比她的水袖舞的要好。苏越负手站在院子里,看她熟练地刨好了几个坑,又蹲下身,将花籽取出来埋进去,又小心翼翼地用手将土填回去,浇上水。
苏越有些好奇,便走过去:“你在种什么?”
“种花啊~”叶澜音低着头,继续用手埋土。
苏越在她身旁蹲下,将手伸到那锦袋内,捻出一粒深红且透明的花籽。他不免有些疑惑:“这是?”
“戌晚花。”即便她再不喜那个名字,可这就是戌晚花。
“我怎么看着像是石头?”确实像是石头,苏越手中用力捏了一捏,硬的也跟石头一样。
叶澜音剜他一眼:“少见多怪,这又不是你们凡间的花籽!”
“这花开出来是什么样子的?”苏越问道。
叶澜音手中动作不停:“等它开出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苏越道:“我怕我看不到。”
叶澜音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她知道,他其实是想说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她叹了一口气,看着坑中静静躺着的戌晚花花籽,半晌,她低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花开出来是个样子。”
“戌晚花以花神戌晚的名字命名,便是因为这种花,是花神戌晚的本命花。相传自花神戌晚神陨,三界之内,一夕之间,所有的戌晚花全部化为灰烬。”她偏过头,看向苏越两指之间的那粒花籽:“就连遗留下来的花籽,都变成了你说的这种石头。”
索道这里,叶澜音不免有些怅然,她道:“这种花,我种了将近五百年,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却始终都没有办法让它们开出花来。”
苏越看向她的眼睛,她半垂着眼眸,眼底不经意间染上一丝哀愁。都说是石头了,又怎么能够开出花来?苏越柔声问道:“五百年,你为什么还不放弃?”
“为什么……”叶澜音忽而一笑,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见苏越在旁边没有了声音,她随即轻笑一声,假装漫不经心地同他说道:“因为有人曾经答应过我,若我能让这些花籽开出花来,他便娶我做他的妻子。”
那一段记忆太过遥远,是以每当她开始回忆的时候,总是不记得那人当时的神色样貌。
叶澜音唯一记得的,是那双凉薄好看的,却难得扬起一丝弧度的唇。那是记忆里,他少有的微笑。也是那一日,她在紫薇垣空旷安静的殿宇中,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浅沧我喜欢你,你同我成亲好不好?”
她记得,他的神色微有一怔,却只是刹那。尔后,他用那双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的眼睛看着她。他的声音缓缓而有磁性,明明听不出喜怒,却让她听着每一句都仿佛让自己受了蛊惑一般。
他的声音,在殿宇中响起。而他坐在那个位子上,宝相庄严。
他说:“你连心都没有,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他说的不错,终是画皮画骨难画心,她本就没有心。
叶澜音看向他,他坐在宝座上,十丈的距离让她感觉好远好远。她有些委屈,又像是想要急于辩解些什么。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说的是喜欢,终究是喜欢。
也是那时,他便微微笑了。这样的话,这些年来他听过的太多,以至于说这些话的人,究竟是美是丑他却无从在意。就连眼前这个小姑娘,他避世紫薇垣多年,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见过她。
而且,她的胆子确实是有些大了。旁的女仙一般红着脸,说些诸如倾慕已久的言辞也就罢了,而她却说让要他与她成亲。
那时的叶澜音,也确实是涉世未深。她住在东极琼瑶山,除却上神风寂,身旁连个能化做人形的妖怪也无。她没什么曲折的心思,也不知何为女子的矜持。在她看过的那些戏本子里,那些女子最后都是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了亲的。她喜欢浅沧,便认为,自己是一定要同他成亲的。
他不再说话,她有些不死心。便问他:“是不是只要我有了心,你便会觉得我是真心喜欢你了?”
她不懂的东西太多,偏偏偏执的有些可爱,他不忍苛责她,便同她说道:“也许,等你有了心,就不喜欢我了。”
“不。”叶澜音回答的很坚定,她站在十丈远的地方,遥望着他的眼睛,十分坚定地告诉他:“我是真心喜欢你。我要那一颗心,也只是为了向你证明,我是真心喜欢你。”
她想要如何得到一颗心?浅沧看着叶澜音望着他,笑得分外明媚,神色无垢,他忽然间害怕她会做出什么有违天道的事情来。
他说他没有心,无非只是想让她断了念想,静心修行罢了。
于是,浅沧将手探入袖中,光华在他掌心流转。他自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样东西,隔空递到叶澜音面前。
那时一袋花籽,他说:“这是戌晚花,若你能令它开出花来,我便娶你做我的帝后。”
那时的叶澜音,并未觉得将花籽种活,并让它开出花来能是什么难事。心中还想着,或许浅沧也有些喜欢她,否则也不会这么容易地便给了她一个好机会。
她接过那袋花籽,紧紧捧在怀里,像是在呵护什么天地至宝一样。
她的眉毛扬起,显得那双灵动的眼,更加明媚。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想着反正浅沧日后也是她的,便小跑着到他面前,伸出小指,要同他拉钩。
叶澜音昂首望向他:“你说的,一言为定!”
浅沧垂眸,半晌,余给她一抹衬着霞光的浅笑。他亦是伸出小指,勾住她的。
他说:“一言为定。”
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叶澜音不得有些悲伤的承认。没有花神戌晚,戌晚花,便根本没可能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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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三月
开春之后,叶澜音不知从哪儿抱回来一只小兽,说什么外面的人都说苏右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采斐然,风华无人能出期右,便央着苏越给取个威武霸气且雄壮的名字。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苏越看了看叶澜音怀中的小兽,一身的杂毛,黑不黑黄不黄,偏偏眉骨那儿是两撮小白毛,又衬着那圆溜溜的一双眼,模样十分滑稽可爱。
彼时苏越正在研墨,放下墨块,修长的手指提起一旁的狼毫,笔走剑锋落入宣纸,写的是瘦直挺拔,收笔带勾的瘦金体。
“威武雄壮?”苏越想了想,回头时,无论是叶澜音还是那只小兽,都拿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他。苏越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不如就叫萌萌吧。”
“萌萌?”叶澜音摆弄着小兽的两只前爪,显然是觉得这两个字叫起来顺口,全然忘记了方才自己那威武霸气且雄壮的要求。
小兽抬起两只小爪子捂住眼睛,嗷呜一声,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显然对于萌萌这个名字很不满意。
叶澜音一锤定音,完全曲解了它的意思:笑嘻嘻地说道:“好,就叫萌萌!”
在确定了名字之后,叶澜音又央着苏越给萌萌做窝。叶澜音拿苏越的笔墨纸砚亲自操刀,给萌萌画了个木头房子,并和苏越讲,这个房子一定要有两层。有一个小梯子,上面一层睡觉,下面一层堆满萌萌喜欢吃的水果和小玩意。
苏越这些日子,无论是面色还是精神都较叶澜音初见他时,要好上太多了。面上虽然依旧没有什么颜色,却也不再是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其实那些仙丹灵药,叶澜音怕他凡人的身子收不住,是以只从琼瑶山上拿了些温补培元的丹药下来。不过看样子,效果似乎还不错,是以叶澜音在指使起苏越做起苦力来,竟无一丝的负罪感。
萌萌的房子做起来和叶澜音的不同,是要用锯子等各种工具刨木头来做的,而北邙山上,类似这样的工具,只找得到菜刀并一把锄头。是以叶澜音只好将给萌萌做窝的事情缓一缓,让萌萌在画中将就将就,等过几天下山买了工具再给它做小房子。
相比萌萌,叶澜音画中的屋子,不但宽敞,妆台,琴案,香案,女子家闺阁里应该有的东西她都有。都是苏越给她画的,就在前几日,她还央着苏越再给她画一幅画,就画一个有活泉的浅潭,潭边青山环绕,种满桃花。
对于这个要求,苏越问道:“你要钓鱼?”
“不。[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叶澜音停下替他研墨的手,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要洗澡。”
“……”
转眼便到了人间的三月末,北邙山上也开出了桃花。叶澜音这些日子愈发黏着苏越,便缠着他要他一同下山,正好去看看沈颜与韶渊的婚礼。
一路上叶澜音无论看到什么,都要买上两份,无论是糖葫芦还是糖人,另一份她硬要塞给苏越。
“我不要。”哪有人在大街上吃糖炒栗子的,苏越抬手推开叶澜音叼着糖葫芦递过来的油纸包。
“你不要就帮我拿着。”说完,她便将油纸包并着另外几个糖人如数塞进了苏越怀中:“你不吃,正好带回去给萌萌!”
“……”
“看!”叶澜音拽着苏越的袖子,抬着拿着糖葫芦的手,指着那由远及近的送亲队伍。少城主娶亲娶的自然是城主夫人,吹锣打鼓,叶澜音拽着苏越挤了好半天才挤到人群前面,好不热闹。
花轿行至眼前时,叶澜音袖中一弹指,平白起了一阵风,吹开花轿窗棂上的红纱。沈颜端正娴静地坐在花轿里头,叶澜音掰着小指头问苏越道:“你说沈颜现在坐在轿子里,她在想些什么?”
然后不等苏越回答,她便笑的喜滋滋的,信誓旦旦地说道:“她一定是在想,以后要如何侍奉公婆,如何同韶渊举案齐眉做到□□添香,琴瑟和鸣。对了,绿衣会弹琴吗?”
她如此天真浪漫,苏越不禁有些失笑。她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笑起来,右边脸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她的眼睛干净清澈,同她的笑容一般明亮。苏越一般是不大敢看她眼睛的,这样的一双眼,若是看的久了,便再也难以将目光移开。
“快走,我们跟上去!”她又拽了拽苏越的袖子,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相处的一种方式。只是她那手上方才在吃糖葫芦时,还拿着一个葱油饼。此时虽然葱油饼已经祭了叶澜音的五脏庙,可那油渍却叫叶澜音在苏越雪白的袖子上捏出三个黄橙橙的指头印。
苏越微微皱了皱眉头,抬眼对上叶澜音满怀期待亮晶晶的眼睛,轻轻一笑,伸出手来,将她拽在他袖子上的手握住。叶澜音面色微微一红,手连着身子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苏越却不以为然,面上一派端正。他将叶澜音往前拉了拉,挑了眉毛带着一丝笑意问她:“你不是说要跟上去看看吗?”
“啊?嗯!”叶澜音显得十分窘迫,苏越腿长,步子迈的大,她用不着法术,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韶府走去。叶澜音在心里搅着小手帕纠结,自己活了将近两千年,还没被浅沧怎么着呢,倒被这个人间的男子吃去了豆腐。
“等等!”叶澜音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拉着苏越在韶府门前停下。苏越回身看她,那张脸,看得叶澜音一阵心神荡漾。手心微微有汗沁出,她想了想,终于还是结结巴巴地问道:“牵个手,应该不会有娃娃吧?”
“不会。”苏越依旧是一派端正,可看着叶澜音染上了一片彤云的面颊,意外偏生了捉弄她的兴趣。他在转身拉着她上台阶的时候,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过,会有熊孩子。”
“真的啊?”叶澜音鼻子一酸十分委屈,作势就要哭出来,还拱着鼻音小声呢喃了句:“可是人家想给浅沧生娃娃的呀……”
这不是苏越第一次听到浅沧的名字,叶澜音往日里缠着他同他将闲话的时候,这个名字委实出现的有些频繁。而且每每叶澜音在提到这个名字时,所流露出来的神色,都是一种极尽倾慕的情感。连苏越也不明白,每每在叶澜音提到浅沧时,他心中为何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他是谁?”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呀……”除了苏绯织和她父君,叶澜音从未和旁人说起过她对于紫薇垣上那一人的感情。说起来,她也有好久都没能再去紫薇垣,见上他一面了。
“他不是谁,不过我就是很喜欢他罢了。”她低头笑着,声音很轻,苏越没来得及听到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她的声音便淹没在了迎亲的鞭炮声中。他只能看着她红着脸,笑着带着女孩应有的娇羞,朱唇皓齿一张一合。
其实那是叶澜音说的是:“我想嫁给他,想着有一天我们也会有这样热闹的婚礼,不,说不定那时候比现在还要热闹。举案齐眉,□□添香,沈颜要对韶渊那些话,其实亦是我想对他说的。虽然我箜篌弹的不好,可我与他皆不是凡人,还有余下百年,千年,甚至万年的时光。”
她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好看。她说:“琴瑟和鸣,我相信我也可以做到。”
彼时,沈颜已经被喜娘从轿子里搀扶了出来,嫁衣如火,盖头上用金丝绣线绣的是鸾凤和鸣,坠着流苏的四个角,绣的是并蒂莲花。
韶渊是城主,原本是不用到门前来迎接自己的新娘子,可他却来了。头戴金冠飘着玉带,一袭红衣。他走到沈颜面前,伸出一只手,喜娘笑着将沈颜的手递给他。他的眉眼,看着沈颜,竟是在那一瞬间,剑眉星目都是满满的温润与柔情。
叶澜音眼尖,瞧着沈颜的手其实是有些抖的,然而韶渊却握紧了她的手,牵着她陪着她走过了门前那一道道石阶。他隔着盖头,在沈颜耳边轻声说了五个字。他说:“我在,不要怕。”
那个时候,叶澜音被苏越牵着,看着眼前这样一幅场景,想起那时的绿衣和步少卿,她有些想哭,却是感动的有些想哭。
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都喜欢说缘分。缘分,缘分,姻缘天定。前世的绿衣和步少卿,有缘,所以相恋。可终究俩人却无法走到一起,去兑现那个白头偕老的诺言,归咎无分。叶澜音想,沈颜和韶渊,如今能够走到一起,也算是跨越了前世今生,终究寻得的一个完满。
“还要看吗?”苏越问她:“人都进去了。”
“苏越。”感动完了,叶澜音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问道:“这是喜宴,却不是一般的喜宴。你说少城主娶亲所摆的宴席,会不会比外面做的菜都好吃些?”
苏越笑着扶了扶额角,想着她方才是一路吃过来的,便问道:“你还没吃够?”
“本来是吃够了的,但是想到这一点,我突然又饿了。”她带着苏越的手臂甩了甩,问道:“怎么,苏越你不饿吗?”
苏越想了想,自己如今好歹还担着个右相的名头,又抬手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叠银票并几锭碎银子。觉得少城主大婚,自己这个病痨丞相过来送点份子钱,也不为过。便问叶澜音:“你能不能变个红纸包出来?”
叶澜音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手往身旁的柱子后掏了掏,便拿出一个系着锦缎的檀木盒子出来。她将那盒子递给苏越,仰着下巴对他说道:“送钱多俗气呀。”
苏越摇了摇盒子,虽叶澜音踏进门槛:“那你变的这是什么?”
叶澜音脑袋一歪:“糖人啊!”
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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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喜宴
人间成亲拜堂的礼仪,叶澜音之前在戏文里瞧见不少,今日一见仍是觉得新鲜。qiushu.cc [天火大道]沈颜在夫妻对拜之后,便被喜娘和陪嫁的丫鬟搀扶着去了□□,而韶渊这个新郎官则被众人拉下来灌酒。韶渊是真心高兴,无论是谁敬酒过来,他都是一饮而尽。
叶澜音和苏越坐在一席,咬着筷子靠近苏越问道:“他这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完了不等苏越回答,她便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地发表了自己的担忧:“韶渊要是喝醉了,一会儿怎么去洞房啊?”
她说的声音不大,还天真地拿一双大眼睛去看苏越,苏越面上微红,同桌子的几个女眷亦是红脸掩面。苏越不免有些窘迫,偏生她朱唇动了动,苏越怕她又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苏越忙伸手从她脖子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巴。
“好好吃饭,吃完了我们就回北邙山。”苏越拾起筷子给叶澜音碗里夹菜,板正地说完,还不忘在她堆的老高的饭碗前又加了一只鸡腿。
叶澜音提着筷子看着眼前的鸡腿,表情有些怅然:“可是我还没有看到他们洞房呢?”
“噗!”对面的妇人终于忍不住,一口汤喷出来,忙抬手用手帕掩住。
叶澜音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饭碗往里挪了一挪。苏越扶额,扯着嘴角极小声地问道:“你还想看洞房?”
“不。”叶澜音肯定的回答,用一副我不是你想象中那般肤浅的眼神看着苏越:“我的目的不是在于看他二人洞房,而是想看他们生孩子。”
“……”苏越只能扶额,他觉得自己脑袋疼的厉害。
“我看的那些话本子,通常都是这样写的。什么将吹熄蜡烛,将帐子放下,一夜过去之后,用不了多久,媳妇儿觉得恶心想吐没有食欲,或是食欲大增想吃酸的,那便是有娃娃了。”说完,叶澜音埋头苦干,去扒她碗里的那些饭菜。
苏越忽然觉得有些庆幸,幸而叶澜音平日里看的多半都是些穷酸秀才写的话本子,而不是苏绯织前些日子从满庭芳得来的,捧在手中看得兴致盎然图文并茂的那种。9; 提供Txt免费下载)不然还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在看完之后,又问出什么平地一声惊雷的话来。
苏越默默给叶澜音夹了一块糖醋里脊:“书里面的话都是骗人的。”
“骗人的吗?”叶澜音拿筷子接过那块里脊肉,脑袋一歪看向苏越:“你们知道怎么生……”
饶是苏越这么好的脾性,终于也忍不住用颇为犀利的眼神来制止她。将土豆丝夹到叶澜音碗里,沉声道:“快吃。”
巷子内,飘来女儿红的酒香合着凤尾海棠浅淡的香气。酒足饭饱之后的叶澜音被苏越牵着。走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没让叶澜音使用遁术,好让她扶着圆滚滚的肚子消消食。可这一消食,却消出问题来了。打死苏绯织叶澜音也想不到,会在长安城碰上织云仙子。
要么怎么说冤家路窄呢。叶澜音同苏越说笑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织云仙子同浅沧宫里的那位持镜仙子颜洛洛,二人一身云锦,花容月貌地站在这长安城的大街上,委实好不显眼。人间有一句话,叶澜音觉得说的极有道理,叫做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想着织云仙子每次都与自己不对付,大抵便是因着这个缘由。
自她五百年前从紫薇垣上出来,这位负责教习各位桑娘织女的织云仙子,明里暗里也不知给自己使过多少绊子。今日见面,少不得又是一阵冷嘲热讽。
织云仙子昂首,柳叶眉并着眼尾上挑着,挽着翠绿色的披帛,站的是一派端庄。就连她嗤笑一声,在打量了叶澜音同她身边那人片刻之后,还不忘将叶澜音数落一番时,她逐月髻上的金步摇依旧文丝未动。
“方才没瞧清,以为妹妹又恬不知耻地缠着帝君呢,原来……”织云仙子拿她那双描了胭脂的眼,往苏越身上瞟了一瓢,随即落到苏越面上。在叶澜音眼里,笑得跟个残花败柳似的说道:“竟是得不到正主拿正眼瞧你,便在人间寻了模样同帝君倒还有几分相似的凡人?”
苏越觉得,叶澜音每次听见的看见的重点,似乎总不那么对头,比如现下。她未在意织云仙子那句满是嘲讽的恬不知耻,而是杏眼一瞪,气势上不甘示弱地瞧着她,说道:“谁是你妹妹!”
织云仙子抬袖,掩面轻笑,凑到身旁瞧着苏越面容,神情一直有些复杂的持镜仙子说道:“颜姐姐,织云听闻人间仙门中,有一种双修之术,莫不是妹妹身旁这位,便是她为自己寻的鼎炉吧?”
她说的声音不小,分明是故意叫叶澜音听清了的。苏越在听到鼎炉两个字的时候,面色亦是十分的不好看,可偏偏还是紧了紧握着叶澜音的那只手,人家摆明是在激她,她没什么心眼可莫要冲动才好。
织云仙子那一双眼又在苏越面上停留了片刻,方才继续同持镜仙子说道:“找个普通的凡人也就算了,偏生还找个如此模样的。”织云仙子哼了一声:“真是下作。”
持镜仙子同织云仙子本没有什么交集,此次来人间也就是无意之中碰上的。她对叶澜音无甚好感,可对织云仙子,亦是无甚好感。如今织云仙子这一番话,当真不应该是一个仙子说出口的话。持镜仙子面色不善,亦只是冷淡地回了一句:“休要胡言。”
织云仙子见持镜仙子并未附和她些什么,自觉无趣,转眼又将眼风扫到叶澜音身上。憋见她被苏越牵着的那只手,哼了一声道:“不知羞。”
“你才不知羞!”叶澜音长这么大,还未被谁当着面如此羞辱过。跺了跺脚,指着织云仙子便道:“也不知是谁,跳舞便跳舞,脱什么衣裳!”
“你!”叶澜音说的,确实也是事实,但也不全是事实。那日她献舞,瞧着浅沧在场,本就是存着引诱的心思,是以就在舞蹈过程中将襦裙外头罩着的羽衣褪下,露出洁白圆润的肩头。可这样的场面,被叶澜音说出来,听者便觉得很有歧义了。也就是霎那,织云仙子怒从中来,抬起手屈指一弹,便见一道白绫如出剑般的速度,向叶澜音的面门攻去。
来不及细想,苏越本能般地将叶澜音往身后一拽,自个儿往前一档。可叶澜音的速度比他更快,小手搭在他的腰间,说了一句:“笨蛋。”便已是一个旋转,将自己与苏越互换了一个位置。叶澜音在挥袖之间转身,织云仙子白绫攻过来时,在距离叶澜音面门仅余一分时,被叶澜音的术法牵制顿住。
织云仙子愤愤瞪她一眼,收回白绫几个转身,冲叶澜音一抛手,便又将袖中几道白绫祭了出来。叶澜音伸手将苏越推后几步,顺便拢下结界,右手捏成一个结印迎面打上那几条白绫。
在凡间斗法,还是在大街上,若是叫巡视的仙官看见,仔细她三人均摆脱不了干系!持镜仙子一跺脚,说了句:“胡闹!”便一甩袖子,将她二人都带回在了云海之上。
苏越只见得眼前三道灵光一闪,结界消退,哪里还有叶澜音的影子?
云海宽敞,织云仙子为了叫叶澜音知道她的厉害,竟是不管不顾什么招式都用了出来。她想着即便自己只是个从七品的文仙,可也比叶澜音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强了不知多少。至少她是被三界碑承认的仙,而她却连精灵魑魅都算不上。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比她还少了七八百年修为的叶澜音,在祭出那张箜篌之后,竟让她难以招架。
是了,叶澜音的武器,便是那张紫玉箜篌。她虽然不会用箜篌鸣奏出杳杳仙乐,却十分善于用箜篌之音来杀人。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有杀过人。
叶澜音指尖拨弄,那琴弦被她触碰泛出泠泠幽光。织云仙子再一次飞身向她攻来之时,却被那箜篌之音困在了音律织成的阵法之中。织云仙子被困其中,提不起一丝法力,箜篌之声声声入耳,在旁人听起来没什么,可在她听来,却是跟被金蝉子念了紧箍咒的孙大圣般,痛得那叫一个蚀骨销魂。
织云仙子很快便因受不了那种疼痛,抱着脑袋跌坐在地上。持镜仙子在一旁瞧见叶澜音捧着箜篌,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忙冲她喊道:“好了,快住手!”
叶澜音不听,折眼继续拨弄着手中的箜篌。
织云仙子有一个好姨夫,乃是七重天上掌管天劫刑罚的司律上仙。早前他便在织云仙子身上施了术法,若她遇到危险,他这个当姨夫的自然便会有所感应。这不,织云仙子尚在叶澜音所布下的阵法之中苟延残喘,持镜仙子便瞧见司律上仙已经腾云驾雾而来。
瞧见自己织女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欺负,欺负她的还是个名字都未刻在三界碑上的臭丫头,司律上仙不由分说地,对着叶澜音的后背便是一鞭子。
他那根鞭子,不但是他的法器,还是用来惩罚犯了天规的那些小仙的刑具。逆鳞遍生不说,还铸上了九天玄雷,那一鞭子打下去,只听得持镜仙子掩面一声惊呼,便狠狠鞭笞在叶澜音背上,顿时皮开肉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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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受伤
那一鞭子下去,才是真正的抽筋剥皮,叶澜音只觉得整个人,在那一瞬间都被劈成了两半,背后是火辣辣的疼痛。[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被司律上仙一搅合,叶澜音先前用来困住织云仙子的法术也破碎开来,织云仙子回过神来,瞧见她姨夫,有了人撑腰,白绫一扬便朝叶澜音攻去。叶澜音忍痛抬手,欲拨弄手中箜篌,岂料身后的司律法上仙扬手又是一鞭子,生生打在那箜篌之上,将那箜篌击碎,紫色的玉屑,碎成一片一片地如雨一般坠下。
没了武器,叶澜音只得伸手去制住织云仙子那几条白绫,可钳住了那几道白绫,便又挨了司律上神一鞭子。那一鞭子毫不留情,叶澜音连两千年的修为都没有,再挨上这一鞭子,便是魂魄都有些受不住了。她跪坐在云头上,捂着肩膀,那血顺着她背后破碎的衣物染透了之后流下来,将洁白的云朵都染成了绯色。
织云仙子面色如常,仍是趾高气扬地踩着金丝绣鞋走到叶澜音面前。她仰着下巴瞧着她,怪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你方才不是挺威风的么?”
叶澜音不语,侧脸抬手拭了拭唇角的血渍。就是织云仙子胜之不武,可输了便是输了,他姨夫司律上仙可不会听你掰扯。
司律上仙踏云而来,声音端得板正。他站在自家侄女身边,一身黑甲,显得身形尤为健壮。那鞭子通身乌黑掐着金丝,周遭闪耀着雷电幽蓝色的光,叶澜音咬牙抬起头与那人对视。
司律上仙道:“我道是哪里来的小仙敢在天阙惹是生非,原来是你这个臭丫头。”
持镜仙子走过来,想要将叶澜音扶起,她却抬手示意,自己站了起来。叶澜音看向司律,昂首问道:“方才是织云仙子满口污秽,动手的亦先是她,缘何变成是我惹是生非了?”
“臭丫头嘴皮子倒挺厉害!不过,本仙来的迟了,方才并未瞧见是谁先动的手,也未听到有何污秽之言。只瞧见你在这云层之上,要将仙友置于死地!”
“我方才若不用法术困住她,难不成站在云头上当靶子?”叶澜音冷笑一声:“但看如今这架势,又是谁要将谁置于死地?”
“哦?”司律上天挑眉,拿手中的焱雷鞭指着叶澜音道:“本仙方才不过是想要阻止你残害仙友,你却说本仙要将你置于死地?那好,本仙便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置于死地!”说完,便扬起鞭子冲着叶澜音面门又是一鞭。[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织云仙子站在自己姨夫旁边暗笑,想着姨夫今日就算不将叶澜音这贱人魂魄打散,起码也要毁了她这张令人生厌的脸。叶澜音不动,不是她不动,而是她被织云仙子下了缚咒,根本就动不了。她只能站着直直地看着那根鞭子带着劲风朝自己脸上打过来,距离是那样的近,让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鞭,终究还是没能如织云的愿,打在叶澜音身上。凭空飞来一柄十二骨的桃花扇子,在那焱雷鞭堪堪便要击中叶澜音面门时,与鞭身相击。鞭子极软,被扇子一撞,又因着那势头朝织云仙子那边甩去。眼见将要伤到自己侄女,司律上仙手腕一动,掌心光华闪过便将那焱雷鞭掩去。
“谁?!”
那骨扇转了一圈又回到一人手上,那人红衣黑发,锦衣玉冠,执扇轻摇,不是苏绯织又是哪个?
苏绯织品阶不算高,不过是个司桃花花事的桃花主司。可若是数起后台来,他身后除了帝君青黐这么个上神表兄,还有天后琼姬这么一个上神表姐。考虑到这样一层裙带关系,司律上仙说话的语气,也软了几分下来。
他冲苏绯织微一拱手:“原来是桃花主司。”
苏绯织摇着扇子,转瞬之间便出现在了叶澜音身边,挥袖解了她身上的缚术。叶澜音脚下一软,一个趔趄,苏绯织忙伸手捞了她一把,叫她靠在自己怀里。司律上仙站在他面前,苏绯织看都没有看上一眼,而是垂眸看了看叶澜音背后的伤口,皱了皱眉头。
苏绯织道:“小叶子你也太蠢了,狗咬了你,你总不能咬回去吧?”
叶澜音看向苏绯织,有些委屈,偏是忍住没有哭出来。她说:“姑奶奶也没料到,在这天阙,竟也有些人模狗样的东西。”
“那就别再这儿呆着了,免得脏了眼睛。”苏绯织说完退下自己的外袍,动作轻柔地将叶澜音裹了起来。顿了顿,在不触碰到她伤口的前提下,微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在路过面色铁青的司律上仙,同一脸怒容的织云仙子身边时,苏绯织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今日之事,小爷我定会禀明帝君,叫帝君定夺。”
说罢,他拿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将一旁的持镜仙子看了一眼,又说道:“想必洛洛定会看到了什么,便说什么吧?”
颜洛洛同苏绯织尚有些交情,如今便是没有这些交情,到时候无论是青黐帝君还是旁的什么问起来,她自然是有一说一。她冲苏绯织微微一笑:“自然是据实以报。”
“那就好。”苏绯织轻飘飘地说完,便抱着叶澜音消失在了原地。
苏绯织一走,持镜仙子朝司律上仙微一福身:“小仙尚有要事在身,先且告辞。”说罢亦是一转身,消失在了云头。
司律上仙看了看身边自己的侄女,这件事虽是因她而起,却也是自己护短落了他人口实,只得叹息了一声,留下句“胡闹!”便拂袖离去。
云头上只留下暗自握拳,尤为不甘心的织云仙子。
叶澜音被苏绯织抱在怀里,走的远了,她嗅到空中隐约飘来的琼瑶花香。她抬手扯了扯苏绯织留在前胸的头发,她说:“苏绯织,苏越还在长安城呢?”
“难道他不能自己雇马车回去么?又不是三岁小孩。”苏绯织朝她撇去一眼,暗忖了一句这丫头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找重点,他有些埋怨地开口道:“也不知道被那焱雷鞭伤过会不会留疤,你怎么不限担心一下你自己?”
叶澜音有些讨好似的冲他笑着,跟一只猫似的,软着嗓子继续扯他头发:“苏大爷,怎么说我是我将他带出来的,将他一个人扔在大街上多不好呀!”
苏绯织翻了个白眼,只得抱着她换了个方向飞。叶澜音扯着有些发白的唇笑了笑,不敢有太大动作,一动背后那两道伤口就疼得厉害:“苏绯织你真好!”
苏绯织有些无奈:“算了,便是将你带回琼瑶山也没人照顾你,到时候还不是小爷我受累。倒不如将你扔在北邙山,叫苏越伺候你。”
“苏绯织。”叶澜音唤他。
“嗯?”
“真的会留疤啊?”
苏绯织轻哼了一声,垂眼看她:“现在知道害怕了,他拿鞭子打你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躲?”
“方才不是躲不了嘛……”叶澜音嘤嘤了几声,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苏绯织,你帮我想想办法吧,留疤的话一定很丑。浅沧一定不会喜欢丑姑娘的,那样我就嫁不出去了。”
苏绯织面皮抽了抽,叶澜音又继续嘤嘤嘤地说道:“我若是嫁不出去,你也别想嫁出去了!”
苏绯织只觉得额角跳了跳:“小爷我本来就嫁不出去!”
叶澜音脑袋一歪,双眼饱含同情的盯着苏绯织的下巴瞧:“真可怜。”
“可怜你大爷啊!”
“我只有父君没有大爷。”叶澜音在苏绯织怀里说的一本正经。
苏绯织低下头来带着春光灿烂的笑容来瞧她,苏绯织道:“小叶子,你要是再说一句屁话,小爷我就把你丢下去!”
苏绯织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叶澜音动作小小地拿手捂着嘴,嘟嚷道:“不说了,不说了嘛。”
她这幅模样委实有些好笑,苏绯织忍俊不住,轻笑一声:“要你不认真修炼,这下给人打残了吧?”
叶澜音扭了一下辩解道:“我没有残!”
“嗯?”苏绯织挑了尾音,朝她斜去一眼。叶澜音只好默默缩回了他怀里,继续抬手捂着嘴巴。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里腹诽:“好你个苏绯织,说不过你姑奶奶便威胁你姑奶奶,看你姑奶奶我伤好了之后怎么对付你!”
苏绯织抱着叶澜音在长安城找到苏越的时候,他正站在方才遇到持镜仙子的那块位置,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袭白衣,显得格外宁静。看到苏绯织走过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巧又是他等的那个人,苏越赶忙迎了上去。
“怎么了?”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叶澜音面色十分苍白。
“没什么。”她冲他摇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苏越道:“我怕我走了,你等会回来找不到我会着急。”
多么暖心的一句话啊,苏绯织听了都不免在心中忖道。
叶澜音窝在苏绯织怀中,看着苏越那张清寂隽秀的面容,看着那双眼里映照出她的影子,她微微笑了。佯装恼怒地问道:“笨蛋,若是我直接回了东极琼瑶山,而将你忘了,你岂不是要在这儿等上一辈子?”
原以为苏越不会理她,哪里知道,苏越却轻笑一声,那笑容便如同人间四月里,开到荼蘼的凤尾海棠。
苏越道:“便是一辈子,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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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养伤
叶澜音伤着的那几天,霸占了苏越的床,因为她若是回到画里,苏越便不方便照顾她。[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叶澜音来了一趟人间,整个人性子都变野了。苏绯织无法,只得寻了面端光镜给她,让她无聊的时候能用它看看人间各处景致。于是,卧病在床的叶澜音,便整日整日地捧着这面小镜子,躲在被子里瞧着韶渊与沈颜每一日的生活。
他待她极好。沈颜喜欢花,韶渊便每日在她的梳妆盒旁,留下一簇花枝。这些日子,长安城中的凤尾海棠开的极好,是以沈颜这几日收到的,皆是色彩浓烈鲜艳的凤尾海棠花。
叶澜音一手拿着端光镜,一手从床榻旁的小几上拿了个梨子来啃。
彼时,苏越倚在小榻上,手中捧了卷,从叶澜音堆的那一摞戏本子里抽出来的一本,般若部的大藏经来看。
叶澜音仰着头,甜腻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苏越!”
苏越抬头,微一挑眉,未挽发髻的青丝,随着他这一动作,从肩头滑下。
叶澜音趴在床上,她背后受了伤,偏偏还不是普通的伤,这几日,她便都是这样趴着睡,趴着玩的。叶澜音转头望向苏越:“院子里苏绯织前些日子给我送来的几盆凤尾海棠,你帮我搬进来。”
苏越抬眼看她:“不是你说,那香味你闻着头晕,才将它们摆在外间的么?”
叶澜音冲苏越挥了挥拿着梨子的手臂:“你快帮我搬进来嘛!”说完朝身旁的小几‘喏!’了一声:“就摆在这里。”
苏越无奈地看她一眼,轻笑了一声起了身,将书卷放下,便出了屋子。叶澜音支着脑袋,瞧着苏越当真将那盆颜色如夕阳一般的凤尾海棠,搬进来放在自己床边。叶澜音笑眯眯地将手放在苏越发顶上,私以为,苏越那一头头发养的,比女人都顺。叶澜音摸了摸,在苏越站起身时,朱唇微启,说了一个字:“乖~”
苏越挑了挑眉毛,抬手揉上叶澜音的发顶,重复她方才对他做的动作,一瞥眼,便瞧见了端光镜中那两人的身影。
镜子中的沈颜,早已绾上了妇人的发髻,鬓边斜斜插着两支金步摇。胭脂色的罗裙配上浅杏色的衣裳,外头罩着一件绣着白梅的藕荷色褙子。而韶渊则是青玉冠发,一袭衣衫仿若被水墨一般的色泽晕染开来。沈颜颔首在亭子里烹茶,韶渊浅笑着,指尖轻点在那檀木茶几上,如敲着韵律一般,瞧着着沈颜烹茶。[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二人也不知在谈些什么,只看到沈颜垂眸笑得端庄娴雅,韶渊亦是笑得温和。
苏越就着在床头坐下,望着叶澜音的眼神,无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君,苏越问道:“你整日都在看这些?”
“也不是,除了沈颜和韶渊,我偶尔也会看看莺莳和叶思惘。”叶澜音歪着脑袋看他,怕他不知道后面那二人是谁,便解释道:“叶思惘你知道的,莺莳就是那个整日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师妹。”
“你看人家作甚?”
叶澜音将端光镜扒了一下,收在软枕下头,说的坚定不移:“看他们生孩子呀!”
苏越不免在心中叹气,若是沈颜同韶渊也就罢了,那叶思惘与莺莳皆是修道之人,又无婚配,如何生的出孩子?
为了打消叶澜音对于生孩子这一词,莫名其妙的执着,苏越郑重的,端正地,用十分温和且肯定的口吻告诉叶澜音道:“生孩子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叶澜音继续用那一双天真的眼睛瞅着他:“要多久?”
“……咳咳”苏越抬袖,掩面假咳了几声,转身走开。他觉得这种问题,以后还是叫苏绯织来开导她吧。
叶澜音身边,作为叶澜音唯一能够麻烦到的仙友,苏绯织来北邙山来的也勤。只不过这些日子他正忙着开他的桃花,在下界四处奔走,司桃花花事。是以晚间过来,留下几支从老君那儿诓来的药瓶子,同苏越嘱咐了各种药用的效果,便又匆匆离去。
焱雷鞭落下的伤口,好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叶澜音在用了药之后,也没那么难受,倒是窘迫了苏越。因着叶澜音伤在后背,总不能自己给自己上药,上药这么一件苦差事便落在了苏右相手中。叶澜音倒是没什么,毕竟你也不能指望一个常常把生孩子几个字挂在嘴边的女子,说出什么男女有别,成何体统的话来。
在搽药这件事情上,苏越第一次没能顺应叶澜音的心意。
苏越将药粉合水融开,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就不能自己试着搽一下?”
叶澜音背对着他,拉了系带便毫不避讳地将里衣脱了下来:“你当我眼睛长在屁股上啊,我若是看得见,还用得着来麻烦你吗?”
苏越垂死挣扎:“也许我可以试着给你画一个侍女?”
“婆婆妈妈的。”叶澜音白他一眼:“你以为自己是我父君啊?你画些死物在画中,姑奶奶我尚可将就将就,可里画个死人出来,叫我如何将就?”她哼了一声,觉得有些冷又拿手搓了搓手臂:“难不成叫姑奶奶我给她收尸?”
若这话是说给苏绯织听的,那么他一定会摇着那柄桃花骨扇,嗤嗤摇头同她讲:“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好心没好报。”
偏生这人是苏越,白衣卿相的苏越。
苏越一手端着白瓷药碗,一手持着柄烛台,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熄了,方才走到床边。叶澜音裹着被子,看着眼前的苏越留下的影子,床榻陷下去一块儿,是苏越坐了下来。苏越将烛台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拿起勺子又将药膏搅了一搅。
屋子里,只余那一盏烛光,并着那凤尾海棠馥郁的香气。
苏越小心将伤口上的覆着的棉布揭下来,可饶是他再如何小心,还是听得一直咬着下唇的叶澜音缩了缩肩膀,痛得小声地‘嘶’了一声。
这是苏越第一次瞧见叶澜音的伤口,伤得挺深的。原本光洁肤若凝脂的后背,现下却多了两道血肉模糊的鞭痕,皮肉卷曲着向外翻着。平日里见她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撒娇般的对着他说疼。他知道她疼,却没想到是这样疼。苏越收回眼,不再去看那两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拿指尖蘸了药泥,尽可能轻地一点一点抹在叶澜音背后的伤口上。
药泥,同他的指尖一般,有些凉。二人皆是沉默不语,直到苏越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又重新替叶澜音的伤处,换上洁净的棉布。因为上了药的缘故,叶澜音抬手的动作不易太大,这时候最怕伤口裂开。她试了几次也未能将里衣拢上来,苏越俯身,修长的手指捻住她腰间里衣的衣襟,提她将里衣拉了上来。
叶澜音将里衣合上,低头去系衣上的绸带,难得同苏越说了声谢谢。
这些药泥,起初三日换一次,等伤口渐渐结痂,便七日换一次,较之前来说也涂的薄一些。要说上药,有了第一次,苏越也没那么窘迫。他是君子,自然不会产生什么绮念。但当叶澜音背后的伤口全部结痂,他便又有些窘迫了。
伤口结痂难免有些痒,可是你偏偏又不能拿手去抓。即便苏越屡次提醒,甚至还将叶澜音不安分的小手捉回来,在身前放下,同她说道:“再忍上几天就好了。”
“可是苏越……好痒啊……”叶澜音试图将手从苏越手中抽出来,未果,扭着身子讨好似地同他说道:“苏越比疼还难受呢……”
苏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动作,叶澜音觉得,不但自己父君做的娴熟,苏越做的亦是娴熟。
苏越眉目温和,面容隽秀。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乖。”
七分相似的面容,比朝霞还要能牵引住她目光的微笑,这让叶澜音不禁产生一种错觉。她有些痴痴地凝视着苏越的眼睛,心里却想的是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帝君。那个时候,叶澜音心中想的是,若是日后她同浅沧成亲,日后相处下来,定然也是现下她同苏越这般。
叶澜音告诉自己,她要成为浅沧的妻子,背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丑陋的疤痕。可是,就算她的意志再坚定,那伤口还是痒的很啊!
“苏越~”叶澜音每回蹙着眉头,将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憋得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的时候,那声音腻的都能掐出水来。苏越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她便连着苏越的手一起摇晃着,跟个孩子撒娇没什么两样。她恳求道:“就一会儿嘛,你就让我挠一挠嘛~”
还挠一挠,听着这个词,苏越就不会让她乱动手。他用一只手将叶澜音两只手腕都钳住,他是男子,在气力上只要叶澜音不使用法术,还是颇有优势的。
“苏越~”这会不是委屈,倒像是真的要哭出来来了。叶澜音躲了跺脚,闭着眼睛就带着哭腔喊道:“你欺负人!等苏绯织回来,我一定要你好看!”
“便是苏绯织来了,这事也不会由你瞎闹。”
“我没有闹!”
苏越抬手将叶澜音的脑袋拍了一下,说道:“头转过去。”
“干什么啦!”语气里虽然诸多不满,可叶澜音还是连着身子,一并将脑袋转了过去,背对着苏越坐着。
苏越抬起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偏着头,将目光定在趴在一边睡觉的萌萌身上:“我帮你,省得你下手不知轻重。”
叶澜音的性格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给颗糖就笑,给点阳光那就灿烂。她抬手往一个地方指了指,笑眯眯地说道:“这里,嗯……再下去一点,还要一点,嗯!对,就是这里。还有右边……”
虽然是三月,可叶澜音的衣服料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即便穿了三层,还是薄的很。苏越那只手方才捧着杯茶,如今隔着衣料贴在她背上,叶澜音还能感受到,他手心里的热。
不知为何,她觉得面上有些热,抬手去摸时,两颊竟是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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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四月
待叶澜音背后的伤好了,日子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叶澜音右手拨着头发,左手拿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姿势扭曲地借着镜面端量着自己的后背。新长出来的肉,粉嫩粉嫩的,颜色与之前的还是有些区别,不过苏绯织告诉她,伤口恢复的不错,再养上一段时间,是不会留疤的。
叶澜音养伤的那段时间,她种的那些戌晚花都是苏越在帮忙照顾。她每日都会去种下花籽的那些地方看看,甚至还蹲在那儿呆上一段时间,可是这些戌晚花,依旧是个芽也没能发出来。
叶澜音蹲在那块戌晚花花田里的时候就在想,因为没有花神戌晚,所以这世上才没有戌晚花。而浅沧一直未能放弃为花神聚魂,叶澜音想到,若是花神归位,那么戌晚花便能开出花来。只是那时候,他还愿意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吗?
叶澜音望着那片花田出神,一两滴冰凉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天阴沉沉的,应当是要迎来一场大雨。她忙起身,往竹屋那处跑去。可没跑几步,她却顿住步子,手缓缓从脑袋上移了下来,看着眼前一袭白衣,持着一柄紫竹伞的苏越。
苏越持着紫竹伞,踏着地上三三两两落下的桃花,带着如画般的温润清冽的眉眼,向她款款而来。他走到她身旁,将泰半的伞面遮在叶澜音头顶。他瞟了一眼天色,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苏越道:“快要下雨了,我来接你回去。”
“好啊!”叶澜音眯起眼睛甜甜一笑,很自然地便抬手去拉他的袖子。苏越垂眸,伸出手将叶澜音牵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握在掌心里。她的手明明看起来纤细,根根都能瞧见骨头,可是握起来却是软若无骨。苏越牵着叶澜音往回走,他的手有些凉。
桃花儿的香气萦绕在叶澜音鼻尖,她抬头去看苏越,她个子本不算矮,可奈何苏越的身形又同那人一般修长。一朵桃花不知何时跌落在苏越的肩头,就在那白衣肩上的那一缕发间,叶澜音抬起头,将好能够看见。叶澜音踮起脚,将那朵桃花撷下,却不小心连着扯到了苏越几根头发丝。
苏越微蹙着眉头回望她,她拿着那朵桃花冲他露出一个酒窝。萌萌在院子里的小屋里玩耍,见到叶澜音和苏越回来,小短腿大屁股撒欢似地奔过来。苏越松开牵着叶澜音的那只手,叶澜音弯下腰,一张开手臂萌萌就跟个球似地撞进了她的怀里。
叶澜音笑着挠了挠它的脑袋,他乖巧地往叶澜音手心里面蹭。一人一兽玩闹了一会儿,叶澜音将萌萌往苏越怀里一放:“你晚间想吃些什么?”
苏越挠着萌萌问她:“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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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越难得冲叶澜音露出一个不信任的表情,他没有说话,可那看着她的眼神分明就是透露着一种:“原来你会做饭?”这样的讯息。
不得不说,这样的眼神叫叶澜音觉得,自己的能力被质疑了。
她腰杆一挺,原本是想睨视他的,可到底还是因着身高上的差距,变成了她踮着脚仰视苏越。
“我会的东西多了,哪里是你一个凡人能比的!”
苏越点点头:“会下棋吗?”
叶澜音瞧着他,长长的眼睫像是两把小扇子,扇了扇,极是认真的说道:“难不成你晚间想吃醋溜棋子?”
“……”
“我给你再爆炒两个卒?”
“……”苏越默默转身,默默抱了萌萌在红梅树下坐下,又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随意。”
事实证明,叶澜音的厨艺,非但好,而且是极好。好到苏绯织竟然一身风尘地,寻着味儿就从千里之外奔赴过来了。
对于苏绯织这种直接上桌,拿了筷子便从那翡翠芙蓉汤里,夹起一块豆腐入腹,然后闭气眼睛表现得一脸满足,一声“嗯~”带着波浪线拉的老长这种。叶澜音早就习以为常,一手端着松鼠鱼,一手端着一盘凉菜,将盘子往苏越面前一搁,昂首就问道:“苏绯织,你干嘛吃我豆腐!”
苏越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
苏绯织秉持着射人先射马,吃饭先喝汤的处事原则,放了扇子,起身给自己舀了慢慢一碗汤,喝尽之后,冲已经坐下的叶澜音扬了扬手中的碗:“好吃!”
叶澜音白他一眼,他又继续献媚:“小叶子的厨艺越发了得了!”
叶澜音冷艳高贵的“嗯”了一声,挑了几块红烧肉和大骨头扔在脚边,萌萌的盘子里头。然后挑眉看向苏越:“我不做饭,不是不会做饭,而是因为懒。”
苏绯织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觉得能将懒这么一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也实属不易。
苏绯织的嘴巴被他自己塞的满满的,还不忘又抬手夹了一块香辣牛肚,口齿不清地问叶澜音道:“你们今日怎么又想到下厨了?”
叶澜音将苏越看了一眼,端起饭碗,提着筷子夹了一块松鼠鱼到苏越碗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姑奶奶心情好。”
雨下了一整晚,第二日叶澜音从画中走出来的时候,苏越才将起身。这委实有些难得,因为叶澜音每每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而苏越却不然。叶澜音偏着脑袋撩开纱帘走过去,便瞟见苏越穿着雪白的里衣,坐在床榻上小声地咳嗽着。
“苏越,你怎么了?”
“无事。”他隔着纱帐子抬手:“可能有些受凉。”
叶澜音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苏越便掩面轻咳了起来。她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并不是不无道理。苏越将手从苍白的唇上移开,那掌心,赫然多了一片血渍。
“苏越……”她叫的小声。
他从枕下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声音十分虚弱,却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说:“无碍的。”
“都咳出血来了,哪里还会无碍!”她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她不想让他有事,即便明知道他是个寿元不长的凡人。她明明给他吃了好些丹药啊,为何,为何还是不见好呢?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苏绯织!”她心中从未有过这般焦急,还未等苏越说话,便已是一个转身,腾在云上。她在云上捏出一个决放在侧脸,用传音之术问苏绯织道:“苏绯织,你在哪里,快给我出来!”
苏绯织赶到琼瑶山的时候,叶澜音正拿了乾坤袋,将她父君珍藏的那些丹药,看都不看地直接抬手往乾坤袋里头扫。霹雳哐啷的。
“你这是做什么?”
叶澜音的说话带着鼻音,她说:“苏绯织,苏越他又咳血了。”
苏绯织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她的手握住,阻止她的动作。苏绯织看着叶澜音的眼睛,而她手上还握着一个药瓶。苏绯织垂眼,抬手将红色的瓶子从叶澜音手中抽出来,重新摆回柜子上,苏绯织道:“这个是纳元丹,他一介凡人是用不着的。”
“小叶子,是人都会死的。”
房间静的有些可怕,叶澜音低着头,半晌才小声的说道:“可是……他才二十三岁……苏越他……”
“我没记错的话,绿衣走的时候,也才二十一岁。”他扳过她的身子,叫她面对着他,苏绯织低下头,缓声道:“你认识绿衣将近一年,而你认识苏越不过才三四个月。小叶子,绿衣走时,我都没见你这么难过,为什么这回……”
叶澜音打断他:“因为他是苏越。”
她抬起头来看他,果然眼睛红红的,睫毛上也沾了水渍。苏绯织摇头:“不,小叶子,你不想让他死,不是因为你有多舍不得他这个人,而是你舍不得那张脸。”
“你舍不得那张同浅沧一模一样的脸。”
“……”叶澜音退后一步,撞到柜子角,她摇头:“不,不是的。”她抬头看了苏绯织一眼,拿了乾坤袋转身便走。苏绯织抬手拉住她的胳膊:“小叶子,苏越不过是个凡人,生老病死,是每个凡人都要经历的事情。而且,你若是执意用这些仙药来替他续命,只怕此后他的命途还会多生变数。”
“什么变数?”她转过头来看他。
苏绯织道:“生死有命,在你见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你还不明白吗?你之前给他吃的那些药,他是看起来好些了,可也只是看起来。命运是不会放任任何一个人偏离天道,你明白吗?”
“那么绿衣呢?”叶澜音道:“三百年前我问你,为何绿衣同步少卿相爱却不够好好的在一起,你同我说,月老告诉过你,他二人只有相遇的缘分,却没有相守的缘分,你可还记得?”
苏绯织道:“是,不但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不会有。”
叶澜音轻轻一笑:“苏绯织,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同苏越赴了一趟宴。新郎官叫做韶渊,新娘子唤作沈颜,而这韶渊与沈颜,便是当年的步少卿与绿衣。”
闻言,苏绯织微微蹙眉,他知道她的意图:“小叶子……”
叶澜音再一次打断他:“苏绯织,我信天道,却不信命。”
叶澜音道:“人间仙门,那些以肉体凡身修成仙身的,原本就是逆天而行。也正是因为逆天,所以才会历劫。他们可以,苏越同样也可以。”
“你想渡苏越成仙?”苏绯织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他摇摇头:“修仙也是要看仙缘,你若至于如此,就不怕你自己的天劫吗?!”他难得恼怒地一甩袖子,大声说道:“简直胡闹!”
那时一种十分自嘲的笑容,叶澜音道:“不,我自己都还不是仙呢,又如何渡他?苏绯织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那你想做什么?”
“续命。”叶澜音一双明眸十分坚定地看着他:“我活的久,用我的命来续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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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赌约
苏绯织道:“你就不怕来年历劫之时,加重刑罚吗?”
叶澜音道:“即便是刑罚,那也是我的刑罚。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苏绯织忽而冷笑,这样一张阴柔的脸,冷笑起来显得格外邪魅。苏绯织看向叶澜音:“小叶子你信不信,就算你给他续命,他仍是活不过今年冬天?”
叶澜音看着他,苏绯织叹了一口气:“许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的,就像绿衣和步少卿。包括你遇见苏越,包括他的死期。”
“苏绯织你不肯帮我?”她终于抓住了重点。
他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是不肯,是不能。”
叶澜音仰着脑袋看着他,那双眼里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她甩开他的手,转身便欲离去,苏绯织却抬高了声音对她道:“小叶子,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
叶澜音顿住脚步,胸口起伏:“什么赌?”
续命的法术,叶澜音不会,这些日子她只能将自身的灵力渡给苏越,叫他好受些。苏绯织说,除非这场赌他输了,不然他不会出手帮她。
苏绯织说,天命是不可以更改的。
苏绯织信命,叶澜音却不信,所以他们拿沈颜和韶渊的缘分,立下一个赌注。早在沈颜还是绿衣的时候,苏绯织同月老吃酒时,便在姻缘薄子上为她瞧过一眼。除了绿衣与步少卿的生辰,与他二人相遇相守的提及,最后,那一页书上,只写了一句话。
三生三世,有缘无分。
自从立了这个赌约,苏绯织便再也没有同叶澜音见过面,待他再一次来到北邙山时,已然是初夏时节。
有叶澜音的灵力供着,苏越的身体至少没有继续差下去。彼时,他正和叶澜音蹲在一处,在那片连根草都没长出来的花田里,给戌晚花浇水。因为蹲下身子的缘故,叶澜音及腰的长发落到地上,苏越见了,用清水净了净手,替叶澜音将落下的发挽了起来。
苏绯织走过去,红衣衬着身后几株绿油油的桃树,别有一番风情。叶澜音察觉到他的灵息回过头去,苏绯织轻启那凉薄好看的唇,带来一个消息。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绯织道:“小叶子,你输了。”
叶澜音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等韵过味来,她忙扔下浇花用的竹筒子,跑进房中。站在那画卷前面,伸手往画中一捞,便将那枚端光镜掏出来,唤出沈颜的名字来看。
画面中,沈颜着了一袭莲花银纹的襦裙,外头罩了一件浅杏色绣花的薄衫,她坐在梳妆台前,叶澜音看着她的背影,却不知她望着镜子究竟在看什么。
梳妆台上,那檀木制成的妆匣旁边,摆着一只青玉冰纹的瓶子,里面插着一只粉色的山茶花,花瓣泛黄卷曲着,像是摆在那儿有些时日了。
沈颜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苏绯织不知何时走过来,在叶澜音身后开口说道:“小叶子,成亲不等于相守,凡人的感情,远比你想象中复杂的多。”
叶澜音手中重新捏了个诀,对着镜子,这一次她念的是韶渊的名字。
韶渊坐在临水的亭子里,他背对着叶澜音,是以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是,叶澜音却看见了,他面对的那个姑娘。
她虽然看不见她的容貌,可同样是水袖轻抛,翻转摇曳。叶澜音却觉得,她这样的舞姿,连自己都比不过,又如何能够比得过当年的绿衣呢?
“她是谁?”
“秦妙戈,满庭芳里的头牌。”苏绯织想了会,又补充道:“和绿衣一样,也是个清婠。”
叶澜音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气恼,她一把将端光镜掷在案几上,哐当声中,她回头去看一脸淡定的苏绯织,有些不悦地冲他喊道:“绿衣和她不一样!”
苏绯织微挑眉,用安慰小孩子的语气,同叶澜音好声好气地说道:“是,是,不一样,不一样!”
叶澜音偏过头来问道:“她为何会在韶府?”
苏绯织看着她的眼睛道:“韶渊要娶她,她自然不会再在满庭芳那样的地方呆着了。”
“韶渊为何要娶她!”叶澜音有些激动,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现下这般气恼,究竟是害怕输了同苏绯织的赌约,还是怕沈颜不能等到与韶渊的白头。
苏绯织拿扇子柄敲了敲头,目光盯着那面被叶澜音摔在案几上的端光镜,双手抱胸眼中波澜无惊。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一种难得的十分认真的口吻同她道:“小叶子,小爷我说过,成亲并不一定等于相守。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上天早就注定好了的。”
她跺了跺脚,朝苏绯织横去一眼:“屁!”
苏绯织挑了挑眉,拿扇子指着叶澜音,警告道:“小叶子,你再同小爷我说一句脏话,小爷我就去蓬莱告诉你父君!”
叶澜音一伸脖子:“你去啊!”
苏绯织好心提醒:“小叶子,你再这样是会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要你管!”叶澜音一把推开苏绯织,将出了里间的门,便一挥袖子,光华骤现之后,眨眼便没了踪影。以苏绯织对她的了解,这丫头八成是直接去了长安。然,依照她平日里和自己的相处模式来看,苏绯织不禁有些担忧,他深怕叶澜音一时气恼,不由分说地便将韶渊挂起来胖揍一顿。
苏绯织摸了摸鼻子,走到院中坐下,拿起白瓷壶,给自己置了一杯茶。直到苏越提着木桶回来,苏绯织才冲他朝了招手,吹了吹杯盏里的茶叶沫道:“小叶子今晚大抵是不会回来吃饭了。”
苏越点了点头,去到矮墙边上将花锄和木桶放下。
苏绯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明白,遂问道:“苏越,你明明知道那些所谓的戌晚花花籽,不过是一颗又一颗的石头,又怎么会陪着她瞎闹呢?”
苏越在井边打了捅水上来,净了净手,萌萌乖巧地摇着尾巴,叼了一块帕子来给他擦手。苏越站起身,一袭白衣,在日光下头,难免显得有些耀眼,苏绯织不禁微微眯了眯眼睛。
苏越缓步走到他身前,撩开衣袍坐下,浅笑时,已是风姿卓越。苏越话不多,理所当然地只回了苏绯织三个字:“她喜欢。”
苏绯织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在苏越说出这三个字之后,再一次看向他的眉眼。不得不说,他这样一幅皮囊,同紫薇垣上的那位,实在是太过相像。
“苏越,你知不知道,若是那人待小叶子有你待她一分上心,她也不会守着那些破石头数日子。”
苏越不语,垂眸接过苏绯织递过来的热茶,目色沉寂如水。苏绯织似是叹了口气,望着杯中细微的波纹,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同苏越道:“小叶子之所以种下这漫山遍野的戌晚花,是因为那人同她之间有一个约定。那人告诉她,若是她能将这些种子,种出花来,他便娶她做他的妻子。”
“你不知道,戌晚花之所以叫做戌晚花,是因为那是花神戌晚的本命之花。昔年,花神戌晚以元神为祭,拿破军弓封印了天妖族第十三位妖君巫弦,后遭上古神器反噬,魂飞魄散。自那以后,四海之内,八荒之中,一夕之间,所有的戌晚花都随着花神戌晚,于三界碑上渐渐消散的名字,而化为灰烬。就连余下的花籽,也变成了一颗又一颗的石头。”
苏绯织嗤笑一声,他觉得叶澜音当真是傻到家了。明明知道,没有花神戌晚,三界之内,便不可能开出戌晚花。松土,浇水,施肥,她偏偏陪着这些破石头过了五百年。
苏绯织看向苏越,他的衣衫是红的,目光却是冷的。苏绯织道:“浅沧那家伙,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打发她罢了。小爷我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到现在都装不明白。她说她喜欢他,可是小爷我还是比较赞同浅沧同这丫头说的那句话。浅沧说:‘你连心都没有,缘何知道什么是喜欢?’”
说道这里,苏绯织将杯盏往石桌上一放,力道有些大,溅出几点水渍。他肯定道:“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喜欢,什么是情,什么又是爱。”
苏越轻笑,好心提醒道:“你这话要是当着她的面讲,她一定……”
苏绯织撇撇嘴,想起叶澜音总在他面前摆出的那副跋扈的嘴脸,接话道:“她一定会撕烂小爷我的嘴……”
“小爷我就不明白了,紫薇垣上的那个冰窟窿到底哪里好了,不就是顶着一副好皮囊吗?小叶子的眼光也太大众没内涵吧!”苏绯织‘啪’地甩开扇子,用力地给自己扇了两扇。全然忘记,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自己比起叶澜音来,其实也没那么独特,那么有内涵。
他冲苏越摊了摊手:“她竟然为了他那句话……”说道这里,苏绯织顿了顿,停下动作去看苏越。桃花眼一挑,他道:“也许你还不知道,小叶子之所来到人间,不光是为了兑现她与绿衣三百年前的那个承诺。更重要的,她需要一颗心。”
“一颗不以强取豪夺害人性命为代价的爱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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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府中
沈颜嫁给韶渊,不过三月,如今,韶府却再一次张灯结彩,将要迎娶这位新夫人。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叶澜音喜欢红色,可同样的红色,摆在沈颜与韶渊的婚礼上,她觉得喜庆。如今冷眼看过这些本是喜庆的喜字,灯笼时,她只觉得有些讽刺。
她坐在沈颜的房中,沈颜的贴身婢子环儿给她捧上一杯香茶。她的眼,从未离开过沈颜的脸。短短三月,她憔悴了许多。即便是染了胭脂,那面色仍是苍白的略显病态。再一次见到这样的一张脸,叶澜音不得不记忆重叠的想起那样一个晨间,想起那个曾在她怀中死去的女子。
叶澜音心中有很多疑惑,早前她在端光镜中瞧他二人时,他二人是那样的好,甚至还叫她有些羡慕,怎的如今,仿佛眨眼之间便物是人非了呢?
叶澜音问道:“沈颜,他待你不好么?”
沈颜没有回答她,而是将目光投向妆台,定格在那朵颓败的山茶花上。沈颜开口,柔声问道:“澜音,你见过她了吗?”
叶澜音以为沈颜口中的她是他,是韶渊。便摇头:“我这一次来,并未见过韶渊。”
沈颜淡淡一笑,那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怎的,叫叶澜音看在眼里,很不舒服。沈颜微微摇头,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却显得有些疲惫。她道:“也许,你见过她便不会再来问我了。”
这一世,叶澜音同沈颜并没有过多的交集。除却沈颜刚出生的时候,是她给取的名字以外,她见到沈颜不过就是后来她及笄的那一日,与她同韶渊成亲的那一日。还有,便是今日。沈颜并没有太多话同她讲,而她看得出沈颜心中不大快活。后来,她同沈颜说自己要去一趟茅房,出了沈颜的屋子不过几步,抬手拉住前头带路的环儿,吩咐道:“带我去找韶渊。”
最后,叶澜音见到了韶渊。
彼时,他正在后院莲池边的雕花亭子里,提笔作画。画中人,便是方才跳舞的秦妙戈。
在见到秦妙戈容貌的时候,叶澜音终于明白,沈颜那番话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了。秦妙戈的容貌,同沈颜的容貌,简直一模一样。就像是孪生姊妹一般,若非要说出她二人的样貌有何不同,便是沈颜比起秦妙戈来近日有些消瘦,而且在沈颜的右眼角下,有一点朱砂般的泪痣,而秦妙戈却无。
不得不说,秦妙戈回过头来看叶澜音时,叶澜音心中有过一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可当她注意到秦妙戈鬓角那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时,她看秦妙戈的目光彻底变成了疑惑和怀疑。
绿衣没有泪痣,沈颜却有,是以比起沈颜来,秦妙戈的容貌更像是三百年前的绿衣。qiushu.cc [天火大道]
只是那双眼睛,却不像。
无论是绿衣还是沈颜,哪怕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你,可衬着那一双碧水溪风的眼的眼底,永远都如同洇墨一般,化不开的愁绪。然,秦妙戈却不同。她的眼,无论何时都是含情脉脉地看着韶渊,那样的温柔是满满的温柔,除此之外你再也无法找到别的情绪。而她看别人的时候,却不一样。
比如她现下看着蓝衣白裳的叶澜音,眼底便是带着一种颇为明媚的笑意,那种笑意一直从她的眼角沾染到她的唇角。
叶澜音的身份,有些特别,大抵也是因为苏越的一层原因。名义上,她是老城主的贵客。所以府中无论是下人还是主子,见到她,大多都会恭敬的叫她一声:“叶姑娘。”
韶渊也是一样。
韶渊是自幼习武之人,听觉自然较常人敏锐,于是远远地他便见到了莲池另一端的叶澜音。直到她挽着鹅黄色绣着赏梨花的披帛款款而来,他方才搁了笔。
叶澜音收回放在秦妙戈面上的目光,瞟了一眼韶渊,轻笑一声方才道:“少城主好雅兴。”
韶渊只是抬头,极其清浅的看了叶澜音一眼,四目相对,叶澜音带着笑意毫不顾忌的窥视他幽深的瞳色。倒是秦妙戈作足了礼数,对着叶澜音微微欠了个身。不过叶澜音没看她,显然是不打算理会她。
韶渊道:“不过是为内子描幅丹青罢了。”
叶澜音斜眼看向案几,画中的秦妙戈一袭青衣广袖,佳人楚楚。嫣然一笑,倒是显得格外恬静。
叶澜音不禁掩面笑:“都说少城主妙笔生花,原本还想着有机会能够见识一下。今次一见,倒是叫我好些失望了。”
韶渊不动声色,像是等待下文。
叶澜音便又道:“我与少夫人早前就认识了,却不知夫人何时有过这种矫揉造作的神态。”
这回,不仅秦妙戈变了脸色,在外人面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韶渊,亦是变了脸色。
一旁的素素觉着气氛不对,便赔笑为叶澜音置上一杯新茶:“叶姑娘,少城主这画,一看便知道画的是我家夫人,又怎么会是绿苑里的那位主子呢?”
素素是秦妙戈带过来的丫头,原在满庭芳时,便就是由她侍候着秦妙戈了。有些话主子碍着颜面不便说出口,便是这个忠心护主丫头来打圆场的时候了。
叶澜音并不接茶,挑眉憋见长亭一角,只是笑,不做它言。
“放肆!”只听一声娇喝,不用抬头也知,来者便是韶渊一母同胞的姐姐,盛名在外的‘毒娘子’,韶华。只见韶华一甩广袖,着一袭惹眼的绣金红裙,昂首负手,步子有些快。身后跟着几个侍候的婢子,显得有些气势汹汹。
待走得近了,手中的团扇便狠狠往素素头上掷去。
素素吃痛,一声惊呼,后半声却是生生吞进了肚子。一手捂着被额角,连忙匍匐跪地,哆哆嗦嗦地拜了一声:“大小姐。”
韶华那一记倒是用足了力道,素素发鬓散乱,额角沁出血丝,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韶华走过去便是一脚,踢得素素摔到一旁,却又连忙爬起,继续跪着。只听韶华昂首踱步,喝问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叫‘绿苑里的那位主子’?”
素素只是低声抽泣,不敢回答。
秦妙戈见状,忙赔笑着过来,搭上韶华的手,柔声道:“好姐姐,这丫头素日里来被我宠惯了,说话难免有些不中听,姐姐是有身份的人,何必和一个婢子置气?”
韶华冷眼,不动声色地甩开秦妙戈的手。斜眼看了秦妙戈,复又看了一眼韶渊,冷声道:“到底是从烟花巷里出来的东西。”
秦妙戈一时尴尬,心有怨,而怒不敢言。只是咬着唇角,一副楚楚可怜,几欲泪垂的模样。
韶渊微微蹙起了眉头,目光较先前更为冷冽,有些微怒地唤了韶华一声:“阿姊。”
韶华横眉,伸手接过身边婢女递还过来的美人团扇,掩面冷笑:“怎的?碰不得难道还说不得了?”
韶渊冷声道:“阿姊,我知道你一直对妙戈有成见,可现在,不管你承认或是不承认,她总还是你的弟媳。”
“不过是个侍妾,算哪门子弟媳?”韶华顿了顿,妖娆地笑道:“韶府之中,至始至终只会有沈颜一个韶夫人,这本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弟弟,你莫不是被哪些个狐媚子迷了心智,还未清醒吧?”
“阿姊!”
对于韶渊的愤怒,韶华丝毫未予理会,径直走到素素面前,复又看了韶渊身边的秦妙戈一眼,只道:“好歹我也算是府中的主子,有的人自己都是贱人,自然是不会管教下人的,便只好由我来代劳了。”
“来人!”韶华提了声音喊道,便迅速来了几个身着铁甲的带刀守卫。韶华冷哼一声道:“将这贱婢杖责一百,若是有气,便逐出府去。若是死了,便剁成肉泥,给这位秦夫人,好好补补身子。”
韶华一向做事毒辣,此话一出,吓的素素大声哭喊求饶,秦妙戈亦是霎时间白了脸色。
韶渊怒喝一声:“住手!”
“我看谁敢!”韶华拔高了声音,怒喝道。昂首回头,看向韶渊,媚眼之中全然一派狠绝之色,韶华道:“渊弟,可不是我这个做阿姊的不给你面子。便就是以往我与爹爹对你太过纵容,你才如此不知轻重!”
韶渊的眼睛和韶华的眼睛,细看之下倒是有几分相似。
韶华道:“这个女人你护着也就罢了,平日里她做的那些事情哪些我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不过就是仗着你喜欢她,倒是真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韶华伸出涂了丹蔻的手指,指向韶渊身后的秦妙戈,怒道:“只是阿渊,你莫忘了,沈颜才是你的妻子。前世今生的那些鬼话,你信我却不信。你扪心自问,你之前为沈颜做的那些事情,难到都是假的?错认也好,无情也罢,好歹她也是如今的少夫人,你不能把她扔在绿苑不闻不问!”
言罢,她再看了垂着头站在一旁的秦妙戈一眼,拂袖愤然离去。
韶渊沉默,幽深的眸子平静淡漠地看着眼前红衣如火的女子,最终,将头偏向一边,不置可否。
听见身后哭得撕心裂肺的求饶声,韶华顿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转头对一旁的守卫厉声道:“还不拖下去!”
“渊。”秦妙戈脚下无力,柔弱唤了韶渊一声,便倒在他怀里,背心起伏,像是在哭。
素素哭喊着被侍卫拖走。韶华抬头,看向不远处一丝纤云也无的天空,久久,一声叹息,细不可闻。叶澜音看到她唇角动了动,大概是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叶澜音想,韶华不过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韶华已走,叶澜音却未动。韶渊冷眼瞧见她,冷哼一声,道:“叶姑娘可是看够了?”
叶澜音莞尔起身,理了理裙摆,微微欠身:“便不叨扰了。”
叶澜音转身出了亭子之后便停下步子,回头看见韶渊极其亲昵温柔地将秦妙戈拥入怀中,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秦妙戈的发间,轻声呢喃些什么,像是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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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前生
韶渊终是罔顾了老城主的意愿,在七月初的时候,与秦妙戈成婚。[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那一夜,叶澜音抱着膝盖,坐在苏越为她画的小潭边上,看着端光镜投射在小潭上的光影。
沈颜端着温淑贤婉的笑容,接过秦妙戈递过来的新茶,她从未见过韶渊像今夜这般开心,他与她成亲不过三月,不过三月,她如今却从新人,换作了旧人。
她觉得,自己应该要笑的。
碧螺春的热气将她如扇一般的眼睫,染上一层浅淡的水色,檀口轻抿,在青花杯沿印下浅浅的朱砂。
最后礼成。
沈颜端着白玉瓷杯,笑着和韶渊一起接受在座宾朋的进酒。她隐约听到有人夸赞:
“少城主,你真是好福气,嫂夫人如此貌美贤德,如今又再添一佳人入怀,齐人之福也。”
沈颜并不会喝酒,几杯薄酒下肚,胃里面就像是一把火烧了起来,灼热的疼痛感快要将她整个腹胸一并撕裂。很难受,可她的心里更难受,就像是被无数细小的银针一针针的扎着,就连喘息对她而言也无疑是一种折磨。
可是,她只能笑,不能哭。所以到了最后,她竟是生生的笑出了眼泪。
韶渊只道:“夫人醉了,扶她下去歇着吧。”
于是婢女小婵便搀扶着沈颜回到了绿苑。
当周围的环境安静下来,绿衣便不笑了。月色清冷,素白的银霜映照出沈颜苍白的面色。无喜,无悲。她没有醉,她让小婵抱来她陪嫁时送来的七弦长琴,素手拨弦,却怎么都是零零碎碎泣不成声的曲调。
最后,想是疲了,她便走到后院,一把火,烧掉了那柄雕刻着海棠引月,荼靡盛兮的焦尾琴。
火光中,伴着木质爆裂的声音,那柄焦尾琴,发出类似断弦的声音。
细数七声,七弦尽毁,琴断缘灭。
如此,便是一夜。
后来有一日,叶澜音问沈颜:“你后悔吗?”
她记得,很多年以前,自己问过绿衣同样的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沈颜的回答同绿衣是一样的,她说:“我不后悔。”
沈颜笑了,将宽大绣着牡丹的袖子在空中铺展,露出好看精致的绣样,端详了一会,末了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叶澜音。声色淡然,她说:“你看,现在我是她的妻子,即便他不喜欢我,可我却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她细声细语地说着,却是无比的自信与坚定。而那样坚定与自信的背后,却是漫无休止的寂寥。
沈颜最后一句话让叶澜音有些微怔,沈颜平静地陈述道:“哪怕是他死后,也只能与我合葬。”
苏绯织告诉叶澜音,无论是绿衣还是沈颜,都不过是情到深处,情成痴。
叶澜音再一次来到绿苑,是在韶渊与秦妙戈成亲的一个月以后。沈颜倚在秋千架上,捧着一本诗经看得出神。树影斑驳,婆娑了沈颜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衣襟处绣着青花。记忆中的绿衣,似乎便一直是这样,素颜精致,胭脂未染。神色是永远的淡漠疏离,云鬓花容,不沾红尘。
一样的样貌,一样的魂魄。便自然而然让叶澜音少许的记忆重叠,脑海里浮现出那女子一袭绿衣,足踏落花的倾城之舞。
“绿衣。”她道:“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己。”
沈颜抬头,一双记忆中的明眸似乎沾染了些尘埃。素颜依旧有些不可遮蔽的苍白,让叶澜音仿佛再一次见到了病中的绿衣。
“你来了。”她的声音柔柔的,嘴角永远端着浅笑,是人间标准的大家闺秀。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叶澜音走过去,在沈颜身边坐下,足尖使力,蹬起秋千荡了起来。透过叶子的间隙,她看到湛蓝色的天空一会离自己近一些,一会又离自己远一些。可是不管怎么样,那片空旷而又干净的湛蓝,都始终是她无法触及的美丽。
“那支簪子,我明明是交予你手中,却为何会戴在秦妙戈头上?”是的,即便她二人的容貌是那样的相似,可叶澜音清楚的记得,那支掐银丝的镂花簪子,她是亲手交给沈颜的。
其实那一日她便是想问的,可她方才离了那莲池几步,便听到那下人禀韶渊道,说那昆仑山上下来几位仙人,要求见少城主一面。叶澜音闭了眼,用神识探去,韶府门外,站着好几人。老的少的,其中有两个少的,她映像颇深,正是琼华派大弟子叶思惘和他小师妹莺莳。
她方才探了神识,只认出叶思惘与莺莳,连那为首鹤发童颜的道人样貌都未看清,那人便一拂尘,扰了她的神识。让她不得不捂着被那拂尘扰的十分头痛的额角,踉跄几步。最后只得走到假山后头,消匿身形,回了北邙山。
沈颜垂眸,是以即便叶澜音回过头来,仍是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沈颜道:“是我给她的。”
叶澜音秀眉毛微蹙地看着她。
空气中浮动的是芙蕖花清冷的香气,有蝉歇息在她们身旁的这颗大榕树上,扯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叫着,深怕别人不知道现在是夏天一样。
沈颜道:“韶渊将第一次将她带入府中时,便是在花厅,她朝我走过来,伸出手对我说:‘这支簪子我不知你是从何而来,但是它是我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秦妙戈当时看她的眼神,那种冰冷的毫不掩饰恨意与怨怼的神色,叫她莫名觉得有些冷。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她,感觉就像是照镜子一样。说不出的怪异,却还是感觉有些奇妙,毕竟,那样相似的容貌……”沈颜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反而摇头笑了笑,淡淡地同叶澜音说起她的那个疑问。沈颜道:“还记得及笄那年,你同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吗?”
叶澜音点头:“记得。”
“澜音,你有没有想过,故事中那个唤作绿衣的女子,也许是秦妙戈的前生,而……不是我的?”她说的很平静,她一直都很想问她。沈颜看向叶澜音,轻轻一笑,她道:“你知道吗,韶渊以前同我说过,说自己自记事开始,便一直梦到一名女子。那名女子,舞跳的极好,在梦中他们是相爱的。”
沈颜抬手将一缕发别至耳后,将诗经放在秋千旁的石桌上。叹息了一声,转而给叶澜音讲起一个故事,一个她从韶渊口中,梦中,所知道的故事。
而沈颜给叶澜音讲的故事,正是前世那段故事真正的结尾。
因着步老爷子说要给步家冲冲喜,绿衣死后的一个月,步少卿与楚云成了亲。成亲当夜,二人正直夫妻交拜,突然冲进来一群提着明晃晃刀剑的黑衣蒙面人。为首的是琴川,是绿衣的哥哥。琴川的目标,满堂宾客,仅有一个步少卿。
步少卿的武功并不弱,琴川原本占不了多少上风。可在打斗过程中,他急红了眼睛说的那样一句话,却叫步少卿顿住了步子,在那微一楞神的光景里,生生受了琴川一剑。
周围很吵,不知道是谁在骂,是谁在哭,又是谁在失声尖叫。
“云儿!”早已扯下盖头的楚云甩开乳娘跑过来,却仍是被起父抬手死死拦住。
那一剑,将他的胸口贯穿,血流了出来,顺着剑尖跌落在地上。而步少卿胸口染开的大片血渍,在那喜袍上,就像是晕开的水渍一般。
琴川的那句话,说的是:她为你而死,如今尸骨未寒,你却在这里燃着红烛穿着喜袍迎娶别的女人?!
“她死了?”楞了半晌,步少卿抬手握住那剑刃,身子站的笔直。他忽而冷笑一声,对上琴川的眼睛,他问他:“我早就放过她了,她死了,又与我何干?”
其实,叶澜音知道,这时候的步少卿说的是气话。绿衣死了,他心里比谁都要难过。可他不明白,他明明放过她了,她又为何会死。她死了,他又为何不知道?
他当然不会知道,无论是步家还是楚家,都不会让他知道。那样一个女子,于两家来说,都是污点。
琴川当然不会知道,当初步少卿刺向绿衣的那一剑,是刻意此偏了的。否则,绿衣早就死了。见着此时步少卿无所谓的眼神,他真心替绿衣觉得不值当。琴川低吼一声,手中用力,那把剑便如数没入了步少卿体内。
他闷哼一声。
“你知不知道,绿衣为何要杀步少陵?”琴川上前一步,将脸搁在步少卿耳朵旁边,他的手上现在全是他的血。
他的眼底,泛起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高堂上的红烛摇曳了一下,灯芯‘啪’地一声爆开。
琴川在步少卿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她爱你。”
说完这句话,琴川抬手抵在步少卿肩膀上,推了他一把,将自己的剑从他胸口拔了出来。他仰头大笑,退后了几步,拿着那柄染血的长剑扫过步老爷子和他的几位夫人,扫过楚云和她的娘家人,最后停留在步少卿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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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魇中
琴川道:“若我不说,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你那个哥哥早在数月前便找到了我。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他抬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十万两,用十万两黄金买你一命!步少陵若不死,死的就是你步少卿!”
步少卿捂着胸口,他弓着身子,想必是痛极了,却偏偏不叫人过来搀扶。他神情恍惚,似在回忆,又似在呢喃。像梦呓一般,他一边摇头一边道:“我都让她走了,她又怎么会死呢?”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琴川握紧了手中的剑,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的愤怒。他的妹妹因为这个男人死了,而这个男人却到临死都不知道绿衣究竟是为什么死的。指着步少卿的剑是颤抖的,琴川大笑了一声,将剑挥向一边。
他真的觉得十分可笑,所以他便笑了,可到最后笑却似哭。琴川道:“没有你,她还如何有生下去的念头。”
步少卿是绿衣生命中,仅有的那道阳光。没了阳光,她便又回到那阴冷潮湿的世界。可是当她真真实实感受到了阳光所带来的温暖,又怎么能够回去。
后来,步少卿也死了。其实他死前还说过最后一句话,他说,他想见一见绿衣。其实他的目的很明确,他想和绿衣葬在一处,可是无论是步家还是琴川,都不允许他再见绿衣。步少卿是死在琴川手上的,他死后,楚家自然是不愿意唯一的女儿留在步家守活寡的。硬拿夫妻交拜时并未礼成作为借口,将楚云又抬了回去。
然而楚云对于这位青梅竹马的少卿哥哥却是一往而深的很,步少卿下葬的那一日,她站在城楼上许久,身着红衣,便似当日出嫁时的那种颜色。
她目送着送灵的队伍一路走远,直到她最后看不见了。
叶澜音在端光镜中,隔着三百年的光阴,看到楚云的双手握紧了自己的衣摆,她闭上眼睛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最后,她的唇角泛起一抹浅淡的微笑,像是突然释然了些什么,身子前倾,如一面断了线的风筝,从城楼跃下,跳入了护城河中。
那一日,沈颜告诉叶澜音:“她告诉我,韶渊做的那些梦,她从小也是梦到大的。包括那支簪子,她给我说的梦,和你给我说的故事,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你就把簪子给她了?”叶澜音问道。
“她看我的眼神很怪异,让我觉得很不舒服。80电子书wWw.80txt.com让我无端生出一种慌张的感觉,像是自己盗取了别人的什么东西一样。”沈颜目光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叶澜音甚至无法从她眼中看出悲喜。
叶澜音道:“沈颜,这个世界上容貌相似的人很多。我不清楚她是如何知道那些过往,但我清楚的是,你才是沈颜。”
沈颜柔柔一笑,似苦笑,她没有看向叶澜音,而是看着地上落下的一片叶子。她的声音也是平平淡淡,她说:“那为何那些故事她一直记得,而我若不是你,便早就将他们忘记了?”
“因为……”因为你喝了孟婆汤……
叶澜音动了动唇,却不知如何简单的几个字,她缘何说不出口。
她沉默许久,却还是沈颜开口,打破了这种难过的寂静。沈颜道:“秦妙戈进府的第二日,我便开始做梦。梦到自己站在冰上,端看那一树寒梅。突然,冰裂了,我掉了下去。我本会洇水,可当我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将吸了一口气,足上便被一只手缠住。她将我我拖下去,一直拖到那冰湖底下,无论我如何挣扎,她就是不放过我。”
“最后,我便看到了她,她的头发像水藻一般在水中浮浮沉沉,一袭红衣尤为鲜艳,就像是血融在了水里。我看不清她的模样,她抓着我的双臂,抓的那样紧,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看到她苍白到泛青的唇在黑发的游弋间,一张一合。像是诅咒一般,她告诉我:‘他说,他想和她在一起,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办?他们若要再续前缘,我还要作他们的陪衬不成?’”
她说:“来生,便是舍去所有来生,我也要变作他所爱的那名女子的模样,和他……厮守一生。”
“生同寝……死同穴……这一世他没有做到……我便追到下一世……”
“我不会放过他的……”
沈颜道:“这样的梦,这一个月来,我一直梦的断断续续。直到想起你说的前世今生,我便突然想明白了。或许她才是你要找的人,才是那支簪子的主人,才是……韶渊一直梦到的那人个。而我,不过是因为前世的不甘心,借了她的样貌,陪在韶渊身边的那个既可悲又可怜的角色。”
叶澜音气急:“你怎么会以为自己是楚云?!我说你是绿衣,你便是绿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沈颜回头看她,叶澜音的脸因为气恼,而涨得有些微微发红。她看了她半晌,她看着她的那样一双眼,委实像极了绿衣。
叶澜音不明白,她本就是绿衣,为何她偏说不是呢?
沈颜的目光,淡淡扫过叶澜音的眉眼。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她轻声对她说了一句话,她说:“你骗了我。”
叶澜音蓦地将双足点在地上,顿住了秋千,她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沈颜抬手拂了拂裙摆上的褶皱起身,往屋子里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步子她半侧过脸来,对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曾经骗过我,要我如何相信一个曾经骗过自己的人?”
萌萌伸出两只小爪子捂着自己的脸,以为这样在一旁捧着书卷读的苏越便看不到它。待他好不容易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凑到石桌上放着的那碗雪耳羹前时,苏越头也没抬,抬起一只手便将他拧到自己腿上。萌萌嗷呜一声,吃不到雪耳羹显得十分委屈,一个劲地往苏越胳肢窝里蹭。
苏越放下书卷,将萌萌抱起来,抬眼看了一眼屋内。摇了摇头,抱着萌萌回到他的小屋子里,安抚了一会儿,便起身走到里屋,站在那画前。
案上的青玉香炉里,燃的是裳梨白花的晴雪香片。
早前叶澜音便收了挂在东极琼瑶山上的画卷,将那一树晴雪随着宣纸泛黄的画卷,挂在了洛阳北邙山。苏越站在画前,叶澜音抱着膝盖,坐在那一树白梨花绘成的沉香木墙前。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将近一个晌午了。她何时这么消停过,从她回来,别说看脸色,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便是听脚步,苏越都能听出她今日的心情不大好。
他抬手,屈起骨节鲜明的手指敲了敲画卷一旁的墙面。
叶澜音没有抬头,还是继续将脸埋在自己的膝盖里。瓮声瓮气地同苏越说道:“我没有骗她。”
毕竟叶澜音在人间她并没有几个熟人,便在天上亦是也没有几个。苏越自然知道,叶澜音口中的她说的是沈颜。
苏越道:“快出来吧,汤都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变得极尽温柔。他好像听到叶澜音在画中吸了吸鼻子,叶澜音道:“我同她说的,都是实话,我只不过是……不过是没有将故事和她说完而已,她为什么会觉得我骗了她?”
她不会哭,因为她本就是一纸熟宣上走出来的人形。她嘤嘤哼了几声,就像是苏越少时见到的那些因为得不到糖人而对大人撒娇的小女娃。
她抬手做了个动作,似乎是在用袖子擦鼻涕。她低着头,向苏越伸出那只手,那只手从画中轻抬了出来,茶白的窄袖子上用鹅黄色的缎带,在腕间系成一个玲珑小巧的蝴蝶结,外头是一件月白色的广袖,袖子末端坠着金色的球形镂空香囊,香囊下头垂茶白色的流苏。最后,并一条水绿色的绣着曼陀罗华的披帛。
苏越垂眸,抬手将那一只软弱无骨的柔荑握住,轻轻一拉,便将一脸颓然的叶澜音从画中拽了出来。
叶澜音一脚蹋在小案上,一只脚尚在画中还未抬出来,另一只手便顺势环住了苏越的脖子。苏越的眉轻微的抬了抬,随即一手揽过叶澜音的肩头,一手搁在她的膝后,将她打横抱起之后,稳当地放在了地上。
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沾染的裳梨白花的浅淡香气。苏越的眸,在看向叶澜音低垂的眼时,有一种不可言说的瑰丽。
他看着她,见她不动,便抬手牵过她的手,带她走到院子里那处石桌旁坐下。端起上了青玉色釉质烧纸而成的荷叶模样的小碗,一只手展开了叶澜音搁在膝盖上的左手,一只手将那碗递给她。
苏越道:“昨日不是你吵着嚷着要吃雪耳羹的吗?”
雪耳羹温着,不烫也不凉,并着莲子和干枣。叶澜音垂着头,拿勺子搅了搅,那种清浅的甜香便充盈了她所有的嗅觉。
在天族她没有朋友,因着她似妖非妖,似仙又飞仙的身份。人间她来的时间不长,便又是因着这么一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身份,和从不懂遮掩些什么的性子,她亦是没什么朋友。当然,在人间没有多少朋友,是她自己不愿意去结交的。因为凡人的寿元委实太过短暂,她会看着他们经历生老病死重入轮回,然后又将她忘记了。
她十分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法不接受。
往日,浅沧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她都觉得是对的。可有一件事情,叶澜音觉得他说错了。
浅沧说:“你连心都没有,缘何知道什么是喜欢?”
其实她知道的,即便没有心,她也会难过,也会因为最初的那一眼而情不自禁的喜欢。
比如现下,即便她用尽法子也哭不出来,可她知道,她是真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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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身份
叶澜音打发苏绯织去了阴司,也就是天地之间的下九界,凡人口中常说的地府。[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阴司之中多恶鬼,她空有一身精纯的仙气,却又不是仙,若是去到阴司,怕是还没去到阎罗殿,便早就被那些恶鬼生吞活剥了。所以她将沈颜的名字生辰同秦妙戈的一起,写在了红笺上,叫苏绯织帮她找幽冥主司阴若萧看看。
晚间,苏绯织踏着一地银辉款款而来时,叶澜音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她抱着萌萌跑过去,一手拽着他的衣袖摇了摇,问道:“怎么样?”
苏绯织将那张折了一折的红笺夹在两指间,递还给她。苏绯织道:“如你所愿。”
接过那张红笺,叶澜音看着他,再一次确认道:“沈颜便是绿衣,没错吧。”
“嗯。”苏绯织点头,瞧见叶澜音在转身时送了一口气。苏绯织提步跟上,目光却是望向院子里煮茶的苏越。
苏绯织开口道:“沈颜是绿衣的转身,但剩下的那一个,却查无此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将放下的心,又被重新提了起来。叶澜音顿住步子,转身回看他。
苏绯织瞧着她的眼睛道:“那个秦妙戈,生死簿上并无她的名字。”
凡人生老病死,自出生起,名字生辰便被写在了生死薄上。想到这里,叶澜音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何会没有?”
苏绯织眨了眨眼睛,笑道:“小叶子,你现在说的这句话,正是小爷我之前问过阴若萧的。”
“她是如何说的?”
想到方才幽冥主司阴若萧拿了这张纸,心中想着秦妙戈的名字时,生死簿便悬浮在他二人面前。阴若萧的手浮在生死簿上,那生死簿无风自动,前后不停地翻动着。最后停下时,却不同于念到沈颜的名字时,在他们面前浮现出的几行如水波般流动的字,而是一片死寂。
阴若萧道:“生死簿上,并没有这个名字。”
苏绯织问道:“为何会没有?”
想到此处,苏绯织便将阴若萧方才同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叶澜音听了。苏绯织道:“要么她根本不叫这个名字或者并不是这个时辰生的,当然,兴许两者都有。[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要么……她便根本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叶澜音呢喃了一句,忽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个巴掌,她一脸雀跃,同苏绯织道:“这就难怪了!我说她怎么同沈颜一个样貌呢!若她不是凡人,改颜画容什么的,自然不是难事。”
不是这样的,苏绯织微微蹙了蹙眉头。果然,小叶子又将重点理解错了。
叶澜音朝他一笑,拍了拍手:“我同苏越说去!”
苏绯织突然开口,眼眸幽深。他对叶澜音说道:“其实查无此人的,在你身边还有一个。”
叶澜音顿住步子,问道:“谁?”
“苏越。”
当时他用手指在生死簿上写下苏越的名字和生辰,一方面是想着反正来了也是来了,便帮小叶子瞧瞧这个男人的寿元。另一方面,是因着叶澜音一直用自己的灵力和琼瑶山上的仙药在帮苏越续命,他将生死簿看一看,也是为了知晓叶澜音所做的这些,到底是不是白费力气。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是希望生死簿上并没有写出什么令人生疑的批示,连累了一意孤行不知轻重,只巴望苏越再多活些时日的小叶子。
然而,生死簿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叶澜音问他的那个问题,正是他问阴若萧的那个问题,不过他当时问的却并不是韶府中的那个秦妙戈,而是苏越。
其实当时,他还问了阴若萧一句话。
他问:“为何如今九州十方都寻不到帝君浅沧的一丝神迹?”
阴若萧挑了挑眉毛,转身坐上软榻,翘起二郎腿,睨眼看他:“这话你应当问持镜仙子,老娘怎么知道?”
持镜仙子颜洛洛是紫薇垣上的管事仙子,浅沧的事□□无巨细她都应知晓,阴若萧这话说的十分有道理。
“他问你借了招魂幡?”苏绯织问道。
“嗯,是。”阴若萧说话,全属痞里痞气的那种,全无一界主司应有的做派。宝相庄严四个大字,早就被她揉碎了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阴若萧隔空从苏绯织手下拿回了生死簿,捧在手上随意地翻了两翻。继续说道:“不过,他早就还回来了。”
说道这里,她皱了皱眉头,一根手指放在侧脸揉了揉,道:“二十一二年前吧?”随后抬手一挥:“总之就是那个时候,具体什么时候老娘也不知道。”
最后阴若萧补充道:“谁没事记这种破事呢?”
关于浅沧神迹全无的事情,苏绯织早前并不是没有问过颜洛洛。而那丫头只是十分规矩地打着官腔站在紫薇垣门口,同他微一欠身道:“帝君闭关,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于是苏绯织便同天帝,以及那些常来紫薇垣朝拜的三清六御五方十老一起,被划做了闲杂人等。
苏越从下九界来北邙山寻叶澜音时,特意绕远路的往三界碑顶天立地杵着的那块位置飞了飞。三界碑上,上神所在的那个位置,在天族一脉显得极为空旷。而紫薇帝浅沧的名字,好不显眼地用上古铭文篆在那儿,委实好不显眼。
然而他绕着人界的那块位置飞了许久,眼见着天都快黑透了,依旧还是没能找到苏越的名字。
正如叶澜音纠结着,这容貌与绿衣极其相似的秦妙戈到底是谁一样。苏绯织也开始纠结,这容貌同浅沧如此肖像的苏越,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叶澜音在听过苏绯织的话之后,往里间看了一眼。苏越进了屋,她这个角度自然只能看到案前的青釉质香炉,那那几卷丹青,是看不到苏越的。
这几天光是那三个凡人的事情,便已经搅的她脑子有些不够用,苏绯织告诉她这些,她在短暂的时间里,脑海之中光影翻涌。她自认为,自己没有心,那么能够一直喜欢着一个人,已经是极其不易了。没有必要,再为其它的事情烦扰忧心。
她背对着苏绯织,晚间有微风拂过,吹起她两颊滑落的发丝,将裳梨白花清浅的香气送至苏绯织鼻前。
叶澜音道:“苏绯织我相信苏越,就像我一直相信你一样。虽然这话,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难免显得有些矛盾。但是我相信苏越就是苏越,他不会骗我,也没有骗我,就像你从来也未曾骗过我一样。”
苏绯织微一挑眉,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他弯了弯唇角,眼角眉梢依旧是那种三分痞气三分逍遥的姿态。他不再纠正叶澜音这一次说话,还是没能抓住他的重点,不再对她表示自己对于苏越身份的怀疑。苏绯织想,这一趟凡世,小叶子到底还是长了大了些。
其实,反正只要苏越的存在对叶澜音无甚威胁,那么苏越是谁,小叶子都不在意,他又在意些什么呢?
进了院子,叶澜音回转身问尚在原地驻足的苏绯织:“你不进来坐坐吗?”
苏绯织摸出扇子,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月光洒在他的红衣上,是一种别样绮丽的色泽。苏绯织笑道:“不了,月老那老头子,还等着小爷我去吃酒呢?”
叶澜音哼了一声:“是吃花酒吧?”
苏绯织干笑两声:“小叶子你别戳穿小爷我嘛!”
天亮之后,叶澜音再一次撇下苏越去了趟韶府。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去找沈颜,而是在去绿苑之前,先去了趟后院水榭。
往常这个时候,秦妙戈都在此处跳舞。叶澜音的身份较为特殊,试想下,便是连老城主都要以礼相待的贵客,下人们又怎好阻拦?恰好韶渊外出议事,叶澜音便腰肢款款,风风火火地去水榭处寻秦妙戈去了。
水榭搭的有两层楼高,围着红栏,下面是一个环形的莲塘,适逢花期,芙蕖开的正艳。叶澜音提着裙摆站在台阶上,足尖一点跳上阑干之后又是一点,她没有那些耐心,索性直接飞到了高台上的秦妙戈那处。
彼时,秦妙戈抛了水袖,察觉到身后香影浮动,目光一冷,皱了眉头便将抛在空中的水袖扯回来,向自己身后抛去。叶澜音哼了一声,手不知是如何的拂了拂,便将那双二十七米长的水袖扯在手中。身形在空中如彩蝶一般,似舞蹈一样,握着那条水袖便是几个旋步。
直到她翩然落地,来到秦妙戈身前,大半截水袖都被她制在了手中。被她掐着兰花指捏着,那桃红至粉白渐变的水袖,就像是皇城中花复色的洛阳锦,开的极好。水袖被叶澜音捏在手里,而秦妙戈的手则被那水袖牵制动弹不得。她扯了扯,无果,只能瞪着一双杏眼分为恼怒地看着叶澜音。
她的声音有些喘,却还是提高了声音,扬着嗓子问道:“叶姑娘莫不是忘了自己身在韶府身为客吧?”
叶澜音轻笑了一声,对上她眼底的愤怒:“若是澜音没有记错,韶府的主人应是老城主韶音。便是老城主如今并不在长安,也有长女韶华,少城主韶渊为尊。”
叶澜音对她的轻蔑再明显不过,她冲她喊道:“我是韶渊的妻子!”
“不,你只是韶渊的妾。”叶澜音纠正道:“韶渊的妻子是沈颜,沈颜才是韶府的少夫人。”
这话说的伤人,叶澜音是知道的。可是,她说的也是实话。秦妙戈现在便是得了韶渊的宠爱又如何,她在世人眼中永远是个妾,是爱妾,却始终不是妻子,不是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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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七月
便是没有镜子,叶澜音也知道自己此时看向秦妙戈的表情,是多么的轻蔑和挑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她昂着头,对上秦妙戈愤怒的眼,心情饶是好的同她说道:“我不知你顶着绿衣的样貌到底想做些什么?沈颜是谁,无论你我想必都是心知肚明。你莫要欺负她喝了孟婆汤,需知道这世上有忘川就有记川。保不齐哪一天我见你见的烦了,便让他二人同饮记川,将前尘过往如数交付。”
秦妙戈的瞳孔缩了缩,面色有些发白,她挣扎了一下,奈何依旧是动弹不得。她早已败了下风,在叶澜音面前说话难免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你!”
“我如何?”叶澜音挑眉。这样一个动作,苏越做来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苏绯织做来是如往常一般的风流,而她做来偏生在娇蛮中又多了几分俏皮。叶澜音轻笑:“你又能耐我何?”
叶澜音抬手抚上秦妙戈的发髻,纤细的手指如蝴蝶一般轻轻点在那支掐银色的镂花簪子上。秦妙戈察觉到她的意图,扭动着身子妄图退后几步拜托她的掌控。叶澜音见此,冷笑了一声,将那支簪子从秦妙戈的发髻上拔了出来。
“你还给我!”她挣扎着同她喊道,反复几声,声音难免显得有几分凄厉。秦妙戈瞪着叶澜音的眼,好像生生要在她面上剜出几个洞来。也不知拨高了几个音,她冲叶澜音喊道:“叶澜音,我与你并无冤仇你为何一见面便同我过不去!”
叶澜音将那支簪子端详片刻,也不去看急红了眼的秦妙戈。叶澜音道:“我并未同你过不去,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即便你费尽心思抢了过来,终究也不是你的。”
说完这句话,叶澜音抬眼,将秦妙戈冷看了一眼。松开制着水袖的那只手,轻轻一抛。她并未对秦妙戈如何,秦妙戈却因为拉扯中的惯性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
叶澜音将簪子收入袖子,冷眼瞧着秦妙戈此时难免显得有些疲惫的模样。转身离去时她顿下脚步,芙蕖花摇曳娉婷,莲池泛起波纹。叶澜音闭上眼睛,夏天的风吹来芙蕖花的阵阵香气。
叶澜音道:“在绿衣和步少卿的故事中,我不过是个看客。如今在沈颜和韶渊的戏本子里,你不过是个过客。”
叶澜音从秦妙戈那儿拿回了簪子,却没有急着将簪子交还给沈颜。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她去了沈颜的绿苑,给沈颜带来一枝开的正艳的红梅,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生,绿衣喜爱红梅,今世,沈颜也喜欢。
如今并不是红梅的花期,叶澜音便找来苏越之前替她描丹青时所绘的那副画卷,伸手入画中捞了捞,折下一枝红梅,特意带来送给沈颜,希望她能开心些。毕竟当初她在端光镜中所看到的那些属于沈颜的笑容,她感觉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再笑过了。
叶澜音喜欢笑,因为她觉得笑是表达喜悦最为直接的一种方式。沈颜不笑,她知道是因为沈颜不高兴。
用苏绯织的话来说,叶澜音就属于那种即便是撞了南墙她爬也要爬过去的那种。是以,苏绯织和叶澜音之间的赌约被无期限延长。因为叶澜音说,凡人这一生总要走许多弯路,虽然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没了,但也保不准有的人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当然,有时候神仙也是一样。
叶澜音觉得绿衣和步少卿跨越了三百年的光阴,还能在这人世相遇,怎么说都是再续前缘的戏码,又怎么能是苏绯织说的有缘无分?
之前她在端光镜中瞧见的那朵山茶花已经不在,白玉瓶里没有水,落了些细微的微尘,依旧还是摆在沈颜的梳妆台旁。叶澜音将那枝红梅放到瓶子里,吩咐身后端着一盏清茶过来的环儿道:“这花便这样放着,不用浇水。你若浇水,它便死了。”
毕竟是从画中撷取出来的一簇红梅,说到底不过是一尺熟宣。环儿点头应了一声退下,只当是什么稀罕的品种。
叶澜音抚了裙子在沈颜面前坐下,将那枝红梅并着瓶子推到沈颜面前。
“沈颜,我听说朱雀巷附近有一家包子铺,那里的灌汤包比别处都要好吃,下次我带给你。”她有些兴奋地同她说着,可沈颜却依旧是只那种淡淡的笑,这种笑,都不能称之为笑,只能算作一种客套且不大讨厌的表情。
叶澜音眼底的光敛去一些,显得有些颓然,连声音都弱了下来。
叶澜音颔首抬眼去看端庄秀雅的沈颜,开口道:“沈颜,我真的没有骗你。”
沈颜看向她,逐月髻上簪的步摇微微颤动,映着透入屋子里的阳光,有些晃眼。
沈颜道:“澜音,我并没有怨怼你的意思。”
“我知道!”叶澜音抢话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沈颜不再说话,叶澜音踌躇了一番却道:“沈颜,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
“为什么?”
为什么?不得不说叶澜音被问到了,她就是希望沈颜幸福,并且这种希望很是强烈。可当沈颜问她为什么时,她脑海里有过刹那的空白。空白之后,她想到一个人。于是她坚定地看着沈颜,语气陈恳地说道:“因为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沈颜:“……”
好吧,叶澜音承认她又说错话了。
可是若是沈颜和韶渊圆满了,那么苏越也能够活下去,哪怕不是长生,哪怕他终究会死去。她想让沈颜和韶渊在一起,也想让苏越能够拥有常人的寿元,仅此而已。
叶澜音是留在韶府用的晚膳,韶渊不在,秦妙戈也不在。听环儿说这位秦夫人好大的架子,每每只要少城主不在,便让人单独做一份吃食送到她屋子,好像谁会吃了她似的。
叶澜音倒觉得,秦妙戈不在席上,不但和了她的心意,也和了沈颜的心意。
韶府的晚膳很丰盛,并且每天都很丰盛,对此叶澜音很是满意。沈颜,韶华,叶澜音,三人坐在厅里。沈颜胃口似乎自秦妙戈进府之后,便一直不佳,而韶华吃饭端得同她身份一般,仿佛所有的大家闺秀都是那样细嚼慢咽不出声的。于是乎,满满一桌子菜,大多都祭了叶澜音的五脏庙。
烧鹅摆在韶华面前,韶华却连筷子都没伸过。叶澜音咬了咬筷子,将口水咽到肚子里,趁韶华转身吩咐婢子的空挡一跃而起,夹了一大筷子就迫不及待地扔到自己碗里。韶华见了,微微笑了,韶华的笑无论何时总是带着七分贵气和三分盛气凌人。韶华拦了袖子,端起那盘烧鹅递给身旁一直侍候着的婢子。韶华只看了那婢子一眼,那婢子便会意,双手捧着那盘烧鹅送到叶澜音面前。
叶澜音满心欢喜,十分感激地看了韶华一眼。韶华拿过锦帕轻拭唇角,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行为举止早已是一派雍容,分为华贵。
韶华的眼尾无论何时都是上挑着,便是坐在那儿不动,都让人觉得十分的高傲。韶华轻笑,望向澜音道:“瞧着叶姑娘吃饭,倒是特别有味道。”
韶华的意思是,看着叶澜音胡吃海喝一脸满足,确实十分让人有食欲。叶澜音听出来了,也不同她客套些什么,她想着自己怎么着也比韶华虚长个一千九百来岁,这一句不算是夸赞的夸赞,她怎的还是受的起的。于是叶澜音低头好不容易将食物吞入腹中,摆了摆筷子,望向韶华,十分真诚的说道:“说这话的若是男子,便更有味道了。”
闻言,韶华轻笑,眉眼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韶华道:“叶姑娘真有意思。”
晚膳时,韶华先行离去,沈颜一直等到叶澜音酒足饭饱吃成了一个大肚子,才同她一齐离去。沈颜前脚方迈出前厅,袖子便被叶澜音拉住。只见叶澜音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她:“沈颜,你能不能陪我消消食啊?”
韶府院子大,这一消食二人便在两名婢子的陪同下,走到了后花园。
叶澜音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肚子,又因着吃了太多的东西肚子被撑起了那么一点,她这模样叫不知情的人看了去,还以为是个孕妇。
走在韶府的后花园中,叶澜音深有感触地同沈颜感叹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老天爷诚不欺我也!”
是啊,便是因为她常常吃撑了肚皮,若是身边无人便回到画中睡上一觉,若是身边有人,譬如她父君,譬如苏绯织,譬如苏越,她都要拉着他们走上一走。这不,她都活过好几个九十九了。
说着,叶澜音瞟见那百花深处那绕着芙蕖花的水榭,想起秦妙戈,又想起绿衣,再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沈颜,叶澜音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道:“沈颜,你会跳舞吗?”
“跳舞?”沈颜挑眉,眸色却是更为暗淡,她道:“家父只许沈颜学女红针黹,琴棋书画,却是不许沈颜跳舞的。”
沈员外的心思叶澜音大概是明白的,说起来也是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一直便是打心里认为,所谓舞蹈,不过是些没有身份的女子哗众取宠的技巧罢了。自家的女儿虽然比不上皇亲国戚,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规规矩矩好人家的女儿,做什么要去学那些青楼舞坊讨人欢心的东西。
这一刻,叶澜音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个念头。
她对沈颜笑道:“你可愿意跳舞?可想跳舞?”
沈颜被叶澜音问得发怔,还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叶澜音便笑着牵起她的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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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入戏
叶澜音拉着沈颜来到水榭,夜幕渐起,几个婢子正拿着火折子燃着灯芯,水榭上挂了一排的雕花灯。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拉着沈颜站在莲池边上,叶澜音冲她笑了笑,足尖不知在何处一点,轻盈的身子一跃而起,手臂轻拂,衣袂翻飞间已然落到了水榭台子上。
绿衣那支舞,叶澜音印象很深,毕竟是绿衣每日都要跳上一回的。不过看归看,她却一次也没有跳过。不过今天,她想跳给沈颜看,因为她想让沈颜跳给韶渊看。
没有高朋满座,亦没有乐曲相合。叶澜音衣袂浮动间,仿佛都能带来芙蕖花染着裳梨白花的浅淡香气。没有水袖,她却又不能在沈颜和旁的几个婢子面前凭空抓出两条水袖出来,索性便抖了抖臂间挽着的那条曳地的水绿色素罗纱披帛,当做水袖,曼妙轻舞了起来。
绿衣这支舞,叶澜音记得每一个动作,且能将每一个动作都跳的到位,甚至更好。只可惜她觉得,自己始终跳不来绿衣的神韵。
众人只见叶澜音长裾飘曳,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水绿色的披帛,绣着精致的曼陀罗华。在叶澜音指尖,似凌凌碧波。
绿衣之舞,时快时慢,时而委婉飘逸,时而拂袖急旋。叶澜音此番所舞之绿衣,慢时如云动烟起,快时如疾浪回波。又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行云流水,搦纤腰以护折,嬛倾倚兮低昂。自成风骨,风雅至极。
一舞罢了,叶澜音有些微喘。她深以为,绿衣这支舞,当真没有她为浅沧所作的那支水袖舞跳来容易。
调息片刻,叶澜音转头望向芙蕖深处的沈颜,笑问道:“如何?”
直到叶澜音挑眉问她这句话时,沈颜方才回过神来。叶澜音舞的风华清靡却又惊才绝艳,这样的舞蹈,是沈颜一生都没有见过的。哪怕是世人眼中如今一舞倾城的秦妙戈,沈颜觉得,若是同叶澜音这支舞比起来,怕是连十分之一都及不得。
只是,方才见着叶澜音跳这曲绿衣时,她脑海中似有一些光影闪过。十分朦胧,如隔雾看花。
那些在她脑海里反复流转的画面,残缺,却又鲜活。似乎还有一个男人温柔的的声音仿若将她包裹。他同她说道:
“这支舞以后你只许跳给我一个人看。”
光影刹那,转瞬即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她抓不住,也留不住。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识得他的,可当她努力去回想,自己究竟何时听到或是见到过这样一名男子时,无论是胸口还是额角,都疼的有些厉害。
叶澜音问的这句话,将她从迷惘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看着她,她的眼睛即便是隔着那么些远的距离,还是那么的明亮,明亮的近乎不染一丝尘埃。波光潋滟,璨若秋水。
朱唇轻启,沈颜道:“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叶澜音盈盈一笑,手撑着阑干便从水榭上跳了下来,足尖连着点过几朵芙蕖花,最后衣袂一拂便落到了沈颜面前。
叶澜音道:“我以为你会说什么‘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来的。”抬手敛了敛鬓角的发,嚼着沈颜念的这首诗,想了想叶澜音又道:“不过,你说的这句我甚是欢喜。对了,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
沈颜:“……”
月上枝头,叶澜音站在绿衣的院子了,抬头看向那一弯弦月。而沈颜则坐在院子里,静静看着叶澜音赠与她的那支红梅。
叶澜音转身,衣袂飞扬。她笑盈盈地凑近了问沈颜道:“沈颜,方才那支舞,你可是记下了?”
沈颜一怔,本想摇头,后来轻叹一句对叶澜音说道:“仅是记得几个动作而已。”
“好!”叶澜音在她面前坐下,她拿过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支舞我要你在韶渊生辰那一日,跳给他看。”
沈颜心下了然,却不再做声。
雕花灯打下的阴影,让沈颜的眉目在灯花之下看不真切。
半晌沈颜问道:“这支舞叫做什么名字。”
“绿衣。”叶澜音笑得明亮,她看着沈颜的眼睛,说道:“和你的小字一样,叫做绿衣。”
“我……”沈颜低下头,思绪凌乱的连她自己也不知改如何理清。
看出她的词意,叶澜音道:“这一世,你若不想失去他,就按我说的做。”
她低头,怔怔点头。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说道:“可是,有几个动作,我尚不明了。”
叶澜音笑了笑,手覆在沈颜的手上拍了拍。安慰她,告诉她:“定是有许多地方看不太明的,想当年我也瞧了许久才摸清那几个动作。等明日,等明日这个时辰,我再跳给你看。”
“那么今日……?”沈颜踌躇了会问道。
叶澜音摇头:“今日不行。”
沈颜有些清寂的眸子看向她,叶澜音将目光投向绿苑爬满院墙的藤萝。月亮形的拱门下,折下一片阴影。叶澜音弯了弯唇角,告诉她:“因为,韶渊来了。”
沈颜的眸中,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无意外地泛起一点光辉。
叶澜音话音刚落,韶渊欣长的身影便出现在月亮门边。他穿着一件薄墨色绣着紫棠色窃曲纹的外衫,腰间坠着一枚羊脂白玉,叶澜音发现这枚羊脂白玉的玉坠,她是见过的。因为它上一世便是系在步少卿腰间,她也曾经透过端光镜亲眼看到,有时候是绿衣亲手帮他系上去的。
这一夜,听闻韶渊是在绿苑过的夜。
苏绯织告诉叶澜音,要她不要高兴的太早,这世上唯有三样东西是不可妄自揣度。一是天意,二是人心,第三便是感情。
苏绯织说:“小叶子,你没有心自然是不会知道,凡人的心思和肠子是多么的复杂和曲折。而情之一字,终究归于一个心字,委实难以揣测。”
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苏绯织拿眼睛瞟了瞟苏越。
叶澜音道:“苏绯织,你是不是怕输给我啊?”
“笑话!”苏绯织撩了衣袍在叶澜音身边坐下,他顺手摸了摸萌萌的脑袋,却沾得一手毛。苏绯织不得不嫌弃地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转而望向叶澜音道:“天命亘古以来便不曾有替,小爷我若是输给你,除非是四海将倾,三界碑毁,十方世界重归混沌。”
叶澜音默了默,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得瞪他一眼,别过头去。
将萌萌抱在膝上,叶澜音熟稔地给它捏着脖子。眼底是石桌上烛火的光辉,叶澜音道:“步少卿自始至终喜欢的只有绿衣,而绿衣亦然如此。上一世是这样,如今这一世还是这样。只是,无论是步少卿还是绿衣,他们如今都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叶澜音叹了一口气,方才道:“我觉着即便是没了那些前尘过往的旧事,韶渊对沈颜,也算不得无情。至少后来他虽然因着秦妙戈的原因冷落了沈颜,但在吃穿用度上却从未亏待过她。便是如今,他二人依旧是相敬如宾。”
“小爷我看,是相敬如冰吧?”苏绯织这句话明里暗里都是讽刺,他翘了个二郎腿,想让自己坐的舒服些,索性转了个身背对着石桌,将手搭在石桌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石桌面。
叶澜音道:“其实无论是绿衣还是步少卿,亦或是楚云和步少陵,不过都是着软红千丈里浮浮沉沉的可怜人。”
似是吹了声口哨,但是不够响亮,苏绯织道:“哟,这不像是小叶子你能说出来的话呀!”
叶澜音冲苏绯织斜去一眼,继而便盯着那烛火微光发呆。苏绯织说的没错,如今的沈颜与韶渊,当真是应了这四个字。
沉默了半晌,直到苏绯织百无聊赖地撩起一撮头发在掌心画圈圈。叶澜音方才续道:
“一场戏,一个小生配了两个花旦,唱的却又不是白蛇传。”
顿了顿,她低下头时,又道:“无论结果如何,总归是有一个旦角作了陪衬。笑过,哭过,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艳羡着别人的地久天长兮人共死?”
苏绯织挑眉轻笑,将那柄象牙骨扇缓缓展开来,细看着扇面上绘着的桃花。苏绯织道:“若不是小爷我还记着你同我的那个赌约,听你这话,便以为了你是在同情上一世的那个叫什么……什么来着?”
“楚云。”叶澜音提醒道。
“哦,那个楚云。”苏绯织点点头,摇着扇子继而说道:“那个什么……凡人啊有句话,小爷我觉得这话有时候说的虽然不大中听,但是还是挺有道理的。小爷我念给你听啊……叫做,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嗯……确实是挺有道理的。”苏绯织又点了点头,却又不禁摇头感叹道:“所以说,万般皆是命啊!”
叶澜音哼了一声,冷声说道:“苏绯织,你是不是见缝插针,逮着机会便要同我说一番天道永恒吗?你不累吗?”
“非也,非也。”苏绯织摇头,额前垂下的那两缕据他所说,衬着他十分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长刘海,被他扇地随风舞动。
苏绯织道:“包括天道兴许也会有消减覆灭的一天,小爷我一直觉得这世上,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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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约定
苏越告诉叶澜音,药君每日在九重天上为天帝那些叽叽喳喳的后妃,问平安脉问的不胜其烦,索性脖子一仰喝了碗孟婆汤,下凡历劫去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而他历劫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叶澜音同苏越现在所处的这块小三千界。
苏绯织摇着扇子说道:“算算年头,估摸着司药如今也应当是长大成人了。”
“他莫非也是你相好?”叶澜音托腮问道。
“我呸!”苏绯织佯装啐了一口,隔着石桌凑近了叶澜音道:“他是你相好,他全家都是你相好!”
“苏绯织你凑这么近做什么!口水都喷到我脸上来了!”叶澜音叫了一声,往苏越那边靠了靠,抓起袖子便往自己脸上抹:“那你同我说他做什么?”
“说他做什么?”苏绯织哼了一声,瞧了瞧叶澜音,又瞧了瞧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她的苏越。苏绯织甩开扇子扇了扇,道:“同你说药君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找他瞧病啦!”
哪里知道叶澜音瞬间便变了脸色,气呼呼地跳起来,跺了跺脚,抬起一指直指苏绯织鼻尖喊道:“苏绯织,你才有病!”
苏绯织呛了一声,差点没喷出一口茶来。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差点没吓得从椅子上摔下去。他将收好的骨扇一把拍在桌上,‘啪!’地一声。苏绯织道:“叫什么叫,你叫什么叫!有病就去吃药,还能不能让小爷我好好把话说完了!”
眼见叶澜音深吸一口气,便是准备唇枪舌战地把他呛回去,苏越撇了撇眼,忙接着道:“怎么说那家伙,也是药君转世,小爷我想着如今咱俩胜负未分,你又那么舍不得他死的话,便带他去一趟药王谷。”
苏绯织这话一连串地说出来,连气都不带喘的。听得叶澜音默了好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意思,奈何脑子和自己所发出的声音实在是不协调,默了半天,她才挤出一个字来:“啊?”
“啊什么啊!”苏绯织白她一眼,怪声怪气地说了一句:“好心当做驴肝肺。”
“苏绯织……”
“干嘛!”苏大爷没好气地回应道。(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叶澜音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笑得一脸谄媚:“小叶子最喜欢你了~”
盛夏的天气,方才还觉得有些闷的慌,此时苏绯织却莫名地抖了两抖。
药王谷远在距洛阳城八千里之外的葬云渊,叶澜音算了算便是带了苏越腾云而去,考虑到他凡人的身子,至少也要得大半日。
送走苏绯织,叶澜音走到苏越的小榻前,发觉他竟然捧了卷山海经来看。
彼时苏越正翻看到一句:大荒之中,有山名曰鞠陵于天、东极、离瞀,日月所出。叶澜音凑了过去,抬手便从苏越手中将那卷大荒东经夺了过来。拿在手中翻了翻,最后觉得文绉绉的实在是无趣,还没司命写的那些戏本子并命格簿子好看,手一扬,便将那卷大荒东经扔在小案前。
苏越半倚靠在小榻上,一双明正似琉璃的眼,端着温泽的笑意看着她。
叶澜音在苏越身旁坐下,一脸娇笑地看着他。叶澜音笑起来很好看,眼角眉梢柳媚花娇。叶澜音道:“你瞧这些死物做什么?天山,东极,离瞀,四海八荒之地,你若想去同我说上一声,我便带你去瞧瞧又如何?”
她说的极认真,这幅模样十分可爱,苏越仍不住轻笑出声,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叶澜音腰杆挺的笔直,眸中在摇曳的烛火下映照出苏越清瘦的影子。叶澜音细数道:“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四海八荒,九州十方,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与你同去同归。”
“好啊。”苏越抬手向叶澜音伸出一只手,他比出小指,同叶澜音做出一个拉钩盖章的动作。他的眼,染上烛光,明亮的如同紫薇垣上的星辰。
那一霎,叶澜音看的有些晃神。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个人,都仿佛与记忆里,朝夕殿中那样的一个人影无意外的重合。
苏越浅笑,即便是那样浅淡的笑容,也遮盖不了周身的气度与风华。苏越笑道:“一言为定。”
好似当年,那人也是这样向她伸出手,说了一句:“一言为定。”
那一瞬,叶澜音心中不知作何感受,她只觉得那种感受分为复杂,她没有多想,也许便是想了,她也不一定能弄的明白。
她随即一笑,伸出小指勾住苏越的小指,大拇指印上他的大拇指。一双眼,衬着此间烛火,尤为明亮。叶澜音道:“一言为定。”
第二日晚间,叶澜音从韶府回来,特意绕去了朱雀小巷,给苏越同苏绯织带了几个排长队买回来的灌汤包子。一路上,她捧在怀里用法术暖着,是以回到北邙山的时候,包子还是热的。
苏绯织等在院中,叶澜音还在云头上的时候,他便闻着香味。冲苏越埋怨了一句:“小叶子还算有些良心。”
待他二人一人一仙吃完包子,叶澜音偏说晚上有风,苏越受不住,硬是留苏绯织下来在小榻上将就了一晚,第二日天将吐白,他两位便在叶澜音的催促下上路了。
苏绯织两袖清风,什么也没拿。叶澜音则坐在云头,膝上置着一个红漆食盒。而苏越的包裹也比想象中简单,两件换洗的衣物,叶澜音元身的画卷并一卷法华经。
昨日叶澜音在瞧见苏越将这卷法华经,装入包袱皮的时候,便有些抑郁地同他说道:“从小乘经到八十华严,如今你竟然又寻了本法华经来看。苏越,再这样看下去你都可以成佛了。”
见苏越淡笑不语,叶澜音昂首便捧了那卷法华经,想了句禅宗的偈语便问道:“那我问你,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沉影之心,是不是得了禅意?”
五灯会元里那位禅师的回话,自苏越薄唇间吐露出来,似是别样风雅。苏越道:“芦花两岸雪,江水一天秋。”
叶澜音又问:“何为道?”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苏越开口,述的是无门写的一首诗偈。苏越道:“平常心为道。”
问:“还可趣向否?”
苏越回道:“拟向即乖。”
叶澜音又问:“不拟争知是道?”
苏越道:“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洞豁,岂可强是非邪?”
无门写这首诗偈,述的是赵州从稔请教师父南泉普愿禅师的一则公案。也是叶澜音在将化作人形时,她那神隐不问世事好几千年的父君风寂上神,坐在凤凰木下念给她听的。禅理,佛偈,她后来闲暇时也在父君书房里摸出不少。琼瑶山上的日子虽说逍遥,却难免有些孤寂。是以往年许些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佛经与道家经典与她为伴。
她方才不过是来了兴致,便捡了两条偈语来考他。得此应答,叶澜音想,苏越到底是苏越。
“道德经上说,万物皆有道。”叶澜音望向他,不知为何,她突然问他道:“苏越,你的道是什么?”
她是真的不明白,众生万象,幻象三千,凡人有凡人的道,那么苏越的道,是什么?
苏越眼底的光辉是烛台上绰绰的烛火,苏越看向叶澜音,她的神色露出一丝迷惘。她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他不过是个凡人,凡人的道便是顺应天道,归咎生老病死。最后,苏越笑道,同叶澜音道:“质本洁来还洁去,顺应天道,便是苏越的道。”
“又是天道。”叶澜音闷闷哼了一句,双脚踩在椅子上,手环着膝盖,神情有些闷闷不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么你的道呢?”苏越问道。
“我的道?”叶澜音委实没有想到苏越会再拿这句话来问她,她怔了怔神。她不知道,她的道,她的道又是什么?这将近两千年的光阴里,她竟从未细想过。
她摇了摇头,觉得在苏越面前没有什么可丢人的。于是便同他说了实话,她说:“我不知道。”
苏越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她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想了想,便又同苏越道:“这个问题我暂时只能这么回答你,或许有一天,当我真正悟到了属于我的道时,待那时,我再说与你听。”
她抬头看向苏越:“好不好?”
正如苏越从未对她说过不好,苏越的回答,是极尽温泽的一个字。苏越说:“好。”
那时叶澜音便扬起嘴角,杏眼梨涡,笑得极是好看。
后来,当真是许久之后的后来。当叶澜音终于悟到了属于她的道时,她想再说给苏越听,却再也寻不到北邙山上那一袭白衣清瘦,风华无双的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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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谷中
药王谷又名遗花谷,因药王得名,位于龙渊泽下的葬云渊。(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据苏绯织说,司药星君这一世姓华,单名一个祁字。建谷之初便立下了一个什么活人不医的规矩来,委实依旧很有性格。
“活人不医?”若是说这话的是阴司或是天阙的哪个神仙,叶澜音倒觉得没什么,偏生说这句话的妖君如今是个凡人,叶澜音有些不以为然:“难不成他还能生死人肉白骨不成?”
听了叶澜音这话,苏绯织忍不住大笑出声,一面捂着自己笑得有些疼的肚子,一面抬手去拍叶澜音的胳膊。苏绯织道:“小叶子,你这张嘴也忒不讨喜了。”
叶澜音一瞥他:“实话大多都不讨喜。”
苏绯织用一副非也非也的表情看着她,苏绯织挑了挑眉毛:“我瞧你说小爷我长的十分俊美的时候,也挺讨喜的呀?”
叶澜音回过味来,一脸嫌弃地将自己的胳膊挪开。叶澜音嗤嗤了两声道:“苏绯织人可以没有脸,但是树一定得有皮啊!”
苏越早前便知道,苏绯织的元身是琼瑶山上的一株上万年的桃树,听了叶澜音这话,难免有些忍住不俊。
苏绯织被叶澜音这句话噎住,面上微微有些泛红,张了张嘴想还回去,却又一时词穷。最后只得用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瞪完叶澜音再瞪苏越。嘴里一个劲地喊着什么没良心啊没良心。
早在天阙的时候,苏绯织便同司药星君关系匪浅,用苏绯织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天阙之上但凡一个能够叫得出名头的神仙,都想和他关系匪浅,尤其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女神仙。
如今司药星君投了凡世,虽说是喝了幽冥主司亲手递过来的忘川水,但和苏绯织依旧还是有那么些交情。
据说是因为在华祁,也就是盛了司药星君魂魄的那个药王小的时候,苏绯织打酱油路过龙渊泽,顺手救下他一命。
叶澜音托腮道:“苏绯织,你这酱油打的也忒远了。”
苏绯织道:“凡人有一句话啊,小爷我以前便觉得说的十分的有道理,如今想来便是更有道理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叫一命还一命。”苏绯织摇着他的小扇子:“昔年我救了药君那小子凡身一命,如今换他救苏越一命,天道轮回,便是如此。”
叶澜音坐在云头上,瞧了瞧苏绯织,又瞧了瞧苏越,最后她极是认真地问苏越道:“天道轮回,苏越,你说我若是现在把他推下去,是不是日后便会遭报应?”
苏越依旧是十分淡然且诚实的回答:“我觉得绯织兄掉下去应该死不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苏绯织默了默,随后一脸郁卒地抱着萌萌干嚎道:“没良心啊!没良心!”
药王谷在葬云渊下的桃林深处,若是赶着四月荼靡的花期过来,早春薄暮,那景色美的便是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桃林里被华祁布了瘴气,叶澜音同苏绯织不是凡人自然没什么,倒是苏越,虽说是盛夏,但方才在云头上吹了些风,便是极力忍住,还是掩嘴轻咳了两声。叶澜音在瞧见这些如薄雾一般的瘴气时,很自然的便伸手握住了苏越的手。
有叶澜音执手相护,那些瘴气自然影响不到苏越。叶澜音转头看向苏越,苏越也正巧看向她。二人相视一笑,四目相对,他二人眼中仅有彼此,虽说一瞬,却一眼万年。
苏绯织跟在后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即便是桃花源里的桃花已经谢了,可这二人于他眼前,当真是让他想到了岁月静好这四个颇为缱绻的字来。
三人穿过那一片桃林,便瞧见了挂着药庐二字的小院子。院子里无人,左右的竹架子上晒满了药材。屋檐下放置着一排药炉,其中一只小炉上,青烟袅袅,煨的是紫苑草并款冬花的香气。
苏绯织上前一步抢在叶澜音前头推开那扇柴扉,柴扉上连着一根红线,绕在旁边的灯笼柱上绕了好几圈,最后系在屋子里间的横梁上。红线上坠了几个铜铃,苏绯织这一推门那铜铃便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来了,来了!”人还未瞧见,便听到屋顶上传来一个少年郎爽亮的声音。叶澜音抬头看去,估计这名布衣少年方才是在屋顶铺晒药材,听到铜铃响头也没回,便慌慌张张翘着个圆润的屁股踩着木梯爬了下来。
待他转过身来,露出那样一张略有薄汗的脸,叶澜音转头看向苏绯织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药君托生的原来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少年郎呀?”
苏绯织斜她一眼,道:“他小子在天阙便油头粉面惯了。”
叶澜音眨眨眼,“哦~”了一声,笑得更为意味深长。
整个药王谷,能说话的活物也就是眼前这个华祁。他一边走过来招呼他三人坐下,一边给自己放下袖子。苏绯织挑着半边眉毛看着他,抬手懒洋洋地一指苏越:“人我带过来了。”
华祁走进一步,在比他高上小半个头的苏越面前停下,昂首问道:“你就是苏越?”
“在下苏越,此厢有礼。”苏越拱手作揖,端的如同是江南烟雨画卷里走出来的才子。
那人亦是拱手,淡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华祁。”
苏绯织问华祁道:“你觉得他如何?”
华祁将目光从苏越面上移到苏绯织面上,言语之间难免显得有些年少轻狂。华祁道:“还能怎样,人都坐在棺材里了,就差躺下去了。”
“你!”叶澜音上前一步,她当时就急了,要不是苏越抬手拦住她,她早就撸了袖子将华祁推到地上胖揍一顿。她的声音本就如出谷黄莺,拨高了声音便显得越发细了,叶澜音面色不善地冲华祁喊道:“你怎么说话的!”
“说实话。”华祁道。
叶澜音一跺脚:“我虽不通医礼,却也知道你们大夫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你什么都没问,脉也没有把,还没有叫苏越伸舌头,凭什么这样说他!”
华祁在苏绯织身边坐下,此时的叶澜音握紧了拳头,杏眼圆瞪地看着他。说实话,她气鼓鼓的样子,倒也是十分可爱,就像是一只不小心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你说的是一般的大夫。”华祁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药茶,他在淡淡青烟中抬眼将叶澜音看了一眼,随后说道:“你若觉得他们能救,只管带这位公子去便是,恕不远送。”
叶澜音张了张嘴巴,便又听华祁顶着一张粉嫩的脸,继续慢悠悠地同她说道:“他的情况如何,想必他自己比你要清楚的多。你若不信我,又怎么不去问他?”
叶澜音的身子细微地颤了颤,不,她是清楚的,她一直都是清楚的。
苏越抬手,指尖微凉,掌心却是温暖的。苏越将手覆在叶澜音手上,轻柔地拍了拍,他的眼,不用去看,叶澜音都知道那是一双温润的如同昆仑山上泉水一般的眼。叶澜音觉得胸口闷闷的很是难受,明明是她想为他出头,却弄得反倒要他来安慰她。
在遇见苏越之后,叶澜音接触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个成语,她觉得自己十分的感同身受,四个字,自欺欺人。这句话苏越告诉她原本意思是贬义,可每当她不自觉地往自欺欺人这条路上一路狂奔时,她觉得这句话兴许也有一部分是褒义。
有些事情,她是真的害怕面对。她其实胆子很小,也自认为在有些时候自己确实有些懦弱。她害怕死亡,因为她不常接触死亡,而她如今接触了,却更加的害怕,因为她害怕有一天,苏越他会死。
“你不说话,想必他的情况……”
“我知道。”叶澜音打断他,低着头,她不大想让别人看见她现下的表情,更不想让苏越看到。她闷闷地说道:“我什么都知道。”
华祁便不再说话,他似是看了苏越一眼,拿了个杯子又倒了一杯茶。他端着茶,朝苏越招招手:“身子骨不好怎么老站着,过来坐,我药王谷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苏越淡笑,面上无事,拉着此时难免显得有些颓然的叶澜音走了过去,在苏绯织身旁坐下。华祁将药茶递给苏越,还是热的,华祁道:“这茶与我喝的不同,得知你来早前备下的。紫苑草并款冬花各一两,又添了半两百部,拿生姜乌梅熬的浓茶。苏绯织说你久嗽不瘥,我觉着喝这个甚好。”
原来他药庐上还煨着的浓汤,竟然是熬给苏越的药茶。叶澜音抬头看了看华祁,又转头看了看苏越。苏越抬手接过,淡笑道了句多谢。
“你也别急着谢我,我可以救你,却也只能救你一时。我是医者却并不是大罗神仙,你能活多久,我却不知。”
“苏越我告诉你,这小子也就嘴巴厉害。”苏绯织扇着他的小扇子,笑着望向苏越道:“你留在药王谷的这段时间,他若是凶你,你便只管凶回去。”
苏越颔首,叶澜音记得他曾与她说过,苏越的祖籍是在扬州。叶澜音那时便想,江南才子多是他这般彬彬有礼。苏越道:“有劳华兄。”
叶澜音问道:“敢问药王,苏越要在此处住多久?”
大抵是因为那一碗浓汤,叶澜音对华祁的态度也缓和了些。无论是现在的华祁,还是之前的药君,自然是不会同一个女子多作计较的。
华祁望向叶澜音道:“苏公子在我这儿住多久,便要看叶姑娘你何时能将药引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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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药引
微风拂过,吹散满院的药香。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华祁不紧不慢道:“我曾在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农残卷中,找到过关于续命之术的记载。以我如今的医术,替苏公子延长少说五年的寿命也不是不能,只是还需叶姑娘替我找来三样东西。”
“什么东西。”叶澜音赶忙问道。
“一是尧光山上的猾褢胆,二是北冥海鱼妇的眼睛。”华祁瞧了叶澜音一眼道:“至于第三样东西,不是给苏公子用药,只是我对此物比较有兴趣罢了。”
“猾褢胆同鱼妇珠……”叶澜音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两样东西她并不是凡人,若说拿到,应该不难。于是她看向华祁又问道:“那么第三样东西是什么?”
华祁道:“我曾在神农残卷上找到过此物的记载,说此物不但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还有重塑魂魄之能。”华祁顿了顿,望向叶澜音续道:“这第三样东西,戌晚花,想必叶姑娘熟识的很。”
叶澜音怔了怔,随即摇头,她的嘴角挂了一抹笑意,却不是微笑。
叶澜音道:“若是如此,定是要你失望了。”
“何故?”华祁听她此番回答,昂了昂首显得饶有兴致。
“因为,自二千二百年前,花神戌晚陨落,这世上便再无戌晚之花。”这句话,她父君告诉过她,后来苏绯织也告诉过她,可她偏偏不信,带着一种近乎愚昧的执着。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她知道的,她明明是知道的,可她偏偏不去听,不去想。
胸口有个地方一直闷闷的疼,叶澜音道:“我有的,不过是它的种子。”
华祁道:“有花便有子,有子有怎能无花?”
“你若当真想要戌晚花,我将那些花籽分你一些又怎样。只是,便是凭你如今担着药王的名头,也怕是难让它开出花来。”
华祁嗤笑一声:“你说的是难,却不是不能。”
你说的是难,却不是不能。这样的话张扬桀骜,带着年少轻狂特有的自信,叶澜音曾经也如是说过。到底是曾经。她不知曾经的自己,是怎样才拥有了那种盲目近乎痴惘的自信。
她半垂着眼眸,她说:“五百年,我守着那些石头将近五百年。从东极琼瑶山,一直守到洛阳北邙山,别说开花,连个芽儿我竟都没瞧见。”
说罢,她摊开手掌,浅淡的光华散去之后,她的掌心躺着几粒晶莹剔透的种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她将它们递给华祁,她看着华祁接过,捻起一粒在眼前端看。华祁的眼中露出毫不遮掩的惊讶之色,他捻着那粒种子,抬眼看向叶澜音。他问她:“这……”
“如你所见。”叶澜音抬起头,目光不知是柔和还是有些疲惫看着华祁指尖的那粒花籽。叶澜音道:“这世间戌晚花遗留的所有种子,都变成了你手中这样的石头。”
华祁不再说话,他收下那粒花籽,找了个破泥瓦培了点土将它埋进去。后来他净了手,招呼苏越进里间把脉。苏越转头看了看叶澜音,叶澜音抬头对他笑了笑:“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苏越,便也微微笑了。
叶澜音看着他一袭白衣,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看她,方才消失在门里。她的目光在那一霎显得有些悠远,她想,其实苏越和那个人一点都不像,至少苏越从未像他一样留给她那么多的背影。
苏绯织帮叶澜音算了算时日,如果对付猾褢和鱼妇还算顺利的话,从尧光山绕去北冥,再从冥海回到遗花谷,少说也要个三到五日。
“你不是怕水吗?冥海那边无论是妖是仙,用的可都是水系法术,当真不需要小爷我陪你走一趟?”
叶澜音摇摇头,她是怕水,可鱼妇是颛顼死而复生所化,而颛顼归咎也是上古之时的天族。苏绯织是神仙,名字排位都被供在了玄天殿中,和名字在三界碑上都不曾显现过的她不一样。叶澜音不是神仙,自然不知如今天族的天规是怎样,但她晓得,若是苏绯织帮她去取了那鱼妇的眼珠,一顿天劫是铁定少不了的。
别说朋友,便是连个能同她说上几句话的人都少的可怜。她想救苏越,却也不能让苏绯织去犯他的天规。她只是怕水,却也并非一遇水便会融掉,自己小心点便是。
她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十分感激苏绯织的。叶澜音道:“猾褢和鱼妇倒不难对付,只是苏绯织,我那把紫玉箜篌给司律上仙打碎了,月老说你宝贝多,能不能找个法器给我?”
苏绯织眯了眯眼睛:“小爷我以往都是好酒好肉地招待月老,怎么还是堵不住他的嘴?”随后又摇着那柄十二节的象牙骨扇,笑得一脸春风得意,望着叶澜音道:“不过谁叫问小爷我借东西的人,是小叶子你呢?”
说罢,便抬手将头上束发的桃木簪子拔了下来。三千青丝滑落,苏绯织红衣黑发,一双桃花轻挑,比起神仙,更像是个妖精。他将桃木递给叶澜音,道:“这是小爷元身所化,承了小爷我上万年的法术修为,你看着点用。”随后随意那么一嘱咐道:“别磕坏了。”
“苏绯织……”叶澜音小声地唤了声。
苏绯织一甩扇子,扇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苏绯织道:“小爷我警告你,你可别和小爷我说谢谢啊!”
“我觉着自己还是用箜篌顺手些。”叶澜音抬头看向苏绯织,目光灼灼:“你什么时候能用元身给我镂个箜篌啊?!”
苏绯织:“……”
晚间,叶澜音陪躺在小榻上的苏越说了会话。
山间晚风有些凉,吹得烛影绰绰。苏越的目光在那些摇曳的烛火中,显得格外温和。只是那种温和里,带着数不尽的担忧。苏越道:“前些日子看山海经,上面说夏季是猾褢活跃的季节,它的叫声就像伐木的声音。”
叶澜音替他掖了掖被角,笑道:“是啊,猾褢身上长着象猪身上那样的长鬣毛,凡人没见识,只觉得他们十分外貌十分丑恶,是以便常把它和灾祸联系在一起。”
她的笑声很好听,叶澜音仰头看着苏越,问道:“你大概还没见到过萌萌的元身,它的元身可比那些猾褢高大威猛多了。”
“萌萌?”
“是啊。”叶澜音道:“萌萌是我父君留给我的一个蛋,据说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兽,可是到底叫什么,我却不知道呢。”
苏越道:“真想看看,他日后是怎么个高大威猛。”
说完,苏越的目光望向院子,萌萌正摇着苏绯织的袖摆不肯撒手,跟个撒娇的狗儿一样。
“会有机会的。”叶澜音将目光从苏绯织嫌弃的脸上收回来,看向苏越道:“你放心,五日之内,我一定能回来。”
说完,她起身将要走,身形却忽然顿住。她转过头来,原是苏越抬手拉住了她。
“我……”
“嗯?”
“……”他想说别去,他想说自己很担心他。可看着叶澜音明亮的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惧怕了。
他与她相处的时间不能算长,却也不能算不长。他不怕死,甚至一直觉得,生老病死才是凡人之所以为凡人的道理。可是现在他却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死后,她身旁又少了一个能够说话的人。
苏越知道,叶澜音其实很喜欢热闹,也很喜欢说话。可这么多年,她并没有遇到过几个能一直陪着她的人。
随后苏越放开了手,他对叶澜音浅笑。那样的笑容,似乎这二十几年来,他只对这样一名女子笑过。
苏越道:“我等你回来。”
“好!”
在离开遗花谷时,华祁突然问她:“你舍不得他死,情愿耗损自己的修为也要吊着他一条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喜欢问我为什么?”说完,她还嘟着嘴巴看了一眼在旁边吹凉风的苏绯织,她摇了摇头:“若说为什么,便是一个人他对你好,你自然便是要对他好的。”
“那苏越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朋友啊?”她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吗?”
“是啊?”叶澜音觉得华祁问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她转头看了看苏绯织,苏绯织摇着扇子走过来,笑了一声,对华祁说道:“好啦,你再同她多说几句话,她今晚便走不了了。”
华祁不说话,打量着看着叶澜音。他的眼睛,在叶澜音看来,有种不同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来。
华祁道:“走吧。”
“嗯。”她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踏上小白云之前,还特意嘱咐苏绯织道:“记得帮我好好照顾萌萌。”
苏绯织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要小爷我帮你好好照顾苏越呢?”
“苏越才不需要你照顾。”叶澜音冲苏绯织做了个鬼脸,转瞬便驾着小白云没了踪影。
“苏绯织。”叶澜音走后,华祁负手看着那片星光熠熠的天空突然出声。
“嗯?”
华祁转身,用极其淡漠的口吻问道:“苏越是谁,你是当真不知?”
苏绯织愣了一愣,随后有些夸张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自幼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苏绯织望向华祁,笑道:“药君,老实交代,是不是司命那小丫头给你灌的记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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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寻药
长右山再向东三百四十里的地方,便是尧光山。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相传上古之时,尧光山向阳的南坡上遍布玉石,而背阴的北坡则遍布黄金。叶澜音从云头上下来,东瞅瞅西看看,觉得甚是应该带苏越来瞧瞧,好让他知道书上写的大多都是骗人的。
“什么金银玉石,明明连跟毛都没有瞧见。”叶澜音单手叉腰,抬起一只手拿着袖子给自己扇了扇风,瞧着此处古树参天,想必应是鲜有人至。
也难怪啦,有猾褢这种怪兽在山上盘亘,便是猎户想必平日里也极少上山来吧。
叶澜音在小溪边找到一只正在喝水的猾褢,叶澜音躲在一大片矮木后头想,之前没见过猾褢的时候吧,想着取胆就和杀猪一样,可当她真正见到了猾褢,就觉得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眼前这只猾褢应当少说也有个上百年的寿命,体型有些大,和苏绯织说的无差,是那种全身长满猪样的鬣毛的东西。只是,这猾褢长着一张人面,叫叶澜音如何也下不去手。
叶澜音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觉得取胆一定会特别疼,她有些下不去手,可她却又必须下手。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腰际挂着的锦囊,摸到了几个圆滚滚的东西。是丹药,是她之前在东极琼瑶山上拿回来的丹药。她忽然灵光一闪,握着匕首提了裙子便跳到了猾褢面前。
猾褢受了惊吓,全身的猾褢像刺芒一般竖了起来。它顶着人的眼睛,弓着身子,冲叶澜音露出满嘴的獠牙。它嚎叫了一声,那一声似人声又更似野兽的嘶鸣,惊奇林间鸦雀无数。
猾褢虽说是怪兽,可即便叶澜音法术不济,好歹也虚长了它一千多岁,是以,对付猾褢的过程并不复杂。用后来叶澜音形容给苏越听的话来说,便是不去看它那张脸同个头的话,应当是和杀猪的差不多。
当然,若真是要叶澜音杀猪,想必过程一定十分惨烈。这会儿,叶澜音已经轻轻松松地施了个法诀,将这只猾褢定在原地。蹲下身子摸准位置,便将匕首送了进去。取胆的过程有些恶心,叶澜音紧闭了双眼,忍着胃中一阵翻滚,才艰难地将那血淋淋热乎乎的猾褢胆放到□□镂成的匣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呼出一口气,就着旁边的溪水净了净手,转头看向疼得龇牙咧嘴却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猾褢。叶澜音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掏出锦囊里的那粒丹药,掌心翻动,便借着法术将那粒碧髓丸渡到猾褢兽腹部。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果然,灵光如波光一般浮动过后,伤处便恢复了原样。
叶澜音转头去摸猾褢瘦的脑袋,同它说道:“苏绯织说猾褢兽生来便有两个胆,如今我找你借一个也只是为了救人,本意不在伤你。这碧髓丸是个好东西,昆仑上山那紫翠丹房里的丹道弟子稀罕宝贝着呢,据说可以提高灵兽的灵力,我本来是想留给萌萌吃的。”
她拍了拍它的脑袋,歪着头继续说道:“不过我取了你的胆,终究是欠了你的,这个便当时赔罪了,你日后修行若有小成,大可以到我琼瑶山来,我和我父君罩着你。”
也不知道这些话面前这只猾褢能否听懂,叶澜音收好了冰匣子,重新踏上云头。半空中转过身来,挥了挥衣袖给那只猾褢解了缚咒。
一粒碧髓丸能增长灵兽五百年的修为,叶澜音想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只猾褢的神识便会开启,只是为正为邪,却是她不能预料的。
冥海在这个小千世界的最北端,路途有些遥远,叶澜音飞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在找个地方歇歇脚。她在邺城郊外的茶水铺子里坐下,唤小二来了杯酸梅茶。其实她也并不是很饿,只是觉得待会去到冥海,那鱼妇铁定是不能和神智尚未开启的猾褢作比较,若是要取它的眼珠,想必还要费些功夫。俗话说的好,不吃饱哪有力气打架,想到这里,叶澜音又摆了摆手,冲小二喊道:“再来一碗打卤面!”
“好嘞!”
叶澜音从竹筒里挑出一双筷子,放在茶杯里涮了涮,涮干净了便搁在一边,转而端起酸梅茶来喝。
前面的桌子上坐了三名男子,长凳上隔着几只包袱皮,瞧衣着应当是几个赶路的书生。其中一人道:“芜国旧地那处,不知何时开出了十里桃花,也不知是否是什么稀罕的品种,这个时节竟也是桃花灼艳。”
“竟有此事?”
“宋兄,在下之前也是不信,这花有花期,过了花期便化为尘土,可那处桃花,我年前见过一次,这次同你们出游,又瞧见过一次。”
“那还真是不失为一件奇事。”另一人符合道:“莫不是那地方是什么灵山福地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同行另一人却冷声如是道。
叶澜音听他们讲什么桃花,有说这百里桃花多年以来不曾谢过,这种景致搁在天阙或是妖族并不怎么稀罕。就像苏绯织,他担了个桃花主司的名头,司天下桃花花事,是以他洞府里头的桃花便是不败不谢。可这花开不谢,若是放在人间,倒还是真有些蹊跷不过。
叶澜音还想听仔细些,好在回去的时候将这百里桃花的事情说给苏绯织听,可那边四人不知何时转了话题,聊到璃国现任的君主。说这位帝王自十三岁继承王位,在短短七年的时间里,击退了常年进犯璃国的南诏国军队,并吞了卫国,姜国,宋国。如今将近而立之年,别说后位无人,后宫里头统共也只有两名夫人。
其中一人道:“是以,其他几个国家无不巴望着将自己的女儿全部送到璃国,以和亲之意求得一时安稳。别说能否坐上皇后这个位置,便是留在那璃王宫里当一位夫人,那都也是好的。”
另一人道:“说到和亲,也不知这边那位会将哪位公主送出去。”
“都说君心难测,上面的意思又哪是你我能够揣度?”那人顿了顿,凑近那人耳边却又极小声地道:“更何况,上面那位到时候还是不是如今这位,你我有怎么能说的准?”
那人听了,忙笑道:“沈兄说的极是。”
二人说完见那宋姓男子只低头饮茶却不说话,对望一眼,沈姓男子问道:“宋兄这是怎么了?”
“无事。”那宋姓男子道:“只是沈兄和周公子方才提到璃国,又说什么和亲,不禁让宋某想起一位奇女子。”
那姓沈的好像和这位姓宋的关系好些,听他这话便有所会意,隔了茶盏便问道:“宋兄说的可是前璃国的那位公主。”
姓宋的颔首:“正是。”
那姓沈的不再说话,姓周的却一脸疑惑的问道:“不知那位公主是如何担得起,宋兄奇女子这三个字的?”
姓宋的答非所问,只是吟了一首诗。说什么,空待晴雪满枝丫,却闻花骨葬天涯。听得叶澜音云里雾里。
见周公子不解,那姓沈的忙说道:“这位公主原本不是公主,而是前璃国的一位翁主,是平南王安萑之的嫡出女儿,当时的平南翁主,安素窅。”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听过吧?”姓沈的继续道:“当时前璃国与南诏交战已久,平南王极其麾下英勇善战,原本打的都是大胜仗。而那南诏不知从哪个黑苗族里请来一个男巫封为国师,那男巫精通诡道与蛊术,平南王便是死在这国师苍雪所布下的迷阵之中。听闻当时涿鹿关一战,全军二万五千人,仅余二百人还朝。”
“后来,南诏国也不知为何,总是频频向前璃国示好。汗血宝马,珠玉玛瑙,甚至是来自苗疆的美女,总是隔三差五地送往皇城。毕竟长久的战乱,双方都早已有些力不可支。与其让一直对两国虎视眈眈,欲收渔翁之利的墨迟国钻了空子。不如两国联手,先将墨迟攻破了再说。说到底,所谓的和亲,不过就是一场政治交易。那时前璃国没有公主,和亲的人选,便是平南王的两个女儿当中的一个。”
“听闻当时的怀璃帝也就是这位翁主的表哥,护两位妹子护的紧,对安素窅更是尤为疼爱。这和亲的人选,原本是打算选一位宫中德才出众的女官,封为公主远嫁了去的。可不知何故,最后出嫁的却仍还是这位翁主。”
周公子问道:“不就是和亲吗?缘何担的上一个奇字了?”
“周兄,你先听沈某将故事说完嘛。”姓沈的摇头浅笑,继而续道:“若只是和亲,又怎会被后人缅怀至今?这位翁主说既然璃国选了皇室的女儿前往南诏,那么为表诚意,她要求南诏的国师苍雪来璃国迎亲。而去往南诏要转乘水路,那位翁主便是在船上,将自己父亲也就是平南王的断剑亲手送入了国师苍雪的心口。”
“南诏的大将军带着一众侍卫将她围堵在了甲板是上。她应是知晓这些士兵中有她璃国的人,便端正了身子,昂首一派风雅地说道:南诏国的国师,是死在我笙璃国平南王的剑下!声音清亮,掷地有声。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从做了决定开始,兴许她便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去。说罢,她便抱着那柄断剑,毅然决然,跳到了滔滔江水之中。”
说完,便是一声叹息。
那宋姓男子沉默许久之后说道:“在苍雪死后,南诏没了诡道者相助,怀璃帝便亲自领兵上阵,一举歼灭南诏。而这位平南翁主也在死后被追封为平南公主,自这位公主投江,怀璃帝便在与之相连的各处水域,派兵找寻,可始终没有找到这位平南公主的尸首。”
“如此倒真是位身负国仇家恨的烈性女子。”周公子给身旁两位添了茶,恰好小二也将飘着葱花的打卤面端了上来,叶澜音拾了筷子便埋头苦干起来。那三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却是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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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北冥
叶澜音站在云头上,赶到冥海时天幕已经降了下来。(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海天一色,海水的颜色,深的就像是北邙山上苏越用来洗砚台的那个小池子。天空上依稀挂了几颗星子,明明没有风,却平地里一阵阵地毫不停歇地,掀起洪波百丈。
鱼妇这种怪物,通常都会躲在岩石的巨大缝隙之中唱歌。北冥聚集了多少鱼妇叶澜音并不知晓,不过她要找的鱼妇,和那种吃了溺水而死的凡人生魂所化的鱼妇不同,她要找的是承了昌意之子颛顼魂魄的那尾鱼妇。
鱼妇大多半身枯槁,一半是人形,一半是鱼尾。叶澜音身上拥有东极琼瑶山上至清至纯的仙气,一路走来,不少鱼妇都朝她这边的礁石游过来,它们大多都只有一只眼睛,面容十分扭曲。索性神智并未开启,只是张着嘴巴,留着口水,毫不掩饰一脸贪婪地看着叶澜音,想要将她拆吞入腹。
不一会儿,叶澜音面前的海子已经聚集了大大小小百十来条鱼妇。她觉得有些恶心,怕是自己日后吃鱼都有阴影了。叶澜音摊开手掌,唤出苏绯织给她的那支簪子,用力一握往前方虚无一划,那支簪子便化作了一柄镂着桃花灼灼的三尺桃木剑。掂量着手中这柄桃木剑,款式太过花哨,同苏绯织手中那柄骨扇有的一比,据说还是苏绯织元身所化,是以叶澜音不得不感叹了句什么,剑如其人。
她发誓,自个儿绝对没有一丝丝鄙夷苏绯织的意思。
叶澜音握紧桃木剑,用桃木剑在眼前劈开一条道儿来。桃木至阳,鱼妇属阴,桃木剑承了叶澜音的灵力震开一道带着红光的剑气,掀起两面巨浪一左一右铺盖下去,露出一条一人能行的小道来。鱼妇纷纷逃窜,甚是惧怕着桃木剑所迸发出的至阳之气。
小道一直延伸到北冥海海底的一座宫殿。这座宫殿不似几位龙王水君的水晶宫,晶莹剔透富丽堂皇,而是如同这片海子一般灰暗的很。宫殿不大,仿若只有一处正殿,而待叶澜音走到正殿的时候,借着墙上火把的光,便瞧见了那石座上用手支着头像是在小寐的男子。
准确的说,是一尾长着男人面孔的鱼妇。依旧是人面鱼尾,只不过他不似大多鱼妇只有一只眼睛,他有三只眼睛,而额前的那只眼睛,正是叶澜音要取走的鱼妇珠。
这男子的头发,如海藻一般卷曲着,顺着他精瘦的胸膛垂下来。
“通常向汝这样提着剑来找吾的,目的只有一个。求书网www.qiushu.Cc”他开口,声音却十分沙哑,如同一个老者。他悠悠然睁开那两只闭着的眼睛,那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如同这极北的海子,如浓墨,一片幽深粘稠。
“不过,汝却是这数万年来,唯一的一名女子。”他坐起身来,一双漆黑的眼映着墙上的火光:“汝是何人?”
“琼瑶山,叶澜音。”她握着手中的剑,昂首答道。
“琼瑶山……”那男人摇摇头:“那是何处。”
“东极。”
“东极……琼瑶山……”那男人用手扶着额头,像是极力在回忆些什么。他道:“吾来到这冥海时,世间并无什么琼瑶山……”
“琼瑶山这个名字不过是我父君随意取的。只因父君初到那山上时,朔风凛凛,琼瑶密布飘下一天雪来。是以便将那座无名的山头唤作琼瑶山。”叶澜音道:“就连琼瑶花这种漂亮却叫不出名字花,也是因为开在琼瑶山,所以才给取的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那人抬眼看着叶澜音,她的皮肤有些白,容貌在天族来说却委实算不得什么。可那双眼睛,却十分好看。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得张扬,那一双眼,好似他在北冥许久看不见的那些璀璨星辰。只是可惜……
“汝终究是为了吾的鱼妇珠而来。”
叶澜音告诉他:“我为救人,而药引便是你的鱼妇珠。”
“人?!”那男人先是嗤笑一声,随即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是好笑的笑话,他竟是笑得连脖子都仰了起来。他定定看着叶澜音,再一次问道:“汝说汝来吾此,只是为了一个凡人?!”
“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凡人,汝竟是为了一个凡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继续笑着,仿佛停不下来,又仿佛这句话好像真的很好笑。最后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搭在石座的扶手上,侧着脸一面摇头一面对叶澜音道:“三界,是仙妖魔的三界,六道,是神仙道,妖魔道,修罗道,恶鬼道!哪里有什么凡人!”
叶澜音昂首,毫不畏惧地看向他的眼睛,叶澜音道:“你说的不对,三界是天界,地界,人间界。六道是天道,修罗道,恶鬼道,畜生道,地狱道,与人间道。既有人间道,缘何没有凡人?”
“一派胡言!”那人起身,狠一甩袖子,石壁上的火焰差点被这阵劲风熄灭。他拖着鱼尾,一步一步向叶澜音‘走’来,这样的走法,看起来实在是有点‘脚步蹒跚’。
他抬起双手指天,一脸孤高与敬仰,随后他怒目而视叶澜音道:“天族寿元如亘古星辰,妖魔亦是如是,可凡人呢?他们的生命在轮回之中不过弹指一瞬,如蝼蚁一般沧海一粟,可是,汝竟然同吾说要拿鱼妇珠去救一个凡人!”
“凡人又怎样?!”
“吾告诉汝!凡人!根本什么都不是!”双臂一张,他冲叶澜音疯狂的喊完这句话,殿内平白刮起了一阵狂风,而他周身破碎成一缕缕的黑色衣衫,则被吹的肆意飞扬。
“他并非什么都不是。”叶澜音将手中的桃木剑一横,注入自己的灵力,桃木剑的剑刃与那桃花交错下篆刻的铭文,都被镀上一层淡淡的灵光。她仰首,不紧不慢地同他说道:“我原想着你既已经死了,那鱼妇珠与你而言并无多大用处,你应当会借给我才是。”
他怔了一下,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吾是何人!吾是……吾是九黎一族的首领!吾是昌意之子!吾是颛顼!吾是上古之神!”他再一次激动起来,殿内的空间不大,却将他每一个字的回音拉的老长。
“吾不会死,吾怎么会死呢?!”
叶澜音不得不冷冷打断他,告诉他:“上古早就不存在了,这世上如今也早已没有什么九黎。你不是神,你也不是颛顼,你不过是这北冥海中,蛇身化鱼碰巧承了颛顼一片魂魄的水虺。”
是的,正如叶澜音所说,真正的颛顼早在上古洪荒便已经死去。
那时还没有冥海,在他死去的时候,刚巧大风从北面吹来,带来天之涯下冰海龙渊里的海水。海水被风吹得奔流而出,上古传说中中含有剧毒的九首雄虺变成了鱼。已经死去的颛顼魂魄分离,便趁着蛇即将变成鱼而未定型的时候,托生到鱼的躯体中,此为‘死而复生’。
说是死而复生,其实不然,一片魂魄终究不是完整的魂魄。
他不是颛顼,他只是颛顼自大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残念。他只是一片魂魄,甚至因为不是完整的魂魄,而无法进入轮回。
他觉得头有些疼,脑海里好像真的如眼前这位少女所说,闪过一些片面的光影。然而那些光影,却终究被深邃的海水吞噬。
“汝说吾只是颛顼的一片残魄?”他捂着头,觉得那里仿佛都要裂开。
“是。”叶澜音道。
“那汝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她只知道,她叫叶澜音,自神识清明的那一日起,便同父君住在东极琼瑶山。身边能够说话的不多,说的多的在天族不过是一个苏绯织并司命星君左左,在人间不过是苏越和绿衣,加起来实在是十根手指都数不完。
瞧见叶澜音的反应,他捂着头怔怔问道:“汝为何不回答吾?”
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叶澜音握紧了拳头,终于说道:“我不知道。”
“汝……不知道?”他又笑了起来,额前那只眼睛周遭却青筋暴起,显得十分狰狞。
是,她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这么些年,也从未有人告诉过她。
“那便让吾替汝看看!”他漆黑的眼,眯成一条线,如洪荒暗夜里狩猎的狴犴一般,泛出幽深的黑光,打量着自己的猎物。话未说完,他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掠至叶澜音身前,伸出枯槁的长满鳞片的手臂,作势便要去点叶澜音的天灵盖。
叶澜音堪堪闪过,他却又似一道劲风似地追了过来。因为外面都是水,是以石室里头静的很,他这么冲过来,那笑声便连着风声,充斥着石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叶澜音左手比出一个结印放在右脸脸侧,随即往前一划,便马上与他拉开将近十丈的距离。叶澜音在十丈开外比着桃木剑罩下一个结界,结界内,她的秀发无风自动,似墨在水中晕染一般荡漾开来。
她在半空中仰起下巴,形成一个好看的弧线。说来也怪,来冥海时她心中其实是怕的,可真正到了此处,真正和这承了颛顼一片魂魄的鱼妇持剑相对的时候,她反倒不怕了。
叶澜音深吸一口气,在那人逼近眼前时紧握着手中的桃木剑。剑锋淬冷,声音清亮,周身迸发而出的仙灵之力,迎面撞上那男人颜色似墨染一般,漆黑浓稠的术法,更是将这间石室震的晃动起来。
叶澜音道:“愿与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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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鱼妇
石殿里面原本并没有水,可在叶澜音持剑与颛顼那一片魂魄相抗时,因二人法术相击而蓦然炸开的那道光芒,震碎了石室周遭的刻着虬褫与蚣蝮的石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海水很快就渗了进来。‘颛顼’的身体悬浮在半空,那鱼尾似一条鞭子,每一次向叶澜音拍去时,她都能够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力量,使得她不得不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
叶澜音以往的武器,便是那张她父君送给她的紫玉箜篌。紫玉是昆仑墟境的神紫玉,本身就附有灵力,加上制成箜篌时,被她父君烙了神印,虽说比不得上古遗留下来的那些宝贝,可放眼人间各处仙门,那也不失为一件顶尖的神器。只可惜,那面箜篌叫织云仙子和她姨夫给毁了。想到这里,叶澜音心中难免有些不甘。
她咬了咬牙,提剑几个转身躲过那似飞刀一样被投掷过来的鳞片。那些鳞片一片一片如数钉在叶澜音身后的石壁上,‘颛顼’力道之大,它们竟全部没入石壁。
叶澜音握着桃木剑的手一抖,注入更多的灵力,剑上原本微弱的灵光在瞬间变得刺眼夺目起来。其实这是叶澜音第一次使剑,她没学过剑术,如今只能将自身的法术修为渡到这柄由苏绯织元身所化的桃木剑上。
那桃木剑承了叶澜音更多的灵力,剑身上似乎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锋芒,将萦绕在叶澜音周身那些如同迷雾一般的黑气,逼的如同散乱的空气一般畏惧的退开。叶澜音甩了甩桃木剑,剑身发出一声清亮的金鸣。
叶澜音左手成诀拂过剑身,娇叱一声,悠悠踏出一步,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瞬如踩在实地一样,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提着桃木剑冲向‘颛顼’便是一刺。‘颛顼’侧身闪过,这样的身手他委实未曾放在眼里。叶澜音横起一剑拦腰向他砍去,亦是被他轻松避过。
叶澜音修习的术法,大多是风灵或是草木系一类,轻掐指决,她唤出一个舞叶飞花诀,是草木与风灵的双系术法。空气顿时如同被一双大手拨弄翻滚,巨大的气旋逐渐成型,天地间刮起了龙卷风,满天飞花如销魂钉,飘叶如寒光刃,化成了混合在气旋中的杀器,全数向‘颛顼’攻去。
‘颛顼’双手比在胸前,最后捏出结印张开双臂,撑起的结界就像是凭空支起的屏障,那些飞花飘叶一片一片,带着入木三分的力道撞上那面看不见的阻碍,最终如数消散。
然而这间石室却没有‘颛顼’这般幸运。石室地面上原本就因为二人最初的法力相搏,渗进来不少海水积在地上。方才叶澜音又是舞叶飞花又是太乙生风的,石壁上的缝隙自然是裂的愈发大,外头的海水便更是汹涌地灌了进来。
叶澜音在胸前比出一个决,抬剑一指天,娇喝一声:“破!”
似平地一声惊雷,烟尘四起,叶澜音撑起结界一跃而起,手中伽印不停变换,又是几道法术落下,那石室便轰然倒塌。[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叶澜音一袭白衣,持剑立于冥海之上,发间的琼瑶花沾了水,好似晨间才采撷下来的模样。
海面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附近水域来不及逃窜的几只鱼妇和陵鱼全部,不容挣扎地卷了进去。
叶澜音握紧了手中的剑,正警惕地打量着脚下的一切。这时突然一声巨响,漩涡深处猛然涌起一道十米余高的巨浪。高高的打入空气中,巨浪在空中滞留了好一段时间,就仿佛静止一般,似一面宽幅水幕,却突然猝不及防地向叶澜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叶澜音持剑挽出一个剑花,乘着一个风咒卷起的空挡猛一回身。腕间翻动,剑影如流星疾疾划过,将那面被风咒禁锢凝结成冰的巨浪,一剑劈碎。碎成一片一片,如漫天雪落。
‘颛顼’负手站在十丈来高的水柱上,声音悠远,如同亘古的钟声。
他问叶澜音道:“汝不是吾的对手,即便如此,吾还是想要那颗鱼妇珠吗?”
她不是什么好战的神仙,琼瑶山上那些年,便是连个野兽都没遇着,她委实没有什么打架的地方。此时,她也能察觉到,即便‘颛顼’手下留情不想为难她,她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体力不支。
叶澜音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剑努力地站直身子。她道:“我今日过来,便从未想着要空手离开。”
“唔――!”她话音将落,还未看见‘颛顼’是如何出手的,便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腔痛的好像要撕裂一般,身子也随着那突如其来的力道被击出去好远。叶澜音忍着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她往肚子里咽了咽,是血。
她打不过‘颛顼’,即便她只是颛顼的一片魂魄,她依旧打不过。他觉得她有些意思,毕竟这冥海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了。他一次一次挥袖将她甩开,而她却又一次一次提了剑向他扑过来。随后,他觉得烦了,这样无谓的坚持,他觉得十分可笑。
他伸出一掌,隔空重重击在叶澜音胸口,她咳出一口血,最后跌落在一块巨大的湿冷的礁石上。
叶澜音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像是都要散架了,她很疼,可比疼更强烈的,是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取到鱼妇珠的愿望。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根本已经站不起来。于是她将桃木剑插在地上,想要借着桃木剑的力量,将自己支撑着站起来。
她试了几次,终究还是趴跪在地上。
‘颛顼’自空中缓缓落下,幽深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光彩。他睨视着叶澜音,却并未因为她的不自量力而恼怒。
她的发髻早就已经散了,衣服湿漉漉的搭在身上,还沾了一片又一片的血迹。她趴在那儿,似要做最后的挣扎,又似在艰难的喘息。她发间的澜音花,也同她发髻间的珠钗一般跌落在一旁的地上。
黛紫色与象牙白交相呼应的花冠,重瓣卷曲着,似溪上新荷初出水,清妍雅致。
‘颛顼’‘走’了过去,在叶澜音身边弯下身子,伸出长了鱼鳍的手指将那朵琼瑶花拾了起来。他放在唇边嗅了嗅,初闻时兰薰桂馥,当他在闭上眼睛去感受时,那一脉画像却变得飘远益清。
他阖目了一会儿,最后垂下脑袋去看叶澜音。他伸出那只拈了琼瑶花的手去碰叶澜音的天灵盖。她不躲了,只得紧咬着下唇看着他。他的手放在叶澜音发顶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到那种冰寒彻骨的湿气,其实她好怕,好怕他手一用力,便将她的天灵盖击碎。
也不知是自己嘴里的腥味,还是海风送来海水的腥气,叶澜音觉得十分难受。她动了动身子,‘颛顼’也终于睁开眼睛来看她。他的目光停在叶澜音面上半晌,最后扯开枯槁的脸冲她露出一个骇人的微笑:“原来如此。”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
“你……说什么?”
‘颛顼’并未回答她,而是站起身来,痴痴笑了起来。他张开双臂,抬头看向冥海之上漆黑的夜空,耳边传来远处几只鱼妇女的歌声,悠悠远远的。
“汝说的无错,大荒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冥海……吾被禁锢于此,瞧见过多少个日升月落,四季更迭……时间长的,吾竟然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记得了……多少年过去了呀……究竟过去了多少年……”
“上古界……早在数十万年以前……便随着最后一位天神的寂灭……而消亡。”
“数十万年……”他听到叶澜音的回答,陷入短暂的沉默,最后他再一次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悲凉的,极尽癫狂的笑:“上古界……已经……消亡了么……那吾又是为何在此等了那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捂着头,那里似有什么东西将要奔涌而出。他显得格外痛苦:“上古消亡……洪荒不在……世间不见九黎……”
叶澜音没空理他,她自己疼的厉害,翻了个身靠在礁石上,抖着手在乾坤袋中翻找了几颗丹药来吃。
“天地之间,凡人是什么,神仙又是什么?”他退后两步,兀自摇头道:“什么都是不是!尘归尘,土归土,终究还是一片虚无……”
最后他转头看向叶澜音,那一双眼睛溢出两道同样漆黑的血泪。他一步一步逼近叶澜音,就在叶澜音觉得他会杀了自己的时候,他伸出的手却徒然一转,对上了他额前的那第三只眼睛。
只听得‘颛顼’一声凄厉的喊叫撕裂冥海这片荒凉的海域,叶澜音闭上眼睛不愿去看。那一只硕大的眼珠被‘颛顼’从额前挖出来,落到他手上时,便成了白色白透明的散发着如同松间月华一般的光辉的鱼妇珠。
他并有处理额前的伤口,仍凭那个坑洞不停向外涌着血。他将鱼妇珠递给叶澜音,告诉她:“汝说的无错,时至今日,吾确实是不再需要这鱼妇珠了。”
“你,愿意将它给我?”
他没有说话,叶澜音知道他便是这个意思,忙伸出双手接过,将那颗鱼妇珠捧在怀里。
‘颛顼’道:“若汝现在还有能力出这冥海,吾便由汝去。可汝若是死在这冥海,吾便吃了汝的魂魄。”
叶澜音本就觉得有些冷的身子抖了两抖,方才吃了些丹药,现下也能够站起来了。她站起来,靠在礁石上,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同他说句谢谢。可是,除了谢谢,她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她没有弄清楚。想了会,实在是想不起来,索性她便不想了。
她瞧着‘颛顼’拿着她那朵琼瑶花来嗅,虚弱地同他道:“这琼瑶花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再给你采一些,还有……”她从怀中掏出一粒种子,正是戌晚花的花籽,叶澜音看着‘颛顼’道:“我现在没有多少力气了,这粒花籽你且收下,指不定哪一日便能开出花来呢?”
‘颛顼’看着她,神色间有些复杂。最后,他还是伸手接过。
“告辞。”叶澜音最后看他一眼,咬咬牙,转手拂袖便飞了起来。可她方才那些药只是将就着治好她身体上的伤,她如今灵力耗损太大,这刚飞起来便摇摇晃晃的。若是摇摇晃晃便也罢了,可她还未飞远,便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掉了下去。
身下,是漆黑看不见低的海水。就在叶澜音心中大喊了一连串的要死要死要死啦之后,一只巨大的鲲鱼游了过来,在背脊接触叶澜音的那一瞬间腾空而起,化为一只遮天蔽日的鹏鸟,翅膀拍击水面激起水花,波及千里之远。它拍击大翼,凭借旋风直上高空。载着叶澜音乘风破浪,向南边飞去。
‘颛顼’握着那枚尚有浅淡余温的花籽,慢慢阖上双目,最后没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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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八月
鹏程九万里,叶澜音终于赶在五日期限的最后一刻回到遗花谷。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当她满身疲惫地从大鹏鸟的背上滑落下来,被苏绯织快一步地接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她微微侧过脑袋,瞧着同样一脸焦急的苏越,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她在大鹏鸟背上想的那句我回来了,而是一句:“苏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苏绯织挑了挑眉头,转身将他的小叶子塞到苏越怀里,并投给苏越一个‘你不用太感谢小爷我’的眼神。苏越便打横抱着叶澜音,原本略显苍白的面色现下泛出些许绯红,他的目光在她面上端详了许久方才缓缓地道:“我有些认床。”
“屁!”苏绯织不留一丝情面地戳穿他,原本想说:“你不就是担心这个臭丫头死在冥海回不来吗?”却被苏越极其温和地斜去的一眼,生生将话头吞到了肚子里。苏绯织觉得自个儿十分憋屈,便忍不住在心中劝慰自己道:“小爷我不是怕他,他苏越不过是一个凡人,小爷我才不怕他。小爷我不过是觉得同一个凡人计较,不但有伤风化,还十分的没有格调。”
没错,苏绯织告诉自己,除了长的十分好看,他也委实是一个很有格调的仙。
华祁收回给叶澜音把脉的手,瞅了苏越一眼,又瞅了瞅苏绯织。打了个哈欠方才有些懒洋洋地说道:“没事,就是灵力消耗的有些大,以及……”他顿了顿,在看到他二人皆是一副悬着的心终于落的地的模样,又道:“以及断了几根骨头。”
“啊?!”
“啊什么啊?!”华祁瞥了一眼苏绯织:“亏你还是个神仙,骨头断了再接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苏绯织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苏越怀中的叶澜音,好看的薄唇动了动,半晌说出一句话来:“完了小叶子,你父君这回是真要扒了小爷我的皮。”
“痛不痛。”将叶澜音抱回房间,便是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苏越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叶澜音怕疼他是知道的,华祁那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跟锤子一眼砸在了他的心上。
“不痛了。”看着苏越替自己掖好被角,叶澜音摇了摇头。并且为了让这句话听起来更有说服了,她特意堆着笑冲他补上一句:“我们神仙嘛,别说断几根骨头,就是断胳膊断腿的,不消片刻便又是活蹦乱跳了。qiushu.cc [天火大道]”
苏越被她这句话逗笑,他笑起来很好看,比谁都好看,至少叶澜音是这样觉得。他问:“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我镇些酸梅汤,要不要喝一些?”
叶澜音攥着被角直摇头,跟小猫似的,抓住了机会便伸出一双手拉住苏越的一根手指。月光洒进屋子,同屋子里的烛光交织在一起,显得愈发温暖明亮。这样的温暖明亮衬着她的眼睛,她看着苏越,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这个时候,她眼中看到的只有苏越,不是别人,仅是眼前的这个人。
叶澜音道:“苏越,待你身子好些了,我便带你走遍这四海八荒。你不是说想瞧瞧大漠风光吗?过几日我们便去漠北看看,好不好?”
苏越轻轻一笑,那一笑不知为何让叶澜音恍惚产生一种错觉。让她觉得,仿佛是琼瑶山上的琼瑶花,全部都开好了。
苏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模样怎么看都有种说不出的宠溺,苏越说:“好。”
叶澜音不明白,明明真正的病号明明是苏越,为何这几日却变成了苏越在照顾她。不过她本就不是凡人,有琼瑶山上的那些仙药养着,又有苏绯织渡给自己的那些修为,叶澜音好的挺快,用的她的话来说,不也就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不出三日,便是叶澜音又是下厨又是煎药地去照顾苏越了。
叶澜音出遗花谷为苏越去寻药引的那几日,苏越便时常坐在遗花谷的一个小潭边发呆。说是发呆,其实是在回忆。大概是一年之前,他坐在由长安城去往北邙山的马车上,便想着自己过去的那二十一二年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他也曾在明里暗里的朝堂争斗中偷取闲时,站在皇城的城楼上负手远眺,他记得那时自己眼里看到的是天,是天上的孤鸿。而那时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他如今却记不清了。
他遇见叶澜音是在一个难得出了好太阳的冬天,她从他画的一幅画中走出来,白衣曳地,她说她不是凡人,却也不是妖魔鬼怪。她想在北邙山上住下,他便由她住下,这一住,便又晃去了大半年。
她陪他说话,给他讲故事,给她做饭,帮他治病。而他则陪着她种花,听她讲故事,顺带帮着照顾一下萌萌。这样的一段时光,太过恬静美好,是以他有时候会想,是否会有一日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便会恍然清醒过来,然后才发现这大半年的时光,不过也只是一枕黄粱。
往年,他子啊皇城,不是没有见过美貌或是德才兼备的女子。也因为这双眼睛,狐精鬼怪也见过不少,却没有一人能和她作比较。叶澜音的出现,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很多东西。他说不出来,却清楚的知道。
直到有一天,他捧了本尔雅来看,苏绯织摇着扇子走过来,问道:“你这几日茶饭不思的便是担心小叶子?”
他没有回答,苏绯织便在他身旁坐下,似点拨又似询问:“你莫不是喜欢上她了吧,苏越?”
你莫不是喜欢上她了吧,苏越?
他拿苏绯织问他的话这样问自己。喜欢,他从未喜欢过什么,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可当苏绯织这样问他,他忽然便明白了,原来他想见到她,想看见她笑,想陪在她身边都是因着他喜欢她?
于是,他收起了那本尔雅,转头对上苏绯织的眼睛,极是诚恳的说了那句话。他说:“我想和她在一起。”
那时,苏绯织的眸子暗了暗,眼底泛起的那一抹情绪,更似惋惜。
苏绯织只留下了一句话,他说:“小爷我倒是也希望你们能在一起,只是……”
苏绯织没有将话说完,他也不似叶澜音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苏绯织不说,他便当做不知。苏越原以为苏绯织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应当是如折子戏中仙凡之隔犹如天堑之类的话来,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他与她之间的诸多纠葛牵扯,从来都不是旁人一句两句能够说的清的。
在华祁的调理下,苏越的身子明显有了起色,叶澜音很高兴,几乎每日都陪着他在遗花谷或是葬云渊附近逛逛。这几日叶澜音倒是忙的很,白日陪着苏越,傍晚便飞去长安城来到韶府,去看沈颜跳舞。
叶澜音觉得时间轮转,自己好似又回到了三百年前。时光,对于那些拥有较为漫长寿元的人,总是或多或少有些优待。此番叶澜音瞧着沈颜跳那一曲绿衣,仿佛透过历史的洪流看到了当年的绿衣。
沈颜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似乎都与三百年前的那名女子无意外的重合。这曲绿衣,沈颜当真是跳的极好的,叶澜音觉得有些东西不是刻在记忆里,而是烙在灵魂深处。这样的东西,这样的记忆,便是孟婆熬下的那一碗浓汤也无法抹去。
有些东西当真是冥冥注定,绿衣爱上了步少卿,沈颜爱上了韶渊。时光兜兜转转,来来往往的,却还是这么些人。
她怎么会不是绿衣呢?这句话叶澜音委实是想当面去问问韶渊。
一曲终了,沈颜立在原地喘息了半天方才转头望向叶澜音,她的眼睛在叶澜音眼中,不再似一潭死水。沈颜问叶澜音道:“澜音,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甚好!”叶澜音从阑干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来到沈颜身边,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的高兴,为沈颜为绿衣高兴。她打了个比方:“你跳的这样好,我明日便不过来了。”
沈颜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
叶澜音歪着脑袋看她:“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沈颜抿着嘴巴,抬起袖子掩了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叶澜音却抬手扒下她的手臂,嘟嘴道:“你要笑便笑嘛,你好起来多好看,何必遮着掩着呢?”
这一句话说完,别说沈颜,便是旁边的环儿和小婵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澜音拉着沈颜走在园子里,叶澜音再一次嘱咐她:“你那一日记得一定要穿绿色的舞衣。”想了想又道:“你哪日有空,我陪你去选。定制的衣衫通常都要些时日的,便是这几日吧,你腾出空来,我陪你去?”
沈颜浅笑,说了声好,道:“那便明日吧,我正好回一趟沈府。”
叶澜音忙道:“好,那便明日,什么时候,我在西市等你?”
“辰时吧。”
“好。”
芙蓉不及美人妆,最后沈颜对叶澜音说道:“澜音,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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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喜脉
八月十六是韶渊的生辰,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叶澜音今日特意看了月亮,觉得这话说的委实很有道理。求书网WWW.Qiushu.cc韶渊如今是这长安城的少城主,生辰过的自然要比旁的达官显贵热闹些。是以这一夜,韶府内灯火通明,左右热闹的很。
西王母的谪仙宴,叶澜音不是没有陪着她父君去过,是以韶渊的生辰就算办得再热闹,子啊她眼中也不过尔尔罢了。她打心眼里觉着,这种觥筹交错面和心不合,肚子里大多都装着算计的筵席,委实太过无趣。
她问婢子取来一个托盘,装了几道自己喜欢吃的小菜,提了一壶酒,足尖一点便跳上房檐。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那群人热热闹闹的,自己倒落了个清净。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头看向苍穹之上那一轮明月,想着此时紫薇垣上的月光定是铺了满满一地的青霜。想到此处,叶澜音举杯遥遥一祝,此情此景,颇有种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味道。
想起浅沧,叶澜音觉得说不定他此时正同她一般,看着这同一轮明月。“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她低着头,唇边携着一抹嫣然笑意,这一句诗被她念的极尽缠绵。杯中酒凉,她一饮而尽,难免坏了雅兴的一阵咳嗽。
叶澜音觉得风雅这种事情,当真不是随便附庸便能装的来的。
叶澜音留在韶府,只是为了瞧见沈颜为韶渊跳上那曲绿衣。可是最后她等到的,却是秦妙戈穿了珊瑚色坠了珍珠的舞衣,站在那高台之上,丝竹声中跳了一支白纻舞。
她站的有些远,是以瞧不见韶渊此时的表情,自然也瞧不见韶渊身旁一直端坐着的沈颜的表情。后来她知道,沈颜那一日扭了脚,至于为何扭了脚,环儿告诉她是沈颜从亭子里走下来的时候,秦妙戈身边的婢子踩到了沈颜的裙摆。
叶澜音十分生气,觉得这个秦妙戈果然是十分讨厌。她问环儿:“秦妙戈不过是个妾室,沈颜是少夫人,从亭子里面下来,秦妙戈难道不应该在一旁候着吗?”
环儿踌躇了一下,有些不甘却仍是小心翼翼地同叶澜音说道:“如今这韶府,恐怕也只有老爷和大小姐那边的人,才将我家小姐看做是少夫人。”
“沈颜……”
“无事。80电子书wWw.80txt.com”她摇头笑了笑,眼睫被烛光拉的老长。沈颜淡淡道:“我学那支舞本就是为了让他高兴,方才秦夫人跳的那支舞,他瞧见了也确实很是高兴。”顿了顿,沈颜道:“他高兴,我便也高兴了。”
“你是真的高兴吗?还是眼泪总是习惯性地往肚子里流?”叶澜音在心中这样问沈颜,却没能说出来点破她。真相本就是残忍的,沈颜一定是知道的,沈颜不说是想把自己的伤口藏起来,而不是让她去给她揭开的。
后来,沈颜说她今日有些乏了,叶澜音同她说了句早些休息,便揣着有些沉闷的心情离开了。再后来,大概是因为沈员外应老城主的约在韶府住下,叶澜音在端光镜中看到的便是韶渊这几日,都是宿在沈颜房中。
她觉得这应该是个好的开始,可这样的理由太过牵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还要赌吗?”苏绯织问她。
叶澜音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端光镜放下,显得十分闷闷不乐。叶澜音问苏绯织:“你是不是一早便觉得我赢不了,所以才将苏越带来这药王谷,让药君给他治病?”
苏绯织不说话,叶澜音便再一次重复道:“是治病,而不是续命。”
“小叶子,小爷我一早便同你说过了,绿衣和步少卿之间,到底还是差了点缘分。”他顿了顿,微微思量了片刻,续道:“浮生多妄念,情之一字委实害人不浅。莫说今世前生,便是三生三世,生生世世许下的承诺,若无天意成全,终究注定还是错过。”
“是错过,还是过错?我怎么觉得,所谓命运,便是老天爷存心不让有情人好过。”叶澜音抱过萌萌,从锦囊里掏出两颗碧髓丸喂给它。萌萌往她掌心里蹭了蹭,蹭得她有些痒。叶澜音道:“都说天不老,情难绝,我看这天,明明是悲欢离合总无情。”
苏绯织也跟着叶澜音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叹:“软红千丈,不过浮云过眼,委实不必执着什么。”
叶澜音不知自己最后是如何睡去,总之她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到了什么她不记得,她只记得她好似在梦中看见了浅沧。却也只是看见,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她看到了她。便是这样她也觉得满足,醒来之后她便想,日后等她种出戌晚花,她一定要和他补上一句:“浅沧,你娶我吧,我不似其它神女仙娥娇贵,委实很好养活的。”
不过,倘若她真的这样说了,苏绯织必定会嘲笑她格调全部给哮天犬吃了。
八月份末尾的时候,待叶澜音再捧出那面端光镜来看,才知道原来沈员外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
镜中的沈颜便如同那一日她在镜中瞧见的,那支颓败到不成样子的山茶花。她身着缟素,面色却比那缟素还要白上几分。沈员外的尸身,是被早起的菜贩子在护城河里发现的。据验尸的仵作说,沈员外应是酒后失足,溺水而亡。沈员外的尸身,因为本就被水泡的浮肿腐烂,又时值盛夏,是以在沈府并没有停到三日便匆匆下葬。
沈颜这几日便一直跪在神府的前厅,为自己的父亲守灵。接连几日,滴水未沾。到了第五日的时候,沈颜终于病倒了。
环儿请来大夫,大夫把完脉之后,却是说了一句:“恭喜夫人。”
环儿十分恼怒地瞪着年过花甲的老大夫,气道:“我家小姐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倒说说喜从何来!”
那大夫不恼,不紧不慢地收拾自己的药箱,拿了纸笔走到桌子前坐下,便开始写药方。边写边道:“夫人身子弱,近日又思忧操劳过甚,老夫先且开些补气血的方子,日后等显怀再慢慢调养,毕竟是头胎,还是小心些好。”
“显怀?!头……头胎?”环儿脑子一嗡,等清醒过来舌头却是打结了。
“嗯。”老大夫点点头,将写好的药方递给环儿:“是喜脉,夫人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姑娘按着这个去抓药吧。”
环儿楞了半晌,直到小婵推她一把她方才反应过来。忙接下那张药方,连连笑着,一边掏出银两来打赏大夫,一面送大夫出门。
一直将大夫送出门,吩咐了家丁去抓药,环儿便提着裙摆又跑了回来,拉着小婵,一脸欣喜道:“小婵你听见了吗,小姐有孕了,小姐要生小小姐了!”
“什么小小姐!”小婵坐在床边给昏睡过去的沈颜打扇,向环儿斜去一眼道:“依我看,一定是个小公子。”
“是!”环儿笑得更是开心:“一定是个小公子!”说完,一跺脚,想起了什么便又要往外跑。
小婵叫住她:“你又干什么去?”
环儿转身道:“当然是告诉姑爷呀!”
“别……别去……”
“小姐?”
沈颜不知是何时醒了过来,此时的她十分的虚弱,距离叶澜音十六那一日见到的她,好似又瘦了些。
望着自己闺房里的帐子顶,沈颜道:“我想,亲自告诉他。”
孩子的到来,好似又给了沈颜活下去的希望。是活下去的希望,而不是复宠的希望。沈颜爱着韶渊,那种爱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记忆。可沈颜明白,这世上最爱她疼她的人,是她自己的父亲。而这个男人,却已经死了。
当夜沈颜便会了韶府,韶渊处理完公事回到韶府,听管家说夫人已经回了绿苑,踏进书房的一只脚又抬了回来。
正如叶澜音所想,韶渊并无是无情之人。他只不过是想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情感,都留给唯一的一位女子。可叶澜音心中也清楚,韶渊他认错了人。
那几日,韶渊一直陪在沈颜身边。他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那样静静地陪着她。可是即便是这样,对于沈颜而言,都是一种一日一日被消耗殆尽的奢侈。
这几日有韶渊在,沈颜都睡的比较沉。她喜欢睡在韶渊怀里,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无意识地往韶渊怀里钻。因着将要有一场落雨,是以这几日的晚间难免有一些闷热。沈颜依旧将头埋在韶渊怀中,以她以为最安慰满足的姿势。韶渊即便有些热,却也不忍心将她推开。
这几日,沈颜因为沈员外的事情,心情一直提不起来。即便是有了孩子,她也没有办法笑出声来。其实之前沈颜将嫁过来的时候,因为母亲早亡,是以有些事情便是父亲给她说了。记得回门那一日,沈员外还告诉她,若是有了孩子,他们老家有一个规矩,一定要怀足三个月才能对旁人说起。说是若是不满三个月便同外人说了,那孩子便容易早夭。
那时沈颜拿帕子掩着红了的面颊,只是垂眸羞涩地娇嗔了一句:“爹,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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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孩子
韶渊得了空,便一直陪在沈颜身边。80电子书wWw.80txt.com可沈颜却不再像以往那般,问他饿不饿,冷不冷。沈颜和韶渊相处,从最初的举案齐眉,到她一个人的□□添香,现在的她也终于学会了如何对自己所爱的人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叶澜音捧着端光镜,接过苏越递过来的水果来啃。忽觉眼前这些画面,颇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意味。自从韶渊遇见秦妙戈,他与沈颜之间,大多都是沈颜问什么他答什么。而如今却变成了韶渊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沈颜再未主动和韶渊说过一句话。
不是不想说,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怀了他的孩子,无论沈员外在不在,原本应当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时间不对,沈颜觉得若是这孩子来的再早些,早到赶在韶渊遇见秦妙戈之前,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旁人说她失宠,就连环儿和小婵也觉得,她可以依靠这个孩子母凭子贵。
“即便那位秦夫人再得宠又如何,只有咱们小姐才有资格生下韶府的嫡长子。”环儿在院子里同小婵说的这句话,沈颜听了个大概。
不是这样的。沈颜抬手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她和她的孩子说道:“宝宝,你不光是会是韶府的长子,你还会有一个爱你的父亲和娘亲。”
她这样告诉肚子里面的孩子,也这样告诉她自己。
沈颜的肚子里面有了她和韶渊的孩子,叶澜音常常在端光镜这头,瞧着沈颜手捂着肚子坐在窗前发呆。她并未显怀,更别说胎动,是以她自然也不大能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沈颜很爱这个孩子,晚间每当韶渊在她身旁熟睡,她便会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这些时日,沈颜的睡眠一直很浅。通常韶渊来时,她在他身旁安稳的睡去,却又在半夜清醒过来。通常这个时候,她会一直看着韶渊,看着他在浅淡地透进屋子里的月光下的睡颜。
沈颜想,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一定会倾尽自己所有的爱,去疼他,护他。她的手常常不自觉地抚摸上韶渊的眉眼,每一寸都极尽温柔的抚过。她在心中勾勒着自己孩子的样貌,她想,她还是希望自己怀的宝宝是个女孩儿,因为都说女儿长的像父亲多些。
韶渊只知道他和沈颜有回忆却回不到最初,却不知道便是如今的沈颜也依旧是爱他的。txt下载80txt.com
那种爱,说出来太过卑微,可放在心里的时间久了,却更是疼的难以触碰。她疼过,一次又一次地疼过,似乎每一次想念甚至是对于过去的怀念,都像是在那伤口上又撒了一些盐巴。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肉一点点的腐烂,最后变成一个填不满的洞。
叶澜音在端光镜中看到沈颜在案前坐了一下午,她以为她提着笔是在写信,待环儿走进屋子说了一句:“小姐,环儿不识字,你这一遍又一遍的,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那些墨迹随着笔峰力透纸背,每一张却都只有两行字,一模一样的两行字。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叶澜音繁复念诵了几遍,觉得若是将这句诗看成是一个联子,中间横批的四个字她觉得便做多情者苦最好不过。
花开荼蘼,九月中的芙蕖花在叶澜音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开的最好的。这一日清晨,沈颜坐在莲池边上,手里掂了几粒鱼食在喂锦鲤。太阳还未高高挂起,沈颜垂首看着荷叶上那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思绪,飘的有些远。
她嫁进韶府,如今也将近六个月了。老城主那边,明里暗里托长女韶华来找过沈颜几次,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问她的肚子有没有什么动静。便是前几日,韶华便直截了当地同她说道:“沈颜,你记住,只有你才有资格生下韶府的长子嫡孙。”
沈颜知道,老城主亦或是韶华,到现在都不能接受秦妙戈的身份。可他们不接受又如何,左右是韶渊喜欢。
算了算日子,她肚子里的宝宝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月。她问自己,这是他的孩子,是她和韶渊的孩子,她要不要告诉他?
如果是三个月前,沈颜一定想也不想便扑进他的怀里,然后红着脸,同韶渊说一句:“夫君你要当父亲了。”然后一定是韶渊喜欢更或是欣喜若狂的表情,他会抱着她,一定会比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要高兴。可是如今,沈颜却不确定了。她甚至觉得,这个孩子的出现不过就是一场意外。与她于韶渊都是。
从得知自己有的身孕到现在,沈颜想了很久。对于韶渊,而今的她,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小婵过来福了福身,道:“夫人,早膳已经备好了。”
“我没有什么胃口。”
小婵与环儿回望一眼,复又颔首说道:“少城主已经往前厅去了。”言下之意,便是韶渊今日在府中用膳。
沈颜将目光收回来,极其浅淡的,却难掩落寞地,说给自己听了一句:“与我何干?”
环儿上前几步来到沈颜身前,她是沈颜的陪嫁丫鬟,是以他唤沈颜从来都只唤小姐,唤韶渊也从来只唤姑爷。环儿道:“小姐,便是您自个儿不想吃,也要为小少爷想着呀。”说完,像模像样的怪嗔了一句:“小少爷真可怜,还没出世呢,娘亲便不管饭不管饱了。”
沈颜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却是抛了手里余下的鱼食,一边拿帕子净手一边起身,美目瞧了环儿一眼,道:“就你嘴坏。”
“环儿嘴不坏,小姐怎么能够听环儿的?”小丫头颇有些得意地冲小婵扬了扬脖子,便跟着沈颜去了前厅。
莲池去到前厅,要走过好长一段高轩。便是那时沈颜觉得,是时候该将这个孩子的存在告诉韶渊了。她的手一直在看不见的地方,揣紧了自己的袖子,不是紧张,而是忐忑。
当沈颜走过一段她觉得漫长却实则不然的路,来到前厅的时候,韶渊与秦妙戈早已经坐在那儿了。老城主去了皇城还未回来,韶华也不在,沈颜对韶渊略一福身,便在韶渊与秦妙戈对面坐下。
桌子有些大,沈颜选择这样的一个位置,里韶渊明里暗里都有些远。
其实无论是沈颜还是环儿,一早便已经明白了,但凡是有韶渊的地方,秦妙戈自然都是与他出双入对的。
韶渊给秦妙戈夹了些菜,秦妙戈软语轻言地同韶渊说了些什么话,沈颜则目色平静地坐在他们对面用膳。
韶渊忽然开口道:“这雪耳羹味道极好,给夫人盛一些。”
沈颜意识到韶渊话里的这声夫人说的是她自己,她抬起头来,便瞧见韶渊那张被她刻在心里的脸,以及婢子盛过来的雪耳羹。沈颜没有说话,目光也未在韶渊面上再作停留。她低下头,纤纤十指握住汤羹,去尝韶渊‘赏’下来的这碗甜汤。
她吃到了莲子,那些莲子明明被去了芯,她还是觉得苦的很。轻抿了几口,做足了样子,便将雪耳羹放下,去喝环儿让厨子备下的白粥。
三个人的早膳,尴尬的有些诡异。沈颜将那碗白粥并着咸菜吃了两口,便放下筷箸。肚子里面想好了一套退席的说辞,她抬头看了韶渊半晌,原本想在离开之前问他今日有空是否能来一趟绿苑,她想将孩子的事情告诉他,秦妙戈那边却忽然有了动静。
像是反胃,秦妙戈将头歪到一边,捂着嘴巴便干呕起来。
“哪里不舒服吗?”韶渊搁下筷箸一手揽着秦妙戈的肩膀,一手抚在她的后背提她顺气。有眼力的丫鬟忙捧了一杯清茶过来,韶渊过手觉得不烫才将杯盏递给秦妙戈。
秦妙戈抚胸顺了顺气,摇了摇头,对韶渊笑道:“无碍,应当是昨日夜里吹了些风。”
秦妙戈嘴角的笑意,她觉得十分熟悉,思绪游离了一下,才想到这样的笑容她曾经也有过。
韶渊吩咐下人去请大夫,问秦妙戈还要不要再吃些东西,秦妙戈摇头,说没有什么胃口。韶渊点点头,道:“待会想吃什么,只管叫玉儿吩咐厨房便是。”
秦妙戈笑着点头,头上簪着的金步摇,刺的沈颜眼睛有些疼。
秦妙戈没有胃口,韶渊留给沈颜一个眼神,便扶着秦妙戈回了房。沈颜是看着他们一起走的,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韶渊扶着秦妙戈的那个背影之上。直到环儿在她身边叫了一声小姐,她方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子,目光凝视着韶渊与秦妙戈离开的那个拐角,沈颜道:“我们过去看看。”
沈颜来到秦妙戈房间外头的时候,大夫已经来了。沈颜站在屋子外头,只听得一个男人陌生的声音,说了句似曾相识的话。
大夫说:“恭喜少城主,恭喜少夫人!”
韶渊问:“喜从何来?”
大夫道:“是喜脉,少夫人有喜了!”
后面屋子里的那些人说了什么,身边的小婵环儿又说了些什么,沈颜都未能听清。她只觉得这些声音一句一句吵的很,这些声音浮动着,最后入到沈颜耳朵里的,是韶渊的一句话。
韶渊道:“妙戈,待孩子出生,他会是韶府的长子嫡孙,而你会是韶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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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争执
他说,妙戈,待孩子出生,他会是韶府的长子嫡孙,而你会是韶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甲之蜜糖,乙之□□。
叶澜音不知秦妙戈在听到韶渊许下这个承诺时,是怎样的表情和心情。她只看到门外的沈颜,身子猛然颤了颤,那瘦弱的身子,就像是将要被风吹落枝头的枯叶。沈颜抬手抓住了窗框,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沈颜用了她世界里的好长一段时间,去消化韶渊说给秦妙戈的那句话。
最后她问自己,如果秦妙戈是少夫人的话,那么她又是什么呢?大概什么都不是了吧?不,也不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是,至少她会变成韶府,亦或是长安城里的一个笑话。
沈颜觉得自己的这段姻缘,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场笑话。
于是她勾了勾嘴角,痴痴轻笑了几声。
佛说,刹那生灭。
一刹那,于有的人而言不过弹指瞬间,于有的人,却是沧海桑田。
刹那间,沈颜明了,白头到老的梦,终究只能是梦。
初读诗经时,她便将这一句反复念诵。甚至在她与韶渊成亲时,她盖着绣着并蒂莲花的红盖头,凤冠霞帔端坐在床前时。听到他推门而入,低着头瞧着他绣了金线的红靴子一步一步走近,来到她面前时。她心里想的,念的,都是这么一句话。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在这刹那间,沈颜忽然又想到了这句绸缪。但她告诉自己,韶渊是秦妙戈的良人,而不是她的。
秦妙戈进府那一日,韶渊告诉沈颜,他这一生只愿意爱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她,护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个女人,喜着绿衣,长袖善舞。绿衣拥有和她太过相似的容貌,他以为她会是她,会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梦到的那个女人。
直到后来,他在满庭芳里,遇着了秦妙戈。
难怪,难怪她与韶渊新婚不久,韶渊便问她会不会跳舞。也难怪,韶渊将秦妙戈带进韶府的那一日,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说,沈颜,对不起,我以为你会是她。
沈颜离去之时,韶渊将秦妙戈抱在怀中,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圈。[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他们的笑声是多么幸福,却又刺耳。沈颜听到韶渊难得爽朗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她好似以前也是听到过的,却也只是以前。
当回忆被时间镀上了以前这么一个标记,那么所有与之相关的东西都只能被称之为过去。
韶渊道:“妙戈,这是我们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他当真笑得像个孩子,沈颜最后这样想。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她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宝宝,你是我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沈颜觉得,她委实没有必要告诉韶渊,他和她如今也有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赶在他和秦妙戈的那个孩子前头,很不巧,占了那个孩子长子嫡孙的名头和位置。
要么怎么说造化弄人,那一日沈颜原本是想将这个孩子的存在告诉韶渊的。可偏偏这时秦妙戈也有了身孕,又好巧不巧让沈颜亲耳听到韶渊为秦妙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许下的承诺。那一日,沈颜站着门外,她与韶渊隔着一面墙,一个门,却感觉像是隔了万水千山流水迢迢。
她感受到了韶渊对于孩子的喜悦,却不是她的孩子。沈颜想,看来韶渊也是喜欢孩子的,这便够了。当初她想着若是自己将怀孕的消息告诉韶渊,他会是怎样的表情,韶渊在得知自己要当爹爹之后,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如今,她知道了,便也够了。
最终,沈颜并没有将有孕的消息告诉韶渊。
因为秦妙戈肚子里的孩子,韶渊难得的高兴,正如她当初想将自己有孕的消息告诉韶渊,便是想让他高兴一般。沈颜告诉自己,如今又何必告诉韶渊,让他徒增困扰呢?他连爱情都只愿意分给秦妙戈,那么他的父爱,自然也只愿意分给秦妙戈肚子里的孩子。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已经有些可怜,没必要让孩子还未出生便变得和她一样可怜。
沈颜想,这个孩子若是出生,即便没有父亲的疼爱,他依旧是韶府的长子嫡孙。
转眼,秋风吹落了满河的芙蕖花,冬雪也纷纷落下。
沈颜和秦妙戈的肚子都渐渐隆了起来,沈颜的自然是要比秦妙戈大些,不过冬日穿的衣裳多,再加上沈颜身子本就瘦弱,如今更是不常踏出绿苑,自然无人瞧的出。
冬至前几日便开始下雪,院子里当初她嫁过来时,韶渊亲手为她植下的一株红梅树也一簇一簇开出花来。
冬至那一日,韶华再一次出嫁了。嫁的是谁与韶华而言,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曾经深深爱过的那样一个人,早就已经将她休掉了。据说是她亲手毒死了那人养在别院里,心心念念的一名女子。
便是为了送走这位姐姐,绿衣难得裹了件披风出了绿苑。直到那锣鼓声渐远,她方才对韶渊与老城主一福身,依旧是身子不适的借口,便早早离了席间。秦妙戈不知为何,也抬手在后腰撑着肚子跟了上来。
沈颜走到桥上,秦妙戈跟在她身后。沈颜原本不想理她,就像往常一般,即便碰到了也未置一词各走各的的离去。可秦妙戈今次却不,她忽然停了下来,站在沈颜身后,扬了扬原本就有些娇媚的声音,同沈颜说道:“姐姐走这么快做什么?”
沈颜停下步子转头来看她,方才未仔细瞧她,原来今日秦妙戈穿了件翠绿色绣着迎春花袄裙,系了件绣着白梅的红披风,脖子上也裹了条狐狸毛的白围脖。她手中捧着一个铜制的莲纹海棠式袖炉,微微昂首端正地站在桥上看着她。
“妹妹有事?”沈颜道。
“嗯,是有一件事相求。”秦妙戈抬手拢了拢发间的步摇,笑道:“听说姐姐院子里有一株红梅开的极好,可绿苑偏远,妹妹如今这身子来回委实有些不大方便,想问问姐姐能否将那株红梅移到妙戈院子里来?”
她可以咬重了如今这身子这五个字,沈颜心中难免一声冷笑,再看看秦妙戈那端着的笑容,哪里是有事相求的模样,分明是找了个借口过来耀武扬威的。
自秦妙戈进府,沈颜对她一直都是眼不见为净,从未与她争过什么,又或是计较过什么,可也只因那时的秦妙戈还算安分。沈颜轻笑了一声,也难得同她在言语之上客气。淡笑道:“不能。”
秦妙戈大抵是没料到沈颜会这样回答她,怔了一怔忙笑道:“姐姐,不就是一棵红梅树吗?”
“妹妹也知道不过是棵红梅树,差人再买几株便是,何必从我院子里挖呢?”沈颜这样说道,转身便要离去。沈颜想,她与秦妙戈都知道,她院子里的那株红梅树又哪里只是棵红梅树。
“姐姐,妹妹来问你的意思也不过是给你一张脸面。绿苑那株红梅,我若欢喜大可以直接找夫君说去。”这句话,委实太过咄咄逼人。环儿上前一步,刚说了一个“你!”字,便被沈颜抬手拦住。
沈颜道:“你只管同韶渊说去。”说完,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我的脸面何须你来给?”
“你!”秦妙戈大概是以为沈颜是拿她出生在满庭芳的身份来说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有些精彩,她将手中的袖炉直接往沈颜那边摔去,被环儿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抬手打向一边。袖炉摔成两半,里面的炭火也全部洒了出来,跟着那精致的炉子在楼梯上滚了几下。
沈颜不理她,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要提步离去。秦妙戈上前一步拽着她的袖子,染了胭脂的红唇笑起来有些狰狞。秦妙戈道:“沈颜,你以为你是什么?是韶府的少夫人,还是沈员外的掌上明珠?”
沈颜想将她的手甩开,秦妙戈笑道:“沈颜你什么都不是,你那个给你好出生的爹已经死了。而韶渊,待我们的孩子出生,他便会将你休掉!”
“你在胡说些什么!”小婵上前一把,拽住秦妙戈的手便要将沈颜的袖子从她抽中拉出来。而环儿则在一旁和秦妙戈的婢子,因为主子的原因争论起来。
“我胡说?”秦妙戈满是嘲讽地笑了笑:“让你们家主子自己去问韶渊啊?!”
“不过……”秦妙戈的一只手忽然一把抓住沈颜的头发,将她推到桥边,用尽力气也要将她按下去。秦妙戈笑得有些可怕,那眼神里闪出一种诡异的愤恨。秦妙戈道:“那也要你家主子能喘气才行!”
小婵和环儿,以及秦妙戈身边的丫鬟是真的慌了。她们一面将这两位夫人拉开,一面大声喊着:“来人啊!”
环儿不知道秦妙戈缘何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她与小婵两个人用尽力气却都不能将她从主子身上拉开。
沈颜被秦妙戈抵在石桥的护栏边,死死护住自己的肚子。那手为了护住肚子撞在石阑干上,都见了血。她转了个身,面对秦妙戈想要将她推开。
“你这个疯子!”沈颜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她是害怕,沈颜不怕死,但是她害怕肚子里面的孩子有事。
秦妙戈笑道:“为了他,我早就疯了!”
最后,沈颜只觉得自己的脚离开了地面,身子在刹那悬空。那一刻,沈颜的脑子空了,她看到了秦妙戈胜利美丽的笑容。那时,沈颜的脑海里只尖叫出声了一句话,我的孩子!
“小姐!”
“夫人!”
“啊!”秦妙戈尖叫一声,她委实没想到沈颜会反抗。
出于本能,沈颜抬手便死死抓住了秦妙戈的衣襟。最后,丫鬟们的尖叫声呼喊声都被吞没在冰冷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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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流产
湖面结了一层薄冰,沈颜拉着秦妙戈一起掉了进去。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冷,冰寒彻骨的冷。冰冷的湖水带着冰渣,在坠落的一瞬间涌入她的口鼻。沈颜不会泅水,她在水中挣扎着,费力地想要将头浮出水面。惊慌中她反复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往湖底一个劲地拖拽一样。
这样的情形,这样的无力,在窒息感的包裹下,竟与沈颜的那个梦境诡异的重合。沈颜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却又被那力道拽了下去。她在冰冷的湖水中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拉扯足踝处的阻碍。她以为是湖里的水藻,却发现那是一只苍白的手。
那是秦妙戈的手,她在水底死死地拽住沈颜的脚脖。她的头发被湖水散开,就像是在湖底蔓延的水草。她的嘴角扬起,竟然是在笑。
那笑容,诡异的可怕。
就在沈颜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住的时候,混沌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少城主!”接着便是“扑通”一声连着又是“扑通”一声。沈颜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看到了韶渊冷峻却满是焦急的脸。她本能的向他伸出一只手,他也终于在那冰冷的湖里看见了她。
韶渊伸出双手,那双曾为沈颜绾过三千青丝的手,如今却隔着这一片冰冷的湖水,穿过了她的发丝,最后抓住了沈颜身后秦妙戈的手臂。
韶渊最后留给沈颜的,是他那片绣着青竹的薄墨色外衫的袖摆。
沈颜最后是被跟着韶渊跳下的管事给救上来的,她差一点就死了。不,当她匍匐在地上,全身湿透的颤抖着冷到骨子里,而韶渊却抱着他救上来的秦妙戈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扬长而去时,沈颜的心,连同她整个人,连同她对韶渊所有的梦,在那一刻,全部,都死掉了。
连同这些一起死去,还有沈颜心中与那些相谙静好有关的韶渊。
环儿与小婵皆是将自己身上的棉外衣褪下,披到沈颜身上。可她还是冷,她一直在发抖,一直保持着被管事救上来的姿势瑟瑟发抖。环儿和小婵合力,想将沈颜从地上拉起来,可沈颜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再有一丝神采。
“小……小姐……”环儿扶着沈颜手臂的手突然猛地一滞,她的睫毛颤抖着,目光望着沈颜的裙子,露出惊慌与极大的恐惧。(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小婵顺着环儿的目光看去,本就吓地发青的脸,此时变得更加煞白。她的唇抖了半天,终于极其艰难地颤抖地说出那样一个字。
“……血!”
“是血!……孩子……快来人啊!”环儿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样一句话,她与小婵在那一刻觉得天都似乎就这样塌了下来。
孩子两个字似乎终于唤起沈颜的一丝神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环儿的手臂,眼神没有一丝焦距,她的声音在晕阙之前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是祈求,也是哀求,她说:“救……救我的孩子……”
话将一说完,分不清是刺骨的冷所带来的痛,还是腹中的绞痛,沈颜终于再也制成不住,眼前一黑,身子便瘫软了下去。在陷入黑暗中的最后一眼,她看到的是韶渊横抱着秦妙戈早已行远的背影。
闭上双眼的那一刻,沈颜想,如若这是一场梦境,是否了痛过了,她也终于可以醒了。
然而,事与愿违。沈颜是醒了,可是这个梦却并没有醒。
沈颜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这是她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年过半百的老大夫说这句话的时候,摇头说了声可惜,却又劝慰道:“夫人年纪轻又心善,只要这身子养好了,老夫瞧着这日后定是个子孙满堂的面相。”
沈颜不说话,闭着的双眼滚下一颗泪珠。
小婵一边抹泪,一边去清理房间里的血迹。环儿垂首站在一边,别着头,也是在哭。老大夫终是叹息一声,将方子留下,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嘱咐道:“这药一日三次,三碗水熬成一碗,夫人若是觉得苦,姑娘去抓药时记得备下一些蜜饯。还有,这段时间夫人是万万见不得风的,姑娘们多注意些,尽量别开窗子,也切莫再着凉了。”
沈颜的嗓子因为沁了冷水,现下已经哑了,她的声音嘶哑的仿佛一夕之间老去了一二十岁。
沈颜问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个孩子都已经成了形,着实有些可惜,老大夫叹息了一声,告诉沈颜:“是个姑娘。”
沈颜眼中再次淌下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珠,她不再说话,阖上双眼,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老大夫看了一眼环儿,又看了一眼小婵,最后嘱咐道:“夫人这些日子定是没有什么食欲,老夫方才所列的那些膳食,劳烦两位姑娘无论如何都要让夫人多吃些,小月子若是养不好,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多谢大夫。”小婵抬袖抹了抹眼泪,放下手中的铜盆转去妆台那里的木匣子里便抓了一把碎银子并两张银票。她将碎银子往大夫手中一塞,银票揣进了自己怀里,声音有些哽咽:“我跟您去抓药。”
老大夫忙摆手,将那些碎银子又塞会小婵手里。老大夫道:“诊金方才出诊时,赵管事已经给过了。姑娘且留下来照顾夫人,药方老夫会差人配好了送过来的。”
“有劳。”
老大夫颔首,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姿势,小婵便不再相送,看着双鬓斑白的老大夫提着药箱将门带上。
中间沈颜又醒来过一次,她身子极其虚弱,只是断断续续吩咐了一些事情。小婵凑近了也只能听到沈颜零碎的只言片语,待沈颜说完这些又昏睡了过去,她红着眼睛一边往被褥里塞了两个汤婆,一面小声问环儿道:“夫人方才说什么了?”
环儿替绿衣掖好被角,面色比起沈颜来竟也好不了多少。沈颜方才说的话,她听到的依旧是只语片言,但是她自小便跟在沈颜身边,这些话,便是沈颜不说,她也会去做。环儿抬起头,将眼泪再一次逼会眼眶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姐要我将小小姐的……要我将小小姐的尸骨收好,小姐说……她要亲自去……去葬小小姐。”
小婵不再说话,怔了半天,再一次哭出声来。
晚间小婵去厨房给沈颜拿阿胶熬的薏米粥,回来的时候,瞧见韶渊远远朝绿苑的方向走来,忙提快了脚下的步子一路小跑进了沈颜的房间。她推门的声音有些大,环儿怕吵到了自家小姐的休息,回头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小婵自然知道环儿是什么意思,搁下粥忙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少城主,少城主来了!”
“他来做什么?”环儿冷哼了一声,继续拿着帕子替沈颜拭额头上的汗珠。她讽刺道:“来看我家小姐到底死没死吗?”
“环儿!”
“怎么我说错了吗?哦,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你原本就是这韶府里的丫鬟,自然是向着你们家少城主多些。”环儿起身,走到一旁净了净帕子,又道:“也幸好如今是老爷不在了,若是老爷还活着,知道小姐在韶府如今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怕是心疼也心疼死了吧?”
环儿的话,韶渊不知听进去多少。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发间眉峰都是外头人间的飘雪。
小婵连忙对他行礼,而环儿则哼了一声,又重新在沈颜身边坐下。
“大夫是如何说的?”韶渊问道,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在极其微末的地方微微颤抖着。
小婵垂首向环儿投去一眼,环儿也没有看向一旁的韶渊,只是冷冷道:“孩子不足月,沁了冷水,死掉了。”
她说的都是实话。韶渊站在沈颜榻边,看着她比纸还要苍白的脸色,不自觉地握紧了袖中的手。而那双紧握成拳的手,仿佛此时正捏着他的心脏,只因他胸腔的位置感受到了异常的疼痛。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秦妙戈的情况很危险,她肚子里的孩子差一点就没有了。韶渊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大夫说无碍了,他方才松下一口气。他坐在她床边,揽着吓得梨花带雨的她安慰了许久,直到她睡去,他方才出她的房间透口气的时候,赵管事等在门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韶渊看他面上如此焦急,又欲言又止,以为是太子那边又生了什么事端,又或是账房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直到他开口让他禀告,赵管事低声对他说道:“少夫人的孩子没有了。”的时候,他站在风雪中,韵了好半天才了悟过来。赵管事说的是,沈颜的孩子,没有了。
“孩子?!”他只能用怒喝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是的,他十分恐惧,也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恐惧。他有些暴戾的喝问道:“什么孩子?!”
赵管事半垂着脑袋,声音很平静。赵管事道:“林大夫说,那是个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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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放手
“沈颜,我们生个孩子吧?”
“夫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我倒希望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有一个女孩,这样她一辈子都有人疼她,护她,还有……听说女儿的模样随父亲多些……”
斯人犹言在耳,现如今物是人非却也不过如此。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韶渊不知道这句话,他到底是在问旁人还是在问他自己。当下人急急忙忙地过来禀告,说少夫人拉着秦夫人掉到冰湖里头去的时候,一贯沉着的他竟是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当时唯一的念头,是怕他来不及。好在他离那冰湖的距离并不远,连大氅也没有脱,便直接跳了下去。那湖水真的很冷,连他都觉得冷。
韶渊知道自己跳下来的时候,身后的管事也跟着跳了下来。他看见了沈颜,却没有救她,他知道有赵管事在,沈颜不会死。他不是没有犹豫,可那样的情况不容许他有过多的迟疑。所以,他最后选择了秦妙戈,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以为,这会是一个万全之策。赵管事也确实在他救起秦妙戈之后,将沈颜也拖出了水面。所以他喊了一声叫大夫,便抱着秦妙戈大步地焦急地往她的院子走去。林大夫,便是他叫来的,他原本以为沈颜最多是风寒而已,却没想到,她却怀了他的孩子。
韶渊保住了他和秦妙戈的孩子,而他和沈颜的孩子却死掉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不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而且还是个女孩儿?
“小姐是想告诉少城主你来着。”她不再喊他姑爷,环儿甩开小婵暗中拉着着她袖摆的手,面色不善,若不是沈颜还在床上躺着,她也不会刻意压低了怒气来和这个男人说话。环儿道:“可是那一日,您已经在秦夫人的院子里做了父亲。”
环儿冷笑着问道:“那一日,少城主在秦夫人房中许诺了什么,如今可还记得?”
韶渊一怔,手却在袖中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环儿知道,他是忆起来了。便不再说话,低头继续为沈颜拭额前的冷汗。(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他说了什么?他说,妙戈,待孩子出生,他会是韶府的长子嫡孙,而你会是韶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他在沈颜身旁坐下,胸腔里的某个地方,开始不可抑止地疼痛起来。
她什么都听到了,却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什么。韶渊原以为,即便自己将只能留给一个人的爱给了秦妙戈,沈颜那边所有的吃穿用度他都是给她最好的,他自以为这样便是没有亏待她,却在这一刻明白,他终究是亏欠了她。
沈颜的手很冰,即便盖了两层厚棉被塞了几个汤婆依旧冰的很。韶渊将沈颜的手捧在手里,捂了半天都没能捂热。
韶渊觉得很难受,可自己却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难受。
他的声音低沉的有些可怕,他望着沈颜即便是在昏厥之后总依然颤抖着的眼睫,简短,却不容迟疑的吩咐道:“都下去。”
环儿不动,小婵看了眼韶渊的脸色,走过去几番拉扯,后来又在环儿身边说了些什么,环儿这才有些不甘,红着眼睛将韶渊看了一眼,跟着小婵不情不愿地出了屋子。
小婵道:“毕竟这是少夫人和少城主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总是巴望着他们能好的。”
环儿被小婵拉走后,屋子里再无旁人。韶渊抬手试了试沈颜的额头,烫的很,可偏偏却是满头的冷汗。韶渊褪了外衣,脱了靴子,掀开被子在床榻外侧躺了下去。被子里捂了几个汤婆很暖和,韶渊将沈颜冰冷的身子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往日沈颜穿着几层冬衣遮住的身形,此时被韶渊紧紧地抱在怀里,直到这个时候,韶渊才发现如今的沈颜竟是异常的消瘦。她太瘦了,韶渊知道记忆中的沈颜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韶渊不禁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沈颜,说不清是在梦魇还是在昏厥的混沌之中,沈颜的眉头依旧是紧锁着的。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身子依旧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大抵也是在这一刻,韶渊明白,即便担着少夫人的名头,沈颜过的却并不好。
他知道,终归是他对不起她。可他没有办法,他从小打到一直梦到一名女子,从他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开始,他便知道,他爱她,自己爱上梦境中的那抹影子。其实父亲在和他说要娶沈家小姐的时候,他起初是并不愿意的。是后来有一日,慈恩寺里的红梅开的正艳,韶渊陪着长姐韶华去慈恩寺还原并着赏梅时,拾到了沈颜遗落的一方丝帕。
雪白的面上绣着一簇红梅明艳的花蕊,提了两个字,绿衣。薄唇轻启,韶渊念出这两个字,就像念出了前世今生的魔咒。
后来沈颜携着环儿折回来寻帕子,帕子还被他轻握在手中。然而,他看着沈颜那张与梦境中那么女子几近重合的面容时,环儿上前同他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饶是那时环儿觉得,此人多半是登徒子一类,竟是直勾勾地盯着小姐看,索性抬手从他手中抢了帕子,拉过沈颜便提提着裙子小跑着往殿中去了。倒是一旁好戏似看不过瘾的韶华,哼了哼,极为风凉的道:“渊弟,来日方长。瞧瞧你这样盯着人家沈家小姐看,这不就把人给吓跑了?”
那时他便知道,她是绿衣,沈绿衣。
韶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他明明记得沈颜的眼角有的是一颗黑色的泪痣,如今他却发现沈颜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变成浅淡的水红色。他忽然缓缓地低下头来,在那颗泪痣的位置亲亲印上一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便是这样抱着沈颜,紧紧地抱着她,让她的侧脸靠在他的胸膛。起初韶渊一直凝视着怀中沈颜的脸,思绪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到渐渐地自己也睡了过去。
沈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感受到黑暗之中的束缚,微微抬头,便看到了韶渊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沈颜的唇角动了动,最初是想微笑的。因为当她看到韶渊的那一刻,心底有一个声音似乎告诉她,沈颜,那个噩梦终于醒了。可是,她刚动了动嘴角,那个笑容还未绽放便已经凋零。她感受到了疼,很疼,她觉得小腹里的血肉如被石头臼反复锤捣,那样的痛她无法承受,却在那样的疼痛中醒悟过来,这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她的孩子死了,她不得不承认,难以承受的事实终究也是事实。
泪水再一次流淌下来,她睁着一双眼睛,那样的美丽的一双眼睛,在看向韶渊的熟睡的面容时,竟仿若一口枯井。这时候,她不再逞强,也似乎再也找不到什么逞下去的理由,只得放任眼中深不见底的哀恸,静默的流泪。
沈颜的泪,浸湿了绣着缠枝莲纹的枕面,韶渊感受那些沁染且逐渐冰凉的泪水,他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沈颜那样的一双眼。
“沈颜……”韶渊轻唤了一声,动了动胳膊想要将沈颜带入怀里,沈颜却伸手将他推开。
这是沈颜第一次将他推开。
她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将后背留给他。其实韶渊宁可沈颜骂他,打他,甚至是恨他,但他唯独不想看到沈颜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一样,不理他。
他从背后抱住了她。他的双手环着她纤细瘦弱的腰身。韶渊挪了挪身子,将下巴轻轻搁在沈颜肩头,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到有些沙哑,有些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他说:“对不起。”
此刻似乎除了这三个字,他说什么都是多余。
沈颜不动,眸色寂静、屋子里唯一点这着的那盏灯,似乎都无法将她幽深混沌的目光点亮。韶渊环着沈颜腰身的手臂紧了一紧,他闭上眼睛,薄唇贴上沈颜微凉的耳廓。他在安慰沈颜,也是在劝慰他自己。韶渊道:“沈颜,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他说完这句话,便是长久的沉默。屋外不知何时又下了雪,风声有些大,时不时地传来北风夹杂着冰雪呼啸而过撞得窗户哐哐直响的声音。
良久之后,直到韶渊以为沈颜已经睡去时,他却忽然听到,沈颜嘶哑着嗓子,极其虚弱却又偏偏用证明着什么一样的语气,对着前方屋子里那一片黑暗中并不清晰的轮廓,小声地说道:“不会再有了……”
“……孩子……不会再有了……”
“沈颜,我不知你……”他有些急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不要你和我们的孩子的。我不知道怀有身孕,若是知道……”
“若是知道,又能怎样?”这是韶渊记忆中,沈颜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也是沈颜第一次打断他。
是啊,若是知道,又能怎样?沈颜和秦妙戈都怀有他的孩子,那样的情况下他只能先救一个,他会救谁?韶渊不再做声,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又开始疼了起来。他知道沈颜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想告诉她要她不要瞎想,可是,他做不到。
若是沈颜和秦妙戈他只能救一个……
“韶渊。”沈颜忽然出声,他没有等韶渊给她一个答案,或是给自己一个答案。她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比这冬季的雪夜还要冰冷。
沈颜唤完这一声韶渊,沉默了一会儿,便有些虚弱地同他说道:“韶渊,你休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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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又年
她说,韶渊,你休了我吧。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凤尾海棠馥郁的香气穿过绮栊,萦绕在韶渊的鼻前。韶渊伏在沈颜身上,分不清这种香气究竟是院子里的花香,还是沈颜的发香。
她又对他说了这句话,在这样的情况下。像是为了惩罚她,韶渊低头覆上沈颜的唇,不是亲吻,而是毫不怜惜地咬了下去。
沈颜将头别到一边,三月的夜,仍是有些凉,而她身上却是细密的汗液,分不清楚是韶渊的,还是她自己的。她和韶渊的发,不知何时纠缠在一起,韶渊将她的双手扣在她的头顶,他的声音沙哑,似恳求也似痛苦的隐忍。
韶渊道:“沈颜,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知道,自那一个雪夜,沈颜同他说了那样一句话时,他们便再也回不去了。
韶渊贴着沈颜的耳廓说出这句话,沈颜是听见了的,但她没有回答,就像这段时日无论韶渊同她说些什么,她却从未开口和他说过什么话一样。如今她在他面前,安静的就像是一个哑巴,便是韶渊有时候故意将她弄疼,她也咬紧下唇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沈颜难得开口的次数,别说十根手指,便是一只手都能数的完。而她开口和韶渊说的话,只有这么一句,韶渊,你休了我吧。
也许韶渊一直觉得这是沈颜在和他赌气,也许韶渊也不是不明白,有时候人心死了,是一件比什么都可怕的事情。可是韶渊不知道,沈颜自遇见他以后所做的所有事情与决定,都是为了顺应他的心愿。他迎秦妙戈进府,她不妒,不怒。他与秦妙戈有了孩子,她能避则避,让自己躲的远远的,成全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包括现在,沈颜要韶渊休了她,都是因为韶渊当初许给秦妙戈的那个承诺。
他说,妙戈,待孩子出生,他会是韶府的长子嫡孙,而你会是韶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
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偏偏只有这一句烙在了心里。
沈颜从未想过要同秦妙戈争抢些什么,因为早在韶渊将秦妙戈带入韶府的那一刻,沈颜便从韶渊凝望着秦妙戈的眼神中明白,争又如何,不争又如何,自己总归是一败涂地。[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沈颜选择放手,因为她知道她握住的不是韶渊的手,而是长满刺芒的荆棘。
沈颜想,九个月了,秦妙戈的孩子也将要出世,大夫说是个男孩,他会是韶府的帐子嫡孙,而秦妙戈也会成为韶府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只是一个韶府,是容不下两个少夫人的。
其实她很想问问韶渊,她在他心里,如今算是什么。
是因为秦妙戈如今有了身孕,所以才轮到她在床笫之上侍候他吗?沈颜觉得,自己如今又可悲,又可怜。最后伴随着韶渊极尽隐忍的一声低吼,他终于在她体内再一次释放了出来,他在她身旁躺下,伸手将她揽回自己的怀里。
韶渊醒来的时候,沈颜已经在菱花镜前坐下。他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一年前她初嫁他时的情形,唇角不自觉浮现出一抹笑意。可是,那抹笑容却在瞧见梳妆台上那一只空碗时,生生顿住。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曾差人取过环儿倒掉的药渣去问大夫,大夫说,那是避子汤。而沈颜饮下避子汤的次数,和他们欢好的次数正好相等,从未错漏。
他想冲过去,将那只空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喝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他没有,因为韶渊清楚的明白,如今的这一切,丝毫怨不得沈颜。韶渊起身拿了件自己的外衣走了过去,披在只着中衣的沈颜身上。
沈颜的身子微微怔了怔,随后继续梳头的动作。韶渊让婢子进来伺候他梳洗,直到他离开时,沈颜仍旧是对着镜子梳头,自始至终都没能再看他一眼。韶渊走了过去,双手覆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我晚些再来看你。”
当韶渊终于明白,在这偌大的韶府中,沈颜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他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沈颜,已经死了。
晚间的时候,韶渊并没有来,赵管家特意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是少城主原本是要过来的,可是走到半路听说秦夫人要生了,这才转道去了绮苑。
小婵算了算日子问道:“这才九个月,怎么就生了呢?”
赵管事道:“听秦夫人那边的丫鬟讲,说是秦夫人晚间用过晚膳便觉得腹中有些不适。回了房间休息,躺下没一会儿,就觉得腹中绞痛的厉害,说是……还见了红。”
赵管事走后,环儿在小婵边上低啐了一口,往那绮苑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这孩子要生不出来那才算好呢!”小婵听了,忙捂了她的嘴巴:“好姐姐,都这时候了少说两句吧。”
绮苑的灯亮了一晚上,到后来丫鬟进进出出捧出来的都是血水。韶渊几次三番想要进去,都被上了年纪的老仆拦住,她说产房不吉利,男人是去不得的。韶渊哪里信这些,冷面推开了老仆大一步上前,却听得其中一个稳婆在里头喊道:“夫人,孩子的脚已经出来了,您再加把力!”
你老婆子见韶渊顿了顿,忙上前一步弓着腰将门拉上,她对韶渊道:“第一次生孩子都这样,叫的惨了点,也疼了点。头胎都生的慢,往后了便好了些。”
韶渊不再说话,下了台阶,负手在院子里头踱步。
秦妙戈这头胎生的极为不顺,她痛苦的喊叫声在夜里显得更为凄厉,直到后来她喊的嗓子都哑了,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只能抓着枕头痛苦的抽泣。一直到后来天隐隐泛白,院子外的人,才听到稳婆在屋里头扬着嗓子,有些虚弱却喜悦着的声音大声喊道:“生了,生了,夫人给少城主生了个小公子!”
韶渊忙一撩衣袍大步走过去,众人刚松下一口气,却又听那稳婆道:“怎……怎么……这孩子怎么不哭啊……”
韶渊推门而入,屋子里一片狼藉,明晃晃的烛光映的血水更是刺眼,满屋子都是血腥气。秦妙戈在屏风后头,韶渊看不到她,只看到那稳婆手里抱着个孩子,摇弄了半天都不见那孩子发出半点哭声。三个稳婆互相看了看,那抱孩子的稳婆又转头看向韶渊,面有难色地抱着那孩子走了过来。
“少城主,夫人……夫人生的……是个死胎……”
秦妙戈生的是个死胎,据说孩子出生的时候,面上已经是一片青紫色了。韶渊听到这句话,愣在原地许久,那稳婆垂头站在那里,先前的热汗早就被一头的冷汗给盖住了。楞了半晌,韶渊这才缓声开口道:“……将孩子抱来我看看……”稳婆抱着那孩子将上前一步,韶渊却抬手阻挡后退一步,韶渊别过头,吩咐道:“还是先将孩子抱出去。”
那稳婆点点头,给旁边几个婢子使了个眼神,婢子忙麻利地简单收拾好一些东西,跟着稳婆一起出了去。
地上血水混杂,有些脏,秦妙戈早就已经昏了过去。韶渊缓步走过去,他心中吵杂了很多声音,委实乱的很。可到最后,他坐在面色苍白的秦妙戈床边的时候,他终于在脑海中抓住了一句话。
他和沈颜的孩子没了,如今他和妙戈的孩子也没了。
韶渊抬手,轻轻将秦妙戈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发丝拨开,他的手有些抖,他的孩子死了,他很难过。他甚至不敢去看那孩子一眼,不是怕看了之后会更难过,而是怕自己舍不得。韶渊在想,待秦妙戈醒了,自己又该如何同她说呢。说孩子以后还会再有吗?韶渊问自己,突然发现这句话他似乎已经说过了,对沈颜说过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到沈颜,韶渊便觉得自己愈发的对不住她。他听到秦妙戈扯着嗓子叫了一晚上,韶渊知道她很疼,那么沈颜呢,她小产的时候也一定很痛,而他却没能陪在她的身边。
韶渊替秦妙戈掖好被子,不知在她床边坐了多久,直到后来天刚亮了,秦妙戈才悠悠转醒。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带着虚弱的笑意去问韶渊:“韶渊,孩子抱来我看看吧?”
韶渊伸手握紧了秦妙戈在被中的手,沉默半晌,低声同她说道:“妙戈,孩子……还会再有的?”
“韶渊,你……你在说什么?”秦妙戈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我……我听不懂?”
韶渊对上她的眼睛,叹息了一声,韶渊说:“妙戈,孩子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她喊出了声,挣扎着几欲坐起,韶渊将她抱在怀里,他想了很多去安慰她的话,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能告诉她:“妙戈,孩子生出来的时候,便是个死胎。”
“为什么?”她睁大了眼睛抬头去看她:“为什么?!为什么!”
“妙戈!”韶渊抱紧她,他知道这个事实不但让人难以接受,而且残忍。
秦妙戈在韶渊怀中捶打了半晌,却始终挣脱不了他的桎梏。最后终于在韶渊怀里,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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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变故
后来,很久很久之后的后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叶澜音告诉浅沧,这世间最伟大也是最无力抗衡的,便是时间。爱又如何,恨又能如何,再深的执念都亦可被时间所消磨。无论仙神还是凡人,终究都抵不过它。
端光镜被叶澜音藏在了画卷里的一个角落里,她已经多时没有碰过它。她在害怕,也在自责,她不敢再去见沈颜,也不敢再在端光镜中看见沈颜毫无生机的那样一张脸。后来叶澜音干脆告诉苏越,她不赌了,也不劳烦他耗费灵力助自己给苏越续命了。
苏绯织知道,有些事,他的小叶子终于是明白了。
凄凄四月阑,千里一时绿。这一年的天气,似乎要比早年暖和的早一些。秦妙戈的身子在绮院养了泰半个月,见今日天气好,便带了两名婢子道韶府自家的后花园里走走。都说世事难料,凡人命格里的起承转合,是是非非,怕是搁在司命星君本人面前,她自个儿也说不清。
谁也没料到,这一日,秦妙戈在后园中,遇见了当朝太子尤勉。
别说是在长安城,便是在左近南疆的白龙口,提到太子尤勉多数人想到的,大多都是荒淫无道与之相关的言辞来。
太子尤勉来到韶府,因着他的身份,便是韶渊与老城主皆不在府中,亦是无人敢有所阻拦。但他来了,赵管事一面将他迎入府中,一面便赶紧派人快马将韶渊从皇城中召了回来。是以,当韶渊风尘仆仆地跳下玉耳马,跟着小厮一路大步走到后花园时,便瞧见了太子尤勉掐着一支半开的芍药,似笑非笑地同一直福着身的秦妙戈道:“若说一舞倾城,长安城中当指满庭芳里的妙戈姑娘。”
太子尤勉又道:“夫人昔日之舞本宫无缘得见,不知夫人如今可愿为本宫献舞一曲?”
秦妙戈当时的面色,同太子尤勉身后的韶渊一般,并不大好看。不得不说,她十分厌恶自己的出身。更何况太子尤勉说这番话时,眼神更是颇有深意,她直觉便觉得,很危险。若是韶渊生辰,她作为他的夫人跳舞给他看,取悦他,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太子尤勉是什么,他的名声以及他往日里的所作所为,此时都让秦妙戈心中徒然生气一阵凉意。
太子尤勉得不到秦妙戈的答复,半边嘴角挑起,声音扬了一杨,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秦妙戈哪里敢回答,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太子的身份哪里又是她能得罪的。求书网WWW.Qiushu.cc她一直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落下的一片芍药花瓣,无形的压迫感,叫她额头沁出冷汗。就在她弯下的双膝抖了两抖就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托住,随后,她听到了韶渊恭敬却冷漠的声音。
韶渊冲太子尤勉微一附身,扶着了秦妙戈道:“妙戈这些日子身子不适,这舞怕是跳不得了。”
韶渊明里暗里与三皇子站在一处,想必太子尤勉对此十分恼怒。他转头望向韶渊,似是挑衅地问道:“哦?如何跳不得了?”
便是这样一句话,将后院周遭的氛围冷到了极点。
太子张扬跋扈,韶渊冷漠桀骜。二人站在一处,命里笑得春风送暖,实际却是波云诡谲。
莫说以太子的名声,或是以韶渊在朝堂之上的立场,便但就秦妙戈是他夫人这么一个缘由,他都不会让秦妙戈给这个太子跳舞。说是跳舞,实际上是想要她的人吧。
韶渊知道,自己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顺应这位太子殿下心意。所以他只是笑看他,神色幽冷。他心中明白,此番若是忤逆了这位太子的意愿,诸多麻烦日后定是少不了的。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女人涉险。
不知二人究竟僵持了多久,太子尤勉负手,将抬起唇角像是要说什么,却听秦妙戈忽然开口道:“太子殿下想看妾跳舞,是妾的福分。只是妾的身子却是有些不大舒服,便是为了不扫太子殿下的雅兴,这舞怕是也是能等几日再跳了。”
秦妙戈低眉顺目软言细语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时,韶渊与太子尤勉皆是看着她。只不过韶渊皱起了眉头,而太子尤勉却是将眉头都舒展开来。
太子尤勉笑道:“这再等几日,又是几日?”
秦妙戈心中忐忑,脱口而出:“七日。”
“好!”太子尤勉答应的也分为爽快,他将那支芍药的根茎掐断,瞧了一眼她身旁面色冷凝的韶渊,笑着将那支芍药别在秦妙戈耳后。太子尤勉道:“本宫便给你七日。”
说完太子尤勉话锋一转,看向韶渊道:“听三弟说扬州那边的好茶,多半都被韶渊那老头藏在了这韶府之中,如今老头不在,韶渊,你可愿陪本宫饮上几杯。”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太子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所陈述的无论语气如何,都是命令。
韶渊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秦妙戈与太子尤勉的距离拉开些,拱了拱手,说道:“荣幸之至。”
韶渊走前特意吩咐了两位婢子一句:“夫人身子不适,我见方才又起了些风,莫要让夫人找来才好。”
两位婢子唯唯诺诺地应下,待韶渊陪着太子尤勉走远,秦妙戈终于脚下一软,幸得两名丫鬟眼疾手快地将其扶着。秦妙戈掏出帕子拭了拭额前的汗,触碰到耳际别着的芍药花,忙摘了下来扔到地上,避之不及地颤着嗓子开口道:“回去,快回去!”
于是两名婢子便扶着秦妙戈匆匆离去。
秦妙戈走的远了,环儿抱着一件披风跑了过来,披在回廊处站着的沈颜身上。瞧见沈颜望着那一片芍药圃发呆,便问道:“小姐在看什么呢?”
沈颜拢了拢身上锦缎的披风,摇摇头:“没什么。”
第二日晚间的时候,秦妙戈来了一趟绿苑。环儿与小婵自是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可她看起来确实心情极好,一直端着笑意同沈颜假意寒暄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开口切入正题。
秦妙戈瞧着那梳妆台上的白瓷瓶中插着的一直凤尾海棠,笑吟吟地问沈颜道:“我今日过来,其实只是为了替夫君问一句话。”
沈颜并不接话,依旧是旁若无人的烹着茶。
秦妙戈拿起帕子掩了掩唇角,那轻软的声音透过袅袅茶香,却显得尤为刺耳。
她问沈颜:“姐姐可会跳舞?”
其实,秦妙戈这句话一问出口,沈颜便隐约知道她所来的目的,以及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沈颜停下手中的动作,清冷的美目在袅袅青烟中微微抬起。沈颜看向秦妙戈,半晌,沈颜淡淡道:“你可曾见过我跳舞?”
“未曾。”
秦妙戈如此答了,沈颜便也不再与她多话,低下头,继续泼着茶香。
秦妙戈自饮了一杯茶,望向沈颜问道:“那我若是教姐姐跳一支水袖舞,姐姐可是愿意学?”
沈颜放下手中茶针,对上秦妙戈描了胭脂的一双眼,淡淡道:“我何时需要你来教了?”
秦妙戈委实没想到,如今的沈颜便是假意上的和颜悦色也不曾给她。被沈颜这句话噎了一下,她觉得十分难堪。
她轻笑了一声,似不明就里:“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
“说的自然是人话。”顿了顿,沈颜问道:“怎么,莫不是你听不大懂?”
秦妙戈的面色白了一白,又马上被这句话激的红了起来。她冷笑了两声反击道:“沈颜,你的孩子没了,难道能怪我吗?!”
秦妙戈这句话厉声喊出口,环儿和小婵皆是一愣。院子里的人谁都知道,那个孩子是沈颜心中一直难以愈合的一道疤。环儿几乎是跳了出来,好在小婵拉住了她,不然她早就张牙舞爪地扑到秦妙戈身上去了。环儿红着脖子冲秦妙戈喊道:“我家小姐心善,万般不会同一个贱人计较些什么!”
“你说什么?!”秦妙戈身后站着的小菊为了自己主子,自然也不甘示弱,上前几步就冲到环儿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要扬下来,却被一向胆子小的小婵抬手拦了下来。小婵用力将小菊的手向后甩开,喝问道:“要撒野回你家绮苑去!”
“两个好泼辣的丫头!”秦妙戈将桌子一拍,气的胸口起伏。她愤愤望了一眼沈颜:“这都是你教出来的?!”
沈颜淡看了她一眼,开口,去没有回答秦妙戈问她的这个问题。而是极其淡漠地吐出一行字来。
沈颜道:“你的孩子不也没有了吗?”
这句话说出来,别说秦妙戈,便是环儿和小婵皆是愣住了。
之前沈颜未曾与秦妙戈有过什么口舌之争,是因为沈颜喜欢韶渊,而韶渊却喜欢秦妙戈。如今虽说韶渊依旧喜欢秦妙戈,但沈颜却不再喜欢韶渊了。
说是不再喜欢也许并不贴切,应当是不能再喜欢。
秦妙戈因为沈颜这番话怔了许久,孩子的事情不但是沈颜的痛,亦是她的。她的面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变得煞白。她放在桌沿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屋子里在刹那间变得很是安静。
良久,秦妙戈道:“姐姐,不是我要教你跳舞,而是夫君要我教你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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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茧蝶
“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孪生的亲姐妹。qiushu.cc [天火大道]”秦妙戈的眼在沈颜面上流连,不得不说她与沈颜站在一处,就跟照镜子似的。可外貌再如何的相似,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也不知是是否是身形气韵的原因。
秦妙戈望着沈颜忽然皱了皱眉头,可嘴角挂着的依旧是那抹嫣然的笑意。或许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到底有多讨厌眼前的这张脸,更没有人能够知道她又有多讨厌自己现在的这张脸。
杯子已经空了,秦妙戈施施然起身,与沈颜说话时,无论何时她的下巴总是微微扬起。她头上的步摇晃了两晃,掐金断玉,是珍珑阁的新品。秦妙戈拈着丝帕的手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在这个可以放缓了的过程中,她抬眼将端坐着的沈颜看了一眼。秦妙戈笑道:“方才妙戈说的那些话,姐姐可要仔细想好了去。这舞晚个一两日再学委实也无什么关系。醉翁之意不在酒,姐姐书读的多,自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左右太子殿下也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她假模假样地冲沈颜福了福身,又道:“那么我先回自个儿院子里了,姐姐若是想好了,差人来绮苑知会妹妹一声便是。”
沈颜抬眸,那双眸子似秋夜晚风的凉。她已极力遏制,然而悲痛与那决堤的怨怼却仍然排山倒海而来。索性不再说话,深吸了一口气,抓紧了自己腿上浅黛色绣着莲纹的裙子。
秦妙戈走后,沈颜坐在那里没有动,直到她面前的那一杯茶凉了许久,她如扇的眼睫才微微动了一动,将目光投向青瓷杯里的那一盏茶面。环儿和小婵还在没好气地在背后议论着秦妙戈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过了她的耳朵。最后她喝了那杯已经凉彻底的信阳毛尖,觉得很涩,很苦。
方才秦妙戈将她二人的婢子都支到门外,秦妙戈问她:“沈颜,你相信前世今生吗?”沈颜不回答她,她便又道:“沈颜,我与韶渊的缘分,是前世就已经注定好的。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他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那是你和他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沈颜淡淡看了她一眼,说出这句话。
秦妙戈一笑,道:“自然有关系,我和韶渊这一世能否守到白头,就看姐姐你愿不愿意成全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沈颜道:“你们何须我来成全?”
秦妙戈道:“姐姐,昨日妹妹游园时不小心碰见了太子殿下。”
秦妙戈在说这句话时,沈颜心中在那一霎间,竟对秦妙戈往下的几句话猜到了一个大概。那是一个李代桃僵的计谋,是为了保全一个女人,而牺牲掉另外一个女人的计谋。
秦妙戈道:“太子尤勉是怎样的人,姐姐应当早就有所耳闻了吧?”她叹了口气,道:“韶渊明里暗里都是站在三皇子那一边,想必太子殿下心中也是明了的。这一支舞,我若不不应下来,以太子的脾性,莫说韶渊,便是整个韶家都不知往日会因为何种缘由,而消失在了这偌大的长安城中。”
秦妙戈说的不错,韶渊不过是只是一个城主,便是如今的左丞相,不也是因为太子尤勉的一句话,而被贬沧州了。更何况韶渊又并不是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谋臣,他一个不高兴,随意指个罪名,指不定韶府就直接满门抄斩了。
“只是我为夫君,夫君却不愿我去涉险。”这一句话,秦妙戈说的七分温柔,三分缱绻,落到沈颜耳朵里,她却是觉得寒彻骨的冷。沈颜是聪明人,是秀外慧中的女子,然而人间有一句话说的大抵便是沈颜这样的女子。不长,唯四个字,慧极必伤。
“沈颜,你如今占着韶府少夫人的名头,不就是为了安享这一世的荣华富贵?”秦妙戈笑的轻蔑:“你可别说你当初嫁进韶府只是因着你一心思慕韶渊?”
“荣华富贵?”沈颜冷笑:“你觉得我在乎的竟是这些?”
“难道你不在乎么?”秦妙戈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我进府时,你为何不与我争?那是因为你心里明白,你争不过我。而你心中早有打算,即便韶渊对你的宠爱不在,这少夫人的名头你即便是死也要攥在手里。”
秦妙戈昂首看向她,沈颜如今眼神越发叫她觉得讨厌。秦妙戈道:“你若是去了太子府,虽说无缘于正妃之位,但若将太子侍候的舒服了,以你日前的这张脸,做个侧妃,应当也不是问题。”
秦妙戈说的每一句话,在这个屋子里,都显得格外刺耳。而沈颜的心,在想到韶渊这个名字,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凉的就如同她眼前杯子里的这杯茶。沈颜的声音,良久才在这间屋里响起。缓缓的,有些颤抖却极力遏制地问道:“这些话,是他说给你听的?”
秦妙戈睨眼看她,顿了一瞬复又笑道:“沈颜,你心中既然清楚,那又何必问我呢?”
沈颜不再说话,三月的天,屋子里却冷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隆冬腊月里的寒潭。她只得将自己发抖的一双手握紧,在秦妙戈看不到的地方攥成拳头。她觉得自己冷的厉害,从脚底心一直蔓延到自己的胸膛,都是冷,仿若置身冰天雪地里的冷。这样的感觉太过可怕,也太过熟悉。沈颜抬眼,看向秦妙戈的眼,仿佛透过她的眼,又瞧见了那一年冬至。
那是她刻意去遗忘的一段记忆。在那冰冷的湖里,她在百般绝望的时候看见了韶渊的脸,而韶渊的眸子却是比那湖水更加冰冷。沈颜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穿过了她在水中张扬的发,最后将她身后的秦妙戈拉入怀中。而那时他在那一瞬看向他怀中女子的眼神,却是满眼的心疼。那一眼,在沈颜如今回忆起来,温柔的,就像是能将所有的冰雪都融化一样。
而沈颜的心如今却更加绝望。只因她心中明了,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温柔,这样的费尽心思,却终究不是为她。
沈颜早已对韶渊失望,对这段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处之的姻缘失望。是以当秦妙戈以一种骄傲的毫无怜悯的姿态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沈颜竟从未想过,她是骗她的。
秦妙戈说了谎,韶渊从未想过要让沈颜替她,他反而是想将她与沈颜都送走。至于送走了她二人之后,他要做什么,秦妙戈觉得那一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世嫁给了他,她又怎么能让他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让他去死?
无论是沈颜,还是绿衣,原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与韶渊的生命当中。
想出李代桃僵之计的,至始至终都不是韶渊,而是秦妙戈自己。
只是这些,终究是一句当局者迷,沈颜大抵是到死都不会知道了。
秦妙戈走后,沈颜便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没有动。晚间她没有什么食欲,便也没有让小婵她们将饭菜送进来。她说她头有些疼,可能是晌午的时候吹了一些风,她想一个人静一静,要小婵她们早些歇下,不用管她。
大户人家的架子床打的很是考究,红木雕花,□□纱的帐子顶一层层地垂下来,靠墙面的那侧挂了三个绣着绣球花的粉白色锦囊。
晚间,沈颜靠在床榻上,大概是一个人的时间太久了,她早已习惯睡在里侧,将自己蜷成一团。便是韶渊如今宿在绿苑的次数长了,沈颜也不再像他们将成亲的那三个月,无论是冷是热哪怕是在睡梦中都要往韶渊怀里钻。现在的沈颜即便是韶渊陪在她身边,一如当年那样拥着她入睡,她也会在他呼吸渐渐平稳之后,缓缓睁开她的眼睛。她也不看他,只是轻轻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拉开一段距离,她翻过身,背对着着他。便再也睡不着,望着某处地方,一看就是天亮。
一如这一夜,她的目光明明找不到焦距,却还是望着梳妆台上那支白瓷瓶的方向,一看又是等到了天亮。
往后的几日,沈颜依旧没有去到绮苑去找秦妙戈,但在环儿看来,这几日沈颜无论是食量还是气色都好了许多。她以为,她的小姐,总算是在姑爷的陪同下走出来了。却不想情之一字,究竟换得红尘几两,风月几钱,罔论趋之若鹜,却终究只是作茧自缚。
秦妙戈与太子尤勉定下约定的最后一日,天还未亮,韶渊亲自掌灯将秦妙戈送入地道。他告诉她,遇到岔路永远记得向右走,出了密道便是慈恩寺的后山,穿过修竹林,她会看到一匹白马。韶渊告诉她,不要回头,去了扬州自然有人接应她。而当他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便会去找她。
那么沈颜呢?
韶渊原本是想用送走秦妙戈的方法换一条路将沈颜送走,可他去了沈颜的绿苑,环儿与小婵还未起身,绿苑中除了这两个丫鬟外,根本找不见沈颜的半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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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决定
叶澜音告诉苏越,曾经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情话,是绿衣回应步少卿的那一句,只要有你,去哪里都好。求书网WWW.Qiushu.cc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站在院子外面,隔着一扇柴扉望向苏越。她淡淡的笑着,却掩盖不了周身的疲惫。
夕阳渐渐染红了天际,她就那样站着,那样静静看着苏越,他过来牵她的手,她却望着他忽然又道:“我原本以为,前世那样的结局,是绿衣先步少卿一步辞去了这三千界中的一方红尘。直到方才我才忽然明白,不是她来不及等他,而是他忘记了带她走。”
苏越牵过的她的手,又抬手摸了摸叶澜音的头。好似这样的动作,早已成为他用来安慰她的一种方式。
“手怎么这样凉?”不知道是否是苏越这句话问的太过温柔,叶澜音鼻子一酸,便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抱住苏越,将侧脸埋在他胸膛。苏越身上一直有种清浅的香气,以前叶澜音以为是青竹或是花香,直到她为他治病,跟在他身边认识了不少药材,叶澜音才明白,苏越身上的那种香气,是药香。
她头上的珠钗从发髻上微微歪了下来,苏越一只手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轻抚,一只手抬起至她的鬓边,轻轻替她将那支珠钗扶了扶。叶澜音抽了抽鼻子,在苏越怀里拱了拱,她现在心情很复杂,很多她说不清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让她很是难过。
叶澜音闷闷地说道:“世人大多都羡慕神仙,长生不老,点石成金,却不知在命运面前,二者其实根本就无甚差别。”
苏越自然不会知道叶澜音和苏绯织之间的那个赌约,只是听叶澜音这番话,他便顺着同她说道:“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叶澜音是真的疑惑了,她问道:“凡人常说人定胜天,难道都是妄念吗?”
苏越摇摇头:“不是妄念,而是一种信仰。就好比听天由命,不是不作为,而是亦需先尽人事,方能静候一样。”这样的姿势,苏越是瞧不见叶澜音那张小巧精致的脸的。他将下巴枕在她的发顶,目光看向她髻边方才被他扶稳的珠钗,目光十分的柔和。
叶澜音在苏越怀中闭上眼睛,觉得胸口闷的比以往更加难受。(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她略微想了一想,尔后告诉苏越:“我努力了,但是老天爷看不见,他没能成全绿衣,也没能成全了我。”
无论是绿衣和步少卿的故事,还是沈颜和韶渊之间的故事,苏越知道的并不算少,只因着叶澜音并不是个能够藏的住话的人。此番,叶澜音说了这么一句话,苏越心中便已是明了。
“可是结局不尽如人意?”他问道。
叶澜音再一次吸了吸鼻子,回道:“何止是不如人意。”
“苏越。”
“嗯?”
沉默了一会儿,叶澜音终是开口告诉他:“沈颜她……快要死了。”
苏绯织曾经告诉过叶澜音,世事轮回,沧海桑田几多变换,而人世间所有的离合悲欢,说到底不过只是镜花水月,一场云烟。后来,冬来的小雪簌簌落在她的发上,叶澜音在这句话后头,又添上了一句话。她伏在北邙山上的小镜湖上,指尖隔着凝结成冰的湖面,一寸一寸地抚过那人的容颜。从眉梢到眼尾,再从鼻尖到唇角。她用同样的话告诉苏绯织,一念缘,一念劫。浮生缘劫,一念生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便是由一念氤氲而生。一见钟情的戏码无论是在戏文中还是司命写的那些命格簿子里都不在少数,只是这一念,究竟是缘是劫,不到终局怕是也无从定论。
叶澜音知道沈颜会死,所以她去了长安城,她想救她,却不知沈颜是一心求死,根本不需要她救。
沈颜最后只问了叶澜音一句话,她问她:“你能救命,救的了人心吗?”
是的,正如沈颜所说,正如叶澜音告诉苏越的那句话,她说:“沈颜说的没错,人心若是死了,又该如何去救这个人的命?”
所以,她无能为力,只能陪着沈颜站在慈恩寺的楼阁里,看那十里一片灼灼其华的桃花。叶澜音知道,这是沈颜和韶渊最初相遇的那个地方。不知为何,叶澜音看向沈颜望向桃林那片静默的神色,忽然,便想起了这首诗。
旧时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世人给崔护的这段姻缘杜撰了一个完满的结局,可是叶澜音却不敢想,真正的起死回生,逆改天命,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叶澜音不说话,而是就那样陪着沈颜站着,一直陪到了黄昏,陪到沈颜走下高楼,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方丝帕系在了那十里桃林中的一簇桃花枝子上。一直陪到她换上了她曾经陪她去选的那件舞衣,陪到她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沈颜上了那辆马车。
沈颜告诉叶澜音:“这支舞,我其实一直都很想跳给他看。”
与叶澜音眼睛里的不值得不同,沈颜笑的云淡风轻。一念生灭,执着和放下皆只在人一念之间。叶澜音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这一瞬,该放下的不该放下的,沈颜她都将要放下了。
“苏绯织说的对,人心同情之一字对等,委实比佛理禅宗还要难懂。我参不透,若是要放下,不喜,不念,不见便是,沈颜她缘何要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
“执念之所以为执念,大多是因为这些念头到死都难以真正放下。”苏越摸了摸叶澜音的头,语气依旧柔和。叶澜音忽然有些恍惚,想起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好似和苏越一样,总在不经意之间道出几许禅意。叶澜音第一眼见到苏越的时候,就觉得他们很像,可如今她却觉得,苏越和浅沧又不那么相像了。
苏越道:“浮世之中,红尘渺眼,所谓执念,是缘是劫,大抵只有一死,方才能够真正了断。”
兴许是这句话所带来的答案太过沉重,叶澜音默不作声,她的头依旧埋在苏越怀里,她不动,苏越亦不动。熏风拂过,桃花倾落,跌落在苏越白衣黑发的剑伤,跌落在叶澜音如缎子一般的青丝上。
其实在这一刻,苏越恍然有一种错觉,好似时间定格,他们便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想到这里他便微微笑了,眸子里的光,温和明亮,一瞬倾城。
叶澜音没有勇气再去看那面端光镜,因为她知道,即便韶渊在赴宴前给手下的人下了一道命令,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天黑之前找到沈颜,好将她连着环儿小婵一起送出城去,可沈颜,却先他一步,去了临江仙。
临江仙是一座坐落于长安城西北,渭水湖畔的酒坊。自落成以来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是长安城中非达官显贵,将相王侯不得入内。
沈颜抱着唯有一死的心态来到这座雕栏画栋的酒坊,却不知道,今日韶渊过来,竟也是过来赴死的。
三十七名自幼跟在韶渊身边的影卫,以及他这几日夜夜挑灯擦拭的佩剑,无不昭示着今日若不能将太子尤勉暗杀,便将要整个韶府陪葬。
秦妙戈只是一个契机,韶渊并不是一个爱美人胜过爱自己命的男人。他将秦妙戈送走,是为了护她周全,也是为了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而他杀尤勉,是为了他对三皇子的忠义,也是为了他韶府日后的权势。
太子尤勉自己出的宫,自己在临江仙里包的场子,只要不是万不得已韶渊不出场的话,在座那么多达官贵人纨绔子弟,谁又知道刺杀太子尤勉的影卫是何归属?
韶渊从来不怕太子尤勉,说到底一个男人的野心也由不得他害怕。他以为自己计划的很是周详,却唯独漏算了一个沈颜。
韶渊在侍从的陪同下登上临江仙的最高楼,太子尤勉已经衣襟半敞,斜着杯樽躺在一个香肩半露的美人怀里。见着面色依旧冷峻的韶渊,太子尤勉冷冷扯了扯唇角,抬手指了个位子,语调拉的有些长,对身边常服作打扮的公公说道:“还不赐坐!”
韶渊微一拱手,从太子尤勉简单的行了一个礼。来此之前,他心中本已想好一套应付太子怒气的说辞,却不知太子尤勉见到他来,随意讲了几句朝政,对于秦妙戈未能到此只字不提。
韶渊面上带着一二分恭敬同太子尤勉闲聊着,心中的疑惑却挥之不去。看着太子尤勉的笑意,他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太子尤勉举杯,说出这样一番话时,他方才明白,自己缘何会如此的心慌意乱了。
太子尤勉目光扫过在座众人道:“都说韶府之中的少夫人一舞倾城,今日本宫便带着你们众人长长见识,看看到底何为所谓的一舞倾城!韶夫人,还不速速为本宫献舞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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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临
正如叶澜音所说,任凭秦妙戈的容貌与沈颜的再如何相似,诸三千界,沈颜始终是沈颜,而人间天上也终究只有一个沈颜。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那件缀了珍珠的舞衣,是叶澜音仿制前一世绿衣最常穿给步少卿看的那件舞衣,陪着沈颜找了长安城里最好的裁缝铺子做的。她其实一直很想看沈颜将它穿上,正如她知道沈颜也一直很想将这件舞衣穿给韶渊看一样。
自那日寿辰,沈颜没有来得及将那支舞跳给韶渊看,她便将这件丝萝绿的舞衣放在精致的匣子里,压在了柜子的最底下。沈颜承了绿衣的好模子,便也只是面色不好时才略施粉黛。而今日,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上了妆,贴了花钿,她没有绾发,三千青丝就那样披散下来,长发及腰。
在胭脂水粉的堆砌之下,再不好的面色看起来也是桃红娇软。只是沈颜的那双眼睛,即便是梨涡浅笑,却是仍然掩盖不了的空旷与寂寥。
她一步一步走来,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轻步。
韶渊在看到那只手掀开珠帘的那一刻,便失手打翻了杯盏。杯中酒凉,湿了衣襟。只一只手,只一眼,他便将她认了出来。说到底,终究是曾经彼此熟悉,相融以沐的两个人。
只是这一次,他看见了她,而她,却未必会将他看在眼里了。
是了,沈颜走的端正,自始至终都未能将韶渊看上一眼,仿佛他于这临江仙中今日的所有人一样,不过都是个不像干的外人。
其实没有人知道,这一刻,韶渊的心痛的有些莫名。
太子尤勉似笑非笑地将左侧的韶渊看了一眼,韶渊听到太子在喊他的名字,他拱手,颔首回望,眼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一方浅绿色的裙角,根本不知那太子尤勉到底说了些什么别有深意的话。
直到沈颜微屈一膝,向太子尤勉福了个身,用娴静淡雅的嗓子说道:“这支舞的名字叫做绿衣。”
她没有加上尊称,语气也算不得恭敬,只因这句话她原本想告诉的人,不是太子尤勉,而是韶渊。
丝竹声渐起,水袖在沈颜手中如碧波般舒展开来。(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雪白的水袖在空中交横,曳地的水玉色长裾飘洒清逸。和叶澜音所舞的那曲绿衣不同,沈颜跳的绿衣,一挥袖,一折腰,甚至是一回眸,有心人看在心底的都是一种凄美绝艳的悲恸。
日升月落是一个昼夜,三百年又是多少个昼夜。三千界中,沧海桑田,世事变幻,绿衣心中那个白头到老的执念,到头来,也不过就是换得步少卿来生眼中的那一句似曾相识。
叶澜音在苏越怀中躺了好一会儿,后来她要走,苏越问她去哪里,叶澜音说,有一样东西,她要还给沈颜。
说完,她顿了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告诉他:“你放心吧,我没事,就是想去……送送她。”
无论是绿衣还是沈颜,但凭一支舞都能让所有的人沉醉其中。席间,除了这支舞,这支曲子,便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声音。
韶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沈颜身上,他一直在看她,却又不似在看她,因为他在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名女子。
梦境中,在他怀里笑过,哭过,娇蛮过,缱绻过的,那样一名女子。
韶渊看向沈颜,眼中更多的,是错愕。
而此时,太子尤勉他缓缓起身,嘴角挂着纨绔的笑意。他一步一步向沈颜走去,突然伸手,抓住沈颜手中的一只水袖。尔后,他用力一扯,沈颜便因着那惯性的力道,跌撞进了太子尤勉的胸口。
“碰!”的一声,是韶渊徒手捏碎了手中的白瓷杯子。
太子尤勉不屑地往韶渊坐的地方斜去一眼,另一只手则附在了沈颜束起的楚腰之上。而他牵制着水袖的那一只手,则肆无忌惮的抚上沈颜的面颊。他用弓箭手看猎物一般的神色看向沈颜,拇指摁上她的下唇。
“本宫就不明白了,为何韶夫人长的这样好看,世人却只说韶夫人一舞倾城,却不说韶夫人一笑倾城?”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韶渊,他的手已经摁住了身侧的佩剑。更没有人知道,现在的他,思绪翻涌。脑海里一会儿是沈颜的笑,一会儿又是绿衣的笑。他奋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终于,无论是沈颜还是绿衣,她们最后都不笑了。
因为她们后来都哭了。在他的记忆里,抽泣出声。
沈颜看向太子尤勉,眼神淡漠异常,可她仍然在笑,那样的笑,浅淡染不上眼睛,透不到心上。那样的笑,与她以往的笑皆不一样。没有了娴静舒雅,在冰冷眸色的衬托之下,竟然显得十分的冷艳。
太子尤勉笑着俯下身子,低头在沈颜的颈间嗅了嗅,见沈颜没有躲开,太子勉对似乎很是满意。他转头,抬眼看向沈颜,贴着她的耳畔说道:“韶夫人身上好香啊?”
出乎意料的,沈颜竟然垂眸将他看了一眼,她对上她染了某些龌龊心思的眼睛,淡淡问道:“好闻么?”
太子尤勉大笑,看了一眼韶渊复又看向沈颜,抬手挑起她的下巴,道:“美人香,自然极是好闻。”
“是吗?”沈颜冷笑出声:“五毒神砂的味道,说好闻的,太子殿下还是第一个?”
“你说什么?!”
韶渊自然是听不清沈颜说了什么,但太子尤勉这一声暴喝却如同棒子一般将他敲醒。他和所有人起了身,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想上前将沈颜拽回自己怀里,而太子尤勉却在下一刻抬手,死死掐住了沈颜的脖子。
对于这样的变故,侍卫拔刀便冲了上来,太子尤勉却一抬手,暴怒地喊道:“都给我退下!”
“你想死吗?!”他掐着沈颜的脖子,沈颜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脚一软,跪到地上,而太子尤勉则弯下腰身,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感觉到太子尤勉手下的力道松了些,沈颜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活……的……了……吗……?”
几乎是咬着牙,太子尤勉压抑着想要将眼前这名女子千刀万剐的冲动,语气中有急切也有恐惧。他告诉沈颜:“你若是现在将解药给我,我饶你不死。”
看,他连本宫两个字都不用了,谁都怕死,他是真的害怕。
沈颜却笑,她说:“我没有解药。”
沈颜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这偌大长安城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沈颜的母亲在嫁给沈员外之前,曾是蜀中唐家堡里暗部的弟子。五毒神砂是唐门暗器的一种,砂上淬了毒,而沈颜却是将毒用喂在了匕首上。
“你……!”伴随着匕首刺入皮肉的声音,太子尤勉瞪大了眼睛,他低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抬手一摸竟全是他的血。
在太子尤勉大喊一声:“我杀了你!”这一句话之前,没有人看得到这把匕首。太子尤勉用足了力气去掐沈颜的脖子,沈颜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受了伤,又中了毒,她很容易便将他推开。
而太子尤勉,则紧闭双眼,神色痛苦。待他屈膝跪地,众人这才看清那滴落了一地的血渍。
“快来人!”人群马上向太子尤勉涌了过去,不知是谁指着沈颜喊了一声:“快擒住她!”
而此时的沈颜,早已退步,站在了阑干边上。
太子座上后面是水,而沈颜身后则是长安城繁华的街道。
侍卫很快便围了上来,都提着一把把明晃晃的大刀,沈颜根本无路可走。
韶渊摔了手中的杯盏,是暗号。马上,他手下所有的暗卫,以及那些伪装成临江仙中奴仆的侍从,全部持了兵器,也涌了上来。
被众人搀扶的太子尤勉一句:“给本宫留下活口。”话音将落,瞥见这一切,捂着肚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向韶渊,大声喝骂:“你果然是要造反!”
旁边的那些人,除了站在韶渊身旁的那几个,全部跟着附和,什么样难听的话都有。两边的侍卫开始打斗,由于早前的布置,外面的人进不来,这里头的人自然也是无法出去的。场面很混乱,韶渊同身旁的一位公子使了个眼色,便抬步向沈颜走去。在经过太子尤勉身边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今日原本可以不必死。”
周遭一片喧嚣,沈颜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韶渊的肩上,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一步,
一步,
到最后,他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他说:“绿衣,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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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孤影化双,隔世成伤
他说,绿衣,我们回家吧。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兴许是韶渊这句话说的太过深情,沈颜的眼中蓄了许久的泪水,终于缓缓的顺着她的面庞滑落了下来。
她怔了怔,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沈颜说:“回不去了。”
她说:“韶府中的空屋子很多,可却没有一个,担的起沈颜心中的这个家字。”
她望向他,退后一步,她的睫毛颤了颤,她告诉他:
“韶渊,我们回不去了。”
沈颜这一生,只为自己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嫁给韶渊,一个便是今次出现在这临江仙里。
“刺杀东宫,你就不怕被株连九族吗!”太子身侧跪着一个文官,望向沈颜与韶渊,在一片混乱之中说的义愤填膺。
“九族?”沈颜摇头,她早已将沈府的家丁遣散,如何怕他株连九族。这句话,换来沈颜淡淡一笑,沈颜微微昂首,看向那名文官,她说:“沈颜没有什么九族。”
韶渊上前一步,他想拉住沈颜的手,抬起了,他才知道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待拉住了却又被她用力甩开。她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落水那一日她被人救起,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这样的眼神,悠远绵长,可那神色之中蕴含的,却是比爱更浓烈的怨和恨。
“绿衣。”他又唤她的小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唤过她的小字了,他这样唤她,甚至让她觉得他是在喊一个旁的人,不是她。
这一刻,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韶渊动了动薄唇,保持着一只手抬起的姿势,他想告诉沈颜,你还有我,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他错了,他错的离谱,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就已经将她伤的伤痕累累了。他挽回过,而沈颜的心早就已经死了,救不回来了。
“韶渊。”沈颜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背对着长安城所有的繁华,穿越了喧嚣,静静地,如一潭死水的看着他。那一眼,明明很短,却好像又很长。韶渊也定定站在那儿,再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沈颜身后再无退路,他不敢逼她,却不知道沈颜如今选择的这条路,说到底也是他逼来的。
直到沈颜将那张写好的休书递给他。
沈颜说:“我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孩子,如今便是唯一的一个你,我也没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角的那颗泪痣,如同一粒朱砂,烙在了他的心上。
沈颜的声音一直柔柔的,可这句话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韶渊的脑海里,在他的心里,都如同惊涛骇浪般撕裂一道伤口。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他怔怔看着沈颜,他一直以为她说的那些让他休了她不过只是一时气话。他以为他能补偿她,可现在他慌了,他压抑不了心中的恐惧,此时的沈颜的腰已经靠在了临江仙红色的阑干上。
韶渊的瞳孔猛然收紧,环儿说他从来都不懂沈颜,可这一刻纵然再不懂,他也知道,沈颜她究竟要做什么!
他拨过身旁一人,就要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沈颜却笑了,她的身子后倾,越过阑干,直接从临江仙上跳了下去。
韶渊扑上前去,手却只划过了沈颜轻纱质地的袖子。
而沈颜留给韶渊的最后一句话是:
“韶渊,我什么都没有了。”
画面仿佛有人斩断了时间,刹那的光影被这一段寂静的年华拉的老长。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水绿色的衣裳被风吹的翩翩飞舞,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纠缠了他二十一年的绿色,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沈颜没有闭上眼睛,是以她最后看到的,是长安城将要落雨而变得灰蒙蒙并不美丽的天空。
和她幼时看到的不一样。
‘碰!’地一声,然后是各式各样的尖叫声,喊叫声,刹那的寂静过后,便是永无止境的嘈杂。
韶渊在那声音响起的时候,整个人如同绞断了丝线的傀儡,他怔怔地凝望着自己未能握住沈颜的那只手,扶着那红阑,缓缓跪地。在这一刻,他承认了自己的懦弱,他不敢抬头,也不敢俯身,他不敢看到那样的沈颜,血肉模糊的沈颜。
他跪在地上,怔怔看了那只手许久,等他将目光从那只手上移开,便是整个人都跟疯了似的,单手撑上阑干,便要跟着她跳下去。然而,韶渊没能拉住沈颜,他身旁的朋友却将他拽了下来。
“韶兄!”他的剑已出鞘,上面还染着血。是三皇子内廷的一位幕僚,他看着韶渊因充斥了血丝而变成红色的眼睛,面色凝了凝,手在韶渊的臂上用力捏了捏,原本想说大局为重,可见到这样他以往从未见到的韶渊,临了口,却变成了一句:“嫂夫人已经去了。”
韶渊愤怒的眉眼,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忽而变得悲恸。他捏紧了拳头,怔怔看那人许久,整个人却变得慌乱起来。他看了已经晕阙的太子尤勉,和那一群簇拥太子色厉内茌的文官,最后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那里,相比自己突然之间变得空落落的心,比起这满室嘈杂,更为嘈杂。
画面不断交替,人物不断变幻,最后入了他眼睛的是满室的红色,与冷透的红烛光。尔后是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他回过头来,发现那人正拿剑指着他。他不怎么能看清那人的样貌,却只听得那男人用恨不得杀了他的语气同他说道:“没了你,她又如何还有生下去的念头?!”
没了你,她又如何还有生下去的念头?
韶渊缓缓睁开眼睛,终于从脑海中那些混沌的画面中抽离出来,他摇摇头,阖眸痴笑了几声,推开拦着他的那人,往楼梯那处走去。
那人转身看着韶渊的背影,这一次,他没再拦他。
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一般洒落下来。叶澜音撑着一把鹅黄色描了白梨花的油纸伞,踏过长安城中也不知堆砌了好几层的青石板,一步一步来到她的面前。
“下一世,你还要等他吗?”
“不等了。”
“……”
“等不起了。”
“……”如此叶澜音便不再说话,她极为清浅地叹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那跪坐在地上的女子开口,声音极为浅淡,却也温柔。就好似这长安城中三月里来的一场连绵春雨。她最后看了一眼如同前世那张纸鸢一般跌落在地上的自己,轻阖双眸摇了摇头。
雨幕中传来一人急切却又仓惶的脚步声,叶澜音看到她水葱般的手指颤了颤,似乎忘记了自己如今是个鬼,韶渊不过是一个凡人,他根本看不见她。她始终没有抬头,她不敢,也不想再去看他。正如沈颜在最后一刻,动了动苍白的唇,却没能说给韶渊听的那句话一样,她说,韶渊,这是我唯一能够将你放下的方式。
有多么浓烈的恨,就有多么浓烈的爱。爱和恨,即便痛了,哭了,即便到头来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要放下,终究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无论是前世的绿衣亦或是今世的沈颜,都选择了结束这一场相对漫长的生命,到最后去祈求孟婆手中那一碗辛凉,饮一捧忘川去遗忘。
最后,那女子说道:“澜音,我走了。”
无论是绿衣还是沈颜,都是让叶澜音在这人世浮沉之中觉得心疼的人。叶澜音抬眼,透过雨幕,看到不远处停顿在雨中,第一次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的韶渊,她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问她:“你放下了吗?”
那女子点点头,声音在这磅礴大雨中显得无尽飘渺。她对叶澜音道:“爱如何,恨如何,这半生作茧自缚,到最后也不过只是剩下一柸黄土。”
末了,她轻声笑了笑:“换得恍如隔世,此去经年。”
这一句话,连同她消瘦的身影一并消散。如同那穿过指尖的风沙,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留下。
叶澜音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她蹲下身子,也不管那些被雨水晕染开来的血渍有没有污淖了她裳梨般颜色的裙摆,也不去看沈颜的脸有没有摔得裂开。她从袖中拿出那枚染她她身上晴雪花香气的簪子,抬手缓缓簪入沈颜的发间。
那是一只有着三百多年年头的,掐银丝的镂花簪子。
她将那簪子别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叶澜音吸了吸鼻子,轻声说了一句再见。
而韶渊似乎每走一步那步子就会变得更加凝重,他走到沈颜的尸身面前,双目赤红。他浑身湿透,是以叶澜音不知道他面上有多少是雨,又有多少为了沈颜而流下的泪水。韶渊在沈颜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到最后屈膝而跪,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沈颜的头颅,如一件珍宝般将她抱进怀里。
他真的很可笑,叶澜音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她冷笑一声,转身便走,韶渊却将首埋在沈颜颈间开口。
“我找不回她了,对不对?”
他的声音阴沉而黯哑,叶澜音顿下步子,冷声问道:“找到她,又能怎样?”
长久的沉默之后,韶渊问她:“沈颜曾经和我说过一个故事,她说有一个女子和一个神仙许下了一个三百年后的约定。她说,是你同她说的这个故事,她还说兴许你便是故事里的那个神仙,不止是因为家父敬你,更重要的是你的容颜这些年来从未改变、”
“我不是神仙。”
“如果你是,我求你帮帮我。”顿了顿,他又道:“包括我的命,我愿意用我余下的所有来交换。”
“帮你什么?”叶澜音冷笑一声,侧过脸来:“是现在就杀了你,让你同沈颜共赴黄泉,还是找到你的来生,告诉他今世你一定要找到那个眼尾有一颗泪痣的女子,因为前生是你负了她?”
“哈哈哈……”她是真的觉得十分可笑。叶澜音摇头,眼睛冷冷地看向韶渊,她告诉韶渊:“我不要人命,我只要人心,可是……
韶渊,你连你喜欢的人都会认错,这样的心,我要来何用?”
是的,叶澜音所求,唯有一颗爱人之心。而这颗心,沈颜给的起,可是韶渊却给不起,永远也给不起了。
后来,当叶澜音长安独立,昂首北望,怀揣了一襟风雪,临江那一夜烟渚寒月时,簪花小楷,她最终在青玉案上写下这么一句话。
年少也曾问浮生,孰为情深孰为真。
然而,想起绿衣饶或是沈颜,她又在那句话的后头,添上了另外一句话。字迹有些潦草,写的正是:
两世痴罔无人晓,多情终叹夙缘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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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痴念
苏绯织觉得叶澜音十分的不争气,他问叶澜音:“你来这一朝人间,不就是为了寻找那一颗爱人之心,既然韶渊都愿意拿他的性命同你做交易了,你要一要他的心,又能怎样?”
彼时,叶澜音正衬着一背霞光,望着眼前置着的一盏青罗浮发呆,直到一片桃花随着苏绯织的一个响指落到那白玉杯盏里头,荡起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这才打断叶澜音漫无目的思路。[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抬眼看了一眼苏绯织,只好又将那时候说给韶渊听的话,又说给苏绯织听一遍。
“韶渊有心,却不是我需要的爱人之心。”她看向苏绯织,神色里的光映衬了苏绯织背后的霞光,叶澜音问他:“韶渊究竟是喜欢秦妙戈多一些,还是沈颜多一些,别说我分不清,怕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苏绯织端起叶澜音面前的那杯酒放在唇边,想了想笑道:“你不是一直觉得韶渊是喜欢沈颜多一些?否则又怎么会和小爷我立下那么一个赌约。”
叶澜音眸子里的光,在这一刻暗淡下来,她不得不语气颓然的同他承认:“可是我输了,不是吗?”
苏绯织饮了那杯酒,忽然就想起叶澜音还在琼瑶山时,他便是这样陪着她,一边喝酒,一边同她说话。直止暮色微沉,苏绯织酒意微醺,叶澜音才忽然问了一句:“苏绯织,韶渊杯子里的记川水,你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苏绯织托着脑袋抬起头来,笑的依然像个狐狸精。苏绯织道:“就在他喝最后一杯酒的时候。”
“为什么?”叶澜音问他。
苏绯织晃了晃脑袋,同叶澜音说道:“不为什么,小爷我乐意。”
三千界中怕是没什么人了解苏绯织,他骄傲自恋,在怕惹麻烦的同时,却又总是表现的那么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和他相处的久了,虽说算不上了解,可对于苏绯织的心性,叶澜音估摸着还是比旁人稍稍清楚那么一些。
譬如今次,叶澜音问他:“你知道沈颜会死,是以你让韶渊喝下记川水,目的不是让韶渊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绿衣,而是,你想救她?”
这句话苏绯织默默听着,随后端着杯子轻轻一下,抬手便隔着石几倾身去捏叶澜音的脸:“小叶子,你父君怎么总说你笨呢,你明明是这么聪明的一个姑娘。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这一次,叶澜音没有像以往那样,因着苏绯织的这个动作嫌弃地拍开他的手。而是任由他这么捏着,半边唇角扭曲着显得有些滑稽的看着苏绯织问道:“苏绯织,你信的既然是天命,打阴若萧那儿看过生死簿之后,又何须多此一举?”
苏绯织一笑,打叶澜音那儿收回了手,生平难得表现得十分正紧的,极有仙家气质的对叶澜音说道:“小爷我大概就是最近闲得有些蛋疼吧。”
叶澜音其实很想横去一眼,告诉他,您老人家平日里闲得蛋疼的时候怕是多了去了。只是叶澜音心中大概清楚,苏绯织非但是个有些矛盾的仙,还是个颇有怜悯之心的仙。他让韶渊回忆起有关步少卿和绿衣之间的种种过往,其实是想在最后的时候,帮一帮沈颜。
只可惜,苏绯织不了解沈颜,也不了解一个女人如果一直孤立无援的一往情深,那样的爱倘若望穿秋水也得不到回应,她会恨,会怨,会疯,会死,却唯独不会放下。
而在这苍茫浮世之间,又有多少仙神或是凡人以尘网自缚,执着于情爱,执着于名利,执着于生死,到最后,换得的不过只是半生寥落,身后无人管顾的孤独。
一切,正如叶澜音后来最后一次见到苏绯织,就着落雪苍茫,想起紫薇垣上的那一人,心中寒凉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样。
痴恋,痴念,终究都是虚妄。
后来,便是只喝了几小杯的叶澜音也醉了,苏绯织才想起,自己还要飞往那东荒日月所出之地,给那合虚山上开上几朵桃花。兴许今日苏绯织是真的醉了,才也有得那后来一问。苏绯织抬头,看了看北邙山上显得别样光华的明月,半晌才站在柴扉外头,扯着嗓子摇头晃脑地问叶澜音道:“你说韶渊有心却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分不清楚,那你呢小叶子,你能分清楚吗?!”
叶澜音抱着酒壶趴在酒桌子上,看都没能看上苏绯织一眼便冲他摆了摆手,歪歪扭扭地支着身子站起来,抱着余下的半壶酒就进了屋。
照例捧了卷书册在油灯旁看书的苏越,约摸是听到了动静,起身到门外便与满身酒气的叶澜音撞了个满怀。苏越没能瞧见站在夜色里,一袭红衣幽暗的苏绯织,低头轻声问了叶澜音些什么,便搀扶着将她扶进屋子。
苏绯织醉眼迷离的瞧着,最后不知是叹息还是轻笑了一声,转身就着醉意朦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苏绯织的那句话,只得伴随着他那一袭红衣,隐没在了北邙山月色没能铺满的夜色里。
苏绯织道:“原来你也一样,分不清楚。”
青烟自案上摆置着的莲花香炉中袅袅散开,裳梨白花惹得一室馨香。叶澜音靠着苏越的臂弯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了许久,又伸出冻的有些凉的手摸了摸苏越的脸,随即痴痴一笑,复又将脑袋埋进苏越怀里。也不知是同苏绯织还是在同她自己讲:“我当然分的清楚。”
叶澜音的酒品,苏越之前是见过的,不过今日她表现的乖巧许多,仅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
醉酒之后的叶澜音霸占了苏越的小榻,一袖子作势便要案几上的那些书册挥到了地上,好在苏越先她一步,将那两本诗集捡到了自己手里。随后,叶澜音拍了拍空无一物的桌面,看了看苏越,特别贤惠的说了一个字:“坐!”
苏越捧着那两本诗集,扶了扶额角:“我站会儿就好。”
“苏越你别和我客气。”
“……我没和你客气。”
“那你坐啊!”
“……”
苏越摇摇头,走到叶澜音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温和:“醉了就早些睡,不然明早起来又该头疼了。”
听见苏越这话,叶澜音一把抬手握住了他的手,捧在自己手心里头,拿指尖点着,极其认真地看着苏越的手相。苏越被她弄得有些痒,微微皱起了眉头。叶澜音却忽而同他说道:“我不疼。”
随即抬起脑袋,醉眼迷离地瞧着他,笑得特别难看。叶澜音对苏越说:“我连心都没有,又怎么会疼呢?”
苏越手腕翻转,转而将叶澜音的手握住,他伸出另一只手去牵她的手,与自己的一双手放在一起,帮她暖着。苏越垂着眸,他的睫毛很长,比许些女子的眼睫都要长,是以他每每垂眸时,都会在下眼睑的地方,余下一片阴影。
若说在叶澜音眼中,苏越的眼睛就好过她遥望紫薇垣上那些好看的星辰,那么苏越的声音,在叶澜音听来,便好似人间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
拥有星辰般眼眸的苏越,便是用他那在叶澜音心中如同羊脂白玉般的嗓音,温柔的,端和的同她说道:“没有心,也是会疼的。”
这句话说完,他抬起眼眸,对上叶澜音早就飘到九霄云外思绪的那么一双眼睛,缓缓而又坚定的说道:“就算自己不疼,也有人会为你疼。”
就算自己不疼,也有人会为你疼。
这句话突然惹得叶澜音鼻子一酸,眼睛干巴巴的疼,可心中却徒然添了几分暖意。这样的感觉很奇怪,是叶澜音这一千九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抬眼看向苏越,眼中是微醉的迷离。她看向苏越的眼,只觉得苏绯织问墨先生学的酒,真是越酿越好了。不过只是一坛埋在月老祠底下不过千年的桃花酿,却叫叶澜音饮过之后,在苏越眼中瞧见了花开千树的景致。
叶澜音的脑袋歪了歪,不知想到什么嘿嘿一笑,抬手便将手搭在苏越的脖子上,稍微将他往前带了带。裳梨白花的香气染了一层桃花酿,便变的也有些醉人起来。苏越微微眯了眯眼睛,瞧见叶澜音嘴角噙着的笑意,颇有些无奈却依旧温和地同她笑了笑,说了句:“别闹。”
彼时,叶澜音正将头枕在苏越的胸膛上,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听见头顶传来苏越说的这两个字,叶澜音意图仰起头来,却因动作幅度太大而撞上了苏越的下巴,苏越疼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
叶澜音也有些吃痛,抬手慢半拍地摸向自己的脑门,却摸到了苏越给自己揉脑门的手。她楞了楞,再一次抬眼看向苏越时,却是喃喃道:“五百年,浅沧,你究竟还要我等多少个五百年?”
苏越的手便在这一句话的末尾顿住,他看向叶澜音,敛尽了她眼底所有的缱绻与光辉。他知道那个人,无论是从苏绯织的口中,还是叶澜音自己说与他听,他都知道这样的一个人。
他是紫薇垣上亘古以来,掌天经地纬,日月星辰,甚至是于人间帝王寿数的神祇。
紫薇帝,浅沧。
这个名字,在他听来不知为何,变得如同子厚所书的那一页江雪,万物重归于寂静之后,心中浮现的唯藏头的那四个字。千万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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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习惯
晚风吹进绮栊,摇曳了眼底的烛光,竟让苏越分不清明,那夜色中弥漫着的晴雪花的浅淡香气,究竟是来自香炉里正燃着的香片,还是来自怀中这名女子的发梢。(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若说她没醉,以往的叶澜音甚是难得开口同他说上一句浅沧。若说她醉了,却是比以往更加清明。
譬如现下,叶澜音抱着苏越的一只手臂,身子往里挪了挪,硬是拉着他在她身旁坐下。她转头看向苏越,眼底是带着琉璃色的明亮。她同苏越喃喃声道:“苏越你知道吗,韶渊喝了苏绯织从阴若萧那里顺过来的记川水,说什么愿意将自己的心拿给我,只求与绿衣下一世的相守。”
她顿了顿,将脑袋一歪枕在苏越的肩膀上,不知是落寞还是想起了那一段光影颇为唏嘘。她又道:“我没答应他,苏绯织却说我笨,他说:‘你来到这人间不就是为了找一颗爱人之心吗?现在韶渊愿意将自己的心给你,你怎么又不要了?’。他总说我笨,或许我是真的笨吧。苏越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些后悔,我需要一颗爱人之心是没错,可也许上辈子我就不该同绿衣许下那么一个约定。也不该……和苏绯织立下那么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他问她,不过就是普通的接白。
“就是……”叶澜音第一次没能回答苏越问她的问题。她闭上眼睛,不知是眼里难受还是心里难受。应该是眼里难受吧,叶澜音迷糊糊的想着,毕竟她没有心啊。她默了许久,最后胡乱地一抹脸,扑在小案上便要就这个姿势睡过去。
苏越抬手扯了扯她袖间的披帛,声音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泽。“若是这样睡过去了,明早便又要头疼了。”
叶澜音动了动,哼哼了几声,跟个猫儿一样,却是不理他,继续趴着。苏越无法,只得伸过一只手扶在叶澜音的肩上,一手搁在她的膝下,将不知是真的醉迷糊的她,还是不想说话干脆装睡的她抱起,转身走向里间的床榻。他将叶澜音小心的放回榻上,展了被子替她掖好,这些个动作在做完之后,他的目光不自觉的便停留在叶澜音的面上。
或许是因着睡着的缘故,她看起来要比以往恬静几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叶澜音很漂亮,却也只是漂亮精致,算不得什么绝色,也没有书中描述的那些神女清逸出尘委婉聘婷的气质。可,便是这样的叶澜音,便是将她放在长安城中最为繁华的朱雀大道上,他也一定能够在人群之中寻着她,只一眼。
或许是因为醉了酒的缘故,让她原本凝脂般的肤质染上一些绯色,苏越替她将落在枕上的琼瑶花拾起,重新簪在发间,又扶了扶。便也是在这一念之间,他忽然想到了四个字。明媚,清妍。而将这四个字落在叶澜音身上,他觉得委实再适合不过。
苏越望着叶澜音的睡颜,嘴角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极为清浅却温柔的笑意。重新给她掖了掖被角,将要离去,却忽然被叶澜音伸手拽住。苏越顿住,转头看向她,却见她悠悠睁开双眼,迷蒙着看向他。
叶澜音皱了皱眉头,声音听起来较以往要柔弱许多。“苏越,我怕。”
他应该知道她是怕什么的。苏越弯下身子,同她道:“不怕,我不熄灯便是。”
叶澜音还是摇摇头,就像一个孩子撒娇一般,小声问他道:“你能不能坐下陪陪我?”说完,便挪了挪屁股,在榻上余下一个位置给苏越搁屁股。
从那日从长安城回来,她到了入睡时便是这个样子,以往在入寝时,他都会在案前给她留下一盏小灯,这样即便是她回到画里,也不会黑了。苏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床榻边上坐下。如此,叶澜音便安了心,抱着苏越的一只手臂,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在将要入梦的时候,叶澜音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话。
她说:“谁说我分不清楚。”
翌日,叶澜音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这一觉除了醒来之后因为宿醉还微微有一些疼痛以外,着实的十分舒坦。苏越不在,往常这个时候他要么在花圃里替她照看那些戌晚花,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头抱着萌萌看书。
叶澜音起身穿了绣鞋,抬手摸了摸头发,觉得发髻有些毛糙应该是乱了,便转了个身,在点点光华散却之后,便将发髻换成了一个飞天髻。发间簪着一朵琼瑶花并着一支瑚玉步摇,颜色映衬着她今日这身艾青罩着茶白色的衣裳正是极好的。
抬手摸了摸衣带上了流苏,确认再无不妥帖之处,叶澜音便一蹦一跳地出到院子里找苏越去了。
果不其然,彼时苏越正捧了杯香茶坐在树下,如今那株红梅树旁被苏绯织种上了几株桃花,开的极好。苏越一袭白衣,于那桃花树下,只教叶澜音想到了四个字,人面桃花。
叶澜音笑嘻嘻地走过去,苏越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起来的?”第二句话便是眼风往桌子上一挑,道:“正好,醒酒汤也凉的差不多了。”
彼时,叶澜音还未曾明白,习惯是一种依赖,而当你曾经依赖的人或者事物都无法再依赖的时候,所谓习惯,便是一种不容改变的遗憾。
就好比她习惯了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点好自己然后推开门去找苏越,也好比现下她喝完了宿醉之后起床的第一碗他亲手熬的醒酒汤,将碗搁下,然后皱着眉头吃下苏越又刚好递过来的蜜饯一样。
同苏越相处的这一年,让叶澜音认清了至少两件事情。一是她委实是个寂寞的人嗯……或者不是人,二是苏越是个好人。
其实昨天夜里,在叶澜音还没有喝上头的时候,苏绯织曾凑近了告诉她,故作神秘地说道,说苏越是她的药。
只不过,这药一念是解药,一念却又变成了□□。
在她听不太明的时候,苏绯织问她:“小叶子,你是希望他救你,还是希望他害你?”
她知道苏越不会害她,就像她确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站在了整个天族的对立面,苏绯织也一样不会抛下她不管一样。
她在醉酒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在紫薇垣上见到了一个欣长清逸的影子,却不再是浅沧。醒来之后她便忽然明白了,苏绯织说苏越是药是何比喻。
说是解药,是因为苏越一直都对她很好,陪她说话,也从来不会嫌她麻烦,更不会在意她如今似妖非妖似仙非仙的身份。说是□□,怕是苏绯织担心她对于生死之事终究执念太深,而误了天道吧。
这世上了解叶澜音的人,除了她父君,莫过于一个苏绯织了。是啊,如今她已经习惯了每日第一眼和最后一眼见到的,都是眼前这个一袭白衣清瘦的男子,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死了……她……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十分软弱的‘仙’。
苏越见叶澜音半垂着眼眸,便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澜音抬起头来看向苏越,问道:“苏越,你饿不饿?午膳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松鼠鱼好不好?”
“嗯……”明知她是想岔开话题,可苏越还是很认真地回道:“家里没米了。”
“怎么会没米呢,丞相府的下人们不是定时定量的给你送过来吗?”
之前确实是定时定量送的他一人份,后来他吩咐下去又变成了双人份,只是如今苏绯织来北邙山来的是愈发勤了,这两人份的米粮自然是不够三个人吃的。不过这一点叶澜音很快便转念想到了,她哼了哼,跑去厨房揭开米缸的盖子往里看了看,果然是见了底。
“他下次若是过来,苏越,你可一定要问他收饭钱,不然你可就亏死了。”想了想她又道:“你可别叫他拿法术变的银子诓你,若不给你银子,还是可以问他要写法宝丹药抵饭钱的。”
“小叶子!我若今日不是赶巧来了,怎么还不知道你这胳膊是往外拐的啊!”正说着,苏越还未回答什么,便听到苏绯织戏谑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叶澜音哼了一声,拂了拂衣袖在沈颜身旁坐下,故作冷眼地便瞧着苏绯织的身形颇为风骚的,在片片桃花之间聚拢。
口舌之争这么些年来,叶澜音一直与苏大爷不相上下。这不,她托了腮,杏眼看上去笑得有那么九分灵动,一份邪气。叶澜音看向苏绯织,问道:“苏绯织,你上一世怕是叫曹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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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朝夕
苏绯织踩着这个点来,司马昭之心,摆明了就是来蹭饭的。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但是这俗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剩下的稻米还不够萌萌塞牙缝呢,又怎么能作为他们三个人的午膳?于是,在叶澜音向自己扔来第二十余个白眼之后,苏绯织‘啪’地一声展开扇子,扇了扇,讪讪笑道:“不如小爷我带你们去乐呵乐呵?”
“……”叶澜音向他默默投去颇具杀意的一眼。苏绯织抖了抖,这才发觉这话说的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于是他只好又讪讪地说了一句:“那个小爷的意思是啊……”说道这里他将扇子一合,将叶澜音一指:“小叶子啊,你可不能老让人家苏越在这北邙山上呆着啊!呐!今天小爷我做东,诚邀你二位去去一趟扬州,尝一尝那里的八宝蒸糕和香酥麻鸭?”
叶澜音坐在苏越旁边,绕着萌萌的下巴问道:“你请客?”
“自然是小爷我请客!”
叶澜音点点头,转头看向苏越,见苏越那边无甚表示,便转头对苏绯织道:“那萌萌也要去。”
苏绯织看向萌萌,桃花上对上萌萌同水牛一般的大眼睛,笑得有些无奈。“好!”
早前便听苏越在闲聊时提起过他的祖籍是在扬州,而这一次出北邙山去到扬州,他们落脚的地方也理所当然的变作了苏越的祖宅。
别说比起如今空着的丞相府,便是比起韶渊的府邸,这座宅子难免还是要显得小一些。小归小,檐角画廊,亭台小池,非但一个不少,而且还显得十分的雅致。叶澜音在石阶上抬头第一次看到鎏金的牌匾上,写着苏府二字的时候,竟然会让她莫名的觉得亲切。
在他们来到扬州的第一天,傍晚便淅沥沥地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日,叶澜音起了个大早,原本是想问苏越要不要同她一起去吃街上吃小食的,待走到苏越房门口,却见那屋子门是开着的。她笑着叫了一声苏越,苏越应了一声,她便蹦蹦跳跳地进去,却见苏越青丝逶了几缕在那熟宣之上,提笔勾勒着什么。
“画檐春暖唤晴鸠,晓起海棠宿雨收。求书网www.qiushu.Cc”叶澜音将轩窗支起,转身去看苏越笔下落成的那副画,那时扬州城晴时月里的一宣夜景。城墙的剪影,远处的渔火,灯花下的桃花,一夜良辰。
叶澜音半倚在桌前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笑,露出好看的酒窝。看向那墨染的月光,摇头晃脑地念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苏越搁了笔,抬起头来,浅笑道:“你会诗词不少。”
叶澜音歪着脑袋想了一想,道:“也算不得太多。”见苏越手了笔,叶澜音便如在北邙山上一般,很自觉得捻起水葱般的手指将那幅画提到一边晾了起来。确认挂好了,叶澜音才转头问苏越:“苏越,你要不要和我出去吃点东西?”
“家里的不合口味吗?”本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苏越也是顺嘴便说出来了,却在说出口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他用的是家里,只有家里,而不是我家里或是这个家里。
不过好在总是慢半拍的叶澜音似乎并未发觉这句话的微妙的不妥之处,摇了摇头,簪花上坠下的流苏便她摇的一晃一晃的。“不是,刘婶婶做的狮子头我觉得很好吃,只是我以前都没有来过扬州,就想尝尝扬州地道的那些美食。”她走近一些,一双眼净如琉璃。她扬了扬下巴,说道:“我看,前两日苏绯织带我们去的那间酒楼就挺好!”
说完又像是深怕苏越不同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袖子撒娇似地摇了一摇,那看向苏越的一双杏眼,波光微漾的就像是一池春水。
“好嘛~”叶澜音接触的人不多,她觉得苏越待她好,和她父君待她一样好,所以她对他没有一丝的防备,就连小女儿家的娇嗔于苏越竟也是自然而然。
然而叶澜音的不以为然,却叫苏越的心弦不知道被什么拨动了一下,如春风拂过柳叶的清吟,闲适,温和,美好,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的暖意。
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看着那样明媚清妍的笑容有些微怔,直到叶澜音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他才点点头,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嗯。”
其实从叶澜音第一次有了喜欢上紫薇帝君的这个念头开始,她时常便想,倘若自己日后嫁给了他,不但要学会弹琴,学会做饭,学会管理紫薇垣上的大小事务,还要学会打架。只有这样,才担得上朝夕相伴这四个字。
可是后来,当浅沧真真实实紫衣华冠的矗立在云端,眼里明明也和她当初所希翼的那般,无论是何缘由都真真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同苏越在一起将近两年的时间,即便是苏越后来亲手镂了柄箜篌送给她,她也依旧没能学会哪怕一首的曲子。她不会弹琴,是因为苏越会弹给她听,她什么都不用管,是因为无论大小事务都是苏越在替她打点。北邙山的生活太过安逸,自然是也没能将打架这项技能给学会的。就连做饭,她最初都是抱着想让自己的手艺变得更好,到时候做给浅沧吃的时候他一定会吃的更高兴,这样的心态去做的。
苏越似乎从来就没有要求过她什么。
可是,这样的日子,在外人眼里明明平淡的甚至不值一提,可在叶澜音心里,便是在她抬眼,与浅沧那双她曾经以为胜过这三千界中所有星辰的眼眸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
她告诉自己,苏越的眼睛,比他好看,甚至是苏越这个人。
便是在这一刻,她忽然间明白了,她曾经在书册上写下的,自己以为最动人的情话,不是那句苏绯织时常感叹的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而是另外的八个字。
朝生夕生,朝死夕死。
便也是这个时候,她心中明明难过,难过的都快要死掉的时候,她却对他微微笑了。不是放下,也不是释然。
而是她终于明白,她想朝夕与共韶华白首的那个人,原来早就已经等到了,只不过她等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人。
扬州城虽然比不得长安城的繁华,却多了好似那江南水乡采莲女子的那几分温婉,无论是清辉明月还是迷蒙烟雨都是亦然。
苏越和叶澜音并肩走在渡口旁的杨柳堤岸上,那时人间微有清风,苏越在叶澜音身边,用品一盏香茗的语气同她说道:“三秋桂子十里桃花,二十四桥清风明月,这人间的景致小澜觉得如何?”
彼时叶澜音正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忽然听到苏越这么问,遂停下步子,手山还抓着衣带上的流苏,原本是晃着玩儿的,现下却停了下来。瞧见叶澜音停了下来,苏越便也停下步子,转身去看她。
叶澜音个子不高,便是踮起脚头顶也只能够到苏越的下巴。她此时便是扬起这些日子在北邙山养的有些圆润的下巴瞧着他,眨了眨眼睛,在苏越堪可入画的眉眼中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那时,苏越便也微微笑了,他一直不曾告诉她,她笑起来不但好看,而且好听。
叶澜音摇着手中的流苏,一步两步跳到苏越面前,她仰头看他,笑得分外明媚,却似是揶揄的明知故问道:“苏越,你方才叫我什么?”
苏越微一挑眉,随即浅声一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泽。
“小澜。”他重复了一声,轻声唤她。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叶澜音笑得更开心,就像是她在长安城的市集上买到一个自己特别喜欢的糖人一样。
“自记事起父君便管我唤作澜音,苏绯织叫我小叶子,司命和阴娘娘皆是唤我阿音。”她顿了顿看向她,眼中映出他的影子。叶澜音道:“叶澜音,你偏生取了中间的那个字。”
不知为何苏越忽然很想伸出手来去刮一刮她的鼻子,将她作弄一番,毕竟她这样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可爱。可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搁在了叶澜音的发顶。
“小澜不好么?”他问她。
叶澜音和苏越在一起从来都不会避讳什么,也从来不会刻意去思考些什么。苏越这样问她,她便又笑了,冲他摇摇头,说:“不是,我觉得很好。”
是,她觉得很好,有人叫她澜音,有人叫她小叶子,有人叫她阿音,如今还有人叫她小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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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楚云
“小澜,小澜,我觉得甚好。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叶澜音将这个名字呢喃了几遍,像是细细品味,心中就跟舔了糖人一样,是甜丝丝的。她笑着去拉苏越的手,却听得身后伴着劲风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甚是恼怒的娇喝:
“叶澜音!”
叶澜音眯起眼睛向后睨去,原本打算去牵苏越的手分花拂柳的一转,随着她衣袂翻飞的转身,一掌向前击去,正好挡住了那人的攻势。
“秦妙戈?”待看清那人的样貌,叶澜音腕间微动,顺着秦妙戈又一次的出手,顺势擒住她的手腕。叶澜音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捏在秦妙戈腕间,太渊,经渠,列缺三个穴位。这三个穴位被点,秦妙戈的掌风便败下阵来,叶澜音挑起嘴角,右手更是如灵蛇一般顺着她的手腕向上爬去。点了秦妙戈臂上天府,云门两处穴位之后,叶澜音身形一转,如鬼魅般行至秦妙戈身后,昂了昂下巴,最后一指重重点在秦妙戈左肩的天宗穴上。
“你放开我!”秦妙戈的半边发髻本就被叶澜音方才那一掌并出来的掌风打散,她现下这般针扎着喊了一声,那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玉钗便‘叮’地一声摔到地上,碎成了三段。
叶澜音的手搭在秦妙戈肩上,她就着凑过去了一点,将下巴也枕了上去。
“你会武功?”叶澜音抬眼看她,大概还没有人告诉过她,每当她和别人动手,尤其是动手之后胜利了的时候,她的眼睛看上去便与以往不同。那神采奕奕之间,透着的是一种妖气。
秦妙戈不答她,叶澜音点穴的指法不似人间武林的指法,这几个穴位被她点到,秦妙戈只觉得全身刺痛难忍,身子明明没被定住,却根本动弹不得分毫。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却还是徒劳无功,只得将脸转向叶澜音,咬牙切齿地同她道:“你快将我放开!”
叶澜音扬了扬下吧,从苏越这个角度上看,她的眼尾上挑的厉害,这时候看来倒是比苏绯织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狐狸。叶澜音撇了撇嘴巴,语气是十足的刁蛮与任性:“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将你放开。”
“哎?你别瞪我啊?”见秦妙戈并未服软,而是更为怨怼地看着她,虽然叶澜音一开始也没打算秦妙戈会服软,可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的她青天白日里平白有些背脊发凉。她抬手推了推她,道:“喂,你方才不是想揍我吗,能耐那么大,自己解开啊?”
苏越忍不住纠正道:“她方才不是想揍你,而是想杀你。”
也对,秦妙戈那一掌劈过来,若非叶澜音不似人间的普通女子,那一掌想来也合该是要了她的命的。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叶澜音向苏越投去一眼‘说的也对’的表情,复又看向秦妙戈,搭在她肩头的稍稍用了些力气,没好气的问道:“说吧,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秦妙戈一直没有放弃挣扎,叶澜音大概也是嫌一直搭在她肩膀上手酸。便三步走到她面前,负手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当然要杀你!”若不是被叶澜音点着穴道,怕是这句话便是她直接扑过来说的。秦妙戈咬牙切齿地反问叶澜音道:“我倒是想问问你,我同你究竟有什么仇怨,你这般看我不过!”
叶澜音觉得有些委屈,遂习惯性得向苏越投去一眼。叶澜音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不是神仙的神仙,实在是没道理和一个一百年都活不到的凡人过去。见苏越一脸不置可否,便又转头看向秦妙戈,问道:“你倒是说说,我如何看你不过了?”
“你如今倒是问起我来了?”秦妙戈冷哼一声,用眼线拉的老长的眼尾斜斜向叶澜音看去,语气已经不能用不善来形容了,她质问道:“我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总来坏我好事!”
叶澜音没仔细去向秦妙戈口中这一个两个说的是谁,她对秦妙戈这样执着于情爱的女子同情归同情,可是又因着沈颜的原因十分的不喜欢她。今日秦妙戈当着她的面既然这么问了,她索性也不给她好脸色的便回了一句:“你做的又哪有什么好事?”
“你!”
“我什么我?我说,你除了这一个字以为,就不会说其它的了吗?”叶澜音往苏越身边走去,她是真不明白,若说容貌相似,可这秦妙戈与沈颜性子差了这么多,韶渊该不会是眼睛让屎给糊了才看上前者的吧?怎么说这二人也是云泥有别啊?
都说是否爱一个人是能从眼神里看出来,此时叶澜音站在苏越边上,本没有什么礼数约束的她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拽住苏越臂弯处的袖子。秦妙戈看在眼里,即便她恨透了自始至终都不知为何要站在沈颜那一边的叶澜音,却仍旧觉得,柳絮纷飞间,她眼前的这二人,当真算得上是一对璧人。
她有些妒忌,不是妒忌叶澜音在她面前凭什么的张狂,也不是妒忌叶澜音的样貌皮囊,而是妒忌苏越看向叶澜音的神色。
她知道,这是爱一个人的神色。她忽然觉得,她得到的越多,就越是贪心。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恍然记起,她最初所求的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眼神。仅此而已。
她怔了一会儿,随即不知是自嘲还是冷笑,她缓缓开口道:“一个月了,我等了他一个月,他说好了处理完三皇子的事情便来找我,可是如今新帝都快要酬神祭天了,他事已了,为何还不来找我?!”
不等叶澜音回答,她又兀自摇头道:“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太子死后,一干党羽也做猢狲散去,冥顽不化着也有,结局却也可想而知。韶渊虽是城主,却是三皇子的心腹,太子一除,皇位自然便是要落到三皇子手中。而三皇子登基,韶渊又是最大的功臣,人毕竟不是他杀的,有三皇子保他,他不但没有被如今的太上皇追责,反而在外人眼中显得有些平步青云。
而这些,在叶澜音眼中看来,似乎都是沈颜拿命换来的。兴许在如今的韶渊眼里,亦是一样。
叶澜音并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只是她心中对绿衣与步少卿之间的结局多少有些牵绊,如今沈颜不在,这一世的结局看似尘埃落定。叶澜音挥袖之间解了秦妙戈身上的禁制,秦妙戈踉跄了一下,有些狼狈也有些可怜。
想了会叶澜音问道:“韶渊他如今在哪,你可知道?”
慈恩寺的桃花还在,却在一场春雨过后大多都混在了泥地里。
叶澜音同苏越站在后殿的一处檐角下,旁边跟着个灰布衫的小和尚。小和尚低眉垂目,双手和什说了句阿弥陀佛,方才对望着韶渊那处的叶澜音和苏越道:“主持师伯说这位施主红尘未了,于人间尚有牵挂之事。空有剃度了尘之意,却无皈依我佛之心。”说罢,又是一句我佛慈悲,道了句两位施主自便吧,便数着指尖的佛珠离去。
“韶渊想当和尚?”叶澜音看向桃树下那抹影子,想了想,点点头,应该是对自己说道:“他喝了记川水便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韶渊了,沈颜这一世一心求死是为了解脱,而上一世步少卿之所以死在琴川剑下亦是为了解脱。”
“你想说什么?”
叶澜音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有点唏嘘罢了。”说完这句话叶澜音便走到韶渊身后,在她的眼里,苏越是修竹,苏绯织则是桃花,而如今的韶渊在她的眼中更像是结了一层霜华的柏树。他如今明明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却让人觉得他兴许会熬不过这一年的冬天。
“你看起来很伤心?”她在他身边停下,开口问道:“也对,你合该是伤心的。”
韶渊不答她,依旧是将目光停留在前方。叶澜音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韶渊眼中看到的并非是这满园的桃花,而是这桃花深处再也不会回来的你一个人。
想起沈颜,想起沈颜最后的那抹笑意,叶澜音不禁冷哼了一声,声音却是淡淡的。桃园很静,是以让叶澜音这句再普通不过的话,变得尤为清冷。
“只是韶渊,她活着的时候你并未好好待她,却在她死后来怀念,有意义么?”
若是往常,韶渊一定会与她少不了冷言冷语争锋相对一番,可是如今的韶渊却显得十分的安静。若不是能感受到他生魂的气息,叶澜音怕是要以为她是在同一尊雕像说话了。就在叶澜音觉得韶渊大抵会这样一直哑巴下去的时候,韶渊忽然开口问她:“你比我早知道沈颜便是绿衣?”
“是比你早一些。”叶澜音没想到他开口和自己说的竟是这么一句话。
韶渊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而且沙哑,他苦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知秦妙戈是谁?”
“秦妙戈是谁我……”她原本是没好气的想要告诉他:‘秦妙戈是谁我怎么知道?’。可是这句话还未说完,叶澜音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些什么。
“他说,他想和她在一起,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办?他们若要再续前缘,我还要作他们的陪衬不成?!”
“来生,便是舍去所有来生,我也要变作他所爱的那名女子的模样,和他……厮守一生。”
“生同寝……死同穴……这一世他没有做到……我便追到下一世……”
“我不会放过他的……”
叶澜音的脑海中,在走马观花的时间里,充斥的都是这样一名女子尖锐的,凄厉的,满满的不甘心。她突然背脊发凉,觉得有些冷地手不自觉地抚上手臂后退一步。
“猜出来了?”
“你……”叶澜音摇摇头,心中不知是懊恼还是旁的什么,觉得胸口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抬头看向依旧站得如同一尊石像的韶渊问道:“秦妙戈是……”
沈颜阖上双眸,生魂的气息在那一瞬又淡了些许。薄唇亲启,韶渊最后只对叶澜音说了两个字。
是那个人的名字。
韶渊说的是:
“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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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表白
“你的意思是……秦妙戈是楚云的转世?”
“绿衣转世成了沈颜,而韶渊便是步少卿的今生,现在想想……若秦妙戈的前世是楚云,那便很好的解释了她这一世为何同绿衣长的那样相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叶澜音觉得有些苦恼,脸皱得跟个包子一样,气鼓鼓地吹了吹自己的刘海,声音有些颓然:“苏绯织,你说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因为你笨啊?!苏绯织在心里这样回答,可转念一想觉得这事尚有些蹊跷。瞧见苏绯织面色不对,叶澜音便问道:“你又怎么了?”
“转世托生的话……如绿衣如步少卿,他们的名字都被判官写在了生死簿上……”苏绯织抬手抠了抠眉毛,问叶澜音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从阴司回来,同你说了些什么吗?”
叶澜音想了想,答道:“你说生死薄上并未找到秦妙戈的名字。”
苏绯织点点头,抬手摸了摸下巴,屈起一只脚踩在屁股下的桃树干上。“上一世楚云是自尽身亡,按理说作为人身来到凡间实属不易,这样的人却不去珍惜,死后去到阴司怕是要进第十四层的枉死牢狱。便是再世为人……三百年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
叶澜音顺着苏绯织的话略想了一想,觉得他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只是……“韶渊如今喝了记川水,他说秦妙戈是楚云,那秦妙戈就必定是楚云。”
听到这里,苏绯织轻轻一笑:“所以他便不愿再去见她么?”
叶澜音默了默复又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三个谁更可怜?”
“谁都不可怜。”苏绯织清清淡淡的回答,叶澜音一怔,双目显得更为迷惘地看着他。便是这时,苏绯织又笑了,苏绯织说:“人世间的多少爱恨不过只是因果轮回自作自受。”
叶澜音觉得跟苏绯织这样的神仙在一起,只能看风月却不能谈风月,因为在他眼中,人间所有的痴男怨女亦或是神仙美眷,似乎都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曾经叶澜音问苏绯织,有人想要长生不老,有人想要名利权势,也有的想要白头到老三生七世。我想要一颗心,那你呢,你想要什么?她一直记得他的回答,那时他应该也是笑着的,他说,苏绯织这一生所求不过是自在逍遥孤身一人。
仅此而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叶澜音将双臂一撑从树上跳下来,桃花也随着她的这个动作簌簌落了几瓣下来。叶澜音抬手拍了拍裙子,又抬手捋了捋耳鬓的天青色流苏,转身对苏绯织说道:“秦妙戈说她如今便住在小东门边上的常府巷,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楚云……”叶澜音将手向苏绯织一伸:“你且将剩下的那些记川水分我些!”
苏绯织依旧坐在那颗桃花树上,红衣妖娆。他伸出一根手指冲叶澜音晃了晃,告诉她:“秦妙戈若真是楚云那便更不需要记川水那样的东西了。”
“为何?”
“小叶子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也许上一世的楚云根本就没有去投胎呢?”
“她若没随黑白无常去到阴司又怎么能够再世为人?”
苏绯织挑了挑眉毛忽而一笑,叶澜音问他:“你又笑什么?”
苏绯织摇了摇头冲她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且去吧。”
“……”
叶澜音回到苏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二更,她原以为这么晚苏越应当是睡下了,可当她走进苏越的那间院子回过神来的的时候,却发现无论是院子里的灯还是院子里的灯笼都还亮着。
那一刻,叶澜音只觉得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碰。其实夜里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以往若是这个时候她还未入睡,也是该披件薄纱的。可是今夜她并不得冷,她站在那里,看着苏越被烛光染在窗纸上的剪影,觉得那些光就是一团火,于她来说并不灼热,却暖到了心里。
有人愿意等她,愿意给她留一盏灯,叶澜音在心中告诉自己:小澜你看,苏越待你是这样的好。
叶澜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仇必报的女子,当然这是指过节,可若有人对她好,她也一定是会对那人好的,甚至比那人对她还要好。是以第二日苏越起身走到门前,还未抬手将房门打开,叶澜音却捧着一盒吃食用肩膀将门给拱开了。
“苏越我在门口等了你老半天,汤都快冷了好在我用法术温着……”她将红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拾起桌上的一册书,连名字都没有看便一抬手扔到了苏越不远处的榻上。将精心烹制的早点一碟一碟地摆出来,又给他盛了一碗汤在面前摆好,走到苏越身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也不是真的恼,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开门?”
苏越自然不会说你昨晚回的晚,想让你多睡一会怕吵着你。
叶澜音在苏越对面坐下,提起筷子又往他面前的一只空碗里挑了一些菜夹过去。苏越问道:“小澜今日倒是起的早。”
不是起的早,而是昨晚告诉苏越她回来之后,她便根本没有睡,而是心血来潮凭着一腔热血在厨房里捣拾了这么几碟菜。面对苏越的问题叶澜音是只笑笑,放下筷子将手搁在桌上眼神闪亮亮地看着他催促道:“这是我新试的几样菜品,你快尝尝味道怎样?”
苏越的回答她每一次都能够猜对,不是叶澜音有多了解苏越,而是苏越从来都只会说好。于是叶澜音便作势鼓着腮帮子问了:“你总说我好,是不是为了敷衍我?”
苏越看向她,浅浅一笑,那清浅的笑意就如同月华之下那一树花开的白梨花。
苏越告诉叶澜音:“不是为了敷衍,而是在我眼中你已经是最好。”
叶澜音的脸不自觉的红了红,她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发烫的面颊,在抬头去看苏越,果然不出所料,苏越他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脸云淡风轻。叶澜音发现苏越便是连拿着调羹喝汤的时候,都很是好看,于是她便红着脸多看了那么一会儿,知道苏越抬头看她,她才不好意思地假咳一声,将目光生硬的投向别处。
苏越也不揭穿她,而是问道:“昨晚是去哪儿了?”
在叶澜音还在琼瑶山上闲来无事同苏绯织窝在一处看话本子的时候,苏绯织就说过,若是一个男人问一个女人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或是什么时候去到哪里去了,便是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有了想法。想到这一点,叶澜音脑子一抽,便将半块腌制的酸萝卜咬的嘎嘣嘎嘣脆脆直响还一边问道:“苏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说完又好像怕苏越对这个想法不甚明白,便又补充道:“就是喜欢我?”
正巧叶澜音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绯织前脚一迈进了屋来。苏越喝汤的动作略微那么一顿,抬眼瞧着叶澜音的眼睛便就那么轻飘飘清淡淡地说道:“是啊,我喜欢你。”
苏绯织脚一崴,差点没扑到桌子上。他实在是不明白,苏越是如何能够一本正经却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而他的小叶子此时更是不耻下问,继续嚼着那半块脆萝卜问道:“那……你喜欢我是什么感觉啊?”
“脑子进水的感觉!”还未等苏越回答,苏绯织横插一脚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抬手从叶澜音面前拿了一只她原本准备盛汤的空碗,撸了撸袖子给自己碗里舀了一大块排骨,随后一手往空中一抓,便又变出一对筷子用来挑碗里的葱花。
对于叶澜音的怒视,苏绯织是习惯性地忽略的。只见他一边挑葱花一边看向苏越问道:“苏越,小爷我是真的想知道,这脑子进水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叶澜音阴仄仄的声音几乎是伴着小阴风飘进苏绯织耳朵里的:“要不要我把这碗汤泼你头上,叫你亲身体验体验,如何?”
苏绯织一回头,见叶澜音当真是捧了海大一碗汤来,不知何时变了一个空碗,忙抬起筷子风卷残云的就近刮了几碟菜,嘴里叼着筷子,一手一个碗,原地一个旋身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原地消失的苏绯织,叶澜音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捧着海大的汤碗便就着喝了一口汤。她在袖子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手绢出来,其实她原本是没有带手绢的习惯的,之前在琼瑶山的时候,无论是喝酒还是吃肉她都是抬起袖子往嘴上一抹完事,反正她一个法诀就能将那些袖子上的油污弄干净。可是苏绯织却告诉她,像浅沧那样装腔作势在三清六御五方十老的面前表现得宝相庄严的神仙,通常是不会喜欢用袖子擦嘴巴油的姑娘的。
而姑娘嘛,自然是要随身被几块帕子,一块擦汗,一块擦嘴,还有一块逮着机会送给自己相中的意中人。
然而着三种用途的帕子,到最后全部被她用来擦嘴了,而无论她身上带着的帕子换了多少,那第三种帕子她至今而没能送出去。
想了想,叶澜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绢帕,鹅黄色的一角绣着一片幽紫色的孔雀翎,又想了想,问苏越道:“要不我将这帕子送给你?”
其实叶澜音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将那第三种用途的帕子用掉有点不甘心。苏越倒是伸手接过,不过也不知是真的误会了她的意思还是故意捉弄她,只听苏越从容道:“是要我给你洗帕子么?”
叶澜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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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厉鬼
用完早膳叶澜音陪着苏越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苏越提笔描着一幅丹青,叶澜音闲着无聊便抓了两条水袖在院子里舞了起来。9; 提供Txt免费下载)还是那支舞,除了教导沈颜跳那一支绿衣,叶澜音会的也只有这么一支舞蹈了。
这支舞跳了三百多年还没有起名字,叶澜音也鲜少在人前跳,如今她却觉得在苏越面前跳来也没有什么。叶澜音本想着在浅沧某一年生辰的时候将这支舞跳给他看,看到眼中映照出她如同翩翩惊鸿一般的影子,想看到他眼中的惊艳与赞许,更想让他给这支舞取一个名字。
晚膳是在刘婶的帮忙下做好的,叶澜音特意弄了一大桌子菜,苏府在扬州,而苏越自从做了丞相之后便去了皇城,整个苏府一直以来都是刘婶和管家谭叔在打理。叶澜音招呼刘婶和谭叔一起上桌吃饭,刘婶和谭叔一开始还推辞,说什么哪有下人和主子在一起吃饭的道理。直到苏越说一直拿他们两位长辈当做家人,他二人这才笑着坐到叶澜音给他们拉开的椅子上。叶澜音挨个儿给他们夹了菜说吃饭人多才吃的热闹。
用过晚膳,叶澜音说要消食想到处走走,却没像往常一般拉着苏越一起,其实她只是想借着消食的名义再去一趟常府巷。叶澜音从苏府慢慢悠悠绕到秦妙戈所住的那间屋子时,天已经黑了,叶澜音站在门前,踌躇着,想着是敲门等着秦妙戈来开门呢,还是一脚将这木门踹开,来个措手不及的好。可事实证明,她完全是想多了,因为正在她咬着手指头还在酝酿那种气势汹汹的感情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影子一极快的速度‘咻’地一声窜了出来。
那不是人类应该有的速度,叶澜音跑过去的时候怎么张望都已经看不到影子了。叶澜音常常告诫自己,说自己诚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仙灵,但是就当她准备回到秦妙戈门前将门拍上一拍的时候,脚底下踩到一个物什,叶澜音看了看弯腰将它拾起。
是一支簪子,和秦妙戈上次在堤岸上碎掉的那支一模一样,是一只对簪子。叶澜音瞧着这支簪子神色有些变幻,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这闲事恐怕是不得不管了。
万物皆有灵,溯魂之术便是常被拿来作为追踪一类的术法。这支玉簪是秦妙戈日常带着的,叶澜音便用这支簪子作为媒介,施法去追踪秦妙戈的下落。只觉告诉她,秦妙戈便是刚才那个黑影。
叶澜音捏成伽印的手往掌心躺着的玉簪上一点,玉簪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悬浮在半空之中,那簪子如司南一般在空中转了几转,最后簪头往一处一指,叶澜音浅浅一笑说了声带路吧,那支簪子便往指着的那处动了起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叶澜音跟着那支玉簪在巷子中弯弯绕绕地绕了几拐,最后总算是出了巷子,她面前是一条河,并不宽,但是好像因为废弃了太久而散发出阵阵的恶臭。叶澜音有些嫌恶的捂住鼻子,然而那支簪子到了此处并未停下,而是引着叶澜音继续向河边走去。
就在叶澜音纠结于自己的洁癖,纠结是跟还是不跟的时候,突然,前方的杂草堆里传来一个男人惊恐的尖叫声!
叶澜音一惊,几乎是在一瞬间化形冲了过去,在接近那一处地方的时候,她心里警觉突然在一瞬间明白过来,方才的恶臭不是腐枝烂叶的气味,而是尸臭!这里萦绕的黑雾也不是湖面上蒸腾起的雾气,而是阴气!出于本能的,在见到那团黑影的时候,叶澜音手中光华乍现,一条白绫‘呼’地如同龙跃雪渊便直直向那团影子重重击去。
那团影子大概也没有想到在这样僻静的破地方觅食也有人打扰,虽猝不及防却也是堪堪避开,来不及去看那因为被吸食了泰半阳气而瘫软在地的打更人,叶澜音几个旋身,手中两条白绫如同灵蛇一般自主想那团黑影攻去。
而那团黑影,正是秦妙戈。
委实有些出乎意料,就在其中一条白绫就要击中秦妙戈胸口时,叶澜音设法让它停了下来。她扯回白绫,身形立在半空之中,而秦妙戈身子则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站在暗处,就好像要被黑暗吞没一般。
“你当真没有去投胎。”是陈述句,如果说秦妙戈是楚云,而楚云却没有投胎的话,那么现在叶澜音眼前的这一个,便不再是人。
晚间的秦妙戈和白天看起来不大一样,也似乎是因为夜间助长阴气的关系,她面对叶澜音的时候竟是比白日里更加的狂妄起来。
秦妙戈的声音似乎也变了些,不再是白日里的莺声细语,而是一种幽怨沙哑的语调。她站在阴影里,叶澜音看不太清她的脸,只听到那斗篷下传来一声阴仄仄的似乎还带着回声的声音冲她大喊了一声:“你管的闲事真多!”
秦妙戈张开双臂扬起阴风阵阵,身后的梧桐树叶也被吹的飞扬起来。叶澜音被风沙迷的有些睁不开眼,随着最后一个字在这凄迷的夜色中消散,秦妙戈的身形忽的如鬼魅一般,露出骨节分明,苍白着的利爪,一把向叶澜音面门抓去。
叶澜音虽说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可好歹也是个将近二千多岁的仙,其实叶澜音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清气正宗,理应是仙来着。而秦妙戈也就是楚云,叶澜音现下看出来了,她是个厉鬼。不过就算她是个厉鬼,也不过是三百年左右的道行,叶澜音非但不怕,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只是……
正如秦妙戈说叶澜音总是坏她好事一样,叶澜音觉得,叶思惘与莺莳这对师兄妹,也总是来坏她的好事。
比如现下。
叶澜音手中的白绫早已在几招之内将秦妙戈捆绑的动惮不得,手中正捏了一个佛陀家的往生伽印,打算并着往生咒一齐点在秦妙戈天灵盖的时候,几道明晃晃的剑气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她射来。叶澜音将秦妙戈一推,自己几个旋身闪过,定眼一看,果不其然。
确实是剑气,只是这剑气竟是如实体的七柄宝剑一般,半个剑身都没入了叶澜音方才站的那处的土里。
叶澜音抬头,正撞见御剑而来,衣袂临风的俩人。
“这小子的剑术竟已达琼华派明光剑意第七重,以神驭剑的境界了么?”以神驭剑在人间仙门剑宗一脉不甚稀奇,只是叶思惘这般年纪便亦是以神驭剑之境界,却是有些太年轻了。
秦妙戈似乎是要趁乱逃跑,叶澜音身子一轻便挥袖追了过去。然而叶澜音手都快要搭到秦妙戈肩膀了,却被从天而降的叶思惘一道剑气给生生的隔了开来。
叶澜音有些生气,挥起衣袖便向叶思惘胸口击去。她也没想伤他,就是觉得她在追人,哦不,是追鬼,而叶思惘又在追她,这委实有些碍事。这一袖子挥出去,自然是伤不到叶思惘什么的,只是那个可宝贝自己大师兄的小姑娘莺莳却不乐意了,一个剑花挽的花哨并着一个凝水成冰的法术就往叶澜音腰间击去。叶澜音倒是不怕他师兄,按理说这个莺莳修为剑术都不敌她师兄叶澜音自然是更不怕的,可怕就怕在叶澜音怕水。只因她自认为自己的真身是一幅画,若是被水灵系的法术击中,自己肯定是会坏掉的。
没错,是坏掉。
这一怕,就难免与他师兄妹二人缠斗起来,叶澜音一面躲避着叶思惘迎面而来的剑气,一面又要闪躲着莺莳祭出的术法。这一闪二避的,哪怕她心中焦急,到底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秦妙戈趁乱逃走了。
叶澜音心中又气又急,一发狠,身上的仙灵之气忽的就紊乱起来,她猛一挥袖,袖气便将那对师兄妹震出去老远。而那袖气将好打在叶思惘腕间,他腕间一痛,那柄三尺长的青锋剑便飞了出去,可他没有理会,而是足尖在空中借力一点,一个翻身,伸手往莺莳腰间一揽,减缓了她被击飞出去的力道,这才抬手将青锋剑召回手中。莺莳将手臂挂在叶思惘颈项,面色煞白,叶澜音眼尖,看到叶思惘另一只手在莺莳肩头轻轻的拍了一拍,说了两个字。
风声有些凌乱,叶澜音听不清,但那唇语她识得。叶思惘对莺莳说的是‘别怕’。他二人在空中几个旋身,方才落地站稳,叶澜音便在一个瞬息的时间里现身在他二人眼前,两指并拢,指尖荧光闪耀差一点便点上叶思惘的印堂。
将近二千年的修为与灵压镇得叶思惘与莺莳二人动弹不得,也是在这个时候,叶思惘抬手将莺莳护在身后,皱着眉头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名与他交手两次的女子。当然,叶思惘仔细打量的自然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周身随着那袖气一并迸发出来的仙灵之力。
这种仙灵之力,太过纯粹,如昆仑中三清池里雪水,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是仙灵之力,却偏偏又不是仙气。
而莺莳作为一名女子,她眼中看到的自然与叶思惘不同。她有些紧张,却并不害怕,有大师兄在身边她一向觉得是没什么可害怕的。她躲在叶思惘身后,双手都在不经意间紧紧拽住了他的外袍,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便也是在这眨都不敢眨的时间里,她才算是真正仔细的看清叶澜音的容貌来。
莺莳自认为平生见过无数的女妖怪,那些妖魔鬼怪披着画好的人皮决计是没有一个是与丑字沾边的。所以莺莳并未觉得叶澜音的样貌如何如何的好,只是叶澜音首先让人注意到的也并非是漂亮与否的容貌,而是她的眼睛。叶澜音的眼睛很大,也很清澈,却偏又微微上挑着,在明媚中平添了那么几分邪气。就连莺莳也能感受的到,叶澜音身上的气息并不是一般妖魔鬼怪的污浊之气,反而与他们琼华派的清气正宗有些相似。
此时她都能听到自己碰碰跳的心跳声,莺莳看了看师兄,又看了看昂首不动的叶澜音,咬了咬下唇下意思的往她师兄身后缩了一缩,却是硬着脖子问叶澜音道:“你到底是妖是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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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吃茶
“我是你姑奶奶!”叶澜音生平最讨厌别人说她是妖怪,而这两人不但将她认作妖怪,显然还打算收了她。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广袖扬起,雪白的披帛宛若深海之中的游龙一般,乘风破浪便又朝着叶思惘与莺莳那处而去。
而这一次,别说莺莳,就连一向顶着一张冰块脸,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泰然自若的叶思惘亦是在刹那变了脸色。
只因那一面披帛如三尺长剑一般破空而来时,就像是一把时空之匙,将周遭的空气全部都扭曲起来。叶思惘想挥剑上前,将那面白绫斩断,却发现自己整个身体似乎都被一种无形的力气压制,动惮不得。
就在叶澜音手中的白绫将要送上叶思惘面门的时候,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以比那条白绫还要快的速度,如风一般挡在他的身前。而那抹鹅黄色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莺莳。也是在叶思惘看到那抹身影挡在他身前的一瞬间,他第一次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提剑,亦无法思考。此时此刻,他心中唯有两个字,莺莳。
其实莺莳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够在叶澜音于她而言如此强大的灵压之下,还能够控制自己的四肢。其实当她看到叶澜音祭出那条白绫时,她的大脑和叶思惘一样,亦是一片空白。可是,明明是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她的身体,已经在那一刹为她做出了选择。
她选择挡在叶思惘身前,选择为他死。
她怕死,却不怕为他死。
其实在挡在叶思惘身前,看着眼前那一片披帛的雪白的时候,莺莳就已经后悔了。不是后悔她现在所在的位置,而是后悔,自己有好多好多的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给师兄听。她想告诉师兄,她在御剑台前的桃花树下埋了一坛清酒,原本是想等到昆仑山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再挖出来找师兄对酌的。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的那一刻,莺莳的心情其实是悲喜交加的。喜的是,她若是为了师兄而死,那么师兄就算不喜欢她,心中也必然会为她留下一个位置。而悲的是,埋酒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若是死了,倒是可惜了那坛她好不容易从师伯那儿诓来的陈年桃花酿。(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叶澜音承认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确实比较容易失控,所以苏绯织能赶在这个时候出现,她心中是十万分的感激。便如同苏绯织所说:“小叶子,你父君好歹也是个上古遗留下来的仙,你同这两个连金丹都未修筑的凡人计较,也不怕抹了你家老头的颜面?”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绯织一袭红衣,墨发飞扬。象牙骨扇半掩着面,只露出一双夺人心魄的桃花眼。
叶澜音一直认为,苏绯织的出场相比其他神仙,还是颇为风骚的。凡间有一句话叫做未见其面先闻其声,而叶澜音每次见到苏绯织,都是先瞧见漫天飞舞的桃花,再看到比桃花还要独领风骚的桃花主司。更别说这一次,苏绯织仅是在挥袖之间,便捻了一朵桃花,将叶澜音来势汹汹的披帛钉在了旁边的歪脖子树上。
那条披帛现下便如同一只被钉了三寸的毒蛇,软趴趴地挂在了树上。
苏绯织这话说的别有深意,一是提醒叶澜音不要在外头给她那个便宜老爹惹麻烦,二是说给叶思惘与莺莳听,告诉他们,这个丫头你别管是什么,反正她还有个从上古活到现在的神仙老爹。虽然苏绯织老早就告诉过叶澜音,这是一个看脸并且拼爹的世界。可事实证明,这丫头丝毫没有学到物尽其用。
若说叶澜音虽有一身至清之气却不知是妖是仙,那么身为桃花主司的苏绯织一出现,叶思惘便是不识得他的身份,也应识得他的仙气。
叶澜音哼了一声,像是嘀咕了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一甩手便将手的披帛扔在了脚下踩着的稀泥里。
苏绯织合了扇子,望着那被自己定在树上的披帛点了点头,转向叶澜音道:“一身白委实太过素净,小爷我还是觉得小叶子你之前那条水玉色的披帛配着好看。”
“苏绯织,我觉得我觉得你那上次予我的那根簪子,用起来要比披帛什么的来的顺手,不如,你再借我用用啊?”‘啊’字向上一挑,美目淡漠地扫向叶思惘与莺莳这边,开口淡淡道:“割了这两个人的舌头,我再还与你,如何?”
苏绯织摸摸鼻子,以自个对叶澜音的了解,估摸着她现下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这位大小姐已经消气了。叶澜音的性子是极好的,用叶澜音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极好养活。苏绯织有时候也会突然间有那么一个念头,觉得若是浅沧真的娶了小叶子为他的帝后,想来应当也是很美满的。至于自个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苏绯织想了一想,觉得臆症大抵也是真的是会传染的。
苏绯织走过去,手中的骨扇‘啪’的一声砸在叶澜音右边额角。一双桃花眼依旧张扬地上挑着,带着绵长的鼻音,在笑意中眯着眼睛同她说了三个字:“不如何。”
这一回叶澜音倒是没有同往常那般,捂着被苏绯织敲痛的脑门,一边挤出两点眼泪,一边问候苏绯织的祖宗。而是抬手就近扯了扯苏绯织的袖子,声音有些小,叶澜音说:“我也没想真的同他们计较,就是……就是有些生气。”仔细听,声音还微微的有些颤抖。苏绯织当然知道她不是因为冷,可还是将手连着自己宽大的袖子搭在叶澜音瘦弱的肩膀上,他看着那对师兄妹,歪着脑袋问叶澜音:“人间有句古话叫做一回生二回熟,正所谓冤家路窄……啊,呸!是不打不相逢!小爷我看今夜风光秀丽景致正好,不如你们自我介绍一下?”
“风光秀丽景致正好?”叶澜音转头对上苏绯织拿一张人面桃花的脸,哼了一声,言语之间颇有些嫌弃的问道:“苏绯织你是喝花酒喝的还未回过味来吧?”
苏绯织依旧笑的人面桃花,却用搭在叶澜音肩膀上的手够着去捏叶澜音的脸颊。叶澜音只得面容扭曲地瞪着他,这一瞪,苏绯织便笑得越发开心了。
半个时辰后,再来镇一间简陋的茶馆外边,两男两女坐在一张堆满了瓜子果仁的桌子旁。其中一名长相俏丽的白衣少女一边懒洋洋地扑在桌子上剥着瓜子仁,一面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扫对面坐的端正的清俊少年道:“我父君是往古之时的神,上古界还在的那会儿便是父神殿中的一名画师。说是画师未免不妥,只因我父君在丹青水墨之上有极高的造诣,又是神仙,他若是在墙壁上画上一株梨花,那株梨花便会真的在那墙壁上生根发芽,刹那之间花开千树。他若是在宣纸上提笔勾勒一朝□□,那便就是触手可得的一朝□□。”
这名白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叶澜音。她将手中剩下的瓜子一扔,掏了快帕子出来擦手。继续说道:“而我,便是从我父君所描绘的丹青肖像之中,走出来的。”
“上神之力,便是如此?”叶澜音右手边上,正着白裙黄衫的莺莳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澜音,喃喃道:“真是太神奇了。”
大概是这个小姑娘不像她师兄一样总是冷冰冰的,叶澜音对她映像还是要好些,她抬手从自己眼前挑了个苹果扔过去给她,转头望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叶思惘道:“我不是神,也不是仙,但我真的不是妖怪。”
连叶澜音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明明面上听起来是多么的淡漠自然,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为什么在说出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叶思惘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手中的剑。听到叶澜音这么回答,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而是继续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在琼瑶山修行,又缘何会来到长安。”
“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彼时叶澜音正捧了一杯茶准备润一润喉咙,叶思惘这么一句话□□来,吓得叶澜音手一抖便将茶水洒了一些出来。叶澜音白他一眼,鼓着腮帮子将手中的半盏清茶一饮而尽,抬起袖子粗鲁地擦了擦唇角的水渍。道:“我来找一个故人。”
“什么故人?”
这个审问犯人的不带一丝感情,却偏偏在无形之间有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的感觉,真的让叶澜音十分不喜欢。可她还是忍着心中的那口恶气如实的说了,说了那个她如今也不怎么想提起的名字。因为一提起,她就会想到那一地的,被雨水打乱的血渍。
想起不可违的天意。
“沈颜。”叶澜音道:“我来找她。”
莺莳给叶思惘添了一杯茶,叶思惘难免转头看她,垂了垂眸,还是抬手将那杯子抬起来,轻抿了一口。最后叶思惘依旧还漂浮着茶叶末的杯子,问了最后一句话。叶思惘问叶澜音:“长安城年前发生的那些命案,和你有无关系?”
“什么命案?”叶澜音明显听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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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命案
原来琼华派的弟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下山历练,叶澜音第一次碰见他俩并被误认为是妖怪的那一天,便是莺莳在拜入琼花派这几年,第一次领着师门的命出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琼华派在人间昆仑山上立派多年,一直以斩妖除魔守护人间安宁为己任。门中弟子虽多数持剑,并以气御剑,却分为:剑,气,药,三宗。早在前一次斗法时,叶澜音就看出来,这个叫莺莳的小姑娘着急的时候连剑都拿不稳,自然不可能与剑术以至化臻境的叶思惘所出同宗。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不属于同宗的小姑娘下山历练,你一个掌教座下的关门大弟子跑来凑热闹做什么?叶澜音托着腮,看了看剑眉星目,不过十七八九眉宇之间已隐隐透着仙风道骨的少年,又转头瞧了瞧杏眼峨眉云鬓丝垂小姑娘,叶澜音暗自笑笑,才不会相信叶思惘与莺莳只是单纯碰上的。
“事情就是这样。”莺莳在说话的时候,一直拿指腹沿着手中的杯沿画圈圈,并且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叶思惘。即便她将这样的目光故意变得看作无意,可哪里瞒得过叶澜音的眼睛。
不是因为她能否读懂人心,而是因为,她曾经似乎也用着同样的眼神看过那样一个人。
那个人……
而每当叶澜音想要好好将那人忆一番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却又是另一个人的脸。
想到这里,叶澜音忽然笑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轻笑出声。
莺莳道:“我在渭水湖畔遇到的那个,并不是醉酒之后溺水身亡,而是被吸尽了阳气。这一点,但凡是个修道之人都能够看的出来。只是我遇到的那个,却未必是第一个。”
“你是说……”
莺莳点点头:“后来我也问过了,似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因为溺水而死去。而这些时间的间隔……就像是有规律一样。”
听到这里叶澜音也大概明白了,狐鬼精怪饿了或是为了修行便要吸食人气,有时候就跟人饿了会吃饭是一个道理。只是她尚有些疑惑,便问莺莳道:“长安城周遭那么多的妖怪,你为何偏偏追上我?”
莺莳咬了咬下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笼拢下的烛光,她的颊上染上一些浅淡的绯色。txt下载80txt.com似乎是感应到莺莳求助的目光,叶思惘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叶澜音,极其平淡地接过话来:“认错了。”
“……”闻言叶澜音和苏绯织皆是楞了好一会儿,见叶思惘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半天都没下文,叶澜音追问道:“没了?”
莺莳忙点头,端正的看向叶澜音道:“是认错了!”然,瞥见挑起眉毛,已泛起眼底凶光,似乎马上就要拍桌子跳起来发作的叶澜音,莺莳赶忙补充道:“法宝嘛,存世的年岁长了,难免会有些小问题嘛~”
“哦?你觉得这是小问题?”苏绯织这一声‘哦’确实哦的有些意味深长。莺莳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深山里头的小姑娘。桃花见过不少,可如同苏绯织这般面若桃花披着一副好皮囊顶着一副好嗓子的男人,她怕是此生第一次见,此刻面上难免更加红了。
苏绯织轻笑一声,觉得这小姑娘当真是有意思,便起着逗弄的心思,戏谑道:“你年纪这样的小便去修仙,不觉得可惜吗?”
“有什么可惜的?”莺莳拜入琼华派七年,今年还未满十五岁生辰。算算也是七岁那一年拜入山门,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山中清苦,戒律又多。你生得这样好看,镇日里对着那群糟老头子,有什么意思?”大概是在勾栏院里同那些姑娘平日里调笑的久了,苏绯织在一颦一笑间无不透露着一种纨绔子弟的特有气质。用叶澜音的话来说是形骸放纵,用苏绯织自己的话来说便是风流倜傥。
听了苏绯织这话,莺莳的脸颊忽然就鼓了起来,急于争辩地伸长了脖子纠正苏绯织道:“我师兄就不是老头子啊!”
叶澜音同苏绯织皆是捧着杯子异口同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叶澜音将那杯茶饮的十分的端庄,道:“原来你镇日里对着的都是你师兄啊?!”
“……”小姑娘涨红了一张脸,水灵灵的大眼睛来回将对面二人瞪了半天,原是想一拍桌子说一句你们讨厌就走人。却又觉得自己若是这般矫情的走了,便更叫师兄误会了。她只得将眉毛挤到一起,露出虎牙冲叶澜音与苏绯织二人做了个鬼脸,拿起一个同她似乎有深仇大恨的梨子,便愤愤啃了起来。
大概因为苏绯织是个仙,作为修仙者,便是平日里一两句话都少的可怜的,端庄的如叶思惘这样的人,说的话都难免多一些。于是这前半夜,苏绯织同莺莳聊的是些三界秘辛狗血情史,同叶思惘聊的又是些有助修行心神合一的法门。便是在送叶澜音回苏府的路上,苏绯织还摇着他的小扇子感叹,说小爷我有预感,叶思惘这小子来日定能成为琼华派,甚至乃至整个昆仑山,最年轻便羽化登仙的那个。
对此苏绯织还可以同叶澜音强调:“小爷我一直都长了双同昊天镜一般清明的眼睛。”
只可惜苏绯织并不知道,有些天意便是用昊天镜窥了,之后的变数……
后来苏绯织告诉自己,也对,所谓天意,到底是命理难说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叶澜音站在苏府门前的台阶上,转头问尚且哼着小曲儿的苏绯织道:“秦妙戈是楚云,却不是楚云的转生,会不会……”
“会。”还未等叶澜音将话说完,苏绯织将扇子一收,环着臂抬手抠了抠眉心道:“小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小爷我同你想的是一样。若小爷我与小叶子你都没猜错的话,那个秦妙戈……哦,不,那个楚云,应当是个水鬼。”
叶澜音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还记得沈颜给我说的那个梦吗?想想也是,楚云在那一世便是溺水身亡。你说过的,幽冥界有幽冥界的规定,自尽身亡的凡人少说也要在地狱里受五百年的酷刑。”
“那是她自找的。”苏绯织有些漠然地提点叶澜音道:“不过就是一个男人,更何况是一个甘愿为了另一个女子死去,也未将她放在心上的男人。”说道这里,苏绯织似乎是冷笑了一声:“可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呢?她以为不断的吸食阳气,用厉鬼的幻像幻化成绿衣的样子,步少卿就会喜欢她了?”
叶澜音也跟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附和道:“便是因为那张肖似的脸,韶渊确实是喜欢她了,可是步少卿爱上的终究还是沈颜啊……否则韶渊又怎么会喜欢她呢?绿衣这一世不幸福,楚云又何尝不是呢?哦,不对,是他们三个都不幸福。”
“很公平不是吗?”叶澜音淡淡冷笑一声,抬眼问苏绯织道:“秦妙戈……我是说楚云……若是叫叶思惘他们碰到会怎样?”
其实上一次在长安的时候,琼华派的那几个便是感应到了鬼魂的厉气,才会去到韶府。只是恰巧那时叶澜音也在场,周身至清至纯的灵气将那幽暗的气息隐去,也顺道引去了那些长老的注意。
方才的谈话大概是有苏绯织在场而显得太过轻松,叶澜音便将秦妙戈的事情同他二人说了,却也忘记他二人乃是修道之人,降妖除魔捉鬼画符乃是他们道家的强项。过后想想,叶澜音又觉得有些后悔,毕竟在她看来,楚云倒也是个可怜人。
苏绯织淡淡一笑,觉得叶澜音今天的发髻绾的十分的简陋,只是在两鬓缀了几缕流苏,便随手捻了一朵桃花别在她的发间。然后用诸如‘今夜月色尚好’的语气对叶澜音说道:“要么灰飞烟灭,要么被投入化妖池永不超生。”
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世间都不会再有楚云。这委实有些残忍,有的人这一世死去,尚还有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可若是灰飞烟灭,神形俱陨,那便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那如果碰上阴司的人呢?”
“你是说阴若萧还是十殿阎罗?”
“有区别吗?”
“十殿阎罗铁面无私,三界之中他们能卖上一两个面子的,小爷我还真没听说过,不过……”苏绯织看向叶澜音,眼底盛着月光。苏绯织道:“阴若萧这个幽冥主司当的……委实有些看心情。”
苏绯织哪里会不知道叶澜音在想什么,他索性便实话告诉她了:“要救楚云,现在让她收手尚且来得及。”
叶澜音动了动唇角还未想到该说些什么,却有一道声音冰冰冷冷的缓缓说道:
“来不及了。”
叶澜音同苏绯织顺着这道声音望去,只见秦妙戈黑发披散,自石狮子后面的阴影里一步一步向他二人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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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甘
随着秦妙戈一步一步走近,平地里便也刮起了一阵阵的阴风,吹得苏府门前的两只灯笼直晃荡。9; 提供Txt免费下载)烛光闪动之间,叶澜音只觉得今夜的秦妙戈看起来不大一样。待她走的近了,叶澜音才看清她的脸。
那张脸自右眼上方开始出现深一条浅一条的裂纹,而那些青紫色的裂纹在划过她那只右眼的时候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秦妙戈便是楚云,在知道这一点之后,她脸上如今的这些叶澜音便不难看出,这些乃是她原本的样貌。楚云投身于水,却因执念而化为厉鬼,辗转三百年终于又遇见了她曾经倾慕却是到死都得不到的那个男人。就像她在前世那条冰冷的护城河里立下的毒誓一样,来生,便是舍弃所有来生,她也要变作他所爱的那名女子的模样,和他厮守一生。
只为一己私欲,而罔顾他人性命,用伤害别人而夺取的阳气来幻化自己这一世的样貌,塑造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最可笑的却是,她明明最厌憎的便是这样的一张脸,如今却要借由这样的一张红颜,去博得那人的一朝恩宠。
“来不及了。”黑发及腰,湿漉漉的濡了一地的水泽。“三十一个人,我为了这张脸……吸食了三十一个凡人的阳气。”
叶澜音心中一惊,这诚然不是一个小数字,对于幽冥界的刑罚律例叶澜音虽然知道的不多,却也晓得作为一个不肯去投胎的鬼,如今又背上了这么多条的人命,便是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那只怕都是轻的了。
见叶澜音又用那种颇为怜悯的神色看着她,秦妙戈微微显得有些不悦,可是她还是扬起嘴角。大概是因为面上那些裂纹的缘故,让她原本美丽的笑容变得十分狰狞。她有些挑衅的看着叶澜音,红唇轻启,告诉她:“包括沈员外。”
“沈颜的父亲……”是的,沈员外亦是溺水身亡,只是大家都以为那只是个意外而已啊?
秦妙戈嗤笑,那只带血的眼睛在灯火明暗之间显得更加恐怖。“沈颜的父亲啊……”像是想起了很遥远的事情,她的目光透过苏绯织身后的叶澜音似乎也看到了很远的地方。qiushu.cc [天火大道]她沉默了一会儿,继而说道:“我记得他上一世……好像也是我的父亲……”
不等叶澜音回答,秦妙戈忽然抱着手臂笑了起来,她那张因为术法而变得同绿衣一模一样的脸,此时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却偏偏又娇笑着,在这阴仄仄的夜里,显然愈发诡异。秦妙戈道:“真有意思,所谓天道,所谓轮回,莫不过是兜兜转转……就那么些人而已……”
叶澜音道:“你既然知道沈员外前世之中与你有父女的情分,又为何要杀他?!”
“我是鬼呀!”秦妙戈身子前倾,抬手抚上自己右脸龟裂的部分:“没有阳气,我如何能够保得住绿衣的这张脸!”
“生前你父亲一直待你很好,便是在你死后他也一直记挂着你!便是他这一世喝下孟婆汤变成了沈员外,可你没有喝下孟婆汤,纵然他不记得,可你还记得!”叶澜音摇摇头:“你怎么下得去手?!”
“那是他该死!”秦妙戈猛一甩袖子,瞪大了眼睛,欲上前几步却被苏绯织一个挥袖屏蔽在外。她只能隔着结界,面目狰狞地对叶澜音喊道:“谁叫他待沈颜那样的好!”
叶澜音冷笑并不作声,倒是苏绯织不冷不热地提点道:“沈颜是他的女儿,他不对沈颜好,难道还要整日里烧香点蜡的祭拜你这个夭寿的水鬼吗?”
苏绯织说话向来不留什么口德,只是如今面对这么一个怨气颇重的厉鬼,还是个吸食了三十一个凡人阳气的厉鬼,只怕她虽然死了又三百年,道行却指不定借着这些强取豪夺的阳气修炼到了个什么地步。毕竟她平日里藏的极好,若不是韶渊喝下了记川水,叶澜音是真的不知道秦妙戈真正的身份竟然会是已成厉鬼的楚云。
叶澜音往苏绯织身后靠了靠,有些担心。想着若是激怒了楚云,合她与苏绯织之力,到底能不能打的过她。不过夜里的楚云和白日里的秦妙戈虽然是同一个人,性子却不大像。若说比起舞姬出身的烟花女子,平日里看起来更像是被人宠坏的大小姐的那个更像是前生的楚云,那么晚上这个,只能说是承载了楚云上一世所有的不甘,与这三百年所累积的怨恨所凝聚而成的残念。
月冷无声,惨淡的光华透过稀薄的黑云铺洒下来,染上秦妙戈湿润的发在青石板上融开了的水泽,波光凌凌,看起来就像是她站在落了雪的湖心上一样。
秦妙戈歪着脑袋痴痴笑了半晌,后来才似呢喃一般,满是不甘与怨怼地缓缓说道:“上一世她抢走了少卿……这一世又抢走了我的父亲……我在湖底等待了三百年……好不容易等到他了……可为什么她总是阴魂不散呢……”
“真可惜,明明自己是鬼,还好意思说别人阴魂不散。”
苏绯织的冷嘲热讽秦妙戈此时似乎并未听进去,当一行清泪顺着秦妙戈面颊滑落,如一颗檐上滴雨碎落在青石板上,扬起些许微尘的时候,叶澜音才晓得,原来魂魄也是会哭的。
“为了这张我曾经厌憎……如今依旧厌憎……恨之入骨的脸……我无法轮回……也无法真正的活着……”她看向苏绯织,双目赤红,可声音却一直虚弱并且颤抖。“你说的对,如今的我若是还想求一个结局,也只能是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何必呢?”叶澜音道:“你明知晓无论是步少卿还是韶渊,他爱的人都不是你。”
“那又如何!”几乎是尖叫出声,秦妙戈面容扭曲地看向叶澜音,双手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死死抓住自己的心口。“我爱他就够了!”
“这不是爱。”叶澜音冷声打断她:“这只是你的不甘心。”
“你不甘心自己输给了绿衣,一个世家小姐输给了一个绾月楼里舞姬。”无论是在绿衣与步少卿的故事里,还是在沈颜与韶渊的故事里,叶澜音一直都有着作为一个看客的觉悟,可是本该作为一个过客的楚云却没有。若是上一世,她能潇洒一些,早些放手,虽然过程必定会痛苦些,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定然也能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公子。楚云不甘心作绿衣与步少卿这段爱情里的陪衬,只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对自己来说真正能够相守到白头的那个人。
当然,绿衣也未能遇到。或许应当是遇到了,只是她与他终究还是欠了些缘分。
叶澜音道:“步少卿喜欢绿衣,或许很多人都觉得一个出身贫贱的舞姬配不上上步家青年才俊的二少爷,但是步少卿就是喜欢她。情之一字,从来就没有别人眼中的什么配不配,也没有世俗眼中的对不对,两情相悦,便已胜却九天之上诸多神佛一眼花落之中的千年万岁。”
“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叶澜音浅笑着看着她,反问道:“你又凭什么要我闭嘴。”叶澜音提点道:“楚云,我想你应当先明白自己当前的处境,你是什么,而你面前站着的又是什么?”
叶澜音不相信以楚云的道行会看不出苏绯织是个仙。是以她说出这些话本意也并不在激怒她,而是想渡她。便是楚云自己都觉得来不及,她还是想渡她。
相比绿衣,叶澜音觉得楚云反而更加可怜。毕竟绿衣和步少卿两世相恋却不能相守,是终归欠了一些缘分。叶澜音认为,韶渊这一世也兴许有错,却错不过天。而楚云却不同,让她思慕,追随,爱到卑微的那个人,眼里,心里,看到的都是她。而他看到的那个她,却自始至终都不会是她。
所以楚云会死,会疯,会痴狂。
这样的爱,比起沈颜那纵身一跃的决绝,终是显得太过卑微。
秦妙戈望向叶澜音,尽管似乎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可一开口,一字一句都像是在祈求一样。
她的眼,血雾交织,斥满了哀伤。
她问她:“你能帮绿衣,为何就不愿帮一帮我?”
她告诉她:“韶渊在恩慈寺,他不出来我根本见不到他。”
是啊,她是个鬼,虽然叶澜音不知道她作为一个鬼为何会不惧怕日光,但是佛门重地,但凡是与妖魔鬼怪这四个字沾上边的,自然都是退避三舍。
“他不想见你。”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叶澜音在心中对楚云说道,他负了绿衣,也负了你。
“我要见他!”秦妙戈再一次声嘶力竭起来。无论是苏绯织还是叶澜音,都觉得这姑娘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委实太过偏执。
叶澜音比起苏绯织终究还是心软些,微微叹了一口气,她问道:“见他做什么?”
秦妙戈忽而一笑:“等见到他我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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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凡心
“楚云想见你一面。(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她说的是楚云,不是秦妙戈。叶澜音终究还是决定帮一帮楚云,毕竟她对韶渊的爱是那样的浓烈,偏执,是令他人都能感受到的绝望。
彼时韶渊站在一笼烟雨之中,水墨般的背影显得比远山更为萧条。他一直沉默着,沉默着看着雨中铺了一地的粉色花瓣,沉默半晌,方才回了一句:“好。”
叶澜音陪着韶渊从恩慈寺走出来的时候,秦妙戈远远的站在前方的一个路口张望着。她是那样焦急,可当看到韶渊的身影从那扇门后走出来的时候,她忙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髻,扶了拂髻边的珠钗,最后将裙子上的褶皱也稍微理了理,这才敢上前几步走到他的面前。
只可惜,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顶着的都是绿衣的脸。
她说这张脸用的久了,自己原本的那张人皮都不知该如何去画了。
她用着绿衣的容颜,在见到韶渊的那一刻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笑得天真浪漫。而这样的笑容,只属于前生的楚云,却从未在绿衣或是沈颜的脸上展现。叶澜音想,如果楚云只能是楚云的话,如果她没有将自己的人生全部绑在那个叫步少卿的人的身上的话,那么她一定会比绿衣要幸福的多吧。
身份被人戳穿,再见到自己深爱的人,见到因为饮下记川水而识得自己的那个人,楚云凝望着他的眼,凝望着他眼底的哀伤,明媚的笑容如同春雪消融之后的迎春花。楚云动了动唇角,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想要将这样一张脸刻入骨髓和心海。
她再也不用伪装,轻声问道:“少卿哥哥,你能陪云儿再放一次风筝么?”
其实苏绯织想说的是什么“死到临头还想着放风筝。”但话到嘴边,他看了看在别人的故事里显然显得有些动情的叶澜音,只得抱着手臂摇了摇头,说了句:“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便走远了。
叶澜音想着她之前已经和楚云说好了,只要让她见到韶渊,给她一天的时间,让她好好地和他在一起。她便会离开,去到自己该去的地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即便苏绯织对于楚云的保证嗤之以鼻,问道:“小叶子你信她的鬼话?”但是叶澜音还是这么做了。
这人间的最后一日,她还是不要去打搅他们吧。轻叹了一口气,看着韶渊艰难地点了点头,叶澜音转头冲苏绯织的背影喊道:“喂,苏绯织你跑那么做什么,等等我呀!”
苏绯织领着叶澜音在酒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叶澜音照例点了苏绯织平日里喜欢的几款小食。小二添了茶,苏绯织对着那白瓷杯子一拂袖,杯中罗浮清波散去,便如同端光镜一般浮现出秦妙戈与韶渊二人的身影。这种法术,叫做玄光术,不是多么复杂的法术,却有些耗费施术者自身的修为。
叶澜音不知道苏绯织如今到底是几千岁了,用苏绯织的话来说,对于那些长的尤其好看的男神仙,年龄则是他们永恒的美丽的秘密。后来,又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这番说词,苏绯织还特意强调了一句:“你知道浅沧如今几万岁了吗?”
答案当然是不知道,就像苏绯织,叶澜音只知道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父君,第二个人便是苏绯织,那总归苏绯织是比她年纪大的。自叶澜音记事开始,苏绯织便一直同她呆在琼瑶山上,然后据她父君所说,苏绯织的元身乃是这琼瑶山清气所钟之地的一株桃树。在琼瑶山尚且不是琼瑶山的时候,他便已经在那儿生根发芽了好些一段时间。
叶澜音皱着眉头,托着腮将目光从那杯中虚影移到苏绯织面上,十分认真地同他说道:“苏绯织,你修为觉得撑的话不如匀给我一些啊?”
“匀给你,你又成不了仙,岂不是更加浪费?”苏绯织连头都没有抬,就给叶澜音浇下一捧冷水。
叶澜音抬脚便想在桌子底下踩上苏绯织一脚,却被他熟门熟路的躲开,叶澜音没好气的问道:“我如何成不了仙了!”
苏绯织半抬眼,倦怠之中偏偏透露出一种勾魂夺魄的美来。苏绯织也不怕打击叶澜音,反正这么些年来她应该都习惯了。苏绯织一挑眉,反问道:“凡心太重,执念太深,如何能够修成那无欲无求的仙?”
“执念……凡心……”叶澜音摇头表示有些疑惑:“我哪有你说的这些东西。”
苏绯织淡笑一声,饮了叶澜音面前的那一杯茶,却是答非所问的将目光望向窗外的暮色渐起,悠悠念了一句:“欲开天眼觑红尘,岂怜身是眼中人。”
苏绯织问叶澜音:“你就那么相信楚云,确保她能够在见到韶渊之后还能遵守那个约定,去阴司请罪。”
叶澜音摇摇头:“我其实也不大相信她。”对上苏绯织‘那你还答应帮她’的这么一个眼神,叶澜音道:“可是就算她最后骗了我,反悔了不愿意去投胎的话,对你我二人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可言。总归……本就是不相干的旁人。”
她说的挺有道理,叶澜音认真的模样总叫苏绯织觉得特别可爱。苏绯织低头,薄唇噙了一抹浅淡的微笑,可目光却在不经意憋向自己面前那杯茶的时候变得凝重起来。苏绯织眉头微微蹙起,没有抬头,他忽然问叶澜音道:“小叶子,你说楚云若是毁约,顶多是不愿意随你我去到阴司罢了?”
叶澜音点头:“嗯。”
苏绯织抬眼,抬手将面前那杯茶推到叶澜音面前:“那韶渊呢?”
叶澜音将目光投向杯中,但见杯中虚影忽变,暮色四合,只余天高云阔,哪里还有秦妙戈与韶渊的身影。
“人呢?”
“有人布了结界。”苏绯织试了几次,直到茶水中的虚影逐渐淡去。他抬眼看她到:“应当是楚云自己。”
“她晓得我们在监视她?”
“不。”苏绯织摇头:“应当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她。”
叶澜音点点头,思虑着这两句话意思应该差不多,心中却渐渐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担惊受怕,就像她在恩慈寺找到沈颜之前的那种心情。叶澜音不敢多想,忽然抬头问苏绯织道:“你说韶渊会不会有危险?!”
上一刻还掏了锭碎银子放在桌子上的苏绯织,下一刻便已经拉了叶澜音出现在长安城近郊的一片小树林里。天黑的很快,叶澜音闭上眼睛用灵识搜索,也探察不出一丝生气。叶澜音抬手就扯住苏绯织的衣袖,皱着眉头楚楚可怜的表达了她的担忧:“苏绯织,韶渊不会已经死了吧?”
“不会。”苏绯织反手抓住叶澜音的手臂,眼眸半眯,如一只暗夜中外出行走的狐狸。苏绯织将周遭的景致微一打量,带着叶澜音往东北靠一条小溪的方向走去。苏绯织道:“此处没有生气却也无生魂的气息,韶渊应该没事。”
“应当是被楚云藏起来了。”一边说出这话,苏绯织空出的那只手便一边捏成一个伽印。指尖光华攒动,星星点点最后凝聚成一串符文,在苏绯织掌心缓缓流动着。“破!”只听这一个字,苏绯织忽然睁开眼睛,那深邃的瞳孔中,映照出来如星光点点迸碎的术法在最华丽的时刻亮如白昼,平静之后又入一汪寒潭。
星光散却之后,叶澜音将袖子放下,睁开眼睛,发现原本不过一仗宽的溪水中央竟然裂开一个大洞,浓滚滚地向外面涌着黑雾。
苏绯织抬手在虚空中一抓,变出一盏灯笼提在手上,眼尾憋见叶澜音望着这个黑洞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轻笑一声,抬手拉了叶澜音的小手便显得十分犹豫的叶澜音带到自己身边。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走吧。”苏绯织说道。
叶澜音被这样的笑容迷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脚下一空,瞬间被苏绯织带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里。叶澜音尖细的叫声充满了恐惧,她无时无刻不深刻的知道自己的真身不过是一副丹青肖像,掉下去的那一刻,叶澜音觉得自己即便是没有心,如今也能感同身受的知道什么叫做心肝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叶澜音抓着苏绯织手臂的手用力过度,指甲掐进肉里,苏绯织把眉毛拧的跟麻花似的,才没疼的叫出声来。
甫一落地,苏绯织就咬牙切齿地将叶澜音推开,一脸痛苦的揉着自己惨遭蹂躏的手臂,在原地疼得直跳脚。而叶澜音呢,保持着双手捂住耳朵紧闭着双眼的姿势蹲在地上干嚎,一面假哭一面喊着:“要死啦~要死啦~要死啦~”
苏绯织扯了扯嘴角满脸黑线的走过去,抬手揪了揪叶澜音的小辫子,甚是无奈地问道:“喂,小叶子你哭够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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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观战
叶澜音皱着眉头嘤嘤嘤地抬起头来,正对上苏绯织似笑非笑的一张俊美的容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苏绯织冲她伸出一只手,挑了挑眉毛,甚是无奈道:“起来吧。”叶澜音抱着手臂,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将四周极快地扫了那么一圈,上一刻整个人还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现下在确定此处根本就不是什么寒潭流水之后,抬手重重在苏绯织掌心打了一下。力道之大痛的苏绯织再一次微微皱了皱眉。
叶澜音走到苏绯织身边,叉着腰,昂着下巴很快又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叶澜音半眯着眼睛识清了周遭黑暗中波动着的丝丝黑气,她伸出一根指头有些好奇的对着就近的一缕黑烟轻轻触碰,那黑烟便如同巴蛇一般迅速缠上了她的手指。叶澜音觉得那跟手指忽然就变得麻木起来,她将一皱眉,便瞧见苏绯织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苏绯织的眼睛特别好看,平日里大多慵倦妩媚,而此时他看向叶澜音那根手指的目光,却十分的锐利。然,也就是在苏绯织这种看将要将叶澜音那根手指看出一个洞来的眼神里,叶澜音忽然觉得食指一热,原来是那缕黑烟在她手中燃烧成了灰烬。
苏绯织道:“降魂残灵,叶子还需小心。”
叶澜音转头看向苏绯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藏魂术,那么这里便不是什么禁制,而是楚云辟出的幽冥空间?”
“幽冥空间与小三千界本是天地之间旗鼓相当的术法,楚云不过是一个死了三百多年的鬼,小叶子觉得她能有这个能耐?”苏绯织提步走在前头,抬起掌心拢起一团光明。叶澜音正想着苏绯织说的这句话,却又听这厮道:“她若真有这个能耐,又怎么会不是你的对手?”
叶澜音头一回没有因为苏绯织的奚落而生气,而是提着裙摆,紧紧跟在苏绯织身后。叶澜音道:“苏绯织,若楚云只是一个盘垣三百多年而不去投胎的厉鬼,那么她又为何会不怕阳光?又如何在白昼中如一个凡人一般来去自如?”
“她吸食那三十一个凡人的阳气,只是为了能够维持她照着绿衣那张脸而描摹出来的一张人皮。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我和她交过手,三招之内都没能赢过我,可见她的修为……哎呦!”
苏绯织忽然顿住步子,叶澜音没留意一头撞在了苏绯织背上,鼻子疼的她差点没真的哭出来,当然,前提是她如果可以流泪的话。
“苏绯织你要死啊!”叶澜音生气,可声音却依旧清亮,此时捂着鼻子,听起来便更像是娇嗔一样。苏绯织笑笑,并未回头看她,而是问道:“楚云修为到底如何,这一次你再同她过上两招不就知道了?”
说完,叶澜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瞧见前方灯火明灭,细看才晓得那些事零零碎碎燃的一根根红烛。而正是借着那些幽暗的光,叶澜音才得以看清,那烛火之后坐着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逶地而坐的楚云。
楚云穿的同苏绯织一样是一袭红衣,层层叠叠的衣襟和袖摆让这件衣裳看起来更为华贵。楚云背对着他们,低着头,长发披散,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叶澜音抱着手臂探出大半个脑袋张望过去,这才看清,秦妙戈手中捧着的是韶渊的脑袋。
此时韶渊也不只是死是活的躺在地上,头枕在秦妙戈的膝上。头发同样披散开来,乌黑的发与秦妙戈艳红的裙摆形成鲜明的对比。秦妙戈以指为梳,苍白的手指穿过韶渊的发,朱红的唇蠕动着,断断续续地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叶澜音与苏绯织相觑一眼,叶澜音扯了扯苏绯织的袖子小声问道:“韶渊他不会死了吧?”
苏绯织却将目光折了回来,嗤笑一声道:“生不如死,倒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叶澜音说的有些小声:“沈颜应当是不希望韶渊死的吧。”
即便最后做了那样决绝的决定,即便那时她是那样的恨他,可是她还是将那纸休书给了他。只因若韶渊与她再无关系,九族什么的,诛不诛的,都与他无干了。
她到底是想放过他的。
“沈颜……”秦妙戈的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悠悠响起,她为韶渊梳发的手忽然顿住。就在叶澜音同苏绯织抬眼向她望去的时候,她猛一回头,红烛烛光被平地而起的阴风阵阵吹的呼拉拉地响。秦妙戈,不,楚云面目狰狞,眉间眼前黑经具现,露出她前世原本的面容。
秦妙戈的发被风呼拉拉的吹起,在幽暗的空间里,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她面色青白,眼窝深陷,而那张脸,则从右边的颧骨处,一寸一寸的开始溃烂。
“不要跟我提沈颜!”
随着楚云这一声凄厉嘶哑的怒喊,所有的烛火在一刹那间熄灭,整个幽闭的空间刹那之间一片漆黑。黑暗之中,叶澜音只觉得有一阵劲风直击自己的面门,她瞪大了眼睛,尚未来得及反应时,腰间被人从身后握住,随后带着她往后一带,一个瞬移,堪堪避开了楚云攻击的同时,苏绯织手心翻转,扬起一簇火光来。
叶澜音一只手尚搭在苏绯织肩上,转头看向他火光之中难得的,略显杀伐之气的侧脸,一时微怔。这张脸她少说也看了千年,自然不会像其它女仙一样沉迷于苏绯织的美貌。叶澜音忽而一笑,扬手便换了一把早前从天父君那儿顺过来的晴雪剑。晴雪剑被注入叶澜音的灵力,剑身翻出耀眼的白光。苏绯织勾起嘴角问道:“小叶子,你什么时候改耍剑了?”
叶澜音撩了撩头发,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苏越给我镂的那把箜篌太脆了。”
苏绯织眯了眯眼睛,他与小叶子相识那么些年,哪里会不明白,叶澜音这句话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苏越给她镂的那把箜篌委实太过精贵。苏绯织有些想笑,但还是装作极为板正地同叶澜音说了一句:“小叶子你这把剑我看着也挺脆的。”
叶澜音:“……”
“喂,那个叫什么云的,言而无信可不行。你先前不是答应了我家叶子,待见过韶渊之后执念了了,便自己往那阴曹地府里头去的吗?!”此时,因着身前罩着结界,是以苏绯织不紧不慢的掏出了他那柄象牙骨镂的小扇子,甚是漫不经心地同那整张脸都开始溃烂的楚云说道。
“……为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叶澜音上下将苏绯织看了一眼,还未用鄙夷的口吻将这句话说完,她只觉得一阵阴风铺面而来,本能地侧身闪过,挥剑去档,闻得便是一声闷响。不是她手中的剑击退了楚云,而是苏绯织一个转身,手中折扇甩开那么一扇,凭空便扇出一道光刃般的屏障,瞬间将楚云逼退好远。
苏绯织身子一旋,摇着折扇便退到了叶澜音身前。织带风雅,眉眼如画,端的便是一副谪仙般芳华无双的模样。苏绯织微一侧脸,半垂着眼眸对叶澜音说道:“眼下这个楚云和你白日见到的不一样,你且顾好自己便是,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交给我。”
“交给我”这三个字还未说完,苏绯织身形已是一闪,骨扇扬起间飞沙走石,抬手便是一记狠招,直逼楚云面门。
苏绯织的攻势来的太狠太急,楚云每一招都只是堪堪避过,三招之内,几乎苏绯织每一次出手,手中骨扇承着他仙力所迸发出来的气,都在楚云身上留下了几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叶澜音提着剑后退几步,想着楚云还好是早就死了,若她是个活人,苏绯织的袖气将她两条锁骨都打的裸露了出来,肯定是要疼死了吧。不过依着楚云三百年的道行,能接下苏绯织三招,叶澜音觉得,眼前这个楚云,确实同那几次与她交过手的那个楚云,有些不大一样。毕竟她之前同苏绯织过手,饶是在苏绯织未尽全力还让了她三招的情况下,以她的修为也只能接下苏绯织十五招。十五招之后,必败。
然,苏绯织平日里自翊是天族最不好动,最友好且最闲云野鹤也就是最逍遥自在的仙。加上苏绯织一直认为同人打斗比试委实是一件十分粗鲁的事情,是以叶澜音能看到苏绯织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是打女人了。如果不是事先准备不充分,叶澜音真想捧几个油纸包的零食,搬个小板凳,翘着二郎腿好好的观战观战。
再顺便,偷一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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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归去
树影憧憧,月明星稀。(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一行人在林中一面用手中的剑打草惊蛇,一面向四周张望着。他们五人之中,四名皆是蓝衣箭袖,领缘绣着同色纹样的男子。唯有那名女子却是同莺莳一般,茶白打底,黄檗色的窄袖上襦配着珊瑚色的高腰下裙,水色的腰带,外头还罩着一件露草色绣着白花的长褙子。
大约走了又有半个时辰,这名女子终究是眉头一皱,将手中的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削尖的下巴,小巧的鼻子,本就好看的底子又加上精致的妆容,怎么看都不失为一个美人。可现下这名美人却将柳眉蹙起,抬脚将那柄躺在地上的宝剑一踢,焦急又气恼地喊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林子!天都黑成这样了,怎么还没走出去!”
其余四人皆是停下步子,几个男修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人走到那女子面前,赔笑道:“二师姐莫生气,许是入了什么障气。”另一男修转过身来捡起剑,抬手抚了抚剑身上沾染的草屑,走到那女子身前将剑递还给她,看了看天色道:“这林子有些古怪,你是剑宗,这柄轻红剑上有戒律长老烙下的咒法,还是莫要离身的好。”
“就你知道的多。”那女子看了那男修一眼,哼了一声夺过剑来,扬起下巴问道:“那敢问萧师弟,要多久你才能带我们走出这个破林子?”
她的语调显得有些尖刻,但那男子只是笑笑。不紧不慢地说道:“没记错的话,这个林子是沉香师姐你吵着嚷着要进来的吧?”
“你!”被称为沉香的女修,因为萧姓男修的一句话,面上涨的通红,心中有气,却偏偏又发作不得。
萧青玄抬手从旁边一名男修手中接过火把,剑眉入鬓,将沉香气急败坏的模样看在眼里,嘴角挂着淡笑,转身时却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同那女修说道:“沉香师姐知道如何进这林子,竟不知道如何出去吗?”
确实,这林子是她见着叶思惘跟着莺莳跑进来,自己便硬要拉着几个同门追进来的。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只是进来之后不但没有见到莺莳与叶思惘二人的身影,却是连怎么出去都不知道了。而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孟沉香对同样身为剑宗却拜入掌门门下的弟子叶思惘另眼相看,也是整个琼华派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孟沉香身边的那个男修因为萧青玄的这句话极力抿嘴,却还是笑出声来,被孟沉香挽去一眼,立马板正,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提着剑跟在萧青玄身后。
孟沉香握紧了手中的剑又放下,扬言说了一句:“萧青玄,你若真有本事的话,待到名剑大会那一日可别落在我孟沉香名字后头!”说完,哼了一声,便是走路生风,提着剑气鼓鼓的跟上。
这片林子越往里头走越发显得黑,头顶的树冠蔽日,走到深处让人根本连月光都瞧不着。昆仑山上的八大仙门,除却紫翠丹坊门中弟子需游历九州,结伴去那仙山福地寻药尝百草之外,余下的七仙门,皆是戒律森严。无掌门或门中其他长老许可,门中弟子决不可私自下山。而说到琼华派弟子每一阶段都要下山的历练,又分为大历练与小历练。小历练者通常都是在人间斩妖除魔,可结伴同行,也可孤身一人江湖仗剑,时限通常是十天或者半个月。大历练者却不同,他们是由掌门及其余八位长老选中,在特定的时辰中集结九位琼华尊者的法力,开启阵法,传送到凡者不可见的世界,进行历练。譬如洪荒遗留之境,譬如罗剎海市,譬如其它三千界。历练者通常过个一百年也就出来了,没出来的,大概也就死了。
莺莳这一次接到的任务,和琼华派绝大多数的弟子一样,要求在十五日之内处理好人间至少五件的异常事件。而这些异常事件,无疑与妖鬼精怪有关。莺莳这样的小丫头,孟沉香平日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别说五件,便是十五件于她来说也不在话下。能让孟沉香注意到莺莳的,除却她气宗执明长老麾下弟子的身份,便是叶思惘。
这一次孟沉香在完成了任务之后,同其他几个弟子在客栈碰头,正打算回琼华派时,正巧碰上了莺莳。五件异常事件,莺莳只完成了四件,孟沉香原本是打算好好讲莺莳奚落一番,却不知前几日将从某个幻境完成历练的叶思惘竟然跟在莺莳身边。记得上一年的春季,叶思惘也是陪着莺莳下山,去处理属于莺莳的那五件异常事件。若说所出同宗,倒也和情理,可叶思惘与莺莳,一个剑宗一个气宗,便是宗门正殿也都是相隔了十万八千里。这两个人,如何会屡次三番的走到一起?这委实让孟沉香有些生气。
在客栈里头喝茶的时候,莺莳正为自己的最后一件异常事件发愁的时候,听到小二同掌柜的对话。说白日里有人进了城郊那片林子到现在还没有出来,而去找他们的那几个,还是没有出来。莺莳猜想许是精怪妖魔作祟,付了茶钱说了声:“我去看看。”拿了剑,便跑了出去。而叶思惘呢,放下茶盏,亦是掏出几个铜板付了茶钱,提着剑跟着莺莳也出了去。
竟然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她,被人忽视无疑是孟沉香生平最为痛恨的事情之一。她当下便将茶水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溅出的水渍还染上了她的袖摆。美目将一圈人都扫了一眼,最后剑目光定留在一个正埋头吃面的初阶弟子身上,不悦地催促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吗?还不快跟去看看!”说完便起身拿起剑,捅了捅身旁的一个弟子,有指了指余下那几人说道:“你,你,你,还有你!全部都跟我走!”
这片树林不但有瘴气还有结界,先前叶思惘追过来的时候莺莳原本是与他走早一起的。结果平地里忽然挂起一阵阴风,她便抬起袖子去遮眼睛,而等袖子放下来,叶思惘的身影莺莳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她一个人打着灯笼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叶思惘的身影,此时她又看不到星星,便更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莺莳走了好一会儿,却总是绕着自己之前烙下的记号转圈圈,这说明她走了这么久,还是在原地。最后她放弃了,以她如今的修为是真的破不了眼前的迷障幻想。但愿师兄能,她这样想着,索性靠着一颗老槐树蹲下,灯笼放在一边,抱着膝盖在心里祈祷着。
降魂残灵是依附幽冥空间氤氲而生的一种以魂养魂的术法,这种术法本身就是禁术,且需要消耗施术者本身极大的修为。而幽冥空间一旦开辟,等同于是在现实的三千界中膨胀出了一个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与现三千界同处于一个介质,却又不属于同一个时空。这种时空的开启,加上以灵养灵的灵气波动,造成空间混乱,由此便成就了此地瘴气与结界重叠的原因。
其实叶思惘同莺莳现在身处的是这片树林的同一个地方,都在这棵老槐树的下面。结界造就了不同的平行时空,是以即便叶思惘此时就站在这棵老槐树下,他看不到莺莳,莺莳自然也看不到他。
阴风又起,周遭景致一变,叶思惘一脚迈出,踏进的又是另一个时空。而此时苏绯织与楚云的打斗已然接近尾声。
苏绯织在步步紧逼,招式行云流水一派风雅,而楚云则节节败退,每同苏绯织过下一招便又显得狼狈了几分。苏绯织的那柄骨扇,明明平日里被他把玩的扇骨平滑,可每挥出一下,牵引而出的灵力都如同剑气一般,更像是鞭子,明明没有接触到楚云,却将她打的皮开肉绽。有几下,叶澜音都替楚云觉得疼。
最终苏绯织一个转身,如火一般炎烈的衣袂在空中翻转,白色的骨扇劈过犹如一道剑气破开的屏障,伴随着苏绯织最后一个咒法,重重击在楚云的胸前。楚云仿佛只剩一个骨架的身体刹那间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坚硬的肉眼却无法看见的结界上,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靠着结界弧形的内壁,缓缓滑落下来。
血,从她的额角留下,蔓延过眼睑。她还想挣扎,却试了好多次都没能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就在她带着愤恨与不甘将眼睛睁开的时候,她看到了苏绯织那柄骨扇,看清了那柄骨扇上镂着的桃花,也看清了苏绯织那张不输于人间绝色的女子,却格外淡漠的脸。
那柄骨扇如三尺长剑一般,直指楚云门面,苏绯织周身的仙气,与那柄象牙骨扇所隐忍的杀气,叫楚云瑟瑟发抖。
苏绯织只对楚云说了一句话,极为淡然。
苏绯织到:“既然死了,就该去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骨扇灵光闪耀,楚云终究是满面鲜血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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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怨气
象牙骨扇冰凉的扇骨,点上楚云血肉模糊的额前,刹那间迸发而出的,耀眼的,泛着桃花色泽的灵光,如巨浪一般淹没了幻境中所有的烟尘与残魂漂浮着聚拢的黑气。80电子书wWw.80txt.com楚云染了血而变得暗沉的红嫁衣,在那灵光的波动下和她披散的黑发一般,如同一只张开翅膀乘风归去的火地狱蝶。而那只火地狱蝶,翅膀扑扇了几下,面容却在那灵光之中变得模糊起来,最后散落,如烟花一般,刹那过后也不知在散落何处。
叶澜音抬头,知道那些光全部消散,呆滞了片刻,她才将头转向苏绯织,问道:“这便是魂飞魄散么?”然而苏绯织却答非所问,走到韶渊身边蹲下,就着他的衣襟反复擦了插自己的那柄扇子,问道:“小叶子是在害怕么?”
“奇怪,我为什么要怕。”
即便扇子已经被擦的很干净了,可苏绯织的眼里还是存了深深的嫌恶。若不是因为他手中这把扇子并不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或者武器,否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换掉。苏绯织叹了一后气,眼一闭将扇子往袖子里一扔,十足一副认了命的死了爹娘的表情。可即便是顶着这样的一副表情,他仍然不忘提醒叶澜音道:“小叶子,难道你父君就没有告诉过你,你说假话或是心虚的时候,声音就会较往常突然变得大声吗?”
“会吗?”叶澜音一歪脑袋,想了想,复又诚恳地回答道:“我觉得不会呀?”
“其实我倒不是觉得飞灰烟灭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只因有时候所谓的灰飞烟灭实则也是一种解脱,只是多少觉得楚云有些可怜罢了。”
苏绯织轻笑着摇头,他半低着头,黑发垂下一缕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作自受罢了。”
叶澜音沉默了一会儿,此时结界因为楚云的灰飞烟灭而逐渐消散。叶澜音站在苏绯织身前三丈远的地方,忽然开口。
她做了个假设。她问他:“苏绯织,那我呢?是不是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或者旁的人觉得可怜了,你也会觉得我全然都是自作自受?”
他被她问的一怔,抬眼看她。眼眸微眯,最后摇了摇头:“小叶子,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是啊,有什么不一样?苏绯织在心底问自己。那句话,他随口便说出来了。可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他不知道,所以也说不出口。
直至整个幽冥幻境全部消散,长安月的光华淡淡的在叶澜音的脸上洒下一些她眼睫的阴影,苏绯织都没能回答她。只是在不久之后的一日里,江山负雪,苏绯织一袭红衣衬着那皑皑白雪,当着九天之上的那些个神仙的面,将满身是伤的叶澜音从雪地里拽起来的时候。他扶着她的胳膊依旧笑得风流倜傥。也是那时,苏绯织对叶澜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绯织对叶澜音讲:“小叶子,你看看,现如今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小爷我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你这边,这北邙山上的冷风也有小爷我我陪你吹着,你还有什么好可怜的?”
虽说叶澜音是因着楚云有感而发才有的这么一问,可她也真的只是随口问问,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也并不觉得自己以后会有连自己都觉得可怜的一天。她想了想,觉得这么问苏绯织也许会显得自己很蠢,于是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算了不问了。”又抬手指了指韶渊:“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苏绯织绕过韶渊走到叶澜音身边,垂眼看了看:“等睡一会自个儿醒了自然会回去。”说完还不忘投给叶澜音一个:“难不成你想让小爷我背这厮回去?”的眼神。说完便径自走了,结果被叶澜音抬手拽住头发。
“啊~啊~啊~痛~痛~痛~”
“你背不背?”
“小爷我才不背男人,而且还是个长的没我好看的男人!”
“男人一般哪有你好看啊?”
“那倒是……小叶子小爷我同你说,不是小爷我自吹自擂,放眼整个四海八荒容貌上能与小爷我一决雌雄的男人,小爷我至今还没瞧见过。”
“是吧?”叶澜音手一摊:“那就背吧。”
苏绯织:“……”
苏绯织好看的脸上顿时一派纠结,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却被叶澜音以一句:“苏绯织你好歹也是个神仙,没理由将一个凡人丢在荒山野岭的不管呀?”给堵了回去。然而就在苏绯织一脸如丧考妣的时候,一个声音如久旱逢甘霖般地将他轻而易举地从叶澜音的淫威下解救了出来。
“苏仙上?”沉稳淡漠的声音,正是叶思惘。
“啊~~~小叶道友~~~”苏绯织跟川剧变脸似的,抬起头忽然笑得用满面桃花开来形容都不为过。苏绯织见到叶思惘那叫一个高兴,在叶澜音看来,就好像叶思惘是苏绯织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样。苏绯织扔下韶渊就跑过去,拍着叶思惘的肩膀,就差老泪纵横了的问叶思惘道:“夤夜寒凉,不知小叶道友怎会在此呢?”
叶思惘收了剑,荣宠不惊地拱手微是一揖,道:“途经长安,莺莳听闻这林中异样,恐有妖邪,思惘便跟过来看看。”
叶澜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笑道:“你师妹进来是收妖,而你进来是怕那妖怪收了你师妹?”顿了顿又一笑问道:“你是担心你那个小师妹吧。”
“……”被说中,叶思惘默了默,面上却无多大表情。叶澜音觉得无趣,便打算打趣打趣莺莳。“唉?”叶澜音四处看了看,问叶思惘道:“怎么你师妹没和你在一起啊?”
楚云魂飞魄散之后,林子里的瘴气与结界也逐渐消散,萧青玄与孟沉香一行人也走到了林子深处。这里照不到月光,显得特别黑且幽静。孟沉香即便是个修仙者,可却也是女子,不能说怕,但还是不动声色不自觉得走到萧青玄身边,站得离火把近些。
萧青玄折眼看了她一眼,道:“结界好像消失了。”
孟沉香哼了一声:“我有眼睛不会看啊!”
孟大小姐是怎样的脾气,琼华派内门弟子怕是没几个不知道,萧青玄作为一名男子,自然是不会同一个女子计较的。走了几步,萧青玄忽然又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周围这一片密林。
“怎么了?”孟沉香问道。
萧青玄闭目,用视灵去探,低声道:“瘴气虽无,可这附近似乎还有些什么东西没有散去。”
“什么鬼东西呀!”萧青玄在门中弟子中等级虽然并不算高,可那是因为他入门的晚,他拜入清和真人门下不过三年时间,实力却已经能与几个等级比他高出三个阶段的弟子比肩了,或许比那些个阶段的弟子还要强的多。孟沉香平日里虽喜欢与他争上几句口舌,可对于这个师弟的能力,孟沉香即便不情愿,却也还是认可的。萧青玄这么一说,她便停下步子,握紧手中的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前方草木从里传来簌簌声,便是这时萧青玄忽的睁开眼睛,望着拿出黑暗,一字一句道:“是怨气。”
听到动静与萧青玄所说的三个字,其余三人马上拔出剑,退后着来到萧青玄身边,与他站成一团。孟沉香昂首,亦是拿了手中的轻红剑出鞘。五人皆是持剑,屏息以待。萧青玄持着火把,拨开一人上前一步,只知就阴影来说,前方似乎往这边来了一个人。待那人缓步走的近了,萧青玄抬了抬火把,众人这才看清那人的样貌。
是莺莳。
“是她?”孟沉香收了剑,走过萧青玄身边,来到莺莳面前。她冲她翻了个白眼,声音显得比平日里说话还要尖刻,语气也满是嘲讽。孟沉香抬了抬下巴对莺莳道:“我说,你是第一个冲进这个鬼林子的,发现了什么没有?”
莺莳没出声,换做往常,面对孟沉香的刁难,她通常都是有一说一。然而莺莳却没有说话,孟沉香觉得有些奇怪,却只是觉得,她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而是继续说道:“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就是你的能耐?”
莺莳还是没有出声,孟沉香觉得没意思,却越发显得生气起来。她抬手就往莺莳肩膀上推,分为不耐地说道:“我跟你说话,你哑巴啦!”
然而,就是在孟沉香将要碰到莺莳的那电光火石之间,莺莳忽然抬起眼睛看她,那样的一双眼睛,即便是衬着火把上明亮的火光,也依旧显得是那么的暗沉,死寂。莺莳忽然抬手,在包括孟沉香之内所有人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刹那间,扼住孟沉香的咽喉,捏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双脚抬离地面。
“你……咳咳……你……”莺莳的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孟沉香被她扼住咽喉呼吸困难根本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而站在一旁的萧青玄在回过神来的一瞬间,也以极快的速度冲莺莳生出一只左手,想要制住莺莳的动作,只是未曾料到,还未近身,莺莳只是一个回头,便有一股无形的气将他档了出去。
孟沉香满面酱紫,恶狠狠的瞪着莺莳面无表情的脸,说出同样怨毒的一句话:“莺莳你这个贱人!”
萧青玄退后几步站稳,指尖抚过剑身渡上一层咒文。萧青玄道:“她不是莺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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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残念
萧青玄这句话说出来无疑点醒了众人,大家这才发现,眼前这个莺莳面上毫无表情,眼睛更是空洞无神,看起来与傀儡无益,就像是被人超控了一样。求书网www.qiushu.Cc而当你凝神仔细看去,便能瞧见她眉宇指尖萦绕的丝丝黑气。
伴随着一道劲风,萧青玄已是一个箭步上前,‘莺莳’察觉,又将故技重施,而萧青玄在那道屏障尚未近身之前,一剑将其破开。一个旋身,左手燃了符咒乘机钳制住她的手腕,双方僵持片刻,那‘莺莳’大抵意识到对方并不好对付,微一皱眉,将手中几近晕厥的孟沉香丢开,身形猛一退后,扬手便于萧青玄缠斗起来。
萧青玄与叶思惘孟沉香皆是所出同宗,为琼华派剑宗一脉。于剑宗弟子来说,手中的剑无疑是天地之间最好的武器。可萧青玄却始终将剑负在身后,这让回转过来可以说是死里逃生的孟沉香分为恼怒。
孟沉香被一个男修扶着,气急败坏地冲这边喊道:“萧青玄你的剑是摆设吗!”
萧青玄不理她,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莺莳虽被怨气附身,可到底与自己一般都是琼华弟子。门中弟子,哪有挥剑相向之理。所以他对付‘莺莳’用的所有术法符咒,都是保守的为了防守。他没空与孟沉香斗嘴,只想着该如何将这股怨气从莺莳身体里面驱逐出去。
琼华派中,咒法专精的当属其气宗一脉,而萧青玄一行人皆为剑宗,身为剑宗却又不能使剑,即便是余下三个男修也加入了战斗,几个回合下来却还是落了下风。孟沉香捂着被‘莺莳’掐红的脖子一面顺气,一面望着战局心中十分窝火。倒不能说是因为讨厌莺莳,而是孟沉香平日里便是个大小姐脾气,在剑宗的女弟子中也算颇有潜质,师父疼她,性格便越发养的骄纵起来。这一回在莺莳这里丢了颜面,可以说是气急败坏,而现下又见门中四人与‘莺莳’打了半天还是只防不攻,当下便拔出轻红剑,足尖一点,说了声“没用!”便也加入战局。
其中一名男修虽知道莺莳也是琼华弟子,可琼华派这么大,规矩又多,他拜入琼华这十几年来除却客栈那一面,还真为见过莺莳,是以下手也没用留什么情面。他见孟沉香满面怒气地挥剑加入战局,便也将自己的随身宝剑拔了出来,继续与‘莺莳’缠斗。
剑宗的弟子得了剑,无异于如鱼得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此时萧青玄正捏了一个除厄咒在指尖,正打算去点莺莳的额前,却被孟沉香一剑挑开。而孟沉香那一剑,作势便要刺中莺莳的咽喉。而‘莺莳’此时正转身抬手去挡住另一名男修刺过来的长剑。也没有思考的时间,萧青玄屈一弹指,将剑锋打偏,青虹剑锋利的剑刃堪堪擦着莺莳的鬓发而过。
“萧青玄你干什么!”眼看就要赢的,孟沉香的声音显得十分尖利,挥手又是一剑指向莺莳,眼睛里面都是怒火。
“你要干什么!”这一句话,也隐隐藏了怒气。也顾不得牵制‘莺莳’,萧青玄绕到孟沉香身边,抬手便扼住了她握着轻红剑的手腕,二人毕竟男女力量悬殊,孟沉香被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孟沉香此时甚为气恼,杏眼圆瞪:“萧青玄你拦我做甚!”
萧青玄冷声道:“孟师姐,同门之间哪有挥剑相向之理。”
孟沉香道:“真是可笑!莺莳被怨气附身,我为救她更是为了除魔卫道!你现下这般拦我,却将我曲解成与同门执剑相对之人?!”
孟沉香作势就要甩开萧青玄的钳制,奈何萧青玄放在她腕间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使得孟沉香不得不皱紧了眉头。她仰起头去瞪他,却在他原本沉寂的眼中看到了意思嫌恶。萧青玄似笑非笑:“你是想救她,还是想杀她?”
孟沉香被问的一怔,虽是一怔,萧青玄的态度却叫她愈发生气起来,她用尽全力甩开萧青玄对她的阻挠,足尖点地一个蹑云便提着剑冲到了莺莳面前。在萧青玄拦着孟沉香的那段功夫里,其余三名男修早已将首宗长剑出鞘,许是莺莳这具身体那人用的尚且不大习惯,至此还有得一番招架。这四人当中,犹数孟沉香武功修为最高,孟沉香嘴角一勾,檀口轻启念了一句法决,扬手挥剑!
‘莺莳’抬头,面上映上一片剑光。然!就在这时,一道剑气从东面破空而来,侧面迎上轻红剑的剑身!
撞击的那一刻,剑身发出嗡鸣,孟沉香腕间顿时一阵麻木,待反应过来时,手中的轻红剑早已离了手,借势跌落在三丈远的草地上。孟沉香捂住麻木过后又变得疼痛的手腕,同其他弟子一起看向来者。来人一袭广袖白衣,唯衣缘上用泛着青黛色微光的霓霞线绣着别样精致的纹样,玉带束发,剑眉星目,便是一身道袍都被他穿成是清逸俊朗,这样的人,不是叶思惘又是哪个?
“叶师兄。”名门正派对于名位辈分尤为讲究,见到叶思惘,纵使年岁相差无几,萧青玄仍是按照规矩给叶思惘行了个拱手礼。而见到叶思惘,孟沉香赫然没了刚才的那一番气势。她握着自己被叶思惘剑气所伤的手腕,折眼看了看躺在不远处的轻红剑,心中又是羞愤又是恼怒。她抬头,眼神复杂的对上叶思惘的眼睛,而叶思惘却只是淡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停留在莺莳那边。
叶思惘手中如今的这把剑名为干将,剑成于东汉末年。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剑身附着龟纹,与莫邪剑本是一对。叶思惘挥出的干将剑的第一道剑气,打在轻红剑的剑身,第二道第三道剑气,则分别斜斜劈在莺莳身侧两边。那三人唯恐被剑气所伤,皆是退后数步,自然便与莺莳拉开了距离,只是那两道剑气劈在莺莳身侧却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叶思惘祭出一个伽印之后,形成数柄剑影,绕着莺莳排开,形成了一个结界似的屏障。
‘莺莳’被困在其中,抬手触摸到剑影又似触电般的弹开。她只试了一次,叶思惘走到她面前,她便抬头看他。
这时叶澜音与苏绯织跟了过来,苏绯织怀里正揽着将才从叶思惘手里接过的半死不活的韶渊。叶澜音几乎是本能的鄙夷地呛了一句苏绯织:“真是的,一个三百多年道行楚云都处理不干净,早知道还不如我出手哩。”
苏绯织望着叶澜音一脸‘小叶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情,道:“你出手?要你出手现在附着在那丫头身上的可就不止是一缕残念了。”
叶澜音努努嘴:“都说如今这琼华派重新昌盛了起来,与那天墉城并成为昆仑八大仙门之首,如今不过是楚云的一缕残念,五个人都收拾不了?”说完这句话叶澜音还不忘‘嗤嗤’两声,明知那孟沉香站在那里瞪她,还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叹,续道:“真是浪得虚名。”
“小叶子你可莫小看了这一缕残念,小爷我告诉你,这一念起而堕三千界,佛祖爷爷可不是闲来说着好玩的。”说罢,目光轻飘飘的飘向叶澜音道:“厉鬼之所以可怕,不是因为他是个鬼,而是因为他生前所背负的执念,与死后凝聚而成的怨气。”
“你是想告诉我,楚云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怨气?”
苏绯织一笑,抬手搭上叶澜音的肩膀,夸赞道:“孺子可教也。”
叶澜音拿眼神指了指叶思惘问道:“那你做什么还不去帮他?”
苏绯织摇摇头:“小叶子你难道没有瞧见么,那莺莳虽被怨气附体,可她望着小叶道友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叶澜音顺着苏绯织的目光望去,确实,那莺莳先前与那五名琼华弟子交手,叶思惘一出现,虽然是布下了结界,但她看着叶思惘确实是安静了许多。
他们师兄妹二人,隔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屏,叶思惘没有说话,那‘莺莳’也没有动,就是那样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她既伤不着小叶道友,又比劳烦小叶我?”顿了顿,苏绯织又道:“再说……如今楚云魂飞魄散,这一缕残念也不过只是强弩之末罢了。”
叶澜音叹了叹,苏绯织轻笑出声,问她是否又有了感谢要发表发表,叶澜音摇了摇头,说无。
“对了。”叶澜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扳指一样的物什,拿胳膊肘戳了戳苏绯织问道:“我方才拾到这个,是不是你的?”
苏绯织皱了皱眉眉头摇摇头,表情有些欠揍:“这玩意那么丑,实在是不符合小爷我的美貌与品位。”
叶澜音瞥他一眼,抬手就要将那扳指扔出去,想着既然不是苏绯织身上掉下来的,那便是楚云的东西。觉得自己揣着死人的遗物着实有些不好。苏绯织眼疾手快地用拿着骨扇的那只手将她拦住:“哎,小叶子小爷我只说这东西丑,可没说这东西不值钱呀?你别扔嘛!”
叶澜音问道:“值钱吗?”
“不值钱。”苏绯织摇头。
叶澜音作势又要扔,苏绯织直接握住她的手将那扳指一并拉回来。将那扳指拿到手中比着看了看,忽而一笑,又将那扳指塞到叶澜音手里,道:“这扳指是个宝贝,既是宝贝又哪里能用人间俗物的价值来衡量。也不知那楚云是如何得到的它,她能以三百年的道行辟出一个幽冥空间,白日里不怕天光,想必多半是因为这枚扳指。”
听苏绯织这么说,叶澜音又将那扳指仔细地瞧了瞧,这扳指的质地看起来与羊脂白玉差不多,出除了内壁刻着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咒文之外,叶澜音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可稀罕的。可苏绯织既然不让她扔,那她便留着吧,反正袖里乾坤也不在乎这么点东西占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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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放弃
到底是琼华派掌门云诀真人的关门大弟子,叶思惘只抬手将掌心覆在莺莳前额,手中光华泛,便将那一缕残念驱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莺莳睫毛颤了颤,只依稀觉得自己好像瞧见了师兄的脸,眼皮不知为何竟好像有千斤重,皱了皱眉眉头便昏了过去。
叶思惘一抬手,顺势将莺莳揽进怀里。回头别见叶澜音一脸坏笑,叶思惘转而对苏绯织微一颔首。因着小叶道友平日里很是崇拜他,所以在小叶道友面前苏绯织向来是端的风雅板正,现下他看了看小脑袋歪在叶思惘肩膀上的莺莳,又拿眼风轻飘飘的扫过那几人,甩甩扇子点点头,深谋远虑又不乏平易近人的同叶思惘说道:“小叶道友且去,也省得那些虚礼了。”
叶思惘点点头,将莺莳打横抱起,只走过萧青玄身边的时候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便御剑离去。萧青玄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简单的招呼了众人,便走到至今还面有怒色的孟沉香身边。
“孟师姐我们也该回去了。”
孟沉香看他一眼,拿眼睛指了指叶澜音二人:“他们是谁?”
离的并不算近,萧青玄看了一看,只觉得这二人单看衣着样貌都不似一般人,想起方才叶思惘对那男人的态度,和那男人对叶思惘的称呼,萧青玄觉得大概这两人是哪个仙门弟子中颇具分位的翘楚吧。
“应当是叶师兄的朋友。”他简单的回复了孟沉香,孟沉香站在原处又将那两人看了一眼,直到苏绯织勾着嘴角冲她邪里邪气地一笑,她这才哼了一声说了句:“不过是个登徒子。”御剑离去。
萧青玄摇头探了探,转过身来对着苏绯织与叶澜音拱手算是一礼,便也御剑消失在了叶澜音二人的视线里。
“你的小叶道友走了。”
“看见了。”
“那这个还是你来背吧。”
“小叶子你不能这么对小爷我!”
任凭苏绯织说什么叶澜音就是不理他,将韶渊扔他便一个转身,匿了。
叶澜音回到苏府,走进院子,照例看到了苏越留下的那盏灯。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知道那盏灯是留给她的,她记得曾经自己看过的一个戏本子,叫做十年灯。说的是一个大侠,无论去到哪里,无论多晚回到住宿的地方,都能看见那个姑娘提着灯笼等他。后来,那个大侠忽然之间明白了,名扬天下又有如何,有那个姑娘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叶澜音在琼瑶山上抱着他父君养的白虎,感动的哭的稀里哗啦。那时叶澜音还想着,自己要不要改改战略,天天跑去紫薇垣上点灯。别说十年,百年,就是千年万年她都是能够等得的。只可惜便是五方十老三清六御去到那紫薇垣,都还要递上拜帖等待通传,就连个洒扫的婢子随便抓一个,都还是个三等品阶的的仙子。这个想法最终胎死腹中,原因莫不过是,那人在紫薇垣中不出来,她在九重天上也进不去,她能等得,那灯却点不得。
待后来和苏越又回了北邙山,苏越将自己是佛经书册放在一边,将叶澜音的那些话本子又放在书架的另一边,也不知是哪一日,苏越竟抛却了佛经将叶澜音的那些个话本子捡来翻了翻。那一日,苏越十指修长,手里捧着的便是那本十年灯。那时叶澜音低头看着苏绯织送来的新的话本子,一面看一面抬手摸桌上的蜜饯来吃,苏越却忽然开口问她道:
“掌中烛火若我也为小澜等上十年,小澜嫁我可愿?”
那时的叶澜音怔了怔,面上突然就红了,可那也是她第一次认真的区问苏越一个问题。叶澜音将手中的蜜饯放回碟子里,转身看向苏越,而苏越只是淡笑,叶澜音看了好久,终是问他:“你真的愿意为我等上十年?”
想了想她摇头:“凡人的……”
“我等得。”那是苏越第一次打断她说的话,苏越浅笑,寻来一方绢帕为叶澜音擦拭指尖的酸梅渍。动作轻柔,声色如墨。他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只要天地不死,我都能等得的。”
“苏越……”苏越说这句话的语气是如此的熟识,叶澜音知道自己的心弦颤了颤。那样的一个地方,即便没有那样的一颗心,苏越那样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带给她的所有感受,却总是出乎意料的强烈的。她知道自己应当是高兴的,却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只能喊他的名字。
“嗯?”
“没什么。”她摇摇头,展颜一笑,她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道:“我只是突然很想叫叫你。”
“苏越?”
“嗯。”
“苏越。”
“嗯,我在。”
“苏越。”叶澜音又唤了他的名字,只是这一次她没等到苏越回答,抬手便环住苏越的腰,将自己的脸埋进苏越怀里。静默良久,声音小小的传来,叶澜音道:“苏越我不等了,你也莫等了。”
“嗯?”他修长的指温柔的抚过她发髻上坠下的流苏。
“等一个等的太久,心便是连痛都感觉不到了。”苏越身上的药香混着苏合香淡淡的香气,沁入鼻尖总是叫人安心。叶澜音微微笑了笑:“我想我等不到他了。”
那个他苏越一直知道是谁。叶澜音一直在等他,她学跳舞,学做菜,包括花圃里种下的戌晚花,都是为了等他。
“为什么?”他问她:“为什么不等了?”
“因为……”叶澜音从苏越怀中抬起头来,她的眼神明亮,美丽的却也忧伤。“我不要他了。”
她笑了笑,同他说道:“我放弃了。”
是的,她放弃了。就像苏绯织问她:“你喜欢浅沧,是因为他是紫薇垣上的帝君,还是因为他那张脸?”
“都不是。”她回答:“是因为他救过我。”
“小叶子你忒没良心,小爷我又不是没救过你,你怎么不喜欢小爷我?”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
时至今日再想起这么一段光影,叶澜音忍俊失笑,她问自己,同样也是告诉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呢?
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在韶渊和沈颜的故事里,她曾觉得韶渊可笑,因为韶渊爱上的,至始至终只是他梦中的那个影子,而沈颜却是真正的可怜。可是她不也一样吗?她爱上的不也只是一个幻影。她见不到他,碰不到他,她所有付出的感情与真心,都只是在别人眼里一厢情愿的笑话。
那便不等了吧。她父君说的对,有时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信念,不知执着,而是执念。不是你的,那便不是你的,既然得不到又何必肖像。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珍惜少年时,劝君怜取眼前人。
叶澜音觉得自己无疑是幸运的,至少她又苏越。至少她能明白,苏越对着她的心情,一定不亚于她对着浅沧的心情。
苏越是爱她的,她明白的。即便她一开始选择留在北邙山是因为苏越的样貌,可是她终究是明白的,她若错过苏越,那么她余下的所有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同苏越这般待她这样好的人了。有没有一颗爱人之心都无所谓了,只要他爱她就好,只要她爱他就好。
对,她是爱他的。或许她应该感谢浅沧,感谢他和自己立下的这个约定,即便叶澜音明白,浅沧之所以会答应她若是她能让戌晚花开出话来,便让自己做他的帝后,是因为戌晚花根本就开不出花来,是因为他只想让她知难而退,她都感谢他。因为是他的理性,是他委婉的拒绝,才得以让她遇见了苏越。
所以,她问苏越:“苏越,等我父君从蓬莱岛上回来我们便便成亲,可好?”
苏越微凉的指尖顿在她的耳畔,苏越的眸色暗了暗,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他说:“好啊。”
那时候苏越并没有告诉叶澜音他的担忧,没有告诉她,他担心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她那样的好,他害怕也明明知道自己也许没有那个福气,陪着她一辈子。可是即便他没有说,叶澜音仍是明白,她明白苏越的每一个表情,即便苏越除了浅笑之外的所有表情都是那样细微的。环抱住苏越腰间的手紧了紧,就像是许诺一样,叶澜音对苏越讲:
“苏越,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便你这一世死去我也找到你,找到你的下一世,下下一世,每一世我都会找到你。”
末了,叶澜音轻轻一笑,道:“那时候大不了让苏绯织去阴司多跑几趟,再帮我顺些记川水。”
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纯净美好,苏越也微微笑了,他说好。
“奈何桥上,你不来,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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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琼华
过了两三日闲聊时苏绯织告诉叶澜音,韶渊与莺莳翌日便已经醒了,并无大碍,而楚云那日穿的那身红衣是丧嫁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她到底还是想要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叶澜音叹了叹:“即便是一场冥婚。”
苏绯织不说话,叶澜音想了想问道:“那莺莳又是怎么被附身的?”
苏绯织将扇子搁在石桌上,道:“有心便有念,心心念念。”
“我不懂。”叶澜音摇头道。
苏绯织轻笑:“不懂才好。”说罢眼风瞧见廊角处的苏越,抬起手十足的一副反客为主,冲苏越招呼道:“苏越这茶可是上好的蒙顶石花,你快来尝尝。”
苏越颔首,浅笑端方,款款而来。
苏绯织今日来苏府,是专程给苏越送药来的。这一回他难得没有喝酒,而是坐在院子里瞧着叶澜音素衣白裳地拈起紫砂壶为苏越泼茶香。苏绯织捧着杯茶,望着府中的一方画檐,兀自感叹道:“待你二人回了北邙山,只怕那山上的桃花约莫是要谢了。”
叶澜音净手之后坐下,问道:“人间花期一过,你只怕又要闲了。”
“哪里说得这样的话。”苏绯织噙了一口茶,发觉味道还是那么个意思,砸了砸嘴巴道:“便是正值人间花期,小爷我依旧是闲得很。”
花神殿的那些主司们加上一个四时令的司雪上仙,无疑是整个九重天上最清闲不过的差事。对了,苏绯织引以为傲。
“不过……”苏绯织华锋一转道:“小爷我只怕还得抽个时间去君山那边看看。”
叶澜音挑眉问道:“君山有你相好?”
“君山有你相好!”苏绯织瞥她一眼,道:“君山上有片十里桃林,乃小爷我接手这闲职之前就在了的。只是近有传闻,说那君山上的桃花花开四季,不谢不败,是什么天降祥瑞……”默了默,又说了两个字:“狗屁。[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八成是什么桃木成精了吧?”
“小爷我也觉得是这个。”象牙骨的扇子在指尖把玩,苏绯织漫不经心道:“若同属桃木一脉,小爷我或许还能帮扶一把。五百年一次的首天劫是雷劫,草木一族能挨过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末了叹了叹:“我辈真是人才凋零啊!”
苏绯织像模像样的感叹完,捧着空茶杯楞了半晌,才发觉根本就没人搭话理他。苏绯织幽幽转过脸来,只见他的小叶子半垂着头,望着那几个紫砂杯子笑得那叫一个温婉明媚。倒好一杯茶,递给苏越的时候,那叫一个含情脉脉。而苏越那笑,苏绯织更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不能久看,因为看多了烧眼睛。
苏越的样貌与紫薇垣上那人无二,在生死簿上找不到苏越名字的时候,苏绯织曾经一度怀疑苏越这小子是否便是浅沧闲来无事托生的凡体。所以他没事就绕过九重天去紫薇垣上走走,可浅沧本就是个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踏出紫薇垣一步的倒霉神仙,苏绯织在紫薇垣守了几次,除了那个几乎连笑都不会持镜仙子见几回,他真是连浅沧一根毛都没有瞧见。
倘若苏越真的只是一个凡人,那么即便凡人寿数不过区区数十载,只要他是真心的待小叶子好,那便是小叶子的归宿,他好歹也能安心些。毕竟紫薇垣上那一人,身处在那样的位置,离她又是那样的远。更何况,除了花神戌晚还真没听说过九天之上有哪个女仙能同他说上几句话。当然,持镜仙子作为紫薇垣中的女神官与小叶子除外。毕竟像小叶子那样不怎么矜持的女仙,天阙之上,实在是少之又少。
苏绯织托了腮,半眯着眼睛去看苏越。不得不说苏越笑起来是有那么些好看,想必紫薇垣上那人若是会笑,应当也是挺好看的吧。有这样的想法,苏绯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他摇了摇头,心中一阵恶寒。
“我说小叶子,你们两个不会就在这里住下了吧?小爷我觉着还是北邙山上的月色好些。”
“过几天苏越他大伯正好路过扬州,说要来看看他,等苏越见过他大伯,我们便回北邙山上去。”
“我们?”苏绯织挑了挑眉,嗤嗤两声暗自叹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是琼华派的分界线――
叶思惘是剑宗,而莺莳最初是被执明长老带上山来的。
没有经历入门之试,因养在气宗,所学所修自然也是气宗。执明长老是半仙之体,胡子花白长可拖地,胡子太长容易脏,偏生他老人家又不愿意对自己的毛发动剪刀。不过待莺莳长到十二岁的时候给他想了个好办法,那便是将他老人家的胡子编成一个大辫子,然后再拿簪子绾一绾。
执明长老活了五百多岁,虽徒子徒孙不胜枚举,可亲传徒弟里头只有莺莳一个姑娘。都是老得可以当人家祖宗的人了,对于莺莳,老头自然比别人疼爱些。加上莺莳又是他麾下排行最末的弟子,师父宠她,师兄也疼她,一众她师兄的徒子徒孙见到她论辈分还得喊上一声师姑奶奶。
不过在剑宗也有的人连师字都改了,换了个小字直接管她叫小姑奶奶。
譬如眼前这位道袍爽净的少年,看起来约莫比莺莳还有大上两岁,追着莺莳跑了泰半个须臾殿,好说歹说唯恐莺莳一个不小心摔了手中的那个琉璃瓶子。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那瓶子摔不得!摔不得啊!”
“我当然知道这瓶子摔不得。”莺莳转过身,将琉璃瓶子背到身后,见那少年果然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下,手撑着膝盖直喘气的不跑了,笑道:“这天一水百年来才匀得一瓶,任谁都宝贝的紧。”
一听莺莳这话,那少年面上喜色还未来得及露全,便又听莺莳笑道:“前几日我师兄在不周山得了块玄晶石,正打算合着几张符咒将那把干将精炼几重。玄晶石必须用九天玄雷合着三昧真火当得以炼融,可这九天玄雷并着三昧真火这玄晶石受得,干将剑未必受得。可若得了这天一水便不一样了。”
莺莳这番话,说的是头头是道,可桑夏听来却只能用欲哭无泪来形容此间心境了。他在心里咬着小手帕,只因实在是很想告诉莺莳,我的小姑奶奶,人家叶思惘是剑宗的弟子,你是我们气宗的人,不要跟着剑宗的人乱叫好么!
“好桑夏,我只拿一滴,你不说我不说,你师公是不会知道的。”莺莳说完还走过去拍了拍桑夏的肩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拿出指尖比出一点来,道:“这须臾殿我四师兄不常来我是知道的,你看,我就拿这么一点点,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我这么一点点嘛!”
“我的姑奶奶……”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桑夏觉得他是真的要哭了,因为此时此刻他真的好伤心啊。桑夏苦着一张脸,心想桑夏以后不要叫桑夏了,只要姑奶奶还在琼华派一天,他就只能将名字改了,娶个谐音叫桑心好了。
“桑夏~~~”莺莳将声音放软,尾音刻意拉的老长,大眼睛望着扑闪扑闪,当真是把用在她师父身上的那一招给使出来了。
桑夏抬头,瞧见一个伟岸的身影,身子猛然一抖,脸上马上就白了,连说话也变得不利索起来:“姑……姑奶奶……”
“桑夏!”莺莳跺脚,既然卖萌无用那便只好撒泼:“你今天怎么这么难说话呀!”
是呀,平时她这么一叫他的名字,他立马就不做抵抗了,如今怎的孩子啊垂死挣扎?
“因为……”桑夏苦着脸望了望莺莳身后,脸皱的跟个苦瓜一样:“因为我师公就在你后面呀……”
“啊?!”莺莳做了个鬼脸,撇了撇嘴却在转过身的那一刻笑得是烟花灿烂。看着眼前背着光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莺莳抬手招呼:“四师兄,好久不见,莺莳当真是分为想念啊!”
“你想念我?”来人声音低沉,也是个有胡子的,不过却是个样貌看起来约莫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那人一身道袍,斗篷和发鬓还沾着落雪,手里竟是提着把只比莺莳小半个头,宽倒是比莺莳还宽上一些的重剑。那男人一进来,桑夏便跟见到救星似的,几乎是点头哈腰的就跑过去接过了自家师公的道袍,跑着道袍摇着尾巴一边跑还一边吩咐道:“草草,快沏壶热茶,师公回来啦!”
男人坐下之前往边上香炉里添了点香料,瞥眼瞧见穿着窄袖衫的莺莳正拿着那琉璃瓶子不知道往哪里藏,假咳了一声,问道:“还是想念我的天一水?”
这下换莺莳欲哭无泪了,偏巧她生来便不会说假话,被抓现行,只得苦着一张脸走过去,将那天一水搁在桌子上,往前推了一推,道:“其实两个都挺想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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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莫邪
剑宗在琼华派南端,而气宗则在琼华派以北。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莺莳捧着撒泼卖萌好不容易才从自己本门师兄那儿匀过来的一点天一水,也算是走过了大半天琼华派,这才来到这剑宗。剑宗正门口是一个广场,乃是琼华派剑宗的御剑台,平日里白天最热闹的,恐怕也就是这个地方了。
叶思惘师从琼华派掌门,不过长老他老人家几年之后便要渡劫,是以自七年前开始便在自己殿中闭关修炼。虽说叶思惘是琼华派如今掌门的关门大弟子,可若论辈分,如今的琼华派掌门见到执明长老,还要唤上一句师叔。是以若总的算起来,莺莳的辈分还要比叶思惘高上一辈,因为莺莳可是同他师父是一辈的。
莺莳即算不得聪明伶俐,也算不得勤奋好学,可偏偏就是被一心想找个女娃娃当女儿一样养大的执明长老捡着了。执明长老宠她跟老来得子似的,若提起莺莳,门中弟子大概会说一句:“哦,莺莳,你说的是气宗的那个宝贝疙瘩吧?”。大概也偏偏是这一点,让琼华派上下许多弟子都挺羡慕的。可羡慕归羡慕,有时候难免也会招人妒忌。
说孟沉香妒忌莺莳,孟沉香怕是嘴上不承认,心中也是清楚的。她一个世家小姐,在家还不是奴仆成群,出门都有人撑伞?可到了这琼华山上,连衣裳都要自己洗。当然莺莳的衣裳也是自己洗的,孟沉香就是不待见整个气宗的地址只要莺莳一句话,便都为着她转,尤其是那吉特老头子,把她当什么似的。所以每当莺莳来剑宗找叶思惘,不论是何事,她总会有心刁难刁难。
远远便瞧见莺莳走路都带风似的,兴高采烈而来,孟沉香也不同其他弟子比试了,剑也未收,直接走过去抬手拦住了莺莳的去路。
孟沉香抬眼,将莺莳扫了一眼,柳叶眉半挑着,吊着嗓音问道:“我说你成日往我剑宗这边跑,都不用修炼的吗?”
用执明长老的话来说便是:“天塌下来也有师父给你撑着。”所以莺莳并不怕她,更何况孟沉香她看在眼里也不过只是衣服色厉内荏的模样罢了。莺莳张望了一圈,都没在御剑台瞧见叶思惘的影子。往常这个时候叶思惘若是不在御剑台检视弟子练剑,便是在剑阁里头对着卷轴研究铸炼之术。(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只因莺莳并不是个喜欢找麻烦的,也并不希望与孟沉香发生些什么争执而耽误了正事,便道:“自然是修炼的,只不过没得沉香你平日里勤奋罢了。”
这句话倒是有些出乎孟沉香意外,不过就算她不喜她,倒也有一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莺莳还将她捧了捧了。不过依孟沉香的性子也不是一句好话就能打发的,孟沉香手腕动了动,最后挽了一个剑花将轻红剑入鞘。仰首问莺莳道:“我与大师兄同出一辈,为何你随我宗弟子一样唤他师兄,却不将我换做师姐?”
莺莳哪里能说师姑我根本就根本不想见到你,只是笑盈盈的道:“大师兄本就长我几岁,我虽在气宗辈分虚是高了些,可来到你们气宗随大家叫他一声师兄也没什么不对。沉香这样年轻,又这样漂亮,我都是被人叫做姑奶奶的人了,再将你唤成师姐到时破有种装嫩的嫌疑。”
莺莳这句话说的巧妙,她想来是伶牙俐齿,一是提醒了孟沉香自己辈分在气宗都已经是师姑奶奶了,二是告诉孟沉香她二人年纪相仿。不过因着莺莳着重凸出了年轻漂亮这四个字,孟沉香听了心里一时十分的舒坦。
摸了摸自己垂在胸前的头发,孟沉香挑了挑眉,指了指沧澜殿的方向道:“大师兄此时在殿中代表师父面见几个其它仙门的掌门,不然你去剑阁等他?”
这一句已经算是孟沉香对莺莳难得说上的几句好话了,莺莳点点头,道了句谢,便往剑阁去了。
大约也是常来的缘故,看守剑阁的弟子和莺莳之间也算熟络,相互打了个招呼,便打开门让莺莳进去了。不过莺莳能去的也只是剑阁的前厅,剑阁上下九层,外形同玲珑宝塔有些相像。叶思惘曾经告诉过莺莳,下九层除却第九层无人入得其内,余下八层皆为剑炉。而上九层同藏书楼的布局一般,只是稍微宽广些,一排一排的架子上摆着的都是一柄又一柄的宝剑。
一层的剑虽是宝剑,却也只是开了光的凡品。二层与三层的剑器,通常被剑宗弟子称为下三品,虽然内室弟子是瞧不上眼的,却也教普通弟子惦记,算是灵器。四层的剑器相当于下品仙器,五层则是中品,六层便是中上品。七层的剑器,便是如同孟沉香手中的轻红剑,是在中品以上的剑器上进行淬炼,烙上符咒,术法,以及其它珍贵的法术晶石,算是上品。八层是据说是极品剑器,可当莺莳问叶思惘剑阁第九层是什么的时候,叶思惘说他也不知。可若按这个顺序规律来推断,莺莳觉得那第九层的塔顶上放着的才是极品。
莺莳在一层蹭步逛了一圈,将那些剑器走马观花的都看了一遍,等了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听到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不过大抵也是因为对叶思惘的脚步声太过熟悉,是以当她听到叶思惘的脚步时便因为心中欢喜,而忽略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大师兄~”莺莳满面欢喜的跑过来,见到了背着光身形挺拔而又修长的叶思惘。若是叶思惘身边没有那个姑娘的话,莺莳便不会生生顿住脚步,而是会跑到他身边那姑娘现在的位置上,看着他微笑。
那姑娘姓薄,叫做素素,是叶思惘最小的一个师妹。其实莺莳挺羡慕她的,因为自家师父也就是掌门的闭关,这个师妹便直接交给叶思惘,让他教养了。据说还是他掌门师叔闭关之前亲自交代的,于是几乎每次莺莳来找叶思惘,叶思惘身边都跟着素素这么个小丫头。
莺莳倒也不是讨厌素素,只是很多时候素素在场,她总感觉心有些塞塞的。素素一口一个大师兄叫的名正言顺,弄的她站在一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莺莳笑嘻嘻的叫了素素的名字,素素也是比较静的性子,柔柔的点了个头,跟大家闺秀似的管莺莳叫了一声:“师姑。”
莺莳的笑容瞬间凝了一凝,随即又笑道:“素素,我二人年纪相仿,你若愿意叫我的名字便好了。”
到底是叶思惘带出来的孩子,素素垂首,语气柔弱却恭敬道:“师姑,辈分尊卑不可费。”
“……”莺莳在心中皱起一张包子脸,摇着小手帕欲哭无泪。觉得师姑这个辈分听起来真的是好讨厌啊!
“马上就是剑宗的剑试了,我带素素来选一件剑气。”叶思惘说话向来简洁,素素在一旁半颔首的听着,心中微有一讶。大师兄他……是在和师姑解释吗?
同为女子,莺莳心思自然也是细腻的。她看向叶思惘的眼睛,见后者眼中略带浅薄的笑意,抿了抿唇,走过去将那琉璃瓶子给到他。也无什么多余的话,平日里叶思惘不怎么说话,她在他面前便也陪着他不怎么说话。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喏,天一水。”
叶思惘眼底光微微变了变,有一刹那,他眼底仅剩的那一抹孤绝,都化作了柔和的墨色。他垂下首,抬手接过莺莳手中的琉璃瓶子,因着自幼习剑,叶思惘右手的虎口处镀了一层薄茧,莺莳不好意思去看他,只能将目光放在他拿着天一水的手上。
瓶子很轻,唯底部铺了薄薄一层的水。但是天一水的精贵,他作为铸剑者不是不知。天一水是昆仑山顶上一汪泉眼,可说是泉眼,一年才涌出一滴水,据说是从昆仑墟境里流淌出来的瑶池水。昆仑八大仙门,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手中恐怕也所剩无多。
他没有问她是哪里来的,那瓶子那样轻,却如同千斤石一般压在了他的心上。他看向莺莳,一如既往的是她脸上的微笑。那样的笑容是微光,是透过昆仑千年冰雪的天光。
他微微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哪怕他心里知道,一句谢谢是决计不够的。
莺莳红了脸,极不自然的将脸转开,她忍着笑意走到素素身边,只觉得面上仍旧是有些热。忙转了话头问道:“素素是习惯用双剑的吧?”
“嗯。”素素点头。
“她现在修为不够,只能用下三品的剑器。”叶思惘侧首看向莺莳,眉骨与鼻梁都是那样的好看。说完叶思惘便上前带路,一面从容的走着,一面解开楼层之间的禁制。
莺莳同素素走在后面,莺莳觉得应该说点什么话,不然这一路走来还是有些尴尬的。
“素素你擅长使用双兵……我想想……清风明月这两把剑好像挺适合你的。嗯……曲水流觞也不错……对了,我听桑夏说有一对双剑叫绮罗华……”
“师姑。”素素停下步子,莺莳便回头看她。光透过木格子窗洒落进来,光影打在素素的脸上,让莺莳一时只得看清她的那一双眼睛。素素看向莺莳,道:
“我要莫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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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法器
素素对莺莳说:“我要莫邪。(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莺莳愣住,她看向素素的眼睛,却不清她的表情。
干将莫邪本就是一对,而素素自拜入琼华派以来用的便是双兵,自干将成为了叶思惘的佩剑,莫邪便被独自存放在剑阁第七层。
“你不是善用双剑的吗?”莺莳问她,声音有些小声,语气中更对的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怯懦。
素素淡看了她一眼:“那又怎样,我就是要莫邪。”说完便与莺莳擦肩而过。
莺莳在原地站了一会,待回过神来,便瞧见叶思惘在楼梯那处停下来等她,而素素便站在他左手边的位置看着她。
莺莳将目光转回到叶思惘身上,轻轻一笑,小跑着跟了上去。
素素最终在第三层选了一把嵌着凤鸣石的秋水剑,是柄单剑,当叶思惘看到素素选择这把单兵的时候也微微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素素什么也没有说,可莺莳知道,她想要莫邪剑,而莫邪剑也是单兵。
“你心里有事?”送莺莳出剑阁的时候,叶思惘突然开口问他。
“没,没有啊!”莺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御剑台外面。
叶思惘转身,昆仑山上的薄雪落了他满肩,他没有说话,可以他对莺莳的了解,她这样分明是有事。然而,一莺莳对叶思惘的了解,她看他的眼神便已明白,他早已看穿了她。
“大师兄……”
“嗯?”
莺莳别过脸,将目光投向几棵松柏树:“你当初为何要选择干将?”
“是他选择了我。”
“嗯?”
“万物有灵。”
莺莳问道:“是干将的剑灵选择了你?”
“嗯。”叶思惘点头。
“那莫邪呢?”莺莳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听起来有些无关紧要。(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她问叶思惘:“莫邪会选谁?”
叶思惘垂眸,一两片飘雪染在他的眼睫上,许久才融化。“我不知道。”
干将莫邪的传说,流传下来的版本与其它传说一般,版本众多。但莺莳个人却是比较偏向这样的一个版本:干将是春秋时期的铸剑师,而莫邪则是他的妻子,干将与莫邪曾是他们为楚王铸造的两柄宝剑。背景无二,故事不长。结局却是干将没能依照楚王规定的时日献上那两柄宝剑,而宝剑未成的结果只能是死。不但干将死,也许这个村的很多人都会死。而以身殉剑,无疑是当时唯一的法子。
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莺莳仿佛能够看见,那时的干将与莫邪携手,相视一笑,而那笑容却仿佛历尽了桑田沧海。最后他们闭上双眼,纵身一跃,融入到了剑炉熊熊烈火之中。
身死,剑成。
干将便是干将剑中的剑灵。想起这个故事,莺莳问叶思惘道:“师兄你见过他吗?”
叶思惘摇头:“未曾。”
“那他会想莫邪吗?”这句话是莺莳的独自呢喃。叶思惘听到却也未听清,只是依稀听到了莫邪二字。
就在莺莳思绪飘远的时候,头上忽然罩下一片阴影。莺莳抬头,原来是叶思惘撑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他的面容清冷隽秀,一如这昆仑山上的冰雪。
他的眼睛对上她的,淡淡道:“下雪了,外头凉,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莺莳点点头,说好。心中有些小鹿乱撞的,忙提了步子跟上去,其实叶思惘的步伐并不快,只是每每都是这样,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莽撞的却又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剑宗与气宗相隔甚远,平日里弟子之间的来往通常都是用法符缩地成寸或是御剑飞行。而今叶思惘撑着伞一路陪她走回去,这段路却叫莺莳觉得,太短了。
昆仑山上,四季飞雪。她走在他身边,突然想到若是他以后修得仙身,一定也是个风骨隽秀的仙。莺莳平日里的确是在好好修炼的,只是琼华派中大多的弟子修炼是为了成仙,而她修炼却是为了他。她只想陪着他,即便莺莳心里清楚的知道,凡人若要成仙,必得抛却人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才能做一个无欲无求的仙。她却只想陪在他身边,能一起看桑田沧海的变换,能在闲暇时捧一杯热茶看一看这昆仑山上的雪,莺莳觉得,那便是最好不过。
莺莳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一路上虽多数是沉默,可还是能够说上几句简单的却又暖心的话的。
譬如叶思惘问她近日来的修炼,问她下一次去山下历练的时间。莺莳也会挑一些古书上看不明白的东西问他,也顺便同他讲讲气宗里面的一些趣事。直到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琴声,莺莳知道是气宗到了。
气宗弟子与剑宗不同,气宗以天地之息修炼,将万物之灵凝聚为己身之气。往通俗了说便是剑宗的弟子剑术超群,而气宗的术法与符咒琼华派在却无人能出其右。想必这琴音便是气宗哪位弟子正在修炼吧。
皑皑白雪之中,叶思惘问她:“方才帮素素挑选剑器时我突然想起,你好似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法器吧?”
莺莳努力的想了想,点点头:“是没有。”有补充道:“师父师兄们疼我,好的法器都会给我留着,只是这些法器之中我尚没有找到一件称自己心意的。”
叶思惘不说话,周围除了若有若无的琴声之外,便只余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已经他二人的脚步声。莺莳拿不准自己的心情,只是在那一瞬便不假思索的开口问了。他问叶思惘:“法器只要顺手就好,大师兄你觉得我可以选剑吗?”
叶思惘停了下来,莺莳便也停了下来。叶思惘脸上难得的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叶思惘问道:“你可是在剑阁看上什么了?”不待莺莳回答,叶思惘轻笑道:“你若真想用剑,以你的辈分大可以去六层以上好好挑一挑。”
“可以吗?”莺莳眼中的光,比雪色明亮。她想到了莫邪,她记得莫邪剑便是摆在剑阁的第七层。
“有什么不可以。”叶思惘示意她继续往前走,道:“不过也要你有本事让剑器认主才行。”
“师兄,那时干将剑是如何认的你?”
“那时适逢名剑大会,师父让我去剑阁里头重新选一把剑器。其实那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只是觉得剑在手中不过也只是一件兵器。也就是随便的看一看,瞧着哪件顺手便打算选哪件。然而当我走到第七层的时候,却听到了剑鸣。”
“干将剑发出的剑鸣吗?”
叶思惘点头,道:“那时我走过去便见到了干将。他在一个沉香木的匣子里面躺着,看起来也无甚特别,只是当我拿起他的时候,掌心微有一阵刺痛,抬起手来看,发现掌心不是何时多出了一道口子,而我的血便顺着流到了干将的剑身上。”
“他饮了你的血?”想到万一她要让莫邪剑认主是不是也会被割一道口子,就觉得有些疼。
“这样也算是立下血誓了。”
莺莳追问:“那师兄有没有见过莫邪剑?”
叶思惘转头看她,声色浅淡的问道:“可是看上莫邪了?”
“没有!绝对没有!”莺莳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说着还举起四根手指头发誓,大眼睛坚定诚恳地望向叶思惘,扑闪扑闪的强调道:“我就只是问问,真的只是问问!”
莺莳努力掩饰又急于争辩的样子,着实可爱的,饶是叶思惘也难免轻笑出声。他继续走着,莺莳却在身后戳着自己的手指头没有跟上来。叶思惘停下步子等她,半侧过脸,声音干净清冽,他说:“你若选择莫邪作为自己的法器,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有的人仿佛天生就有一股谪仙之气,这昆仑上山的风雪,在这样一幅风骨面前,都作了陪衬。
什?什么?!莺莳惊讶,嘴巴张了半天都没合拢,直到冷风把两颗门牙吹得痛了,她才跟兔子一样地追向叶思惘:“师兄你方才说什么?”
其实她是听清了的,可是她偏偏就是想听他再说一遍。
他说她配莫邪剑没什么不好,是不是至少在他心中自己是不一样的?
“好话不说第二遍。”叶思惘继续提步走着,却刻意放缓了步子等着莺莳跟上来。
“什么好话,昆仑山上的风雪太大,我没听清~”
“……”
“师兄~”莺莳总算跟上,抬手拽住他道袍的袖子,来回摇晃,真的是跟小时候一样。
二人渐行渐远,素淡的身影也逐渐在漫天飘雪之中变得模糊。
其实那个时候,莺莳是真的有想过,便是这样陪着他一直到老。就像她一直很喜欢的那一句话一样,从天光乍破,相伴到暮雪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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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同心
这几日莺莳一直在研究一本古书上的符咒,这本书看起来极为破旧,连她自己都不的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不过上面记载的符咒很有意思,其中有一页说的是一种叫做同心的符咒。这种符咒也无什么大的作用,不过是一咒两张,一人一张。而得了同心咒的人,无论相隔多远何时何地都能感同身受,便当真是同心了。
莺莳觉得很有意思,平日里跟着莺莳厮混的那几个一口一个师姑奶奶师姑奶奶叫着的小丫头一个两个亦是觉得挺有意思,莺莳在他们的攒动下便打算着手做了。这符咒也不难,虽然用处不大,但是全当练手了。只是,篆写这符咒的墨汁需要另外调制。其实许多符咒的墨汁都是需要调制的,一张一张讲究的很,不似那茅山道人,用来画符的不是朱砂墨就是黑狗血。
菀梦果与七星草气宗的九曲楼中都有,唯独一种叫做卿心草的小草九曲楼中还未有收录。在古籍中翻了翻卿心草的生长习性与样貌特征,莺莳将书一合,对着面前那个还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娃说:“师姑奶奶明天就去找卿心草,带做成同心,便送给你玩儿?”
桑小小也算是人小鬼大,歪着脑袋咬着手指头,一脸天真的问莺莳道:“师姑奶奶想和谁永结同心呀?”
莺莳便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石化在当场,莺莳捂脸,着实很想摆出一副严肃端正的表情来。无果,只能抬手去捏小小胖乎乎的脸,纠正道:“是同心,不是永结同心。”
“有区别吗?”小小一张小脸分明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当然……有区别的吧?”
“什么区别呀师姑奶奶?”
“……”
“师姑奶奶你怎么不说话?”
“小小你今天问题真多。”
“因为小小好学呀!”
“额……”莺莳捧心,心中呐喊道:“小小师姑奶奶不需要你这么好学!”
“师姑奶奶……”小小爬到莺莳面前坐下,仰着头,笑吟吟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和思惘哥哥结同心呀?”
反正被戳穿心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小小因为夜里怕黑,又因着莺莳这间屋子宽敞,莺莳觉得小小活泼可爱,她很欢喜,便叫小小搬过来和自己一起住,也算是当妹妹养着呢吧。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只是……莺莳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她若真有一个妹妹,绝对不会比桑小小调皮!
继续捏着肉嘟嘟的脸,莺莳故作凶恶道:“桑小小,你又乱辈分了!大师兄论辈分管我应该叫师姑,你既然叫我师姑奶奶,那么就应当管他叫做……叫做什么来着?”
“师姑奶奶,思惘哥哥是剑宗的大师兄,是你的大师兄,又不是小小的。他比小小大,小小叫他一声哥哥很有礼貌呀。”
莺莳抬起双手搭在小小瘦弱的肩膀上,拍了两拍,认真且郑重其事道:“小小,你如果生在三国,便没有诸葛卧龙什么事了。”
“啊?”
“师姑奶奶相信你,一定有舌战群儒的本领!”
第二日莺莳同门中弟子交代了一声,烧了一张缩地符便来到千里之外的罗浮山。莺莳在气宗辈分较高,老头宠她,一般只要她能给出一个下山的理由,那些与她年纪相差几十岁甚至上百岁的师兄们,一般是不会拦着天的。
罗浮山中,红茶居多。昨日落了一场夜雨,而今打碎了一地的落花。
山中有淡淡的雾气,深山之中并无人烟。
莺莳一面哼着歌儿,一面告诉自己,她来找卿心草做这同心符呢,不是为了和谁永结同心,只是感兴趣觉得有意思好玩罢了。
“师姑奶奶是想和思惘哥哥永结同心吗?”脑海中冷不丁的响起桑小小的这么一句话,莺莳面上微红,低着头轻抿着唇,嘴角却仍是不自觉的上扬起来。脑海中便更是不自觉的浮现出她与叶思惘平日里相处的各种场景,但也无非三种。
一种是叶思惘练剑,或行云流水,或势如破竹。或百转千回,或乘风破浪。而这个时候她一般都是撑着伞,站在御剑台不远处的松柏树下看着他。或者,是等着他。第二种,则是天每次下山或是去到师门以外的哪里,无论身处何地,但凡是危急关头叶思惘总是能够格外及时的出现。从天而降,如神祇一般。而这个时候,她不是在他身后,便是在他怀里。想到这里,莺莳面上红的便更加厉害了。她忍不住伸手捂脸,因为昆仑山上的冰雪,手有些凉。莺莳拍了拍脸,觉得尚是清醒了些。
至于第三种场景,大抵便是在昆仑山上他二人并肩而行的一幕又一幕了。
“你可记得自己当初是因何修仙?”
在莺莳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到七师兄这样问自己的弟子。那弟子跪在似师兄面前冰冷的地板上,跪的笔直,整整跪了三日。她那时还小,不知道一向温润的七师兄怎么会责罚自己的弟子,她只知道那三日过后,自己便再也没在琼华派中见过这名师侄。后来在七师兄授她以茶道的时候,她偶尔问起,七师兄将那紫砂壶放下,也是问了她这么一句话:“莺莳,是为何修仙呢?”
“因为师父和师兄们都是仙人呀?”她那时是这样回答的,尽管她那时并不知道,不是所有会飞的人都是神仙。
那时,七师兄听到她的回答,也只是笑笑,抬手抚摸着她的发顶。她以为自己回答的对了,便没有追问,拾起自己的茶壶,学着七师兄方才的样子沏了一壶茶。
也是后来莺莳才知道,七师兄的那个徒弟弃了仙缘,入了魔道。正如莺莳不记得那人叫什么一样,时至今日他的名字在气宗便再无人提及。
为何修仙?倘若七师兄再问她,莺莳一定会告诉他,因为想要长生。只有长生,才能看着那样一个人,陪着那样一个人,看厌这琼华派中的昆仑雪,看遍这沧海桑田之中盛开的花。她若不修仙,他必定长生,而她则注定老去。她想陪着他一直走下去,可以无关情爱,只要能够陪伴就好。
卿心草长在罗浮山密林深处的一汪泉眼之中,采集并非难事。莺莳挽起袖子,趴在一面光滑平坦的石头上,努力地伸长着胳膊去够清泉之中随着水波轻轻摇摆的卿心草。捞一捞,捞上来几株,再捞一捞,又捞上来几株。数一数,七八株,理应是够的了。但怎么说也耗费了一张缩地符,就带这么几株草回去,四师兄是不会说什么,桑夏那个管家婆一样的性子肯定又要跟在她后面说她败家了。
这么一想为了耳根子清净,莺莳将袖子挽的高了些,换了一面打算继续去够那卿心草。却看到那不远处有一株卿心草已经露出水面探出个头来,发丝一般粗细的茎,竟然还顶起了一朵红色的小花。模样瘦瘦长长,碧绿却成半透明状,是卿心草没错,可莺莳之前翻过的所有的书,都没有记载说卿心草这种草能够开花呀。
莺莳有些好奇,抬手够了够,够不着,身子往前挪了挪,又够了够,还是够不着,再往前一挪,只听‘扑通!’一声,叫她自己给够到水里去了。
莺莳不会游水,胡乱扑腾了几下张嘴就想叫救命,可是一张嘴便呛了一鼻子的水。
难道自己会死在这里吗?慌忙之中莺莳也忘记自己其实是会法术,只是在水里睁着眼睛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天光。那时候,一眨眼便是有一刻那么长。莺莳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若是死在这里,怕是等气宗的人用法术找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泡烂了吧?若是泡烂了,岂不是也可惜了这些泉水?
这样想着莺莳非但觉得有些恶心,还深有些负罪感。也是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稳稳的,简练之中却带着隐忍的笑意,随着嘈杂的水中一并撞进莺莳的耳膜。
那声音道:“水不过及腰,你这样扑腾是想要洗澡吗?”
水不过及腰?莺莳在水中又挣扎了一会,在完全捕获这个信息。也不再像个乌龟一样的四脚朝天的乱扑腾,而是双脚慢慢往下踩住了实地,腰上的力道一用,便‘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破水而出是加了特效的说法,实际上莺莳露出水面的时候用落汤鸡三个字来形容,委实再贴切不过。
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莺莳低头看了看,抬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骗人,这水明明都快到我胸口了!”
“哎?人呢?”莺莳左看右看都没有见到人,想着莫不是幻听了还是大白天的撞见鬼了
“树上。”那人道。
莺莳湿漉漉的爬回鹅卵石上,终于锁定了目标,问道:“你在树上干嘛?”
那人在枝叶繁盛之间看不清容貌,只问莺莳道:“那你又在水里干嘛?”
提到水里,莺莳就觉得有些生气:“你管我?”
那人倚在树上,好似在打盹,翻了个身枕着手臂反问道:“那你又何必问我?”
莺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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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结界
莺莳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想着反正也不认识这人,没必要在口舌上和他挣个高下。求书网小说qiushu.cc想到那棵开了花的卿心草还在水里,莺莳转身便又下了水。知道这泉眼不深,莺莳揽衣涉水地便走了过去,将那颗卿心草小心采下。捧在手中端详了片刻,这才好生收着。
重新上了岸,莺莳甩了张净身符,那符纸绕着莺莳飞了一圈,消失的时候莺莳身上的衣服便也已经干了。
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便听那人道:“你会法术?”
莺莳心中立马便得意起来,正准备趾高气昂的告诉他,你姑奶奶可不是一般人,却又听那人道:“会法术却不会泅水?”
莺莳的面色瞬间便又黑了下来,如果不是门中明令禁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使用法术,她早就想办法把他从树上拽下来了。要冷静要冷静,心中念叨着姑奶奶我才不与你一般见识,莺莳咬着牙握着拳头绕过树下。刚走了没几步,却听到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不但跳了下来,听脚步似乎还跟了上来?而且听他的脚步,沉稳却又极轻,应当是个会武艺的。
这深山老林的……莺莳不禁往身后瞟了瞟,面色有些发白,心想莫不是遇到山贼了?想到这一点,莺莳越走越快,一面走,一面伸手往袖子里面掏,可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那张出门前备下的缩地符。而那脚步声呢,也同样越走远快,莺莳急了,迅速转过身来面对他。
在见到那人的时候,莺莳楞了一愣,随即抬手指他,端的一副凶神恶煞的问道:“你!你!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那人身形修长,紫衣箭袖,大半张脸都被一张银制的面具遮挡。他负手停下步伐,立的十分端正。那人也坦然:“不跟着你我如何出去?”
“你迷路啦?”
那人不答,莺莳只当他是真的迷了路,点点头:“那你跟着吧。”转身前又回头补充道:“我又不会跑,你离的远些。”
那人好像是轻笑了一声:“你怕我?”
莺莳背着做了个鬼脸:“自作多情。”
走了大半晌,莺莳竟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方才那个水潭!她识路的本事挺好的,怎么会又走回来?她明明是打原路返回的呀!难道中途走岔了?莺莳弯腰揉了揉膝盖,回头换了个放向继续往前走,却见那人环臂优哉游哉的站着,倒像是在看风景。[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莺莳剜了他一眼,没走几步却被那人叫住:“走不出去,你未来之前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为何走不出去?”
“你会法术难道就没有看出此处被人下了结界吗?”
“我……”莺莳瘪瘪嘴:“我是没看出呀。”
“……”
“怎么会出不去呢?”莺莳低头在袖子里好一顿翻找,总算找到了那张皱巴巴还缺了一个角的缩地符。喜笑颜开地举到那人面前摇了摇:“试试这个!”说完在用掉符咒之前,还不忘嘱咐了一声:“你……就拽着我袖子角好了。”
符咒缩地成寸,周遭景致如风一般往两边掠过。风止,莺莳抬眼将眼前的景色看了看,嘴角刚扬起的笑意又瘪了下去。是,确实是不在原地了,可他二人还是在这山中呀。剑莺莳皱着眉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那人问道:“要不再试试。”
莺莳闷闷地摇了摇头:“没有了。”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身上统共就只有两张,都用掉了。”
莺莳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走到树下坐下,揉着确实有些疼的脚有些欲哭无泪的埋怨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破结界啊!”
“我不知道。”那人站在她面前,银制面具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莺莳抬手在眼前档了一下便听那人道:“我只知道我进来便出不去,你也是一样。”
“你不着急?”那人问道。
“我为什么要着急,反正我……”
“你什么?”
“你管我啊?”莺莳白他一眼,侧过身去,不愿意搭理这个陌生的还有些话多的男人。她不怕的,被困在这里又不是被困在蛮荒之地,死不了,所以她不怕的。而且……就像她没说完的那句话,她相信如果她不见了,叶思惘也一定能够找到她的。
那人瞧了瞧天色,又看了看莺莳,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便撩了撩衣袍去了别处。约莫过了一二个时辰,莺莳是循着香味找到他的。他在一条小河边燃起了火,一手握着一根树枝,树枝上各架着一条小鱼。看见莺莳过来,那人望了望手中的鱼道:“快好了。”
莺莳揉了揉肚子,在那人对面坐下,觉得是真的有些饿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并未抬起头来,而是神情专注的烤着手中的鱼。莺莳觉得,他这话问的句式有些不大合理,按道理他应该拱手一揖,端着浅笑文绉绉的问一句:“敢问姑娘芳名?”毕竟这才是戏文里老套路。他如今这样随随便便的问了,感觉就好像在问这鱼看起来好不好吃一样。
莺莳托着腮,目光就没能从那两条烤鱼上离开。“我叫莺莳。”说完莺莳便转头看他,正好看到那人勾起嘴角,唇淡如樱。她原以为那人礼尚往来的也会说出自己的名字,却没有,那人只是浅淡的笑笑。
莺莳不喜欢吃鱼,因为觉得鱼刺太多吃起来麻烦,就算吃,一般也只吃肚皮上面的那一块。所以莺莳望着这两条小鱼面色显得极为惆怅,她叹了口气,语气中破有种悲从中来的萧索感。她道:“你就不能捉只兔子或者山鸡吗?”
那人不说话,反正莺莳也只是随便抱怨那么一下,莺莳百无聊赖地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裙摆。后来二人将烤鱼分了,莺莳不会挑刺所以吃的有些慢,即便慢还是总是扎到嘴巴。待她正埋头和鱼尾巴做着激烈斗争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开了一趟又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只兔子。那人坐下,掏出匕首,看样子是真的要拿这只白白胖胖的兔子来祭五脏庙,莺莳忙放下烤鱼伸手拦住,一手将兔子捞回了自己怀里。
那人还拿着匕首,问道:“你不是要吃兔子吗?”
“现在不想吃了。”莺莳笑嘻嘻地将小兔子捧到眼前,注意力全然已经在这只兔子身上了,莺莳摸着兔子毛自顾自地说道:“昆仑山中没有兔子。”
莺莳提到昆仑山时,那人手中的动作忽而顿了顿。那人收起匕首问道:“那昆仑山上有什么?”
“老虎,雪狼,乌龟,仙鹤。”莺莳想了想,似乎也想不出什么来。后来她在心里说了一句还有我大师兄,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莺莳的容貌一般,算不上姣好,但也担得起灵动清秀。沈碧晨见过的女子美貌者并不在少数,可当他坐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无聊的缘故,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停留在她的笑容上。莺莳的笑没有淑女闺秀的矜持,通常嘴角一扬两边的虎牙便露了出来。罗浮山风光秀丽,景致怡人,莺莳穿着鹅黄色的衣裳坐在地上和一只兔子玩,让翁碧沉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人,而是那若有人兮山之阿的山川之神。
天黑的特别快,一两点冰凉滴在莺莳的手背上,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呀’了一声:“下雨啦!”
翁碧沉率先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环了环四周,转而问莺莳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能避雨的地方?”
“你问我?”莺莳抱起兔子也站了起来,咧嘴一笑:“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莺莳头上顶着一片大叶子,带着头上同样顶着一片大叶子的翁碧沉一路小跑,拨过一些横七竖八枝繁叶茂的藤蔓,二人来到一个山洞。莺莳扔了叶子,将小兔子放在一旁的甘草堆里,抬手抹了抹袖子上的雨水。“这里是我之前采药的时候发现的,没想到今日还派上用场了。”
“你是紫翠丹坊的弟子?”翁碧沉拂了拂衣袖上的雨水,他的发湿了些,前额落下的一缕刘海顺着脸一直贴在了脖子上。
“不是,我是琼华派气宗的弟子。”莺莳在山洞里寻了些树枝,用了法术,燃起了一堆火。她抱着兔子坐了过去,拿眼神示意翁碧沉也过来:“衣服不烤干伤寒了可不赖我。”
他忽然抬起眼睛看她,问道:“你怕我生病?”
莺莳被他这一望,不知为何心里觉得凉了凉,只因那样的目光她看着有些不舒坦,那样的目光……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孤独的倔强。莺莳低头看兔子,脖子挺的笔直,有模有样地说道:“你生病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似并不在意莺莳后面的那句话,他道:“你我初次相见,你却怕我生病……”顿了许久,翁碧沉望着那堆篝火目光冰冷,嘴角亦是挂着一抹冷笑。他摇摇头:“你可知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希望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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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碧沉
晚间下起了漂泊大雨。求书网小说qiushu.cc莺莳在洞口简单的布了个结界,又在自己身上布了个结界,重新往火里添了些干树枝,这才安安心心的抱着小兔子睡在了铺好的干草上。
“这样你也睡得着?”
莺莳背对着他,闭着眼睛带着少许的倦意:“顺其自然方为道。”
说完,只知道翁碧沉那边没有了声音,便慢慢进入了黑甜乡。
莺莳是被野兽的低吼声弄醒的,起初她还嫌吵皱着眉头抬手捂住了捂耳朵,直到感受到整个山洞的震动方才一个激灵弹坐起来。莺莳猛一回头,之间山洞外头守着一只青面獠牙满身刺芒的幻兽!那只幻兽一人来高,被结界拦住便用身体一次一次的撞击眼前的结界,每一次撞击结界都发出微弱的光,而山洞也跟着更为剧烈地摇晃起来!
翁碧沉不知何时拔了匕首退到莺莳身边,他身子微向前倾,漆黑的眸子在火光之下显得熠熠生辉。他死死盯着门口的幻兽,像一支离弦之箭。山洞摇晃的更加厉害了,翁碧沉换了口气,对莺莳道:“待会我引开他,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莺莳回了神,就怕他会冲出去忙伸手拦住他:“你拿什么保命?匕首?”
翁碧沉没说话,他深知这只幻兽的目标是他,而他却不能拖累她。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就这么因为他死了实在可惜,而他自己呢……想到自己,想到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事,那些所谓的宏韬伟略说到底不过只是靠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堆砌起来的荣耀。他早就累了,死不足惜。
莺莳张开五指,手中点点光华渐渐凝聚成一盏琉璃灯。那琉璃灯花样繁复,灯柱密密麻麻雕刻的是阴司之中六道轮回的画面,而灯座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独立在一朵千瓣莲花之上。正是因为这千瓣莲花,所以这灯也叫做千瓣莲灯,莲灯的上一任主人据说是蓬莱岛上的一位上仙。而这盏灯,实际上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噬魂灯。噬魂灯是她师父留给她的法器,也是琼华派中为数不多的仙器,记得当初大师兄还故意笑她,说她拿着这盏灯也只能当个油灯点点。虽然她当场便反驳了回去,可事实证明每回走夜路只要稍微注入点灵力这灯用起来当真是极为顺手。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风吹不灭,雨打不熄,着实比那些雕花灯笼好用的多了。
幻兽并不是真的妖兽或是魔兽,而是靠法术高强者操控,以秘术凝聚而成的兽型。莺莳意识到,这只幻兽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旁的那人,想起这山中只能进而又不能出的结界,莺莳心中忽然一阵清明。她抬手示意翁碧沉退后,一手拿着噬魂灯一手掐着伽印。噬魂灯跟在莺莳身边这几年,与她好歹也算心神相通。平日里被莺莳真的当做烛台无用武之地,便是作为一个仙器也感觉委实有些抑郁,如今感受到这幻兽的灵力波动,想着终于能够饱餐一顿顿时兴奋起来。
几乎是同时,结界被幻兽撞得粉碎,幻兽横冲直撞而来,而莺莳手中的噬魂灯刹那间迸发出耀眼的光,仙鹤展翅,千瓣莲花绽放。霎时,夜如白昼。莺莳与翁碧沉都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而那头幻兽尽管奋力挣扎,四条腿努力地想往外面跑以至于脱离这股强大的拉力,扬起整间石洞的灰尘之后,还是被吸入了莲花之中。
千瓣莲花合上,仙鹤继续独立,凄厉的声音似乎还回响在山中。莺莳眯起一只眼睛,待确认看不见那庞然大物的身影时,当下便松了一口气,许是方才太过紧张,那紧握着莲灯的双手还未来得及松开,双只觉得双腿一虚便要跪坐到地上去。幸而翁碧沉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你没事吧?”翁碧沉关切地问道。
“无。”莺莳摇摇头,扶着他的胳膊站好,明亮的眼睛望向他面具下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翁碧沉阖了阖眸,淡笑道:“我以为你开口会问:‘你是谁?’”
“白日的时候我问过了,你没告诉我。”
“你白日问的是我的名字,并不是我的身份。”
莺莳端起莲灯,想要看看那幻兽到底被如何了,嘴上却不忘说道:“你是什么身份与我有什么干系?”
好像是无甚关系,男子浅笑,望着莺莳乌黑的发顶说道:“碧沉,我叫翁碧沉。”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莺莳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来不及细想只听外头又传来了幻兽的兽鸣,如婴儿凄厉的哭喊声。莺莳抬手拉住翁碧沉的手腕跑出洞口,果不其然,洞外的天空上盘旋着三只头上长角的巨型蛊雕。莺莳骂了句要命,拽着翁碧沉就跑,扔了张凭风符在脚下,跑起来便是一步十里。但饶是如此,只听身后的兽鸣声越来越近,莺莳转身之际将翁碧沉往身后一带,拿了噬魂灯迎面砸向了那只蛊雕的大脑袋。
往那噬魂灯中注入灵力,噬魂灯便又明亮了起来,那蛊雕有所察觉,双翅一展便腾入空中,扬起的沙尘让莺莳不禁眯起眼睛。然而便是这个时候,另外两只蛊雕从反方而来,一左一右直接袭击翁碧沉。
好在翁碧沉身手敏捷,就着那柄匕首作势挥舞,累那两只蛊雕一时半刻尚近不了身。莺莳忙拿了噬魂灯去收最近那只蛊雕的魂魄,偏是这时另一只蛊雕也折返回来向他二人攻去。
噬魂灯虽然是仙器,但莺莳自身的修为不高,这蛊雕是山海经中记载的怪物,开天辟地之初便存在了,与方才那靠秘术与法力凝聚而成的幻兽不一样。莺莳一面对付,一面还要照顾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翁碧沉,一来二去难免有些吃力。不,是很是吃力。晓得再坚持下去一定会体力不支,莺莳气沉丹田,将余下的灵力全部注入到了噬魂灯当中。莲花绽放,仙鹤展翅,光芒骤起。乘着这个空档,莺莳摸了一把符就往前撒了去,一个隐身咒敛去了二人生气,一个移形术拽着翁碧沉就落到了十丈开外。又扔了一张凭风符,莺莳拉这翁碧沉的手动了动,转身去看翁碧沉动了动口型:“快走。”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莺莳只得带着翁碧沉躲在悬崖下头,勉强淋不到雨,但是身上湿透了却又怕生火而又将那些东西引来,还是有些冷的。莺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翁碧沉捂着手臂往外头挪了挪说:“过来一些吧。”
莺莳摇摇头又揉了揉闭着,这才注意到翁碧沉指缝间渗出的血。
“你受伤了?”
“方才不小心被抓了一下。”
被蛊雕抓到可不是好玩的,莺莳连忙将噬魂灯放下。她凑过去,翁碧沉将手拿开,莺莳抬手小心的将翁碧沉袖子上破碎的面料揭开,看到那模糊的伤口,用习以为常的口吻说道:“虽然能够看见骨头,但至少你这只手还能保住。”说完低头在袖子里掏了些瓶罐出来,左右比较了一下最后拧开了一支红色的小瓶子和一只青玉色的小瓶子。
大概是上药的时候有些疼,莺莳明显感觉翁碧沉的手臂往后缩了缩。莺莳抬眼看他,他面无表情。莺莳便继续手中的动作,下手却是轻了些。她原本想撕下内裙的裙摆来给翁碧沉包扎伤口的,但是裙摆上十分泥泞,莺莳肉痛只要扯了自己的一截袖子来替翁碧沉包扎。
莺莳包扎的手法十分的娴熟,夜太黑,翁碧沉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低着头问道:“你经常受伤?”
莺莳摇摇头,嘴角浮现起笑意:“是我师兄经常受伤,又不怎么愿意给自己打理。”处理妥当之后莺莳抬头,发现那人正看着自己自己反而有些不自在,忙别过头,嘱咐道:“虽说你伤的不重,但蛊雕的爪子有毒,我方才给你用的药只是简单的止住毒性蔓延而已。要将这毒彻底根除,还需要些药材。虽说我身上没有,但是总归你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兴许过不来几天我们便能出去了。”
翁碧沉点点头,收回了手臂:“我信你。”
莺莳望着雨帘叹了口气:“只能等雨停了再找地方休息了。”说完,又是一个喷嚏。翁碧沉想将自己的外衫递给她,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的外衫也是湿的,便是给了莺莳也无用,便只得往里头靠了靠:“也许……你靠过来会暖和一点。”
“不用啦,昆仑山中四季冰雪,我不怕冻的。”莺莳摆摆手,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不待沈碧晨回答,莺莳又道:“料想一定不是一般术士,一般的法术修为是请不动蛊雕这样的妖兽的。”说完又有些同情的看着他。
“确实不是一般人。”密宗的那些异术师又哪一个不是一般人。翁碧沉轻笑一声,这才想起同莺莳道谢。手臂受了伤无法作揖,他只好微微欠身向莺莳行了一礼:“方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莺莳也不客套,点点头,认真道:“你确实该谢谢我。”
于是翁碧沉与莺莳便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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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尸阵
一夜未眠,快天亮的时候雨也停了。求书网WWW.Qiushu.cc天一亮,莺莳便带着翁碧沉又绕回了山洞,就着昨天没有烧完的树枝重新燃了起来,将身上湿漉漉贴了一晚上的衣服烤干了。翁碧沉回来的时候折了三根树枝,埋了两根在火堆旁边的土里,简单地搭了个架子,将莺莳与自己的外袍搭着,不一会儿便也烤干了。
“你不着急?”问莺莳这句话的时候,翁碧沉的目光一直看着山洞外头,右手也一直握着袖中的匕首未曾有片刻的松懈。而莺莳明显表现得就要比翁碧沉放松的多,左看右看呢喃了句:“小兔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随后才想到,无论是蛊雕还是幻兽摆明了都是冲着翁碧沉来的,自己理应应该安慰一下他,便抬手用忽悠门下小弟子那般的语气,端的是慈眉善目稳重大方的同碧沉说道:“你别怕,我们会出去的。”
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委实有些可爱,翁碧沉将目光投向别处,拳头搁在鼻前假咳了几声来掩饰自己的笑意。
莺莳原本以为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按理说这个地方超控蛊雕与幻兽的人知道他们从这儿跑了,这里理应很安全才是,可他二人的衣服才烤干了没一会,无论是莺莳还是翁碧沉都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莺莳侧着脑袋,仔细的分辨着这些声音,同翁碧沉分析道:“两只脚……不像是幻兽……人?七八个……,不,好像更多。”总之,从翁碧沉此时的面色来看,莺莳知道无论来者是什么,于他而言都一定不是善类。莺莳摸了一把符纸在手中,拉着翁碧沉退到一边,对方人数有点多,昨天那三只蛊雕杀不了翁碧沉料想那仇人一定派了更厉害的爪牙过来。那三只蛊雕莺莳都打不过,如今这么些……
莺莳瘪着嘴巴,心中一片凄凄惨惨戚戚,凶多吉少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她现下的处境,委实再贴切不过。
依旧是莺莳百试不爽的保命招数,隐身决,移形术,凭风咒。这三样法术莺莳运用起来,那可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是当莺莳看到来人的样貌时还是不由的惊了惊。[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原以为来的那一群人是什么高手或是杀手,却不知,来的的确是人,但确是尸人!莺莳拽着翁碧沉与其中一具尸人擦身而过之时,不但嗅到了他身上阵阵散发出的恶臭,一瞥眼还清楚的看见那尸人腐烂的都渗出尸油的脸!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尸臭,都惹的莺莳作呕,可这一张嘴便泄露了生气。因为眼睛的腐烂,尸人不能视物,而唯一能够刺激到他们感官的便是活人的生气。莺莳意识到不好,捂嘴却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缕生气泄出,那些尸人便立马察觉出他二人所在的方位。离莺莳最近的那个尸人,转手都来不及,只听‘咔擦’一身,他竟是直接将头扭到背后来了!
莺莳被吓得不清,虽说琼华是人间仙门之中的大派,这些年她见过的妖魔鬼怪不少,可她还是……还是很怕鬼呀!翁碧沉看她傻站在那拉都拉不动,深深一叹,一步跨过去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接着凭风符咒的法力,跑起来如浮云过眼简直像飞一样。而莺莳被冷风吹了一会儿,清醒了,捂着胸口拍了两下,有些惊魂未定地喃喃道:“哎呀我的妈呀,吓死我,吓死我了!”再一回神,晓得翁碧沉现下正抱着她,脸一红,说话便又结巴起来:“你……你你你!谁让你抱着我的?!”
翁碧沉略垂了垂眼皮,诚恳道:“要不我放手?”
“不要!”莺莳想都不敢想忙摇头,也不待翁碧沉吓唬她,便赶忙抬手圈住了翁碧沉的脖子。面色白了白:“还是等找到安全的地方你再将我放下好了!”
也不是是否是错觉,莺莳好像听到翁碧沉轻笑了一声。
翁碧沉抱着莺莳一直往前跑,莺莳则抽空往后望了一下,发现那些尸人并没有追上来,便抬手拍了拍翁碧沉示意他停下。
“甩掉了?”后面是一条绿荫小道,枝繁叶茂。日光洒下片片哪里看得到半个尸人的影子。
翁碧沉放下莺莳,调息片刻之后目光望着那处微微一沉,道:“还是小心些妥当。”
“嗯。”莺莳点点头,转身拉过翁碧沉的袖子打算继续往前走。突然,脚下的泥土破开,一只干瘦的如同枯骨的手猛地窜了出来,死死地拽住莺莳的脚腕!莺莳吓得尖叫了一声,翁碧沉急忙掏出匕首往那只鬼手砍去。那匕首极快,只一道光划过,那鬼手上便多出一个整齐的切口。翁碧沉弯下腰将那只断掉的鬼手从莺莳脚腕间取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翁碧沉站起身,拦住莺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莺莳怔怔看了看那鬼手,抬起手给自己合上了下巴。
“我原先以为那些鬼尸与蛊雕一样都是家养的,现下看来这些鬼尸不过也只是被操控了。”顿了顿,莺莳沉声道:“如此一来我们的处境便有些艰难。都说青山白骨,试想罗浮山存世多少年,而这些年里沧海桑田又累积了多少枯骨?”像是为了应证莺莳这句话,莺莳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土地便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沙沙声。两旁的树也摇晃的厉害,叶子一片一片的掉落下来。
四周的土地开始一处一处的凸起,泥土蹦撑裂,露出与一截拱形的白骨,而后又伸处一只手,当整个骷髅都从地里面爬出来时,莺莳才晓得方才那一截拱形的白骨原来是那骷髅的脊椎。莺莳与翁碧沉退到一处,抬手罩下一个结界,噬魂灯拿在手中而她却并未想好该如何脱身。噬魂灯吞噬一切魂魄,但前提是要有魂魄,就好似那幻兽,虽是靠秘术凝聚,体内却承载了无数的怨灵。而眼前这一具又一具的白骨,无疑只是行尸走肉,没有魂魄。
几具白骨残缺不全的却又步履蹒跚地向他二人走来,莺莳手中掐了个决,一挥袖便是个炙炎咒直至打上为首那一具白骨的天灵盖。那白骨被火焰迅速包裹,连挣扎都来不及化成灰落地之前就被风给吹散了。琼华派怎么说也是昆仑八大仙门之一,就算平日里插科打诨,可一物降一物的基本道理莺莳还是摸得清楚的。鬼怪鲜少有不怕雷火的,莺莳将翁碧沉护在结界之内,手中伽印不绝,结界方寸之内天地清明,而结界之外则是断手断脚愁云惨雾。
不得不说,炙炎咒与惊雷术对付起这些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骨头架子来说,效果委实惊人。只是这山中千百年来也不知埋了多少枯骨,一具倒下便又有一具破土而出,张牙舞爪地往结界这里铺。对方拿尸鬼做车轮战,而时间坚持的越久莺莳便显得越发吃力。她的修为在琼华派同龄的弟子中并不算高,说白了也就是资质平平。如今这么不停歇地使用术法,别说内里便是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莺莳心中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一面将惊雷术张开在结界之上,劈开那些扑倒结界上来啃咬的鬼尸,一面想办法找寻罗浮山中禁制的破绽给师门传信。
然而她以幻术凝聚而成黄鹂鸟,往天穹上飞时撞到那人设下的结界便碎了。莺莳心中焦急,只能不停地召唤出替自己传信的黄鹂鸟,却有一次一次的与它们失去感应。
莺莳有些想哭,觉得这便是到了绝境。她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术法的凝聚远不及那些尸骨扑上来啃咬结界的速度。
“怎么办,要死在这里了……”莺莳这句话,不是读翁碧沉说,而是目光有些氤氲地看着前方,呐呐自语。
翁碧沉心中一沉,却并未感到有多少的恐惧。生死为常,他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就这么死了,虽然惨是惨了点,但也未必不是解脱。他想安慰一下莺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她今日由此遭遇,多半还是因为自己。
清脆的一声,结界破开一道口子,一只鬼手伸了进来,翁碧沉率先一步将它斩断。斩断之后翁碧沉便一直守着这个裂缝,来什么他斩什么。莺莳将翁碧沉看了一眼,最后闭上眼睛,双手比了个伽印交叠放在胸口,朱唇微启。淡蓝色的光从她指尖溢出,如流引萤一般飞舞,莺莳双脚离地,缓缓升起,乌发如墨一般被风吹的散开。
点点荧光撞上结界的时候消融,却将那结界修补的完好无损,而那些尸鬼在看到那些飘散出来的光的时候,一个一个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最后愣在原地。
莺莳用的,是往生咒。
如果不是叶思惘恰好及时赶到,那时的翁碧沉并不知道,莺莳是打算以自己的元灵作为媒介,用来超度这些没有魂魄尸骨却难安的亡灵。而元灵的承受一旦超过负荷,莺莳便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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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解围
如同莺莳过往所有的记忆,叶思惘的出现似乎总是从天而降。(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冷峻的容颜,清冽的眼神,白衣墨发,织带风雅。
那一剑破空而来。剑气肉眼可见,狠准的不留一丝情面,涤荡了周遭泰半的尸鬼阴秽。感应到叶思惘熟悉的灵力,莺莳睁开眼睛顿住了术法,她看向半空中叶思惘的神色三分欣喜更过的则是那七分多一分都要溢出眼眶的倾慕。
“大师兄!”莺莳眼底的光比星子还要好看。她换了一声便动手将结界拨开一条缝,三两步跑到叶思惘身侧。
她没有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而是再次聚力唤出炙炎咒,如以往那边与叶思惘并肩作战。她虽然法术不高,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站在他身边,能与他并驾齐驱的那样一个人。
干将剑折于眼前,叶思惘并两指抚过剑身,剑身光芒攒动。星目凛冽,叶思惘转身拂袖,如光影一般掠过之时已是几剑连出。刺出的每一剑都承了叶思惘至清至纯的修为,不过眨眼之间,当叶思惘身形翩然落地,再回到莺莳身前的时候。‘嘭!’的一声,那些鬼尸几乎同时会飞湮灭,化为尘埃。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璃国皇城的一座宫室之内,一名盘膝坐在烛火点成的八卦图之中的男子,喉间一阵腥甜,支持不住捂胸便哇出一口血来。
后来的鬼尸仍想向前,还为待叶思惘挥剑,却突然一顿,随后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失了控制又重新跌回土里。
待周遭真的清净了,叶思惘一个剑花将干将剑入鞘。负剑而立,转身看向莺莳。他面上并无多少表情,依旧是一派清冷。只是开口时语气却不由地变得柔和起来。
“可是怕了?”
“不怕。”莺莳仰头看着他,摇摇头,甚至还有些试探性的问道:“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叶思惘垂眸,道:“路过。”
莺莳“哦~”了一声,虽说和她期待的不一样,但心中却并无多少失落。毕竟他还是来了,如同以往那般,只要是她需要他,他便来了。莺莳自顾自的低头笑着,全不知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叶思惘看在眼里跟明镜似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叶思惘将目光往旁侧移了移,他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她身上用了咒法。叶思惘每每都能在危机关头赶到莺莳身边,便也是因为那咒法。
叶思惘将目光往旁侧一移,便瞧见了结界之内的翁碧沉。翁碧沉微一颔首算是与他打了个招呼,不紧不慢地走出结界这才一拱手,道了句:“在下翁碧沉,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思惘眉头微微一拧,他不做声只是打量着翁碧沉,而后者嘴角则是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微一点头,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之人,这一点头也算是回了。叶思惘继而望向莺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莺莳咬了咬下唇,贼兮兮地笑道:“没事逛逛。”
莺莳说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叶思惘一眼便能看穿,不过也未有什么时候是说穿了的。见莺莳身上少了一件外衫,山中的气候毕竟比较亮。叶思惘收了剑,便将自己的脱下,给莺莳搭在了肩膀上。
“回去吧。”
“嗯,好~”
莺莳点点头,叶思惘两指往身旁一点,身子便悬浮在半空,足下踏着的便是一柄靠修为凝聚成的剑。单是叶思惘一人自然是御风飞行来的便捷,可带着莺莳叶思惘也只能御剑而飞了。莺莳将手递给叶思惘,叶思惘一带便将她稳当地带回剑上,莺莳余光瞥见一旁的翁碧沉,忽然道:“等等。”便又跳了下去,掏出两个瓷瓶给他。
嘱咐道:“我师兄既然来了,说明这山中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了。你伤口要是难受,便涂涂这个。”待到翁碧沉伸手接过,莺莳又问:“你家在哪?我寻了解药便给你送去?人间的大夫可治不了蛊雕爪子上的毒。”
家么?是那座世人眼中用珠宝堆砌的皇城么?翁碧沉不禁冷笑,而那笑容却在看剑莺莳面上的笑容时,微有一顿,变得柔和起来。
心中情绪莫名,翁碧沉道:“罗浮山往东有一个烟萝镇,七日之内我在镇中的烟萝镇等你。”
莺莳点点头笑道说好。
叶思惘载着莺莳回到气宗,桑小小就循着味道奋力地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了。扑到莺莳怀里,一开口不是问师姑奶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而是闪着大眼睛问莺莳道:“师姑奶奶你采到卿心草了么?”
莺莳刷的一下脸就红了,做贼心虚似地一把抱起桑小小,抬手就捂住她的小嘴巴。转身同叶思惘讪讪笑道:“大师兄,我突然想起我屋里还炖着肉呢!我回去看看!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叶思惘回答,便提着桑小小一溜烟地跑走了。
殿中,坐着老四和老七正在弈棋,老七端着杯茶眉头也没太,只从叶思惘招了招手道:“小叶来的正好,块帮我看看这盘棋。”
莺莳常在气宗开小灶,叶思惘自然而然便被留下来食午饭。席间叶思惘看了看桌面上的菜品,似笑非笑地问道:“你顿的肉呢?”
莺莳皱了皱眉头,继续扯淡:“糊了。”
将叶思惘送出气宗,莺莳将手中他的外衫递还给他。雪簌簌下着,皑皑一片,偶尔传来一两声鹤鸣。叶思惘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瞧见莺莳果不其然还站在原处,而莺莳在叶思惘回身的那一霎笑容晕开,笑得很是好看。叶思惘楞了半晌,忽听莺莳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师兄,你下次来我给你炖肉。”
叶思惘:“……”
送走叶思惘,莺莳便去九曲楼中将紫玉簪,枫香脂,娑罗子各取了几钱,按份例用油纸包好,又摸了几张符纸照例同桑夏交代了一声,便往烟萝镇去了。
莺莳去到客栈的时候,翁碧沉并不在厢房。莺莳等了半晌,直到夕阳西下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便叫来小二,给了小二几钱银子,将油纸包交给他,又同他交代了该如何服食,这才离开客栈找了出偏僻的地方拿了一张缩地符回琼华派去了。只是她不知,自己前脚刚离开客栈孟沉香与另一个弟子便从一旁的巷子里探出脑袋。
“莺莳?”孟沉香眉头皱了皱,抬头瞧了瞧莺莳出来的地方,拿手肘戳了戳身旁的姑娘,道:“半夏你进去问问,莺莳她进去做什么了?”
第二日莺莳路过御剑台时被几人拦住去路,为首者正是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有些趾高气昂的孟沉香。明显的来着不善,但莺莳还是堆起一张笑脸,笑着招呼了一声:“沉香。”
孟沉香看了一眼莺莳,环着手臂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是你们气宗规矩好,要下山便下山,不归宿便不归宿了。”
莺莳听出孟沉香的话里有话,以为她说的是自己上罗浮山上那晚没有回来的事情。沉了沉息,道:“我在罗浮山碰到了禁制,人都不能出来便只好将就着留宿一晚了。”
“哦?”孟沉香挑了挑眉,上前一步凑近了莺莳,问道:“你是一个人吗?”
莺莳张了张嘴,看见孟沉香有些刺眼的假笑心中忽然有些了然。她扬起下巴,亦是似笑非笑地问道:“沉香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孟沉香道:“听说你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披着件男子的外衫?那你自己的外衫哪里去了?”这话说的十分的不入耳,甚至还有些下作。周围几个弟子不禁掩嘴轻笑起来,而笑的自然是莺莳了。瞧见莺莳面色冷了下来,孟沉香又道:“难不成那人是你相好?你今日去烟萝镇,是去会相好去了?”
莺莳心中又是羞赧又是气恼。但目光扫过面前众人,莺莳忽然便明白了,孟沉香此番来截她根本就是早有准备。莺莳掩在袖中的手收成了拳头,告诉自己没必要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生气。莺莳臻首,眼神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孟沉香身上。莺莳道:“怎么说修行之人都应清心静气,沉香你觉悟那么高不会不知道吧?”
秀眉一挑,孟沉香上前一步:“我有没有觉悟如何轮到你说话了?!”
“如何轮不到?”冷冽的声音传来,莺莳的心忽的像漏掉了一拍。只见叶思惘缓步而来,眸色清冷。叶思惘负剑而立,顿步到莺莳身侧。眸中并无多少波折,他只是淡淡将目光落在孟沉香面上,声音略有一沉。道:“莺莳与师父是一辈,论辈分你我得叫她一声师姑。既是师姑,如何说不得你了?”
叶思惘平素难得同孟沉香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如今这么说了,确是护着莺莳。孟沉香心中不甘又满是愤恨。项背起伏,孟沉香终是别着头,语气生硬地同莺莳说了一句:“师姑,对不住。”
莺莳心中亦是有气,并未开口。叶思惘提步向她走来,莺莳抬头目光落进他的眼底,了会了他的意思便在叶思惘转身之际同他一并走了。然而没走几步,叶思惘忽然顿住,半垂着眼眸余下一个侧脸,淡淡道:“还有,那一日莺莳身上披着的……”说到这里,他刻意顿了顿,复又续道:“是我的外衫。”
说完,便留下那一帮站在孟沉香身边,此时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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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剑穗
一日,莺莳陪在自个七师兄身边,观摩着七师兄同自个的师父下棋。[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执明长老的胡子照例被莺莳编成了麻花辫,用红绳捆着又绑成了一个蝴蝶结。可气宗内室的众人对这样奇怪的装扮早就习以为常,毕竟执明长老这一撮白胡子莺莳已经为其打点了很多年了。
执明长老落下一字,未离持着黑子端详那棋局好久也未能落下一字。便也是这个空档,老头歪了个身子往莺莳这边凑了凑,十分和蔼地笑道:“小莺莳你生辰也快到了,看中什么好宝贝师父给你捞去?”
注意,执明长老用的是个‘捞’字。执明长老在外人面前也算是端正庄严,因是个散仙在人间各大仙门之中又颇有威望。可也只有近身的人才晓得,执明长老什么都好,就是有个爱敛财的毛病。这敛财不光是喜欢在家里囤金银珠宝,而是仙家法器灵丹妙药,只要是能给他见到的,最后不是被他诓来,就是被他抢来。但这样一个毛病,折磨了别人却的的确确便宜了自家人。
莺莳从来不会和老头客气,但她确实也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因为老头那儿的宝贝,别说是她生辰,便是平日里叫她把玩了一两下,老头觉得她喜欢,通常都是大手一挥一点都不肉疼的塞给她。莺莳托腮想了想,大抵也是魔怔了,竟然缓缓说了一句:“师父,我想要莫邪剑。”
在听到莺莳这句话时,老七未离忍俊不住,这一笑却教落出的棋子一偏。随后便是老头得以的捋着造型奇特的胡子大笑,换来老七一脸追悔莫及的神色。
于是,莫邪剑便在莺莳生辰那一日不出丝毫意外的,由执明长老亲自交到了莺莳手中。
莫邪剑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比莺莳以往用过的那些剑器都要重上许多。桑夏站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说道:“那是因为这柄剑中装满了故事,所以沉甸甸的。”
莺莳第一次觉得桑夏说的话有道理,并且难得的表扬了他。莺莳得了莫邪剑,到底是女孩子,第一件事情就是为莫邪剑配上一个剑穗。莫邪剑与干将剑一样,剑身铭文古朴,剑刃拨入蝉翼,并不花哨。因此莺莳早前觉得好看而收集的那些坠子,比了大半晌都没有一个让莺莳觉得配得上这柄莫邪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后来还是睡午觉的桑小小觉得她翻箱倒柜的实在是扰人清梦,便睡意朦胧的嘟嚷了一句:“剑穗的话,师姑奶奶完全可以自己做呀!”
莺莳恍然大悟。
莺莳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当下便推门而出往须臾殿中搜刮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又风急火燎地跑来回来,坐在案几前摊开羊皮卷,拿出里面大小不一的的凿子刻刀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桑小小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睡完午觉爬起来的时候,莺莳正低头为剑穗馋着淡紫色的流苏。桑小小走过去的时候“咦?”了一声,打着哈欠问道:“师姑奶奶,小小知道你财大气粗,但是一柄剑上挂着两个剑穗会不会太累赘了?”
莺莳当下便以一种“桑小小你实在是太没有眼力见儿。”的眼神看着她。桑小小歪着头拿手扣了扣脑袋,突然一阵激灵,恍然大悟且意味深长的将莺莳瞧着。莺莳收了那两个剑穗起身,走到桑小小面前抬手合上了她能够装下一个鸡蛋下巴。桑小小转过脸,以一脸没想到啊没想到的眼神盯着莺莳,皱着小脸,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二人果然狼狈为奸!”
“……”莺莳感觉眉毛不自觉地跳了跳,声音随机拨高了一个调:“桑小小!说过多少次了不准乱用成语!”
太复杂的纹样莺莳不会雕,所以那一对剑穗上的羊脂白玉被莺莳凿成了两个扳指大小的环,一个环扣一个环,将玉打磨的光滑了。老四对此痛心疾首,见人无不悲戚声:“真是太糟蹋东西了。”
琼华派后山有一小汪温泉,大抵也是因着那温泉的缘故,温泉那块围着生了一圈桃树。只是如今花期将过,只见桃树不见桃花。后山偏远,又临近思过崖,门中弟子一般不常来往,到时叶思惘常在这一处练习剑术。平日里那几处地方若是找不到人,莺莳便会来这里等他。她都想好了,自己一定要装作四处看风景,然后看到他来,便更是要装作一副我刚好多了一个剑穗又正好碰到你便给你,你可不要感谢我这样的一种状态。
莺莳在老地方坐下,等的无聊了就开始托着腮去思考一些问题。譬如自己是如何会这样的喜欢叶思惘。对于这个问题的深究,自然而然的便会追忆到自己与叶思惘的初见。记得那时她刚被师父带上山来,并不是很习惯山上的气候,是以平日里都呆在殿中烤着炭火不常出门。后来是七师兄说,说昆仑山上的雪见莲开了很是好看,她便裹了白狐裘让未离带着她去看。然后便瞧见了叶思惘。
这么说也是剑宗的大师兄,少年老成的姿态总是让他在人群中格外醒目。那未离将她带到山顶瞧见了隔壁天墉城的某一位长老,便对莺莳说自己去喝杯茶喝完了就过来,要莺莳在这里等他。那雪见莲就如同一朵冰雪雕琢的莲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如水晶一般好看。莺莳小胳膊小腿的够着去摘,却忽然听一个声音道:“雪见莲的根茎有肉眼不可见的毒刺,你这样摘就不怕性命堪虞?”
细细想来,这似乎真的是叶思惘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新来的?”叶思惘瞧了瞧她身上的衣裳,认出是自家的人。
“嗯。”莺莳点点头,觉得叶思惘看起来比她个子高,那辈分一定也比自己高,便问道:“你也是我师兄吗?”
那时叶思惘也不知莺莳的身份,只知道剑宗的弟子凡是比自己个头矮的,似乎都是管自己叫师兄来的,便点点头,嗯了一声。
似乎莺莳跟着剑宗的那些人管叶思惘叫大师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开头。莺莳自己的几个师兄因为年纪大,莺莳总觉得他们都跟自己的爹一样,只能管你照顾你却是不能玩到一处的,在误以为叶思惘是自己大师兄的那段时间里,便总是跟在叶思惘屁股后头,大师兄大师兄的叫着。叶思惘不明真相的受着,旁人便也以为她是剑宗新来的弟子,就连看守剑阁第六层的那位长老,见着了莺莳也总是给她糖吃。直到一年后掌门出关,气宗的执明长老与药宗的华长老皆抱了酒坛子来道贺。执明长老在酒过三巡之后捋了捋雪白的大胡子扫了扫殿下,醉眼迷离的问了一句:“我徒弟呢?”
老八凑过去,执明长老瞥了瞥眼,嫌弃道:“不是说你。”随后眼风扫过大殿,瞧见了正与孟沉香在抢一只鸡腿的莺莳,慈爱的笑了笑,抬手扯下自己按前的那只鸡腿冲莺莳招了招手:“来乖徒弟,这儿来!”
老八在一旁扶额,心中默叹道:“成日里跟个小霸王似的到底是哪里乖了。”
莺莳抢到了那只鸡腿,听到执明唤她,便举着那只鸡腿跑过来。结果执明手中的鸡腿,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师父。”便又一两步地蹦下台阶,将其中一只鸡腿塞到了叶思惘碗里。
想到这合理,莺莳不禁笑出声来。想必自己与孟沉香的梁子,便是那时候结下的吧。
“你笑什么?”清冷的男声自后方传来。她自然认得他的声音,甚至能够认得他的脚步声,或是衣袂浮动的声音。她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那个剑穗,忽然有些紧张。衣袂摩挲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叶思惘在她身边坐下。莺莳抬手揉了揉脸,也不去看他,手伸到他面前刻意地将语气变得随意。
“喏,给你的。”
他的指尖不可不免地扫过她的掌心,莺莳装作四处看风景,心中却是十分的忐忑。深怕他说出一句我并不需要剑穗,或是剑穗挂在剑上太过累赘的话来。
叶思惘接过那剑穗,眼底在瞥见那蹩脚的手工时便生出笑意。纹样刻的深深浅浅,流苏也绑的不够精致,这是她亲手做的,他一眼便能看出来。
水声淙淙和鸣,叶思惘的声音变如不远处的那条溪流。他淡淡开口,问莺莳道:“听说你得了莫邪剑。”
语调上听不出什么,就如同莺莳与他相识这么久,也并不是每个时候都能猜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变得急促起来,又怕叶思惘从自己脸上看出什么便将头刻意别到别处。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叶思惘道:“莫邪剑是柄好剑,既是你得了,有空还需勤加修习剑术,如此也不算埋没。”
莺莳点头如捣蒜:“我会好好学的。”
叶思惘又道:“若有什么不懂,只管来问我便是。”
这就话让莺莳如沐春风,只是当她想到了什么却又将头低下了。她拿手指在一旁画圈圈,她不得不告诉叶思惘:“莫邪剑……万一我拔不出来怎么办?”
毕竟宝剑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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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下山
转眼已是五月,荷塘里的芙蕖花也结出了花骨朵儿。(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叶澜音托着腮蹲在花圃一旁的一颗大树下,空了一只手从边上的小篮子里拿出一个果子,在裙摆上蹭了蹭,拿到嘴巴嘎嘣嘎嘣地就吃了起来。而苏越则挽了袖子,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拿着舀水的瓢站在花圃之中替叶澜音给那些不知何时才能发芽的戌晚花浇水。
苏绯织问叶澜音连浅沧都可以放弃为什么还要继续种着这些无意义的花。叶澜音挽着苏越的手,眼里的笑意都快要幸福的溢出来。也许是说给苏绯织听又也许是说给自己听,叶澜音道:“这一生总得有一样东西去坚持。”
以前她所坚持的,无谓是因着喜欢浅沧而去种戌晚花,而想着去为他跳那一支舞。而现在,她觉得自己遇到了比浅沧更适合自己的人,她可以将那支舞跳给他看,带他去四海八荒。而他,会认真听她说的每一句话,也会替她照料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花。
叶澜音觉得,凡人常说的岁月静好,神仙眷侣,莫不过是如此。
“你可想好了,他只是个凡人,陪不了你一辈子的。”苏绯织这句话,少了以往的玩世不恭,反而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我晓得。”叶澜音唇角的笑意淡去许多,可眼底的光却渐渐变得明亮。她告诉苏绯织:“十年是一辈子,一百年也是一辈子,春蝉夏死还是一辈子。”顿了顿,她阖上眼,又道:“我不在乎他的一辈子有多长,我只知道,他既是答应陪着我的,便一定会陪着我一辈子的。”
苏绯织有些唏嘘却有不甚理解,只问道:“执着于情爱……你……不想成仙了吗?”
叶澜音道:“起初我成仙是为他。而如今……为了他这一辈子,我便是连仙,也不想做的。”
苏绯织自然知道,小叶子口中的后者是苏越,而前者则是浅沧。她因为浅沧想要成仙,想着只要成仙,便能够站在九重天上,看着日光倾城洒满紫薇垣的宫墙,便能离他再近一些。如今,她不再喜欢那人,自然是不会再为那人成仙的。
其实苏绯织很想告诉小叶子,她确实没有心,若是真的有心她便会明白,情之一字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对了。”叶澜音问苏绯织:“你去了一趟洞庭君山可有什么发现?”
听叶澜音这么一问,苏绯织反倒安静下来。想起桃花深处那眉间锁着哀愁的女子,苏绯织淡淡道:“见着一个人。”顿了顿,续道:“准确的说是一个人的魂魄。”
叶澜音表现得十分惊讶,大声道:“你见着鬼了?!”
“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扇子尾毫不留情的敲在叶澜音脑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啪!”,苏绯织淡淡瞥去一眼,道:“原本确实是鬼来着,不过死了以前多年已经都将要修成鬼仙了。”
凡人能够修仙,妖魔鬼怪自然也能够修仙。只是这万万年来,能以鬼身得到成仙的却是少之又少。毕竟也认识了苏绯织这么多年,叶澜音将手从额头上放下来环在胸前,挑眉看他:“将要修成鬼仙,便是还为修成鬼仙了?”
苏绯织轻笑一声转过脸来,比女子还要美丽的面容却并不显得阴柔。苏绯织认真道:“小叶子你有时候其实也没那么笨嘛~”
将这一片浇灌的完了,苏越便提着木桶走了过来,而萌萌则在一边笨拙地铺着蝴蝶。叶澜音见他走过来,满眼的笑意,便将脑海中苏绯织说的那些话抛的远了,顺手拿了几颗果子一边往衣服上蹭一边朝苏越走过去。将手中青黄青黄的果子递给他,甘之如饴似的讨好道:“这个可甜了,我专门给你留的。”
苏越伸手在那青黄青黄的果子前顿了顿,手一沉,抬起来却是拿了叶澜音手中那颗青色的果子。苏越朝叶澜音浅浅一笑:“我喜欢吃酸的。”
叶澜音顿时便觉得自己十分的幸福,她喜欢吃荤,而苏越喜欢食素,她喜欢吃甜的,而苏越则喜欢吃酸的。她觉得自己若是嫁给苏越,日后是绝对不可能因为抢吃的而打起来的。她是个面上藏不住事的人,更何况遇见了心有玲珑的苏越。苏越见她笑得那样开心,唇边原本温润浅淡的弧度便微微加了加深。他将手中的酸果子重新放回叶澜音掌心,叶澜音不解地仰头看他“嗯?”了一声。苏越没有开口皆是,而是直接用空出了手牵住了叶澜音裙边的那支手。
掌心一热,叶澜音面上便也一热,心中便也是暖暖的。
苏越的声音如同繁花似锦中拂过的一阵春风。何时听来都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回家吧。”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叶澜音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蹦跶到苏越身侧,甜甜地应了一声:“嗯,好~”
“苏越,我们等会吃饺子好吗?”
“好。”
“苏越,晚上我们去长安城逛夜市吧?”
“好。”
“苏越,睡觉前你记得弹琴给我听哦?”
“好,都依你。”苏越点点头,满眼笑意说不出的温润。
琼华派每隔一段时间边有不同品阶的弟子下山进行试炼,这一次三宗加起来统共二十五人。莺莳与桑夏一道来到殿中的时候,颇有些惊讶的发现薄素素竟然也在那一列人群之中。桑夏拉了莺莳站到一旁,因掌门闭关是以坐上只有气宗的执明与药宗是灵枢两位长老。
这一次的试炼之地选在了昆仑山不远处的星宿海。星宿海中有一颗参天蔽日的老榕树,因曾有修道者再此徒步登天白日飞升,这棵树也被称为通天之树。通天之树传说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充斥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幻境。溯世书上曾有言,星宿海中榕树通天,通天者升天。意思便是说若是走过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层幻境,便能飞升成仙。听起来容易,这么些年来倒是也没听说谁人因过了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层幻境而升了仙的。这一次门中试炼,在考验门中弟子法术修为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大家身为同门的团队协作能力。因此这一次的规矩定为五人一个小队,小队中全数通过通天之树第十层方为通关。
那二十五人各自抽了签,站好队,便听扁长老灵枢微蹙着眉头问莺莳她师父执明道:“星宿海与他们这个品阶的弟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凶险之地。以防万一,我们各宗还是多排两名品阶高的弟子照看照看吧?”
执明点点头,灵枢的建议他向来不会拒绝。摸了摸颊边垂下来的一缕白眉毛,眼风往殿中微微那么一扫。声音苍老却十分庄严。
“那么有谁自愿请命的?”
莺莳环顾殿中并未瞧见叶思惘的身影,却听一道娇俏的女声掷地有声地响起。一声:“我!”上前一步,孟沉香走出人群,仰着头看向坐上的两位长者,随即抱拳一揖,道:“弟子孟沉香愿同师妹师弟们一同前往,以护得门中弟子周祥。”
两位对看了一眼很是满意,灵枢长老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一旁的萧青玄,道:“那你也去吧。”
萧青玄点头一揖:“是!”
灵枢长老又将目光往殿中扫了一圈,在自己门下点了两名资质不错的药宗弟子。莺莳不太熟,只知道那两人叫做昙华与沈七七。
“那我门中……”
正当莺莳庆幸自己当初在这个级别的时候,因为属于被老头养在深闺除了气宗之人而无人知的情况下而逃脱一劫的时候。却不知那老头正摸着胡子将一双猥琐的目光瞟向自己,轻飘飘的宣布:“便叫莺莳同桑夏去吧。”
“啊?”莺莳抖了一下,见众人都回头顺着老头的目光望向自己,抬手拉了拉身边桑夏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道:“我没听错吧?”
“师姑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啊?”
桑夏冲莺莳挤了挤眼睛,莺莳方才会意,忙抬手同桑夏一起作了个揖,齐声道:“弟子领命!”
众人离了殿,执明特意唤莺莳与桑夏到自己面前。莺莳走过去,乖乖给执明斟了一杯茶。看出莺莳心中的忐忑,执明笑道:“丫头不要怕,我执明的弟子再不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师父……”莺莳自知法术不济,而那些弟子法术想来一定比她更不济,于是便怯声道:“要是徒儿回不来了怎么办?”星宿海那样的地方,听起来都觉得可怕。
老头笑得十分的和蔼,并拿那十分和蔼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桑夏道:“你回不来……那桑夏也不用回来了。”
桑夏觉得十分委屈,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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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且试
清点了乾坤袋中的灵符丹药,又重新添置了一些,直到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桑夏便过来敲门,莺莳才晓得自己一夜未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莺莳与桑夏并肩走着,琼华山路又远又长,莺莳特地转头让桑夏去看她的黑眼圈,有些沉痛的说道:“桑夏我觉得我有点紧张。”
“师姑奶奶你别紧张,你一紧张我便也有些紧张了。”
莺莳抿了抿唇,再一次开口道:“桑夏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听了这话,桑夏有些哭笑不得:“……师姑奶奶你辈分比我高难道不应该是你保护我吗?”
莺莳腰杆一挺说得理直气壮:“可是我年纪比你小呀!”
“……”
一个时辰后,众人在琼华派山门前集合。莺莳他们作为照应人,自然是站在队伍的前头。莺莳与其余宗人都打了招呼,而孟沉香站在她身边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莺莳倒也不在意,喜欢她的人很多,不喜欢她的人也很多。就跟世间阴阳一样,讲究的是一个平衡。
临走之时教习师伯特地嘱咐:“通天之树之中万分凶险,各自小心保重。”
拜谢师恩之后一行人御剑而飞。扫了一圈都没瞧见叶思惘的身影,莺莳难免有些失落。知道桑夏唤出了自己的长剑,伸出一只手将莺莳拽了上来。
星宿海位于黄河源头,据说地区海拔有五岳之首泰山近三倍的高度,不过好在距离昆仑山并不太远。将一进入星宿海的结界,便远远能够瞧见那颗直入穹顶云雾缭绕的大榕树。众人无不感叹眼前景色之壮观,就连一向五行属木的桑夏一时也没能合上下巴。不一会儿,众人三三两两的落在通天之树下头,因为离的近了,这才能够将其看的仔细。
通天树之下方圆十里皆是绿荫,枝繁叶茂层层叠叠抬头看去竟无一丝光亮,与黑夜无意,马上便有弟子用术法点灯。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莺莳有些怕黑,忙牵了桑夏的衣角,桑夏法术一凝掌心便窜出一团火光。五人一个小队,分别有五个小队,剑气药三宗各派了两名弟子,共六名。五小队各自抱团,孟沉香与薄素素也算是同门同宗,便走到薄素素的队伍中。
“这一队便由我来带吧。”声音有特点的扬起,无意外的附和她的性格。说完孟沉香看看看身旁的一个队伍,大多也是剑宗的弟子。身为剑宗,她对自家弟子的实力有着出乎意外的信心。想着四个剑宗弟子加上一个气宗的弟子,照应人便选药宗的好了。便对药宗的沈七七道:“师妹,这边便拜托你了。”
沈七七点点头,理了理裙摆上的飘带走过去。昙华的想法与孟沉香无异,药宗平日里潜心炼制丹药,无论是增涨修为还是提高修炼加成亦或是延年益寿的的丹药,虽多为修炼辅助,却不能否认其身份在某些方面无异于医者。是以昙华将剩下的三个队伍看了看,综合一下实力,也不等孟沉香开口,便自己走到那三名剑宗二名气宗的队伍里。昙华性格有些孤冷,沈七七作为同门自然晓得。便替昙华开口对孟沉香道:“孟师姐,这一队便由我昙华师姐照看吧。”
孟沉香点头,目光扫向莺莳的时候甚是轻蔑地瞥了一眼,下巴指向一处,随即对萧青玄道:“那师弟,这一队便由你负责吧。”
萧青玄点点头却不动。萧青玄负责的队伍里有有一名气宗弟子,余下剑宗气药各半。比起剩余的那一对,战斗能力看起来好像确实是强了些许。不过带哪一队于他来说都无差。至于剩下的那一个队伍,四名药宗弟子并一名剑宗,实力实在是……倒不是说药宗弟子不会法术,术业有专攻,三名术法剑术药宗弟子只要学个基础入门就好,毕竟人家的造诣是在丹药上面。只不过若是在野外,药宗的作用也只能是个医生了。
孟沉香的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即便是坏笑。孟沉香拍了拍手说了一声好,继而道:“那么这剩下的一对便由那么两个负责吧。”
莺莳实战经验不足,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队伍中的配置明显存在着分赃不均的问题。点点头:“好。”倒是桑夏,叫住转身便要带着弟子进入幻境一层的孟沉香道:“这一队中有四名药宗弟子,战斗能力并不强。桑夏建议孟师姑与萧师叔来当这一队的照应人,会更加妥当。”这话一出,队里药宗的那几个弟子赶忙点头。
孟沉香停下步子,转身打量起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来。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却道:“你也知道这一队的能力不强,可是小组分配是由他们各自抽签来决定的。我们谁都没有进过幻境,更不知里面的凶险如何。按现下这种分配,如此一来,不合格的话也只有这一队。若是将我与青玄调去你这一队,那么不合格的恐怕便是我与青玄原本的两个队伍。”顿了顿,她挑了挑眉咬重了口中的字,问道:“孰轻孰重呢?”
言下讽刺之意不甚明了,是对他二人的诋毁。饶是桑夏脾气好,此时面上亦是气的有些红,上前一步想要和她争论几句,却被莺莳拉了下来。莺莳看向孟沉香轻蔑的笑意,淡淡道:“没必要逞口舌之争。”
“可是……”
莺莳淡淡笑道:“气宗弟子能力如何我不晓得,我只知道琼华派中三宗鼎立。”说完转身,看了看无论是心里还是面上都有些忐忑的小辈们道:“不要怕,试炼之地虽然凶险,但我相信长老们定是不会拿门中弟子的性命开玩笑。”似是安慰道:“大家尽力就好。”
大家有些紧张的点点头,却因着莺莳这番说辞稍稍放宽了心。桑夏站在一旁,忽然觉得师姑奶奶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忽然变得高大起来。莺莳松手活动了一下筋骨,抬手拍了拍桑夏的肩膀道:“好啦,我们也准备进去啦!”
“嗯,好!”说完桑夏便在前面带路,领着小队先一步穿过树洞的结界进了幻境。
孟沉香站在原地翻了个白眼,呢喃了一句:“说的好听。”萧青玄淡淡看她一眼便也抬步进了结界。
进入结界便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除了脚下的一条羊肠小道,四面皆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进来之后桑夏在惊讶之余先是熄灭了掌中的火光,因为这里根本就不予需要任何照明。湛蓝色的天幕中流光幻彩,如银河一般璀璨夺目。
莺莳仰望的脖子都快断了才缓缓开口道:“要不是教习长老特意嘱咐说这里各种凶险,我一定会待得不想走了。”站在莺莳前头的那个药宗的小丫头点点头,望着那幻彩夺目的天空痴痴说道:“我也是。”
后面几小队的人陆续进来,桑夏回头瞧见了讨人厌的孟沉香,投以轻蔑的一眼转身催促道:“还是快走吧。”
莺莳点点头,嘱咐道:“大家小心些。”
五队人走了没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如叶脉一般的分岔路。五队人在个子照应人的带领下个选了一条路,走着走着回头便再也瞧不见其它队伍里的人了。
并不能够很好的辨别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路上又解决了多少精怪。第一层幻境遇到的无非是借着通天树修炼的小妖小怪,若是连这些小怪都解决不了,想必长老们也不会选在这一处来让弟子们历练。前面出现的那些小怪,便是药宗弟子只会门派中基础的术法也能够解决,只是想必剑宗的弟子来说用的时间还是稍微长了一点。是以,莺莳与桑夏只是站在一旁并未出手。一直到第三层,稍微难对付修为高一些的妖怪,和五人之力一两个时辰还是能够打下来的。只是这样一来几位弟子耗费的精力会有些大,不过好在药宗的子弟多,有的是精力气力甚至补充修为的秘药。
到了通往第四层传送点的时候,莺莳与桑夏便从乾坤袋中拿出了自己的惯用的法宝。桑夏是一只玉如意,而莺莳不出意外的还是那盏莲花灯。因从未有过一起外出历练的机会,是以桑夏从未见过莺莳出手就像莺莳也从未见过桑夏出手一样。在对付第三层那些怪物的时候,莺莳出手就如同行云流水,任凭那些怪物再怎么凶猛,她就像一只蝴蝶翩然舞动,那些怪物如论如何都近不了身。而当莺莳端起那柄魂灯的时候,竟给桑夏造成一种自家师姑奶奶无人能敌的错觉来。
没错,一定是错觉。
第四层的妖魔显然不好对付,是以桑晓与莺莳只能出手。不然光靠这几个孩子,一定早早的成了不知道谁的盘中餐。过五关斩六将,一行人打打杀杀上了第五层,在解决掉一个白骨化成的精怪时,正准备往前走,莺莳却瞧着那个药宗的女弟子站在原地,不动了。
莺莳站在她背后,同门叫她她也没什么反应。莺莳走过去搭上她的肩膀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眼前却一阵眩晕,待定下神来,无论是桑夏还是其它人都不见了,眼前唯余下茫茫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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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
莺莳一边走一边大声叫着桑夏的名字,可除了风雪之中凌乱的回声根本就无人应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应当是进到幻境里面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药宗的女孩进到了一个幻境。殊不知,当桑夏见她也未动再上前时,面前空间一阵扭曲,莺莳与那个叫瑶生的姑娘都不见了。
不知走了多久,莺莳觉得身上有些冷。看来布下这个幻境的人有些道行,所设只幻境五感皆入。最后她隐约瞧着前头有一座宏伟的建筑,便加快了步子走过去,想着能避一避看这势头只会越来越大的风雪也好。不想,临的近了,才发现这座建筑比起昆仑山中雄伟庄严的殿堂来,更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室。
门前载了几棵桃树,还放置了六个大缸,想必夏季的时候应该是卧着睡莲。高出莺莳两个身长的雕花木门半掩着,精致的缠枝莲纹被铺上薄薄的一层雪。
“有人吗?”莺莳试探性的开口,连着唤了三声都无人回答,抬手‘吱呀’一声便将门推开。地上光的发亮,甚至能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正殿空旷,乃至她每走一步裙摆摩挲间的细微声响,都能引起回声。
梨花案前的瑞兽香炉青烟袅袅,不知燃的是什么香。只是平日里被执明长老细心教养着,莺莳作为一个姑娘家比起旁的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四顾了一眼莺莳便知,这殿中所有陈设虽为凡品却无一不是做工考究用料之精贵,自然也可见其主人身份只高贵。
“你来了?”
莺莳身形微晃显然被惊住,顺着声音望去便隐约瞧着屏风后头垂着的重重烟萝软帐,以及似乎躺在里面的那位女子。
莺莳张嘴正准备答话,却听那女子又道:“你是来取走我的心吗?”
那女子声音当真如出谷黄莺般委婉动听,可不晓得是否是在病中,那声音提不起多少气力,反而更加显得柔弱起来。莺莳正疑惑,不知该如何作答,也不知进退,却又听另一女子淡淡道:“我要的是一颗爱人之心……而你的心却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那名女子说这样一句话时,心中忽然变得哀恸。txt小说下载80txt.com莺莳往那边探出脑袋,只依稀能够看得那烟萝软帐后头坐着的女子,端看背影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莺莳满腹疑惑,正欲上前探个究竟,眼前的景象却蓦地变得扭曲起来,连着脚下踩着的地板也变得虚浮。莺莳身形不稳就要像后栽去,一只手却沉稳有力地搭上她的肩,一拉一拽,边将莺莳从哪个虚无的空间里面拽回了现实。
桑夏的面色明显是好一阵的担惊受怕,见着莺莳就差没有哭出声来了。只是这一开口,声音都还有些抖着:“方才是怎的了?”
莺莳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也不知。”有安慰道:“只是进到了一个幻境里头,好在并没什么危险。”
桑夏点点头:“兴许是给魇住了。”
莺莳‘嗯‘了一声,看到瑶生亦是一脸茫然的站在人群中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莺莳嘱咐众人道:“接下来大家都小心些。”
众人点头,便继续由桑夏打头莺莳殿后。瑶生可以放缓步子并肩和莺莳走到一排,小声问道:“前辈方才瞧见了什么?”莺莳见她面色不好便安慰道:“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幻象罢了,你无须放在心上。”
瑶生低下头:“可是那幻境竟像是真的一样……”
她这样一说,莺莳便不免好奇起来,转头问道:“那你在幻境中瞧见了什么?”
“我……”
瑶生将要开口,只见桑夏已经停下步子。在玉如意结阵的同时,一股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有妖气!”慌乱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大家纷纷祭出法宝,莺莳拉过瑶生挡在身后,莲灯一举抬手就砍下去。滚滚妖气如浓墨重彩一般却也如墨烟一般没有实体,你将它劈得散开眨眼间它们便又重新凝聚起来。
“这是什么?!”有人大喊。
六人中见多识广的当属桑夏莫属,桑夏结了一个阵法,屈指一弹便瞬发书一道有一道的光束。那光束撞上妖气便舒展开来变成一个球形的光壁,将那一团又一团的黑气困在里头。手中伽印不断变化,光壁的光芒也在桑夏的念念有词中变得刺眼夺目,光壁里的妖气受到法阵的镇压痛苦的撞击着。
“应当是妖物没能渡过而残留的执念。”
有人紧张地问道:“为何要攻击我们?”
“应该是为了
说罢,想是为了证明桑夏的这句话,那些污浊的妖气撞得光壁碰碰作响。对上莺莳的眼睛,桑夏别过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快些走,我打不过它们。”众人忙收拾了东西跟着桑夏小跑着往传送点去。结界被撞的碰碰作响,连带着这一层天空上头悬挂着的钟乳石也撞地摇晃起来,妖物眼看就要破壁而出,瑶生却被地上突然裂开的一道缝隙绊倒。便也是这个时候,桑夏的法术市区效应,结界如琉璃一般碎开。妖物寻着人气,如饿狼扑食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瑶生袭去。
然而就在那股黑气已经贴上瑶生然了汗水的睫毛时,莺莳瞬身出现一把握住瑶生的手腕,一手扬起光芒攒动,眨眼便将那嗷嗷大叫的妖气收入魂灯。这时妖气全部向她二人袭来,“快走!”莺莳拽了瑶生,二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进了往第五层的传送点。等着她二人摔进来,桑夏赶忙甩了几道符咒,又用了咒语加成,这才封住了传送点的入口。
其中一个剑宗的弟子一面揉着受伤的胳膊一面问道:“来路被我们封死了,待会其他的师兄弟们要如何进来?”
莺莳将瑶生从地上拉起来,抬手拍了拍裙子上的土,四下看了看,肯定道:“你放心好了,每一层肯定不只有一个出口。”
桑夏看向莺莳,提议道:“先找个地方稍作休息回复一下体力。”
大家都忙不住的点头,可见等这个建议已经等了好久。毕竟长时间的战斗于他们每一个人而言,都有些力不可支。当然,在玄光镜中看来,昙华与沈七七那一组比起莺莳也是好不了多少的。只是相比这三队的灰头土脸,孟沉香与萧青玄的队伍可见是游刃有余。
桑夏做为老四最得意也是最孝顺的门生,法术修为自然不弱,而莺莳女儿家到底是被老头子保护着的,只是体力与经验相对而言会逊上几分,法术修为在执明老头的倾囊相授下也是不差的。吃了几颗药宗弟子提供的丹药,稍作休息大家便又精神济济的上路了。大家都明白这里头的处境,要么赢要么死,再一次出战无不皆是拼尽全力。
长时间的战斗使得大家的精神都变得十分紧张,几乎是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便拔剑弩张,在迷雾中差一点儿让莺莳这一组与孟沉香这一组同门相残起来。好在双方在瞧清之后收手极快,孟沉香也生生折了力道,手中的剑影才没有刺向莺莳队伍中那名见剑宗弟子的脖子。
“是你们?!”孟沉香的声音明显透着疲惫,面颊与上襦都沾了些污浊的血水,不过显然并不是她的。
与此同时莺莳也灭了莲灯,白茫茫的迷雾中只能看清对方隐约的轮廓。莺莳找桑夏点了火把,几人走过去又将火把分去一些给到孟沉香的队伍。
“这里是第几层了?”孟沉香接过火把问道,却又解释道:“方才我们进到一个迷阵,在幻境中绕来绕去。”
“第八层了吧。”莺莳转头看向桑夏得到一个确定的眼神。
孟沉香当下便松了一口气,难得的对莺莳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脸:“再坚持一会儿,还有两层我们就可以出去了。”见莺莳点点头,孟沉香又道:“方才在那迷阵之中我们耗费了太多气力,眼看出口不远了,不如接下来我们两队一起走。”说完又马上扬起下巴补充道:“当然我想你们的队伍一定早已经力不可支了吧?”
莺莳摇头道:“还能坚持。”顿了顿又道:“不过两队一起走自然能够相互照应。”
大家皆是点头,毕竟两队合为一队,战斗能力能够得到明显的提升,自然也是相对安全。大家的目的总不过是活着走出第十层,又不是剑试之试一定要分出个一二三名,委实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莺莳队伍里的药宗弟子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当下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些回复气血的丹药分发到对面。
因为挥舞着火把的缘故毒雾开始消散,只是前路仍旧是如若深处云端一般白茫茫的一片。大家缓步走着,突然听一名剑宗弟子道:“大家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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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
长满苔藓的青藤蔓在脚下如腾蛇一般缓慢地扭动着向人群处爬行,足下的迷雾尚未散去让一行人远远看去仿若置身云海一般。(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这种香味我好想在哪……”一名药宗的女弟子一边走一边讲目光投向自己宗门的几个同伴,柳叶眉蹙着喃喃道:“好想是……百合藏香……”
“百合藏香?”瑶生听到这个名字跟打了个激灵似的反应过来,抓住于欢的手臂神色略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说的是百合藏香?!”
于欢颔首,眸光瞬了瞬,随即肯定的点头:“错不了。”
瑶生松开手,不自觉地退后一步,面色有些发白。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盯着前方的那一片白雾:“……那就糟了。”
但见药宗几人皆变了脸色,孟沉香与莺莳不明所以地对看一眼,哼了哼,仰首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于欢转头看向孟沉香道:“百合藏香是苗疆一处用百余种毒花配制的一品香料,确切来说是一种养尸者惯用的尸香。”瑶生也道:“黑苗族以天一教为首的诸多邪教善以此香炼制毒尸妖尸或者变异武尸。”顿了顿,瑶生目光扫过周遭,续道:“此处香味甚为浓烈,想必炼制的尸体也不在少数……”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快多燃些火把!”于欢应道:“没有用的,使用百合藏香炼制的毒尸根本水火不侵。”
剑宗一名男修问道:“那当如何?”
“除非是……”于欢与瑶生对看一眼,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只觉得脚腕上猛地一紧,只来得及一声惊呼身子便已被那藤蔓缠住拽向空中。众人尚未来得及拔剑,连着又是几声惊呼。根本看不清脚下,一剑宗弟子拔剑腾空便要向那一条藤蔓砍去以图救下自己的队友,却哪里知道哪些藤蔓如同长了眼睛似的,桑夏一句:“不要鲁莽!”还未说完,半空中猛然一荡便将他重重地撞了出去。
莺莳与孟沉香退到一处,孟沉香一边咒骂一边拿着轻红剑向脚下不停地划着,轻红剑的剑气果然将那些盈藏在迷雾下的藤蔓斩断,只是……孟沉香看向轻红剑剑身染上的血渍与自己衣裳上贱的斑斓血迹,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尖利地喊道:“怎么会有血!”
“毒尸!”瑶生在上方喊道:“毒尸全在树上!”
莺莳连着捏了几个诀打在余下几人的脚上,那几人便跟她一样身子腾空离了那片白雾一丈之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莺莳的这种术法,让余下七人在半空之中如履平地。孟沉香是个急性子,受不得刺激,当下便火冒三丈地借着轻红剑的剑器将几个炎火咒劈在脚下。噼啪声在炎火咒燃烧的浓烟中不断传来,桑夏抓了莺莳的手臂说了声:“走!”便提着她往瑶生那几人的方向飞去。
幻境中的空间大到不可思议,连着几条粗壮的藤蔓向他二人袭来都被桑夏拉着她险险躲过,躲不及的,便全部被桑夏用玉如意斩了。也因着有桑夏在侧的缘故,莺莳才得以看清这一处的地形样貌,边缘的地方围着张了一圈的大树,而这些大树每一根的主干恐怕十人合抱都不能将其环上。顺着那些藤蔓的生长趋势,莺莳抬头看向头顶,只见那些藤蔓与树干全部都汇聚在一处,向中心生长,而那个中心似乎有个什么东西。
莺莳眯起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桑夏便已经带她停了下来,瑶生如同蚕茧一样被挂在鬼手一般的树枝上,只露出半个脑袋。桑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薄素素几人也飞身上了来,停在于欢几人面前。玉如意光滑攒动,在劈开那些藤蔓之前桑夏下意识地将莺莳往身后挡了一挡。瑶生挣脱了束缚眼看就要下坠,莺莳便一个诀打在她脚下,瑶生惊魂初定,与莺莳说了一声谢谢。然而还没能歇上两口气,那些藤蔓便来势汹汹地向他们几人袭来。
躲闪之间桑夏想要去拉莺莳的手臂却被呼啸而过的粗大藤蔓打断,躲闪开来之后已经离莺莳隔了好几十丈。
“师姑奶奶你没事吧!”
“我没事!”莺莳一面回应拿起魂灯抬手就往前劈去。魂灯形成的光刃堪比剑气,将那些藤蔓轻而易举一分为二,只是也正是因为离的近了莺莳方才能看清,这些藤蔓就如同人类的血管,一经斩断里面喷涌而出也确实是粘稠的血液!
莺莳不禁抬头看向穹顶,上方垂挂着一个又一个被藤蔓缠成的巨茧,年代久远陈旧不一。莺莳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这才确定那些巨茧此时正逐渐剧烈的晃动起来。
“那是……”
“香气便是从那些茧里面散发出来的,方才我离的近也才能看清那些茧里头包着的正是毒尸!”瑶生摸出一把匕首,退到莺莳身边与她背靠背地站着。莺莳手中动作不停,而这些藤蔓依旧前仆后继,莺莳抽空喘了口气,问道:“那他们现在是不是要醒了?!”
一匕首扎在一条藤蔓上,拔出来的血溅了她满脸,瑶生一脸哭相:“只怕是了。”
巨茧上的青藤蔓缓缓抽离,露出里面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众人仿佛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都不由得抬头向上方看去。只是当那些人的脸一张一张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不知是谁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这不是毒尸!这是妖尸!”
没错,巨茧里面蜷缩着的并不是人类的身体,他们有的满身鳞片,有的背后长了翅膀,皆是牛头马面。诚然比起人尸炼制的毒尸或是武尸,妖尸明显更难对付,更何况这一层妖尸的数量如此之多……
寡不敌众就等于被敌人瓮中捉鳖,莺莳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大声冲众人喊道:“莫要恋战!大家赶快找出口!”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立马分散降降落到地面上去找寻出口,只是那些苏醒的妖尸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十三人之中若不算莺莳,恐怕也只有孟沉香与桑夏能够挡上一挡。孟沉香只是性子不好,法术与修为在剑宗同辈的弟子之中却是佼佼。薄素素那一行剑宗弟子,便是平日里刻苦修炼亦或是在剑术之上颇有天赋却终究还是年轻了些。这样一来便就成了桑夏,孟沉香,莺莳三人断后,余下十人分散着去找出口。
只是这妖尸不但移动的速度极快,身上的力气也是无穷之大。莺莳在躲闪之间顺手给那几人身上打了几道凭风符,以图用最节省体力的方式加强大家的躲闪速度。薄素素持剑横于前胸,立了一个紫极剑阵,足下三尺泛出浅紫色的咒文符箓,妖尸一旦靠近必定触发紫极剑阵牵动着的惊雷咒。妖尸与毒尸一样,并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单凭本能的去攻击‘非我族类’者,一两只妖尸在薄素素这里吃了瘪之后,知道此路不通便将目标又转向了别处。而一向沉稳的薄素素则注意到,方才的惊雷咒已然烧焦了其中那只妖尸的大半个手臂,于是她大声喊道:“它们怕雷!快用雷系术法攻击它们!”
一路躲闪的瑶生似乎想起什么,也高声喊到:“还有火!普通的炎火咒根本没用!用三昧真火!”
“知道了!”莺莳看向桑夏,恰巧桑夏也将目光向她投来,眼神交汇的片刻桑夏冲莺莳点了点头,转身将玉如意往空中一抛施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水咒,于是一道水柱便如瀑布般地从玉如意散发出的光团里倾泻而出。指尖微动拢起几个结界将地面上的几人托起到半空,水积到地面,妖尸显然懵懂,然而那些藤蔓遇水便翻江倒海般地折腾起来。孟沉香见状大骂一声:“你疯了吧!”话音刚落却剑莺莳双臂张手中迅速掐了几个伽印,她离的甚远,只能看到莺莳嘴巴动了动,前面的吟唱她并未听清,只听得了最后强而有力的一个字:“诛!”
尔后,当真是平地惊雷,无数道深紫色的光影从天而降,如同箜篌上的丝弦一般笔直。孟沉香瞳中微诧,却又见得一簇簇火球顺着那一道道紫光滚了下去,在触及到水面时又砰然炸开!饶是她平日里诸多看不起莺莳,此刻却不得暗自咂舌且暗自惊叹,能在施展惊雷咒的同时一并召唤三昧真火,莺莳的法术修为也是不容小觑的……
鬼哭狼嚎的喊叫声似乎提醒了孟沉香,她回过神来,嘴角勾笑:“既然如此……”孟沉香右手迅速地挽了一个剑花最后横剑一劈!一道强而有力的剑气如撑开的结界一般向下攻去,将那些飞身上来的妖尸全部压迫,又给逼回了斥满雷电的水里。
“在那边!巽位!”剑宗一名弟子一边往那一处隐约散发着一圈白光的地方飞行,一面回头冲大家招手喊道:“我找到出口了!”
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纷纷御风飞行。薄素素见状也撤了剑阵,却不料腰上一紧!
“啊!”
已经走过传送点的众人只来得及听到一声尖叫,那声音变了形,根本不知道是谁发出的!面面相觑,众人面上皆是一片惨白。桑夏率先开口道:“少了谁?!”
“少……少了……沉香大师姐和薄师姐……”瘦小的姑娘急的都快哭了:“还有莺莳姑……”
是的,还有莺莳。在知道莺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桑夏顾也不顾地便又折回了传送点,剑宗几名弟子也跟他过了去,但是……
这似乎仅仅只是一个单向的传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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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
薄素素腰上缠着粗壮的藤蔓,眨眼间便被拖进了树洞深处,孟沉香赶在莺莳前头却也只在树洞前扯下了薄素素袖子上的一块面料。(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孟沉香探头往那树的腹中看了一看,只见那树洞漆黑一片却又深不见底甚至还翻涌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孟沉香握着剑面色显然有些踌躇。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莺莳面色紧张的有些发白,莺莳落在孟沉香身边亦是倾身往那一处看了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没有抬头只问孟沉香说了一句话:“我们不能丢下她。”
“当然不能丢下她……”孟沉香回头往身后望了望,发现这一层的幻境只剩下她和莺莳。莺莳见孟沉香立刻变了脸色似就要发作,忙抬手抚上她的手臂解释道:“只怕方才那个传送阵只是一个单向的传送阵,我了解桑夏的为人,此刻他应是带领着众人去寻找回来的法阵了。”
听了莺莳这番话,孟沉香才僵硬地点点头。薄素素生死未卜,树洞如同无底洞一般深不见底,孟沉香不清楚自己如果就这么跳下去了算不算的上是轻举妄动。可是薄素素呢,虽平日里与她不算亲近,但终归所出同宗,更是掌门后来破例收下的小弟子。她若死在这处……孟沉香摸不清掌门的脾气,她在一瞬间想的透彻,觉得似乎于情于理薄素素都是应该救的。手心里出了汗,她腾出来抹了抹才重新将轻红剑握紧,孟沉香同莺莳商量道:“等会我先跳,你跟在我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得先护住你自己。如果底下情况凶险,我断后,你想办法将素素带出来。”
莺莳微讶,孟沉香能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在她意料之外。不过也正如叶思惘以前对她说的一样,孟沉香顶多只是脾气骄纵古怪,心肠说到底也是不坏的。不知为何莺莳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她觉得孟沉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自己,而自己也并没有多讨厌她。莺莳在魂灯上燃起一簇光,冲孟沉香微微一笑,甚是豪迈地许诺道:“若能护住我自己必定也能护住你。”
孟沉香先是一怔,随即一笑,仰着下把提着轻红剑冲莺莳勾起一个指头:“说好了?”
莺莳伸出小指头勾上她的:“骗你是小狗。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孟沉香预估的没错,这树洞远比外面看上去的树干长度要深的多。二人跳下去之后就一直往下掉,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风刮着衣青丝在耳边晃荡的声音。借着魂灯的光,孟沉香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下方,忽然眼睛一眯,提醒道:“要落地了。”话还没说完,莺莳已经在她周身罩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法术结界。这种结界能够对五行中所有的法术攻击产生免疫效果,是很好的防护型辅助阵法,孟沉香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是有些小瞧莺莳,毕竟这种阵法在气宗没有一定的法术修为是根本不可能将其施展。
地面是湿的,沁湿了二人的绣鞋,在抬脚的时候甚至能让人感觉到那种粘稠的牵引力,加上那种足以将人熏得晕过去的腥臭味,二人都不免嫌恶的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到底是什么。
是血!
黑暗中似乎还有树藤如同蛇类一样缓缓爬过的‘沙沙’声,莺莳一抬手,往那千瓣莲灯中注入了更多的灵力。莲灯灯芯灵光暴涨,在莺莳周身四尺的地方形成了一个不断向外推动的半圆形蓝色光圈,而那些藤蔓被光圈波及,每每靠近最后似乎又因为惧怕而缩了回去。
“有两下子。”孟沉香第一次真心的夸赞莺莳道。莺莳转头留给她一个‘一直都很有两下子的眼神,眉毛忽然一动,在相对寂静的环境中听到了及其葳蕤的呼救声,忙拽了身旁的孟沉香往脚底扔了张凭风符就往那处跑去。
来路曲折,莺莳拽着孟沉香并不恋战,而是任凭那些怪藤追着,一路弯弯绕绕冲到了一汪血池所在。而在她们赶到之时,薄素素被那些藤蔓拽的在水面上只剩下一只因为挣扎而显得扭曲的手和乌黑的发顶。孟沉香一个飞身过去,一手拽了薄素素露出的那只手顺便探了脉搏,一手挥剑十二分力道毫不留情在血池中劈出一道巨浪。也正是因为这个空档,剑气斩断了缠绕在薄素素身上的藤蔓,孟沉香一把将她提起揽着她落到了对岸。溅起的血水如雨落下,滴答在血池里的声音在这个空旷而又安静的洞穴里显得格外清晰。孟沉香拉了薄素素便要走,是以只有那拢了一道结界将那些方才追逐着自己的怪藤阻扰在结界门口的莺莳注意到,血水落入血池,涤荡出的波纹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莺莳刚冲孟沉香二人叫了一句小心,只听震耳欲聋‘嘭!’的一声,一条巨蟒破水而出。那巨蟒光露出水面的身长就有十余米,有三只脑袋,但每只脑袋上都只有正中间一只眼睛。身形粗大,腹部呈浅黄色有深褐色的斑点,背部的鳞片远远看去黑的发绿,细看之下才发觉那是鳞片与鳞片之间生出的苔藓。孟沉香回头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怀中揽着薄素素,根本没有力气出剑,眼看着巨蟒的张开血盆大口獠牙上还扯着毒液,吐着深红色的杏子就朝她二人卷来!孟沉香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眼前一道青黄色的亮光闪过,那巨蟒及其痛苦的仰天长啸一声,猛一刷尾巴击起千层浪,红着眼睛扭着身子就朝莺莳去了。孟沉香这才意识到,方才是莺莳施法割断了那巨蟒的舌头。
巨蟒红着眼一头猛地砸向莺莳面前的地面,被她早有预料的躲开,随即又是一个大摆尾先是扫过洞顶的钟乳石,又往下一划噼里啪啦地扫过。莺莳虽躲的狼狈,却成功吸引了巨蟒的注意力,她一边躲避着巨蟒的攻击一边朝孟沉香做出一个手势,示意她带着薄素素先走。然而孟沉香想带着薄素素穿过原路返回的时候,这才发现那洞口外靠莺莳结界拦着的全是方才那些追着他们一路而来的藤蔓。
“出不去!”孟沉香此时燥的想骂脏话,她将薄素素放下,从乾坤袋中摸出几粒方才从药宗弟子那分来的极品药丸给到薄素素回复气力。在薄素素打坐的时候她有飞到莺莳身边,拔剑与她一起对抗起那巨蟒来。
鳞片如同玄铁制成的盔甲,坚硬无比,饶是轻红剑这样的五品剑器镀了咒法亦伤不得分毫。到时霹雳哐当地砍了半天,孟沉香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疼的没有知觉了。这时莺莳胸前的坠着的青玉环忽然翻出微光,莺莳注意到之后眼前一亮,忙扯了那青玉环仍在地上。那光芒越来越亮,似乎连着青玉环也变得越来越大,孟沉香堪堪躲过巨蟒的一条扫尾,那巨蟒又一晃尾巴直直甩向莺莳。莺莳跳到空中,那巨蟒又张着血盆大口扑来。那早就有些摇摇欲坠的结界此刻砰然碎裂,先前被莺莳挡在外头的连着血池底部的藤蔓全部一拥而上,跟着巨蟒向莺莳扑来。
莺莳此刻已经被逼至末端,与那光圈相距甚远,布下一个结界连施数法莺莳忽然冲赶过来的孟沉香喊道:“找机会带着素素进光圈!那是桑夏用术法开辟的一个传送点,撑不了多久的!快!”
桑夏用的术法是气宗的高阶段术法,是空间重叠术法的一种。莺莳脖子上的玉环是气宗内室弟子身份象征,因此同为内室弟子的桑夏也有一只,桑夏便是利用了这两只玉环链接了空间才能在短时间内开辟出一个新的传送点,只是他修为有限,这种术法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莺莳喊完这句话便一面挥动着魂灯一面往光圈那边退,孟沉香会意与薄素素对视一眼亦是一面斩着树藤一面往光圈处撤退。然而就在三人往传送点敢去的时候,巨蟒三只巨大的脑袋全部张开,獠牙上的毒液还没来得及滴下来就重重朝她们三人砸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莺莳一手用尽全力将孟沉香与薄素素推向传动点,就在那血盆大口将要吧莺莳吞没孟沉香都忍不住失声尖叫的时候,‘咔’地一声,巨蟒巨大的獠牙被什么东西撞断,远远地飞了出去。
巨蟒巨大笨拙的身形痛苦地扭曲着,离了莺莳也才让孟沉香与薄素素都看清,莺莳跪坐在地上,头发散开,手中握着一把锋芒毕露的三尺长剑!剑身隐隐有蓝色的水波纹样浮动,只一眼孟沉香便认出莺莳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是莫邪剑。而她身旁的薄素素在见到这柄剑时,神色复杂,面上的颜色也变的有些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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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
那是莫邪剑,是薄素素几经努力也想要得到的莫邪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这把剑如今不但在莺莳手中,更是接纳了莺莳成为了自己的持有者,倘若莫邪剑并未认主,那么莫邪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鞘。其实薄素素预估错误,莫邪剑并不是被莺莳拔出剑鞘,而是自己冲破乾坤袋中的虚空挡在了莺莳与那獠牙之间。预估中天昏地暗的疼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莺莳眯起眼睛瞧见莫邪剑稳稳横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时候,心中的惊讶自然不比薄素素少上多少。不过对于莺莳来说,她心中喜悦确实更多于惊诧。
与许多剑器不同,莫邪剑被人间仙门视为利器更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它削铁如泥的剑锋,而是莫邪剑是为数不多了同干将剑一般拥有剑灵的宝剑。是以莫邪剑与干将剑同样拥有着自己的意志以及自主攻击的能力,莺莳手握莫邪剑一跃而起而那巨蛇亦是腾空而起,目露凶光就像是一定要将割了他舌头又断了她一颗獠牙的莺莳拆吞入腹一般。这巨蟒不知什么来头,莺莳只是防守,一面抵挡巨蟒劈头盖脸的攻击,一面身形敏捷地往孟沉香这边靠拢。而此时孟沉香焦急的一声提醒,将薄素素一同拉回神来。
“传送阵就快要关闭了!”孟沉香急的满头大汗,眼见着那玉环随着光圈又开始慢慢变小。而另一边,以另一只玉环为针眼结阵的桑夏四个人,更是因为太多的灵力消耗而汗流浃背。
“快点啊!”孟沉香一面挥剑砍着面前不断攻击的藤蔓一面冲莺莳喊道,莺莳朝那玉环憋了一眼,见那光芒越来越暗便知晓桑夏应该是撑不下去了。只是……‘哐!’的一声,莺莳挥剑却因为片刻的分神而被那粗壮的蛇尾重重地拍在地上。
撕心裂肺地疼,疼的她只顾着在昏天黑地中去摸索与她一起跌落的莫邪剑,根本听不见孟沉香在那边焦急地喊着什么。头磕破了,血顺着额头留下来,莺莳拨开刘海看去只觉得眼前黑蒙蒙的只能看见几个虚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孟沉香依旧在喊,莺莳听清了她在说什么,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那一下拍的太重,莺莳支撑着站起来又跌下去。那蛇似乎通了人性,也不急于将莺莳拆吞入腹,而是扭动着身子慢慢向她靠近,似乎还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莺莳用了一张传音符,贴在唇边,对孟沉香说道:“你们先走。”
“要走一起走。”说完这句话孟沉香一个跨步就想要靠近巨蟒,却被薄素素拉住。孟沉香回头看见薄素素的眼神,平静的让她在此情此景之中难免觉得有些可怕。
“别傻了。”站不起来莺莳干脆坐下,她吞了吞口水却发现吞入腹中的全是腥味。她看不清孟沉香在哪里,只是轻轻一笑,问了她一句话:“你难道想死在这里吗?”
孟沉香怔住,她当然是不想死在这里的。可莺莳呢?她与莺莳算不上熟,也依稀记得她的年纪与自己相比差不了多少。她应当才十五六岁吧,在仙门之中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的年纪。在孟沉香分神的这一刻,玉环已经缩成了璎珞般大小,薄素素一直低头注视着。她抬眼看了一眼远处的莺莳,又看了看身边自己同门的师姐,拽了孟沉香手臂在光芒消散的最后一刻与孟沉香一起穿进了传送阵。
光芒消散,满室昏暗,只余下一只青玉环静静地躺在那儿。
莺莳低着头,似乎在笑却留下来两行清泪。她抬手抹去唇边的血渍,想起那样的一个人,乌发如墨,鬓似云裁,轻声呢喃道:“我怎么能奢望再见你一眼呢……这一次……你应当赶不过来了吧……哪有每一次都……都……”
莺莳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黑影越来越近,同时也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累极了,无论是声音还是影响与她而言都不真切。沙沙声越来越近,莺莳我紧了手中的莫邪剑正蓄满最后的力气企图殊死一搏,忽然莫邪剑发出一声接近愉悦的低鸣,莺莳脑子晕乎乎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准备起身却被人揽入一个怀抱。
云纹织锦的缎子上染的落雪尚未消融,却隔着衣料传来温暖有力的心跳,那人明明不忍责备却又只能强忍着语气之中疼惜。那声音尽管极力掩饰却仍然有着微弱的颤音,那人垂眸看着她染了大半张脸的血渍,轻声道:“你怎么从来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这种温柔就像是幻觉,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莺莳觉得老天爷到底还是优待她的,至少能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看到自己最想,也是最在意的那个人。
而另一边,桑夏在见到薄素素与孟沉香在传送点消失的最后一刻出现在第十层的时候,法术耗尽,面色苍白。他的嘴唇裂开,只盯着那二人问道:“我姑奶奶呢?”
孟沉香握紧了手中的轻红剑没有答话,薄素素却望向一脸焦急的桑夏淡淡道:“还在里面。”
桑夏起身,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没和她在一起?”
薄素素冷冷道:“和她在一起那么我们也别想出来了。”
孟沉香一直在旁边低着头不出声,一向好脾气的桑夏在身侧握紧了拳头。气宗其余几人都围了过来,不等桑夏开口,便听身后一名剑宗弟子道:“这一次的试炼必须要小组之人如数走出第十层方算通过,那……”
薄素素淡淡道“她是照应人,并不是这一次试炼弟子。”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莺莳出不出的去第十层,都不会对他们的队伍有多少的影响。桑夏不打女人,他只是望着薄素素的眼睛,沉着声音提醒她道:“她方才是为了救你才折回去的。”
薄素素冷笑一声,绕过桑夏:“我也没让她救我。”
‘啪!’的一声,干净而又清脆,薄素素愣住,众人亦是愣住。薄素素的脸被打向一边,而孟沉香的右手尚停留在半空之中。她看向薄素素,指尖颤抖,半晌只是又好气有好笑地同她说了一句话。孟沉香冷冷地看着她,尤觉得心寒,孟沉香道:“我剑宗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人?!”
“我说的不对吗?!我没让她来救我!是她自己假好心的跑过来!”薄素素以往说话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现下却转身冲着孟沉香咆哮了起来:“方才的情况孟师姐不是也看到了?就算你想要救她,但你救得了吗?三个人都死在那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孟沉香怔住,她张了张口为能发出一个音节,到后来她失望地摇了摇头再看向薄素素眼神里已是带了嫌恶。“你竟是这样想的,若我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是不是我当初就不应该回去救你?”
“孟师姐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与她关系并不算好,是剑宗弟子都知道的事情。”顿了顿,薄素素又道:“师姐如今这么气愤,莫不是因为气宗尚有几位弟子在场吧?”
这句话在孟沉香听来委实不可思议,薄素素才多大?她记得她是七岁时拜入掌门门下,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这么能够说出这样可怕的话?孟沉香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道青光忽然自她身后甩出,薄素素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已被那道青光击中胸前,狠狠地被撞了出去。孟沉香猛一回头,果不其然看到的是拿着玉如意的桑夏。
气宗内室的几个弟子向来感情深厚,桑夏小一些的时候没少喝莺莳厮混在一起。男孩子小时候难免调皮些,加上桑夏在门中又属于技高人胆大的那种,是以每每出了篓子,都是莺莳这个师姑奶奶自告奋勇替她背的黑锅。是,莺莳法术不高,也没什么天赋,说不定真刀真枪的比一场还赢不了自己,不对,是一定赢不了自己,可是她是莺莳啊,是那个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会笑嘻嘻地拍着你的肩膀说不怕,然后和你一起被打的灰头土脸的那个人啊……
桑夏紧紧握着手中的玉如意,孟沉香怀疑倘若这柄玉如意不是什么法器,则定是会被他给捏碎了的。
桑夏居高临下地看着试了几遍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的薄素素道:“若莺莳没能出来,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长久的沉默压抑的令人窒息,桑夏试图重新用玉环结阵,然效果甚微。这种阵法本就是高阶段的术法,方才那一遭桑夏委实耗去了太多体力。同宗的几个弟子走过来劝他,说什么吉人自有天相,要不大家再沿路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传送口?面对这些安慰的话语,桑夏心中一片茫然。此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内容,要是莺莳真的……真的死在这里了,他该怎么办?
真的杀了薄素素吗?
又该怎么回去和师父他们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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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
叶澜音难得起了个大早,只因那个梦境反反复复叫她怎么也睡不好。[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她梦到了紫薇垣,梦到了紫薇垣星河徜徉的天空,甚至梦到了十里画廊上孤绝清逸的那抹背影。又是那样的一个背影,正如她倾慕他的那些年,他留给她的大多也只是这么一个背影。他是谁?她望着那背影只觉得心中酸楚,却好半晌才想起那人的名字。浅沧。
“我知道,你将那袋戌晚花的种子给我只是为了摆脱我,我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织云仙子他们总说我是痴心妄想,以前太过痴傻总不觉得,现在想想她们原本便是对的……”叶澜音低着眉头,在你以为她要滴落眼泪下来的时候却又轻笑出声,她抬起头,再一次看向那个背影,坚定道:“你看我难得梦见你了,便将这些话说你听吧,毕竟以后我也再也没有那个勇气去找你了。我……我遇见一个人,他待我极好,他……”
掏心掏肺酝酿的说辞,被那人在转身之际出声打断。他面对她,绛紫华服,衣袂逶迤。叶澜音隔着那若有若无的雾气,端看他细致如精雕细琢般的眉眼。那双眼,如明镜,如星辰,如同胜却这世间一切的风景。那是一双春花秋月,流年缱绻,无论如何都比拟不得的眼。
不得不说那人有一副好嗓子,他将一开口叶澜音便更是有一种雾里看花的人间仙境之感。
“你遇见了谁?”那人嘴角似乎噙着笑意,浅淡却也温和。
“你……”她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笑,只觉得更深露重迷了眼睛,自己越发的看不清明了。动了动唇,她甚是有些忐忑地问他道:“你是苏越还是浅沧?!”
然而还未等他听清那人的回答,自己便突然醒了过来。映入眼前的,不再是紫薇垣上的漫天星河,而是自己那张绣了裳梨白花的帐子顶。[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叶澜音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拨开那副画卷去找苏越,花开花落一年的时间里,叶澜音早已习惯临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苏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苏越。苏越向来起的早,床榻上自然是瞧不见他人的,叶澜音披了件浅粉色的闺门披便推开门,却瞧见院子里除了苏越迎面站着的还有一个人。
“是你?”叶澜音不免皱了皱眉头,那人云鬓丝垂,浅鹅黄色褙子上绣了枝杏花,踏着一双月白色的云纹靴子,正是琼华派的莺莳。北邙山除了那些定时送物资来的奴仆,便只有苏绯织这么一个闲人,莺莳突然登门造访,叶澜音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这丫头不会看上苏越了吧?!这么一想,她脸便马上青了,苏越回过头来便瞧见叶澜音十分淡定地转了个身,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把脸。”
“叶姑娘!”莺莳急切地叫住她,绕过苏越走到门前,叶澜音这才看得清了,莺莳的面色十分的不好,眼圈如同被墨染上去的一般,憔悴的如同一朵离了水将要枯萎的花。
她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莺莳点头,她看起来十分虚弱,这一点头的动作在叶澜音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一样。她紧紧揣着自己的衣摆,一双眼却因有些消瘦的面颊而显得深刻。她的声音微微弱弱,还有些嘶哑,若不是看脸光听这声音叶澜音觉得她一定认不出莺莳。
莺莳的声音颤抖的快要哭出来,恳求着问道:“你能不能救救我师兄?”
叶澜音听的一头雾水,不禁将目光投向苏越,而苏越依旧一脸云淡风轻,有时候叶澜音会觉得苏越比起苏绯织更像是一个脱俗的仙。而莺莳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那是叶澜音第一次看到她哭,在这之前叶澜音一直觉得莺莳这样的小姑娘,天真烂漫,活泼的可爱,师父师兄们都宠着她,应该一辈子都是开开心心的才对。然而莺莳一哭,鼻涕眼泪挤到一块像个小孩子一样,叶澜音忽然就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别哭呀!”一面拉着莺莳进屋,一面掏出帕子胡乱地在莺莳脸上抹了两下,结果却瞥见了帕子上一块油乎乎的污迹,想来是前几日吃卤猪脚的时候弄上去的,叶澜音一阵尴尬,好在莺莳正伤心着并未瞧见,叶澜音忙收了帕子,改拿着莺莳绣了琼花的发带来替她抹眼泪。于是当苏越放了袖子进来,瞧见的便是叶澜依近乎是一脸慈爱的问莺莳道:“你师兄他怎么了?”
“师兄他……”刚开了个头,这姑娘便又嚎啕大哭起来。叶澜音不免觉得有些头疼,却也只得耐着性子一面宽慰她一面哄着她把来龙去脉说完。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莺莳的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仁,叶澜音也大致听的明了,简洁来说便是这姑娘遇到了危险,然而叶思惘为了救她自己却只剩下半口气吊着条命。
叶澜音略一思量,听莺莳的描述叶澜音觉得他们碰到的应当是腾蛇的一系旁支,叫什么叶澜音记不清了,只是约莫记得这些三头蛇都是将要成仙的。无异于修仙者中的半仙之体,也难怪叶思惘打不过它。只是……叶澜音不免觑了莺莳一眼:“你来求我做什么?”
“莫说药宗几位长老,便是师父他老人家对师兄目下的情形……仍是……束手无策……”
瞧莺莳的模样,让叶澜音着实不忍再问一句:“你师兄是不是快死啦?”不过,琼华派上下除却那个闭关修炼的掌门全都束手无策的情况,看样子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莺莳来找她,不免有些看得起她。且不说她能不能就叶思惘,便是能,却涉及到可不可以去救,又是有关生死有命的大事的。生死有命……想到这四个字叶澜音不禁将苏越看了一眼,她……似乎也没有资格同莺莳说这一番道理吧?
叶澜音最后还是将苏绯织叫了过来,让他陪着莺莳回了一趟琼华去看看叶思惘的伤势。对于苏绯织比较客观的印象是比较厉害,至少叶澜音觉得苏绯织多多少少比自己厉害。当然这一趟叶澜音未曾跟过去的原因是因为琼华派乃人间仙门,苏绯织是个仙,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与莺莳叶思惘二人的相遇,也正是因为他二人将她看做了妖怪而有了一番纠缠,想来也并不算美好。朋友么,不就是用来卖的?叶澜音心安理得的便将苏绯织给推了出去。落得清闲,自己则抱了萌萌去镜湖边上洗澡。
因苏绯织并不想惊动什么旁的人,仅是随莺莳在叶思惘房中待了片刻,看叶思惘的伤势想必是五脏六腑全都碎了,能撑到现在带吊着一口气,看来琼华派的那些老头子也费了不少力气。不过苏绯织早前看叶思惘的面相只知是个长寿的,便没细看,却也未曾料到他命中还有如此一道劫难。苏绯织微一眯眼细细想了一想,觉得叶思惘原本就是个长寿的命格,天赋心性都很是不错,自己帮他一帮渡了这场生死劫,来日他飞升成仙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于是苏绯织转身看向莺莳道:“想必那三头蛇躲在通天之树中是为了避那雷劫,谁叫你们进去的时候也不翻翻黄历。”调笑的语气在瞥见莺莳咬着下唇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苏绯织挑了眉话锋一转继而道:“我可以救他,却只能是帮你救他。而救不救的了他,不是看我也不是看他,而是……”苏绯织收了扇子往莺莳那处一点,眉眼像极了妖精。顿了顿,苏绯织道:“……看你。”
“看我……?”莺莳显然是一脸疑惑,可当她听说苏绯织能救叶思惘的时候,那种心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她紧握着一颗心,将目光投向面色如纸,甚至连脉搏都摸不到的叶思惘身上,对苏绯织到:“只要能救他,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她说的坚定,苏绯织双手环抱,冷冷地挑眉问道:“如果是要你的命呢?”
他看到莺莳的目光明显有一霎的黯淡,身形似乎也跟着晃了一晃,可也仅仅是一霎。他打量的目光复又看见莺莳紧握了拳头,目光看向叶思惘沉睡的面庞,柔和绵长。莺莳在开口的同时,转身看向苏绯织,第一个音节未能发出声来,默了默,莺莳道:“他本是为了救我才变成现下这个样子……便是不是为我,若能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我便是死了……也好过……好过他死了,我却还活着。”
莺莳说完,倒是换苏绯织微怔了一下。苏绯织只能摇头一喟,问道:“你存的这心思,小叶道有可曾知晓?”
“他最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他最后是要成仙的,凡人修仙必得抛弃亲缘,情缘,无爱,无恨,所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正如她此时回苏绯织的那句话:“毕竟,这本就不是该有的心思。”
苏绯织看他半晌,最后忽然一笑,摇着扇子在一旁坐下,宽慰道:“倒也不是真让你为他去死,只是要救小叶道友光靠法术还不行,还需得一些特别的东西。能帮你的我与小叶子自然会帮你,不能帮你的,断看你拿了那些东西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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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
苏绯织是仙,他能帮莺莳救叶思惘却仍是要顾忌天条二字。[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便是叶思惘寿数未尽,凡人的生死他并不好直接插手。更何况冰海龙渊这样的地方,早在后古界初成的时候仙魔二界便心照不宣的各自立下一个规矩,大抵就是无论仙魔都不可私自踏足。苏绯织自认为是个遵纪守法的仙,断不可能做这种能让魔界那群闲的紧的当做谈资的事情来。冰海龙渊只是地理条件气候什么的恶劣了一点,苏绯织觉得那些上古的怪物都封印在湖底,只要莺莳不去跳湖,取到玄冰在他眼里也算是件容易的事情。
叶思惘经脉尽断,五脏六腑都化成了血水,甚至就连骨头都是一碰就碎的。苏绯织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当时为了护住莺莳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后来又是如何撑着将莺莳带离蛇窝,更是如何将那三头蛇劈的身首异处。苏绯织不禁看了一眼面色同叶思惘差不离的莺莳,心中微有一叹,想必这小子当时是为了这丫头才强撑着一口气的吧?苏绯织告诉莺莳,要救得叶思惘还需要三样东西。一样是冰海龙渊三千米峭壁上的万年玄冰,一样是不周山仙境之内的还生草,还有一样是兰陵一族的洛书。
玄冰为骨,还生草聚魂,而洛书则是为了替叶思惘改命,将命局中的死局改为生局。只是……这兰陵一族……。
兰陵一族是个古老的民族,古老到如今天族里新晋位的几个神仙似乎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然而苏绯织却知道,这个姓氏是当初天地将分,唯一能与天界或是魔界抗衡的人族。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慧极必伤,兰陵成为仙魔二界都不大能容忍的一个姓氏,是以如今兰陵一族大多都在无尽的天灾之中渐渐消亡。兰陵一族的洛书,只有兰陵人才能解读操控,也正是因为兰陵一族在三界之中的特殊性,用兰陵洛书改命也算是钻了天条的空子,出了事苏绯织大可以说是姓兰陵的人干的,和他半点干系也无。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说到无耻,苏绯织私以为他若是认真起来,这天下当真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苏绯织告诉莺莳:“小叶道友一时半会死不了,你且放心将那几样东西取来。”
莺莳显然不知道那第三样东西连苏绯织都不知道有没有把握能够找到,但苏绯织说这三样东西能够救叶思惘的这句话就如同点亮了她眼底的烛火。她点了点头,几乎是转身就推开门跑了出去。苏绯织干巴巴地动了一下唇,还没来得及嘱咐两句,那丫头早就已经跑的没影了。苏绯织默默抬手摸了摸鼻子,桃花眼往门边一觑,淡淡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怎的还不走?”
薄素素发上肩上都染了一层薄雪,这墙角听的也有多时了,她走到苏绯织面前面上并无多大的表情。只是面上没有却不代表心上没有,她的眼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稳重,如井水一般,并无多少波纹。她看向苏绯织,半仰着头亦是淡淡道:“兰陵洛书我知道在哪里……
兰陵后人的下落我亦知道。”
苏绯织依旧淡淡瞧着她,薄素素微微抬起下巴,肯定道:“你是仙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苏绯织微一挑眉,望着薄素素似笑非笑:“你想救他,却不敢救他。”
薄素素将目光投向榻上奈何桥似乎都过了一半的叶思惘道:“她能救他不是吗?”
“你喜欢他?”苏绯织的一颦一笑,简直可以用勾人心魄来形容,可偏偏生得这样的花容月貌却是一个男子。即便是冷笑,都笑的色授魂与。苏绯织兀自摇了摇头,那一身红衬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显得愈发的妖冶,薄唇轻启苏绯织道:“不过也仅是止步于喜欢吧?”
喜欢与爱不同,人世间的情他看到的听到的不少,薄素素喜欢叶思惘,却不能也不敢为他而死,只因她对叶思惘的情不深。而莺莳却不同。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上,苏绯织到底是算计了莺莳的。因为他知道,凭叶思惘的资质定能够成仙,但凡人修的仙身的前提必须无情无爱。而莺莳于他,即便他从未承认或者从未细想,想必也是明白自己待莺莳到底是不同的。为何在那三眼蛇将要取莺莳性命的时候叶思惘正好赶来了?天下没有次次都这么巧的事情。而叶思惘之所以能在莺莳每每遇到危险的时候都及时赶到,只是因为他在她的身上下了禁制。一旦莺莳遇到什么危险是她不能够解决的,叶思惘无论与她相隔多远,都一定能够感觉得到。不是亲兄妹,亦不是师兄妹,还能说明什么?
说明莺莳是叶思惘的凡心,若是能并列仙班倒也还好,只是莺莳与天道无缘,便是琼华派上的灵丹妙药养着,估计也只能撑得二三百余年的寿命。莺莳会死,而叶思惘若是不能修得仙身,亦是会死。正如薄素素所说,他是神仙,还鲜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兰陵一族消匿于尘世间几千余年,却不是灭族。兰陵一族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却也正因为这本领,阖族上下愣是没有一个长寿的。便是修仙,也注定与天道无缘。人间界的兰陵族便是人间界的兰陵族,是人,永远也不会是仙。
是以,无论资质如何,薄素素不能成仙,莺莳亦不能成仙。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苏绯织想,若是莺莳死了,是否叶思惘的凡心便也就此断了。凡人的情爱再深再深,在他看来不过也只是一世的沉迷。当然,如绿衣那般执迷者,轮回之中也不在少数。擦身时,苏绯织忽而折眼问薄素素道:“若是没有莺莳,你可会救他?”
“……”薄素素的眉头蓦地皱的更深,眼中的古井也如石子投落,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又在那一霎间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说不出口来。
也算是回答了,苏绯织轻轻一笑,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丫头当真没有莺莳可爱。
苏绯织留了一缕仙气在叶思惘体内替他吊着魂魄,一如往常一般死乞白赖地没事便在北邙山上找苏越蹭饭,叶澜音每每问起叶思惘的伤势苏绯织都只回她三个字:“死不了。”明知有什么,却又问不出什么,叶澜音觉得实在是没意思索性便不再问了,莺莳再一次来到北邙山,大概是七日之后。彼时她已然在同门师兄的帮助下马不停蹄地取得了□□与还生草,只是这兰陵洛书她问过师兄问过师父却无一人知其下落。
故而,她只有来找苏绯织。莺莳心急火燎满身风尘地赶到北邙山的时候,苏绯织正撸了袖子在院子里同苏越下棋,棋逢对手下的正是欢畅,其间还不忘冲叶澜音招手借着苏越的光奴役她来添些茶水。叶澜音气的差点没把紫砂茶壶撂他头上,便听得莺莳那一把好嗓子似含了沙一般管苏绯织喊了一声仙上,由远及近御剑而来。
莺莳风尘仆仆,苏绯织未动,一手衔着枚棋子搁在削尖的下巴上,一手有节奏地敲着棋盘,不得不说苏越是个高手,这一子他思虑良久却发现无论下在哪里那都是一个输字。
莺莳心中急切,她一心想救叶思惘却也不知道叶思惘能不能够等得,见得苏绯织那一子迟迟未落,迟疑着又唤了一声。苏绯织干脆将那一子扔回棋盒,撇嘴道:“不下了,不下了,苏越你也不知道让着我!”
叶澜音看了一眼莺莳,斜眼瞅了一眼苏绯织道:“苏越平日里也没让着我呀?”
苏绯织颇不服气:“他让你悔棋了!”
叶澜音扬了扬下巴还未开口,便听苏越玉质般的好嗓子开口带着浅浅的笑意对苏绯织道:“你若是小澜,我也让你。”
听听!听听!一口一个小澜!我和小叶子亲还是你和小叶子亲呢!苏绯织在心里咬着小手帕,付忖道,小爷我让着小叶子的时候你,不,你爷爷估计都还没生出来呢!苏绯织觉得自己玻璃心了,有小情绪了,遂挥了挥衣袖起身,这才想起搭理莺莳来。他自然知道莺莳是为了什么来找的他,也如薄素素所说,他知道那兰陵洛书如今所在何处,只是拿到之后呢?救叶思惘这事,碍于身份,他是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而用洛书改命,便是不能为也无能为的事情。
看莺莳的样子,便也知道是跋山涉水几天几夜没好好休息了,苏绯织心中微有不忍,却在她明亮却又坚毅的眼神中开口道:“兰陵洛书在璃国皇城,你若能找到凤仪令便能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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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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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莺莳从未想过自己在琼华派中学到的咒法,有一日竟会用在偷鸡摸狗梁上君子这档子事上来,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家里那几位师兄知道,不然她只怕要在思过崖将那面墙壁都给望穿了才能出来吧?这样想着,莺莳不禁打了个寒颤,蹑手蹑脚从屋顶上下来,她之前打听过,凤仪令乃是王后的信物,只是这璃国除却几位夫人并无皇后,她方才也在那几位据说是颇为得宠的夫人的宫室里里里外外地摸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什么刻着凤凰图腾的玉璧。不在得宠的夫人房中……难不成是在君王的殿宇之中?
抬手扔出一个低阶的昏睡咒,守卫们便被轻易的放倒了,莺莳蹭到那绮栊边上小心的往里面看上一看,瞧见里头只有微弱的烛光,便照旧保险起见往里面吹了点咒法,哪里知道手刚碰上那门便给弹了回来。莺莳定眼一看,才知这整座宫殿都渡了一壁金光。看来是专门找高人设了结界阵法的,如此大费周章更坚定了莺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想法。气宗弟子剑术格斗或许比不得剑宗,但其术法放眼人间仙门怕也只有蜀山或是同为昆仑八大仙门的天墉城方可相提并论。这个禁制,她解决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诚然觉得那些嚼舌根说她不学无术的简直是瞎了眼睛。
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堆满奏折的长案,壁上全是书柜模样,堆满了竹简与书册。莺莳踏出的一步还未落地,‘铮!’地一声响在耳边,莺莳后退一步转身之际手起刀落,两指并出的一个咒法还没来得及扔出去,见到那人的样貌一脸错愕手中动作也堪堪停下,那人亦是。准确说那人手中的剑,是停在莺莳前头的。
莺莳歪着脑袋瞧着那人的脸,憋了片刻才想起那人的名字:“翁……翁碧沉?”
那人颔首,嘴角含了一丝笑意,眸子瞬也不瞬地看着莺莳,道:“莺莳姑娘,好久不见。”
莺莳嗯了一声点点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不是皇帝的书房吗?”
“……”看着莺莳忽闪的大眼睛,翁碧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莺莳却拿食指往自己脑门上一点,嬉笑着问翁碧沉道:“你在这当差?”
当差?算是吧……翁碧沉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却见莺莳带着大量的目光往下移,最后意思意思地停在了那难以言喻的地方,及艰难挣扎的开口问道:“你不会是那什么……”翁碧沉一脸尴尬,忙打断她说不是。[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其实能够在见到莺莳,翁碧沉心中的感受很是复杂。山中一别,这个姑娘的笑容还有说过的那些话,便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他的脑海。她问他在哪里落脚,其实他并不打算在哪里落脚,被人追杀的是他,而于他而言皇城在哪里落脚都不是安全的地方。就比如这个书房的结界,若不是他有意想看看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莺莳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够进的来的。而然他却胡乱与她说了一个记忆中的地址,离开罗浮山之后竟真的去了自己同莺莳说的那个地方。她说会给他送些药材来,他不知为什么当了真,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双真诚的眼睛和在他看来澄明的心。
这一微晃神的功夫翁碧沉才晓得自己盯着莺莳瞧了良久,他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侧脸看向别处却是问莺莳道:“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莺莳面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知道凤仪令在哪里吗?”
“凤仪令?”翁碧沉挑眉,即便一向喜怒寡淡却也掩盖不住眼底的诧异。莺莳怕他不明白,遂解释道:“我也不是要那凤仪令,而是想要那同凤仪令放在一处的东西。”
同凤仪令放在一起的东西……那不是凤玺吗……?!翁碧沉眼睛眯的更深,讶异莺莳怎么会来皇城找这两样东西,而莺莳瞧见翁碧沉的反应,以为是他知道这东西的下落却在这里当差,告诉自己难免有些为难,遂又解释道:“不是我惦记这样东西,我只是想拿它来救人。”翁碧沉几乎脱口而出一句:“救谁?”然而看她一脸着急的模样,他忽然就明白了,遂改口问道:“救……你师兄?”
叶思惘并不是莺莳的师兄,只是他听莺莳那么叫他便以为是她师兄。莺莳眼睛张了张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于翁碧沉的回答显然是十分的意外与吃惊。然而,她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千回百转却只说了一个字:“是。”
不知是不是翁碧沉轻有一喟,他转了身,莺莳不明所以,却见他在幽暗的烛光前天停下,余了张侧脸给她,淡声道:“你回去吧,凤仪令和你想要的东西都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莺莳上前一步脱口问道。
翁碧沉顺手翻了旁边桌子上的两个瓷杯,拿茶壶倒了两杯水,递给一杯给到莺莳。莺莳默不作声的接过,翁碧沉看着她,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太庙。”
莺莳得了消息,一脸希翼且天真,忙问道:“太庙在哪?”
“便是我告诉你你也进不去。”翁碧沉神色略有些复杂。“为什么?”莺莳问道。那一瞬间翁碧沉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那便是这丫头比她身边所有的姑娘都要笨的多。莺莳如此虔诚,教翁碧沉也不知如何与她解释。璃国的太庙由璃国的守护神庇佑,向来只有璃国的君主能够入内,就连国师也只能站在九十九级玉阶之外。当然,除了君主之外,还有一个能陪伴着君主入内,这样的一个人便是凤仪令与凤玺的持有者,璃国的王后,也就是他的妻子。
他不知这些该如何同莺莳讲,只是避开了她的眼睛,故作淡漠的口吻对她说了一句:“你拿不到的,我……送你出去吧。”说完他向她抬起一只手,莺莳却后退一步,那一双眼睛只看着他的眼睛,她问他:“你知道怎么进去对不对?”那样的口吻,是他从未听过的强硬,就好像是在说,你知道在哪里你必须带我去一样。无论是莺莳还是旁的什么人,不得不说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吻来同他说话,质问又带着命令。翁碧沉一时又觉得,莺莳这丫头有时候又没有他想象的笨。
“要救他的话除了凤玺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莺莳垂了垂眼眸,翁碧沉看不见她的表现。只是听到她刚开口的时候声音略有些哽咽,便知道她怕是要哭了。莺莳摇摇头,一面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想写开心的事情,一面努力睁大着眼睛,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哭出来,虽然这几日来她哭的已经够多了。莺莳道:“苏仙上说,这一劫是莫名横生的一劫,原本不是应该我师兄受着的。如今要救我师兄除了用仙术助他重塑肉身是他能够做到的之外,最要紧的一步是利用兰陵洛书替我师兄改命。”
翁碧沉自然知道,那太庙里供着的凤玺便是兰陵一族的洛书,他负手道:“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个苏仙上有没有同你说过,只有兰陵一族的后人才能够使用兰陵洛书改命?兰陵一族这个姓氏……你怕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吧?”
是没有听过,翁碧沉看着她不疾不徐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莺莳忽然发现苏绯织同她说的话里似乎并没有提到过这一点。也许苏仙上知道兰陵后人的下落?莺莳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她在想什么翁碧沉这样与她性格截然相反的人一眼便能够看出来。于是,翁碧沉道:“兰陵一族早已隐世而居,你要到哪里去找他们的后人?”
“兰陵后人长什么样?我……我是说他们和普通人在外貌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莺莳问的天真,但听翁碧沉道:“和你一样,左不过是一双眼睛一张嘴。”莺莳自然而然流露出一副那我怎么知道谁是兰陵族人的表情,便又听翁碧沉道:“不过我听说兰陵一族的族人,脖子后面都有一朵黑色的莲花印记,不是刺青就像是生来带来的胎记。”
只有桌子上那摇曳的一点烛光,原本是不大能够看得清莺莳的表情的,但是莺莳的眼睛忽然睁了睁,很明亮,那样的一双眼睛在翁碧沉看来就像是黑夜里的星星。只是翁碧沉看不到那眼神里面包括疑惑在内的各种复杂的情绪。知道她半天都愣在原地没有说话,翁碧沉才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了?”
“……”莺莳低着头,一句话说的好似十分的艰难,莺莳问他:“你……见过那种莲花吗?”
翁碧沉回答的也算诚实,他说:“书上见过。”只不过他看的并不是什么奇闻怪谈,而是璃国的史书撰记。他说完这句话,莺莳却上前几步走近他,她抬眼看了看他又垂下,抬手放在自己的脖子后头撩起脑后的披发,一面转身一面问他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莺莳的脖子后面有一朵团形的黑色印记,翁碧沉眯起眼睛掌了灯凑近来看,确实一模一样。
在看清那团莲花印记的时候,翁碧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蜡油滴在他手背上烫了一下他却浑然不觉,比起莺莳显得更为惊讶。她微微皱起眉头,眼中神色复杂:“你……是兰陵族人……”
在听到翁碧沉这句话时,莺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激动有欣喜,而这些强烈的情绪皆是围绕着叶思惘终于能够活下来了。只是莺莳不知道,她若要得到凤玺也就是那兰陵洛书,唯一的方法是成为璃国的王后。
值得一提的是,璃国的王后向来只能是兰陵一族的女子,不是为了旁的,便是因着那有着通天彻地逆天改命只能的兰陵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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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
原本以为可以借由兰陵族人早已避世而居这一说辞叫莺莳知难而退,可好巧不巧莺莳偏偏是那个能够操控洛书的兰陵后人,而兰陵一族的女子也正是他一直为璃国等的那个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璃国的皇后必须是兰陵一族的女子,他登基之后久未立后不是为谁情深,大抵多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着那团莲花,翁碧沉忽然觉得,如果那个人是莺莳的话倒也不算太糟。如果他的妻子是莺莳的话……他觉得自己是能够接受的。不但能够接受,在他知道莺莳身份的这一刻,他忽然就想要莺莳嫁给他了。这种感觉很奇怪,更多的是一种心底的冲动,与他的理智相排斥。翁碧沉仔细的想了一想,觉得莺莳与他后宫里那些女人给他的感觉不一样,或者说与这整个皇城的女子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不得不说连他自己也都承认,莺莳在他心中至少是不同的。
为何不同?他在心底问自己,他与她迄今为止不过也才见过两面,难道是因为莺莳救了她分开之后还不忘他的伤势专程给给他送药?似乎不太可能,翁碧沉告诉自己,你不是那么容易感动的人。可若不是这些,那又是什么,一向在朝堂之上运筹帷幄的翁碧沉一时也没有答案。
不知不觉下了雨,依稀的雨声之中翁碧沉听见自己问莺莳:“你一定要救他,无论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为了他我可以去死,莺莳心中是如此坚定的告诉自己。倘若叶思惘死了,莺莳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活下去。然而面对翁碧沉的这句疑问,她只是点头。她心中明白,浮生一瞬,假假真真,为一人冥顽委实算不得情深,左不过是所无牵挂之中唯一的伤神。
“你要的东西在太庙由一直庇佑我璃国神明守护,莫说你拿不到便是你师兄那样的人也拿不到。”说拿已经算是委婉好听的了,不问自取不就是偷吗。可即便他这样说了,莺莳只是拿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那神色分明是在说她不相信。雨声渐浓,莺莳与翁碧沉擦身而过,她放下那杯茶,显然是不想与他在能否拿到的问题上耗费太多的时间,不试试怎么能够知道,不试试她又怎么能够死心,毕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只要她还有一息尚存就一定不会因任何困难放弃。
莺莳问翁碧沉:“太庙在哪里?”
天亮之后,翁碧沉再一次见到了莺莳,不过却不是在她第一次闯进来的宫室,而是在慎刑司的牢房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她身上绑了两根捆仙绳,不必说也是神殿那些仙侍的杰作。天还未亮时,便有近身的宦官来禀告,道有人撑夜闯入了太庙,那宦官说的神色凝重,像是深怕触怒了太庙里的神明一般,而翁碧沉听了只是微一颔首,道了一句:“朕知道了。”
翁碧沉见到莺莳的时候,她正捆了两根捆仙绳动弹不得,锁住了术法正一脸英勇就义地站在一众刑具面前。翁碧沉着绣着五爪金龙团云纹的玄色长衫,负手站在莺莳面前的时候,冷峻的表情忽然勾起一抹笑意:“我放了你你还是会潜去太庙的对吗?”
周围的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敛襟屈膝,跪倒在地,喊出那一句:“恭迎陛下!”的时候,她看向翁碧沉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答非所问的,她冷冷问他:“你是皇帝?”
翁碧沉未置一词,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尊贵雍容就像是默认。莺莳忽然冷笑了一声,别过眼去望着墙角下的老鼠洞:“你竟然是璃国的皇帝。”
“是又如何?”翁碧沉道:“你我初次见面,你救我于为难之中可是因为我是帝王之身?”
他二人都清楚,自然不是。
莺莳有些口干舌燥,后悔没将翁碧沉给她的那杯茶喝完。她咽了咽口水,虽然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问他:“你既然记得是我救了你,我问你……救命之恩你是报还是不报?”
翁碧沉负手道:“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只是你若要我拿凤玺来抵罗浮山上的救命之恩……便不再是我能不能够不答应的事情。”
莺莳有些想哭,可是她强忍着这样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就难免有些咄咄逼人。她问翁碧沉道:“那你告诉我,我如何才能拿到凤玺?”
翁碧沉的眼睛深邃的如同依稀只有几颗星子的夜幕,他看向莺莳近日来消瘦了不少的面容,看着她明亮却又倔强的眼睛,终于鬼使神差的说出那句话。
“要得离国的凤玺,唯一的方法……”本就比莺莳高出一个脑袋,翁碧沉看她难免便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偏偏语气又是在朝堂之上对所有人的淡漠,翁碧沉倾身向莺莳那边打来了压迫感,他的嗓子天生有着一股子磁性,翁碧沉道:“……嫁给我。”
“你……说什么?”莺莳睁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即便早已被他亲手解了绳索可还是因为这句话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璃国的凤玺只能交给璃国的王后,你若执意要得凤玺……”顿了顿,翁碧沉续道:“只有做我的王后。”
她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焦急:“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凤玺,而是……”
莺莳要的确是不是凤玺,她要的是兰陵一族的洛书,只是兰陵一族的洛书便是凤玺。
“有区别吗?”翁碧沉打断她,逼近一步继而道:“诚然,我不一定非要娶你,而你也不一定非要救他。”翁碧沉说出这一句话,不过只是就事论事。莺莳与他,只是算不得讨厌,若不是王后的人选因为兰陵洛书的原因只能选择兰陵一族的女子,以保璃国永世太平,他也不会在知道莺莳是兰陵女子的时候开出这个条件,让她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她身边的人。
莺莳觉得自己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离奇的不可理喻。先是自己救的人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璃国的君主,再而是这位君主竟然要让她做自己的王后,这一切的发展比试炼之地遇到的突发状况还要让人意想不到。莺莳动了动唇,实在不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已经说的清楚明白,他娶她只是因为她兰陵后人的身份,而她嫁给他也只是为了得到那枚凤玺。莺莳心里觉得有些可怕,她觉得有些冷,如果她为了得到兰陵洛书而嫁给了翁碧沉,那么这样的一段婚姻关系于他们二人来说都太过可悲了。
她从小的梦想,是能陪着叶思惘仗剑降魔游历江湖山川,闲时凭虚御风林中舞剑,听雪落,看尽眼底苍云。她只想陪着他,却从未想过要嫁给他,他终究是要成仙,而她……
翁碧沉递给她一块玉珏,淡淡道:“你想好了再来找我罢。”
莺莳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伸手接过,翁碧沉看了她半晌转身离去,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时候便有女官迎了上来,恭顺道:“奴婢奉旨送姑娘出宫。”
莺莳不知自己是何时离的皇宫,也不知自己是何时上的昆仑山,只是当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琼华派时,自己已是到了叶思惘房间的门前。叶思惘面前的庭院里种了一排修竹,修竹叶子上的雪坠了下来,落到了她的衣领里,她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她推门进去,屋子里的药香盖过了苏合香的香气,叶思惘躺在榻上,容颜依旧,只是面庞在她看来像是又苍白消瘦了几分。
她看着心疼。她坐在床边抬手用了张传音符,捏起伽印的手掌心传来苏绯织慵懒的声音,像是在喝酒。莺莳看着叶思惘紧闭的眼睫问他:“苏仙上,要救我师兄是不是非要那兰陵洛书不可?”
听声音,苏绯织仿佛是坐起了身子,默了片刻“嗯。”了一声。莺莳便不再说话,掐断了与苏绯织之间的联系。叶澜音将抱着萌萌去小潭里洗完了澡,头发还是湿的,远远就瞧见了苏绯织屈膝斜坐在榻上手里还拿着一壶酒,全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叶澜音从小到大也算是与苏绯织厮混的久了,算得上是苏绯织肚子里的半条蛔虫,瞧见他这副模样叶澜音放下了萌萌,走过去便问道:“苏绯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苏绯织晃荡着手中的半壶酒,语气是连叶澜音都能听出来的敷衍:“无。”
“明明就有!”叶澜音追问道:“是不是莺莳?”
苏绯织抬眸看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转而却将目光投向拿了巾帕走过来的苏越。苏越走到叶澜音身后,萌萌便蹭过来蹭他的腿脚,围着苏越打转。苏绯织不禁觉得有些神奇,普天之下能将上古神兽的后裔养成狗儿一般的,怕是除了小叶子与苏越以外倒也没谁了。
无视叶澜音皱着的眉头和将要发火掀桌子的小眼神,苏绯织嘴角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而在叶澜音看来又十分想铺上去揍两拳的笑容瞧着苏越拿着那巾帕一撩手,将叶澜音还不停往下滴着水珠的发一缕缕地捋干。他看着她的发,明明面无表情,眼里却是温和的笑意,仿佛一粒石子都能荡起涟漪。
这种画面,难免有些虐狗,苏绯织觉得自己还是得找个胭脂楼喝点花酒才能消愁。遂起了身,拍了拍叶澜音的肩膀道:“你安心陪苏越呆在这北邙山上,小爷的事你瞎操什么心?”说完又顺手捏了捏叶澜音近日被苏越养的又长了点膘的小肉脸蛋,贼笑着在叶澜音一巴掌招呼上来的时候消失不见了。
北邙山的小庭院里,空余浅淡的桃花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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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
莺莳坐在叶思惘的床榻旁,陪他说了很久的话,零零散散的全是她在琼华派这十余年来的一些记忆,而这些记忆多多少少都与叶思惘有关。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叫你师兄吗?因为我总觉得叫你师兄的话,就可以没有那么规矩地跟在你身边,也感觉亲切一些。我不敢叫你的名字,明明你的名字是那样好听。叶思惘……我总觉得你的名字是一首诗,可是我不记得是哪一首诗了。于是便翻了许多诗集,许久终于有一日教我给找到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莺莳笑了笑,望着他的脸,就好像他醒着一般继续说道:“好多话平日里都不敢同你讲,如今有机会同你讲了,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师父总说我凡心太重,虽没明说我资质不好,可我也知道,无论凡心与否我都成不了仙。你看看,莫说昆仑,天下仙门人才辈出,可真正修得仙身的又有哪个?有人修仙为的是长生不老,有人修仙是为了能够造福天下苍生,而我修仙却只是为了你。”顿了顿,她垂下眼眸问他:“是不是很可笑?”说完,她自己便笑了出来。低低的,仔细听像是在哭。
“你如果醒着又要说我笨对不对!你才笨,你才是大笨蛋!我反正也成不了仙,人总是要死的呀!你让我死就好了,为什么要帮我挡下来!你是不是傻,你说话呀!”她一面说一面哭,最后匍匐在他的胸膛上呜呜的流着泪。
不知哭了多久,湿了叶思惘胸前的锦被,莺莳忙抹了抹脸上的泪去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被子来重新给他换上。莺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混沉沉的,脑海中无数的画面在演绎在旋转,有她有叶思惘有师父师兄还有琼华派上她认识的好些人,到最后还有翁碧沉,还有他那句:“要得璃国的凤玺,唯一的方法嫁给我。”
莺莳觉得自己很累,很困,她想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又好想说这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她睡一觉醒来,也许这个梦就醒了。她再看了他一眼,确认被子盖好,窗子也关了,凝神止疼的香片也点上了,这才浑浑噩噩地走出门去。没行几步,碰上迎面而来的薄素素。她气色虽然不好,却比她看起来有精神。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莺莳没有心情与她客套,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而薄素素却叫住她:
“师姑是要去回气宗?”这是疑问句,问的让本就脑海中一片混沌的莺莳更加莫名其妙。她不去气宗能去哪?她在琼华派好似也没有几个常有的去处。然而莺莳动了动唇还未回答,便又听薄素素问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师兄?”
“我在乎。”莺莳是抢着回答的,几乎在薄素素话音刚落的时候她便这样回答了她。她告诉薄素素:“我比谁都在乎他。”
“你在乎他?”薄素素半挑嘴角,冷笑着问道:“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我愿意。”依旧是没有分毫犹豫的回答。
薄素素依旧冷笑,走进几步:“你就是个骗子。”
“……”
四目相对,莺莳眼中的每一分情绪薄素素都看在眼底,然而她并没有回答她眼底的那个疑问,而是冷笑着转身,与她擦肩而过。
莺莳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屋子里的,桑小小应当还在长老那处听学没有回来。屋子里烘了炭,暖暖的,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根本就是两个世界。身上的雪很快就化成了水,莺莳脱去外衣便蜷缩在了自己的床上。后来,桑小小也跟话唠一样的回来了,说着长老今天又说了什么什么是她觉得有意思的,又说了什么什么她觉得根本就是废话,后面坐着的朝小旭又扯她辫子啦,剑宗的谁谁谁又和谁谁谁在课堂上打架了。只是她无论说什么莺莳都不理她,莺莳是面朝里躺着的,她叫了莺莳几声师姑奶奶都没人应,她便以为莺莳是睡着了,便自己到隔间去写长老留下来的课业。天黑之后便也自己洗洗睡了。
莺莳想了很多,觉得这几个时辰仿佛有一两个经年那么长。可是当她回过神来,能够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桑小小传来的梦呓,她恍然发觉自己竟什么都不记得了。莺莳躺着榻上,想着今日薄素素问她愿意为叶思惘去死吗,她说愿意,是真的愿意。若有的选择,她宁愿是她为叶思惘挡下那生死的一瞬。可是后来薄素素却冷笑着说她是个骗子,她怎么是骗子?后来醒来了,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竟然愿意为了叶思惘去死,又为什么不愿意为了他去嫁人呢?
好歹嫁的也是一国之君一表人才,好歹她嫁过去了也还活着,好歹她嫁过去了他还活着。
第二日,早课的弟子还未起身,莺莳便拿着莫邪剑端正的跪在苍玉苑的门口。苍玉苑是执明长老的居所,在气宗最里面的位置,临着昆仑山巍峨的绝壁。因执明素来喜静,身旁也只有两个扫洒伺候的弟子,住在外间,莺莳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泰半个时辰,执明终于拖着大白胡子将门打开。执明见到莺莳的时候,她将莫邪剑置于膝上,眉间肃穆清寂,发上,肩上都铺了一层薄雪。
彼时执明以为她又在外面惹上了什么麻烦,可她哪一次惹的麻烦自己没有给她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这大冷天的何必跪着,如何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想着执明变了脸色,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莺莳颤了颤睫毛,便有落在那上面落着的雪花跌落到眼睑上,随即化成了水,在执明看来就像是在哭。
莺莳嗓子有些哑了,她抬眼看向执明,将手中的莫邪剑高举过头顶,垂头涩声哽咽道:“徒儿不孝,不能再侍奉师父左右,请师父准许徒儿下山吧!”
她要下山,他又何曾拦过她?气宗在门规这一方面,应当是整个昆仑山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了,执明捋了捋胡子,很快就听明白了莺莳这句话里的意思。这话说的决绝,简单一点来说,便是她若是下山便再也不会回来了。莺莳无亲无故,自幼被他带回昆仑山长大,如今她说要走,执明不禁问道:“你要去哪里?”
“徒儿……”莺莳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紧盯着自己眼前的那一块台阶,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道:“有一位公子丰神俊朗,家世殷实,待……待徒儿也很好,徒儿想……想……”
执明一声叹息,上前一步拖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膝盖是疼的,莺莳便微微弯着膝盖垂着头站着。执明上下打量她一眼,一喟道:“莺莳,你我师徒这么些年,你说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真当为师看不出来吗?”
“师父……”
执明的眼睛因历尽沧桑而显得浑浊,却已经有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像小时候一贯一面安慰她一面哄着她的语气,执明问道:“你有什么事是不能同师父说的呢?”
莫邪剑的纹路因为她握的太紧而烙在的她的掌心,莺莳默了默问执明道:“师父,你能救他吗?”
“……”那个他自然是说的叶思惘。执明长长一叹,叶思惘那孩子确实可惜,可他如今的情况怕也只有大罗神仙才有回天之力。执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莺莳的凡心执明一直看在眼里,不是贪恋人间的软红千丈,而是因为他。
“师父,徒儿不孝。”执明的沉默不语,早已说明一切。莺莳再一次扑通跪地,脆生生道:“徒儿去意已决,自知愧对师父这些年的养育授业之恩,来世便是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一定会报答师父。如今……莺莳恳请师父收回莫邪剑,除去莺莳琼华派弟子之名……望……望师父成全!”
一字一句她都说的极为艰难,终究还是说完了,不免长嘘一口气,却又觉得这些话说出口便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莺莳!”这是执明第一次厉声呵斥她。莺莳直挺挺的跪着,将莫邪剑放在面前的石阶上,重重地冲执明磕了一个响头,几乎是恳求道:“请师父成全!”
执明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住她,而莺莳却继续磕着头。一下一下丝毫不带含糊,第四次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磕破了皮渗出血来,她一匍匐又要扣下去,执明终是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起来,却为等莺莳站稳,一拂袖敛了那莫邪剑在袖中。执明看了莺莳最后一眼,眼中有心疼也有痛心,最后只能闭眼转身离去,在门关上的时候执明拢袖对莺莳道:“你既要我成全,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琼华派门下弟子。”
莺莳低着头,眼泪无声跌落在面前湿冷的雪地里。
执明最终一叹道:“可你依旧还是我执明最宠爱的那个弟子。”
“师父……”
执明摆手,一声叹息淹没在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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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
下山之后莺莳拿着那枚玉珏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皇城,再一次见到翁碧沉依旧是在他的书房。求书网www.qiushu.Cc翁碧沉俯首在案前,手中丹砂提笔正批着折子。对于莺莳的到来,他并无多少意外,他拨冗看了她一眼,问道:“想好了?”
莺莳脖子挺地直直的,就像是慷慨赴死舍身取义的英雄。她用同样直截了当的口吻问翁碧沉道:“你什么时候娶我?”
翁碧沉搁了笔,负手走到莺莳身边,如同早已筹备多时一般淡淡道:“下月初十,钦天监说是个好日子。”
“我等不了那么久。”莺莳冷冷道,不是她等不了那么久,确切来说,是叶思惘等不了那么久。他一日不醒,她便一日不得安心。莺莳咬了咬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握紧了拳头转身对翁碧沉道:“给你三日的时间来筹备婚礼,够不够?”
三日,自然不够。是迎娶一国之后,又不是随意纳个妃子夫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六礼一样都少不得,更别说礼部同钦天监那边秉持着一大堆规矩来忙活的人了。翁碧沉抚摸着手上羊脂白玉的扳指,沉思片刻之后对莺莳说道:“你既已然答应了我却又满心着急着救他,那便三日,只是时间仓促,怕是委屈了你。”
“无。”莺莳摇头。“我无须什么聘礼,三日之内你且将洛书给我,我……我救了他自然……”自然会遵守约定留在这深宫之中,做你的王后。
翁碧沉看着她,她来的仓促,身上昆仑山上落下的雪都化成了水,侵湿了她的衣衫。他看出她在发抖,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握紧了拳头倔强笔直地站着,翁碧沉终是不忍心,抬手招来身边的宦官吩咐道:“带她去换件衣裳。”
“不必了。”那人一福身,还未说出一个“喏”字,莺莳便冷冷打断。她平淡道:“我回昆仑山了。”
翁碧沉抬了抬眉毛,浅笑道:“也好。”
他说:“你等我三日,三日之后我来娶你。(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三日的时间委实太过仓促,可到底是一国之后不能有所委屈,在翁碧沉的亲自督促下,三日之后,昆仑山脚下红妆铺开十里又十里,那蜿蜒的红色衬着皑皑白雪显得格外好看,站在山顶上往下看,就像是一条红色的小小溪流。
莺莳凤冠霞帔,生平第一次涂脂抹粉妆点的娇艳动人。她从未想过自己能有穿着嫁衣的一日,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别人。喜娘陪莺莳跪在苍玉苑门口,莺莳不起来,她也只能在她身后跟着下跪。执明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见她,吉时已到已是一催再催,莺莳一直沉默不语,到最后重重给执明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缓缓由喜娘搀扶着起身。
落雪一直咬着嘴唇泫然欲泣地跟在离莺莳不远的地方,几位师兄都在,皆是沉默不语地站在殿内的一处。莺莳手中捧了个托盘,上面盛了一个盖头。她走到大师兄面前望着那盖头上绣着的凤凰道:“长兄为父,这盖头便由师兄替莺莳盖上吧。”
老大一直云游在外,这一次之所以回琼华派也是因为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婚事。小时候他与莺莳待的时间长,近几年却没能见上几次面。生离死别这类的事情,他们修道之人早已堪破一二,断不会为此执着些什么。只是莺莳作为晚辈,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不免会问她一句:“你当真想好了?”
这个决定就像是一颗种子,在她坚信自己能够为了叶思惘去死的时候便生根发芽。莺莳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别说师兄他们了便是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况且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说的出好话,好叫他们别这样难过。
她拿起盖头,将托盘递给身旁的喜娘,双手捧着递给眼前这位魁梧的男人,她真正的大师兄,浅笑道:“师兄日后云游要是路过璃国,可一定要记得来皇城看看我。”
老大一喟,接过盖头抖开替莺莳盖上,只觉得世间痴儿当真可怜又是可惜。
喜娘一路搀扶着莺莳去了琼华派后山,那里迎亲的队伍早已有一批等候多时,莺莳忽然顿住脚步,说了声等等,掀开盖头走了几步回头有嘱咐道:“我去去就来,你莫要跟着我。”
喜娘伸出手连她衣角都没够着,却又不敢说些什么,谁叫人家是璃国未来的王后?而且……国君竟然带着十二祭司不远千里而来亲自迎娶,当真是好大的阵仗。喜娘还是不放心,新娘子心里不快活她自然看得出来,就怕新娘子寻了个借口逃了,那她们几个怕是有再多的脑袋也不够掉的,便冲一旁的婢子使了个颜色。婢子是练家子,点点头,足尖一点便踏雪无痕地跟了上去。她跟着莺莳来到了一眼小温泉旁,在看到那些在冰天雪地里盛开的桃花的时候婢子心里难免有些惊讶。
她不敢跟的太近,怕被莺莳发觉,站在不远处能够将人看在眼里就好。是以她看不清莺莳到底在做什么,只看到她在那几株桃树中定了片刻,便转身往回走。见到莺莳回来,喜娘收了暖炉赶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琼华派后山的昆仑小道有一个传送阵,在踏入传送阵之前莺莳抬头又将这漫天飞雪再看了一眼,琼华派巍峨的殿宇在她的这一回眸里只露出了大半个入云的飞檐。翁碧沉坐在华丽而又宽敞的轿辇内,目光在瞧见莺莳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时而变得柔和起来,他下了轿辇来到她的面前浅笑着向她伸出了手。莺莳低着头,看着翁碧沉向她伸出的那只手,在伸出自己手的同时用并不是询问而是提醒的语气对他道:“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翁碧沉的目光有一霎的灰暗,随即他笑得从容而又华贵,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扶上轿辇。
亲薄的雪花被风吹着打着旋儿落在莺莳的手背上,莺莳反手拿掌心接了几片雪,握在掌心里。它们很快化成了水,而从她指缝中流走。昆仑山上的雪,她握不住,拿不走,却又留不下。前路迢迢,一如她未知的命运。这条路要走多久她不知道,只知道她选的这条路注定没有退路。未来如何,她早已漠不关心,因为她的心,她对未来所有的憧憬与梦想都埋藏在这里。也只能埋藏在这里。
仪仗浩浩荡荡而去,鲜艳的红也在渐行渐远中逐渐淡去,昆仑山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肃穆清寂。薄素素站在山顶,她告诉自己自己应该是要笑的,师兄不日便能醒来她是应该高兴的,可是……可是她心里却没有自己预想般的觉得快意。莺莳为了叶思惘什么都能做,她赌赢了,一石二鸟,结局于她皆大欢喜。可是,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胸口闷的难受。为什么?难道真如苏绯织所说,她对叶思惘的爱比起莺莳的根本算不得什么?不,她还是应该笑的,至少他得救了,而她也留下了。薄素素这样想着,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少女跋扈的声音,是孟沉香。孟沉香站在她身后,抱手看着那些仪仗远去,冷淡却又嘲讽地说道:“我以前一直很讨厌她,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她其实也没我想象中的那般讨厌,只是当我想和她做朋友的时候,她却这样走了。”说完,孟沉香冷笑一声看向她,道:“而你,正好相反。”
“我做错了吗?”
“你没有错。”孟沉香转身不再想与她多说话,只是平心静气道:“只是我早前看错了她,也看错了你。”
薄素素站在原地,雪砸不知不觉中在她肩头薄薄铺了一层。她告诉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是没有做错,只是做的不对。
冗长的仪式过后,莺莳终于在翁碧沉的搀扶下与他携手走完太庙九十九级的玉阶,也终于以心头血为媒介,自年迈的大祭司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凤玺。翁碧沉侧首看着她,她还算沉稳并没有马上将那装着凤玺的盒子打开,只是翁碧沉的一只手一直牵着她,他知道她一直在发抖。待他二人终于被送入寝殿的时候,他未来得及替她掀开盖头,莺莳已是自己一把将盖头扯了下来,将凤玺一面左右的翻看一面抬头问翁碧沉道:“这个怎么用?”
他的皇后这般着急,却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翁碧沉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他挥手屏退了侍女,拿起桌子上的合卺酒,走到莺莳面前示意她与她交杯。莺莳接过酒,挽了翁碧沉的手臂便一饮而尽,她看着翁碧沉不紧不慢地饮下一杯终于开口道:“你往里面倾注一些灵力,洛书吃了你的心头血与你心意相通,怎么做到时候你知道的一定比我清楚。”
莺莳低头就要去试,翁碧沉却开口道:“逆天改命所有的后果将由你一人承担,你……”
你可想清楚了?
莺莳手中的动作并未因为翁碧沉的这一句话而有所停顿,然而她的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苦笑。只有她自己知道,便是用她的命来换他的名,她也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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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
□□与还生草早已用在了叶思惘身上,莺莳那边往洛书之中探入一丝自己的神识便置身于洛书之中虚无缥缈世界。[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昏黄的天空流动着沙,而她却踩在湖面身处一望无际的水中央。她心中想着叶思惘,面前的虚空在忽然之际打开,露出一只轮转的星盘。不知是否是因为莺莳本身就是仙门弟子亦或是身为兰陵后人对族中洛书有着天生感应的缘故,莺莳端看那星盘片刻便瞧出了叶思惘命中的死局。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伸了过去,在将要移动那一颗星子的时候,耳边传来翁碧沉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
翁碧沉告诫她:“世间万物皆有缘法,你要改他的命格自己的命格势必会因此产生变化,此中厉害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然而在神识海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莺莳只是稍微顿了顿,待翁碧沉说完她便毅然决然地将手放在了叶思惘的死局上,将那死局上的星子移了几位,又牵动了其它的几颗星子。这一切就好似一场博弈,神识海里的时间相对于现世而言缓慢的就像是静止不动,星子每一动一丝一毫就会改变其它几颗星子的位置,她只能小心翼翼,重新排这一阙命格,没过多久便汗流涔涔。终于,莺莳手上戴着的那个由草藤编织的串了一颗晶石的链子发出微弱的光。那是苏绯织给到她的生死石,烙了叶思惘一滴心头血。在瞧见那颗模样普通的石子发出微弱的光芒时,莺莳握着那只手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抱着身子蹲在哭的泣不成声。
她告诉自己,从今日起,自己与他与整个琼华都再无干系。他会过的很好,能成仙,能授业,能造福人间百姓。她虽不能陪着他,却觉得自己能够提早知道这些已然很好。她不需要他需要她,她只要他能够过的好,这便是她一世最好的结局。
叶思惘的生死石苏绯织也有一块,彼时苏绯织正坐在树上,一手抚着树干一手搭在膝头拿着一壶酒。叶澜音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引得苏越垂眸底下,那样的笑容太过温润缱绻,便是同为男子的他看来也觉得不宜看的太久,否则便会陷进去出不来一样。生死石发出微弱的光芒,也正是那微弱的光染动了苏绯织的眼眸,他知道生死石片刻前闪闪烁烁的时候,应当正是叶思惘活动手指亦或是睁开眼睛又闭上的时候,而现在生死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只能说明一切都顺着他预定的方向前行。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他是仙,自然能够洞悉世间之事的因果发展,也知道叶思惘命中之所以会有这横生的一劫,是因为叶思惘这一生的劫难本生就是莺莳。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救叶思惘,要帮他修得天道正宗唯一的唯一,就是将莺莳从他的生命中剥离。
然而,叶澜音在得知这一切后,沉默了半晌最后问他:“你与莺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就他,可是你们有没有问过他到底需不需要你们自以为是的成全?”苏绯织只是沉默,面对口舌之争向来在他这里得不到便宜的叶澜音,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忘记是多少天以后的一个傍晚,叶澜音无意中又翻看到那本叫做十年灯的戏本子,书页都显得有些旧了。她看着那三个字,想起那一段故事,却忽然又想起莺莳来。如果没有那横生的一劫,如果她不用牺牲自己去为叶思惘改命,或许她是能够等得的,无论人间岁月多么的漫长,便是等到白发苍苍想必她都是愿意的。造化弄人,这是叶澜音第一次因为这个词而觉得惋惜。
苏越的身体,近来又有些反复,即便他刻意隐藏着可叶澜音就是知道,他瞒不过她。药王为苏越调制的汤药如今已经见效甚微,他不得不委婉的告诉她,再撑下去总有药石罔用的一日。那些药加重了剂量,甚至根据苏越的情况又添了几味灵药下去,然而苏越依旧在叶澜音看不到的地方咳出血来。叶澜音无法,他不想让她知道,是怕她担心,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面色一日比一日灰白,她做不到,她恨不得能够以身代之。她也不止一次私下里去求苏绯织,然而苏绯织只是用冷静到淡漠的口吻告诉她,天意如此。他甚至对她说:“刑伽在日渐残破的躯体里,他强撑一分便痛苦一分,你见他这样又何尝不是?”
苏绯织道:“小叶子,放过苏越吧。”
“我有想过他若是死了我便去找他的下一世,下一世死去我便去寻他下下一世。可是……苏绯织,那一世的他……还会是苏越么?”她站在树下的阴影里不去看他,苏绯织知道叶澜音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便又听那边酝酿了很久道:“绿衣想找下一世的步少卿再续前缘,然而沈颜还是那个绿衣,韶渊却不再是绿衣记忆里的那个步少卿……”
“你……”苏绯织摇头一叹:“小叶子,缘分长短是老天爷早就注定好了的。”
“苏绯织你不要和我提老天爷!”叶澜音的声音忽然变的尖利起来,她哽咽了一下,道:“你是仙,我又不是……什么道理你总是说的轻松,你可知……你可知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我……我根本……根本就做不到……”
“……”何止是做不到,她根本想都不敢想。苏绯织自知劝不了她,索性递给她一壶酒,恢复了以往七分调笑三分风流的笑意对叶澜音道:“小爷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来来来,小爷我屈尊陪你喝一坛!这可是我在月老祠前埋了三千年的桃花酿,小爷我姑丈都没有这个口服!”
于是那一晚,苏绯织再一次陪着叶澜音喝的酩酊大醉。
莺莳的消息偶有传来,据说翁碧沉待她极好,进贡的东西但凡是件稀罕的,必然是先送到莺莳所在的栖梧宫,让莺莳挑选完之后才转来他的承乾殿。然而,东西送过去多少送回来的便有多少,最后翁碧沉索性自己先赶着精贵好看的东西挑了再专程给莺莳送过去。
在外人看来,翁碧沉待莺莳是这样的好。莺莳虽贵为王后,然而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后宫之中,除却翁碧沉她便是孤身一人。翁碧沉待她在外人眼中越是这样的好,翁碧沉的那些夫人们便愈发的针对她。莺莳越是不露不争,那些夫人便觉得她家里朝中无人软弱可欺,言语上的不敬与讽刺,莺莳早已不再在意,然而有一日,翁碧沉为了她一怒之下褫夺了镇远大将军女儿的封号,并将原为桐月夫人的林萧然打入冷宫时,莺莳看向翁碧沉的眼中才有了那么一丝动容。
她嫁入璃国,入主栖梧宫,自他与她成婚的那一日,他便无法再在她脸上或者眼中看过出来淡然与寂寥冰冷之外其它的神色。在翁碧沉的记忆中,他一直觉得莺莳笑起来很好看,好像能够融化冬雪的春日。然而此后,他再也未曾见到莺莳笑过,哪怕是微笑,她也吝啬给他,吝啬给这皇城里的任何人。
不知为何,他开始想念她的笑,想迫切见到她那时的笑。他想逗她开心,他知道莺莳喜欢看雪,便不顾祭司们反对的在后宫之中豢养了一只来自极北之地的雪妖,只因璃国的气候从来不会下雪。
关于的莺莳的消息,一方面来来去去无不昭示着翁碧沉对她的宠爱,一方面便是璃国在国君与王后的携手治理下,变得更加繁荣昌盛。整整七年,一直到莺莳与翁碧沉相继离世,都未曾有过战争。
莺莳死于七年后。在她油尽灯枯之前,叶澜音还是去看了她。那时的莺莳已经没有力气下床甚至是起身了,叶澜音去看她时翁碧沉因为朝中之事将将力气。层层帷幔撩开,莺莳躺在屏风后面的凤榻上,莺莳因为成熟而变得美丽,也因为这些外在的东西衬托着看起来更为华贵。叶澜音环顾四周,果然,这栖梧宫中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好的,就像是一只华美的黄金囚笼。
她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就连那一双好看的眼睛,也变得如同寒潭一般。看不到烟火,也看不到星光。莺莳比谁都更清楚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毕竟除了为叶思惘逆改命局之外,这余下的七年她用洛书替璃国或是璃国的百姓逆改了太多太多。
这便是璃国皇后为何只能是兰陵女子,而兰陵洛书又骨何会作为历代凤玺供奉在太庙的缘由。
“你来啦?”这一幕似曾相似,莺莳的思绪在见到叶澜音并没有太多变化的面容上飘的好远。远到七年前她在通天之树中看到的那个幻境。她记得自己当初想要救叶思惘也曾求过叶澜音,也知道她来这人间的目的是什么。于是,便也如同那个梦境一般问道:“你是来取走我的心吗?”
她的声音便如同她的名字,如出谷黄莺般委婉动听,只是因为在病中,那声音提不起多少气力,反而更加显得柔弱起来。
叶澜音在她床头站了半晌,七年,除却她的容颜,这人间所有的东西于她而言,早已面目全非。她只知道她需要一颗爱人之心,却不知道她早已有了一颗爱人之心。
默了半晌,她眉目忧愁道:“我需要的是一颗爱人之心,而你的心……是不是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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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红尘白雪,天涯两方
四十五年后。(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昆仑山,琼华派。
论剑峰顶高耸入云,一盘在外人眼里看起来玄妙的似乎不能更玄妙的棋局,对弈者皆是仙风道骨。持白子的是萧青玄,他的面容比起五十二年前更为沉稳俊朗,也更添了几分岁月累积沉淀下来的淡泊。他早已修得一块仙骨,如今已是半仙之体,成为琼华派剑宗最年轻的长老。而他对面那人,青玉绾发,一袭藏青色的衣袍纹样肃穆,华发与远山上苍茫的雪融成一色,光是坐在那一处不语不言,已是仙骨生秋。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琼华派如今的掌门,叶思惘。
五十二年,除却昆仑皑皑白雪,一切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璃国与陈国联姻,陈王后又是姜王一母同胞的妹妹,依我看邺城一战没个十年八年是打不起来的。”落下一字,萧青玄忽然道:“因缘际会下形成这三国鼎立的格局,对百姓来说倒也是件好事。”
叶思惘落下一子,同时萧青玄眉头一皱,只因自己又被师兄逼进了死局。他思索了良久,这才落下一子,然而叶思惘布下的棋却与他的无甚表情截然相反,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绝处逢生的机会。
“翁碧沉前些日子死了。”眼看着自己师兄一点活路都未曾留给自己,马上就要将自己杀的片甲不留,萧青玄忽然就开口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果然,叶思惘将要落下的那一子生生顿住,他看着他蹙起了眉头,眼中亘古不化的雪也渐起微澜。
他知道,那个人,那件事,都无疑是叶思惘心上的一道疤。然而疤总有淡去的一日,却偏偏有人将那道疤一次一次的撕扯开来,看着它疼,就是不让它愈合,自我折磨。
想的,念的,总有放手的一日,就像该面对的总有一日都必须也只能面对一样。
话已出口,萧青玄只能一面低头装作去拂棋盘上的雪,一面续道:“他死后并没有像自己的父辈一般葬入皇陵,而是叫人挖开了君山上的一座孤坟,将自己……”
点到为止,叶思惘自然知道长眠在那座孤坟里的是什么人。
那座孤坟里躺着的,是在他心里留下一道疤的人,他怎么会不记得,又怎么能不记得。[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那个名字,甚至是那两个字,被他想起或是被他人提起,时至今日他都觉得疼。隐隐的疼,却足以痛彻心扉。
苏绯织猜的无错,莺莳是他的劫,然而苏绯织猜中了开头的这些,自认为已经私下帮叶思惘安然将这一劫安然抹去,却不知,莺莳以这样的方式从叶思惘的生命中剥离,才是叶思惘劫难的开始。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相思逆解,相思劫。
没有人知道,叶思惘曾经只身前往璃国王城去见过一眼莺莳。那时,他甘愿抛弃琼华,甘愿抛弃他一直信奉的天道,隔着卫兵的人墙,看着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他负剑而立,就像莺莳记忆中所有在危机总是及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影子。他的眼底,是融化的雪,温柔,却有着不可名状的忧伤。
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他说:“莺莳,我来带你走。”
“就去君山,你不是一直喜欢那里的洞庭□□还有十里桃花么?”
那时,翁碧沉就站在莺莳身侧,他的一只手紧紧的将莺莳的一只手握在怀中,于万人中央冷眼将他瞧着。
“师兄……我已经不想去君山了,也不喜欢那里的桃花了。”莺莳未动,而是问他:“栖梧宫里的木芙蓉开的正好,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那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他执拗道:“便是君山上的桃花谢了,我也愿意陪你等第一场雪。”
他说的坚定,眼底热忱。莺莳告诉叶澜音,那时她真想撤掉自己头上沉重的金玉,奔向他,让他紧握着她的手,一路奔逃,远离皇城,远离璃国,远离这浮花浪蕊中的种种纷杂。九州四海,去哪里都好,去哪里都没有关系。
她说,便是君山上的桃花谢了,我也愿意陪你等第一场雪,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美好的一句情话。
她那时亦是弥留之际,她拉着叶澜音的手同她讲:“若你有朝一日还能路过昆仑山,能否代我同他一声,我埋了一坛桃花酿……好些年了,就埋在御剑台下的松柏树旁。”
其实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他说。
然而,她却对叶思惘说:“昆仑山上的雪,我看了十几年早就看够了,也看厌了,就连你……”
莺莳没有说完,她忽然笑了,笑的如同他记忆里的每一个影子。
莺莳道:“你走罢,我原本还想与你叙叙旧,可你现下这个样子我便也不好留你了。”
她说的全是违心的话,这场戏里的三个人彼此心知肚明。然而却只有翁碧沉知道,这是莺莳自嫁给他做妻子之后,唯一的一次笑,即便是这唯一的一次,却也不是为他。
萧青玄道翁碧沉对莺莳也算是用情至深,意在告诉叶思惘莺莳嫁给翁碧沉之后过的很好,然而叶思惘只是沉默。此时有弟子上前禀报,说蜀山几位道长求见,萧青玄道了一句:“输赢不到最后一刻见不得分晓,你且待我回来。”便起身离去。
叶思惘捏着棋子的那只手怎么也放不下去,一片雪花落在棋盘上,他默然将棋子放入棋盒,闭目不言。
那一日,他从混沌中醒来,以为第一个看到的人能够是她,就像自己许多年前的那一次身负重伤,醒来时便是看见她支着脑袋守在自己床边打瞌睡一样。那时他捏住了她的鼻子,她不赖烦地伸手打开,睡眼朦胧在对上他眼底的笑意时睁的老大,却又忽地蓄满了泪水,跟只猫儿似的,呜呜着便扑倒他的怀中。
然而却没有。
他一面修养,一面等着她心急火燎地推开门来找他,一直等到泰半痊愈,能够出院子里走走了,都没有等到。
后来……他才从气宗的几位师兄口中得知,莺莳……
人老了,便容易开始怀恋过去,是以叶思惘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其实老了也好,至少这一世死去,他还有机会遇着她。他记得她的笑,记得与她在一起发生的每一件事,甚至记得她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却唯独没有梦到她。
叶思惘唯一一次梦到莺莳,是莺莳死去的那一个雪夜。他梦到她对他说再见。
他不曾知道,莺莳这一生只求过翁碧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凤玺关于他,一件便是在莺莳病重时,莺莳向翁碧沉求了一个愿望。她说,她想葬在君山上。不要墓碑,不要随葬,简简单单就好。然而,依旧也只有翁碧沉知道,她说不想要墓碑,是不想在莺莳这个名字上,冠上他的姓氏。
叶思惘问执明长老取回了莫邪剑,莫邪剑他一直随身带着,和干将剑放在一处,然而这两柄剑他都不曾再用过了。这两柄剑,被他葬在了后山他常练剑或是指导莺莳剑术的桃树下,葬在莺莳灵柩被安置于君山上的那一日。
也是那一日,他瞧见了桃树枝头挂着的那枚剑穗。
那是莺莳的剑穗。莺莳离去之时,曾经为他残破的剑穗重新缠了一遍流苏,而她的剑穗却被她留在了这里。最终,叶思惘留下了两枚剑穗,将那两枚剑穗系在了自己如今的这柄佩剑之上。
就好像干将与莫邪在一起,而他与她始终没有分开一样。
雪纷纷落下。
落雪苍茫中,唯余一人只影惊鸿,一招一式,御风弄影,风流自成一派,仙姿卓越。
那是叶思惘自创的一套剑法,没有名字,也没有将他传授给自己如今的几个徒弟。这套剑法,他只教过莺莳,然而,她始终都没能学会。
飞鸿渡雪,山河具静。
两条剑穗伶仃。
雪下了一夜,叶澜音跪坐在小镜湖上又是一夜,苏绯织将一把描了桃花的油纸伞搁在一旁,蹲下身子替叶澜音系了一件白狐裘的披风。
她依旧没有同他说话,苏绯织抬手替她拂了拂发上肩上的薄雪,撑着伞在她身旁站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冰下躺着的那一人。
苏绯织想找些话来与叶澜音闲聊,只希望她能应他一句,哪怕是个‘嗯’或者‘哦’,都比如今像个哑巴一样对他来说来的痛快。
“我方才路过昆仑山,见到一些熟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叶道友?就是那个曾经将你当成是妖怪,惹恼你的那个?”前面说的轻松,可是说完这些苏绯织也不得不一叹道:“小叶道友并未修成仙身。”
是说给叶澜音听的,苏绯织道:“执念太深,叶思惘终究没有成仙。”
他如此,你……亦要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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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引魂灯
叶澜音跟在苏绯织后面,半挑着眉毛觑着苏绯织提着过长的且十分花哨的衣摆一脸大爷地对着小厨房里的东西指指点点。求书网www.qiushu.Cc抱怨说什么鱼缸里的鱼不够大啦,白菜不够新鲜啦,竟然连土豆都发芽了?!一路分花拂柳挑挑拣拣,最后苏绯织举着早前被苏绯织削掉了半个脑袋给苏越煲汤的大白萝卜,一脸沉痛切语重心长地同叶澜音指出:“小叶子,你跟苏越这日子过的也太粗糙了。”
叶澜音横去一眼,抬手截了那半条萝卜回来,转身撑着手往灶台上一坐顺手就将那萝卜抛进了装着一箩筐蔬菜的簸箕里。道:“天热了,任它多新鲜的菜放一会儿便都是这样了。”
可不是,这些白菜,这些萝卜,都是她挖了几块花圃同苏越一起种下的,早上才从菜地里挖出来的还不够新鲜?
苏绯织听完之后皱眉道:“这样可不行。”
叶澜音玩着自己垂下来的头发,呛他道:“怎么不行?我和苏越都觉得行。你要吃好的出了北邙山洛阳城还是长安城且都随意,那些个酒楼馆子的你不是熟的很嘛?”
“小叶子~”苏绯织凑近拽着叶澜音的袖子,一脸谄媚的一面摇一面笑道:“今晚不是有客人来嘛~”
叶澜音环了手臂看他:“什么客人?”
苏绯织勾魂摄魄的一笑,颔首道:“小爷的客人。”
苏绯织的客人,倒也是稀罕。苏绯织同叶澜音一般在天阙没什么朋友,只因他有一句奉为准则的口头禅,那便是:“你长的太丑不要同我说话。”然而长的能入的了苏绯织眼的,放眼天下似乎也没有那么几个。总而言之,苏绯织没朋友是因为他自个作死里的刻薄。因此叶澜音觉得苏绯织能和月老交结在一处,委实是一件挺让人觉得惊悚的事情。
这么一想叶澜音自然想到了长胡子老头,便问道:“月老要来?”
“七夜圣君养的那只猫儿前几日浪到小老头的姻缘阁,将那些红线扯拉的乱七八糟,他如今自个都忙不过来,不拉小爷我去当壮丁帮他理那些结成坨的红绳,小爷我都考虑着途经月老祠的时候要不要给他多烧两柱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不是镇日里伴着苏绯织逛楼子吃花酒的月老,叶澜音倒还是真想不出来苏绯织还能带谁上北邙山,便一脸疑惑的问道:“那是谁?”
苏绯织笑的有些欠揍,拉着叶澜音去到院子,转头冲屋子里的苏越大喊了声:“苏越,小爷我我带小叶子出去一趟,勿想勿念!”也不等苏越从里屋出来,挥袖间便已经将叶澜音带到了洛阳城的大街上。
叶澜音左右看了看,转头问苏绯织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苏绯织微微躬身,抬手往叶澜音脑门上弹了一下,佯装抱怨道:“小爷我以为耳濡目染,你同苏越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样也该学的聪明些,怎么还是这么笨?”剑叶澜音鼓起了腮帮子叉腰就要来劲,苏绯织忙抬手摁在了她消瘦的肩膀上,一面拽着她往前走一面说道:“不都同你说有客人要来嘛,带你来这儿当然是买菜了。”
苏绯织的态度难得的有些认真,叶澜音便好奇的凑过脑袋,眨着大眼睛问道:“男的女的?”
苏绯织原本有一大堆抱怨的话想要同叶澜音讲,却又怕日后叶澜音会学给那人听,害怕自己日后遭罪,转头挑了挑眉毛,笑吟吟的对叶澜音道:“和你一样。”
于是,叶澜音瞧着苏绯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瞧着叶澜音望向自己微妙的眼神,苏绯织就知道这丫头又想岔了,忙续道:“你可别想歪了,莫不是为了……”苏绯织不耐烦的推了推她:“哎呀,再不快点人家都来了!”
“哎!为了什么呀,你别什么都只说一半啊?”
“西瓜……山药……记得多买几只鸡!”
“苏绯织你朋友是狐仙嘛!”
“哎呀,小叶子你怎么这么多话!”
二人的身影在人来人往中很快消失不见,略显亲昵的斗嘴声也淹没在小贩沿街的叫卖声中,颜洛洛面上罩了浅紫色的轻纱站在二楼的栏杆后面看着二人越走越远。颜洛洛容貌出众,那样貌即便是在天阙形形□□的仙子里,依旧也是个拔尖的。紫薇帝身边的侍候的女官在天阙的地位自是不低,否则叶澜音遇险教织云仙子与她姑父刁难的那一日,依照苏绯织迁怒的本事还能与她好声好气说上两句话,且还不是因着她紫薇垣上持镜仙子的身份。
此刻她蒙了面纱,便只露出一双好看却神色寡淡的眼睛。那双寡淡的眼睛此刻正带着清冷却耐人寻味的目光,眺向苏绯织与叶澜音二人离去时的方向。
一粉衫女子挑了珠帘走了过来,目光顺着颜洛洛的瞟了一眼,转而道:“颜姐姐,方才引魂灯……”
“我知道。”颜洛洛颔首,回首将目光透过珠帘,落在那案几上的一盏器物上。方才,那引魂灯的灯芯,亮了。
那粉衫女子觑了一眼引魂灯,疑惑道:“这引魂灯……”
“这引魂灯是帝君留下叫我好生看管的。”说话间,颜洛洛已经撩了珠帘进到屋内,那女子跟在后面,倾身听着。颜洛洛走到桌子前,神色略有些复杂的将那盏引魂灯瞧着。“帝君交代,倘若这灯亮起,我便拿着什刹琉璃瓶跟着它,便能……”
“便能如何?”
颜洛洛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什刹琉璃瓶,道:“便能寻到花神魂魄。”
“帝君他……”粉衫女子惊讶的抬手掩住了唇,不可置信地惊讶道:“当真在替花神聚魂?”颜洛洛点头,那女子转头瞅着此刻无甚光芒的引魂灯道:“那方才……”
颜洛洛问她道:“阿珏,你曾在花神殿中任职,可曾见过花神的模样?”
“未曾。”粉衫女子摇头,鬓边绢花上坠下来的珠子便跟着摇晃起来,她道:“我那时也不过是殿外一个扫洒的婢子,便是有幸见了亦只是远远的瞧上几眼。倒是常常听仙友们说起,道花神的容貌便是用用艳压群芳,天下无双来形容,都是不为过的。”
颜洛洛轻轻蹭着步子,略有沉思,却道:“桃花主司身边那人的样貌你可瞧见?”
阿珏问道:“颜姐姐是说苏仙上身边那位姑娘?”“嗯。”“亦只是远远一瞥。”阿珏答道:“方才这灯突然亮了,姐姐说它是件法器,我便进来瞧瞧……那姑娘的样子阿珏并未看清,但是她能与苏仙上走在一处,想必模样应当同姐姐一般是极好的吧?”
将阿珏引来紫薇垣的那位仙友同颜洛洛道:“阿珏向来乖巧,也会说话,在天阙这么些年竟是谁也没得罪过。”此次颜洛洛下凡,也不过是想找个能说话,想着阿珏初初来到这紫薇垣上便将她带在了身边,得空时也好嘱咐两句指导指导。却没想到,那人说阿珏会说话,原来真的是会说话。想必在天阙的这些年头里,她人缘好也是好在了会说话上吧。
那个女子不欢喜别人称赞她的容貌,便是颜洛洛,平日里清规戒律赏罚分明的教导着紫薇垣上的众位女仙,此番得了阿珏的夸赞心里到底还是舒坦的,而这心里一高兴便不自觉多同她说了两句话。
“那姑娘的容貌与花神……可以说有七八分的相似。”
阿珏无声的噢了一声,脱口问道:“那当真是个美人了?”
颜洛洛点头:“是个美人。”
“她是哪家的仙子?”
颜洛洛觉得此事说来话长,便抬手将引魂灯收了招呼阿珏坐下。颜洛洛道:“那姑娘姓叶,父君是琼瑶山上的风寂上神。”
“上神之女?分位也不低呀,为何阿珏在天阙从未听旁的仙友们提起过?”仙,上仙,神,上神,风寂神隐多时,他的名字她或许稍有听闻,然而上神二字她自然是如雷贯耳。上神之女,因为血脉的优越身份自然也会是神,天阙之上女仙云云,而神女却是极少。那姑娘是上神之女,便是神女,天阙之上少不得她的传闻便是。然而她却并未听人提过什么叶姓的神女,这不免让她很是疑惑。
知道她在想什么,颜洛洛道:“上神风寂曾有一段时日流落人间,仙身禁锢于肉体凡胎之中。那时他被魔族暗算,身上烙了封天印,敛了术法与记忆相比凡人委实无异。不过唯一的区别应该在于,他不似凡人一般会老。”略顿了顿,颜洛洛续道:“那时他在人间辗转了四十余年,最后因缘巧合叫帝君与花神遇着,帝君耗费了好些法力才解了那封天印,风寂上神这才恢复仙身。”
“上神风寂从人间带回来一幅画,没人见过这幅画,只是这幅画他一直随身带着,据说那画中之人是他今生唯一心爱的女子。”
“风寂上神在人间遇到了自己心爱之人?”
“我不知。”颜洛洛摇头:“我只知道叶澜音便是忽有一日从那副画卷中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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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阴若萧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伴着蝉鸣蛙声月儿也悄悄挂上枝头。9; 提供Txt免费下载)苏越将菜一碟碟的布好,叶澜音捧了了瑞兽的香炉出来熏蚊子正巧瞧见苏绯织从袖子里掏了几个青花瓷的杯子出来摆好,抬手便抽走一个扔回他怀里,龇牙做了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嘱咐道:“苏绯织你要敢再撺掇着苏越喝一滴酒,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你在琼瑶山上的元身!”
“你!”苏绯织气的拿捏着酒杯的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她,叶澜音却做足了衣服蛮横的泼妇模样,小巴掌照着苏绯织的手一扇,扬着下巴一脸跋扈地问道:“我什么我?”
苏绯织咬牙切齿,一肚子地愤恨却只能转头埋怨地拿苏越问道:“不是小爷我存心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苏越你倒是说说你到底看上小叶子哪一点啊?!不温柔,不贤惠,身材平平,还凶巴巴的……”
“你说谁身材平平!”苏绯织这厢还未说完,叶澜音拍了桌子就打算站起来,萌萌也嗷呜一声从她膝头跳下,直蹦苏越脚边缩起身子打起盹来。然后她眉目一转才意识苏绯织这句话中更让她生气的重点,叶澜音愤愤质问道:“你说谁凶巴巴的!”
苏绯织无奈一摊手,自己端了一杯酒来喝,将叶澜音上下睨了一眼,道:“你现在就凶巴巴的。”
叶澜音差点没直接掀了桌子糊他一脸。
苏越笑着伸手拉了叶澜音的手叫她坐下,道:“绯织兄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你若真与他生气他反倒是怕了。”叶澜音拂了衣摆坐好,苏绯织已经瞅着他二人腻歪地又喝了一杯酒,便又听苏越道:“更何况我见过的小澜已经是这世上最好的了,倘若如今再让我瞧那些温柔贤惠的女子,我反倒觉得她们远及不得小澜灵动活泼。”
苏越说的坦然,苏绯织很是意外能够在叶澜音的面上瞧见娇羞的表情。挤不进那两人眼中,苏绯织觉得甚是无趣,只能一边喝酒一边埋怨道:“死丫头怎么还不来,小爷我孤家寡人的都快被酸死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叶澜音听到这话,抬脚就往苏绯织椅子腿上一踢,苏绯织动作娴熟的护着杯子里的酒,酒分毫没洒出来。苏越淡笑,记得厨房里还煲了汤,便起身往厨房去端汤。
好巧不巧说曹操曹操便到了,远远一道灵光闪过,便瞧见一绿衣华服的女子挽着鹅黄色的织锦披帛,顶着高高的飞仙髻,华胜上垂下的玉带随裙裾一并托在了地上,正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没错,是大摇大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恶名昭著,天帝见了都得避一避否则便要病上个两三年的幽冥界主司阴若萧。而苏绯织能和阴若萧混在一处,原因莫不过是早前他同叶澜音说的那一句:“小爷我也算是天阙之中浪的可以的神仙,然而小爷我都没能让我表姐夫头疼,我表姐夫提到她的名字却头疼了,嗤嗤嗤,当真是厉害的可以呀!”
还没走近,便听到阴若萧爽朗的笑了起来,说:“姑奶奶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料想一定不是苏绯织你的手艺。”
阴若萧的元身是上古时期的一件法器,如今虽只在幽冥界幽冥司任了一个天阙之中不大不小的官职,但论年纪别说姑奶奶,便是苏绯织管她叫一声祖奶奶都尚不为过。
苏绯织忙抬手招呼这位姑奶奶坐下,给她置了一杯酒,道:“好在小爷我熟悉你的秉性,饭菜都是按越好的时辰推迟了将近两个时辰才下锅,你说说,你敢不敢有一次赴约至少是能掐着点到的?”
阴若萧拿了筷著,面上是一派精致的妆容,她道:“我不是忙吗!”
苏绯织呵呵两声,挑眉道:“忙着和十殿阎王打马吊还是玩牌九?”
阴若萧嘿嘿一笑,道:“掷骰子。”
“……”
“唉?”目光将在座上碗筷扫了一圈,阴若萧拿着筷著一敲碗沿忽然兴奋道:“这不正好四个人吗,来来来快吃饭,吃完了正好能搓上几局!”
阴若萧自来熟地同相比之下显得还是十分矜持的叶澜音简单地招呼了下,便低头往自己碗里添了个鸡腿。苏绯织正腹诽着,恰好苏越彼时正端了汤出来,阴若萧一抬头,楞了楞,叼着鸡腿的牙关一松,哐当一声鸡腿砸到盘子上滚了两圈滚到地上,最后进到了萌萌的肚子。
“紫……”那个名号被阴若萧生生咽进了肚子里,苏绯织对于阴若萧此时的心理活动委实感同身受不过,想当初他见到苏越时,估摸着也是现下阴若萧这个表情。
阴若萧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是紫微帝君,因为他二人实在是太像了,只是阴若萧在下一秒却又改了口,她的眼角上挑着,猫一样的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张同紫微帝君一模一样的脸将汤呈上来,问道:“你是谁?”
“苏越。”苏越尚未开口,苏绯织已经帮他答了,摆手让苏越坐下。指了指身旁的叶澜音介绍道:“这是小叶子。又冲叶澜音拿下吧指了指阴若萧道:“阿萧,我与你说起过的。”
叶澜音点点头,礼貌的与身旁的人认识了一下。不得不说阴若萧的脸长的十分的小巧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媚的很,又因着颜色与翡翠碧绿绿的有些相似,叶澜音便觉得她长的有些像波斯猫。
在见到苏越的那一刻,阴若萧不由自主地往苏绯织那儿看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的看着自己便已经晓得了这个人就是苏绯织为何偏让她来这人世走一遭的缘故了。二人的样貌委实太过相似,之前有人说叶澜音的容貌与花神戌晚十分的想象,今日阴若萧亲眼见了倒觉得叶澜音与花神戌晚也只是表象相似罢了,而苏越与紫薇帝浅沧……那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紫薇帝浅沧在她眼中是个怪人,不爱说话,不爱出门,能见到他的次数结识的这万万年来当真是屈指可数。可也是因为浅沧是个美人,她一贯爱美,浅沧的样貌她见过一次便不会忘了。不过说相像却又不像,至少浅沧做神仙做的十分好,端华孤绝,便是不说话随意地往一处站着,与身而来的神威都叫人不敢靠近,修为低一点的小仙们甚是会忍不住屈膝下拜。阴若萧一直认为,做神仙做到浅沧这般浑身上下除了好看以外便只有四个字:生人勿近。
然而苏越却不同,他端着一碗汤出来,面上还挂着浅淡却十分温柔的笑意,这也便是为何阴若萧能一眼认出他不是浅沧而是旁的什么人的缘由。阴若萧觉得,她受到了惊吓,同时也开了眼界,因为在此之前她实在想不到如果浅沧会笑究竟又是什么模样。
一顿饭,除却苏越和萌萌,余下三人都吃的若有所思。阴若萧所思便是苏绯织所思,而叶澜音这顿饭却吃的十分忐忑,食之无味只能低头吃着苏越给她夹的菜,并不多言。
一年前,苏绯织曾经告诉过叶澜音,他在生死簿上并未瞧见秦妙戈的名字,并且同样没有找到苏越的名字。后来,当她知道秦妙戈不过是楚云的魂魄靠法术与幻术一并支撑着的人形,这件事情叶澜音便一直避着。正如她知道苏越会死,总有一日会离她而去一般避着。
因为,她不敢想。
以前总有别的仙子笑她,说不知道她是胆子大还是脸皮厚,竟然敢跑到紫薇帝面前问他要不要娶她?说她大言不惭当真可笑。当时的无谓,现在想想连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叶澜音甚至觉得,自己所有的勇气与胆量,都在当初喜欢浅沧的时候全部挥霍干净了,是以如今面对苏越,面对这样好的苏越的时候,她每时每刻都是怕的。她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害怕这场梦终究会醒,害怕苏越会死,害怕她又会变成那样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在她眼里,苏越就是苏越,是谁都替代不了也不可比拟的苏越,只要他是苏越,她都会陪着他和他在一起。然而,她同时更加清楚的知道,倘若生死簿上没有苏越的名字,甚至三界碑上都没有苏越这两个字,苏越这一世死去她便连他的转世也无法寻找。因为名字没有写在生死簿上的人,根本就没有轮回。
饭后,苏绯织瞧了阴若萧一眼,随后起身拉了叶澜音讪讪笑道:“走,小爷我大发慈悲帮你收拾收拾。”说着便一并去了厨房。院子里出去萌萌,便只余阴若萧与苏越二人。
阴若萧手里还捧着杯酒,苏越将几个空盘子摞到一处,转身便打算送去厨房,阴若萧出声拦住他。她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生死簿就放在她的膝上,碧绿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摇曳,阴若萧勾了红唇问道:“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你不是苏越,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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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痴心人
这话在苏越听来难免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便是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在苏越听来却已不是头一遭,苏绯织亦曾问过他同样的话。求书网www.qiushu.Cc只不过那时苏绯织与他也算是相熟,便问的隐晦,阴若萧在幽冥界唯我独尊的久了,张口闭口不可避免的都是咄咄逼人霸气侧漏的调调。
苏绯织蹭过来去接苏越手中的裙摆,以眼神与笑意示意他二人继续聊,慢慢聊,便快步迈回厨房就怕小叶子后脚跟了出来。
毕竟也是幽冥主司,阴若萧的这双眼睛与旁的神仙来说不光能视物,还能看透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前生来世甚至死期。天地之间只要是人,哪怕是死人,没有哪一个是能够逃得出阴若萧的这一双碧眼。然而,如今阴若萧这般瞧着苏越,除却苏越与那人相差无几的样貌,她根本看不到其它。
苏越端正的站着,身形修长。若不是那人从未身着白衣,若不是那人性子养的孤绝,若不是同他共处一室并无那种神威迸发而出的压迫感,阴若萧一定会对他说:“没想到你紫薇帝浅沧也有踏足凡尘的一日,若不是今早凤儿非要拖我去东极那处看日出,我便要以为今日太阳便是换了个方向出来了?还有我不是在做梦吧?”
然而,苏越却问她道:“我若不是苏越,又能是谁?”
阴若萧当下便觉得苏越是个妙人,甚是不简单的很,且不说一个凡人见了神仙还能如此的云淡风轻,她抛了一个问题给他却又被他如此轻飘飘的抛了回来,不免也让阴若萧对苏越此人有些刮目相看。只是这话便将阴若萧给问住了,是啊,他若不是苏越又能是谁?只怕无论是阴若萧还是苏绯织心里想到的都会是浅沧吧?然而自她知道紫薇帝浅沧的这个名号起,紫薇帝便一直住在他的紫薇垣,甚少有能够踏出紫薇垣的时候。便是偶尔离了紫薇垣,若不是去西天问候关切一下佛祖爷爷,便也出不了那九重天。
叶澜音匆匆的整理完碗筷就急忙忙地跑了出来,阴若萧见她手上挽起的袖子还没来得及放下,哟了一声道:“我又不会吃了他,你出来好歹擦个手嘛。”叶澜音将手搁肚子上反复擦了擦,伸手将苏越袖子一拉:“时候也不早了,我温了药,你喝了便早些休息吧?”
苏越点头,说好。阴若萧便叼着酒杯看着苏越抬手摸了摸脑袋,眼底的笑意是毫不掩饰的溺宠。[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苏越走后,叶澜音便转身看向阴若萧,那目光里满是戒备,阴若萧觉得倘若不是因为自己是苏绯织请来的客人,只怕这回叶澜音已经拍桌子送客了吧?阴若萧往椅子上一躺,翘着二郎腿那脚尖点着桌腿玩,等来的确是叶澜音刻意放缓的语气。
“阴主司,苏越他只是一个凡人。”
阴若萧皱了皱眉头,听得出叶澜音语气里的慌乱与不安,嗤嗤两声挑眉问道:“你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
叶澜音垂下头,拂了裙摆坐下。“我只需说服你。”她的手指头搅在一起,顿了顿转头看向阴若萧,看向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诚恳道:“我知道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名字,也知道他的名字三界碑上亦是没有……可是我还知道他是苏越……”
“阴主司,便是生死簿没有苏越的寿数,苏越他……剩下的时间……亦是……亦是不多了……”她说的十分艰难,阴若萧连帕子都准备好了就怕她会突然哭出来。然而她只是抬起头吸了吸鼻子,便又同她续道:“不管他是什么……他也许都活不过这一年的冬天……我们现在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凡事但凡涉及一个情字,都会变得不理智不常理起来。在幽冥司的那些年,阴若萧深知那些徘徊在奈何桥头的男男女女,因为一个情字,不肯喝孟婆汤,不肯忘,便不能重入轮回再世为人。这万万年来又有多少痴男怨女,甘心投身到蚀骨销魂的忘川河中,只为等待那一心人从桥上走过。然而,数十载为一世,等得数十载换来的匆匆一面,那人偏偏一世又一世却又识不得自己。
“他若死去,你当如何?”生生死死她看的太多,自然问的坦然。叶澜音却怔住,怔了好半晌,才从鼻子里面挤出几个细弱的音节,她说:“我不知道。”阴若萧不说话了,叶澜音却问她:“关于苏越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看不到他的过去,甚至看不到他的寿数,这样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阴若萧道:“生死簿或许会出错,但我的眼睛不会,三界碑也不会。”
“简单来说,我觉得苏越的身份有些复杂。我现在的想法是,既然三界碑上没有他的名字,只能说明苏越……并不在三界之中。”
“不在三界之中……”
“嗯。既非仙神,也非妖魔,更非凡人。”阴若萧扶着下巴点头道:“如此一来苏越的身份便就有很多可能了……”
“比如?”
“我怎么知道!”
叶澜音:“……”
阴若萧道:“其实他究竟是什么你还是在乎的吧?”
“不在乎。”叶澜音回答的很是干脆:“我究竟是个什么他都未曾在乎。我只是想知道……”
话头止住,阴若萧问道:“想知道什么?”
“……”叶澜音不说话,即便阴若萧是苏绯织的朋友,她也做不到相识不过一日便交心的地步。她说了句没什么,便淡然起身,然而阴若萧却悠悠道:“知道他是什么,你才知道该怎么救他?”叶澜音被戳破了心事,呆愣在原地,对于阴若萧将一切看的澄明她心中有着不可抑制的恐慌。
阴若萧慢悠悠道:“你得知生死簿上没有他的名字他便没有轮回,是以想去璃国皇城里找那个丫头让她用兰陵洛书替苏越更改命格之中的死局,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跑这一趟了,一命还一命,你若还想成仙那丫头的命你便欠不起,更何况生死簿上没有记载的名字兰陵洛书是根本看不到命格的。”
“苏绯织告诉你的?”似乎只要是提起苏越,叶澜音就会变得紧张敏感起来。也是,阴若萧的身份也确实是该让她害怕的。
“他告我也是为了你好,他让我来看看苏越也是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阴若萧不喝酒了,蘸了杯子里的酒渍在桌上胡乱涂鸦着,她道:“然而我和他一样,帮不了苏越,也帮不了你。”
“澜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早就注定好的。你与苏越有相遇的缘分,有相知相恋的缘分,却唯独没有相守的缘分,这一切你心中都是清楚的。”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阴若萧自认为自己说的语重心长。她道:“我奉劝你一句,既然注定没有好的结果,能有多早放手就多早放手,执迷不悟的结果只能是作茧自缚。”
苏绯织在小厨房猫了半天,想着以阴若萧做事的魄力此时应该是该说该做的都完成的差不多了,便也去到院子。不过他还没能走进,便听到叶澜音声音略有些哑的反问阴若萧道:“这条路我若不走完,又如何知道最后的结果?”
叶澜音望了一眼苏绯织道:“阴主司难得来人间一趟,既然是你的客人你记得好好招呼别怠慢了。”说完向阴若萧浅一福身,转身离去。苏绯织哀叹一声坐下,一脸郁结:“完了,完了,她真恼我了。”
阴若萧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壶酒,瞧着苏绯织掷了瓶盖就着就喝了起来。她道:“你到底是为她好她应当是知道的,我在阴司这些年她这样的无论男女我见到的都不在少数。”她亦是一叹:“只能说世间多痴儿,然而还是无情无爱方得自在,还是佛祖爷爷看的通透。”
苏绯织自嘲的一笑,颇为无奈:“小爷我用了将近两千年的时间来渡她成仙,然而苏越只用了两年却教她有了凡心。”
“人间情爱短如朝露,却偏有痴儿愿身作飞蛾投身以火。我在幽冥司将那些凡人看了千百年,终于晓得我之所以这万万年来活得潇洒自在,无非也是因为一个情字。人言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我悟出的长生道便是无情道,想来你也一样。”
“是啊,一人一酒一朵云,一花一树一黄昏!何等的逍遥快活?!”
“那是,你这酒不错,匀我几坛?”
“想得美!小爷我统共就那么几坛!”
“那对半分?”
“对你妹!”
“对了,你要不要去我那舀几碗忘川水?”
“干嘛?”
“灌给叶子喝啊?”
“……”苏绯织抱着酒壶冲阴若萧勾了勾手指头,阴若萧便趴在桌上凑了脑袋过来,苏绯织在阴若萧耳旁说道:“你再大声点?信不信她出来当着你的面就扒了我的皮?”
阴若萧差异问道:“你打不过她?”
“不。”苏绯织摇头:“我撕不过她。”
阴若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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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故人叹
二人酒量皆是好的,酒过三巡之后阴若萧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饱嗝问抱着酒壶掺瞌睡的苏绯织道:“几个月前你兴致冲冲的对我说自个儿要去一趟君山,说那里的桃花竟然一直开着,兴许是同族中又出了仙者。[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又是一个酒嗝,阴若萧问道:“这几日怎么也没听你提了?”
“别提了……”苏绯织抱着酒壶摆摆手,一脸怅然:“本以为我族人才凋零好不容易能再出一个如小爷我这般无论是容貌还是品格都极其梦幻的美男子,却未曾想到那洞庭君山之上花开而不败根本不是什么桃树成仙或是成精,而是……”
苏绯织与阴若萧的友谊虽然是建立在酒肉之上,少说却也有个万儿八千年的交情。苏绯织极少有在她面前掐了话头的时候,此时苏绯织语气这么一掖,阴若萧心中便已有几番了然。她道:“便是这事牵扯到我的管辖,你也只需有话直说。”
“是个姑娘。”虽然在那些素日板正严明的神仙眼里阴若萧这一界主司成日里没少做糊涂事,可苏绯织知道阴若萧是个活的看的再明白不过的神仙了。就像苏绯织喜欢找她喝酒,也无法是因着痛快二字。苏绯织道:“确切的说,是那个姑娘的魂魄。”
既然是魂魄,便自然涉及到幽冥司。阴若萧当下问道:“生魂还是死魂?”
“她不知道自己死了,只说自己在这里等一个人,小爷我问她等的是谁,她却又想不起来。”苏绯织揉了揉眉心,去想那姑娘的样貌却只能记起她的琴音。“小爷我看她的衣着怕是做鬼的时间也不短了。”
阴若萧心领神会:“你要我去收了她?”
“你怕是收不了她。”听了阴若萧的话,苏绯织立马摇头:“之所以与你说这事,是因为那姑娘虽是幽魂,身上却有一股仙气。”
“你是说……”
“她怕是要修成鬼仙了。”
鬼仙,便是以魂魄无骨之身修得仙身。人能成仙,妖能成仙,鬼自然也能成仙。[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譬如阴若萧,她虽为上古神器,幻化成人形之后便已为仙身,为的却是幽冥界之中的幽冥仙而非天阙之上的天仙。鬼仙即为幽冥仙的一种,只是正如阴若萧所说:“自古幽魂难成仙……似乎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听过有谁修成了鬼仙。”
“呐!”苏绯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小爷我瞅着她尚有心愿未了,她若要要修得鬼仙,这心愿还得了了才是。”
阴若萧托腮,噙着笑意看着他:“你让我渡她?”
“渡不渡是你的事,小爷我也就是同你讲讲罢了。”
“苏绯织,姑奶奶年纪比你姐夫都大我还能不了解你?”阴若萧白他一眼,苏绯织只觉得阴若萧的白眼翻的简直是出神入化,便听阴若萧道:“你像是那种会管人家闲事的人吗?”
苏绯织递给阴若萧一个小爷没白教你这个朋友的颜色,想喝酒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只得干巴巴地承认:“这个姑娘生前与我有些渊源……”
阴若萧看着苏绯织笑得一脸‘果然如此’,并把自己的酒壶给他,冲他扬了扬下巴:“说说看。”
苏绯织的故事很简单,无非是照例开着桃花,收着桃花,却在一个炊烟袅袅的晚霞中路过一户人家,瞧见了庭院里的那个姑娘。
“她叫临湘,长的算不得漂亮却弹得一手好琴。”在苏绯织的脑海里有关临湘的记忆并不大多,若不是在君山上再一次相遇,他甚至都不会发现或是想起自己的记忆中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凡人。想起那一段不算清晰的过往,苏绯织笑了笑补充道:“心地也很好。”
苏绯织之所以会停下脚步,撤了周身的仙障去看她,便是因为她的琴音。早在三百年以前,苏绯织就与叶澜音说过,绿衣的舞,临湘的琴,秦淮画舫上歌姬闻素的好嗓子,还有长安朱雀巷深处云晗姑娘酿的酒。苏绯织道:“小叶子,软红千丈,浮屠三千,便是人间一朝也不乏有些奇女子。”
临湘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苏绯织却记得,就像临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苏绯织却也记得一样。
临湘心上有一个人,是芜果年轻有为骁勇善战的大将军。苏绯织没有见过那个将军,只是从临湘的口中断断续续的拼凑出那人的样貌来。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身上有很多的伤疤,伤的最深的有两处,一处在左肩,一处在腰上。那些伤口一处一处都是临湘替他上药,包扎好的,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苏绯织记得,临湘与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垂眸浅笑,左手放在右手腕间,摩挲着那一只碧莹莹的玉镯子。她轻轻抚摸着玉镯子,爱怜的就像是在抚摸爱人的面庞。后来,临湘告诉苏绯织,这只镯子是他出征之前亲手为她带上的,他告诉她,等战争平定能换得百姓安稳他便骑着大马,绕过长街,八抬大轿来娶她。
苏绯织知道,临湘等的人是他,是骠骑大将军谢泱。
那一世的最后,谢泱并没有如同他与临湘约定的那样,骑着大马,绕过长街,八抬大轿来娶她。
而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然而最后临湘还是嫁给了他。
全军覆没。临湘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敌军已经在芜国往东八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国君派出最高使节前往谈和,使节回来却带回一个消息:不日攻城。一起带回来的,还有谢泱与两个副将的头颅。
翌日,城破。
残月如血,厮杀,哭喊,刺破了芜国的夜色。子时一过,芜果就变成了人间的修罗场。那些陈国的士兵就像是茹毛饮血的魔鬼,无论老弱妇孺,他们见到一个就杀一个。他们的将军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只有两个字,屠城。黎明之前,他要芜国彻彻底底的消失。
临湘便是死在这个可怕的夜晚里,那一年她二十一岁。她的嫁衣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绣好,如果不是因为经年不断的战争,她会是他的妻子,甚至他们还会有可爱的孩子。然而,战争带走了她一生所爱的那个人,带走了她一切,同时也摧毁了她的一切。
临湘穿上了她为自己绣的嫁衣,为自己上了妆,抱着自己为谢泱刻的排位拜了天地,一个人喝了合衾酒,喝掉一半再洒掉一半。苏绯织因为常来听琴,是以在院子里留下了几坛好酒,将封泥取了,临湘吃力的拖着酒坛,将里面醇香的好酒洒在屋里院中的每一个角落,敌军杀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手抱着谢泱排位,一手举着油灯的临湘。
红色的衣衫湿透,那颜色便像是要滴出血来,垂下来的发也湿哒哒的贴在她的颊上,形成一个好看的波浪。她就站在桃树底下,晚间的风凉,卷起了一地的桃花,她微微一笑,将那油灯直接倒在了面前的地上,火舌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向四周蔓延,很快就将她淹没。
苏绯织也是在见到临湘之后才想起,洞庭君山原本就是芜国旧地。
临湘在等谢泱,阴若萧就这个名字翻了翻生死簿,一边翻一边同苏绯织说道:“芜国灭亡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那谢泱也不知流转了几生几世,孟婆汤喝的只怕比你喝的茶还要多,要找到他……找到了。”
“那人如今是位亲王,颇得圣上赏识,同样年轻有为。他会有一个妻子,宴裴氏。”苏绯织直接从阴若萧手中拿过生死簿来看,阴若萧却摆头道:“临湘等的人是谢泱,便是你替她找到了宴卿又有什么用?她现在没有肉身,宴卿便是见了她也跟见了鬼一样,更何况宴卿这一世爱的人也许就是这个裴氏。”
苏绯织盯着生死簿,忽然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宴卿这一世爱的人也许就是这个裴氏。”
“不是,是上一句。”
阴若萧一脸问号:“她现在没有肉身,宴卿便是见了她也跟见了鬼一样?”
“对!就是这句!”苏绯织道:“你有没有办法替她造一具肉身?”
“啊?!”
“啊什么啊?这又不犯法!”苏绯织扇着扇子坦然道:“幽冥法典亦或是天规里头,那一条指明了是不可以替魂魄重塑肉身的?李天王家的三儿子没成仙的时候,不也太乙真人用莲藕给他重塑了一具肉身吗?”
幽冥法典亦或是天规里头,确实没有明文规定,阴若萧白他一眼,告诉他:“苏绯织,你这是在钻律法的空子。”
苏绯织笑得跟个痞子似的:“钻就钻了,你何时又是如此板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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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莲华生
桃枝为骨,桃花为面,给临湘造的这具肉身可以说得上是就地取材了。qiushu.cc [天火大道]然而帮临湘重塑肉身这件事,阴若萧只提供了古书上记载的法子,具体操作还是得靠苏绯织。不得不说在明哲保身这一块,阴若萧做的有板有眼,比起苏绯织更像是那么回事。
得了身体的临湘端看了自己的手掌大半晌,又将手高高举过头顶,仰头去看指缝中倾洒下来的光。阴若萧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抱着手臂躺在树上,苏绯织站在树下,看临湘就像是在看着一件出自自己手中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样。
苏绯织估计的没错,若是能将这一桩心事了一了,临湘她便能成为这几千年之中第一个修成鬼仙的凡人,超脱五行,无死无生。若是这桩心事了不得……阴若萧不得不提醒苏绯织与临湘道:“以现下的形式来看,你有三个月的时间让自己达成心愿。三个月后若得圆满,你便能飞升成仙位列仙班,若圆满不得,你便只能魂飞魄散。”
她看了一眼苏绯织,复又看向她:“便是我们也帮不了你。”
“我的心愿……”一切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忘记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字。她只是记得自己依稀在等一个人,然而她却并不知道自己等的那个人是谁。
阴若萧从树上跳下来,便听苏绯织道:“这是你的劫,亦是你该有的一段因缘。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许不日你便会明白。”
“三个月……便如同这一池芙蕖花的花期……”苏绯织想了想,望向临湘道:“此后你便换做莲生吧。”
莲生你生,带到莲死之时端看你能不能成仙了。
阴若萧点头表示赞同:“莲生,是个好名字。”
“莲……生……”
处理好莲生的事情,苏绯织忽然发现近些天苏越的气色倒是好了,反倒是小叶子的面色看来很是不好。于是机智的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小叶子在每一回熬给苏越的药里,都渡了一口自己的‘仙气。’小叶子不是仙,她渡出去的便是自己的真元,诚然,耗损真元显然比耗损仙气更加的伤害自己的身体。
苏绯织自知劝不动她,便也不再劝她。只是从兜率宫上顺了点丹药下来,嘱咐她记得按时吃了。他想渡叶澜音成仙,想渡叶思惘成仙,如今又想渡临湘成仙,苏绯织觉得自己当真为天族人才的进步与血液纳新操碎了心。[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很多年以后,他随着自家表姐往不周山上赴宴,被东华帝君问及自己于小叶子是怎样的关系。金冠华服,二十四只金步摇看的苏绯织自个儿都觉得脑袋疼的表姐瑶华,板正端庄的替他回道:“苏苏自小与她一块长大,年龄上占了些便宜,便一直将她当妹妹看着。”
二表哥青黐帝君凑过来道:“哦?你与那丫头竟情如兄妹么?”
“不是兄妹。”苏绯织摇着扇子,凑过脑袋挨着清黐帝君的肩膀肯定的纠正道:“是姐妹。”
大抵是觉得叶澜音因为莺莳的事情一直恼着他,便将这次临湘的事情同叶澜音说了,好叫叶澜音不要误会他是那般冷血无情,看厌人间冷暖的神仙。叶澜音在听过这一切之后问他:“你让临湘去找谢泱的转世?”
到底是彼此熟悉的两个人,从叶澜音的语调里苏绯织便听出了,叶澜音怕是又想到了绿衣转世的沈颜。
“这是她的劫。”苏绯织道:“她渡或者不渡,都只剩下这最后的三个月。”
苏绯织又问:“知道为何这么多年都难得出一个鬼仙吗?”不等叶澜音回答他便接着道:“因为能修得鬼仙的,通常都是化身为魂魄之后还拥有着相当大的执念,这种执念与冤鬼厉鬼不同,是善念而非恶念。然而,修炼到了最后的关头,真正要成仙却必须得放下心中所有的执念。”
苏绯织淡然的做了总结:“这本来就是相互矛盾的。”
“临湘的执念是嫁给谢泱做妻子。”
“嗯。”
“三个月……会不会太短了……?”
“小叶子!”苏绯织手腕一番,那象牙骨山便在他手中转了个圈,他毫不留情的往叶澜音脑门上一敲,‘啪!’地一声:“别总是这么悲观好不好!”
叶澜音神色黯淡:“我来人间的时间不长,却总觉得那些悲伤遗憾的故事看到的,听到的,都太多太多了。”
“小叶子,不是所有最后白头到老的爱情才算圆满。两心欢喜,彼此牵念,至少比起她爱他,他又爱着她的戏本子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圆满。”苏绯织的声音略有一哑:“就比如你和苏越,你们现在这样的喜欢对方,有过这样一段岁月静好流云缱绻的日子,已经是极好不过的了。你不必……”
“是我奢求太多。”叶澜音打断他:“起初我只想要一颗爱人之心,后来我想要一个人爱我。就像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听我说话的人,但当我遇见了这个人却又奢求一个拥抱。”
她说:“人拥有的越多,就越是不容易满足,便更容易害怕失去,并为此胆战心惊。”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苏越。”没有片刻的停顿,叶澜音的眸子坚定而又明亮,美丽的让苏绯织想起来琼瑶山上的月亮。叶澜音道:“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苏越是她的劫,苏绯织如此肯定。
莲生与宴卿的事情他不必介入的太多,该遇见的人自然会遇见,命中注定。
桃花主司仙阶不高,然而却是个闲职,是以没有桃花给自个儿糟蹋的苏绯织今日里来很是无聊,便总喜欢往北邙山上跑。前几天还有苏越陪他下棋,与他聊聊这人间古往今来的一些奇人异事,这才几天,当苏绯织再一次落到北邙山上的时候,那间小木屋早已显得人去楼空。
桌子上只留着一张字条,用苏绯织常喝酒的那支酒壶压着,簪花小楷写到:“苏绯织,我带着苏越浪迹天涯去了,狗儿子就拜托你照顾了,就当是结算你这些日子的伙食费,不谢。”
抱着萌萌独守空闺的苏绯织传音给叶澜音的时候,叶澜音将脑袋靠在苏越的肩膀上,正与苏越坐在虞渊尽头的一处悬崖上等日落。苏绯织问她在哪,说自己没人救济就快要饿死了,叶澜音则告诉他厨房里还有几个冷馒头,坛子里也腌了辣萝卜,让他凑合一顿。至于往后几日,反正苏绯织你狐朋狗友也有几个,挨个儿换着蹭吃蹭喝就好。
“姑奶奶,小爷我能弱弱的问一下你现在带着苏越去哪里浪了么?”
“虞渊。”
“哦!那小爷我马上带着小厨房过来!”
“苏绯织你给我去死!”
掐断了和苏绯织的联系,叶澜音抱着苏越的手臂又将脑袋靠了过去。离的近,苏越便能闻到她发间染着的琼瑶花的香气。
虞渊是海角的尽头,悬崖之下是不断拍着浪头的海水。这里海天一色,草木苍郁,除却鸟兽虫鱼再无人迹。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洒下一地的银辉,叶澜音张开双手都抱不满这样大的月亮。
叶澜音笑得露出了虎牙:“父君告诉我,看日出就应该去旸谷,看日落便去虞渊。日至于虞渊,薄于虞泉,是谓黄昏。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这样好看的月亮……”
“苏越,你喜欢吗?”
“嗯,喜欢。”
“你还喜欢什么?”
“喜欢……”
忽然便起了一阵风,虞渊梨一种特有的叫做草风铃的花,被风吹的发出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歇息在灌木从里的萤火虫从睡梦中惊醒,带着莹莹碧光翩然飞舞,像是星星一样。叶澜音被吸引了注意,爬起来追着那些萤火玩儿,她好不容易扑到一只便跑到苏越面前献宝似的打开,然而那只得了自由的萤火虫却煽动翅膀飞到了她的脸上。
这可把她吓坏了,跌坐在地上一边尖叫着一边拿手扇了半天才将它赶跑。惊魂初定,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躺在苏越怀里,也难怪屁股摔的才没那么痛。他们的距离近的有些尴尬,叶澜音霎时间便红了脸,将脸别到一处。故作镇定的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耳边传来苏越的轻笑,那气息温柔洒在她的耳边,她听到苏越问她:“小澜可是怕羞了?”
“我!我哪有?!”叶澜音说着挣扎着便要起来。然而苏越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她不明所以地握着他的手臂转头看他,没来得及看清他隽秀端华的容貌,眉间却已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那样的柔软的触感却似一条断弦,在她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苏越的脸在这样的月色下,显得愈发好看。她怔怔的看着他,眼神迷离。
“吓傻了?”瞧见她这样的模样,苏越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便打算将她拉起来。然而叶澜音却忽然伸出双手,他没来得及防备,失去重心,手肘撑着仰面摔在地上。而叶澜音则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趴在他的身上,嘴角噙着一抹从苏绯织那里学来的坏笑,双手捧着他面颊。月亮就在她身后,给她窈窕的影子渡了一层好看的边。
风吹动了她垂下来的发,挠在苏越的脸上有些痒,她看他半晌,而后缓缓的低下头,亦是在他眉间落下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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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间事
苏绯织对于叶澜音字里行间的狗儿子三个字觉得很是愤慨,好端端的上古神兽,就算没有和他的父辈们征战四方所向披靡,可好歹也应当是个威风八面虎虎生威的主儿啊!“狗儿子,狗儿子,你叫的倒是顺口。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苏绯织抱起萌萌,萌萌的两只后脚在他的红色长衫上留下了灰白灰白的一片印记。
萌萌睁着圆溜溜黑乎乎的一双眼睛一边踢踏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边歪着脑袋瞧着苏绯织,苏绯织和他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最后把他抱着往胳膊底下一塞,拍着他的小脑袋告诉他:“狗儿子,这回知道什么叫做果然不是亲生的了吧?既然你那没良心的爹妈出去玩儿都不带着你,走,小爷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说完,抱着早就被养的圆滚滚的萌萌,大摇大摆的就下了山。
叶澜音除了嘴巴厉害些,委实算得上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姑娘。这一次她带苏越出游,尽管是想表现得自己在北邙山上闷的慌了,所以想拉苏越一道出来陪她转转,然而无论是苏越还是苏绯织都清楚的知道,她在害怕。
她珍惜和苏越在一起的每一天甚至是每一个时辰,而这每一个时辰都因为一个又一个明天的逼近而让她觉得弥足珍贵。
苏绯织说的对,她和苏越如今都是在自我折磨甚至是相互折磨。苏越不能死,无论是他爱着叶澜音所以不想留下她一个人,亦或者是叶澜音爱着他抱着自己的私心想让他能多陪陪她,他都不能死。只是就苏越如今的身体而言,死亡反倒是最好的解脱。每一个感官器官的衰竭,都令他承受的痛苦万分,然而,他却独自受着。叶澜音呢,明知道苏越会死,并且死去之后就是真真正正的死去,没有轮回,没有转世,她每天面对的都是明天之后更大的恐惧。她做不到苏越对于死亡的坦然,有时候她会想这一切的不安着急,患得患失,也许在苏越死去之后便会结束,她便不会再受这种堪比凌迟的折磨了,可是然后呢?没有苏越,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这个人,听她说话,为她绾发,除却那些戏本子还会为她唱一曲诗经里的蒹葭。
她每天都在问自己那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问题,倘若她的生命里没有苏越,她,该怎么办?
苏越这两个字,这个人,这个人的一切,都已经在朝夕相伴的那些光阴里,带着绮丽的色彩刻进了她的梦里,而这些梦,深入骨髓,是她余下的相对漫长的生命中永远的光辉。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苏越告诉叶澜音:“小澜,即便我死了你也要像现在这样好好活下去。我的魂魄若是黄泉之下还有知觉,看到你不好,也是会难过的。”
他突然便说了这句话,其实他早该同她说这句话的,可是他害怕她哭。所以便拣着她高兴的时候同她讲了,然而她眨了眨眼睛强撑了一下,泪水最后依旧溃不成军。
她胡乱的抹掉泪水扑进他的怀里,想挥起粉拳捶打他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狠狠拽着他的衣襟责问他:“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不是好好的吗!”
“如果遇到能够更好的照顾你的人,可以的话,忘了我……”
“你……”话哽在了喉里,她抽泣着,将头埋的更深。
怎么能够遇到比你待我更好的人,我明明已经遇到最好了的,又哪里还能遇到……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觉得错他自己,偏是他遇见了她,却又不能一直陪着她。她其实就是一个孩子,他也希望她一直都是个孩子,爱就爱,恨就恨,所有的感情都直白洒脱。苏越的手轻抚她的发顶,一如既往的温泽,他说:“乖。”
也果然是个孩子,哭着哭着就听到她腹中‘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先是一怔,随后吸了吸鼻涕,甚是不好意思的小声嘀咕道:“对不起苏越,我好像有些想念芙蓉楼的烤鸭了。”
苏越失笑,捧起她的脸替她将颊上的泪痕拭去,揶揄道:“我是不是要感谢感谢你的肚子,不然你若一直这么哭下去,便是虞渊也要被你淹成虞海了。”这番话,偏他说的一脸正直,叶澜音破涕为笑,便由着他牵了她的手,听他道:“往后可不许再这样哭了,女孩家的眼泪金贵着呢。”
叶澜音点点头,‘嗯’了一声,自己又伸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方才哭的时候淋漓尽致不大觉得,现在风一吹眼睛便干干的疼。
牵着苏越的手往山下走,山中萤火幽微,山道上突然窜出两只杂毛狐狸,歪着脑袋瞧了她二人一会儿便相互咬着尾巴蹦蹦跳跳的跑开了。银色的月华浅浅铺了一地,叶澜音转头去看苏越好看的侧脸,清秀的眉骨,高挺的鼻梁,还有那淡樱色的薄唇,她的内心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安宁。她想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即便不能,虽然会疼,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便已经算是永远。
重七那一日正好赶上苏越的生辰,这是叶澜音陪在苏越身边与他过的第二个生日。苏越第一个生辰的那一日,叶澜音并不知道那是苏越的生辰,直到当今圣上与一众朝臣送了寿礼过来她方才有所了悟。那时她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看着那大大小小的寿礼盒觉得苏越好歹收容了她这么久,而且没有问她要租子,自己如果不表示一下难免会觉得有些窘迫。于是摸出乾坤袋递到苏越面前,叫他随意在里面抓一样东西,无论抓到什么她都送给他,就当是自己送他的生辰之礼。
苏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有些哭笑不得,自然也是拒绝的。他礼貌的婉拒,说生辰并不是一定要收寿礼才叫过生辰,然而叶澜音却鼓起腮帮子问他莫不是瞧不起自己兜里的宝贝。苏越无奈,拗不过她,便抬手往那同样绣着琼瑶花的乾坤袋中随意摸了一把。最后拿出来一看,是一方松墨。
那时叶澜音看苏越和他手中那块用金粉瞄着柱子的松墨时,眼神分明是肉痛的。这方松墨原是她从她夫君那儿厚着脸皮顺过来,打算有机会送给浅沧的。然而她在思索了片刻的片刻之后告诉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如同嫁出去的女儿,给苏越就给苏越吧,反正无论是他的才情还是气质这墨都挺衬他的,况且……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浅沧。
今年却不一样。苏越代替那个人,占据了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位置,甚至比曾经的那个人占据的还要多的多。她想好好陪苏越过一个生辰,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七月初七,放在人间便是乞巧的女儿节,扬州城中无论大街还是小巷都很是热闹。人来人往的主城道上,商贩们沿街吆喝,孩童们手里拿着烟花棒追逐着跑来跑去,就连两边的酒楼里也能传来行酒令时的嬉笑声。
一家眼脂坊正在给过路的姑娘们派发巧果,叶澜音有幸得了一个,觉得心情便迫不及待的跟吃包子似的咬了一口。前方搭起的台子上,年轻的姑娘们正在穿针引线拜双星,苏越问叶澜音要不要去试一试,叶澜音却道:“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大多数女子会的东西其实我都是不会的。”
这句话说完她不免想到曾经苏绯织告诉她,浅沧喜欢的应该是戌晚那般类型的姑娘,而戌晚那般类型的姑娘九州十方怕是没哪个男人不喜欢吧?然而,即便是这样,叶澜音也没能学着将自己变成戌晚那般的女子。她曾经那样的努力过,幸而如今再也不需要这些所谓的努力了。
叶澜音忽然转过头,嘴角挂着一抹如月般皎洁的笑意,她盈盈问道:“苏越,今日是你生辰,没想到人间是这样的热闹,你……想不想自己的生辰过的更热闹一些?”
苏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薄唇轻启还未说出一个字,叶澜音却伸出食指比在自己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她看着他,甜美的笑蔓延到眼角眉梢,她忽然后退,苏越还未明白发生了些什么,自己的双脚早已离开青石板的地面,而腰间是叶澜音纤细的手臂。她带着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白衣飞渡,揽衣涉水,带他落在湖心。
湖面在落下来之前就被叶澜音挥袖之间施了法术,苏越惊奇的看着自己在水面上如履平地。湖上零零落落的卧了几片睡莲,粉的,紫的,叶澜音与苏越面对面的站着,拉着他的手倒退着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每走一步,足下便灵光荡漾开来并着开出一片又一片的青莲。在这个过程中,她缓缓松开牵着苏越的一只手,而后的几步她又松开另一只,她笑着一点足尖,扬起手臂如旋舞一般的转身,她再一次盈盈看向他时,苏越与她已然是置身一片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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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贺生辰
晚风浮动,莲海杳叠。[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叶澜音的眼睛会微笑,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弦月时的月亮。她的眸光真诚而又明亮,她对苏越说:“你知道的,我不会弹琴也不会唱歌,不会女红……是以也不能亲自为你做一件衣裳。我不似其它的姑娘家心灵手巧,活了这么些年真正能拿得出手的说来也没有几样……”
她垂下眼眸,思绪往回忆里想了一些事情,比如苏越还没有瞧见她好好的跳一支舞,比如她现下想跳的这支舞为那一人想跳了三百多年。她说:“苏越,这支舞我从未在人前跳过,今日我便跳给你看,往后我也只会跳给你看。”
早前认识叶澜音时,苏越只知她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在花圃旁点一盏灯,他知道那时的她便是在练那一只舞。叶澜音也曾告诉过他,这支舞自个练了好几百年,就是为了能给跳给那一个人,并且只跳给那一人看。叶澜音觉得,人间这么大,当所有人歇下时,她点的这盏灯便如同是一颗星星。只要浅沧拨冗往凡间瞥上一眼,便自然能够将她瞧见。正如苏绯织所言,她虽没有心却委实痴的可以。
叶澜音水葱般的手指拈来一支芙蕖,捧在掌心上光芒淡去后那芙蕖花竟幻化成了一张琴。叶澜音将亲捧到苏越面前,语笑晏晏道:“就弹你平日里常弹的那首曲子。”
琴为落星式,琴身镂缠枝莲纹。苏越接过琴,浅浅一笑,那样的笑容在叶澜音眼中胜过了花开千树。苏越坐下,将琴置于膝上。苏越十指干净修长,一袭白衣端华恍若谪仙。他指尖如蛱蝶,优美的在琴弦上舞动翩跹,琴音缓缓流淌如泉水叮咚淙淙和鸣。
叶澜音的身段一直是极好的,玲珑有致,弱不胜风,楚腰纤细掌中轻。月下花前,琴瑟在御。他二人皆是白衣胜雪,乘着月华愈发的美的像是神仙眷侣一般。叶澜音凝脂的藕臂迎风舒展,衣袂飞扬,只见叶澜音拈指做兰花,手中的披帛宛如流水,那一双兰花的指便如同是一双蝴蝶,穿莲而舞,时而嬉戏,时而翻转摇曳。拂袖低昂,衣袂当风,轻风微送,莲步轻移动,似一片云,似一朵花,似行云流水,似飞燕风流。
苏越记得,上一次瞧见叶澜音跳舞还是上一年的除夕,而那一日的舞尚不能称作是舞,只怕手脚是如何动的,醉里不知年华事的叶澜音早就记不得当时的窘态。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方松墨也很好,似乎只要是与她有关的,无论是东西还是记忆都是极好的,可这支舞却是苏越这二十四年以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生辰之礼。
叶澜音曾为沈颜舞一曲绿衣,绿衣之舞,时快时慢,时而委婉飘逸,时而拂袖急旋。而叶澜音之绿衣,慢时如云动烟起,快时如疾浪回波。又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行云流水,搦纤腰以护折,嬛倾倚兮低昂。自成风骨,风雅至极。然,这一支舞,比起绿衣更是如烟似舞,叶澜音每一举手,每一投足,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如同是那瑶宫之上的仙子。茉莉比不得其素雅,月桂比不得其风流,芙蕖花更是比不得其出尘清妍。那一拂水袖而晕染开来的幽香,随着苏越那慢弹回断雁,急奏转飞蓬的琴音,雪白的水袖如沧海龙吟一般呼啸着腾入天际,却又在叶澜音折腰间随着她的双臂往身旁两侧铺散开来。
她的眼里,心里,都满满的是他。
以前叶澜音觉得她的幸福就是在琼瑶山上,看日出日没,听花开花谢。没事帮父君研墨煮茶,或是替苏绯织的真身松松土施施肥。若是有幸还能随他二人蹭上几回谪仙宴,远远将自己心上长牵念的那一人观望一眼。而现在她却真真切切的明白,她的幸福是北邙山,是与她在北邙山有一个家的男子。他美如冠玉,气质端华,如修竹如玉砚如一盏蒙顶石花。他写得一手好字,绘得一手极美的丹青,他博古通今才华横溢,他和光同尘兀自风雅。这样的好的他,美的就像是她的梦境,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境,那么她宁愿在这梦境的安宁缱绻中长梦不醒。
随着修长的指尖落下最后一个乐音,苏越膝上的长琴怦然碎成一瓣又一瓣的莲花从空中缓缓落下。叶澜音广袖轻抛入了夜色,竟也幻化成一瓣又一瓣的花瓣从空中落下。
叶澜音不是仙,自然也不用守着那些仙规戒律,她此番张扬无非是想告诉所有的人,这样好的苏越是她的,而她亦是他的。若是日后有了心,那心里面装的人也一定唯有他一人。不管生,不管死,不管沧海,不管桑田。
叶澜音从来便不是一个知书达理举止娴雅的姑娘,此时她望着苏越微笑,恬静了不过一秒便蹦过去抱着苏越的手臂,难掩心中的喜悦与骄傲问他:“苏越,你说我跳的好吗?”
对于叶澜音的一切,苏越从未说过一句不好。她在他的眼里,永远都是好的。苏越的书覆上叶澜音的手背,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一喟道:“我觉得有些可惜,这样好看的一支舞我竟是今日方才得见。”很明显叶澜音被苏越的这句话轻而易举的给取悦了,她毫不避讳就像是在北邙山上一般,将头枕在苏越的肩膀上,目光落在那千顷莲海上,面上是旁人难以言喻的幸福,她说:“若是我每日都跳给你看,你可会看腻?”
“小澜看北邙山的那些山,那些水,看琼瑶山上的那一片雪,那一朵云,可会看腻?”
叶澜音摇头说不会,忽然间也想起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回到过琼瑶山了。她想着过几日定是要带着苏越去看看,看看她长大的地方,看看她的家。“无论是琼瑶山还是北邙山,就像是澜音的家一样,而家这样的地方永远都是呆不够的,又哪里会将家里的景致看腻?”
苏越的手抚上叶澜音的发顶,对她的言论表示赞同,他从不吝啬对她的夸奖,却又从未对她说过什么过分的情话。他们之间的相处发展,似乎就是沿着既定的轨道,一步一步往前,一步一步花开满路。苏越道:“小澜在我心中亦是一样。”
叶澜音将首埋在苏越怀里,她在笑,眼角却觉得酸涩。他说如果她能遇到能够更好的照顾她陪伴她的人,便还是将他忘了的好,可叶澜音在这时更坚定的告诉自己,苏越是唯一,永远都是她心里,乃至整个生命里的那个唯一。无论生死,无论似水流年,他都在那里,没有人能够取代带占据。
她跟在苏越身边也读过不少文人墨客的辞藻名句,她很喜欢诗里的一句话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叶澜音觉得她目下和苏越在一起,便是如同这句话。只要她和他在一起,多一天都是上天对她的怜悯。苏越来到北邙山的那一年,便也是他与叶澜音认识的那一年,叶澜音心中清楚地知道,那一年的苏越就是为了在北邙山上静静的等候死亡。然而,她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硬生生的将苏越的寿元往后拖了整整两年。
叶澜音曾经靠在苏越的肩膀上,与他在屋顶上数着星光璀璨。苏越却告诉他:“上天将你带到我的身边,叫我遇见了你,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苏越从来都是满足的,即便舍不得。叶澜音一直觉得苏越的禅理悟的很好,他温润如玉如水,便也将自己这一生看做流水,无论生老病死富贵繁荣,都看做是水到渠成,万般由天由命,顺其自然。叶澜音知道,相比之下,苏越委实比她潇洒的多。放不下的是她,一念成执的人也是她。千般悲喜,万般执着,也难怪她成不了仙。
“这支舞有名字吗?”苏越当真是这世上,人间天上最了解她的人。他没有问叶澜音这支舞叫什么名字,而是问她这支舞有没有名字。叶澜音摇头:“世人都说苏右相文采斐然,那么小女子的这支舞便有劳苏右相赐名了?”
其实她曾经为这支舞想过很多个名字,譬如绿衣的那支舞叫做绿衣,她也曾想过将这支舞冠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想要浅沧看到这支舞,便能想到她。后来她给这支舞想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再好不过的名字。叫做沧澜。是他与她的名字。
叶澜音拿一舞翩落惊鸿,又如百花盛开,摇曳着的月影。苏越垂眸略想了想,随后清浅一笑:“拂雪。”
“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苏越点头:“小澜觉得如何?”
“我觉得甚好!”
“苏越。”
“恩?”
“生辰快乐。”
苏越想对她说声谢谢,面颊上却落下她清浅的一吻。夹着莲花的清香,与她发间琼瑶花好闻的香气。苏越一怔,随后微微笑了,抬手将她环抱着。两岸,桥上,都围满了人。相隔甚远,有些事应当也是不能看清的,可他明知面上还是微微的有些红。
他温柔的数落她:“招来了这么多人,我们等会怎么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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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霜华月
叶澜音的眼睛说是杏眼,偏偏眼尾上挑的厉害,偏偏她有颗好看的虎牙,抿嘴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直狡猾的狐狸。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她问苏越:“你看过那么多书,有没有听过一种叫做水遁的法术?”
“嗯?”苏越确实在认识她之后,读过不少奇闻怪谈。然而叶澜音此番说的这个,他却无甚印象,便问道是什么。哪里知道叶澜音没有回答他,而是咧嘴一笑,抬手就将他推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在苏越耳边炸开,叶澜音紧随其后的跳下去,那是一种分外神奇的体验,苏越只觉得自己被柔软清凉的水温柔的包裹着,五光十色的波光之中,他看到叶澜音的发柔顺的在水中铺散开来。他自然的张开双臂,由着她扑进他的怀里,叶澜音一首搂着苏越的腰,一手捂住他的眼睛,苏越不知在水中她是如何借的力,他只感觉自己被叶澜音带着几个转身,下一瞬周身被水贴着的触感全部消散,怕是离了水中。
叶澜音跪坐在湖边小榭木质的亭廊上,她将捂在苏越面上的手拿开,面上有一种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笑容。苏越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明月当空,眼前青山环碧,水绿风清。他看了看叶澜音,又将自己的衣衫墨发好生看了看,竟然都是干的。他觉得神奇,然而和叶澜音相处的久了,再有违常理的事情他似乎都能够泰然接受。苏越拂了拂衣袖起来,伸手将叶澜音也扶了起来。他往四周环了环,月色正好却也分外宁静清幽,便问道:“这是何处?”
“我也不知道,我随意选的一处便到这儿来了。”叶澜音鼓着嘴巴走过来牵苏越的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苏越你看!那边好亮应当是有人的,我们过去看看吧?”苏越点头,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往那处走去。一路上叶澜音絮絮叨叨的同他说了好些话,他都好生的听着,等走到那处亮着灯的地方他二人才远远看清这似乎是个山神庙,待走的近了叶澜音便发觉这个山神庙委实破败的很。
“花花,不要睡!狗子哥马上就要回来了。”是一个稚嫩的童声,这荒郊野外的有孩子在这里怎的也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且听那女童的声音很是焦急,叶澜音与苏越对看一眼决心上前去看看。
半只脚跨进门槛,一股霉臭味扑面而来,叶澜音看这一地的枯枝腐叶以及早已布满灰尘破败的山神像,料想这一处地方被凡人废弃应已有多时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山神像旁边的干稻草堆上围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最大的似乎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其中一个躺在干稻草堆上,面色灰白,看起来了无生气。那几个孩子听到响动,大概是以为他们口中的那个狗子哥回来啦,满面欣喜的就要迎上来,却见来者是白衣似雪,气质端华,男子俊朗无双,女子更是美落天仙。而那女子的衣衫更不晓得是什么昂贵稀罕的材质,无风自动,轻薄的像云朵一般,便有些警惕的眼神中带着惊慌与恐惧的往后退了退。
孩子们的眼神叫叶澜音觉得有些心疼,彼时苏越松开了牵着叶澜音的手,上前几步走到那无甚生气的女童身边,抬起她瘦弱脏污的手腕为她把脉。久病成良医,一般的脉象苏越还是能够断得出来,叶澜音走去看那些孩子都缩在一边不敢拦着苏越却又不敢说话,她蹲下身子抬手就近摸了摸那几个孩子的头,柔声道:“别害怕,我们并没有恶意,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其中一个孩子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扯着叶澜音的袖子哭喊道:“姐姐,花花要死了,求求你救救她吧!”
“哥哥,姐姐,你们救救她吧!”其它几个孩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哭着央求着。
“你们别哭呀!”叶澜音慌忙的将他们几个扶起,转头去问苏越:“苏越,孩子怎么样?”
苏越的表情明显是写着“不太好”,他看了叶澜音一眼,转头对那些孩子说道:“是风寒,烧的有些厉害,这样病着有多久了?”
“大……大概五日……”一个头稍微高一些的女童说道。苏越认出这个声音,便是方才他与叶澜音在外头听到的那个声音。苏越皱了皱眉头,若是五日这样烧着,怕是肺部也要受到影响。这些孩子大概也是无家可归的乞儿,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看样子都知道平时能不能吃饱肚子都是问题,又如何能够去抓药。苏越起身问叶澜音道:“小澜能不能随我去就近的医馆抓药?”叶澜音点头,他便转身弯着腰对那女童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梅。”那女童怯生生地说道。
苏越柔声问道:“小梅,你先拿点凉水替花花在额头上敷一敷,这样她也好受一些。哥哥和姐姐去抓药等会就回来,好吗?”
那女童点点头,拿起一个破酒坛子拉了一个同伴便跑了出去,跑到门那里的时候她却停下步子回过头来问他:“哥哥姐姐,你们一定要回呀呀。”
叶澜音看着那女童的眼睛,又看了看身旁的苏越,便替苏越答道:“我们现在就去,很快便回来。”叶澜音看着那女童的眼睛,又看了看身旁的苏越,便替苏越答道:“我们现在就去,很快便回来。”那女童点点头,这才赶忙走了。叶澜音拉着苏越绕到山神庙的后面:“我不太认得路,只能飞过去了。”苏越点点头,叶澜音一挥袖便将他带上云端。
他二人在扬州城城郊落下,走到一家医馆面前时苏越却停了下来,拿出钱袋分了一部分银子给到叶澜音手上,叶澜音掂了掂手中的银锭子,也不用他交代便点头说道:“我去替那些孩子买点吃食衣物,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嗯。”苏越点头,瞧着叶澜音转身便也进了铺子。叶澜音与苏越的相处,大多数的时间就是这样,只消一个眼神他们总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那个叫做狗子的小男孩是跟着叶澜音他们回来的。叶澜音在包子摊前遇见他,那时他因为偷了包子正被人拳打脚踢,一面护住头一面求这老板:“我妹妹就快要饿死了,求求你了,给我个包子吧!”然而那老板只是啐了他一口:“小叫花子。”叶澜音将他带了回来,又因觉得那老板着实可恶便动手掀了他的摊子。破庙里早已准备好了热水,苏越撩了衣袍去煎药,叶澜音则将带回来的食物与衣物分发给这些可怜的孩子。
小梅拿了一只鸡腿到花花身边,叶澜音拦住她:“她现在生着病,吃不得这些油腻的。我买了些米,等喝了药熬些粥给她喝。”花花点点头,将那只鸡腿递到叶澜音面前:“姐姐你吃。”叶澜音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姐姐不饿,你吃吧。”
后来小梅告诉叶澜音,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穿上这么干净好看的衣衫,也是第一次尝到真正的肉味。
小梅端了熬好的青菜粥去喂花花,叶澜音走到院子里在苏越身边坐下。苏越正拿着药酒帮狗子整理伤口,旁边围了几个小孩子,叶澜音歪着头看着苏越指尖的动作,其中一个孩子天真的问她:“叶姐姐,你和苏越哥哥是神仙吗?”
“我们不是神仙。”
“那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难道一定要是神仙才会出手帮助你们吗?小家伙,这世上除了神仙其实还有好多好人。就像苏越哥哥,不是所有的人都和那个包子铺的老板一样坏。”
孩童稚气未脱的脸上此刻一脸坚定:“叶姐姐,你与哥哥长的这样好看,在虎子心里你们就是神仙,就是济世救人的好神仙!”
“是,姐姐姐姐,你和哥哥就是神仙。”
彼时苏越替狗子处理好伤口,叶澜音与他相视一笑,随后招呼旁边几个小朋友道:“你们再不进去,梅子酥和栗子糕就都要被小云和阿红吃完了。”他们这些孩子都是饿怕了的,听叶澜音说好吃的要被吃完了,便争先恐后的跑了进去。叶澜音听着他们孩子般吵闹争抢的声音,不由的笑出声来。她抱着膝盖看向苏越,他的面容似乎表示着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叶澜音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苏越回过头来便看到叶澜音温暖明媚的笑容。
“怎么啦?是不是看到这些孩子觉得有些难受?”
苏越抬手将叶澜音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柔软的发顶,轻声嗯了一声。叶澜音知道他心里大概是不快活的,毕竟他也曾位极人臣,入朝为官时唯一的心愿便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他辞官之后便一直避世北邙山,今日乍见这样的人间疾苦自然是不好受的。叶澜音将苏越的手握住,靠在他的怀里,想了想她忽然开口问道:“苏越,你家里钱多吗?”
“都说相逢是缘,老天爷既然让我们遇见这些孩子,想必也是他们和我们有缘分吧。听小梅说,他们还有许多这样的小伙伴,只是分散在长安城不同的地方乞讨。”她的掌心将他的手捧的很暖:“我在想我们不如在城郊置办一处宅子,让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能有个妥帖的住处。其实你要是没有那么多钱,我也是能用法术变的,就是怕……”
苏越闻言不禁笑了,他抬手刮了刮叶澜音的鼻子续道:“就是怕你的法术维持不了多久?”
叶澜音娇嗔一声:“讨厌,干嘛戳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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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桃花源
苏绯织的法术可是不像叶澜音的时好时坏,那日他与阴若萧离了洞庭湖时,便在那君山里头给临湘也就是莲生造了一座院子。9; 提供Txt免费下载)就在那十里桃花绵延尽处,青竹子搭建而成,比起苏越北邙山的那座院子,竟也无丝毫的逊色。屋子里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临走时苏绯织对莲生道:“莲生,你心中尚有尘念未了,我此番助你如此,只因你本是一缕幽魂,若三月之内你还无法将往昔尘缘堪破,便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顿了顿,他正色道:“便是我,也再也助你了你。”
“我的尘念……”她等了太久,久到忘却了自己的姓名。似乎记忆中也有一个女子站在这桃花盛开的树下,虽然眉眼在她的记忆中变得模糊,她却始终记得她嘴角的那一抹笑。那女子垂眸,不知是牵着谁的手,手上晃着一只碧色的玉镯。她说:“你不来,我不走。”她扶了扶微疼的额角,也似在回忆:“我似乎在等一个人……可是我……我不记得了……”她望向苏绯织:“你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苏绯织道:“莲生,那是你的记忆。当有一日你记起自己是谁,便也自然会想起你等的那一个人。这是你的劫,无论你最后能否修得鬼仙,这个劫你都是要渡的,你想逃也逃不掉,包括那些注定要与你相遇的人。”
说完这些话,苏绯织便于阴若萧一道离开了。
君山上的桃花仍旧开着,并着院子里那几口苏缸里的芙蕖花。莲生走到那苏缸前头,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除却皮肤较常人而言似乎白了一下,瓜子脸,丹凤眼,是人间常见的没人模子。她想,这大概也是她活着时候的样貌。莲生微微拉开自己左边的衣襟,心上的那一块地方开出了一枝桃花,栩栩如生,就像是最美的工笔画。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将冰凉的手覆了上去,心中一冷,果然,没有心跳,也只是看起来像个凡人罢了。
确实也只是看起来像个凡人,她拿起桌上的一个果子咬了一口,发觉自己根本尝不出味道。而这个果子,不久前苏绯织也曾抓了一个来吃,觉得很甜还塞了一个给同行而来的阴若萧。她没有味觉,没有嗅觉,没有体温,没有心跳,就像是一个活死人。除却蝉鸣鸟语,轻风拂叶,君山上了无人迹难免清寂。将屋子里外整理的一番,莲生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抚琴。她曾为凡人时,她的琴音便连苏绯织那般因着见多识广而越发挑剔的神仙都觉得甚妙,如今一千年的光阴如白驹倥偬,她的琴便也随着她看遍了日升日暮。
淙淙琴音在纤纤玉指下缓缓流淌,似春雨淅沥,似泉水叮咚。鸟儿纷纷落在院子里,落在阑干上,落在桃树枝子上。声音好的那些鸟儿,如黄莺,如画眉,竟也跟着琴音宛转轻啼。她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熟悉的便是这指尖流淌而出的,陪伴她无数个朝暮昏沉的乐音。直至夜幕渐起,莲生方才收了她的琴。她想吃些东西,虽然她已经很久都不知道饿是什么感觉了。但是她想像一个真正的活人一样,渴了喝水,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病了吃药。哪怕她不会渴,不会饿,不会觉得困,也不会生病。
天黑的透了,月亮穿过桃枝洒下一地的月华。莲生在院子里点了灯,双手抬起微微一送,那几盏雕花灯笼便如同孔明灯一般缓缓腾入空中。却并不飞远,始终在院子里浮动着。几只鸟儿就停在她方才抚琴的那张桌子上低头啄着莲生剥好的瓜子,树林里忽然传来传来了打破这一夜宁静的声响,树叶沙沙,鸟儿亦被惊起,扑腾着飞入林子藏入夜色里。
不一会儿,林子深处突然冲出来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一手握着剑一手捂着胸口,一瘸一拐地往光亮处跑。莲生将目光顺着少年不时回头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身后跟着四五个身着黑衣且蒙着面的提刀大汉。之所以称作是大汉,那是因为这几人的身形都尤为的健壮,无论是衣着还是动作都如出一辙,像是同一个人分裂出来的几个影子一样,一看就知道是通过训练的杀手或者影卫。
莲生猜想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见到这样的场景,是否应该是害怕的。她此时是否应该惊慌失措的尖叫一声,然而逃命似的跑的离这群人远远的?然而,她并不怕。便是她还未修成鬼仙,她至少也是个老鬼。那少年应当是受了极重的伤,只是一味地躲逃,并不迎战,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自然是保命要紧。估计他是想着这深山老林中有光亮的地方住着的应当是来往的猎户,待跑的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位纤弱窈窕看起来便是弱不禁风的姑娘。他原想着若是猎户,即便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至少还能将怀里藏着的东西托一托付。只是见着是名姑娘,便只能大喊一声:“危险,快走开!”
然而,当那些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刀追到眼前时,那姑娘却丝毫未动,挽了条粉色的披帛端正的站在她的院子里。若是一个时辰以前,那些人或许还会对他说:“将东西交出来,你可以不死。”然而现在,那些人的眼睛,和他们的刀无不表示着一个意思。他们杀了他,自然能够拿到那样东西。他除了做困兽之斗,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寇善假装跌倒,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丝薄,塞到了莲生冰凉的手里,他个子比她高上一些,却压弯了腰尚且稚嫩的脸上,是赴死的坦然,他在她耳边急促的说了七个字:“快走,去浮生客栈。”
说罢,便扬剑转身,与那几名训练有素的杀手的杀手纠缠在了一起。莲生站在原地未动,她冷眼看着眼前那些刀光剑影,又看了看自己肩头和手臂上的血手印。她十分厌恶血的气味,即便闻不到,却仍然能够感觉那种粘稠感隔着衣料折磨着她的皮肤。寇善于那五人缠斗了一会,在极其费力地解决掉其中一人之后,折回眼来看,见莲生依旧还站在原地,不禁有些着急。可他偏偏又不能喊她快走,不然她一定会成为这几个人的攻击目标。可是这一着急,便容易露出破绽,更何况这破绽是露在四个皆是要他命的杀手面前。四把刀在一瞬间从各个方向生生劈了过来,一把刀插在了他的腰上,他手腕一转拿剑去劈,却眼见着另一把刀直劈他的面门。
寇善心中一冷,暗叫不好,脑海中顿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他今日怕是终归要命丧于此了。
而然利刃刺进肉里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却并不觉得疼痛。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名杀手瞪大了双眼,直直自他面前跪倒在地,背上插着死于寇善手下那人的大刀。其余三人皆是一愣,另一人作势就要将手中的刀砍向寇善的脖子,莲生见了,眼风往地上余下的那柄刀上一扫,那刀便突然从地上飞了起来,将那人拿刀的手,齐腕切断。剩下那两人终于发现不对,可惜还是太迟了,莲生眼风扫过,四片桃花的叶子如同飞刀一般破空而来,各挑断他二人一只手脚。
苏绯织离去之前曾嘱咐过她,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万不可破了杀戒。是以,便是第一个倒下的那人,莲生也并未伤及他的要害。莲生身上的血已经被她整理干净了,她站在月下,容颜若桃李花,目光比月华清冷。她一千多年都为见过什么旁的人,也无人同她说些什么话,不说话的久了,说出来的话便有些暗哑。她泠然的目光扫向那几人,开口时自然声音也是冷的。她只说了一个字:“滚。”那几人便如同见了鬼似的,互相搀扶着滚了。
莲生衣裳的颜色,便如同这君山上的桃花。鹅黄的里衣,桃花红的衣裳,外面还罩着一件雪白的绣着桃枝纹的长褙子。
寇善举步维艰中向莲生一拱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几个字只来有力气说了前头两个,眼前一黑便栽倒下去。莲生看了看他满身的血污,秀眉微蹙,还是俯下身子将他扶起带到屋子里面去。
寇善受了很重的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加在一起有三十几处。就模样来说,他似乎比莲生小上一些,莲生将他当做小背来看,便也无所谓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毕竟落实论起莲生做鬼的年纪,寇善便是叫她一声祖宗都不为过。这样想着,莲生便剥了他上衣,端来干净的热水,替他清理起伤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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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桃花雨
夜半的时候,寇善开始说些胡话。[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莲生从小塌上掀起薄被走进拿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有些烫,她寻思着去打点凉水来用帕子给他敷一敷,却忽然被少年抬手握住了手腕。似梦呓,那少年眉头紧蹙,豆大的汗珠顺着趟下弄湿枕头,即便是紧闭着双眼,依旧能够看出他的焦急与慌乱。
“快……快去浮生客栈……找将军……将军……帛书……”来来回回寇善说的便只有这几个字,说道后面时便已经是听不清音节的嗡嗡声,像是从嗓子里面哼出来的一样。寇善说的帛书,莲生晓得大概就是他塞在她手里的那件东西。而浮生客栈……早前便听闻永安城中有一间浮生客栈,白天开门做活人的生意,晚上则关上门做起妖魔鬼怪的生意来。
莲生将少年病中的那张脸瞅了半晌,随后从枕头下将那张帛书摸了出来:“伤成这样理应安心休养才是,你既一心牵挂着这个,我便替你走一趟。”
莲生说这句话的时候,颇有些苏绯织那一套日行一善的说辞风范。
说是走,却也未必是走。永安城离君山远之甚远,即便莲生十分珍惜她作为一个‘凡人’的每一天,对于这跋山涉水之行仍是有些望而却步。说起来,莲生在人间缥缈了近千年,如今终于有了肉身,虽然她早已忘记自是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如今有了这幅皮囊便又让她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个活人。似乎自拥有了这句肉身以来,她便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好好做人。御风千里而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莲生便到了永安城外。
浮生客栈的外形普通,与一般的客栈酒楼并不什么区别。要说大的不同,便是浮生客栈晚上点的灯笼全是清一色的白纸灯笼。一排七个,白色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晃的惨惨淡淡,颇为凄迷。那灯笼晃得莲生有些头疼,脚下无力了一把便想着扶住什么支撑一下如今这个还不甚灵便的身体,却将手扶在了门上。那门未上木销,这轻轻一扶便被推了开。
厅中挂了很多风铃,莲生跨了一步进来,便听到那些声音叮叮阵阵的传来。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而且,最为奇怪的是,这屋子里竟然下起了雨来。漫天桃花不知从何处而来,如一场浪漫绝美的胭脂雪,迎风飞舞。那些桃花,带着香气,拂过她的眉间,唇瓣,面颊。微弱的烛光下,那些花儿竟衬着莲生看来更是人面桃花。
“关于浮生客栈有一个这样的传说,当九十九串风铃同时响起,便有一人能够看到自己的前生后世。”
一个女生,清清冷冷。莲生循声去看,只见楼梯转角处持灯站着名女子,她的声音似乎要比她的面容还要大上一轮。她长的有些清瘦,那轻薄柔软的广袖衫披了三层,却依旧能够看到她纤细的手臂,仿佛一用力便断了。她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玉足小巧,落地无声。
苏绯织渡给她的仙气里头,承载了他部分的记忆。是以莲生便自然而然识得眼前这一人。
“浮生姑娘。”莲生冲她微微一笑:“这场桃花雨纷纷扬扬下的极是好看,莲生今日有幸得此一观。”
被唤作浮生的姑娘走到莲生面前半尺远的地方,她的眼睛如同一汪寒潭,又是用那明显苍老下去的语气问道:“你觉得自己方才看到的,是生前还是死后?”
莲生站的很是端庄:“莲生不记得自己的生平,亦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死去。”
浮生却道:“我这里有一种酒,叫做前尘如梦,若是喝了它你便能找回你所有的记忆。”
莲生的眼中仍然下着那场桃花雨,她笑了笑,淡然道:“你瞧瞧我,死的时候这样年轻,想必在这样的年龄死去,所拥有的记忆也不一定都是快乐的。”楼梯上突然传来的脚步声,骤然打断了这漫天的花雨。片片桃花瞬的消失不见,莲生望向浮生道:“我不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是什么,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唤作莲生。”
浮生看着她的眼,不再说话。正如坊间传言的那般,浮生客栈自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的那一刻起,浮生客栈所接待的客人便不再是活人。而当天边第一缕晨光破晓,才又复做回那些凡人的生意。浮生姑娘在唤作浮生之前,同莲生一般也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不同的是,莲生是忘记了,而她是根本就没有。许多在奈何桥饮下了忘川水的魂魄,便是忘却心中所有前尘,却因着一念执着辗转来到浮生客栈。为了便是用前尘如梦换取自己现在所执迷牵念的那些东西。浮生一面五湖四海妖魔无界的做着前尘如梦的买卖,一面喝酒。喝的自然也是那前尘如梦,然而,她终究什么都看不到。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浮生忽然开口,随即浅笑道:“你会来找我的。”
她的眸子如月华般清冷,却也皎洁。如玉盘般的明镜,波澜无惊的坚定。莲生被这样无悲喜的目光看的一怔,忽然听一人道:“方才在下听到风铃声,还以为是寇善回来了。”
浮生未动,莲生抬眸看去。只见一玄衫男子负手,欣然而立。他的嘴角噙了一抹浅笑,那样的笑容如同他方才说那句话的嗓音,教人如沐春风。而他的脸……莲生自知身为女子,委实不该如此不矜持的将自己的目光盯着一个男人看,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的,长的很好看的男人。只是,当她一眼看到这个男人时,她便不知该如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的面上,从他的目光中移开。
就像是一汪碧水,无风无雨,却忽然在平面无波的水面上跌落了一片叶子。泛起的涟漪,一层一层的在她的心里推开。
莲生觉得,忽然间,好像又下雨了。桃花一瓣两瓣的飘落下来,拂过他们的目光,落在他的肩上。
这一眼,美的似曾相识,无论是对于莲生还是对于宴卿。
一瓣桃花拂过莲生的眼睫,叫她恍然回过神来。她神情略有些羞赧,忙敛了衣袖向宴卿略一福身:“方才听公子提到寇善?”
“你见过他?”宴卿神色微便,拱手想莲生一揖道:“在下宴卿,寇善是我的朋友。”
“他受伤了。”连她自己都是个死人,关于生死之事她看的淡然,自然也说的淡然。她将袖中的帛书拿出来,递给宴卿。她知道宴卿要问她什么,便如实说道:“他伤的很重,却一定要将这样东西交给你。”
宴卿自莲生手中接过那张帛书,神色复杂,然而与其说他盯着手中的帛书看,倒不如说他是盯着帛书上寇善的血来看。这张帛书似乎对于寇善或是宴卿都很重要,然而宴卿得了帛书却是将它紧紧揣在手里。揣了一阵,他将目光从那帛书上移开,落到莲生芙蓉的面上,担忧道:“寇善伤势如何?”
莲生并不是医者,寇善身上的那些伤口左不过是些刀伤。替寇善处理伤口的时候,就连莲生自己也有些疑惑。她清理伤口到上药包扎,这一切的过程都太过娴熟,就好像自己以前常常在做这些事情一样。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开口这样问自己,她只能简单粗暴的告诉他:“死不了。”
宴卿问道:“他现在所在何处?”
莲生答道:“洞庭君山。”
宴卿思索了片刻道:“那些人应当并不知道帛书此时已经不在寇善的身上,在下不免有些担忧。”
“你觉得那些人还会再来?”莲生问道。
宴卿点头:“不知姑娘能否带宴卿去寻自家兄弟?”
“你姓宴,他姓蔻,也是自家兄弟?”莲生问的天真,那样天真无邪的眼光与她那张芙蓉般的面容有些不太相称。宴卿听她这么问,也有些忍俊不住。寇善是他裴裳的表弟,而裴裳将来会是他的妻子。宴裴两家世代交好,宴卿与裴裳,寇善,自幼相识。却因裴裳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日里只得养在闺阁出不得内院,同为男子的寇善便自小同他一块读书,习武,三人可以说是一块长大。便是没有宴裴两家的娃娃亲,他也早就将寇善当成了自家兄弟。
当然,莲生此时于他不过是一个外人,他自然不会与她讲这些。
见莲生没有拒绝,宴卿不知从哪拿出一块锦缎来,将染了血的帛书包好。交给身后同行的一人,特意嘱咐了些什么方才走过来,对着莲生礼貌的又是一揖道:“有劳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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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君山上
莲生会术法,飞天遁地去哪里都是眨眼之间,然而她却不便让宴卿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凡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莲生站在浮生客栈的门口,吹着不知从哪儿飘过来的冷风,想着君山距此千里之遥若是徒步而行她这双脚怕是早就废了。这时,身侧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莲生闻声转头看去,便瞧见宴卿牵了匹高大漂亮的白马,站在那灯笼下,对他微微笑着。
莲生冲他颔首行礼间,宴卿已经风姿飒爽的跨上白马。莲生抬起头时,宴卿递了自己的一只手给她,莲生怔了片刻,方才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她不是活人,手自然是冰的。她明明感受不到温度,却在被他牵住手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坐稳了。”宴卿嘱咐一声,扬手起鞭,道了一声:“架!”白马嘶鸣一声,在街道上奔跑起来。
那骏马是跟随他多年的踏雪追风马,奔跑起来风驰电掣,在城里的街道还好,可一出了城,在郊外崎岖的山道上便有些颠簸。莲生即使拽着马鞍也不能稳固自己的重心,一个摇晃莲生坐下已经落了空,于是便出于本能的伸出双手去攀住一样让她觉得安稳的东西。而在情急之下,她伸手紧紧环住的确是宴卿的腰际。而莲生的脸,就贴在宴卿的悲伤。
隔着夏季轻薄的衣料,传来他的温度。莲生觉得自己如果还能呼吸的话,此时的脉搏与呼吸无疑一定是凌乱,而她的面上则一定也是红的。然而现在的她不会。她早已死去多时,便是如今有了这皮囊,却依旧与死人无异。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也没有人类的味觉与嗅觉。
她的手环在宴卿的腰上,她的右手扣着自己左手的手腕,依旧没有脉搏,然而她却有一种自己似乎像是一个活人的错觉。他二人夜半启程,第二日黄昏时便已到达洞庭湖。洞庭湖到君山需走一条水路,是以他二人便转乘竹筏,莲生站在后头,看着宴卿拿着竹篙撑船。黄昏的天空甚美,洞庭湖碧绿碧绿的湖面映照着天空五彩斑斓的云霞更显唯美绮丽。
竹筏靠着简陋的小渡头停下,宴卿撩了衣袍上岸,转过身伸手扶着莲生下了竹筏。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二人沿着山路走了许久,在半山腰处便能瞧见那一片灼灼盛开的桃林。这个季节竟然还能够看到桃花,宴卿的神色难免有些惊讶。他对莲生道:“早前便对这洞庭君山上的十里桃林有所耳闻,原以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却不料在这样的季节里当真能够开出桃花。”
莲生上前几步推开柴扉,领着宴卿进了院子。莲生带宴卿去看寇善时,他还未醒。宴卿忙上前去探他的脉搏,见脉搏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寇善面色如纸,宴卿将他身上的几处伤口看了看,那些伤口无论大小都被包扎的很好,便才真真松了一口气。
莲生在院子里拿吃剩下的瓜子仁喂鱼,宴卿推门走出来时看到的是莲生的侧脸,便也是这时他方才有闲心端详起莲生的样貌来。
莲生虽然漂亮,却也并非算得上是什么绝色佳人。她肤如凝脂,面若芙蕖,却不是如芙蕖花的娇艳,而是如芙蕖花的恬淡寡染,她虽是端的有些冷,却也一如芙蕖花般泠泠的出淤泥而不染。莲生低头逗着那些鱼,嘴角噙着笑意。她的笑容很简单,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叫人看了很舒服。宴卿走过去,再一次同莲生道了谢。然而莲生却收起了方才的笑容,面容清冷的与他客套了两句。二人交谈了一会,一致认为现在寇善并未转醒,重伤未愈也不适宜颠簸。而宴卿有担心寇善的安全,如他之前所想,若是莲生照顾寇善,不但不能保护寇善,也势必会连累了她自己。略一权衡,宴卿便讲这些与莲生说了,并提出在这莲生这里与寇善一并打扰几日,待寇善伤势好些了,他便带他回帝都。
莲生如今倒是无所谓,总归她已不是人间二八年华青春少艾的女子。于是她给宴卿留了一间房,就在寇善房间的隔壁。
一路跋山涉水而来,心中稍定时宴卿才感觉到有一丝疲乏。他在自己的屋子和衣躺下,小寐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君山上的夜空,挂满了星星。宴卿推开门见莲生坐在院子里望着桃树上的桃花发呆,烛火映照之下也颇是有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画中之美来。他向莲生拱手一揖,莲生淡淡将他看了一眼,后又将目光投向桌上的饭菜:“吃一点吧。”
莲生面前放了一只空碗,那桌上的饭菜并没有怎么动过。莲生不需要进食,她不会饿正如她吃再多的东西也不会觉得饱一样。莲生不能杀生,所以桌上摆着的也不过是几样家常的小菜,然而味道却十分的美味。宴卿毫不吝啬的夸赞莲生的厨艺,莲生只是淡笑。好吃吗?她不知道。她已经没有味觉很久了。宴卿吃过饭,帮莲生收拾了碗筷便拿着他的剑守在院子里,莲生则坐在树下抚琴。那琴声柔和委婉,如春雨落在含苞待放的花上,又如飞鸟与蝴蝶在花间追逐嬉戏。
宴卿抱着剑,倚在树下,闻着琴音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向莲生。她弹的曲子是自己所做,他平日里自然是没有听过的,而这琴音今日他明明是第一次听,却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他不禁细看起莲生的外貌,似乎就连莲生这个人,他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后半夜的时候,果然如宴卿预料的那般,那边锲而不舍的又拨了一批杀手过来。
“十个人。”宴卿侧耳听着,给出这样的答案。
莲生止住了抚琴,将宴卿看着。宴卿微微一笑,目光锐利的盯着前方的亚瑟苍茫。果然,一盏茶的功夫,一群黑衣人提着明晃晃的大刀,三步并作两步迈着小轻功冲进莲生的院子。他们训练有素,彼此心照不宣。一进院子,九人都向宴卿攻去,只余一人将莲生视作目标。
看来,是想把他们都杀了。
莲生起身后退几步,耳边充斥着刀剑相交的声音。眼看着那人以极快的速度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莲生的手藏在袖中捏了一个诀,在那人将手中的刀刃高举过头顶,正打算一个昏睡咒扔过去时。腰间忽的一紧,身子被人带着一旋,莲生差异的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宴卿冷峻的脸。一个旋身,宴卿与莲生已经互换了位置,宴卿反手一剑便刺中那人的心脉,那人瞪大了眼睛瞅着他,在吐出一口血之后倒在地上。他死了,莲生不禁皱了皱眉头,然而此时宴卿反手又是几件,那刀剑相交的声音,就斥在莲生耳边。宴卿松了环在她腰间的手,手腕翻转,剑在手中如行云流水一般,他身影如风,每一招都刺的快很准,且直击对手要害。
莲生看着地上的那些血,胸口觉得有些堵,她明明没有嗅觉,然而那些血的味道就好像是刻在她脑海里的魔咒,让她看见了,就恶心的想吐。她十分厌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莲生好歹也是将要修成鬼仙的人。是以当宴卿的剑毫不留情的攻向那余下的三人时,莲生略施幻术与昏睡咒,在刀尖指向其中一人时叫那三人昏睡倒地,而又因为施了幻术,所以在宴卿看来,那些人好像是突然吐血身亡,就像是毒发一样。宴卿谨慎的挨个儿的去探那些人的脉搏,确认他们都死了,这才收了剑跨步走到莲生身边,关切道:“抱歉,让姑娘受惊了。”
但凡是个姑娘,遇到这样的事情理所当然都应该是被吓坏了。然而莲生却丝毫没有身为一个姑娘的觉悟,面色淡然,丝毫没有受到惊吓的模样。莲生抬眼淡淡觑了宴卿一眼,他面容俊朗,剑眉入鬓,鼻梁高挺,也有好看的锁骨。他杀了人,手法干净利落也如是淡然,只能说明这样的事情他早已习以为常。
莲生道:“将这里收拾干净,我见不得这些。”
她的语气并无多大的情绪起伏,却有些不怒自威。莲生说完这些便迈着莲步回了自己的屋子,留宴卿一人在院子里头。宴卿楞了半晌,眉头微蹙,自语道:“她……命令我?”这世上他想来只听从两个人的吩咐与安排,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便是当今天子。想到这些,宴卿忽而又是一笑。他觉得莲生这样的女子很特别,也十分的有意思。
寇善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起来,与宴卿在房中长谈了近一个时辰。宴卿来的时候带了些药,寇善吃过之后气血明显恢复了许多。然而当寇善醒来,莲生便不冷不热的下了逐客令。宴卿失笑,晓得是昨晚的事情惹恼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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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洞庭别
宴卿带来的那些药精贵的也对得起它本身所带来的奇效,寇善醒来,伤口虽然疼着,但精神与气力却已然恢复不少。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寇善醒来时看到宴卿,又从宴卿口中得知那帛书已经送往王城,不免长吁一口气。搭着宴卿的肩膀,恢复了公子哥惯有的痞态,对他道:“好在是交上去了,本少爷身上这几刀也不算白挨。”
不提还好,这一提宴卿便冷下一张脸来:“你可知,你要是死在了姜国,别说我没法同你姐姐交代,你要我回去如何面对伯父?”
关于这张帛书,宴卿的原话是尚不知帛书真假,在见过珍珑阁阁主之后,一句从长计议便打道回府。然而他却不甘心,觉得人都已经混到这姜国里头来了,又哪里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于是,他便从返程的队伍里头溜了出来,混进了附属于姜国王室的珍珑阁。寇家世代机关巧槛,风水堪舆,珍珑阁里的那些机关纵使在坊间传的是多么的神乎其神,在他眼中却也不过是一些稍微费些脑子的九连环而已。这张帛书他志在必得,然而却不知道看起来神秘高雅的珍珑阁阁主手底下竟然可以有那么多杀手?不过……寇善觉得,柳东君既然派了这么多人来刺杀他,另一方面也足以说明了这张帛书的真实性。
于是寇善一面整理着自己的伤口一面冲宴卿挑眉笑道:“我若是死了,也算是卫国捐躯了不是?”宴卿慢悠悠的瞪他一眼,寇善又乐道:“只是我还没有当舅舅,就连老天爷呀也舍不得让我死。”
“还能说笑?”宴卿一挑眉,抬手不轻不重地往寇善缠了纱布的胳膊上一拍:“还能说笑的话,就收拾收拾东西赶紧滚蛋。”
寇善眉毛鼻子都疼的皱到了一块,他作势打算一脚踹在宴卿的屁股上将他踹下床,然而自小便好的如同和自己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宴卿,早在一刻前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起身轻飘飘地往旁边一站。寇善扑了个空,却牵动了伤口,疼的是龇牙咧嘴。疼完了,见宴卿依旧抱着手臂,冷眼将他瞧着。他两手一摊,表示:“我没什么可收拾的。”
宴卿带着寇善出来,莲生在树下抚着她的琴。寇善站在宴卿身后,嘴里还叼着一个顺手从里屋桌上拿来的山梨,寇善呆立了片刻,抬手将山梨拿在手里,对宴卿道:“这姑娘模样生的如此美貌,却孤身一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头,只怕不是仙姑神女,便是山鬼精怪。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宴卿瞥他一眼:“你觉得她很美?”
寇善点头,一面继续吃着山梨:“很美。”
宴卿却抱了手臂不以为然道:“我倒是觉得你裴裳姐姐更胜于她。”
寇善哼了一声:“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哎?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西施眼里出什么?”
宴卿凉飕飕地看他一眼,寇善便瘪了嘴默默的吃山梨。莲生将手搁再弦上,止了琴音,一双眼清清冷冷地瞟向他二人。宴卿拱手一揖,领着寇善过去,寇善却一面吃着山梨一面东看西看的感叹道:“这样的时节竟然也能开出桃花?妙哉!奇哉!”经寇善这么一提醒,宴卿才想到桃花的花期不长,也就是春季那两三月,而桃花灼灼与芙蕖争艳的景致,他闻所未闻今日却亲眼所见。宴卿的目光还在院子里开的正好的几株桃花上,而寇善却已经跑到莲生面前,去答谢她的救命之恩。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寇善,还不知姑娘芳名?”宴卿在心中鄙夷,似乎每遇到一个姑娘,寇善他都要标准的用这句话第一个逗号后头的话,来当做其开场白。
“莲生。”
“莲华而生,出尘不染。”寇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却偏偏端成一个翩翩佳公子的形象气质,只是手中差了把折扇。寇善问道:“听姑娘口音似乎并不是本地人,不知莲生姑娘家乡何处?”
第一次见到人家姑娘便这样问,若不是模样尚有几分可取,只怕早就被当做是登徒子了。这种人莲生本是不屑理会的,然而当寇善问她家乡何处时,她却忽然脱口而出,说了两个字:“芜国。”而这两个字说出口,连她自己都十分的惊讶,于是她低下头,一边思索着有关自己过去的更多,一面呢喃道:“我……我是芜国人?”
“芜国……?”寇善有些疑惑:“九州之中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国家呀……”
宴卿看向寇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芜国……不是早在一千年以前,就已经灭亡了吗?”
“灭亡了……”莲生觉得有些头疼,脑海中那些本就模糊的画面在一霎那间终止。她觉得心中不可抑制的难受,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宴卿打量着莲生,此时她的脸愈发的白了。她说她是芜国人,而根据史书记载,芜国早在一千年以前就已经被陈国并吞。可是看她的样子却并不像在说谎。
寇善拿手肘碰了碰若有所思的宴卿,宴卿从狐疑中回过神来,扬起嘴角向莲生一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莲生不动,端的面无表情。寇善瞧见宴卿那匹大白马跟见了自家兄弟似的,喜笑颜开地哟了一声:“这不是踏雪嘛!”便过去牵马了。
宴卿瞧着莲生,觉得这姑娘就跟冰做的似的,仿佛他说什么客套或是感谢的话,与她都是千里之外。宴卿轻咳了一声,觑见寇善牵来了马这才正式与莲生道别。本就是萍水相逢,加之莲生的冷淡,宴卿与莲生不过多说了几句便同寇善拱手辞别。
莲生并未起身相送,宴卿与寇善走的远了转身往院子的方向回望了一眼,莲生坐在院子里,时有桃红落下。寇善与宴卿牵着踏雪上了竹筏,寇善显得有些无聊,便一面给踏雪撸着鬓毛一面打趣道:“你瞧这样的时节那院子里还开着桃花,莫不是连老天爷都在暗示我我的桃花就要滚滚而来?”
宴卿抱手而立,脑海中出现的不是那些开的正艳的桃花,而是莲生那一张冰冰冷冷并不讨喜的脸。“事出反常必为妖。”宴卿眺望着一片青山叠翠缓缓道。莲生给他的感觉十分的特别,他说不清楚那样的感觉,只是觉得那样的感觉会让他莫名的觉得有些无措,而他极少有无措的时候。
“她那样清冷,就算不似人间女子,也应该是天宫里的哪个仙子吧?”
“仙子?”宴卿嘴角勾了一抹笑意,然而却算不得笑。那女子确实是怪异,一人独居这深山幽谷不说,太过冷静淡然不说,但就她那一句说自己是芜国人,便已经很是奇怪了。然而寇善很明显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寇善忽然想到了什么:“我们不会就这样回去吧?”
宴卿瞥他一眼,撩了一袍坐下,肯定道:“所以你脸上的这些伤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同你姐姐解释吧。
寇善:“……”
因为照顾寇善身上的伤,所以回程的路较为慢些,途中寇善一直坚持觉得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是一件十分猥琐的事情,是以宴卿不得不在驿站拿碎银子给寇善买了一匹马。二人回到浮生客栈又歇息了一夜,第二日天一亮一行人就起了程。回了长安。
莲生知道自己在等人,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等的人是谁,她只知道自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找到那个人,如果找不到,她会死。
他二人走后,莲生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几日,一个白胡子老头路过莲生的小院子顺便问她讨了一碗水。莲生给他沏了一杯茶,他遂在莲生的院子里坐下,他喝他的茶,莲生弹自己的琴。茶喝完了,老头起身告辞,佝偻着背忽然对莲生说道:“姑娘在等人,为何不去西边看看呢?”待莲生从琴案上抬起头,哪里还有老头的影子。
这一段时日,叶澜音想到哪里便带着苏越去了哪里,后来她还是太过想念长安城的小笼包,便又带着苏越去了一趟长安城。
长安城依旧繁华,苏越牵着叶澜音的手路过临江仙的门口。碰巧这一日也下起了雨,叶澜音忽然停下步子,站在原地楞了好久,苏越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笑着对他说:“走吧。”
叶澜音靠近了一些,将头靠在苏越的胳膊上。长安湿冷,但苏越牵着她的手却是温暖的,柔软的。若说浅沧是她的执,那么苏越便是她的念。
念念不忘。
然而她不知道,三千界中那样多的结局,如绿衣,如莺莳,一如之后的她,都是一世辗转,红尘白雪,未舍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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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月老祠
有关于浅沧的一件事大抵只有颜洛洛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紫薇帝身边较为亲近的一名女仙。[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传闻说紫薇帝浅沧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替花神戌晚聚魂,是因花神与紫薇帝相互爱慕。然,传闻不可尽信,浅沧着实是想要复活戌晚,却不是仙家之间茶余饭后谈资的那种男女之情。
颜洛洛觉得,若是将紫薇帝与花神之间定义为此,便有些龌龊了。
昔年,花神戌晚以元灵为祭开启上古神器破军将妖王巫邪封印,自身魂魄却遭反噬碎成千丝万缕飘散于天地之间。如今,这些碎魄残魂都以由浅沧收集了泰半,唯余三魂之中的命魂天地之间依旧无所踪。然而,三魂之中的天魂及其地魂,则需以心头活血供养,颜洛洛知道的是,紫薇帝是开天辟地之后天地灵气氤氲而生的神,他同那阶段的许多神仙一样都是没有心的。是以颜洛洛不明白的是,帝君他如今又是将那两个魂魄安置在哪里?
原本当引魂灯被点亮的时候,她以为花神的天魂与地魂都被帝君放在了叶澜音身上,然而……叶澜音依旧是个没有心的,她不具备为花神养魂的资格。然而今日又在长安城中遇到她,那魂灯再一次被点亮的时候,颜洛洛肯定,花神的命魂一定在叶澜音身上。
有了这样的推测,那么叶澜音的相貌缘何同花神那样相似便好理解了。颜洛洛成仙其实挺早了,她在紫薇垣当值了多少年便位列仙班了多少年,究竟有多少年她也不太记得了。毕竟于仙神来说,他们的寿元是如此的漫长,如银河上亘古的星辰,足够他们用一生的时间来挥霍。颜洛洛年长叶澜音许多,叶澜音在她眼中也不过是诸多小鬼头中的一个,与她手下管理着的那些仙侍无甚区别,她的法术自然也比叶澜音高出许多,叶澜音理所当然无法识破。
叶澜音与苏越在集市上逛着,她在胭脂摊前看了看,嘟嘴好似并不满意那几款胭脂的颜色,便又拉着苏越去了几步之外的摊上,去把玩一条穗子。什刹琉璃瓶被颜洛洛施了法术,其他人都无法看到。颜洛洛瞧着那琉璃瓶穿越人海绕到叶澜音边上,不自觉欣慰一笑,验证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然而,下一刻颜洛洛却皱了皱眉头,露出狐疑的神色。[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只见那琉璃瓶通身流光溢彩闪闪烁烁,叶澜音与身旁那人有说有笑并未察觉到异样,然而就是没有异样才不对劲。叶澜音身上有花神的魂魄,琉璃瓶是用来汲取花神的魂魄,然而琉璃瓶晃动着明显是蓄足了力道,于叶澜音来说却并没有什么作用。眼看着叶澜音拉着苏越去了另一处,那瓶子在空中晃了两晃,‘哐’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颜洛洛拾起琉璃瓶,果然是空的。花神的魂魄一定是在叶澜音身上,然而却是连什刹琉璃瓶也取不出来,她不禁眯起眼睛,以前只觉得叶澜音的身份只是三界之中孤立切特殊的存在,如今她心中却有了计较,这个人的身份,也许并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便是风寂上神妙笔生花,鸟兽虫鱼或许会有,但论人形,缘何这么些年里那画中只走出来她一个活物?
颜洛洛抬起头时已经瞧不见叶澜音了,她掂了掂手中的瓶子,觉得之前认为的叶澜音与花神戌晚并无瓜葛也许是错的。
叶澜音与花神戌晚除却本就相似的外貌,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长安城却比白日更加的热闹起来。叶澜音带着苏越去了正大街上的一间月老祠,熟门熟路的绕过那些供奉香火祈愿参拜的男男女女去到后院。后院不大,四四方方的,几株桃树围着一颗老槐树。未至花期,桃树只有碧绿色的叶子,老槐树很有些年头了,要二三人合抱才能圈起。用叶澜音的话来说,这里是月老的老窝,那颗老槐树便是那老头儿的真身。当然,苏绯织在不知道北邙山的时候,也是常常到这里来串门的。
那几颗树上皆挂满了红色的飘带,每两根飘带下都缀着一块用于祈愿的木牌。叶澜音顺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个空的,伸着脑袋在摊上瞧了瞧没找到笔。恰好边上一位公子书写完毕,见叶澜音手上拿着牌子,又看了看苏越,便将笔递给苏越。牵着身边姑娘的手笑道:“内子说这家月老祠求姻缘很是灵验,我们便也来凑凑热闹。”苏越报以一笑,点头谢过。叶澜音瞧着苏越手中拿着笔,便将木牌递给他。
“你来写吧。”
苏越故意噙着笑意问她:“写什么?”
意料之中的,叶澜音红了脸,别过头不去看他:“当然……当然是写我们的名字啦!”
苏越垂下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白衣若雪侧脸俊朗的轮廓。写完最后一个字,苏越落了笔,叶澜音想要凑过去看,被苏越抬手搂住肩头圈进怀里。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叶澜音娇嗔道:“苏越!你就给我看看嘛!”苏越‘不理她’,低头在她伸长了脖子的脑门上亲啄了一下。叶澜音‘噌!’地一下就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也便是在这个时候,苏越一扬手,将那祈愿的牌子扔了出去,挂在了老槐树上高高的地方。
叶澜音欲施法去捞,苏越却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笑道:“你也不怕取下来便不灵了?”
“你也不告诉我你写了什么?”
“我写了你的名字。”
他如是答道,笑意温润。见叶澜音依旧蹙着眉头,腮帮子鼓鼓的,便屈起修长的手指去刮她小而挺的鼻梁,叶澜音躲着陪他闹了一会最后被苏越握了不老实的双手圈进怀里,不得不说苏越的声音是叶澜音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他说:“不闹了,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果然,知叶澜音者天底下莫过于一个苏越。叶澜音扬起下巴,作的一脸冷艳高贵:“要吃水晶虾仁。”
“好。”
“糖醋排骨。”
“好。”
“脆皮烧鹅。”
“好。”
“吃你。”
“……”苏越楞了一愣,随即更为溺宠的笑道:“好。”他的尾音磁性的迷人,叶澜音觉得自己‘饿从胆边生’,学着苏绯织邪魅狷狂地挑了半边嘴角,露出一个简直贱萌的笑容,掂了掂脚尖,在苏越颊边轻轻一点,五脏庙还‘咕咕’叫着,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苏越吃了。吃完之后竟是看也不敢看苏越一眼,便笑着跑开了。苏越低头笑出了声,走了几步准备追上去,暗忖着这丫头不识路,走丢了课怎么办,却被一紫衫女子挡住了去路。
那女子乌发如瀑,发髻简单,面上亦是罩着一层浅紫色的面纱。苏越略看了她一眼,见这姑娘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便侧了身从一边绕开。颜洛洛侧首,瞧着一袭白衣的苏越越行越远,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说起来她不是第一次遇见苏越,然而这一次她确实专程来看苏越的。几个时辰以前,她因着叶澜音与花神魂魄的事情去找浅沧,却在无意中发现紫薇垣中的那位帝君不过只是一具没有神识的肉身。而在此之前,颜洛洛一直同那些三清六御一般的认为,帝君他不过是短暂的一闭关而已。然而紫薇帝究竟去了哪里,她却是也不知的。
那是,颜洛洛站在空旷的脸呼吸都能听见回响的内殿里,看着宝座上端坐宝相庄严的紫薇帝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怕。叶澜音与花神戌晚的容貌那般相似,而她身边的苏越的容貌亦是与紫薇帝如出一辙,他们之间……
所以,她找到苏越,以为能在他身上找到关于帝君的蛛丝马迹。可是她站在灯火阑珊的暗处,瞧着那模样同帝君一般的男人揽住那模样好似花神的女子分为温暖的笑着。那样的笑容明明浅淡,却偏偏如同日光一般能够暖洋洋地洒进心里。那是帝君不曾有的。那人坐在孤高清寒的位置上,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不,其实他也是会笑的,只是那样的笑容悲天悯人,为芸芸众生却不为任何一个停留,哪怕片刻。
很显然,苏越并不识得她。
比起叶澜音身上有着花神魂魄的事情更让她吃惊的是,方才与苏越的距离是那样近的时候,她手中的引魂灯竟然一直亮着!若说苏越方才与叶澜音一起时引魂灯便亮着了,是因为叶澜音身上有着花神戌晚的命魂,而此刻叶澜音已经走远,这魂灯明明灭了一下,却在她向苏越这边走来的时候越来越亮,在苏越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手中的引魂灯竟然有些发烫。
颜洛洛肯定,花神的魂魄在苏越身上,且绝对不是一两片残魂。如此,颜洛洛心中便有了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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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长安遇
几日之后,莲生徒步到了长安。(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她站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抬头去看城墙上苍劲有力的那两个字。长安,在她的记忆中尚未有过关于这座繁华城池的记忆。这一路走来,她依稀想起一些画面,柴米油盐的那些。莲生走在路上,与许多人擦肩而过。这些人的服饰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稚童还是老翁,都与她记忆中亲切熟悉的那些不一样。
长安城比起她记忆之中的芜国,大,且热闹,莲生漫无目的走早人来人往的长安街上,觉得这长安城虽然繁华喧嚣,比起记忆中的芜国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站在桥头看风景,坐在茶馆里听书,她一路走走停停,从琴行里头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昏黄了起来。琴行位于朱雀小巷,莲生出来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只剩下三三两两。
她看到排成两列的士兵整齐划一得小跑着从自己面前走过,她顺着队形往后看了,却不料瞧见了一个人。是寇善。
“一三小队给我往承天门去,四五小队去含光门,二小队随我去韦曲大路,天快黑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此时的寇善同她映像中的那一个似乎有些不一样,虽然油头粉面了些可看行头却是个副将。一群人答的洪亮,整齐划一的一个:“是!”字。寇善昂首阔步的走过琴行,停下步子又倒回两步走到浮生面前,定眼一看,果然,遂眉开眼笑地招呼道:“莲生姑娘!”
莲生颔首。寇善继续笑道:“你怎的到长安来了?啥时候来的?”
相对于寇善自来手的热情,莲生慢热的说冰冷也不为过。莲生看着寇善灿烂的笑容淡淡道:“不久。”
“是来玩儿,还是来看亲戚的呀!”
“逛逛。”
“逛逛?那得去大兴善寺呀!那里的佛祖,你说什么他都能听见。”寇善冲莲生挤了挤眼睛:“离这不远,就在这朱雀大街上,我带你去看看?”
“说什么都能够听见?”
“是呀,那里的佛可灵了!”
莲生淡淡一笑,亦是如青莲般寡淡:“你信这个?”
寇善点点头,侧身给莲生让出一条路来,用下巴往前指了指:“走,我顺路,正好带你过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莲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在等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见寇善笑得那样爽朗,垂眸提了裙摆下了台阶,走到了寇善边上。寇善很是热情,不是道是不是因为他觉得是她救了他一命的缘故,一路上同她说了很多话,当然,莲生只是静默的听着,毕竟这么多年没有和谁说过话了,就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不喜欢说话的。
“之前我爹一直不希望我上战场,只希望我能在朝中安安稳稳的当个文官,我不高兴,生得大丈夫哪有不上战场的道理?便来这寺里求了佛祖,结果你看!”寇善张开手臂,给莲生看他的盔甲:“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呢!”莲生淡淡一笑,他又问道:
“莲生姑娘可有愿望?”
说着,他们已经到了寺前。莲生抬头,看着夕阳余晖下的大雄宝殿,默了默,继而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有愿望?每个人都有愿望的。”寇善想了想贼兮兮的笑道:“一般姑娘家去庙里头拜拜,不是祈福父母康泰,就是给自己求个姻缘,这两个你都可以拜拜。”
父母?莲生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又哪里记得自己的父母。更何况,她‘活’了一千年,便是记得,她的父母也不知轮回了几世。姻缘……就着这两个字莲生脑海中似乎又闪过了些什么。姻缘……她活着的时候是有爱人的,她记得的,只是……她的爱人是谁?寇善见莲生目中惘然,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莲生回过神来看他,他便笑问道:“想什么呢?”莲生摇了摇头,继续往里面走。寇善在她身后道:“我就不进去了,等会你拜完了佛祖可别走,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他指了指莲生如今站着的这块地:“喏,你就在这里等我。”说完,也不待莲生拒绝,便带着他的兵风尘仆仆的走了。
寺里的香客少的可怜,莲生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寇善骗了。莲生跨过门栏的时候一位妇人恰好搀着她的丈夫出来,她转头看了看莲生,好心提醒道:“姑娘,这天就要黑了,早些回去吧。”莲生显然不明白这位妇人的担忧,妇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听身旁的男人咳嗽了一声,她便敛了声色,叹息一声扶着她相公走了。
莲生仰头看向那高大的宝相庄严的佛,金身宏伟,眉目慈悲。莲生跪下,合什双手模样虔诚,尽管她的心里空空的没有愿望。走之前莲生求了一支签,抬头是四个字:镜花水月,庙祝不在无人能解,莲生便收了那张黄纸签文自行离去。莲生出去的时候,寇善已经等在那里了,莲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寇善看到莲生喜笑颜开的迎了上去:“你住哪?我送你?”
“客栈。”
“客栈?“寇善面露难色:“你在这边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莲生摇了摇头:“无。”
“客栈前几日便只能吃饭不能住店了。”
“这是为何?”
“这……实话同你说吧,这几日长安城里头并不太平。”
这便是了,难怪从黄昏起这街上的人便越来越少,想到寇善方才带着的那些兵,莲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死了几个人……嗯……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只剩下骷髅架子了,仵作啥也没能瞧出来。”
“接到报案的时候死亡时间是多久?”
“仵作看不出来,不过从衣物上能够识别那些人的身份,最离奇的一个的一个证词是……那人不过是进屋取了一壶酒,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那人已经成了一堆白骨散在地上了。”
听寇善的描述,能在瞬息之间将活人变成死去的白骨,只怕不是凡人。寇善还在一旁说着:“妖魔鬼怪说什么的都有,弄的人心惶惶的。”
“你信这些?”莲生问他。
寇善道:“有光明就会有黑暗,有神仙自然也会有鬼魅,有生就会有死,有死亦有生,万物相生相对……”他向莲生眨了眨眼睛:“我信。”
寇善问道:“你还没说你去哪呢?”
莲生反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寇善忽然就红了脸,干笑两声道:“天晚了你一个姑娘家去到哪里都不安全,你要呆多久,不如我找个地方让你将就一晚,天亮了找人送你出城?”
“不走了。”莲生说话一直都是淡淡的,让寇善总有种热脸贴着冷屁股的感觉。
“不走了?你来长安……”
“等人。”
“等谁?”
莲生不想理他了,寇善不知道一个男人话这样多难免显得有些八卦。寇善也不笨,知道莲生不说话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不再问,只说道:“客栈你是住不了了,你看你也救过我,我家房子大就看你愿不愿意将就了。”他说的轻快,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只要觑上一眼,便能瞧见这个少年脸上染出的红晕。莲生‘活’了这么久,如今也鲜少也不敢的时候了。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莲生碎寇善去到了将军府,进门的时候她就有些奇怪,为何那些士兵们管寇善叫做表少爷。甫一进厅莲生方才心领神会,看到主位上坐着同意女子攀谈的男子时,莲生晓得了这里原来是宴卿的府邸。寇善前脚跨进厅里,随即往那女子面前走去:“姐!”那女子抬起头来,眉眼温婉的肉肉一笑:“阿善。”宴卿将头转过来,看到了白衣粉裳的莲生微有些惊讶。
“莲生姑娘。”
莲生福了福身:“宴公子。”
裴裳看了看自家弟弟,又看了看莲生:“这位是……”
“姐!这位是莲生,之前……帮助过我!”差一点就将自己受伤的事情说漏了嘴,寇善在宴卿‘严厉’的目光下忙改了口,拉着裴裳介绍莲生给她认识:“你晓得客栈这几人住不了人,她自己来长安也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我原想着让她在我家暂住几日,但……你也晓得我那二娘的个性,没必要让恩人受了委屈,这不……”
“所以你就将人带到我这里来了?”宴卿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
寇善避过裴裳的目光冲宴卿挤了挤眼睛,讪讪笑道:“马上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我呀?”宴卿斜去一眼懒得理他,裴裳心领神会恬淡道:“我吩咐婢子打扫间客房出来。”寇善转头:“谢姐姐!”说完搭上宴卿的肩膀,又冲宴卿挤眉弄眼道:“你看我姐姐明明没有嫁过来,都已经是副当家主母的派头了,娶妻娶贤,我裴裳姐姐这么贤惠怎么会看上你?”
宴卿一耸肩嫌弃的将寇善甩了和踉跄,走到莲生面前,他发觉这姑娘也是冷的可以,不会笑也就算了她收留了她竟然也连句客套话也不曾讲,只是在一旁安静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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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将军府
裴裳还未嫁过来,不过好事也快近了。(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裴裳是个温婉恬和的女子,这种气质与大多数的闺秀们不免有些雷同。客房安置妥当的时候,正好用完晚膳,裴裳将自己留在府中几套未上过身的衣裳找出来,留给莲生作换洗的衣物。
“这话虽不该由我来说,但你是阿善的恩人,自然也是我裴家与宴家的恩人。若没什么去处,便只管在这安心的住下,我常过来也总能与你说上几句话。”裴裳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行之间流露出的无不是当家主母的气度,莲生点点头,目送宴卿陪着裴裳走的远了,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客房。快要休息的时候,有人敲门,是寇善,他送来一罐茶叶,是洞庭毛尖。
“我怕你喝惯了君山上的茶,长安的你喝不惯。”细心的少年爽朗的说道。莲生不知道说什么,想了想通寇善说了声谢谢,寇善离开的时候似乎很高兴。
莲生向来起的早,那是因为她根本睡不着。死人是不需要睡觉的。夏天的时候天亮的早,天边才泛了白,莲生睁开眼睛往一处看了看,似乎是那里传来的窃窃私语。也不是她有意要去听人家在讲什么,而是她的听觉本来就比凡人要灵敏些。似乎是两个院子里扫洒的婢子,年轻的小姑娘。
“听说又死人了。”
“是啊,你没瞧见方才表少爷进来时的那张脸,可吓人啦!”
“你说不会真的是冤魂索命吧?”
“哪里知道,再这样下去别说夜里出门了,便是叫我呆在长安城我都觉得害怕。”
“唉?我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讲,杀气重的人鬼是不敢招惹的!咱们将军上阵杀敌那么些年,要真要是冤鬼厉鬼什么的,也是不敢招惹的吧?”
后面的话,莲生也没仔细听,直到那两人走远了,她翻来覆去最后起身着衣去了前厅。前厅的气氛很是压抑,宴卿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寇善站在一旁,往外一些还站了一些兵,面色具是一派凝重。莲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寇善瞧见了她便叫她进来。莲生在客座坐下,那些士兵忍不住偷偷打量她,面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她往那儿一坐身形窈窕,倒真像是一朵青莲。(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全城戒严?”说这几个字时像宴卿几乎是咬着牙,可见他正竭力遏制着自己的怒气。宴卿握着茶盏的手骨节泛白,一众将士眼观鼻鼻观心,竖着耳朵就怕那青瓷盏砸到自己脑门上。他们知道宴卿没有问下去的那句话是什么,全城戒严又为何会有人死去?
莲生瞧见一个士兵进来,拱手冲座上的宴卿道:“将军,张侍郎带了些人来,说是清风观来的道长。”
宴卿与寇善不同,鬼神之事他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即便这次那几人都死的太过蹊跷,他依旧不太相信。寇善见宴卿并未作出指示,便问道:“人都来了,不如见见?”宴卿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张侍郎年长宴卿许多,今日便衣而来,依旧是上好的缎料,腰间缀着一块金镶玉,穿着一双青云纹的靴子。除了侍从,张侍郎身边还跟个披了八卦道袍,木簪束发的道人。道人身后还跟着三个小童,白衣服,包子头。宴卿显然是不想与张侍郎说些客套的话,张侍郎讪讪与他说了几句,便开门见山道:“看来这凶案宴将军这边依旧是毫无头绪呀……”
并不是嘲讽,宴卿在这样的年纪里当上大将军,又颇得当今圣上的赏识与器重,这样的人他不敢得罪。他假模假样地叹了叹,表现得甚为惋惜道:“长安城如今人心惶惶,若是还没有个说法……只怕到时候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呀……”
宴卿找人看了茶,与他淡笑道:“张侍郎有话不妨直说。”
张侍郎指了指那道人:“云上道长乃是清风观掌门,法力高深,心怀慈悲,我知他近日云游必会路过长安,便专程派人请了道长过来。”
宴卿抬眼将云上道长看了看,半晌说了一个字:“哦?”
云上道长扬了扬拂尘,向宴卿一拜道:“贫道云上,见过宴将军。”
寇善凑过来道:“道长无需多礼。”
云上向寇善点了点头,又看向宴卿道:“长安城近日发生的事情,贫道略有耳闻。”
宴卿端着茶,瞧着插上浮着的叶沫,依旧不与他说话。张侍郎却是一副很着急的样子,忙问道:“不知道长有何高见?”
“鬼。”拂尘一扬,从莲生的角度将好瞧见身旁的小兵被云上扫了一鼻子的灰。云上道长扬了扬头续道:“而且还是厉鬼中的厉鬼。”张侍郎‘嗤嗤’两声,环了环厅中众人一眼,那神色分明说的是:“瞧瞧,我说什么来着!”然而宴卿仿若未闻,依旧品着自己的茶。张侍郎凑了过去,一脸煞白的问道:“宴将军,这事……”
“长安建都多年,天家威严,佛寺林立……”他说的极慢:“这妖魔鬼怪之说往年倒是不曾有过的。”
“宴将军不信?”
宴卿的表情明显说着他不信,然而他却搁下茶盏不温不恼同云上道长说了一句:“眼见为实。”
“好!”那道长将拂尘猛地一甩,扬声道:“今晚子时,贫道于庆安门前做法,定当这诸位大人的面,生擒了那鬼魅。”说完也不等宴卿在说些什么,头也不回竟是有些气哼哼的走了,张侍郎一看,匆匆向宴卿一拜便也跟着走了。寇善在一旁腹诽道:“要是这道长真有些本事就好了。”
子时的时候,云上道长当真在庆安门前设了法坛。庆安门前围了一种打着火把的士兵,同时也围了几层战战兢兢挤过来看热闹的民众。宴卿与寇善皆是一身常服姗姗来迟,莲生走在后头,自然是被寇善一并拉来看热闹的。达官显贵们来了不少,张侍郎就站在一旁,脖子上还挂了个叠成了三角形的符纸,剑宴卿来了便贴了过去。据说是因为宴卿身上杀气重,鬼魅最惧怕这个。
莲生往那案桌上扫了一眼,符纸朱砂,糯米红绳黑狗血,还有一穿青铜制钱,看起来倒是戏文里一贯的标配。天上没有月亮,依稀几颗星子。云上道长用眼神与宴卿打了个招呼,便抬手燃了张符纸,拿着桃木剑念念有词起来。众人见那符纸无火自燃,便觉得这云上道长当真是道法高深的神仙,你一言我一语连连称赞起来。道长念过一段咒语之后,抓了一把米往口中一撒,那些米竟然如爆竹一般‘碰’的一声炸开了来,众人无不退后三丈。云上有抓了一把黄符纸甩了出去,众人之觉眼前顿起一片白雾,士兵们挥舞着火把将其驱散之后,便见到云上道长竟然身体悬浮的立在半空之中!
“神仙啊!神仙!”几个老妇带头喊了出来,便有许多人跟着他们跪下,对那云上道人俯首叩拜。然而这敬仰还没表达完,只听‘咻’的一声,云上面前噌噌腾出几团幽兰色的火焰。
“鬼火!是鬼火!”“真的有鬼啊!”台下便再一次喧闹起来。就连张侍郎也一面发抖一面凑近了宴卿,拿下巴点了点道:“宴将军,我说什么……你可看到了吧……”
云上道长在半空之中挽了个花哨的剑花,又往那剑上贴了几张符纸,便与那几团鬼火缠斗起来。众人怀着一颗焦急又沸腾的心看的是情节跌宕,打的是难舍难分,寇善在一旁那也是看的眼睛都直了。莲生有些看不下去,见那道长被那冥火撞了一下,不得不捂着胸口退后几步,她终于看不下去了。
云上本来是想着先与那些个鬼火缠斗一番,自己佯装受点伤,这样才好让大家更加的相信这厉鬼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当然,他越是显得卖力,这钱到时候张侍郎给的肯定是越多。不仅张侍郎,到时候他的名声在长安城一传开,自然是门庭若市财源广进。哪里知道,就在他提了剑,袖中摸了一把粉末准备将眼前那团鬼火消灭是,一双手,纤细而又修长,就这么伸到他面前,轻轻一捏,就灭了那潾潾幽光。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女子目光幽冷,粉衣白裳,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站的是亭亭玉立,墨发被风吹的飞扬,不是莲生又是哪个?
宴卿的神色在看到那一抹身影时,终于有了波动,他的眼底含着笑意,依旧是不发一言的将这一切冷冷瞧着。
“没想到不过是几团尸骨所化的冷翠烛,便教道长辛苦成这个样子。”
闻言,云上怒喝一声,提剑指着莲生道:“何方妖孽!竟敢口出狂言!”
“我看,是你在妖言惑众吧?”冷冷的一声,噙着半分笑意,如江南烟雨中的青山朦胧。刀光一闪,众人还未来得及瞧出什么,那云上道长便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寇善算是看明白了,跑上前去拽了一把东西出来,拿火把一照才有人瞧见了那原是几根及细的丝线。寇善嘲弄一笑,冲刚爬起颇有些狼狈的云上道:“原来你方才飞起来竟是靠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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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除妖邪
把戏被拆穿,那道人索性扔了手中的桃木剑,爬起来一把抓过案几上一把雪亮亮的长剑,直指着就像莲生砍去。[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义正言辞的大喊道:“妖孽,长安城近日命案全是你在捣鬼!如今又用障眼法迷惑无知凡人,辱我清誉!贫道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莲生那一副骨架子原本只是桃枝,那血肉也不过只是表象芙蕖,是以看起来难免纤弱苍白。云上道长知晓柿子要挑软的捏,便打定主意要拿莲生下手。那剑是真剑,长三尺,开了锋。宴卿与寇善见状,齐呼一声:“小心!”双双踏了小轻功上前,欲截住那那道人。然而相隔甚远,伸手未及时那剑已经劈至莲生眉前。莲生依旧未动,直到宴卿在大喊了一声:“躲开!”莲生这才抬眼悠悠看向他。然而便也是在那一瞬,那柄剑并未伤到莲生分毫,而是如同撞上了一块无形的铜墙铁壁!众人只听得‘哐!’的一声巨响,似乎有幽紫色清冷的波纹在莲生周遭如水波一般的漾开。云上道人只觉得手臂骤然一麻,被那力道逼退几步,反手撑住桌案又被那两个小童扶着这才站稳。
这样的异样他反倒是不慌了,反倒摆出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了两遍之后看向莲生,指着她愤声道:“我说什么!大家看到了!这女子会妖术!长安城的命案就是她捣的鬼!”
闻言,莲生不免冷哼了一声,然,她不过是将目光往边上瞥了一瞥,那些人却真如看到了什么邪魅一样,满脸惶恐的退避三舍。莲生原以为,出来招摇撞骗也得有些本事才行,哪里知道这道长连妖魔鬼怪三六九等都分不清。莲生上前一步,打算拆他个现行,却忽闻宴卿声音寡淡却威严的开了口:
“道长方才不是说这凶案乃是鬼魅所为,怎的又变成妖邪了?”宴卿的反应,并不在莲生的意料之中,莲生看向他,他问的端方,嘴角噙着难以读懂的笑意,莲生只觉得这样的笑意太过熟悉却又太过陌生。而寇善,大抵是因为莲生救过他的命,虽然他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除了惊讶之外还有疑虑,但是他始终坚定的认为,无论是什么,莲生绝对不是坏人。
寇善望向莲生,又看向那云上道人质问道:“莲生姑娘是宴将军府上的贵客,昨日才长途跋涉来到长安,你倒说说她如何能与那几桩命案扯上关系?”虽然他这句话说的在理,宴卿却不免轻咳了一声,暗地里白了他一眼。(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这个寇善,别的不好,从小到大每每出了事情都要将自己抬出来。听听,什么是他的贵客,明明是他寇善的贵客!宴卿的眼神一向让寇善倍感压力,他只能偏过头冲他谄媚地笑着并且小声道:“一家人,一家人。”
云上却抓了他的拂尘,昂首道:“诸位有所不知,这魑魅魍魉飞天遁都不过是片刻之间。将军且仔细看看这位姑娘,面无血色,肤色苍白,就算是养在深闺也不可能四五年不晒太阳吧!不是妖邪又是什么?!这鬼魅多了,也是能够凝聚成形,修成妖身的呀!”他恶狠狠的看了莲生一眼,好似她当真做了那十恶不赦伤人性命的事情。“依贫道看,应在正午阳气愈盛之时,将此女用三昧真火以焚,好教那些邪魅魂飞魄散!”说完,又冲王公贵族那一块遥遥做了一个揖,道:“也好祭慰那些无辜亡魂在天之灵!”
“你胡说八道!”寇善喊了一声,作势便要上前去揪着他的衣襟领子。这越说便越有些离谱了,明显是因为被莲生拆穿了把戏,便索性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一场好戏演到底。宴卿抬手拦住他,目光转向莲生道:“姑娘觉得如何?”莲生看向他,浅浅一笑,端着手款款走向云上。那目光幽冷,看的云上竟有些瑟瑟发抖,心下还想着莫不是被他猜中的不成,这女子当真是个妖孽?
莲生却道:“我不过是自小跟着师父在山中学了些玄门道术,虽只学了些皮毛比不得师父法术高神精湛,却也是玄门正宗的法术……”莲生一抬眼,挑眉问云上道人:“怎的,道长连道家的基本术法都识不得吗?”顿了顿,莲生又道:“对了,不知道长所在的清风观所属哪块洞天福地?难不成莲生寡闻,同师父修行的这十几年却也未曾有听闻?”
云上看着莲生说不出话来,当然,也不是他不想说,他巧舌如簧又是杂耍班子出身,要想糊弄过去不过也只是多费些唇舌罢了。哪里晓得,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女子明明是笑着的,看向他的目光却是冷的,而且,竟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还有些冷。
寇善很快便明白了莲生话里的意思,忙帮腔道:“不应该呀,道长既是法术高深,你师父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又哪里会没听过道长的名号?”
见那道人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宴卿便转过头问道:“张侍郎可知道?”
张侍郎霎时间便红了脸,伸手指着那道人:“你竟然连我也敢骗?!”
云上见势不好,拨开人群转头就跑,那张符他拿了张侍郎二十锭金子,又让张侍郎在人前失了脸面,张侍郎这般好面子邀功的人又哪里肯放过他,忙下令道:“给我把他拿下!”那云上道长连着道童被押走时,他还愤愤道:“天子脚下也敢戏弄朝臣,薛大人,我不管你怎么审首先给我打他而是板子!不,五十!”说完,看了宴卿一眼,气犹是未消,甩了甩袖子带着家丁径自走了。
留下一地的烂摊子。
寇善走上前去,有些惊喜也有些踌躇着问莲生道:“你当真学过玄门道法?”
当然是假的,莲生在心中腹诽,然而面上只是淡然一笑:“是学了些。”
寇善问道:“那……这几桩命案你是怎么看的?”
莲生反问:“听说被害人都只剩一副白骨?”
“恩。”寇善点头,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莲生补充道:“干干净净。”
莲生又问:“那些白骨在哪?”
寇善道:“都还在衙门。”
“带我去看看吧。”是对着寇善说的陈述句,然而莲生的眼睛却望向宴卿。宴卿对上莲生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种别样的情绪。那样的一双眼睛,在他看来很独特,也很是熟悉。但也就那一瞬,他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记不得。宴卿率先抬步走了去,也不待寇善向他请示,便开口道:“走吧。”
寇善一笑,拉着莲生欢天喜地的跟上。
那五副白骨当真如寇善所形容的干干净净,也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副骨架,所以即便是在这个季节放了这么久也不会有什么味道。然而莲生却在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敏锐的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寇善引着莲生将那几幅白骨看了看,香气大抵也是从这几幅白骨上飘散出来的。活的久了,知道的自然就多了,同样,莲生死了这么久,知道的自然也不会少。
寇善瞧着莲生一脸期待,见莲生收回目光遂吩咐手下将那些白骨拿白布重新盖上。
莲生道:“长安城确实有妖怪。”
宴卿负手站在门外,好似料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样,面上并无几分惊讶。他没有说话,望着莲生但笑不语,等待下文。于是莲生又道:“这些人不光被吸干了精气,同样也被拘了魂魄,应当是有些修为的狐狸精。”
“狐狸精?”寇善似乎从来不曾掩饰自己的情绪,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些兴奋:“那凶手一定是个女人了?”
寇善的语气让莲生忍俊不住,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剜他一眼道:“谁同你说就一定是只母狐狸了?”
“这死的可都是男人呀!”寇善一脸理所应当,说道一半脸慢慢的红了起来,声音也徒然小了下去:“难道不是狐狸精采阳补阴?我……我是看戏里头都这么演的……”
寇善原以为采阴补阳这四个字说的有写露骨,莲生定是不会理他,因为若是换做他姐姐裴裳一定会冷下脸来,甚至会少有的有写薄怒地唤他的名字。然而莲生一本正经的同他解释道:“若是采阳补阴,你现在见到的最多是抽干了水分的干尸。虽是干尸,但血肉还在。”
寇善一贯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便又问道:“那这些人的血肉去哪了?”
“人死之后,魂魄通常会在肉身盘恒一些时辰方才离去进入轮回,这也便是为什么人死之后通常要停放几天才送去下葬。而这些死者的魂魄却在他们死的那一刻一并离了身体,强行剥离且因并未步入轮回从而损坏了肉身……”莲生就近掀开一块白布,指尖往那白骨上一抹,动作优雅,随意,就仿佛是拨了一下琴弦。莲生抬起手,寇善凑近了去看,莲生瞧着自己指尖暗红色近乎发黑的微尘同寇善说道:“这便是他们的血肉。”
“人也好,妖也罢,一旦魂魄有损,下场多半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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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狐狸精
寇善问莲生道:“你……真的会玄门术法呀?”
莲生点头。[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确实是会的,虽然她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她胡扯的。莲生说什么,寇善便信什么,这种感觉和这种信任都十分的奇妙,也许在寇善眼里,就他们的相遇都很是奇妙。寇善将配剑扛在肩膀上,若不是生的白净,这表情这神态活脱脱是个地痞阿三的模样。论官职宴卿是他老大,论辈分以后他还要管宴卿叫一声表姐夫,这事不是小事,他合该是应请教他的。然而寇善也晓得,鬼神之说宴卿向来是有些反感的,看他对待云上道人之前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知道了。
哪里知道他还没开口,宴卿却率先问莲生道:“莲生姑娘缘何断定是狐妖所为?”
“气味。”莲生抬手揉了揉鼻子,本是个不经意之间的小动作,在旁人看来却有些俏皮可爱,与她日常清冷的模样甚是不同。莲生补充道:“狐狸身上通常都有这种味道的,无论是狐仙还是狐妖,道法越深那香味便越浓。狐仙当然是不可能使用此等邪术的,而这香味这么些时辰都还未散去,我估计那妖……少说也有个五百年的修为了。”
“五百年?那妖岂不是比我爷爷的爷爷年纪还要大?”寇善惊讶的问道,然而被宴卿凉飕飕的眼风一扫,忙又改口道:“嗯……那个我的意思是说,五百年的妖怪岂不是不好对付?”
“若真如你所言,那妖怪是否还在长安城中?”宴卿终于开口,声音不咸不淡,不疾不徐。这不免让莲生怀疑,这人到底是信她还是不信她。
“不知道。”莲生对上他的眼睛,她再一次发现宴卿这人即便是笑,眼睛却一直是冷冷的。是的,此时的宴卿是笑着的,似乎他看着她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只是,那笑容太过清浅,太过冷漠与疏离。那样的笑容她不需要,也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然而……便是这样并不能称作是‘笑’的笑容,当她看着的时候,心上似乎总有那么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划过。
但当她回过神来,想要抓住些什么,一切却悄然无踪。
洞庭君山确实是一块洞天福地,她只是一抹幽魂,因执念未散不肯离去,在那地方一待就是一千年。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而这一千年的时光,不知不觉她就沐浴了天地之间氤氲的灵气,忽而有一朝,一个神仙找到她,表现得比见到稀世奇珍还要惊讶与欣喜。他告诉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见过将要修成仙身的鬼魂了。而她,便是那个鬼魂。而这一些,不过只是因缘际会阴差阳错巴陵。不过,纵然如此,莲生还是晓得,若要顺顺当当的成仙,这善事或多或少还是要做的。
莲生为何要成仙呢?大概只是因为她不想死。是的,若成不了仙,她会死。不,她本就死了。应该说,她在人间游离了这么些年,早已不能轮回,而正是这么些年,早已大限将至。若不能成仙,只能魂飞魄散。
任谁都不会喜欢这样的结局。
更何况,是她这样心中一直有着牵挂,难以割舍的。
寇善原本以为宴卿会说些什么质疑的话,就像他往日待自己那般的刻薄,哪里知道他顺手拿过一块白色的帕子递给莲生。莲生怔怔看了他一眼,对于宴卿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明所以。然而寇善却很快明白过来,跑上前去,一手接了那帕子,一手牵起莲生的手将那帕子掖在了她的掌心。寇善道:“方才摸过尸体,还是擦擦手吧。”
莲生看了一眼寇善,有将目光投向宴卿,彼时宴卿也正将目光从寇善身上收回来。宴卿对莲生道:“能有办法找到她吗?”大概连宴卿自己也未曾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吩咐人吩咐的惯了,这话怎么听都是一种近乎命令且不容拒绝的口吻,哪怕他刻意很客气的问道。
莲生问道:“第一起凶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宴卿道:“死亡时间不明,但第一副尸骨是在半个月前被发现于西市胡姬酒肆的一口酒缸中。”
莲生思索片刻,道:“这五起凶案之中有多少是近身目击证人?”
宴卿微一皱眉,不明白莲生的意思:“有几个。”
“十五日的时间里五起凶案……近身的人却没有死……”莲生思虑片刻之后方才道:“看来那狐妖有些挑食,这五位死者一定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我们只能知道其中三位死者的身份,一个打更的,一个是当铺里头的当家的,还有一个是来长安做丝绸生意的少爷。”寇善道:“三位死者之间并不相识,身份……也有些差距。”
莲生点点头,寇善分析的没错,三位死者从表面上来看并没有什么联系。然,这狐妖杀人也并非随意,否则那些在死者身边的人早就落得一样的下场了。忽然,莲生似乎抓住了某个点,抬眼望向寇善问道:“那三人的生辰八字拿来给我看看?”
三人回到将军府,又等了一个时辰,衙门那边才将那三位死者的姓名连同八字找齐了,薛大人带人亲自送了过来。将那三张纸铺在桌面上,莲生一看便明白了。其余几人显然是看不懂的,宴卿察觉到莲生面上微妙的变化,便问道:“可有发现?”
“有。”莲生点头,望着那三张纸道:“这三位死者皆是亥年亥月亥日亥时生人,料想剩下的那两人一定也是如此。我猜想……这只狐狸大概是在修炼什么邪术,所以才会用到这些人的元神。而且……必定还有其它死者,当然,不一定是在长安城。”
寇善听的似懂非懂,也跟着点点头,却问道:“换言之……都是属猪的。”
宴卿:“……”
寇善说的并没有错,这些人确实是属猪的,只不过生肖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亥时盛阴,想必那狐妖也是看中的这一点。若长安城中还有这亥年亥月亥日亥时的阴时生人,那狐妖一定会再次行动。”说完,她望向宴卿。宴卿捏着下巴略想了一想,递给薛大人一个眼神。薛大人立马意会,一面往外走一面拍着胸脯保证道:“下官这就派人去查!”
瞧见薛大人走远,言语之间颇有些轻快,莲生道:“只要能有这么个人,就不怕找不到那只狐狸。”
“你有几分把握?”
“什么?”
宴卿只好又问了一次:“我问你有几分把握。”
“你问我?”莲生自然明白宴卿的意图,她擦干净手,将那方帕子不疾不徐地叠好:“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宴卿倒是没想过她会拒绝他,似乎也没有人敢对他的决策说一个不字,不过在莲生这儿似乎从一开始就破了例。四目相对,不得不说他二人的气质十分的相似,寇善觉得有些有趣,莲生显然是要走的,而宴卿却不偏不倚的站在门口,显然是得不到回应便不打算让她走了。莲生倒是没想到宴卿平日里那般冰冷板正的一个人,竟然也有赖皮的时候。
僵持了一会儿,莲生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弯了眉眼,如同荷枝轻颤动,衬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都似在那一瞬间被点燃了神采。莲生抬袖掩面,遮住泰半张脸,带着笑意看向宴卿道:“我也不过是说笑而已,没想到宴将军竟是这样的度量。”
莲生的笑容让宴卿有一霎那的失神,不过也仅仅是一霎那。宴卿比寇善先一步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的对莲生道:“莲生姑娘一定是没讲过笑话吧?”
然而莲生忽地便又沉下脸来,手怏怏地放了下来,眼眸低垂,神色是说不出的落寞:“不记得了。”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尤其的平淡,不知为何,在那一瞬他忽而心痛的有些莫名。他不自觉捂住胸口,那里似一根琴弦被拨乱,他疼了一下,那样的感觉浅浅漾开。宴卿开口,想说些什么,莲生却打断他:“我累了,要休息了。”
“我送送你!”寇善绕过桌子走了过来,莲生却没有等他,而是冷冷说了一声不必,侧身从宴卿身边走了过去。
月亮早早的躲进乌云后头,夜空中依旧只有那么几颗星星,莲生睡不着,连躺在床上装装样子也失了兴趣。长夜漫漫,她实在是无聊,便上了屋顶,佐一壶酒原本也是想赏赏月光的。莲生想,等她帮宴卿他们捉住了狐妖,便离开长安,继续往西边走。这几日她在长安街上闲逛,似乎碰到的每一个人看起来,莫说幸福,至少都比她要快乐。也对,她心里明白,她也能感受到一个人倘若没有记忆,便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这样的存在,并无意义。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以及衣料摩挲的声音,莲生知道是谁,听脚步就知道。她没有回头,继续喝她的酒,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身边停下。宴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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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渭水游
院子里的栀子花香比酒香醉人,红色的莺萝在石瓦的缝隙中生了根,霸满了泰半个屋顶。(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莲生喝了一口酒,看着那些星星忽然说道:“你见过君山上的月亮吗?”
她问的浅淡,却也落寞,像极了自言自语。君山上的月亮,宴卿自然是见过的,然而他并不记得君山上的月亮是什么样的了。然而在他看来,哪里的月亮都是一样的。他无心看风景,自然也会错过许多的风景。
“长安城的月亮比不过君山上看到的月亮,而君山上的月亮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芜国的月亮。”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她想起梦里时常出现的那些的月光,总是盈盈洒了满地。那霜白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洒在沿街的桃枝上,洒在那人的面上。那是一个恍然出现的影子,比云朵还要模糊,莲生梦了几次始终看不清也记不得那人的面容。
“芜国……”芜国早在一千年以前就灭亡了,如今这世上并没有芜国。宴卿心中存有疑虑,却始终没有问出口。他看着莲生的侧脸,这才发觉她的皮肤确实苍白的有些异常。白日里有光,便是黑了下来点了灯也是有光的,而此时夜深人静,没有月亮,灯火也点亮不到的屋顶,宴卿再看她方才觉得莲生更多的时候呈献给人的,是一种病态的美。
“是啊……芜国……”莲生开口,语调之中是少有的温柔。宴卿没能问出口的那一句话,反倒是她将它提了出来。莲生道:“沧海桑田委实不假,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芜国便是在那洞庭湖的碧波之下……”
她说了这些,他反倒更是不懂了,然而莲生也并不需要他懂,她望着那夜色深沉,苦笑了一声:“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月亮一直都是那个月亮,日复一日,阴晴圆缺。缺了的总是能够圆回来,而人与人之间的聚散离合,很多时候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任时光流转,谁都找不回来。
莲生一直抱着那壶酒,听声音哐当哐当的都快见了底,可见是没有宴卿的份了。见她喝的差不多了,似有些微醺,两颊也染上了少许的红,这样的气色显得远比平日里好看。宴卿瞧她站起来的时候都有些摇晃,便向她伸出一只手来,不然从这屋顶上摔下去,就算不死那也可不是好玩的。(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莲生抱着她的酒壶,打了一个酒嗝。夜里风凉,她吹的有些头晕,她闭着眼睛站了一会儿复又睁开,瞧了瞧宴卿伸出的那只手,又瞧了瞧宴卿。伸出手,啪的一声打在了宴卿掌心。
“果然是喝醉了……”宴卿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将莲生扶住。而莲生却跟着他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抚上了他的脸。莲生突然向前,宴卿的手便顺着她的手肘滑到了她的腰上,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推开她,而然她就贴在他的胸前,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眉心。揉了揉。莲生仰着头,双唇微微打开,她的身上有着桃花并芙蕖的香气,目光迷离。
他看着她,楞住了。确实也是愣住,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也来不及想。
冰凉的指尖在他眉心一点一点向两边揉开,指腹柔软。“不要皱眉头……不要皱眉头……”
这样的场景,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像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发生过一样,熟悉到他明明要推开她,却又忘记要将她推开。
而莲生,确实是喝醉了。现下她看什么都是重影的,包括眼前的这个男人,然而,这个男人的面容在她眼中是这样的模糊,就和梦中无数次出现的那人一样,让她始终看不清容貌。当她看到他眉间的褶皱时,她心疼极了。甚至,终于在一个弹指的时间里,忆起那人的名字。
“谢泱……谢泱……”
莲生之所以喝酒,并不是因为她喜欢喝酒,而是因为只有喝了酒,她才能够真真正正正常的睡上一觉,和那些宿醉的凡人无异。当然,也与那些凡人一样,一觉醒来并不知晓醉酒后自己干了什么,一样的喝断片了。是以,她并不知道自己昨夜是被宴卿打横抱回房间的。宿醉之后难免会头痛,只是如今这具身体都不是她的身体了,她便也觉不到痛了。
寇善还是如几日一样,定时定点来找她报到,给她带点胭脂花钿,特色小吃。沐休那一日还来找她,问她要不要去游湖,那时宴卿也在一旁,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正好,你裴裳姐姐也许久未曾好好出门逛逛了,这次便一同去游湖吧。”
于是寇善第一次有了一种想和宴卿割袍断义的冲动。
莲生原本已经婉拒了,说自己今日胸口有些发闷,便在屋子里休息好了。然而,也不知是她的婉拒真的太过委婉,还是寇善真的没能听出来,在寇善一句:“你成日在这个小院子里呆着,便是没病也要闷出病来的,还不同我们出去走走,我敢打包票这长安城好些好玩的地方你都没去过呢?!”给拖走了。
真是给拖走的,要知道莲生这幅身子骨其实只是一折桃枝,生的比起一直病着的裴裳还要瘦弱些。寇善伸手往她臂间一揽,她轻的几乎被他带的都快架了起来。莲生也不知寇善缘何对游湖的事情抱有如此大的热情,与一个男子这样的距离已是逾越,更何况他竟然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莲生自醒来之后第一次有了羞恼的情绪,她伸手推了推寇善,羞恼道:“你放开我!”
寇善是家中的独子,与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子弟是一般养着长大的。一家人宠的很,便是他二娘那般泼辣刁钻的性子也是奈何不了的。寇善性格十分的好,有公子哥的习性却没有公子哥的坏脾气,在家里似乎除了他二娘,和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些丫鬟婢子关系都是十分要好的。与裴裳的关系更是十分要好。是以,这样的动作他做起来看起来都是习以为常,若是裴裳在这里,他估计就要一手拽着一个了。
“怎么啦?”寇善停了下来,一爽单眼皮的眼睛分为真诚的看着她,手却没有松开。莲生只好又同他说了一句:“松开。”
莲生的语调向来没什么波澜,但却十分的有气势。简单的两个字说出口之后,寇善立马松了手,怔怔点了点头:“松开了。”宴卿不紧不慢地跟了过来,觑了一眼寇善道:“哪有说走就走的,你自己收拾妥当了也没问人家姑娘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整理的?”宴卿一挑眉,跨了门栏出了去。”“哎?你去哪?!”寇善问道。宴卿白他一眼:“接你裴裳姐姐去。”
“那我们直接去渭水桥等你?”
“随意。”
“随意你凑什么热闹……”寇善一面嘀咕一面转过身来还想同莲生说两句什么,然而莲生早就换了个方向掉头走了。
当然,最后莲生还是被拖着去游了湖,谁让寇善脑子一根筋的守在她屋子外面,啰啰嗦嗦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莲生就算想静静那是静不下来的。莲生倚在船尾,手点着额头,拿着帕子挡住了晒着半张脸的日头。宴卿撑着伞,与裴裳坐在船的另一头有说有笑,而寇善则坐在莲生旁边,一面卖力地划着船,一面缠着莲生说话。莲生想,若自己是个厉鬼,定要拿剪刀绞了他的舌头。她从未遇见过如此聒噪之人,说话竟也能说到她头疼。寇善说什么,莲生并没有注意去听,但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于一个活人的尊重,寇善没停顿一下,她都会配合的点点头,是不是的‘哦’一声或是‘摁’一声。
虽然敷衍的很是明显,然而对于寇善却很是受用。
游湖游成这样,还不如自己跳进水里去袅两下落得清静自在,这么一想,她便有些想念起洞庭君山来了。然而她心中不免又蹦出一个问题,自己……会游泳吗?想着,莲生的目光便不自觉地飘向船头,男子锦衣玉带,丰神俊朗,女子绫罗绸缎,巧笑倩兮。男子为那女子撑着伞,目光虽也流连于两岸风景,却唯独将温柔藏在了垂眸看向那女子时的眼波里。而那女子,平日里气质沉稳,秀外慧中委实端庄的很,却也只在这男子面前才会流露出如此俏丽活泼的一面。
莲生想,宴卿与裴裳在一起应该是幸福的。
她会成为他的妻子,成为将军府唯一的女主人,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有儿子,有女儿。再等些年,他们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男主外,女主内。若遇战事,宴卿在外上阵杀敌,裴裳便会好好的替他打点好长安的一切,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每一次出征,她都会为他整理行装,去庙里求一张平安符,为他整理盔甲,送他出城门,看着他越走越远……
这样的场景,莲生一开始想象便难以停止。心口处竟也是莫名的酸涩疼痛起来,犹如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那里一点一点撕咬着。
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痛过了,如今这般突然的疼了,她反倒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很难过,很是难过。最后也是这种忽而莫名的难过,将她从那些幻象的场景中拉了回来,她听到寇善有些慌忙的将自己长衫的衣摆塞给她,疑惑又很是关切地问道:“你什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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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天啦撸
“这风吹的我眼睛疼。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莲生别过脸去,讲了一个拙略的谎话。寇善想拿自己的袖子替她拂去脸上的泪,莲生抬手推开他,自己拿帕子在眼角掖了一掖。
寇善一皱眉,瞧着莲生那一头乌黑黑的头发说道:“你的手怎生这样的凉?”
“都说了,风吹的。”所言淡漠,显然是不想再与寇善多说些什么。
“这……也没有风呀……”寇善疑惑的嘟嚷了一声,然而莲生依旧只余给他一个背影,他觉得好生无趣,随意哼了两声只得继续划他的船。
裴裳一直体弱,宴卿这次带她出来也是想让她在久病之中出来透口气。然而裴裳就像是那难养活的牡丹花,累不得,晒不得,吹不得,甚至站不得,委实娇贵的很。这湖游的还不到一个时辰,宴卿瞧她面色已有不好,蹙眉抚着胸口微喘,便扶她坐下,伸出手来从身后替她轻柔着鬓角的穴位。
“我无碍的。”裴裳拉下宴卿的手搁在膝上,垂着眸,拿指尖描摹着宴卿掌心的纹路。她本就是个极美的女子,便是面有疲态唇色淡白,但莞尔一笑间竟也有胜似西子之姿。宴卿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过头对寇善道:“往岸边划去吧。”
“你们呀,只管将本少爷当下人使唤吧!”寇善做了个鬼脸,嘴上虽然抱怨但依旧将船往岸边划了去。
船靠了岸,宴卿先行一步,莲生抚裙便要起身,只听道裴裳一声极浅的惊呼。莲生抬眼看去,便见宴卿打横将裴裳抱了起来,将她带上了岸。裴裳的脸一瞬间涨的通红,忙将首埋进了宴卿的胸膛,莲生跟在后面,提了裙摆正欲迈上岸去,眼前却忽然多出一只手来。莲生抬起头,对上寇善满是笑意的眼,寇善剑眉一挑,笑意甚是张扬。他见莲生不动,便弯下腰来自己去够了她的手,将她带到岸上来。
一早便在凉亭等候的婢子见他们一行人缓缓的来了,打开食盒正一叠一叠往外摆着糕点。宴卿扶着裴裳坐下,接过茶亲自递到她手里。他与裴裳相视一笑,莲生在一旁看着,觉得似乎只要将他二人并在一处,便已然应了那句岁月静好。莲生站在外头,寇善端了盘点心给她,讨好似的道:“小香做的栗子糕我最喜欢吃了,你也尝尝?”
莲生将目光从那盘栗子糕移到寇善面上,她本想拒绝,然而她看到寇善那样的笑容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了,只好抬手拈了一块。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寇善见莲生接过点心,面上的笑便笑开了去。莲生在寇善的注视下极不自然地吃下了那块栗子糕,礼貌的与寇善闲话了几句。半晌,薛大人一身常服乘了轿子过来,下了轿子,和师爷一前一后的忙赶了过来。
“宴将军。”薛大人向宴卿一揖,抬袖抹了一把汗,又咽了口口水方才续道:“白骨……又……又出现了!”
死的那人是个青年,家境一般却也是青白的人家,宴卿将他的生辰看了,果然如同莲生说的又是一个阴属的亥时生人。一样的死法,仵作也没什么好验的了,几个衙役与在场的几个人对着口供。那人死在一家金饰店,据说是来给将要过门的妻子买斜首饰,正挑着金镯子呢,突然一下人就没了。薛大人望着白布下隐约凹凸的白骨,连叹了几句可惜,便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去看看怎么回事。”薛大人叫来一个衙役吩咐道。那人点头马上跑了出去,还没等薛大人喝口茶便见一个梳着垂鬓分肖髻的布衣女子拨开拦着她的侍卫跑了进来,脚步却又在见到白布那一处的时候生生顿住。先前出去的那个侍卫跟在后头,抱歉地看了薛大人一眼,不得不承认他的失职:“我拦不住她。”
薛大人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说,负手看向那女子,只见她颤了一颤,复又抬步往那一处走去,但每一步都似千斤重。她面色煞白,走到那白布前蹲下,抬手攥住那白布的一角,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缓缓地,将那张遮着尸骨的白布揭开。那尸骨保存完整,却并不是完整的如一具寿终正寝又被岁月风化的遗骸,而是七零八落地躺在那里,和自己的衣物一起。
显然,那女子只一眼便识得那人的身份。那件绿柳色的长衫是他往日里惯穿的,腰间绣着萱草的锦囊也是她亲手绣的,亲手给他系在腰间的。这可是她心爱的男人,她怎么能不认得。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失声痛喊了一声跪坐在地上,她哭喊着扑到那句白骨的身上,泪流满面。
“看样子这便是那男子的未婚妻了。”薛大人道:“好好的喜事没办成便要改办成丧事,不过也好在这姑娘还未进门……哎……”
这样的场景怕是换谁都不忍看,宴卿拍了拍寇善的肩膀示意他和自己一起出去,让人家姑娘自己待一会儿,又转头吩咐薛大人派人去找这位姑娘和这男子的家人。人走的差不多了,莲生却没有走。她在原地定定站了一会儿,只瞧着那姑娘哭的起伏的背影,后来那姑娘渐渐哭的小声了,她便拿了张帕子过去,在她身边蹲下,递给她。
那女子没有接,只是目光呆滞头发散乱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看着几欲崩溃的女子,莲生觉得有些抱歉。而她心中的那几根弦,似乎也被那女子的泪波动,她竟也跟着莫名的心痛起来。她不禁捂住胸口,心中似有人用那琴弦奏一曲胡笳十八拍,应着她脑海中残破的影像,零散地弹奏着呼之欲出的情感。
是不甘,也是绝望。
她感同身受。
莲生用帕子替那女子掩去了满面的泪水才将帕子放到那女子手心,她对她说:“生死为常,你这般难过他知道了定也是不忍心的。他既然走了,你便好好送送他,也好叫他安心。”
“你倒是说的容易……他是我的爱人,又不是你的……”双目通红,满是恨意,那女子说着,泪又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又会如何?”
她转过脸来看她:“他死了,我理所应当随他而去。然而我去了,我的父母怎么办?他的父母又该怎么办?我是难过,可是我会活下来……我……我……”
“我懂的……”莲生回答:“他说过等战乱平定便迎我过门,然而我等到的……只有国破山河草木深……”
那女子看向她,她的眸子半垂着,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光辉。不自觉的,她的面上滑落两行清泪,是的,她想起来了,记忆中那个为她折花,绾发,陪她听戏,踏青,与她一人舞剑一人弹琴,出征前夕在她为她手腕带上一只玉镯的男人……
她想起来了。
那个人是……
“谢泱……”
“你……”那女子一时无话,莲生跪坐在她旁边,裙裾一层一层地铺开,她面容清冷,眼底的孤寂凄婉穿越了千年暗涌而来。忽的,莲生自嘲的笑了笑:“我自己都放不下,又怎的好意思同你说出这样的话。”她看了那女子一眼,目光痛惜深邃。莲生的泪被风干在了脸上,而那女子哭的久了,身形略有些摇晃,像是随时要昏死过去一样。
“我帮你缉凶。”莲生覆着她的手说道:“我给你报仇。”
莲生走进内室的时候,宴卿正在饮茶,薛大人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而寇善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腰间的玉珏。莲生明明走的端庄,进来的时候却像是带来了一阵风,天忽然就有些阴了,檐角上挂着的铜铃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寇善一见到莲生,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笑嘻嘻的迎了过去。然而他却在靠近莲生时不自觉地放慢了步子,此时的莲生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的阴冷,不,不只是看起来,当寇善伸手过去拉她碰到了她的手时,竟被那冰寒的触感惊得一时间缩回了手来。
“外面日头这样的大怎的手还是这样的凉?莫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看看?”寇善一脸关切地问了三个问题,莲生看他一眼垂下眸来摇头道:“我没事。”
宴卿从云雾中抬起眼来:“莲生姑娘可是有了新的想法?”
“那狐妖还在长安,我今晚便要她现身。”她说的坚定,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狠意。
“如何能让那妖物现身?”薛大人疑惑道。
“……”莲生顿了顿道:“我自有办法,你们无须跟来。”
宴卿看着莲生不说话,寇善却有些急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会不会太危险了?”
这个少年,眼底满是担忧。言语可能造假,但是笑容和眼神不会,除非他是一个天生的戏子。然而寇善不是,他只是个后来去了军营混了个一官半职的富家公子,他的笑容是真的,对莲生的关心与照顾也是真的。莲生心中顿时一暖,却愈发觉得悲凉。
莲生虽然没有血肉,与行尸无异,但她魂魄尚在。而她,正好也是那阴属的亥时生人。狐妖害人性命绝不能留,今晚她便会撤去自己周身的仙障,引那狐妖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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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更新啦
苏越拿着一串糖葫芦回来的时候,叶澜音歪着脑袋正对着一处发呆。(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怎么啦?”苏越以为她又被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吸引了注意,连钱袋都掏出来了,叶澜音却转头对他说道:“奇怪,那个姑娘身上怎么会有苏绯织仙气?”
莲生如今的这具肉身本就是苏绯织用法术凝聚而成,她身上有苏绯织的仙气也是自然,然而叶澜音却不知道,她虽然心中略有些疑惑,但也没无聊到一定要跟上去看看。毕竟长安城近来不甚太平,她与苏越前几日连客栈都住不了,好在苏越之前在朝为官时结交了不少的朋友,这几日他们便是借住在苏越一位文友的家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幼便能看见鬼怪的缘故,苏越的体质委实很能招惹这些妖魔魑魅,是以这几日叶澜音吃住皆与他在一处,就怕那些怪事的源头缠上了他。
苏越端着温泽的笑意看着她,眼底似融化了漫天的星辰,叶澜音看了半晌又将目光移到他薄而好看的唇上。叶澜音踮起脚尖倾身上前,她的唇与他的距离忽然被拉是极近,近到苏越能够嗅到她唇上点着的胭脂的味道。叶澜音仰头看他,水灵的杏眼果不其然的在他的面上捕捉到一丝促狭的羞怯,最后调皮一笑,低下头来一口咬住了苏越手中的糖葫芦。苏越自然送了手,好像真的捉弄到了一本正经的他,叶澜音拿着糖葫芦笑得很是开心。苏越还是那袭白衣,瞧着叶澜音微一蹙眉,抬手揽过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肩膀低下头,往她眉心出落下一吻。这样一来,倒换成叶澜音红着一张脸怔在了原地,而苏越却翩翩然的走了。
叶澜音面上红着,嘴巴被山楂塞的满满的。苏越走了却又折回来,拉着她的手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叶澜音‘噗嗤’一笑,仰着头得意洋洋地甩着被苏越牵着的那只手。
“晚膳你想吃什么?”
“小澜想吃什么?”
“嗯……我瞧你身体近来也好些了,给你熬点猪肝汤?并上豆腐葱段,不油腻还可以补血润肺?”
“好。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苏越笑着点点头,眼里满是溺宠:“都听你的。”
“当然得听我的了。”她娇娇地哼了一声,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同样是阴属的亥时生人,莲生的魂魄对于那只狐妖显然要比那些人的要有诱惑的多,毕竟她与那些凡人不同,她在死之以后得生却没有肉身,所以她这一千年以来的修为都附着于自己的魂魄。天黑透了的时候,莲生提了一盏灯笼出了将军府,她撤了护体的仙障,夜深人静她无处可去最后上了一座石桥。那灯笼被她放在阑干上,夜有些凉,风吹起她轻纱质地的衣衫便显得她的身形更加的单薄。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莲生半倚在石栏上,望着那黑沉沉的湖面,恍然间似乎能透过那黑沉沉的水,看到芜国那一条即便是到了晚间也满是光辉的石板街。她依稀记得道路两旁摘了桃树,和她院子里的一样,到了时节便会簇满桃花。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记得那个名字,记得谢泱,却唯独记不得那人的面庞。而那个名字,她仅是想到就会心痛的莫名,她无可抑制的想他,那些记忆使他清楚的知道那个人是她生前所爱之人。
他答应了要娶她,即便她不记得他的容貌,却也记得那时的他笑得是那样的好看。那时,似也有风拂过,粉白色的花蕊经不住风落在了他的肩头。那玉镯子滑进她的腕间,一阵冰凉,她那时畏寒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谢泱握着她的手,拇指温柔地摩挲着镯子上温润的玉色,他说:“临湘,你等我回来,回来之后我与你成亲。”
她羞赧地垂首,羽睫轻颤,点了点头,心中满是欢喜,柔声说了一个字:“好。”
平静的湖面忽然猛地颤动起来,莲生抬眼,清冷的目光中迸出与她柔软的形貌全然不符的冷冽杀气。空气中忽然就弥漫出一种奇异的香味,似花香,也似酒香,与那些尸骨上残留的香气无异。平白起了一阵妖风,那灯笼里微弱的灯烛挣扎了几下,最后便随着灯笼一起摔进了湖里。莲生不动,腰肢纤细站的是亭亭玉立,衣袂被风吹的猎猎。一只手,一只骨节分明,指甲长而尖利成勾状的手忽然出现,眨眼间便要搭上莲生白皙的脖子,而莲生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桃木簪,说时迟那时快反手就是一击,狠狠地刺穿了那狐妖的掌心!
狐妖发出一声极为凄厉与尖锐的嘶喊,莲生转身,只见那狐妖果然是个女子,发髻高高盘起,簪了两只便宜的素银簪子,是个妇人的打扮。白衣云纹,这夏日里的天气脖子上竟然还围了一整圈白中夹杂着许些灰色的胡毛。桃木簪还在莲生手中,那狐妖掌心便只剩下一个血窟窿。狐妖自然是长了一双斜斜往上挑着的狐狸眼,眉毛尾部也似银钩一般跟着眼尾挑着。一双媚眼此时望着莲生满是愤懑,然而她手上的伤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莲生瞬间便明白了,这只狐妖只怕还不是一般的深山野狐,而她的道行自然也不在她之下。
莲生出手便能伤她,那狐妖眯了眯眼打量着她。莲生昂首望向她,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修行不易,你何必伤人性命加重日后天劫的刑罚?”
“这些事我竟然做了,如何渡那天劫自然有我的办法。”狐妖说话都是带着浓浓的尾音和气声,她的声音本就好听,用这样的语气不紧不慢地说着简直媚声媚气。
手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那狐妖媚笑着,将染了鲜红色蔻丹是手反复端看着。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面庞:“我是妖,吃人杀人怎么了?”她说的理所当然:“况且凡人的寿数不过尔尔,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莲生继续问道:“只是为了增涨修为,你食人精血便好了,况且若不将精血吸干也不会伤人性命,你又为何要拘那些人的魂魄?”
“你想套我话?”狐妖眨了眨眼,大抵也是因为天生媚态她这个动作看起来便像是冲莲生抛了一个媚眼。她娇滴滴地哼了一声:“我偏不告诉你。不过……你可以等我拘了你的魂魄之后亲自去问问他们!!!”说罢,便张牙舞爪地的向莲生攻去。狐妖的指甲宛如带血银钩,每一招都带着风,速度快的似乎只能留下肉眼看到的虚影。然而莲生的眼睛却不是,这具肉身说到底不过是一副施了仙术的桃枝,肉身本身耳不能闻,目不能视,没有味觉,嗅觉,与那泥塑的娃娃无异。自然,莲生此前的视觉,听觉,乃至对人世间所有的感知都来自她魂魄的本身。通常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都能被心眼一眼看穿。
便是此时也不例外。那支桃木簪子在她手中一晃便成了一柄一尺多长的弯刀,不用说,这支簪子自然是苏绯织为她造这一具肉身时顺便折了一截桃枝,施了术法留给莲生防身用的。莲生手腕一转,那刀上的木纹便尽数退去,露出雪亮切锋利的刀刃。两人皆不是凡人,是以他们之间的斗争靠的不是刀剑武艺,而是术法修为。
天地之间的鬼修着少之甚少,知道鬼修或是知道如何对付鬼修的人便更不多了。莲生身上有的大部分是苏绯织的仙气,狐妖便将莲生误以为是花妖花仙之类的灵修,而对于草木之精,能伤他们的五行之中莫过于雷火系的术法。火,当然是三昧真火,然而狐妖不会,对付自以为是草木之精的莲生便用了雷咒之中的奔雷术与五雷咒。
几个带着紫光的术法从天而降,一个一个在莲生身边炸开,水花四溅,石桥也被劈断了几个蹲在石墩上的小狮子。然而莲生进退从容,退避开来收了那用的不大顺手的弯刀,眼皮微沉,只一个眼神便从那湖中引起三条水柱,劈头盖脸的就往狐妖身上砸去。
莲生做鬼少说也有一千年了,加上洞庭君山本就是一块洞天福地,她便是无心修仙,却也被滋养的法术修为都比正儿八经修行了同些年的要深厚许多。二人缠斗了几回合,莲生隐隐胜上一筹。相比狐妖也是意识到了自己越打越吃力,纠缠下去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一爪子往莲生脸上划去结果什么都没挠着,咬牙切齿地抬手招了几个雷诀,一甩袖子便打算溜。
莲生自是没打算放过她,一抬手也腾云驾雾的追了上去。
其实这狐妖与叶澜音有些像,她爱上一个凡人。和戏文里一般俗套的剧情,无非是她历劫之后身子虚弱,三条尾巴被天雷打的只余下一尾,脏兮兮又奄奄一息地躺在杂草丛里,被路过的他看见了。也是出于善心,那人在暴风雨中将它抱进了破庙,生了火,将他的衣服与她的皮毛烘干,给她喂了点水,又将自己的窝头掰下一点喂到她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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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更新啦
和白蛇传差不多的故事,狐妖恢复元气之后便下山去寻那名男子,然而当她找到那个男子的时候,男子却染上了痨病快要死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狐妖为了救他,便将自己一千五百年的修为渡给了男人八百年,这与叶澜音对苏越做的本是一样的事情,然而狐妖与叶澜音不一样的是,叶澜音生来便有人形,她却没有。想必她吸食那些凡人的精血也是为了恢复自身的修为,亦或是为了维持如今的人形。
那只桃木簪被莲生刺入那狐妖的手掌又□□的时候,叶澜音从梦中惊醒,苏越在外间的小塌上看书,见她坐起来忙掌了灯过来。隔着珠帘侧着脸问道:“怎么了?可是被噩梦惊着了?”叶澜音长吁一口摇摇头:“我方才似乎感应到苏绯织的仙气。”
“苏兄也在长安?”
“白日的时候我不是说我感应到苏绯织的仙气吗?”叶澜音看向苏越,见苏越点头续道:“不久,我便用传音术找他,试了几次始终都没有回音。”
叶澜音自然不会知道,苏绯织那小子得了东华帝君他女婿一坛自上古就不知道埋了多少年的酒,一个半月以前就已经和他那个同样身为帝君的青黐一起在九重天醉生梦死的睡过去了,哪里还能收到她的信?然而叶澜音不知道,凭着她与苏绯织的交情自然是有些担心的。况且她方才感受到的仙气,她觉得苏绯织大概是与人打起来了。若真是打起来,不管苏绯织打得过打不过她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想到这里,叶澜音几乎没有耽搁,马上下了床,转身之间已经穿好了外衫。水玉色的窄袖处绣着白色的曼陀罗华,天青色落云纹的片裙长度只到小腿肚,裤子扎进了绿色的小靴子,乍一看便是为了动手方便打架的装扮。头发高高束起,叶澜音撩开珠帘对苏越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心里不踏实,出去看看便回来。”
苏越点头说好,叶澜音又将他看了看,临出门前又嘱咐了一句:“夜里凉,若还是想看看书的话记得披件衣裳。”
“好。”苏越端着灯,眼眸与笑容都与那灯上躺着的火苗一样,是暖的。
叶澜音循着苏绯织的仙气一路追过去,老远便瞧见一白一粉两道身形打的不可开交,粉色那道身影明显处于上风,只是那道身影虽有着苏绯织的仙气,却不是苏绯织,从身形来看是个女人,是莲生。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叶澜音心里‘咦?’了一声觉得有些奇怪,那粉衣女子身上虽然有苏绯织的仙气,可她使用的术法不是仙术亦不是妖术,不比那道白色的影子光是气味就知道是只狐妖。
狐妖显然不是那粉衫女子的对手,那女子挥袖之间放了一个大招,无数的桃花花瓣卷成漩涡重重砸在了狐妖胸口。狐妖摔了出去,呕出一大口血,粉衣女子施施然地落在他身边,衣袂飞扬如一朵莲花。叶澜音提着剑赶了过去,只听到那狐妖跪地似恳求道:“别杀我,别杀我!”
“他们也这样求过你。”莲生淡然陈述:“但是你有放过他们吗?”
“我……我是有苦衷的呀!我是妖……必须吸食人的精气才能维持人形。”她没有说谎,之前为了救她的男人她耗费了自己太多的修为,所以难以维持现在的人形。“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我不能死!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生死有命,你为了救他而伤了他人的性命,因果轮回你二人都是要偿的。”
“不!”狐妖猛地摇头,肯定道:“有一位九尾狐仙告诉过我,只要收集九九之数的阴属亥时生人的元神魂魄炼成一种法宝,那天劫我渡不渡都可以位列仙班!她还告诉我,我若是成了仙人,哪里还怕治不好阿楼的病?!”
“愚昧!”一道清丽的女声带着薄怒呵斥了一声,莲生与那狐妖皆转头看去,只见一绿衫少女扶风而来,神色倨傲。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脸小巧而又精致,那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着,一眼看上去竟有些许邪气。她的腰间挂着一串铃铛,随着她一步一步走来响的清脆。
那绿衫少女正是叶澜音,她微蹙着眉头神色冷冽:“凡人自古以来便是由仙神庇佑,哪里会有仙人如此祸害凡人性命?!便是有,又哪里配得上神仙二字?!”
“你什么意思?”狐妖挣扎着想要起来,然而莲生下手下的有些重,她试了几次还是摔在地上。
叶澜音道:“你不笨,自然知道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她……她骗了我?!”狐妖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骗我?!”
“你也说了,你与她无冤无仇。那既然无冤无仇,想必也并无恩惠膏泽,既然如此……”叶澜音抬眼看她:“她又凭何帮你?”
狐妖不再说话,怔怔看叶澜音半晌,泪也流了半晌。她的鬓发散了,白色的衣衫上也满是污迹,指甲也被莲生折断了三支。狐妖一脸凄怆,染血的唇颤抖着。莲生收了弯刀,开口问道:“你所拘的那些魂魄所在何处?”
“不在我这……”狐妖摇摇头,陷在回忆里:“我将那些人的魂魄收在小瓷瓶里……之后狐仙便会来取……我修为不够……她说,看在同族的份上便帮我一帮。”
叶澜音问那狐妖道:“那人也是白狐?”
“是。”狐妖虚弱地点头。
叶澜音思虑道:“狐生九尾而成仙的……也只有青丘那边的几只狐狸。青丘国法森严,刑罚亦是可怖,所出狐仙也都是天庭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断不会做出这样有违天理伤人性命的事。”叶澜音转头看向莲生肯定道:“那人不是狐仙。”再深想,叶澜音也想不出什么了,轻一喟对那狐妖道:“她不是想帮你,而是在利用你。”
“生老病死,一切冥冥之中皆有注定。生者可以死,死者却不可以生。”也不知是说给那狐妖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叶澜音神色渐渐暗淡了下去:“你救不了他的。”
“不!我能救他!现在是我道行不够,只要我能够成仙我就能救他!”狐妖忽然发起狂来,一指叶澜音质问道:“你凭什么说狐仙骗我?!你是谁?!她又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叶澜音嗤笑了一声:“真是不知好歹。”
大概是她方才与狐妖说的那番话自己心中也有所触动,竟未能注意到那狐妖在思绪癫狂之际从袖中拿出一颗丹药,囫囵的就吞了下去。那颗丹药好似活物,入了喉便自己长出六条腿来,一边往她腹中爬一边有分裂成几只,往她的四肢百骸爬行而去。那小虫所过之处便有青筋暴起,其中一只在她皮下爬到了眉心,狐妖额前的青筋凸起,青的发紫,她的眼睛也渐渐由红褐变成了赤金。
“小心!”在狐妖扑过来的一瞬间,莲生顺手拉着叶澜音一跃而起,二人落在屋顶,岂料狐妖紧随其后一尾巴扫来,打折大半个屋顶。
莲生甩手唤出弯刀,迎着那狐妖的攻势一刀砍去,可狐妖却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修为也远远在她之上了。她一刀砍去不敌,被准退数步,肩膀与胸口都震得生疼。忙问叶澜音道:“她吃了什么?怎么……我看不透她的修为?”
虽说在幼时叶澜音也时常跟着苏绯织打架斗殴吧,但她也只能勉强算是个助攻,前面挨打杀人的永远都是苏绯织而已,她顶多是掐准时间看准攻势拨一拨那箜篌弦而已。叶澜音是个聪明人,便是自己与人起了争执也会在心中将自己与对方的法术修为衡量一番,打的过才出手,打不过就跑。显然现在的局势,叶澜音估摸着便是自己与旁边这位加起来,与这狐妖斗起来只怕也悬得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这句话不是喊出来,而是哭出来。是的,叶澜音都快被这阵势给吓哭了,几个回合下来,刀光剑影,狐妖步步紧逼杀气毕现,叶澜音与莲生被逼的连连后退甚为狼狈。然而莲生却明显比她淡定的多,眼见那狐妖一爪子就要挠在叶澜音脸上,伸手将她一把推开,自己弯刀一转又迎了上去。
叶澜音的法术原本与莲生不相上下,但是她与这狐妖一般,为了给自己心爱的人续命耗费了太多的修为,因此这一次她与这狐妖斗法便显得十分吃力。叶澜音提了剑掠身过去帮莲生解决掉那狐妖盯着的破绽,转头问了莲生一句:“你身上有他的仙气,你与苏绯织是什么关系?”
“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莲生反手一刀,终于划伤了狐妖的手臂,然而对于法术修为都突然之间暴涨的狐妖来说,却只是杯水车薪。莲生反问出口,叶澜音便有些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方才这话问的与这姑娘回的感觉似乎有些微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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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这个数字很衬我,你们说是也不是?
叶澜音确实不知道那狐妖服的是什么东西,但她可以肯定那决计不是什么好东西。(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方才这狐妖斗法斗不过莲生,现下便是叶澜音与莲生联起手来只怕也不是这狐妖的对手。狐妖一双妖瞳目露凶光,杀气毕露像是活活要把她二人生吞活剥一般,叶澜音与莲生都明白,无论那狐妖吃的是什么,都有一个时限,只是看这狐妖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药效不过只怕她三人两方不死不休。
双方打斗着,狐妖一面将莲生与叶澜音两人遏制的节节后退,一面自己掠身往一处飞去。在空中斗法好歹这狐妖的目标只有她们两个,长安城中住了这么多人,叶澜音与莲生又哪里敢放她下去,于是你追我赶,刀光剑影。忽然,狐妖徒然一个转身,目标似乎是西南方向的一个院子,叶澜音见了神色大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提了剑不管不顾的就冲了上去。
那处院子正是苏越与她暂住的院子。叶澜音极少有慌乱的时候,而她大多数的慌乱都是因为苏越。她爱他,也太过在乎他,所以苏越相比较这世间的一切于她来说,都更害怕失去。或者,也是因为苏越比起叶澜音父君,比起苏绯织,甚至是比起浅沧来说都太过渺小脆弱,只因为他是一个凡人。
好巧不巧,苏越正是那阴属的亥时生人,狐妖此刻只怕还想着拘满那九九之数的魂魄交给她口中那个所谓的狐仙,来换取她心上那人唯一的生机,也顺道好成全他们之间的这一段情缘。先前只怕是叶澜音日日都陪在苏越身边她不好下手,如今叶澜音与莲生两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便也无所畏惧了。叶澜音察觉到狐妖的意图,在莲生眼里就像是一直炸了毛的猫,往院子里扔了一个结界便发了狠劲地扑上去,不管自己是不是那狐妖的对手,不管自己的脸上被那狐妖的爪子挠了几道口子,几次摔倒又迅速扑回去,不管落得有多狼狈。
狐妖是莲生自个儿引出来的,也是她夸下海口许了那叫个名字里有个萱字的姑娘要给她未婚的夫婿报仇的,断然不会让叶澜音一个人在前天拼命。几次,都是她施法将叶澜音从狐妖的爪子下捞出来,终于,她忍无可忍地冲她吼道:“你不要命了?!”莲生当然不会知道,事情只要涉及到苏越,叶澜音便极容易自乱阵脚,因为她怕,她慌张。[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她们不知那狐妖吃的是什么,自然也不知那时限是多少,莲生也知这样斗下去不是办法,一面想着要不要叫苏绯织过来帮忙,一面又盼着天阙上夜半巡查的那些神仙能察觉什么,出来帮个忙。然而,夜游神雁行君此时正哼着小曲儿在千里之外的梨花巷窥人下棋呢。
叶澜音的衣衫被那狐妖的利爪划破几处,处处都挂了彩,方才她不过缓了半步便被那狐妖一爪撩在腰间,好在莲生拽的快,否则她方才铁定是要被开膛破肚了。狐妖这一爪划下去顺便从叶澜音身上捞了一件东西下来,是个乾坤袋,狐妖估摸着以为是个普通的香囊,厌烦的一扬爪,便将那乾坤袋抛到半空碎成了几办。好在这乾坤袋是叶澜音出北邙山时整理过的,没装什么宝贝,她的宝贝都在她元身的那幅画里藏着呢。因此,乾坤袋碎了之后里面掉出来的也不过是些市井的小玩意,什么糖画烫人啦,什么皮影胭脂啦,竟然还装着一笼水晶包和用油纸包着的半只脆皮鸭,简直看得莲生目瞪口呆。
然而,乾坤袋中还掉出了一样东西,是枚白色的玉扳指,有点脏,小小的并不起眼。
那是楚云的扳指。
叶澜音并未注意到那扳指掉落出来,就连那扳指是什么时候放到这乾坤袋中的只怕她也不记得。月亮悄悄露出半个头来,这只被她遗忘的扳指,在月下忽然绽放出奇异的光华来。那茫茫似月华般清清冷冷,却在扳指周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怪圈。三人皆循着光看去,狐妖赤金色的瞳孔却骤然猛地锁紧,抱着脑袋惨烈的嚎叫着。
只见两点莹莹的光从狐妖胸口剥离出来,幽幽往那扳指飘去。那两点光不是别的,乃是被狐妖所拘的两人的魂魄。那扳指收了魂魄,便又幽幽往叶澜音这边飘过来,叶澜音伸出手,那扳指便安稳地躺在她的掌心。叶澜音不知这扳指是个什么玩意,但苏绯织告诉她楚云是鬼却又不怕阳光与普通的符咒,以及自己开辟的空间,多半是因为这个扳指。苏绯织杀了楚云,这戒指便认了苏绯织为主人,然而苏绯织碰都没碰这戒指便让叶澜音将它收着了也算是转赠,是以这枚扳指如今的主人便是叶澜音。
叶澜音面上挂了彩,除却与织云仙子的那次多少年没这么狼狈了。叶澜音端详着那枚扳指,又看了看狐妖,言语之中多少有些庆幸:“原来你还没来得及将这两个人的魂魄,交给你口中的那个狐仙?你将他们藏在你的元丹之中,也难怪我们察觉不到。”
狐妖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来:“还给我!”
叶澜音收了那枚扳指,正色道:“我自然会将这里头锢着的魂魄交出来,不过却不是交给你。凡人死后他们的魂魄归于阴司,自有幽冥主司和十殿阎罗照看,这东西本就不是你的。”
“我再说一遍!把魂魄给我!”狐妖过分凄厉地吼道。
叶澜音淡觑她一眼,几乎是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然而嘴上说的尤为硬气,她说:“你再说几遍也是一样。”
明显的,狐妖再一次被激怒,血红的指甲暴涨,头发也在一瞬间被风吹成了雪一样的白色。狂风大作,温度霎时间便降了下来,树枝被狂风吹的折断,卷起的东西砸在青瓦上哐哐直响。叶澜音握着手中的剑,掌心有些湿热,分不清是胳膊上顺着留下来的血还是掌心沁出来的汗。彼时,叶澜音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箜篌不但弹的不好,法术也是差劲的很,别说捉妖伏魔了,便是打架斗殴也是十分的费劲。
见架势不对,一直隐在暗处的颜洛洛看了看屋子里微弱的光,又抬头看了看空中对峙的那三人,皱了皱眉头,一点足尖掠过去,恰好就在那狐妖一爪子拍上叶澜音天灵盖时伸手挡下。
“颜姐姐?”再一次见到颜洛洛叶澜音是诧异的,毕竟这一位同那一位一般,几千年几万年都是不出紫薇垣一步的神仙。
颜洛洛冲她略一颔首,回身一个拂袖,那掌送出去的风撞在狐妖胸口,当时便将她震了出去好远。颜洛洛是紫薇垣上的主事仙子,职位比起苏绯织要高上好几阶,毕竟是九重天上的女官,法术修为比起叶澜音这种自甘堕落且无人督促的,自然精进的不是一般般了。有颜洛洛出手相助,莲生与叶澜音可算是缓过气来,狐妖显然是节节败退,被她们三个从空中逼仄到了院中。
还是速战速决的好,这样想着颜洛洛祭出了一个琉璃瓶,作用不用细想,左不过是收妖炼妖的法宝。颜洛洛掐了一个诀,口中念念有词,琉璃瓶就罩在狐妖上头,狐妖难受的紧,一面伸手捂住脑袋一面抬手想要去挠那琉璃瓶。眼见那狐妖就快要撑不住,绝望而又怨毒地望向她们三人就快要被收进去的时候,苏越却忽然推了门出来。
虽说叶澜音与颜洛洛都曾设下结界,却也只是保护苏越在这间屋子里的安全,是以这院子如何的天翻地覆,那间屋子里头都是无听无闻的。然而她们都以为睡下的苏越却出来了,她们,自然是指叶澜音与颜洛洛了。
苏越小寐了一会儿又醒来,瞧了瞧更漏,发现这么晚了叶澜音还没有回来便有些担心,所以也就出来看看,却不想看到了如此……骇人新奇的场面。
院子里的四人瞧着拢着一件素白披风的苏越先是一愣,接下来的一切便就像是在一弹指之间发生的一般,狐妖为寻生机拼死一搏施了一个术法,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化作一道白影,如离弦之箭一般朝苏越扑去。而一青一紫两道光却也是瞬的,就挡在了苏越面前。那一青一紫两道光,正是叶澜音与颜洛洛。
此时,颜洛洛双手结印挡在前面,墨发扬起,神色间蓄满杀意。
没有思考的时间,叶澜音在那一霎那便做了决定,挡在他的身前,将他揽进怀中,同时也将自己的后背保无保留的暴露在了敌人的实现里。
狐妖最后施展出来的法术,是狐族特有的□□术。狐妖有三尾,却被天雷劈掉了两尾,一尾得一□□,便也幻化出一只与她一模一样的妖,扬起利爪径直向莲生扑去。
这一切,都是在那一弹指之间发生的。
苏越有叶澜音与颜洛洛护着,而宴卿却不知何时身处这院中,等莲生从那一弹指的瞬间里反应过来时,宴卿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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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哈哈哈
须臾间,莲生怔怔看着那张近在迟尺的脸,那俊朗的轮廓,那入鬓的剑眉,那一双如寒潭般深沉的眼,都是那样的熟悉。(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可偏偏莲生的记忆上了锁,便是觉得熟稔却也只是一场空落落的欢喜。莲生摔进宴卿怀里,他抱着她倒在两丈远的地上,当莲生意识到是宴卿救了她时,她的手早已触摸到一片湿热。
那是宴卿的血,莲生立时便慌了,慌忙地扶着他坐起来,煞白着一张脸去检查他的伤势。果然,他的后背上落了狐妖一爪子,他是凡人,那一爪子自然是挨的结结实实。伤处血肉模糊,莲生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将那伤处的衣服拨开,闻得宴卿忽然一声如释重负的轻笑,她不禁懊恼的埋怨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显然是疼的慌,宴卿的嗓子也压了下去,低低的,带着些喘他说的理所应当:“我不来你便死了。”
莲生动了动唇,好不容易才将将要脱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她方才想说的是,我本来就死了。宴卿自然不知道她其实不是凡人,正如他不知道她的来历以及她的过去。他只知道那狐妖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而莲生不过是个女子,便是如她所说会些玄门道术他终归还是放心不下。便跟着了,也幸好是跟着了。那剧痛突如其来,像是要将他从中刨成两半,但是他却有一霎那的庆幸。庆幸伤的到底不是她,莫说一个姑娘家身上落了疤难免可惜,便是寇善知道了也要好一阵哭闹了。
伤口很深,五个爪印,血肉卷曲着往外翻滚。血一直往外涌,莲生捧了自己的裙摆按了半天,那血便往外流了半天。似乎是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她害怕的哭出声来。茫然的不知所措,如同人间正直华年的少女一般。
“伤的是我,你哭什么?”宴卿不得不开口安慰她,毕竟是个男人都不愿意看到女人哭吧。宴卿不禁有些担忧,看莲生的反应自己的伤口估摸着是有些可怖的,莲生这样的姑娘尚且如此,只怕裴裳看到了,哭的肯定又是得大病一场。
莲生的裙摆上染着的全是宴卿的血,那血她看着心慌,看着可怕,甚至是看到了绝望。她害怕那些血,然而那些血的温度却透过她的双手一直烧到了她的心里。(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还是颜洛洛第一个反应过来,毕竟是九重天上大风大浪都如同云烟过眼一般的人儿。拿狐妖方才本就是强弩之末,最后那一招也不过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颜洛洛收了她,拿着那个琉璃瓶走过来。颜洛洛的掌心覆在宴卿背上,探了一探道:“五脏六腑还是好的,伤的不重。”说完,掌心凝气,又将那些如细丝般展开的气送入宴卿的心脉。谢过了颜洛洛,又看了那绿衣女子,莲生扶着宴卿一个腾云术回了将军府。
她知道,当务之急是给宴卿找一个大夫。
宴卿觉得有些丢人,自己饱经沙场什么伤没受过,却偏偏给狐狸挠了一下还晕了过去。不过还在他失去意识之前,靠在莲生肩膀上嘱咐了一句:“别告诉裴裳。”
莲生的睫毛颤了颤,那句话他说的过分温柔,莲生晓得,宴卿是不想让裴裳为他难受罢了。
狐妖的爪子上有毒,寻常的大夫看不出来,能做的只是帮宴卿处理伤口,给伤口消炎,敷药,然后包扎好。开了几贴药又嘱咐了些日常的注意事项便领着银子走了。宴卿躺在床上,面色如纸,莲生是真的害怕,害怕他就这么死了,即便她心中明白,便是那狐爪有毒,断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宴卿似乎是魇住了,豆大的汗珠一粒一粒地顺着他饱满的额头滚下来,湿了枕头。莲生知道她难受,俯身坐近了些,对着宴卿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修为渡了一些给到他。
一连几天,宴卿做的都是同一个梦。他梦到君山上的桃花开了,一朵一朵桃之夭夭的绵延了数百里。为什么是君山?因为宴卿发觉梦中那院子里的一景一物与君山上的那个院子几乎是一模一样。桃树下,有一女子正在抚琴,他不清她的容貌,只知那是他心爱的女子。她抚琴,琴声委婉动听,他闻锦瑟之声而舞剑,却是雷霆之势。
风忽然吹起,花儿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便如一场记忆中一场粉红色的雪。
宴卿不想让裴裳伤心,他受伤这件事莲生与寇善商量过便对外压了下来。宴卿醒来时不过睡了四五日,醒来后倒不觉得伤口怎么的疼了,毕竟身体里有莲生的修为,好的自然是快的。快虽快可还需在家静养几日,莲生不放心,宴卿休养的这几日她便是日日都看着,看着连寇善看宴卿的眼神都变的有些幽怨。
再一次见到颜洛洛,叶澜音心中不免有些五味陈杂。只因但凡是见到颜洛洛,便会使她不自觉的想起紫薇垣上的那一人。想起自己曾经的一厢情愿与孤军奋战,以及想起自己那时在别人眼中闹的笑话。她不是不会想起浅沧,她只是努力的将他忘了。她不是没心没肺,也不是织云仙子说的那样的不要脸面,她终究是个女子,凡是女子无不希望自己这一生免去流离孤寡,被人捧在心中妥善收藏。那个人她遇到了,是苏越,便也不会再是旁的什么人,她知足了,甚至明白自己原以为的那一段情缘到头来也不过用四个字来收场。
痴心妄想。
叶澜音看着苏越喝了药,陪着他睡下这才出了厢房和颜洛洛站在庭院里头说话。苏越夜里吹了些风,只怕又要不好了。
“之前匆匆一瞥,如今细看才觉得苏公子的容貌委实面善的很。”颜洛洛说话从来直接了当,而与那人相处久了,除却那一派笑意端和与神色之间的冷淡,颜洛洛的言语中还夹带了那人几乎是耳濡目染的刻薄。是的,他们都是一样的,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向来都是高高在上。对一个人的倾慕之心,总是莫名的能使自己的双眼被蒙蔽。那样长的一段属于她一个人的爱恋,就像是她幼时偷喝了苏绯织送给她父君的酒,醉里不知年少事,如今她总算清醒过来。
面对颜洛洛,叶澜音始终处于低处,毕竟她那样卑微的过去,全然被她看在眼里。她不知该如何接话,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上不得明面的贼。她只能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恭顺的将话题不着痕迹的转开。她福了福身,是应有的礼节:“夜里之事,有劳颜姐姐出手相助。”
“那个人叫苏越。”颜洛洛开口,打量着叶澜音刻意顿了顿,又道:“看样子是怕不行了。”
“他只是个凡人。”叶澜音开口,语气之中除了怅然,多少还是有些不悦。苏越的身体如今情况如何,她比谁都清楚。她知道她会死,可她自己都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又哪里能喜欢别人开口与她说这些。
在颜洛洛的记忆中,叶澜音于她来说是厌烦的,毕竟如叶澜音这般没有自知之明还勇敢直前一条路走到黑的人委实不多。颜洛洛依旧打量着她,觉得如今的叶澜音与她记忆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她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一样,明明骨子里都是这般的倨傲。她肯定的反问她:“你确定他只是个凡人?”
叶澜音默了默,想必是顺着颜洛洛这句话想了一想,然而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问道:“他若不是凡人,颜姐姐以为他又该是什么呢?”
她这话颜洛洛没法子接,叶澜音确实是变了,以往她常往紫薇垣跑的那会儿,虽十次有十二次是见不着帝君的,但对于紫薇垣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尤为客气有礼的。颜洛洛没法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她,只是这几日她暗中观察着,觉得叶澜音与苏越之前的感情……她其实是有些感动的。叶澜音这样的姑娘,敢爱敢恨,甚至不在乎天庭所有的礼法,她昔年虽然对她冷淡,心中到底是不讨厌她的。因为不讨厌,也因为她曾经无谓的执着于真诚,她才会出现在这里,也忍不得要提醒她一句:“生死簿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叶澜音不笨,颜洛洛希望她能够早日看清真相,知道了,才能放的开。
只是颜洛洛却没有想到,叶澜音忽然一笑,反问她道:“那又如何?”不等她回答叶澜音又道:“我只知他是苏越,他说什么我便信什么,他去哪里我便陪着他去哪里,若有一日他不在了……”
她强忍着,有水泽在她眼睛里头打转。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并不希望她的软弱在这个时候暴露在人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颜洛洛说道:“若是不在了……也只是不在这个人间而已……”
她仰头,摁住自己的心口肯定道:“而苏越……永远都会在这里。”
颜洛洛不再说话,原来她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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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赐婚啦
到底是沙场上金戈铁马的将军,宴卿的伤好的很快,醒来之后修养了几日便可以下床行走。[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彼时宴卿正坐在院中品一杯茶,裴裳来了,坐在他对面与他说话。除却面色,倒真看不出是一个前几日便身负重伤的人。裴裳与宴卿闲聊着,多半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裴裳说着,他便听着,报以微笑。
宴卿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要按时换药便可,而这些交给丫鬟做便是了,宴卿也不想太过劳烦她,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总要避嫌才是。于是这几日莲生便闲了下来,寇善便日日往她屋子里跑,每次来依旧不忘给她带上一些市面上时兴的小玩意,或是官家小姐门喜欢的胭脂水粉。莲生从来不用胭脂,因此苍白的面色便一直苍白着,配着她寡冷的身色与消弱的身形,在旁人眼中便是一种奇特的病态美。
今日寇善来的时候,带来了几个油纸包,里头包着的是五味斋的糕点。栗子糕,凤梨酥,还有梅子糖,都是些味道甜腻入口酥软的吃食。寇善一面斟茶,一面将那栗子糕推到莲生面前,每每都跟献宝似的催促道:“五味斋的栗子糕便是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到,我叫寇小七天没亮就去排队总算是抢到了,你快尝尝,可甜可好吃了!”
对于寇善的热情,莲生常常不知该如何招架。她比寇善出生了早一千年,又如何不知寇善心中想的是什么。寇善是一个优秀的少年,他的人生与笑容一样都注定是鲜活热情的,而她却不一样。她已经死了,尸骨都已然被岁月风化,她只想了却她的心愿,然后顺其自然的位列仙班。她并不是想成仙,只是有些害怕死亡,明明她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她已经死了,若是再一次死去便是魂飞魄散,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是栗子糕还是梅子糖,莲生都是尝不出味道的,即便她的神识告诉她这应该是甜的,然后入了口却依然的寡然无味,便如同她在这人间游荡的这一千年。
莲生这几日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谢泱,仿佛他是她如今的生命中唯一的色彩与追寻。她始终不记得他的样貌,只记得她无数次拂过他硬挺的眉峰,那样温柔,那样眷恋。回忆的久了,她便又得到了一个吻,那样美好,又那样缱绻。
转眼便又是一个月,莲生心里清楚她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裴裳抿了一口茶,宴卿支着脑袋笑看他,忽然间便开口说道:“前几日我做了个梦。(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梦着了什么?”裴裳拿帕子轻轻蘸着唇。
宴卿抬手将裴裳置于膝上的手牵在手里,笑道:“我梦见了你。”
听到这话,裴裳便自然而然的红了脸,作势推他了他一把确实软绵绵的力道。是呀,宴卿梦到了他心爱的女子,即便是在梦中,他见到那人时的情深与唯都是那样的真实与悸动。宴卿看着裴裳修剪的好看的指甲,便有些怅然的想起,裴裳这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又有多久不曾弹琴了呢。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便凉了下来。寇善见莲生还穿着旧时的衣衫,说什么都要带她去铺子里裁几件新衣裳。莲生说不用,寇善却道:“你的手就没暖和过,还说不冷?看你单薄的,换做我裴裳姐姐的话,这个天气她出门只怕还要添上一件披风呢!”莲生不禁莞尔:“这话你可别当着宴将军的面说。”
寇善挺起胸膛:“我便是当着他的面说又怎么了?还怕他……”
“怕什么?”宴卿略带戏谑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打断了寇善接下来的话。寇善朝一脸看好戏的莲生做了个鬼脸,转头挠着脑袋对宴卿装傻道:“不是说皇上召见你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方才那些话他可是听到了,宴卿瞥他一眼:“皇上召见左不过是体察民情,了解了解军中目下的情况,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留下来吃饭?”
寇善挠着脑袋,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干笑了两声。宴卿从他身边走过去,突然停下步子,眉峰挑了一挑,带着半分笑意同他讲道:“说到你裴裳姐姐……”寇善抖了两抖,宴卿顿了顿续道:“我与她便要成亲了。”
寇善用一个字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啊?!”
“啊什么啊?”宴卿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后笑的更是令寇善毛骨悚然,他好心提醒道:“你等着叫姐夫吧。”说完便心情尤为好的走了。
宴卿与裴裳有婚约成亲是早晚的事,寇善挠着脑袋忽然就笑了,十分开怀地走到莲生身边搭着她的肩膀就将她往玄关处带:“走,小爷我心情好,带你去买花衣裳。”
莲生告诉自己,她不是故意扫寇善的兴,只是她心中不知为何空落落的,尤为难受。她从来都不是个强颜欢笑的人,死后如此想必生前亦是如此。她拂了寇善的手,垂着眸也不看他,只是淡淡道:“我不需要新衣裳,我也不怕冷。”
寇善的笑意僵了一僵,又挤出笑来:“不买衣裳也可以看看别的,你们姑娘家不都喜欢首饰吗?我陪你去挑挑?簪子,镯子,你喜欢什么只管拿就是!”
莲生默了一默,心中愈发的难受。寇善估摸是看了出来,伸手便要拉她却被她退后一步躲开。
“怎么啦?”他问的小心翼翼。
“我不喜欢。”莲生淡淡道。
“那……”
“寇善。”
“嗯?”
“我……”有些话确实难以开口,莲生好不容易开了口,却被寇善抬手打断。
“你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寇善的眼底,渐渐显得有些落寞。莲生觉得,有些话既然迟早都是要说出口的,还不如现在与他说清楚。他还年轻,总会遇到适合他或是他更喜欢的姑娘,莲生自觉,自己不适合他。然后寇善却在彼此都沉默了良久之后开口道:“莲生,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你不要这么快就下决定……好不好?”
最后那三个字他说的有些颤,即便他强忍着,莲生也知道他怕是要哭了。她知道他此时难受的紧,可是他话都这样说了,她狠的下心一次却狠不下心第二次。于是只得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声:
“好。”
寇善便笑了,那样的笑容莲生日后想起来只得了三个字,对不起。
因着裴裳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裴裳她爹也就是吏部尚书裴苳便向当今圣上求了一道旨意,宴卿与裴裳本就是娃娃亲,两边的孩子甚是相配,皇上与太后都是极为的欢喜。想着裴裳这些时日一直在病着,便正好拿这婚事冲冲喜气,这病也好去的快些。其实无论是裴裳还是宴卿,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婚事裴苳没有先找宴卿商量便是怕宴家老爷夫人不同意。毕竟,没有人家是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一个药罐子当媳妇的。
裴裳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撑多久,治好是不太可能了,他只得让大夫费心调养着,能有一日便有一日。宴卿是个好女婿,这样年轻有为又兵权在握的男人也只能是他的女婿。所以,他要撑着裴裳如今身子‘尚好’早日将她与宴卿的婚事办了。
即便是知道裴苳的心思,好在宴卿与裴裳二人是真心相爱的。既是冲喜,便宜早不宜晚,皇上金口玉言找钦天监择了个良辰吉日,正是五天之后。十月初二,宜嫁娶,宜祭祀。
要准备的东西并不算多,上头的旨意一下来,既是赐婚便将所需用度一应给赐了下来。寇善总算找到理由拉莲生出来逛逛,说要莲生帮忙看看有什么礼物适合送给他裴裳姐姐做新婚贺礼。
宴卿与裴裳成亲,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裴裳是个极好的女子,无论是样貌家世还是性格。莲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几日会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一个人开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同样一个人难过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莲生知道自己不开心,而她辗转反侧了几日才发觉她不开心的理由竟然是裴裳与宴卿的婚事。他们本就该在一起不是吗?莲生这样告诉自己,她反问了自己一句话,这是这一瞬间她忽然发觉自己对宴卿的感觉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莲生问自己,宴卿不取裴裳难道要娶你么?
她无心问的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把锁,记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决堤而来,如同奔流而来的洪水将她淹没,她差点在回忆里溺死过去。所以寇善来敲门的时候,她几乎是逃也似地扑倒门边,打开门,不在乎寇善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寇善有些受宠若惊,喜出望外的带着莲生去了西市。最后他们逛进了一家古董铺子,寇善以为莲生是要挑一件古董送给裴裳,还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自己这几个月的月俸。
莲生的目光停留在掌柜身后一格落满了灰尘的木盒子上,对上了便移不开。莲生自己走过去,将那盒子从陈列柜上取下,寇善看到她捧着那盒子的指尖都微微颤抖着。她将那盒子打开,盒子中躺着一只颜色略有些暗沉的玉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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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前尘哟
莲生认得这个镯子,那是谢泱送给她的镯子。求书网Http://wWw.qiushu.cc/玉是凉的,当莲生的手抚上光华的玉璧时,她仿佛觉得自己在抚摸谢泱的眉眼。就仿佛很多年以前,她温着酒,等他推开那扇柴扉,替他拂去眉峰上的落雪。她喜欢他的眼睛,更喜欢他眼睛里倒映的那个自己,那样的自己似乎比芜国每一个年轻的女孩都要幸福。
“这镯子是早几年前一个落魄书生当给我的,我看这玉似乎也有些年头,不过工艺一般倒也不像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好在玉质不错,便给了他几锭银子将人给打发了。”留着两撇胡子的掌柜见莲生似乎是想买镯子,忙笑着转身去取了另外几个盒子过来,放在案上依次小心翼翼的打开:“姑娘若是想买镯子,不妨看看这些,这些可都是好东西,玉色上好水头也足,当然这价格……”
莲生不说话,只盯着那镯子,寇善有心晓得莲生是看上这个镯子了,便那下巴一指,十足的公子范儿问掌柜的道:“掌柜的,就要这个了,你开个价吧。”
这镯子当在他这里好几年也没人看上,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买主那掌柜的有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之前将话说的太实在。好在这玉便是有些年头也不什么特别好的玉种,往他当入的价格卖出去左右是不亏的。心中敲了敲小算盘,道:“我是个实在的生意人,这玉镯子寇小少爷既然喜欢,一口价,这个数!”
寇善看了看掌柜的五指分开扬起的一个巴掌,问道:“五十两?”
那掌柜的点点头,寇善深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忍住揪着他的衣襟把人给提起来:“你好意思说你是个是在人?”
掌柜的将手揣在袖子里,讨好似的笑道:“实在在前头,毕竟我也是个生意人嘛,这开起门来做生意的总是要赚的嘛!更何况我家老母妻儿都还靠我养着呢!”
寇善白他一眼懒得理他,但又看看莲生,之间她还看着那镯子想必是真的喜欢。五十两的要加虽然对于这个镯子来说是贵了,但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平常。[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寇善咳了一声,往钱袋里摸了几锭银子出来往案上一放,显得尤为的财大气粗:“五十两就五十两。”
莲生与寇善出了那古董铺子,那盒子便一直被莲生抱在胸前,后来他们给裴裳选了一对珍珠的耳坠子包了起来。寇善送莲生回府的时候,莲生在踏进门栏前回头对他说了一声谢谢。寇善楞了楞,在莲生离去之后便站在原地一个劲的傻笑。就连回到寇府,也是一蹦一跳如同一个玩的正是开心孩子。
回了将军府,莲生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她捧着那个玉镯子,心中的酸涩便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涌现出来,化成大片大片的水泽。莲生替自己将那镯子戴上,冰凉的玉滑进她的腕间,这一幕她看在眼里,一千年以前的那一幕却被她刻在了心里。
哭着哭着便有些累了,莲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着的,竟也睡的那般的沉,还做了那样长的一个梦。
那时早春薄暮,脉脉青柳之间都笼着寒烟。有一位婢子来找她,说是婢子那丫头身上穿着的面料却比一般人家的好,那婢子给了她一袋银子,够她三四个月的用度。那婢子是有钱人家小姐的贴身侍婢,自小与小姐一起在闺阁长大,自然也被一般的下人当成了半个小姐,是以言辞之间难免有些轻蔑。然而这些莲生向来是不在意的,她给她银子,她为她办一件事情,事成之后想必与这姑娘或是他们家的小姐都再无关联。
花朝节前三日,芜国有一个延续至今的习俗,与女儿节一般的重要,便是游花船,抢花簪。何为抢花簪?便是在花船上博得头筹者便会得到一支花簪,并在花朝节那一日身着华裳扮演花神。每一年姑娘们拿来比拼的才艺都不一样,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一应风雅之事都是可比的,而今年正好顺着轮到了乐理。
就像男人们要考状元一样,在芜国得了花簪的姑娘身份便比那状元郎,是个艳艳群芳,提起来都会让人觉得当是绝代佳人意思。芜国的姑娘们,无疑不想得这么个难得的名声,林家小姐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周家小姐模样再好,乐理却是一窍不通的,然而她又怎么会放弃如此好的一个机会,让世家的公子门甚至是全芜国的男人们都记得她的名字?于是便找来了临湘。
临湘会弹琴,早年家道中落父母也相继病逝,后来她孤身一人是茶楼里说书的先生看她可怜,便与掌柜的商量着让她在茶馆抚琴,自食其力也好挣些柴米油盐的钱。周家姑娘让临湘做的事情,便是在各家小姐游花船的那一日代替她,到时带上面纱,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染了风寒吹不得夜里的凉风。周家姑娘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临湘会得那第一名,但他哥哥说她弹的不错而周家小姐自己又不会弹琴,想着既然哥哥这么说了,那临湘不管弹的怎样也总比她一窍不通赶鸭子上架来的好。
临湘收了人家的银子,应下了这件差事,晌午的时候去了周府,由着丫鬟替她梳妆打扮扮成周家小姐甜儿的模样。
游花船的时候,临湘是在周甜儿贴身丫鬟,也就是那个给她银子的姑娘的陪伴下去的。上船时那姑娘还不忘捏着嗓子提醒她:“上船之后别说话,也别丢了我们家姑娘的脸,可千万是记住了?”
临湘恭顺的对那丫鬟说道:“记住了。”
早前家中富裕的时候,弹琴唱歌本就是闺中无聊的消遣,后来家道中落才疲于奔命。是以,对于自己的琴音,莲生并未觉得有多好,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内心,顺着曲子的曲调去拨弦。然而,一弦一柱,一曲桃花渡从她指尖流淌而出,能闻得词琴音着无一不是如此如醉。因为临湘,周家小姐也自然得了那花簪。
临湘与谢泱的相识便也是在这一夜。
按原先安排的,弹完了琴临湘便去到马车里换真正的周甜儿出来,而她换回自己的衣裳又将身上的收拾交还给丫鬟们点数之后便自己回去。之前虽遇到一些周小姐的熟人,却也都给身旁的小丫鬟打发了,只是……有一个姑娘性子忒活泼了些,缠着临湘愣是不愿意撒手。那姑娘姓王,一身浅蓝色的衣裳甚为飘逸,临湘因为胆怯便一直低着头,那姑娘不依不饶的拽着她的手臂有些惊奇,撒娇似的道:“以前倒不知甜儿姐姐的琴弹的竟是这般的好,我不管,我没听够,下次我去府上你可要专门谈给我听呀!”
临湘不能开口,只是低着头努力的保持着微笑。人太多,那丫鬟被人挤着与她冲散了半天也没跟上来,便也没有人为她解围。临湘心中焦急,便又听那王姑娘道:“甜儿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奇怪?你今日怎的往脸上挂了块面纱?”
那姑娘天真的说:“戴着多难受,我给你取下来吧!”说完,还真的伸手过来揭。临湘吓的赶忙伸出了手来护住自己的脸,而另一只手却先一步的,不早不晚,在王姑娘的手就要碰到那面纱时擒住它。临湘只听一人略带笑意道:“小熏,之前怎么说的,怎么出来了还是这样调皮?”
那人的声音干净,清冽,如同一汪甘甜的泉水。临湘捂着半边脸抬起头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人白玉束发,素袍风雅,身姿挺拔,眉眼俊朗似世无双。明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却显得不合时宜的威严。
那人,便是谢泱。
王小熏一嘟嘴,觉得甚为扫兴,甩开了谢泱擒着她的手,不满道:“好不容易能出来玩一趟,表哥你烦死了!”
“能带你出来都不错了。”谢泱淡笑道,忽而一挑眉,又问道:“还是你想继续跪小祠堂抄女戒?”
“啊!”提到女戒就头疼!提到小祠堂她就两眼发黑!王小薰一跺脚,忍住抓耳挠腮的举动适当的反抗了一下,然而她也只能在这个表格面前装装样子,要是真让她那个娘亲听到了,仔细又是一夜的小祠堂。
“烦死了!烦死了!”头上的流苏跟着在恍,王小薰转头,杏眼狠狠地等着谢泱道:“你不要跟着我!”
谢泱双手抱胸,一脸谁喜欢跟着你的表情毫不遮掩,这下本就心情不好的王大小姐又暴躁了。临湘见状赶忙福了福身就要抽身离去,大概是她真的太过慌张,以至于周遭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完全都没有在意到。她忽然只觉得臂间一紧,她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被人往一旁猛地拽去,接着有人顺势搂上了她的腰。
花灯架被拥挤的人潮撞倒砸在地上,就砸在她方才站着的那个位置。她揪着那人的衣襟回头望向那一处狼藉,不禁心有余悸。然而,便也是他抱着她躲开危险的那一瞬,她对上了他的眼睛,从此便再也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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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红线哟
若说浅沧是寒月,苏越为清风修竹,苏绯织璨若桃华,叶思惘淡为玉尘。(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如此,谢泱便似那沧波万顷,月流烟渚之下的一折新柳。
她终于记起了他,记起了被她遗忘了千年的过往。她不想忘记的,然而她一个人等的时间太长,该忘的,不该忘了,到最后时光一转便统统都忘记了。
莲生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她在心底埋怨自己,她说她不该忘记的,她怎么能够救那样轻易的将他忘记了呢?他那时明明就站在她眼前,她却识不得他。她一直在等他,等一个心愿,等一场爱恋跨越了千年的相逢,然而她刚刚想起他,他却要迎娶别家的姑娘成为他的妻子。他爱那个姑娘,说不得比起前世的她是爱的多一份还是少一分,总之这一世他已然爱上的那个姑娘,他的温柔,他的担忧,他的体贴,以及他心里唯一的那个位置,都只给了那个姑娘。
再也容不得其他人半分,包括她。
临湘死前曾感叹过造化弄人,如今的莲生再一次觉得老天爷总是如此的爱开玩笑。她想起了他,却发现他已然不急她了。是呀,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谁又会记得谁?可是,她的谢泱如今成了裴裳的宴卿,她是这样的难过,以至于她苦恼的问自己,自己为什么要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为什么不早一些,或是更晚一些?
是的,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因为这个镯子似乎所有混沌的梦境都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他的眉眼,他的样貌,甚至是他掌心里的纹路,她都记起来,统统都记起来。
谢泱……
宴卿……
原来,她早就找到了他。即便是在这人间流浪的了一千多年,她终究还是找到了他。
如旧的眉眼,他的容貌未变,她亦是如此。只是一切早已经灰飞烟灭,面目全非了。
刃如秋霜,动如雷霆。无论是宴卿还是谢泱,他们的剑势向来都是如此。也正因如此,他们才皆为战场上威风赫赫的大将军。求书网WWW.Qiushu.cc莲生站在亭廊的转角处,她站了许久,她本就是个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的人,便是宴卿这般警觉的人都察觉不到她的存在。也不过只是过了半日,如今再见着宴卿这张脸,莲生心中可谓是百转千回。她看到宴卿停下,将剑搁下又从那石桌上拿了一杯茶来饮,莲生垂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她记得以前的这个时候她便会上前去为他撷去颊上的汗珠。而那杯茶,也原应该是她亲自递到他手中的。
莲生很想冲上前去,抱抱他,告诉他她等了他那么久,告诉他她有多么的想着他念着他,告诉他只要他还愿意,她便会不顾一切的嫁给他。
然而,却是又以什么身份呢?她的理智这样的问自己,随后不禁黯然神伤。后来,她去了月老祠,约苏绯织出来喝酒。她心里苦闷又委屈,只想到要喝酒,然而如今在这世上能陪她喝酒的人却不多。有酒苏绯织自然要应约,顺道带来了萌萌,叶澜音不许萌萌喝酒萌萌倒一直也挺话的很,无论苏绯织如何的威逼利诱它依旧专心致志地啃着那只从月老供桌上拽下来的烧鹅。对了,月老也在,于是面对莲生的满面愁苦,苏绯织拿了两个酒杯来给她做例物说明。
苏绯织伸手往月老头上一拽便拽下一根红绳,疼的小老头是龇牙咧嘴的一面喝酒一面骂苏绯织是个没大没小的坏东西。苏绯织拿下巴指了指那两个酒杯,一面与莲生说道一面往莲生面前的酒杯脚上缠着红线。苏绯织道:“幽冥司那儿有本生死薄,司命星君那儿有本命格薄,因缘司那儿又有本因缘薄。所以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寿数,身份,经历过往乃至因缘都是一早便注定好了的。所有凡人如是,宴卿亦然如是,无一幸免。要说到这因缘,还真是这些个糟老头子说了算。”
“你说谁遭老头子!”月老显然对苏绯织的称呼尤为的不满,当即拍了拍桌子,一脸怒色地吹着胡子将苏绯织瞪着。
苏绯织冲他挑了挑半边的眉毛,只是笑,又接着同莲生说道:“然而奈何月老手中的红线只此一根,这头拴住了宴卿,这一头又牵住了裴裳。”说完,他将红线的另一头在自己面前的酒杯脚上系好,最后望向莲生:“宴卿眼里只有裴裳,便如同上一世谢泱眼中只有你一样,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莲生望着那根红线,觉得那红有些刺目,惹的她眼睛有些疼。苏绯织拿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莲生问他:“我如今记起了他,知道他如今过的很好,是否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
“你放下了吗?或者但是如今这样你觉得满足了吗?若你觉得自己可以走的了无牵挂,如此便是了。”
莲生摇头,苏绯织又问她:“你知不知道你等了这么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流转了这么多年的岁月,桑田都被磨成沧海,他说过等他回来便娶她为妻,所以她便一直在等的。然而她记得,他却已经不记得了。正如苏绯织所说,如今他与裴裳是一对,她又能做什么呢。
“你还是想和他在一起?”苏绯织挑眉看她,莲生的心事他全然看在眼里,于是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我看那裴裳剩下的日子似乎也不多了,若是你运气好,她在你时限之前死了……届时你只管附了她的身,反正你现在这具身体也只不过是个承载你魂魄的容器,用这个或是用裴裳的那个委实无半点区别。”
“只是……”苏绯织可以拖长了最后一个字,没有将话说完。
“只是……若我真变作了裴裳的模样,那时的宴卿喜欢的裴裳还是我?”眼底落寞,她不禁有些自嘲。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苏绯织拿了他那把象牙骨扇出来,掰着扇骨一根一根数着:“我看无论是谢泱还是宴卿都是个专情的,你上了裴裳的身难免他不会看出来,就算他看不出来,你在他眼里也是能是裴裳。”
苏绯织是个好酒贪杯之人,反正他又醉不死,他一直觉得既然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供消磨,又何妨一醉?莲生心里不痛快,也是,她眼里看到的和别人不一样,她看到的是那个说着要娶她的人如今将要娶别的女人作妻子。是以苏绯织便陪她喝了一夜的酒,想起上一世与临湘之间,多半是他喝他的酒,临湘弹临湘的琴,如今这样同醉倒是前生后世以来的第一次。
莲生饮酒是因为心中愁苦,后半夜的时候便醒了。莲生从石桌上起来,夜里很凉,她身上披了一件苏绯织的外衫。莲生抬头瞧见苏绯织正倚靠在那桃花树安然睡去,明明荷花都谢了,大概也是因为苏绯织的缘故吧,那桃花却依旧开的正艳,莲生忽然就有些想念君山上那个小院子了。将苏绯织的外衫放在桌上,莲生便要离去。在离去之前她瞥见一旁摊位上摞放着的木牌,心中漾起微漪。
她拿起一个木牌,抬笔一笔一划缓缓地在那木牌上写了两个名字。
谢泱,临湘。
……
过了一更,饶是繁华的西市也空无一人,酒还未完全清醒,莲生的脚步仍有些虚浮。她走的难免有些慢,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有些模糊不清。可往仔细了听,便知道她是在与谢泱说话。
“那日我推开你慌慌张张地跑了,上了马车周小姐却瞪着眼问我:‘你怎么将面纱取下了?!’。原来在你救我的时候,那面纱便已经掉了。”
她笑了两声:“你见着了我的脸便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后来得了空你便都去那茶楼听琴。”
“除夕前那几日,茶楼热闹的很。我的琴弹的晚了,好似也是这个时辰……我抱着琴下了楼,你便在门口等我,提着一盏灯笼。”
她一叹,又似一笑,在回忆也在感慨。她的目光带着倾慕与思念往前方看着,仿佛谢泱便如她话中一般,提着灯笼站在前面等她。她看到了他的笑,有些难过也有些心疼,踟蹰着步子最后停下步子,身形微晃。
她说:“谢泱,我好想你。”
她说的是她的谢泱,而不是裴裳的宴卿。
她痴痴念着,身后便有脚步声,那脚步声缓缓的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身后停下。并不是苏绯织的脚步声,莲生却也没有回头。
只听一道的女声在她身后扬起,满是傲气又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真想不到你既已修得鬼仙之能,又是那阴属的亥时生人。”
莲生料到这人与那狐妖且是一路,只是这人身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妖气,她神识探到的反倒是充盈的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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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交易哟
那女子锦衣华服,三重广袖流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月白色有着仙宫绣样的下裙外头罩了一件如烟似雾的纱,鹅黄色的系带,腰间缀着十六珏玉璧。绾的是飞仙髻,发前簪着一只昙花团纹的半月形白玉篦子并一支嵌着东海明珠的点翠华胜,两边簪着一对银制的双凤花卉簪,凤首衔着长长的玉带虽裙裾逶迤。如此华贵的装束,那女子自然是极美的,眉眼朱唇都被精心装点。
恐怕这世间少有女子能得她如此,华如牡丹,美如优昙。
这样的女子任谁一眼看了,只怕都要认作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了吧?然而莲生却在那女子的眼瞳之中窥到了那一双若隐若现的红莲。
莲生便明白了,眼前这女子只怕是个堕仙。
她始终微仰着下巴,好似她这千万年来也从未在谁面前底下过头来。那女子一笑,华贵而又端庄。她说:“初次见面,我是韶绾。”
“我不认识你。”莲生对陌生的人一向冷淡。
韶绾不恼:“那是以前,方才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
“你莫管我是什么人,你只需知道我是那个能够帮你的人。”
“此话何意?”
“莲生,你怕死吗?”韶绾站在她面前,明明是个堕仙,周身却弥散着光华的仙气。韶绾补充道:“你应当知道,我说的死可不是尽了阳寿那么简单。”
莲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韶绾的道行远在莲生之上,是以莲生不能看到她真身。莲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与那狐妖可是一伙?”
“你说翠浓?”韶绾听到莲生这样问题,说出狐妖的名字,莲生没有说话,只是煞有戒备的看着她。韶绾道:“我不过是利用她罢了,你将我与那杂毛狐狸看做一伙岂不是折了我的身份?”
是呀,这样华贵的衣衫她自然也应有一个相当华贵的身份。[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四人的魂魄在你这里?”
“是。”莲生对于韶绾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她既然都看穿了,她便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索性告诉莲生:“不过我手中的魂魄不是四个,而是五十七个。”韶绾往莲生面前走了两步,她走的自然也很是端庄,头上的步摇稳稳的,竟是动也没有动过。韶绾道:“就翠浓那点能耐,又能帮我些什么呢?天下之大,那阴属的亥时生人有何止他们四个?”
莲生皱眉:“你要那些人的魂魄做什么?”
韶绾轻笑,一双魅色的眼睛邪里邪气的将莲生看着:“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来找你是与你做一个双赢的交易,而不是将我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你听的。你方才问了我那么多,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完?”莲生看着她,她上下打量莲生两眼,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你在因缘巧合之下将要修得,却不是为了成仙,而是为了等一个人。但凡修得鬼仙之能者,一千年为一个期限,若是在这个期限之内不能修得无欲,无求,无心,无念,便无法成仙。而无法成仙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可走。”
“我知你心中所想,自然有办法能够帮你。”韶绾此时笑的比苏绯织还要像狐狸,大概是因为成了堕仙,即便周身仙气充盈却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那股邪气。韶绾徐徐道:“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很简单,只要你将魂魄给我,我便有办法让那个男人娶你。”
莲生冷笑道:“我将魂魄给你,我岂不是死了?你难道要他娶一个死人作妻子吗?”
“我既诚心与你做这个交易,自然也不会想着占了你的便宜,你若答应,你的魂魄我自会在那人死后取走。”以韶绾的身份,知道一个凡人的寿元与知道一颗星星的名字一样,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然而也如她所说,她也正是因为知道了宴卿余下的寿数,才会提出与莲生做这个交易。获利的人显然是她,若不是直接杀了她便等于毁了莲生的魂魄,她也不可能屈尊来找她,说的好像一切都为她好一样。
“凡人有一句话,你生前应当是听过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若是嫁给他,死后也自当与他埋在一处,生则同寝,死亦同穴,倒也是一段佳话。反正你死后他死后,前生一切便已经不重要了,我得了你的魂魄你又哪里还会记着他?而他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忘川水,又哪里还会记得你?”
韶绾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也不是没有让她心动,但是莲生不会信她,毕竟韶绾是一个私下拘了凡人魂魄的堕仙,莲生难以想象她会好心的想要来帮她。所以,莲生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她。莲生道:“有劳姑娘费心,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处理的好。”
莲生说完便转身离去,韶绾微微皱了皱眉头,可随即她却一笑,望着莲生的背影同她说道:“你不过是不相信我罢了,你用不着这么快拒绝,明日晚间我便送你一份见面礼,你见过之后再来找我也不迟。”
莲生的脚步顿了顿,韶绾的话让她听了有些不安,然而她回头时韶绾却已经不在了。
反正无论韶绾安的是什么心,都不会是好心。晚间风凉,方才站了那么一会儿如今早已醉意全无,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镯子被她养了几日玉色也养的好些了。莲生叹了叹,抬手变了只灯笼在手上,继续走她的路。莲生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回到将军府,宴卿却还在前厅。
他是在等她吗?想到在里,莲生心中一动。
宴卿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茶,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在走到莲生面前时,宴卿开口与她说道:“寇善见你这么晚还未回来有些担心,我才劝他回府,怎么你们没遇见吗?”
他说话的语气恢复到她第一日来到将军府的那一天,冷冷淡淡的。语气中似乎还有些不悦,但也只有莲生能够听出来,她觉得是到底还是自己多心了。
“无。”莲生摇头。莲生不敢回头,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宴卿与谢泱的容貌无二,她害怕自己看到会移不开眼睛,怕那样的目光让他觉得厌烦,更害怕自己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去看待这张脸,这个人。
宴卿又道:“下次如果晚些回来记得提前说一声。”
“好。”
“早些睡吧,天也快亮了,想必寇善一大早便会过来了。”
“嗯。”
脚步声走远,莲生的睫毛颤了颤。努力挤出一个笑,等那脚步声走远,她方才回头去了自己的房间。宴卿与寇善自小一块长大,寇善的性情他自然比谁都了解,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天还亮了还没多久寇善便来了。他从下人口中得知莲生回来了,挠着脑袋笑着进了前厅。婢子问他要不要叫莲生姑娘过来,寇善却道:“她那么晚回来肯定是累着了,你们谁也别去吵她,我就在这里等她,她什么时候醒我便什么时候去见她。”
“表少爷待莲姑娘这般的好,真叫人羡慕呢!”
“等我姐姐嫁过来,我便让她做主给你说门亲事,我看你还羡不羡慕!”寇善心情好了,便有意逗弄道。那丫鬟羞红了脸,转身抱着茶盘子小跑着走了。莲生本来是不用睡的,但是自从得了这镯子之后她晚间闭上眼睛便能入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她陷在里面久了自然睡了便有些时辰。然而等她醒了,寇善还在前厅。宴卿去忙了,莲生去的时候正看到寇善拿了黑白两色的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寇善顺着脚步声回头瞧见莲生,面上的笑容瞬间就舒展开了:“你醒啦?”他没有问她昨日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晚了还没有回到将军府,他没有告诉莲生自己有多担心,担心了足足一整夜。
“嗯。”莲生点头,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然而她看到寇善变得有些尴尬的笑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用早膳了吗?”
“还……还没有……”他一夜没睡,天一亮就跑过来了,没说还好,这一说他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我想吃你上回带我去吃的小笼包。”寇善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挠着脑袋,莲生看向寇善,问道:“一起去吗?”
“啊?”寇善一愣,抬头对上莲生的眼睛,他惊讶的发现莲生竟然在笑,她笑起来很好看,虽说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但是寇善更希望她能多笑笑。寇善点头,将手里捧着的棋子也没分颜色,一股脑的全倒进棋盒里,三两步跑到莲生面前。顺势想拉莲生的手,但忽然想到她似乎不大喜欢,于是便只能将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假装在饶痒痒。
寇善笑道:“好!一起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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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就那样呗
群山巍峨,层峦叠嶂,湖心之中有一座山,似彼岸花,更似一双狰狞枯瘦的鬼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天边玄月如钩,却是迷魅的紫色。大千世界,魔族与修罗一族的看到的月亮是红色,而唯有妖域与冥界看到的月亮是紫色。
韶绾站在依旧锦衣华服,那本就是她生来的姿态。她周身的仙气如盈盈月光,与妖域暗沉的夜显得格格不入,然而便是这格格不入,她也在这儿将这一轮幽紫色的月亮瞧了千百年。韶绾身后站了一名男子,月色诡异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那人似一袭玄色长衫,满头白发。
那人声音低沉而又黯哑,他缓缓地道出一句话,如耄耋一般了无生气:“你明知那人不过也只余下一两年的寿命,与其如此骗她,倒不如真心成全了他们。”
韶绾一直望着天边的紫月,因此在她眼中便映着一双紫月。她神情骄矜,语气里是不以为然的冷漠。也不知是在问谁,韶绾道:“我成全他们?谁又曾成全过我?”
寇善买了几包银丝糖,提着油纸包过来的时候莲生站在柳堤上发呆。寇善顺着莲生的目光看去,是一池的枯荷,前几日一直在下雨,早已颓败枯零的不成样子了。
“想什么呢?”寇善问道。
莲生喟叹道:“没什么,只是惊觉自己似乎每时每刻都在老去。”
寇善笑出了声,拿油纸包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你这么年轻叹什么老呀?!”
莲生转头看向寇善,浅浅一笑,说了一句实话。她说:“莲生醒来的时候便老了。”
她没有用我,用的是莲生。也确实如此,醒来的那一日,她作为莲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与凡人正常的寿元相比,便好似蜉蝣一般。
“啊?”寇善不解其意,抬手挠了挠脑袋。
莲生抬手,便有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躺在她的手心。80电子书wWw.80txt.com莲生道:“天地伊始,在这世间还未有人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光,有了风,有了雨,有了日月星辰。如今这世间有了人,南来北往,熙熙攘攘的,却也依旧有光,有风雨,有日月星辰。便是多少个朝代过去,我们不在了,它们定是还在的。”
寇善自幼善武不善文,况且莲生这番话便是说的直白却依旧有个玄字在里头,寇善显然是听不明的,他只能笑笑,一面感叹莲生是个有学问的姑娘一面跟在莲生身边走着,与她说说近几日练兵时的趣事。
寇善将莲生送回了将军府,又将手中的油纸包塞进莲生的手里,挥着手同莲生告别。直到莲生走进去折了个弯看不见了,他方才离去。
府中的布置也差不多了,张灯结彩,喜字贴的到处都是,红绸也挂满了整个宅子。莲生看到这些心里堵得有些发慌,说不清是因为宴卿将要迎娶裴裳,还是自己的时限就快要到了,也许两者都是,毕竟它们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莲生平日里无事,今日依旧如此,而莲生无事可干便也只有弹琴。
入秋了,蝴蝶都死了,便也只有鸟儿被那琴音吸引。它们飞入将军府,飞入莲生的院子。鸟儿们栖在房檐上,停在树上,两只猫儿蜷在树下,眯着眼睛像极了狐狸。
路过的婢子将手中的茶盘抱在怀里,靠在月亮门上。隔院洒扫的姑娘们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包括将军府中站的端正的侍卫,他们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那琴音能引人如梦,当他们闭上眼睛便看见了流霞,看见了星璨,看见了那绵延数百里的落英缤纷。
宴卿进皇城里头去了,不是陪皇帝喝茶,就是听皇后娘娘说一些婚礼上的筹备。皇后娘娘是裴裳的堂姐,难免是要与宴卿多嘱咐些的。然而当她隔着珠帘子与宴卿说了几句话之后,却发现宴卿对于裴裳的了解远胜于她。包括裴裳不喜欢吃香芹,吃粽子喜欢蘸酱油而不是砂糖,卧室是一定要用鹅梨帐中香熏着,喜欢黛蓝与湖绿,比起金银之物更喜欢翡翠玉石。毕竟他二人之间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想到这里皇后觉得自己的心却是是操的有点多了。
晚间莲生一个人在前厅用的膳,她不会饿,也没有味觉,这几日习惯了却不知原来一个人吃饭是这样的没有意思。她将就着吃了一些,连伺候她的婢女弦月都觉得她今日胃口不好。于是,莲生只能装作胃口似乎很好的样子又将那青椒肉丝夹了两筷子。对于上一世的记忆她早就已经想起的七七八八了,这青椒肉丝是她活着的时候很喜欢吃的一道菜,肉香并着椒香,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那都是极好的。可是如今也如同其他的吃食一样,也是食之无味了。
弦月是裴裳指给她,照顾她在将军府一切饮食起居的婢女,莲生不习惯别人侍候,是以一般也用不着她。多时的时候弦月的作用也就是陪着莲生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走走,听她弹琴陪她说说话罢了。天黑下来之后,莲生沐浴更衣与弦月道别之后便打算歇下。当她走到灯旁,拿起烟沙罩子准备将蜡烛熄灭的时候,却有人敲门。
“是谁?”自然不会是弦月,弦月要找她通常是敲三下门,然后自己推门进来。
是个丫鬟,但不是她这个院子里的。声音脆生生的道:“莲姑娘,将军回来了,说请您过去一趟。”
宴卿回来了,说要见她?莲生有些意外,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一个感觉上比弦月要小一些的姑娘站在外头,听面生的,不过将军府里的人她也没有认全。莲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想着自己方才要睡下了便换了里衣,于是对那丫鬟说道:“劳烦姑娘先去回禀一声,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那丫头说是,垂着头,嘴角噙着一抹十分怪异的笑。当然,关上门转头去换衣裳的莲生自是没有注意到的。
过了一会儿,莲生梳洗完毕沿着点了一排花灯的长廊去到宴卿的琅嬛院。院子里没有瞧见值夜的府兵或是下人,莲生看屋子里灯火明亮遂走过去敲了敲门。
屋里头传来宴卿的声音,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声色暗沉,几乎是要紧牙关从嗓子里面溢出来的一个字:“谁?”
因为是他叫她来的,莲生便回了一句:“是我。”她等着宴卿开口叫她进去,然而她等了一会儿里头却并没有再传来声音。于是,她试着唤了一声:“宴……宴将军?”
依旧没有人回答她,她却听见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劈里啪啦摔倒的声音。“你没事吧?宴将军?”秀眉微蹙,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又敲敲门。她听力好,听到了宴卿有些沉重的喘息声,然而宴卿却不与她说话,她担心起来。说了句:“我进来了?”便抬手将门推开。
进门之后一阵天旋地转,莲生的后背撞在不知道哪一块墙壁上,好像是书架。她很瘦弱,后背自然被撞的生疼。她轻呼了一下,却来不及发出声音,一双唇炙热的印在她的檀口上,辗转吮吸。莲生潜意识的拿手去推搡那人的胸口却被那人桎梏,她那样瘦弱,那人又是那样的强壮,他紧紧的抱着她,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捆碎。
她记得他衣袂上浅淡的皂角香气,莲生在迷梦中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睁开了眼,静静将那人瞧着。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宴卿。他紧闭着双眼,睫毛如刺,看样子有些痛苦,似在隐忍些什么。他两边的面颊有着异常的红晕,是喝醉了吗?莲生刚想唤他的名字,他却将唇移到了她的颈边,一边亲吻一边啃咬。于此同时,一只大掌缓缓从她的腰际移到她的胸前,隔着衣料将那一团软绵揉圆搓扁。莲生听到宴卿沉重的喘息也听到自己的,她双眼有些迷离的将他瞧着,听到有什么东西摔倒地上的声音。宴卿手臂一扫便将桌子粗鲁的清理干净,莲生被他毫不怜惜的压到在那黑檀木的长案上,腰撞的很疼,她的双脚踮着根本够不到地面。
转眼间衣衫半解,宴卿的吻也从顺着她的脖子往下移。她不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好像也希望这一切就这么发生,只是她也痛苦的明白自己是该推开他的。
宴卿手掌抚过的地方都引起她身体的战栗,外衫被除去,香肩也露了出来。再看宴卿,里衣也歪歪斜斜露着大半截胸膛。也是这时,宴卿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的双臂支在她首的两旁,就着样俯身看她,他的眼中映出的她也显得极为香艳。
莲生也将他看着,忽然,宴卿眼中的神色瞬了瞬,再一次定眼看向莲生时眼中却满是厌恶。
他忽然就满身怒气,一把将她推开。莲生摔在冰冷的地上,只听到他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了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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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更新不杀
莲生与宴卿一样,此时脑子里都是木的。(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她的脸白的像纸一样,慌忙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襟,跌跌撞撞爬起来狼狈的推开门就跑了出去,也好在院子里无人才没人看到她现下这幅衣冠不整的模样。夜是凉的,莲生站在院子里,起先心神皆是慌乱的,被风一吹冻的便有些清醒了。那样的眼神空有欲望和愤怒却满是黑暗,方才的宴卿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宴卿,更不是她记忆里的谢泱。清醒之后的莲生意识到,宴卿一定是中了媚术。而这院子无人,偏有邀她前来,只怕不是宴卿的意思。
“明日晚间我便送你一份见面礼,你见过之后再来找我也不迟。”
莲生眉目一沉。是她?韶绾的提议她依然当面拒绝,然而事情却还是被韶绾弄成了这个样子。且不说她如何面对宴卿,便是继续在这里住下她自己都觉得难堪。莲生站在院子里,她听力好,能听到宴卿极力隐忍和痛苦的低吼。她踌躇了两步,知道他难受更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便是她爱他,那爱也应该是有底线的。再想到韶绾,莲生一心只想撕了她。
莲生找到韶绾的时候韶绾躺在画舫里,手中托着一只夜光杯,半倦半媚。
“韶绾!”莲生恶狠狠的叫出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力不受控制的从她的身体里往外冒,霎时间狂风大作,她的眼睛也变成灰白惨淡的颜色。暗黑色的纹路顺着她的颈脖往上爬,一直纠缠到眼角。莲生来势汹汹,疾如风,动如魅影,然而韶绾只是抬了抬手臂,手中的绣金披帛顺势往那空中铺展了展,连眼皮子都没有抬。韶绾轻轻松松档了莲生的势头,莲生接连几击,任凭起势如雷霆最后都只跟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无用功。
无论宴卿是否误会,韶绾自以为是的好心肠总将她在宴卿眼里变得不堪起来。莲生的刀尖淌着血,随着她挥舞的动作打在墙上,如同一朵朵红色的花。那是莲生自己的血,莲生右手的手掌到小臂划了一条狰狞的口子,宴卿将她推开时她撞到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只青窑的大花瓶,她摔倒时那花瓶也碎了,她便正好摔在那花瓶的碎片上,由着惯性一拉就有了这道这么长的口子。
不过只是一个媚术,与花瓶一起打碎的还有她的梦。
韶绾扶着鬓边的步摇慢慢坐了起来,她的眉眼向上挑着,仿佛对世间万物永远高出一等。[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推了你一把是你自己不争气,如今看你这架势反倒是怪起我来了?”她说的轻蔑,骄横的言语之中满是风情。
“你帮我?”她的声音也变了,变得阴沉沙哑。莲生长发披散,目光中满是骇人的凶光,苍白的肌肤上盘绕着诡异的黑色纹路,这样的她看起来才更像是一个鬼。“你从未想过帮我,你想要的只是让我心甘情愿的将魂魄交给你。”
韶绾昂起下巴,动作优雅地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她身上的仙气充盈,莲生的修为与其不知隔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根本进不了身。是以在韶绾的视线里,莲生隔着仙障对她张牙舞爪的倒有些可爱了。韶绾无疑是骄傲的,她的骄傲与她的身份决计不容许一个区区的鬼仙如此对她说话不分尊卑。没错,她是要她的魂魄,她是阴属的亥时生人又有鬼仙之能,若得了她的魂魄于韶绾所求之事大有助益。然而,韶绾想要莲生的魂魄却也不是非要不可。譬如现下她觉得莲生对她不禁,便觉得自己宁可不要了这魂魄也要打的莲生魂飞魄散。
莲生自然不会是韶绾的对手,她连韶绾一招都招架不来,韶绾一掌还未近她身前便将她一把推了出去,撞破了画舫的木格子窗摔进水里。
莲生从湖里挣扎着就要起身,韶绾一撩衣袖已经飞出了画舫,稳稳落在那红漆的阑干上。韶绾伸出手,五指成爪,脚下法印凝结。莲生在水中,只觉得湖水越来越冷,而靠近她周围的水域已然一寸一寸结成了冰!而莲生根本动惮不得!
韶绾道:“我原是想要你的魂魄来着,可是现在不想要了。”
莲生瞪她,握紧了拳头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就连法术也完全被韶绾的灵力压制。
韶绾看莲生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朵逐渐凋败的花,韶绾又道,漫不经心:“你这样聪明,怎么就没有想到若是惹得我不高兴又是怎样的下场?”
莲生咬牙:“下场?还会有什么下场?我本就死过一次了,落在你手上也不过是再死一次。”她冷笑了一声:“总归是死,我又何须怕?”
“你当真不怕?”
莲生不说话,一双灰白的眼睛满是怨毒的将韶绾看着。怎么会不怕呢?人死之后还会有下一世,下下一世,而她作为一个早已被阴司遗落在外的魂魄,若是死去便是魂飞魄散。不,她告诉自己此时她心中慌乱的情感不是害怕,而是心有不甘的不舍。
“她又不会死,怕什么?”苏绯织高调的公子音适时响起,如黑夜里的一道光,韶绾与莲生闻声望去,还未见到苏绯织,一把十二折的象牙骨扇飞来,‘啪’的一声打在韶绾的手腕。
苏绯织下手自有轻重,又自认为但凡是个姑娘无论好看与否都应该配得上怜香惜玉四个字,所以苏绯织出手只是断了韶绾对莲生的施咒,并未伤到韶绾哪里。转眼间苏绯织已经翩翩行至她二人眼前,长衫飘逸,容姿隽秀,衣袂上的桃花开的正盛。他冲韶绾拱手一揖,声音七分风流,三分潇洒。他管韶绾叫了一声:“三公主。”
论辈分韶绾应该管苏绯织叫一声舅舅,论起法术修为来自然也是苏绯织这个老光棍更胜一筹。韶绾虽然打心眼里没把眼前这个看起来年龄与她相仿,仙阶却被她踩在脚底的男人看在眼里,然而与苏绯织说话时还是压低了眼底的怒气。
韶绾不冷不热的与苏绯织打了个招呼:“苏主司。”
苏绯织踱步过来,手一抬就将莲生捞了起来,声音之后满含笑意:“莲生呀莲生,你在给我表演出水芙蓉吗?”莲生坐在甲板上不说话,苏绯织凑近了抬手往她额头上一点,温暖的红光自莲生的眉间隐去,她身上那些黑色恐怖的纹路也逐渐退去。莲生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苏绯织道:“可莫要这样瞧着我,人家长你两万岁你自然是打不过的。”
韶绾哼了一声,昂着头不冷不热道:“苏绯织,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的爱管闲事?”
骨扇落在手心上‘啪’的一声,苏绯织嗤了一声,剜了韶绾一眼:“调皮,怎么跟舅舅说话呢?!”
韶绾白了他一眼,便又听苏绯织颇有些冷嘲热讽的道:“也是。你三公主如今连爹妈都不认了,又哪里会认我这个舅舅。”
韶绾道:“你既觉得自己是我舅舅又何必当着我的面偏帮外人?”
“哎?我还就是帮了,难不成你还要与我打一架不成?”
别说韶绾离了天阙与帝后绝了关系,凌霄殿上色厉内荏的立了死誓,誓言自己不再是天族的三公主而是妖王巫邪的王后,而作为妖后,至此离去此生此世便再也不会踏足天界。而在这之前,以苏绯织在天界的闲职与他稍显得有些纨绔又乖张风流的性子便让韶绾很不喜欢,自然也从未将苏绯织当做长辈来看过。不过真要打起来,便如同太阳东升西落,韶绾自然也不是苏绯织的对手。
韶绾心高,却也向来不做无谓的争斗,是以苏绯织这番话她权当做是在耍流氓遂转身就走。然而苏绯织却拿着他那柄骨扇从背后摁住她的肩膀,那骨扇看似风雅精致却终于泰山,韶绾端着手当下就变了脸色。
苏绯织额前那两根细长的刘海被风吹着,挠的他鼻子痒痒的。屈起食指抠了抠了高挺的鼻梁,将自己的刘海撩了一撩,比起这个动作苏绯织的声音倒显得有些冷清。他道:“你真以为嫁给了他便能修两族之好?”
韶绾先是一默,随后道:“我嫁与他是我的事情,两族之间好不好却不是我该操心的。”
苏绯织轻挑嘴角:“那你操心什么?”
韶绾抿了抿唇,自然是没打算说。苏绯织晓得,便带她答道:“是如何解开上古破军的封印,还是思虑着如何替巫邪重塑肉身?”
“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问我?”
“且不说你如何上九天盗取折巽鼎,你忙着替巫邪解封却不知浅沧亦在替戌晚聚魂。”这回换苏绯织冷笑:“若是花神复生归来,你就不怕巫邪再被封印一次吗?”
听到戌晚的名字韶绾一怔,随即反笑:“你说的倒有意思,花神醒来难道还会追到我魔界再补一次封印?”
苏绯织摇摇头:“如今井水不犯河水的戌晚醒来自然不会这么无聊。只是……你能保证巫邪醒来之后不会再有所动作?”
“他的野心与魔族的弑尤可谓是各有千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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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更新不杀
神仙妖魔自天地初成的那一日起,彼此为了掌控天地之间更多的统治权而发动的战争不计其数。[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而魔尊弑尤则是位无论是野心还是能力都很强大的魔族首领,他在位一万八千余年,时间并不算长,却在此期间发动挑起了两次仙魔大战。不过自韶绾记事起,与那个曾经遇神杀神搅得天上人间天翻地覆的魔尊的一切,只存在于溯世书中记载的文字,以及一些年长的仙人谈资之中了。
苏绯织将巫邪与弑尤相提并论是想提醒她,即便她为巫邪舍了仙身,即便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替巫邪解了封印,重塑了肉身,巫邪终究还是巫邪。
苏绯织道:“戌晚于千钧一发间用破军弓将巫邪封印,虽说已过去了两千一百年,但是……至始至终……戌晚封印的只是巫邪的肉身。”苏绯织将他的骨扇攥在手心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戌晚,徐徐道:“她封印不了他的野心。”
苏绯织说的话韶绾无从反驳,她比苏绯织更加的了解巫邪,因此韶绾清楚的知道苏绯织说的话都是对的。可是即便他的话是对的,她仍然要救巫邪,因为比起让他‘改邪归正’,她更想和他在一起。
韶绾转身,缓步走到船头,雪白的裙摆映着月华,周身流光溢彩。她抬头看着那月亮,看了好半晌,忽然一笑道:“九天之上的月亮不好看,这人间的月亮亦是不好看。”说完,光芒渐起,韶绾便不见了。
苏绯织皱着眉头追上去,没来得及,‘哎呀’一声拿着扇子指着韶绾消失的地方直跺脚:“这个臭丫头,还真是被宠坏了!小爷我今日不好好教育教育她,她就不知道论辈分小爷我还是她舅舅!”转身一指连声道:“之前看你没答应她,原以为你是个清醒的。哪里晓得不过是被她激了一激,却险些化作厉鬼。你!……你的事我们改日再谈!”说完,苏绯织一撩衣摆,化成一道红光追着韶绾而去也不见了。
清醒?莲生垂首,凝视着身上晕下来的那一滩水,借着月华看清了自己的倒影。[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那是与临湘一模一样的容貌,却并不是临湘的脸。临湘的脸是幸福是快乐也是满足的,而她如今的这张脸,苍白幽怨任谁看了想必也都是不欢喜的。莲生用念力驱着画舫靠了岸,脚步虚浮的从画舫上下了来,苏绯织出现的及时韶绾倒也没真的将她怎么样,只是韶绾的法术那样的狠毒霸道,她修为不高难以招架,受些内伤也是难免的。
长安城早就睡着了,莲生如一只游魂飘荡在长安城宽阔的长街上,远处有打更人的吊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莲生在十字路口停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将军府,她下意识的去摸腕间的镯子,摸到的却只有她苍白冰冷的皮肤。
人在失意或是难过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去寻找依靠来自我安慰。就像莺莳,她害怕的时候总会将拳头握的死死的,她的两个拳头,一边紧握的是她的剑,一边紧握的是叶思惘牵过的手掌。叶思惘是莺莳的依靠,正如那个玉镯子也是莲生的依靠一样。谢泱没了,芜国没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天翻地覆一夕之间全部都没有了,她所拥有的只有这只失而复得的玉镯子。那是谢泱除了回忆之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了。
便是她极力强忍着,还是抽泣出声,泪珠一颗一颗的砸到地上。她忍不住,因为她不只是难过,而是绝望。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自己死了却还要像现在这样活着,这个朝代不属于她,这个男人也不属于她,她一无所有了,却还是活着。她无比清醒,更无比痛苦。她没有办法结束这一切,因为她再也不能死去。
韶绾在宴卿身上用了媚术,然而宴卿作为一个将军却是一个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万分耿直的人。中了媚术的人其实和中了合欢散的人差不离,皆是□□焚身定要行那男女之事方可解,宴卿与裴裳不日成婚,他自然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大丈夫无论何时都自然不能对不起裴裳,所以他能想到的方法也是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泡冷水。秋日的夜已经很凉了,湖水比起初冬的也暖和不了多少,宴卿屋子后头就有一个小池塘,他浑身燥热时瞥见那个池塘,想也没想一脚踩在窗框上,一跃,就跳了进去。
‘噗通!’一声,他沉入湖底,冰冷的湖水和他的体温有着强烈的对比,很刺激,也很有效果。宴卿在水中沉了片刻,直到最后一口气要消耗干净这才浮了上来。他的发髻早已经散开,他抬起双手将头发捋到后首,媚术被压制过了过去,他的体温与心跳都恢复了正常,也没了那羞于启齿的欲望。他索性在湖中游了一会儿,后来他上了岸,回到房中准备换身干净的衣衫然后休息,推开门看见那一室的狼藉,眼角在那一地的陶瓷碎片中瞥见一样东西。是一只翠玉镯子,或者说曾经是一只翠玉镯子,宴卿认得这只镯子,这是莲生的镯子。如今它碎成两半,没有了往日的光泽柔润,甚是凄凉地躺在地上。
宴卿弯下腰,将那破碎的镯子拾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从水中出来身上太凉,那镯子被他拿在手中竟有些温温暖暖的。他忽然想到莲生,他方才怕伤害到她所以在神智难得清明的时候将她推开,可是他却也看见了她眼中含着的泪。暗红色的血如针一样刺进了他的眼底,她受伤了?宴卿眉头忽然一皱,忙取了干净的衣衫换上,临出门前又退回到房中取了瓶上次拿给寇善用的伤药。
莲生一直在哭,她蹲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只能低低地抽泣着。
一双手带着薄茧,将藏青色的外衫披在莲生的肩头。莲生红肿着眼睛抬起头来,她以为是折回来教训自己的苏绯织,然而她看到的却是宴卿冷峻的脸。她立马低下头,她浑身湿漉漉的又哭过,她实在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尤其是宴卿。
宴卿弯下腰,抬手拉住她的臂弯想要将她扶起,莲生缩了缩手臂躲开,宴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起来,地上凉。”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
莲生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是我。”
她的声音小小的,但是他听清了。他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用了点劲也不顾莲生挣扎一把就将她拉了起来。虽然当时他神智不甚清明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想到自己中的媚药或许与莲生有关,毕竟这世上并没有这么巧的事情。然而那时他靠着残存的理智推开她,既是为了裴裳,也是为了她。
“对不起。”他担心自己中了媚药而伤害了她,却还是伤害了她。他只能跟她道歉,宴卿想不到莲生这样的女子竟然也有这样小女儿软弱委屈的模样。他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知不是你。”
莲生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她现在满脸泪痕也不知有多狼狈。宴卿伸出手,破碎的玉镯子躺在他宽大的掌心,宴卿眉头紧锁:“你的镯子……”
莲生这才抬起头,她的镯子没有丢只是碎了,正如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也还在,只是不爱她了。她看向宴卿,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宴卿慌了,便是裴裳娇弱也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哭过。他难免措手不及,抬手想像安慰裴裳那般去安慰莲生,然而却生生顿住,毕竟男女授受不清,他只能收回手,握成了拳头有些慌张地对莲生道:“你……你别哭……我……”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或是安慰,莲生忽然别过脑袋,伸手将那碎了的玉镯子从他手中一把抓了过来,转身就走。她走的很急,宴卿给她披上的外衫都落在了地上,宴卿长叹一口气拾起那外衫赶忙跟上。
莲生忽然停了下来,他便也马上停了下来。莲生背对着他,因为哭过嗓子哑哑的:“我没什么的。”
她这样说道,他心里反倒更不好受了。他开口正欲说些什么,却见莲生身形晃了一晃。莲生不敌韶绾,元气大伤,只觉得胸口在一瞬间似乎被掏空,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落进了一个无底洞,在黑暗中不停的下坠,下坠。
宴卿看向怀中双目紧闭的莲生,她面色苍白,如纸一般,而且他这样抱住她时才晓得,原来她是这样的瘦,往日穿着广袖只觉得身姿窈窕腰肢不盈一握,却没想到却是真正皮下包着的只有骨头。
宴卿一手揽在莲生的肩头,一手去勾莲生的膝下,将还滴着水的她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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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我要当日更党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宴卿与莲生都再也没有提过。[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禹国睿帝二十七年的秋天,一个极好的日子,禹国年轻有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宴卿迎娶了吏部尚书家的大小姐裴裳。这一场婚事欢天喜地吹锣打鼓,在长安城的百姓眼中似乎是近些年来排场最大也是最热闹的一场喜事,是比起少城主与沈员外家小姐还要铺张热闹的喜事。不但是皇后娘娘主婚,就连当朝太子与手握重权的三皇子也前来道贺。太子尤勉与三皇子尤羡不睦已久,又都在朝堂之上为睿帝排忧解难,这两人一来其党羽自然也跟着来了。可以说皇亲国戚,朝中显贵,商贾大户,该来的都来了。
原本苏越也是要来的,他虽辞官去往北邙山避世,然而当朝右相的名头睿帝还给他留着呢。他们现在借住的这个府邸,是太学院里的一个学士,孙子都有了,与苏越却是称兄道弟的忘年之交。这位学士受邀前去,便来这小院子里相邀想拉苏越与他一道去,然而苏越的身子并不好,常常好一日坏一日,叶澜音就算苏越能够笑对那酒席之间的觥筹交错,他的身体肯定也是受不住的。便当着苏越的面替他回了,对那学士只讲:“韩大人你自己去吧,天黑了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叶澜音自认为自己与苏越在一起做的每一件事对她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就像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格外珍贵美好一样。那么依照这个设定,她与苏越越好了晚上去柳塘边看星星,自然也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然而听了这话,老学士一阵咳嗽,等他转身走了叶澜音关上门有些疑惑的问苏越道:“你朋友是不是身体不好,这秋日里凉凉爽爽的他脸怎么红成这样?”
见苏越不回答她只是默默饮了一杯茶,叶澜音端着手臂煞是认真的问道:“咦!你的脸怎么也红了?”
这一场喜事空前的热闹,自家姐姐嫁给自己的兄弟寇善自然比谁都开心,他忙着替宴卿招呼客人便有平日里一起喝酒吹牛的公子哥拍着他的肩膀揶揄道:“这搞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你在嫁女儿呢!”寇善便也与他们打趣,只是整场喜宴下来他都没有瞧见莲生。寇善问了府中的几个人下,皆是不知莲生去了哪里。
他本来是想找她的,然而一忙便也忘记了,直到他帮着宴卿挡酒,将扮醉的宴卿扶着送去了洞房,他嬉皮笑脸的往宴卿胸前砸了一拳头:“我姐姐就交给你了。”
宴卿喝了不少酒,目下有些微醺。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不过他倒是清醒的记着自己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占寇善的便宜,他拿胳膊肘戳了戳寇善,挑眉笑道:“叫姐夫。”
寇善也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抬起一脚相送声情并茂地说了一个字:“滚!”
芙蓉帐暖,鸳鸯交颈。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世间情爱所执所求,终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塘在长安城东郊的一座青山旁,视野空旷,干净。
夜幕星河,繁星灿烂,叶澜音与苏越耳朵贴着耳朵躺在木板钉成的渡头上,苏越回头的时候正好能对上叶澜音的眼睛。叶澜音荡着双腿望着那一片星海出神,“小澜在想什么?”苏越问道。
“我在数星星。”叶澜音煞有介事的道:“已经数到第六百四十一颗了。”
叶澜音歪歪脑袋,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遇见你之前我经常一个人数星星的。”
“你喜欢星星?”苏越问道。叶澜音被苏越这一问止住了晃荡的双腿,眼睛从那片天空上移了下来,落到身旁湖水之中荡漾的那些倒影上。“算是吧。”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沮丧,即便她自己不知道苏越却也是知道的。
与其说叶澜音喜欢星星,倒不如说她喜欢的是星星里住着的那个人。然而那人于她便如同她现下她眼中的这片风景,水月镜花。她一直惦念着,却抓不住也握不到。琼瑶山上的日子虽然逍遥自在却也难免孤寂无聊,风寂不常在琼瑶山,而他不在的时候叶澜音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那样的时候她便喜欢找一片花海或是屋檐,看着星星数着数着数到睡着。叶澜音转头看向苏越,正好对上他温润的一双眼睛。她伸手去触碰他的脸,描画着他的眉眼。她有些难过的意识到,也许不久之后她又要重复着这样的日子了。
火堆里的枯树枝时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响,他们两个很有默契谁都不说话。深处黑夜难免会显得孤独,而叶澜音正学着如何再一次适应这种独孤。
而在这个夜晚,叶澜音的一句话在苏越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后来这颗种子在时间的罅隙中发了芽,开了花。
只是后来,每当天悬星河,繁星璀璨之时,数星星的那个人却不再是叶澜音,而是他。那时,他拥有了漫天星辰,却再也找不到那颗明亮而耀眼的星星。
那颗星星,是叶澜音眼睛里的光。
寂寞孤独的人似乎总能找到一种相同的特质,而这一夜,莲生坐在月老祠的房顶上,同样看了一夜的星星。
第二日差不多晌午的时候,莲生回到宴府便有婢子提醒她,要她记得去花厅向夫人请安。莲生的脸当下便冷了下来,说到底莲生其实是一只鬼,因此她不高兴的时候周遭的空气难免在忽然之间就变得冷凝阴森。院子里的枯叶被卷起来打了几个卷儿,林海哗哗,大好的日头忽然就暗了下来。
“这天怎么忽然就变了?”
“是要下雨了吗?”
她不是这府中的下人,更不是宴卿的侍妾,她不需要向裴裳请安,更不会向她请安。她这几日原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再不好接受的事情她都接受了,却不知道除了接受她还要学会面对。地上的枯叶无端的着了火,一片一片烧了起来,那是莲生的怨气。
若不是寇善爽朗的声音打断了她,只怕等这些树叶燃尽之后,莲生烧掉的只怕是这一整座将军府。
云开雾散。
寇善从月亮门一路快步走来,莲生站在廊下,他懒得绕远路,直接跨了栏杆跳到她的面前。开口便问道:“你去哪里了?我昨日……”
“寇善。”莲生打断他,言语之间颇有些落寞:“我想回君山了。”
“啊?”寇善一愣,显然是不晓得莲生要回君山的缘由。他自以为她在这儿挺开心的,忙道:“你一个人在君山上多无聊啊,长安城这么热闹,你……你不喜欢吗?”
莲生其实很想说不喜欢,她不过是一个死人,热闹的世界原本就与她无太多的关联。然而面对寇善迫切的眼神她却说不出口,寇善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孩子,他拥有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与向往,也拥有更多美好的时光与好的心肠。纵然她觉得自己有百般不是,也不会用恶毒的话语和心情去伤害一个孩子。所以她说:
“寇善,你在长安有家人,有朋友,有自己的志向与责任,而我没有。”
寇善追问道:“难道我们不是你的朋友吗?”
“你……”莲生低下头:“你将我看做朋友,我很高兴。这段时日你对我的照拂与友善……我很感激……”
他显得有些生气,语气便更着急了些:“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君山上就你一个人,你以前是一个人,现在回去了还只是一个人!留下不好吗?”
“可即便我留下了……我还是一个人……”莲生在心里说道,而她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话:“寇善,便是我现在不走……过不了多久我也一样是要离开的……”
寇善更急了,他觉得莲生就像是个榆木脑袋,无论你怎么劝她她就是不开窍。他挠了挠头,显得有些急躁:“为什么你非要你开不可?我就不明白了,要你留下就这么困难吗?!”
他着急了,声音自然就有些大。几个婢子往这边看过来,转过身窃窃私语。
莲生知道自己惹寇善生气了,他性子这么好,她还是惹他生气了。她从来不会讨好人,活着的时候是这样,死了还是这样。就像她明明知道寇善要她留下来是为她好,然而她却再没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留下。便是她留下了,三个月的期限一到,她……还是留不下的呀……
“寇善……”
“莲生……”寇善定定看着她:“你当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莲生默然。
寇善定定看着莲生,笑得有些勉强:“我喜欢你,但是你却不喜欢我。”
莲生一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寇善依然在笑,他看着莲生眸子瞬也不瞬。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不喜欢我,喜欢的却是宴卿,是不是?”
莲生退后一步,寇善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走。寇善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当我注意到这些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喜欢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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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每日一更
相比宴卿,寇善面上多的是文秀之气,他眉目舒朗,便是此时眼中满溢着深色的哀愁却也是年少风流的模样。80电子书wWw.80txt.com他拆穿了她的心事,无论眼睛还是他的心望着她似乎都跟明镜似的。莲生被他握住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强迫莲生看着他的眼睛,他沉声问道:“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个笨蛋?”
“不是的!”莲生摇头,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看待过他,更不知寇善是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她急于辩解,却看清寇善眼底的悲伤。似乎悲伤的情绪更容易传染,莲生垂下头,眼眶一湿便有水珠从那里面落了下来,砸到地上晕开便像是开出了花来。她觉得眼睛生疼,心里却越发觉得空荡荡了。她抬手揪住寇善的袖子,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寇善,你真的了解我吗?”
“你看起来不挑食,认识你这么久你却一直都是食素的。你喜欢红色,喜欢紫色,喜欢桃花,喜欢王大叔捏的面人。你会弹琴,弹的最多的是十二国时期的浮生七变。你……”
“表少爷,夫人莲生姑娘往滕华阁去一趟。”廊下站着一黄衣蓝裙的婢子,唤作小朝,是随裴裳嫁过来的贴身丫鬟,进了将军府自然也还是拿大丫鬟。莲生慌忙别过脑袋,寇善侧过脸,明明眼睛里还斥着些血丝,红红的,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知道了。”
蓄了那么久的话,今日终于有机会同莲生讲出口,本事乘着那一口气想要一鼓作气的说完,然而突然被人打断,他清醒了些,却再也鼓不起勇气将那些话于她再那样慷慨激昂地说上第二次。他松开了钳着莲生的手,低头瞧见莲生腕间的红痕,抬手替她揉了散去。莲生明显是将手往后缩了一下,这一次寇善抓的并不紧,而当她抬眼瞥见寇善受伤的眼神时,却只能再一次低下头。她不动,寇善便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对不起。”他向她道歉,他也知道自己方才应该是吓到她了。寇善对莲生道:“我不会再弄疼你了。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莲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便听寇善道:“我陪你去。”
莲生与寇善一前一后的去了滕华阁,裴裳端正的坐在正席,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穿了一身赵粉色的襦裙,领口滚着金边,广袖上层层叠叠的绣着芍药。成婚之后的韶绾自然盘起了夫人的发髻,三千青丝高高挽起,配上金银玉饰,显得成熟却更加的华贵。她原本就是一个华贵的女子。而要说面色,自然也是人逢喜事,竟比起之前莲生见过她的每一次都还要好些。
裴裳见莲生过来,微丝未动,依旧端坐着。而当她含笑的目光瞧见后一步跟着莲生踏进来的寇善时,显得十分诧异。裴裳没有想到寇善会跟过来,而寇善却比裴裳这个表姐要聪明一些,因为他大抵知道裴裳在做夫人的第一天是为什么非要召见莲生。正如他在意莲生,所以莲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而对于裴裳,她在乎的除了她的家族便是宴卿,也正是因为她在乎宴卿所以便更加在乎这个如今还住在将军府中来历不明的漂亮女人。
裴裳自然不会觉得莲生比她漂亮,然而平心而论,莲生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神秘,清冷,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她即便是站在角落里不出声,却也还是能够吸引到旁人更多的目光。当然,如若这样的一个女子她眼中看着的人是寇善,是她的弟弟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人,与裴裳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可偏偏莲生眼中看着的人,在她开始注意到的时候,那个人,便只有宴卿了。而寇善之所以无视小朝为难的神色跟过来,便是猜到裴裳邀莲生过来是来立威的。
无论何时,寇善自然都会向着裴裳,只是她也不希望莲生在这将军府上被人欺凌。她本就一个人,已经足够可怜了。至少,寇善是这么认为的。
寇善面上并无什么异常,还是和往常一样在自家人面前吊儿郎当随意的很。眼见着莲生并没有福身向裴裳行礼的举动,寇善走快几步,越过莲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挑了个橘子在手里,见莲生站的笔直,目光如一面平静的寒潭一样与座上的裴裳对视着,忙冲她摆了摆手,下巴往自个儿旁边一指,道:“来,莲生,坐这儿!”
莲生拂了裙坐下,动作行云流水姿态端庄,与裴裳这样的大家闺秀比起来竟也是丝毫不逊色。裴裳端起一杯茶,在拂茶叶沫的时间里去打量莲生。她穿着桃红的里衫和裙子,两层外衫罩的是薄透的白色,裙上绣着仙宫流云,衣上绣着一蔟桃花。她本就生的白,穿这样的眼神反而衬得皮肤更为好看。莲生的发髻梳的
极简,并不是如今禹国女子时下流行的发饰,只簪了跟素银的流苏钗子,缀着几个铃铛。她坐下来的时候,那铃铛便清脆悦耳地响了起来。
裴裳饮了一口茶,寇善与莲生的茶才上了上来,裴裳坐的端正,笑的端庄,十足一派当家主母的模样。新作人妇,裴裳脸上的脂粉比起做姑娘时难免艳丽了些,不过这也显着她的气色好了不少,容光焕发的。裴裳浅笑道:“许久没有见过莲生姑娘了,也不知道姑娘在府中住的可算是习惯?”
这便是一副女主人的语气了,莲生死了这么多年,裴裳想与她说些什么她不是不知道。“还好。”莲生的声线本来就有些偏冷,这两个字说的简单平淡,然而在裴裳听来便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你毕竟是阿善的朋友,有什么需要便只管与我说。之前我不在府中,便是夫君受了阿善的嘱咐想必也未能将你照顾的周到。”裴裳望向莲生一笑:“如今好了,你住在这将军府里也正好可以与我做个伴,省得我出不去,这些丫鬟婢子连一个能陪我说话的人都找不出来。”
寇善喝茶的动作一顿,觑了一眼裴裳,裴裳正好也看向他,眼神意味深长的沉了一沉。莫说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相互了解,便说莲生对待宴卿那不一样的情愫寇善自己都看出来了,裴裳这样心有玲珑的女子又如何能够看不出来。裴裳说的这句话面上是在关心她,实则是在提点她。裴裳记得莲生初来长安时正逢狐妖作乱,城中只许进不许出,客栈也只需吃饭不能留宿。她在长安城无亲无故,既然寇善提了出来,宴卿念在他救过寇善便让她住在这将军府中。只是狐妖一事早已尘埃落定,莲生住在这府中的时间却是有些长了。
裴裳转眼看向莲生,发现至始至终她的面上都找不到多少表情。想来莲生的性格并不讨喜,也并不是只不讨她一个人的喜,不然清晨也不会有那么几个下人在她的面前说那样的话。说画雪院里的那位姑娘,虽然是表少爷的客人,平日里却与寇善并不熟热,反倒与身为大将军的宴卿显得投缘一些。
甚至在夜深人静时去到宴卿的院子……
裴裳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但只要她活着她就不会允许宴卿身边存在别的女人。她选择‘提点’莲生,不是她不相信宴卿,而是宴卿这般的人物就算是座冰山,那些狂蜂浪蝶还是回前扑后浪的出现。出阁前,她的母亲再三叮嘱,作为将军府里的大夫人要学会恩威并施,才能让下人心服口服。晨间她赏了所有的下人奴仆,目下是该她立威的时候。只不过她选错了立威的对象,刀子下了去仿佛砍在了水里,斩不断流水,却也因为没有力道而显得波澜不惊。
寇善先莲生一步放下茶盏,然而他刚准备开口说话,莲生却先他一步开口。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沉,似乎从认识她开始她便是用气声在说话。双手叠在一起,她坐的端正,抬眼望向座上的裴裳,淡淡道:“寇善说的对,习惯了君山上的茶,这长安城中的茶就是喝不惯。”
裴裳侧首,带着责备与质问的语气问小朝道:“我让你看茶,你看的都是些什么?”
小朝面色不改,福身恭敬道:“回夫人,给表少爷沏的是宣州的雅山茶,给莲生姑娘泡的是饶州的浮梁茶。”小朝说的不紧不慢,语气不卑不亢,抬眼往莲生的方向看了看,续道:“皆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贡茶,表少爷是家里人,莲生姑娘又是贵客,夫人的吩咐小朝不敢怠慢。”
“哦?”裴裳面色缓和了些,语气中又带了些笑意。说道:“既然都是贡茶,想必和莲生姑娘说的一样是喝不惯吧,如此也怨不得你了。”
裴裳的意思大抵是在说莲生只是个山间里的粗糙丫头,自然是喝不惯这样的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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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
言下之意,也是在提点莲生,她不过是个山间里的村野丫头,自然是配不上身为大将军的宴卿。[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裴裳,寇善,莲生。三个人各怀心事,厅中的气氛便显得有些诡异。
裴裳这样的话与其说是提点,倒不如说是折辱,莲生活着的时候心气有些高,如今死了这么多年反倒是平和了下来。她觉得裴裳说的有道理,毕竟在世人眼中她确实就是这样的身份。莲生看向裴裳,即便是抹了胭脂,因为喜事气色也好了不少,但她终归是个病秧子,离不开药罐子。莲生有些可怜她,她的家世,容貌,夫君,都是那样的好,然而她却并没有正常的寿元去享受这些属于她的东西。她现在这般在意宴卿,可是她死之后她生前在这将军府中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属于另一个女人。不是莲生,但一定会有别的女人。因为即便宴卿爱她,也不可能在余下的半辈子里只守着她的牌位,便是宴卿愿意,想必他家族里的人也是不愿意的。
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如同临湘与谢泱。活着的时候那般的相爱,便是有生死阻隔她也慷慨以赴。然而笃算情深,却漏算了时间与命运。长久永恒,与天同寿的东西,总是与天一样,是那般的无情。
莲生起了身,用一种悲悯却又冷漠的眼神看向裴裳:“我确实不习惯长安,不习惯它的一切。因为它对于我来说,它只是一个连名字都具有欺骗意义的空城。这里繁华,却没有永恒,然而无论是盛世繁华还是繁花似锦,都终有凋败待尽转眼成空的一天。”说完,她不顾裴裳眼中的错愕战神离去,寇善匆忙也跟了过来,在跨出门栏前,莲生微顿了顿。她告诉裴裳:“我要回君山了,很快便走。”
“你还是要回君山?”寇善快步追了上来,从身后拽住莲生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强迫她看着她。他面上焦急,眼底却有些愤怒。他责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非回那儿不可呢!你说你在长安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可是你有我啊!我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你回到君山就有亲人,有朋友了吗!你明明还是一个人啊!”
原来死人也是会感动的。(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可是感动又如何,她都是个死人了,即便她能从过往的执念中走出来,她都不能给到寇善些什么。更何况,她走不出来。说来也甚是可笑,她因为这样的执念在这时间滞留了一千年,却又因为放不下这样的执念而将消逝于这世间。如果能放下,那么一千年以前她就已经放下了,喝了忘川水,过了奈何桥,和如今的宴卿一样,过往多少都再无半分关联。
寇善的话,让莲生止不住一叹。她摇摇头,眸子神色悲伤。莲生道:“寇善,你喜欢的是莲生,而莲生并不是我。”
寇善以为这句话只是莲生想要拒绝他的托词,他薄怒的问道:“你不是莲生的话,那你是谁?!”
她苦笑着,眼睛里蓄满泪水。她抬起头去看那似曾相似的蓝天,她说:“我是临湘。”
是的,她不是莲生,她是临湘。正如她所说:“即便无人记得,我却始终无法忘记。我是临湘,临水照花的临,□□细雨的湘。”
“临湘……”寇善念出这个名字,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当我是傻瓜?还是你一开始就在骗我?”他上前一步,双手钳住莲生瘦弱单薄的肩膀,他的眼睛对上莲生的眼睛:“莲生,留下来好不好。不住将军府了,我给你找处院子?我可以在院子里种满桃花,就像你在君山的院子一样,好不好?”
莲生对上寇善的眼睛,少年鹿眼黑亮,眼波绵长。她记忆中的寇善应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不应该皱起眉头,也不应该因为她而感到难过与忧伤。莲生抬手,想要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拨开来摆脱他的桎梏,然而寇善却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莲生无奈,但无论她走与不走结局都是一样的。莲生只好道:“我今晚便走,你不要来送我。”
寇善眼中分明是受伤的神色,他眼波悲恸,动了动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握着莲生的那只手颤抖着,却依旧握的那样的紧,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将莲生看了半晌,最后极其艰难的从嗓子了挤出一句话。
寇善说:“莲生,你一个人待的时间太久了。”他顿了顿,又道:“久到连好话都不会说了。”
腕间徒然一松,寇善松开了手,定定看了莲生一眼才转身离去。莲生站在原地,听着寇善脚步声窸窣越走越远。她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又能与她说些什么。她低下头,去看那只什么也没能握住的手掌,瞳孔忽的缩紧。她怔怔看着那只手,面色煞白,一双眼睫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确定一切都不是幻觉,她用另一只手将这只手紧紧握住,埋在腹间缓缓蹲下。
她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声音,吵的她头疼,然而有一句话却在她脑海中清亮的起来,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她对自己说道,莲生,你的时间不多了。
莲生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虽然有遗憾,但是她并不后悔。至少她现在知道了,谢泱这一世过的很好,没有她也可以过的很好。她知道自己会死去,所以才想要回到洞庭君山,那是她梦开始的地方。要结束这个梦,自然也应该回到那个地方。寇善说的不对,她在君山并不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相反,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国家,都在那里。除了她的爱人,她过往的一切都在那里。在那百里桃花,万顷碧波之下。只是寇善看不见,也没有人能够看见。
她的左手握不住东西,如同她早前做鬼的那几年,想要握住什么却总是被那些东西穿透。不用苏绯织与她解释她便知道,时限快到了,苏绯织的法术也开始逐渐失效了。
苏绯织当然不会明白,在他眼中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为什么莲生就是放不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问莲生道:“人间情爱譬如朝露,然天道恒长。其中取舍你不会不明白,却怎么就是放不下呢?”
莲生却道:“所以你是仙人,而我却会死。”
凡人是弱者,蚂蚁也是弱者,是以凡人与蝼蚁在许多仙神眼中并无多少区别。苏绯织不说话了,当初他给临湘改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她如佛陀坐下那千瓣莲花一般,皎若云出,不染凡俗。苏绯织没有执念,所以他不会明白,为什么人世间会有那么多的放不下。叶思惘是这样,莲生也是这样。
临湘的执念是想成为谢泱的妻子,并不是她一定要嫁给谢泱,反而是只要她不嫁了,不想嫁了,看透了这一切,这个劫自然而然就化解了。然而她偏偏看不透,明知前路如何,却还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苏绯织有些冷冷道:“小爷我给你这具肉身,不是让你回君山上等死的。”
莲生道:“除了这个我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苏绯织道:“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莲生转头望向他,止水一般的眼眸因为这句话而起了波澜。苏绯织看向莲生,甩开折扇半挑着嘴角与她笑道:“你死了这么久,还没去过阴司吧?走,小爷我今儿得空,正好带你去幽冥界逛逛~”
幽冥界便是鬼界。却与莲生之前听老人们说的阴曹地府不同。莲生原以为这个地方应该是刀山火海白骨纵横,鬼哭狼嚎看起来十分恐怖与凄凉的地方。然而,当苏绯织让她睁开眼睛,她看到的景致却是与想象中的大不一样。
他们站在一个亭子外的小渡头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莲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眼前一望无际的星海。其实那不是海,那是冥河,冥河上星星点点的荧光也不是夜幕星河,而是飘散游荡的磷火,和一些从芦苇荡里鱼贯而出的萤火虫。天空同样是无边无际,没有星星,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然后却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月华将一大片天空染成奇异诡谲的颜色。因为月亮本身,就是妖冶的紫色。
“冥界的月亮……是紫色的?”
“不止冥界,妖界的月亮也是紫色的。”苏绯织负手,瞧见莲生面上惊讶的神色,十分乐意的为莲生解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那魔界与那修罗界看到的月亮还是血一般的殷红呢。”他附带一提:“等你他日成了仙,将这些都见了,便也觉得这大千世界天上人间也无甚稀奇了。”
“你觉得我还能成仙吗?”
苏绯织一笑,丰神俊朗。一袭红衣并着这一轮皎皎的紫月显得格外妖魅。苏绯织摇着他的小扇子对莲生道:“你成不成仙不在于小爷我……”她看向莲生,骨扇一并指向莲生道:“……而在于你自己。”
说完,也不等莲生再问,苏绯织目光一斜,重新甩开了扇子站直了身子。眼风往渡头前一指道:“走罢,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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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111真的好适合我这条单身狗
一艘普通的船,撑船的是一个带着斗笠的中年人。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船头点着一盏灯,檀木白皮,灯火昏暗。
莲生跟着苏绯织上了船,撑船人一撑竹篙那船便缓缓往前行驶了去。冥河一望无际,却孤零零的只有他们这一条船,周遭静的脸一丝风声都听不到。莲生不禁有些疑惑,便小声问苏绯织道:“不是每天都有人死去吗?为什么冥河上只有我们?”
“那些断头断脚,青面獠牙的死鬼有什么好看的?”苏绯织一挑眉:“小爷我原以为你会害怕,所以便带你从幽冥界入的阴司。你想的那些都是由无常们拿锁魂链擒了,直接拽去阴司的。哪里比得上这幽冥地界的清净无话?”说完,不忘嗤嗤两声一番感慨:“那样鬼哭神嚎的地方,估计也只有阴若萧这个不是女人的女人才能待的住了。”
冥河上安静的说话都有回声,莲生索性不说话,苏绯织一路闭着眼睛小寐。船不知道使出去多远,听苏绯织说幽冥界的时间刻度似乎与人间界的不太一样。偶有一两盏莲灯飘过。许久之后,河面上阴沉沉的芦苇荡渐行渐远,莲生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又一片鲜红热烈的颜色。待船渐渐走了近了,她才看清,原来河面上开着的是大朵大朵的曼殊沙华。
这种红花就像是向天祈求的手掌,热烈着绝望。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彼岸花开着,想必已经绕到了三途河。苏绯织支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些倦怠的半眯着:“你知道为什么三途河畔会开满这么多的曼殊沙吗?”莲生看向苏绯织,显然是不知道的。苏绯织眼神淡淡扫过那些鲜红的花朵,说道:“你知道忘川水吧?喝下忘川水,魂魄生前的记忆便会化作一颗种子,在三途河畔落地生根。曼殊沙之所以被称作是彼岸花,其中一个原由不过四个字……
前尘彼岸。”
摆在所有往生魂魄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前尘过往无法割舍,就永远也到达不了彼岸。”
“难道路过阴司的所有人都愿意舍弃自己的记忆?”
“也不是。自然也有放不下的。”
“那放不下的如何了?”
“跌下奈何桥,投入忘川河。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他们会死吗?”
苏绯织一笑:“本来就是死人了,又哪里还会再死一次。”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是千年万年被那忘川水蚀魄销魂,摧心剖肝。”
莲生眯起眼睛,身子往后缩了缩,有些惆怅的问道:“你带我来不会是要我看这些吧?”
苏绯织测过脸,目光眺向远方若隐若现的奈何桥,唇角一勾:“我来带你见个人。”
“谁?”
“孟姑娘。”
莲生没有想到,苏绯织口中提到的孟姑娘,竟然会是孟婆。莲生跟着苏绯织上了岸,便已经是站在奈何桥的尽头,而奈何桥的另一边则站满了魂魄,清一色的白衣,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童。有的蓬头垢面,有的整整洁洁。有的神色悲恸,掩面哭泣,也有人晃荡着手中的铁链,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由牛头马面压着。奈何桥头支了一个简单的凉棚,底下摆着口破旧的大缸,没有生火,却飘荡出袅袅几缕炊烟。不用说莲生也知道,这大缸里头熬的是忘川水,也就是孟婆汤,而熬汤的那个姑娘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孟婆。
孟婆原名孟仲姿,是秦朝时期的燕人。除却孟仲姿这个名字,她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孟姜。她的故事从唐朝一直传颂到了如今,哭倒长城的孟姜女谁人不识?想到这一层,莲生不禁开始注意打量起她来。孟姜的容貌很是平常,衣着也很是朴素,还是秦时的衣衫,只是时过境迁,教人看不出那衣衫原本的颜色。她挽着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鬓边簪着一朵白花。
其实莲生很想问,孟姜她是不是真的哭倒了长城。
孟姜一直重复着,将大缸中的忘川水搅一搅,然后舀一勺倒进碗里,递给眼前的新鬼。有的鬼若有犹疑,她便会用不符合她外貌与年龄的沙哑的声音劝慰道:“人死如云散,一了百了。”
苏绯织告诉莲生:“昔日孟姜女哭倒长城之后,眼见长城之下尸骸无数,再也找不到丈夫的尸骨。为了能忘记这些痛苦万分的记忆,就拿忘川水熬制了能使人忘记记忆的孟婆汤。帮别人忘记过去,同时也在不断的忘记自己的过去。阴若萧当上这有冥思的主司之前,她就已经在这儿了,如今也算是阴司一个能打发时间的闲职。”
莲生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她是在不断的忘记自己的过去?”
苏绯织道:“因为即便她忘记了,隔个一百年,两边的还是会想起来。”
为什么会想起来?莲生欲要再问,便瞧见那个新鬼放下了手中的空碗,目光茫然。而孟姜一面往那空碗中重新盛满了汤,一面说道:“前世已了,今生善恶唯本心所念。孑然一身,投胎去吧。”
苏绯织往旁边拿了一个空碗,孟姜见了便往他手中的碗里盛了一勺汤。苏绯织将碗中那琥珀色的液体瞧了一眼,对莲生道:“忘川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药,时间也忘不掉的东西只有它能抹去。”他将碗递给莲生,神色颇有些悲悯。莲生并不伸手接过,只是静静将他瞧着。苏绯织道:“你死后无法投胎到如今无法成仙,所念所想,归根究底也不过是那一段记忆在作祟。”
他唤她的名字:“临湘。”苏绯织道:“我喜欢你的琴,便劝你一句。若是将那一切都忘了,你还是无法成仙,便是在轮回间千年百年的受苦,也比灰飞烟灭的好。喝了这碗忘川水,我送你入轮回。”
莲生将那碗忘川水看了看,又将目光移到苏绯织面上。她忍了忍,可声音里依旧带着颤意。
她问苏绯织:“我好不容易想起来了,将一切都想起来了……你现在……又说要我将它们忘了?”
苏绯织冷冷道:“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忘,就你不能忘?”
莲生苦笑,不甘问他:“我忘记过,但是我现在记起来了!苏绯织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说明我忘不了!”她说的有些激动,眼中含着泪水,却就是倔强的不肯掉下来。她退后一步,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说话说的小声一点。莲生道:“苏绯织我谢谢你,我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是我不想成仙,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成仙!”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起初我成仙是为是了活下去,因为我知道我心里还有东西我不能死。可是苏绯织,当我什么都想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成不了仙。”她望向那碗汤,皱着眉头道:“你说喝了这碗孟婆汤就送我去投胎,可是,若我连记忆都没有了,那还是我吗?即便再世为人之后还能好好的活着,可那不是我了,那时是喜是悲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等你灰飞烟灭,这一切就有意义了吗?”
“若我没有这些记忆,我也就不是我了,那般活着与这样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临湘,你怎么就是执迷不悟呢!”苏绯织有些急躁,言语之中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曾经也有人说过同样的话。”沙哑的女声幽幽响起,却不是莲生。苏绯织与莲生皆望向孟姜,她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孟姜微微侧脸往莲生面上看了一眼,因为嗓子的缘故,显得她说话十分的阴沉。孟姜将手中的汤递给了自己面前的一个鬼,想一旁守着的阴差投去一眼,那阴差会意,撑着青白的脸走了过来,结果孟姜手中的勺子,帮她盛起汤来。
把手随意的在围裙上擦了擦干,孟姜荆钗布裙的想他二人走来。来到莲生面前,抬起她纤弱的眉眼,与她道:“我见过的鬼比你君山上开过的桃花都多,这么多年不愿意喝那孟婆汤的又何止你一个?只是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到如今我还有些印象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一个。”
孟姜道:“那个人和你说了同样的话,他说:‘若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她是谁,那么我来生所有的一切,再富贵,再美好,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实际上都没有意义。”
原来这样的倔驴子还不止他面前的一个,苏绯织“咦?”了一声,有些好奇道:“他最后也没有喝孟婆汤吗?”
“不,他喝了。因为他不喝就没有办法去投胎了。同样,也没有办法见到他心爱的姑娘了。”孟姜道:“但是他向幽冥主司求了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用他来生五十年的寿命,换取他前生所有的记忆。”
听了这话,苏绯织显得很是惊讶:“阴若萧她答应了?!”
孟姜并没有直接回答苏绯织的问题,而是望向莲生道:“喝下了忘川水,前尘过往便会化作一颗种子,在忘川河畔生根发芽。幽冥主司将属于那个男人的花籽,藏进了他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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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倒数第三章
孟姜从苏绯织手中取过那碗忘川水,递给莲生。求书网www.qiushu.Cc莲生盯着那泛着涟漪的琥珀色,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喝下那碗孟婆汤。她说,如果我忘记了一切,那么我这一千年算什么?过去又算是什么?
苏绯织再一次劝她:“成仙之后,你会发现这些什么都不是。”
然而莲生亦只是摇摇头。
又是一个痴儿。孟姜轻轻一叹,告诉莲生:“也许你并不知道,那个宁愿用自己来生五百年寿元来换取自己记忆的男人,这一世和他在一起的却并不是他前生深爱着的,在这阴曹地府中等了上千年的女子。他爱那个女子,费尽心思的想要记得却还是忘记,然而他虽然忘记了,却真真正正爱上了另一个人。”
他们两个都在劝她,苏绯织为了她也算是用心良苦。莲生干脆接过了孟姜手中的汤,不过,她没有喝,而是当着他们两个的面,将汤倒在地上。莲生笑道:“我爱他,只想爱他。”
“若他变成了别人呢?”孟姜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即便宴卿是谢泱的转世,你没有喝孟婆汤,你没有忘记自己,忘记你们的过往。但是他喝了,他忘记了。二十四五年,他早就由轮回境,从谢泱变成了别人。”
“莲生,将军府里的那人男人,是宴卿,不是谢泱。”
“我知道。”莲生垂首,笑的温柔:“但是,无论是宴卿还是谢泱,他们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莲生最后还是没有喝那孟婆汤。她对苏绯织将:“我知道你与孟姑娘皆在帮我。尘世一切皆为虚幻,若得与天同寿,那些爱恨过往,情意缠绵都不过是沧海一粟云烟遮眼。你说的这些我参不透,也不想参透。”
湖光秋月,潭面无波,镜面未墨螺黛色。说这句话的时候,君山上的桃花开的正艳,苏绯织独自坐在一棵桃树上饮酒,莲生捧了她的琴过来,拿着一方丝帕细细擦拭。莲生对苏绯织道:“你不是喜欢我的琴音吗?这几日你有空便常来吧,我弹给你听。”
一日,两日,三日,几日之后寇善来了君山。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莲生隔着柴扉看到风尘仆仆的他,长安离洞庭湖这样的远,寇善在这个时候出现想必不是马不停蹄,就是在她前脚出了将军府后脚就跟了来。相望无话,半晌,寇善用他爽朗的笑声打破沉默,他推开柴扉阔步而来,走到莲生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素锦。寇善道:“你走的急,跟谁也没说一声,东西也没好好收拾吧?”
将那方素锦递到莲生眼前,寇善伸手将它展开,一面展一面说道:“你不是很喜欢这只镯子吗?怎么也不带走。”
莲生垂眸看着寇善捧在掌心里的那只镯子,她记得这只镯子碎掉了。寇善伸手拉起莲生的一只手,将那只用金箔花嵌了的镯子带到莲生腕间,寇善道:“碎是碎了,不过我找工匠给你镶好了,你要是还喜欢就别再摘下来了。”他的声音渐弱了一些,有些闷的说道:“毕竟……也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要是喜欢,我会很高兴的。”
寇善第一次对莲生说了谎,镯子是宴卿找人修好的,不是他。宴卿只是将这只镯子交给他,说是莲生落下的东西。宴卿说的坦荡,而他之所以这样告诉莲生,其实是害怕莲生因为有了这一丝丝的希望而回到将军府。他喜欢莲生,却也不想让莲生的介入,而给宴卿和裴裳多添麻烦。他希望莲生能回到长安,却是希望莲生能因为他回到长安,而不是别的。
寇善没有追问宴卿或是莲生这个镯子为什么会碎,又为什么会到了宴卿手里,他相信自己的兄弟,同时也不难看出,莲生眼角眉梢中所流露出来的爱慕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寇善在君山上陪着莲生住了几日,吃莲生做的饭,听莲生弹的琴,还见到过两次一个外貌极美的红衣男子。那男子如火的红衣外罩着一件承着月华的白衫,乌发如墨,髻上簪着一枝桃花,不是苏绯织又是哪个?寇善支颐,听莲生弹琴,目光含着笑意瞬也不瞬的看着莲生抚琴的侧影。他想,莲生要是真的喜欢这山间也无事,大不了他与她一同呆在这君山上。寇善想,如果自己能够一直和莲生这么下去,也算是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了罢?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过了没几日,有人快马加鞭满面风尘而来。来着是寇善的一个手下,他与寇善站在院外说了许久的话,后来寇善进来,挠了挠头对莲生笑道:“本想在这君山上多陪你几日,现在却有要事不得不回去了。你且在这等着我,等我将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回来看你。”
莲生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寇善再回来的时候,她是否还在这君山了。寇善上了那人牵过来的马,走了两步之后跳下来。跑到莲生面前忽然就抱住了她。有马上放开,就像个调皮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又回到了马上。在马上最后冲莲生回了回头,笑嘻嘻地挥手与她说再见,一夹马腹,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上‘噔噔’的骑着马就跑远了。
莲生一直目送着寇善年少潇洒意气风发的背影走远,这才回到院中。苏绯织已然泡好了一杯茶,桃花茶,拿一盏琉璃樽盛着。茶冒着热气,苏绯织拿指腹沿着杯沿一圈圈的画着,他打趣道:“那个孩子倒是很喜欢你。”
莲生坐下,将他面前的那杯茶拿到自己面前:“桃花渍酒也是好的,你什么时候喜欢喝茶了?”
“喝茶清醒。”
“我倒希望自己能一直醉下去。”
“那平沙落雁你可弹不得了,得给我弹酒狂。”
莲生忍俊不住,便又听苏绯织道:“寇善的样子倒是更适合在江湖上当个闲散逍遥的侠客。”
“是呀。”
苏绯织问道:“你知道他这回回去是为了什么吗?”
莲生不知,但苏绯织既然这样问了,想必他是清楚的。她便放下茶盏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一朵桃花跌落,只听苏绯织道:“禹帝得了姜国的一张帛书,找了几个术士来看,解开了去发现是姜国皇室的宝藏。只怕这次寇善回去,便是去领禹帝那上战场的命令吧。当然,宝藏是其次,估计禹帝最想要的还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吧。”
苏绯织道:“世人常羡慕神仙长生不死,飞天遁地,好像无所不能。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就像禹帝,他如今坐拥天下,当然舍不得死了。再说,若是他能长生不死,那并吞九州之上其它几个国家又岂非难事?”
莲生叹了口气:“百姓不喜欢战争。”
“神仙也不喜欢。”苏绯织展了展手臂:“战争带来死亡,带来分离,甚至带来疾病。作为神仙你明知道战争带来的只有痛苦,然而却无能为力。你以为我们在天上听不到他们的祈祷与悲哭吗?我们都听的到,可讽刺的是,我们千年万年来受着凡人的供奉,却不能过多的插手人间之事。”
他说:“生死由命。你可知司战神君有多么痛恨他这个位子?可没有办法,有生就有死,有盛世繁华就有尸横遍野。你们凡人总在说天道不公,其实它公平的很。便是神仙自己,无能为力时也是常有。”
莲生问他:“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渡我成仙?”
苏绯织轻轻一笑,道:“天阙好几百年来都没见过新的面孔了,更何况自花神陨落我也好久都没能听到如此顺耳的琴音了。”
“神仙也会死的,对吧?”
他说的潇洒,笑的有几分邪魅,他说:“天地万物都会死。”
莲生想喝茶,却发现自己的手又握不住杯子了。于是她只能垂下眼眸,将手揣在自己的怀里。苏绯织随手捻起一朵跌落在桌面上的桃花,忽然问莲生道:“那日韶绾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韶绾?莲生想了一想。
韶绾那时对她说,要与她做个交易,只要她将魂魄给到韶绾,韶绾便有办法让那个眼前娶她。”而那时她也质问她,说:“我将魂魄给你,我岂不是死了?你难道要他娶一个死人作妻子吗?”
韶绾便道:“我既诚心与你做这个交易,自然也不会想着占了你的便宜,你若答应,你的魂魄我自会在那人死后取走。凡人有一句话,你生前应当是听过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若是嫁给他,死后也自当与他埋在一处,生则同寝,死亦同穴,倒也是一段佳话。反正你死后他死后,前生一切便已经不重要了,我得了你的魂魄你又哪里还会记着他?而他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忘川水,又哪里还会记得你?”
看莲生的样子应当是想起来,苏绯织便开门见山的与她将一切都说了。
苏绯织道:“你应担知道韶绾那一席话并不是真心为你好,她之所以提出等宴卿死后再取走你魂魄那是因为九九之数的魂魄她一时半会也凑不齐,而宴卿余下的寿元也不过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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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来这才是倒数第三章
苏绯织道:“宴卿是个将军,将军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司命那儿的命格簿子我看过一眼,禹国这一次出兵姜国大概就是拉开禹,姜,卫,璃四国长达十二年战争的开端。”
莲生害怕战争,更能体会那些滞留在城中的百姓每一日都盼着出征在外的亲人回来的那种心情。一日三秋,望穿秋水,当真是一点都不为过。莲生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是颤意,她问苏绯织:“宴卿会上战场,他会死在战场上对吗?”
“命格这种东西多说多错,要知道命运总是往我们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苏绯织不禁有些唏嘘:“一死百了,宴卿是生是死与你如何?你总归是走在他前面的。”
是啊,她等不到那个时候的。莲生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禁苦笑,只是她忽然想到,如果宴卿会死,那么裴裳应该怎么办?她与裴裳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友好,但是那样焦急的日日都担心着的担心着一个人的安危,到头来那人却无法好好的会来,这样的痛苦她经历过,却不想裴裳也经历这般残忍的事情。而且对于宴卿,上一世他已然是这样的结局,她不忍心也不甘心他这一世依然是这样的结局。她心疼他,就像每每想起那些往事,都那样心疼。
“上一世他与我说过,只要国家再无战事他便与我归隐山林,他心有梁鸿之志,我便愿意为他做一世的孟光。”每每提到谢泱的时候,莲生的眼睛里总泛起柔柔的光,她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然而白头到老……应该是人世间最好的归宿了吧?”
苏绯织不再说话。从逍遥游到凤求凰,在从关山月到归去来兮辞,莲生坐在桃花树下弹了整整一夜的琴。
苏绯织倚在桃树上和衣睡去,再醒来时院子已然不见莲生的影子。苏绯织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他晓得莲生今日或者明日恐怕都回不来了。苏绯织觉得有些可惜,她到底还是放不下,红尘中的痴心人来来往往又何止她一个?总归她的时间不多了,想干嘛便干嘛去吧。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莲生赶到将军府,认识的婢子见到她显然有些吃惊,她问那婢子宴卿在哪儿,婢子告诉他将军进宫去了,夫人回尚书府去了。将军回来的时候会先去尚书府接夫人,晚间可能会晚些回来,因为要去灯会。
九月初五是禹国的花灯会,也是禹国尤为重要与热闹的一个节日。芜国也有花灯会,在三月上巳那一日。莲生记得每一年到了灯会的那一日,无论多忙宴卿都会牵着她的手带她走青石板的灯火阑珊。他们会去河边放花灯祈愿,会在禊礼之后穿过寻常人家的巷陌,桃花溪边曲水流觞之后手牵着手踏进月老祠,写一面姻缘牌挂上。那些记忆,便是隔了一千多年之后的今天再想起来,莲生的嘴角浮现的都是不自觉的微笑。
它们那样美好,那样温暖,她又怎么能够将它们舍弃?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然而长安城的长街被大大小小的花灯点亮,一眼望去如星河炫目。欢声笑语中人们结伴而行,每一个看起来都是快乐的,幸福的。莲生随着人群往前走着,她觉得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似乎深爱一个人,在意一个人,在人海茫茫中只要一眼,你就能够找到他。莲生就是这样,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看到了宴卿,眼睛便再也没有办法移开了去。只是她看到了宴卿,自然也看见了宴卿身旁,与他手臂相挽的裴裳。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莲生站在原地,无数的行人与她擦肩而过,她看着宴卿,看着裴裳,看着远处那一双璧人,眼眶盈盈。她目送着他们语笑晏晏的提着一盏花灯往月老祠走去,她忽然就慌了,急急忙忙的拨开人群往月老祠跑去。一边跑,泪水就不可抑制的滑下面颊。
宴卿与裴裳走进月老祠后面的院子,宴卿拿了块姻缘牌在手中,裴裳见他拿起了笔便掩嘴笑道:“夫君也信这个吗?”
宴卿看向裴裳柔柔一笑,那笑容眼角眉梢的荡漾开来,他凑近裴裳,在她耳边道:“我梦见过。”
裴裳笑着挽着他的手臂往他怀里埋了埋,打趣道:“莫不是夫君与我的情缘是上辈子就注定好了的?”
宴卿笑的溺宠,抬手揽住裴裳的肩膀。裴裳满脸笑意的看着宴卿在那因缘牌上落笔写下两行字,她忽然直起身子,伸手往自己脑袋上轻轻一敲:“哎呀,我忘记了,孙小姐要我今日往她府里去一趟。”她踮起脚,往姻缘树那儿瞧了一瞧,人挺多的,她想了想对宴卿道:“孙府就在这条街后面,夫君你在这等等我好不好?”
宴卿抬手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陪你去。”
“不用啦。”裴裳一笑:“我去去就来,再说女儿家的你去了也不方便。”
“那好。”宴卿松开了她的手,将裴裳肩上的披风系了系,柔声道:“我在这等你,你小心些。”
“嗯,好。”
裴裳再看了宴卿一眼,拢着披风迈着碎步走了。宴卿笑着看向手中的姻缘牌,真的就是忽然之间,周围嘈嘈杂杂的声音一瞬间全部都不见了,就像是一两百人集体噤了声。宴卿带着疑惑警惕的慢慢抬起头来,却发现刚才还人头攒动的后院一瞬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他环顾四周,周围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听不见。
宴卿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探,却摸了个空。这一次他是从皇宫里头出来的,后来便直接去了尚书府接裴裳,剑不可能带在身上。事出反常必有妖,狐妖一案过后对于这样的情况,宴卿首先想到的恐怕也只有妖邪一类。宴卿想往街上走,他满是戒备的刚迈了一两步,终于有其它的声音打破了这异常的宁静。是凤吹过叶子,树叶沙沙的声音。
一朵桃花猝不及防的从他眼前落下,而这个时节的长安根本不可能会开出桃花。然而,就是在这个不可能会开出桃花的时节里,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一片,两片,三四片,他回过头,之间姻缘树旁绕着的一圈桃树,本应是绿意盎然却无端端地开出一簇又一簇的芬芳来。而在那夭夭桃树之间,站了个粉衣白裳的女子,风仪玉立,臻首娥眉,素鬓银簪。
“莲生?”见到来人是莲生,宴卿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她会玄门法术,若是此处真有妖邪,有莲生在想必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他走进两步问莲生道:“寇善告诉我们你回君山去了。”
莲生望向宴卿这一眼,望穿秋水。她说:“是啊,可是我现在回来了。”
淡淡低哑的声线,这句话,带着哀愁。她凝望着他的眼睛,那样专注,那样情深,宴卿在这样的目光中退后几步,面上依旧带着疏离的笑却不动声色的与她拉开一段距离。莲生眼波颤了颤,目光触碰到宴卿手中的姻缘牌上。她似在回忆,又似在帮他回忆,莲生一面笑一面与宴卿道:“上一次我晚归的那一日便是在这月老祠中挂了一个姻缘牌子。”
莲生的目光再一次移到宴卿面上,那双漆黑的瞳里,满满都是他一个人的影子。莲生道:“这样的姻缘牌子我们一起挂了三年,没想到你现在还记得?”
她说的话宴卿明显是不懂的,从他的表情就能很容易的看出来,更别说眼睛。莲生说的那样专注,却又是那么的不切实际,宴卿心中想的是,她一定是喝醉了,或将他当做了其他的什么人吧。
莲生眼中已有泪水,她生前并不是一个喜欢哭的女孩,然而似乎她从知道宴卿便是谢泱的那一刻起,便变得极其的爱流眼泪。她抬起头,不希望自己再在他面前哭出来,不希望让他觉得自己竟是那样的软弱。莲生抬起头,老槐树上琳琳朗朗挂着的姻缘牌垂着红色的丝缎,像极了一个又一个的风铃。她抬起手,便有一个姻缘牌从姻缘树上落下了,缓缓飘落在了她的手心里。她抚摸着,嘴角含笑,像抚摸着爱人的脸颊。她告诉宴卿:“我在这个牌子上,写上了我们的名字。”
她这样很不对劲,宴卿不禁皱眉,冷声道:“莲生,你认错人了。”
拆开寇善与他的救命之恩来说,单就宴卿与莲生,在宴卿眼中他与她真不过是君子之交,连朋友或许都算不上。而莲生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宴卿能给出的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相互安慰的结论。
“我没有认错!”莲生忽然扯着嗓子尖细的冲他喊道:“谢泱,我等了你一千年……一千年……我怕你找不到我我就一直在原地等着。等到芜国从废墟变成湖泊,等到香丘变成高山……一千年那么久,久到我忘记是谁,忘记你是谁,但是我唯一没有忘记的……是我放不下你。”
她看向他泪流满面。她说:“你明明答应过要娶我的,为什么又会爱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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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她将那张姻缘牌子拿给他看,满脸的哀求与急切。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她说:“谢泱,临湘,这上面明明写着的!”
眼见莲生上前一步,作势就要抓住他的手臂,宴卿退后两步一甩袖子将手负在身后。宴卿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说:“莲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谢泱。”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喝醉了酒的疯子。这种目光无疑刺痛了她。莲生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助,她怔怔看着宴卿,难免叫宴卿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要去找裴裳,这是他现下唯一的念头。
然而,他才迈出几步却被人从身后抱住。莲生环住他的腰,紧紧的抱着,她的侧脸就贴在他的背脊上。有湿冷透过衣衫,氤氲在他的皮肤上。他想挣脱,却发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清欢瘦弱的女子,力气竟然大的吓人。只听身后莲生哽咽着声音问道:
“你不是晏卿,我也不是莲生。谢泱,我是临湘,你为什么还是不认得我?”
他不知道她是喝醉了还是疯了,总之这样的莲生让他觉得很可怕。可偏偏她每一个字都说的那样可怜,那样卑微执拗。宴卿叹了一口气,宽大的手掌覆在莲生的手背上。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那薄茧触碰到莲生光滑的肌肤上,微微有些痒。她臻首,看向他刀削般冷峻的侧脸,月色深沉。宴卿缓缓掰开了莲生环在她腰间的手,他转过身,平静的去看她的眼睛。
他说:“我不是谢泱,你爱的也不是我。”
好看的薄唇说出的偏偏是一句对她来说异常残忍的话。临湘仰着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便瞧着他缓缓抬起了左手,将掌心躺着的一面姻缘牌拿给她看。那是与她手中一样大小的姻缘牌子,只不过那上面走笔成锋写着的是他与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宴卿,裴裳。
宴卿向来是一个果断的人,他明显是不想再被她纠缠。他不想被一个女人纠缠,而使得裴裳委屈或是不开心。
宴卿告诉莲生:“认错人也好,喝醉了也罢,莲生,我都不是谢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顿了顿,他又道:“我想,你口中的谢泱一定很爱你。就像我爱的人只有裴裳一样。”
裴裳……是啊,他这一世已经有了裴裳,裴裳是他的妻子他一定不会辜负她,正如上一辈子他至始至终都只爱护她一人一样。
她愣在原地,似笑非哭。宴卿有些惋惜,却还是拂袖离去。莲生站在她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哭喊着问了他最后一句。她问宴卿:“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我,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宴卿的脚步停下,他转了转头,留给她一张与背影一样淡漠的侧脸。宴卿告诉莲生:“裴裳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都不会负她。而且……我也不爱你。”
是啊,他与莲生的关系说到底只是比陌生人要好上一些,算不得朋友,也算不知己。但是裴裳不一样,她是他心爱的女子,也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无论今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莲生还是别的女人,无论日后,他都不能负她。裴裳嫁给了他,等于是将自己的一辈子都给了他。因此,他可以裴裳以外的女人成为无情之人,却唯独不能对裴裳成为负心之人。
归根究底,莲生也明白,他是个好男人,好丈夫。而她,却早在一千年以前,就已经失去他了。
她跌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而那些桃花在顷刻之间,被突如而来的火光包裹着,眨眼就化为灰烬。
泪水在地上晕开,她稍微用了点法术,就看到裴裳从孙府里头出来,而宴卿则站在门外等她。显然宴卿的到来让她露出了欣喜又幸福的笑容,裴裳迎前去了两步,宴卿跨步走到她面前率先伸手接过了她手里提着的东西,然后自然而然的与裴裳十指相扣,走在人来人往的灯花之中。
终究是她奢望的太多。明明这一世只要他幸福,快乐,她也应别无所求。
也许苏绯织说的没错,人们总在奢求,反而却总在失去。
晚间,裴裳将头发别在一边,坐在镜前,手中拿了块白巾给自己干头发。宴卿方才沐浴完,亦是只着了白色的中衣,锁骨上还有些水汽。他走到裴裳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替她一寸寸捋着头发。裴裳空了手,只得垂下眼拨弄着自己的指甲。不得不说裴裳的手很漂亮,那是一双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的手,十指纤细,洁白的没有一丝瑕疵。女红与琴技她是一概不懂的,只因幼时父亲便告诉她,她的这双手应与她的身子一般好好养着。而且她父亲也一直认为,琴棋书画都不过是女子为了取悦男子而研习的长物,他们家的女儿生来便是小姐,是明珠珍宝,根本用不着去学习这些讨好男子的东西。因此,与裴裳交好的几个官家小姐,皆是琴瑟琵琶无疑不精,偏偏她只读过一些书而已。
而说到读书,孙小姐的闺房就像是男儿家的书房,那便又是一例。想到孙小姐,裴裳抬手止了宴卿手中的动作,宴卿看向她,便听她问道:“我今日我与孙小姐闲聊了几句,听孙小姐的意思,好像是说禹国不日就要出兵去攻打姜国?”
“板上钉钉的事了。”宴卿低下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裴裳一慌,忙问道:“陛下可是指派你去了?”
宴卿一笑,将白巾放在梳妆台的台面上,从身后拉了张圆凳过来坐下。他将裴裳的双手握着,放在自己的膝上。笑道:“禹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将军。”
“我知道,可是我听父亲说,今日陛下召了寇善进宫……我担心,我担心这一次陛下是想要寇善领兵。”裴裳看向宴卿道:“所以我便来问问你,今日你也进宫去了,陛下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裴裳向来聪明,宴卿默了默,紧了紧握着裴裳的双手。他不会说谎,更不会对自己的女人说谎。于是他告诉裴裳:“陛下不止召见了我与寇善,还召见了其它几位将军。确实是为了出兵姜国的事情,只是目前究竟是由谁领兵还未可定。”他拍了拍裴裳的手,重新拿起那方白巾替她干着头发。“寇善年纪还小,便是陛下真要他上战场只怕也是个副将。”
裴裳轻叹了一声,秀眉微蹙:“可我还是有些怕。这旨意一天没有下来,我就一天放不下心。”
“怕什么?”宴卿轻轻一笑,将她的头靠近自己的怀里:“若是指了寇善去战场,我便向陛下请愿带兵,你看可好?”
“不好。”裴裳将他环住,她湿润的发穿过宴卿的指尖滑落下来。裴裳道:“虽然我的想法有些自私,可你们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弟弟,莫说姜国,每一次你们出征都千里万里的,就是快马加鞭的书信回来都要好几日。想着你们在前线一瞬生,一瞬就死的,我在这边等的实在是怕极了。”
她说:“宴卿,其实每一次我都好怕好怕的。”
她是一个女子,没有一展抱负的豪情壮志,亦没有家国天下的责任与情怀。她像所有普通的百姓或是女子一样,只希望能在盛世太平里等一世的偕老。而裴裳所思所想,宴卿都是晓得的。他只能安慰她,让她放宽心不要多想,就像以往他每一次出征一样。
裴裳大概是觉得自己方才那番话有些失仪,想从宴卿手中拿回白巾,便对宴卿说了一句:“去睡吧。”
原意是想让宴卿先去睡,而她再好好想一想,借此平复一下心情。然而宴卿低下头,又从妆台上拿了一把梳子替她理着头发,声音温和:“你这样睡可是会生病的。”
裴裳心中满是暖意,凭着烛光宴卿面部的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不曾想到吧,在战场上杀伐果决,所向睥睨,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会在一个弱女子面前卸下冰冷的铠甲,唇角,眼里,都满是柔和温暖的笑意。那双能握枪戟的手,竟也能为一女子,绾发,画眉。而无论那女子是谁,无疑都是幸福的。
百姓不喜欢战争,宴卿同样不喜欢。然而他却是个将军,安稳的盛世不需要将军,因此他明白只有战场才是他的归宿。
宴卿熄了灯,拥着裴裳睡下。裴裳身子不好,便比常人有些怕冷,他便将她的一双脚用自己的腿夹住,将她的手揣在自己怀里,以此来帮她取暖。而今晚,大概也是因为莲生的突然出现,他有一瞬间忽然想到,几次无意的触碰让他发现,莲生的手好像与她的人一般,都是冰凉冰凉的。
莲生。
他想到这个名字,目光落在裴裳带着笑意的睡颜上,随即他笑了笑,闭上眼睛也入了梦。
而窗外,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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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转眼一生,转身一世
苏绯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明明是清茶,可茶面上覆了一层粉色的花瓣便有些像桃花茶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苏绯织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一树桃花,无风,无雨,却一瓣瓣,一朵朵的离枝而去。苏绯织食指字拇指腹上打着圈圈,时辰一过,他的法术正逐渐失效。
莲生没有回来。苏绯织端着那杯茶看了看终是放下,想着小叶子应当与苏越回了北邙山,便想着找人喝喝酒。他一挥衣袖,君山上便再无一人,只余百余里的桃花在点点星光之中纷纷扬扬。
长安城,暴雨倾盆。时不时一声闷响,或有可怖的闪电撕裂穹顶。
莲生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周身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的砸在她的身上,却并未将她打湿分毫。她神色悲伤,目光却又无比空洞,片片粉色的花瓣不知从何处乘风而来,如一只只飞舞的蝴蝶。随着莲生走的每一步,都会有一株桃树在青石板两旁的街道上快速的生根发芽,那些飞舞的花瓣瞧见了枝桠,便打着旋儿围绕上去,开出一簇又一簇的花来。
更漏声短,宴卿忽然被雷声惊醒。他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他微喘了喘,转头去看身边的裴裳。她缩在他的身边,睡的很是安稳。
他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君山上的桃花开了,他一身戎装归来,满心急切与欢喜的骑着高大的白马奔向前方的一个背影。是个粉衣白裳的女子,他以为那会是裴裳。然而当那女子回过头来时,他看到的却是莲生的脸。
莲生。想到莲生他不禁披衣起身,笼着外衫走到窗前。雨水重重的砸在窗户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是好大的一场雨。毕竟他方才说的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是重了些,他忽然就有些担心,担心莲生会不会还在原地,亦或是没能找到落脚的地方。想到这里,宴卿看了一眼裴裳,又回到床边,将被子替她掖好之后才换上衣衫,撑了把伞,从后门出去冒着大雨往月老祠去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个姑娘,他还是觉得去看看的好,也好叫自己安心一些。
宴卿撑着伞,加快脚步。雨声哗哗,他迈出们没几步就湿了长靴和衣摆。月老祠与将军府并不远,就隔了两条三拐的大街,宴卿也没有赶到月老祠,而是在朱雀大街上瞧见了莲生。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当然,他最先看见的,是眼前那两排桃花树诡异的景象。虽然很美,却美的妖娆却分外凄美。
他不禁停下步子,而莲生似有感应,也停了下来。
她的眼睫如一双柔弱的蝴蝶,轻轻扇了扇自己的翅膀。她的眼睛忽然有了光泽,她缓缓的转过身,看到那人长身玉立,眉目如旧。撑着伞,修长而又挺拔地站在重重雨幕之中。她动了动唇,却显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微笑。那笑容在她脸上忽的就绽放开来,衬着她苍白的面容刹那间就有了桃李之色。
转眼一生,转身一世。
她提着裙摆,再一次向他奔跑而来。记忆中也曾无数次出现过这样曾经鲜活的画面,他会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等她扑进他的怀中之后将她微微举起,顺势抱着她在空中转上几个圈儿。然而,她却忽然在他面前停下,因为莲生知道,她还是那个莲生,眼前的这个男人却不再是那个谢泱。
莲生站在宴卿面前,微仰着头,端看他如旧的眉眼。她忽然开口问道唤他的名字,唤的是一声:“宴卿。”
宴卿的神色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缓和下来,他以为她现在是清醒的,忙往前跨了一步,将伞泰半的面遮在莲生的头顶。
看到宴卿的反应,莲生终是苦笑了一下,眸中愁绪便如同烟雨蒙蒙之中的扬州。她看着他的眼睛,看到那一双瞳仁映照出她如今的模样,她问道:“我能抱抱你吗?”
这显然是一个无礼而且大胆轻浮的要求,没有哪个女子会一个男人亦或是对一个已有家世的男子投怀送抱。宴卿心中自是嫌恶的,然而当他看向莲生的眼眸,那双眼眸满是悲切与恳求,里面盛着的是绝望而不是欲望。不知为何,他有些动摇了,宴卿看到莲生如今的样子,竟然会有些心疼。这种疼,疼的很微妙,并不是那种撕心裂肺抽筋剥皮的痛,而是如同心上刺了一根针,有些疼,也有些痒。
“我只是想抱抱你。”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妄图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底,毕竟此时她的眼睛看他的模样已然有些模糊。她说:“他走的时候没能与我说再见,我便再也见不到他了。如今我也要走了,却还是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你将我记得了,能好好的道别也是好的。”
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滚落下来,宴卿不敢去看她的眼泪,只得将目光别在那一树又一树的桃花上。宴卿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问她:“莲生,你到底是谁?”
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她便是在这一刻抱住了他,她扑进他因为打湿了雨水而变得湿冷的怀里,双手环在他的腰间。她环的那样紧,与他离的又是那样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宴卿身上染上的裴裳胭脂的香气。
她说:“我是临湘。我是临湘。我是临湘。”
她希望他能记住她,希望他记住的是临湘,是那个真正的她,而不是莲生,不是一具皮囊,不是一个这一世本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在最开始的一瞬间,他大概是忘了推开她,可也只是一瞬间。他礼貌的将她扶离自己的身体,与她保持在一个正常的距离。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莲生从指间开始迸碎,她退后一步,抬起手怔怔看着自己手心里的纹路渐浅,渐隐,她知道自己快要消失了。
“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宴卿诧异的问她,几乎也不是问,而是有些惧怕有故作镇定的向她喊问。
莲生不说话,只是对他微笑。莲生最后还想抱抱他,然而她与他面前突然就多了一层结界,使得宴卿明明近在咫尺而她偏偏却触碰不到他。
于是,她只能隔着结界抚摸他的脸,假装感受自己是在与谢泱作别,与自己过往那一段刻苦铭心的爱恋作别。而宴卿呢,莲生碰不到他,他自然也碰不到莲生。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眼前的一切都是这样怪异,然而他唯一知道,唯一看到的是,莲生她从指间开始,正一寸一寸在他眼前消失。
他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刻宴卿甚至觉得,如果这一切都是梦,他希望自己能赶快醒来。
然而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莲生一片一片,碎成了娇艳的花瓣,粉□□白的,再难凝聚成一个人形。她最后留给他的,是她倾尽了温柔的笑。以及最后的两个字。即便那时她已经虚弱的发不出声音了,但是他仍然能够通过她的唇形看见,莲生最后与他说的两个字,是:“别了。”
是别了,而不是再见。因为原本就不会再有再见。
长安城的桃花在一瞬间被风吹烬,而莲生的笑容也被吹散在了风里。
‘叮!’的一声,有一样物什从半空跌落,落在宴卿面前满是雨水波纹的青石板上。是一只金镶玉的镯子,他自是认得这只镯子的。这是莲生的镯子。他心中满是空落落的,莲生在他面前消失,他首先感受到的不是难过,而是心中原本被填满的地方忽然多了一大块缺口。他有些茫然,又有些开始怀疑自己是醒着的还是依旧在梦中,他鬼使神差的拾起莲生的玉镯子,心中那种惘然与空洞忽然间就决堤而来。
他怔怔看着手中那只不知何时没了光泽的玉镯子,心口忽然就抽动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痛苦使得他不得不跪在地上,丢了那伞,捧着那个镯子,忽然就哭了出来。
“临湘。”半晌他颤抖着唇轻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满是眷恋。他深吸了一口气,而这个动作像是使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二十七年,他从未如此颓败,也从未如此失魂落魄,甚至他也从未哭过。
是的,他想起来了,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莲生是谁,想起了自己曾经是谁,想起他们的过去,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段回忆。想起了一切的一切,同时也包括他在阴曹地府的那八百余年,与在成为宴卿之前那浑浑噩噩的两世。
原来,他作为谢泱的那一世即便是职责所在,却也因为杀戮太重,而在无间地狱受烈火而焚整整八百九十一年。而当他终于可与去投胎的时候,他为了来世不要将临湘忘记,便与幽冥司的主人做了一个交易。
然而,他是忘记了。他在人间辗转了三生三世,如今这一世她也寻他而来,可他们终究还是错过。
他用自己来生五十年的寿命将前世的记忆封存在自己的右眼,所有的过往明明都近在咫尺,到最后却是咫尺天涯。
而他与临湘,终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
喝了忘川水,前尘过往便会化作一颗种子,在忘川河畔生根,发芽。幽冥司的主人将原本属于他的记忆,用一粒花籽藏进了他的左眼。如今这粒花籽化作他的眼泪落在他目下涤荡着水纹的青石板上,在骤雨疾风中,抽枝发芽,开出火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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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镜花
溯世书记载,后古界九州纭涯历一百六十二年,既禹国睿帝二十七年,禹国出兵姜国,至此拉开禹,姜,卫,璃四国长达十二年战争的序幕。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战争带来的死伤从来都是不计其数,然而对于多数的帝王而言,他们在乎的只有输赢。
如同苏绯织所说,将军最好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而宴卿的生命便是结束在这一年的深秋。
宴卿与寇善在银杏叶子洒了满地金黄的时候离了长安。他答应了裴裳要好好照顾寇善,他是个言而必行,行而必践的人,从未失信于谁。因此当得知寇善在睿帝那儿领了副将一职,便主动请缨,要求担当这一场战役的主帅。也正因为他答应过自己的妻子,要护寇善周全,所以才会在寇善所带的队伍身中埋伏的时候,拼死也要将他救出来。
深陷囹圄的时候,宴卿一把拉过寇善,将他托举上了自己的战马,反手用手中的长戟狠狠扎在了马臀上。□□破甲,他冲他大喊一声:“快走!”转身时化身浴血的修罗,挥舞着手中的银枪,与敌军再一次展开殊死的搏斗。寇善手中亦持了把银枪欲是要折回来,宴卿却再一次冲他喊道:“快走!回去告诉薄将军璧山和映雪湖皆有埋伏!这是军令!快走!”
战场之上无兄弟父子,有的只有军令和敌军。寇善一咬牙,转头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凭着手中的银枪杀出一条血路来。
禹国此次出兵,姜国似早有预料,竟联合了邻国卫国携手对抗禹国。与其说是防守,倒不如说是进攻。
正如司命星君同司战上神闲聊时所无意中谈及到的,这场战争表面上是禹国出兵攻打姜国,而实际上却是姜国与卫国合谋,意图将禹国的存在从九州沙盘上抹去。他们一切都算计好了,包括那张帛书。是以,今日死在这处陷阱的,如若不是寇善,也会是此次带兵的其它两个将军。换言之,宴卿可以说是代寇善去死的。
死亡对于战场上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不可怕,他们是战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都是平常。是以当那柄大刀在宴卿转身的那一瞬直直向他面门劈来的那一刻,他手臂一扬,□□送出,好似也□□了那人的胸膛。[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他本能的闭上眼睛,因为避无可避。
漫天鹅毛雪,雪地里却鲜血殷殷。
这一幕,是叶澜音蹲在苏绯织身旁透过端光镜看到的过往。
宴卿确实是死了。代替寇善死在了这一场战役里。
就像他曾经也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在战场上脑袋和身体分了家,究竟是身体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是脑袋觉得身体与自己分离徒然一轻?只是对于宴卿来说,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的赫然不是与姜国交界的戈壁滩,而是一座斑驳的城墙。城墙上的匾额写了两个字,并不是他识得的字体。而他身边竟也空无一人。
他人生中遇到的诡异之事并不在这一两件,刚才那样的情况自己一定是逃不掉的,目下自己一定已经死了。周遭雾霭沉沉,宴卿想自己一定是到了阴间。其实向来他上一世也是去过阴间的,毕竟他因为那一世的杀戮在那儿受了八百多年的刑罚方才投胎。他发觉,在这一刻他首先想到的人竟然是莲生,他想自己死了或许就可以见到她了。而想到裴裳,他却又有些放心不下,可是无论他心中放下与否,他都回不去了。他不能再照顾她,也抱歉让她伤心了。她答应裴裳邀保护寇善周全,却忘记自己也应当妥善的回去。
他想起那时候奈何桥边的姑娘对他说的话:“前尘一切且做烟云散,饮忘川一碗百了终了。”
宴卿长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那斑驳的城门似迎接他的到来,缓缓打开,露出城中荒芜的街道来。铺满尘土与腐枝落叶的青石板,一路铺向长长的尽头。关于前世的记忆他想起的不多,能想起的多是与临湘有关的故事,而这条路他竟没有印象,也没有小鬼前来押解他。他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往前走着,迷雾渐渐散开,前方混沌的黑暗中亭亭立了一个影子。
依稀是个姑娘,一袭赵粉色的襦裙绣着芍药,梳着简单的髻,背对着他提着一盏幽幽的灯。
那背影像极了一个人。
他唤了一声:“莲生。”那人不动,余给他的依旧只是一个背影。冷风乍起,枯树叶子被重新卷上天空,哗哗直响。
宴卿看着那个背影,眸中忽然便变的有些悲恸,他张了张唇,才发现自己声音支离破碎。他努力的笑了笑,看着那个背影无声的流泪,良久,终于唤出那个与他分隔了一千多年的名字。
“临湘。”
那个窈窕的背影在听到这一声颤抖,却又饱含深情的呼唤时显然颤了颤,那女子提灯,缓缓回头,人面桃花。
那是一张与莲生一模一样的脸,却带着只有临湘才有的笑容。因为莲生不幸福,而临湘却不一样。转身时,风牵起了她的裙裾衣袂,她恍然一笑比桃花灼艳,她站在原地,定定将他看了好一会,在笑容之中泣不成声。谢泱欲要上前,她却提着裙摆飞奔到他面前,却偏偏又在他面前停住。
她凝望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是谁?是宴卿……还是……”
他笑了,望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有欣喜也有期待的眼眸,嗓音低沉。
他说:“临湘,我是谢泱,我回来了。”
被唤作临湘的女子,忽然就用手捂住口鼻,似笑非哭。即使隔着冰冷的镜子,叶澜音也能感受到她心底的那份激动与喜悦。明明已经彼此失去了,却还能再一次相见。她是喜极而泣,带着不可置信。
忽然她周身一暖,原来是谢泱上前一步将她圈在怀里。
“对不起,让你这么久都是一个人。”他诚心道歉,有心疼,也有无奈。
“是啊,那么久……我明明都等不下去了……”
谢泱环了环手臂,将她抱的更紧。他在她耳边温柔的笑着,说:“所以,换我来找你呀……”
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用自己的袖子提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他身上所着的早已不是兵甲战袍,而是一件男子居家的常衫。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并无头绪,而临湘却用一双秋水剪瞳的眼睛看着他。他缓缓一笑,心也跟着暖了起来。伸手牵过她的手,眉宇间满是温柔。
他说:“我们回家吧。”
她点点头,笑靥如花。
牌匾上的锈迹缓缓剥落,露出两个字,芜国。谢泱与临湘携手走过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桃花将来路铺了满地。熏风拂面,灼灼的桃花开在树上,一团团,一簇簇。只听得他二人语笑晏晏,刹那间,人声鼎沸,灯火阑珊。
这是一个梦,一个美梦。是叶澜音借由一面叫做花水月的镜子,为临湘与谢泱的魂魄所编制的一个幻境。莲生魂飞魄散的那一日苏绯织来北邙山上找她喝酒,她看出他不高兴,便直截了当的问他。苏绯织对叶澜音向来没什么秘密,毕竟他自认自己是一个天上人间都少有的,光明磊落且英俊潇洒的仙。苏绯织认为,天界光明磊落的仙本来就不多,哪里还能他们如自己一般的苛求英俊潇洒。苏绯织对于叶澜音向来是有问必答,他对朋友本来就是如此。因此叶澜音问了,他便挑重点的一五一十与她说了。叶澜音听完颇有些唏嘘,原本苏绯织说给叶澜音听只是想让自己心里痛快一些,结果看到叶澜音全然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便觉得自己好像又招惹了一个□□烦。
“你别哭啊!”苏绯织本来就喝的有些上头,伸出手拭了半天都没能帮叶澜音把脸上挂着的一串泪珠抹掉。他便有些着急,酒意染的他两颊微红:“你父君要是看到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小爷我没渡成叶思惘,如今莲生也渡不成,小爷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叶澜音哽咽着把头埋在膝盖里面,大概也是不想在苏绯织面前哭,毕竟她来人间的这两年哭的实在是太多了。叶澜音道:“我是在想……如果苏越以后也不记得我了……我……我……我该怎么办……”
听叶澜音现在的声音,苏绯织好怕她哭下去就变成另一个孟姜女,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安慰道:“想要成全临湘的心愿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所谓的成全,其实就是用这面跳出天地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镜子,为他们二人造就一个美丽的梦境。苏绯织暗示叶澜音在莲生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将她的魂魄收入镜中,在那面叫做花水月的镜子里替他二人造了一座城。临湘的魂魄在镜中不过等了数月,待宴卿战死沙场时,便也是用这面镜子拘了宴卿的魂魄,将他送入了幻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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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水月
镜子是苏绯织给到叶澜音的,他不明显参与,是不想承认自己确实是有些心软。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他是个仙,理应不可多有那些凡人才有的情绪。他教会叶澜音一句口诀,让她抹去那个男人作为宴卿时的一切记忆。毕竟这一世的宴卿已然有了裴裳,即便他与莲生在这幻觉之中相守,却难保不会思念与担忧着他生前真正的妻子。苏绯织意在还给临湘一个完整的谢泱,做到这一步他觉得无论是临湘还是谢泱,都终得一个完满了。
老槐树上玲琅满目的挂满了一对又一对有情人的姻缘牌子。芜国人的善男信女们普遍认为,将写了自己与爱人名字的姻缘牌子抛向这颗姻缘树,牌子挂的地方越高,证明这一对有情人越是恩爱,越能幸福。花水月的镜面微波荡漾,叶澜音瞧见,那颗槐树最高的地方挂着的牌子,温柔镌了两个人的名字。
谢泱,临湘。
笔走偏锋,应当是谢泱的字。
叶澜音望着镜中的那些景象一阵唏嘘,她忽然又开口,用似嘱托又似恳切的口吻同苏绯织道:“如果我和苏越到了那样的时候,苏绯织你也帮我造一个幻境好不好?”
她说的认真,苏绯织明白叶澜音说的那个时候,是苏越死去离开她的时候。只是无论是莲生还是谢泱,他们死去都尚且余有魂魄,而苏越……苏绯织想,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能给她造的那个幻境,只怕连那个幻境里的苏越都只是一个幻象。
叶澜音多有感触,是以心情看起来要比苏绯织还要不好,她拿着酒壶还欲喝酒却被苏绯织伸手挡下。苏绯织一歪脑袋,眼风往亮着灯的小屋挑了一挑,有些疲倦,但疲倦的时候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多了一些温柔,苏绯织看叶澜音一眼:“回去吧。”
而他心里想说的却是,你有万万年时间与我喝酒,那个人能陪在你身边的时间如今却是比莲生的期限还要少。苏绯织起了身,伸手将叶澜音从草地上拽起来,推搡着让她回去,看着她拢了拢披风走的远了,苏绯织手一扬将酒扔进身后的溪流里。他让小叶子拘了宴卿的魂魄,怎么也得去到阴司与阴若萧打个招呼。[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幽冥司里的仙与天阙的仙不一样,并不属天界管辖。天阙里的仙以天帝为尊,而幽冥司归属冥界,奉冥王为尊。苏绯织去到幽冥司的时候,阴若萧正在十殿阎君秦广王的府上,挽着袖子和楚江王抢一只肥美的鸡腿子。正好先前喝多了酒有些难受,苏绯织一撩衣袍坐下在阴若萧身边坐下,顺手拈了一只卞城王刚刚烤好的鸡翅膀大快朵颐了起来。又是一顿酒足饭饱,苏绯织负手走在忘川河畔,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歌声,顺着忘川河水幽幽怨怨地飘过来。
苏绯织将花水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与阴若萧说了,其实无非也就是找她来开个后门。苏绯织道:“花水月中的时间维度与人间不一样,我意在让他二人于镜中白头到老,让临湘在美梦中死去。而等到谢泱在那幻境之中也死去,便将他的魂魄送还给幽冥司,该如何投胎便如何投胎去吧。”
“晓得了。”阴若萧在苏绯织身边打着哈欠,有些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阴司之中轮回转世井然有序,苏绯织同她这样讲了也无非只是将谢泱投胎的时间往后挪了挪。阴若萧认为凭她与苏绯织的交情,这种小事他书信一封找个咒法传过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这幽冥司魑魅魍魉,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绯织看她一眼,忽然问道:“你拿谢泱五十年的寿命做什么?”
阴若萧瞟他一眼,又接连打了两个哈欠,才与他道:“不是五十年。算上他作为宴卿的这一世,统共是一百五十年。”
谢泱说用自己来生五十年的寿命来换取自己的记忆,这个来生指的是他在未来的三世之中所有的来生。“不过……”阴若萧勾起火红的唇看向苏绯织道:“我幽冥司的事情什么时候论道你一个天族的仙来过问了?”
苏绯织也笑,别有一番风流:“只怕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和幽冥司并无干系吧?”
“那与你又有什么干系。”阴若萧挑了挑自己尖瘦的下巴,用满不在乎的口吻同苏绯织说道:“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可并不是一个无聊到也会多管闲事的人。”
苏绯织抻了个懒腰,找了根枯树随意一靠,撩了撩及腰的发道:“如你所说,我诚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只不过这一两年的时间里,有些闲事还是多多少少管了一管。”
意指叶思惘与临湘的这两件事,苏绯织佯装一叹,又道:“小爷我不过在天阙领了个桃花主司的闲职,你幽冥司主的闲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不过也是看在与你有着万万年酒肉交情,所以便想来问你一句……”
苏绯织靠近阴若萧,压低了嗓音同她道:“……你攒着的那些寿元,到时候能不能匀给小爷我一些?”
阴若萧认真地看着他,见苏绯织一改往日形象亦是一脸认真不禁扑哧一笑:“是匀给你还是匀给叶子啊?”
苏绯织瞪她一眼,她也见好就收,用手指转着自己的一撮头发玩。阴若萧道:“其实这些寿元即便是给了叶子,也并无用处呀……”
阴若萧的话显然没有说完,苏绯织便也不打断她,只是静默着等待着她的下文。阴若萧转身,道:“谢泱的那件事情我确实有意瞒你,并不是怕你知道我拿了他的寿元,而是这一世的宴卿只能有一个裴裳,只因我想着若我将他的记忆其实就封印在他的右眼的这件事情与你说了,也不知道被牵扯的那几个凡人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顿了顿,阴若萧望着苏绯织好看的那一双眼睛续道:“不过……也正因谢泱的事情瞒了你,下面我要与你说的事情,虽然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想,但总觉得还是应该与你讲上一讲。”
“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你们天族的紫薇帝君来我阴司,找我借了一面招魂幡?”
“这个你与我说过。”紫薇帝君便是浅沧,苏绯织想到:“然而似乎自此之后,天阙之上的神仙便再也无人见过他。”
阴若萧点头表示赞同:“那招魂幡虽在我手中镇着这九幽十八层的幽冥司,但它的年头只怕比冥王还要大。你上次与我说紫薇帝一直在替花神聚魂,我细想了下,那一次我见到紫薇帝似乎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了。而叶子身边的那个男人,而立之年都未满,虽容貌与紫薇帝相似几分,但我一时也未往这一层想。”
苏绯织微微皱眉:“我之前也有想过,兴许苏越是浅沧的历劫之身,还特意抓了司命来问,然而……”
阴若萧早有预料一般,道:“只怕行遥也不知道苏越是什么吧?”
“嗯。”苏绯织点头:“那丫头也觉得奇怪,可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阴若萧道:“你我皆知,昔年花神以自身元神为祭,执上古神器破军弓于三十三天之上将妖王巫邪封印。花神命陨,消散于天地之间。这招魂幡本就是我幽冥界的宝物,我闲暇时偶有翻阅一些上古时遗留下来的典籍,不乏一些只余下只字片言的残本。前日里我翻到一句话,恰好说的便是那招魂幡。用的是我幽冥界的古冥文,大致是说招魂幡能招魂,自然也能聚魂。甚至因为阴司的这一面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宝物,是以他能聚齐的魂魄不仅是那些游荡在人间的魂魄。”
苏绯织自然而然的将阴若萧的话接下去:“幽冥界的招魂幡确实是个宝物,即便那人魂飞魄散,消散于天地之间,只要有强大的法力催动,便是那些残魂碎魄早已化为尘埃,它亦能将他们从其他的物质之中剥离出来。”
“你既知道这些,我便与你说一些不知道的罢。”幽冥界的这一夜没有月亮,阴若萧望着湖面幽幽飘过的青灯,与苏绯织道:“那些本就魂飞魄散的残魂碎魄,虽然得以用招魂幡收集,却难以凝聚。凝聚魂魄的方法历来都有很多,但大多都是些怨毒狠辣的法子。你上次与我说韶绾在拿阴属亥时生人的魂魄替妖王回复元气,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是以这其中有一个法子,便是拿阴属亥时生人的心头血将那些微末的魂魄养着,要养多久不得而知,只是养着这些魂魄的宿主因为精血的消耗,寿元一般都是不长的。”
苏绯织大概能懂阴若萧的意思,只是她这个想法未免让他有些震惊。
阴若萧的意思是:“我虽无法断言那个凡人与紫薇帝是什么关系,但是你不妨剖了他的心来看,我料想那里面一定供养着花神戌晚的一两瓣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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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幻梦
叶澜音初见苏越的时候,苏越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若不是她一直用仙丹灵药以及自己的法术修为吊着,只怕去年下雪的时候人世间早已没有了这样一个苏越。
转眼又是一年,洛阳城雨雪纷纷,风华谷里的红叶零落早已没入尘土,北邙山上也覆了薄薄一层的白。
因为天气冷,叶澜音便在屋子里生了炉子,将苏绯织平日里用来煨酒的小炉子架了一口锅,拿猪后腿的腿骨并着她秘制的调料熬了一锅浓香的汤。
苏越在一旁给一把琴的琴弦调音,嘴角挂着浅淡却温暖的笑意,深情专注。萌萌又长肥了些,成了个毛茸茸胖嘟嘟的球很是可爱,它翻着圆滚滚的肚皮躺在地上,十分享受的任由叶澜音挠着他的肚子。
骨头汤咕噜噜地滚着热气,叶澜音弹指将火变的小了些,拿了筷箸往碟子里拨了些葱花入到锅里。萌萌闻到香味,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时不时搭着两条前腿往桌上探去,奈何每次都被叶澜音眼疾手快的揪了回来。
秋天的时候他们从长安城回来,苏越以往在朝堂中相交甚好的一些朋友,知他并不喜珠宝奢华之物,便送了苏越一截上好的梧桐木。
据说是天神伏羲往古之时制琴所余下的,亦是在那流水中泡浸七十二天,无论如何都要教苏越收下,说这等风雅之物也只能衬着苏越一人。叶澜音怕苏越受累,便帮他抱着,苏越几次都要伸手拿过,都被叶澜音躲开。对于苏越友人的说法,叶澜音肯定是不信的。叶澜音道:“天神伏羲昔年制琴,是将三丈三尺的梧桐木截成三段。这三段的意思表示天、地,人三才。然而真正制成伏羲琴的只有一段,现在还在须臾三十三天之上显摆着,也算是上古神器之一了。”说完她笑了笑,回头看向苏越道:“若这节木头真是天皇伏羲剩下的,只怕比我的年纪还大。”
苏越会弹琴,而然叶澜音却不会,所以苏越便想着将这节梧桐木制成一把琴送给她。txt小说下载80txt.com在余下的日子里教会她弹弹琴,在她日后漫长的生命中若是觉得寂寞,至少还有个消遣的事物。虽然想着这把琴留下,于叶澜音来说可能又多了一个念想,又会让她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他原本孑然一身,如今却也有了牵挂。特别是这段日子,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有些进退维谷。
外间忽然传来苏绯织与叶澜音吵闹的声音,苏越抬头看去便听叶澜音一面护着锅,一面伸手去打苏绯织拿着筷箸的手,冲他喊道:“苏越你再不出来连锅底都没有了!”
“小叶子你说什么呢!”倒是应了叶澜音的那句话,苏绯织每每都是循着味来的。苏绯织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箸,望向苏越一脸信誓旦旦的保证道:“苏越,你还是能喝几口汤的。”
苏越一笑,放下琴揽了狐裘走过去。叶澜音乘其不备直接从苏绯织手中抢过筷箸,挤着鬼脸冲他哼了一声。叶澜音在苏越和苏绯织面前全然是两幅面孔,她在苏绯织面前显得刁蛮泼辣,但一面向苏越,便是笑逐颜的似乎连眉目都要温柔的融化掉。苏绯织捧着碗,里头盛了汤,所以捧在手心里是暖暖的。苏绯织看了看叶澜音,又将目光移到苏越面上打量了许久。阴若萧说,让他不妨剖了苏越的心来看,料想那里面一定供养着花神戌晚的一两瓣魂魄。说是这样说,却不是真的要他拿刀将苏越活寡了,与魂魄入梦是一个道理,他只用将元神出鞘,去到苏越心中一探究竟就好。
便也是在苏绯织端详苏越的片刻,他的元神化作一道红色的光,想要侵入苏越胸前。然而便也是在他将要触碰到苏越胸口的那一刻,他的元神撞进的不是柔软温暖的心脏,而是一面无形的壁。他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的元神却直接被那股力量撞回了自己的肉身。
于是,从叶澜音的视觉上看来,只瞧见苏绯织端着碗的手颤了颤,洒出一些汤来。苏绯织马上抬眼看向苏越,却发现叶澜音正看向自己,于是他笑了笑解释道:“汤有些烫。”
“要你心急。”叶澜音瞥了苏绯织一眼,继续给苏越盛汤,盛好了递到苏越面前的时候还不忘吸取苏绯织的教训关切的嘱咐了一声:“小心烫。”
苏绯织拿手指揉了揉鼻子,他探不到越的心,虽不能完全证明阴若萧所说,但另一方面也证明了苏越至少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凡人。他身上有一股强大而又神秘的力量在保护着他,很显然那股力量并不属于叶澜音,否则他是一定能够探进去的。苏绯织心中不免又多出一个疑问,若是如阴若萧所说,那么这股力量保护的究竟是苏越,还是苏越身体里面养着的东西?
按阴若萧所说,她最后一次见到浅沧也是七八十年的事情了,而浅沧最后一次出现在天阙众神的视野里,也似乎是七八十年前的事情。苏越如今不过二十五六,按照这个时间推论,若苏越之所以寿元无几是因为心上养着别人魂魄的缘故,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的呢?阴若萧作为幽冥司的主人显然不知情,是不是说明苏越从生到死,都不会经过幽冥司?
苏绯织将目光移到苏越面上,心想,这样的一张脸,真是一开始就让人怀疑。只是怀疑归怀疑,他到底还是疏忽了。若苏越真与那人有着什么联系,那么小叶子该被放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再看到叶澜音的笑容,他便觉得有些刺,刺的他有些疼。
“小叶子你的手艺真是愈发好了!”苏绯织岔开话题,将脑海中那些烦恼的东西甩了出去。叶澜音乐得被人夸赞,对着苏绯织笑得十分灿烂。那汤里飘着一层葱花,还下了些花椒,喝到胃里暖暖的,倒也真是比酒好得多。只是苏绯织也知道,叶澜音手艺之所以又有了进步,也还是因为苏越。
那么苏越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她应该是害怕的吧,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她的恐惧也一天一天的扩散开来。她是真的离不开他了,否则也不会在看向花水月的时候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叶澜音说,如果苏越不在了,而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痛苦,那么她请求他,让他用花水月为自己造一个幻境。
一个有苏越的幻境。
然而现在,她又何尝不是在幻境里面呢?
不过与其担心小叶子,他似乎也是时候该关心一下自己了,毕竟五百年一次的天劫只怕又有的他受的了。
饭后苏绯织与苏越下了一会棋,叶澜音则抱着萌萌坐在一旁观战。时不时的还给苏越添上一些茶,而他自己的茶只能自己给自己倒。后来,三局他输了两回,便觉得这棋与苏越一样都太没意思了,便吵吵着要回月老祠。临走时叶澜音交给他一封信,簪花小楷写着父君亲启。苏绯织觉得有些奇怪,问叶澜音道:“你怎么想到给你父君写信了。”
叶澜音将苏绯织送到门口,抿了抿嘴,只道:“这儿我走不开,你且帮我跑一趟吧?”
苏绯织问道:“你若有事找你父君,传音与他说一声便是,何必这么麻烦?”
叶澜音垂眸:“有些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还是写下来好些。”
其实,这早已不是她写给风寂的第一封信,这一段时日,叶澜音陆陆续续给远在蓬莱的风寂写去好多的信,也曾拖了青鸟捎去,然而一直都没有回复。他想父君大概是恼了她,毕竟她虽不是仙人,却也不是凡人,如今却与他说自己将要嫁给一个凡人。叶澜音托苏绯织给风寂带去这封信,也是希望苏绯织能将风寂劝一劝,她既一心想要嫁他,那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的。只是既是嫁人,到底还是希望能像凡间的那些女子一样,拜完天地之后,能对着风寂拜一拜高堂。
“哦。”苏绯织点点头,将那信揣进兜里,小雪落在他乌黑的发上,衬得一袭红衣愈发的鲜艳。苏绯织道:“你父君去蓬莱讲学,算算时日也该回琼瑶山了。”
叶澜音一笑,道:“算起来我也有很久没有回琼瑶山了。”
苏绯织笑着摇摇头,拿扇子往叶澜音额头上一点说道:“女大不中留啊!”说完,便在桃花纷纷中匿了身形。
叶澜音往屋里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声,随即面上堆满笑意,唤着苏越的名字转身迈了进去。
记得沈颜刚死的那一段时日,她有些难过,又有些害怕。毕竟她不是苏绯织或是阴若萧那般见惯了生死离别的神仙。那段日子,她晚上总是不敢睡觉,即便是睡觉也是不能吹灯的。然而却是苏越陪着她,她理所当然的霸占了苏越的床,每每入睡前都是苏越坐在床边隔着帐子陪她说话,直到她进入黑甜的梦乡。而苏越与她说话时,只是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自己的前方,也就是窗前小几上的那一盆海棠花。而叶澜音侧着身子裹在被子里,看到的却只能是他好看的侧脸。有时候他会不小心转过头来,却在对上她眼睛的时候,有些不自然的,又有些小惊慌的将头重新别回去。
他这样的模样,让叶澜音总是忍不住偷笑。因为她知道,苏越这样的人生来便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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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陪伴
如今,叶澜音与苏越便像极了之前的那段时日,只不过他二人身处的位置相互对换了下。qiushu.cc [天火大道]换做苏越躺在床上,而叶澜音则搬了张小凳在床边支颐与他说话。虽然苏越总是让她回到画中去,或是让她睡到床上而自己换到小塌上休息,但是叶澜音总是摇头,并催促着他赶快躺下。被窝里早前就被叶澜音塞了几个汤婆,格外的暖,叶澜音并非凡人,所以她不怕冷,也并不是一定要吃东西,不想睡的话也不一定会困。
通常苏越支撑不住缓缓睡去,她便是撑着脑袋将他看了一晚上。若是被苏绯织知道了,肯定会一脸嫌弃的看着她,并且跳开一丈远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有病吧!”
但只有叶澜音自己知道,她与苏越是相见一日,相处的时日便少上一日。她与苏越如今相伴的每一刻光阴都弥足珍贵,她的余生漫长,却也只能是漫长了。其实早一些的时候,她总是瞒着苏越或是苏绯织,将自己的修为渡给苏越,可是后来她无意之中发现苏越正背着她咳血,她便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恶,多么的自私。因为害怕失去,结果害苏越活的那么辛苦难过。
她终于恍然大悟,她告诉自己,如果真的是为苏越好,就应该让他安心的走。让他知道,即便她的身边没有了他,她也能好好的,甚至就像没有遇见他之前那样。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她要记住他,将他的模样看在眼里,刻在自己的心里。直到天地湮没,日月消亡。
叶澜音将苏越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面颊边上,掌心摩挲着他掌心里的纹路。她记得阴若萧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的心没有变,那么即便是轮回转世,他掌心里的纹路依旧不会变。她奢望着,如果能有轮回,她便依照着他这一世的掌纹去寻他。找到他,然后陪着他。只是奢望终究只能是奢望,就像苏越没有轮回一样,十年之后某一日,当她一个人面对这北邙山上的漫天飞雪,面对那云端之上的千军万马,她忽然间便明白了,其实自己也没有轮回。
她知道沈颜,知道莺莳,知道临湘最后的结局。却在那一刻忽然之间了然,原来苏越的死去换来的是她所有所有的万劫不复。她也终于相信了,苏绯织与她打了那个赌,以及苏绯织一直坚信着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早就注定好的,正如这人世间所有人的结局,亦是早就被司命写在了命格薄子上。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们拗不过天,自然也拗不过命运、
她也想要永远,只是她没有永远,所以她便只能将她与苏越片刻的相依当做是永远。
长相牵念。
苏越教她念过许多诗与词,其中有两句叶澜音印象尤为的深。一句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起初她与苏越尚不是现下这种关系,她便觉得这句话用在苏越身上倒是有些合适,苏越太完美,而人间本不应该有这样的完美。所以他才会死去,会在等不到白头的时候死去。还有一句话,是今年栀子花开的时候,她在他身边读到的。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目光落在苏越细长细长的睫毛上,叶澜音轻轻念出了这首诗。她对苏越说:“苏越,我宁愿一直等着你,却不想一直念着你。因为既然是等,那么你便一定是会回来的,对不对?”
翌日苏越醒来的时候,叶澜音早就熬好了粥,蒸好了馒头。苏绯织玩笑的时候总说叶澜音不似一般的姑娘家温婉秀雅,那是因为叶澜音将她所有的美好都只留给了苏越一人。冬日的阳光温和的铺洒下来,雪虽说早已经化了,可院子里尚还有些寒气。蒸笼刚从锅里取出来,叶澜音小跑着跑到桌子旁边,蒸笼一脱手就跺着脚拿自己的拇指和食指去摸自己的耳垂。苏越往自己的手心里哈了一口气,走过去牵了叶澜音的双手捧在自己手里。她知道他是在帮她暖手,低眉顺目间笑得有些娇羞,像是人间的新嫁娘。
而相反的是,他们之间的种种相处,都像极了老夫老妻。
红梅树上结满了花苞,在用完早膳之后,苏越在收拾碗筷的时候问她:“我将那张琴斫好了,以前你不是说过想学那首归去来兮辞吗?等会我弹给你听。”
叶澜音手中动作一滞,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其实早前在她听过苏越琴音的时候,缠着他要学琴,也是想着日后有机会将那首好听的曲子弹给那个人听。即便苏绯织总说这种风雅的事物她与苏越不同,是一样也拿出手的,可她还是想要学。后来苏越的身子不好,便将这一想法搁置了。再后来……就如那些原本开辟出来应当是用来埋下戌晚花种子的花圃被她拿来种了白菜一样,无论是那些根本不可能开出花来的石头,还是那个根本不会喜欢上她的人,与她都再也没有了关系。
叶澜音问他:“你要教我弹琴?”
苏越点头,笑意温泽。他走到叶澜音身边拿过她手中堆砌的碗筷,往小厨房走去,叶澜音见状知道他是要去洗碗忙赶了上去。说着:“水凉,你让我来!”
然而苏越固执的时候她却也拗不过苏越,只因叶澜音觉得苏越哪怕一句话都不说,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便已经能够阻止她一切的行动。虽说那样的神色温和缱绻,却也有种不符合他身份与气质的威严与霸道。叶澜音事事都为苏越着想,正如苏越也为她着想一样。这不禁又让她想起绿衣或是沈颜与她说过的那句话。
一往而深便是情,两情相悦才是爱。
叶澜音忽的一笑,那笑容比这冬日的暖阳更为明媚。
她说,好啊。
苏越燃了香,是叶澜音最喜欢的裳梨白。此时苏越已经弹完了一曲,将一双修长干净的手气定神闲的覆在琴面上,止了琴音。叶澜音低着头啃了啃指甲,这才带着羞涩的表情在苏越身旁坐下。苏越的手绕过叶澜音的后背,将她的双手放在琴弦上。叶澜音对琴还是懂的,毕竟她有着那样一个容姿风雅的父亲。她以前也奏过箜篌,不是不会奏,只是不善奏。
两双手,一颗心。七弦如丝,亦如思。
叶澜音只觉得自己被苏越牵引着,看遍云卷云舒春花争发,斜风细雨燕子归来。或醉花荫下,或沧澜飞雪。急曲过后骤雨初歇,柳芽上滴落的晨露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谁在她耳边低语,说着缱绻的情话,又是谁折了一只娇柔的琼瑶花簪在她的鬓发。
一转眼,花谢了,人间沧海桑田。
一切如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来不及惊叹,毕竟不是所有的感受都能说出个一二分来。
一曲终了,叶澜音伸手抚过琴弦,问道:“这张琴还没有名字吧?”
“有啊。”难得叶澜音也有猜不到他想法的时候,苏越低眉浅笑。他依旧一袭白衣,青莲般风骨,这一笑便似那万盏千瓣的莲花被风吹着一并皱了涟漪。翠袖不胜寒,荡漾不成圆。
之前苏越在得知叶澜音那把紫玉箜篌碎掉之后,在陪伴叶澜音养伤的期间便为她镂了把凤首箜篌,虽然只是简糙的凡物,比不上紫玉的金贵,但叶澜音却很是喜欢。有关于苏越的一切,她都很是喜欢。不过那把箜篌当时也并没有名字,所以叶澜音便觉得这张琴苏越一定也没有给取名字,便有一问。哪里知道自己竟然猜错了。
“那这把琴叫什么?”叶澜音侧过身,正好对上苏越微颔首的面。
苏越道:“澜音。”
“啊?”叶澜音的第一个反应是苏越在叫她的名字,然而苏越以前缓过她叶姑娘,后来便只管她叫小澜了,想想也从未叫过她‘澜音’。
“这把琴叫做澜音。”叶澜音的反应与他想象中的无二,苏越轻轻的笑了笑,将那张琴托起,示意叶澜音去看琴背的龙池。果然,那里撷秀的篆了两个字,正是她的名字。
这委实算是一个惊喜,叶澜音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苏越会给这张琴命名澜音,便问苏越:“为什么会是我的名字?”
“好听啊。”苏越答的简介,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对。澜音二字确实好听,但听到苏越这样说,叶澜音还是有些红了面。只能佯装生气的看他一眼,转过身去满心欢喜的拨弄着琴弦,由苏越在身旁手把手的纠正着她的指法。
然而叶澜音并不知道,这张琴之所以叫做澜音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她的名字是他如今即便手腕虚浮,也能写得的最好的字。
如果他不取名字,等她来取的话,只怕她又要将他与她的名字串在一起。而这样的名字,只会叫她日后想起他来的时候更加的难过。苏越为叶澜音想到了这一层,却没有想到,日后日日守着这张琴的,除了叶澜音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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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朝露
这几日苏绯织显得有些抑郁,一是他不过是替叶澜音当了个跑腿的信使差事,哪里想到小叶子她父君在看完小叶子托他捎过去的那封信后,寡淡的将他看了一眼,只问了一句:“她一个人胡闹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跟着她一起胡闹?”
并不是责怪的语气。(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直到这时苏绯织才晓得,叶澜音托他带给风寂的那封信,实际上是一封婚书,苏绯织心中哀叹,小叶子也忒不厚道了,怎么尽找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让自己帮忙!苏越的身份苏绯织与阴若萧都还没有弄清楚,没有底的事情也不好与风寂说上些什么,不过那信上说是要嫁给一个凡人,风寂便当叶澜音是要嫁给一个凡人。而仙凡自古便不能相恋,七仙女与那织女的故事虽为凡间不知道哪个疙瘩的人杜撰的,可到底还是含沙射影的有些道理的。
苏绯织想,叶澜音虽不是仙,可风寂却是神族。叶澜音虽说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丹青美人,可好歹与风寂父女相称了近两千年,这父女的情分倒是假不得的。因此叶澜音自认了风寂作为自己的父亲,在风寂这里便是当仙女养着的。
苏绯织一面喝茶一面去觑风寂的表情,深怕这位避世多年的上神一个雷霆震怒迁怒到他这张玉质金相古雕刻画的脸可就罪过了。
风寂是如今存在的为数不多的上古神仙中的一位,是见过父神的,因生性清冷孤寡,便也不常往天阙走动。除却为数不多的几次云游,怕是除了琼瑶山之外也只去过蓬莱一二次了。因为上古神祇的身份,这后古的神仙包括天帝要宴请他,只怕那金贴都要提前个几百年送到他老人家府上。到底也是自家人,叶澜音竟然直接几张人间的杏花筏就给打发了。
苏绯织观风寂现下的表情,即便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可苏绯织却觉得那表情分明是在说着:吾女叛逆伤透我的心。
这一趟既然跑了,苏绯织与叶澜音在一起厮混了这么些年,不可能不知道叶澜音要他来送这封信的目的。于是便试探性的问了问风寂那边的口风,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为了自己这张分外好看的脸,苏绯织自然不会与风寂说些什么诸如:“其实苏越挺好的”、“我看他与小叶子挺般配的”、“他们两个既是两情相悦,您又何必为难呢?”这样的话来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否则,别说天劫,怕是他等不到天劫就先要被风寂先剥掉一层皮。
不过说到天劫,好似也就是这几日了吧?
苏绯织拿手指搓着自己的下巴,一面想着自己该准备些什么东西来渡一渡,风寂那头却出声问道:“那个人待她很好么?”
“啊?”苏绯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抬起头,只瞧见风寂正弯腰整理着案上的画轴,看不到脸,但听声音倒也没什么喜怒。反应过来风寂是在问苏越的情况后,苏绯织酝酿了一下,实话实说道:“他待小叶子挺好的,小叶子……这两年在北邙山上有他陪着也很是快活。”
说完这句话,风寂那边便也没了其它的表示。苏绯织坐在凳子上战战兢兢,饶是她那个一表八千里的天后大表姐瑶姬都没能见过他这幅乖绵羊似慈眉善目的模样。看着风寂将那些画轴腾换到一个地方,正寻思着要不要过去帮忙,刚挪了挪屁股就听风寂冷冷淡淡的道:“你回去吧。”
“哎?”就这样回去了?苏绯织硬着头皮问道:“那您是……”
“想必该说的,能说的,你都与她说过了,我要与她说的话无非同你一样。她若执意如此,便随她去吧。”
“您这是同意了?”苏绯织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风寂没有看他,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苏绯织看着风寂绕到了一整面画着晴雪花的沉香木后头。风寂的声音对比透过雕花窗洒下的光,显得略有些清寂低哑。只听风寂在那头缓缓而道:“浮生再久不过百年,情深情浅却如朝露。”
白衣曳地,枯木簪发的男人,将一副又一副的画卷展开。那些被裱的精致的长绢,无一例外的,画的全是晴雪花。或含苞待放,或压了枝头满簇,栩栩如生。风寂将手中那一支晴雪花看了许久,才缓缓将手松了去,那画轴离了风寂的手,悬在半空中。在风寂如晦的眸色中,随着他的目光缓缓飘向一隅,将自己挂了起来。
风寂看着那一隅道:“琼瑶是山,北邙也是山。她若真是喜欢,便由那人陪着再在那山上待上几十年又如何呢?”
这样的一句话,从风寂嘴里说出来那可真是瞪大了苏绯织的眼睛。苏绯织伸手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是真的没听错。风寂那边顿了顿,苏绯织便听风寂又道:“我不阻止她,是因为凡事皆须经历之后方才能够懂得。她不是孩子,不需要任何人来替她做决定。然而我不会去,是因为我也并不支持她。”
这样的结果并不算坏,至少风寂没直接杀去北邙山将小叶子揪回来,否则他还得想着怎么一面在这儿拖延时间,一面去给小叶子报个信。苏绯织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您倒是会省麻烦,索性两边都不管,可怜我这边还得想着怎么去与她说呢?”
“那便是你的事情了。”风寂语气并不算客气,以苏绯织对这位上神的了解,只怕风寂多半还是有些恼他的。不然也不会与他说:“不过你当初怎么将她带下琼瑶山的,到时候就得怎样将她给我带回来。”
苏绯织自然知道,这个到时候指的自然是苏越不在了的那个时候。苏绯织的心情不免的更加阴郁,他担心的便也是那个时候。风寂这样的神仙似乎和谁都没有多少话可讲,便是与他父女相称的小叶子一年到头能与他说上的话,怕也是加起来没有在北邙山上的一日多。诚然风寂是神,比起他这个仙来说又是另一种境界。苏绯织虽然每每嘴上说着闲事莫管,可现实却是那闲事落到他面前,他若真是闲着的话还是能够管上一管的。这一点,叶澜音想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不过风寂竟然连小叶子的事情都选择顺势而为,这一点虽说是在苏绯织的意料之中,可到底还是让他有些惊讶。
苏绯织走前委婉的与风寂说了声,说他其实可以去一趟北邙山,看一看小叶子,也顺道看一看自己未来的女婿。
然而风寂到底还是没有去。
他知道,自己如今能她的也只有自由了。
满屋子都氤氲着晴雪花馥郁清雅的香气,似从画中沁人心脾而来。窗外的风吹了进来,画卷款款摆摆,竟也有一片片白色的花瓣从画卷之中摇曳了出来。风寂抬手,便有那么两片被风吹到了他的手心里。他想起很多以前,曾经有一位女子,将一双手藏在广袖华服之中背在身后。
她说:“我方才攥了一捧梨花在手心里,我给你个机会,你若猜对了我就去替洛司乐说情。”说完,她将两只握成拳头的手伸到他面前,手心朝下:“猜吧。”
那时他选了她的左手,她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过了很久,她忽然一笑,手腕翻动,五指缓缓张开,掌心中那一捧白色的花瓣被风一吹,洋洋洒洒的飘远了去。她对他说:“你的运气真是好的过分。”
那时他也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这一生所有的好运气,都在遇见她的时候全部用完了。
那是他漫长的年岁之中,所遇到的最美丽,也是最善良特别的女子,只是那一段记忆对他们彼此来说,却都算不得美好。
叶澜音不知道,苏绯织也不知道,上神风寂曾有过一段尘缘,同样也是因为这一段尘缘让他于凡尘滞留了百年。这一二年他去蓬莱讲学,授与那些弟子谪仙丹青技法,却忽然间发现,原来自他从人间回来的那一日起,他的手和他的笔,便只会画那一树的白了。可惜尘缘多劫梦,南柯终是未曾醒。他自己都不能够做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够要求叶澜音去做呢?
风寂知道叶澜音和她一样勇敢,也一样坚持。然而太过坚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等同于固执。她们这样的人,不是不撞南墙而不回头,而是撞上了即便头破血流也不曾回头。风寂想不明白的是,都说画皮画骨难画心,叶澜音明明没有心,却为何会偏偏动了凡心?
手心里的花瓣被风吹走,风寂抬眼,目光顺着那两瓣白落到地上,这才发现原来转瞬之间,那些晴雪花就被风吹落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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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飘雪
人们常说瑞雪兆丰年。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好不容易晴了两日,今早叶澜音趴到窗前一看,只见灰蒙蒙的天纷纷扬扬的落着鹅羽一样的雪花。看地上斑驳的白,应当是下了好一会了。彼时苏越披着狐裘,膝上盖了张毛茸茸的毯子,捧了一卷南宋的琴谱在看,不时还执笔蘸了墨在旁边批注上两笔。
叶澜音抱着萌萌喃喃道:“又下雪了啊……”
“这雪下再大些,立春暖和的便快些。”苏越从琴谱中抬起头来,正好瞥见铜炉上的水沸了,便放下琴谱倾身提起小壶去滚茶。叶澜音不懂茶,以往在琼瑶山上她父君烹的那些,与她来说也不过是用来解渴的,和白水也就是味道上的差别。不似苏越,明明足不出户却也能和苏绯织那样无事就在四海八荒里晃荡一圈的神仙款款而谈。说实话,苏绯织在叶澜音眼中其实是个很风雅的仙,只是苏绯织的这种风雅与她父君的并不一样。苏绯织放荡不羁,恣意逍遥。揽衣涉水,邀月对酌,好像都是他常做的事。而风寂那样的神仙更像是寒梅,凌寒独自开着,兀自芬芳。天阙的神仙若以性格来分,倒是能分很多种,而风寂与苏绯织恰好都不属于那很多种里的大多数。
若说人间的茶,叶澜音记得风寂喜欢的是剑阁以东蜀中地域的九华英,苏绯织喜欢的是江陵那边的大石枕,而苏越喜爱则是宣城的敬亭绿雪。苏越喜欢喝茶,就像他喜欢看书一样。叶澜音与他相处的这两年,亦随着他喝了不少的茶。苏越的茶自然都是好茶,而且一大部分都是皇城里的贡茶。叶澜音喝茶喝的多了,便也慢慢摸清了自己的口味。那茶在名字上与苏越喜欢的颜色倒也有些相似,是建安那边的青凤髓。
然而苏越总是先她那么几步就摸清了她的口味,似乎在叶澜音发现自己其实是比较喜欢那青凤髓的味道的时候,苏越每次烹的茶便都已换做是了青凤髓。
今次也是一样。
说来也是十分的有趣。北邙山上没有总是冷着一张脸,端的比庙里的金身还要板正的老神仙风寂,因此苏绯织在北邙山上也从来不将自个儿当外人,反倒觉得这北邙山虽然比起琼瑶山那叫一个清苦,但是却也比起琼瑶山要更加的逍遥自在。txt小说下载80txt.com苏绯织每每来了北邙山,便要去翻皇帝老儿赏给苏越的贡茶,给自己沏一壶大石枕。琴棋书画诗酒茶花,他全沾了个遍。用他的话来说,他除了容貌长的是风流倜傥以外,就连喜好与气质都分外的风流雅致。苏绯织好酒,也好茶,然而苏越却只能喝茶,于是在北邙山上,苏绯织喝酒找叶澜音,喝茶便找苏越。
而有趣的是,苏越每次烹茶,那茶便一定是叶澜音喜欢的青凤髓。而只要是叶澜音煮茶,那茶便一定沏的是苏越常饮的敬亭绿雪。
倒也不失为一种默契。
叶澜音捧着苏越递给她的热茶,凑过去问苏越最近怎么倒把琴谱都翻出来看了。苏越笑道:“有些曲子我猜你会是喜欢的,这几日精神好便将它们挑了出来,也好闲暇时弹给你听。”
他自然不会说这些琴谱他挑出来,又一曲曲费心批注的琴谱,是他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产。位极人臣时他两袖清风,如今也身无长物,他若走了除了这个院子似乎也没有什么能给她留下的了。自己的身体最清楚的当然也是自己,这一次苏越是真正的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死亡对他来说一日□□近,他反倒一直都是那么平静。有时候他看向叶澜音,看到她云驱雾散的笑脸,也会想如果自己没有遇见她对她来说会不会更好一些,或者对彼此来说都会更好一些。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她什么都没有失去。
如果他没有遇到叶澜音,他所剩无几的余生应当依旧云淡风轻了无牵挂。而他如今虽依旧无谓于生死,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她要多一些。而叶澜音呢?有时候苏越会想,如果她没有遇见自己,应该在处理完绿衣的事情之后就回到琼瑶山。在那里继续种她的花,练她的那一支舞。他并未见过浅沧,却也从叶澜音与苏绯织的口中听到过一些。他每每看向她,凝望她眼睛里的星星,偶时也会冒出一个疑问。小澜那么好,那么纯粹,那个不喜欢她一定是未曾留意过她眼睛里的星光。
这几日苏越的胃口并不好,叶澜音便想方设法变着花样的给他做了些精致可口的小点。他强迫自己多少还是吃了些,喝了点叶澜音差苏绯织去东海那边抢来的蟹膏煲的粥,叶澜音便劝他去榻上躺一会。
他是真的有些累的,被子里躺了几个汤婆,很暖。叶澜音握着苏越冰凉的手,柔声对他讲:“你先睡一会儿,我将药先煎上,等你醒来了应当就可以喝了。”
她的指尖蜷在他的掌心,摩挲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指腹上的茧。若不是因为他,她的手上本不该有这些的。苏越静默地点了点头,心中略有些陈杂。然而思绪困顿,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叶澜音等了一会,轻声唤了一声苏越。他没有回她,她便知道他是睡着了。她的笑容溢出一声浅薄的叹息,她低下头,将苏越的手放到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确定他不会受凉这才放了帐子去到外面。
叶澜音深怕自己有什么响动会吵到苏越,索性便待在厨房。叶澜音托着腮,看着炉子,是不是往火堆里吹口气,倒也省了拿蒲扇去扇火的动作。这样待了有一会儿,她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响动。而这样的响动,只怕并不能吵醒苏越,因为那是叶澜音以自己的神识所感知到的。不过萌萌却也在院子外面发出了“呜呜呜呜”警告似的低吼,虽然是低吼,但因为它并未成年倒依旧是十分的可爱,没有半分威胁性。叶澜音怕萌萌吵醒了苏越,便马上起身推门往院中去,这一脚刚迈了出去,便瞧见织云仙子蹲在那颗红梅树下,伸着手欲要逗萌萌玩。
她倒是没看出萌萌一点都不喜欢她。
叶澜音与织云仙子从前算不得友善,拜她所赐挨了那几鞭子之后彼此也算是结了仇。龙三太子给李天王家的小儿子抽了龙筋,东海龙王尚且要水淹陈塘关逼着哪吒在水军面前削骨还父,剔肉还母呢。她既不是君子,又不是什么济世度人的神仙,当即便扬起手甩了一道袖气直当当的打在织云仙子面前。哦,在此之前叶澜音还不忘往苏越在的那间屋子笼上一个结界,深怕吵到了他。叶澜音甩出的那道袖气,原本也没想到是要伤了织云仙子还是怎样,织云听到风声一个转身稳稳落到一丈远的地方便也就轻易的躲过了。萌萌瞧见叶澜音,小短腿费力的跑了过去,蹲在她的脚边。
双环望仙髻上垂了两条绣着宫灯的发带,黄衫青裙绣着枝头灵雀,手臂间挽着的还是那条翠绿色的披帛。腰间束了根青蓝色的带子,远观盈盈一握。织云仙子转头一看,见到抛出那道袖气的人是叶澜音时,面上立马堆出了略带嘲讽的笑意。她理了理自己鬓边垂下来的发带,说了一句叶澜音正想与她说的话:“哼,真是冤家路窄。”
叶澜音在北邙山上要洗手作羹汤,装束自然是越简洁越好,便也抛却了在琼瑶山上一贯所着的广袖华服。窄袖的紫衫白裙外头罩了件月白色绣着云纹的褙子,没梳发髻,不过是将头发往后随意编了编,拿发带束了。虽然比不得出门前都要描眉画眼一般的织云仙子显得美丽精致,却比织云仙子目下的装束要多上几分清雅秀丽。不过,织云仙子倒不是这么认为了,她哼了声,与叶澜音说话像是从来都是从鼻子里面发声的。织云仙子环抱双手往叶澜面前走去,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方才开口道:“我们上一次见面好似也没有多久吧?这么你倒落魄成这个样子?”
语气里满是嘲弄,叶澜音自然知道织云仙子总不能是真的关心她,她若是真的关心她了,叶澜音反倒要看看那卯日星君今早是不是驾着车将金乌拉反了,从西边升起来了。叶澜音的目光落在织云仙子描了胭脂螺黛的眼尾,也笑道:“你不在三重天上好好织你的布,跑到人间来做什么?”
说道织云仙子,她在天阙也算是个小官。手下一干桑娘织女,也有二、三十来人。然而织云仙子却并不喜欢别人将她说成是织布的仙,可见这个仙职在她眼里也并未有多好。不过她现在也应当是在织布的,天后娘娘近日因为三公主的事情有些郁闷,她便想着亲手给天后娘娘织一段锦,让覃司衣帮忙裁一件天衣先给天娘娘。若能讨得天后娘娘欢心,换一句夸赞,说不定还能升一个仙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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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是非
织云仙子也是个有心的,她想着天阙的景致天后娘娘看了几万年,若照着织成锦想必也没什么心意,便想着下一趟凡尘,找找人间的颜色。[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过不巧,这几日人间大雪纷飞,满目素白。虽然雪景也是极好的景致,但织云仙子觉得自己并不能保证在一片素白之中能织出什么花样来。她闲逛了一会儿,发现这院子里头的红梅开的正艳,见那红在茫茫的白中显得格外艳丽,织云仙子便想到自己可以织一段踏雪寻梅献给天后。哪里知道这样都可以遇到叶澜音,她本来还以为挨了司律上仙那几鞭子之后,叶澜音见到自己多少还能规矩些,结果事实证明冤家只能是冤家。
“你一个野丫头管本仙这么多做什么?”想到叶澜音的身份织云仙子免不了又当着她的面嘲讽一番,从袖中拿了天梭,转身往那株红梅树走去。叶澜音自然知道她的意图,这天梭是拿出来吃这红梅树的颜色,若是给这天梭吃了颜色,那这株红梅树今年也就只剩根枯树枝子了。
叶澜音以皱眉,瞬息间就挪到了织云仙子边上,摊手便钳住了她的手腕。织云仙子瞪她一眼,反手挣脱叶澜音的桎梏,却见叶澜音另一只手又向自己伸了过来,作势要抢她手中的天梭。叶澜音不许织云仙子动那株红梅,以她与织云仙子之间的关系与她好好说话是不行的,因此叶澜音只能去抢织云仙子手里的天梭。而天梭只织云仙子吃饭的家伙,自然不会让叶澜音抢了去,这一来二去她们二人便在这院中打了起来。
织云仙子用的还是她的那条白绫。那条白绫唤作闲云绕,也算是她的法器的。而风寂给到叶澜音的那面紫玉箜篌是一件仙器,虽然比起这闲云绕要好上许多,却也因为司律上仙那一鞭子给击的粉碎。苏越后来晓得了,虽然也给她镂了面凤首箜篌,然而亦只能用来弹上曲华胥调或是流水行云。苏越给叶澜音镂的凤首箜篌不是法器,确是叶澜音珍视的一样物什,便是法器,她也不会拿自己宝贝的一样东西去对付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叶澜音在人间的这两年,无心求问天道,倒是学会了如何更好的做一个凡人。放松了法术上的修习又没了仙器,与织云仙子打斗起来比起上一次似乎有些吃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不过她始终憋着一口气,记着去年的一鞭之仇,几回合下来也没让织云仙子占到什么便宜。叶澜音与织云仙子一面斗法,一面还得注意保护她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不过好在织云仙子的目标始终是她,仇恨也一直在她身上,她只要注意别让孟织云伤到自己,抽空再回击她两下也就好了。
织云仙子也没想到叶澜音这样难缠,她算是个文仙,平日里在三重天上对着织机也鲜少有与人武斗的时候。她并不喜欢人间,也深怕自己身上将这红尘浊气多沾染了几分。叶澜音那边不依不饶,她便有些急,一条白绫甩过去没能缠到叶澜音的手腕,便冲她喊道:“不就是一株红梅树吗,你偏要与我作对?!”
见织云仙子停了下来,叶澜音便也不再动手。叶澜音昂首冷声与她道:“你好歹也是个仙子,人家院子里的红梅树竟然也不问自取,我倒想问问是谁叫你的规矩?”
这摆明是说孟织云没规矩,又没人教规矩了。孟织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好一口气才涨红了脸冲她没好气的喊道:“我拿就拿了,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多管闲事!”
叶澜音扬起嘴角一笑,刚想开口说句什么,只闻得如玉石般温润的声音在一处响起。叶澜音与孟织云闻声皆转头看去,只见苏越拢了件狐裘,双手抱着一个暖炉正倚着门框站着。
孟织云是见过苏越的,那一日在长安城大街上人头攒动,她一眼看见的不是叶澜音,而是他。
眉如墨画,眸色如薄雾之中的星子。高挺的鼻,削薄轻抿的唇,再予他一袭白衣,孑然而立,仿若随时都能乘风而去一样。
然而她和叶澜音一样在见到苏越的第一眼就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即便再像那都不会是浅沧。
正如叶澜音所说,浅沧是烟渚寒月,而苏越则是清风修竹。即便他二人容貌再过相似,只一眼便也能分的清明。
那声音的主人一袭白衣,风骨隽秀。这一次他没有笑容噙在嘴角,神色越过叶澜音看向她时万分淡漠,便也是因为没有初见那一日的笑容,有一瞬间孟织云以为自己是见到了紫薇垣上的那一位。
苏越道:“姑娘此言差矣,整座北邙山我都留给了她,小澜与这株红梅又怎么会没有关系?”
叶澜音见苏越出来,便也懒得守着孟织云,快步走上去,仰头问他:“是不是吵醒你了?”
苏越将叶澜音的手用自己的手掌盖住,贴在暖炉上。摇了摇头,对她道:“现在睡的久了,晚上便要睡不着了。”
孟织云从苏越的容貌中回过神来,显然是对于一个凡人竟然给叶澜音帮腔显得有些恼怒。可苏越这样的凡人竟然也能让她莫名的觉得有压迫感,倒也让孟织云心中更加的不忿。她转头看向叶澜音,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责问道:“你竟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和一个凡人?!”
叶澜音瞥了她一眼,转身道:“喂,你别总是一口一个凡人的,你这样没有礼貌仙家的脸面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孟织云一愣,随即横眉冷眼,上前一步抱手与叶澜音道:“本仙的礼数何须你一个野丫头来教?你也别说我,你与一个凡人私定了终身,只怕风寂上神的脸才是被你给丢尽了!”
“你……”叶澜音想反驳她,但是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她确实书信了好几封想要让风寂抽空来一趟北邙山,但一直都了无音讯。直到那日差苏绯织替她跑了一趟,才知道父君如今是不想管她了。叶澜音有些难受,想着父君是不是真如织云仙子所说的一样,觉得是自己给他丢脸了?
孟织云见叶澜音没有说话,面上便得意起来,她端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将苏越看了看。心中其实是有些妒忌的,毕竟苏越长了这样的一张脸。
孟织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叶澜音,忽然低头发出一声嗤笑。她在抬起头时看向苏越,笑吟吟的问道:“你觉得她喜欢你?”
苏越并不理会她,而是低头问叶澜音道:“冷的话就进屋吧?”
叶澜音哪里会冷,苏越说这话不过是不想让孟织云与叶澜音过多纠缠罢了。然而孟织云却不依不饶,“哎?”了一声,上前一步就伸手拦住他俩。孟织云柳眉一条,望向苏越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孟织云!”叶澜音自然知道以孟织云的性格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她不怕苏越听到那有关于浅沧的什么,因为有关于她的一切苏越都是知道的。她从没隐瞒过他什么,她只是害怕孟织云说的那些话会有些不入耳。
然而苏越却将手揽到了她的肩膀上,无视于孟织云直接引这叶澜音进了屋子。哦,倒也不是无视,苏越在转身之前分明冷冷淡淡的与她说了一句:“并不想。”
孟织云硬生生被哽了一下,叶澜音也觉得很是意外,抬头睁着大大的眼睛将云淡风轻的苏越看着。孟织云一跺脚,抬手指着叶澜音道:“你倒是宝贝着她,却不知她和你在一起却是为了你这张脸!”
孟织云哼了一声,斜眼看了看叶澜音道:“我说的没错吧?你高攀不上帝君便找了一个与帝君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凡人,你将他当成帝君到底做了多少龌龊事?真是不知羞!”
浅沧对她来说并不只是她情窦初开时所思慕的男子,而更像是一道疤。叶澜音的肩头在孟织云提到浅沧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有些颤抖。就像是有人一定要拿你的伤疤出来,揭开了要给很多人看一样。她不去想,然而也并不是全然放不。少女时的那一段情愫,即便天涯海远,到底也是义重情深。除非给她一碗孟婆汤或者是六合镇里的一坛素昧平生,否则哪里是说忘,就能忘的呢?
“也难怪帝君从未将你看在眼里,琼瑶山上难道没有镜子么?你也不知道好好将自己照一照,帝君是什么样的神仙,你又是什么样的东西,你……”
“啪!”的一声,苏越与孟织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澜音已经一巴掌招呼了过去,冷漠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耳光响亮,孟织云张大了嘴巴,一双杏眼直勾勾又满是怨毒的将叶澜音瞪着。她显然是被叶澜音不遗余力的那一巴掌给打懵了,要知道这三千多年以来饶是她父母都还没有对她动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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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温暖
苏绯织觉得自己来的很不凑巧,又很是时候。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不凑巧的是,他是个最讨厌麻烦的神仙如今却撞见了一个麻烦。巧的是在孟织云这个□□烦哭爹喊娘要和叶澜音决一死战挽回她个人尊严的时候,苏绯织正巧能顺手替叶澜音挡上一挡。而且苏绯织的修为比起孟织云那可就又是一个层次了。
孟织云虽然并不喜欢苏绯织,可苏绯织的仙职要比她高上几个阶位不说,还是天后娘娘娘家那边的弟弟,天帝陛下带了个表字的小舅子,天君的舅舅,青黐帝君的兄弟。这些头衔加起来压都能把她压死,是以在苏绯织面前她便是心有不甘也不敢造次。只能在心中又将叶澜音骂了个千万遍,明明在三界碑中什么都不是,却偏偏还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上神风寂收为义女,还攀上了苏绯织这么一个皇亲国戚。真是想想就让她生气。
有苏绯织在,孟织云便像是被削了指甲的猫,苏绯织光靠一张脸很好的就将她打发了。然而被孟织云这么一闹,叶澜音的心情便有些不好了。若是一起苏绯织还能逗她笑笑,或拉着她去人间逛逛,但如今有了苏越苏绯织倒落得个清闲。笑着与苏越闲聊了两句,又与叶澜音宽慰了两句便驾着小白云飞走了。嘴上说的是:“这哪是仙子该有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泼妇,亏她姑父还担着个司律的名头呢?自己家的侄女也不知道好好管一管,看我不去我表姐那参他们一本!”可哪里知道是不是又去找哪个神仙喝酒去了。
叶澜音心情不太好,却又不想让苏越看见,强颜欢笑了一会儿便寻了个理由去到院子里。背开苏越,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瞧向那一株红梅,几场雪落之后,原本的花苞全部绽放出芬芳的花朵。叶澜音记得自己与苏越讲起绿衣的故事的时候,那红梅树开的也与现在一样好。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枝子上的红梅不再是那时的红梅,而那时的人也都没有了那时的样子。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她留不住绿衣也留不住苏越,便是这一树的红梅,等到来年春日冰雪消融,只怕也要谢落了去。
都说春光好,只怕来年的春天又是另外一番人事。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叶澜音觉得孟织云在她面前虽然将嚣张跋扈发挥的淋漓尽致,但实际上孟织云远比她要可怜。她喜欢浅沧,但这种喜欢仿佛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而孟织云却不一样,她和自己以前一样依旧活在那样一个幻影里。明明知道那人遥不可及,却还是给自己编织了一段跨越了许多鸿沟的美梦。
在北邙山上叶澜音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或者说在她的潜意识里从未觉得苏越是她应该要防备的人,因此,当苏越从背后伸出手来将叶澜音圈在怀里的时候,叶澜音楞了楞。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上雪便融化了去。苏越裹了件滚着白狐毛的大氅,他用那大氅将叶澜音裹住,将叶澜音的手捧在自己的手里。苏越的手是暖和的,就像他靠着她后背的胸膛,一样都是温暖的。
此时无声胜有声。苏越因为生病而消瘦的下巴就搁在叶澜音的肩膀上,他呼吸的时候温热的气会有一些洒在叶澜音的颈项。叶澜音歪了歪脑袋,将头与苏越的靠在一起。良久,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雪下了又大了一些,落在苏越苏越的手背上,叶澜音瞧见那鹅毛似的一片融开了成了水,忙牵了苏越的手将他拉回屋子。边走边说:“我吹一会儿也就罢了,谁让你出来的?”
颇有些责问的语气,但并不是在责问苏越,而是在责问她自己。
屋子里生了几个暖炉比起外面简直是另一个天地。苏越跟着叶澜音进了屋子,叶澜音将她拉倒火炉边第一件事情是去解他身上沾了薄雪的大氅,不然这雪化了成了水还被苏越披着身上,他不受寒那才是奇了怪了。叶澜音将大氅放到一边,又从柜子里取了一件干净的给苏越披上。叶澜音垂眸帮苏越系着系带,苏越顺势便又握住了她的手。叶澜音停下动作去看他,对上那一双染了炉子里的火光而变得更加明亮的眼睛。
“不要哭。”好看的薄唇里逸出简单的三个字,却温柔的让叶澜觉得难受。她低下头,反复摆弄着那两根系带,有些嘴硬,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回应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苏越将手扶在叶澜音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小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叶澜音怔了一会儿便听苏越好听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她脑袋上面传来,苏越说:“难过也不可以。”
叶澜音伸手环住了苏越的窄腰,她方才确实有些想哭,可现在倒也没那么难受了。织云仙子说的那些话纵然再不好听,可她对于叶澜音来说终究只是个外人,是可以不在意的毫不相关的人。叶澜音觉得,这世上纵然有十个织云仙子,或刁难羞辱她,都抵不过一个苏越在她身边所给予的温柔和陪伴。
她以前想要的东西很多,也曾天真浪漫的想过那人会娶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便也想着与那人携手看云卷与舒,观人间花开花落,或策马同游或泛舟湖上。那时她以为,天下那么大,她和他一起总能将每个地方都走一遍。然而后来她明白,那不是希望,而是奢望。
而如今她所求的,唯有苏越。便是拿天地与她换,她想要的也只有一个苏越。
苏绯织猜的不错,多亏了苏越在身边,叶澜音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因此晚一些的时候苏越拿那张叫做澜音的琴,将那些琴谱上的曲子捡了一些觉得叶澜音会喜欢的弹给她听时,她堂而皇之的霸占了苏越另一半的书案,就着苏越写批注时研好的墨,铺了一张宣纸,拿了一支苏越惯用的紫竹笔勾勾画画着。苏越在弹完一曲静观吟后抬头看她,她却慌慌张张的拿手臂去遮挡面前的宣纸,又怕被衣袖擦花了墨,一惊一乍的模样很是可爱。
苏越浅浅一笑:“小澜是在画画?”
“嗯。”叶澜音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手还遮着呢,忙伸出右手去挡苏越的脸:“你别看。”
琴棋书画她是一样都拿不出手的,琴得苏越手把手教她,棋呢得苏越时时刻刻让着她,有一次苏绯织瞧见叶澜音跟苏越下棋觉得很是新奇。一面问苏越是什么时候教会叶澜音下棋的,一面挽起袖子非要和叶澜音下一盘。不过在几个回合之后,苏绯织几乎是哭着央苏越将叶澜音带走,原来这丫头下棋还想着悔棋,苏绯织埋怨的看苏越一眼,心想一定都是这家伙给惯的。
叶澜音写的字并不算娟秀,但也不算难看。至于琴棋书画里的画嘛,她虽有一个在上古时就已经能将世间万物画的栩栩如生出神入化的爹,却因为不是亲生的,父女相称这么多年了,竟然连风寂笔下的一分半分都没有学来。好在风寂也并没有为难或是强迫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就看出了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叶澜音方才只是见苏越抚琴的样子极是好看,便想要将他画下来。苏越给她画过那么多的画像,她便也想着自己给他画一幅,不过诚然她没有这方面一星半点的天赋或是实力,画出来的东西难看到她自己都不想承认那是苏越。因为那根本不像是个人,而是个扭扭曲曲的怪物。苏越总说是他委屈了叶澜音,如今叶澜音反思一番方才觉得其实是自己委屈了苏越。自己好像除了做饭以外,无一样能拿得出手的技能,而苏越若是那重口腹之欲的,找个厨子也就好了。
这一想,她便有些得意的一个人窝在那边傻笑。她笑了有一会儿,直到耳边有传来苏越的琴音,她转头看苏越见苏越垂眸抚着那张琴,这才将遮挡的手放了下去。又抽了张宣纸,打算重头再画。她一面不知轻重的拿狼毫勾勒着苏越好看的脸型,一面告诉苏越:“等我画的好了才能够给你看。”
反正她所有的决定苏越从来都只会点头说好。
等苏越弹完琴,叶澜音早就将自己的画作收好了,叶澜音笑嘻嘻地蹭到苏越身边,苏越将琴放在一边,这才看到叶澜音蹭了一身的墨水。手上不必说,嘴角面颊上都沾了一些黑墨。面颊上是不经意间蹭上去的还好说,这嘴角的一块,也就是苏越了解叶澜音才能够知道,她一定是在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去咬笔头,却不知朝着自己的是蘸了墨汁的笔头。苏越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帕子,一手轻轻捏住了叶澜音的下巴,一首拈着那张帕子替她处理面上的墨汁。
叶澜音乖乖的仰着头,说到底她在苏越面前也很少有不乖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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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以沫
苏越用温柔的动作将叶澜音面上的墨渍拭干净,整个过程之中叶澜音都扑闪着大眼睛数着苏越长长的睫毛。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拭干净叶澜音嘴角最后的一点墨,苏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微凉的手指还停留在叶澜音的嘴角边上。苏越抬眼正好对上叶澜音的眼睛,叶澜音便瞬也不瞬的看着他,苏越忽然倾身上前,叶澜音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打破沉寂便缩了一缩,再抬眼时发现苏越那张好看的脸离她的有些近。
叶澜音跪坐在榻上,仰起头,一拳的距离另她能够清楚的看见苏越眼睛里的自己。这样近的距离让她面上不禁有些红,近到她能感受到苏越的呼吸。她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的问道:“怎……怎么了?”
苏越忙别过了脸,坐下来拉开一段距离,转身便去拿案上的茶,结果因为喝的急了,呛了一下,掩嘴咳嗽起来。叶澜音忙也上前,手搁在苏越的后背,轻抚着给他顺气。等苏越好些了,叶澜音忽然‘噗嗤’一笑,耿直的问道:“苏越,你方才是不是想亲我呀?”
可怜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苏越又是一阵咳嗽。
叶澜音这回倒是不给他顺气了,在一旁掩着自己的嘴角快要笑岔了气。苏越干咳了一会儿红着面恢复了,叶澜音却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了他了脸。他随着叶澜音的动作转头看去,来不及看清她的面容,两瓣温柔的唇便贴了下来,印在他的唇上。
这个吻,轻柔的如一般桃花落在了他的唇上,同时又落在了他的心湖,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苏越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消失在叶澜音落在他唇角边上的笑声里。苏越看到叶澜音明亮的一双眸子,里面满满溢溢的盛的都是自己。叶澜音眉眼弯弯,笑的像个偷吃了蜜糖的小孩子,她调皮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松开了捧着苏越双颊的一双手,两只手腕却被苏越一手钳住。叶澜音本来是要起身的,然而却没有想到苏越稍微用力将她一拉,自己没能站稳,轻呼了一声便摔进了苏越的怀中。
说是摔未免也有些不太恰当,叶澜音是一股脑倒下去的没错,可是苏越在她摔下来前就已经伸手圈住了她,将瘦弱较小的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叶澜音小鹿一般的眼睛看向苏越时显得有些局促,双手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放在哪里,只能羞赧地绞着自己腰间垂下来的系带。随后她感受到苏越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她在听到苏越一声温柔的低笑时抬眼去看,而苏越的吻便在这时落了下来。
他凉薄的唇覆在她的唇上,与她所理解的那种蜻蜓点水的吻不同,苏越的吻比起他淡漠风雅的性格远要热烈的多。
他的唇与她的唇紧紧相贴,吻的热烈。叶澜音睁大了自己那一双盛着星星的眼睛,她的目光落在苏越细长的睫毛上,她的睫毛颤了颤,也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她的手也放弃了自己腰间的系带,苏越将手拦在她的腰际,她离了桎梏抬起双臂勾住苏越的颈项。叶澜音不知道原来亲吻是这样的滋味,就像是一颗她迄今为止吃到的最好吃的糖,当你尝过它的味道想起来的时候都甘有余味。
萌萌动了动自己的小黑鼻子,‘噗嗤’一声个了个喷嚏。突如其来的一声令叶澜音颤了颤,她睁开眼睛看向苏越,只觉得苏越眸中的深色好像随时都能将让她陷进去一样。她涨红了脸,手攥着苏越的衣襟,憋了好一会儿忽然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跳了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有些狼狈的往院子里头跑,边跑还边晃悠着手掌给自己扇风,装模作样道:“呼~这屋里好热,好热~一定是炉子放多了!呼呼~我先去外面凉快凉快!”
话还没说完,听到身后衣料摩挲的响动,想必是苏越正准备起身,叶澜音忙背着伸出一只手来阻止道:“你就别处去了!换你吹了风,一会儿又该头疼了!”说完,还不忘一把抱起地上绕着圈圈追着自己尾巴玩的萌萌,气势汹汹的就跑了出去。
薄唇溢出一声轻笑,细不可闻。
洛阳城一片雪白,天阙却四季如春。各花主司皆是个闲职,如今花神之位悬空便也没有上头来管他们。苏绯织随手摸了根桃枝,哼着他这几日常听的一首小曲儿在九重天上的后花园里踱步,想来也是闲得发慌。
青黐帝君奴役着司命星君抱来了几坛子好酒,说是从六合镇墨先生那儿诓来的几坛好酒。名字也甚是美得,叫做醉生梦死。这天底下哪种好酒苏绯织没喝过?不过这醉生梦死青黐帝君竟然能从墨先生那儿诓来,倒也是不小的本事。
醉生梦死可以算是好酒之中的好酒,只是这几坛若就让他们三个豪饮下去,只怕睡上个三年五载都还不算是长了的。苏绯织当下便表示,这回他不能多喝,他可不想等天劫来的时候自己还睡的跟天蓬元帅似的,估计到时候被劈的个外焦里嫩都不知道就直接去佛祖爷爷那儿报了道。
“说到天劫,小苏,你可知道这一次要历的是什么劫吗?”青黐一面问着苏绯织一面瞧着司命星君给他二人斟酒。醉生梦死这种酒,颜色和它的名字一样很是梦幻。他三人面前摆的皆是用雪域之域千年冰魄所雕琢而成的杯,名唤寒烟雪,流光溢彩的酒倒入晶莹剔透的杯,看与品皆是一番美景。
苏绯织打了个哈欠,支颐一脸的无所谓道:“五百年一小劫,三千年一大劫,知道或者不知道总归都还是要受的。”把玩着盛满了美酒的寒烟雪,苏绯织玩世不恭的语气难得的正经了一把,他道:“其实只要不是雷劫小爷我应该都能受得。”
青黐帝君点点头:“也对,你元身为桃木,倒是挨不得雷劈的。”
“唉?帝君的真身是白虎,苏绯织的真身是桃树……”司命星君倒有些不明白了,一脸疑惑道:“你二人不是表兄弟么?怎么……完全不是一个品类呢?”
“怎么说话呢?”青黐帝君一筷子毫不留情的敲在司命星君饱满光洁的额头,道:“天后娘娘的真身还是一只青凤呢,我与她不还是表姐弟的关系?都说了一表三千里了,三姑六婆一多,混的难免就不一样嘛!”
“这样啊?那这一表还真够远的……”司命星君砸了砸嘴巴,默默掏出自己吃饭的家伙放在桌上。青黐帝君正吃着酥脆酥脆的花生米,瞥见司命伸手就是一筷子,‘啪’的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
司命星君翻了个白眼,有点无奈又有点委屈:“帝君你怎么又打我呀!”
青黐帝君板正道:“有没有点出息?在你天府宫整日写写写也就罢了,今日风和日丽时候正好,本帝君邀你喝酒你还管这劳什子的命格簿子干什么呀!”
司命星君反驳道:“我倒是想喝呀,我要是喝醉了,谁差人把你二人扛回去?”
“……”青黐帝君硬生生被哽了一下,转头看向自斟自饮的苏绯织道:“……她说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司命星君一脸‘我说的对吧’的表情,低下头继续写她的命格。
苏绯织道:“南斗掌生,北斗主死,你们延寿司的六司星君比起紫光夫人那七个儿子倒也丝是毫不逊色。”
青黐帝君附和道:“那当然,不然你以为天阙之上的神仙都像你我一样清闲么?”
司命星君点头表示赞同,苏绯织瞧了一眼那命格薄子,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左左你之前与我说过,便是有仙神下凡历劫,那命格都应当是出自天府宫?”
宿命星君凡姓姓左,名唤行遥。上头有个哥哥,与她同任一职,叫做左行云。因为兄妹二人都是司命,所以他人多数时总以大司命与少司命来区分。关于少司命的名字,青帝君之前还与她调侃道:“你哥哥叫行云,你怎么能叫行遥呢?你应该叫流水,行云流水!”也正因为此,左行遥泰半年都没搭理过他。
“嗯。按道理来说是这样的。”左行遥点点头:“不过你上次与我说过那件事情之后,我找了个机会特意看过我兄长的薄子,倒……也是没有的。”
“你们在说浅沧?”上次苏绯织与左行遥讨论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正好也在场青黐帝君捏着下巴道:“我倒是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他,不过他本来也不太出九重天就是了,嗯……就是紫薇垣也甚少出过。”
“也是,上一次紫薇帝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还是妖王巫……”还是妖王巫邪闯入离恨天要开启混沌界的时候。左行遥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搁了笔默默喝了一口酒。因为三公主的事情,巫邪这个名字便也跟着成了一众神仙彼此心照不宣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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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疑惑
的确,紫薇帝甚少能够踏出紫薇垣一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便是江河逆流,日出西方,乃至天柱倾塌,都甚少有能够劳烦到这位帝君的时候。
帝君之位,在旁者眼里本就是个闲职,譬如苏绯织眼前这一位。青黐帝君对此等认知发出强烈的抗议,他也曾义愤填膺道:“帝君之位哪里是什么闲职!四时花开织云布雨,自有仙家各司其职。战祸找桑青,疫乱找华祁,四海龙王管沧海横流,日升月沉也自有卯日星官和虞渊君操心着。便是那五方五君,若不是有关我天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也鲜少有能够动辄他们的,更何况是浅沧?”
“你倒是为着他说话?”
“我说的不是好话,是道理。再说,如若浅沧真是神隐避世什么都不管的神仙,三清六御那边也不会日日差人去紫薇垣中喝茶了!”
这么一说是有些道理,天阙之上这么多神仙,没道理是事都要劳烦浅沧这么一个帝君出面。他闭门不见也就不见了,总归九重天上不止他一个帝君,况且再大的事情都还有天帝这个个高的顶着,自然也不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苏绯织点点头,问青黐道:“大白,那你觉得,能劳烦到紫薇帝浅沧的事情又会是怎样的事情呢?”
毕竟在如今的天帝还没有踏足凌霄殿之前,浅沧就已经在紫薇垣避了好久的世。溯世书上记载,紫薇帝浅沧是后古界伊始,蕴天地灵气之精华而飞升得道的第一位上神。
青黐帝君抿了一口酒,不假思索面色沉重道:“天地分崩离析,重归混沌。”
三重天那边织云仙子从司律上仙的府邸中走出来,便捧了几段手下桑娘织成的云锦去了九重天。总所周知织云仙子思慕紫微帝君已经许多年了,因此她总是寻个理由便往紫薇垣上跑,其醉翁之意紫薇垣中的一众仙侍还是明白的。
孟织云虽然没有叶澜音大胆,敢当着紫薇帝浅沧的面前说要哦嫁给他,但孟织云也是个长情的。虽每每都入不得紫薇垣,可每年总是还要往这儿跑上几趟。
颜洛洛是紫薇垣中的持镜仙子,浅沧在紫薇垣中的一应都是由她亲手在操持。[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任劳任怨的同时也分外的耿直,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讨好。因此织云仙子每每在颜洛洛这边碰了壁之后,便将目标转移到阿珏身上。阿珏是个小仙,是后来被拨到紫薇垣的,因为成日里与颜洛洛接触的多,便成了孟织云往后讨好的对象。至于后来孟织云对浅沧的喜好能略知一二,也都是因为阿珏提供给她的消息。
阿珏是个小仙,在紫薇垣中不过也就是领了个内殿掌灯之职。孟织云仙阶比她要高上一些,还总是送她一些‘好东西’。她便以为孟织云是一位没有什么架子又很好相与的女仙,对于孟织云她自然是知道什么就与她说上些什么。
今日孟织云将那几段云锦给到阿珏,说是亲手织的,让阿珏有空的时候可以给自己裁几件衣裳。阿珏当下便以为孟织云一口一个阿珏妹妹的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妹妹,时而关心照拂一下的。白日里倒没有阿珏什么事情,她便捧着那几段云锦在殿外的紫竹林里与孟织云闲聊了起来。本是说她这段时日在紫薇垣中任职的一些见闻,后来在孟织云的引导下说着说着便聊到了紫薇垣上的主人。
阿珏道:“内殿的几位仙侍,除了少数几位仙子以外,便是在殿中任职上千年的几位姐姐们,皆都是连帝君的影子也未曾有过瞻仰。”
“帝君这些年都是在闭关吗?蟠桃宴以及谪仙宴他竟都未能出席,我原本以为还能远远瞧上一眼……”
“阿珏也不知,只是前几日七夜圣君那儿送了玉帖过来,听颜姐姐的口吻,再有几日帝君或许要往琅琊山中去一趟。”
关于七夜圣君原本的身份,恐是也只有往古一些的神仙才知道。他原本是神,是后古初期应天地而生的第一个真神。如今上神之数寥寥可数,而在世的真神,神迹能觅的,恐怕也只有一个七夜了。只是,如今的七夜,虽有真神之能,却在他自愿堕入魔道,被妖魔天鬼三界,尊一声圣君的那一日起,便已经失去的真神的身份。
无人知晓,当初,他究竟是因何缘由,以自身神格入魔,修成神魔。
放着好好的三界至尊,受万神众仙敬仰供奉的真神不做,竟带着贴身的两位神官跑去了人,鬼,妖三界地脉交汇之地,创造了日后的千山幻境,与妖魔鬼兽为伍。
倒也难得旁人想不明白,对于此七夜曾给出的解释是,当真神当了近万年,换个神魔或是魔神的名头玩玩,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像孟织云这般的小仙,只知道七夜神魔圣君的名头,并不知道他原本真神的名头。孟织云听了阿珏的话便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惊讶,她想不通,索性便问阿珏道:“帝君是应下了?他要去下界?”
织云仙子倒是能往凡间去上个一两趟的,她想着自己竟然子啊紫薇垣中见不到帝君,不若赶着帝君去往琅琊山中的时候也一并下去一趟,她可不相信帝君会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孟织云假意与阿珏闲聊了一番,又嘱咐阿珏待到帝君下界的那一日一定要提前知会她一声。
青黐帝君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堂堂一个帝君,竟然也会干起这般偷墙角听的勾当。他将苏绯织看了一眼,站的板直,一派正经的说道:“她们碰巧在这里说话,我们碰巧走到这一颗菩提树下不想出来,所以便碰巧听到了一些碰巧的话,嗯嗯,仅此而已。”
然而他那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弟并不理他,看模样反倒是在认真琢磨方才那两个仙子的话,他好不容易有些头绪,结果现下好像又有些乱了。浅沧要赴七夜的宴,那就说明浅沧人在紫薇垣。不,也不能完全肯定,至少除了颜洛洛之外并没有几个人再见过浅沧,而且她们方才说的是几日之后,那只能说明几日之后的浅沧能够去到琅琊山。那么去到琅琊山之前的浅沧,除了颜洛洛以外并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否还在紫薇垣。
苏绯织忽然毛瑟顿开,觉得自己不但有张好看的脸,还分外的机智聪明。推测到这一点,苏绯织忽然拍了个巴掌,抬手揽过自家表哥的脖子,凑近了道:“你说小爷我想那么多做什么?要知道浅沧究竟在不在紫薇垣我们自己跑一趟不就知道了吧?”
“我们?”
“嗯!我们。”苏绯织点点头,拿小扇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青黐:“我,和你。”
青黐帝君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就算我们去了,人家也不一定见呀!三清那边被挡在门口的人还少么?”
“大门不让我们进,没说墙也不给我们进呀?”
“你还准备翻墙?还要带上我这个帝君一起?!”青黐帝君面露难色:“不好吧……大兄弟……”
“你去还是不去?一个字!”
“……”青黐帝君颇有些无语,这一个字的不就是去吗!这不去是明明两个字呀!
其实翻墙这种事情在苏绯织与青黐帝君皆年幼的时候,常常被他二人提上日程,可谓轻车路熟。九重天上的府邸都有结界,更何况是浅沧帝君的紫薇垣。不过苏绯织有苏绯织的办法,他拖着青黐帝君跟上要回紫薇垣的阿珏,在半空中将自己与青黐帝君幻作两朵桃花,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阿珏的髻上。十分容易的,就混进了紫薇垣。
苏绯织虽然从未踏足过紫薇垣,不过对于紫薇垣的结构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变回原形又施了隐身咒之后,苏绯织正思考着究竟是先去卧室还是书房,青黐帝君拿胳膊肘戳了戳他,说道:“我听说帝君浅沧的浴池十分的别致,不如我们去看看?我正好打算将我的浴池重新修葺一番,正好你也在我们一起参谋参谋?”
苏绯织毫不犹豫的冲他翻了一个白眼,青黐帝君忙解释道:“不是,你倒是看着这天色也不早了,他就算不用膳也应该去洗澡吧?我们就去他浴池等!总能等到的!”
说完,双手一摊,望向苏绯织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补充道:“不他总不会不洗澡吧?”
苏绯织觉得青黐帝君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便与青黐帝君一道潜伏着去了浅沧依山而建的浴池。然而当看到青黐口中浅沧所谓的浴池时,苏绯织与青黐帝君皆是一愣,目瞪口呆异口同声的感叹道:“你告诉这是浴池?这分明就是个琥珀啊!”
青黐帝君点点头,腹忖道:“我家整个后花园加起来,都还没有人家家里一个浴池占的地方大呢!”
宝宝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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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无果
青黐帝君陪着苏绯织在浅沧后院的湖泊,哦,不,是浴池旁等了半晌,天都黑了也只能见到一两个路过的仙侍。[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青黐帝君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甚是不解道:“你说,浅沧他不会真的不洗澡吧?”结果一回头,身边空荡荡的并没有苏绯织的身影。青黐帝君皱了皱眉头,‘咦’了一声:“人跑到哪里去了?”
点点萤火穿梭在晚风轻拂的紫竹林中,青黐帝君等了半晌才等到苏绯织在他面前化作人形。
青黐帝君凑过去:“怎么?还是没找到?”
苏绯织叹了口气:“我现在好像更糊涂了。”看着青黐帝君一脸不明白,苏绯织续道:“行止亭那边虽有结界我过去不得,但我远远瞧上一眼,那紫衣华冠的人确实是浅沧无错。”
青黐帝君便更不明白了,问苏绯织道:“那你这一脸苦大仇深是为甚?”
聪明如他,好像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死胡同。苏绯织又是一叹,模样颇有些伤春悲秋,他想不明白的是,若浅沧好好待在紫薇垣,那苏越又到底是谁呢?
相比苏绯织的疑惑,叶澜音倒显得有些随遇而安了。苏越在她眼里就是苏越,即使叶澜音知道生死簿与三界碑上都没有他的名字,然而三界碑上也并没有叶澜音自己的名字。她想着这天地浩然,有那么一两个被遗漏错忘的也是可能吧。
以前叶澜音为浅沧种下那一粒粒戌晚花的花籽,苏绯织就曾经在她身边抱着双臂,语气有些冷,恨她不争气的与她说道:“小叶子,你根本就是在做梦。”
然而她是清醒的,她清楚的知道那些花籽根本不可能开出花来,就像她那一段兀自一往情深的爱恋。她只是骨子里有一种固执的坚持,虽然苏绯织总叶澜音所谓的坚持不过是她习以为常的自欺欺人。
北邙山上的天黑的透了,窗外仍旧在下雪。
叶澜音在画中好好泡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苏越还在看书。她本不想打扰他,瞧见里间的窗子并未关上便走过去将那窗子关好。回身的时候苏越已经从他手中的书册中抬起头来,一双眼载满温柔的将她瞧着。[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叶澜音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脑袋,苏越招手示意她过去。叶澜音并不怕冷,泡了一会儿澡这会反倒有些热,所以便只穿了件夏日里的单衣。不过就算是平时,她穿的多半也是夏日里的衣裳。因为刚洗完的缘故,她面上的颜色如涟泏芙蕖,虽然叶澜音不施粉黛,但目下的脸颊却比染了胭脂还要好看。
叶澜音一头如锦缎一般乌黑的长发已经长过腰间,也因为洗了发的缘故,湿润的头发在这冰天雪地的气候里还丝丝冒着热气。
叶澜音在苏越身旁坐下,笑着问他:“怎么了?”
苏越喜欢叶澜音的笑容,在他眼中她的笑真的很好看,胜过他早年笔下所有的风景。苏越拿了一块白巾,修长的指伸到叶澜音的后颈,将她那一头柔顺乌黑的发捞到手里。苏越道:“现在是什么样的天气,头发还是湿的呢,就不怕受凉么?”
叶澜音心中暖暖的,然而还是噗嗤一下,她抿着嘴,面上的一个酒窝在烛光之下显得格外俏皮可爱。叶澜音的模样显得有些调皮,她对苏越道:“我不知冷热又怎么会受凉呢?”说着她动了动,那青丝顺滑便穿过苏越修长干净的指滑了下去。手指勾玩着自己头发,叶澜音歪着脑袋对着他笑,在起身时苏越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在叶澜音不解的目光中苏越走到叶澜音身后坐下,叶澜音贪玩,便想着逗一逗苏越。然而她还并未来得及起身,苏越就已经从背后圈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苏越的下巴搁在叶澜音的头顶,叶澜音的发之前就已经被苏越全部撩到了前面。苏越如今怀抱着她,手中还拿着那块白巾,这样一个动作下,不但能很好的让叶澜音安静下来,也能很好的让他给她将头发上的水汲干。
叶澜音低着头,只能看见苏越那一双修长好看的手。她抬头想要去看苏越的脸,苏越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熏风拂柳,漾开了缱绻□□。他说:“别闹。”
那两个字像是时间最厉害的法咒,叶澜音听了便当真没有再闹。只听苏越温和道:“我知道你不怕冷热,若是夏天我便也由着你去了,冬天这样冷你多少还是注意些。”
叶澜音低低的笑着,眉眼弯弯。
苏越正低头专心致志的替叶澜音擦着头发,臂上忽然一重,他低下头去看才发现叶澜音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他知道她近来一直都睡的不好,夜间他稍微有些咳嗽她都会像兔子一样惊的跳起来。他喜欢她,却不喜欢看到她这个样子。苏越搁下白巾,拿了件披风搭在叶澜音身上,又拿梳子替叶澜音将头发梳理柔顺,他的动作很轻,深怕吵醒到她。然而叶澜音与苏越在一起一向浅眠,她翻了个身发现自己竟然趴在苏越腿上睡了过去。
叶澜音眨了眨有些朦胧的双眼,嘀咕道:“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累么?”苏越问道。
“嗯?”叶澜音重新坐起来,见苏越攥着梳子看着自己,忙一笑,摆手道:“没有啦,我怎么会累呢?”她笑着去撩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想来也是因为在炉子边上的缘故。她忙站起来去将炉子上煎好的药倒进一旁早就准备好了的碗里,吹了吹搁在一边,然后拍了拍苏越的肩对他温柔的笑道:“凉一会儿就能喝了,我去铺床。”
苏越转头,看着她一蹦一跳的往里间去了。苏越的目光落在那漆黑的药上,手伸过去,神色淡然的将那苦味的汤药喝了下去。又往陶碗中倒了些清水,晃了晃,将药渣也喝了下去。这样便算是喝干净了。叶澜音正往杯子里塞热乎乎的汤婆,瞥见苏越拢着白狐裘端着那陶碗起了身,便晓得他是要去洗碗,上前一步忙准备拦着他。结果左脚绊倒了右脚,她朝前一栽,晃荡了两下还是没能稳住。但因为想着不要摔成个狗啃泥,便将重心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结果她因为方才的一番晃悠,摔下去时手一扬,习惯性的去抓住一样东西想要减轻力道,一扯倒是把帐子给扯下来了。
苏越忙搁了药碗走过去,叶澜音正坐在床上,一手揉着屁股,一手去拉扯盖在自己身上的的软罗轻纱帐。
简直是太丢人了!叶澜音心中这样想,心里一阵羞愤,然而去扯那帐子的时候却怎么样都不能从自己身上拉扯下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渔网团住的一条鱼。苏越低低的笑声很是悦耳,如同修竹林里被风吹动的叶子。叶澜音嘟着嘴仰头去看他,两颊红扑扑的然而表情却十分的委屈。苏越的手伸到叶澜音眼前,将那帐子折了两折,轻轻一揭,就将叶澜音给解救了出来。
床头的烛火摇曳,恍惚有一刹那叫苏越认为,他方才是给叶澜音揭下了红盖头。这么一想,他的面上也浮出一些绯色,他低头看着叶澜音,她的头发经过方才那一番摩挲变得乱蓬蓬的。苏越轻扬了嘴角,伸手提她拨开额前的发。叶澜音睁着大眼睛,企图在苏越的眼眸中找到自己的一双眼睛,然而她正看着的苏越却在她身旁坐下。
苏越微凉的指尖穿过叶澜音的发,替她将头发理顺,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肌肤时,她有些酥麻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结果被扯掉了几根头发。叶澜音吃痛的吸了一口气,随后她便不敢乱动了。直到苏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才忽然开口道:
“苏越,你待我这样好,可为什么不愿意娶我呢?”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低垂,模样显得有些委屈。其实她也应该是委屈的,她想嫁给苏越,想要成为她的妻子。然而她的父君并不支持,苏越也……在她苏越提过要与他就在这北邙山上拜一拜天地时,苏越却只是将她拥在怀里,然后便也没有了其它的表示,于是她便有些往牛角尖那处钻。
苏越伸过手,将叶澜音拦在怀里,她很瘦弱,肩头几乎没有什么肉。苏越微有一叹,他踌躇了片刻方才开口与她道:“小澜,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也是最幸福的凡人。”
“那你……”
“可是我就快要死了呀……”苏越的手牵住叶澜音的手,他垂眸将目光落在那交缠的十指,温柔的打断叶澜音的话:“我希望我的妻子,是能够幸福快乐没有任何烦恼。我希望我能照顾你,陪着你一辈子,而不是……在我死后,让你成为一个寡妇。”
苏越的声音像她曾经见过的母亲给孩子唱的摇篮曲,一样的温柔,却偏偏叫她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苏越说:“小澜,你只是遇到了我而已。你这样的好,往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苏越,不会遇到了。”她努力的摇头,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告诉他:“我也不够好,只是在你眼里我才那样好。”
她说:“苏越,我已经遇见了你,便是因为遇见了你,此后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再及的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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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前夕
叶澜音知道苏越不喜欢她哭,她努力过了,可是眼泪还是不听话的往外面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贝齿咬着下唇,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她脸上的泪水彼时就像顺着裳梨白花淌下的晨露,苏越也知道了叶澜音常看的那些戏文里,梨花带雨是个什么说法了。
好看的唇溢出一声薄薄的叹息,苏越伸出手,捧着叶澜音的脸用指腹将她面上不住往下滚的泪珠拭去。他柔声与她说道:“是我不好,小澜莫要哭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温雅的就像是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叶澜音用鼻子哼了一声,将脸别向一边并不看他。知道苏越低下头,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时她方才红着眼睛看他。带着哭腔,是命令也是请求,她扑到苏越怀里告诉他:“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苏越有些心疼,却又无可奈何,手心抚过她柔顺的发,他想回应她些什么却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天夜里叶澜音并没有回到画中,而是从画中拽了床被子,秉着床头仅剩的一支烛光与苏越说了一宿的话。这段时日苏越其实一直都睡的不是很好,从他半夜里强忍着的低低的咳嗽声叶澜音就能听出,一整夜他通常总有大半夜的时间是醒着的。就像苏越也知道她并没有回到画中去休息一样,彼此熟悉的两个人,便是听呼吸,凭着那人在身边的感觉都能将那人的一切感知的一清二楚,也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可循。
这一夜,叶澜音靠在苏越的怀里,与他天南海北的闲扯着。从如今九州的冬景说到昆仑墟中的琅轩玉,讲了讲北海龙王家里三夫人的八卦,又说改日去碧山上捉几条大蛇用来熬汤喝。后来也说到萌萌,之前叶澜音同苏越讲过:“你别看它现在这个样子傻乎乎的,长大之后指不定有多威猛呢。”如今她又同他讲:“真希望它能快点长大,到时候骑在它背上,乘风破浪的可威风了!”
她的语气中怀着希翼的骄傲,然而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是清楚,萌萌长的再怎么快,都不可能载着苏越乘风而去。
翌日叶澜音醒来的时候,苏越也并未起身。求书网小说qiushu.cc她顺着与苏越紧紧相扣十指网上看去,还未来得及看道他的脸,便已经听到苏越的声音含着低低的笑问她:“醒了?”
伸手摸了摸苏越的脸,叶澜音点点头。她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这似乎是她来北邙山的第二年,第一次在天光破晓之后才起的身。叶澜音第一个想到的是,好在苏越白日里起床时喝的药是隔一日才喝一次,不然她今日偷了个懒倒是要把苏越的病情给耽搁了。虽然……耽不耽搁都是这个样子了。叶澜音就着靠在苏越怀里的小脑袋又往苏越怀里拱了拱,问他:“你饿不饿?”
苏越伸手拍了拍叶澜音的脑袋:“我不饿,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叶澜音并不知道自己昨日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大概是说着说着就进入了梦乡。叶澜音并不记得自己最后与苏越说了些什么,但她依稀记得她意识模糊的时候所听到的来自苏越回应她的声音。这一觉睡的不算长,但因为苏越在她身旁,叶澜音睡的十分安稳满足。在叶澜音未曾醒来的时候,苏越凝望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的笑容,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因为他知道,安稳是他唯一给不了她的。他给不了她安稳,也给不了她想要的一辈子。
叶澜音抱着苏越的手臂稍微赖了一下床,然而只是一下下,她很快便从床上爬下来,收拾自己的被子又将苏越的外衣递过来给到他。就像以往的每一个早晨一样,挽起袖子哼着苏越不知道名字却已经听得熟悉的曲子,煎药,煮茶,洗手作羹汤。
苏绯织来到北邙山的时候将近傍晚,北邙山连着洛阳的晚霞十分的好看,彼时叶澜音怀里正抱了几颗从花圃里挖出来的落了雪的白菜,看着苏绯织的小白云越飘越近,然后看到苏绯织一个跟头从云头上栽倒下来。
叶澜音吓的连白菜都扔了,忙跑过去将苏绯织从地上扶起来,眼风扫过苏绯织摔着的那块地,可见是砸出了一个不算浅的坑。奔过去扶起苏绯织之前叶澜音原以为他是喝酒喝的醉,一壁搀着苏绯织往屋子里走,一壁替苏绯织拍打着袖子上的雪污,叶澜音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苏绯织身上并没有浓烈的酒味,反倒那桃花缱绻的香气里夹杂着一些血的腥气。
“你受伤了?”察觉到是血的气味,叶澜音登时停下步子,面色都变了。
苏绯织有些艰难地冲她摆摆手,勾了勾唇角,看样子应该是想对她笑。苏绯织道:“不是什么大事。”
叶澜音冷着一张脸问他:“不是什么大事是什么事?”
“就是在路上碰到两只要吃人肉的野猪精,小爷我作为一个耿直的神仙不上前制止了一下怎么能行。”苏绯织揉了揉摔的生疼的手臂:“然而当小爷上前了才知道,原来这两只野猪精后头还蹲着一群野猪精!”
“你眼神也忒不好了。”叶澜音继续搀着苏绯织往屋子里面走,忽然“哎?”了一声,用一脸‘一定不是这么回事’的表情转头看向苏绯织:“不对!你什么时候连野猪精都打不过了!”
苏绯织层层拨高着语调,强调道:“一群!是一群!”
叶澜音冲她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是不是在夸苏绯织,叶澜音道:“别说一群,便是整个山头上所有的精怪加起来,也焉有你打不过的。”
苏绯织嗷嗷道:“小叶子你究竟是在夸小爷,还是在损小爷呀!”
“老实交代!”
“小爷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只不过小爷我这天劫不是快来了嘛,大劫将至,小爷我适当虚弱一下也是难免的嘛!不然你以为输给一群野猪还不够丢脸吗!难道是小爷我自甘堕落愿意给一群野猪胖揍的吗!”
叶澜音很是惊讶:“你被一群野猪胖揍了?!”
倒不是叶澜音觉得苏绯织被一群野猪揍了很稀奇,而是自己都没能将苏绯织胖揍一顿倒被一群野猪抢了先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罢了。正如苏绯织此时的心态,打不过一群野猪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叶澜音觉得野猪能凭着巧遇的功夫将苏绯织胖揍一顿,自己与他打打闹闹了一千多年动起手来都能没占到半分便宜,心里有些急,也有点生气罢了。承然,也是十分的丢面。
“这倒没有。”苏绯织面上露出一两分得意之色:“小爷我虽然受了点伤,但那几只猪也没讨到什么便宜。”说完他便从袖子里掏了一捧白花花的獠牙,显摆似的在叶澜音面前晃悠道:“小爷我单枪匹马英姿飒爽,不但将那一群畜生打的屁滚尿流,就连它们引以为傲的獠牙都给它们摘了!”
叶澜音“咦~”了一声拖了老长,一脸嫌弃地伸手去打苏绯织的手:“真恶心!”
琼瑶山上的灵丹妙药早就被叶澜音搬到了北邙山,与其让苏绯织去风寂那个老是版着张脸的上神那儿去讨,他索性就近来了北邙山。看着叶澜音翻箱倒柜捧出了好一些药,苏绯织有些欣慰的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和叶澜音所培养的闺中之谊当真不是盖的。
叶澜音瞧着苏绯织在那些瓶瓶罐罐中挑挑拣拣,问道:“不过苏绯织……你的天劫是什么时候呀?”
“不知道,看样子大概也就是这几日吧。”苏绯织拿起一个瓶子闻了闻,抬眼瞧了一眼叶澜音:“哎!你那是什么眼神,小爷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你放心,顶多是掉一层皮,”
苏绯织说的轻巧,然而叶澜音却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上一个五百年时,苏绯织被天雷劈的只剩下了半条命。七道天雷原本也不算什么,只因为苏绯织本身是棵桃树,而放眼天下又有哪棵树是不怕雷劈的呢?犹记得那时还在琼瑶山上,叶澜音被那滚滚天雷吓得在自己父君怀里捂了半天的耳朵,那时地都跟着震了七震。待到劫云散去,叶澜音奔过去扶苏绯织的时候,他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都已经被那几道天雷劈的冒烟了。
那时苏绯织脸都劈的黑了,咧嘴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却还有力气与她玩笑道:“都说被雷劈焦的桃木用来避煞驱邪甚好,小叶子你看,小爷我现在好不好?可算是焦得通透了?”
苏绯织一股脑吞下去一把药丸,一只手支着颐,一只手去挠叶澜音的头顶。
他呵呵笑着,说:“没事,你父君藏的这些药挺好的,小爷我在你这儿喝点茶,待顺口气便回去闭关等着那天劫。哪里每回天劫都能是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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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将至
苏绯织吃了那些药,气息倒是逐渐平稳了些。[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叶澜音给他递过来一杯茶,苏绯织光闻了闻那茶香便知道叶澜音沏的是一壶敬亭绿雪。敬亭绿雪是苏越贯喝的茶,色泽嫩绿,回味甘醇,滋味醇和沁人肺腑。苏绯织瞧了一眼苏越,叶澜音正好也在他身旁添茶,就这么一眼看去,饶是苏绯织脑海中浮现的也唯有一对璧人四个字。
旁边的炉子里还煲了汤,苏绯织闻着像是猪骨头和白萝卜的味道,然而现在提到猪,无论是大猪小猪野猪家猪他都很生气。苏绯织望着那炉汤咬牙切齿的与叶澜音说道:“早知道小爷我就应该将那为首的几只野猪捉来,小叶子你手艺这么好,咱们煎着吃,蒸着吃,烤着吃,炒着吃,炸着吃,炖着吃!”
叶澜音嫌弃道:“成了精的野猪我可不吃。”
苏绯织道:“你不吃也可以当厨子的嘛!”
叶澜音横他一眼,看在苏绯织如今也算是个伤患便也懒得与他口舌上争论些什么。她顺着他的话头,问道:“我倒是能给你做,但照你这样的说法你能吃的完吗?”
“吃上个三四天总能吃完吧!大不了把青黐,司命还有阴若萧全部叫过来!当真吃不完的话……你可以拿盐巴把剩下的肉腌制了!哎?这不是还有萌萌吗?!”
“萌萌最近改吃素了。”
“你逗我?”
叶澜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胡萝卜,蹲下来冲着萌萌晃了两下,萌萌的小短腿跑的飞快,屁颠屁颠的就过来把叶澜音手里的胡萝卜叼走了。叶澜音拿下巴指了指萌萌:“你看,我没骗你吧?”
苏绯织目瞪口呆,上古神兽是吃素的?可当真是闻所未闻!苏绯织抱起将一根胡萝卜啃的正欢的萌萌,大眼瞪小眼,语重心长的问它:“狗儿子,告诉干爹,是不是这个女人威逼你什么?”
如果不是看在苏绯织身上有伤,叶澜音估计早就扑上去揍他了。以往与苏绯织拌嘴时叶澜音还会说上一两句脏话,然而如今和苏越待在一起,她便连脏话都不会说了。(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然而对于苏绯织,他就是喜欢叶澜音荡着苏越的面很生气却又不能跳过来打他的样子。苏绯织甚至觉得,叶澜音生气起来两颊鼓鼓的样子可爱的十分生动,即便他又觉得自己的这种审美似乎又有些变态。
不知何时,外面的雪停了。
屋内药香,茶香,并着裳梨白的香,交织着成了一种独特的香。似乎也只有在北邙山这间小屋子里,才能闻到这样的香气。叶澜音坐在苏越身旁,苏越不知低声与她说了些什么,她笑的花枝乱颤。苏绯织默默喝了一口茶,心想要是这两人都只是普通人家就好了。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百年之后大梦将醒,重入轮回再获新生也算得上是圆满。
叶澜音抱了她的琴出来,一脸雀跃的同苏绯织讲:“苏绯织我新学了一曲静观吟,我弹给你听呀?”
苏绯织一脸郁结:“小爷能拒绝吗?”
“那你把方才吃进去的药给我吐出来。”
“……”以前叶澜音还会奏箜篌的那会儿,苏绯织的耳朵和身心可没少受折磨。苏绯织先是一默,随后冲捧着一盏茶,神色悠然自得的苏越嗷嗷道:“苏越,小爷我求你了,莫再教这丫头一些奇怪的东西了!”叶澜音瞪他一眼,沉腕坠肘的坐好,姿势倒是摆的十分风雅。苏越挑眉,捧着杯热茶做足了听之赏之的模样,显然是没将苏绯织这番话听进去。
然而见叶澜音起手拨了几跟弦,苏绯织抱着萌萌倒是甚感意外的觉得,叶澜音的琴音好似比起之前在琼瑶山的时候顺耳了不少。然而也只是顺耳,火候造诣什么的暂且也不便表。
叶澜音像模像样地弹了一段,好景不长,无名指的阴指法怎么也也打不到琴弦上。叶澜音将右手的几个指法练了好几日,唯独这个无名指的指法总是练不好。叶澜音又试了几次,不是无名指根本打不出琴弦,就是即便敲上了琴弦也滑偏到一边发不出她想要的声音。瞧着叶澜音憋红了脸,苏绯织咧嘴一下正准备出言戏弄她一下,结果苏越在那旁起了身,走到叶澜音身旁,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试了几遍动作,告诉她:“是这样打下去,只有无名指用力。”说完,他又将自己的手指落在叶澜音的手背上,让她感受他的力道。苏越手势像一只蝴蝶,他说:“像这样。”
叶澜音空手试了几次,看了看苏越,见苏越眉目雅致的对她微点头,才有勇气将手再一次搁在琴上。这一次果然是将四弦敲打出了一些声响,然而声音还是不对。苏越鼓励她:“很好了,不要着急我们再试几次.”
“嗯。”叶澜音点点头,在苏越的指导下又试了几次,总算将那个音弹的好了。苏绯织暗忖,便是当时她想着要弹一曲箜篌给浅沧听的时候,比起现在的认真到底也是差了一二分。苏越坐到叶澜音身边便没有再走开,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指导着叶澜音弹完了这一曲。苏绯织被强迫着听叶澜音弹完了一首曲子,也顺道被这两人秀了一脸的恩爱。他恍然大悟的觉得还是月老这个老光棍好,会藏酒,还会与他漫天的说一些八卦。
苏绯织昧着良心将叶澜音大肆夸赞了一般,便打算回月老祠找老头喝酒,叶澜音摆手说不送,然而苏绯织甫一跨出门栏,闪电幽冷的光正好映在了他的脸上。
叶澜音听到了雷声,回头说了一句:“要下雨了吗?”见苏绯织面上沉重的杵在门口,忽然明白了什么而慌乱起来,忙提了裙摆跑过去道:“莫不是你的天劫吧!”
苏绯织没有说话,但从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来看,他很紧张。苏绯织在心中骂了一声娘,当然不是他的娘,。苏绯织一脸沉痛的问身旁的叶澜音道:“小叶子你用天眼仔细帮我看看,那是雷劫吗?”
叶澜音用天眼去看,神色亦是很紧张。方才还好好的天,如今只有北邙山这一块劫云盘桓。她点了点头,说:“是。”
苏绯织哀嚎一声,一脸的生无可恋。叶澜音听到身后的响动,忙回头抬手制止道:“你别过来。”
说完她顺手在苏越面前拢下一个结界,向前两步走到苏越面前对一脸关切之色的他说道:“这天劫虽然是冲着苏绯织来的,却难保不会伤到旁人。他皮厚的很,我在他身旁陪着你莫要担心。”叶澜音顿了顿又嘱咐道:“待在结界里不要出来。”
他哪里能不担心,然而对上叶澜音坚定的目光,苏越也只能点了点头。叶澜音冲他一笑,恍若花开,对他说了一个字:“乖。”
叶澜音回到苏绯织旁边,见苏绯织的面色除却惊惧还有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怎么了?”她问他。
苏绯织望着那天,一面思索一面缓缓道:“这雷劫有些奇怪。”
叶澜音也看向那天,劫云一层一层的滚动着,乌云蔽日里,隐有紫色的光纹闪动。然而不一会儿,那些光纹越来越两,墨云涌动间便好似几条游曳的紫龙。苏绯织上一个五百年的天劫,正好也是雷劫,叶澜音虽对那时的劫云没有太深刻的映像,然而这一次的劫云似乎要比那一次的可怖的多。
苏绯织蹙着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眉间却凝上七分狠绝,这样的神色落在他这一张分外好看的脸上,便别有一种万般妖冶的风情。
“这不是普通的七道天雷。”苏绯织半扯着嘴角,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他奶奶的分明就是九天玄雷!”
九天玄雷?!叶澜音惊的睁大了眼睛:“那……那不是成神所历之劫吗?!你才多少年修为?!”
苏绯织恶狠狠地盯着一处云头:“分明是有人在捣鬼……”
“是谁?”
苏绯织厉声喝道:“司律你这个小人!”如离弦的剑,嗖的一声掠上云端,一袭红衣在劫云肆虐的夜幕里显得触目惊心。叶澜音忙跑到院中,正好见到苏绯织顺手将司律上仙,也就是织云仙子她姑父从劫云后头一把给拽了出来。
苏绯织和司律上仙在天上,叶澜音在地下,他们自然是说了些什么的,然而雷声太大,叶澜音什么都听不到。这天雷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她有些替苏绯织着急,一伸手臂,白衣翩翩的也掠到了云头上。滚滚天雷当头,苏绯织格外的虚弱,他目下提着司律即便是横眉冷眼,司律却显然是不怕他的。
十二节象牙骨扇抵在司律上仙的粗脖子上,扇边隐隐发出寒光,那是扇页中隐藏的利刃。这些利刃在苏绯织的手里出场的机会并不多,如今苏绯织将它们抖了出来,可见是十分生气。利刃紧紧抵这司律上仙的脖子,压出一条血痕,司律上仙后仰着脖子,望着苏绯织面上堆笑道:“都与苏主司说了是手滑了,苏主司目下紧要的应当是如何将这天劫平安妥当的过了,而不是在这里逼问本仙。”
司律上仙扬眉一笑:“还是说苏主司认为自己担的起一个弑仙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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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劫
神仙所历之劫并不在司律上仙的管辖之内,叶澜音不晓得司律上仙是如何搞的鬼,但今日苏绯织理解他又恰巧站在北邙山的云头上总不能是凑巧。[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叶澜音抬头看了看那劫云,早已是遮天蔽日。她知道司律上仙若和苏绯织又什么不对盘,大抵也是因为她与她织女之间的事情,犹记得自己背上落了司律上仙护短的几鞭子之后,苏绯织还去天后娘娘那儿参了他一本。便是司律上仙公报私仇,也是她连累了苏绯织。叶澜音也横出一剑,指着司律上仙厉声问道:“你是如何动的手脚?!”
司律上仙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叶澜音一个宣纸里头出来的东西放在眼里,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只盯着苏绯织并不理她。
苏绯织咬牙道:“他动了小爷我在长生殿中的神机牌!”
长生殿与玄天殿不同,玄天殿中供奉着上古至后古,历来所有有着丰功伟绩的神仙的牌位。而长生殿中,只要是个有品阶的且在凌霄殿前受过封的仙,都能领到一张牌位。仙家的命运容不得肆意窥探,而神机牌的作用很多,其中有一点便是当一个神仙将要历劫,那他的神机牌便会提前一两个时辰或是一两日出现在长生殿中。苏绯织没想到自己的劫难来的这么快,便也没有来得及去长生殿中看一看,结果相比是司律正好瞧见了那面神机牌,然后找了支能够批改命格或勾注生死的判官笔,将原本苏绯织的天劫改成了九天雷劫。
知道这些,叶澜音想要弄死他的心都有了,只是司律方才说了弑仙两个字,那可不是好玩的。弑仙的罪名很重,通常是一命抵一命,然而一命拿去抵了还不够,下场通常都是不如轮回,无得生,也无得死,游离三界,飘荡五行。
眼看苏绯织一双桃花眼像发起狠来的凶猫,急红了眼睛,叶澜音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正色劝慰道:“我知九天玄雷不好过,事已至此,不是还有我吗?你这变故怎么的都是因我而起,大不了你一道我一道的受了。再说……杀了他也不值当,待你天劫过了,我陪你问他讨回来。”
叶澜音的话,叫苏绯织十分感动,然而他无奈的冲她笑笑,天雷还没下来他眼底已然一派视死如归。[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苏绯织道:“九天玄雷哪里是这么好过的,我现在是受了伤,便是没受伤也不知能抗下几道。再说……我也不知这九天玄雷这个杂碎究竟给了我几道……”
说道杂碎两个字的时候,苏绯织转头就是一脚,抬脚就踹在了司律上仙的肩胛骨。司律上仙紧皱着眉头,想来即便苏绯织如今是受了伤,也是用足了力道。司律上仙抬手试了试嘴角的血,还呵呵对苏绯织笑道:“不多……不多……正好应了九天雷劫的这个九字……”
苏绯织又是一脚过去,然而还没踹到司律上仙就已经因为扯到了手上的筋骨,而疼的龇了龇牙。而这时头顶的雷声隆隆响起,又忽然变得震耳欲聋起来。
苏绯织长叹了一口气,收回他抵在司律上仙脖根子处的骨扇,长衫玉立。他看了看那一片黑紫的劫云,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叶澜音,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苏绯织用一种视死如归却又生无可恋的复杂情绪将叶澜音瞧着,用难得温柔的语气同她讲:“躲是躲不过去了,小爷我向来命硬,如今便也只能指着这命硬了。你回屋里去,莫要与我待在一处。”
叶澜音知道苏绯织这是怕牵连了自己,然而苏绯织何尝又不是被她牵连的。苏绯织转身就要飘下去,叶澜音抬手便拽住了他的衣袖。叶澜音道:“这九天玄雷固然可怕,但我怎么说也有两千年的修为,总是能为你挡上一挡的!”
苏绯织纠正她:“准确的说是一千九百零二年的修为。”
叶澜音执拗道:“那又怎样,我一样是可以替你挡的!”
苏绯织摇头:“别傻了小姑娘,小爷我的修为是你的三倍,全部折进去了若能活着出来还好说,出不来……你当我瑶姬姐姐会放过他么?”说完,他冷眼将站起身慢悠悠弹着身上灰尘的司律看了一眼:“公报私仇……司律上仙怕是也担不起这个罪名吧?”
叶澜音有些着急的冲他吼道:“既然这样我便更不可能放你一个人!你受了伤不说,本身只是快烂木头,你是打算劈焦了给我去烧柴吗!”
司律上仙笑道:“苏主司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人咒自己死的?”
苏绯织哼了一声,只闻那雷声越来越大,他重新望向叶澜音道:“你快回屋子里去,这九天玄雷比不得一般的天雷,上一个五百年你都吓成什么样?快回去,就待在屋子里,不要出来也不许出来!”说完他又冲她笑了笑,那笑容挂在他苍白美丽的脸上,如同暴雨中摇摇欲坠的桃花。苏绯织道:“烧焦了,让你捡去放炉子里给苏越熬药。”
苏绯织的话,前半部分全然是命令的口气,然而说完这些话苏绯织也没有精力去管叶澜音是如何反驳他的,眼见第一道天雷蓄势待发就要往他身上打下来,他一把将袖子从叶澜音手里冲出来尽可能的往外飞,一面抬手将叶澜音所乘的云头推送出去,与自己拉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苏绯织落到地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他已经竭力的往远处飞了,尽可能的不要牵连到苏越的屋子和叶澜音种下戌晚花的那些花圃,然而雷劫强大的气场将他硬生生的从云头上给压下来,他甫一站稳,便一瞧着那紫色的光夹像是夹杂着无数幽暗的闪电,已然朝着他的面门劈来。躲是不可能躲过的,苏绯织只得拼尽一身的修为撑开一个结界,然而他如今受了伤,这结界能撑得几时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只是他这一族本就人才凋零,若他也折损了去,估计这一脉都快凋零的差不多了。
苏绯织心中正有些敢看,却也眼见一个如雪的身影飞身来到他身前,双手结成一个伽印,在他的结界之上又撑开了一个结界。黑发及腰,未挽发髻,一张小脸上嵌着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如今秀眉微蹙,面容冷峻如临大敌,不是叶澜音又是哪一个?
苏绯织的内心无疑被触动了,他与叶澜音相交的这近两千年,处理烂摊子的是他,安慰人的是他,忙前忙后当老妈子的也是他。如今叶澜音娇小瘦弱的身形突然挡他他身前,他有些意外,也很是感动。然而感动归感动,苏绯织酝酿了一瞬,破口而出就是一句:“你猪啊!不是都叫你不要过来了吗!你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小爷我命不够长啊!!你过来干什么呀你!!!”
红着眼睛吼出这么几句,苏绯织已然抛却了他往昔里苦心经营的所有正面形象。然而叶澜音却要淡定的多,她的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那越逼越近的天雷,用坚定且满怀希望的口吻告诉苏绯织:“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苏绯织张着嘴巴楞了一会儿,不给他回神的机会那第一道九天玄雷已经重重撞在了他二人结起的结界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
寒夜里歇息的鸦属被惊得四处逃散,身旁的树木也因为这道雷劫所带来的强大的气流,而被吹光了叶子。枯叶就在结界外面被卷得如同一万只蝴蝶胡乱的飞舞,哗哗作响。那一声惊雷就炸在他们耳边,震得他们抖了两抖,头晕目眩。那是一种很难描说的感觉,在雷炸开的一瞬间,似乎也带来了一瞬间的混沌。也只有一瞬,也就是一个弹指间,那天雷虽然没能打在他们身上,却重重砸在了他二人合力撑起的结界上,将那结界压的离他们好近好近,他们几次都撑不住,然而却只能将捏成伽印的双手向外推,即便有更大的力气在阻挠他们。
苏绯织被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似被一直爪子抓住,然后往外毫不留情的痛扯了一下,没忍住,喷出一大口血。然而当他强撑着结界看向叶澜音叫她快走时,苏绯织瞥见叶澜音的双耳已经渗出了血。
苏绯织的喊声落在叶澜音耳朵里,就像是从另一个空间里传过来的,她根本听不到他在自己身后喊些什么,那到天雷炸下来她整个脑袋在刹那间木了,就像是沁了水,里面嗡嗡隆隆。但叶澜音知道,只要结界不破,她和苏绯织就一定能够活下来。然而,第一道九天雷劫只是开胃小菜,天劫往后所受只会越来越重,这第一道天雷和他二人之力只是堪堪招架,可这后头还有八道呢……
叶澜音无暇顾及其它,只能死撑着保持着指尖的伽印,用自己毕生却又为数不多的修为织好这个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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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历劫
第二道天雷打在结界上的时候,以叶澜音与苏绯织为中心,十尺半径以外十二丈以内的土地,地表全被那一道天雷掀了起来。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覆在地上的血和着泥,在空中炸开,叶澜音被逼退几步,后背撞上苏绯织的后背。天雷强大的冲击力几乎要震碎叶澜音的心脉,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的意志力都没有现下这般坚定,她又有些后悔,有那些种花看戏本子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研习她父君留给她的术式。
叶澜音用来束发的那根发带不知何时掉了,她的头发散了下来被风吹乱,鬓角一两缕的发蘸了汗贴在她的脸上,有些狼狈。而苏绯织的情况比之是更加的不好,他本就受了些内伤,说不上重,但也决计不能算是轻的。方才吃了些药,都还没能缓过来这天劫便来了。苏绯织的元身是一株开了六千多年桃花的歪脖子桃树,树干粗的要十人抬手合抱才能环住。然而天地之间五行相生相克,草木一族生于土,却于雷火克。
苏绯织是草木一族,他所使用的法术自然也是如他惯用的诸如:草木皆兵,松涛万壑,或是桃之夭夭一类木系术法。不惯用的便是天崩地裂,泰山压顶等术法。苏绯织在界结界时所用的术法,自然是他惯用的木系术法,然而雷火生来便是克草木的,因此苏绯织所结的结界在这九天玄雷面前便只如同是一张窗户纸,是极容易捅破的。如若不是叶澜音在他的结界外面又罩下了一层结界,只怕第一道天劫劈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在了他身上。若是之前五百年的天劫他还可以挡上一挡,如今他确实没什么信心,虽然心有不甘,然而想着的只有能撑一会是一会儿。
苏绯织牙咬回头看了一眼叶澜音,又抬头看了看劫云,心中估算着时间,想着总应该能有一个空挡将叶澜音送出去。毕竟叶澜音和他不一样,这天劫他过不来便过不了,反正元身那株桃树早就种在了青黐帝君的一树亭,在九重天那等清气缭绕的地方扎着根。这天劫过不去大不了散去六千多年的修为,修为嘛,青黐帝君与他那个端着天后娘娘架子的表姐想想办法也是很容易补回来的。然而小叶子却不一样,三界碑上,长生殿中,都没有她的名字。再说这本是他的天劫又不是她的,没必要将她拉进来置于危难。[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叶澜音还在死撑,第三道天雷并未劈下来,满天的雷云却压的结界越来越沉,苏绯织那边也是一样。劫云强大的灵压压在他二人肩上越来越沉,叶澜音收回双臂,十指快速在胸前重新结了一个术式,然后,又及其费力地伸手将结界重新顶上去。然而劫云的灵压实在是合他二人修为都无法与之抗衡的,叶澜音被那灵压逼仄着一条腿重重跪在地上。苏绯织倒是要比她好一些,怎么说也比她长了三倍的修为,然而面对劫云不可言说的灵压,苏绯织虽然没有屈膝跪下,却还是被压弯了腰。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第三道九天玄雷劈下来的时候,苏绯织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叶澜音也被那力道震出一口淋淋的鲜血。清脆的一声从结界的一处传来,叶澜音捂着胸口去看,果然……是结界裂开了一道口子。叶澜音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伸出双手覆在那裂痕上,口中念叨着咒诀修补着。苏绯织一动,感觉胸前的几根骨头都要散架了,他闷哼一声走过去,抬手覆在叶澜音的肩上,在她身边蹲下。
苏绯织的唇角还挂着淤青,他扬了扬眉角,笑起来时一如往常的玩世不恭。苏绯织对叶澜音讲:“走吧,别管我了。”
叶澜音深吸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想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地上的雪融成了水染湿了她大半条裙子,沁得她的膝盖冰冰凉凉的站都站不起来。叶澜音深吸了几口气,没好气的冲苏绯织喊道:“苏绯织你格老子的!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苏绯织上前一步,抬起一只手顺着裂缝那处将结界扯开,叶澜音瞪大了眼睛开口正要骂,手腕处蓦地一紧,她惊诧着低下头,原来是苏绯织用桃枝缠住了她的手腕。
“苏绯织你混蛋!”叶澜音一句话还没有骂完,苏绯织已经扬起一掌轻送,将她从结界里推了出来。那一掌将叶澜音送去好远,她踉跄了几步脚下一绊摔倒在雪地里。叶澜音不免吃了一口的碎雪,她呸了一声将雪和着泥吐出来,一面拉扯着缚着手腕的桃枝一面往苏绯织那边跑,然而她眼睁睁地看着第四道天雷落下,砸在她的面前。
结界刹那间应声而碎,破碎的结界散发着青绿色的光华,映在叶澜音的眼中就像是盛夏的夜晚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叶澜音大声呼唤着苏绯织的名字,声音凄厉又尖锐,她跑过去的时候脸上的汗和泪与血和泥混在一起。第四道天雷将地上砸出了一个坑,尘烟散去,苏绯织像是死了一样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他的一袭红衣变得污秽,破烂不堪。长发披散,一双平日里保养的比女人还要好看的双手,手背上血肉模糊的都能看见骨头了。叶澜音跪在他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那鼻息微弱的在狂风之下甚至有时都不能感觉的出来。
苏绯织受了重伤,他施在叶澜音身上的缚咒自然便没有了效果。叶澜音伸手去拍苏绯织的脸,声音微弱且颤抖着,带着哭腔,她对苏绯织说:“苏绯织你醒醒呀……你醒醒呀……”
苏绯织是叶澜音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叶澜音身边最好的朋友,叶澜音神识初开的那一日他二人便已经认识了,她的一千九百零二年,苏绯织可以说是看着她一天一年的走到了今天。他们之间的情谊,虽然打打闹闹,也会恶语相向,但从来都是为着对方好的。叶澜音常去九重天时偶尔会遇上几个自持过高的神仙欺负她,都是苏绯织追着那些人胖揍了一番提到她面前给她道歉。风寂上神那儿藏了很多好东西,有叶澜音的分自然就有苏绯织的分,有时候苏绯织看上了叶澜音她父君的哪样宝贝,都是叶澜音去问风寂替她讨的。
他们之间的情谊很特别,是极好的友情,像极了亲情的那一种。即便苏绯织常对叶澜音说,说如果他有叶澜音这么一个妹妹,一定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将她扔去西北大荒,让其自生死灭也好省去了后日的许多麻烦。
苏绯织的眼睛撑起一条缝,瞧见叶澜音那张被折磨的委实不是很好看的脸,干裂的唇动了动,然而声音都卡在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不用想都知道苏绯织一定又是在骂她。
叶澜音满怀希望的告诉苏绯织:“我刚才捏碎了金珠子,我父君很快就能赶来了,你再撑一会儿!”
叶澜音说的金珠子,是她贴身的一颗金丹,风寂给了叶澜音许多这样的金丹,并且告诉她,遇到了危险时便捏碎一颗,届时他无论再哪里都会飞到她身边。
被四道天雷劈成这个样子着实丢脸,然而苏绯织现在却也只能巴望着风寂他老人家赶快过来。虽然明知以风寂平日里板正的不能再板正,孤僻的不能再孤僻的性格,是决计不会和叶澜音一样挺身而出替他去挡那几道九天玄雷,然而便是在一旁用法术或是修为替他吊着一条命也是好的。
只是,第五道天雷看样子是等不到风寂过来了。
苏绯织的头搁在叶澜音膝上,叶澜音跪坐在地上用尽最后的气力在头顶结出一个结界,然而她与苏绯织皆心知,这一个结界无论存在与否,这道天雷铁定是要落在苏绯织的身上。苏绯织此时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他想让叶澜音别理他别管他,然而叶澜音的性子……她坚持的东西自有她的坚持,无论是对于一颗爱人之心的追求,对于苏越还是对于目下她要保护苏绯织的这种愿望,都是一种执拗疯狂的执着。
有时候苏绯织会觉得她这样固执的性子很可恶,有时候却又觉得这样的性子很是可爱,然而到底还是可爱多一些。
苏绯织已经没有力气推开她了。第五道天雷向他们劈来时,苏绯织闭上了眼睛,心里只觉得这一回到底还是他连累的叶澜音。叶澜音其实很怕死,然而当她面对九天玄雷的时候她反倒镇定下来没那么怕了。叶澜音的一双杏眼直勾勾的映照着九天玄雷幽冷的紫光,显露出一派视死如归的从容。当第五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叶澜音还是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人们总是会习惯性的保护自己身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叶澜音偏过头,蜷缩起身子将苏绯织搁在她膝上的脑袋紧紧抱住,护在怀里。
然而,第五道天雷并没有砸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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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陨落
叶澜音在面对九天玄雷的时候,无论心里有多么的害怕,都依然选择站在苏绯织的前面。(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因为他们是朋友,苏绯织是叶澜音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而此时叶澜音又觉得自己是目下这种情形下唯一能够保护他的人。所以,她尽可能的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陪着他或者渡过这一场劫难。然而,在北邙山上却又有另一个人,明明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却在最危难的时候挡在了她的身前。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越。
薄素素曾经站在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雪地里问莺莳:“你说你在乎我师兄,那么你愿意为他去死吗?”
莺莳没有丝毫犹疑地说愿意。
因为她爱的炙诚热烈,因为她知道那个人值得。莺莳与叶思惘是这样,苏越与叶澜音亦是如此。
叶澜音给苏越那座院子设下的结界,是用来保护他而不是困住他的,是以叶澜音与苏绯织这边发生了什么,苏越如果好生待在屋子里的话,是听不到也看不到的。便是外头天崩地裂翻江倒海,他与他的院子都一样能够安全无虞。然而都已经知道是天劫了,叶澜音追着苏绯织出了去,他二人表情都那样的凝重与恐惧,他哪里有不担心的道理。
在天雷下来的时候苏绯织为了不要连累到苏越,特意往远处飞,是以苏越拖着病怏怏的身体赶到这一片时,苏绯织和叶澜音身上早已砸下了三道九天玄雷。然而他实在跑不动了,足下一软,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就吐出一口血来。
什么是爱?爱可以是一往而深,也可以是细水长流,是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之死靡它。
苏越用自己被病痛折磨得消瘦的身躯挡在叶澜音的前面,他没来得及拥抱她,没来记得用他的掌抚摸她瑟瑟发抖的脊背,劝慰她一句:“别怕,我在。”
那天雷就已经落了下来。
应该是砸在了他的背上,苏越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像是一瞬间被掏空了一般,他痛到了极致,便也感觉不到疼,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急速奔走着。那么一瞬间,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似乎觉得在那一瞬间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的魂魄往天灵盖处拖拽着。白光渐渐隐没,他终于又能看见她了,然而他却也感觉到了疼,粉身碎骨,斩筋剥皮的疼。
然而苏越的筋骨确实已经没了。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苏绯织率先睁开眼睛,然而他的目光被叶澜音披散的长发挡住,叶澜音感觉苏越虚弱的在她的怀中哼了一声,这才睁开眼睛。那道天雷劈下来了,她和苏绯织还活着,她心中有些惊喜和高兴,于是叶澜音甚是虚弱地冲苏绯织一笑。然而当叶澜音来转过头,看到苏越那一张和那一袭不再如雪的白衣时,她整个人生生愣住。
如遭雷亟。
苏越就站在她眼前,墨发披散,白衣染血。他的双臂张开,站的笔直。叶澜音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的就顺着她染了污渍的脸,无可抑制的滚落下来。叶澜音颤抖着双唇,似乎是想唤他的名字,然而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声来。
她害怕了。苏越知道。他想对她说不要怕,然而他刚一牵动嘴角,才发现自己含了一口血。于是他只能对她微笑,想让她不要担心也别再哭了,然而腥甜的血液在他的胃里不断的翻涌着,他努力着还未将嘴里喊着的血咽下去,便当着叶澜音的面呕出一大口血。
叶澜音几次张大了嘴,想要大声呼唤他的名字,她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当苏呕出那一片血,染红了那一片白时,她终于放开苏绯织颤抖地迎上前去。她哭喊着抱住苏越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喊的破碎。
“苏越……苏越……苏越……”
叶澜音抱住苏越,下巴搁在他的颈窝,双手环抱自然落在了苏越的后背。她忽然蓦地睁大了眼睛,紧咬住下唇,将目光下移,落在她自己的一双手上。那双手满是殷殷红红鲜血淋淋。
“苏越……苏越……你……你的背……”
他的骨头被天雷震碎了,因此他每作出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是扯皮拉筋的疼。然而他缓缓抬起了自己如今并没有什么力气的双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他想抱住她的,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触碰到她。
苏越的五脏六腑碎在了一起,他的每一次喘气都分外艰难。他有些遗憾,没能多陪她说说话,毕竟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来得及和她说完。苏越也哭了,他身为男儿,似乎也好久没有落泪了。他动了动之间,想要抚摸她柔顺的发,然而实在没有力气。苏越的一只手无力地垂下,掌心向上,只能触碰到叶澜音散落下来的发尖。那发间被风吹着,在他掌心微微荡漾,对苏越来说已经是最温柔的触碰。
苏绯织躺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眼睁睁地看到了这一幕,叶澜音的哭声让他觉得揪心,苏越到此时依旧温良的目光让他更加揪心。
苏绯织不想连累叶澜音,却到底还是连累了叶澜音。
“苏越……苏越……苏越……”叶澜音一声声的喊着。一千九百零二年,她从未如此恐惧,害怕,惊慌无措。在她睁开眼睛见到苏越的那一瞬,第一次,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塌地陷,分崩离析。
“你……你……苏越……”她实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哭的就好像要断了气。届时,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像是拿着凿子在她心上一寸寸的刻着,那个念头绝望的过分。
她失去苏越了。
苏越的热泪沁湿了叶澜音的肩头,而叶澜音流出的泪水顺着划落到苏越疮痍的后背,人在极疼的时候理应麻木的并不觉得疼,而苏越却觉得叶澜音的那些热泪远比他后背的那些伤,更加地侵入他的肺腑。苏越用了好半晌,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又嘶哑,却依旧温和的如一阙上好的羊脂白玉。苏越对叶澜音讲:“不要哭。”
然而叶澜音还是哭。
苏越虚弱的在叶澜音耳旁轻笑:“……你……不是答应……答应过我的吗……”
叶澜音重重吸着鼻子,大声的哽咽着,她仰起头强迫眼泪不要掉下来,然而根本就没有用。她抱着苏越,一把胡乱地抹泪,一面又不停地抽泣。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她说:“好!……我不哭……我……不哭……我……我……”
“小澜……”
“……嗯?”
“……小澜……”
“我,我在……”
“小澜……”
苏越依旧用用他温和的语气轻唤着她的名字,叶澜音握了他的手,却怕他疼不敢用力。她听到苏越又笑了笑,对她讲:
“……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了……”
“……”
叶澜音抱着苏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泪汹涌而又澎湃,似暴雨梨花。
苏越身上血的腥气遮盖住了他一贯的药香,叶澜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哭。她抱着苏越,告诉他:“……十年是一辈子……五十年是一辈子……一百年是一辈子……苏越……你余生明明都在陪我……怎么……怎么不是陪了我一辈子呢?”
她也笑,下巴往他颈间蹭了蹭:“两年三个月零七天……也可以是一辈子呀……”
当叶澜音发现自己开始数着与苏越相处的时日,便已经发现自己爱上了他。同样,当叶澜音发现自己喜欢上苏越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细数她与苏越之间,从相遇到后来的每一天。
她需要苏越陪她一辈子,苏越做到了,苏越陪了她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是他给她的一辈子。
是彼此的一辈子。
苏越想笑给她听,想让她知道他并不是很疼,然而他笑不出来了,太吃力了。苏越只好同叶澜音讲:“不要哭,也不要难过,我总想着能为你做一些事情,如今总算是做到了……”
“你这个骗子……”因为在哭,叶澜音的声音带着很重很重的哭腔和鼻音,是气声,叶澜音对苏越讲:“……你说你不会叫我难过的……你说过的……然而……然而我现下……真的好难过呀……”
苏越抬起手,还是没能够到叶澜音的后背,手掌停在她的后腰上,苏越轻声与她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不想让你难过,却害你这样难过。
然而苏越留给叶澜音最后的一句话,便也是这三个字,对不起。
说完这三个字,苏越轻抚着叶澜音后腰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下,如红梅树上掉落的最后一片叶子。叶澜音的身子在那一刹整个僵住,目光变得绝望而又空洞,她的目光正好落在天上,劫云不知何时散去,露出依稀几颗星子。
一颗并不明亮的星,从空中滑落,那凄美的弧线映在叶澜音深重的眼眸里,如同划开了一道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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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堕仙
“苏越……苏越……你醒醒啊苏越……”叶澜音抱着苏越满脸泪痕,每一声虚弱的呼唤都像极了卑微到极致的祈求。txt下载80txt.com然而无论她怎样去唤他的名字,苏越他都是不可能听到了,而叶澜音也再也不会听到苏越用那一把温泽的好嗓子,认真的唤她一声,小澜。
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打湿在叶澜音的面上。下雪了,叶澜音忙将苏越坠地的狐裘抓起来替他拢上,又将他冰冷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她捂了半晌,那双好看的手依旧冰冰凉凉,冰冷的如同她空落落的胸腔。叶澜音的目光落在那满是血污与泥泞的狐裘上,那上面染着的都是苏越的血,那些血殷殷红红的如同火焰,灼伤了她的眼睛。
苏绯织强撑着一口气,拖着被九天玄雷砸的破败的身子终于来到叶澜音身边。他不晓得天劫会来的这样快,正如他和叶澜音谁都想不到苏越会冲过来,替他二人挡了那道九天玄雷一样。一向嘴皮子利索的苏绯织半跪在叶澜音身边,看了看苏越的尸身,那一身白衣第一次落在他眼中不再是雪一样的白,而叶澜音抱着他,披头散发,目光绝望而又呆滞,看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他也从未见过叶澜音如此的难过。苏绯织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哑巴,任何语言与安慰对叶澜音来说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星星点点的光从苏越胸口缓缓飘了出来,如火焰被风腾起的余烬,它们轻若飘絮,在叶澜音身边盘旋飞舞着,最后又一片一片,一点一点落在叶澜音的背上,沁入她的身体。
苏绯织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叶澜音依旧抱着苏越跪在那里,用隐忍的哭腔同他说话。苏绯织颤抖着手,指着那些没入叶澜音身体里的白光,情绪很是复杂。他有些激动又有些难受的告诉叶澜音:“你有心了,苏越将他的心给了你。”
叶澜音不理他,依旧抱着苏越同他讲话。只是方才还空落落的的地方,如今似乎被什么填满,然而被填满之后她能感受到的,确是比她原有的难过扩大了无数倍的悲伤。[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觉得很难过,觉得胸口千刀万剐的疼,她拾起苏越落在地上,原用来束发而今却折成两半的玉簪,好不犹豫的狠狠地刺向自己的胸膛。苏绯织扑上去拦住她,那玉簪子刺穿了苏绯织的手掌依旧扎在了叶澜音的胸口。好在不深。
苏绯织将那玉簪□□仍得老远,揪着叶澜音的肩膀告诉她:“这是苏越的心!是苏越的心!是他最后能留给你的!苏越不在了,你现在连他留给你的心都要毁掉吗?!”即便虚弱,他还是提着她愤怒的骂道:“你当初来人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一颗爱人之心吗?!现在苏越给你了……你有心了……”
是的。她当初离开琼瑶山,奔赴这万丈红尘的时候,为的就是一颗爱人之心。后来,韶渊要将心给她,让她送他去见沈颜。她拒绝了,甚至有些不屑,因为韶渊竟然连自己爱的人都会认错,也活该他爱着绿衣却也失去了绿衣。再后来,莺莳在病中也曾问她,是不是要来取走她的心。他们都知道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仅仅只是一颗爱人之心,然而她还是拒绝了,因为莺莳虽然有爱,但是她的心却早就已经死在了昆仑山上。
叶澜音怎么可能想得到,最后给她一颗爱人之心的人会是苏越。她又怎么能想到的,偏偏是那个真正教会他什么是爱的人给了她这颗心,而她当初明明说好了是不以害人性命为代价的,如今却到底还是害了苏越的性命。
她如今这么疼,是因为她有了心吗?
叶澜音的手抚上胸口,那里渐渐有了跳动,她拿神识往这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探去,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属于她的,微笑着,似花儿一般绽放着的脸。
这颗心是苏越的心,是苏越的爱人之心,而这颗心里面藏着的,包裹着的人,是她。
叶澜音再一次泪流满面,她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哭累了便会醒过来,发现苏越还在她身边睡着,与她十指紧扣,现世安好。或者一觉醒来在琼瑶山也可以,她从未来过人间,从未来过北邙山,从未遇见苏越……至少这样她还能骗骗自己,告诉自己苏越还活着。
叶澜音抬起头,恍然一笑,随后嚎嚎大哭。她绝望地哭喊道:“可是……没有苏越了啊……”
若说是叶澜音害了苏越,那苏绯织岂不是也害苦了叶澜音?痴男怨女好比□□,苏绯织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叶澜音目下这个样子。他想,兴许苏越死了,这一切就该结束了。小叶子能结束她那一场春花秋月的痴梦,虽然彼时痛彻心扉,可再深的伤口总有被时光淹没治愈的一日。她该醒醒了,否则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苏绯织是一个真正的仙,无欲无求,逍遥自在。即便他心中有了那么点愧疚,却依旧安慰叶澜音道:“生老病死是常事,你……”
叶澜音紧紧抱着苏越已经冰冷,僵硬的尸身,痴痴地说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是我害死了苏越……”
闻言苏绯织又有些生气:“不是你,小叶子你不要这个样子……”
“是我!”她厉声打断他:“不是我,他不会死。”
苏绯织不得不加重语气,抬手摁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没有你他早就死了!”
是的,如果没有叶澜音,不是她用仙丹灵药以及自己的仙气修为吊着,苏越哪里会多出这一两年的寿命?然而叶澜音还是一面流泪,一面摇头,她觉得自己现在痛苦的就快要死掉。脑海中一幕幕浮现的都是苏越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他的温柔,他的呵护,还有他如玉君子的谦谦笑意。
司律上仙从云头上慢慢的踱下来,脚步略有些发虚,天劫没劈死苏绯织倒劈死了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凡人,到时候上头问起来他便是无论如后都脱不了干系。那劫云大概也知道自己劈错了人,不知何时已然悄悄散去。苏绯织捂着胸口,看向脸都吓白了腿还微微颤的司律道:“小爷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你有本事就让天雷劈死爷,若劈不死……便等着爷来取你狗命。”
苏绯织说的咬牙切齿,司律那厮张了张嘴还想着狡辩一下,却听到一个声音比苏绯织更为愤恨地传来。
叶澜音道:“那天雷害死了苏越……这笔账……我是不是也要好好找他算算……”
这语气和她往常的都不一样,连带着叶澜音的声音也变得很不一样。苏绯织闻声看去,只见叶澜音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满是阴鹜和怨怼,就那样直勾勾地将司律盯着。全然一副恨不得将他拆机剥皮饮起血肉的模样。苏绯织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预备上前,周遭却忽然狂风骤起,乱雪拍在苏绯织的宝贝小脸上,使他不得不抬起袖子去挡一挡,然而等他将袖子摘下来时,叶澜音已经将苏越好生的搁在地上,深情的凝望了一眼之后腾身而起。
她的白衣污秽,上头满是血迹,分不清楚哪些是她的哪些又是苏越的。叶澜音长发披散,及腰的墨发被风吹的飞扬,就像是一张张开的网。苏绯织想要过去,却被叶澜音周身盘旋的力量逼仄不前。苏绯织了解叶澜音,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她的力量。叶澜音平日里不思修行,根本不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不说,琼瑶山是福地,仙气充盈,叶澜音即使不是仙也是带着仙气的,而这股力量,阴冷骇人,不会是仙气反倒更像是魔气。
司律上仙被叶澜音禁锢得动弹不得,他当然是害怕的,然而他原以为叶澜音会一刀杀了他,却发现在叶澜音缓缓走向自己的时候,他身上的肌肤白那些凌冽的气正逐步划开一道有一道的口子。每划开一道口子,都有黑色的气如同小蛇一般钻进去,游进他的血脉,即使隔着皮肤都能看见他们蠕动的方向。
司律上仙十分惊恐,然而由不得他害怕叶澜音就已经行至他的面前,抬手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叶澜音面色苍白,面上和前襟都满是血迹,那上面大部分都是苏越的血,原本热乎乎流淌在他的身体里,现在全部都冷掉的血。叶澜音一把将司律上仙提起来,司律上仙这才能够看清在她幽深的瞳孔之中隐约有一两瓣红光,若隐若现。
此时,叶澜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叶澜音都快要将他的喉咙捏碎了,司律上仙一面用眼神想苏绯织求助一面抬手将叶澜音指着,不再乖张而是有些惊恐的告诉苏绯织:“堕仙……她堕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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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阻止
叶澜音跟着风寂在琼瑶山上修的自然是仙道,虽然名字不曾再三界碑中显现,但实际上叶澜音所有的咒法术式都来自于天族。[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因此,她虽不是仙,也与仙无异。而所谓堕仙,是指那些原本是仙,修习的也乃是天道正宗的神仙,因为某种原因或是念头而堕入魔道。堕仙有仙骨,却不能再将之算作是仙。
苏越是叶澜音的执念,亦是她的劫难,可见这劫难她目下是过不去了。叶澜音因为苏越而动了杀机,一身莹白的仙气涣散全部转化成黑霾一般的魔气,手上青筋暴起,眉宇间满是杀气。司律那厮固然可恶,可千万不能死在小叶子手上,不然她就真的回不来了!苏绯织想到这一层,手中光芒一闪,十二节的象牙骨扇躺在掌心。苏绯织将上前了几步,叶澜音侧过来来看他时便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叶澜音的能力比以往强大了些,苏绯织又受了极重的伤,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办法解开叶澜音对他的桎梏。
叶澜音双目充血,面上泪痕为干,因为用力,她的指甲嵌进了司律粗糙的皮肤里。司律知道她在折磨他,不是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让他死,而是驱使着沁入他体内的那些魔气,吞噬他的骨血,消磨他的仙骨。
叶澜音用一种近乎怨毒的眼神将他瞧着,那些魔气如同小虫子一般在他的体内蠕动着,司律面上也有,因此他的面部变得十分扭曲和痛苦。
“小叶子快停手!他纵有不是也是个仙,你杀了他你也活不成!”苏绯织在一旁急的大喊:“他公报私仇动了小爷我的神机牌,已经犯了天规!瑶姬姐姐就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会叫天帝放过他的,你听话,莫教这样的人脏了你的手!”
弑仙的罪名,轻则剥去仙骨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刑,然后投入轮回受苦,重则也不过是个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叶澜音冷笑一声,她怕死吗?她不怕,苏越都不在了,她便是不死又该怎么活下去?叶澜音手中用力,苍白的面上竟然滑落一滴血泪,她不知是在对司律上仙还是在对苏绯织将,她说:“等替苏越报了仇,我就去陪他。”
苏绯织在一旁怒不可及:“你他妈的说什么傻话!”
叶澜音不理他,暗自发力,只见司律的表情更加痛苦,而那些原本在他体内蠕动的东西形状也开始有了变化,慢慢的变成锥子变成刺,从司律上仙的体内生长出来。而听司律上仙的声音,看他那紧闭而又销魂扭曲的表情,苏绯织知道那厮现在可定是疼死了。苏绯织顿时又有些矛盾,一时他见司律这样难受痛苦他很是享受,二是他又必须阻止小叶子,她是受了刺激一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是他不能看着她犯傻。
苏绯织正费力的挣扎着,一道白影翩翩然地落在他的视线里。那白影白衣曳地,一身仙气浩然纯正偏又清冷孤寂,那白影长身无论往哪儿一立,都不怒自威。苏绯织光是闻着那道白影身上的梨花香,便是闭着眼睛都知道来的人是风寂。苏绯织总算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地上,不敢埋怨风寂,只能用玩笑的语气对他说道:“您老人家来的还能再慢一点吗?”
他已经很快了,琼瑶山离北邙山好几个十万八千里,便是腾云也要腾上好一会儿,更何况人间这种山头他并不是很熟悉,所以还是稍微耽搁了一点时辰,当然,这一点风寂自然是不会痛苏绯织讲的。
叶澜音虽然动了杀心,然而却并不是不认人。风寂抬手钳住她扣着司律上仙的手腕,微微蹙了蹙眉头,说了两个字:“胡闹。”
不知是因为见到了自己的父君,还是因为风寂在叶澜音手腕上使的力,叶澜音松开手,那司律便捂着脖子一屁股摔在地上。见到叶澜音跟见到鬼似的,见到风寂又跟见到了活菩萨,连滚带爬的就往风寂身后躲着去。
“父君……”叶澜音面对风寂,少有不清醒的时候。风寂的目光还是一如往常一般淡漠的落进叶澜音的眸子,似一片雪,似一坨冰,那样的神色无悲无喜却又冰冰凉凉地将她瞧着,叶澜音往后一缩,眸中的红隐约闪动了几下,随即恢复平静。
叶澜音苍白着一张脸,满布泪痕,那一道道的泪痕将她脸上的污渍都混到了一起,有血又又泥。她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本应承载着漫天的星光,如今却盛满悲伤和痛苦。
瞧着叶澜音因为消耗了太多的法力,在唤出那一声父君后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风寂终是忍不住一叹,抬手将叶澜音打横抱在怀里。在带着叶澜音飞往琼瑶山之前,他用一贯清冷却又睥睨的姿态将一身破烂的苏绯织看在眼里,冷声问他:“能走?”
这是问他还能不能自己走,苏绯织马上点头:“能!”
风寂瞧着苏绯织站了起来,便那眼风扫了一眼畏首畏尾缩在他身后司律道:“将他送去凌霄殿。”
“哎!”苏绯织欢天喜地的答应,知道眨眼间风寂都飘远了他才发现自己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狗腿了?嗯,不好不好,这样实在有失他的颜面,然而谁让风寂是个上神来着,一身修为摆在那,生气的时候苏绯织可是大气都不敢喘的呀。苏绯织咬牙切齿的站起来,拿脚尖踢了踢还蹲在地上的司律道:“你呀,自求多福吧!”
说完,一手提着司律的后领子将他拖上了九重天。
想着风寂此时带着叶澜音回琼瑶山,总得安顿好了才上来这九重天,因此苏绯织去往凌霄殿之前,先去了青黐帝君府上,沐浴更衣之后还借着青黐珍藏的扶昙花蒸出来的花汁精华涂了涂脸,吃了一把灵丹妙药,这才和青黐一道提了司律去了凌霄殿。
苏绯织在洗澡的时候青黐帝君一面嗑瓜子一面问一脸生无可恋的司律道:“你还会犯事?你犯什么事了?”
司律半遮半掩半真半假的与青黐帝君将方才的事情讲了一讲,青黐听到是风寂要苏绯织拿他去凌霄殿的,忙揣了一把瓜子道兜里。许是又觉得在看好戏的话这一把肯定不够,索性将整个盘子里的瓜子都揣进了兜里。这一举动看的司律很是疑惑,司律哭丧着脸问青黐:“帝君这是干嘛呀……”
青黐帝君道:“这事要是苏绯织去告你,你顶多只是削个阶位,然后轮回个两世去偿还一下被你劈死的那个凡人。但若是风寂去告,你少说也是要去诛仙台下滚两滚的。”说完又点了点头,补充道:“滚两滚不行,至少要加个零。”
“啊?!”要不是现在正跪在地上,只怕司律上仙又要摔出一个大屁股。
苏绯织打理好自己,换了件青黐不常穿的水碧色长衫,临行前在镜子前左顾右看的甚是不习惯,最后还是被吵着要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青黐帝君拖着走的。苏绯织和青黐帝君拖着司律上仙到了凌霄殿,先将事情的原委如实的说了一遍,天帝身旁立着的文官说了惩处,大抵和青黐说的一样,无非是去了司律这个职位,降几个仙阶,然后去轮回个一两世给苏越的来生还债。
天帝这边一个‘准’字还没说出后,苏绯织上前一步一揖道:“陛下何不再等等?若只是为了小仙的这档事儿便也不会闹到这凌霄宝殿上来了,实不相瞒,这人是风寂上神让小仙给送来的。”
风寂?听到这个名字天帝不禁扬了扬眉毛,想着他都在琼瑶山神隐好些年了,怎么这会倒想着出来了?于是天帝摆摆手,说不急,便找人上来沏茶。等了片刻,风寂他老人家终于姗姗来迟。正如天帝所说,风寂神隐了好些年,是以凌霄宝殿上的神仙大多都不认得他。然而即便不识得他的相貌,风寂那一声精纯的修为却也压的那些个神仙抬不起头来,修为不够的还被那威压压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绯织带头,众多神仙才跟着苏绯织唯唯诺诺地拜了拜风寂。风寂也没理会众人,看来是装装样子也不肯,只对苏绯织微微点了点头。苏绯织这会儿扯着旁边青黐的衣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天帝宝相庄严地窝在凌霄宝座上,额前珠帘晃动,含笑喊了一声:“风寂。”
风寂直挺挺地站着,声音清清冷冷的唤了一声:“墨离。”
众仙吓得下巴都快掉了,墨离!墨离是天帝陛下的名字!风寂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仙友的面喊天帝陛下的名字?!可见其身份地位真的很不一般呀!
天帝揣着手:“司律所犯之事,方才苏卿家已经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过苏卿家又说,以往那样的惩处你若知道了应当很是不满意,你且说说你的意思吧,你要如何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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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梦醒
苏绯织觉得,青黐帝君这张嘴一定是让如来爷爷开过光。[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那一日在凌霄宝殿上,风寂长身玉立,一袭白衣曳地,眉目之间一派清冷。天帝揣着手,风寂也揣着手,司律上仙跪在一旁跟抖筛子似的一面抖着一面去抹脸上的汗。风寂上神用那在旁人眼中两道带着冰锥一样的目光,淡淡将司律扫了一眼,那一眼狠狠戳着司律的小心窝子,然后同天帝道:“诛仙台许久没有神仙跳过了吧,想必下头也落了灰,便叫他下去滚一滚吧。”
那语气说的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风起云淡的就兵不血刃了。然后天帝就真的让司律上仙去滚诛仙台了。语气同风寂颇有几分相似,抬着大袖子往一处一指,‘喏!’了一声,威严的神色之中还隐约藏了一点小期待,天帝道:“去跳吧!”
再然后,司律上仙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跳了。然而等他跳完了,挣扎着最后一口气又爬上来的时候,风寂和天帝就并肩站在诛仙台边上。苏绯织和青黐帝君等一众神仙也在,这阵势司律上仙一看就觉得不好,果不其然,他趴在地上咸鱼一样的还未起来,风寂上仙一抬手,覆手间就往他早就被那诛仙台割的遍体鳞伤的身上落了几鞭子。
哦,还不是几鞭子,青黐帝君眼尖,仔细将那白光数了数,原来不多不少正好三十道鞭子。司律上仙跳完诛仙台本来还剩下一口气,被风寂抽完鞭子之后便是一口气都好似无了。天帝摆摆手,让人将司律抬了下去,转眼看向风寂无甚变化的眸子,天帝挑挑眉,宣布众人散了,他晓得这边是消气了。
青黐帝君掩着袖子侧首问苏绯织道:“什么是三十鞭子?不是二十鞭子也不是四十鞭子?”
苏绯织略想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他同青黐讲:“这个司律上次因为织云仙子的寻衅不由分说的就往小叶子身上抽了三鞭子,我想上神他给他落下三十鞭子应当是讲个十倍奉还的道理吧?”
一众神仙耳朵子尖尖,这一听便是不明白的也都明白了,风寂上神虽然闭门不出端的也是冷冷冰冰,叶澜音也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过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确实是挺好的,看不出来风寂上神和帝君东华一样都是个护短的。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这诛仙台一跳,以司律那样的修为没个几百年是恢复不过来的,革了仙职,降了位分,只等着筋骨养好了就送去投胎,受尽十世轮回之苦。十世轮回是苦,然而降了分位的前司律上仙常魏如今的仙阶只怕比起他侄女孟织云还要低上一些,诚然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之前苏绯织有向天帝禀告,说因常魏而死的那个凡人并没有转世,因此常魏轮只能受他自己的苦却是还不了苏越的债。然而天帝听了这些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而吩咐身旁的文官,将常魏的三世轮回改成了十世。
苏绯织跟青黐帝君道别的时候同他说自己要去一趟琼瑶山,一叹道:“不知道小叶子现在怎么样了。”
青黐帝君之前听苏绯织说了那时的情形,忙不迭的点头道:“是应当去看看的,不过,有上神在你也无需太过担忧。”
“你是不晓得对于小叶子而言苏越意味着什么。”苏绯织又是一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人的样貌。也是白衣,偏偏他遇见过那么多喜欢穿白衣的神仙,却没有一个比苏越穿的更有谪仙的味道。当然风寂除外,他是神,是孤绝而又清冷的神,与苏越的可雅人深致亦可和光同尘大不相同。苏绯织道:“以前她只是因为苏越哭的多,如今苏越走了,只怕她这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干净了。”
青黐帝君“你这样一说,我倒有些好奇那个苏越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苏绯织摇摇头,执扇轻摇,长叹一声道:“只可惜天上人间终归只有一个苏越,如今便是连这唯一的一个也没有了。”
远处祥云并着瑞气,腾腾一片紫气从极远的东边慢慢往一处飘。见苏绯织停了摇扇子的手,与苏绯织并肩一眺,道:“我瞧着这团紫云倒像是从紫薇垣上来的,大抵是紫薇帝君出关了吧。”
想起那人的样貌,再想想苏越望着叶澜音的笑,苏绯织觉得如今浅沧闭关还是出关对叶澜音来说都不重要了。正如他后来在紫薇垣空旷而又寂寞的大殿中负手而立,对那人讲:“庆幸的是小叶子最后爱上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苏越,而不是你这个冰冰冷冷的神。”
也是那时,苏绯织问浅沧,他说:“你说小叶子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现在我想问问你,到底是她不懂还是你不懂?”
苏绯织还壮着胆子说:“你说小叶子没有心,那你呢?你就有吗?”
苏绯织去到琼瑶山的时候叶澜音还未转醒。苏绯织隔着窗,透过叶澜音窗前挂着的几层飘飘荡荡的白纱帐子,隐约才能看清她的睡颜。安稳,恬静,本应是她在时光中应该有的样子。苏越死了,她竟然要让常魏以命抵命,若不是风寂出现及时,只怕她现在已经堕仙了。
苏绯织无论是对叶澜音还是对苏越都心存愧疚,然而他原本却以为,叶澜音与苏越之间所谓的爱情,等到苏越死去之后便也结束了这一段不该有的感情,然而却不知道。苏越不但是叶澜音心尖上开着的一朵花,是她欢喜倾慕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还是她的心魔。
风寂对于苏越显然漠不关心,或许站在父亲的角度,他也觉得只有苏越死去才能将叶澜音从这一段不切实际的感情中抽离出来,或者更决绝一点那就是他们根本就不应该相遇。归根究底在天神的眼中,凡人身似飘絮,命若蜉蝣。死亡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是一种结束也是开始。而名字不过只是一个代号,就像他对苏越的称呼,不是名字,而是那个凡人。
“堕仙是成魔的一个阶段,当她眼睛里的红色沁染了整个瞳孔的时候,便是我也不能阻止了。”魔族看到的月亮无论是魔界,还是人间界之所以都是红色的,那是因为除了魔界的月亮本身就是红色的以外,魔所拥有的瞳孔就是血一般的颜色。
风寂这番话中无不透露着对于叶澜音的担忧,她那本就不被天阙上那些神仙或是三界碑承认的身份,若是成了魔,处境自然十分的艰难。由仙入魔是天族的大忌,无论他与离墨是否是旧相识,离墨作为天族的统治者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他而包庇一个魔。
苏绯织问道:“那会是个什么时候?”
苏绯织问的自然是当叶澜音的瞳色全部变成血色的时候,风寂站在他面前,身后开了一树的梨花,风吹来,那些柔弱的花瓣便似雪一般的在他身后飘扬。风寂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苏绯织以为他并不会回答他的时候风寂缓缓开口:“不会有那个时候。”
风寂的目光落在叶澜音的睡颜上,他用无甚波澜的语气告诉苏绯织:“我抹去了她的记忆。”
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苏越是叶澜音的心魔,只要叶澜音不再记得苏越,便不会想他念他,自然也不会因为他的死悲伤痛苦。风寂抹去了叶澜音的记忆,的确是就目下来说最好的法子。只是当苏绯织侧过脸去看风寂那张冰冷而又庄严的面容时,欲言又止。
那记忆到底是叶澜音最宝贵的一段记忆,纵然苏越的死去让她痛苦,然而叶澜音与苏越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却是美好而又温暖的。苏绯织想,如果能让小叶子自己选,她一定说什么都不会允许风寂在她的脑海中将这一切通通抹去。
有这么一刻苏绯织以为,自己并不算是一个称职的仙。因为比起风寂,他或多或少还是过于感性了。
风寂走后苏绯织就坐在叶澜音的院子里喝酒,苏绯织心情好的时候喝酒,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无聊了喝酒,心里有事装着的时候也喝酒。他闷了小两壶仙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他还是继续喝自己的酒。不一会儿,便见叶澜音伸了个懒腰在他面前坐下。
叶澜音的衣衫换成了三层广袖的流仙裙,如烟似雾的仙锦上绣着偶尔还会飞动的仙鹤。腕间戴了只水色通透的碧玉镯子,额间贴了花钿,倒是没梳发髻,如瀑般的长发披散下来,隐隐还有裳梨白花的香气。
裙裾逶迤,广袖曳地,那女子笑靥如花。苏绯织看了一眼便有些移不开眼睛,并不是什么绮丽的心思,而是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叶澜音这样一身的装束了。毕竟在北邙山的那些时候,她要照顾苏越,要做很多凡人要做的家务,金钗布裙的他日日见着也都习惯了。如今这般,倒像是摇身一变,既熟悉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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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烙印
叶澜音支颐打着哈欠,显然是没有睡饱,她惺惺睁开眼睛尖苏绯织一双好看的眼睛正瞬也不瞬的瞧着她,继而又打了个哈欠,抬手隔空取来一个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顺口问苏绯织道:“我脸上长花了?你这样瞧着我作什么?”
叶澜音醒来之后没哭没闹没问苏越,可见风寂下手下的够干净。[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苏绯织好起来的时候嘴巴一向甜,他忙笑道:“瞧你长的好看呗!”
叶澜音问:“比你如何?”
苏绯织又是一笑,抬手抹了抹自己的鬓角,桃花眼勾人地将叶澜音瞧着:“比起小爷我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叶澜音习以为常,送了他一个白眼然后继续喝自己手中的茶。苏绯织见叶澜音眉头微微蹙着,便小心着问了她一句怎么了。叶澜音垂着眸,低头看自己手中捧着的那杯茶,摇了摇头,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茶怎么不是青凤髓。青凤髓产于建安,是人间的茶,苏绯织听到这三个字面上神色微便,然而当他嘻嘻打量着叶澜音的表情见并无什么变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琼瑶山上多有仙茗,人间的茶不是没有,譬如风寂喜欢的九华英和苏绯织喜欢的大石枕就都有一些,然而他们喜欢也只是在人间的那些香茶中较为喜欢而已,毕竟人间的茶又哪里能和天界的仙茗相提并论。
而青凤髓是叶澜音后来在北邙山上才喜欢上的茶,然而苏越喜欢的茶是敬亭绿雪,是以叶澜音每回泡茶泡的都是敬亭绿雪,都是斟给苏越喝的,而苏越每回递给叶澜音的茶都是他新泡的青凤髓,是叶澜音喜欢的茶。想到这里,苏绯织默默摸出小扇子出来怏怏给自己扇了扇,如今苏越没了自然不会有人惦记着给叶澜音沏上一壶青凤髓了。而风寂抹去了叶澜音的记忆,同样也不会有人惦记着给苏越煮上一壶敬亭绿雪。
叶澜音真的忘记了苏越,也忘记了自己在人间北邙山的那两年。然而那两年的记忆却也并非空白,风寂用术法给叶澜音重写了那两年的记忆,而那段记忆无非就是在琼瑶山中养花弹琴,偶尔逗鸟捉鱼,与苏绯织四海八荒的去闲逛。[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无甚新奇的记忆,却也是小叶子在没有遇见苏越以前那一千九百多年的日子。
苏绯织觉得自己对不住叶澜音也对不住苏越,可诚然让叶澜音忘记苏越无疑是他二人现在最好的结局。毕竟苏越已经不在,已是不可更改的了。
苏绯织与叶澜音闲聊了一会儿,就像以前一样,苏绯织瞧着叶澜音唇角漾开的笑,仿佛觉得上一次和叶澜音在琼瑶山中这样的谈笑已经过去了许多许多年。看着落日的余晖将远处的山脉与天空的空白染成了一幅画,苏绯织收了折扇同叶澜音讲:“再晚一些去到月老祠只怕天都黑透了。”遂起了身,看着叶澜音因为不记得苏越而不会痛苦,他便也安了心。叶澜音站起来,习惯性地与他说了一句:“吃了饭再走嘛。”
说完她自己先是一愣。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是脱口而出,就像是以往说惯了一样。然而奇怪的是,叶澜音虽然会做饭,在琼瑶山却不常做饭。因为风寂与苏绯织皆是仙身,神仙虽然也能食五谷却也不必如同凡人一样一日三餐以此饱腹。听到叶澜音这么一说,苏绯织也是一愣,他看向叶澜音的时候叶澜音正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那双手她自己摸上去,右手的掌心和食指的指腹上都长了薄薄的一层茧,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她并不知道。她仔细去想,也并没有找到与这些茧有关的记忆。
苏绯织深怕叶澜音会想起什么,忙伸手拿扇柄往叶澜音掌心‘啪!’地一落,惊得叶澜音转头就瞪他,他还得撩着头发笑嘻嘻地同叶澜音讲:“吃你做的菜有什么意思?你要是馋了不如随小爷我一道去趟长安,摘星楼里的酱鸭子你不是一直喜欢吃吗?”
摘星楼里的酱鸭子的味道叶澜音一直念念不忘,她嗷了一声,眼睛都发了光,然而还是怏怏地一屁股坐在的石墩上,两腿一伸,一脸苦大仇深地说道:“吃什么呀,你是没见过我肚子上的肉,再吃我就真的胖死了!”
苏绯织暗忖,小爷我当然没见过你肚子上的肉,要见了,你父君别说挖眼睛,把小爷我活剐了都是极有可能的!想想曾经的司律上仙常魏,苏绯织不禁心有戚戚,虽说那人怎么着也是恶有恶报,这么着也着实让他也顺带着出了一口恶气,然而到底还是忒狠了些。苏绯织在心中嗤嗤声道,果不其然,有女儿的父亲都是爱女狂魔吶!
叶澜音的记忆如今剩下的只有吃喝玩乐和百无聊赖的漫长岁月,因此她记忆中的自己还是那个好吃懒做一觉睡到太阳晒了屁股,睁开眼睛看了看又继续睡的自己。叶澜音肚子上有没有肉苏绯织不知道,苏绯织知道的是现在的叶澜音比起两年前的叶澜音真的是瘦了。也许是叶澜音醒来只抬手揉了揉眼睛,便迈了门槛出来,还未来得及照镜子,在苏绯织眼中,她原本还有些圆润肥嫩的脸蛋,如今是真的瘦成了那巴掌大的小尖脸。
苏绯织揣着心事摇着小扇子走了,而叶澜音支着脑袋瞧着那杯茶思绪也不知飘荡到了哪里。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坐到茶凉了,院子里的梨花娇软地铺了一地,她才觉得自己应该找点事情来做。该做些什么呢?叶澜音略想了想,自己以往都在做什么呢?看看书,修习修习法术,弹弹箜篌,给戌晚花浇浇水翻翻土,然后收点桃花埋在院子里酿酒?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做这些?
对于这些叶澜音发觉她自己竟然斗提不起兴趣了。就像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其实好像忽然也没有那么喜欢浅沧了。
她记得她当初是想用箜篌弹一首曲子在浅沧生辰的那一日送给他的,后来苏绯织带她去人间找绿衣学了一支舞……再后来……她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就像宿醉之后莫名其妙的断了片,她揉了揉额角的穴位,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譬如她不再在意那些戌晚花的花籽,不再每日看着时辰去给它们浇水施肥,叶澜音转头看向院子外头的那一片草地,那里也曾被她埋下了一大片戌晚花的种子,然而似乎也许久都没有翻过土,除过草了。
那么多年的习惯去做的一些事情,突然之间发现都与自己没有了关系,叶澜音觉得胸口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空荡荡地,然而当她伸手抚向胸口,却发现在那个位置明明多出了一样东西。噗通,噗通,温柔地跳动着。
她……有心了?
她有些惊讶,理应欢呼雀跃,却不知为何莫名的觉得有些怅然和悲凉。她似乎真的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譬如她怎么会有这一颗心,譬如为什么一觉醒来却好像还是在做梦一样,很多东西明明熟悉却又同记忆中的有些衔接不上。她努力的去想,然而脑海中所有的记忆都显得泛善可陈。
就这样,她带着疑惑浑浑噩噩的在琼瑶山上呆了几天,当有一天她无聊的将那些埋着戌晚花花籽的土地重新翻了翻土而选择种上一些白菜的时候,动作娴熟,她甚至知道该什么时候给这些白菜浇水,施肥,或是覆了雪之后的白菜会更加的甜之后,叶澜音确信自己的记忆是残缺的。
她想到有一件宝贝可以帮她找回她遗忘了的那些记忆,是苏绯织给她的端光镜,能看到前世今生三千界中每一个空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想到端光镜叶澜音去到房中才发现自己的那副丹青美人图不见了。她便是从那副画中走出来的,样貌皮囊都是画中那名女子模样,那张画想必琼瑶山更像是她的避风港,是以她收罗的宝贝大多都是藏在那幅画里。可那副画如今却并不在琼瑶山,这不禁让叶澜音心中更生疑惑,好在那幅画与她本是一体,她闭上眼去感应,便晓得了那幅画所在的位置。
使叶澜音觉得奇怪的是,那幅画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人间。而她并不记得自己何时去过人间。
北邙山?
叶澜音驾着小白云去北邙山的时候,路上捏着诀贴在唇角问了苏绯织一句:“苏绯织,我们什么时候去过北邙山吗?”
苏绯织接到叶澜音这一句传音的时候,距离叶澜音醒来或是距离苏越离去正好七天。彼时他正在人间的某个画楼里听曲儿,听到叶澜音这一问,手一抖,杯子里的酒直接洒在了旁边陪着酒的俏娘子白花花的前胸,而苏绯织的脸更是比那被酒洒的一片还要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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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记忆
所以说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同样可怕的还有女人的直觉。[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风寂抹去了叶澜音的记忆,抹不去的是她和苏越相处的那两年的习惯和动作记忆。譬如叶澜音喝的茶总是苏越递给她的,不烫,却又比温暖还要热乎一些。她醒来后在琼瑶山上明明也找了青凤髓来泡,却怎么也拿捏不准那样的温度。又譬如她将那些原本种下戌晚花的花籽拿来种白菜,会在一边翻土的时候一面朝自己身后说话,她怔了一会儿回过头,才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醒来之后她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颗心,而那颗心却又空落落地疼。
后来有一日她坐在院子里,折了一只桃花在手中把玩,一只青鸟拖着大尾巴落在叶澜音的肩头,拿喙去啄落在叶澜音手心上的花瓣。她曲起手指去挠青鸟的下巴,用记忆中好似熟悉的语气对那只青鸟说道:“我好像忘记了一个人。”
叶澜音也在她问自己。
她忘记了一个人,也似乎忘记了自己。
当叶澜音找寻着那副画卷的感应来到北邙山的时候,她见到那个院子。见到院子里那一株开的正艳的红梅树,见到院子里那一片盖了薄薄一层雪的白菜,她不知所起忽然就潸然泪下。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比起琼瑶山,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更加的熟悉。叶澜音站在院子里,望着那微微敞开的门,伸出手犹豫了很久终于将它推开。
‘吱呀’的一声,尘埃在阳光中轻舞飞扬,那副画就挂在正厅的墙上,只一眼叶澜音就看见了它。画中有一面沉香木墙,上头开满了梨花,花至荼蘼似一夜雪急落了满枝。簇簇白梨花下摆放着一张黄花梨木的玫瑰椅。原本那张玫瑰椅上还端坐了个美人,锦衣华服柳眉烟目,那便是叶澜音如今的这幅皮囊。叶澜音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自己的那幅画上,而是落在那副画两旁挂着的另外两幅画上,叶澜音本不懂画,却因瞧着风寂画了上千年的画便一眼能够认出何为风寂的手笔。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而那两幅画显然不是,一副画了映着皎皎一轮满月的小潭,浮着深紫色的睡莲,还在一处搭了个四四方方的亭子,四面挂着白色轻容纱的垂幔,中间一个回字露出清澈见底的潭水。亭子四面都立了灯,不过灯芯却燃尽了。
若说这一幅画画的是山水还说的过去,那么另一幅画却显得有些奇怪了,上好的熟宣被表在绢上,画的却是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柜子。叶澜音觉得怪异又更觉得熟悉,便伸手去到那画中抓了一把近身柜子里的东西出来。是一个陶罐子,上头用楷书端正地写了敬亭绿雪四个字。里面装的是茶,于是她又伸手往那画中抓了一把,这下抓出来的是一个檀木盒子。叶澜音对这个檀木盒子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她甚至不用打开,光掂量掂量就知道这里头装着的是什么。
果然,那里头躺着一支嵌羊脂白玉的簪子。那是她这幅皮囊还在画中时簪在鬓边的一支。叶澜音有从那画中陆续拿了几样来看,皆是她认得的东西,有琼瑶山上的灵药,有她好几件精致的广袖衣裳,有首饰,有零嘴,还有她习惯枕着的一张玉枕。都是与她有关的东西,都在这里,在北邙山而不是琼瑶山。她一定在这里生活过,因为她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放下手中的东西,叶澜音心中的疑惑就像是迷雾一般,她侧过头看到房间的一头摆着一张床,床上的被褥铺的很厚也很是整齐,床边还有个炉子,炉子旁有一张小椅子,椅子上垫了块厚棉布上头放了三个汤婆。
“小澜。”
她听见有人这样唤她。温雅柔润的呼唤,如花瓣跌落在小池塘上泛起的涟漪。她本能的带着欣喜的目光转身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起的帷幔,飘飘荡荡。
那些帷幔的后头,摆着一张铺了白狐裘的塌。左面是一扇窗,正好对着窗外的红梅。右面靠墙处有一个画屏,屏前设有一张翘头案,案上摆放文房四宝、笔洗、笔注、笔筒和镇纸等。案旁还有一张小案,上头摆放着茶具,旁边还有个铜炉。这间屋子余下的空间则全部摆放了长长的架阁,塞满典籍。
叶澜音走过去,那摆放着茶具的小案上还躺着一支红梅,却早就已经颓败了。
青瓷盏中余有三杯茶,一杯在小几上,两杯在翘头案上。小塌上躺了卷半开的竹简,叶澜音拾起来看是一卷琴谱,看样子有些年头了,竹简的颜色都很不一样。叶澜音自己都觉得奇怪,因为不通音律的她竟然还能看懂这卷琴谱。翘头案旁有一个白瓷缸,里头放着画,大多都是裱起来成了卷轴,却有几张只是单拿宣纸卷了放在那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叶澜音抽了一卷出来看,宣纸慢慢展开,映入叶澜音眼前的这张画显然与这屋子里挂着的决计不是一个画风,手腕虚浮下笔深深浅浅,可见是力道也并未把控好。然而纵使画功如稚儿,叶澜音还是能够认出这水墨勾勒的是一位男子。
依稀是同一个男子,有他看书的时候,有他抚琴的时候,还有他煮茶或是小寐的时候。每一张画上男子的嘴角都噙着温润雅泽的笑意,而透过这几张笔法粗糙的画,叶澜音的脑海中竟然也片段似的浮现出一人的样貌来。样貌有些模糊,然而嘴角的那抹笑意与那画中一般尤为清晰明显。
叶澜音的手微微有些颤,她将画摊放到案上,顺势拿手撑着案,用来支撑她的身子。脑袋有些疼,她越是努力的想要看清脑海中那名男子的脸就愈发的疼。
苏绯织火急火燎地赶到北邙山的时候,来不及感叹物是人非便直奔院子里去,他一步跨进屋内,瞧见墙上那幅画时心中顿时了然。苏绯织转头见叶澜音背对着他坐在地上,背上无起伏,想必也没有在哭。苏绯织安慰自己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小叶子不会记得苏越,她来这里只是循着那幅画来的。苏绯织一抬手,那画便送墙上落了下来,卷好了落入他的手中。苏绯织堆起笑,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一如往常,他想叶澜音走去,笑了两声,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对叶澜音说道:“你若不问我,我倒是忘了这北邙山我与你还是待过几日的。”
只盼小叶子不要刨根问底,毕竟苏绯织不善于,不屑于说谎话,更不愿意对叶澜音说谎话。
然而当苏绯织走进了,才发现叶澜音怀中抱着一张琴。他虽然不知道这琴的由来,却也知道这是苏越斫的一张琴。苏绯织停下脚步,揣着他的骨扇,心中略有些慌,他瞟着眼睛想要去看叶澜音此时的表情,然而叶澜音却开口问了他一句他最不想回答她的一个问题。
“苏越在哪?”
叶澜音的声音压的有些低,听着很没有力气,入耳的是微微有些沙哑的气声。苏绯织暗咬牙,首先想到的是,坏了,这丫头一定是又哭了。其次他才不得不直面这个棘手的问题,同时苏绯织心中又倍感疑惑,风寂不是施法抹去了叶澜音脑海中有关苏越的一切记忆吗,如今她又怎么会问起苏越,她想起了苏越然而又想起了多少?
在一个弹指间,苏绯织在心中问了自己更多的问题。一个弹指前,他尚且心存侥幸,觉得叶澜音问起苏越不一定是她想起了苏越,而只是知道了在北邙山上有苏越这么一个人而已。毕竟北邙山是苏越的北邙山,叶澜音通过这里的生活痕迹找到他的姓名也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然而一个弹指之后,苏绯织便有些颓败和抑郁的亲手将这个满怀着希望的念头给否决了。
叶澜音哭过了,显然只能是因为苏越。苏绯织第一次在心里将风寂骂了爹也骂了娘,然而面对叶澜音他张了张口,却只能喊出她的名字。
“小叶子……”
“我问你苏越在哪。”不问疑问句,而是平淡的有些可怕的陈述句。叶澜音在找苏绯织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是的,她想起来了,想起有关苏越的一切,自然也知道如今苏越已经不在了。
叶澜音怀抱着那张琴,琴身的木料染上她身上的温度,也变得温暖起来。然而当时她那样抱着的苏越,她那样的痛苦,哭泣和哀求,却也只能感受到他在自己怀中越来越冷。她能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手,却抓不住他流逝的生命。
苏绯织憋了一口气,直挺挺地伸着脖子,双眼一闭全然一副早死早超生的模样做足了之后。他长长一叹,上前几步伸出一只手欲要拉叶澜音起来,苏绯织又叹了一口气,告诉她:“我带你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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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落雪
人间的雪飘飘洒洒落了三四日,北邙山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天色灰濛,叶澜音跟着一袭红衣的苏绯织深一脚浅一脚的在三尺厚的雪里。脚下山路崎岖,叶澜音几次立足未稳,苏绯织忙过来扶她的时候,她看都未能看他一眼。面无表情推开他的手,提着逶迤的裙摆自顾自地往前走。
镜湖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苏绯织来到小镜湖前停下脚步,他的目光落在湖心上显得有些怅然。苏绯织长叹了一口气,听到身后叶澜音跟上的步伐,垂下头略提了提衣摆领着叶澜音上了冰面。
山中冷风呼啸,他二人衣衫单薄,衣袂被风吹的飞扬猎猎作响,好似一闭眼就会乘风归去。
冰面上的路十分顺畅,叶澜音一直跟在苏绯织的后面不发一言。直到苏绯织在她面前停下,背对着她,语气之中有心疼也有无奈。苏绯织同叶澜音讲:“我就是怕你醒来之后要找他,所以才没将他下葬,想着等你清醒了必定是要见他最后一面的。”
苏绯织用的是‘我’而不是他惯用的‘小爷’。苏绯织少在人前用‘我’这个字,如今用了,想必也是因为苏越的死他无论是对于苏越还是叶澜音都心有愧疚。说完这句话,苏绯织侧身看向叶澜音,眉目之间略有几分忧愁,似也让出一条道来。
叶澜音眼前只有苍白的天空和覆雪的远山,没有苏越的长身玉立和笑意温泽。她眸子里的幽暗又添了几分,睫毛颤了颤抖,她将目光落在苏绯织身后的那一片凝成冰的湖面上。她抬起眼,望向苏绯织的一双眼,苏绯织轻叹了一声,垂下眸,手中紧揣着他那柄十二节的象牙骨扇并不看她。叶澜音复又将目光落在那一片霜华的冰面上,眸子里是溢满了了然之后的悲怆。
她想见苏越,苏绯织便将她带到这镜湖上让她来看苏越。叶澜音僵硬着身子,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去,在走到苏绯织身边的时候,冰面下的人形已经隐约映入她的眼帘。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叶澜音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刹那便蓄满了泪,她忙抬手紧紧捂住口鼻强忍着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苏绯织看着叶澜音双肩起伏,身形颤抖,想安慰她却也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于是,他只能别过眼,不去看叶澜音与苏越,而是将目光落到天空中虚白落下的雪上。
叶澜音捂着脸跌跪在冰寒彻骨的湖面,她眼中留下的泪似断了线的宝珠,来不及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就已经一颗颗跌落在了冰上。她颤抖着没有血色的双唇,一声一声想要呼唤她的名字,然而她做不到,他的名字如今从她这里念出来全部变成了哽咽和抽泣。泪水跌落在冰上,融开了冰上的细雪和冰霜,使得苏越冰下的那张容颜变得更加清晰。叶澜音忙用手将冰面上的薄雪和碎冰抹开,然而有碎冰薄而锋利,将她的手掌划开细小的而又并不算浅的口子。鲜红的血便顺着她涂抹的动作,并不均匀的融在冰面上。
那些鲜艳的红染上了苏越安静的睡眼,叶澜音一面哭着一面抓起自己的袖子去清理遮住苏越面容的一切事物。苏越躺在湖心里,因为苏绯织事先替他整理过,白衣墨发,苏越与叶澜音隔着一层冰,然而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然而叶澜音无比清楚,苏越是睡着了,然而他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叶澜音俯在冰上,颤抖着满是血污的手隔着那厚厚的冰,落在苏越若刀削般俊俏的侧脸。她与苏越在一起的那两年,本就是见一面少一面的过了,如今她再见到苏越,却是连见一面少一面的权利都没有了。她看不他眼底的倒影,也看不见总是噙在他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她再也无法听到他淙淙的琴音,看不到他执笔平宣落在纸上的那一卷风华悲欢,甚至……
她再也无法听到他认真而又温柔的呼唤她的名字。
她终于再一次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声嘶力竭。
苏绯织站在叶澜音身旁,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
他将自己的一双手揣在自己宽大的袖子了,长长一叹,心中有感慨也有对于风寂那句:‘浮生再久不过百年,情深情浅却如朝露。’而徒生的悲凉。
风寂是神,然而纵然是神,纵然他在叶澜音的脑海中抹去了一切有关苏越的记忆,然而叶澜音如今却原原本本的想了起来。苏绯织知道,不是因为那咒法的时限太短,而是情之一字同人心一般,看不透,料不得。
雪没有停过,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在下。苏绯织背对着叶澜音和苏越看着天际的白逐渐暗淡下去,身后的叶澜音初期的安静,不用回头,苏绯织也知道叶澜音依旧在哭,也是因为哭的太久了,嗓子已经哑了,哭不出声音了。苏绯织自是心疼的,毕竟叶澜音拿他当姐妹,而他则也拿叶澜音当了近两千年的兄弟。然而苏越总归是要死的,而小叶子总归要疼上这么一回。苏越只有一个二十年,而叶澜音却又无数个二十年。时光漫长且从容,能将桑田研磨成沧海,自然能把多情变得无情。
眼看天就要黑了,苏绯织目向苏越的院子,那里也在黯淡的光线中于他的视线里逐渐模糊。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低语,也没有人点灯。苏绯织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微抬手,掌中光华攒动,他一握,手中便多了一把纸伞。那纸伞面上看着无非就是鹅黄的底,无甚稀奇,然而当伞下之人抬头看时,确实看不到伞里的竹节,看到的只是四月里绽放到极致的桃花。那桃花时而被风吹动,时而落下纷纷深红浅白的落英。
苏绯织撑着伞来到叶澜音身边,与苏绯织不同,叶澜音身上未设仙障,她在冰天雪地里凝望着苏越伏跪了四五个时辰,早前的雪融化成了水,打湿她的衣裙。天气严寒,叶澜音那一身的湿衣裳不消片刻便凝结成了冰,后来的雪又落了下来,在她本就同雪色一般白的衣裳上又镀了一层雪白。
一眼看去,如果不是叶澜音那一头时不时被寒风吹得飞扬的墨发,她整个背影当真是要融入了这一片冰天雪地里去。苏绯织将伞移到叶澜音头上,见她没有伸手挡开,于是苏绯织便伸出一只手来,拉着叶澜音搁膝上的手试着拉她起来。苏绯织自认为姑娘家都应当被好生对待,因为他信了那句女儿家都是水做的话,而当苏绯织拉这叶澜音的手想要将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叶澜音的手冷的饶是他这样的仙体都觉得一哆嗦。水做的女子在这雪地里头跪了四五个时辰,能不冻成冰吗?苏绯织没放弃,又提了些力气使得他这回的动作相比上一次略有些粗暴,然而叶澜音还是跪在地上,一只手仍旧隔着冰面贴在苏越的面庞。就连目光都为一开一寸半寸。
诚然苏绯织不是一个喜欢看人悲春伤秋,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神仙。他理解小叶子为了苏越伤心难过,却不允许她在这冰天雪里里头一直的伤心难过。苏绯织觉得,这个地方叶澜音待够了,就算她要继续伤心那也该换个舒服一点的地方。不能继续冻着了,她没给自己设下仙障或是结界,铁定是会冻坏的。苏绯织上前一步,一弯腰,将那伞放在一边,腾出另一只手想要将叶澜音贴在苏越面上的那只手给握住,然后一把将她拉起来。然而当苏绯织伸手过去,却只能握住叶澜音左手的手腕,苏绯织略一用力,微微眯了眯他好看的眼睛。叶澜音的手被冻住了,冻在了冰面上,苏绯织将目光往下移了移,不用说叶澜音的双膝同样也被冻在了冰面上。
此时苏绯织特别想卯足了力一把将叶澜音从冰上□□,想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窝囊,然而他到底还是不忍心,只能屈膝半跪,握着叶澜音的手,一面用术法替她取暖融化她身上的雪,一面放软了语气好生劝慰道:“小叶子,我们都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便是苏越看到你这样只怕也会好生难过的吧?”
在听到苏越的名字时,叶澜音覆了薄薄一层雪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一下,然而目色里却仍旧是一片死灰。
苏绯织的目光也有些悲悯的瞬也不瞬地将叶澜音看着,他伸手替叶澜音拨去面上凌乱的发,声音放的轻柔:“苏越在这个人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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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絮语
叶澜音依旧没有动。(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苏绯织融了她身上的雪,用术法烘干了她身上的衣裳。苏绯织扶着叶澜音的双肩将她搀起来,她没有拒绝,想必是没有了推开苏绯织的力气。苏绯织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半倚着的叶澜音,此时此刻她就像一朵离了忘忧泉的优昙花了无生气。苏绯织到底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这般的模样,蹙眉间已是将一道昏睡咒施在了叶澜音身上。
苏绯织将叶澜音带回了琼瑶山,片刻之后风寂才从他自己的那间屋子出来。彼时苏绯织连蹭茶的心情都没有,只是在叶澜音的院子外头干坐着,老远听到风寂的脚步声,有些疲惫又有些讽刺地告诉风寂一个不信的消息。“想必是您老人家这万万年来都鲜少有能露一露身手的时候,瞧瞧,您上回怎么说来着?说抹去了小叶子的记忆,说她根本不会记得苏越。”说完这些,苏绯织一笑又道:“就目下这般看来,巫邪当初有一句话说的也竟有几分道理。长久的安稳让天族的神仙变得懒惰散漫,诚然我平日里亦是游手好闲,只是苏越头七将过小叶子便将一切原原本本的给想了起来,您老人家避世多年,看来也将这仙术咒法忘的生疏了。”
苏绯织这番话带着刺,与他以往见着风寂那般收敛过的恭敬不同,诚然他是个息怒皆于面上显露的神仙,显然也是他心里此番也不甚快活。风寂并不理会苏绯织这一番目无尊长的冷嘲热讽,而是直接去看屋子里躺着的叶澜音。在风寂抬脚踏过门栏的时候,苏绯织抬高了声音问他:“上神还想将她的记忆再抹一次吗?”
风寂的身形显然一顿,然而他依旧不发一言的进到屋子里。叶澜音躺在她的大床上,泪痕犹在,发上也染了些污垢。枕函上也有两片地方因为湿润而显得颜色要较为深一些,不用说自然是叶澜音在睡梦中留下的泪水。苏绯织也进到了屋子,在风寂抬手覆上叶澜音额头的时候苏绯织大胆地上前一步截住他的手臂,苏绯织垂眸看着叶澜音同风寂讲:“苏越存在于小叶子的心里,而不是她的仅存在于她脑海里的回忆。如果上神当真要小叶子忘了那个人,何不直接将她的心挖出来来的干脆痛快?”
苏绯织这话说的巧妙,明面上是在告知风寂如何真正让叶澜音忘了苏越,而深一层的意思则是告诉风寂,将苏越的存在从叶澜音的记忆或是过去里抹去,无异于将叶澜音的剖挖,见血或是不见血,都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好在风寂虽说是个清冷孤僻的神仙,却不是个无情的神仙。风寂最后并没有用掌心里蓄着的更为强大的咒法,去抹掉叶澜音脑海里有关苏越的一切,他收回了手,一袭白衣衬得眉目愈发清冷。风寂嘴角微扬起一个弧度,似在冷笑,他告诉苏绯织:“你们皆以为,那个凡人能活在她的心里,其实只是老在了她的梦里。
这句话说的并不好懂,苏绯织被绕了进去,只觉得风寂一个上神,他说的话不是有道理便也应当是十分的有道理。遂跟着风寂去到院子里的时候,苏绯织还在低头将这一句话拆开往更深一点的层次去想问他,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风寂那边便又说了一句很是玄妙的话。院子里的梨花桃树皆开的正好,苏绯织听到风寂终是叹了一口气,语气凉薄而又寂寥。落英如雪,风寂一袭青色长衫玉立在那纷纷扬扬的裳梨白花之下,轻且叹的呢喃:“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叶澜音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竟然出奇的平静。以往因着风寂的性子,她本就与风寂说不上几句话,如今她不主动去风寂那边找话题了,父女二人之间能说话的时候便愈发少了。苏绯织放心不下,常常来琼瑶山看她,多数的时候他们见里头。诚然叶澜音并不是一个能静下心来翻读翻读四书五经或是上古逸事的姑娘,必然也不会将看书或是发愤图强当成悲伤转移的好法子。叶里面的那些书一看就是好几天,苏绯织都撑不下去,然而苏绯织每每瞌睡掺的醒了,抬眼去看叶澜音必是还在读书。
叶澜音看书看的很快,多的时候都是一目十行,只有少些时候才会拿手指比着字,一字字一行行的去读。苏绯织与叶澜音待了几日,便晓得了她其实并不是在看书,而是在风寂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寻苏越的重生之法。
关于重生之法,苏绯织当了这么多年的神仙,到底也是知道那么几个法子。只是那几个法子他虽没亲自尝试过,却也知道在苏越身上一定是行不通的。阴若萧那里他去问了,确实没有苏越的魂魄,也因为苏越的名字生死簿上并无记载,是以苏越什么时候死的问遍了那几个判官竟没一个知道。
重生之法很多,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将魂魄落于一个躯体之上。而这个躯体是不是那个魂魄自己的并无多少关系,毕竟身体只是一个装着魂魄皮囊。肉身若是毁了,倘若魂魄健全那么重生也不算难事,只是端看逆不逆天命。但苏越的肉身被苏绯织阴差阳错的保存了下来,而魂魄却不见了。想必叶澜音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复活苏越之前,她在那些古籍中主要寻找的都是如何能够找回一个人的魂魄。
苏绯织将叶澜音的近况说给风寂时,风寂的无甚反应平静的让苏绯织不免有些心寒。风寂是苏绯织看不透的神仙,然而苏绯织看不透的东西并不代表风寂看不透。风寂告诉苏绯织,当初苏绯织让他尊重叶澜音的意愿不再抹去她的记忆,他尊重了,所以如今叶澜音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都不会去管。苏绯织告诉风寂,重生之法本就是逆天而行。而风寂却更加肯定地告诉苏绯织,叶澜音逆不了天,苏越若是真的活过来那叶澜音才是逆天而行。
苏绯织问风寂:“上神就如此肯定小叶子复活不了苏越?”他笑得有些冷:“倘若一年,两年,十年她都无法复活苏越,难道一百年,一千年小叶子都找不到复活苏越的方法?”
言语之中的暗嘲苏绯织并没有加以掩饰,上一次风寂也是这样肯定,说小叶子不会想起苏越,然而小叶子还是想起来了,因为风寂在落下那个术法的时候漏算了小叶子胸膛里跳动的那颗真心。然而这一次,他觉得风寂也许并不了解他这个女儿。
风寂自然能够听出苏绯织话里的别有所指,对于叶澜音他面上一贯清冷,却不能说他不关心。他虽从未提过苏越的名字,与苏绯织说起的时候也只用那个凡人这样的字眼来代替,却不能说他对苏越这个人不了解。反而正因为这个凡人烙在了叶澜音心里,出于对叶澜音的关心,风寂对苏越的了解甚至远远超过了叶澜音自己。
风寂的意思很明白,既然如今复活苏越是叶澜音唯一能够振作的理由,那么风寂并不阻止她去复活他。风寂知道苏越不可能活过来,所以他指望的仅是叶澜音在很久很久之后将这一切有所了悟,然后放弃。
一千年不行,那就一万年。当所有的办法她都一遍一遍的尝试过,没有希望,自然就不会再有坚持。
风寂的一些话,让苏绯织有些茫然。然而眼下确实也没有什么好一些的法子,于是对于风寂的做法苏绯织虽然心中有些抑郁,然而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能加以反驳的地方。作为叶澜音的朋友,他能做的就是在叶澜音去北邙山的时候陪陪她,在叶澜音为了苏越的重生之法去到险地又或是将自己置于险境的时候,尽所能的帮一帮她。
叶澜音有没有灰心失落苏绯织不敢肯定,但他肯定的是,后来的叶澜音再也没有笑过。
苏绯织后来甚至还替叶澜音前往幽冥司,去阴若萧那里求了招魂幡,其实他心中也抱着一丝侥幸,想着花神戌晚当时魂飞魄散都能教浅沧集齐了残魂,兴许小叶子也可以拿着它找到苏越的魂魄。
然而几年过去了,叶澜音依旧一无所获。
重生之法中记载的很多都需要法器或是一些珍奇的材料加以辅助,是以叶澜音那样的修为,跑遍了四海八荒常常落得一身伤回来。然而每一次远行回来,她总是会先去一趟北邙山,望着冰面下头的苏越,与他说一些她外出那几日的见闻。就像是苏越活着的时候一样,神色之中满是眷恋与倾慕,恋人般的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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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莲隐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北邙山上的红梅谢了换成朵朵桃花绽放,凤尾海棠开遍转眼又到了佛相花的花期。日升月沉,十年于仙神或是妖魔来说匆匆不过弹指一瞬,对叶澜音来说,十年太久了,就到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苏越的样子。会将脑海中那些原本鲜艳鲜活过的画面,变作零落的折子戏,没有谢幕,没有结局,继而万般皆散。
十年了,她带着招魂幡几乎跑遍了四海八荒所有她可以去到的地方,却始终一无所获。其实很累,也很想躺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可是叶澜音真的好害怕再梦到那样的梦。让她感到恐惧无措的,不是苏越染在她手上的血,不是她要在梦中再经历一次苏越的生死,而是苏越长身玉立,站在他面前好好的与她说再见,而她却又偏偏过不去,碰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越微笑着转身,与她越来越远,最后变成天上一颗明亮的星星。
十年了,无论她去到多远的地方,无论是东荒还是极北,她回来整理好仪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自己看起来神清气爽地去看苏越。北邙山上的戌晚花从未开过,也从未抽出过芽来,而北邙山上的其它花,如芙蕖,栀子,杜鹃,芍药,总是应着各自芳主的花期相继开放着。而小镜湖那里,却是从十年前开始就已经是冬天了。
小镜湖上的雪自十年前就并未化过,好在北邙山被叶澜音设了禁制,一般人进不来,能到北邙山上的神仙这些年亦只有苏绯织一个。神仙中没有几个是爱在凡间瞎晃悠的,也没有几个是好管闲事的。叶澜音脸生,而苏绯织那张皇亲国戚的脸不得不说,有时候当真是分外好用。加上风寂那么一个分为的爹,小镜湖上无四时之景的事情很容易就给瞒下了。
苏绯织时常过来陪她,虽然叶澜音多数时都是望着苏越冰面下的那张脸发呆,虽然与他几回来说上的话都不抵与一个死人说上一天的,但苏绯织觉得自己至少还是个能与她说话的。有时候苏绯织会想,如果叶澜音一直这样下去,没有自己在一旁自讨没趣或是显得聒噪,有一天叶澜音会不会连话都不会说了。
小镜湖上天寒地冻,苏绯织的元身是一株桃树,娇贵的很,耐不住旱,耐不住寒。[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即使身上罩着一层仙障,可在小镜湖旁待久了还是会觉得冷。所以每回叶澜音配着苏越说话,而他又在一旁附和的时候通常都会给自己加一件朱砂色的披风。双手揣在袖子里,慵懒地在湖边那颗歪脖子上一倚,陪着叶澜音在小镜湖上一待,有时候就是几天几夜。
后来有一日叶澜音要去妖界,想试一下又不知是哪本古籍中记载的重生之法,想问妖族借一样法宝。那法宝名为莲隐,形似一朵石莲花。据说只要取死者的一撮头发或是一块血肉,以妖族秘术相持,修为并精血供养,就能为所求之人凝聚一个新的魂魄。因为年代颇有些久远,古籍上许多的字迹都已然看不太清了,然而这样的方法苏绯织看了满脑子只余下两个字,鬼扯。妖界有如今没有石莲花苏绯织不知道,但他知道任何只要是能换来苏越一线生机的法子,叶澜音不去试一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心的。
换作以前的叶澜音,当做局外人见了这个法子,只会比苏绯织更加的嗤之以鼻,也会觉得书中所记所载不过通篇鬼扯。然而如今的叶澜音,不是当局者迷,而是别无选择。
好在叶澜音的身份虽然尴尬,却因着不是一个仙,去到妖族反而不需要苏绯织太过担心。妖族和魔族虽不乏阴险狡诈弑血杀戮之徒,然而对于异类比起天族倒是要好接受的很。苏绯织是个仙,因此也不好陪叶澜音走一趟,便也学着叶思惘在莺莳身上下禁制的方法,在叶澜音身上也落了个禁制,要是叶澜音此去真有什么危险,他一定能有所察觉,届时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定是要去帮一帮的。
妖界的法宝多在妖王巫邪手中,后来妖王被花神戌晚用破军弓封印在上古界前,韶绾便以妖后的身份入主了妖宫。叶澜音有着与韶绾同样的心情,借一样韶绾用不着的宝贝应该不算难事。然而正是因为韶绾与叶澜音在做同样的事情,叶澜音想要复活苏越,韶绾在帮妖王巫邪重塑妖身,让一个固执的女人碰上一个偏执的女人,诚然算不得什么好事。
妖界,叶澜音让人身虎面拖着大尾巴的妖侍引到韶绾面前,天边紫月迷魅,皎皎一轮将妖界漫长的夜妆点的愈发妖冶邪魅。
崖山之上,韶绾怀中抱一只雪白的貂,慵懒而又华贵地倚在怪石嶙峋的宝座上。她的裙裾层层叠叠,外衫长长的拖尾开着昙花从她的足下铺展,披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延伸在了三丈远的叶澜音眼前。韶绾髻间珠玉琳琅,纤纤十指涂了鲜红的丹蔻,黛眉上挑,眼尾妖娆。察觉到叶澜音的到来,那只貂用闪电一般的速度钻进韶绾怀里,韶绾捞了它一会儿没捞到,一双凌厉而又盛满华贵的美目便落在了叶澜音身上。
叶澜音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她所用的说辞这些年来跑了那样多的地方,早就烂熟于心。韶绾支着脑袋,听完叶澜音的一番话,昂首又看了她一会儿,坐直了身子与她道:“莲隐于我无甚用处,借你也无甚不可。不过……”韶绾话锋一转,上挑的眼尾描了精细的眼妆,眼睑上涂的朱砂妖娆,魅惑。
那一双同样魅惑的唇张合道:“不过你既然要从我妖族取走一样宝物,理应拿另一样宝物来还,作为报酬。”
叶澜音自然知道韶绾曾经的身份,她有想过韶绾兴许会刁难她,然而当韶绾这样平静而又肯定地与她说这句话时,她明白韶绾想要的并不仅仅是一件珍宝,而是想与她做个交换。
“你想要什么?”
“折巽鼎。”韶绾一笑,嫣然娇俏。
离恨天之上有一阵法,其中折巽鼎和其它六件上古神器并为七个阵眼,安放于其阵法的七个方位。叶澜音不太清楚这个阵法具体是用来干什么的,却也听说过这个阵法在,则三界安宁。昔年妖王巫邪曾经带领麾下精兵强将闯入三十三天,想要破除阵法的封印打开离恨天之外的又一重天,也就是早已尘封在溯世书中的上古界。后来被花神戌晚情急之下用其中一个阵眼,也就是破军弓封印。至此,妖王巫邪连同他麾下一千六百九十一名妖君,都被戌晚封印在了将要上古界前。最后破军归位,上古界重新尘封。
韶绾赶来的时候,巫邪已经连同上古界一起封印在了离恨天。
这么多年以来,韶绾抛却了她天族尊贵的身份,来到妖界掌管妖族,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替妖王巫邪重塑一个肉身。巫邪被封印在了上古界,也因为当时强行打开上古界而被突然中止受到了反噬,巫邪的肉身在上古界被重新封印的时候就一起给毁了。韶绾想要巫邪陪在她身边,那么就得重新替他做一具肉身,然后借由阵眼的变动产生一个裂隙,拿回巫邪的魂魄。
上古界是一个为知的世界,然而每一次韶绾通过术式与巫邪相见,只觉得他变得越来越暴戾急躁,可以想象那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韶绾曾经是天族的公主,法术修为高出叶澜音不是一点半点,叶澜音有些疑惑:“你要折巽鼎为什么不自己去拿?”
韶绾终于将那只雪貂捉了出来,她用纤细的手指掐着那只貂的脖子,像是在惩罚它不听自己的话。韶绾道:“我可以自己去拿,但是这样你就无法从我这里拿到莲隐了。”
她的身份尴尬,不到万不得已韶绾不想再回到天上。更何况她若真的上了三十三天去拿折巽鼎,她的父尊和母后就是真的再也不会原谅她了。韶绾需要给自己留有余地,却不需要给叶澜音留余地。就像帮她收集那些隐属亥时魂魄的翠浓,害了人命的是翠浓,取了人家魂魄的也是翠浓,不是她。她的手必须是干净的。韶绾不会在乎翠浓的命,就像她让叶澜音去取折巽鼎也不会在乎她是死是活一样。
叶澜音站在原地没有动,韶绾也不催她,只是在把玩手中的雪貂时,不时发出一些娇俏的笑声。
最后叶澜音问她:“莲隐真的能够养出一个魂魄?”
韶绾点头。
叶澜音紧阖双目,双手在身侧握紧了拳头。对于叶澜音来说,只要能复活苏越她愿意付出自己的所有,甚至承担一切后果,三十三天,就算刀山火海为了苏越的一线生机,看来说什么她都是得去闯一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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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了了
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离恨天居欲界第二天之须弥山顶上,四面各为八万由旬,山顶之四隅各有一峰,高五百由旬,由金刚手药叉神守护此天。与天族的九重天不同,要上离恨天对叶澜音来说不是困难,而是根本不可能。单凭她一个人,别说须弥三十三天,就是须弥山的结界她若能闯进去,也铁定是要脱一层皮的。
韶绾见叶澜音一脸凝重,笑着松开了手,放手里的貂迅速的跑了。她端着手,一派华贵的走到叶澜音面前,依旧骄傲到不可一世的眼光落在叶澜音面上。韶绾忽然掩嘴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既开口让你跑一趟离恨天,自然会替你铺好一条路。”
叶澜音神色冷漠的看向她,韶绾人面桃花的笑道:“我让你去,只是想找个人替我担一担这罪名罢了。上三十三天的是你,盗取折巽鼎的是你,而我不过是从你手中将你盗取的宝物拿过来,仅此而已。”
叶澜音不知道如果自己将折巽鼎带回来给到韶绾,自己会被天族冠上什么罪名,但可见韶绾知道。从韶绾的态度来看,那个罪名想必是不会小了,简单来说韶绾需要的并不是叶澜音替她去拿折巽鼎,她要的是替罪羊。韶绾对她似乎也没有将自己的心思隐藏,想必是料定了总是飞蛾扑火叶澜音为了那个凡人也一定在所不辞。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什么时候?”
“他就快醒了,就等折巽鼎给他重塑一个肉身。”
越开越好,她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叶澜音从妖界回来,无意外的又去了一趟北邙山。她来了没多久,苏绯织也循着她的气息跟了过来。问她借到莲隐了没有,叶澜音点头说有,苏绯织面上还有些惊讶,然而也没说什么。
叶澜音自然不会将自己韶绾所做的交易告诉苏绯织,因为只要苏绯织知道就一定会阻拦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昔年巫邪发动的仙妖之乱,让人间生灵涂炭,这些叶澜音都是知道的。她清楚的明白,韶绾要助巫邪从封印中出来,而巫邪一旦逃离封印恢复元气,一定又会掀起一阵动乱。然而她没有办法,她承认自己是自私的,没有苏越,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她不是神,没有那些舍己为人大义忘死的精神,她可以死,却只能为了苏越死。
苏绯织倚在一旁观察了叶澜音半晌,见她还是同往常一样,并无什么异样,待到天黑,苏绯织为叶澜音点了一盏灯,搁在她身旁的冰面上说了句早些歇息,便走开了。苏绯织走后,叶澜音在苏越身旁缓缓躺下,抬头去看北邙山夜里的星星。天玄星河,繁星璀璨,如果不是身旁的苏越没有了呼吸,叶澜音有片刻觉得,自己恍然又回到了长安城里的夜。她和苏越也曾经在漫天星河灿烂的时候,躺在湖边看星星。
遥望着那些璀璨的星星,其中也有她曾经日日凝望的紫薇垣,叶澜音躺在冰冷的湖面上,长长一叹。她同苏越讲:“我曾经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然而还是放不下你。苏绯织以前总说要渡我成仙,日日缠着我跟个老妈子似的念叨,都快烦死了。结果现在他不念叨了,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执念是这样的深,渡不了了。”
“苏越,我想好了,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去南荒。我前几日到过那里,那里没什么人,风景目下是荒凉了些,但是我们可以把院子里的红梅树移过去。还可以种上桃花,梨树,海棠,紫薇。不,我们可以直接将北邙山的院子搬过去,然后在院子后头种上一排排的修竹,院前挖一个大池塘,种满四季莲,养几尾锦鲤。对了,还可以在池塘边上搭一个亭子,夏日的时候可以纳凉还可以垂钓,嗯……这样的话除了锦鲤还得养些小鱼小虾,还有螃蟹,对了,你爱吃螃蟹吗?”
问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叶澜音习惯性的回过头去,然而她的笑容却在回头时凝固,苏越回答不了她,依旧只是安静的在冰里睡着。方才眼睛里闪烁着的星光在刹那间黯淡下去,叶澜音翻了个身,将手臂隔着冰冷的湖面覆在苏越身上,她想抱住他。她说:“苏越你很冷对不对,没关系,你再忍忍,等我将莲隐拿回来就替你重新塑一个魂魄。虽然……”
虽然,她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成功,但是她都已经失败了那么多次,却从未想过放弃。她一面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能够复活苏越,一面又告诉自己便是这一次失败了那么她还有其它的法子。她早就已经累了,倦了,她可以哭,可以着急,可以在一个人的时候扔东西发脾气,可是她就是不能放弃。因为她若是放弃了,便更加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叶澜音缓缓闭上眼睛:“苏越,等我。”
须弥山上的时间维度与人间不同,于是在韶绾联系她之前,叶澜音一直都守在北邙山上。叶澜音接到韶绾通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日的凌晨。适逢玉清境清微天上的一位尊者万万岁的寿辰,韶绾给了她一件披风,让她遮住自己的生息将自己藏在画中,混迹在四海八荒过来赶人情的仙家带来的贺礼之中。玉清境清微天之上便是离恨天,从玉清境清微天去到离恨天便简单多了。要说玉清境清微天上只依稀三两座巍峨气派的殿宇,那么离恨天之上除却阵法所在的祭台,便是一望无际苍茫壮阔的云海。
叶澜音不是仙,却也不是妖魔鬼怪一类,藏住她的生息很容易并且难以察觉。依着韶绾告诉她的方法叶澜音攥着披风好不容易爬上去,衣袂被风吹的哗啦啦的鼓起,瘦弱纤细的身形在广阔的云海中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在风中站稳身形,皱着眉头极目望去,中天之中光影重叠,五彩斑驳,神秘而又繁复的咒文轮转,涤荡出来光一圈一圈地向外漾开,每一圈散开似乎都能听到银铃摇动般细微的声音。
那一处便是阵法所在,封天令位居中央,折巽鼎、九曲琴、破军弓、琉璃镜、浮屠塔、素娄剑分守六合。叶澜音奔着折巽鼎而来,而折巽鼎在阵法的东南方,叶澜音想要往那边走,却被那些涤荡的光如有实体一般逼退。一开始那光只是在她面前形成风一般的阻力,而然不知是否是察觉到她继续向前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光如有实质量一般直接击中她的腰腹。只一下,就震得她心肝脾肺一起疼,比替苏绯织承天劫的时候打在身上那生生一道天雷要疼多了。
好在这阵法有一个漏洞,叶澜音依照韶绾的办法,将自己元身的那张丹青画卷拿出来,在敛去生息回到画中的一瞬间,施法将那副画从半空中狠狠地抛了出去,稳稳当当就落在折巽鼎的上方。说时迟那时快,画卷迅速打开,从上方落下时便直接罩住了折巽鼎,将折巽鼎直接藏入了画里。
不过那时叶澜音并不知道,在三十三天的这个阵法的神仙正是紫薇帝浅沧。她只晓得韶绾告诉她,后古的神仙凑在一起将七件上古神器作为阵眼布下了阵法,是以除了那么几个法力高深的神仙,别的神仙妖怪就算进了三十三天也无法避开阵法接触神器。然而风寂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神,与那些后古的神仙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是以,以叶澜音的修为无法接近折巽鼎,但是叶澜音元身的那幅画却是沾染了风寂这个上古神祇的气息。可见,那阵法得可不是上古的神仙,韶绾之所以找叶澜音来来折巽鼎,其实是早就打好的主意。叶澜音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小姑娘,韶绾没有办法控制一个上古的神仙或是紫薇垣里的那位帝君替自己取折巽鼎,说服一个小姑娘倒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折巽鼎一离位,阵法之内忽然风起云涌,云海翻腾,风云变化,之前放置着折巽鼎的位置上渐渐显出一个铜头铁额,额上一对三尺长的角,背上生了两对燃烧着烈烈火焰的翅膀,怒面红肤,玄衣金甲,五丈高的人形来。
这满目凶光的巨人不是旁的,正是守护折巽鼎这一方阵眼的式神。
那式神一个眼睛要比叶澜音一个拳头还大,他如沉睡中猛然睁开眼睛,只凌冽的眼风往叶澜音这处一扫,叶澜音还来不及趋势着那幅画回到来时的原点,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拍在地上,从画中跌出现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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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式神
叶澜音自然打不过他,一把抓起卷轴就往天尽头跑,那式神也紧随其后,每踩一步都地动山摇。qiushu.cc [天火大道]阵法涤荡出来的光,打在叶澜音的后背和腿肚上,似鞭笞一般的疼。不知是冷风似刀还是阵法之中剑气凌厉,叶澜音脸上和身上都被割出许多口子,她咬着牙往前跑,然而天尽头却依旧远在天涯。明明一点把握都没有却还要来这一趟,不是她做事欠考虑,反而她考虑了很多。这十年来,她没有办法放弃,没人能够阻止她。苏绯织总是问她,没有想过万一她救不了苏越会怎样,不是没有想过,其实她是想过的,开始那几年她日日都在想。她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时间伟大的可怕,老去不了她的容颜却能消磨她的希望。所以到后来,叶澜音去的地方一个比一个危险,受的伤也一次比一次重,这个时候支持着她坚持下去的不仅是让苏越活过来的这个信念,还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如果她注定不能帮助苏越重生,那么她愿意去死,至少这样她不会再难过孤独,也不会抛不下过去在回忆里了此残生。
对付着这三十三天的式神苏绯织同样也没有把握,她和叶澜音一样是第一次上这三十三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个家伙。苏绯织没少见过叶澜音狼狈落魄的模样,今日一见除了第一次见这式神微有些惊讶,来不及欣赏这三十三天的风光抽空向玩命了跑的叶澜音办事感叹又半是责问道:“小叶子你怎么惹了这么个大家伙,够能耐的啊?!”
苏绯织此时为何会出现在三十三天叶澜音来不及细想,她背后阵法凌冽,猎猎刀风好似就搁着她脖子那里吹,感觉身后那个身披烈焰的大家伙手中的两把大斧都快砍上她的腰背了。苏绯织在叶澜音身上下了禁制,是以她若遇到什么危险不用抽空捏个金丹苏绯织都能找到她,只是苏绯织没有想到叶澜音竟然上了须臾山上的离恨天,他在心中略叹了叹,感叹着真是少女思春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啊!
叶澜音为了逃脱什么咒法都一股脑地往身后丢,然而真落到那大家伙身上叶澜音才知道究竟什么是雷声大雨点小。叶澜音施展的大小所有的咒法,根本近不了大家伙的身,大家伙身上有一层屏障,肉眼看不出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不是结界,然而当那些咒法全都往大家伙脸上砸去的时候,那一层屏障就像是湖水,将那些伤害程度不同的咒法吞没之后,又悄然平静无波。叶澜音根本连斗法的机会都没有,全然是但反面承伤。苏绯织站在战法外头,那阵法便是原先他要进去铁定是要被剥掉一层皮的,然而叶澜音动了阵眼,阵法换了一种规律轮转便又形成了一个结界。苏绯织试了几次都被那阵法中流转的咒文阻挡,他心下焦急,唯恐一不注意小叶子就被那个大家伙削了脑袋。不过好险,幸好小叶子瘦的厉害却身形灵活,几次都只是被削去了头发丝。
苏绯织在叶澜音身上落了个承伤阵,时不时在叶澜音身上挂上治疗和减伤的咒法,在叶澜音被定身时还能及时的帮她解个控。叶澜音心知再这么耗下去只怕等会便有其它的神仙闻风赶来了,摔倒在地的时候那个大家伙一斧头劈来,叶澜音伸手去挡的时候灵机一动,脚踩在那巨斧牛鬼蛇神的面上用力一蹬,手上捏了个决往天一指,大喊了一声苏绯织。苏绯织是谁,是叶澜音的兄弟也是叶澜音的姐妹,叶澜音每遇到苏越之前没少于他厮混,两个人是偷鸡摸狗插科打诨里培养的默契。叶澜音一动苏绯织就晓得是什么意思,忙伸手往叶澜音那处也拢了个决,在叶澜音召唤出一个影子而真身回到画卷里的时候,大家伙只来得及扑向叶澜音放出来的影子,而苏绯织却隔空取到了那幅画。
“走!”叶澜音的声音从画中传来,低喝了一声。苏绯织忙手了扇子,动作快的只来得及在三十三天上留下一道残阳,眨眼就带着叶澜音落到了玉清境。要说逃命的本事,苏绯织学的可远比那些沾花惹草的本事要出神入化的许多。那式神和那个阵法一样,离不开三十三天。苏绯织避开几个踩着祥云的仙家来了僻静处,粗喘了几口气,将叶澜音那副画往空中一抛,叶澜音便一个转身幻化出来伸手将那副画接在手里。
苏绯织叉了腰,开口就像骂她。然而当他转头看到叶澜音发鬓乱了,衣衫也破了,脸上身上也满是伤口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小扇子扇呀扇呀,生生把胸中那口气压了下去。“你去那九重天上干嘛?”不等叶澜音回答,他又拿小扇子指着她,一脸小姑奶奶我真是服了你的表情问道:“哎,你别告诉我那离恨天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叶澜音沉默着点点头,苏绯织抱头觉得自己颇有些想哭。
“那上头的东西是你能动的吗?!”这会说话苏绯织的语气变的很凶,如果不是他压低了声音只怕这句话便是吼出来的了。叶澜音不说话,就低着头,苏绯织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让叶澜音有些难过,忙上前几步抬了抬手臂准备安慰他,然而他又顿了顿,停在原地忙问了叶澜音一句:“你不会已经动了吧?”
叶澜音退后一步,这一步间她已经将身前的画卷负在背后,掌心华光一流转那画卷便藏进了她的元神里。
苏绯织伸出手,冷声道:“给我。”
叶澜音并不躲闪,只是对上他的眼睛,平静道:“我希望苏越能活过来。”
“我也不希望看到你死!”苏绯织没忍住,终是喝了一声。叶澜音看他一眼转身就走,苏绯织抬手摁住她的肩膀将她拦住,他问道:“你拿了什么小爷我陪你还回去。”
叶澜音抬手挡开苏绯织的手,声音冷冷冰冰:“我好不容易拿到了,自然得用完了才能还回去。”
“你知道你这一次闯了多大的祸吗?”
“苏绯织,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绯织直接扣住了叶澜音的手腕:“你当真是被心魔遮了眼睛,跟我走,这次说什么都不会由着你。”
叶澜音不动,挣扎了一会儿并不能挣脱,她的目光因为没有神采而显得冷漠,她说:“来不及了。”
苏绯织一讶,顺着叶澜音凝望着他的目光回头,只见天边三三两两的已有仙家闻讯赶了过来。相隔甚远看不清是哪几位仙家,但从其坐骑和周身的法光来看,无论是修为还是阶位都是不会低了。苏绯织面上白了一阵,拉过叶澜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她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要这样做?我是否真的劝不了你?”
叶澜音的目光一直盯着天边那由远及近的几位仙家,扭着手腕在苏绯织手掌中挣扎。她原本不想回答,然而她若是不回答苏绯织便不会放水让她走掉。苏绯织的神情她见了只会更觉得抱歉,最后她闭上眼睛,止了手上的力道,告诉苏绯织:“是。”
“你若要逃,往东走就是无涯海。”苏绯织不知道那群神仙是否已经知晓是叶澜音拿走的神器,但至少他留在这里好歹还能替叶澜音拖延一阵。苏绯织盯着她的眼睛,眼尾因为神色微微下垂,看向叶澜音的一双眼明明格外好看却有着说不出的寂寥。顿了顿,苏绯织又用满是心疼的语气对叶澜音道:“只是你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叶澜音还是点头。
事已至此,他拦不住她。就算有心替她将偷走的神器放回去,这些神仙也早就赶到了,叶澜音能将神器留下,而那些神仙却未必能放过她。这后来所发生的许多事情鬼滚就地都是因他而起,苏绯织觉得自己就像是不小心在乾坤棋盘上落了一子,然而起手无悔,一步错步步错。
苏绯织颓然就松了手,好看的唇抿了又抿。他长叹了一声,语调刻意变得有些夸张,就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他冲叶澜音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用下巴替这个离了日出就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姑娘指了指无涯海的方向。“走吧。”
叶澜音动了动唇,想和苏绯织再说些什么。苏绯织别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又转头厉声对她道:“快走!”叶澜音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就往无涯海跑去。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然而叶澜音早就已经身在海里,回不了头了。她所能走的,只有往前走,也仅有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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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交换
甫一入无涯之境天与地颜色都变了。txt小说下载80txt.com都说海天一色,穹顶之上阴云密布雷龙游曳,无涯海亦是墨海翻滚巨浪滔天。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晦暗而又阴郁的色彩将粘稠的绝望一层一层地包裹着。身后的灵息越来越近,叶澜音知道苏绯织已经尽力了。
无涯海并非没有尽头,因为上古时期的机缘巧合,无涯海中的漩涡有几处与其它海子相连。虽说无涯海的海水沾之必定蚀肌削骨,然而正如苏绯织所说,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到了这一步除了硬着头皮往下走她别无选择。叶澜音握紧了拳头,在那群神仙一身华光赶到无涯海时一头扎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叶澜音不笨,还记得在落入水中的时候将自己隐没在那卷画里,几轮翻天覆地之后,一卷画带着浅淡的华光浮在了冥海漆黑的海子上。
鱼妇还在唱歌,缠绵悱恻,摄人心魄。风平浪静之后叶澜音显出身形,收了那幅画,一身狼狈地找块了礁石爬上去。她有些想吐,胃里翻江倒海的很是难受。有几个鱼妇从海里冒出头来想要靠近她,都被她一挥手挡出去好十米开外。不得不说苏越走后,叶澜音为了他法术和修为都精进不少。叶澜音将那幅画抱在怀里,她一刻也不相等,只想马上去到妖界问韶绾拿到莲隐。不然等到天兵天将缉拿她,她便是拿到这折巽鼎也没有用了。
礁石后面的一方海域一层一层地推开波浪,最后露出一个漆黑而又幽深的洞。叶澜音正在喘息,听到声音警惕地抬起眼睛,在身后那东西靠近时蓦地就握了一柄长剑往那放下毫不留情地砍去。‘哐!’的一声,她的剑看在那人的挡起的手臂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颛顼。上一次叶澜音见到颛顼,恍然间已经是十一、二年前的事情了。
无论是十年还是百年,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岁月并没有将他们的外貌改编多少。颛顼依旧是人身鱼尾,长发逶地,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眉心早就没有了第三只‘眼睛’。颛顼的鱼妇珠早已赠与叶澜音当做药引,让华祁拿去给苏越入药了,因此今时叶澜音再见到颛顼,看着他眉心一道似火云纹路的疤,心中除了感激之外还有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慨来。(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叶澜音的剑用的十足的力道,砍在颛顼手臂上的时候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手臂,他担心的是叶澜音的剑。那把剑算是好剑,然而砍在他手臂上生出的鳞甲上,不免凹进去几个缺口。叶澜音见到颛顼先是楞了楞,随后赶忙收起了剑,垂下头习惯性的道歉道:“对不起。”
这十年来她说过无数次的对不起,曾经散漫张扬的性子也因为一次次的有求于人而变得容易卑微。颛顼将手环抱在胸前,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本身就妖邪的有些可怕。他瞧着叶澜音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笑,这有些奇特,因为他一个人久了,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了。颛顼道:“汝与初见之时不甚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叶澜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好久不见。”
颛顼认真起来,问道:“好久是多久?”
“差不多十二年了。”
“十二年……又是一晃而过……”
叶澜音摇头苦笑:“你们皆是一晃而过,独我一人漫长难捱。”
说完,她便要走,颛顼的声音从冥海的冷风中传来,他问叶澜音:“这就要走了吗?吾以为汝是来报恩的。”
她是该报恩的。叶澜音听下步子重新转头看他:“我现在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了。”
颛顼不说话,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站在原地安静的就像是一座雕像。叶澜音等了一会儿,颛顼还是没有说话,她便挤出一个笑来问道:“或者你想要什么?”
她说的很是真诚,颛顼拖着大鱼尾巴扭到他面前,摊开手,将手心里的东西给她看。颛顼说:“花。”叶澜音垂眼,这才发现手中躺着一朵枯萎的花,破碎,脆弱。若不是颛顼方才说了‘花’,便是叶澜音对这种花极为熟悉,怕是也难以分辨。冥海之境戾气深重,透不过阳光,自然也长不出花草来。叶澜音看了看颛顼手中的琼瑶花,有抬眼看了看颛顼,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琼瑶花只是生长于琼瑶山上一种极普通的花,很好养活,只是在冥海这样没有一寸像样的土壤,没有阳光和淡水,便是这种极普通的花也不好养活。颛顼出不去冥海,在时间的消磨中溯世书中曾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的愿望竟然只是想要一朵花。不过也好,正是因为他的愿望简单,叶澜音才能够帮他实现。叶澜音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蹲了下来,伸手在袖里乾坤中好一顿找,终于掏出一个青玉做的荷叶形盏子。盏子里面有土,正好可以用来给颛顼种琼瑶花,叶澜音将那盏子掏出来放在面前的礁石上,抿了抿唇伸手在那泥土里面掏出几个深红色的石子。
其实那并不是石子,而是浅沧给到她的戌晚花的花籽。她曾经想过很多种方法来让戌晚花开花,但都没有结果。那几颗花籽在叶澜音掌心躺了片刻,最后被叶澜音放在一旁,又因为海风实在是大,那几颗石子便被风吹着滚下了礁石,没入了海里。其实这里头埋了几颗花籽叶澜音记的一清二楚,然而她还是用食指抠了抠土,确认里头再也没有戌晚花的花籽了,这才抬起头摆着手示意颛顼也蹲过来。
“我的乾坤袋里大大小小装着的可全是宝贝呢,你可别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花盆,这叫芳华簇,是我父君从蓬莱岛上拿回来的一件宝贝。”叶澜音将那朵枯萎的琼瑶花从颛顼手中小心翼翼地捻起来,在芳华簇的泥土里埋了一半,露了一半,拍了拍土,拿右手往自己左手手里里割了一道口子,半蜷着拳头将血滴到那枯萎的琼瑶花上。
叶澜音鲜红的血滴到那枯萎的琼瑶花上,翻出浅黛色的光华,那琼瑶花便好似一块海绵,将叶澜音的血全部吸了进去。见滴血的速度开始放缓,叶澜音收回手抹去了掌心里的伤口,抬头去看颛顼的时候看到颛顼那一双漆黑的看见底的眼睛正将他瞧着,便用眼睛一挑那芳华簇,示意颛顼去看。
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叶澜音见苏绯织用自己血救活了一株被雷劈焦了的桃树,她亲眼见着那枯木竟然抽枝发芽重新开出了满枝头的花。她觉得有些神奇,又很有意思,回到琼瑶山的时候瞥见院子里一地的落花,便随意找了一朵落了好几天都要没入泥土的拿自己的血滴了,而后便眼睁睁的看着那朵桃花在地上发了枝嫩绿的小芽。那枝小芽后来便长成了她院子里的某一株桃树,是以叶澜音认为带有仙气的血液原来可以令草木一科起死回生。当然,这个法子在她早前中戌晚花的时候就已经试过了,然而结果却是不了了之。戌晚花开不了花是因为三界之中没有了花神戌晚,琼瑶花却不一样。在芳华簇中瞧见两片叶子率先探出头来的时候,叶澜音转头去看颛顼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琼瑶花沾了她的血而发出的花光,叶澜音在颛顼的眼睛中竟然看到了与希望和欢乐有关的神采。
叶澜音在颛顼的眼瞳里看到那朵琼瑶花徐徐绽放,不等颛顼开口表示激动和惊叹,她已然伸出手去将那朵琼瑶花摘了下来。身边突然就起了狂风,再看颛顼的眼神似要将她吃了一眼,她忙将那朵琼瑶花又埋进了芳华簇里,对颛顼道:“你别着急着生气嘛,你不是喜欢这花吗?我多种一些给你嘛。”
听了这话,颛顼瞬间收了气焰,果不其然,被叶澜音重新埋进土里的那朵琼瑶花亦是发出了新芽。
叶澜音走之前将芳华簇留了下来,她觉得这件东西留给颛顼比放在自己这里落灰更合适。不过就算叶澜音没打算将芳华簇留下,以这颛顼那捧着芳华簇瞧着里头一簇簇的琼瑶花挪不开眼的样子,这宝贝她不留下也得留下。颛顼将那一簇簇琼瑶花看得入迷,叶澜音心中多少有些安慰,她走的时候同颛顼打了招呼,颛顼没有同她说话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颛顼和琼瑶花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出了冥海叶澜音一刻也不敢耽误就往妖界赶去。她不敢驾云,一路都是阵法传送和缩地成寸的咒法往妖界去,这样来说很费气力,然而叶澜音心中却很是迫切,不是因为害怕后面的追兵,而是抱着一丝希翼和幻想,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和苏越在一起了。
然而当她风尘仆仆的赶到妖界,将折巽鼎交到韶绾手里的时候,韶绾却说莲隐根本救不了苏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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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真相
要说苏绯织如今对韶绾这个侄女还能有什么映像,大概也只有三个字疯女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是的,在大多数人眼中韶绾已然疯魔,她不在乎天界,不在乎人间,宁可抛却天族中尊贵的身份都要守着野心勃勃的巫邪。她不在乎凡人是否无辜,也不在乎为她做事翠浓的性命,自然也不会在乎叶澜音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什么都算不上的异类。
韶绾告诉叶澜音:“依照约定,你既为我拿来了折巽鼎那么莲隐我自然会给你,只是即便莲隐能养出一个魂魄,却根本救不了苏越。”
叶澜音颤抖的声音里有愤怒也有绝望,她问韶绾:“为什么?”
韶绾告诉她:“因为苏越的魂魄好生生的存在于另一具躯体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要救的人根本就没有死。”
没有死……苏越在镜湖下冰封了十年,她可是日日都陪在他身边的,如今韶绾却告诉她苏越没有死,除了震惊叶澜音更多的是觉得荒诞。叶澜音的手握成拳头,紧紧绞着自己的衣摆,韶绾见了展眉一笑,声音中带着类似妖族的妩媚,在与叶澜音擦肩而过的时候开问道:
“苏越的魂魄会在哪里?我想你现在已经猜到了,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她的回答显然有些仓惶,似在掩饰什么,又像在说服自己什么。
韶绾侧过首来看她,眉目间尽是洞悉一切的狡黠,她提点道:“或者说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苏越,有的一直都只是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帝君。”
“不是!”叶澜音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她。
“怎么会不是?”韶绾转身,广袖翻飞。求书网WWW.Qiushu.cc显然她在气势上比起叶澜音有过分的优势。
“他是苏越。”顿了顿,叶澜音哽咽了一下,继而续道:“他只能是苏越。”
“傻姑娘,这世上本没有苏越,有的不过是紫薇帝学着女娲娘娘捏土所塑的一个人形。”
叶澜音摇头,她承认苏越的容貌与浅沧过分相似,她自己也曾有怀疑。然而朝夕相处下来,苏越与浅沧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便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只是韶绾的话犹如一个凿子,将她那早已随着苏越而冰封的心凿出一个豁口。
“你是不相信?还是不想相信?”韶绾是与阴若萧一般皮相都生得十分精致的女子,漂亮的女人像狐狸,而比狐狸更加漂亮的女人则像猫。韶绾与阴若萧皆属于后者,只是韶绾比起后者更懂得如何将自己的美貌更好的表现出来。
叶澜音伸出手,声音冷冰冰地:“把莲隐给我。”
虽然冷漠却也是命令的语气,韶绾不禁挑了挑眉毛,笑意有些发寒。她显然不喜欢有人命令她,叶澜音的法术修为不敌她,她若是反悔叶澜音自然也拿她无可奈何,然而韶绾手心一扬还是将莲隐交到了叶澜音手里。叶澜音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片刻也不想待在这戾气浑浊的妖域,她几乎是转身就走,然而韶绾却在背后看热闹似的笑道:“我能舍弃翠浓,是因为她不够可怜。我方才之所以与你说那些,是因为你比她可怜。枉你这些年对着一个病殃殃的凡人掏心掏肺,好好的神女你不做偏偏要做烧火洗衣的老妈子。苏越既是浅沧,浅沧既是苏越,苏绯织与你关系那样的好,他显然早就看出来了,怎么,却没有告诉你吗?”
叶澜音继续走她的路,只是将头埋的很低,声音也压的很低。不知道是说给韶绾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他是苏越,不是浅沧。”
韶绾的冷笑中带着讥嘲和笃定:“他是。”
“他不是。”
“那你怎么解释他明明一个凡人,然而三界碑上生死簿中却根本找不着有关于他的只字片言?瞧瞧你这张脸,你知道自己像谁么?你们两个可真好玩,浅沧化作肉体凡胎用自己的心头血去为戌晚养魂,而你却守着那人一具废弃的肉身泥胎一守就是十年,上天入地的替他寻找重生之法?你为他生不如死却偏偏顶着这样一张脸。九重天上皆知,能被浅沧温柔以待的唯有一个花神,你或许觉得苏越是真心待你,然而他作为凡人时这样待你,焉不知是不是因为你的这一张脸?”
“不是。”叶澜音的声音和她的身形一样止不住的颤抖着。韶绾不够善良,字字锥心,叶澜音心里本来就有一道疤,然而韶绾却还要不见血的笑着一刀一刀的将她的心剖开来看。与韶绾而言,她乐意看到叶澜音痛苦挣扎,明明叶澜音对她来说也是不相干的人,可看到她的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的,一直爱着的人甚至都是假的,她觉得很快,叶澜音越是痛苦,韶绾就越是觉得开怀。韶绾高贵的身份令她十分在意旁者的眼光,她承认自己这样的想法或多或少有些变态,可至少这样她能证明一点,叶澜音远比她要可怜的多。
“你是执迷不悟呢?”韶绾黛眉轻挑,笑睇着叶澜音缓缓问道:“还是自欺欺人呢?”然而,没等她第二个呢字发出完整的音节,叶澜音忽的一个瞬步猛然上前,在韶绾意识到自己呼吸困难的时候她已经被叶澜音伸手掐住了脖子。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叶澜音不但破了她周身的禁制,竟然还禁锢了她的仙法,一只手紧紧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双脚带离地面。韶绾在挣扎之中瞥见叶澜音的目光,那目光阴冷而又幽暗,狠绝而又漠然。
在韶绾眼中,叶澜音仿佛在转身而来的瞬间便了一个人,墨发飞扬,眉间无情。她昂首阴阴冷冷地将韶绾的满脸痛苦瞧在眼里,声音变得和瞳色一样诡异幽冷,夹杂着嘶哑的气声,叶澜音对韶绾说:“你骗我。”
她说的坚定,继而又反问了韶绾一句:“你为什么要骗我?”
叶澜音的左手紧紧卡在韶绾的喉间,这让韶绾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和痛苦的□□。韶绾平日里精心保养修剪的长指甲在挣扎中折断了几根,同时也将叶澜音的手臂划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叶澜音的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眸隐约闪烁着红光,配上她目下这一张将表情端的很是冷眼暴虐的模样,更添了几番弑血狠戾的味道。眼见着韶绾撑不住连着憋了几个白眼,只听到叶澜音嗓间溢出一声冷哼,手腕一转就将被她锁住了仙气的韶绾摔在地上。韶绾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回击,然而叶澜音就站在她面前,韶绾能感受到叶澜音周身所迸发出的那种嚣张而又强大的能量,那种力量远比她的法术修为强大,她的仙气自然而然的被这种强大的凄凉压制。在叶澜音略带冷嘲的目光之中,韶绾甚至根本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韶绾跪坐在地上徒劳地挣扎着,她显然不想在叶澜音这样一个非妖非仙的怪物面前示弱。叶澜音垂着手走到她面前,韶绾一偏头正好就看见了叶澜音那条被她挠的染满了鲜血的手臂。韶绾华丽的裙摆蜿蜒在湿冷的地上仍旧泛着华光,漂亮的好似天上银河泛泛的一曲支流,而叶澜音那一张好看却又苍白的脸藏在阴影里,白衣染血,一身寂寞。
冰冷的剑刃在韶绾好污反抗之力的时候落在她的肩上,贴着她吹弹可破的皮肤抵在她的项边。
叶澜音半垂着眼帘,目光落在韶绾那因为惊恐而变色却依旧精致的面上,此时她心中有一个疑问摇摆不定,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先斩断这颗美丽的头颅,还是应该先割断韶绾的舌头。然而无疑是哪一个动作率先进行,叶澜音无疑都是想要韶绾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法术被压制,以韶绾的能耐和修为又怎么能让叶澜音近的了身?韶绾心中不忿,然而却将眼神表露的满是同情,她抬起头望着叶澜音,声音刻意压的温柔:“我如何骗你了?”
韶绾死前想去觉得自己并未有过欺骗叶澜音的时候,顶多是利用了她。她还觉得自己对叶澜音已然算是有所不同的良心发现,至少在她拿莲隐去做一件注定再一次无用功的事情之前,她将结果和真相一并告诉了叶澜音。韶绾先自己将这件事情理顺了,然后故作关心的告诉叶澜音:“我没有骗你,是浅沧骗你,是苏越骗你。”
叶澜音依旧坚持,一如既往的相信她心中的那个真理,她对韶绾说:“苏越不会骗我。”
苏越不会骗她,不会不理她,不会让她难过和伤心。苏越照顾她,陪伴她,爱着她,这都是他们朝夕相伴累积下来的美好记忆。而韶绾呢?叶澜音觉得她作为天族曾经的公主,心肠当真是坏透了,怎么能污蔑苏越,怎么能诽谤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能说苏越不是苏越?
韶绾望着叶澜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她便笑出了声,冷嘲着问她:“到底是谁对你撒了谎,你上一趟九重天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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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紫薇
韶绾的一番话犹如挥之不去的魔咒,一直在叶澜音的心底和脑海中蔓延着。[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叶澜音拿到了莲隐,离了妖界便直奔北邙山,不等她飞身前往镜湖苏绯织便已经在半道上将她拦下。苏绯织拽着叶澜音落到一个小峰背后的山涧里,劈头盖脸的对着叶澜音就是一顿骂:“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回来?!”如果不是事态严重,苏绯织不会这样对她大小声,亦不会如此着急生气。叶澜音神色麻木,她伸手拨开苏绯织,只道:“我要救他。”
“救什么救!”苏绯织气急了,一把将她拽过来:“十年了,你为什么还不明白苏越他根本就醒不过来!他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吗?!”薄怒着抓着叶澜音的胳膊,苏绯织低吼出声,然而当他看到叶澜音泛红的眼眶还是忍不住一叹,声音低且缓的好声劝慰道:“小叶子,苏越他回不来了,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
叶澜音半天没有答话,半晌,就在苏绯织认为叶澜音终于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的时候,她忽然轻笑了一声,沉了沉目光,垂着眸问了他一句:“苏越为什么回不来了?”
她几乎是快要哭了出来,闻言苏绯织正想往好听的说打算委婉的安慰她几句,却又听叶澜音道:“我见过韶绾了。”
苏绯织神色一凝,气结道:“你见她做什么?!”
她问:“莲隐真的救不了苏越吗?”
他当然不相信莲隐能够救活苏越,便是叶澜音之前试过的所有办法他都不相信。然而他又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叶澜音精神最为不济和不清明的时候,他深怕说重一个字。他只能违心的敷衍道:“……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叶澜音说的平静。苏绯织一时间并未弄明白叶澜音这一句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又听她问道:“你知道浅沧就是苏越,对不对?”
叶澜音问苏绯织,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浅沧就是苏越。苏绯织立时瞪大了眼睛,忙否认了一个字:“不。txt小说下载80txt.com”他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握紧叶澜音的手臂,却被叶澜音退后一步抬手格开。苏绯织有些受伤的望向叶澜音,只见叶澜音的眼中盛满了有关于他的欺骗。苏绯织有些烦躁,也不甚懊恼,抓了抓脑袋急于对叶澜音解释着:“小爷我我若能证明苏越便是浅沧又怎么会不告诉你?”
他似乎又说错了话,叶澜音用一脸‘我就知道你瞒着我’的表情淡淡睇着苏绯织。那样冷漠和受伤的目光,将他隔绝在千里之外,这不免让苏绯织有些神伤。他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难掩面上些许的愧色他低下头,握紧了叶澜音的肩膀与她对视道:“是,小爷我是曾经怀疑过苏越与浅沧的关系,毕竟他二人的模样是那般的相像。我不信你从未怀疑或是在意过,同样也正是因为你,小爷我才会怀疑他的身份。我也曾上九重天求证过,然而那时苏越也在,浅沧亦在,但凡小爷我能有一丝一毫的证据,能证明两者本是一人又怎么会不告诉你?便是苏越活着的时候未能同你说,他去了之后你这样的痛苦我又怎么忍心不告诉你?”
苏绯织放软了语气:“小叶子,你好好想一想,从认识到现在,我可曾骗过你?”
叶澜音退后两步,是,苏绯织不会骗她,她相信苏绯织就像苏绯织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一定会相信她一样。她确实不该怀疑他,不应该被韶绾挑拨。脑海里面有东西一闪而过,苏绯织上前一步问叶澜音道:“你问我的那些可是韶绾告诉你的?”
叶澜音看向苏绯织,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她心里很矛盾,脑海中一片混沌。她既希望浅沧和苏越有所关联,又不希望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倘若真如韶绾所说,那么她多少应该有些高兴,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越他至少还活着。而然她却又不希望苏越变成浅沧,不希望她身边能依偎,能拥抱,能说话,能相爱的一个人变成九重天上一轮可望而又不可及的月亮。苏越和浅沧在叶澜音的心中毕竟是不同的,他们本不应该是同一个人,本不应该有所牵扯。
苏绯织一向聪明,叶澜音的圈子又实在是小的可怜,方才叶澜音一提韶绾,苏绯织将接个关系词串在一起便连成了一条线:“要折巽鼎的不是你,是韶绾?”
叶澜音垂眸并不说话,苏绯织却已然明了。韶绾要折巽鼎的目的乃是司马昭之心,只是可怜了小叶子被人利用了痴傻而担上一个可怕的罪名。该发生事情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从开始道现在苏绯织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去骂叶澜音,然而到底还是心疼多余责备。他轻一叹,见叶澜音神色稍霁,忙拉拢了她来说正事,用正紧而又严肃的口吻对她说道:“你拿折巽鼎的事情瞒不住,用不了多久天阙那边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搜捕你,目下于你而言哪里都不安全。小爷我与青黐商量了一下,先送你雪域,那里是天之涯与冰海龙渊交汇所形成的空间裂隙,虽然条件寒苦,但至少那帮抓你神仙不会想到你在那里。”
她是自作自受,然而即使被天阙的神仙抓到了有会怎么样呢?大不了一死而已,叶澜音无奈地笑着,问苏绯织:“那我要在雪域待多久呢?”
这是个问题,也许少则千年,也许多则万年。若叶澜音是摘了天帝仙冠上的华英流珠,顶多也只被掘地三尺的找个五百年,找不到便不找了,除非她出来兴风作浪或是在众位仙家面前嘚瑟,不然这事儿也就算翻篇了。只是那折巽鼎不仅为上古遗留下来的一件神器,而是离恨天上的一方阵眼。中古之初,上古界的最后一位神留下封天令、折巽鼎、九曲琴、破军弓、琉璃镜、浮屠塔、素娄剑七件神器在离恨天上结下了一个阵法,定名为乾坤。留下一句‘乾坤安定则三界平稳,乾坤不复则六道倾覆。’的嘱托后,便与离恨天之外争先恐后想要逃离禁锢的上古凶兽,魔怪,一并隐没于寂静的天外天。
苏绯织将犹疑写在脸上,毕竟他总不可能告诉叶澜音,也许,要待一辈子。
叶澜音并不笨,在她想要表现得聪明一些的时候,但看苏绯织细微的神情变化她便已经能够猜得出个七八。她告诉苏绯织:“我不走,我能走到哪里去呢?我拗不过天,拗不过命运,以前我觉得只要我坚持就一定能够看到希望,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所有的坚持就像酿酒一样,带来的只有回味也跟着苦涩的失望。苏绯织,是不是我已经老了?以前你说的而我不相信的那些事情,如今却不得不信?”她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在笑却也满脸凄苦。叶澜音告诉苏绯织:“无论是未来还是归途,都没有我能走的路了。”
叶澜音转身离去,一步一步走到小镜湖上来到苏越身边。她在苏越身旁蹲下,将那盏莲隐放在苏越的耳畔。她对他笑,如旧时的模样,笑着笑着她便哭了,她俯身将唇落在苏越的额上,自然是吻到了寒彻骨的冷。苏绯织坐立不安的守着叶澜音在小镜湖上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他看到叶澜音忽然瘫软了身形才忙上前去,叶澜音跪坐在那里,满脸自认为习以为常的绝望。她不得不承认:“莲隐不亮。”
“莲隐不亮就不能给苏越养好一个魂魄。”
苏绯织无奈道:“小叶子,苏越他醒不过来了。”
叶澜音先有一默,随后有些迟钝的点头,回应道:“是醒不过来了。只是为什么是他?生死簿上没有名字,没有轮回的人不是旁人偏偏要是他?”
苏绯织伸手去拉她,有些着急:“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听话。”
她恍然一笑:“已经来不及了呀。”
“结束了。”天上悠悠又飘来一片片的雪,落在苏越的面上。叶澜音再看了苏绯织一眼,说道:“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我找不到陪我一起做梦的人,所以,我该醒了。”
半分怅然,半分无奈。
既然苏绯织不会骗她,而韶绾在那样的情况下也没有必要骗她,然而当他们两个和她说的都是实话的时候,叶澜音决定最后再任性一次。韶绾所说的真相简直匪夷所思,然而韶绾拿到了折巽鼎,她对她而言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韶绾不会费心编造这样的一个谎言来骗她。既是要骗她,也应当说一个令她更容易相信的谎话,没必要要将浅沧牵扯进来。
浅沧。这个名字离她已经好远好远了。如今重新被提起,除了陌生,还有对于一段过去时光的嘲弄。
手覆在胸前,那里的一颗心有节奏地跳动着。她愿意相信这一颗心,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苏越的心。然而越是相信她便越是要给自己一个真相。既然无处可逃,叶澜音决定,要亲自去一趟紫薇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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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相见
雪下的大了,叶澜音和苏越告了别,递给苏绯织一副卷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那是她的元身,苏绯织问:“这是何意?”
“我想去一趟紫薇垣。”
“你疯了?”
“就快了。”
苏绯织有些急躁地挠了挠脑袋,掂量着那卷画轴问她:“你知道也许现在天兵天将都在满天下的找你?”
“我进不去紫薇垣,但是你可以。”叶澜音答非所问,眼睛里面映着飘雪:“你不是要带我走吗?见到他我就该走了,到时候雪域也好,修罗界或是下九幽也好,我都随你的意思。”
叶澜音说出这句话,明显是妥协了。苏绯织尚有些诧异,毕竟她之前是那样的坚持,结果突然就放弃了。叶澜音去紫薇垣,要见的人自然是浅沧,苏绯织一喟:“你即便见到他又能证明什么?”
无论浅沧与苏越是否有关联,叶澜音去这一趟只会徒增烦恼。他们两个皆心知肚明,苏绯织很想问一问叶澜音:“何必呢?”
隐没于画卷之中以前,叶澜音言语之间有些怅然,像是在回忆。她说:“在爱上苏越以前,我曾经那样绮丽的盼望,希望苏越与浅沧能有所关联,无论是历劫之身,还是在我眼中只作为他的影子。在想到苏越这个名字以前,我首先想到的都是紫薇垣上的那个人。然而就在今天,韶绾告诉我苏越其实根本不存在,这世上本没有苏越,有的只是为了用阴属亥时生人的心头血替花神养魂的浅沧。她一面嘲笑我的愚笨,一面又劝我应该觉得庆幸,她说至少我不用再耗费心力想方设法替苏越复生或是聚魂了。苏越的魂魄好好的,只不过是回到了九重天,再也不是苏越了。”
其实便是叶澜音自己,也不太能说的出她现在的心情。韶绾说的对,她或多或少是应该庆幸的,至少苏越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消逝不见。但是她现在的心情,迷雾中夹杂着悲伤,侥幸,担忧,还有恐惧。[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很是复杂。
爱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恨一个人也是一瞬间的事,同样,坚持与放弃皆也于一念之间。
正如叶澜音并不喜欢这十年来的自己一样,她知道,这样的自己似乎更没有人会喜欢。与其说她这十年为了复活苏越所作所为的是那些无谓坚持,倒不如说她是在麻痹她自己,自我沉沦,自我放逐,意志消沉。她觉得自己胡闹了这么久,苏绯织和风寂也一同忍耐了她这么久,她也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而苏绯织带着叶澜音飞往九重天上的时候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确实太惯着她了。不过,也就惯着她最后一次吧,至少这一次她若是放下了那便是真的放下了,未尝不是塞翁失马。虽然付出的代价,委实大了些。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苏绯织带着叶澜音来到了紫薇垣前头不远处的紫竹林。目下的紫薇垣是夜,竹叶上的脉络隐隐有淡紫色的光芒划过。紫薇垣华美的宫殿披着触手可及的星河,被皎皎一轮明月衬着,流光溢彩,美轮美奂。脚下没有实地,代替土地的是一汪水泽,花瓣从参天的树梢上落下来的时候,荡漾起一圈一圈泛着月华色的涟漪,也一并打碎了月亮的倒影。这是里夹杂着高明的幻术和仙界的异景,然而无论是叶澜音还是苏绯织都无暇去看风景,虽然初见之时苏绯织心中略有些惊讶,并且小小的感叹了一下原来紫薇垣的白天和黑夜长的不是一个样子。
苏绯织问叶澜音:“你打算怎么进去?”
叶澜音目不斜视地平视着前方,紫薇垣的仙障落在她眼睛了,她率先开始往前走,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用实际行动告诉苏绯织:“就这样进去。”
苏越的身份曾经令苏绯织纠结过一段时间,不得不说韶绾自小便比她几个哥哥要聪明,她竟然能看穿浅沧与苏越之间的关联。按韶绾所说,若将苏越的肉身与灵魂拆开来看,那时他即便在紫薇垣中窥见过浅沧的肉身,却也许只是个肉身,只因苏绯织并未上前进一步的确定,如是他便不敢肯定浅沧那时的魂魄是在浅沧自己身上,还是在身为苏越的那句肉身上。能避开三界碑和生死簿,苏越的身份本来就值得思量。这么一来倒也说的通了,用心头血养着的魂魄本身就会汲取宿主的精魄,因此宿主是长寿不得的,依照浅沧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仙家的视野里来看,距今少说也有个一百来年了。这样一想,如果韶绾说的不是假话,那么浅沧帮戌晚养魂莫不是也养了好几世?
那浅沧的魂魄在苏越肉身里的时候,究竟有没有身为紫薇帝君的意识?想到这里,苏绯织不禁觑了一眼他加快脚步才能并肩而行的叶澜音,想必她十分在意的也一定包括了这件事情吧。
眼见就要抵达紫薇垣宏伟的宫门,苏绯织抬手刚想招呼叶澜音一声要她注意这里的结界,然而那结界似乎被撤掉了,叶澜音行的畅通无阻。苏绯织有些疑惑,却也还是一步往前想要跟上去,毕竟瞧叶澜音这势头,不像是要来问话倒更像是要来杀人的。‘嘭!’的一声,苏绯织还未能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整个人就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叶澜音闻声转头来看,苏绯织美丽的脸贴在结界上变了形,看起来极像是对她做了个鬼脸。
叶澜音尚未扔出一个嫌弃的眼神,这边苏绯织一面整理着仪容一面指着那面前那道结界,很是奇怪有很是不忿的说道:“这门是不长眼睛吗?怎么光让你进去了?”说罢,一撩衣摆上前又试了一次,还是撞在了硬邦邦的结界上头。苏绯织用脚踹了踹,望向叶澜音很是不解。叶澜音也甚是不解,然而苏绯织这边动静引来了紫薇垣里的仙侍,于是苏绯织只能瞧着叶澜音再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分明在用眼神听为他祈祷,叫他自求多福。
于是当阿珏提着灯远远往这边赶跑过来的时候,苏绯织侧着首,正拿指腹梳着自己的眉毛。瞧见迎来一个小姑娘,唇角飞扬间便是紫薇垣里的菩提花都难免有些黯然失色。苏绯织开口,声音缓而柔,他挑眉问道:“月色正好,小妹妹要不要出来一起赏个月呀?”
紫薇垣不似凌霄殿戒备森严,其实许多神祇仙君的府邸都没有太多的禁制,通常就是罩一个结界。结界和哮天犬一样认人,便是没有主人的允许而敞开大门放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与主人关系甚好或是走动频繁。是以,闲适惯了的仙侍宫娥们通常也不会去管那些突然出现在府邸之中的神仙,然而无论是那种,叶澜音都不是。仔细想想,这一次是她第三次来到紫薇垣。第一次是她受了伤,浅沧路过救下了她,便也就顺手带她来了这紫薇垣取了灵药覆了伤口。那一次,正是他们初见。而第二次叶澜音来到紫薇垣的时候,满怀欣喜的与浅沧做了一个交易,如若她能让戌晚花开出花来,她便能够成为他的妻子。
想到情窦初开的那些曾经,叶澜音犹是自嘲,那时候的有勇无畏实在是太过幼稚。
庭前的紫薇树开的正好,流光飞舞。叶澜音站在廊下,手心攥出了汗,她心中半是忐忑半是犹疑,和上离恨天取折巽鼎全然不同,只因她无比清晰却又痛苦的明白,这一步若是往里走出去,也许她的世界从此就不复存在。
直到有一个声音,淡漠而又清冽的自风中传来。那是叶澜音曾经放在脑海和记忆里,妥善收藏的声音。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浅沧。
“既然来了,又何必站在外面?”
都是好听的声音。只不过浅沧是雪,而苏越则是暖茶。温暖,又沁人心脾。
若是早几百年的叶澜音,在听见这样的声音时一定会喜笑颜开,然后提起自己的裙摆,将心中的喜悦全部写在面上,再似一只花蝴蝶似的一路小跑着,蹦跳着,来到那人的眼前。然而,她早已不是那时的她,便是这紫薇垣中的花,也没有一朵是那些年月里的花。明明是深吸了一口气,叶澜音却觉得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一个声音,而全部抽离了去。
她果然是太累了,她这样想着,垂眸一喟,便随了那声音去。
殿中空旷而又安静,那是雕栏玉砌也遮盖不住的寂寥,至少叶澜音自始至终都是这样觉得的。而那人长发披散,未挽发髻,紫衣华服端坐于九阶之上,眉目似画,却又清冷似雪。
那张脸虽与苏越九分相似,却到底不是苏越。
叶澜音抬头望向那人,只觉得这紫薇垣中竟然比小镜湖上还要让她觉得冷。她动了动唇,又抿了一抿,意图掩盖声音里的颤意。
有些艰难,她向那人福身一拜:“……参见……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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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忘记
浅沧依稀记得这个小姑娘,也依稀记得她问他的那句:“浅沧,我喜欢你,不如你让我做你的妻子吧?”那时的她连个普通的仙子都算不上,修为差劲,胆子也小,然而却在这内殿之中昂首,满脸盼望的问了他如是大胆的一句话。(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要想没印象似乎也有些困难,只是他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因为于他而言,这样的小姑娘即便真诚可爱,却一如他院子里缀了满树的菩提花。没有人会去分别那些同样雪白的小花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会特意在它们盛放的时候将之安放收藏。
他对她稍微深一些的印象,是自己给了她一袋花籽。
因为是夜,内殿里只点寥寥几盏琉璃灯,或许是因为灯火昏暗的缘故,浅沧的皮肤被那一身华贵的紫色衬着,入眼的是一种略显病态的苍白。本就是十分相似的面容,一不小心就和叶澜音心里的人重了影,心弦再一次被拨动,她有些疼,又有些泛泛的酸楚。于是叶澜音不敢再看他,只是低垂着眼眸,她心中百转千回,偏生这殿中又是如此的安静。她不说话,那人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长久的沉默将时间撕扯的愈发的长。她该同这个帝君说些什么?问他这一百年有没有去过人间,还是问他花神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问他认不认识苏越?还是应该问他苏越究竟去了哪里?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旧的看不清颜色的锦囊,仍是低垂着眼:“帝君让我空欢喜的努力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明白,叶澜音不是花神,所以开不出戌晚花。”
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叶澜音觉得其实并没什么意义,就像她之前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让戌晚花开花,一直想要成为他的帝后,现在看来其实都是很没有意义的事情。她缓缓将头抬起来,对上他那一双淡漠清冷的眼睛,问道:“想必帝君这些年亦是辛苦,一面忙着应对我这样人,一面又要忙着替花神聚魂。澜音斗胆问帝君一句,花神的魂魄您是否已经耗费心血织补完全了?”
叶澜音原以为浅沧不会答她,然而他沉默片刻,却用缓且沉的声音回答她:“尚余命魂。(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当她离真相越来越近,心中便越是恐惧和迷茫。苦笑了一声,叶澜音道:“如此,澜音倒是应当提前恭喜帝君了。”
她的目光再一次垂下,却落到了浅沧覆在薄毯上的手上,那只手同苏越一般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叶澜音忽然便不想再见到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既能让她想到自己曾经愚蠢的过往,也能让自己回忆起那一段曾经美好似蜜糖,生死别离之后却又毒似□□的记忆。
她有她的小脾气,有些任性的她忽然就说道:“澜音从未见过花神戌晚,但是澜音讨厌她。”叶澜音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同浅沧陈述一个事实,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表达自己对于花神的厌恶。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将花神戌晚看待的很重又很是特别的帝君面前。苏绯织说的对,她是真的疯了。但是叶澜音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不爱他了。
她兀自轻笑着,随着手腕的翻动,锦囊里的花籽也跟着倾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只听她道:“你说的对,我那时没有心,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喜欢你。”
浅沧的目光终于从叶澜音面上落在地上那些散落的花籽上,叶澜音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不知道苏越这个身份,是帝君以凡身替花神戌晚养魂的第几世?”
她终于问出这句话,其实在她问浅沧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有了一个大概。韶绾说的没错,苏绯织一开始说的也没错,浅沧一直在替花神聚魂,也一直在拿心头血替花神养魂。既然开头都没有错,那么结局便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叶澜音静静等着浅沧的回答,知道他说:“不记得了。”
叶澜音终于笑出了声,步履蹒跚地往后退了两步。这就是真相啊,她一直不肯相信,一直不愿意去想,不是她笨,而是他入戏太深。用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情深,给她装点了一个无比绮丽的梦。他一半清醒一半长眠,而她却一直在梦里,在梦里做梦,在梦里越陷越深。她忽然又不笑了,踉跄了两步上前牵住他的袖摆,声音里满是颤意:“你怎么能够不记得?”
面对叶澜音接近崩溃的情绪,浅沧微有一默,随即缓言道:“浮生了了,无可羁留。”
“无可羁留?”叶澜音身形一颤,深觉讽刺。原来那些记忆和过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只有她视若珍宝。可是苏越呢?那些过往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与浅沧无关可是满满都是苏越呀?她忘记苏越时那么难过,那苏越忘记她呢?是不是也很难过?透过浅沧的眼睛,叶澜音实在难以想象苏越那样温柔的人,竟然可以拥有如此冷漠的灵魂。这四个字堪比一把利刃,不但划清了他与她直接的界限,将苏越与叶澜音的情谊轻而易举的斩断,还将她的心生生剖成了两瓣。
韶绾说的对,这世上本没有苏越,有的不过是紫薇帝学着女娲娘娘捏土所塑的一个人形。对于叶澜音来说苏越是她的爱人,是想与之厮守一生的良人,而对于浅沧,他甚至没将苏越看成是他的一世,只将他当做一个替花神养魂的工具。于是叶澜音有些憎恶的想着,浅沧为了戌晚能够复生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如若戌晚最后醒不过来,她倒很是想看看浅沧的表情。看他是否还能一如往常,无喜无悲。
“我有心了。”正因为有了这颗心,她此刻才会更加的难受酸楚。她对他说:“是一颗爱人之心,现在的我终于也有了爱人的权利,可是我发现我爱不起了。我很感谢那个人,你曾否决我的最后都是他陪在我身边教会了我。你说的对,我那时确实不懂什么是情爱,所以那时我说想要嫁给你也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你。然而那个人也让我明白,有一颗心没什么好的,真正爱上一个人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有一个人陪我做了两年的美梦,后来他醒了,我又浑浑噩噩的睡了十年。都说十年一梦,我终于捱到了这个期限。”
他不说话,只是静默的听着。
“我不应该和他说再见,因为我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也不应该和你说再见,因为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这一句话,她说的异常平静,眼泪也跟干涸了似的,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浅沧说浮生了了,红尘中事无可羁留。现在属于叶澜音的红尘也了了了,忘不掉的还痛着,放不下的却终归是得放下了。她原本还等着苏越醒来,能带着他再走一遍九州四海,如今她倒是哪里都不用去了,或者说去到哪里都没有关系了。
彼此都沉默着,知道颜洛洛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颜洛洛是紫薇垣的女官,紫薇垣中并无帝后,是以大小事务一应都是她这个持镜仙子在打理,几个仙娥玩笑时说起来的时候都拿捏她是紫薇垣中的半个女主人。颜洛洛少言,然而在浅沧的印象中却少有不稳重的时候,只是这回她甫一进殿,先是福身向浅沧告了个罪,大抵是说她没能发现有人闯入了紫薇垣有些失职,而苏绯织闯进来就在前庭炒着闹着要喝酒,她见苏绯织上头有人,裙带关系甚广,劝了几句便是苏绯织不听她也动不得,这才让帝君出去前庭见他一见。
颜洛洛说的条理分明,语气也微有些慌张和匆忙,然而莫说浅沧,便是苏绯织都明白,依照颜洛洛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这紫薇垣中鲜少又她不敢的事情。
果然,说完这些颜洛洛目光一转,从浅沧衣摆上的暗纹落在一旁叶澜音的身上,她立马皱起眉头,先是有些懊恼地质问了一句:“你怎么也在这儿?”随后伸手一拉叶澜音的袖子:“早就知道你们两个焦不离孟,当这紫薇垣是青黐帝君那儿的后花园吗?我也是睡过头了,竟然能让你摸进了内殿,好在帝君现在还未怪罪,你赶快出去!莫要再连累我了!”
颜洛洛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嫌恶,又带着点焦急,侧过脸的时候正好背过浅沧的目光,她一面拉扯了叶澜音两下,一面还不忘给她使眼色。只是叶澜音目下心如死灰,便是颜洛洛豁出去了冲她做鬼脸,她都未必能动上一动。颜洛洛这回是真的着急了,张了张嘴还未能讲出一番说辞,身后浅沧已是不咸不淡的开了口:“走之前你难道就不打算告诉我折巽鼎的下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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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下落
浅沧那边方才开了口,颜洛洛心中便薄有一声叹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苏越那一世,颜洛洛作为一个旁观者曾也见过他二人那般好的时候,现在这样,她虽觉不上可惜,唏嘘也是有的。颜洛洛身为持镜仙子,手中一面无端镜看彻十方天华。对叶澜音虽有些同情,可本就是叶澜音先犯了错,帮助韶绾上离恨天偷了乾坤里头的折巽鼎,帝君要罚她也是她应该受的。颜洛洛看了一眼叶澜音,又微抬眼看了看九阶之上的浅沧,心知已然帮不上什么忙,欠了欠身只作离去。
原来是找她算账来了。叶澜音一怔,随后冷冷一笑:“帝君既然知道是我拿的折巽鼎,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将折巽鼎放在了何处?”
听得出叶澜音字里行间的挑衅,她昂着头看向他时,浅沧有一霎那觉得叶澜音目下的神情与当年在这殿中和他立下那个本不可能成全她的约定时,如出一辙。
“你交给韶绾的是一个看起来足以以假乱真的赝品。”浅沧眉目平淡,望着叶澜音的眼神就像是小镜湖上隔着苏越与她的一层冰。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然而他知道这些,是否会知道她这十年又是怎么捱过来的?在他的眼里,她是不是傻的十分可笑?是,真正的折巽鼎在她这里,韶绾需要折巽鼎无非是助妖王逃脱封印,重回妖界。然而妖王一旦获得自由,一经修整,只怕三界都不得安宁。叶澜音虽不是仙,也没有花神那种为了三界安宁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精神,但她知道,没理由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连累其他人受苦。所以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打算将折巽鼎交给韶绾,她给她的不过是风寂曾经画的一幅画。风寂画梨花,便真的能够开出梨花,风寂画美人,叶澜音便从画中走了出来。所以风寂早前画过的七件神器,便成了叶澜音骗过韶绾最好的道具。如果折巽鼎还在乾坤之阵里面,韶绾就一定不会相信自己拿到的是真的,所以真正的折巽鼎她也是一定要去拿的。
她不算聪明,原本想着从韶绾那边得到了莲隐,便用自己的修为替苏越养一个魂魄,然后她再将折巽鼎还回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再之后的事情她并未细想,因为对于那时的她而言,苏越的能否醒过来才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情。如果不是韶绾对她说出那些真相,如果莲隐真的能够替苏越养一个魂魄,那么结局或许也没有多糟。
叶澜音轻轻笑了一声:“帝君这么有本事,竟然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很显然,浅沧问的那句话只是知道韶绾手中的并不是真正的折巽鼎,却不知道真正的折巽鼎在哪里,如若他知道,想必叶澜音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与他说话了。
乾坤之阵曾经遭受过一次破坏,就是妖王带兵攻上三十三天的时候,现在的乾坤之阵是浅沧重新织补过的,改了些咒法术式。说到浅沧的布阵之法,三界之中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神仙或是妖魔能出其右。如今的乾坤之阵与浅沧颇多关联,折巽鼎一动他便知道是叶澜音动的手,然而对于叶澜音,他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映像,却也凭直觉的觉得这个姑娘应该是个善良爽朗的女子。乾坤之阵虽然关乎天下安危,然而以阵法流转的变换规律来看,离恨天上的一天等同于人间的十年,折巽鼎不在一时半刻也无甚影响,更何况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然而当浅沧再一次见到叶澜音的时候,却发现她并不是自己迷蒙的记忆中那个活泼开朗又少年意气的姑娘。
“折巽鼎关乎三界安危,你未将它交给韶绾索性还未酿成大祸,今日在紫薇垣中你若将它交予我,我自……”
“你会怎样?”叶澜音看向他,觉得有些可笑“饶我一命吗?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怕。”
浅沧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固执,便是她当初说会一直喜欢他的时候,他都只将她看做是年少张狂心血来潮。叶澜音猜的没错,他确实不知道真正的折巽鼎在哪,三界之中他根本感觉不到折巽鼎的存在,这同样也让他觉得困惑。与浅沧对自己的最初的印象不同,叶澜音知道,自己顽固,幼稚,还有臭毛病一样的坏脾气。要说不甘,叶澜音心中很是不甘。羽睫遮下的暗影藏住了她眼中流露的情绪,依稀是苦笑,言语中却有些自信的骄傲,叶澜音道:“我将它藏在一个地方,如果是苏越……那么他一定知道我将它藏在了哪里。”
又是苏越,浅沧不禁微微眯起眼睛,难道他作为苏越的那一世与她曾有过一些交集?浅沧这样想着,却仍是用那种始终覆着一层霜的神色将叶澜音看着。叶澜音看着这样一双过分冰冷的眼睛,觉得这样的一双眼睛长在的苏越的脸上极为的不和衬,想到苏越她又有些恶毒的想到,浅沧也在帮花神聚魂,若是魂魄聚齐了,是否也要仿着韶绾用折巽鼎为戌晚重塑一具肉身?如果是这样,她便更不能告诉他折巽鼎的下落了,她没了苏越,浅沧没有了戌晚,这样才公平。
“既然她什么都不肯说,帝君不妨将她交给我?天牢之中五千多种刑罚让她挨个受一遍,就算是铁齿铜牙也没有哪个能撑过十天半个月的。”说话间,一个声音传来,带着阴沉的笑意,新任司律不久的墨白上仙一步跨进了殿内。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墨白的脾气和手段比起之前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常魏还要阴狠毒辣。墨白近前,并未先对浅沧行礼,而是似笑非笑地转头看着叶澜音,说道:“至于那些十天半个月之后还未开口的,多半是生生给疼死的。”说完,他才转身对浅沧拱手一拜。
浅沧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平静的将叶澜音瞧着,叶澜音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他的面上。浅沧觉得自己确实避世了太久,久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都失去了决断。或许也是因为他活了太久,所以从年龄上看他依然只能将叶澜音看做是一个小姑娘,他知道她的本性并不坏,与那些十恶不赦的妖魔不同,因此他并不赞同墨白的建议。他看着她,他虽没有佛祖的慈悲,却也希望她能自己将折巽鼎交还,至少也能算作是将功折罪。
便是猜到了浅沧的想法,叶澜音的表现也显然很不领情。
“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我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我说过了,这世上除了我,只有苏越知道我会将折巽鼎藏在哪里。你有能耐倒是问苏越去要,否则只管拿那五千多种刑罚来,我便是死也不会开口。”
她说的坚决,在听到苏越的名字和那个死字的时候,浅沧的眉头微微蹙起。
似乎司律上仙这个职位比起战神桑青更加喜欢血的味道,叶澜音这样信誓旦旦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倒让墨白对她有了兴趣,不过却是拿那些刑罚一样一样落在她身上,折磨她,看到痛苦,听她哭喊求饶的兴趣。墨白勾起唇角,也不等浅沧开口,翻手间祭出一条两端都坠着铁勾,锈迹斑斑的栓仙链,足下用力一点就朝叶澜音攻去。
这十年,少说有哪一天叶澜音不是生里死里翻腾过来的,因此她的法术修为在这十年里也有了较大的提升,面对墨白狠戾而又步步紧逼的攻势,叶澜音起初的时候还能招架一二。只是,当她的目光在打斗中无意瞥见浅沧那一抹绛紫色的身影时,作于他作壁上观的态度她的心口不可避免的有些疼。也是这一瞬的分神,墨白手中的勾链一抡,她闪避不及,被钉住了后背。
墨白面上残忍的笑在对上叶澜音的目光时变得更加不屑,那铁钩从叶澜音的背后刺穿,穿透了她右边的胸膛,而锋利尖锐的倒钩则摸准位置,盘根错节地锁住了她的琵琶骨。琵琶骨一锁,叶澜音便再无力气,如一只风筝一样,仅墨白手上那点力气一扯,整个人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墨白上前一步,黑色的锦靴踩在叶澜音的手背上,随着栓仙链一寸寸的在他的手中收紧,他的笑意一点一点裂开。他移开脚,提着斑驳的铁链将叶澜音拽了起来,眼睛里是玩味的笑意,甚是自负道:“你会开口的,我能让你开口。”
“你不能!”殿外传来一道更为自负的男声,连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墨白折眼还未来得及转头看清那人的模样,腕间一凉,随后便是一阵说不清楚的痛,直到墨白低下头去看,入眼的是血流如注和跌落在一旁与自己手腕分了家的手掌,墨白才知道自己的右手竟被来人斩断。
来着不是旁人,正是颜洛洛口中在前庭赖着不走非要讨酒喝的苏绯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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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掌控
十二节的象牙骨扇转了一圈又飞回到苏绯织手里,往回走的那一圈‘哐当’一声切断了墨白手中沉重的锁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苏绯织风一样地上前,墨白一抡手中玄铁铸成的铁链往风的方向重重一回击,眼前早已空无一人,没有苏绯织也没有叶澜音,只有桃花的余烬翩翩从空中落下。区区一个桃花主司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将犯人劫走了,这让一向自恃过高的墨白很是恼怒。转头望向浅沧时,眸中阴狠依旧,墨白知道方才浅沧并未出手,而是拢袖旁观。
“帝君这是何意?”虽不至于迁怒,但却也难有好的声气。眼风淡淡将气急败坏的墨白扫了一眼,薄唇轻启,无甚喜怒的说了一个简洁的字:“无。”
墨白有些无语,却又很是气愤,偏偏又不能在这位帝君面前发作些什么。墨白不明白这位紫薇帝为什么要放走那个女人,他显然是刻意的,若他有心阻止,以苏绯织的能耐只怕连紫薇垣都进不了,更别谈再从他们手中带走一个叶澜音了。墨白自以为,论浅沧的身份和地位,他的心思理应不是他这种年纪的仙能够揣测的。在浅沧的注视下他的断手重新生长了出来,待长好之后,墨白活动了一下浅沧给他接上的新手,只感觉现在的这只手比起之前的那只手好似更有力量。叩谢时,墨白犹有些不甘的问浅沧道:“帝君有意让苏主司将那人带走,不知是否另有筹划?”
这还真没有。浅沧之所以会放他二人走,是因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折巽鼎丢了确实是天大的事,然而折巽鼎落在叶澜音手里便算不上什么事情了,正如他支颐回应墨白的那句话,他认为:“她不过是闹些小脾气罢了。”
这样的回答无疑让墨白更加疑惑,然而他到底是不方便再问什么,他新官上任,除却脾性如此也更急于创下一些功绩。所以,这件事情浅沧这边处理起来的悠悠闲闲,不代表他不会雷厉风行。告辞的时候墨白给自己立誓:“帝君放心,翻天覆地本仙也要将他二人带回天庭领罚。”
他没什么好放心的,同样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浅沧甚至觉得在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上,墨白有些过于紧张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明显是叶澜音做错了事情,然而在浅沧眼中,虽然对这个小姑娘没什么好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却也很难将她和那些邪魔妖道并作一处。在说出那样一句认为叶澜音是耍小性子或是闹脾气的话时,连浅沧自己都摸不准他为何忽然在人前说出了这句话。而说出这句话时,他眼底的神色和言语中所溢出的藏着的那一两分的温柔,他亦未曾察觉。
墨白走后一个仙娥上来侍茶,茶香袅袅也算是给这殿中增添了一分暖意。浅沧是个很挑剔的神仙,就像是青黐帝君常和苏绯织揶揄的那样,越是尊贵的神仙就越是讲究,因此,紫薇垣里茶若是说不上好,只怕现在搁在青黐帝君茶罐里的茶便都是泥巴了。然而当侍茶的仙子将白瓷盏里新沏的仙茶捧到近前的时候,茶香入鼻,沁人心脾,却并不是他记忆中喜欢的味道。于是侍茶的仙娥只得又将茶捧了出来,转角回廊的花团锦簇里碰上颜洛洛,忙施一礼,本着尽职尽心的原则问了这位女仙一句:“洛洛姐,我往常侍奉帝君的茶除了晚烟霞与缈青衣便是这玉水明砂了,怎么今日帝君还问我‘怎么不煮他贯喝的茶?’”
颜洛洛的目光微沉了沉,随后似有一叹道:“我记得早前东华帝君从千色涧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些人间的茶,你且将那些茶试一试吧。”
帝君要的是他常饮的茶,那些人间的茶她从未沏过,帝君连上好的仙茶都喝不惯了怎么会去喝那人间的茶?那侍茶的小仙心中虽有疑惑,却想着这紫薇垣上的只要是问过了颜洛洛便不会有错,便忙着去找那些人间来的茶了。
苏绯织带着叶澜音甫一落地,眼前茫茫的白雪教叶澜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北邙山。直到苏绯织扶着她靠着一面山壁坐下时,她才略清醒了一些,便猜出苏绯织是将她带到雪域来了。在苏绯织的帮助下,叶澜音咬着牙将那铁钩从琵琶骨上拔了下来,不可避免的的连带着扯出一些皮肉,疼的她龇牙咧嘴。苏绯织坐在一旁的雪里,目光从叶澜音肩膀上的血窟窿落在被叶澜音的血染红的那一堆凌乱的雪上,无可否认她是自作自受。苏绯织问叶澜音:“折巽鼎如今在你手上,韶绾需要你却是不需要的,你既知道了浅沧便是苏越,便是借此机会将折巽鼎交还回去给了浅沧,认个错又能怎么样呢?小爷我看浅沧今日这态度,并不像是会为难你的,只要折巽鼎归位,你还怕你父君护不住你?”
苏绯织说的话向来都是有道理的。没有草药,光靠仙咒血一时半会止不住,叶澜音只觉得有些冷,便又听苏绯织在一旁相劝道:“你既拥有相比凡人冗长的寿元,何怕找不到一个能与你相守百年的人?要小爷我说,苏越和浅沧是一个人也好,至少他还活着,比彻彻底底的消失要好太多太多了。苏越对浅沧来说那就是一个梦,梦醒了不去想它自然就不记得了,你如何就不能有他的觉悟?你要是再这样活着不如死了的下去,小爷我便去阴若萧那里给你舀一碗忘川水,不对,小爷我直接拧着你的脖子去阴司,将你丢在忘川河里不管你了!”
叶澜音苍白着唇,哂笑道:“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有哪一次是真正不管我的?”
“唉?你来劲了是不是?”苏绯织故作生气的要去揪她,还没碰到她叶澜音就是一缩,蹙着眉头拿大眼睛委屈着看他:“疼……”每次叶澜音这样,苏绯织便很容易的没有了脾气。
只要折巽鼎并没有交给韶绾,那叶澜音犯都错经风寂的手一过就不算什么大错,顶多是手点皮肉之苦然后找个疾苦的地方去思过。因此,在得知折巽鼎还在叶澜音手上的时候,苏绯织可算是能吁一口气,随也一叹:“你生气也好,破罐子破摔也好,但闹够了也该了结了。你若不想再与那些神仙接触,便将折巽鼎交给我,小爷我替你送回天上。”
叶澜音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因为染了她的血,她的后背湿冷冷的一片。她望着天,眼里映出那空旷的一片白,她觉得那天就像是她现在的心境。苏绯织到底还是了解她的,在紫薇垣上她没有将折巽鼎交给浅沧是因为她在生气,她觉得自己被人骗了,骗什么不好偏偏要骗她的一颗真心和感情。在浅沧说出那几个字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视若珍宝和浑浑噩噩的那两年简直傻透了,连她自己都这样觉得便也不怪旁人觉得她可笑了。当她看到浅沧,顶着苏越那样的一张脸望着她,而眸中却全无苏越的温柔与情深的时候,她除了气愤还有难过。那个时候,她站在九阶之下,对上他淡漠的神色,听着他无波澜的声色,感受到的都是属于浅沧的那一份从容和帷幄。她讨厌他这样,因为看到他这样,她便会去想,是否在他作为苏越的时候,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和故事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自己的心里冰凉凉的。也对,他是紫薇帝浅沧,九州十方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焉知他是否一早就料定她不会将真正的折巽鼎给到韶绾,又或者他一早就知道她原本就打算在骗过韶绾得到莲隐之后将折巽鼎归还?
说生气也好,说使小性子也罢,既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便偏叫他不能如愿。
还是那句话,叶澜音说:“我将折巽鼎藏在一个地方,一个只有我和苏越知道的地方。”
“你确定我不知道?”
叶澜音看向苏绯织一笑,只道:“折巽鼎的下落我谁都不会说,无论是你还是浅沧,韶绾也好亦或者是其它的神仙妖魔,要拿回折巽鼎只有一个办法……”
“……”听叶澜音这样讲,苏绯织微蹙着眉头,抿着下唇不说话。他大概能猜到叶澜音要说什么,于是便沉默着听叶澜音说道:“去问苏越吧……”
“你明知浅沧就是苏越……”
“不,他不是。”叶澜音苦笑:“他不记得了。”
“不是,小爷我被你说糊涂了,小叶子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
“……”
长久的沉默,天空一片阴郁,不久便寒风中落下鹅毛般的雪来。雪吹在面上有些疼,叶澜音便伸手将它们拂去。她说:“我希望他可以把苏越还给我。”
她希望浅沧能够将苏越还给她。
雪落在叶澜音的脸上很快便融化成了水,她听道苏绯织在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之后,柔声说了两个字:“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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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痴梦
叶澜音靠在苏绯织的肩上也没有睡着,就是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有点朦胧。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苏绯织让叶澜音回到画中修养一会儿,叶澜音不肯去,只说想找个人说会儿话。然而叶澜音受了伤,说不了几句便要喘息一会儿,苏绯织见她这样很是吃力,便自己挑了话头来讲。
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苏绯织忍不住想笑:“你刚从画中出来的那会儿在山上玩,见小爷那元身树上桃花开的正好便要来折,爷爷我本想好好教训教训你的,结果你见小爷我甫一从那树中出来,先是用那痴不痴呆不呆的模样看了半晌,最后竟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叶澜音的唇角亦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苏绯织说的那些事情她都记得。想想她记忆里那些好的时候,其实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她还未出琼瑶山的时候,一个是她和苏越在北邙山的时候。想到苏越,叶澜音眼里的光便又有一些黯淡了下来即便苏绯织刻意拣了那些让人忍俊不住的事情来讲,叶澜音看起来却仍旧虚弱,就像苏越刚离去的那几个月一样了无生气。这十年来叶澜音为了复活苏越,好歹有一个信念支撑,如今这个信念犹如幻影般破灭消散。她恍然间明白,似乎到了现在,无论是苏越还是浅沧,无论是名字还是魂魄,她念或着不念,都与她再无关联。
苏绯织作为一树娇嫩的桃花,因为自幼受不得寒,便生了一堆火,时不时的往篝火里头添些枯树枝子。后来这堆火熄灭了又被点燃,然后再熄灭,反复几次之后苏绯织与叶澜音已经在雪域待了两日。叶澜音肩上的伤口,血凝成了冰,苏绯织子在一次小寐之后睁开眼睛,轻声叫了她的名字,叶澜音没有醒,他便想着出去外面一趟,给她带点能用的仙丹灵药来。当苏绯织前脚轻手轻脚的走了,叶澜音却缓缓睁开眼睛,雪域的雪还在下,叶澜音被那些凌冽的白迷了眼睛,思绪一片迷茫。她认为自己现在需要的不是药,而是酒,六合镇墨先生那里的醉生梦死就很好。一觞一梦,长醉不醒。
苏绯织走后不久那堆篝火便熄灭了,叶澜音大概是因为受了伤所以觉得有些冷,歪着脑袋靠了一会儿便不知不觉的睡去。是一个很浅的梦,梦里也是漫天的大雪。[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梦到自己睁开眼睛,原来是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而苏绯织正拿着一只梅花逗弄她的鼻子,害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站起来挽了袖子就追着他吵着喊着说要揍他。苏绯织身形矫健的一跃,越过石桌又点了几步来到门前,回头冲她做了一个鬼脸,见她提着裙子追了过来转头朝屋里喊了一句:“苏越,这丫头凶成这样你也不出来管管?!”
听到苏越的名字叶澜音身形一滞,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她一个瞬步上前,抬手就要去揪苏绯织的耳朵,却被一只修长而又干净的手当空截住,她顺了那只好看的手往上看,看到的是一张同样好看的脸。那人白衣墨发,眉目如画,眼里笑意都是玉般温泽。她痴痴看了半晌,苍白的唇忽而绽放,似开出一朵绚烂的花。
“苏越?”她有些不可置信,心里忽然就被一种炙热的情绪填的满满的。
“嗯?”苏越端着一杯茶,粗陶的杯子,里头冒着热气,香味隐隐约约飘来过来,是青凤髓的味道。他低垂的眉眼化开了温润的笑意,亦是她记忆之中的那些样子。
是他的声音,她记得他的声音,却也好像好久都没有在听到他的声音了。于是她又唤了一声,声音里掺杂着许多情绪,复杂的就像是她此刻的心情。那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唤:“……苏越……”
“我在。”他缓缓一下笑,眼里映出她的影子,他说:“小澜,我在。”
他对她说‘小澜,我在’的时候,似乎漫天的飞雪不再是飞雪,而是人间四月荼蘼芳菲绽放之后的华英,是天悬星河繁星般的耀眼灿烂,是被他一颦一笑妆点的细腻而又温柔的岁月。
没有酒,光是闻着茶香她便已经醉了。
苏越低低一笑,将茶递到她的手中:“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眼中含着闪烁的泪却笑看他:“我就是方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就是……”叶澜音结果苏越递给她的茶,目光落在茶面上,她想告诉他是不好的梦,她在梦里失去他了。她正想跟他说这些,却发现手中的茶有些不对劲,明明冒着热气,握在她手里却是冷冰冰的,就像握着一杯雪一样。当叶澜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看见手中的那杯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波纹越荡越急剧,水珠迸溅,洒在她的手上。她抬头去看苏越,他依旧是微笑着的,当叶澜音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整个北邙山都跟着晃动了起来,包括苏越的笑颜。当叶澜音的身体因为失去了平衡而向后倒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将手伸向苏越,然而当她开始坠落的时候她手上抓住的依旧也只有一捧雪而已。
叶澜音再一次惊醒,眼前依旧是雪域亘古不化的冰雪,她忍不住的喘息,当意识到这才是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北邙山上结界被人打开了。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小镜湖上她用在苏越尸身上的结界被打开了。她忙用灵识去看,却看到小镜湖上的冰雪正逐渐融化,而苏越的面容在水波之中也变得愈加清晰。
显然,有人闯入了北邙山,并且打扰了苏越的长眠,果不其然叶澜音在那些神仙中看到了墨白的脸。直觉有时候往往比亲眼看到的更容易接近真实,是以叶澜音第一个想到的是,墨白想要利用苏越来逼问她折巽鼎的下落。毕竟除了苏越,她好像也没有其它的软肋了。然而这也确实是她的软肋,即便她已经知道苏越的存在不过只是浅沧为了复活花神所塑造的一个人形,可她仍然不能将这两个名字当做同一个人看待,说她傻也好,说她执迷不悟也好,苏越就是苏越。她复活不了他,却也无法将他从自己的生命之中割舍。墨白拿了苏越的尸身来要挟她,即便她知道那具躯壳无论怎样都不会再也直觉,可是她也绝不会允许谁来伤害他。妖魔不可以,神仙也不可以。
当苏绯织片刻也不敢耽搁而回到雪域的时候,那里早已不见叶澜音的身影,她流血的血迹,和他之前燃起的火堆都被新落的雪盖住,没有痕迹。便是不用神识去探,苏绯织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叶澜音此时去了哪里,他忍不住蹦出一两句脏话,转身又飞入云中。
叶澜音甫一踏进北邙山,身边忽然就窜出十几个衣着光鲜的仙的来。这一切本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禁冷声一笑,眼风扫过,最后转身看向早已在小镜湖旁等候多时的墨白道:“上仙这是何意,难不成对付我一个还要劳师动众?”
叶澜音苍白的气色和她那提不起劲来的声音,都在透露着她很虚弱。墨白也笑,讽刺道:“你现在也只剩一副嘴皮子厉害。不过我也说过,就算你是铁齿铜牙,我也有办法在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
“我也说过,折巽鼎的下落我半个字都不会说。你若真想找回折巽鼎来立功,便不应该将时间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
“你会说的。”墨白在笑,阴仄仄的却显得胸有成竹。他负手将小镜湖连着那间小院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叶澜音脸上:“你若不说,我便用三昧真火一把烧了这山,待个几天几夜整座山都变作灰烬,就不信找不出折巽鼎来。
“你以为我会将折巽鼎藏在山里?”
“从妖域回来你便是来了这北邙山,你既没有将折巽鼎交给三公主,便没有可能将折巽鼎藏在妖界。当你得知这个男人的死讯,便极少有回到琼瑶山的时候,所以我更有理由相信折巽鼎被你藏在这里。”墨白看着叶澜音将苏越的尸身抱在怀里,自鸣得意:“想必他对你很重要,否则为何你明知这是一个陷阱还要来自投罗网呢?”
“我来带他走。”因为冰封的时间久了,苏越的身体冷的就像是冰一样。她抬眼,将目光从苏越静谧的睡颜移到墨白脸上,她轻轻一笑,从容而又苍白:“也是来看你闹出的笑话。”
她显然是在激怒他,然而墨白却并不生气。他面上依旧端着笑,并往叶澜音走进了些,他负着手弯下腰来,看了看叶澜音坚定的脸,又看了看她怀中的苏越,忽然做出一个惊讶到夸张的表情。他拿食指的侧面碰了碰自己的额角,十分欣喜的对叶澜音说道:“你如此紧张一具死尸,是不是将折巽鼎藏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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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自缚
墨色的长衫绣着渐变色的云纹,他身形挺立的就像是一只芦苇荡里歇息的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不得不说那些看起来年轻的神仙,容貌气质都好的,只不过墨白那样一张被刀削过般精瘦的脸,却因为眼里眉梢毫不遮掩的讥笑而显得极是刻薄。对于这个设想,他表现得胸有成竹,这让他看向叶澜音时嘴角的噙着的笑意越发阴鸷讥讽。
她很狼狈,白色的衣裙满是泥泞,右肩上还有缚仙锁留下伤口,贴着伤口的衣衫破烂,沾了血凌乱地贴在她的皮肤上。风吹过,将那一两片薄纱掀起时,入眼的仍旧是血肉模糊。叶澜音抱着苏越,她一身的风尘和他双目长阖的静谧显得格格不入。叶澜音半边衣裳是血染的暗红,半边又是污秽的白,那两种鲜明的颜色映在墨白眼中,是愉悦的。甚至连墨白自己都清楚,他喜欢那种颜色,血的眼神,看到血他会觉得兴奋和愉悦,而这样的感觉若不是因为他担着司律的名头,说起来委实更像是嗜血的修罗。
他看着叶澜音,就像是在看一条搁浅的鱼。
叶澜音冷眼看着墨白,只觉得可笑:“是不是司律这个位置上的神仙每一个都是这么讨厌?”
墨白摊手,低低笑出了声,他弯着腰,好似这样才能更好的欣赏叶澜音看他时的表情。他拿手指指了指叶澜音怀中的苏越,诚恳地提出一个建议:“不如……让我们来验证一下?”说完,在疾风中墨白猛然发出了攻势,毫无悬念的叶澜音被击倒在地,而墨白正高抬起他紧钳着苏越的手臂,笑得一脸笃定。叶澜音摔倒之后用了很久才从泥地里爬起来,她的脸被锐利的石头擦伤,划开几道口子。再看向墨白时,她的眼里满是怨恨和愤怒,不得不说凡事只要和苏越沾上了边她便会丧事所有的理智。她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看到苏越的尸身在墨白手中像个好看的木偶一样,而墨白的笑容变得在她眼中变得越发可恨和刺眼。
叶澜音低吼一声冲上前去,快速的,狠毒的,攻击力高的,咬死墨白什么术式咒法她能想到的全部往墨白的方向招呼着去。而越是慌乱,下手越是没有了准头。墨白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而那笑容随着叶澜音一次一次落空的攻击变得愈加灿烂。叶澜音一次一次卯足了力的扑过来,墨白一次次躲开,身形优雅,气定神闲。[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而墨白手底下的那几个神仙,都只是在一旁冷漠的看着,他们不需要出手,因为他们谁都看的出来墨白十分享受这种类似猫和老鼠的游戏。
是的,墨白是猫,叶澜音是鼠,既然注定她会输或者会死,他又何不陪她多玩一会儿?比起直接让她死,他更喜欢考到她明明很努力却又一次次在他面前失败时的模样,她越是狼狈,他便越是欢喜。墨白在适当的时候也会还击,所以叶澜音身上的伤越落越多,白衣上的红也越染越多。后来,云头上来了几个神仙窃窃私语,再后来又来了几个,孟织云似乎也在里面。叶澜音无暇顾忌他们是来看热闹的还是又被拨来捉拿她的,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苏越,即便她知道留在北邙山小镜湖下的只是一个泥塑的肉身。
然而,那是苏越,对她而言就是。
当视线变得模糊,当疼痛变得麻木,当攻击变成本能,她的听觉变相对而言要敏锐些。她依稀听到有几位女仙从云上飘了下来,又惊又叹的说什么可怜。
再后来,苏绯织也来了。他一贯能找到她,也一贯是陪着她的。
北邙山上的雪未消尽,苏绯织踏雪而来。
一袭红衣衬着那皑皑白雪,当着九天之上的那些个神仙的面,将满身是伤的叶澜音从雪地里拽起来的时候。他扶着她的胳膊依旧笑得风流倜傥。也是那时,苏绯织对叶澜音说了这样一句话。
苏绯织对叶澜音讲:“小叶子,你看看,现如今你闯了这么大的祸,小爷我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在你这边,这北邙山上的冷风也有小爷我我陪你吹着,你还有什么好可怜的?”
他理解她,他看过她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他懂她。苏绯织不会跟着叶澜音一起犯糊涂,但是,却也绝对不会看着她受人欺负。
苏绯织的出现显然使得墨白更加兴奋,在他眼里只要苏绯织也和折巽鼎扯上了关系,那么就有得他折磨了。然而苏绯织是个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性子,这边他一面捞着叶澜音,一面冲墨白冷笑道:“上一任司律小爷我就看着顶不顺眼,没想到你比他看起来还要不顺眼。”言语间十分傲慢,眼神轻蔑:“照你这样的行事作风,只怕结局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苏主司与其挂心本仙,倒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这位朋友。我的结局不管如何,只怕她都看不到。”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眼见着苏绯织一副拔剑弩张的模样,墨白一哂道:“或许你我还能一战,不过……本仙好心劝你一句,想以一抵百把人救走,你苏绯织还没有这个能耐。”
苏绯织神色倨傲的用眼风将周遭那些神色各异的神仙扫过,他们皆是为了折巽鼎而来,如果他执意要带小叶子走,他们势必会来阻挠他。而小叶子却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衫,看他的眼神分明在告诉他她不想走。苏绯织很明白她是因为苏越,墨白显然也明白,否则也不会拿了苏越的尸身作为要挟。苏绯织甚是无奈,甚至还有些急躁,他告诉她:“那只是一个空壳,甚至都算不上是尸身。你既明知苏越与浅沧之间的关系,又何必为了一具被抛弃的皮囊继续折磨自己?弄的自己满身是伤,这般颓靡?”
叶澜音扶着苏绯织努力站稳,她委实没剩下多少力气,如是苏绯织不来,只怕她是真要舍了这条命了。她告诉苏绯织:“什么皮囊,什么空壳,他就是苏越呀……温柔以待是他,公子如玉是他,与我看星星的是他,化雪煮茶的是他,祈琴给我说故事的人是他,陪着我走遍四海八荒的是也是他……”
“你是真的疯了。”没有责备,也不是厌恶,有的只是一声叹息之后的心疼。
“对,我是疯了,我陷在一个死胡同里出不来。”她痴痴笑了两声,目光落在苏越的脸上:“作茧自缚空徘徊。”
苏绯织心中腹诽了一句‘我就见不得你这个死样子’,只挑着眉毛问她:“哎!你知道早些时候小爷我横空出世的那几年,心高气傲,惹是生非,总是就是不安分的很,那时候无论神仙还是妖魔都是怎么叫我的吗?”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怎么能知道。”
“小叶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苏绯织手搁在叶澜音肩上,就手给她整理了下鬓边凌乱的刘海,目光一直落在墨白那处,里面除了霞光更多的是他与生俱来的桀骜和自信:“小爷我今日告诉你,你可记清楚了,那时候妖魔鬼怪都管你爷爷我叫小疯子。只因那时年少轻狂,极容易生气,而小爷我发起脾气来的时候,若不连带着把惹恼我那人的祖坟也给炸了,已经是很没出息了。”
说完,他掏出他那柄描了一支桃花灼灼的象牙骨扇,‘啪!’的一声甩开,扇的额前两缕细长柔顺垂下来的发翩翩舞起,在墨白好不容易正视他那自信到诡异的笑容而将眉头微微皱起的时候,苏绯织转头贴到叶澜音面前一笑:“小叶子,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时候的我特别的帅?”
叶澜音:“……”
墨白:“……”
叶澜音自然很是感动,只是帅呆了这种话并不是眼下这种气氛能够说得出口的。无意中叶澜音瞥见苏绯织扇面上的桃花,发现那桃花不知何时谢了去,而那骨扇看起来也森森往外冒着寒气。她迅速将目光望向苏绯织,他在笑,那笑容却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苏绯织将目光投向墨白,就在这一个瞬间,他上前一步,一手将叶澜音拦在身后,一手扬起手中的折扇屈一步向前用力一挥。狂风骤起中平白卷起的桃花瓣,在苏绯织的超控下也是最锋利的暗器,如雨点般密集,如离弦之箭一般的速度,夹带着地上的泥尘向一墨白为首的那帮神仙呼啸而去。而那些桃花瓣,似蝴蝶一般拥有生命,飞舞出去以后不是随着风向而改变方向,而是追上一个神仙便一拥而上。
看热闹的神仙没几个上前,能供墨白驱遣的修为多半在他之下,仅这一招就让墨白身旁的那些帮手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苏绯织足尖一点,再晃眼时已经到了墨白面前,手腕一晃那骨扇不知何时生出利刃来,映着晚霞,十分炫目。
苏绯织的招式步步紧逼,墨白想要对付他自然要腾出一只手来,他一松手,苏越的尸身自然就落在的地上。叶澜音满是心疼的正欲上前去,只听身后一个满是愤恨的声音冲她喊道:
“你竟然敢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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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命魂
韶绾疾步从云头上下来,还未走近时一挥衣袖,几道咒法便直接往叶澜音身上招呼了去。txt下载80txt.com好在叶澜音躲的快,却也显得比较狼狈。韶绾的脾性与人间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颇有相似之处,精贵,骄纵,蛮横,不允许别人忤逆自己的意愿,备受宠爱的女子,往往有恃无恐。叶澜音连退数步,在韶绾下一个咒法瞬发之前往旁侧一旋,眨眼之间行至韶绾面前,抬手制住她的手腕。叶澜音与怒目的韶绾对视着,轻轻一笑:“很公平不是吗?”
“至少是我告诉了你真相!”韶绾一个反手,改被动为主动,绞着叶澜音的一双手腕不能动弹。她试图用温和的语气来说服叶澜音:“你已经背上了罪名,那些神仙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告诉我折巽鼎在哪里,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你不是非仙非魔吗?我带你回妖域,你修不成仙可以修妖呀?!”
韶绾眼里的希翼和殷切的笑意,以及她所说的这番话,让叶澜音觉得韶绾才是真的疯了。她明知道自己一心所属的那个男人,有着颠覆三界的可怕念头,可是她还是选择追随,甚至不惜忤逆自己的父母,抛却自己在天族尊贵的身份。在叶澜音静默下来的片刻之后,韶绾以为是自己说服了她,笑意嫣然的凑近了她,问道:“告诉我,折巽鼎在哪里?”
叶澜音慢慢抬起眸子,眼睫长而卷翘,只是眼眸里的颜色就像是一口古井,晦暗又不起波澜。她轻轻一笑,有些无力的对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韶绾说道:“你知道苏越是谁,可知我又是谁呢?”
韶绾一怔,随即答道:“你是风寂认的女儿,是从他所作的一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人形。”
叶澜音微微昂起她消瘦的下巴,浅淡的笑容增添了几分:“除此之外呢?”
“……”韶绾冷笑,不知道叶澜音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无意义的话。“只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不,我知道的。”韶绾华美的珠翠所坠下的流苏,一摇一摆地映在叶澜音幽深的瞳孔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叶澜音的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眼角也略有些尖,这让她很多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狐狸或是一只猫。她说:“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这样的神色有些诡异,让韶绾不禁想起了那一日在妖域情绪失控时的叶澜音,她不自觉地松开了钳制着叶澜音的双手,便又听叶澜音平静问道:“你知道我为何那般讨厌花神,或是戌晚这个名字吗?”叶澜音摇了摇头,低低笑出了声:“不是因为旁人总喜欢拿我同她作比较,而是因为我之所以能够成为我都是因为她。”
“我一直知道浅沧在为她聚魂,我羡慕过,也妒忌过。可是后来我遇见了苏越,是的,他是一个凡人,即便他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也活不过百年。我原本打算和苏越成亲,过一般人间夫妻的日子,而后抚养一个孩子,再看着孩子长大……如果还有时间,我和他还能看到我们孩子的孩子……等到……等到苏越因为老去而离去的时候,我可以陪他一起去死……”说完这些,她唇角的笑容也变得苦涩,在她的叹息声中渐渐隐去。
“我复活不了苏越,是因为苏越便是浅沧,他们拥有同一个魂魄。”叶澜音再一次看向韶绾,眼睛里已经蒙上一层薄雾:“可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浅沧一直在替花神聚魂,甚至用琅轩玉替她铸了新的肉身,然而花神却为什么一直不肯醒来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一步,抬头看向北邙山上的一片南天。她望着紫薇垣的方向良久,忽然痴痴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听了一个极好听的笑话,她停不下来,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告诉韶绾:“因为……花神的魂魄并没有聚齐呀……”
“……而我……根本不是我……而是她的命魂……”
韶绾一脸不可置信,她甚至觉得叶澜音在说谎骗她,哪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又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浅沧替花神聚魂,叶澜音想法设法让苏越重生,偏偏苏越和浅沧是同一个人,而叶澜音如今竟然也和戌晚扯上了关系?她怔怔看了叶澜音半晌,还是觉得这样的故事有些难以消化,半晌过后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我也曾骗过我自己,甚至学着古书上的咒法在脑海之中抹去了这些认知,可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和你同我说的那个真相一样,最不想知道的时候偏偏什么都知道了。”叶澜音顿了顿,继而一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和戌晚长的这般相像?便是风寂妙笔生花,却也只能从画中取出死物。风寂一生除却那张仕女图,便再也没有画过美人,而那张仕女图挂在梨花林中那么久为何偏偏要等到花神死后才走出来一个我?那是因为,戌晚魂飞魄散之后,那幅仕女图落了她的一瓣魂魄,在琼瑶山那样灵气袅绕的地方修养了三百年才得以开启灵识。”
是的,她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原本这些都不算什么,直到她遇见浅沧,浅沧救了她而她又自以为的爱上了他,这才开始抵触起戌晚的名字和她自己的身份。当她听说浅沧在替花神聚魂的时候,她是害怕的,因为花神若是醒来那么叶澜音便不复存在了。这个时候,叶澜音是自私的,她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情感,便觉着从花神的生命中抽离了出来,花神已经死了,而她想活下去。而她和戌晚的关系,似乎再没有旁人知晓,于是她便抹去了自己的记忆,让自己只是叶澜音。
就在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法力不足,那个咒法忽然就失去的效力,她将一切原原本本的记了起来。而如今,在回想起过去她与浅沧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和对话,叶澜音以一双在短短十年内早已历经沧桑的眼再回头看去的时候,她知道,浅沧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知道她的身份,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获取一个已经有了自主意识的命魂,所以也才迟迟没有动手。
可偏偏他早已养好了花神其余的魂魄,就只差她这一片命魂。
苏绯织拼尽全力和墨白打的不可开交,不得不说苏绯织的修为与他的年龄极为的不合衬,天资聪颖也好,老天优待也好,总之又有两三个神仙帮着墨白加入战局,依旧打得难舍难分。
韶绾楞了半晌,随即一声冷笑,她内心的焦躁已经不能用表情来遮掩了,遂表现得有些气急败坏。“我没有时间听你说故事,我只再问你一便,折巽鼎在哪?!”
叶澜音不说话,只是微笑,韶绾恨极了这种笑,连咒法都没有用,扬手就要打她。而苏绯织那边,只听墨白在打斗声中高喊了一句:“苏绯织!待本仙取回折巽鼎再找你好好算账!”
韶绾一听到折巽鼎三个字眼睛都亮了,而叶澜音则是一脸惊慌和害怕,她企图在一个瞬息之间来到苏越身边,而韶绾偏生在这个时候拉住了她。韶绾一脸凶恶,显然理解错了墨白那句话的意思,她吊着尖细的嗓子一面设法困住叶澜音一面质问道:“墨白知道折巽鼎在哪?你将折巽鼎的下落告诉他都不肯告诉我?!”
“我没有!”叶澜音急了,她满心的焦急都写在了脸上,她不想和韶绾纠缠,可韶绾却死死将她困住。就在叶澜音再一次施法想要逃离韶绾术式桎梏的时候,在她一瞥眼间,她原本想要飞奔而去的地方,苏越尸身原本躺着的地方,早已燃起熊熊火焰。
叶澜音登时愣在原地,苏绯织也是一愣。叶澜音任由韶绾的一个咒法将她重重击垮在地上,她的视线依旧停在那熊熊大火上,脑海里一片空白。韶绾气急了,又是几个咒法落在叶澜音的身上,叶澜音的后背一片疮痍,直到她觉得喉间腥甜,忍不住吐出一大片血来,她才慢慢恢复了意识。她听到墨白一面拿铁索去档苏绯织扇页中藏着的锋利刀刃,一面志在必得地笑道:“三昧真火能将这个凡人烧的连渣都不剩,但是折巽鼎不会。”
墨白是真的以为叶澜音会将折巽鼎藏在苏越身上,不然叶澜音凭什么那么在意一具尸身?墨白放出的那团火,让苏绯织怒火中烧,手中的攻势也变得更加狠戾起来,他咬牙切齿的告诉墨白:“你错了。”
不消片刻,墨白在与苏绯织缠斗的间隙里瞥了瞥那团火,并未在苏越燃尽的尸骨中发现折巽鼎的踪迹。这时,他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然而他除了疑惑更多的则是愤怒:“折巽鼎到底在哪?!”
没有人回答他,苏绯织也没有回答他。然而一个女子的声音,却缓而阴沉的在火焰的噼啪声中徐徐传来,带着隐忍的愤怒,说了四个字,应当是送给他的。
“自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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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错过
众人皆闻声望去,只见叶澜音长发披散,一身白衣染满血污,面色苍白而又阴沉。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她弯着腰,一只手紧紧掐着韶绾的脖子,韶绾面色青紫,艰难地说不出一句话,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将头转向苏绯织,伸出手向这个按辈分来说她得叫上一声叔叔的男人头去求救的目光。韶绾未曾在人前这般狼狈过,除却天帝,即便是在天后娘娘面前她依旧恃宠而骄。
苏绯织当然会救韶绾,只是苏绯织救不了叶澜音了。
那团火燃尽了叶澜音眼里所有的希望和色彩,将牵挂焚烬成了绝望,将她生生变成了魔。她为了苏越堕了两次仙,第三次终于成魔。
那白衣染满了鲜红的血,便比苏绯织的那一身红衣更加艳烈。不等苏绯织出手韶绾已经晕了过去,还好是晕了过去,在苏绯织忙着去探还能探到她的生息时,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叶澜音的目光随后落在墨白身上,冰冷而又残忍,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动,包括苏绯织,他们都被叶澜音周身所逼仄出来的那种恐怖有无法抵挡的力量给定在原地。叶澜音每走一步,那力量便增强几分,一两个修为不高的神仙甚至因为支撑不住而跌跪在了地上。
三昧真火还在熊熊燃烧,叶澜音在旁边停下,慢慢跪了下去,伸手在火中搜寻了半晌。除了焦黑的一碰既碎的泥土,她什么都没有摸到,不,也许还有苏越的骨灰,不过她一摊开手掌就被风吹散了。
她眼里渐渐有了悲恸,眼泪蓄在眼底深红深红的,就像她如今瞳孔的颜色。当叶澜音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墨白时,苏绯织来不及阻止,只看见墨白的身形似被一只无形的手徒然往后一扯,随后身上燃起幽紫色诡异的火焰。先前与他缠斗的几个神仙亦是一样,在地上挣扎痛苦不堪,他们之中有的伸出手想要求救,苏绯织却看见那些手仅剩白骨。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那些方才还在云头上看热闹的神仙不得不加入战局,他们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法宝,有宝塔,有仙钵,有金镰,有银环,然而根本用不着苏绯织替叶澜音担心,在他只来得及看到几个残影的时间里,那些神仙早已没有了还手的能力。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苏绯织清楚的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就像叶澜音第一次堕仙的时候他阻止不了她杀常魏一样。叶澜音从不会对他出手,所以他便召出几个仙咒笼在那几个被紫火折磨的小仙身上,替他们疗伤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叶澜音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墨白身上,墨白同样也是个固执的神仙,即便周身都被幽紫的火焰焚烧侵蚀,仍然能够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向叶澜音发出攻势,不过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叶澜音轻易的夺过他的武器,并用墨白的铁锁链缠住他的颈项将他挂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锁链的另一端还在叶澜音的手里,墨白的脸有一半都被烧毁了,这让他满载着恨意和不甘的眼神变得更加可怖。墨白垂死挣扎:“……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你难道不怕天谴吗……”
叶澜音‘咯咯’地笑了起来,眉眼妖娆而又明艳:“我是魔,又不是仙,一个魔杀掉一个仙不是天经地义么?”
墨白显然不明白促使叶澜音成魔的诱因,因为烧伤,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甚至还能闻到自己身上肉的焦味。他不甘的问:“就因为我猜错了?就因为我毁了那个凡人的尸身?”
“不,你毁了我的梦。”叶澜音伸出纤细的手,穿过幽紫色的火焰落在墨白烧坏了的那半张脸上,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掰,就将那半张脸分离了开来。那半张脸被叶澜音捏碎,化成细砂,白凤吹走的声音和叶澜音说的话一并入了墨白的耳,叶澜音道:“正如你说的,连渣都不剩。”
“他早就死了!”他烧毁的只是那个凡人的尸身,既是那个肉身被叶澜音好好的冰存在湖底,却仍旧是一具死尸,活不过来的。
“你觉得委屈了?”叶澜音笑问道:“可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和他认识的小叶子完全不一样,叶澜音嗜血的模样让苏绯织同样觉得可怕。佛说一念既般若,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而他所认识的那个小叶子终因为执念太深而堕入魔道。他没能渡她成仙,原本觉得有些可惜,后来他又觉得苏越能教会她做一个凡人也挺好,至少那是小叶子欢喜的方式和生活,然而叶澜音最后却成了魔。苏绯织心中万千唏嘘,最后长长一叹,只觉得卿本无心,奈何动情。
周围的□□声逐渐减弱,等苏绯织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墨白身上时,墨白身上的火焰已有了减弱的趋势。自然不可能是叶澜音做的,她不给墨白痛快就是为了折磨他,而叶澜音无论是否入魔,也绝不可能有让人如沐春风的至精至纯的仙气。想必是上面又来了神仙,苏绯织悬着一颗替叶澜音担忧的心转身看去,只见一人紫衣华冠,长袖曳地,容貌似画,清冷的眉目之中难得的流转着一两分的慈悲,长身玉立时仿佛天边绚烂的云霞都显得黯然失色。
是浅沧。
叶澜音同样看到的他,他从云头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轻抿着唇角,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种笑意。叶澜音眼里亮起的光很快黯淡下去,她告诉自己,他是浅沧,不是苏越。浅沧来到她面前,这是他在作为紫薇帝时与叶澜音最近的距离,叶澜音也终于能够在他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影子,然而那个影子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娃娃,满身血污掩盖着一身的伤,长发披散又被风吹的凌乱,也难怪叶澜音竟然能在他清冷寂静了几万年的眼波中看到一丝同情,只不过她期盼看到的并不是同情。
她索性松了手,任由墨白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她看向浅沧,微微一笑:“花神醒了么?”
这便是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浅沧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任由风轻佛起他的衣袂。她又是一笑,歪着脑袋看他:“看样子还是没有呢?”
她看到他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语气淡淡:“你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
“那应该是什么样子?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子?”花神那样么?她只是冷笑。她也曾想着将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而现在叶澜音只觉得好笑。不是在笑别人,而是在笑她自己。她忽然就不笑了,只问他:“你还记得我以前的样子么?”
她以前的样子……浅沧能想到的恐怕只有她在紫薇中问他拿一袋花籽时的模样的,可是因为他不曾在意,也因为那些画面早已过去了好几百年,便是她那时的模样,她的神情,她的笑意,他都记不太清了。而这些,叶澜音都是知道的。她往前走了一步,仰起头时她的身高还够不到他的下巴,她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不是药香,不是茶香,也不是小屋里常点的裳梨白,说不出来是什么只知道很是精贵。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使得浅沧只得低下头来看她,不免显得有些亲密。叶澜音泛红的眼,对上他浅褐色的眸子,她说:“浅沧,我不恨你,我只是有点讨厌你。”
说完,狂风乍起,天地忽然变色。众人被风迷得挣不开眼睛,遮挡之时透过指尖的缝隙去看,风起云涌,光影交错,叶澜音墨发飞扬,红衣似血,像一只在狂风里舞蹈的舞蝶,每一招每一式都杀气凌然只往紫薇垣上那一位风华无双的帝君攻去。
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叶澜音的每一招都是杀招,没有留下丁点的余地。而浅沧并未出手,即使是在躲闪也显得雅致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好像一切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而这偏偏就是叶澜音最讨厌的。随后,她不仅开始攻击浅沧,也将目标转移到她力所能及的神仙,使得浅沧为了照顾周遭明显不是成魔之后叶澜音对手的神仙,不得不祭出他的宝剑。
沧溟剑一出,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曙光。引来无数仙家自肺腑的赞叹,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在书中见过,紫薇帝浅沧手持一柄沧溟剑涤荡妖魔以安定四海八荒时的风姿。
叶澜音忽然停了下来,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就像是舞蹈中的一个动作。她微笑着,目光从沧溟剑渡了一层华光的剑身移到浅沧面上,她忽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说:“浅沧,我错过了苏越,而你却错过了我。”
她忽然上前一步,来到他的身前,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苏绯织在一旁看着,面色煞白,好半天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唤出她的名字:“……小……小叶子……”
叶澜音染血的手指颤抖着落在浅沧的眉骨,一寸一寸地抚过他好看的的容颜,从眉梢到眼尾,再从鼻尖到唇角,她都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后来,她轻轻笑了,目光悠远而又绵长,似乎是透过他的面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容颜。叶澜音告诉自己,也告诉浅沧:“其实你同他一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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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斑驳成溯,满纸婆娑
她拥抱住他,任由苍茫剑冰冷地贯穿她的身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她并不觉得痛苦,相反这是她唯一的解脱。
浅沧的怀抱和苏越不一样,而这个冰冷的拥抱才是她应该面对的真实。叶澜音靠着浅沧的胸膛微微一笑:“你其实很早就知道我是谁了罢?那么苏越呢?”是不是她遇见苏越也是在他复活戌晚的计划之内?叶澜音不敢去想,她一贯不聪明所以现在才会这般难过。
浅沧许久没有说话,半晌叶澜音听到他在她的耳畔留有一丝叹息,他似乎是松开了手中的沧溟剑,而她不肯撒手依旧紧紧地抱着他。
“你见到我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一个残缺的魂魄竟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感情,这让你也觉得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所以你一面等,一面等着替戌晚将其它的魂魄聚齐,一面想着该如何让我成为戌晚魂魄的一部分。可是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所以也不敢伤害我,我知道你自然不是关心我,而是担心我若有了什么闪失戌晚的魂魄便会有损。”叶澜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贪念这个拥抱,在他怀中的时候她好像又是北邙山上那个不用考虑太多的少女,即便明知道她抱着的不再是那样一个人。“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却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呢……”
她说,浅沧,我该醒了……
她再也支撑不下去,膝盖一软就要跪倒在地,浅沧将她环住,圈在怀里。他抱着叶澜音半跪在地上,思绪凌乱,他甚至摸不准自己现在的情绪。他看着她,看着她虚弱苍白的模样只觉得难受,不是心疼的难受,而是整个胸腔充斥着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挑眉相互拉扯嘶吼,似要将他淹没一样。
叶澜音元身的那幅画不知何时也跌落在地上,孤零零地摊开,露出绢上的簪花小楷和那一面满是梨花的沉香木墙。随着叶澜音指尖开始逐渐崩裂成破碎的星火,那幅画也从一角开始燃起了火焰。苏绯织想要去救那幅画,因为他知道那幅画是小叶子的元身,若是这幅画没了你们小叶子也救不会来了。然而那幅画上明明没有明火,却一点一点的燃烬,吞噬着宣纸上的留白。苏绯织阻止不了,忙拾起了那幅画来到叶澜音身边,有些慌张的将自己的手放在她受伤的腹部,想要帮她止血。然而那血滚烫,汩汩往外冒着淌了满地。
苏绯织第一次说话带了哭腔,他等着叶澜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而叶澜音却将目光看向浅沧,对上他目光的时候又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苏绯织手中的画卷上,叶澜音告诉浅沧:“我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我想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与其苟且偷生的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现在你知道了?让花神重生的唯一法子,便是杀了我。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她最后一次抚摸他的面颊,手指顺着他刀削的下巴往下,划过他藏在衣襟里的锁骨最后落在他的胸口。星星点点的光从叶澜音破碎的指尖缓缓飘了出来,如火焰被风腾起的余烬,它们轻若飘絮,在他二人鼻尖盘旋飞舞着,最后又一片一片,一点一点隐入浅沧的胸膛。
最后,她笑了笑,落下两行血泪,她对他讲:“我什么都还给你了。”
戌晚还给你了,心也还给你了。
而现在她累极了。叶澜音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靠近浅沧的胸膛,像睡前一样呢喃了一句:“好好照顾他……”然后便再也没有醒来。叶澜音连同那副美人图一起,在北邙山上化作灰烬,被风一吹散落在了云里。
当叶澜音迸碎的余烬最后的一点光亮消散,九重天上,繁花深处,水晶棺材中一个与叶澜音容貌极为相似的女子正缓缓睁开双眼。
花神魂魄聚齐,安素窅画像自焚。苏绯织站在原地冷笑,他告诉那个既是半跪在地上依旧显得高高在上的男人:“她没有成仙,也没有成魔,到最后她只成全了你。”
花神归位的第三个晚上,风寂来找过他,天帝也来找过他,而他则在紫薇垣中避不见客。直到苏绯织醉醺醺的抱了一坛酒来,他便和他坐在地上喝了大半夜的酒。
他抱着酒坛独饮,当苏绯织问他:“花神醒了你不开心么?”的时候,浅沧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优昙花的香气伴着甘醇的酒香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抬头望向天空,天悬星河,繁星灿烂,他却没由来的觉得惆怅和不安,而这样的感觉自北邙山回来便一直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自斟自饮让苏绯织觉得无趣,苏绯织见自己的两坛子酒空了,起来的时候明明走路都同手同脚了却坚持着说要离开。临走时他拦着浅沧的胳膊,塞给他一个小瓷瓶子,带着浓重的酒气,一面打着酒嗝一面同他说道:“这世上有忘川就有记川,小爷我曾经在阴若萧那边顺来了一瓢记川水,一半用在了一个凡人身上,这剩下了一半……正好留给你……颜洛洛说你每一世为花神养魂回来,都不记得作为凡人时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咒法的缘故吧……你在进入那些皮囊之前就已经给身为凡人的自己种下了以往咒,就和喝了忘川水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你之所记得苏越是因为这个人的人生本就是你之前计划好的呀……”
苏绯织说:“你既然记得自己曾是苏越,那么你就应该记得有关苏越的一切,包括……他爱的那个人……”
“时间不多了吧,折巽鼎再不归位的话……”苏绯织忽然问了他一句,随即笑了笑自顾自的走开,哼着他在人间学来的曲调。
夜色空旷,暗香浮动。优昙花绽放着华光,引来几只翅膀透明的蝴蝶。浅沧的目光落在一直歇息在优昙花上的昙华蝶上,它微微颤动的翅膀竟让他想起了叶澜音如扇的眼睫。他记得那一日在殿中,她羽睫遮下的暗影藏住了她眼中流露的情绪,依稀是苦笑,言语中却有些自信的骄傲,她告诉他:“我将它藏在一个地方,如果是苏越……那么他一定知道我将它藏在了哪里。”
后来,在黎明之前他去了北邙山,有一种莫名的感应,让浅沧觉得折巽鼎就藏在这里。
最后,浅沧喝下了苏绯织留给他的记川。
“你便是他们方才要寻的那人?”
“你不怕我?”
“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我为何要怕?”
……
“你莫不是喜欢上她了吧,苏越?”
“我想和她在一起。”
……
“你总说我好,是不是为了敷衍我?”
“不是为了敷衍,而是在我眼中你已经是最好。”
……
“小澜,你只是遇到了我而已。你这样的好,往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苏越,不会遇到了。我也不够好,只是在你眼里我才那样好。”
……
“苏越,我已经遇见了你,便是因为遇见了你,此后遇见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再及的上你。”
……
“你瞧这些死物做什么?天山,东极,离瞀,四海八荒之地,你若想去同我说上一声,我便带你去瞧瞧又如何?”
“当真?”
“自然当真。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四海八荒,九州十方,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与你同去同归。”
……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属于苏越的过往排山倒海而来,带着浓烈的情感,沁入肺腑的爱和悲伤,汹涌澎湃。他差一点溺死在回忆的海里,醒来时天光破晓,而他却泪流满面。
折巽鼎被叶澜音藏在了小屋里悬挂着的一副画中,画中净是些摆放整齐一排排的柜子,还有大箱子,是他还是苏越的时候画给叶澜音装她那些搜罗来的小玩意和宝贝的地方。里面有糖人,有七弦琴,有他喜欢的敬亭绿雪,而折巽鼎就放在显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见。浅沧将折巽鼎从画中取出来,又将那幅画从墙上取了下来,卷起,收好。
他站在室内阖上双眸静默良久,那些曾经温暖鲜艳过的画面皆与他擦肩而过。他伸出手,光阴已然追逐嬉戏着从他的指间划过。他握紧了拳头,留不住记忆中那张明媚干净的笑脸。他颤抖着,用了很久,很久,才唤出那个被刻在他心里的名字。
“……小澜……”
然而,一室寂静,满堂光辉,却再也没有人带着那银铃般的笑声,用那黄莺一般的好嗓子回答他:“我在。”
当浅沧沉浸在回忆之中,缓步走到院外的时候,他发现花都好开了。鹅黄或是粉白的戌晚花,漫山遍野地开放着,微风拂过的时候荡开海浪一般的波纹。原来浅沧之前让叶澜音种下的石子,她种满了北邙山,虽然他记得有好几块花圃在后来被她开垦成了菜地,种了萝卜和白菜。
而小镜湖旁,叶澜音身形消散的地方,落了她的血泪,竟也开出了花。
不是粉白,也不是鹅黄。
而是如血般妖冶鲜艳的红色,而那片红色,灼伤了他的眼睛。
七百年前,他曾对她说,你若能将这些花籽种出来,我便娶你做我的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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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前缘(一)
题记:朱颜沉碧水,丹青惹陈黄。(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一】
她说:“风寂,帮我画幅仕女图吧,若是将本翁主画得漂亮了,我便再也不来叨扰你了。”
他却笑了,即便眼中尽是疏离与一片漠然,但在安溸窅眼中却是极好看的。他站在海棠花旁,一袭青衫,风雅至极。他道:“风寂此生,只画山水,不画美人。”
“你终于承认,本翁主是美人了?”安溸窅看着风寂,她只有一个酒窝,却笑得像一个孩子。及腰如锦的青丝,被这春风吹起,和着那些飘零的白梨花,一并迷了他的眼睛。
却仅仅只是眼睛。
【二】
安素窅初遇风寂,是在长安城三年前的一个雪夜。
满城素白,除了簌簌而落的雪花,便是寂静无声。
一如,他的名字。
皑皑白雪,仿佛是要将这座城池淹没一般,纷纷下着,却是一如往年冬季的光景。而那名独立高阁,倚着那玉砌雕阑,横笛而歌的男子。一袭青衣,却惊艳了安素窅此生本是清寂孤绝的一段岁月。
“那是谁?”安素窅垂首,问向身边掌灯的婢子。
“听说是陛下从漠北寻来的画师。”婢子回答。“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的名字唤作风寂。”
“风寂……”
当安素窅昂首,手中骨伞仿若倾颓,那些随风缱绻的雪花儿,些许飘落在她如扇的眼睫,带来丝丝沁凉之意。也许在贵戚之中,安素窅的样貌只能算作清秀,但是她那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却是极美的。
只是眼中,如今一瞬已见痴迷。
佛说:一念成悦。
以前她是不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
安素窅莞尔,转身对侍婢月容吩咐道:“去把幽蝉取来。”
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是为凤首箜篌,是为幽蝉。
便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夜,安素窅玉指纤纤,解下银狐裘的披风系带。将那如雪练的披风陈铺于重重暮雪,倦地而坐。裙裾逶迤,宛如一朵于寂夜之中昭然而开的优昙花。
素手弄弦,合着那笛音婉转。如昆仑碎玉,唏嘘饮泣。
一曲终了。当安素窅收拢神思,再往那处看去。风寂,却只于一个孤寂携永的背影,于微黯灯火渐行渐远。
如此,她便是只身一人,遥望天幕。看落雪苍茫,负雪浮生。
掌心,是一抹凉色,是一片或是两片的雪花,融在了安素窅的掌心。她笑着,莞尔风华,唇角微启。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只有身侧的月容听到,她那细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的,似乎是一首诗。
“不羡菁华拓浮生,宁携箜弦暮紫台。”
三千宫阙,珠玉镶金。何等繁华,令人艳羡。很久之后,当月容已是髦耋老妪,回想起翁主安溸窅曾经说过的话时,已是再一次泪流满面。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在旁者眼中,刁蛮任性,极难伺候的女子。在说出这样一番话时,是怎样的一番落寞与寂寥。
安素窅说,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卓文君曾做白头吟。其中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安素窅极为喜爱。她说,我想,我这辈子,也许就是为了等待。等待着那个能护我一世安好,执手能见白首的人。
后来,她遇见了风寂。在二八年华的碧玉之年。
再后来,乐师云扇告诉她,那首曲子,叫做昔年。
再再后来,当她红衣作嫁,回眸一眼,再看那繁花如锦的时候。她笑了笑,步摇微颤,决绝而又悲戚地看着城头,那抹在晴雪之中并不真切的影子。十指纤纤,终是为自己盖上了盖头。
那个时候,她对自己说:原来,安素窅遇见风寂,不是姻缘,而是劫难。
一念成执。
一念成劫。
【三】
他是皇城的主人,璃国的君主,怀璃帝,安慕瀮。
自小,他便唤她,窅窅。
临安一别至今,恰好三年流景。而今,他在九龙御座前对她微笑。琉璃珠帘,溢彩流光。他温雅地笑着,向她伸出苍白的手指:“来,窅窅,让我好些看看你。”
她走过去,逶迤着绣着滟滟桃花的白色裙摆,婉转聘婷。
“瀮哥哥,身子可好些了?”安素窅昂首看向安慕瀮,朱唇皓齿微启,是仿若幼时那远自临安的记忆。
“自然是好些了。”他抬手拂过她的耳际,将那一缕垂落的青丝别至她的耳后。无论是安素窅还是安慕瀮,三年的时光,并没有让他们的模样作太多的改变。可那些没有改变的,或许也仅仅只剩了模样。
“来。”如幼时一般,安慕瀮牵起安素窅的手,将她带到那描金雕漆的梨木案几前,左手摊开一幅画卷,呈于安素窅眼前。
是一幅梨花。
在泛黄的宣纸上,洁如琼玉,如千树落雪。
落款只有洋洋洒洒的两个字,晴雪。
一枝晴雪初乾,几回惆怅东阑。料得和云入梦,翠衾夜夜生寒。晴雪,是梨花的别名。
玉指抚上那些栩栩如生的花瓣,仿佛真的是有一方梨园现于眼前。花开千树,花落如雪。秋水映照梨花,安素窅的眼中,隐隐有过一丝钦佩。她想到一个人,也只有这样一个人。
展颜之中,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她对安慕瀮笑道:“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
安慕瀮亦是笑道:“总向风尘尘莫染,轻轻笼月倚墙东。”
安慕瀮问道:“窅窅,可是喜欢。”
安素窅阖眸浅笑,将那卷轴收拢。满目梨花,便是这样被她捧入怀中。眸间清澈,如星子一般,慢性欢喜都写在了脸上,安素窅道:“自是喜欢。”
此时有公公躬身殿外,作揖禀告:“禀王上,南诏使求见。”
安素窅敏锐捕捉到安慕瀮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随即恢复如常,却仍是以往君临天下之势。御书房若论政事,有女子在场总是不妥。安素窅微微福身,安慕瀮虚扶一把。
安素窅垂首道:“臣妹先且告退。”
安慕瀮点头,夕阳折入金殿,是明晃的虚影。
安素窅在皇城一贯所居的屋子,是靠近宫墙处的一地偏院。名字还是安素窅幼时自己给取的,叫做裳梨苑。裳梨苑和其它宫室并无多大不同,只是若要行至裳梨苑,必得经过后御花园。而这后御花园,原本只是庆帝,即安慕瀮的父亲,已故的太上皇为安素窅所建的一片梨园。
只是梨花花期甚短,不忍其颓败之姿,遂在此处种上些许海棠,蔷薇,牡丹,白莲与红梅。应四时之景。
如今,春为发生,适逢裳梨花期。现下之景,便是如同走进了方才那副画卷之中。薰风而过,花如雪下。便是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辰,这样的景致。安素窅再一次遇见了风寂。
梨花深处,是一袭青衣。
梨花叠叠,露出一方玉色衣角。
月容提了声音,冲那处有些轻蔑地说到:“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这般不懂规矩,竟然跑到翁主园子里来了。”
这句话明着是说给安素窅听的,也是说给那梨花深处的人听的。
“不知是哪位翁主?”
音色清冷,是名男子。
月容微怒,正要发作,却被安素窅一笑制止。
如珠玉一般,安素窅昂首道:“平南王嫡女,平南翁主,安素窅。”
安素窅又道:“你是谁。”
那名男子道:“画师。”
安素窅笑道:“可是风寂。”
裳梨花深处的那名男子笑了,他道:“正是风寂。”
随后是衣料摩挲的声响,风寂自那重重裳梨中缓步走来,抖落了一地的白梨花。
仿自画中来。
四目相对。凝眸一眼。
如果说最初的相遇,是惊鸿一瞥。那么这第二次的遇见,便是真真切切的欢喜。至少,安素窅是这么觉得。
鬓若云裁,眉如墨画。青玉束发,翡翠衫衣。
这,便是风寂。
清寂风雅,一如他的名字。
那一刻,起了风。吹起了满地的花瓣,如千堆白雪。
那一瞬,不仅仅只是惊艳。
安素窅笑了,明媚清澈。红墙绿瓦,宫苑深深。能予你于此,隔花再遇便是恩赐。那个时候,安素窅坚信,她之所以在这裳梨荼靡的三月里,再一次遇见风寂,是前世所积累下来的缘分。
“你在作画?”
“是。”
“画的什么?”
“花。”
安素窅莞尔,抬头看向身旁簇簇晴雪,又问:“裳梨白花?”
“是。”
月容薄怒:“明知翁主与你说话,未且行礼不说,你这样惜字如金,可知尊卑有别?”
风寂昂首,眉目清冷。他道:“何为尊卑?”
月容冷笑:“自然是以翁主为尊,你为卑。”
“月容。”短短两个字,却不同于安素窅以往的温言细语。月容自小跟着安素窅长大,这是安素窅第一次,如此呵斥她。她不禁有些微怔,尔后便是委屈。只得咬住唇角,低头去看自己的裙角。
安素窅轻声微叹,转而对风寂道:“这丫头,平日里倒是被我惯坏了。公子淑人,自然不必与她计较。”
风寂展袖,拱手作礼。施施然道:“是风寂逾越了。”
安素窅虚扶一把,摇头道:“公子不必如此。”
“翁主。”风寂低声笑道,可那声音却是极为淡漠的。风寂道:“这里毕竟是王宫。”
月容说的并没有错,皇亲贵胄为尊,而画师同那些舞姬或是婢子就身份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
风寂道:“翁主始终贵为内眷,风寂不过是个外臣。在此相遇已为不妥。”他抬头看向安素窅,有梨花跌落在他绣着暗色纹样的衣襟。
安素窅垂首,笑容清浅。她道:“如此,溸窅便不予叨扰了。”
风寂拱手垂目,算是施礼。
安素窅娉婷转身,笑意明朗,她在心中说道:会再见的。
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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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前缘(二)
于是,翌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裳梨苑。
安素窅一袭广袖华服姗姗而来,倩影入座,方才抬眼去看那立候许久的男子。
是风寂。
依旧是一袭青衣。
风寂拱手道:“不知翁主找来风寂,所谓何事。”
安素窅嫣然:“你是画师,找你,自然是让你作画了。”
“画什么?”
“梨花。”
风寂抬首,眉目如常。他问:“翁主,可是欢喜梨花?”
安素窅点头,甚是欢喜。风寂垂首,不作他话。
安素窅接过一旁月容递过的青花茶盏,檀口轻抿。新茶入喉,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只是这一次,怕是有些别致。”
“如何别致?”
安素窅望向左侧那面沉香木垒砌的墙壁,而那面墙壁上,单只挂了一幅画卷。便是那副梨花。
安素窅缓缓而道:“这一次,公子怕是要在这沉香木上作画了。”
风寂眼中,有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如湖心泛起的微微涟漪,很快不见。
风寂道:“如何作画?”
安素窅浅笑:这倒是要问公子了。
一幅梨花连城,美是美矣。只是一副单单摆在这里,未免孤寂。安素窅素喜梨花,却不喜它如此孤独清寞。故此,她找来风寂。
其实,也有两层原因。
幼时,安素窅便想,要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该多好。不用守着那么多的规矩,不用跟着父亲同那些心口不一的人周旋。可以跟着父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还可以挑灯做作女红针黹。可是现在,她倒有些感谢翁主这个身份。毕竟,她是翁主,而风寂是画师。身份的悬殊,她若是想让他留下,多看他一眼,翁主这个身份,着实是方便些许。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于是,在接下来七日里。得了安慕瀮的应允,风寂,便带着笔墨,来到了裳梨苑。
安素窅先是托着腮坐在主位看他,看着他用大白云沾上浓墨。看似随意几笔,却已将花色淡雅,叶柄细长的梨花,描摹的亭亭玉立。看似简单,让安素窅也起了兴致。唤来婢子,呈上同样的紫竹笔。安素窅提着裙摆,走到那面沉香木的另一端。
她含笑看着风寂,提笔蘸上那梨白的色彩,学着风寂的样子,寥寥数笔点出花瓣。却蹙起眉头,看着自己笔下的梨花,怎么样都没有风寂笔下的那般风骨与神韵。
风寂笑了,提着笔走过来。用赭石加些姻脂调成的酱紫色,在安素窅所花的那朵梨花上,细细勾勒,画出挺拔有力的花丝须。
安素窅掩嘴轻笑,不自觉有些脸红,她道:“这倒才有些梨花的样子。”
安素窅看向风寂,带着浅浅笑颜。她问:“风寂,不如,你教我画梨花吧?”
风寂点头,说:“好啊。”
七日的时间,不知为何在安素窅的昼夜里,颓然变得短暂。有人说,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名一弹指,二十弹指名一罗预,二十罗预名一须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须臾。
可是这一切,明明是二百一十个须臾。却在安素窅的世界里,如流光一般,很快便消失不见。
待到第七日的黄昏,在那面沉香木前,安素窅再也寻不到风寂的影子。只留下一面临风玉树,花开满树的画墙。墙壁是一片暗紫色的,花瓣是雪白色的,美丽却凄迷的仿若虚无。
玉指抚过那木纹斑驳的墙壁,安素窅似在苦笑。她轻声不知是对月容还是对自己道:“他走了。”
他走了。
是啊,从一开始的时候,安素窅就知道,当这幅梨花画完,他也该走了。因为自己,找不到什么,能够让他留下的理由了。他能给她留下的,或许也仅仅只是这面洁如琼玉的白梨花了吧。
安素窅这样想着。
【四】
仲春与暮春之交,是为清明。而,清明已至,阴雨连绵,早就打落了一地的梨花。似乎连世界都变得冷清起来。
便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安素窅撑着一柄四十八节红色骨伞,站在院子里。看芳菲已凋,落红满地。当她回首,再次看向风寂留给她的那面梨花墙时,忽然觉得很满足。
她忽然觉得庆幸。也许,待清明之后,立夏之前,哪怕整个长安城的梨花都凋谢。至少她还有风寂留给的那树梨花。不谢,不败,透骨生香。
胜雪的裙摆,被雨水沾湿。
安素窅便是只身一人,站在雨里。满目空寂,静静看着那红墙绿瓦之外的一色天空。看雨中燕子,归去来辞。风寂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月容,安素窅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开口道:“清儿回临安去给孙奶娘新扫坟茔去了。而我,却连父亲埋骨之地,都不知所在何处。”
她的父亲,平南王安萑之,是久经沙场的英雄。与他麾下的将士,铁衣染血,马革裹尸,换得笙璃国子民太平安享。每一次父亲远征,她虽然害怕,却都会等到快马带来的捷报,等到父亲身披铠甲归来。
然而去年,涿鹿关一战,中了突然杀出的南诏士兵的埋伏,全军二万五千人,仅余二百人还朝。
那一日,当满身血污的老兵,将她父亲的遗物交给安素窅的时候。她抱着她父亲唯一的佩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后来,怎样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安素窅才是真真切切地明白,她的父亲,真的,是已经离她而去了。
泪水仅是在眼眶里打转,安素窅控制着,让自己尽量不要哭出声来。
风寂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安素窅白衣清瘦的背影,最后离去。只是,不过多时,他便折返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壶温酒。
安素窅还是站在原处。
风寂道:“不知平南王,素日里可喜饮酒?”
安素窅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身来,目色凄迷地看着他。眼眶微红,像是哭过。他撑着纸伞走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打开塞着玉瓶的木塞,酒香四溢开来。闻得出,是上好的青梅酒。
也不等安素窅回答,风寂便将那青梅酒,倾洒于地。他看着她如秋水一般的眼睛道:此酒香醇不烈,王爷应是喜欢的。
安素窅怔怔点头:“是啊,父亲他,应是喜欢的。”
沉寂许久,安素窅怔怔问风寂。“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风寂道:“因为这里有我必须留下的理由。”
是什么?她仰头看他,能够看见他嘴角隐约的笑意。安素窅问他,风寂却没有回答她。她不敢去看他如寒星一般的眼眸,只得低下头,去看自己染了泥点的裙摆。
只有颓败的梨花,伴雨落下。
没有人知道,安素窅有多想成为那个能够另风寂留下的理由。
只是,她知道,她不是。
原本她是不确定的。或许心中还隐约有些期待,想着自己在风寂的眼中,是否已经和别的人有些不同。她也曾自负地想过,或许自己,就是风寂选择留在这深深宫苑的理由。
可是后来,她遇见了云扇。洛云扇。
一同遇见的,自然还有风寂。
宫墙一隅,风寂倚着落雨亭朱红的阑干,横笛吹奏的是她初遇他时,所吹奏的曲子。而那名叫做云扇的女子,穿着宫中一定品阶的粉色宫衣,坐弹箜篌,如水流潺潺。
眉如远山,朱唇皓齿。她的眉眼,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娴静。而这种娴静,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安素窅,都难免有些妒忌。
洛云扇,是宫中从九品的司乐,以前安素窅从未听过她的名字。所以,当洛云扇对她屈身行礼的时候,安素窅只是静静看着一旁的风寂。凝视着,他那一如既往,清冷淡漠的眉眼。不知为何心下酸楚,最后离去,未置一词。
留下洛云扇跪在原地。直到最后,风寂将她扶起。
踏过重重玉阶,裙裾逶迤。安素窅问:她是谁?
她走的有些快,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月容有些跟不上安素窅的步子,小跑着回答:是乐府的琴师,洛云扇。
洛云扇。念着这个名字,安素窅隐隐觉得有些疼。她的手不自觉地捂上自己的心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一丝一丝撕扯着。疼痛或许让人清醒,那一刻安素窅终于对自己承认。自三年前离宫时,茫茫落雪中的惊鸿一瞥,她早就将风寂这个名字烙在心上,如朱砂一般。直到她终有一天能将他的容貌看得真切,却不知早已是情愫暗生。
安素窅想,她是喜欢风寂的。很喜欢,很喜欢。
其实,在安素窅第一眼见到落云扇的时候,仅是风寂看她的一个眼神。安素窅就已经清清楚楚的知道,洛云扇,这位看似温婉如三月桃夭的女子,在风寂的心中,是怎样的地位。而这样的地位,哪怕她贵为翁主,也是不能比拟的。
安素窅苦笑。她意识到,直觉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月容发现安素窅的不对劲,赶忙将她扶住,看到安素窅略显苍白的脸色,她慌神地问道:“翁主,您没事吧?可不要吓着月容。”
她摇头,轻声说没事。任月容扶着她穿过长长长廊回到裳梨苑。而裳梨苑里,早早就有人等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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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前缘(三)
是安素箩,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安素窅并不喜欢她的母亲,却对这个妹妹颇为照顾。安素箩自小便很黏她,所以这一次,她才方至皇城不久,她便也马不停蹄地跑来了。许是意料之中,安素窅对安素箩浅浅笑道:“你来了。”
今日,安素箩穿了一件落霞色的衣裙,分外明艳。她起身上前,笑吟吟地对安素窅道:“一心想着姐姐,便来的早了。”
“舟车劳顿,可有好好休息?”
安素箩皱眉,模样俏皮。她嘟嘴道:“没见到姐姐,阿萝哪里睡的下。”
安素窅微笑,去牵安素箩若水无骨的一双柔荑,柔声道:“倒像是姐姐的不是了。”
“可不是?”安素箩拉着安素窅往里间走去,轻哼一声才道:“姐姐竟然又扔下阿萝一人来了皇城,阿萝不管,今夜姐姐可要陪阿萝好好说些话。姐姐可不知道,这一路走来,阿萝听到了多少稀奇事。”
“好,姐姐陪你。”
安素窅接过月容呈上来的帕子,安素箩便乖乖将脸贴了过来。将脸洗净,安素窅又将她带到菱花镜前坐下,抬手为她散了发髻。安素箩本是笑着的,待看到镜子里,无半色脂粉染谧的素颜,却突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她沉默着,透过菱花镜,看向身后拿着紫檀木梳为她梳头的安素窅。
安素箩道:“姐姐,你真好看。”
安素窅道:“阿萝也很好看。”
安素箩轻轻摇头,原本细腻的嗓音,在安素窅听了显得有些阴沉。安素箩轻声道:“父亲只喜欢你,皇帝哥哥也只喜欢你。”
她低下头,睫毛如羽扇一般,轻轻扇动。她道:“他们,都只喜欢你。”最后一句,那是极小声的,就连安素窅也只是依稀听到她的那句:“他们都不喜欢我。”
安素窅微微笑了,将安素箩揽入怀中,她半抱着她,柔声说道:“可是阿萝有姐姐啊?”
“是啊,有姐姐啊。[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安素箩看着镜中安素窅低头为她编发的侧影,提了嘴角,算是微笑。复又将那透骨的目光,投向窗外,看向那一地凋落的海棠。
所以,当有朝一日,换安素窅嫁衣如火,花钿轻点,端坐在这面菱花镜前的时候。
安素箩仿佛又回到这个夜晚,而在这个夜晚,安素箩在心底说道:“没有你,就好了啊。”
【五】
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
转眼,已是六月。
安素窅陪着安素箩在后御花园喂锦鲤,洛云扇远远走来,本是想避开的,却见月容抬头见着了自己,便只好低着头走过去,对她二人屈身行礼。
安素窅还未唤她起来,一旁的安素箩倒是笑吟吟地起身,将洛云扇牵起,熟络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洛云扇只是低着头,面对安素窅的眼神明显显得有些窘迫。
“姐姐,我还没跟你说吧,这是洛姐姐。前几日我路过乐府,正好听见她在弹琴,可好听呢?”
安素窅礼貌微笑,抬眼去看洛云扇略施粉黛的眉眼。她依稀还记得她的名字:“洛云扇?”
洛云扇点头,轻声说是。
安素窅道:“我听过你的琴。”
不等洛云扇回答,安素窅又道:“那一日,你和风寂所合奏的那首曲子,唤作什么?”
洛云扇垂首作答:“回翁主,叫做昔年。是画师自己作的曲子。”
“昔年?”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安溸窅笑了,并未去看一旁的洛云扇,而是转向妹妹安素箩道:“阿萝可曾见过这位画师?”
自是见过的!安素箩笑得像个孩子,拉着洛云扇的手道:“上次还和洛姐姐一起去找他玩儿呢?”
哦?安素窅转头看向洛云扇:“洛司乐和风寂画师的关系似乎不错啊?”
洛云扇面色微红,只道:“不过是在一起研习音律罢了。”
“宫中乐师也算是女眷,风寂怎么也算作外臣。”安素窅抿了一口清茶并不说话,倒是月容昂首看向洛云扇问了一句:“洛乐师这样怕是不妥吧?”
守岁的红包有安素箩一份自然有月容一份,安素窅从未将她当做下人来看待。月容读的书不多,可认字写字都是跟着安素窅学的,她自小便跟在安素窅身边当丫鬟,安素窅心里想什么她都明白。比如现下,月容便看出安素窅不高兴,不高兴风寂看洛云扇的眼神,不高兴洛云扇对风寂的微笑,不高兴连阿萝都被牵扯进来,而自己反倒是至始至终都显得像是个局外人一样。
明明,是她先遇见风寂的。
月容的一番话,让洛云扇不知如何作答,那只被安素箩牵着的手,已是沁出一片密密麻麻地汗珠。最后,还是按素箩觉着不对,笑着看向安素窅道:“姐姐,皇帝哥哥不是约我们去他那儿吗?已经耽搁一阵子了,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不然待会挨骂的又是高公公了。”
安素窅不在去看洛云扇,转而对安素箩柔声应道,“好”。
陪着安素箩走在石子路上的时候,安素窅便一直在想,其实,自己并没有刻意针对洛云扇。只是,自己心里不太舒服,也没有办法给她好的脸色。
风吹莲动,蛱蝶□□。
安素窅转身问安素箩:“你见过风寂?”
“是啊!”安素箩指间拈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蕖花,嫣然道:“是洛姐姐介绍我们认识的。”
安素箩手挽着安素窅,将头倚靠在她的肩膀上道:“姐姐你知道吗?阿萝从未见到见到有哪个男子,长的这样好看,竟然比皇帝哥哥还要好看。”
是啊。她真正见到风寂的那一眼,已经是惊艳了。仿佛那个男子是从丹青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早就已经离了这万丈红尘,不染尘埃。他的眼睛,似是一潭深水,波澜无惊。也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六】
近来,南诏国也不知为何,总是频频向璃国示好。汗血宝马,珠玉玛瑙,甚至是来自苗疆的美女,总是隔三差五地送往皇城。
听侍候安慕瀮的高公公说,南诏国怕是有了要和笙璃国谈和的意思。毕竟长久的战乱,双方都早已有些力不可支。与其让一直对两国虎视眈眈,欲收渔翁之利的墨迟国钻了空子。不如两国联手,先将墨迟攻破了再说。
那一日离去之时,高公公轻声在安素窅耳边道:“笙璃国没有公主,和亲的人选,怕是要在翁主与其妹之间做个选择了。”
安素窅只是微笑,她道:“有劳公公费心了。”
即便是和亲,且不说南诏国是否真心,至少笙璃国答应和亲,她知道一定不是单纯的和亲。安素窅是信任安慕瀮的,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恨南诏,也知道他恨南诏。这一次两国联姻虽说是南诏国所提,却也是顺了安慕瀮自己的心意。也只不过是把战场上的暗箭明枪,换到另外的宫廷里去。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平静。
安素窅偶尔会教安素箩鸣奏箜篌,陪她采莲,夜晚也是同睡一张床榻,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一日,安素箩弹箜篌,弹的手痛了。便嘟起嘴巴,将头埋进安素窅的怀中。安素箩问安素窅:“姐姐,你琴弹的这么好,洛姐姐也弹的很好,那你们两个到底谁更厉害呢?”
不等安素窅回答,安素箩便开心自答道:“一定是姐姐!”
“阿萝。”安素窅低头,玉指纤纤,细细替怀中的安素箩整理着鬓角青丝。她低声问答:“阿萝是不是很喜欢洛司乐?”
安素箩点头:“洛姐姐人很好的,不仅阿萝喜欢她,画师哥哥也很喜欢她。”
“画师哥哥?你是说风寂?”
“是啊?”安素箩点头,翻身将脑袋倚在安素窅的肩头,揉着尚有些酸疼的手指道:“那一日,我还看到画师哥哥给洛姐姐画画呢?”
“画什么?”安素窅问。
“当然是画洛姐姐啊!”
“画她?”
安素窅微微有些黯然。
安素箩笑着仰头看向昔芜道:“姐姐,你可不知,那一日洛姐姐坐在莲池边上,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翠玉簪子挽起,那只簪子还是画师哥哥当日赠与,亲自为她绾上。阿箩想,戏文里常说的那些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安素窅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那种画面岁月静好,难免会让她产生一种似乎这就是永恒的错觉。
永恒么?
她也想要呢?
安素窅想,风寂他到底还是喜欢洛云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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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前缘(四)
【七】
数日之后,南诏臣使来访,安慕瀮在御花园设宴,安素窅着了一件款式极简的月白色的长裙,带着安素箩一同赴宴。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相比安素窅一身极为精简的装扮不同,今日的安素箩可谓是盛装出席,她倒是喜欢热闹的。
席间洛云扇代表司乐府献乐,安慕瀮将目光投向安素窅这一处,神色有些复杂。
如所有知情者料想的一般,今夜,南诏国臣使再一次向璃国君主提出了和亲的意图。
安慕瀮笑着打发了,安素窅坐在一旁,只觉得手中一片冰凉。
安素窅并不喜欢酒席上的觥筹交错,寻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便让月容陪着去了荷塘边上。原本只是坐在亭子里吹吹风,却不料等来了一个人。
原是他父亲手中的一员副将,如今却亦是璃国战功显赫的大将军,公仪墨。
他站在亭子外头,仍是一身铠甲。安素窅看了他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别处。
公仪墨不动,便是站在那处阴影里对安素窅施了一礼道:“公仪墨,见过翁主,翁主安康。”
安素窅轻笑一声,觉得到底还是有些醉了,提不起什么力气。便倚在阑干上回头,冲公仪墨笑笑,她道:“公仪将军可是同溸窅一般,不胜酒力?”
公仪墨望向安素窅道:“翁主方才可曾见过那南诏国的国师?”
想起那一袭墨衣,虽言行恭敬周身却始终散发着一股戾气的男子,安素窅回眸道:“见过。”
公仪墨顿了顿道:“王爷……便是死在那人所布阵法之下……”
“你说什么?!”安素窅整个身子一僵,随后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她面色苍白的望向公仪墨,后者却只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紧紧握住了腰侧的剑柄。
他道:“最后那一战,王爷本可全身而退,哪里知道军中出了细作。”顿了顿,公仪墨又道:“战术被泄露,我们也中了埋伏。王爷领着三千精骑往南边突围,却不知落入了南诏国早已布下的阵法里。”
公仪墨并未细说,只道:“斩下王爷首级的,便是那精通诡道的国师,苍雪。”
“翁主,无论如何都不要去和亲,更不要招惹此人,这人……太可怕了。”
这是公仪墨留下的最后一句话。(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三日后,即便是不常出裳梨苑的安素窅,也听说了公仪墨意图在晚宴之后刺杀南诏国师,却被对方身首异处的消息。
她知道,公仪墨是去报仇了,就算不是为了自己的父亲,却也是为了公仪墨自己的叔父和兄长。
这几日,安素窅并没有好好吃饭,月容眼看着安素窅面色如纸,身形一日日的消瘦下去,终究还是跑去找了安慕瀮来。安慕瀮来裳梨苑看安素窅时,天空下了下雨。安素窅倚坐在床边,看落红满地,想着许是过不了多久,那些莲花恐是也要谢了。
安慕瀮问:“窅窅可是担心为兄会让你和素箩前往南诏和亲?”
安素窅摇头。
安慕瀮又道:“窅窅大可不必为此伤神,为兄已经决定,找个才形过人的女官封为公主,前往南诏。”
安素窅微微回过神来,“问安慕瀮道:不知皇兄属意何人?”
“我以为素箩同你说过的呢?”即便是笑着,仍然是敛不去的华贵,安素窅不去看他,也不知这事和安素箩有什么牵扯。
最后,只听安慕瀮道:“乐府司乐,落云扇。”
安素窅说不准自己现下的心情,和亲的人选不是阿萝也不是她。她觉得自己理应为自己同阿箩松一口气,理应应该因着风寂的缘由觉得高兴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只胸口堵着难受,甚至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又过了几日,安素窅偶然路过司乐府,再一次见到了洛云扇。
不出意外,她自然也看到了风寂。
想必上面的意思已经传递了下来,宫阙里头便是如此,所有的风吹草动,波云诡谲,若得一耳听闻,便是三千宫阙统统听闻。此时的洛云扇,无论是面色还是精神,比起近日身子不太爽利的安素窅倒是好不了多少。便是连同风寂,在见到安素窅时也是冷着一张脸。
不知为何,安素窅觉得,这不应该是风寂的表情。
她记忆中的风寂,即便不常是笑着的,却也不应是现下这般,冷漠到骨子里的感觉。
洛云扇此番见到安素窅,眼中的幽怨安素窅是看的清明的。
安素窅知道,若不是因为她,若是不是因为她不想嫁给南诏王的同时,还护着安素箩,也不会有此番洛云扇将要被认作公主,远嫁南诏的一档事。
她觉得有些抱歉。
即便她看不惯风寂和对洛云扇上了心,可也不愿意到头来却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拆散他们二人。更不愿……风寂恼她,恨她。
想必,风寂此时定是以为一切都是她在操控,已经恨透了她吧。
不然又是为了什么,让眼前这个一向云清风淡的男子会对她说:“翁主,你好狠。”
这样一句话。
明明在旁者听来无悲无喜,却如一根银针一般刺破了安素窅的耳膜。
月容看到安素窅的身形明显怔了一下。
安素窅便是那样怔怔看着风寂,起先眼中是错愕,到了后来,却是一片深水。半响,安素窅问风寂道:“你便是这样看我的?”
风寂不答,拉过一旁洛云扇的手,未施一礼便走开了。
只听得安素窅在身后浅浅的笑了起来,安素窅道:“风寂,你若是求我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
翌日,安素窅向安慕瀮求了一个旨意,她要让风寂为她画一幅丹青肖像。
安慕瀮一向由着安素窅,便下了旨意。
风寂再一次踏入裳梨苑的时候,安素窅正坐在那面梨花墙前,安素窅正在饮茶,月容领着风寂进来,她也没能投上一眼。只因她心中知晓,风寂此时的面相定不会好看多少。
今日,她穿了一件最好看的衣裳,找来宫里一个手艺极好的老嬷嬷,为她梳了一个新的发鬓。鸦鬓,簪着一朵沉香木镶着羊脂白玉的簪花,做功精细,一簇晴雪栩栩如生。
她望着茶面,对风寂道:“这幅画,你若是画的我满意了,我便去求皇兄收回成命,成全你与洛云扇俩人,可好?”
记忆里,她也曾缠着他,让他为她画一幅美人图。可那时,他总是会说,“风寂此生,只画山水,不画美人。”
而她却笑着,眼眸明亮的如同星子一般,璀璨,却也清澄。她道:“你终于承认本翁主是美人啦?”
她从未同他生过气,也从未如现下这般,如此疏离贵胄地摆出她作为翁主的架子。
望着她垂着眼眸的侧脸,旁者只觉得恬静如水清丽出尘,却哪里晓得安素窅心中的那一潭水,早已溶了情字一字重重澹墨,静如死水。
风寂一时也有些魔怔了,他的目的应当是明确的,便是留下洛云扇。她不是什么公主,和亲的人选也不应是她。说到底,风寂在漠北无拘无束待的久了,并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么一句话。他既然还想着,即便是天家,也不能罔顾洛云扇自个的意愿。
他曾问过洛云扇:“你可愿去和亲?”
洛云扇满面悲怆,泪就含在眼中,她望向他,咬了咬下唇说不愿。
他与洛云扇,以音律相交,也算得知己。这时的风寂想着,她若不愿,我若能帮她,也是好的。
最后,他找到了声音,只问了一句话,他问:“此话当真。”
安素窅望着手中起了些褶皱的茶面,轻笑出声,她道:“自然当真。”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风寂再一次望向安素窅,阖眸方才搁了笔,起了身,捧了画,准备拿去给这名翁主过目。
安素窅并未抬头,只是径自起了身,任月容扶着去了内间。
她背对着他,她道:“先放在你这吧,过些日子,等本翁主想起来了,再派人去取。”
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补充道:你可记得将它收好了。
这,便是安素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甚至在多年以后,每每午夜梦回,风寂他见到的都只是这么一个单薄孤寂的背影。
【八】
和亲的旨意,在洛云扇和的惶惶不安与风寂的一直沉默中,终究还是传了下来。
只不过,洛云扇终究还是没有被封为公主,只因和亲的人选定为了平南王的嫡女,翁主安素窅。
在旨意传递到皇宫里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洛云扇终是松了一口气,扶着院子里那颗老榕树跪坐在地上,好在……她不稀罕什么公主的身份,也不稀罕家去南诏做什么王后……她只要能和他一起……
只要能和风寂在一起。
不用嫁去南诏,最欢喜的人自然是洛云扇。她以为,风寂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应当同她一般欢喜,却在风寂遥望向裳梨苑方向的眼神中,一脸的笑容逐渐静默下来。
安素窅代表璃国和亲的消息,是洛云扇万万没有想到的,其中的转折太大,自然是连同风寂也没有想到的。
旨意下来的那一日,风寂终究还是去了裳梨苑。
只是,任他在裳梨苑门口等了七日,安素窅却始终闭门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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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前缘(五)
【九】
婚期原本定在冬至,可安素窅觉得冷了,便在两国的商讨之下,定在了来年四月。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没有人知道,安素窅不过是想再看一眼裳梨苑里的那些梨花。
立冬不久,便下了一场大雪。雪纷纷落下,积地成寸,站在高楼上遥遥望去满目雪白。
便是这一日,风寂他再一次见到了安素窅。
说见到或许并不贴切,那一日洛云扇温了酒,邀风寂在画楼一隅小叙。她将一杯青梅酒递与风寂,看到几点飞雪沾染上他如画的眉睫。她伸出一支纤纤玉手,便想替他拂去。而琴声,偏是在这时想起。
曲子是昔年,洛云扇在熟悉不过,想必风寂应当更是熟悉吧。端着青梅酒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忙抬头望向风寂,而风寂也正好望向她。
四目相对的时候,洛云扇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惶恐。
她忽而觉得,所谓骗局终究还是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在这红墙绿瓦的宫苑之中,善箜篌的,若是安素窅没进这宫里来,原本只应是她洛云扇一人。
是以,当风寂偶然一次问起身旁的婢子时,那婢子便也只说了她司乐洛云扇的名字出来。
后来,风寂带了一支翠玉笛子来找她,将那首昔年吹给她听。一曲完毕之后,他对她微笑,他道:洛司乐的琴音,风寂很是欢喜。
她原本以为,风寂他一定是哪一日不经意路过司乐府,或是在哪次宴席上听到过她奏曲。更何况风寂如此风姿,她初见时,早已心动。便喜不自胜地拿出自己的箜篌,为风寂奏了一曲方才的那首昔年。
洛云扇在音律方面,一直颇有天赋,是以方才那首曲子,只一遍,她便能为他弹个大概。
只是一曲终了,她面带期待的望向眼前的风寂。他的嘴角却只是挂了一抹浅笑,柔声道:“洛司乐今日状态稍有不佳呢……”
她有一霎那的失神,却随即对他浅笑道:“日后定能让画师满意。”
他笑着,在她眼中极是好看。
后来她便日日练着这首曲子,终于,再弹给他听的时候,她看到了风寂嘴角那一抹会心的笑容。
她知道,这一切到底还是值得的。
只是,她也是在后来听林尚宫说起才知晓,原来平南王嫡女的箜篌,只得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而她,也是在不久之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路过裳梨苑,听到她所奏的那曲昔年,方才知晓,自己终究还是欠了火候。
大抵,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开始隐约怀疑起,风寂他或许并不是听了她的箜篌之音而来找她,而是听了安素窅的箜篌之音,却误以为是她。
只是这些想法,纵然在日后得到的应证,她也未曾向风寂提起分毫。
看着风寂有一瞬间的失神,洛云扇不禁在心中苦笑,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输给那个女子。
这样的箜篌之音,怕是任谁听过,都不会忘却吧。
她想,风寂他,应当已经猜出来了。
【十】
那是洛云扇第一次看到风寂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下画楼,去到那琴声响起的笙歌台。
洛云扇站在画楼上,冷眼看着他终究还是被守卫的士兵拦下。再归来时,大雪已经覆满了他的长发与肩头,而他在望向洛云纱那一眼沉寂之后,便颓然靠着墙壁,缓缓坐到了地上。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她有些手足无措,想过去抱抱他,却终究在伸出双手的时候,在看到他眼底深藏的厌恶之时,缓缓放下。
沉默了许久,她方才缓缓对他说了三个字。
她说,“对不起。”
洛云扇知道,自己恐是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她起身,将风寂深深望了一眼,最后离去。
她站在画楼前空旷的院子里,听到笙歌台传来的琴音,陌生,却是透骨的悲凉,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也只在后来,问过当年笙歌台外的武侍,她方才知晓,原来这首曲子,叫做昔殁。
譬如昨日种种昨日死。
原来,这首曲子,是她写给他的。
【十一】
往后的每一日,风寂只要是得了空挡便会守在裳梨苑的门口,任谁都知道,他不过是想见安素窅一面。
只是,安素窅再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转眼,冬雪消融,寒去春来。
白色的梨花,再一次开满这一隅宫阙。
而风寂再一次见到安素窅,却是等在了她前往和亲的那一日。
那一日,十里红妆,她一袭红衣,是艳烈到极致的美。
那一日,繁花如锦。他站在皇城之上,看着她一袭红衣,裙裾逶迤。远远的,她抬起头,望向他所在的这一处,他似乎看到她笑了,清浅的,却始终看不真切。
是时,有风吹起,吹落了一树的白梨花,如雪飘洒。
他便是这样子,看着她转身回眸,踏上玉车。看着送亲的人马,绵延数里,越走越远。
【十二】
和亲的队伍去了哪里,每日总有人上来禀告。
南诏路途遥远,他隐约知道,她如今已是上了船,转乘水路,去往南诏。
只是,几日之后,再有人来报,说的,却是她的死讯。
【十三】
得知安素窅死讯的这一天,他在画楼西畔独坐到子时,后来有婢子来找他,说圣上召见。
尔后,姗姗来迟的他,见到了安慕瀮。
他颓然倚靠在龙椅上,疲色竟显。
风寂对他屈身行礼,在这皇宫之中,一开始他便不用对谁下跪。
空旷的宫室中,静默良久,安慕瀮才撑着额头缓缓开口道:朕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安慕瀮说,安素窅是自己来找他,说要去往南诏和亲。
安慕瀮不愿,还厉声斥责了她。
可是安素窅却说,笙璃国没有公主,却还有她这个翁主在,没道理让一个司乐顶了公主的身份。
安慕瀮说,窅窅她是自愿嫁往南诏,只是,那一日,便是在这殿中,她向他求了三个旨意。
一是,她嫁往南诏,南诏为表诚意,必须由国师苍雪亲自来往笙璃国迎亲。
二是,前往南诏路途遥远。这一去,山一程,水一程,日后怕是再也不能重回中原。她自己一人去也就罢了,不需要什么陪嫁的丫鬟婢子,一切随从陪嫁,都让他们南诏差人过来。至于月容,安素窅则将自己在平南王府名下的一栋房子赠与她,希望安慕瀮在她嫁往南诏之后,能允她出宫,找个好人嫁了。
而第三个愿望……
则是恳请安慕瀮放风寂出宫,她说,他这样的风骨,是不适合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卑躬屈膝的。
安素窅觉得,自己到底是自私的。她只向安慕瀮求了放风寂出宫的旨意,却没有算得那洛云扇的一份。她想,既然他觉得自己狠毒,那便也狠毒一次。让他们两个这几年,隔着这重重宫墙,长相牵念的好。
毕竟洛云扇还得个五六年,才会满了那司乐府定下的年龄,放出宫去。
“她……是怎么死的?”
待安慕瀮说完许久,风寂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安慕瀮道:“大抵是为了给皇叔报仇,原来她一早就想好了。”
安慕瀮告诉风寂,南诏迎亲的队伍里,亦有他笙璃国的细作。那细作传来的消息是,安素窅上了船后不久,便邀苍雪来她房间里喝酒,说是有些南诏的习俗或是宫廷里的规矩要向国师大人请教。
苍雪便去了。
安素窅在酒菜中下了毒,可苍雪这人疑心重,每道菜,偏是等安素窅吃过之后,方才动筷子。
只是,他防来防去,终究还是低估了一个人的杀心。
□□藏在那壶酒里。这支酒壶,是安素窅自自己宫里带来的,手柄处有个机关。酒放在一边,毒放在另外一边。若是不按机关,倒出来的酒自然是没有毒的。所以安素窅倒给自己的第一杯酒,与倒给苍雪的第一杯酒,都是没有毒的。
有毒的,是她倒给苍雪的第二杯酒。
苍雪知晓中毒的时候,掐住安素窅的脖子,一把将她摁到地上。酒壶的碎片,刺进了安素窅的背部,在她的嫁衣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泽。
苍雪在笑,笑得有些狰狞,他道:“你以为就凭这杯毒酒就能杀我?”
说罢便作势运功,想用内力将那毒酒逼出。
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十四】
安素窅自出裳梨苑的那一日起,袖中便藏着一样东西。
是一柄断剑,只是剑身折断的那一部分,她早前已经差人打磨的很是锋利,吹毛断发。
她便是握着这柄剑,狠狠刺穿了南诏国师苍雪的胸膛。
一枕青丝披散,安素窅笑道:公仪墨同我说过,要杀诡道者只能刺穿他们的心脏,“我很好奇,公仪墨那样好的身法为何没能杀的了你,原来……”
她笑了笑,道:“原来你的心脏长在右边……”
“你……”那一刻,苍雪想要掐死她,掐死眼前这个一脸苍白却仍然笑靥如花的女子。“只是……”
“该死,你竟然在剑上喂了毒?!”
“不喂毒,又如何有把握杀的了你?”
安素窅笑着推开他瘫软的身子,神色悲悯,看着他捂着伤口倒在血泊之中苟延残喘,她道:“没有了你这个能人异士,我笙璃国将士自然能将你南诏夷为平地!”
“你……”
你还记得这把剑吗?这是我父亲的佩剑。安素窅笑着,抬手在他的一声闷哼中,将那柄锋利的断剑又拔了出来。低头抚摸着,像是对待一件稀世奇珍。她道:“我是平南王的女儿啊……你杀了我父亲,我便替我父亲杀了你……”
苍雪也笑,他道:“你以为杀了我,能够……全身而退吗?”
“全身而退?”安素窅笑了,摇摇头,她道:“我从未想过全身而退。”
说罢便一直笑着看着他,直到他断气。她方才缓缓起了身,出了屋子去到了甲板上。
最后那么细作看到的,便是安素窅站在甲板上,低头抚摸着手中的断剑,然后她笑了,笑的是那么美丽。
再然后便是有人发现苍雪国师死在了她的房中,大将军带着一众侍卫将她围堵在了甲板是上。她应是知晓这些士兵中有她笙璃国的人,便端正了身子,昂首一派风雅地说道:“南诏国的国师,是死在我璃国平南王的剑下!”
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说罢,便抱着那柄断剑,毅然决然,跳到了滔滔江水之中。
【十五】
风寂出宫的那一日,月容找到了他。
月容低着头,隐有抽泣,她道:“翁主曾经交代过,那幅画,她不要了。画师若是留下,还可以作个念想,免得日后……连她什么模样……也给忘了。”
半响,风寂才道:“她还说了什么?”
月容最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她道:“翁主说,画师若是觉得心烦……便还是将那幅画……扔了吧……”
【十六】
安素窅死后,被追封为平南公主。
而一如她所言,在苍雪死后,安慕瀮便亲自领兵上阵,一举歼灭南诏。
几个月过去了,冬雪纷纷,又是一年。坊间仍然会有人讨论起这位身负国仇家恨的烈性女子。只是,通常都是扼腕一声叹息。
听揽月楼里说书的那个先生说,自安素窅投江,安慕瀮便在与之相连的各处水域,派兵找寻。可始终没有找到这位平南公主的尸首,一无所获。
【十七】
依旧是一袭青衣,风寂负手站在白水渡口,听闻,这白水江乃是那一处江水的支流。
他手中是一副,早已泛黄的丹青画卷。
看过的,都知道这画卷上描画的,是一个美人。
他便是拿着这幅画卷,一年又一年的找寻,总想着或许能够遇上几个见过她的人。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年。
她喜欢的白梨花,总是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如今,转眼又到了人间四月。
有人附庸风雅,拿着折扇,想起那一位公主,遥遥叹道:
谁着绫罗挽绮纱,
胭脂氤氲染红嫁。
空待晴雪满枝丫,
却闻花骨葬天涯。
【十八】
风寂抬手,接住那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白梨花。
他忽而笑了。
生死苍茫,原来竟是这么个意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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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苏醒
第一章:
满屋子都是晴雪花的香气,不是叶澜音常点的裳梨白,而是簇满白花的枝子横横斜斜的塞满了屋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这是苏绯织第一,满地铺着的是被一层又一层梨花花瓣掩盖着的一张张被墨色勾勒之后的熟宣。甫一踏进青碧色的门栏,苏绯织满眼的惊艳,他嗤嗤赞叹道:“您老竟然种了一屋子的梨花?”说完又觉得不对,拿手摸了摸粗粝的树干,又摸了摸娇嫩的白花,苏绯织甚为惊叹道:“这些都是从画里长出来的?”
风寂不说话,在梨花深处融一炉香。苏绯织站在原地低垂了眼眸,想着这些梨花能从画中开出花来要是小叶子也能再从画中走出来就好了。三年了,北邙山上的雪落了又化,那漫山遍野的戌晚花开了又谢,然而他在三界之中却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生息。苏绯织轻轻一叹,往梨花深处走去。这才发现往里一些的梨树枝上悬挂着一副又一副的画卷,初见时他以为风寂画的是叶澜音,以为风寂和他有一样的想法,想着叶澜音有朝一日还能再从画中走出来。当他又看了几幅,才知道风寂画的不是叶澜音,却也不是花神戌晚。
风寂笔下的女子,有着与叶澜音相同的容颜,有的画中是与小叶子元身的那幅画一样描绘的二八年华,有烹茶的她,有奏箜篌的她,有折花一笑的她,有临水扶簪的她。苏绯织一幅幅的看去,发现画中那名女子正一幅幅的老去,看到最后一幅苏绯织停在风寂身旁,而画中那名女子已是满面皱纹笑的和蔼,膝下儿孙满堂。
苏绯织问风寂:“您画的是谁?”
风寂浅淡道:“一位故人。”
“这位女子的容貌倒与花神有些相似。”自然是相似的,叶澜音便是从这名女子的一副丹青肖像中走出来的人形,与其说叶澜音与花神容貌相似,倒不如说是这画中的女子与花神容貌相似。
既然这女子会老,那么她自然是一个凡人,既是凡人便一定会死。叶澜音走后苏绯织便常往琼瑶山上来,有时是在她的小院里坐坐,有时还会替她浇浇花。这三年一来二去,与风寂说上的话倒也要比早几年加起来的时候还要多些。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苏绯织觉得这个开满梨花的房间叶澜音是从来没有进过的,否则现在也轮不到他来惊叹感慨了。
苏绯织问风寂:“您在怀念她?”
苏绯织想,这画中的女子或许是风寂哪一世游历人间时娶过门来的妻子,风寂陪了她一世,等她死去也还是忘不了她。只是忘不了归忘不了,他却不会去寻找那名女子的转世亦或者想叶澜音那般为那女子续命或是施展重生的法术。只是但从画像上来看,那女子明明是儿孙满堂的模样,而苏绯织却从未听说过风寂在人间有什么后人?
苏绯织正疑惑着,风寂却开了口,这一段往事风寂从未对人提起,包括叶澜音。他抬头,极目所望,都是梨花一簇簇一团团的白。风寂告诉苏绯织:“她老在我的心里。”
原来,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久到风寂都不记得有多久的以前,他在凡间曾经招惹过一段尘缘。那时候他在人间一面游历山川美景一面挥毫泼墨,在人间潇洒游历了数十载,见过许多文人墨客,也交过许多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从江南到漠北,他一路行去,醉里作画,醒时煮茶。后来有一日他无意中踏进了女娲秘境,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境,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何时出现?又或者何时消失。在女娲幻境中经历了什么风寂并不记得,只是醒来之后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法术也莫名的被禁锢。没有了记忆与法术的风寂,就像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凡人。
除了名字,他唯一没有忘记的就是画画,后来阴差阳错进了皇宫,又在晴雪深处遇见了那个姑娘。
那姑娘没有成亲,自然也没有后来的儿孙满堂,她死的有气节,为自己的父亲报了仇,也为那些冤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报了仇。老在风寂心底里的那个姑娘,后来被追封为公主,也被璃国的百姓们奉为白水江的女神。
只是风寂也是后来在小渡头偶遇乘船的七夜,在七夜的帮助下解开了身上的封印,这才多有了悟的辞了人间的这一朝风月离恨,回了他的琼瑶山。再后来,风寂知道安素窅不过是花神戌晚的历劫之身。
苏绯织忍不住感叹道:“也难怪她二人长的这般相像。”
风寂道:“其实是不像的。”在他心中安素窅始终是安素窅,而戌晚只能是戌晚。他对小叶子说不上关心,倒不如说是不敢面对她那样的一张脸,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风寂以为,只要不去想,他便能骗过自己,譬如他们从未相遇,他有他的无欲无求潇洒自在,她有她的一世安稳富贵荣华。
苏绯织一愣,随即靠在那梨花树下笑道:“是啊,她们两个不像,小叶子与她二人亦是不相像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琼瑶山上见到叶澜音的情形,那时她穿什么衣衫梳什么发髻他都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自己那时跟见了鬼一样的心情,和叶澜音最初时的笑脸。苏绯织告诉风寂:“她对我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只是和花神模样想象而已。”
这个话题若是谈起来,只怕他又要自斟自饮三百杯,苏绯织一叹,转了话头:“说起来再过几日就是百花宴了,我等会还得去一趟群芳殿。”苏绯织一笑,那笑意中噙着两分怅然:“免不得是要去拜见花神的。”
毕竟花神归位,今年的百花宴说什么也要比往年要热闹一些。往群芳殿走的时候,苏绯织老远就听到群芳殿里传出来的声音,几位主司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苏绯织一路走过来大概也听清了一些,无非是说乘着花神归位今年这百花宴说什么也要比早一百年的谪仙宴给比下去,更不知是哪一位芳主提了一句,说紫薇帝一直同花神交好,上一次谪仙宴未能移架,这一次凭着花神的面子肯定是要赏脸的。司花事的仙家多为女子,一听在百花宴上还能得见紫薇帝的真容,兴奋的更加的吵闹了起来。苏绯织觉得脑壳疼,这些事情也无趣的很,足尖一点直接上了殿外的一颗风华树上,将手搁在脑后躺下望天。
这天与他以往看的并无不同,只是他发觉自己忽然有些看不懂了。
苏绯织的思绪和他眼里的白云一样漫无目的飘着,只听风华树下传来沉鱼出听噙着半分笑意的声音:“你又不是属猴的,怎么老是喜欢往树上跑?”苏绯织朝那声音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叶澜音那一张藏在花下的脸。不,不是叶澜音的脸,是戌晚的脸。她穿着名贵飘逸的轻云纱,广袖层层叠叠的垂在地上,身上花影重叠,身旁彩蝶萦绕。哪怕是浅浅一笑都是倾国之姿,竟叫满园的□□都失了颜色。
苏绯织一笑,利落的从树上翻身下来,他向戌晚一拱手,说的是一句:“好久不见。”
戌晚虚扶了一把,目光在苏绯织面上略停了停,道:“也是好久不见了,一睁眼两千多年就这样过去了,你倒还是老样子。”
苏绯织道:“花神不也还是老样子吗?”
“是吗?”戌晚淡淡一笑,眉眼低垂像是在想些什么。
群芳殿里的那几位芳主感应到戌晚的神息,忙领了坐下几位主司迎出门来拜见,苏绯织侧身往一旁站了站,心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似乎天阙之中所有的神仙都因为花神归位而感到喜悦,尤其是奉花神为主神的群芳殿。她们簇拥着花神有说有笑的的进了内殿,一群女人围在一起难免更加吵闹,苏绯织跟在最后面,进了殿便抱手靠在一边,同样身为男子的芙蕖主司也跟着他站在一边。只盼着那边的女人们能讨论出来一个结果,等花神各司其职的吩咐下来再各回各家。时间有些长,便也能同苏绯织聊上几句。
“你看起来倒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我的心里盛满了酒,哪里还能装的下什么心事?”
“你既说到酒,我前些日子倒是从南阎浮洲拿过来两坛好酒,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等这边散了你陪我回瑶池河上几杯。”
“几杯?荷花,两坛都不够小爷我塞牙缝的。”
芙蕖主司唤作漱玉,本来是个很好听也很是风雅的名字,可偏偏苏绯织总是喜欢一口一个荷花的叫着。为此漱玉和苏绯织打过架也讲过道理,可苏绯织就是不改口,于是他也便不管苏绯织叫苏绯织了,直接称呼他为桃花。
漱玉一笑:“桃花,你要是醉了我就把你扔到瑶池里头去喂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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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雾
花神的居所不在殿中而是在百花深处。(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绕过十几里的桃李芳菲,又踏上莲池中摇曳的轻舟,再行了二三百里,疏影方才撩了薄如蝉翼的帷幔,满是笑意的对戌晚说道:“可算是将那几位芳主送走了,这几日群芳殿也忒热闹了。”
疏影是群芳殿的掌事女官,戌晚沉睡的那些年群芳殿里的诸多事务都是她协同几位芳主在打理。戌晚逶地而坐,裙裾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像极了一朵华美的牡丹。她的手纤细雪白,起弦风雅,那双手和她现在这具肉身一样都是拿琅轩玉雕琢而成,是以用起来并不是很习惯。
一只淡紫色的蝴蝶围绕着戌晚和她臂弯里的箜篌翩翩飞舞,疏影伸了手过去,那只蝴蝶便翩然落在了她的指尖。疏影嬉笑着和那只蝴蝶玩闹了一会,静下来的时候回头望了望戌晚:“以前倒不觉得你有多累,你不在的时候可把我忙坏了。晚晚你可要快些将身子养好呀,这样我就能好好休息啦!”
琴音截然而至。在箜篌周身华光的映衬之下,戌晚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疏影微垂了垂眼眸,将那只紫蝶点在戌晚肩头,抿嘴道:“我方才不过是开玩笑的,我若向你告假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倒是你,晌午的时候涂了胭脂我看着不错,怎么现在素着一张脸气色还是这么的不好。”
戌晚淡淡一笑:“再过几日便好了。”
见戌晚起了身疏影赶忙跟着伸出手去扶她,深怕她磕着碰着哪里一样。她娇嗔地看她一眼:“人间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呢,你都是死……你都睡了两千多年,哪里是那么快就能将养好的。不行,我看你这药不能停,明日我再去司药星君那儿看看,如若先前吃的几服药不见好,便让他重新配上几幅。苦的还不行,不然我前脚刚走后脚你就倒掉了。”
“你倒是挺了解我。”戌晚忍俊不禁,掩面低低笑出了声,不免牵出几声咳嗽。疏影一叹,半晌埋怨半是关切地替她拍着后背顺气,想着她如今这幅琅轩玉镂的肉身可精贵着呢,不敢太用力只怕一不小心就拍碎了。这样一想,她便更加心疼戌晚,嘴上却说着:“整个群芳殿就属我秦疏影最了解你了,你以后若是和哪位神君成亲,指不定还是我当做娘家人把你从群芳殿里送出去呢?!”
戌晚斜她一眼,拿手推了推她:“又胡说。txt小说下载80txt.com”
秦疏影眉毛一挑,显得有些得意:“我哪里胡说了,一般的仙家就算占着什么仙山福地或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但也只是仙。你是神女,光品阶就不知甩了他们多少百里,要嫁自然是要嫁给神君的,这才叫做门当户对。”
戌晚有些疑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说话?”
秦疏影扶着戌晚在花间半人高的铜镜前面坐下,一面帮她卸下头上厚重的珠钗一面坏笑地嘟嚷道:“也不看看你睡了说少年,我多说些话怎么了,我还没说够了。你既嫌我吵了,那我晚上便不回去了,就守在你床边喝着茶和你讲,让你也睡不着,你便知道怎么算吵了。”
秦疏影性格向来泼辣,嘴皮子也利索,戌晚自知说不过她。也深知这些年秦疏影那样的性子还能好好的帮她守着花神殿也委实辛苦,定是有满腹的闹骚和委屈要好好同她讲一讲的。戌晚浅浅一笑,便不再与她争辩,任由秦疏影在她背后聒噪。
秦疏影替戌晚将她的头发全部散下来,从梳妆盒中取了把篦子来替戌晚篦头发,无意中看向铜镜,戌晚眼眉低垂的模样便被她看在眼里。戌晚的眼睛被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藏在阴影里,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秦疏影站在戌晚身后看向镜子里的她,问道:“你有心事?”
戌晚摇头,缓缓抬起眼帘。她凝视铜镜里面映照出来的那人人形良久,方才有些怅然的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秦疏影伸过手来直接去探戌晚的额头,嘴里还嘟嚷着:“该不会是这几日天气凉爽了些,你身子虚弱见了风,便染上伤寒了?”
戌晚觉得有些好笑,她如今这具肉身说好听点是琅轩玉,说难听点就是一块石头,若是她原本的肉身倒是会有些头疼脑热,只是如今却是不会了。然而她又怕说出来秦疏影免不得又是一阵伤心,便只道:“我是神,又不是人,便是如今有些虚弱,又哪里会得伤寒。”
“那可说不准!我看你明日还是跟我同去药君那里,咱有病治病,没病吃药。”替戌晚将所有的头发都拿篦子篦顺了,将妆台收好秦疏影哟转身去捧了一个镂牡丹的绡金香炉过来,搁在戌晚床头。十分体贴的说道:“我知道你这几日都睡不好,这是我调的安神香,闻着倒是没什么味道,却有助于你安睡。”
“多谢。”
秦疏影点点头:“你是该好好谢谢我。不过……你倒是还要好好谢谢一个人!”见戌晚不明所以,秦疏影咯咯笑了起来:“帝君呀!你难道不该好好谢谢他么?”
秦疏影口中的帝君除了浅沧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她甚是欢喜地走到戌晚身边,抬手捏着戌晚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仔细端详了一阵,方才说道:“料想帝君一定是将你的模样刻在了心底,否则这琅轩玉的脸又怎么会雕的与你分毫不差?你知我这些年辛苦,却不知帝君这些年远不比我辛苦?你当年魂飞魄散,我还难过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却没想到帝君他用了两千多年的时间将你好生生的带回来了。”
浅沧和戌晚,这二人被那些闲的慌仙家们八卦了几万年,如今饶是秦疏影这样自认为并不八卦的仙,都忍不住想要从戌晚这边叹一些口风。秦疏影凑近了一下,笑得有些暧昧:“我可是听说你那些残魂碎破都给帝君拿心头血养着,而且为了养这些魂魄帝君在人间的那几世多是病痛缠身,阳寿早消。我一向以为他平日里都是在紫薇垣里不问世事,原来还有这么为人操心的时候。”
戌晚拨开她的手,神色略有些复杂。她说:“我知……”
“你要是知道,就应该上紫薇垣好好拜谢帝君,我看你醒来也有些时日了,二十四位芳主和众多主司你都见了,怎么唯独不去见一见帝君?”
“他极少有不操心的时候,不过是你看不到罢了。”戌晚低眉浅笑,面上露出一些红晕,这让她的脸色显得好了些。
秦疏影歪着脑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却揶揄她:“我看不到,难不成你就看得到了?”
这丫头嘴皮子厉害,戌晚向来是说不过她的。被秦疏影这样一问,脸倒是更加的红了,秦疏影见她这幅模样在一旁捧腹笑的很是开怀。戌晚有些羞恼,伸手佯装着要去打她,秦疏影躲的快,此时正得意洋洋地冲戌晚做着鬼脸。
“别闹了。”戌晚没好气的横她一眼,拿琴疏影这幅模样又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祭了法术出来打她,只好点头道:“倒是我疏忽了,帝君那儿我择日定会前去拜访。”
“这才对嘛。”秦疏影嘀环着手臂嘀咕了一声,与戌晚相视一笑:“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戌晚点头,说:“好。”
秦疏影走后,园子里便安静下来,琼枝上三三两两地挂了几盏灯。烛火随着飘扬的云纱摇曳着身姿,戌晚轻叹,目光从送走琴疏影的方向又移回到镜上,戌晚抬手触碰自己的面颊,而镜中人依旧眼眉低垂,满脸落寞。那种落寞没有言语,却似乎能将周遭的环境渲染,让百花浪漫显得了无生机。
她们有着相同的衣饰和外貌,却没有相同的动作,戌晚心知肚明镜中映照出来的不是她。可是若不是她又该是谁,又为何与她有着相同的模样,她又怎么能够感受到镜子里这个人影的悲伤?那么真实,那么压抑。似乎不留神便会被起吞没,陷入无边无际的灰霾。
“你是谁?”她开口问道。
无人回答,只是起了一阵风,将那轻云纱吹的飞扬,戌晚如瀑的黑发亦被牵动。一缕青丝被勾在了一旁的海棠树上,她伸手去解,再望向镜中的时候镜中的那张脸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她略有些错愕的面容。戌晚心绪略有些陈杂,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这种复杂的情绪自她从混沌中苏醒的第一日起,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似一团云雾散不开。
她努力去想,想要拨开那团云雾,额角却隐隐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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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梦魇
清晨的阳光穿过推开的窗柔和地洒在她的手背上,黄鹂和喜鹊在窗外的枝头上嬉闹,时不时地落在窗框上歪着脑袋张望。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不难分辨出是上好的裳梨白混着些许凤尾海棠的香气,还有远处的桃花香。然而她细细分辨了一会儿,发现除却山杜鹃和茶花,这些香味里头还混进了一种味道。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她心中疑惑,睡颜上却露出甜甜的微笑,露出面颊上那个小巧可爱的酒窝。
她睁开眼睛,眼睛里盛满了澄澈的光,那笑意从嘴角染上她的眼睛,几乎是在正开眼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姓名脱口而出。
“苏越。”
轻喊出这个名字,她眼里的光越发明亮且柔和。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迫不及待的推开门来到院中,略停了停,并没有见到想象中人的身影,唇角的笑意便像是噙着糖稀,越往上勾越是甜蜜。她提起裙摆,沿着柴扉外的石子路一路狂奔,她头上并未簪珠钗,颈间也未带璎珞,她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鸟,欢呼雀跃地奔向她的天空。
果然,她在那片花圃里找到了他。他的背影和以往一样,白衣清瘦,说病弱却又偏偏胜了好几分的气质,脱俗的仿若谪仙一般。她停下脚步,也不再喊他,就那样在原地拿着裙摆左右摇晃地站着,面上堆满笑意。因为即便是看着他的背影,她都是觉得满足的。直到苏越给这一片的花圃浇完最后一瓢水,转过身去浇另一片花圃的时候方才看到她。当他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唇角的糖稀便好像融进了心里,满满地荡漾了去。
她忽然觉得他凝望着她的目光,有着一眼万年的错觉。
她松了攥着裙摆的手,甜甜的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苏越。”
苏越浅浅一笑,那笑容半分宠溺,半分无奈。他直起身来,一面朝她走来一面将自己浇园时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他来到她身边,温润的嗓子里藏着低低的笑,他说:“怎么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经苏越这么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的脚上未着鞋履。(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不过她并不是人间的女子,以往在琼瑶山的玩闹的时候也光着脚惯了,也并未觉得女子的脚露在男子面前有什么不妥。只不过她方才醒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苏越,现在发觉没有穿鞋才觉得脚下凉凉的,还有许多碎石子踩的也有些疼。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拿水玉色的裙摆想要遮一遮,然而苏越的笑声将擦过她的耳廓,她身子一空便已是被她横腰抱起。
似乎这样的动作对在他二人之间已是常态,虽然她心中尚有些娇羞,却并没有同前几次那样忍不出的轻呼一声,而后又更是娇羞的拿双手掩住唇角。两颊不自觉地泛起胭脂色的红晕,她拿双手轻轻环住了苏越的颈项,脑袋一歪,将侧脸靠在他的胸膛上。
忽然间有那么一个念头,她希望回家的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苏越抱着她坐回到床上,并不急着给她穿鞋,而是先给自己洗了洗手,又去屋外取了一些热水,拿井水调了调温度方才端了白巾和铜盆进来。铜盆搁下的时候,苏越又拿手试了一次水温,确定温度合适之后再捧起她的脚放进去。她的脚生又白又嫩,足以当担的起玉足二字。苏越动作轻柔,替她将脚洗净了,又拿白巾替她擦干,这才从一旁拿了她的罗袜和绣鞋来替她穿上。而此期间,她一直歪着脑袋看他,起初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只因为有苏越在的地方她便很少能移开目光。而当苏越抬头,对她柔柔的笑道,问她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方才竟是在数他好看的睫毛。
她弯下身子,这样才能和蹲在地上的他拉近一些距离,她在他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是那样清晰。她微微一笑,抬起手抚上他的额头,食指沿着眉峰轻柔地划过他的眼睛,中指划过他的鼻子,最后和无名指柔软的指腹一起落在他凉薄的唇上。顿了顿,当指尖落在苏越唇瓣的触感蜻蜓点水的离开后,她温柔的唇缓缓覆盖了上去。
他的唇依旧有些凉,和他常年冰凉的一双手一样,然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却温暖了他,让他凉薄的唇逐随着这个吻逐渐变得炙热。
她听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她的唇边,温柔的唤出她的名字。
“小澜。”
小澜?这无疑又是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她正疑惑着,却被眼前这个那人用自己的鼻尖轻蹭她的鼻尖而打断。那张脸俊朗而又干净,光柔和的铺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睫毛在她看来熠熠生辉。她凝望着那双眼,只觉得漫天的星辰都藏在他的眼睛里。在他的身边,她没由来的觉得安稳,也多了一种无关于春花秋月,仅是希望所有时间就此停驻的念头。
她笑出了声,将脚略抬的高了些,一双杏眼挑着眼尾,很是俏皮的痛苏越说道:“现在我袜也穿了、鞋也穿了……”银铃一般的笑声刚在苏越耳畔响起,她一个晃身人已经来到苏越身后,然而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苏越回头看她时,她已经三两步地跳了门前,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手扶在门框上伸着脑袋对他说:“现在……你可以来追我了!”
看见苏越扶着矮榻起了身,她便不再等他,蹦蹦跳跳地穿过院子,等她跑了好几百里,眼前满目的都是姹紫嫣红的春花,再回过头来看时却瞧不见苏越的身影。
顾及到苏越的身体,她跑的不算快,便是拉开了一段距离也不会到现在连个人影也都没有瞧见。她在原地踮着脚张望,小声嘀咕着:“不会是迷路了吧?北邙山的地形也不是很复杂呀?”
他在北邙山上生活的时间远比她要长,她竟然还会有他是不是子啊北邙山上迷了路的疑问,这让苏越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听到笑声的时候憋着嘴回头,本想装作满脸的不高兴去逗一逗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便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是药香。她终于想起来,那些花香中混合的另一种香气应苏越身上浅淡的药香。
苏越说:“我追到你了。”
他的声音带着柔和的笑意,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她自然的伸出手环抱住他,笑得一脸满足。她仰起脸来看他,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也抓住你了。”
苏越的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勾动了她的心弦。苏越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轻轻的,柔柔的,她便歪着脑袋像一只猫儿一样,将脸蹭在他的掌心。忽然,她感觉面上有些湿润,便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苏越依旧在笑,然而那笑却苍白而又透明。她身子僵了僵,踉跄着退后一步并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鲜红不可避免地染了红了她的手指。她颤抖着手指和双唇,将目光移到苏越还未放下的那只手上,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染满了鲜血。
那不是她的血,她惊慌而又恐惧地抓住了苏越的手,翻来覆去仔细的看,想要看看他是哪里受伤了,又怎么能够流这样多的血叫她心疼。然而苏越的手上没有伤口,她来不及松一口气,目光便顺着手往苏越身上其它的地方看去,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苏越的白衣不知何时被染成了红色。起初只是肩头的一小块地方,然当她的目光停留在那里时,血的颜色迅速扩大,染红了苏越前襟的胸膛,还有他大半个袖子。
鲜红的血顺着苏越垂下的指尖缓缓跌落,滴到地上,一滴一滴,一点一点,累积成一小片的水泽。
“苏越……”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是一场噩梦,一场做了许久的噩梦,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似曾相识的重复着不停歇。
苏越依旧是笑着的,然而下一秒却在她面前咳出了一大口鲜血,随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她忙上前去扶他,哭着喊着唤着他的名字:“苏越……苏越……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然而她的手无意触碰到他的背,触碰到那一片的血肉模糊,眼泪便从她睁得大大的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苏越的声音依旧温柔的在她的耳畔响起,却虚弱的好似梦呓一般。她听到他饱含温柔的轻唤她的名字。
“小澜。”
她留着泪点头,用尽了所有的仙法术式去治疗他身上的伤口,而血却怎么样也止不住,汩汩淌了满地。
苏越的手缓缓附上她的后脑,她听到他浅浅一声叹息,语气中略带了些抱歉。
他说:“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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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寻琴
“苏越!”戌晚尖叫一声睁开双眼,满眼的惊惧和悲伤尚来不及消退,映入眼中的便是轻纱账外的朗朗星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戌晚支撑着坐起来,拿手支着疼痛的额头,方才在梦中被惊出一身汗,风吹过来不禁有些凉。戌晚将锦被往上拉了一下,双手环抱住膝盖将下巴抵了上去。梦中的一切都好似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无论是温馨的还是绝望的。
相信做过梦的人都会有着这样的经历,如果你要记得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必须一睁眼就去回想。然而戌晚在喘息的时间里没有去回忆,现在再想便想不太起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依稀记得画面最后定格的,那个血色的身影。
“……苏越……?”戌晚按着额角呢喃出声,这个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梦中?而他的面容为何与浅沧那般相像?
安神香已然燃烬,戌晚心神不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思绪凌乱。她用神识去谈浅沧的神迹,察觉到他目下并不在紫薇垣,而是在人间的某处山头上。她不禁更加疑惑,在她的映像中浅沧甚少能够踏出紫薇垣一步,更何况是去到人间。她搁下杯子,抬手将略有些凌乱的刘海撩到耳后,转头看了看镜子中自己的脸,忽然就想起梦境中属于自己的笑脸。
她何尝那样自在快活,无忧无虑地笑过?也难怪那个男人深情呼唤的名字不是戌晚,而是另外的两个字,而那两个字她现在想来确实记不太清了。
戌晚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额角也随着凸凸的疼,那个梦让她心中满是疑惑的同时也心有余悸。她想到秦疏影之前还埋怨她,说她醒来有几日了却还没有去好好谢谢她的救命恩人。倒也是她疏忽了,只是她才苏醒没几日,身子委实不大好,这句肉身因着是琅轩玉镂的,所以用起来还不是很习惯。她原本是打算等自己好一些了,无论是面色还是与这具肉身的契合度都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的时候,再去拜谢他。而现在,因为那个梦,戌晚只觉得惶恐不安,好像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真的就是浅沧异一样。
想到这些,她拾起妆台上的一只珠钗,简单的在脑后盘了个,将头发束成一束,又从琼枝上取了一盏灯,乘着月色踏了一片彩云,顺着浅沧的神迹寻到了人间。[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约不到一个时辰,她便落在洛阳城附近的一座山头上,与洛阳城的热闹繁荣相比起来,这里实在是显得有些冷清。戌晚从云头上下来,提着灯,循着浅沧的神迹往溪水的那一头走去,没过多久便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琴音。那琴声顺着溪流潺潺而来,时而如清泉徜徉,时而如风袖低回。如夜色里文人的低语,带着诗意和月华的皎洁。
这样的琴音她曾有幸听闻,时隔多年依旧记忆犹新。这是浅沧的琴音,如他的剑气一样,已臻化境。
湖泊上映下月亮的倒影和漫天的星璀,浅沧一袭紫衫盘腿坐在镜湖旁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一张琴就搁在他的膝上。夜风将他的墨发吹起,飞飞扬扬,露出他低垂的剑眉和如扇的眼睫。他的背影融在夜色里,静谧的像是一副画,更像是一朵盛发在幽夜里的玉昙花。
琴声悠扬,奏的是她并不熟悉的曲调。戌晚不敢上前,也不敢出声提醒,只觉得眼前这样好看的景色不应该由她来打破。直到浅沧用他修长的手指最后剔了两个音,琴声的余音泛泛而止。他阖上双眸,用千年万年来一贯无甚悲喜的嗓音问着她一句:“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他问的平淡,而她却被问的有些窘迫,戌晚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灯,又看了看浅沧余给她的侧脸,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却不知你何时来了人间。”
她尚未灰飞烟灭时,便已经是这样同他说话了。她是神女,论身份地位比起浅沧也未必差的到哪里去,是以便不像其它那些女仙一样,便是心怀爱慕,在面对浅沧时却仍是要维着一颗敬畏之心。那时她也曾与他煮茶论道,偶时也会折了时下的鲜花带去紫薇垣给他,又或是调制了什么新的香粉一定要拉着他打篆闻香,而后得他一两句点评。
戌晚自认为他们之间当能算得上是知己。
浅沧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星月的倒影上,仍旧是低垂着眼,眼里眉梢藏着的比夜色浓稠的幽冷清绝。他说:“许久了。”
戌晚一怔,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他是在回应她之前用作开场白的那个问题。她提着灯走了过去,浅笑着问道:“我竟不知帝君何时也有了闲赏人间风月的雅兴。”戌晚将手里的灯搁在一旁,自然的在浅沧身旁落了座,她身上的香味惊醒了睡梦之中的蝴蝶,不一会儿,便有许多蝴蝶挥舞着它们五彩斑斓的翅膀萦绕在他二人之间偏偏起舞。戌晚随意抬了抬手,便有两只彩蝶落在她的指尖。
想起混沌中的岁月,她轻轻一笑:“若不是你,我便再也等不到花开,嗅不到芳香,看不到蝴蝶……”甚至见不到你了。余下的七个字被她戌晚藏进了唇角勾勒的笑意里,她微侧过脸去望浅沧的脸,却发现他的目光被藏在羽睫垂下的阴影里,藏住了所有的情绪。戌晚低头浅笑,用空出的那只手在她和浅沧之间画了一个圆圈,就花在她坐着的这块石头上,随着她手指划过的地方泛出粉色的光华。只是最后一笔并没有首尾衔接,而是顺着戌晚的手指往上走去。浅沧再一次侧过头来的时候,石上已经有一朵戌晚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抽枝发芽,开的正是好看。
戌晚带笑的眼睛对上浅沧的目光,她将左手慢慢向花上移去,指尖的蝴蝶嗅到香气,挥动着好看的翅膀便落在了花上。然而他们周围还有许多的蝴蝶,戌晚索性故技重施,闭上双眼将双手合起,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睛,双手也跟着打开,刹那之间他们周围好几十丈的地方,秀丽的戌晚花争相开放。
她的眼波在尚未完全散去的华光里沾染了光华,轮转间顾盼生辉。戌晚将目光缓缓从戌晚花上移到浅沧面上,她含着笑唇角轻抿,对他说道:“你看,戌晚花开了。”
戌晚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与浅沧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告诉他:她回来了。
戌晚醒来的那一日便听身边那几位女官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许多事,在她本就虚弱又被吵的实在是头疼的时候,从那些琐事中她听得最清楚的莫过于秦疏影在一旁说的那句:“你魂飞魄散的那一日,天地之间所有的戌晚花一朝枯萎,就连能够找到的花籽都变成了硬邦邦的石头。从那之后,三界之内便再也开不出一株名字唤作戌晚的花来。就连后几百年飞升上来的小仙,都不知道这天地间曾经有过与花神同名的花种。”
然而她还听到常替她照顾花圃的一名女官附和着说道:“可不是吗?我听说早些年的时候有一个女仙,哦,不,好像也不是仙,竟然胆大包天的跑去紫薇垣站在帝君面前,大言不惭的说要嫁给帝君!”
另一名女官道:“我也听说了,好像说是帝君只给了她一包戌晚花的花籽,并告诉她如果想要嫁给他,首先就得让戌晚花开出花来!”几名女仙谈论起来的时候,是当真当成笑话来讲了,说道这里,这名女官便忍不出笑出了声,拿帕子掩着唇角笑了好半晌才续道:“让石头开出花来,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叫她做梦去吗?!”
听了她这话,其它几个女官亦是都笑出了声,只有戌晚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又听第一个开口提及这事的女官道:“别说是聪明人,但凡是有脑子的都知道这帝君虽然没有把话说明,却是把话说死了的。而我听说这个姑娘,竟然还真的拿那些石头当宝贝,痴痴傻傻地守着一院子的石头过了好几百年!”
对于那个不自量力连仙都算不上的女子,这几位女仙笑声里满是毫不避讳的讥讽,不知为何在戌晚听来很不是滋味。不知是不是他们发觉戌晚的面色不好,以为不经意之间说错了什么话触怒了这位女神,彼此相看的功夫里已然怏怏的噤了声。
戌晚在浅沧面前让戌晚花竞相盛放,也仅仅只是为了告诉他,她回来了,戌晚花也开了,不再是冰冷冷的石头的。
然而,当戌晚说出那句:“你看,戌晚花开了。”的时候,浅沧听见的不是戌晚的声音,而是一个原本有些黄莺般俏皮的声音,美丽而又忧伤的与戌晚温柔的声线重合。他望向戌晚的脸,似乎还能看见熟悉的笑容。
是叶澜音。
叶澜音同他讲:“浅沧,你看。戌晚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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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他仿佛听到她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那么你是不是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呢?”
浅沧望向戌晚的目光有些空蒙,这让戌晚觉得浅沧既是在看她,又不是在看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片刻的失神后,他硬生生地别开了自己的脸。胸腔里嵌着的那颗心,依旧隐隐作痛,每当他闭上眼睛,叶澜音苍白虚弱又满是血污的面容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抓不住,同样也挥之不去。
方才戌晚说那句话的模样像极了她,让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甚是让他羞于面对她的目光。浅沧忽然就想起叶澜音没有说出口,而是藏在心里的那句话,她在将这颗原本属于苏越的爱人之心嵌到他胸口的时候,所思所想的那一句:“我将戌晚还给你了,心也还给你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亏欠旁人,却说的好像要与他两不相欠一样,后来,当浅沧用记川找回了苏越的记忆,才知道她只是想和自己一刀两断,再无关联。然而又怎么能没有关联呢?她本就不欠他什么,到头来,反倒是他不知该如何去还那一场风花雪月凋谢之后又变得触目惊心的情债。
戌晚自是不知道浅沧如今在想些什么,他一贯是不多话的,她便只能找了话头去问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因陷在回忆里而有些低沉的声音回答她:“我来看星星。”
“星星?”戌晚有些惊讶的同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抬起头看向天空,只见今夜确实是星光灿烂。只不过:“紫薇垣不是就筑在天河边上么?这天底下哪里的星星会好看过天河?”
她问的极有道理,天河上的星星才是真正的耀眼璀璨,然而他也告诉戌晚:“那并不是我看过的最美的星星。”
戌晚有些疑惑,也来了兴致:“难不成除却天河还有更好的观星地点?”
这一次浅沧没有回答她。只因他心中已然有了明确的答案,却又不知该如何同外人去讲。
他找回了在他还是苏越时的记忆,那些记忆最后的两年,苏越留下的全是美好浪漫的回忆。80电子书wWw.80txt.com就像是一颗糖,在他作为旁观者去看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闻到甜腻的香气。然而,当他睁开双眼,天光乍破映入了他盛满悲痛和懊丧的眼,那一刻他忽然之间明白,那些回忆熬成的不是糖浆,而是沁入他肺腑的□□。
她有些好奇,端坐着看向那天:“在哪里呢……”
其实浅沧并不知道哪里还能看到更美的星星。在苏越的记忆中,有长安的星星,有扬州的扬州,还有洛阳的星星,然而他最常看的还是这北邙山上的星星。只不过,当他顺着苏越的记忆将那些星星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多遍,却都没有他透过苏越记忆时看到的那般好看。
他便有些痛苦的明白,原来那时最美的不是天上那些触不到碰不到的星,而是苏越胸膛里面跳动的那颗心。而那颗心之所以有了喜悦和安逸等诸多美好的心情,则是因为在看那些星星的时候,苏越的身边一直都陪伴着叶澜音呀……是以,他在找回记忆之后独自在北邙山上看了独坐了好几日,看了好几日的星,却都找不回苏越那样美丽和愉悦的心情。
更别说……找到她了……
拥有了苏越记忆的浅沧,是不太愿意面对戌晚这样一张脸的。就像风寂因为安素窅的缘故,虽与叶澜音父女相称,也极是护着她,却始终与她鲜少碰面,即使是同住一个屋檐下。
他又不说话了。戌晚这样想着,然而他二人终归两千多年未曾相见,别后的第一次对话她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目光无意中瞥到浅沧膝上隔着的琴上,那不过是一把普通的七弦琴,看样子应当是凡间的东西。便是就着这张琴,戌晚同浅沧说道:“我倒是许久未曾听过你的琴音了,你方才弹的是什么?竟也是我没有听过的曲调。”
“静观吟。”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是人间的曲子。”
“便难怪我没有听过了。”
这首曲子,是他从苏越的回忆中学来的,他看他弹了一遍便记住了。素手拨弦,当这一首曲短趣长,音疏韵足的曲子,若即若离的从他之间流淌而出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叶澜音有些笨。这么简单的曲子,她竟然用了半个月都没能学好。不过她向来也就不聪明。
叶澜音是个傻姑娘,有时候傻的可爱,有时候却傻的让人心疼。以前他或许有过觉得她可爱的时候,而如今却满是心疼了。
浅沧告诉戌晚,北邙山上开满了戌晚花,远不止她开出的这十几丈地方。他说:“曾经有人好生照顾的时候,这里的花圃却一直长久的荒芜着,如今给他们挑水施肥的人都不在了,它们反倒开出美丽花来。”
戌晚心中隐有预感:“照顾它们的人是谁?”
浅沧道:“应该是一对有情人吧……”
戌晚继续问道:“那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仍旧低垂着眉眼,抚上琴弦的指却微微颤抖了起来,他说:“……我……我不知道。”
“天底下竟然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浅沧的异样,或者说在戌晚的认知中浅沧不是一个能哭能笑有悲有喜的神。神多是淡然的,淡然久了有时便同冷漠无异。
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苏越如今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被苏越刻在心里的那个小澜去了哪里。
他心中颇为繁杂,愁绪如细雨一般密密麻麻,他不知该如何宣泄,只能低头去弹他的琴。不过却是换了一首曲子。还是人间的曲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归去来兮辞。
她说,这是她喜欢的名字。
跟着浅沧的琴音,戌晚用她的好嗓子轻轻的和着,哼唱着,这首曲子浅沧弹完了又再弹了一遍,第二遍的时候她没有再唱,而是将方才还仰望星空的头压的低低的,半侧着身,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待第二遍归去来兮辞弹完,他们彼此都沉默了良久,直到她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问的好轻好轻,似乎几个泛音就能将她的声音盖过去。这个问题她见他的第一句就已经问过了,如今她又问了他一次,问他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在北邙山。
戌晚将浅沧当做知己,浅沧自然也将她当做一个能与他说话的朋友。
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本就是真是发生,存在过的一切。他说:“这里曾经是的我家……”
原以为戌晚会接着问他,你何时在人间有了家?怎么认识你这么久都没有听你提到过?然而这些戌晚都没有问,她还是将自己藏在阴影里,声音里带了些鼻音:“你的家不是应该在紫薇垣么?”等不及他回到,她背着他又难受又着急地说了一句:“这首曲子你以后莫要再弹了。”
他很奇怪,至少在浅沧的映像中戌晚从来都是一个端庄有礼的神女,即便私下与他说话时会随意些,却也不会有着这样带着点小性子或是在他听来很是别扭的语气,命令他去做这样一件事情。
“戌晚?”浅沧伸出手去触碰戌晚的肩头,碰到的时候才发觉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在竭力压制着什么。他觉得有写不对,这样的戌晚反倒不像是戌晚了,倒是很想缠绕在他记忆之中的另一个人。
她伸出手挡开他的手,猛然站起了身,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去。浅沧心中的疑惑更重,却有个思绪从中抽离出来显得更加清晰,他放下了手中的琴,一拂袖飞身追了上去。见浅沧追了上来,戌晚片刻也不得停的也拂袖上了天,二人在天空之中追逐了一阵。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手腕忽然一紧,来不及回头就已经被那人的力道带着转了个身。
浅沧的右手擒在她的手腕,左手扣在她的肩头。当戌晚转过身来面向他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愣住。戌晚的面上满脸的泪水,眼中也满是悲伤和缠绵的幽怨。他认得这种颜色,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戌晚的眼神,这是叶澜音的眼神。
戌晚不会恨他,但是叶澜音恨。
薄唇轻颤,他恍然无措。扣在她肩头的手松开了些,但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她忽然不见,他又再一次将手扣在她的肩头,扣的更紧了一些。
“……你是谁?”他的声音都有着不可抑制的颤抖。
那双眼瞬也不瞬的望着他,在眼角滑下一行清泪,她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忽然瘫软了下去。
浅沧无法确认那个流泪的人是谁,只是他清楚的知道,片刻之后在他怀中苏醒的那个人,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昏过去的戌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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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诅咒
暴雨前的乌云如浓墨,遮在幽紫色月亮上的那一片,抬头看去就像是黑猫的眼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妖域,韶绾依旧是一身曳地的绣金华服,眉目装点的仍然精致好看。只不过她周身银白色的光华早已变得黯淡,一双描的细长的眉毛怒目着挑上云鬓,面上愤恨气恼的红还未退去,一口银牙紧咬,雪白的柔荑将眼前飘荡的帷幔纠缠着用力一扯,有些狂躁地丢弃在地上之后她提着裙摆往前走了几步,将一支虎身鬼面,缠着火赤练蛇模样的烛台,连着上面五支细长的白色蜡烛狠狠一踹。灯上的火舌一舔到帷幔,便迅速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而韶绾的脸在那火光中,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没有侍女敢上前侍候或是宽慰,韶绾的脾气不好是自天阙就带下来的坏毛病,生气的时候喜欢摔砸东西,还喜欢先挑稀罕精贵的砸。不过这都还算是好的了,便是宝物没了有些心疼,终归也不是他们这些妖怪的宝物。要是面对宴卿的一片狼藉这位公主还是不解气,只怕不凑时辰入了眼的下三四等的妖物还要因此没了性命。
两只拖着狐狸尾巴,上围丰满的小妖抱着着金子做的托盘锁在韶绾看不到的地方瑟瑟发抖。
长幽的发染了霜华,长长的拖到地上,玄墨色的长衫遮住他消瘦的神仙。他的双目阖着,眼睫并着眼睑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形,而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竟敢骗我?!”怒喝了一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道韶绾又砸了些什么,反正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她狠狠摔在了地上。
韶绾是天族的公主,同样也拥有她自认为高贵和纯正的血统,自幼娇生惯养让性格脾气格外的蛮横跋扈。好似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都得顺着她,依着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叶澜音算什么?叶澜音的身份在别的仙家面前本就得不到认可,而在韶绾眼里便更是连怪物都算不上,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韶绾觉得不是贱人就是杂碎。而她偏偏叫叶澜音给骗了,本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就到手的折巽鼎现在反倒让浅沧拿了回去!
“我原以为告诉她苏越的身份,她应该会恨浅沧才对,怎么……最后折巽鼎还是落到了浅沧手里?!不对,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折巽鼎给我!我相信了她……她竟然骗我?!”
因为愤怒,韶绾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回来了……”
长幽没有说话,站在她身后安静的就像是一尊雕像,连呼吸声都细微的听不见。韶绾犹自粗粗地喘着起,祭坛上忽的窜出一团幽紫色的火来,长幽一怔,在看到那团火焰中逐渐浮现的是妖王巫邪的面容是,她飞扬的眉眼瞬间拉垂了下来,眼里满斥着思念和爱慕,咧开的嘴角藏不住喜悦,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祭坛,想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却又因为害怕被那团妖火灼伤了手臂而又将手收了回去。
此时的韶绾,与之前判若两人。
巫邪的面容在火光的跳跃中不断扭曲着,他见到韶绾并不如同韶绾见到他时那样的欣喜和迫切。韶绾张了张嘴,涂了胭脂的唇还没来得及向他诉说思念,那些一肚子柔肠便被巫邪冰冷冷的一句:“连你也让我失望了。”而生生咽回了肚子。
巫邪的话冰冷的像带了刀子,就划在韶绾心上。巫邪冷漠的目光落在韶绾精致的面容上,冷笑了一声:“到底还是天族的女人。”
她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两句,然而身为天族是不争的事实,韶绾的神情瞬间变得失落起来,她底下头,又想着难得见他一面自己理应好好看一看他的脸,忙又将头抬起来,握着拳头看向巫邪道:“你再等我一些时日,我保证不会太久,我一定能解开封印还你自由!只是……”
“只是莫要再说那些伤人的话了。”最后一句话她说底气明显不足,就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她不知道巫邪听到了没有,也许他没听到,也许他听到了却又装作没有听到。不过巫邪到底是没再出言伤她,而是又与长幽交代了一些事情,韶绾垂首站在一边,揣了一肚子的想问他在那边过的好不好都没来得及问出口。直到长幽与巫邪说完了话,偏头往她这儿看了一眼,对着巫邪道:“公主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讲。”
“我……”那些话憋了一会儿,现下要说倒有些说不出口了。韶绾只好改了话头,生硬的问了一句:“我只是担心,戌晚归位……会不会……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毕竟当初是她用破军弓引出那个封印。”
韶绾的担心并无道理,戌晚能封印巫邪一次难保就不能封印他第二次。
见巫邪冰寒的眉目稍微有些缓和,韶绾便又续道:“只怕浅沧助戌晚复生并不是传言之中的缱绻情深,而是因为破军认主,戌晚魂魄又没有散干净……”说道这里,韶绾不禁一笑,神色之中一半轻蔑一半暗嘲。她冷笑道:“浅沧无情,又怎么会对戌晚有情?”
巫邪也笑,火光中的面容模糊却又阴鸷,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韶绾面上,这才发现她步摇上的金流苏有些纷乱地挂在她的发髻上,想来是在见到他之前就已然发过一通脾气。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后来他的语气淡漠而又阴冷,冷笑着夸赞她:“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些。”
只三分颜色,韶绾面上便立刻好看了起来,就像瞬间绽放开来的昙花,眼光明亮,眼角飞扬。她的美和她的身份一样,一贯都是张扬的。其实巫邪原本想说的话,是韶绾这个女人并没有他相信中的那样愚笨,可是愚笨这个词若是真的教韶绾听到了,只怕以她的脾气不拿三昧真火一把将他整个妖王殿烧了已经是很没出息的了。他毕竟还需要她,她虽然蠢了一些,却是十分的听话。巫邪的眼瞳中染了火焰,随着火光的跳动忽明忽暗,他冷冷笑着,告诉韶绾和长幽:“浅沧助戌晚复生,不过是需要那个女人再死一次罢了。”
“……”韶绾显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然而她刚要问,火焰却已经消失,巫邪并未同她告别或是容她再与他关切几句,便单方面的切断了联系。韶绾站在原地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她楞了一愣,眉眼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落寞,随后她冷哼了一声,一摆袖子,昂着首冲那早已没了巫邪踪迹的方向,扬着嗓子有些凶狠和愤然的说了一句:“多说几个字会死呀?!”
后来又骂骂咧咧地可着劲地说着巫邪的坏话,在长幽面前做足了以往娇蛮任性的仪态,而后又踹倒了几个力所能及的摆件,这才摆手将长幽也打发了出去。她使唤不了长幽,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赶走他。巫邪再怎么看重长幽可他到底是个外人,她的软弱孤独,难过寂寞便是在巫邪面前都不曾表露,又怎么能让这个男人知晓?
长幽走后,韶绾便再也掩盖不住颓然的情绪,她的步子及缓,一步一步踱到那张雕的牙舞爪的宝座前坐下。她的目光从足下一张铺开的兽皮毯子扫过大殿内的一片狼藉,最后落在黑幕中蜿蜒的山脉。她忽然有些想念自己在九重天上的朝澜殿,在云端之上,极目所望无皆是祥瑞之气,不像这里冷冷冰冰,连带着心情都变得很是失落。
她抬起好看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脖子,那里隐隐作痛,叶澜音给她留下的伤还没好的完全,以至于她这些时日每每照镜子时都能看到颈间明显的一圈青紫。这让韶绾更加的憎恨叶澜音,没人能敢伤她,而她却在她身上留下来如此显眼的伤痕,然而韶绾心中较憎恨多的则是失落,这么明显的伤痕她不知道巫邪是没有看到,还是根本就当看不到。
巫邪。她呢喃出这个名字,深觉这简短的两个字胜过一切漫长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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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相像
戌晚醒来的时候略有些尴尬。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她靠在一颗茂密的菩提树下,缓缓地睁开眼睛,又眨了眨,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那丢失的一段记忆就像是凭空消失又或是被人截取了一样。天已经大亮,一只黄鹂停落在她身旁,拿小巧的喙在晨露中显得有些湿润的土地里寻找着什么。浅沧还在浅谭边上,膝上依旧搁着那张琴,手上没有动作。以戌晚的视线只能看到他清寂孤寒的背影,戌晚起了身,身上披着一件浅沧的外袍,鸠羽色很衬他的肤色,在戌晚的记忆中似乎这样挑剔的颜色也只有他这样的神才能驾驭。她走了过去,发现浅沧安静的像是玄天殿中的一尊神像,他半垂着眸,目光落在因风吹皱的绿水上。她将腕间收拢的衣衫递换给他,说了声抱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离开的时候戌晚原本以为浅沧会同她一起走,然而浅沧只是礼貌地同她道了别,而后便垂下眸子,用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凝望着那张琴。戌晚独自踏上云头的时候,目光一瞥,好似在那满山遍野的戌晚花中看到了一片红色,迎风飘扬,如血艳烈。她忽然有些心痛,也因此收回了目光,来不及去细看那盛放的究竟是什么花。
她明明已经没有心了,这具身体早已不是她原本修得的仙身,昆仑墟琅轩玉镂成的肉身没有心,也不会有心。可奇怪的是,她尚且有心的时候还未疼过,如今没有了却时不时的开始痛了起来。反反复复,有时候是隐隐作痛,有时候又像是血肉在胸腔里面撕扯。
戌晚回到花神殿的时候,面色已有些不好,秦疏影原本是在同几个芳主在商讨百花宴中一些事宜,见戌晚气息略有些不稳,也没接梅芳主递过来的手书,皱了皱眉头疾步朝戌晚走去:“身子还没大好怎么不好好歇着?不过是一个百花宴,你还忧心我办砸了不成?”
戌晚一笑,笑容带着几分苍白。秦疏影微楞了一下,心中想着到底是长的好看,即便是病着也自然生出一种弱柳扶风的病态美来。戌晚道:“你除了这张嘴会惹些麻烦以外,又有哪些事情是我会担心的?”
这话听的秦疏影很是高兴,不过她还是硬拉着戌晚坐下,虽然在笑,却还是用别扭的语气同她说道:“还能挤兑我两句?看你比我想象的要有精神的多。(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戌晚拍了拍秦疏影搁在自己腕间的手,道:“这玉石镂成的肉身竟也能叫你日日注意着我面上的颜色?你不必太过担忧,总归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面色这样的东西休养几日自然就好了。”
一提到死字,秦疏影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于是戌晚只能认错,好言好语地将她哄了一阵。
因为百花宴的逼近,苏绯织作为一花主司这几日往群芳殿跑的自然要多,这让他不禁有些心烦,一是他本身就是个怕麻烦的仙,而这等麻烦事还要他一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男仙和一帮女仙一起去搅合,不就是更麻烦吗?而二则是……苏绯织依旧无法坦然的面对戌晚那样一张脸。虽说那张脸与叶澜音只是五分或是七分的相似,也多了叶澜音不可能会有的气质荣华,但,即便这张脸一颦一笑间都倾国倾城,即便比叶澜音要美上许多许多,即便在旁者眼中戌晚与叶澜音一个被捧在了天上,而另一个则被踩在了云里。叶澜音始终是叶澜音,是他的小叶子。是那个能陪他喝酒,打架,逛青楼,没事要与他说上几句粗话聊一聊八卦的姑娘。
苏绯织自认为他可以为了小叶子去打破自己的处世的原则和底线,能为她打架,能忍受她的无赖和聒噪,能陪她翻山越岭,脑子一抽亦还能疯一把陪着她舍身忘死。然而戌晚不会,就像在风寂眼中,安素窅始终是安素窅,即便谁人都清楚她不过只是戌晚历劫时的一个身份。而在苏绯织眼中,小叶子就是小叶子,她是一个有性格的好姑娘,有自己的感情,能哭能笑。即便清楚那件事情的人都知道,所谓的叶澜音不过只是花神戌晚的一瓣命魂。
苏绯织心里的别扭,尽管他在戌晚面前刻意的去掩饰了,可戌晚又是何等的聪明?苏绯织在她的记忆中向来是个懒散却又张扬的仙,以前见着的时候大多数时都像是一只孔雀,穿着色泽鲜艳的衣衫,昂着高傲的头颅,带着一身的轻狂和不羁。而现在的苏绯织,无论是在群芳殿中刻意拉开的距离,还是目光尽可能的不与她触及,都教戌晚看出了端倪。于是戌晚终于忍不住问苏绯织:“你是怕我,还是厌我?”
冰雪聪明,蕙质兰心,苏绯织向来觉得戌晚便是这样的女子。“苏绯织何曾怕过?”他恍然一笑,依旧是倜傥风流。当戌晚端着温和的笑意向他直白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绯织觉得本来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笑过之后他又轻轻一叹,苏绯织告诉戌晚:“早前我一直以为我所谓的感情,除了喜欢就是讨厌,没有爱也没有恨,再也没有其它的。可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获取了另外一种感受,叫做无可奈何。”顿了顿,他又轻轻一笑:“这种感受可真难过。”
“你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并不是询问,戌晚只是平淡的帮苏绯织总结道。
苏绯织一摊手,神色微有些怅然:“是啊。原来神仙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戌晚一哂:“你不愿意看我的眼睛,也是因为无可奈何?”
“算是吧。”苏绯织对上戌晚的眼睛,歪着脑袋看她:“你要听真话?”戌晚点头。苏绯织也点了点头顺道将目光移开,就落在一旁的红山茶上,他同戌晚道:“我不愿意看你的眼睛,是因为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不,或许应该说我那个朋友长的很像你。哪里都像,除了眼睛。”
想必那是她所沉睡的那段时间他所结交的朋友吧,戌晚只是含笑看着他,气质如空谷幽兰。苏绯织看到有蝴蝶停在那山茶花上,翅膀一张一合,他望着那株火红的山茶花,映入脑海的却是北邙山上的那片戌晚花。同样都是火红的一片。苏绯织淡淡续道:“后来她死了。”
“她是个凡人?”戌晚以为苏绯织要和她说一个故事,会耗费一些时间,然而他却突兀又简短地截断了这个故事,只说给她一个结局。
“不是。”以前他不知道叶澜音是什么,既不是仙,又不是妖,就连叶澜音本人都不知道。不,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想知道,所以刻意将它忘了。苏绯织自然不好同戌晚说起叶澜音原本的身份,总不能告诉她,他的那个朋友其实只是她花神戌晚的一瓣命魂,因为花神本身的神力藏在上神风寂的美人图中吸取了几百年的灵气,遂承了那画中女子的样貌凝成了人形。而那画中的女子好巧不巧,正是她历劫的某一世。
其实一切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起点。如果花神当初没有魂飞魄散,那也不会有他认识的小叶子。如果小叶子还活着,花神便始终不能复生。就像他醉酒之后又提着几坛从月老那儿诓来的酒,去到紫薇垣中硬拉着浅沧陪他醉的时候,抱着酒坛子望着紫薇垣上仿佛触手可及的月亮时说的那样一番话。
“这实在是一个既可怕又残忍的设定和规则。你浅沧诚然了不起,戌晚的魂魄都碎成了渣渣,你也能离了紫薇垣化作肉身凡胎用心头血替她养魂……然而你能救会花神,却永远也救不回小叶子了……九州十方,人间天上,任凭你紫薇帝神通广大都再也找不回她了……”
他那时喝醉了,并未留意浅沧那时的表情,又或许他留意了,只是酒醒之后忘了个干净。他说的都是实话,戌晚复生,小叶子作为她的命魂自然是并入了她的魂魄。和那其余的,被浅沧作为苏越时搁在心上用心血养着的二魂气魄并为一处。从此以后,有的只是九重天上花神殿中的花神戌晚,而不再有琼瑶山或是北邙山上那个留念人间的小姑娘。想到这里,苏绯织任性的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直接拱了手,向戌晚一揖,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拙劣的托词:“突然想到一些事情还需要处理,还请花神莫要见怪,容我先行退下。”
说的是请罪,可语气还是一贯的不客气。好在戌晚也不计较这些,她向来宽厚,也知道苏绯织找借口离开是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与她谈论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提到了他的伤心事,可在她的映像中逍遥惯了的苏绯织却又并不是一个会伤心难过的仙。
秦疏影适时来到戌晚身旁,目光在戌晚和苏绯织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流转了一会,问戌晚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戌晚道:“他说他有个朋友长的与我很是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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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命魂
“与你很是相像……”秦疏影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忽然‘哦!’了一声,合掌一拍道:“苏绯织说的那个朋友应当是风寂上神家的女儿吧?”苏绯织的性格虽然在外人看起来十分的傲慢,但目中无人的是他,四海八荒最吃的开的也还是他。[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的朋友说多算多,说少也算少,可若说起有哪个和戌晚模样相似的,怕是也只有当初那个盗取了折巽鼎还劳烦紫薇帝亲自下了界的那个小姑娘吧。
“风寂家的女儿?”戌晚情不自禁的挑了一下眉毛,这个动作似乎只有私底下的时候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而戌晚挑眉时的模样倒是像极了秦疏影口中那个风寂上神家的女儿。秦疏影的这个形容很有意思,让戌晚差点以为自己睡着的那段时间错过了什么八卦。只因在戌晚的记忆中,风寂这个神仙和他的名字一样,清冷,寂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独坐深山描山画蝶的神,在她不清醒的这两三千年中竟然多出了一个女儿。
活的久了,难免无趣的日子自然而然的就变得多了,对于风寂的这个八卦,戌晚还是很有兴趣听上一听的。心里有些小迫切,然而面上还是端的十分的端庄,只测过脸用憋的波澜不惊的口吻问身旁的秦疏影道:“风寂何时冒出来个女儿?”
原以为会听到什么一见钟情之后爱的死去活来忘仙忘我的一段爱情故事,就如同小司命左行遥总是尝试着写的那几折子戏,虽然俗套,却依旧缠绵悱恻。然而秦疏影的回答却不免教戌晚有些失望,秦疏影道:“好像是从画里头冒出来的,不过风寂上神妙笔生花,如今生个女娃娃出来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说完,她看向戌晚笑得有些暧昧:“不过那姑娘既然模样与你相似,倒是让我不免有些怀疑……上神画的那幅画不会就是你吧?”
戌晚挺着脖子用一种即使翻白眼也显得十分有气质的状态对秦疏影翻了一个白眼。秦疏影被逗的一乐,捧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才一边喘着气一边继续讲道:“那姑娘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只晓得她同苏绯织比较的关系比较亲近,我之所以对她有映像大概是因为她曾经在紫薇垣上大言不惭地问帝君要不要娶她做他的帝后。[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秦疏影不笑了,片刻前的眉眼弯弯转眼间满是轻蔑,戌晚瞥见她这样的神色,回味着秦疏影方才那句话中毫不掩饰的讥讽,心,没由来地一沉。
而秦疏影瞧见戌晚低垂着眼眸,面色又沉了几分,误以为是那句‘要让浅沧娶她做他的帝后’而然戌晚心里不舒坦了,忙又说道:“也不知是该说这姑娘胆子大还是该说她脸皮厚,这样的话同一个普通的仙家说说也就罢了,帝君那儿便是按着年限来那些思慕她的女仙指不定一个一个都要把她比到云里去呢,也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勇气。”说罢她看向戌晚,伸手拍了拍她有些冰凉的手背:“你也莫需担心,你不在的这些年确实有些不安分的闹腾了些,然,思慕帝君的仙子再多,总归都是她们自己一厢情愿。”
末了,秦疏影又补上一句:“再说最能闹腾的那一个如今也已经不在了。”
戌晚不接话,忽然伸手扶着一旁的梨花树,弓着腰颤抖地厉害。这可吓坏了秦疏影,戌晚身子没大好之前她可是没一刻不担心的,忙上前搀扶着有些焦急地问:“你这又是怎么了?是哪里疼的厉害?我……我去请药君过来!”
戌晚缓了一口气,伸手扶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去。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秦疏影,颤抖着同样苍白的唇问道:“看来你很不喜欢她?”
对上戌晚的眼,秦疏影不免倒吸了一口气,戌晚看她的眼神有些可怕,苍白着一张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而眼里又满是愤恨,就像是一只从水底爬出来的水鬼,冰冷而又怨怼。她有些害怕,说话便有些结巴:“我……我是不太喜欢她……只怕也没几个喜欢她吧?”
戌晚依旧在颤抖,搁在秦疏影手臂上的那只手也越抓越紧,这让秦疏影有些疼,疼得皱着眉头往后缩了缩却又因为害怕戌晚现在的模样不敢说疼。戌晚忽然用贝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咬的很用力,虎牙那里血一下就冒了出来。在秦疏影看见那颗血珠的同时,戌晚松开了掐在她胳膊上的那只手,退后数步,扶着梨花树颓然地滑坐到了地上。
方才的戌晚既可怕又陌生,秦疏影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利刃一般。她伸出一只手想要再一次将戌晚扶起来,然而意识再怎么清晰身体却十分踌躇。看得出来,她害怕了。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有着细不可闻的颤抖,带着疑惑和后怕秦疏影小声的问道:“你……这是执怎么了?”
怎么了?戌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的脑海里锁着一团云雾,拨不走,拂不开,看似轻若飘絮,却又重若玄铁,时而忽远时而又忽近。她跪坐在地上,裙摆一层层地铺开,红色的茶花跌落在她衣摆好看的褶皱里,美的像是一幅画,然而此时的戌晚更像是一枝折了枝的牡丹,美的再华贵也终究是颓废。戌晚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混沌的迷雾让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并没有清醒仍旧是在冰棺里做着旧梦。然而她却清楚的知道,方才她是想杀了她的。
她想杀了秦疏影,当戌晚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一个刻在她脑海里的念头时,她用冰凉的双手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头,掩住自己的耳朵,紧紧地闭上双眼,假装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听不见身旁的缓过来的秦疏影急切又小声地喊她的名字,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对她讲,说:
“曾经有一个人很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一种,他对我的好超过了我对时间美好之事的一切想象。只是后来……他不见了……”
戌晚动了神识努力去看,眼前确是一片黑暗,当她往深了看去却见漆黑如幕的空间里,洋洋洒洒落下一片雪来。而戌晚就跟照镜子似的,看到自己站在雪的中央,一头披散的如织锦缎一般好看的墨发落雪成白。不,对上她眼睛的时候戌晚意识到眼前这名女子并不是她,而是她梦中那个唤作小澜的女子,亦是方才恼羞成怒之下差点伤了秦疏影的女子。只是……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身体……或是脑海里?
难道是她的心魔?这是戌晚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只是她沧海桑田她一直唯心安闲,又哪里生的出什么心魔?
戌晚怀着这几日来满心的疑惑,冷着面容问出一句:“你是谁?”然而那女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张与戌晚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用一双如业火红莲般绝望而又妖冶的眸子同样冰冷地看了戌晚半晌,将戌晚看得十分不自在之后,用同样殷红的一张唇轻张轻阖道:“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没能找回他……也弄丢了我自己……”
雪忽然下的大了,如鹅毛一般飘落下来,戌晚觉得有些冷,也不知是法力没有完全恢复的原因还是其它什么,她竟然无法看透眼前这个人的真身,甚至她都无法确定眼前的这名女子之所以拥有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究竟是不是使用了幻术。
莫名的不安和急躁夹杂着她不想承认的隐藏在心底的恐惧,戌晚有些急得拨高了声音厉声喝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我……?”那人笑了笑:“你问我是谁?”说完,她像是听了什么极好听的笑话,低着头自顾自地‘咯咯’笑了几声,当她仰起头时那样的笑声便从呢喃变得凄厉。不知是风雪还是其它什么别的原因,戌晚只觉得遍体生寒,冷,非常的冷。她抱紧双臂,却依旧戒备且不甘示弱地盯着她,那人的眉眼染了白雪,看起来寂寞而又苍凉。戌晚看着她,不知为何对她的可怜多过她觉得她的可怕。而那名女子眼底的哀伤,不知为何她心底似乎总有一个角落感同身受。
那女子最终将目光停在戌晚面上,她半侧着脸,那一身的衣衫说白不是白,说红也不是红,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颜色。
不过,后来戌晚知道了,那身衣服原本其实是白色的,只不过被她的血染成了别的颜色。
她看着她,眉眼哀愁,一张脸白得几乎要融进雪里。她慢慢扯开嘴角,却不是在笑,她告诉戌晚:“你怎么反倒来问我了呢?”
“……”
“我是谁,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
“我曾经是叶澜音,我以为我能成为你的影子,后来却有人告诉我,我只是你的一瓣命魂。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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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号脉
“……叶……澜……音……”她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三个简短的音节在她的呢喃生中悄然拉长。[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她紧闭着的双眼,紧紧皱着的眉头,额角若隐若现着的青筋都在替她在回忆里搜寻着这三个字。
叶澜音。她应该是熟悉的,就像那个红衣女子自报家门时她心头所涌现的,没由来的熟悉。
然而到底一无所获。
黑暗中忽然凭空伸出了一只手,从戌晚的背后穿过她的胳膊将她猛然一拽,刹那间天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不见雪夜不见那一袭红衣,引入眼的皆是那九重天之上悠悠远远怡然自得的云。
抓住她的那只手是秦疏影的手,她显然不知自己方才是将戌晚从虚无的梦境和纠缠的心魔中拉扯出来。她看到戌晚面色比刚才更加不好,扶靠在她怀中止不住的喘息,额前背上都是薄薄一层汗珠。她吓坏了,忙用手背去探戌晚的额头,却发现那里不是她想象中的滚烫,而是一片冰冷,就像戌晚此刻被她握在手里却依旧颤抖的指尖一样。
秦疏影变了脸色,转头看向歪在她怀里,发髻和步摇都显得有些散乱的戌晚。尽可能得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沉稳,秦疏影抿着唇角问戌晚:“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可不要埋在心里光想着瞒我。”
秦疏影的担忧变成了着急,戌晚知道她现在多少是有些恼了,以为自己顾虑太多便有许多事情没有同她讲,然而许多事情戌晚自己都不清楚,又哪里知道给如何同秦疏影讲呢?于是她只能扶着秦疏影搀着她的手臂,示意她送自己回去休息,并告诉她:“我没有瞒你,也不敢再瞒你。我只是自醒来时便一直疲惫着,向来是这具琅轩玉做成的肉身与我的魂魄并不能够很好的融合吧。(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这也确实是个理由,戌晚说得平淡,眉目舒展而又温和。这让细细打量着她眉眼,就指望着从她脸上的表情中揭穿戌晚又是哪里骗了她的秦疏影心里紧着的那根弦,微微松了一松。然而她却是不敢大意的,用一种极不客气的口吻对戌晚说道:“你又不是药君哪里会看病?你现在说的话呀我一句都不信,还是等我将药君请来,让他替你望闻问切一番。”说着,秦疏影夸张的哼了一声,只道:“药君说你什么,我才信什么。”
戌晚有些无奈,思绪却始终飘向脑海中那红衣女子的脸。明明是一张与她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却写满了哀伤和悲恸,甚至那明明应该明亮动人的一双眼睛,盛着的都满是绝望。想到叶澜音,戌晚心中又是一紧,难以呼吸。
扶着戌晚回到寝居,秦疏影照例点了安神助眠的香料,打篆的时候她留意到戌晚的状态仍是有些不好,索性又将安息香添了一两钱,只希望戌晚能好生休息睡个安稳觉。
除却戌晚,秦疏影的香是花神殿里制的最好的。毕竟也是戌晚手把手教起来的徒弟,除了戌晚慧眼识人之外,不得不说在制香调香这一块秦疏影确实有很高的天赋。
等到戌晚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然而当她起身下了踏,走了好几步撩开帐子,这才发现茶优昙花旁的那一处被灯照的亮堂堂。两个影子被枝头上挂着的宫灯拉的老长,戌晚抬手拢了拢头发,还好她方才没有只穿袭衣赤着脚就跑了出来,不然见到华祁在这儿,不知道又要有多尴尬了。
华祁是司药星君在人间时就有的名字,后来列了仙班,清闲的时候也会到人间给那些穷苦的老板姓施药施粥。而等到司命星君左行遥清闲的时候,他便倒了忘川水和其它一干的符咒,带着法术记忆去人间历他劫,完全不按照小司命写的命格薄子来演,对此左行遥表示很生气,不止一次面红赤耳的声明自己与那药君很不对盘。同样也因为承载了记忆,药君的每一世历劫都只叫华祁,若问他为什么,他就会一本正经的告诉你,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戌晚是神,华祁是仙,是以华祁见了戌晚是要行礼的。华祁灰布衣衫,中规中矩的向戌晚一揖,道明来意。到也是他的性格,客套话一句都没有,直接切入正题。翻译过来大概是讲,别人觉得你有病,所以叫我过来看看。
戌晚倒不怕华祁给她看病,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戌晚很明白从来醒来所一直表现的不对劲,一直都不是她身体上的原因,而是她的心。是以她端庄而又华贵地向华祁简单道了一声谢,说了一句:“劳烦了。”便在华祁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含着敲到好处,既不会显得冰冷,又不会显得太过亲近的微笑,将宽大的广袖往上轻轻拉了一拉,露出纤细而又白嫩的小半截手腕。
秦疏影绞着帕子,焦急的等在一旁。然而华祁刚把了脉便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华祁有着一头的白发,模样却生的十分的稚嫩,不像是个活了老几百年的神仙,倒更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于是,每当他习惯性的老成地皱起眉头时,便意外的显得有些可爱。没过过久,华祁收回了手,看了戌晚一眼,随后转头对关切之色写了满脸的秦疏影道:“秦仙子,花神的玉体并无大恙。”
“并无大恙?怎么会并无大恙?”秦疏影显然忘记了之前她同戌晚说的那句药君说什么,她便姓什么了。她伸手指了指,一脸焦急的试图催促着:“要不……你再看看?再仔细看看?!”
华祁并不是个脾气好的,无论是之前的滚滚红尘还是现在的漫漫仙路,华祁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质疑他的医术。
他当下便垮了脸,面色不好语气不善地同秦疏影讲:“花神如今只不过是有些虚弱,毕竟魂魄失散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就能修养好的么?”
“身子是得好好养,不过你再帮忙看看?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哪里不舒服的,这身子岂不是更不好养了?”
华祁没好气地呛声道:“我说了玉体!玉体!你家花神如今整个人都是玉做的,哪里会有什么头疼脑热?!你只要注意给她冬暖夏凉好生的伺候着,别磕着、别碰着、就不会有什么别的问题了!”说着他哼了一声,起身收拾着自己的药箱,一面整理一面没好气地说道:“头疼脑热,你见过你的玉佩头疼脑热过?”
“你!”秦疏影气的心里暗自跺脚,恨不得跑上去拿绣花针将华祁的嘴缝起来。早就知道他不会说话,哪里想到他一个司药的星君竟然这么的不会说话,尽然当着戌晚的面玉来玉去的!然而也当真是公主不气,气死嬷嬷,秦疏影这边被气的手舞足蹈就差一个失控扑上去去撕华祁的嘴了,戌晚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听到戌晚的笑声,秦疏影手上狰狞的动作顿了一顿。她笑了,戌晚她醒来这么多天,真正笑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见戌晚轻笑出了声,不知为何秦疏影的心稍微放了宽了些,毕竟华祁刚才也这样说了,虽然说的话不算重听,但却确实是肯定了戌晚现在的这具身体不容易生病。起码在这一点上,她不用再挂肚牵肠提心吊胆了。
华祁收拾好了药箱,作势就要背起药箱走人,然而他顿了顿又将药箱放下。华祁在戌晚面前重新坐下,无视戌晚眼神中所透露出来的疑惑,高抬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对一旁同样显得疑惑的秦疏影道:“你既还是放心不下,我便再替花神号号平安脉。”
秦疏影此时已经是松了大半口气了,还没来记得与华祁说上一两句感谢啊辛苦啊之类的客套话,华祁便又率先开了口,确实不耐烦的催促道:“我都准备给你家神女好平安脉了,秦仙子你怎么还在这这儿站着,还不给老身泡杯茶去?!”
这会儿倒在她面前称老身了,也不知真按岁数来排的话他是不是听过管她叫姐姐。秦疏影瘪着嘴巴在华祁看不到的地方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却也还是乖乖的泡茶和准备一两碟可口美味的甜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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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故事
晚风温柔,花香馥郁。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戌晚绝美的容颜被在灯火的晕染下显得有些昏黄,美得就像是一副遗世多年的美人图。好几年之前,华祁是见过这张美人图的,不过他见到的不是一张三尺多长的泛黄熟宣,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聒噪,没什么礼貌,不知天高地厚。
华祁对叶澜音第一眼的映像似乎并不好。叶澜音与花神除却样貌相似,却根本是两个极端。他在兜率宫帮衬着太上老君炼制丹药的时候,偶尔也听过一两个研药的仙婢女谈论起她,而谈论起叶澜音不免就要带上一个在他们口中似乎用一根头发丝就能将叶澜音比到泥地里头去的花神戌晚。那时他只觉得无聊,不明白为何女人总是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讨论八卦,殊不知那时的他,对这个叫叶澜音的姑娘早就改了初见时的观。
秦疏影走后,华祁再一次放下给戌晚号脉的手。他将双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用一双与他的这张年轻的面容格格不入的、一张略显浑浊却仿佛看遍世间花开花落一应人情冷暖的眼,瞬也不瞬地看着戌晚。华祁道:“秦仙子来找我的时候,说你今日做梦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其实戌晚或多或少猜到了会是哪个名字,然而她还是问了。果然,华祁的答案与她想的一样,三个字:“叶澜音。”
戌晚何等的聪明,当这个名字从华祁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仅是微有一讶,随后对上华祁的眼睛,胸有成竹的反问道:“药君认得这个人?”
华祁的眼中闪过意思意味不明的光,他笑了一声:“算不得认得,只是见过几面罢了。”
华祁见过叶澜音,这让戌晚觉得有些意外,然而这阻挡不了戌晚对叶澜音这个人的好奇。她拥有着与她相近的外貌,她说她是她的命魂,而她却明显经历着她并未能参与的一段过往。而那段过往,便是她藏在眼底里的故事。
秦疏影虽然知道叶澜音是谁,却并未与她有过接触,而花神殿中任职的其它几位芳主和主司,似乎除了苏绯织之外,其他的也似乎都和秦疏影一样,对于这个人顶多只是听说,毕竟就秦疏影来说,当时她同浅沧说要不要娶她当帝后的时候,叶澜音这个名字就已经被当做笑话传了后来好久的一段时间。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起初的时候戌晚觉得叶澜音有些可怜,少女的一片真挚的痴心被旁者当成笑话,一传十,十传百。可是转念她又有些羡慕她,羡慕她的勇敢和刹那间的无所畏惧。
“……以药君所见,她是怎样的?”
“挺烦的一个人。”华祁实话实说,甚至脸上都露出了颇为无奈的笑,就好像片刻之前这个人还在麻烦着他一样。“那时候我恰巧在人间历劫,哦,好像是生死劫,司命那丫头本子上这么写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用那具泥胎凡身在人间种我的药,救我的人,一直到待腻了才用一碗断肠草了解了寿元。而那个丫头,便是我在人间还活着的时候见到的。”
华祁看着戌晚直摇头:“旁人总说她像你,但我觉得不像。”‘嗤嗤’了两声又接着说道:“那时她爱上了一个凡人,那个凡人待她也挺好,长的也不错,性格也挺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个药罐子,成日里病怏怏的,不是大夫都能看出他命不久矣。”
“她……爱上一个凡人?”不是说她喜欢的是浅沧么?怎么又变成了凡人?
华祁点点头,继续说道:“她和苏绯织把那个人带我我面前的时候,那个人的情况无非就是在棺材里冒个了出来透气的头,估摸着也就一月半月的寿元吧。而那时候苏绯织带着她来找我,也是因为她用自己的法术和修为替那个凡人续命,已经续到没有办法再接着续下去的时候这才来找的我。后来这姑娘亲自去为这个凡人寻了药引,可哪里又有什么药引,我原本是不想救那个凡人的,可人又是苏绯织那小子带来的,早前我落了好些把柄在苏绯织手上,这时候变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把人给拒了,更何况那人……”华祁轻咳了一声将话题转了回来:“我说的那几样药引要寻来得费上一些功夫,然而她还是给寻回来了。我记得她将鱼妇珠拿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满身是伤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的,我听到声音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从动云头上摔了下来。”
说道这里,华祁又笑了一会儿,可是笑着笑着却不笑了,故事也没有接着再讲。戌晚等了一会儿,见华祁并没有接着将这个故事往下说的意思,便开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华祁一摊手,直接同她讲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后来那个凡人还是死了。”
戌晚觉得有些可惜,生离死别无疑是爱人之间最痛苦的情感,尤其是对或者的那一个人。如果曾经的过往是糖,那么在分离之后,那糖便成了□□。
瞧见秦疏影远远的捧了小案走来,华祁忽然开口问戌晚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凡人是谁吗?”
她倒……不是很像知道。然而华祁却告诉了她属于这个故事的后半段结尾,华祁道:“那个凡人叫苏越,如同叶澜音的容貌与你相似,苏越样貌与紫薇垣的那一位也极是相似。你说巧不巧,叶澜音是你的命魂,而苏越确实紫微帝君为了替你养魂而塑的一具肉身。”
华祁这个人向来是直来直去的,他这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华祁感叹道:“真不知是应该说叶澜音和苏越情深缘浅,还是应该说你花神与紫微帝的羁绊委实有些深呐……”
华祁透露给她的信息让戌晚一时间难以消化,得知彼此身份的哪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听到的不过是左行遥写烂的几幕折子戏。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又哪里还会有比左行遥笔下更狗血的剧情?
见秦疏影走的近了,自己想说的话也说完了,乘着秦疏影没有像找他来的时候一样上前拽住自个儿,华祁麻利地背上药箱,脚步如飞的就要跑。秦疏影在后面叫他:“不是你说要喝茶的吗?怎么这茶刚来你就要走了呀?”
华祁走的头也不回:“老身突然记起,自己贯喝的都是老身自己种的茶,花神殿的茶味道再好只怕都不习惯吶!”
秦疏影讲茶往桌上一搁:“那你号的脉呢?请你过来好歹同我说说花神的身体该如何调养呀!”
则会华祁抽空会了个头,还挥手表示了再见:“多喝热水,早点睡觉。”
“你!”秦疏影气结,最后只能跺着脚哼了一声。嘴里数落了华祁两句,转身瞧见戌晚又呆在那里了,她便伸手在戌晚眼前晃了晃,终于换会了戌晚眼睛里的光。“在想什么呢?”秦疏影问道。戌晚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同秦疏影说没事,并告诉她不要担心。
戌晚难得主动的提出想要再睡一会儿,这让秦疏影不免有些欣慰,她一面说着:“你只管好生休息,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花神殿中万事有我。”以前去点香。戌晚进了帐中,又侧身撩开一边的轻纱,目光落在秦疏影手中的香炉上,淡淡道:“我睡的安稳的,别点香了。”
“那你醒来差人叫我,我先去找几位芳主核对一下玉帖。”百花宴即将来临,群芳殿中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
“好。”
秦疏影等着戌晚躺下,阖上双眼,这才离去。而戌晚呢,在听了华祁那样一番话之后又哪里能睡的着?她不过是想只开秦疏影罢了,没有让秦疏影燃香,也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睡觉,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将她所接触到的信息捋一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捋的,华祁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叶澜音的身份和苏越的身份也都够清楚了。她心中之前所有的不安,在此刻被无限放大,终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戌晚躺在榻上,伸出手在帐子顶上画了一面端光镜。端光镜能够让她看到自己想看的一些东西,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帐子顶的那个圆圈泛着浅碧色的光芒,逐渐荡起了波纹,随着波纹一层层的推开,端光镜中出现了与她梦中一样的场景。梦里不知身是客,现在的她是醒着的,很快便认出端光镜中出现的场景就是她前日与浅沧见面的北邙山。她记得那面寒潭,记得那里漫山遍野的戌晚花,只不过不同的是,端光镜中的北邙山上,并没有戌晚花。
华祁没有骗她,端光镜中随后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皆是白衣。镜中人,皆有着熟悉的面孔。那男子的样貌确实与浅沧有七八分的相似,而那女子的样貌也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因此她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戌晚想,他们便是苏越和叶澜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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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花开
从夜色深沉到天光破晓,当阳光染痛了她的双眼,戌晚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哭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顺着她眼角淌下来的泪,沁湿了她披散的发,和枕上好看的云锦。她看到了很多。从他们相遇,相伴,到后来的相知,相爱,她都看到了。
初见时,她从画中提了鞋履出来,娇俏可爱。而他长身玉立,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四目相对,是最初的一眼,也是牵绊纠缠了往后诸多眷恋和情丝缱绻的一眼。北邙山上北邙山上可琴音杳杳,也可炊烟袅袅,明明每日所发生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可是当看到苏越和叶澜音在一起,在没有人打扰的山水之间过着他们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小日子,竟让人生出一种神仙眷侣亦不过如此的感叹来。
只可惜黄粱梦醒,好梦难圆。
戌晚和浅沧皆是神,除却九重天上的荣耀,三界碑上他们名字所篆刻的位置,玄天殿中金色的排位,他们委实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她与他一样,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岁月,在时光无声的涤荡下,他们连情绪都变得如同人间供奉的那些石像。叶澜音说,她讨厌她,羡慕她,就算不承认可还是有些妒忌她,然而她又有什么是她可羡慕的呢。她不过活的久了一些,不过是有一个尊贵的身份,不过神仙牌供奉在玄天殿中的紫玉盏上。有什么可羡慕呢,在戌晚看来,她的十万年比不上叶澜音的几百年,她的几百年,抵不过叶澜音伴着苏越在北邙山上的那些年。
戌晚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漫长的时光,悠远的岁月,无论是桀骜轻狂还是不羁放浪,都被这一场漫长的生命吞没,如瑶池里被打磨的光华的紫玉金藻,静静地躺在潋滟的池底,安静的绽放着。所以她明白,自己或许会感动,却决计不会流泪。她没有哭,哭的是她的曾经遗失了的命魂。
戌晚微微一叹,坐起身来一面拢了长发,一面去撩轻云纱的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她知道她大概是能听到的,就像是对多年相交的老友闲来而时的攀谈,戌晚道:“你说你羡慕我,可知我又有多羡慕你,你拥有的不比我少,而你拥有的我却是永远也得不到。”
做不到,自然也得不到。戌晚是神,既然享誉了神的荣耀就应该承担神的责任。无论以前还是以后,她大抵都无法做到叶澜音那样的肆意妄为和敢爱敢恨吧。
命魂虽然归位,可却迟迟没有同戌晚余下的二魂六魄相融合,这大概也就是戌晚身子为何一直不能大好的原因。秦疏影不知所以,只能三天两头的找华祁或是另一位扁氏的药君,然而两位东、西两边的司药星君次次皆把的是平安脉,皆说花神的身子只需静养。秦疏影不信,说静养了这么久便是猫都要养胖了,怎么偏生戌晚这段时间瘦了一个圈?为此又少不得拉着药君写下一两张方子。然而戌晚知道,她一直没有大好是因为叶澜音的念。
就像人死后怨念或是眷念太过深重便会游荡在人间,迟迟入不得轮回。叶澜音的念迟迟放不下,自然成不了戌晚的‘命魂’,没有完整融合的魂魄,戌晚驾驭起来吃力自然是难免的。于是,在戌晚某一日抱着手臂立于檐下看花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叶澜音道:“你可有什么愿望未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柔柔的声音被带着杏花香气的风儿吹散,很快就飘落在了云里。然而她依旧安静的看着花,美得就像是一座精描细刻的玉雕。良久之后,戌晚低垂下眼眸,唇轻轻颤了颤,终是说道:“我想去看看他。”于是戌晚便理所当然的带着叶澜音去见浅沧,不过她也没有那么有空,虽有秦疏影在帮忙操持,可百花宴到底是归她这个司天下花事的花神来操心的事。而叶澜音再一次见到浅沧,便是在那场百花争艳,荼蘼迷人眼的百花宴。
他踏云而来,墨发金冠,紫衣层叠。远远的,明明看不清他的神色眉眼,周围哄闹的气氛却忽然间安静了下来,随着浅沧从云头上下来每走一步而摆动的衣摆,那些因着百花宴而有幸上得这九重天而早早来了的仙家们,无不面容恭敬而又拘谨的向着那位可望而又不可及的帝君俯首作揖,修为差一些的,更是颤抖着双腿跪倒在地,面露惶恐。即便浅沧有意收敛,但他身上所散露出来的灵压却不是那些下三等的小仙能够承受的。
戌晚同样抬头望向云头上宝相庄严的神,感受到叶澜音的情绪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戌晚原本以为,叶澜音会操控着这具身体迫不及待的迎上去,装作是自己与浅沧寒暄两句,问他好不好,近来如何。或是无语凝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并在心中勾勒出她记忆里的眉眼。然而,她想错了,心湖里被风吹起的波折徒然静了下去,又变成一潭黑静的死水,冗沉的无边无际。当浅沧渐渐走进,并在戌晚面前停下,戌晚自然而然扬起笑意想与之寒暄几句的时候,叶澜音却控制了她的身体,直径迈开步子,与浅沧擦身而过。
只是一个擦肩,却成了后来重天传了好一阵儿的八卦。
她一直走到僻静处背着鼎沸的人声才肯停下,身旁花团锦簇叶蓁回廊,一个白色的影子仍迈着莲步疾步走着。戌晚在刹那间回过神来,而叶澜音虚白的身影也停了下来,那个虚白的影子正背对着她,一袭白衣,发髻素净,这大概就是叶澜音本来的样子。戌晚的三魂七魄被浅沧封印在了这具琅轩玉镂成的容器里,所以戌晚心知肚明,她的命魂好好的被存放在了这个容器里,眼前的叶澜音不过是她命魂的残念。
即便叶澜音曾是她的命魂,可戌晚到底还是不懂她的。叶澜音身上有红尘气,沾染了人间诸多的爱恨情仇,而这些复杂的感情都不会是戌晚一个被人供奉了几万年清心寡欲的神能够理解的。所以当叶澜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不对。”的是时候,戌晚并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她不是想要见他吗,为什么见到了又逃开了呢。
叶澜音一直背对着她,其实到现在叶澜音依旧很讨厌戌晚,或者是比之前更加的讨厌。而这种讨厌说到底其实是她的不甘,就算旁者不拿戌晚同她作比较,如今她真正见到戌晚却也免不得自己做一番比较。于是,她尤为不甘。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戌晚的一瓣魂魄,若是同其它飘散的魂魄漫无目的的在三界之中游荡也就算了,为什么唯独她这一瓣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和情感。为什么她会爱上浅沧为戌晚用心头血养魂的器皿,又为什么要让花神复生,让她变得不再是她,也失去了她曾经以为可以拥有的一切。
她想见他。是叶澜音想见苏越。可是当她看到浅沧,看到他高高在上可望而又不可及的时候,她忽然间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神,是神殿中冰冷的雕像,是紫薇苑中目送万古更迭日升月沉的帝君,却不是那个曾与她朝夕相伴,煮茶弄琴,与她坐在屋顶上一起并肩数着星星,听她将四海八荒的趣事和八卦,又说故事与她听的人了。
叶澜音同戌晚讲:“刚去到人间的时候,我就觉得对凡人来讲世道真的很不公平。可苏绯织却对我讲,世道对所有人的不公平其实才是最公平的。”
她依旧背对着她,双肩微微有些颤抖。“便是一个凡人也好呀,不管公不公平,甘不甘心,又有什么心愿未了,求不得,放不下,一百年过后去到奈何桥边,找孟婆要一碗汤茶,就算铭心刻骨,血肉模糊,该忘的、不该忘的,也终究什么都忘掉了。”她笑的很轻:“可惜我不是一个凡人,不是神仙,不是妖魔鬼怪,甚至……我都不是我……”
戌晚上前一步,原是想安慰她,可是却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些什么,便只能抱着手臂不再向前,静静的听叶澜音倾诉。
花铺了满地,叶澜音没有戌晚的嗅觉,分不清身旁这些姹紫嫣红的香气。她看着一地的芳华,有些怅然,有些欣慰,也有些意料之中的问道:“戌晚花都开好了罢。”
戌晚点头,北邙山上的花海她仍旧记得,包括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我都还未见过戌晚花开花时的样子呢。”
“我带你去看。”就如同这一年百花宴的主角是戌晚,因为戌晚的苏醒,这一年百花之中的主角便是戌晚花。百花宴上丛丛簇簇的戌晚花,无不在提醒着前来赴宴的仙家们花神复生的好消息。叶澜音不可能没看到,只是她从未见过戌晚花开花,自然是不认得戌晚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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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花落
戌晚看着叶澜音沉默的背影,她低着头,后来又忽然抬起头,一吸鼻子,转过身看向戌晚的时候竟有些俏皮可爱。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才不要。”叶澜音原本就是这样的俏皮可爱,她拖着长长的尾音,刻意扬了扬原本低落的声音,娇蛮甜糯的嗓音听起来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叶澜音拽着袖摆上垂下来的白流苏漫不经心的晃悠着,她唇角荡漾开来的笑容,让她虚白的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她摇摇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讨厌戌晚花。”她说的直白,似乎在戌晚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本就是她的一片残魄,所以她与戌晚之间的感知存在着一种记起微妙的联系。
叶澜音说的毫不留情,她说:“我其实很讨厌戌晚花,就像讨厌你一样。”而比起命魂,有了自主意识的叶澜音在戌晚看来,更像是她一母同袍的小妹,她能容忍她的无理取闹和偶尔的坏脾气,因为她知道叶澜音这样的姑娘,她的眼睛就和她的心一样,澄澈的像是绕过十三涧的琉璃溪。“那花不比你,也忒不知好歹了,我照顾了它们这么久,别说开花练个小绿芽也不给我发。”说完她歪着脑袋看着戌晚,如果不是因为她二人着这不同的衣着,梳着不同的发髻,这样面对面站着倒真有些像照镜子似的了。
这也算是叶澜音与戌晚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常的对话了。叶澜音一双好看的杏眼盯着戌晚面上盯了好一阵,末了才浅浅笑着说了一句:“你真好看。”她由衷的有些感慨,虽然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她说的很是服气。即便她有着与戌晚相近的面容,不用仔细端详,仅消一眼,比作云朵的一定回事戌晚,而她不过只是团遥看相似的白棉花。其实叶澜音还有后半句没有说完,她在心里有些酸溜溜又隐隐有些痛的想着,难怪他一直记挂着你,一心帮着你活过来。
戌晚道:“你也很好看。”
“你是在夸你自己吗?”叶澜音满不在乎地说道,然而戌晚只是笑,因为她知道叶澜音说的这句话并没有恶意。叶澜音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再去折磨袖子上坠下来的流苏,她见眼前一直蓝色翅膀的蝴蝶正朝自己飞过来,便想去逗弄一下,却不知伸出了手,却捉不住那只蝴蝶。[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蝴蝶翩翩的飞走了,离去时还绕在戌晚身旁循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徘徊了一会儿。叶澜音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掌,怔了一会儿又摊开,尝试着去接枝头飘落的杏花,然而结局并没有什么改变。那片单薄的花瓣穿过了她虚白的手掌,落在了地上。
也是呢。现在的她早就已经不是她了。
只是一个来不及消弭的残念而已。
只是残念终究是残念。
叶澜音长长一叹,好似随着这一叹便是将胸口积郁的所谓不甘、委屈、甚至是无可奈何全部剥离了出去。叶澜音告诉戌晚:“花神殿里几位芳主忙里忙外这么久就是为了给你办一场空前绝后的百花宴,连他都来了,你如果只是在这里陪我耗时间,倒是枉费穿的这么好看了。”
想起叶澜音方才的反应,戌晚问道:“你不想见他?”
“是,我不想见他。”叶澜音回答的干脆。戌晚便有些不明白了,之前明明是她想着要再见那人一面的,怎么如今见了却又装作视而不见,又不敢见的样子。叶澜音觉得比起命魂,自己倒是更适合当戌晚肚子里的蛔虫,戌晚一个浅淡的眼神她都能看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疑惑。叶澜音忽然又轻轻的笑了起来,她说:“你看你,我好歹也是你魂魄的一部分,你却这般不了解我。我说我想见他,却不是……”
却不是想见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而是苏越,在她心中身份不过简简单单的一个凡人。
叶澜音同戌晚讲:“就像戌晚终究是戌晚,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一样,浅沧只能是浅沧,而苏越永远都只能是苏越。”
叶澜音站在原地,身后的红茶花开的正艳,与她虚白的身形形成鲜明的对比。叶澜音一手绞着衣带,一手抬起来冲戌晚摆摆手,催促她:“别管我了,我就是想自个儿看会儿花,你知道的,天阙上的这帮神仙其实都很不喜欢我,而我自然也不是很想看到他们。”
“你也不用记挂着我,我估摸着这一口气也撑不了多久了。”叶澜音并不是在同戌晚告别,而是在陈述。叶澜音本就是戌晚的命魂,早在沧溟剑冰冷的剑身刺破胸膛的时候就已经和戌晚其余的二魂七魄所融合。如今的叶澜音早已不是叶澜音,只是叶澜音心口散不去的一口气,一缕残念罢了。一切正如她喃喃自语的那般:“这世上本没有苏越,也本不该有叶澜音。”
她语气中的怅然若失和无可奈何,戌晚听了心中难免翻腾起些许异样的情绪。好似是瞧见了她眼中流露出来那种悲天悯人的同情,叶澜音有些不耐烦地冲戌晚摆了摆手,催促道:“我知道我也好看,可你也别这样瞧着我,想看美人儿的话回你的花神殿照镜子去。”即便她觉得自己不够坚强,却也不喜欢有人这么□□裸地剖析她的柔弱。
一场看似诡异的离别,一个再没有牵挂的影子,一个没有爱恨情仇的魂魄。没有再见,因为根本不会再相见,从此上穷碧落都只有一个戌晚,而叶澜音这个名字早就应该连同那幅画一起,燃成灰烬。叶澜音最后折了一小朵雪白的茉莉,看着戌晚像照镜子一样的别在自己发间。那一抹白清雅素淡,不是她鸦鬓的装饰,而是她对自己,对苏越,亦或是对过往那一段散落浮生的祭奠。
最后,风吹过,卷起了一地妩红,叶澜音的身影也如同安素窅那卷丹青焚毁时的飞灰,只一眨眼便已无处可寻。唯余那朵白茉莉,突兀的坠落。
戌晚对她多少有些同情,可如此这般她到底也是得了解脱,在这个世界她再也找不回苏越,也再也变不回自己。叶澜音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戌晚醒了,梦自然也就醒了。戌晚不自觉地轻叹了一声,觉得有些凉,拢了拢肩上绣金的披帛,一转身,正好看见树下神色忽明又忽暗的苏绯织。依旧是一袭红衣,张扬之中带着些许骚气。对上戌晚的眼睛,他忽然环住双手就着往旁边树上一靠,眼睛也正好别向了别处。直到戌晚走过他面前时,他才开口讲道:“苏越死后小爷我在那丫头身上下了禁制,原本是想着她若是闯了什么祸,在被人胖揍一顿之前小爷我至少能够赶上。吃了她做的那么多菜,喝了她煲的那么多汤,总归是有些嘴软的。”
苏绯织扯着嘴角笑了笑,其实也不算笑,只是他一贯的一种表情。他屈起比美人还要好看的手指抠了抠自己的眉心:“虽然微弱,可到底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原来竟也不是我的错觉。”
“你其实很想她,但为什么见到她了却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小爷我向来只喜欢久别重逢,这……生离死别还是能避则避的好。”苏绯织长长叹了一声,将头发一撩到背后,一两步跨到戌晚前面,‘啪’地一声甩开扇子,摇头晃脑的留下四个字:“当断则断。”
“当断则断?”戌晚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擒住苏绯织的手腕,将他紧握成拳头的左手拉回到二人的视线里,温华却饱含深意地问道:“那这是什么?”
不得不说同样的一张脸不经意时的一些小动作,总会让人在恍然间产生一种错觉。譬如戌晚方为了驱散心里那或多或少的一些阴郁而扬起的嘴角,刹那间自信又有些张扬的模样倒不像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戌晚,更多的是像那个没一点良心的小叶子。戌晚自然不是成心为难他,苏绯织一挑眉,就将手手了回来。他摊开手掌,掂了掂手中有些发黄的白玉扳指,笑得风华无二,举世无双。苏绯织的唇浅淡的就像是樱花的颜色,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对戌晚说,这是秘密。
也许那十年一门心思为苏越寻找重生之法的小叶子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在一个月色凄迷的夜晚,怀抱着对另一个姑娘的同情,半是感慨半是奢望的同苏绯织说了一句话。叶澜音说:“如果结局不能改变,你便将我和苏越也装在花水月里,帮我们回到最初在北邙山的那些日子。”
苏绯织还记得叶澜音那时的眼神,她望着镜中临湘和谢泱花灯下并肩而行的一双人影,难掩唏嘘,她忽然又开口,用似嘱托又似恳切的口吻同苏绯织道:“如果我和苏越到了那样的时候,苏绯织你也帮我造一个幻境好不好?”
苏绯织手中的玉扳指让戌晚不禁凝了凝神,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玉扳指,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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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忘川
旁人都说这一年的百花宴盛况空前,然而对于戌晚来说不过只是一场觥筹交错的酒席。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席间她见到诸多曾经熟悉的面容,也见到许多青涩,然神态各异的脸庞。九重天上只有神,没有仙,一般的仙不是宴请或是传召,一般是上不来这九重天的。因此在这九重天上,平日里能与她说上一些话的神仙本就不多,更别提又有哪些交好的神仙了。戌晚的性子恬静,往年的那些岁月多是养花,弹琴,时间久了,偶尔也会飞往一两处仙宫福地,见一见那些同样日子清闲的仙家好友。或是披一张幻象在人间逛逛,遇到不平事出手帮上一帮。这样算来,戌晚在九重天上能说话的人本就不多,朋友便越发少了。
席间,一直都是秦疏影伴在她的身旁,而花神殿里领了职的仙子们对秦疏影明显要比对着她熟络。借着百花宴,昆仑墟中闭关多年的西王母差玄女和青鸟送来一份大礼,帝后那边的贺礼也紧随其后,九重天上熟悉的,或是只认得脸的神仙都端着琉璃盏过来同她打招呼,彼此寒暄几句。偶有几个激灵点的小仙,举着酒樽凑过来,远远地朝她敬一杯酒。总的来说这一场宴席秦疏影很是满意,这场百花宴她如此劳心劳力无疑是想告诉大家,花神归位,死而复生。
其实这样的酒席,每隔几年或是几百年都要摆上那么几回,不是谁家嫁女儿,就是谁家添了小仙君,蟠桃宴聚一回,珈蓝殿那棵老婆娑树结果又要聚一回,每每聚在一起,不过也就是聊天吃酒,赏赏歌舞罢了。戌晚不算是个喜欢的神仙,通常这样的宴会多是秦疏影拿着她的宴贴去了,而她则不知道是在树下弹着哪首曲子。东华帝君的女儿姗姗来迟,身着水玉色留仙裙的花璟身后跟着一身红艳艳的衣裙却偏偏挂满了金灿灿衣饰的凤音。已是凤凰一族族长的风音看起来依旧张扬妩媚,见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莲泱那丫头随容兮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你回来的正好,等会我就差大黄去知会阴若萧一声,以后打马吊再也不怕三却一了。”
花璟挽了戌晚的手腕,嗔了凤音一眼,转头笑看戌晚道:“马吊可以打,却不能同她打。晚晚你不知道,阿音的牌品近年来愈发臭了!”
风音哼了一声:“我臭你还和我打?”
花璟吐了吐舌头,坦白道:“诚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凤音道:“我和花璟早前就想来看看你,不过东华那个老头偏说我们两个没事净会闹腾,你刚转醒还是莫要去打扰你休息。”凤音这样的姑娘说话从来百无禁忌,她挑了挑眉,有些好奇的问戌晚道:“不过……这魂飞魄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呀。”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个时候什么都来不及想,好像是恍惚了一下,只听到了破军弓和沧溟剑跌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好像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花璟白了凤音一眼:“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好奇的呀,又不是什么好事。”
凤音点点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戌晚你魂飞魄散之后竟还能活过来,委实令我惊奇了不久。”见戌晚与花璟皆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不说话,凤音一笑,嘴角的弧度张扬而又明媚。凤音道:“然而想想你之复生、归位、皆是那位所为,便也说不得有多惊奇了。”花璟测过脸,将戌晚上下好一番打量,然后同她讲:“我看你气色不错,想必是大好了,我说你也别整日就在群芳殿里头闷着,有空来浅色涧找找我,或是去栖梧山找一找凤音都是好的呀。”
戌晚点点头,唇角漾着一抹浅淡而又柔和的笑意。
席间歌舞升平,鼓瑟笙萧,凤音一面饮酒一面恍然感叹:“要说这箜篌,上天入地只怕你有你奏的悦耳。说起来,也好久都没有听过你奏箜篌了。”
“不过微末之技。”戌晚笑道:“许久未曾弹过了,手已经生了。”
凤音昂首向戌晚敬了一杯酒,也没说什么一饮而尽。这样的酒席凤音通常也是不来的,有这样的闲工夫她宁愿窝在她的栖梧山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戌晚自然是饮不得酒的,玉盏端起又放下,她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水袖宛转,翩翩起舞的仙姬身上,脑海中却浮现出叶澜音从起先的四肢笨拙一直舞到三百年后的行云流水。戌晚隐约记得,那支舞她原本是为了浅沧勤学苦练,最后却只跳给了苏越一人。她想起叶澜音说,苏越是她的梦,所以苏越走了,她也就该醒了。叶澜音留给戌晚的记忆,使得戌晚了解到她一直都是个活得清明爽快的姑娘,大概此生唯一有过纠结和痛苦的事情,就是和苏越分离了吧。
苏越是叶澜音的梦,而叶澜音又何尝不是戌晚的梦。
戌晚觉得,这一次醒来之后自己便显得有些多愁善感,也明白如今叶澜音残念散去,自己的生活或是想法,都应当回到最初的模样。
这一场百花宴,空有百花齐放,而戌晚只觉得眼前姹紫嫣红,纵然百花缭乱依旧没意思的紧。
花神说到底也是个闲职,小的花事由各花主司掌管,大的花事则由二十四芳主操持,往年她不过也只是坐在花神殿里听诸位芳主汇报杂余。戌晚因此很无聊,而无聊的时候总得找事情去打发这一日日漫无休止的时光。这厢,戌晚正将目光落在几株紫棠色的将离花上,想着是否能并芙蕖和玉檀调一味新香时,余光却偶然瞥见了青黐帝君身旁的空座位。
青黐帝君那一桌除了小司命左行遥和桃花主司苏绯织是因着平日里相交甚好才坐到一块,余下两位,一位是青华大帝坐下首徒古沉尺,一位则是紫薇垣中的持镜仙子颜洛洛。颜洛洛方才是与浅沧一起出现的,按理说一般浅沧在的地方,颜洛洛就一定会板正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站在这位帝君的三尺开外,是以戌晚不禁有些疑惑,目光在人群中轮转了好几番,都没能找到浅沧的身影。他来了的,只是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这样的疑惑并没有再戌晚心头盘桓,她很快就被身旁聒噪的几位姑娘叨扰了思绪,大抵也是好久不见,能再次重逢戌晚心中也甚是喜悦,便也不知不觉被她们带动了起来。而无论是女人还是女神,聚在一起聊的开心的,除了吃喝玩乐漂亮衣裳,八卦则是她们经久不衰的主题。
一场百花宴下来,韶绾觉得自己这一觉睡的委实可惜,竟错过了天上人间好多有趣的场面。而秦疏影见戌晚此番才是真正的眉头舒展,便也会心笑了,打心里松了一口气。
百花宴后戌晚只身去了一趟北邙山。而与北邙山来说,已经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院子还在,小屋也还在,戌晚花依旧开着,依旧有一片刺目的妖艳。戌晚来到北邙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到了天的另一边,晚霞已昏黄,夜幕已快要降临。戌晚站在院子的矮篱笆外头,手搁在柴扉上,想要推开却又少了一些勇气。她不禁抬头看向那件木屋,似乎眨眼间又能听到昨日的欢声笑语,似乎还能看见小厨房的烟囱的袅袅炊烟。
戌晚来此,并不是为了回忆,相反,她是为了遗忘。
她是戌晚,就只能是戌晚。不是安素窅,也不能是叶澜音。就像她当年历劫归位,神识清明之后便梗着脖子闭着眼睛一碗忘川水就那样灌下去了一眼,如今叶澜音已是了无牵挂,可谓走的潇洒,那么属于她的一切就不应该再存放在的她的脑海里。戌晚想了一想,还是没能推开那扇门。其实她如果进到院子里,她就会发现院子里的石桌纤尘不染,花花草草也于晨间的时候精心浇灌。如果她再进到小木屋,便也能发现,那里近乎保持着它原本的模样,甚至莲花形制的香炉里还有着裳梨白的余烬。
后来,她去到了小镜湖。在小镜湖旁那一簇簇火红色的戌晚花前停下脚步,那片红色在她的眼底晕染开来,仿佛无边无际。她蹲了下来,又看了片刻,才缓缓摊开手掌,将手心里的那一粒花籽藏在湿冷的土里。
那是属于叶澜音的记忆。也是属于叶澜音的过去。
现在她将它们埋葬起来,也相信终有一日它们能开出好看的花,就像往生彼岸,无边又无际的曼珠沙华。她也依稀记得,徘徊在三途河畔的那些幽魂,幽幽怨怨常唱的那首歌,其中有一句词是这样的:
忘川篙里的眼泪跌落变成砂,记忆才能开出火红的花。
身后是熟悉的气息,戌晚起身,拍了拍裙上膝头处粘上的土,即便这样的动作,她做起来依旧优雅非常。戌晚回过头,浅浅一笑,对那人道:“想想你也应当是在这里。”
戌晚笑起来的时候,没有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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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参商
光风霁月,来人正是浅沧。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戌晚觉得在自己转身的一刹那,浅沧眼底的光好像霎时间就熄灭了,然而她却在倏然间明白,浅沧那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中的那一丝无法剥离的怅然究竟是为了谁。他大概是将她当成她的。戌晚埋葬了属于叶澜音的记忆,再见到浅沧时似乎已是回到了三千年前的心境,心中再没有什么沉甸甸地压着她喘不过气来。
戌晚率先开了口:“你也在这?”
浅沧自然不会告诉戌晚,当他记起北邙山曾有过的一切,便再也无法在华美却又显得是那么清冷寂静的紫薇垣独处了。浅沧不说话,安静的就像是神殿里冰冷的雕像,戌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淡漠的眉眼上,以往的三千年总是弹指一挥,好似几个日升月沉转眼之间便已是沧海桑田,然而这一个三千年,真真假假,恍然如梦。总有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却悄然改变。
今日是弦月,夜色微有些深沉。戌晚与浅沧坐在屋顶,仰着头看着浅沧瞬也不瞬的眼中一直凝望着的星空。随时满目星河闪烁,却显得渺小而又黯淡,远不及她在九重天上一抬眼便能看到的浩瀚银河。然而浅沧却一直抬头仰望着,戌晚来来回回将目光在浅沧面上和这些闪烁着的星光上来回打量,然而繁星数不胜数,她并未能瞧出浅沧眼中一直凝望着的到底是那一颗。就像她抛却了叶澜音那些沾染了红尘气爱恨嗔痴五味陈杂的记忆,戌晚觉得身为紫薇帝的浅沧不应该拥有苏越的记忆,他原本就应该是无心无情的,可偏偏不应该有的,他如今却都拥有了。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苏越将他的心给了一直想要找寻爱人之心的叶澜音,而叶澜音最后却将那颗心给了浅沧。戌晚能够轻易的将叶澜音从自己的生命中割裂,是因为叶澜音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而对于浅沧却不同,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个名字,都已经被苏越刻在了心里。
“为什么要救我?”她终于开口问道。戌晚笑的云淡风轻,微风拂过,柔软的青丝便有一两缕斜斜横过她的容颜。她说:“即便你我也算得上是知己,可那时的你却不是个念旧的人。”正因为是知己,所以戌晚懂他,明白他。神仙嘛,和阴司的那些个判官阎罗一样,生生死死看的多了,便也只觉得是寻常。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浅沧就不会以苏越之躯为她用心头血养魂,也不会遇上叶澜音。便是遇上了,叶澜音也只会是叶澜音,而不是她的命魂。
浅沧终于不再沉默。他缓缓开口,似天源综清冷的泉水。他说:“昔年你以毕生修为换破军一箭将上古界尘封,陨落之时破军已然认主,虽魂飞魄散却仍留有灵识尚在。”
法器,神器皆有权利选择他们自己的主人,而一旦神器认主,除非是它的主人真的已经消弭于天地之间,才会变成无主的神器。然而她哪有什么灵识,醒来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是一片虚软的混沌。只是现在想来,在她魂飞魄散的几千年中,她之所以仍旧是破军弓的主人,只怕是因为那阴差阳错入了风寂画卷中的那瓣命魂了吧。破军弓是离恨天上阵眼的一处,戌晚只知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一方神器,只知如今已是后古,而那些个神器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上古界封存。
她倏然间有些心惊的明白:“难道……是封印出了什么问题?”
上古界遗留下来的封印,如冰海龙渊下的力气缭绕,如阴司十八层之下的下九幽,如琅琊千山幻境下的邪脉,以及离恨天之上被封存的上古天界,上古界拥有太多的为知,就像原是鸿蒙般可怕。他们是封印也是禁忌。戌晚知道,这几处上古遗迹无论是哪一处出了问题,只怕顷刻之间,于三界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浅沧告诉戌晚,原本的封印早在巫邪强行开启上古界时就已经破损,从戌晚将巫邪封印至今的这几千年,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像七夜圣君甚少能够踏出琅琊山一步,阴若萧和招魂幡总得有一个留在阴司镇守十方古井下的九幽界,离恨天上也需要一个像他二人一样,能够成为阵眼的神仙。”
他说话从来直白,甚至还没等戌晚回过神来,明白离恨天上究竟是需要什么的时候,他已然轻轻冷清的说道:“我需要一个阵眼,和一个死棋。”
“你大费周章的助我归位……”如果是事关上古界,那么浅沧耗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来使她复生便也有了答案。戌晚已然明白,自己如若不是阵眼,就会是那颗死棋。戌晚看向浅沧,心中其实并无什么波澜。她本就死过一次,就算是让她再死一次,便是魂飞魄散于她来说,不过也只是恍然间堕入了一片虚无。她看向她,想听他亲口说出答案:“那么……我是阵眼,还是你手中的死棋?”
她还是有些怕的,即便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她仍旧有些害怕,害怕那两个字会从浅沧凉薄而又好看的唇里吐露出来。活着的时候,虽也觉得时光漫长,那一箭挽弓疾射而出时也没有时间来得及多想,可是在魂魄开始碎裂的时候她却在一瞬间走马灯似的,将自己过去的几万年时光意义过眼。虽没有刻骨铭心,却少不了现世安稳,繁花似锦。也是那一瞬间戌晚知道,自己是舍不得的。浅沧终于转过头来,浅淡的月华氤氲在他深邃的眸子上,他对上戌晚的眼睛,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她隐藏在眼底的不安。他轻轻一笑,那笑声就像是洁白的雪缓缓飘落的声音。他告诉她:“戌晚,你会活下去。”
她不免松了一口气,然而却得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表现出来,她不想让浅沧觉得她是个贪生怕死的神仙,虽然当她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敢再去死一次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厌极了自己。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她不是害怕死亡的恐惧,只是有点舍不得。戌晚将头别到一边,拿手去逗弄屋檐上石瓦之间的缝隙中抽枝出来的小芽,她不敢去看浅沧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深邃的像是盛满了料峭的雪。
戌晚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还是常到这儿来么?”
浅沧不说话,算是默认。很多年以前他就是这样了,明明都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戌晚同他在一起都觉得自己有些聒噪了。闻得是戌晚清浅地叹了一口气,眸中神色也是淡淡:“你晓得的,她与我不一样。你能为我聚魂,却不能助她复生。你既心知她不会回来,又何必在这里等着呢?”
无论你在这北邙山上等多久,春夏秋冬转眼,沧海桑田轮转,都不会再有一个叶澜音了。就是轮回,你也是等不到的。戌晚多想同浅沧说出这句话,然而她说不出口。她只能轻抿着唇,等待着浅沧的回复,只要他说他不等了,或是他觉得北邙山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亦可以将浅沧生命里关于苏越,关于叶澜音,甚至是关于北邙山的一切都替他抹去。变作一粒花籽,与叶澜音的记忆一并就埋葬在这北邙山上。花开花落之后,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宝相庄严,无欲无求的神。然而浅沧却出乎意料的,抬手指了两颗相隔甚远的星星,神色与语调皆有些温柔的问她:“你知道这颗星星的名字吗?”
戌晚看了看,并不知道,繁星灿烂,星象轨迹她并不爱好和司职位,也从未了解,只得摇头。而他却微微笑了,闪烁的星光映照在他眼底,温柔的融开了冰藏的雪。
他说这两颗星星,一颗是西官白虎七宿中的参宿,一颗是东官苍龙七宿中的心宿。心宿在东,参宿在西,两者在星空之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浅沧又说,这是她最不喜欢的两颗星星。
“为什么?”
因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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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茶香
一望无垠的虚幻时空,周围尽是水墨般的着色。(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黑色的墨漂浮着,如同诡谲的云,不时变换着它们的形态。若是有人看得仔细,便能发现那一团团不断变换着的墨云,它们的模样其实是一只又一只面目狰狞而又可怖的凶兽。也有人形,只是这些表露出人形的墨云,它们的模样,一如祭坛里怒目凶神的夜叉,恐怖而又阴森。风声呼啸,琴声凌乱而又繁杂,让人根本分不清楚,是谁在弹琴,又是在何处弹琴,只因眼前的一切,本就是一场虚幻。
这是一个幻境。是封天令与上古界之间因为某种特殊联系,而存在的意识幻境。幻境中所有的妖魔鬼怪之所以以墨云的形象出现,是因为他们的真身和魂魄全部被封印在了上古界,墨云的变换形态,不过是将它们在上古界的凶恶,急躁,相互之间的争夺和厮杀,等等意识形态的一种折现。只有一个人的形态与它们格格不入,任凭周遭墨云涌动,凶狠肆虐,都无法靠近。便是他周身的结界,都是那样光华万丈。他就像是一朵水墨中的莲花,那些墨云无法靠近,也沾染不得分毫。
紫棠色的衣衫,层叠而又华贵。广袖曳地,他未束发,长而柔顺的发便似一张乌黑的锦缎,覆在那绣着精致纹样的外衫上。紫棠色将他原本的肤色衬托的有些苍白,却掩盖不了他一身仙骨隽秀,无双风华。借用叶澜音以前常托腮同苏绯织夸赞的那样一句话,并不是这天下所有漂亮的人,都能将紫色穿的这般好看。
是的,他便是浅沧。那些墨云便是上古凶兽们的影子。
即便明知无法闯入他布下的结界,然而那些影子却还是争先恐后,此消彼长,一次又一次猛烈撞击过来,在触碰到结界之后碎成一团墨花,不消片刻又重新凝聚。(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它们恨极了他,或者应该说他们憎恨每一个比他们看起来都要显得自由人,尤其是浅沧这种后古的神仙。它们自认为自己生于上古,长于上古,这些后古的神仙妖魔在他们眼中,无论身份地位都应不值一提。他们与它们相差了数万年,数十万年,甚至更悠远的时光,他们可以是小辈,也可以是蝼蚁。然而偏偏只有他们是自由的,而自己却要和上古界一并封存,没有自由,没有光亮,甚至没有鲜花和食物,于是他们只能互相残杀,变得愈发凶恶可怕。
然而却也有一个影子显得悠闲自得,至少在浅沧面前他表现如此。他在水墨色中慢慢地显现出身形,面容并不真切,依旧如云朵一样漂浮着。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浅沧面上,将他看了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我二人上次相见是几千年前来着?”
他可以将声音拖得缓慢,语调热情欢快的就像是面对许久未见的好友。他十指交握,任由广袤的风将他吹向别处,然后他一个转身又从半空中折回来,这一次,他将自己定在了浅沧眼前。他对他露出微笑,那笑容阴鸷而又邪魅,他说:“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哦?”浅沧终于有了反应,面上却始终淡淡。他折眼看向巫邪,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没有表情的表情使得他的眼神更为轻视。而这样的眼神无疑教巫邪看了很不舒坦,他最恨的就是他这种永远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神色。巫邪微微眯了眯眼,这样的动作染给他的眼勾显得更深,在墨云中,他的眉目被描画的像是戏台上小生。
“我还没来得及同你道声谢,你便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不过你倒真是应该早点进来看看,上古界可真是一个好地方。”他可以顿了顿,然后问浅沧:“你知道我最欢它哪一点吗?”浅沧不回答,不过这对并不影响巫邪的心情,他原本就打算亲口告诉他的。巫邪笑了笑,张开双臂,任由迎面而来的两只凶兽奔腾着撞碎他的身体。然后,他又重墨色之中重聚,大笑了几声,这才告诉浅沧:“我喜欢它的血腥味。”
上古界早已没有了神,有的只是凶兽和邪物,这里没有食物,却也到处都是食物。弱肉强食,杀戮和鲜血,这些无疑都是巫邪喜爱的东西。浅沧冷冷亦是一笑:“的确很适合你。”
“这么好的东西,只有我一人独享……岂不是太可惜了?”
“你确实很喜欢这里。”浅沧终于开口,不吝啬的与他多说了几个字:“如此甚好,想必日后无穷无尽的时光你定也不会因为无聊而感到寂寞。”
“……”巫邪倒是还真没想到浅沧会搭理他,毕竟在巫邪对浅沧的认知里,他向来和个哑巴没什么区别。今日还能与他多说上两句话,倒确实是新奇的很。巫邪面上的笑意沉了沉,目光再次移到浅沧面上,他提醒他:“浅沧,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对此并没有什么期待。”浅沧冷冷一笑,那声音如同七弦上的羽音,高洁澄净,淡荡清邈,说的偏偏又是一句极讽刺的话。浅沧道:“实在是不想看到你屡次皆是一败涂地。”
巫邪笑意更深:“走着瞧?”
将神识从封天令中抽离出来的时候,长明灯依旧在造型华美的烛台里燃着着,微风带着优昙花浮了进来,那些灯火闪闪烁烁的竟有些像星星。然而青灯壁冷,这一室,空旷而又安静。殿外早已垂下一片晶幕,浅沧拢袖站在檐下,昂首看着那一轮皎皎光华的皓月。
远远一眼,便教碧水看的移不开眼睛。即便每次见到帝君时,她都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多说一句话,然而她也能离这位紫薇帝这样的近,却也不知羡煞了紫薇垣外,多少身份尊贵的仙子。她在远处,怔怔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禁还是感叹一句:“帝君长的可真好看呀。”
碧水是紫薇垣中的侍茶小仙,其实只要摸准了帝君的喜好,这份差事便委实是份闲职。尤其是近来一段时日,她通常都会按帝君的要求,在侍茶时呈上一些烹茶的器皿。将他们一件件的摆好,然后似乎也没有她什么事了。她只要掐着时辰过去,将器皿收一收,拿回去洗一洗,然后换上新的茶叶再一次呈到帝君面前就可以了。好长的一段时日,都是帝君自己在烹茶。
似乎这一切都是从帝君问她那句,她沏的茶怎么不是他惯喝的茶时开始的。那是颜洛洛提点她,让她莫要再仙茶里头去费心了,找些人间的好茶烹给帝君尝尝。她试了几种东华帝君早前赠与的茶叶,终于找到一种叫做敬亭绿雪的茶,深得帝君欢心。因此,后来她给帝君侍过最多的茶,也是这敬亭绿雪。只是……又过了一段时间,便也是帝君让她送器皿开始,帝君虽然常饮的还是这敬亭绿雪,可是却让她准备的茶叶又是另外一种。也是人间的茶,名字和绿雪有些形似,叫做青凤髓。
而几次的观察下来,这种叫做青凤髓的茶,帝君其实并不怎么饮,只是烹,烹好了,便沏一杯放在案边,不饮,不动。碧水虽然不知道这位紫薇帝心里在想什么,却每每都依照他的吩咐,备上青凤髓,呈上烹茶的器皿,然后顺带上一壶自己给帝君冲泡的敬亭绿雪。这样的方式,帝君虽然没说什么。但想来应当是满意的。至少洛洛姐没多说什么,这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
于是,浅沧和碧水似乎都默认了这样的方式。还是和往常一样,她先将冲泡好的敬亭绿雪呈上一杯给到浅沧,然后再一样一样的将东西摆好,最后低着头,捧着她那檀木云纹的托盘领着仙婢原路折回。碧水自以为的认为,紫薇帝喜欢饮的茶是敬亭绿雪,但喜欢烹的茶确是青凤髓。她便也是这样教的新人,跟着她的仙婢便有一问:“这又是为何?”
然后她便答不出来了。只说:“哪有那么多为何,我说什么你只管记着就行了。”
为何?
苏越喜欢的是茶是敬亭绿雪,叶澜音喜欢的茶则是青凤髓。在北邙山的时候,他们之间似乎就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只要是叶澜音煮的茶,便一定是苏越喜欢的敬亭绿雪,而只要是唤作苏越烹茶,那烹的茶便一定是叶澜音喜欢的青凤髓。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心有灵犀。
所以,紫薇垣中,浅沧沏的那杯无人动,无人饮,只得每次冷了又泼掉,杯子空了又续一杯的青凤髓,其实是沏给叶澜音的。
在这紫薇垣中,他始终给她留了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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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莲心
人间的桃花早已谢了,换上了三秋桂子,木槿芙蓉,苏绯织便彻底成了个闲来无事的仙人。(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以往这个时候,在人间他还能一面欺负月老,一边捧着酒坛子上北邙山上找叶澜音喝酒,后来当他好一顿欺负了月老,从他那里挖了两坛酒出来,带着微醺的酒意飞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又走错路了。他不应该去北邙山的,去了也无用,没人陪他喝酒,也少了个能相互数落,或是安慰的人。这让他不免有些怅然。
于是他只好半道捧着两坛子在青黐眼中算不上好酒的酒,拉着青黐坐在亭中喝酒。
在苏绯织眼中,青黐向来是个养尊处优的仙,没经历过什么动荡,日子过的也很是逍遥自在。不过显然,苏绯织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这样的神仙。苏绯织向来喜欢做三件事情,在桃花树上睡觉,摇着他的小扇子闲逛,还有一样便是酒。青黐帝君半支着颐,晃荡着被子里对他来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的酒,瞧着苏绯织一面饮似乎还一面有了作诗的性质,忙不迭地浇了一盆冷水下来。青黐道:“大兄弟,你在酒上面所表露出来的品位让我很是费解呀。”
苏绯织向他碰了碰杯,力道有些着急,酒洒出来一些,溅到青黐帝君水玉色的外衫上,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苏绯织见了,拿手中的酒又碰了一下,惹得青黐直接收回了手,揣着手臂拧着两条眉毛显得有些苦大仇深的看着他。苏绯织嚼了两颗花生米,拿手指绞了一缕自己的头发来玩,悠悠回道:“你知道的,我向来是有酒无类。”
青黐笑了一声,拂袖将袖口的酒渍隐去:“你倒是悠闲。”
“你难道就不悠闲了?”苏绯织挑眉,歪着脑袋看他,青黐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反驳的,只能眺望远方两只斗殴的仙鹤,作看风景状。直到苏绯织独饮了一坛,他才讪讪开口道:“昨日二姐姐找我聊了许久,她虽没明说,但从话里头我能听出,她应该是要将韶绾接回来了。”
“那也要她肯回来。”苏绯织抬手,拨了拨眼前被轻风吹着有些碍眼的头发:“我可还记得她便是和帝后二人断绝了关系,也要嫁给巫邪做妖后,替他守着妖域那块破敌,不撞南墙亦不回头的势头。”
青黐帝君有些感叹:“那是她不死心。(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苏绯织‘哼’了一声:“说的像她如今死了心似的。”
“这也便是我有所担忧的。韶绾若是真心愿意回来,倒也是一件好事,迷途知返,倦鸟归巢,也好安了二姐姐的心。只是这迷局倘若连她自己都未曾堪破,她又怎么能够走的回来?”
苏绯织打着哈欠问道:“听你的口气,你那侄女是打算回来了?”
青黐一瞥他,提醒道:“那也是你侄女。”
苏绯织伸了个懒腰,一脸无所谓的补充了几个字:“带表的。”
“你还在记恨她?”青黐帝君微微一叹,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发现味道还有些不错,于是又啜了一口,才又同苏绯织道:“你还在怪她利用叶澜音去偷折巽鼎?”
“你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不过我不是记恨她。恨和爱都需要强大且浓烈的情感来维系,而我并不具备这样多余的情绪,所以……纠正你一点……”苏绯织笑起来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显得特别好看,就像四月里的桃花,灼灼其华。苏绯织道:“我只是单纯有些讨厌她。”
的确,韶绾从小娇宠惯了,性子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青黐帝君含笑,指直苏绯织偏颇:“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你侄女。”不过也亏得青黐帝君与叶澜音不太相熟,否则,他一定能听出,苏绯织方才那句话的语气,倒是像极了叶澜音。
百花深处,秦疏影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已拂过一抹鹅黄的水袖,她尚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已被那股力道击中推出去好远。她喘着气,连退数步才稳重身形,甫一站定,她便插着腰没好气地冲云头上那人喊道:“亏我还想着你身子不好要让一让你,结果反倒是你下手的毫不留情!”
浅沧,苏越,戌晚,叶澜音,这四个名字之间的关系,青黐帝君也算是个知情的人。浅沧是是个真正的神,他怜悯世人却唯独不会爱人,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的就如同西方佛祖爷爷种下的那一池青莲的莲华境。其实这个形容,还是左行遥挑出来的,很久很久以前,她虽兄长左行云前往西方佛祖坐下听禅,而那些偈语她兄长听的懂,她却是不懂的,对着一帮光头百无聊奈,便偷溜到莲花境摘莲子吃。左行遥说,莲华境的莲子,都是没有心的。
除了书写命格薄子,小司命左行遥的文职向来是闲一时,忙一时的。忙的时候多是她顶着各位薄子主人就要投胎的前一刻,得赶快把命格写出来,闲的时候多半是她觉得没什么好的灵感,又不愿意让那些凡人的命格落了俗套,从而陷入了瓶颈。对于这四个名字之间的关联,左行遥一面感叹,一面冲苏绯织与青黐帝君二人坦诚道,这故事的曲折,和关系的复杂,她日后在写命格这件事情上也可往这方面多作参考。听她的口气,她貌似是有了新的灵感,打算以这个故事为蓝本,写一两折新的戏本子。
当得知叶澜音将苏越给她的爱人之心又还给了浅沧,而浅沧又在失去了叶澜音之后,饮下了苏越给他的记川水。左行遥音乐有些期待和感叹,她不知,浅沧这样的神有了心,又会是怎样的。
戌晚悠悠从云头上飘下,莲步轻盈。她瞧着秦疏影气鼓鼓的脸,掩面笑道:“不是你说‘各自拿出真本事,好好比一比’的吗?”
“你倒是将这句话记得清楚。”秦疏影望着戌晚,故作一脸埋怨,右手紧握着左手手腕处活动着有些受伤的筋骨。
“伤到了?”
“抻到了!”
戌晚‘哦’了一声:“那就是你自己笨了。”
“我要是聪明的话,就不找你比试了。原本是看你近来气色和精神头都不错,便想着你睡了那么久,又病怏怏地养了那么久,是时候拉你运动运动锻炼身体,结果……哪里想到你恢复的这么快,又哪里能想到,两千年了我竟然还打不过你。”秦疏影说的愤愤然,然而眼底流露出的情绪却是高兴,果然,她一埋怨完‘噗嗤’一声便笑了,望向戌晚,眼里一派清澄。她坦诚道:“然而这却是我第一次输给你,输的这么开心且甘心的。”
戌晚一挥袖,臂间托着她那张凤首箜篌,作势就要去拨弄那几根丝弦:“诚然我可以让你更开心一点的。”
秦疏影笑着去打她:“讨厌!”
“不和你闹了。”戌晚含笑,又是一挥袖,隐去了臂见那张箜篌,向秦疏影递了个颜色便转过身领着秦疏影坐到了廊下。石桌上有她早前泡好的茶。秦疏影结果戌晚递给她的茶,只一闻就猜出来这茶是戌晚压箱底,藏着掖着一年到头舍不得泡上几回的烟霞晚。这茶显然有些精贵,连戌晚这儿都只存了一小罐,秦疏影拿手搁在那缭缭青烟上扇了一扇,又嗅了嗅那无与伦比的绮丽茶香,露出有些稀奇地神色问戌晚道:“你今次怎么舍得拿它来招待我了?”
说话间,戌晚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平淡道:“我现在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舍不得的东西了。”
“你这话说的都快要皈依佛祖爷爷了。”秦疏影轻笑:“我记得你那罐烟霞晚剩不得多少了吧?”
秦疏影对她一贯了解,戌晚点点头:“是快见底了。”
秦疏影噙着笑:“我听说紫薇帝那边倒是存了好些烟霞晚,之前是喜欢的饮的,近些时日却不知因何换了口味。你同帝君交好,若是真喜欢这茶不妨找他去要一些。”
戌晚道:“烟霞晚这茶我也并不是很喜欢。”
秦疏影‘哟!’了一声,凑近了戌晚笑道:“你不会也换口味了吧?”
戌晚摇头。戌晚并不是一个爱茶,好茶的神仙,在这方面也没有特别的讲究。只是因为有着神女的阶位,自己这儿的茶向来都是极好的。戌晚原本也没有多喜欢这开在月牙泉旁的烟霞晚,只是因为这茶精贵,所以饮的次数便少一些。她忽然想到些什么,便问秦疏影道:“你说浅沧近日换了口味,可知换的是什么茶?”
秦疏影本想说,‘你真当我是神仙啊,什么都知道的?’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是个神仙,便只能摇头:“我也是在惊蛰芳主那儿听来的,好像是说换了几种人间的茶。”
人间的茶,大概是他作为苏越时喜欢的敬亭绿雪吧。戌晚剥离了灵魂中属于叶澜音的那些记忆,却出于她自己都不曾明白的缘由,保留了部分属于苏越的记忆。因此,戌晚记得苏越,记得他大概的喜好,包括他喜欢的茶。然而她记得的这些却业无非只是证明了,浅沧他没有忘记。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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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邀约
青黐的消息,与其说是透露给苏绯织,倒不如说是提前知会他一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很快,韶绾重回天阙的消息,便取代戌晚死而复生的消息成了那些神仙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比起韶绾去到妖界时在凌霄宝殿上的咄咄逼人,韶绾这次回来,倒显得有些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当大家又开始八卦这一位公主的时候,她便已经回到了九重天。
韶绾生来就是公主,如今仍是公主,去了一趟妖界回来,跋扈娇蛮的性子显然并没有什么好的改善,比起之前反而更加暴戾。韶绾易怒,这让侍候她的仙婢们没少吃苦头。帝后共有五个孩子,唯独韶绾这么一个女娃娃,从小到大都是护着宠着就怕她受一点委屈,却不想这样的娇宠反倒将韶绾的性子越养越坏。青黐倒是还记得,在韶绾还是一个小娃娃的时候,虽然有些爱哭,还爱扯他的头发,也总是缠着他不依不饶的讨要一些好玩的玩意儿,但那个时候的韶绾在他的记忆里水灵灵粉嫩嫩的很是可爱。因此当青黐看到韶绾将茶盏往一个侍婢头上砸去的时候,他及时拂袖替那名侍婢挡去,站在门外冷冷对上韶绾的眼睛,没说一句话,眼里却满是失望。
舅舅与侄女的久别重逢显然不够愉快,一向飘逸潇洒待人温和的青黐帝君当时便变了脸色。然而韶绾也不再是幼年时的小女孩,她对待青黐的态度和苏绯织无二,骄纵不改,甚至并没有将他二人当做是自己的长辈一样看待。青黐那天当真是有些生气了,主动去找苏绯织喝酒,还拽上了一个爱听八卦不怕惹事的左行遥,微醺时还说了些醉话。念叨了一句什么:“韶绾如今这样的性子,确实更适合妖界一些。”
韶绾毕竟不是苏绯织的亲侄女,苏绯织向来三缘寡淡,再加上韶绾如今的变化本就不出乎苏绯织的意料,因此他表现得十分淡然。与清黐帝君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不过清黐的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他点点头,歪着脑袋,翘着二郎腿,懒散的坐着并将清黐帝君瞅着:“所以呢?你觉得她是为了什么回来?”
清黐知道韶绾当初为什么会走,却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因为巫邪而抛却自己的父母和天族,然而如今韶绾回来了,他便更是想不明白她是为什么回来。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他叹了口气,呢喃了一句:“总不可能是为了巫邪吧?”
他说的小声,可说完之后他不禁楞了楞,抬起头,只见苏绯织和左行遥皆望向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一摊手:“我随口说说的。”苏绯织却点点头,觉得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挑了挑眉:“或许如此。”
左行遥道:“可是巫邪不是被封印吗?难不成三公主用情至深,除了想要替他打理好妖界事物外,还想与他隔着离恨天遥遥相望?陪着他,守着他?”
“这样一来韶绾便不像是韶绾了,只怕她此番回来是另有打算。”苏绯织略想了想:“总之不应该是什么好事。”
“二姐姐知不知道?”
苏绯织道:“你二姐姐向来宠她,凡事只要她软言娇语哄上两句,你觉得你二姐姐还能说些什么?你二姐夫一直在闭关,韶绾回来这件事情焉不知你二姐姐是否同他提起。”
青黐道:“想必是未曾。若是天帝知道,想必那丫头现下也不会如此安逸,少不得得去玄天殿里思过个几年。”
听到这里,左行遥不禁托腮一叹,双眼略有些迷茫也满是羡慕:“也不是什么时候我左行遥的名字才能供奉在玄天殿里第九十九层。”
苏绯织不以为然:“搁玄天殿里九十九层有什么好的?不是老的就是死的。”
“你少以一概全,人家紫薇帝就不是老的也不是死的。”文笔好的人嘴皮子亦是利索,左行遥睨了青黐一眼,嗤嗤了两声一面摇头一面道:“你与浅沧皆为帝君,又同住在这九重天上,怎么人家在九十九层,你却……在第几层来着?”
苏绯织事不关己,却又摸着鼻子噙着笑,好心提醒:“七十二层。”
青黐瞪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的神仙牌搁我下头好几层呢!”
苏绯织道:“那又如何,我只是小小的桃花主司,又不是帝君?”
青黐帝君:“……”
说到神仙牌的排位,戌晚与韶绾皆为神女,然而排位却相隔甚远。就像浅沧和青黐同为帝君,浅沧的神仙牌被供奉在九十九层,而青黐的神仙牌则被供奉在七十二层一样,戌晚的神仙牌与青黐同在七十二层,而韶绾的神仙牌却仅在五十四层。天阙上上神阶位的神女本就少的可怜,而排位能搁在上三十三层的神女便是尤为稀罕了。其实原本戌晚的神仙牌搁的与韶绾并不是很远,只不过离恨天上一箭成名,韶绾看戌晚不怎么对眼,除却神女之间难免总会被人拿来作比较,再有便是这排位的原因。
韶绾是神女,又是公主,自然不喜欢自己被人给比了下去,早些年的时候她也曾趾高气昂的找戌晚约架,说要比试比试。戌晚是个喜静的,居花神一职本身也没动用过多少武力,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让。然而韶绾却是个躲不起的,为了长久的安宁,戌晚在秦疏影的劝说下便应了约。那一战苏绯织依稀记得是戌晚落了败,然而韶绾却觉得这一场比试很没有意思,她步步紧逼,戌晚始终显得游刃有余,而戌晚最终之所以会败下阵来,韶绾一直觉得她是在让着她,这便使得韶绾更加的不高兴。
以苏绯织对韶绾的了解,她迟早是会找戌晚再比试一场,没有别的原因,她只是想赢。韶绾的修炼一直很刻苦,她从小都想着证明自己,证明即便自己生来就有神女的殊荣,却也必然有着神女应当有的能力,只是她忽略了自己的身份还有一重,她是天族的公主,理应有着除了皮相以外的气度和风华,应当宽厚温和,济世度人。
重回九重天的韶绾显得格外安逸,九重天上的云是懒的,风是轻的,夜幕星河都是尽在咫尺的。然而安逸了没多久,韶绾便又去找了戌晚的麻烦。韶绾以前只是不怎么喜欢戌晚,如今却变得很是讨厌她,其中缘由苏绯织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一个巫邪了。戌晚在韶绾自认为情根深种的年月里,将她心爱的男人封印在了看不见触不到的三十三天之外,而又戌晚命魂氤氲而生的叶澜音,又在韶绾以为可以帮助巫邪重塑一个肉身的时候,给了她希望,却又在最后百了她一道。折巽鼎兜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浅沧的手里。这让她怎么不生气,想起巫邪法阵之中即便容形虚幻,却依旧听得无比清晰和刺耳的冷嘲热讽,韶绾便气的牙根痒痒。苏绯织说的对,韶绾空有公主的身娇肉贵,却唯独没有一个公主应该有的气度和端庄,因此染了一身妖气的韶绾再一次踏入群芳殿中,说要找戌晚再比试一番的时候,也是在苏绯织意料之中的。
为此青黐帝君不得不输给苏绯织两块融月石,只因在和苏绯织打赌前他原本以为韶绾会安分一阵子的。
即便同住在九重天上,韶绾与戌晚之间却并无太多交集,然而她甫一进厅,便自己找了个主位熟门熟路的坐下。依旧还是当年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只是身上多少沾了散不去些妖气。她坐在那里,无论是容貌还是姿态,都是一派华贵。戌晚从不吝啬装扮自己,她穿的用的一定都要是最好的,就像她今日所着的这件粉白色的罗裙,无意外的便将群芳殿中另一位身着粉裙白衫的牡丹仙子给比了下去。不过显然,牡丹仙子这样品阶的小仙韶绾一贯是不放在眼里的。
“这九重天还是和早前一样。”韶绾含笑看着戌晚,顿了顿,目光在厅中扫了一群,随即一声轻笑:“一样没什么意思。”
秦疏影一向嘴快,然而她也不失礼,面上端着笑意,用稀疏平常的语气同韶绾道:“然而群芳殿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闻言,韶绾又是一阵轻笑,她的目光来回在戌晚身上扫了几眼,最后落在她面上,有些惊奇,却又不意外的说道:“你这幅皮囊倒是造的不错,只是往后可得小心了,怎么说也是玉做的,不小心磕着、碰着、碎了哪里可就不怎么好了。”
戌晚略一颔首:“有劳三公主费心。”
韶绾抚了抚衣袖,理了理腕间的披帛,目光从殿外斑驳婆娑的光影再次落回到戌晚面上:“群芳殿确实无聊的很,可是你若能真正与我分个高下……倒也能打发一些无趣的时光。”韶绾的眉毛喜用螺子黛延长眉形并微微向上挑,她歪着头,面带笑意地将戌晚看着,明明看起来端庄华贵,眉宇间却渗出一缕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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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胜负
戌晚唇畔含着一份浅淡的笑意,声音平平缓缓地响了起来:“三公主怕是忘了,几千年前戌晚就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韶绾也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能将手下败将这四个字担的这样清新脱俗,显然是不想与她纠缠,想想早几千年那样打发她。“你也说了是几千年前,然而到底是几千年前我也是记不清了,今日本公主乘兴而来无非也是想与你讨教一二,你总不能使我败兴而归吧?”她特意咬重了后面几个字,面上在笑,语气却添了几分不快。
若不是看在韶绾担着个公主的名头,以秦疏影的脾气铁定是二话不说直接撸了袖子赶人,能不能打得过都是后话。然而对方是个有身份的人,又这么假模假样地笑着还拿话揶揄着,她发作不得只能也端着笑替戌晚婉言道:“三公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疏影犹还记得当日花神虽败于三公主您的手下,却也同疏影讲过那一场比试自己获益良多。如今三公主主动前来赐教,想必花神心中甚是欢喜,只是您也晓得,花神魂魄重聚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前几天还邀了药君过来诊脉,新开的几幅药还没吃完,若是妖与三公主比试一番,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倒是长了张巧嘴,只是你们花神都还没说话呢,你在这儿插什么嘴?”她几乎都没有看秦疏影,不过也不奇怪,她向来是看不起那些蹦跶了几千年还只是个仙的神仙。戌晚拨弄着她的指甲:“神仙的身子哪有那么精贵,我看你要养也养了一段时日了,这一直不好究竟是你避世的托词,还是你便是这样一直都好不了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让人生气,秦疏影作势就要开口反驳回去,然而戌晚却抢在她前头如清风徐徐般开口道:“疏影说的对,也不全对,到底还是给我这个群芳殿主位一点面子。其实戌晚不敢同三公主比试只是怕再输一次惹人笑话,几千年的时间与你我二人也不长,于其它仙友皆也不长,可若是两次都输在同一个人手里,多少总还是有些丢人的。[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虽说明知戌晚是可以踩低了自己来捧高她,可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尤其是韶绾这种就是喜欢听好话的人。戌晚的这番话听得韶绾很是满意,心情由此便愉悦了些,说话便也没有那么尖刻。然而戌晚却知道,韶绾人都已经来了,以她的作风和性格这场比试终是推拖不得的。不过也好,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今日同她分个高下,余下倒是可以清闲好一段时日。戌晚这样想着,果不其然便听韶绾道:“诚然我也是个讲情理的,你既说你身子还未大好,那么今日我便让你三招。你若还是觉得勉强,那我没招便少三分力,你看如何?”
还能如何,韶绾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摆明了是不让戌晚拒绝。秦疏影有些担心,在她看向戌晚略带询问和担忧的眼神中就已经透露了出来,然而戌晚略想了想,自己之前是刻意输了的,便是这近三千年来一直深陷混朦,以韶绾三千年后的修为来说就算赢不了她,至少也得护得自己周全,或者应该说她原本就没想赢。于是她在颔首间淡淡一笑,轻声说了声:“好啊。”
听得戌晚的回复,韶绾唇角的笑意勾起,倏然就起了风,秦疏影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场妖风的源头,优昙花如雪般洁白的花瓣已然在韶绾张扬飞舞的发丝间盛放开来。随着她唇角那抹笑意突然变得冰冷,那些美丽娇弱的花瓣突然间如飞刀一样直冲戌晚而来。秦疏影瞪大了眼睛,韶绾的速度太快,还未说出手便已经出手,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四肢的速度根本没办法配合她的思想。只见韶绾一拂袖,先是一掌击在秦疏影腰间将她轻送出去,拉开距离到安全的区域,随后足尖一点,身子微微向后倾,身形轻盈,一掠就翩然落在了前殿的花圃里。韶绾一击桌面,略过大殿亦是翩然落在了前院,手腕一番便又开出几朵优昙花来。
韶绾从小便偏爱华美的事物,因此她的一招一式都像极了她的喜好。韶绾左手一紧,便将那些盛开在她掌心里的优昙花碎成了泛着光辉的齑粉,她向着戌晚的方向一扬,那些齑粉便像是无数只飞虫,成群结队的围绕着戌晚攻去。戌晚拂袖挥之不去,不晓得那又是韶绾从哪里学来的术法,连退了几步,双手成诀掐成一个结界,迎面罩成一个弧面。那些齑粉冲撞在那弧面上,崩碎成耀眼的花火。戌晚伸手在空中虚握了一把,手中便抓了一支似优昙花缠绕着的银白色法杖,冲韶绾的方向一挥,那些火焰便‘呼啦’一声,翻腾着直冲韶绾的面门而去。虽韶绾来说这显然算不得什么攻势,披帛起落间,她已然将那团火云收入袖中,一转身,一拂袖,一只火龙叫嚣着从她宽大的衣袖中奔腾而来直向戌晚攻去。
以水克火,戌晚腾身而起,抬起食指优雅的半空中划动着,随着指尖划过,空气中也渐起波纹,就在那条火龙眼看着就要吞噬掉戌晚涤荡在风中的柔软而又飘逸的发丝时,戌晚指尖从后往前用力一划,一条水龙腾空而出,张着巨口在咆哮声中就将迎面而来的那条火龙吞噬。韶绾挑眉,点足上前,蓄力对着那龙头就是一掌。水龙‘嘭!’地一声被击碎,在空中碎裂成无数片棱角尖锐锋利的冰晶,顿了顿,而后猛然冲着戌晚而去。戌晚反手握住晚间飘荡的水绿色披帛,连退数步间手腕不停翻转,披帛似一面绵长的水袖,一圈一圈翻转转动间就已然将那些冰凌收容。于此同时韶绾掠身上前,祭出一柄长剑,戌晚侧身闪过,看看与那极薄的剑刃擦着耳旁的发丝而过。戌晚一抬腿,直接踩在那飞鸿剑薄如蝉翼的剑身,并接着那一蹬腿的力道向后拂去,水绿色的披帛凌空一捞,就在韶绾点足作势就要追赶上来之际,七道冰锥如莲花似的在韶绾面前绽放。幸得韶绾反应及时,一个残影的空挡已经用脱身之术瞬息落在了戌晚面前。然而她只觉得额前一热,随即便有什么顺着她的鼻梁滑落下来,她伸手去碰,触碰到的则是一片殷红的血。
乘韶绾微楞的空挡,戌晚及时与她拉开了距离,眨眼间已然飘落在了十丈之外。秦疏影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就怕这位三公主下手不知轻重,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戌晚还是占了上风的。韶绾看着指尖拿一片红,眸色几经变化,想必着是她方才躲闪的还不够迅速撞上了那一片冰锥落下的伤。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看了看十丈外衣袂翻飞,翩然玉立的戌晚,即便她不太愿意承认,可这一场比试她一开始就输了。韶绾望着戌晚良久,望的戌晚和秦疏影都有些不明所以,忽然又听韶绾一笑,随着那笑声只见韶绾又飘然落在了地上。可见是不打了,戌晚略收敛了心神,挽了披帛一拂袖也落回到了韶绾身旁,只听韶绾含着听不懂真假的笑意说道:“可见当年是你让着我了,这才几个回合?我还没想着让着你一些倒是让你先伤了我。”
戌晚颔首,满是歉意的说道:“许久未曾耍过这些把式了,下手难免不知轻重了些,方才应也只是碰巧,只是伤到了三公主……”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韶绾打断她,面上堆着难得的笑意,叫人分不清喜怒。只听韶绾道:“我本就是想来找你讨教的,你若是藏着掖那还有什么意思?只是我这到底是伤在了面上,你那术法我以前倒是没见过,若是耽搁了因此落下了疤痕,那可就真的是你的不是了。”言下之意是眼下不打了,秦疏影暗自送了一口气,忙从怀中掏出一面丝帕代替韶绾手中的披帛替她摁着伤口。那伤口是法术造成的,不是用术法能够消去的,秦疏影忙唤了旁边的仙婢,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快去请药君来!”
“不必了。”韶绾伸手摁住丝帕,冷声吩咐那顿身屈膝的婢子:“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叫华祁直接在掩月宫等着。”
“是。”那婢子毕恭毕敬的应了一身,转身便疾步往五重天的悬壶小筑寻华祁去了。
秦疏影代戌晚问道:“三公主不多坐一会儿?”虚假的客套无论在人间还是在仙界,向来没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好坐的,本公主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现在时候也差不多了,也该回去抄我的佛经了。”抄写佛经是韶绾重回天阙之后,每日必须完成的事项之一,倒不是天后娘娘罚她,而是因为天后娘娘喜欢佛经,韶绾便想着亲手抄几卷送给自己的母亲,也好让本就疼爱她的母后没有那么生气。成效显著。在天后娘娘面前,戌晚一向是讨得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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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郡里
韶绾带着一群仙娥风风火火的走了,秦疏影目送着她们一行人走远了,这才上前一步同戌晚讲:“你以往总是让着她的,今日怎么却赢了她呢?”倒不是怕韶绾因此记恨,而是怕韶绾因此便更惦记戌晚了。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戌晚秀美微蹙,常常的睫毛盖住略显疑惑的神色,她告诉秦疏影:“我让着她了。”
秦疏影‘啊?’了一声,显然是想不明白:“你既然让着她,怎么还让她输了呢?”
戌晚低下头,凝视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因为如今这具身体是玉做的,是以这双手上并无多少掌纹。干干净净,冰肌玉肤。戌晚反复端看了良久,坦然道:“我其实只用了三分的力道。”
秦疏影问道:“那你与我比试的那一日用了几分?”
戌晚回道:“也是三分。”
秦疏影又问:“那你以前与我比试用的是几分?”
戌晚忽然‘噗嗤’一笑,抬头望向秦疏影,眼神明亮:“我又不怕你输给我会闹起脾气,况且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是全力以赴了。”
秦疏影听完,点了点头,捏着下巴总结道:“如果说以前你与我比试是用尽全力,虽说我大部分时候都是输给了你,可几回合下来要定个胜负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而前几日你与我比试时,只用了三分的力道,反而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我便输给了你。今日也是一样,你虽百般谦虚,可在明眼人看来三公主就是输了,你用了三分功力,亦是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的修为似乎……”秦疏影偏着头,抿着小巧的唇想了好一会儿才与戌晚总结道:“我想说你的修为,好似比起之前要高出许多。”
秦疏影说的之前,自然是指戌晚神形俱灭以前。然而这便也是让秦疏影觉得奇怪的,秦疏影道:“你的身子也是近几日才大好的,起先苏醒的几日多半都是在调养,我不赞同,倒也是未见你勤修苦练。(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可既然如此,你现在这身修为又是从哪里来的?总不可能是你神迹全无的时候,集天地之气修攒起来的吧?”
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听起来好似并无不可能,只是她不过也就沉睡了三千多年,这个理由用起来似乎有些牵强。于是,便连戌晚也有些疑惑。
苏绯织近日忙了起来,连同其他几个闲散的仙家在人间晃荡。并不是闲逛,而是近日人间隐有邪魔涌动,滋事繁生。人间那些江湖道士,又有哪几个是有真本事的?便是那些素有名望的仙门,门中弟子资质也都参差不齐,便是结伴而行,遇到个稍微棘手的妖怪或是魔物都是好一番纠缠,直接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于是像苏绯织这样闲散的仙,便常在人间走动,遇上不能势均力敌的便也替那帮小孩子出头将之收拾收拾,若是有作恶的妖魔不幸遇到了他,通常不是被苏绯织当场打的魂飞魄散,就是被苏绯织收到酒壶里,待路过锁妖塔时再将它们一股脑地丢进去。
这段时日无论是在林荫山道,还是大街小巷,总能看到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仙门弟子。从他们的衣着服饰,极容易分辨出他们所属的仙门。琼华派蓝衣白裳,蜀山的弟子喜着白袍,天墉城门下清一色的的紫衣剑客,而缥缈峰天源宗的弟子则青玉束发。苏绯织在酒馆二楼的栏杆处喝酒,一边无聊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一面往嘴里丢着花生米。随着小二的一声吆喝,大堂里进来五六个琼华派的弟子,店小二很是热情,就连掌柜的也拿着算盘迎上前来,弯着腰,笑吟吟的问道:“各位剑仙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不知想喝什么茶?随便点就是了,小老儿买单!”
多数凡人不认得门派,只认得衣服,妖魔肆虐滋扰,这些仙门弟子斩妖除魔不少,委实值得他们钦佩和敬仰,而仙门弟子多会御剑而飞,着尊称久而久之便也有了剑仙一说。
昆仑山中八大仙门,各个门规森严,苏绯织耳尖,听到其中一秀冷的女声婉拒道:“多谢掌柜好意,上些普通的茶水便是。”那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可在苏绯织的映像中,琼华派中他倒并不认识这样的姑娘,唯有些映像的,大概也只有那个在他记忆里只剩下淡淡一抹鹅黄,声音依稀清脆好听的姑娘了。后来,当他在醉花荫下偶遇几个琼花弟子,并与他们结伴而行的时候,无意中也将之提起。有人问那姑娘是谁,他想了想却也只能说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好姑娘,而她的名字我却说不得了。”
说不得,只因多说多错,毕竟莺莳那样的结局说到底也同他脱不了干系,天机终是泄露不得。
苏绯织喝着他的酒,正寻思着等会应当去何处看看,便听底下一行人说道:“大师姐和大师兄都在邺城,七师叔与十三他们一行人在余杭县,小十七前日传书于我,说与姜师兄他们已行至幽州。”
一人道:“那我们接下来是往子午道走还是往云梦泽而行?”
另一人想了一想说道:“先不着急,沿路走来倒是也听说了不少怪事,想必这扶风郡里也不是很太平。”
“可不是吗!您现在瞧见的可是白天,再晚一些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这街上便早没什么人了,便是打更的老菜头晚上都不愿意出来。我们这酒楼等不到挂灯笼也得关门歇着了。”说话的是过来添茶水的店小二,语气夸张了些,肢体语言也很是丰富,说话抑扬顿挫的倒像是个茶楼里头说书的。
“可是近来发生了什么怪事?”方才那秀冷的女声问道。
“可不是吗!”店小二捧着凉水铜壶,瞧了一眼门外,见没有客人近来便同他们讲道:“郡中接二连三有女童失踪,且都是大户人家娇贵养着的小姐,多少天了,少说也丢了七八个了,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好好的女娃关在房里,转个身就不见了。还不止哩,桥头那口井突然开始吃人,但凡路过的全部都淹死在了井里,这入了夜啊,好好的六月天就变得阴森森的,妖风作响,呼啦啦的吹,还隐约有婴儿连同女人的哭声!”
苏绯织在楼上听得轻轻一笑,这小子当个店小二倒是有些屈才了,若是去学说书赚的银子肯定比现在多的多。
又过了一会儿,那店小二已经去提着铜壶去招呼旁的客人去了,这边商讨了一阵决定道:“那井里的应当是幽冥之物,今晚我与清瑶还有景暄先去探一探,少古,芳草,你们等会去周围打听打听,了解一下那几个女童失踪的事件。”顿了顿,那人续道:“那些女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极有可能是被抓去练取什么邪恶的功法,那些女童是否尚在人间还很难说……我觉得此事略有些棘手,光凭我们几个可能很难对付。”
叫芳草的少年颇有些油头粉面,他本是琼华派中药宗的弟子,此番跟着师兄师姐前来主要担当的不外乎是大夫的角色。打打杀杀的事情他并不是很在行,也不是很热衷,也难免因此有些胆怯。听闻女童事件不好对付,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那男子道:“一戈师兄,要不要用传音时联络其它的师兄弟们过来?”
水一戈道:“先看看再说。”
苏绯织托腮一长叹,琼华派的苗子真是越来越不根正了,他坐在这里好半天,就算刻意收敛了仙气,那他这一身超凡脱俗恍若谪仙的气质总是掩盖不了的吧?怎么这六个人在底下坐了半天,竟是瞅也没能瞅上他一眼?这么一想,苏绯织不禁有些悲从中来,倒是无比想念小叶道友和他那个有眼力见儿的表师弟了。这时候的叶思惘还没有当上掌门,萧青玄也不是琼华派新一任的长老,论剑峰上的那一幕,是苏绯织十几年前在颜洛洛那儿,用天华无端那边望穿古今的镜子所看到的结局。时间其实过的很快,小叶子独守的十年眨眼间过去,然而又是一眨眼,就连小叶子也走了个七八年了。
酒是店里的好酒,分外浓烈,苏绯织不知不觉喝得有些多了,酒有些上头,他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是他留意到那行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
出于和小叶道友不算情谊的情谊,看在着行人又和小叶道友师出同门,苏绯织很有先明之见的慢悠悠地跟了上去。那几个人在岔路口分开,打听消息的那几个不过是跑腿的,想必天还未完全黑便能回到客栈,苏绯织懒得操心,便只跟着那往桥头走的三人而去。从小二的描述中苏绯织的判断与那个叫水一戈的男子无二,那井底的不是妖也不是魔,而是幽冥之物,也就是凡人常说的鬼魂。只是这几个小孩子到底是涉世未深,方才店小二也说了这口井是最近才开始吃人的,而莫说一个月,就是三个月,这口井都不一定能养出一个这么凶厉的鬼来。只可能是这口井里原本就有东西,早前被封印压制住了,近来封印解除便开始变本加厉的为恶。
而这种鬼,这三个小娃娃对付起来,苏绯织觉得――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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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古井
苏绯织敛了生息,跟在那三名琼华弟子后面,走了快有半个时辰,原本负着手踱着步看起来像是出门散步一样的苏绯织忽然双眼一眯,抬起头来,将锐利的神色投向前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前面不远处便是那桥,待过了桥便是那小二口中说的‘桥头那口古井’。苏绯织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似乎是他一贯思考时所做的小动作,看来自己猜的不错,那幽冥之物怕是与这口古井一样,有些年头了。
琼华派好歹也是昆仑八大仙门之一,为首那人唤作水一戈,往前走了几步便也突然顿住了脚步,想是也察觉了不对。身旁那一男一女,女子唤作清瑶,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瞧着模样同声音一般,是个清冷秀丽的大姑娘。另一名男子唤作景暄,生得干净儒雅。他二人见水一戈停了下来,便也前后停下脚步,同门之谊培养而出的默契,他二人不说话,皆有些谨慎的盯着水一戈,等着他的下文。
水一戈用目光将走早打量了一番,然后对他二人说道:“这里戾气深重,怕是与那井里的东西有关。你二人记住,去邪固然重要却也莫要为此丢了性命,我们此番只是来探个底细,若是不敌想办法抽身才是要紧,余下的再从长计议。”
清瑶和景暄点点头,苏绯织听了不禁觉得这个叫水一戈的倒是有点意思,不想那些喜欢认死理的人。他拿扇子敲着掌心,颇有些感慨道:“这样才对嘛,斩妖除魔也得先留着自己的性命,哪有凡事都拼个鱼死网破的道理?”
苏绯织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拿着扇柄往眼前一抹,开了仙眼。苏绯织环了手臂站在一旁瞧着,见那三人皆亮出了武器,步子迈的极轻,极是小心的往那口井靠近。因为开了天眼,苏绯织眼中的世界便不同于凡人眼中亦或者他平时看到的世界,正如苏绯织眼下看到的,一股股黑气如同地底涌出的泉水,黑压压地顺着井口往外冒。更有无数只瘦骨嶙峋的手,争先恐后的想要从井口爬出来,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回去,发出凄厉的喊叫。
那个叫景暄的男子不小心踩到一截落在地上的干柴枝发出声响,水一戈与清瑶都转头看他,右边的清瑶皱着眉头,伸出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小心一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景暄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所了个继续的手势,也是这时,在苏绯织的天眼里,那顺着井口翻涌出来的黑气已经蓄在清瑶的脚边,在清瑶握紧了手中的银环转过身来的一瞬间,那黑气形似一张打手,突然就缠上了清瑶的脚踝,又似树藤一般拽着她就往井里头拽。
清瑶被这么一拉扯,整个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手中的银环也掉落一只。然而她反应快,也不似别的小姑娘只会惊慌失措的大哭大叫,抬手就用术法将那只银环勾了过来,翻身跳起,干净利落地一银环甩在脚腕处那只看不见的手上,这才解了控制。苏绯织看到那黑气忽然被打散,继而有拢了更多直接要去缠清瑶的脖子,好在方才清瑶被抓住脚踝时,水一戈就已经咬破了大拇指的指腹,将血涂在眼帘上,也算是开了天眼,虽不急苏绯织那般视物,却也能将空气中异常的能量流动捕捉一二。此番他就看到了空气似水波一样扭曲,便猜到那邪物定是有冲着清瑶而去,大喊了一声:“闪开!”剑光流转,他已是一个跃步落在了原本清瑶所在的位置上,反手就是一剑。
然而攻击他们的只是戾气,是气,是烟,没有实体。水一戈这一剑砍下去,犹如抽刀断水,那墨色散去了片刻,眨眼间又重新凝聚。顺着水一戈垂落在地上的剑尖往上爬,爬过三尺长的剑刃,最后牢牢缠住水一戈的手腕。那力道特别紧,像是要将他腕间的骨头捏碎,水一戈变了脸色,蓄力一掌往击向自己腕间。然而怕将自己的手腕击碎,水一戈不敢逼的太近,然而那缠着他手腕的力道飞到没有消散,反倒是越来越紧,疼的水一戈脸色的颜色都开始变了。清瑶和景暄忙也开了天眼过来帮忙,然而清瑶没往这边跑几步,便又给另一缕黑气缠住了脚踝,生生又绊了一跤,下巴直接磕在泥石路上,连苏绯织站在一旁光看着都觉得有些疼。
景暄一道剑气以微妙的角度朝着水一戈腕间劈去,看看擦着他的手背甩过。水一戈手腕处的黑气被削去了一些,倒也让他恢复了些力气,就着方才咬破的手指,水一戈在小手臂上写了些扭曲且繁复的咒文,随即一面念咒,一面驱使着腕间的咒文活动起来,似轮转的经筒一般,那血色书写的咒文就护在他的手臂上,那黑气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砰然散去。景暄这边正忙着替清瑶解围,而那些黑气则源源不断从井里头冒出来,如叶子上的脉络,盘根错节地向他们攻去。水一戈持剑与他眼中那些扭曲的能量缠斗了一会儿,想着这样并不是办法,斩草要除根,擒贼先擒王,随即也将目光落在了那口井上,他想了想,便往那口井跑去,抬手往井沿上一撑,作势就要跳下去。
若真让他跳下去岂不是送死?井里头那些累世的白骨非将他一身的皮肉生吞活剥了不可。苏绯织身形一晃,眨眼就出现在了水一戈身旁,抬手摁住他的肩膀将他拦下。水一戈几乎吃出于条件反射的挥剑去挡,而苏绯织只是那那双桃花灼灼的眼淡漠的将他瞧着,水一戈只是一个慌神,手上却已没有了力道。苏绯织捏着他的肩膀,伸手一送就将水一戈推到一边。苏绯织折眼望了望井里,骨扇在手中一转,握着扇柄轻轻将那柄骨扇往井上一点,那些黑气就像是碰到了盐巴的蛞蝓,瞬间就全部退回了井里。苏绯织往井沿上一坐,‘啪’地一声甩开扇子,扇了两扇。那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眼前这个长相极为好看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又为何有这般厉害的修为和功法。
苏绯织歪着脑袋往井里头瞅了一瞅,‘哟’了一声,随即转头将水一戈三人瞧着,也不是嘲弄,而是实话实说道:“一个死了八百多年的鬼就将你们折腾成这样?”
这话说的着实令人有些生气,八百年?八百年长了他们三个加起来七百五十岁!别说他们又还未修得仙骨,就是以修真来说,他们也只是过了辟谷的阶段,连金丹都未修成,哪里能是一个死了八百多年的鬼的对手?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苏绯织的身份,只觉得他长的极美,修为极高,气质也极为超然,一看便不似一般的仙门弟子。可是各大仙门之中的佼佼者,就算他们无缘得见可至少也是时常听人说起过的,而苏绯织这样的在他们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琼华派中只有第三代和第五代掌门飞升成仙,而他们这样并不算出众的弟子,自然是难以得见那早已修得仙身的掌门,更别说见到什么其他的仙了。因此当这三人见到苏绯织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感叹此人的气质修为,似乎都已经到达了白日飞升之境界。
景暄最先反应过来,向着苏绯织拱手一拜,问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不知前辈是哪门哪派的高手?”
果然是没有眼力见啊,苏绯织在心中感叹,不免的更替叶思惘那小子可惜。那小子无论资质还是人品,性格还是样貌都很是不错,只可惜呀……只可惜……
苏绯织歪着脑袋,桃花眼眨巴眨巴,显然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份明说。然而他又向来不屑说话,索性便转移了话题,目光再次往井中一瞅,又向他三个看了一眼,扔了一句:“闲话以后再讲,我先收了这个死鬼。”说完,起身一跨便跳了进去。苏绯织近万年的修为,收服一个死了八百年的鬼,饶是那女鬼收集了再大的怨气也地不过苏绯织手下两三招。那女鬼被他一扇子劈得灰飞烟灭,随着那些黑气一并消失殆尽,井外的天光终于洒了下来,使得井内的视线也敞亮了些。便也是这样才叫苏绯织发现,原来他脚下踩着咯吱作响的不是腐枝枯叶,而是层层叠叠破碎的人骨。而井壁上也让人用朱砂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符咒,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有好些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看样子这也是那女鬼为何会突然作恶的原因,原来是封印她的法阵残缺,失去了效用。
苏绯织捏了一个诀,念了三遍往生咒,将这些白骨都超度了,才一挥衣袖将他们就地埋了。苏绯织向来怕麻烦,做到这个地步他自认为已经是仁至义尽。
苏绯织回到地面上的时候,那三人还在原地,见他出来衣衫干净整洁,发髻纹丝不乱,心中对他更为钦佩。苏绯织与他们三个简单的交代了古井里头的事情,告诉他们这口井以后不会再吃人了,三人在对苏绯织表达崇敬之情的同时,水一戈顺势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当水一戈甫一开口,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的时候,苏绯织在心里连说了三遍:“不当讲!不当讲!不当讲!”
都说了他是个极怕麻烦的仙,因此当水一戈邀请他助他们一行人将女童失踪的事件解决了的时候,苏绯织原本是拒绝了的。他的理由很简单:“你们连这个女鬼都打不过,抓女童的那个邪物你们便更是打不过了。”
清瑶道:“所以还请高人从旁协助!”
从旁协助?以苏绯织的能力和性格,保不齐那邪物他一只手就能给解决了,又何必带着这几个累赘?更何况他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有那个闲心去照顾这些小娃娃,于是苏绯织道:“也罢,那邪物交给我便是,你们还是往别处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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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腾蛇
原本苏绯织这几日在人间晃荡,也是为了处理这些扰得人间不得安宁的妖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无论上头有没有命令,护佑凡人本就是他这个仙该做的事,只是他懒得带上几个拖油瓶,一是怕他们遇到危险,二是以他们的能力修为似乎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这段时间作恶的妖魔,和以往那些一个仙门里一个葫芦就能收了,一柄宝剑就能降的不太一样,近日出现的妖魔实在都有些道行。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他在人间也有碰到其他的仙家,当谈论起此事大家的眉宇间无不都隐隐透露着担忧。信奉女娲一族的白夷族人有一首童谣,简单一点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当人间妖魔横行,便意味着山河变色,天将要倾。
显然无论怎样,都一定是件棘手的坏事。
少古和芳草拿回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和丢失的时间,询问、整理了些孩子失踪之前的异常,然而苏绯织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处,于是他引导这群孩子去邺城找叶思惘,自己则早早的摆脱了他们,拿着几个失踪女童的常用物件,如梳子,帕子,小簪花等,问杨戬借了哮天犬来帮忙。作为报酬,他不得的请哮天犬这个大胃王在长安城最贵的酒楼,吃上五人份的蒜香排骨和酱猪蹄。
哮天犬如今早已不是黑狗的模样,而是一个短发厚实,皮糙肉也厚实的少年模样。大概也是和杨戬在一起待得久了,这化身成人之后,眉宇越看越与二郎神有几分相似,而且他喜欢皱着眉头,因此眉心深深一道皱纹,看起来倒也满像是二郎神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说到嗅觉,这天下怕是没有一个能好得过哮天的鼻子。因此当少年模样的哮天对着那长命锁嗅了一嗅,又转着脑袋往周遭嗅了一嗅,很快就告诉苏绯织了苏绯织答案。
哮天犬指了指桌上那些女童留下来的东西,同苏绯织道:“你要我找的人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岘首山上。”
“还活着?”
哮天又往岘首山的方位嗅了嗅,随即点头:“眼下当是活着的。”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苏绯织颇为高兴地揉了揉哮天的脑袋,夸赞道:“乖~”
要不怎么说哮天犬在苏绯织眼里可谓是最好的仙宠?苏绯织得到了消息,正要同哮天商量一下报酬的事情,哮天伸出他的狗爪子拍了拍苏绯织的手臂,颇有大家风范的说道:“我懂,我懂,主人常说作势要有轻重缓急,你先去救人吧,我的排骨和肘子你先欠着,我不会忘的,我们汪星人一向记忆很好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嗤嗤,多懂事!不知道比兜率宫那只青牛的性格好了多少!于是苏绯织便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连夜赶去了岘首山。
在襄阳城往东南五里,东临汉江,扼南进襄阳的隘道凤林关,西南群山之起点,故名曰岘首山。哮天犬口中说的不远,若是换做凡人驱车骑马,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而对于神仙来说,在凡间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不过也只是半盏茶的功夫。而半盏茶功夫过后,苏绯织已然发现了其中的异常,他发现这岘首山从半山腰的位置开始就已经挖空了,里头的建造从结构上看倒有几分像是九夷那边建造的神庙,四面的山壁上落了八尊不知神魔的雕像,还有诸多密密麻麻的叙世石刻,而中央却是一汪深潭,黑黝黝的看不见底。
苏绯织藏在云头上,正想着那池底肯定有古怪,便听到动静,低头一看,只见两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小妖正晃晃悠悠地从山下抬了个女娃娃上来。女娃娃面上被泪水染的脏兮兮的,双眼闭着不吭声,苏绯织用灵识一探知道这丫头只是昏了过去。苏绯织瞧着这两个小妖就要进到山洞里去,便也隐去身形跟在他们后头。这两个小妖看样子刚化成人身不久,四肢明显很不协调,走起来很是吃力也很是滑稽。山里头几条小道狭隘,苏绯织跟着着两只小妖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一片空旷处。此处围了一圈的铁栅栏,就地圈成了闹房,苏绯织远远的就能听到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哭声,且一个比一个哭的卖力。
那两个小妖熟门熟路的将身上背着的女娃娃放置在了牢房里,苏绯织在他们出去的时候使了个障眼法,门就没给关劳。苏绯织数了数,这几天关着的孩子少说也有近百个了,不止是女娃娃,还有着差不多年龄的男娃娃。这么多人,苏绯织一下可是带不走的,况且他目下并不知道,这岘首山里头的老大是谁又有什么来头,自然也不敢贸然行事。苏绯织原本是想找土地过来帮忙看着孩子,可是他竟找不到这一带的土地公,只好先在这牢中种下一个术法,若是这里头的孩子遇到什么危险自己也能及时知道,而自己则先进到里头去看看,探一探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一路上遇到不少小妖小怪,大多都和领他进来的那两只一样,看起来很是笨拙滑稽,当然也有看起来很符合妖怪什么的那种,撇去奇装异服尖耳利爪来说还是和人长的挺像的。苏绯织一路走一面在心里头嘀咕:莫不是整个岘首山的飞禽走兽都成了精吧?一路上碰到的妖怪无论美丑,都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想必修为都在苏绯织之下,这种妖怪不夸张的说,苏绯织一根手指头都能解决掉十七八个的。确实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然而苏绯织担心的确是池底下的那一只。
苏绯织能感受到底下那家伙的力量和压制性的修为,就藏在那漆黑一片的池底,苏绯织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想着能藏于池底的妖怪多半应该是妖龙了,再不济就是鲛人和乌龟,而那些小妖小怪明显只是他手下跑腿的。苏绯织靠在石壁上好一会儿思量,池底透露出来的修为让他觉得对方很是危险,正想着要不要传音给青黐让他下来帮个忙,却听到那池底悠悠传来一个雄厚的声音,十分简洁的开场白,就问了四个字:“来者何人?”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苏绯织一惊,却又极快的冷静下来,摸着鼻子慢悠悠地显出身形。而那些小妖怪们见山中来了外人,一个个如临大敌,什么武器都拿出来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就往苏绯织这边追赶而来。苏绯织一个眼风扫过去,就将那些不成气候的小妖怪定在了原地,而那一两个有几番姿色的妖怪近了他的身,他则温和的拿手中的骨扇往她们肩胛骨上一点,也将她们定在了原地。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貌似他也打不过这里的正主,着实不宜太过张扬。
苏绯织来到池边,依旧看不清探底的事物,想必是池底的东西用自己的修为遮掩住了。苏绯织只好撩一撩长衫,冲那池底拱手一揖自报家门:“在下苏绯织,不知阁下尊称?”
“尊称?吾没有什么尊称。”池底那人道:“便是吾之姓名,如今也鲜少有人记得了。”
苏绯织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兴许在下有所耳闻?”
池底一阵沉默,随后答道:“吾乃天瞭。”
天瞭?池底那个东西说自己是天瞭?那岂不是女娲娘娘坐下的神兽,天地之间孕育而生的第一只腾蛇?也难怪这洞穴造的同九夷那块的神殿有些相似,东方之夷的那九种部族,早前都是信奉女娲娘娘的部族。只是如今早已不是上古界,天皇伏羲与帝皇女娲早已不知神迹,唯一留下的大抵只有神殿之中残留下的一点儿微弱的灵识。如果他是天瞭的话,你们也属于是上古界的神兽了,若是一言不合已经不是打不过的问题了,是肯定打不过!不过话也说回来,若他真是腾蛇,那也是神兽,没道理让手下去给他搜罗这些童男童女,毕竟凡是涉及到活祭的,大多都是些邪门歪道。
苏绯织见他是个神兽,与自己同属天族一脉,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在下此番前来,是为扶风郡中女童失踪一案一路追查来此。”说完便不再说话,只静静等着腾蛇的下文。
“汝可知女娲如今去了哪里?”
苏绯织在天瞭面前无异于一个黄毛小儿,他出生的时候,地皇女娲早已神迹全无,女娲娘娘于他来说,只是书本上的故事,三界碑上遥不可及的名字,和神殿之中冰冷的石像,他哪里能知道女娲娘娘去了哪里?于是只能谦逊的摇头道:“在下不知。”
过了好一会儿池底才幽幽叹了一声,那叹息倒也显得悠远绵长。天瞭道:“天皇伏羲和地皇女娲……如今都沉睡在上古界……”
上古界?也难怪如今寻觅不得其踪迹了,要不是天瞭说他们只是在沉睡,苏绯织还以为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了。类似与父神盘古,身躯化为山川,血液变作湖泊。
苏绯织问道:“既然女娲娘娘和伏羲大帝皆在上古界,那前辈又为何会在此处?”意思是,你不是女娲娘娘座下的仙兽吗,怎么不和女娲娘娘一起待在上古界呢?
后来,通过与天瞭的对话得知,他当年因为贪睡误了正事,便被女娲娘娘压在天芒山思过,地方也就是如今的岘首山。原本只是压他个几百年小惩大诫,结果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山河未做多少改变,上古界却已经成为了遥远的历史。天瞭自然不会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只是他是女娲坐下的神兽,与女娲之间自然是有一种特别的感应,便也是这种感应叫他知道,女娲没死,只是陷入了沉睡。交代了引子然后便是正文,天瞭告诉苏绯织自己毕竟是上古时期的神兽,已经活了太久太久,而今确实越来越虚弱。无论是神还是神兽,都有走向死亡的那一天,于是腾蛇便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不是在一天天老去,而是在逐渐死去。
而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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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救人
天瞭告诉苏绯织,随着上古界的尘封,他的力量便一天一的开始流逝,而他的身体也日渐虚弱。[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有生就有死,万物亦如是。有的神仙活的久了,便觉得日子过的也十分无趣,而有的神仙,即便明知这样的日子很是无趣,可活了这么久总是不甘心再入轮回的,天瞭便属于后者。
显然天瞭未曾将苏绯织看在眼里,毕竟苏绯织这样的仙在他眼里与凡人蝼蚁并没有什么两样。是以当苏绯织问他这岘首山缘何会有这么多童男童女的时候,天瞭也不说假话,直接告诉他自己自己需要的是这些童男童女的生气和精魄来帮自己续命,并且天瞭告诉苏绯织,自己之所以会选择这些小孩子作为目标,是因为这些孩子的灵魂远比大人要干净纯粹的多。天瞭还告诉苏绯织,不止扶风郡,他手下养着的那群妖怪会四处为他搜寻符合条件的孩子。
苏绯织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骨扇,面上堆着笑意问他:“前辈将这些一五一十的都与我说了,就不怕在下出手阻止么?”
这句话苏绯织问的很没底气,在天瞭承认这一切是自己主导的时候,苏绯织就已经设法联系了青黐和戌晚。谁叫他只是一个小仙,福利待遇比不上七□□重天的神仙,就能能使唤的人也不多。苏绯织说完这句话便听到池底传来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回荡在山洞里就连岩石都颤了几颤,落下碎石打碎了平静的湖面。随后湖面上的波纹越荡越开,水面的中心也轮转出一个巨大的漩涡,伴随着水声越来越响,整个山洞也随之晃动了起来。那些小妖怪们被这响动弄得清醒了,纷纷向洞口逃窜,苏绯织有些中恳的痛白瞭说道:“诚然你的不下对你算不得忠心。”
“他们本就只是这山中的飞禽走兽,凭借吾之精气才得以变作人形,心智只怕都比不上三岁的孩童。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巨大的漩涡中渐渐显露出苍青色的鳞甲,其首如龙头,脊上生有双翼。若不是因为腾蛇没有爪子,远看上去威武雄壮的倒好似一条青龙。腾蛇悬于半空,这让苏绯织不得不抬起头来仰望他,腾蛇的眼睛闪烁着碧绿色的光芒,而他的瞳孔锐利的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他低下头,吐出深红色的信子,那声音似乎是从他胸腔里头发出来的。腾蛇问道:“汝不过一个后古的蝼蚁,凭何阻止于吾长生之术?”
苏绯织向来聪明,也属于那种惜命的神仙,因此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实在是不想与这个上古时期的神兽动手。然而目下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天瞭不会傻到放他出山去给别的神仙通风报信的机会。因此当天瞭说道,溯世书上记载过一种可以靠吞噬其它仙魔来与自己的躯体融合时,一贯将自己的仪态和风度看的很是重要的苏绯织闻言几乎是撒腿就跑。苏绯织跑,天瞭便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在后头追,一路横冲直撞飞沙走石,苏绯织几次眼看着好几次都要被天瞭的信子卷入腹中了,幸在他身形矫健,每一次都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灵敏的闪避。
苏绯织早就忘了哪个洞才是通往外界的洞口,他又要拖延时间,又怕在这儿将时间拖的久了难免会伤到那些孩子,毕竟这老腾蛇一尾巴扫过来都能荡平一座山。苏绯织脚下用力,一挥衣袖往洞顶上飞去,那天瞭自然是拍打着翅膀追赶上来,临近山壁时苏绯织骨扇用力朝着石壁一扇,‘砰!’地一声,石破惊天,山顶被苏绯织一扇子掀开一个大窟窿。光听声音就知道天瞭已经追了上来,苏绯织连头都不敢回,一面加快了速度朝着蓝天白云的地方飞,一面在心里面骂青黐是不是属乌龟的。
空中视野开阔,苏绯织尽量往西边的蛮荒之地飞,只是希望待会缠斗起来莫要伤到了无辜的凡人。这无疑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了,却还是被天瞭追了上来,天瞭的法术直接从它的嗓子眼喷出来,竟然直接从肚子里吐了一条火蛇出来。这下可好,苏绯织本就逃的吃力,目下便更是狼狈了。他一咬牙,卯足了劲转身就是一扇子,如同飞刀一样绿叶,似暴雨一般密密麻麻地直直向腾蛇攻去。然而苏绯织那一扇子的力道扇出去,那火蛇扭曲了一阵,身上的火焰反倒更加旺了。再看天瞭,那一身如碗大的鳞片跟铜墙铁壁似的,那叶子划过竟在他身上擦出火光,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一耽搁腾蛇已然追了上来,苏绯织是跑不掉了,只能拼尽全力一搏。苏绯织手腕一翻,那扇子上便长出一排薄如蝉翼的刃来,火蛇身形巨大却笨拙,腾蛇如今亦是如此,苏绯织唯一的优势便是近身战斗,就像现在这样围着腾蛇巨大的身躯绕着圈圈法器进攻,不为别的,至少能够保证自己死的没有那么快。
一盏茶的功夫让苏绯织觉得像是等了十几年一样漫长,在苏绯织已经心里头已经将清黐骂了好几遍,已经从乌龟降级为蜗牛的时候,属蜗牛的青黐帝君终于一袭青衫,身后跟了几个仙官,心急火燎的驾着小白云赶来。苏绯织长吁一口气,伸着脑袋就冲青黐大喊:“你祖奶奶的敢不敢再慢一点!”
“本君当是什么呢,不过就是昔年女娲娘娘的一只坐骑,怎么?虚长了你几岁就把你揍成这样?”青黐帝君一面驱云一面扬声答道:“区区一条胖蛇还不牢我祖奶奶亲自出马,哦,对了那也是你祖奶奶!”
苏绯织再一次觉得,青黐帝君根本不会讲笑话,也不会挑着场合讲笑话。他一晃神动作便慢了一步,被天瞭的蛇尾巴尖擦到腰间,尾巴尖上的倒刺瞬间就撤掉了他腰侧的一块肉,血都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就已经是火辣辣的疼。苏绯织咒骂了一声,抬手给自己抹了个治愈系的术法,身形一掠迅速与腾蛇拉开距离,这边青黐帝君也带人赶到苏绯织身边,腾蛇的目标便对准了这一群在他眼里不过是群矮个子的神仙。
甫一上前,苏绯织带来的那几个仙君便亮出他们的法器,其中四个飞身落到天瞭身边东、南、西、北四个角,正正方方地圈起一个泛着金光的结界,将腾蛇与苏绯织他们都困在了结界里。认出这个阵法后苏绯织隐隐觉得蛋疼,扶额问青黐道:“你确定要用伏魔阵来对付一个上古时期的神兽?”青黐一双琥珀色的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与其他几位仙友缠斗在一起的腾蛇,苏绯织见他两颊青筋暴起,知晓他此时正在调取气海中所有的修为。
青黐似乎有些痛苦,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然而他还是回答苏绯织道:“腾蛇贪念为恶已然成魔。”
青黐是神君,而苏绯织却是仙君,因此当青黐打发他先去岘首山将那些孩子救出来,说反正以苏绯织那点修为在这里也帮不不什么忙,这里交给他别管的时候,苏绯织还真是临着风潇潇洒洒了走了。临走时还特意嘱咐道:“你小子小心点,小爷我可不想下回想找你喝酒只得抱着酒坛子去玄天殿找你的排位喝去了。”
青黐帝君的面容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他先是长出一双獠牙,随后面颊上的青筋一路往下,爬上了他的脖子和手背,就连青黐帝君的手指甲也在瞬间暴涨了几寸。此时苏绯织已然往岘首山去了,也不管苏绯织是不是听得到,青黐帝君嘴角勾出一抹略显张狂的笑,他说:“死不了。”最后一个字话应刚落,青黐帝君忽然仰面长啸,然而却不是男人的喊叫声,而是虎啸!众人皆向青黐帝君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早已没有了青衣神君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虎。白虎的眼睛是琥珀色,足下踩着琉璃色的光辉,每踏出一步都能在云上染上一团琉璃色的火,烧出一个大窟窿。
这只白虎不是别人,正是青黐帝君的真身。
白虎模样下的青黐帝君站在高高的云头上,望着与其它几个仙君缠斗在一起的腾蛇一面刨着他的爪子一面想:“不过是个牙都快要掉光的老妖怪,本君我连青龙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你一条老不死的胖蛇?!”可见毒舌也是有遗传的,也不愧苏绯织与青黐沾亲带故。
苏绯织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回了岘首山,当然他这个一刻都不敢耽误是不包括在云头上整理他的仪容。方才的动静下来,山里头的妖怪四散的差不多了,苏绯织便知己开了牢门引着那些孩子出了山洞。说来也巧,这刚一出山洞便瞧见那个面容清丽的琼华派弟子清瑶和他们这一队带头的水一戈从半山腰爬上来。苏绯织怀里抱着个孩子,手里还牵了一个,见到这两人不禁‘哟!’了一声:“小爷我还没来得传消息通知你们,你们倒自己摸上来了?胆子挺大的嘛!”
清瑶到底是个姑娘家,苏绯织不但长的好看还救过她的命,苏绯织这样一问,她面上一热便红了面颊,只得低下头,同苏绯织数到:“我们是随大师兄一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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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故人
琼华派的大师兄说的便是叶思惘了,苏绯织想起上一次见到叶思惘似乎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算了算,如今的叶思惘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苏绯织正想问叶思惘那小子去哪儿的时候,身后传来御剑而飞,随后又是宝剑入鞘的声音。苏绯织面前几人皆毕恭毕敬地往那人的方向喊了一声:“大师兄。”
少谷跟着叶思惘从剑上下来,来到芳草他们面前:“我随大师兄在附近看了,方圆几百里都只是些不成气候心智也未成熟的小妖,那个魔头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作恶。”
叶思惘不说话,抿着唇瞧着面前的一袭红衣。极少有男子喜欢穿这么艳丽的颜色,在叶思惘的映像中大抵也只有一个苏绯织了。苏绯织的仙气他还是能够识得的,因此也不等到苏绯织转身,他便淡淡开口唤了一声:“苏仙上。”也是因为叶思惘这么一开口,那几个琼华派的弟子们这才全部露出惊讶,惊喜,兴奋,不可置信等几经变化的复杂神色。被称作仙上,那必定就是神仙啦!这活生生的神仙,他们果不其然是第一次见!一个个盯着苏绯织看的眼无不闪亮亮的。
苏绯织的第一个反应是,好在放方才在云头上用净水咒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还要出怀里常备的小木梳顺了顺头发,不然这会儿十几年难得一次的相逢,自己若是灰头土脸的那该多没面子,能何况还有好几个琼华派的弟子在边上。苏绯织转身,瞧见叶思惘似乎还是少年时的模样,只是眉宇之间更添了几分深沉,一身的气质也愈发的稳重。苏绯织歪着脑袋冲他笑:“哟,小叶道友,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叶思惘也笑,只是那笑容淡淡的,唇角只余一抹浅淡的弧度。
芳草仍处于惊讶之中,便是回到了客栈仍旧显得格外兴奋:“大师兄竟然认得神仙,还好久不见?!看样子大师兄和苏仙上的交情不浅呀!”
清瑶坐在圆桌旁,手拖着腮,有些感叹道:“我说世上最美会有男儿生的竟比女子还要好看,苏仙上既然是个神仙,那么容貌自然是极好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芳草又道:“唉?你们说我们在水井那儿被苏仙上搭救了一把,是不是说明我们也是有仙缘之人?”
少谷笑他:“你倒是想的美,仙不仙缘的还要看你能不能修得仙骨才能下定论呢!”
芳草不以为然:“就算没有修得仙骨那又怎样?青玄师兄早前是修得了半块仙骨,大师兄却没有,然而每次比试却也都是大师兄轻而易举地便占了上风!”顿了顿,他也有些不明白的问道:“不过……大师兄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却没有修得仙骨呢?”
清瑶道:“……我听说……大师兄心里有一段过往,嗯……或者说是有一个人,如何都放不下。所以即便他是掌门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却……”却无法修得仙骨,而没有仙骨,自然无法修得仙身。原本少谷和芳草还想缠着清瑶多说一会儿八卦,这时水一戈和景暄推门进来,清瑶抬头问:“剩下的孩子也给家里人领回去了么?”
“还余下几个家不在附近的。”水一戈点头,自己找位置坐下:“一个女娃娃,家在长安城里面,还有一个女娃娃父母都在洛阳,还有一对双胞胎似乎是住在扬州,还有两三个我不太记得了。”景暄在角落里一边洗脸一边说道:“忙了一上午大家都累了,等用过午膳我们便分头将这几个孩子先送回去。”
“也好。”清瑶点头:“大师兄有没有说我们下一步去往哪里?”
景暄道:“大师兄说让我们先去往长安城,所以等把这些孩子都送回家后,我们便在长安城里头碰头。”
午膳过后,一小队五人各自领了孩子,便前往自己的目的地。有一个女娃娃正好住在长安城,便有叶思惘负责护送,苏绯织无事,只觉得许久未曾见到他的小叶道友,在叶思惘上路前他特意找掌柜的打了两壶好酒,提着酒壶就跟着叶思惘一路去了长安城。叶思惘负责护送的这个小女孩,长的粉雕玉琢的很是可爱,虽然面上还有些肉呼呼的,可是眼睛也是圆溜溜水灵灵的,即使没张开都能看出来长大之后一定是个小美人儿。小美人儿不怕生,性格开朗活泼,苏绯织觉得好玩就逗了她一路。
小美人儿叫思思,说自己住在长安城里皇城之外,最大也是最美的一栋房子里。隔壁住着丞相,对门住着将军,再拐一条街又是几个侯爷的府邸。苏绯织想了一想,这坐标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韶府,然后便问小美人儿姓什么,小美人说:“我没有爹娘,所以也没有姓,我和我义父住在一起,义父叫我思思,而其他人都叫我小小姐。”
苏绯织有所了悟,便问思思道:“你义父该不会是韶渊吧?”
小女孩的声音天生就甜糯糯的:“是呀,义父的名字就叫韶渊,我们家门口有一个大大的牌匾,上面就写着一个鎏金的韶字!”
因为带着小孩子,他们用了近一炷香的功夫才到达韶府,将思思送回去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几乎都快要激动的哭了出来。随后苏绯织和叶思惘就见到疾步而出,抢在泪眼婆娑的奶娘前头将一把抱住思思的男人。那男人生的俊朗,眉宇间冷冽威严,剑眉薄唇,鬓边却生了几丝华发,同他眼下的气色一样看起来显得有些憔悴。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韶渊。苏绯织看着韶渊抱着思思的时候,紧绷的身子徒然放松,奶娘和跟上来的几个婢子哭的呼天抢地,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小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找不着家,张奶娘我就算是死了都不觉得安生啊!这些话的意思在苏绯织听来,大概就是在说如果思思回不来,韶渊肯定饶不了他们。只是韶渊如何会这么紧张这个小女孩?难道这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苏绯织忽然就生出点小八卦的心。
云头上的时候思思说不记得自己是六岁还是七岁,就像她并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不过每年正月十一的时候,韶府上上下下都会给她过生日。也是在不久之后的后来,苏绯织不是道是如何同阴若萧谈起了这件事。阴若萧是个喜欢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冷眼当戏看的幽冥主司,她一拉出生死簿便弄清楚了那个叫思思的女娃儿便是韶渊夫人的转世,而正月十一正是韶渊逝去夫人的生辰。
苏绯织问道:“哪个夫人?”
“沈颜咯。”阴若萧翻了翻她生死薄道:“作为沈颜时她乃是自尽身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我结果的人来到阴司必然会落下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因此沈颜刚死的时候,便在十四层地狱受了九殿阎罗令下的削骨剔肉之刑。”
“瞧韶渊紧张的模样,应当是知道思思的身份,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很稀奇么?凡世之中的邪魔外道多的很,总有那么几个山野道人是有真本事的。”阴若萧这样说道。
韶渊终于放开思思,仔细检查了发现思思并没有受伤,才放心的将她交给奶娘。然后才想起感谢将这位小小姐送回韶府的人来,诚然苏绯织对韶渊并不如对小叶道友友善,因此当韶渊抬起头来想要感谢来人的时候,苏绯织早已拉着叶思惘往酒楼的方向去了。去到酒楼自然是去喝酒的,好在琼华派在酒肉这一块儿并不忌口,否则苏绯织难得肩上小爷道友一面,光是论道而不喝酒未免就太可惜了。
苏绯织和叶思惘坐在高楼转角靠窗的位子,一抬眼就能看到长安城的繁华与纷闹,一人一仙交换着说了自己这十几年来的见闻,相谈甚欢。直到小叶道友无意问出一句:“叶姑娘和苏先生近来可好?”
手中的杯盏抬起来刚碰到嘴边,苏绯织被问的一阵沉默,只得将那杯酒放下,垂眸瞧着那杯中伴着甘醇的酒香涤荡而出的波纹,好似叹息了一声,随即扯着嘴角一笑道:“苏先生我不知道,只是小叶子那个臭丫头……最近可是愈发贪睡了。”苏绯织拿着扇柄一敲桌面:“亏你小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她,那丫头要是知道了,便也不会老记着你当初拿她当妖怪的事了。”说完,苏绯织才意识到这句话终归还是不小心提到了莺莳,他是个细心的,怕牵扯出叶思惘的愁肠便拉着他碰了一杯,说道:“不过就算她还记仇,以你如今的修为她还不一定能打得过你。”顿了顿,苏绯织画风一转:“不过……你可晓得为何近来人间妖魔作乱的数量忽然多了起来?”
叶思惘摇头,只说不知,只告诉苏绯织他的感觉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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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阵眼
离恨天上层云横叠,一望无际的云海中两个欣长的身影在云端矗立,紫衣华贵,白衣胜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天空湛蓝,四目安静,只有风声滔滔不绝,片刻也不停歇。紫衣人自然是浅沧,紫袍金冠,眉目清冽,而他身旁的白衣男子,半垂着眼眸,端着手将眼前的云卷云舒淡淡看着。那男子眉目温和,嘴角永远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肤白胜雪,仿若玉质。
白衣男子道:“你明知便是玉皇大帝这个位置我都是不屑坐的,如今却还想将紫薇垣还有一块什么北邙山的破地托付给我,浅沧,你就这么没有信心能够活着回来?”
“七夜要守着他的琅琊山,容兮舍不得他的蓬莱,想来想去能委以此任的也只有较之闲散的你了。”中天的法阵仍旧不断涤荡出耀眼的波纹,金色的光芒映照在浅沧的眼里,这才使得他深邃的眼瞳中终于有了神采。
白衣人道:“合我们四人之力,总是能够将这结界补一补的。办法总是有的,你又何必做到如此?”
浅沧道:“这封印就像是一道门,无论我们将这道门做的再坚固,可若真要将上古界隔绝,我们需要的便不仅仅是一扇门。”他告诉白衣人:“还需要一把锁。”
“那戌晚呢?”白衣人点破道:“你费劲心思将她救回来,怕是与这阵法多少有些关联吧?你向来将生死看的淡,却费神提她聚魂,当年上古界重新封存多少也是亏了她,想必这一次她扮演的角色定也是十分重要的罢?”
明人不说暗话。浅沧如今都将紫薇垣像是后事一样的交代给了夙倾涯,便也没有什么可瞒他的。浅沧道:“她会活下去,同时会以破军弓主人的身份成为这个阵法的守护的神,也就是这个阵法的中心阵眼。此后便与这个阵法同生同存。”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存在比起戌晚更为重要,她终究是死过一次的,为何你不能与这个阵法同生同存,而让她成为那把锁?就算破军弓认主,以你的法术修为难道还不怕打不过她么?为什么你不能够成为破军弓的主人?”便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夙倾涯的语气也是淡淡,没有质问和咄咄逼人,只是平静的陈述着客观的事实。[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浅沧这样的人,心怀苍生,怜悯世人,博爱而又伟大,却唯独不会有私情。包括他当初耗费心神替戌晚聚魂,其实根本的原因就是为了织补离恨天上的结界。破军弓认主,而戌晚却仍留有残念在人间,因此作为一方阵眼的破军并不受他的掌控,同时也对日渐衰弱的结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七夜的看法和夙倾涯一样,九重天不能没有紫薇帝,而花神确实可有可无的。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七夜给出的建议是,先复活戌晚,然后再给破军弓找一个新的主人,至于那把锁……七夜最初给到浅沧的选择也是戌晚。
戌晚的命注定是不长的,即便浅沧助她复生,然而神仙死了,很多时候就是真的死了。浅沧替他养好的魂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再次逐渐散去,这是注定的,且能够预料的事实。所以七夜的提议,无非是想让戌晚在油尽灯枯前再发光发热一次。参照好几千年以前,戌晚在危机关头以元神为祭,仙灵为引,将破军弓挽的如同满月,从而封印了上古界并魂飞魄散时,七夜便晓得若是将这件事情明明白白与戌晚说了,她一定是应允的,毕竟这位花神的觉悟着实具有奉献精神。只是不晓得为何待花神醒了,浅沧却改变了注意。甚至要代替戌晚成为那颗死棋,并且将自己的一部分灵识储存在戌晚的气海里,相当于是将自己的修为与戌晚共享了。
七夜这么多年都未出过他的千山幻境,不晓得浅沧在作为苏越那一世时的遭遇,自然也不会理解浅沧后来所作出的觉得。浅沧以前是没有心的,大部分似浅沧这般,从天地之间氤氲而生的神仙都是没有心的。浅沧没有心,苏越却有,苏越将他的心给了叶澜音,而叶澜音又将苏越的爱人之心交还给了浅沧。所以如今的浅沧是有心的,有了心便也有了感情,便也有了藏在心底的那个人。他不愿意让戌晚成为死棋,其实是不愿意再失去一次他心里的那个姑娘,虽然他已经失去了。
向来夙倾涯也知道,浅沧做出的觉得向来是无人能够改变的,索性他亦是个将生死看的洒脱的神仙,便不再为这件事情纠结。用一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语气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段时日人间界很是不太平,想必和‘这扇门’后面蠢蠢欲动的戾气有关。我今日过来便是想看看,如今结界尚存,倒也暂时不会发生我担心的那种事,人间那些小妖小怪已经够折腾了,可千万别叫这里头的东西散了出来。”
浅沧点头,眼睛一直遥遥看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只告诉夙倾涯:“最多几日,便能尘埃落定。”
听了这话,夙倾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强硬的转了话头,问道:“你方才说要将紫薇垣托付给我,又说要我帮你捎一样东西去北邙山,是什么?”
浅沧终于收回了他悠远而又缥缈的目光,他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阖,就像是冥蝶稀薄的羽翼。一旦他成为‘那把锁’便再也没有可能回到北邙山,所以他告诉夙倾涯:“是一张琴。”
浅沧道:“你只需帮我将它埋在小镜湖旁那红色的戌晚花花圃里。”
夙倾涯淡笑道:“你难得有事拜托我,小事一桩,我定帮你办的妥当。”
“多谢。”
“客气。”
与此同时,六合镇上一个面带白纱的女人,用一个沉香木的黑匣子和一个耄耋老翁换了一卷有些残破的竹简。那女子身段窈窕,确认那竹简正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后,面露幸喜,赶忙将那竹简收入衣袖,急匆匆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过去,那个面带白纱的女人出现在韶绾的掩月宫中。那面带白纱的女人不是别人,是从下陪着韶绾一起长大,如今担了掩月宫掌事一职的仙子,水音。四下无人,水音便将那卷从六合镇上得来的竹简递给韶绾。那竹简上记载的不是禁术便是邪术,可水音不知道,她只管听从韶绾的要求,去那里交钱,收货,然后将韶绾想要的东西带来给她。她去时韶绾特意嘱咐过,叫她无论如何都不准偷看竹简里的内容。当然,如果知道这卷竹简里记载的是什么,只怕在她去找天后娘娘汇报以前,便有人先送她去见了阎王。
韶绾得了卷轴,迫不及待,满心欢喜地左翻右看,待确定是她想要的东西,一直色厉内茬的模样才终于浮现出会心的笑意。她命令水音,说这几日自己要闭关修炼,谁都不准打扰。
不得不说,当一个人满怀信念,想着一定要做成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往往总比其它的时候要显得努力和有天分。韶绾闭关的这几日也确实是在修炼,不过她修炼的却那些禁术上的某一个咒法。戌晚原本想着,用折巽鼎替巫邪重塑一个肉身,然后叫巫邪往那肉身里注入自己的灵识,这样,即便巫邪的真身还被困在离恨天之上,至少巫邪的灵魂是自由的,是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的。然而折巽鼎再一次落回到了浅沧手里,她没有办法抢过来,也没有再偷一次,为此惹得巫邪大发雷霆。
凶过之后,巫邪反倒来安慰她,说是自己太心急了,也是着急想要和韶绾在一起,希望能够陪在她的身边,才会如此的急躁。
对于巫邪的话,韶绾从来都是不怀疑的。她有些感动,更有些难过,便问巫邪自己还能做什么?还能帮助他做什么?然后巫邪用虚幻的,并不真实的手掌抚摸她的脸颊,告诉她,如今离恨天上的结界已是强弩之末,只需要她帮着他施一个小小的咒法,就能让他重获自由。巫邪还告诉韶绾,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能用自己的身体拥抱她。
巫邪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韶绾在感动之余,仍是用残存的一丝理智问他:“你真的只是想和我在一起?不会再想着战争,想着如何对抗我的父母?”
大部分的神仙妖魔都和凡人一样,没有人会喜欢战争。就算是韶绾,她爱上了巫邪,愿意跟着他去到妖域,却不一定代表她支持巫邪所向往的那些征战和仙妖之乱。
巫邪说:“这些都比不过你重要。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巫邪和韶绾在一起时,很少叫她的名字,而除了韶绾这个名字,巫邪对她便也没有了其它的称呼。通常用的最多的称谓,不过一个‘你’字。然而巫邪对韶绾还有一个她并不知道的称呼,便是‘天族那个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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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裂隙
韶绾是天族唯一的公主,什么三界奇珍没见过?她想要的东西也鲜少有得不到的,因此整个掩月宫里的宝物堆的只怕不比饕餮肚子里的少。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原本在没有算计叶澜音之前,她是想自己上离恨天去拿折巽鼎的,但天族的统治者毕竟是她的父亲,便是她叛逆,却也终究狠不下心来,不愿意到头来真的断绝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所以她利用了叶澜音去偷折巽鼎,而现在她无人可用,也无人可信,便自己去往那三十三天,借着法宝和秘术,不求能够废除封印,只求能够将那个该死的结界破出一个缺口,能还她爱的人自由。
韶绾用了一件同样是上古时留下来的宝物,能够敛去自己所有的生息,在没有利用叶澜音以前,她原想着就是用这样的方式,骗过三十三重天的式神。一路上她有些紧张,也有些焦急,更有些期待和兴奋。她满脑子想着的,就是自己与巫邪终于能够团聚了,而巫邪也会为了她收回他的野心,天妖两族和平共处,而她却是发挥了和人间那些和亲的公主们一样的性质。她还想着,若是妖族与天族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她的父亲与母亲便也不会再怪罪她,若是魔族有了异动,妖族或许还能帮着天族一起对抗他们。想到这里,韶绾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少女般甜蜜而又满怀希翼的笑容。那样的笑容是美好的,在她的脸上可不常见到。
前往离恨天的路上,巫邪的声音一直在她耳畔指导着,引领着她如何避开式神的耳目,如何不触碰阵法的来到阵眼中心。当隐着身的韶绾出现在阵法中心,一掠飞向半空,停落在封天令前的时候。巫邪故作情深,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在韶绾耳畔响起,他说:“开始吧。”
韶绾用的是从六合镇黑市商人那儿得到的禁术,不用说,自然也是巫邪引导她去的那里。那禁术学起来并不复杂,只是其竹简上篆刻的皆是上古时期的文字,她认识的不多,同样也是在巫邪游离在外的意识的帮助下完成的。韶绾向来聪慧,极快便掌握了口诀,和相关的伽印变化。9; 提供Txt免费下载)于是,当她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伽印也紧随其后的开始变幻时,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一瞬间涌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和紫雷。这样的变化无疑惊动了三十三重天的式神,然而当他们异常暴躁的在三十三重天累来回巡视的时候,他们想不到韶绾已经入到了阵法里头,并且因为宝物的帮助,他们根本感应不到她。
紫薇垣中,原本正在沏一杯青凤髓的浅沧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茶他只沏了一半,他来不及将之沏成七分满,紫砂壶往桌案上一搁转眼人已经到了三十三天。然而他再快却还是来晚了,韶绾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她左手握着半截断剑的残刃,牙咬重重的扎在自己右手的内测关节的经脉处,忍着痛一直顺着脉搏划到了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韶绾的胳膊流下来,不出意外的将她胳膊正下方的封天令染了个鲜红。
浅沧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却已是来不及阻止她,只感到天地忽然开始震颤,而韶绾目光所注视着的地方,那里的天空正缓缓裂开一道口子。而人间则是山崩地裂,江河倒流。
望着那条似闪电一般的裂痕,韶绾的目光中满是期待和痴恋,她等待着巫邪从那里面出来,对她微笑,与她相逢。然而那裂缝中却伸出了一只深褐色的堆满了褶皱,枯瘦的,仿若鸟爪一样的手。这只手抓住那裂隙的边缘,用力的将这条裂缝撑开,最后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长着人脸,身上的皮却是一身皱,脑袋上长了一只角,拖着一条长尾巴的怪物。那怪物极费力的走出来,他拿手搭着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外界的光线,浅沧已是唤了沧溟剑出鞘。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只是一个见光的残影,那怪物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还有些懵懂的伸手去摸腰间那一片莫名的水泽,之间那里墨绿色的一片,都是他的血。在那褐皮妖怪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笨重的上半身已经从他的下半身上滑落,重重摔到了地上。
这个妖怪不是巫邪带上天阙的妖怪,而是封印内原本封印着的上古时期的妖怪,而这个上古时期的妖怪却被浅沧在一个瞬间,拦腰劈成了两节,这让韶绾不得不佩服浅沧的功力,以及变得格外谨慎。她知道同为天族浅沧自然不会拿她怎么样,但她害怕的是在与浅沧交手时,巫邪必定会吃亏。
血的味道无疑刺激了结界里的妖魔,以至于韶绾甚至无法确信自己后来听到的声音,如果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只有是群魔乱舞。那些不断向外挣扎,争先恐后的手爪和又尖利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韶绾还未看到一个人脸,便睁大了眼睛显得惊恐的眼睁睁地瞧着那个裂缝一瞬间伸出几百条形态各异的手臂。那条裂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他们需要自由,需要杀戮,因此他们需要比上古界更广褒的世界。
裂缝越撑越大,韶绾的心忽然便的很慌很慌,她捂住胸口,看着一团团化作黑气的妖魔纷纷从那裂隙中涌了出来,一面又焦急地在混乱之中找寻巫邪的身影。而妖魔越涌越多,如墨色翻滚,她应接不暇,根本找不到巫邪的身影。韶绾的双眼,甚至脸浅沧的身影都无法寻找了,她能看到的,只有沧溟剑凌冽的剑光,以及那无数的残影。浅沧的剑出奇的快,然而从上古界中倾巢而出的妖魔数量,绝对不是凭他一人之力就能够将其镇压的。浅沧紫衣金冠现身于那道裂隙之前,双手结印企图织布这一块的封印,无数的妖魔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而他却没有回头,沧溟剑早已于他心神合一,无数剑光如雨点又如利剑般急速闪过,瞬间就从哪些妖魔的身体里面穿过。华光掩盖了妖魔身上的戾气,最后和他们一起崩碎。
韶绾突然有些害怕和慌张,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站在原地等着大大的眼睛,只是为了不让无措的眼泪滑落,脑海里却是一片混沌。
“我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巫邪的声音带着邪魅的笑意自浅沧身后悠悠道来,浅沧还未回头,沧溟剑幻化出来的剑影便有三柄分别从巫邪的左、右、后方,迅速向他刺去。然而巫邪只是从容的一抬手,那些剑影立时顿住,随着巫邪一覆手,砰然碎裂。上古界中恶劣的环境,和相互厮杀的生存模式,无疑帮助巫邪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加上原本巫邪擅长、钻研的术法,本就是如何将他人的法术修为化为己用。
浅沧确实是费了好大一番的力气,才在巫邪向他发出攻击的前一秒将那个裂隙暂时封印了起来。而韶绾站在封天令旁,垂着她血淋淋的手臂,在群魔乱舞间终于找到了巫邪的身影时,她激动的已然落下了眼泪。当她满怀着思恋和炙热的爱意向着巫邪狂奔而去时,她身上用来隐藏气息的宝物从怀中落了下来,而韶绾则完全暴露在了这些早就杀红了眼的妖魔眼中。韶绾身上的仙气与她身上血的气味,在那颗宝珠跌落在地的一瞬间无疑让她迅速成为了那些妖魔的焦点。她就像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瞬间就成为那些妖魔想要拆吞入腹的目标。韶绾自然是斗不过这些的,别说一群了,便是让她去对付一两上古时期的妖魔她都不一定能对付了。于是她只有一面加快了速度往巫邪身边跑,一面不顾仪态地大喊着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她想他救她。然而巫邪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再次凝聚出强大的法术球向浅沧攻去。韶绾无疑成了这些妖魔眼中可口的事物,为了争夺她,妖魔们也纷纷大打出手。韶绾才被一直有着三双羽翼的怪鸟按倒在地,眼看着那巨大的喙就要啄在她的脖子上,下一刻那只怪鸟的翅膀便被一个人形的魔徒手削去一半。韶绾迄今以来头一次这样狼狈,发髻散了,那些华美的发簪也不知道跌落到哪里去了,头发乱蓬蓬的,衣衫也乱了,满身的污渍。这些还并不是她最狼狈的,最狼狈的是她此时此刻跌落到谷底,又被冰淬了一把瓦凉凉的心。当韶绾命悬一线,知道自己再也没办法逃掉的时候,她绝望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巫邪的身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心从未这么疼过,韶绾觉得太可笑,太丢脸,太狼狈,这样死了也好。便不做挣扎,也无法挣扎。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成为这些妖魔的腹中餐时,下一刻她却被一双手毫不温柔的摁进一个怀抱。韶绾睁开眼睛,无力抬头,只能看到那人青玉色的衣衫。她鼻子一酸,只觉得更为难过,竟像小女孩一样哽咽着哭出了声,她对青黐说:“舅舅,他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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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混战
谁都知道巫邪在骗她,唯独她不知道。(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她向来固执,固执的去坚持,固执的去想象,所以到头来清酒酿成了苦酒便也显得顺势而为。或许羞愧有一些,不想让别人窥见她的狼狈也有一些,韶绾将年迈进青黐的胸膛,便是风声鹤唳鬼哭神嚎,她的哽咽声也是憋的极小声。周遭实在是太吵了,可即便韶绾听不见,却也感受到青黐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而这声叹息多半也是因为她之前的执迷不悟,和眼下的满目疮痍。忽然,脚就落了地,青黐将她放在一处高台上,眼下墨云滚滚,韶绾朦胧着的一双眼已分不清楚自己是在何处。
一声悦耳的低鸣让韶绾回过神来,她垂眼一看,原是青黐递给她一把长剑。一向不问世事,自在逍遥的青黐,第一次在韶绾面前用他极少使用的口吻,表现出了一个长辈应有的样子。青黐与她道:“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妖魔既出,祸已酿成,何不与舅舅一起站个痛快?”
韶绾怔怔地看着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泪,这才伸手颤颤的接过青黐递过来的剑。也是这时,身后传来苏绯织向来张扬,却又在张扬中透露着七分风流的声音:“虽说带了个表字,可你原先好歹喊了几百年的小舅舅,既然是打架,怎好不带上小爷我呢?”回头看向苏绯织,之间他那身红色的衣,在墨云涌动之间显得格外鲜艳,眉目间还是那抹不畏天地不惧生死,半是妖娆半是戏谑的笑意。而他手中的骨扇,锋芒毕露。见青黐也祭了长剑过来,苏绯织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将韶绾拉了起来,上一瞬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下一瞬身形却忽然一掠,挥舞着手中的骨扇姿态潇洒地步入了战局,只留下一句话:“来比谁伏诛的多,输的人负责垫付余下八千年的酒钱!”
“那你可讨不得便宜了!”青黐手中长剑一划,华光骤现,挑着嘴角哼笑了一声,足尖一点飞身前去。
韶绾在原地愣了一愣,看着墨云深处一青一红两道惊鸿般翻转蹁跹的影子,眼神忽然坚定了下来,握紧了青黐给她的剑,拂袖上前落在他二人不远处,挥剑亦加入了战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众神群仙陆陆续续赶来,亦是纷纷祭出了自己的法宝加入混战。戌晚携群芳殿中一众花仙赶来,正好在较为安全的区域见到了华祁和扁先生,见他二人即便带着仙侍与童子,救治起身受重伤的仙友时仍显得人手不足,便交代那些小花仙们留下来听候着两位药君的驱遣,自己则带了秦疏影与二十四位芳主落在仙友身边,携手对敌。
离恨天上的突变,显然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能在凌霄殿上朝见的天帝也屈尊来到了着愁云惨雾的现场,当下唤出一条金龙,不问缘由见了那些魔物先吞入腹了再说!而天后娘娘,一面施法退敌一面在无边无垠的三十三重天寻找自己儿女的踪迹,她毕竟是个母亲,眼下这般危险,她显然并不想让自己的儿女参与进来。
青黐正忙于和眼前一只青面獠牙的妖物缠斗,没能注意到身后长着血盆大口急红了眼睛扑过来的另一只妖怪,正当他突然意识到不对,闪身回头一剑还来不及劈出去的时候,那妖怪‘嘭!’地一声便摔了出去,苏绯织在站在那妖怪原本的位置执扇轻挑了一下嘴角,说道:“一十一。”却不想这上古时期的妖魔再不济也比他虚长了好几万年,那妖怪没死,庞大的身躯扭曲着作势就要爬起来,青黐憋见,一道剑光先苏绯织一步劈了过去,连着苏绯织砍在那妖物背后的伤口,将那妖怪拦腰斩断。手腕翻动,挽了一个剑花,青黐立在云端,织带风雅。他回以苏绯织一笑,道:“是我的一十一。”
戌晚在关键时刻帮秦疏影裆下致命一击,她落到秦疏影身边,瞧见她半只染血的手臂,关切道:“没事吧?”被人问到这才觉得疼,秦疏影草草看了一下伤口,捏了决附上去止血。“无事,不过就是被挠了一下。”戌晚点头,足尖一点落入妖魔剧集的一处,手中伽印不断变化。只见那群张牙舞爪的魔物越来越近,秦疏影都不禁替戌晚捏了一把汗,想过去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然,就在那群妖魔锋利的爪子就要沾上戌晚翩然的衣袂时,朵朵冰莲在那些妖魔的心上,腹中,破肉而出,开出血色的花。秦疏影放下心来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有些惊叹,神和仙之间的距离当真是犹如霄壤。
戌晚对秦疏影道:“你去西南和其它仙友一起先将天门封禁了再说,这些魔怪决不能放到人间里去!”只等秦疏影点头,戌晚掠身便走。戌晚显然是不想与这些妖魔过多缠斗,能避则避,知道她立上一处云头,螓首轻抬,秀美微蹙。无论是浅沧还是巫邪,他们的动作都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分辨谁人的位置,那两道模糊的影子便又转换了方位。
她心中焦躁,甚至有些惶恐不安,而这些都是几万年来她都不曾有过的情绪。胸膛一直隐隐约约有些难受,不是疼痛,而是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有一种紧妙的联系,戌晚将目光落在那一柄尘封多年,而弓身形如枯藤的破军上,它正发出幽微的光,一闪一闪,与其它死寂的神器不同。她甚至感觉,如果破军有眼睛,那么此时一定是望着她的。
巨大的碰撞声再次吸引戌晚的视线,只见那两个影子终于停了下来。巫邪与浅沧立于半空,风将他们宽大的衣袍吹的翻飞作响,身旁空空荡荡,层云不知去了何处,大概是被他二人的法术波及推开打散了去。戌晚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以戌晚对浅沧的了解,如今这种形式情况下浅沧理应速战速决先收拾了巫邪再说,而如今二人僵持不下,她看在眼里,心中也甚为担忧。
上古界里的情形,她虽没有见过,却在群芳殿那群仙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中听到一些。想必在那样你死我活的环境里,巫邪的能力和修为在短时间内通过不断的战斗和厮杀有了异于常态的提升。距离甚远,风也在耳边奔腾着呼啸,戌晚听不清他二人说了些什么。不好的预感在戌晚心头愈演愈烈,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一拂袖,稳稳落在浅沧身旁。
离的近了,戌晚才发现浅沧的面色并不好看,除了隽秀冷冽的五官,面上显出的是一派病弱的苍白。然而她却不能像关心秦疏影那般关切的问候,她将目光迅速转到巫邪身上,只见他一袭玄色长袍将身形裹的。巫邪挑着眉梢,唇上勾起一个肆意张狂的笑。那笑意明明漫过眼睛,却显得冰寒刺骨。巫邪见到戌晚,笑意更深,他道:“又是一位故人。”
戌晚尚来不及冷言相向,浅沧却在一旁冷声说道:“她与你可算不得什么故人。”
“如何不算故人,我能有如今的修为皆是拜你二人所赐,说来我有多久没有瞧见过这现世的风花雪月,便也有多久没有见过你二人了。”巫邪听了,不怒反笑。他双手交叠搁在胸前,十个手指上全是形态诡异的银制扳指。他说话的时候,习惯去转动那些扳指。
戌晚面上依旧清冷,只是眼中多了一些戒备:“仙妖有别,倒是不劳妖王挂心。”
“你们天族的公主也曾委身于我,我倒是没看出仙女和妖女之间……”韶绾纵有不是,但一片真心竟让他说的如此不堪,戌晚当真替她觉得不值。诚然她与韶绾之间并无多少交情可言,但无论是为了天组的颜面还是为了不让巫邪将韶绾的一颗真心踩的粉碎,戌晚没让巫邪说完,冰莲一朵一朵的绽放,又一朵一朵的碎裂,虽然没有伤到巫邪,却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巫邪挥手间,那些莲花便碎成齑粉,带着微弱的光芒随风四散而去。巫邪便放肆了他眼中的轻蔑,他依旧把玩着指尖的简直,依旧是带着阴冷的笑意同戌晚说道:“戌晚,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千年以前,本王是败在破军之下,而不是败于你。”说完他微一挑眉,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巫邪再次将目光落到戌晚面上:“我倒是差点忘了,如今破军仍是以你为主,只要我杀了你,破军便归于我了!”
说道杀字的时候,巫邪的杀招已是随着呼啸的狂风吵戌晚滚滚而来,风驰电间将这一片天染的昼亮。巫邪的动作太快,戌晚连连后退,根本来不及招架。眼看着面前的护体结界已被巫邪劈开一条幽蓝色的口子。她尚来不及有所动作,只见眼前闪过一个影子,紧接着是骤然迸发的通天彻底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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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离恨
戌晚眯着眼睛去看,只能极昼的白光中看到浅沧幽紫色的衣角。(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而那白光比天光更要刺眼夺目,驱散了三十三天所有的雾霭与阴沉,那是一种极为强大的术法,便是天帝也因此侧目。刹那间极其静,吞没了一切喧嚣嘈杂。白光稍歇,那些声音便再一次如潮水般涌来,兵戎相斥,耳边充斥着的无不是术法相撞,崩裂,愈演愈烈的杀伐声。
浅沧挡在戌晚前面,他的身形欣长而又伟岸,曳地的广袖飞扬,墨一般的青丝被风吹的缭乱,只是一个端正沉寂的背影却足以风华无双。巫邪的招式,被浅沧只手化解,纵戌晚再不问世事,也理应晓得浅沧所施展的术法乃是大洪荒时代天皇伏羲所使用开创的大光明咒。她一直都晓得他深不可测,也不晓得他的法术修为竟已然快要突破天神的界限,步入真神的境界。显然目下并没有时间匀给戌晚,让她去深想细究,不知是她原本与浅沧就算作是知己,还是因为她魂魄飘散的时叶澜音与苏越相处的那些年月,戌晚对浅沧一举一动的熟稔,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不等浅沧身形晃动,只他一抬手还未抚上胸口时,戌晚已是抢先一步托着他的手臂将她扶住。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颤抖。
虽说是使用了防御的咒法以及护体结界的双重保护,性子原本就狂妄,又想着试探浅沧修为深浅的巫邪原地未动,然而他的外衫却被焚毁,当戌晚看向他时,巫邪脸上的笑意未变,却被焚毁了半张脸,袖子也烧去了一半,只余下一只被焚的干枯紧瘦的手臂。
巫邪还在笑:“本王说过什么?你们神仙就是太过安逸……哼!怎么,如今竟连你也只有这种能耐?”巫邪好不掩饰言语之中的轻慢和讥讽,这一点韶绾与他倒是极为相似。说话间,巫邪面上烧伤的皮肉随着蔓延的幽蓝色黯淡光华一寸寸的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不得不说巫邪的功力在他被封印在上古界的这段时间里,增长的速度的确可怕。戌晚的灵识已经顺着扶着浅沧的手去探他的心脉,还未触及便已然感受到了他的虚弱。求书网WWW.Qiushu.cc
巫邪道:“本王原想与你酣战一番却不料你如今竟然虚弱至此,无论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以后这封印总归是会解除的,你又何必浪费自己的修为?你是不信命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顺应天命呢?”
“顺应天命?你怕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吧?”妄图开启上古界,一心想要并吞天族而让妖界成为三界的主宰,巫邪的野心和他的狂妄一样,从来都不吝啬表现,就像浅沧看向他时眼中淡然却始终透露出来的轻视。巫邪忽然大笑了起来,天帝唤出的金龙朝他呼啸而来,他连头都懒得转过去,抬手在空中虚握了一把,只听那金光幻化而成的龙发出痛苦的吼叫,霎时间便碎成漫天散去星星点点的光,只留龙啸震耳欲聋。
如今的天帝还不是天帝时,浅沧已经当了万万年的帝君,若说法术和修为居于浅沧之上的神,大抵只有东华大帝,蓬莱岛上的岛主和余下几位真神。细数下来还当真无几,巫邪虽然狂妄,可天族近来确实是有些懈怠了。凡人修仙,除却长生不老为的可不就是自在逍遥吗?
巫邪面上明显不耐,显然重获自由的他不想再在这离恨天上过多纠缠。他身形一偏,想来是要离开,然而双足却被浅沧施法缚住无法移动。巫邪双眸眯成狭狭一条缝:“还真是麻烦。”说话间,手上的动作快到戌晚根本看不清他结印的动作。巫邪急于脱身,想来这一招一定不好对付,戌晚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她学会的法术,希望可以找到有效的克制方法,而浅沧则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幽蓝色的光也是在这个时候,充斥了戌晚满目所及之处。
浅沧依旧墨发飞扬,时间在那一刻稍稍定格,她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叶澜音的记忆。何其相似,十几年前苏越挡在叶澜音身前时,也是这般长身玉立,衣袂飞扬。
浅沧不能死!
这是刹那间戌晚脑海中闪现的唯一念头,如一道惊雷,又如磐石般无可转移。其实后来她又仔细的想了一想,却也分不清这个念头究竟是叶澜音的坚持还是她自己的呐喊。当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响起时,胸膛处那种原本隐隐存在又呼之欲出的莫名的感受和情绪忽然迸发了出来。
那幽蓝色的火焰夹杂着雷电熊熊燃烧,噼啪作响,连云朵都被燃烬。而一股强大的力量,呈一个弧面拢下一面结界裆下巫邪所有的攻击。在看到挡在他们身前那一柄岁月悠远的长弓时,她忽然间就明白了胸口处一直压抑着的到底是什么,那是来自破军沉寂已久的呼唤。就好像是她第一次拿起破军的情形,那时也是这样的仙妖混战,不,还有一个被巫邪拉拢进来,最后看形势不对又迅速消匿的魔族分支,南天门腹背受敌,而巫邪修炼的邪术是可以直接吸去他人的修为。巫邪生来自负,自认为可以和浅沧一绝高下,然而那一次却败的一塌涂地。于是,在他怒极之下召唤出能吞食天地的巨兽,既天地之间第一只饕餮。巫邪使用的一直都是邪术,所以戌晚并不知道他后来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获取了新的力量,就像是积攒依旧爆发出来的一样,竟再一次与浅沧纠缠起来。
饕餮吃了好几个神仙还是吃不饱,便抬头开始吃眼前的天,离恨天是如今的最高天,天外天便是尘封已久的上古界,因此比起吞天噬地来,饕餮吃的其实是上古界封存的结界。这样一来便太可怕了。
那时候多数神仙都在南天门和凌霄殿前缠斗,想必也是巫邪等人可以转移的视线。变故来的太快,因此赶到三十三重天上的便只有少数的神仙。浅沧被使用了邪术而功力大涨的巫邪缠着难以脱身,而那巨兽的皮只怕比浅沧的年龄都还大,厚实的跟铜墙铁壁一般。浅沧想阻止时巫邪却总是想方设法的打断他,后来戌晚突然之间了悟,开启上古界才是巫邪此次行动的首要目的。当时的情况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极简单,大抵就是戌晚眼睁睁地看着饕餮就要将上古界的结界咬破,而她却只能干着急。她虽是神女,却只是一个侍弄花草的神女,除了年岁稍长,因此也有些修为以外,她觉得自己为师太过没用。她既帮不上浅沧什么忙,有阻止不了饕餮,她心中当然着急,却也不想只是干着急。那时又不知道是哪位仙友在喊,万分惊惧地说着上古界的封印千万不能破。然而这个时候她已经再一次被饕餮一爪子挠的好远,正巧就摔在那几个阵眼之下。她想再次赶过去,然而骨头疼的跟碎了一样,勉强的支起身子都显得尤为困难。而另外几个赶去阻止的仙就没有她这么幸运,当下直接祭了饕餮的五脏庙。其中一个半截身子被饕餮咬在嘴里,有气无力地抬着手机,满脸泪痕和恐惧呼救着。也是那时,戌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飞身就取了自己头顶上的破军,一挽如满月。
然而破军只有弓弦,没有弓箭,因此在那样的情况下,戌晚选择了用自己的仙灵为引,元神为祭,不管怎么至少得先阻止了饕餮在说。其实封印巫邪的除了戌晚还有浅沧,浅沧瞥见了韶绾破空而来,几乎将离恨天剖成两半的一箭,当下便了悟过来,用极快的速度和招式将巫邪退进了饕餮嘴边已经被扯出一道裂隙的封印前头,然后迅速闪身退到戌晚身侧。因为一切都太快,无论是戌晚射出的那一箭,还是浅沧那快到令人害怕的速度,巫邪反应过来时,身处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紧急关头来不及细想身死,戌晚没有想到的是破军弓将她的元神吞噬的太厉害了,反噬来的同样也快,在浅沧接住她倒下去的身子时,她已经从指间开始迸碎。后来她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魂魄正一点一点离开她的身体。不是说人死之前脑海里都会跟走马灯似的回顾自己的一生,将一生中重要的,无论悲喜的经历在脑海中再回味一遍?然而戌晚的脑海中什么也没有,她不禁轻笑,带着些许自嘲,想着原来自己这一生这样漫长,却到底也没有什么入了眼底的景致,记在心里的事。
她不怕死,就是有些遗憾。
死到临头才晓得这一生竟然是平淡到了无趣,不过也好,归去来辞,至少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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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稍宁
时间是委实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刹那间便可以回忆起这么多事。(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经历过一次生死,再一次面对破军时戌晚面上和心里都是从容的。她笑了,眼底淡淡,却笑的很是好看,她看向巫邪,伸出手,抬手握住破军。在被戌晚触碰的一刹那,那如干枯的老树皮一样斑驳的弓身一寸寸的龟裂,随着戌晚手中一握的动作,腐朽的外壳突然迸碎,露出内里藏着的堆砌着晶石,一头为龙,一头为凤,形貌威武泛着华光的的弓身。
破军泛出的光芒,在巫邪的眼底映照出更为阴鸷的色彩。这毕竟是伤了他元身,毁去了他肉身的上古神器,这东西能封印他一次,保不齐亦能封印他第二次,他到底还是有些惧怕的。巫邪觉得自己算漏了一处,怎么找也应该先解决了戌晚。然而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巫邪还怕那弓,更何况他刚刚重获自由,没必要在这里与他们过多纠缠。更何况如今在他眼中他,浅沧也不过是他如今少有的对手,现在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后面怕是就不好玩了。更何况浅沧因为长期支撑着这个封印,耗费了太多的心力,确切来说这封印连着他的心脉,封印一除,对浅沧的心脉影响只怕也不小。巫邪自负,自认以自己如今之能,便是浅沧心脉无损,他也有自信胜过他。而如今这般他若是定要与浅沧分个胜负,却也显得胜之不武。
而破军弓沉寂了千年万年的冗长岁月,后又与戌晚分别了千年的时光,如今终于与新认的主人团聚,自然满心欢喜。戌晚如今与破军心魂相连,自然能够感受到破军所发出的因弑血而显得格外兴奋的嗡鸣。然而巫邪并不知道,戌晚不敢妄动,她第一次拉开这弓弦的时候丢了性命,如今并不是怕再丢一次,只是在同一件事情上栽过一次,再栽一次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心虚,没了第一次的无所畏惧和一时冲动。
戌晚持着破军,自己都觉得有些狐假虎威,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于是她昂起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巫邪,心想只要巫邪不动她亦不会动。戌晚想着若是再来几位上神,说不定合力也能将巫邪制服,只是她不晓得在天帝的金龙被击溃时巫邪已经在此处拢下一个结界,用的是他在上古界残余的废墟中寻到的一件宝贝。所以说巫邪是当真觉得上古界是个好地方,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他在里头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上古时期的妖兽多半听不懂人语,而修成人形的妖魔却又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因着对破军的畏惧,巫邪也是见好就收,只是临走时还不忘在嘴皮子上占上点便宜。最后一句话是巫邪对浅沧说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戌晚,同正在努力调息才能稳住胸前那一口腥甜的浅沧道:“这天还真是变了,怎么区区一千多年不见,你紫薇帝竟然要个女人保护了?”说完他便大笑了起来,笑声还是那样的肆意张狂,他张开手臂足尖一点就往后飘去,露出邪魅轻蔑的笑容,视线最终从浅沧面上落到戌晚脸上。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戌晚有些发毛,戌晚感觉的到浅沧是想追过去的,然而他身形一动,便控制不住呕出一口血来。戌晚便下意识地替他查看伤势,便也是这片刻的功夫,巫邪的身形骤然膨胀,在巨大的声响和震动中化作一团又一团的黑气,凌乱地在离恨天上穿梭着。
离了结界,巫邪幻化的□□很快便成了众神的目标,然而肉眼却很难分辨得出真假。巫邪分裂出来用来混淆视听的幻影一旦败阵,便又会化作黑气,而那团黑气则又会继续分裂,分裂成新的□□。邪术之所以被称为邪术,是因为邪术本身不够大众,所以最后巫邪还是逃了。三十三重天上无数的窟窿也未来得及修补好,数不尽的妖魔往下界逃窜,最后还是两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真神现身,才堪堪将离恨天上混乱的局面稳住。
其中一位白衣默然,银发及地的神仙在一切暂时平息之后伴着浅沧回了紫薇垣。见戌晚面露担忧面露担忧之色,七夜在一旁负手道:“你莫要忧心,便是巫邪那个妖精再在上古界待上五千年也未必是浅沧的对手。巫邪伤不了他,他如今这样都是给这个破封印给糟蹋的。”说完七夜便自顾自地有些感叹,双手覆在背后,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上和众神之力好不容易封印住的大窟窿。时不时还有慢了好几步没来得及逃窜出来的要乖扑到结界上,容形可怖,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七夜道:“你说说,这上古界既然早已消亡,为何不消亡个干净?偏神仙没有了踪迹,却在离恨天上给我们后世样了一圈子的妖魔鬼怪。”
“上古界的神仙都去了哪里?”戌晚以为上古界的封印之中,既然有妖魔那么自然也应该有神仙。可他方才看到的和她听七夜说的,却感觉这上古界中早已没有了神的踪迹。
“从哪里来,便往哪里去呗。”
上古时的万物,神祇,乃至妖魔,皆是从混沌中来。七夜这话说的很是明白,戌晚忍不住轻轻一叹:“是归于混沌了么?”
也是,她死去的那些年,确实是浑浑噩噩的。
离恨天上的局面的稍定,留下三重天的仙继续织补天上的窟窿,又让六重天上的仙纷纷前往下界去搜寻妖魔的踪迹,而九重天上的神仙则全部被一旨急招召回了凌霄殿。总神仙在凌霄殿等候多时,帝后二人这才姗姗来迟。神仙也八卦,秦疏影便小声于她传音用心语说道她听来的消息:“帝后方才定时去处置三公主了。这三公主也真是的,平时闯的祸哪一次不是天后娘娘替她担着?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这次竟然做出这么不知轻重的事,也不知天帝会如何处置。”
想必除了如何善后以外,众仙友对如何处理韶绾这件事情应当也是分外关注的。毕竟黑着一张脸的天帝极是少见。众仙写实不发一言,凌霄殿上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直到天帝有了相关的部署,才有几位神仙你一句我一句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看法。司律上仙墨白是个认死理的,也是个撑死了不怕事大的仙,在众位仙友都在讨论该如何善后,又该如何如何维护人间的安慰,那上古界的封印又该怎么办的时候,偏偏是他站出来问了天帝一句:“此番劫数皆因三公主一己私欲而起,不知天帝又该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众神面面相觑,一面很是期待天帝会如何处理韶绾,一面又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将韶绾提一提的墨白很是服气。天帝尚未开口,天后娘娘已经变了脸色,墨白确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然而他说的却也是事实。一切皆因韶绾而起,若只是草草了事想必也难服众,众仙对此一定也有同样的疑问,只是不像墨白这样不看场合,不讲情面的直接问出来罢了。重罚肯定是有的,看来只能等风波平息以后再替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求情了。正思忖着,天帝那边已是威严的开了口:“罪神韶绾不知轻重,凭一己私念祸及九天,累及人间,即日起闭入雷泽炎狱山思过,听候发落!”
还好,还好,还在她的预料之内。天后娘娘松了一口气,也想着若是不让韶绾吃点苦头,她一定长不了记性,觉得炎狱山的日子虽然难熬,倒也还能收一收韶绾的脾性。
无其它仙友禀奏,帝后二人便先离了凌霄殿,众仙各自领了任务,也三三两两的离去。秦疏影伴着戌晚走了一会儿,发现她去往的既不是群芳殿的方向,也不是南天门的方向,便晓得戌晚一定是在担忧浅沧的伤势。戌晚与秦疏影在云头上遇见被二郎神押送预备前往炎狱山的韶绾。
韶绾向来体面,此番应是好好梳洗了一番,重新挽了发髻又换了衣衫。与戌晚二人相见时她连眼睛都没有瞥一下,还是那样的高傲,仿佛并不是去思过而是去瑶池赏花。秦疏影往二郎神一行人走远的方向又望了一下,又望了望戌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戌晚见她憋的十分辛苦,索性开口问道:“你在我面前不是向来有话直说吗?”
“要我说这天帝让三公主去炎狱山,说的是秋后算账,然而三公主到底是帝后二人的亲女儿,这一思过保不齐千万年就过去了,到时再算旧账轻轻一揭便也就过去了。”
“你倒是瞎操心。”
“你看我不说吧你又要让我说,我说了吧你又嫌我话多。”
戌晚道:“韶绾若是真的悔过,能从轻发落发落也是好的。”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忿罢了,当初你为了离恨天上的封印都死过一次了,这些年帝君护着那个结界更是耗费了诸多心力,你们为了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天下太平么,可偏偏三公主却巫邪三言两语骗了去。她怎么能相信巫邪的话呢?就算她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天族,也不应该爱上一个妖怪呀,更何况她还是个公主。”
秦疏影不懂情字,而戌晚也不太懂,只是听秦疏影这样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来,想来在大多数仙家的眼里,应当也有次疑问吧。可韶绾与巫邪之间的事情,对也好,错也好,都不是他人能够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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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瘟疫
幸得韶绾功力不足,为的又只是一个巫邪,是以离恨天上的封印只是裂开一道口子。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上古界中又地势曲折,盘根错节,再加上浅沧及时稳住了封印,众仙来的也甚为及时,这才控制了局势。从上古界中涌出来的妖怪虽然纷杂,也很是凶恶,然而也并非不可控住。难以对付的也是有那么十几个,几个仙君合力便也能对付,再难对付一些的,请到青黐或是东华便也好对付了。
除却须弥山上那几个大窟窿和离恨天上的一片愁云惨雾,天阙还是那个那个天阙,毕竟这些妖怪在天帝亦或是众仙眼中都不足为惧,便是巫邪,让天帝亲自动手对付于他,他老人家都觉得有些失了身份。天上的帝王和地上的帝王并无甚么区别,都是能借他人之手的绝不自己动手。不过巫邪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再难对付也只是个会耍些歪门邪道,年龄不过万岁的老妖精。真正令天帝有些担忧的,始终还是离恨天上的那个封印。
那个封印被韶绾破开了一道口子,七夜圣君都说如今这封印已是强弩之末,用不着多久便会失去效用。而封印失效的那天,恐怕才是真正的末日。不用想也知道,上古时期的嗜血妖魔倾巢而出,就算天族能与之一战,然而人间却必定生灵涂炭。然而七夜圣君又说,这离恨天上的封印浅沧已经有了对策。天帝他老人家情绪起伏了一下,听到浅沧那里已经有了方法便也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可操心的了,毕竟若是按年龄算起来,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可是比他的爷爷年纪还要大一些。
于是天帝便只管让那些小仙去织补须弥山上的天,能战一些的便派去人间清缴那些流窜的妖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封印之前就有些松动的原因,这一年的人间灾祸不断,南面闹蝗祸,北方闹水患,偏偏有的地方又是大旱,庄稼眨眼就死了一片又一片,辛苦了大半年却一朝变颗粒无收。原本之前就已有妖魔作祟,现在便已是妖魔横行。招摇撞骗者有,真才实学者也有,修道之人有,神仙亦有,这样一来,虽有伤亡,但降妖除魔的也算及时。然而死伤最为惨重的,除了九州之间愈演愈烈的战争,还有的便是瘟疫。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那一日戌晚并没有见到浅沧,虽说持镜仙子面色如常的与她说无碍,然而到底不是亲眼所见,戌晚心中始终都有些放不下。浅沧受伤的消息被风吹就落到了那些思慕他已久的女仙耳中,光是韶绾坐在厅中于颜洛洛饮茶的这点空档,颜洛洛已经找人打发了四五次。茶没喝完戌晚就了走了,她是个侍弄花草的神,那些降妖伏魔差事落不到她头上,想来天帝也是顾念她的魂魄才将养好,便只让她在群芳殿中等消息,哪里需要帮忙她若是愿意也可以帮上一帮。
戌晚自然不可能在九重天上等消息,她不好战,却也觉得苍生无辜,遂带了秦疏影与几位芳主一道去了人间,戌晚带着秦疏影去了青州,正好便赶上了青州那一场蔓延了三个多月的瘟疫。去到青州的那一天,天还下着雨,青州城安静的像是一座死城。青州城中的花灵告诉她们,感染上瘟疫的人都被官府困在了城郊一座破败的城隍庙里头等死,活着的人则闭在青州城里头。起初也有大夫秉着医者人心想要济世救人,结果一个大夫倒下来,另外一个大夫也倒下了,后来便也没有大夫敢出城了。将近三个月过去,之间成立不断有人往外送,而城隍庙里却再也没有人再进到城里,他们唯一的去向就是死后被丢在城隍庙背后不远处的一处土坑,在那里堆上几天,凑够了人数再由前来送口粮的官兵一把火焚了。
不小心就是死的差事,那些官差打心底里十万个不愿意,所以每次都是只来一二个人,而这一二个人则通常都是打赌输了的。不过输的不是钱,不小心输的是命才是真的。生死有命,便是戌晚一行人想要济世救人,也得顺应天意而为,总不能直接施法将这些人的疫症化解了去。好在他们几个不是凡人,倒也不怕这些疫症的传染。于是她二人摇身一变换了寻常姑娘家的装扮,蒙了面纱,一挑那破败的帘子便进了城隍庙。
确实是让这些人在这里等死的,前殿、偏殿、院中,都是干稻草往地上一铺,紧密紧密的躺了一排又一排的人。他们大多都是这青州人,长在这里,家也在这里,而如今一个个蓬头垢面满身污秽,衣衫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洗过,看起来和乞儿一样。蝇虫乱飞,蛆虫和老鼠在那些病的无力□□的人身上爬着,久不见这样的场景秦疏影一直便皱着眉头,一面拿袖子掩住口鼻,一面拿另一只袖子去赶眼前的苍蝇。稍有清醒一些的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们,这两个人看起来倒像是官家的小姐,可官家的小姐若是染上了疫症不也还是和他们一样最后落得污秽不堪吗?于是便有人开了口,也不知算不算是安慰,只告诉她们:“既然进了这城隍庙,便也就别想着出去了,也别嫌来嫌去的,我们现在是什么样,过不了多久你们便是什么样。”
戌晚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秦疏影,秦疏影便有些委屈的将手都放了下来,攥着自己的衣角。戌晚提着裙子走到那说话的大叔面前蹲下,声音温和而又有礼:“我们是附近医馆里大夫,听说青州城闹了瘟疫便带了些药材过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你们没染病?那来干啥,快出去!被我们传染上了可就不好了!”那大叔说着便撑着身体往后退,冲戌晚摆手道:“你们两个女娃娃来干什么,那李大夫和宋大夫,行医救人多少年?看过的脉比你二人的头发丝都多,还不是束手无策!不也死在这儿了!”戌晚和秦疏影皆是仙身,放人间就是百毒不侵,可也不能明说。戌晚只能再上前几步,:“大叔好心肠,可我们两个女娃娃都不怕,你怎么倒害怕了?”
“叔是怕传染给……”说话间戌晚已经抬手给他把了脉。旁边便有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与他道:“是咯,人家小姑娘都不怕死,给看看又怎么样咯?本来在这里就是在等死的,看得好捡回一条命,看不好就当前几日那样过了,给要你吃怎么还这么不情愿呢?”
王瘸子道:“咯老子的,就你陈老二话多!这来了大夫刚好,就算治不好这疫病也先治治你这张嘴,不晓得是不是舌头长的太长了。”
这二人虽在斗嘴,可面上都带着虚弱的笑意,看来都是认识的人。把完脉,起先还笑着的王瘸子便有些忐忑的问戌晚道:“这病小姑娘你能不能治好呀?”秦疏影正好也给一旁的陈老二把玩脉,秦疏影转头看向戌晚肯定道:“邪气入体。”戌晚点头,王瘸子的情况与陈老二一样:“尸气侵入肺腑。”
王瘸子一瞪眼:“湿气?哪有湿气,这几个月热的要死,没上火都是好的了!就说你们两个小娃娃不会瞧病吧!”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有些失望,毕竟没有人是巴望着死的,眼看着来了两个不怕死的大夫,却翩翩有不会瞧病。
秦疏影不得不与他解释道:“不是湿热的湿,是尸体的尸。”
王瘸子面上惊讶的表情凝了凝,别说读书,除了自个儿的名字之外他大字都不识几个,听秦疏影这样说,他便颤抖着转头去问陈老二:“我就说着青州城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缠上了吧,不然怎么会突然死这么多人!”
“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虽然真有,可秦疏影总不能这样吓他,本来就只剩半条命,再吓没了可就不好了。戌晚瞥见廊下有一个水桶,旁边放着一个用来打水的竹筒和一叠破瓷碗。其实疫病自古以来传染的途径就那么一二,戌晚走过去舀起一勺水闻了闻,便问王瘸子道:“你们平日喝的水都是哪里来的?”王瘸子道:“城里头送来的。”戌晚再问:“城里的水又是从哪儿来的?”
王瘸子想了想:“河里头呀!”
陈老二在一旁有气无力的补充道:“就是绕着青州城的那条老河水,我们都管它叫青州河。”
秦疏影道:“看来问题便是出自这水了。”
王瘸子问:“这水有啥问题?!”
秦疏影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别担心,无论是这水,还是你这病,我们都是有办法救的!”
接下来的两柱香的时间里,戌晚与秦疏影在城隍庙中挨个替这些人把脉,确定这些人的病症无二,不过只是看谁侵入的深一些,谁又浅一些而已。确定了病症之后便让秦疏影上华祁那儿去取药,给人熬的用来解病症的虽不是仙药,可搁在人间也是极为珍稀的药材,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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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济世
戌晚寻了药,天上又正好下着雨,想着华祁说过无根水用来煎药效果最好不过,便让秦疏影先拿干净的器物将雨水收起来,用这雨水给病人们煎药。(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这药要熬上两个时辰,于是韶绾便让秦疏影在城隍庙里头看着,点了些驱邪去味的香料戌晚便撑着伞去城中打探了一些情况。城里的人喝的大多都是这青河水,只因着河水生来便有一种甘味在里头,蒸出来的米,泡出来的茶都要比井里头打出来的要香些。戌晚去到青河边上,只见桥下坐了一干妇人在换洗衣物,上游则是一群挑着扁担的男人在此处打水。而这水便是疫病的根源所在了,那怨气都快漫上河面了。
戌晚一看便知,这河里泡过不少死人,和邻洲几座城的大水有关。大水淹死不少人,好多人给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泡的面目全非了,估计是处理此事的官差怕麻烦,便将那些不能识别身份又无人认领的尸身直接拿锹抛到了江里。果然如她所料,这青河水与那闹洪涝的地界水脉正好有一处是连着的,而再上游的地方有一个大堤,十天半个月才会打开木闸放一次水。这样一来,那些无人认领的尸身便在上游腐化,然后顺水流了下来。喝了腐尸水又哪里不会得病?不过好在这尸毒并不难治,她也问华祁要了药来,城中便是再有人染上也无甚关系了,喝上几天药汤便也好了,白天太扎眼,这净水和施往生咒的功夫便被戌晚留到晚上。
往生咒念了九遍,那河面上积郁的怨气这才缓缓散去融入夜幕里。净水咒法也很是简单,一抬手之间便开出一朵雪白的莲花,戌晚对下身去,将莲花如莲灯一般缓缓推入河中,指腹如抚琴般在洁白的花瓣上一瓣瓣拂过,每拂过一下便有一朵莲花在一旁新开了出来,于是河中的莲花便越来越多,眨眼间便盛放了一大片。而这莲花净化了水源之后自然会消散了去,估计等不到天亮便没了踪迹。
城隍庙里头的那些病患喝了秦疏影煎的药,呕出不少秽物,而后又沉沉睡去,在梦中发了一身的汗,而第二天醒来之后,身上却精神了不少。戌晚告诉他们,依照个人情况,每人再喝个三五帖药这病便也就除了,众人听了无不兴高采烈感恩戴德,有的都给她们跪下了,边磕头便喊说他们是活菩萨,是天上拍下来渡苦厄的仙子。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秦疏影听了这话,掩面在戌晚耳畔轻笑:“是仙子没错,可若说是菩萨倒是折煞了我。”戌晚笑她:“可着你美。”
这一日来城隍庙送饮食的官差,原本是想想往常一样将食物和水搁在门口,喊他们自己出来拿之前便跑远了回城里去,却不想在城隍庙外头瞧见了两个衣着光鲜,即便是蒙着面纱也看起来很有姿色的姑娘。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其中一个便走上前去好心提醒道:“姑娘是从外地来的?快快离这城隍庙远一些,这里头都是快死的人,沾染不得!”另一官差也道:“是呀!是呀!二位姑娘有所不知,着城隍庙里头的全是得了疫病的人,好不了了!你们可别被传染了!”
戌晚如同人间的女子一样行了一个万福,道:“多谢二位官差大哥的好意,只是这城隍庙中并无将死之人。我与妹妹皆是遗花谷中的弟子,此番来往青城正是为这疫病而来。”
遗花谷的名声无论是在朝堂,江湖,还是民间,都鼎鼎有名。世人将遗花谷称为药王谷或神医谷,只因谷中弟子皆医术超凡,相传能生死人肉白骨,便是你断了一条腿都能给你接上去。虽然传的有些夸张,但遗花谷的名头借过来还是挺好用的。于是那两位官差一听,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激动的连话都说不清了:“二位姑娘当真是神医谷的弟子?”
秦疏影昂首:“这瘟疫在我等眼里委实不算什么,我二人骗你作甚,你若不信自己掀了帘子进去瞧瞧!”
那二人起先唯唯诺诺有些将信将疑,直到秦疏影目光逮着一人瞪上一眼,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你们是害怕还是信不过我遗花谷的医术?”
“不,不,不,小人只是惊喜,惊喜!”这二人说的信誓旦旦,看起来又肤白貌美,站的端庄又亭亭玉立,显然是觉得此处并没有威胁。其中一个官差便状着胆子走到她二人身后撩起帘子,捏着鼻子探头探脑地迈出一步。果然,破庙还是这个破庙,死气沉沉的景象却每了,有人站着,有人坐着,就是没有人躺着。他们有说有笑,除了身上因为长期没有洗澡而显得有些污秽,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的!甚至还有人在锻炼身体?!官差小哥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甚至还松开了那只捏着鼻子的手,这才发现屋子里令人作呕的的味道没了,有的反而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不是明显的花香,也不是常用的熏香,但闻着就是让人很舒坦,身心都显得有些愉悦。
“信了吧?”
“信了!信了!”
“这些人已然无碍,再修养个几天元气恢复了便无碍了,你且回去禀告你家大人,就说疫病已经除了。”
有寒暄了几句,那二人便赶回去禀告了,戌晚和秦疏影本是要走的,但是想到还有最后一幅药没有煎好,便想着等药熬好了再离去。想必那些当官的无论是为了表达感谢还是展示着感谢的排场,来的都会稍晚一些,毕竟感谢人也是要好准备的,于是秦疏影便随戌晚拿了蒲扇,坐在院子里看着火候。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三两个急切的脚步声,秦疏影还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来了?这位大人速度够快呀!倒是比他两个手下果敢。”秦疏影还在笑,便听外头有人朗声问道:“在下昆仑山琼华派弟子叶思惘,求见遗花谷两位神医!”
叶思惘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戌晚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秦疏影递给戌晚一个眼神,在说:见还是不见?戌晚递给秦疏影一个眼神,秦疏影会意,便向门外喊道:“进来吧!”于是破竹帘子一挑,进来五个琼华派弟子。不过其中一个少年,是被人背进来的。想来他们这么着急的找过来便是为了给这个少年瞧病。
“什么症状?”戌晚问道。
“开始只是高烧,后来便开始呕污水。”听声音,眼前这位剑眉星目,面容沉稳,轻抿着嘴角显得有些少年老成的男子便是叶思惘了。戌晚上前给那人把脉,确实是疫症的脉象。正好药熬好了,戌晚便招呼秦疏影舀了一碗药来,让他们灌着那孩子喝下去。
戌晚道:“莫要担心,他病的不重。我拿些药给你,回去看着情况再让他喝上两帖,不吐污水了,这病也就除了。”
那少年喝过药,忍痛皱在一起的面容总算舒缓了下来。叶思惘带头冲着她二人又是拱手一揖:“多谢两位姑娘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戌晚浅笑道:“只是贵派途经此处,可是因为这周遭又出现了什么妖魔?”
其中一位女子道:“人间近几年来很是不太平,我们也是到处走走,哪里有麻烦便去到哪里帮忙。本来是要去青州城西南十六公里处的玲珑山,听说那里有几只吃人的妖怪,只是在这里落落脚罢了,却不晓得连瘟疫都给撞上了。”女孩子都爱漂亮、爱干净,这位女修想必也是常在外头这样奔波,风水日晒的皮肤显得有些干黄。城隍庙里头闷热,她一面说话一面拿袖子去拭脸上的汗,戌晚便给了长帕子给她,她先是一愣,随即爽朗一笑露出两颗娇憨的虎牙,也不扭捏推辞接过就用了起来。
秦疏影将炉子都熄了,这才走到戌晚旁边递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说这药已经熬好了,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她晓得戌晚虽然待人和气,却也不太喜欢与外人客套寒暄,正如她说的话向来好听得体,却偏偏又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这修道士都闻着声来求药了,想必那官老爷就是梳洗打扮耽搁了时辰这会儿也肯定是要来了,戌晚和她这会儿可算是整个青州城的救命恩人,待会官老爷带着老百姓一来,万一要是真把她们当菩萨一样顶礼膜拜的倒也挺麻烦的。虽然秦疏影自认为自己一个仙受凡人一些尊崇夸耀没什么要紧,然而她却知道戌晚并不喜欢这些。
芳草是身形略显得单薄瘦弱的那一个,琼华派分为剑宗,气宗,以及药宗。芳草是药宗那边的弟子,入门的稍晚一些,还是靠着叔伯们的裙带关系进来的。这次下山一为历练,二为救人,可他剑术剑术不行,法术法术不行,能出力的也只有跑腿打听消息,调制些恢复气血精气疗伤止痛的药来。这次路过青州城遇到疫病,他却束手无策,甚至还有些害怕,怕自己传染了便也会死去。然而这两位姑娘,无论衣着举止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看起来精贵没想到医术确实如此了得,更难得的是有极好的心肠,倒是应了仁心仁术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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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再见
方才不免有些羞愧,然而他是个好学的,此番有了对比便也觉得自己见识浅薄,只能望闻问切却未能悬壶济世。[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少谷起初头疼脑热时他便猜到是染了疫症,可是脉象上却只能看出脉数浮紧,紧如转索弹手而应,分明是风寒的脉象。因此芳草才会松下一口气,给少谷当风寒治了,可喝了药的少谷两个时辰之后看起来便更不好了,开始吐污水,出现时疫的现象。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少谷死去,芳草原打算由他带着少谷回到琼华请师叔师伯们救治,便也是这个时候听到大街小巷都有人在传,说城隍庙里头来了两位仙女,将那些人的疫病全都治好了,他们便赶忙带了少谷过来,毕竟求远不如求近。
芳草踌躇了一下才问道:“我把着分明是伤寒的脉象,不知姑娘是如何断出的脉象?”
戌晚道:“伤寒只是浮于表象,将这表象撇去,细诊时便能瞧出促脉与尺脉交杂,脉数时缓时急。”芳草现学现卖,伸手搭在少谷脉上,听戌晚这么一讲好像还真是摸到一些,他便又问:“那这脉象实属……”
“邪气外入,尸气沁入肺腑。”戌晚道:“尸气寒毒,所以用药时选了火灵芝、炎阳草两味药材,将尸毒逼出来,邪气的表症便好解了。”芳草有些惊讶:“这火灵芝和炎阳草皆是难得的药材,如今的药材铺里几乎是见不到的,姑娘……”
戌晚道:“遗花谷中有一些,出谷时也是以防万一便带上了一些。”秦疏影道:“其实疫病来来回回不就是这些?不过金、木、水、火、土,五疠,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芳草还在琢磨,明显听的还不是很明白,毕竟戌晚与秦疏影同他说的这些是他在琼华派还没有学到过的。
“走吧。”秦疏影对戌晚说道。戌晚点点头,微一颔首算作告辞。本也是点头之交,就没有多少寒暄,只听身后方才道了一声谢:“多谢两位姑娘指教。”她二人不回头也不再应声,慢慢走远了去。秦疏影问戌晚接下来去哪儿,戌晚道:“就顺着青河水往下走,既然是水源受了污染,疫症就不可能只有青州城一处。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果然不出戌晚所料,青州城下游的几个小村落也感染上了一样的时疫,她二人便这样一顺的施着药下来,三两日的功夫可算是将这瘟疫控制了下来。晚上的时候戌晚和秦疏影坐到篝火旁边,身后一排的药罐子搁在炉子上,戌晚手中拈着一朵戌晚花表情若有所思,秦疏影晓得她这是在探听别处传来的消息,便不好打扰,只是递了杯水给她。戌晚接过水,对秦疏影微微笑了一下,垂首将那朵戌晚花轻轻往地上一放,那看起来较弱的花朵便就在此处生了根发了芽。
“好在天阙与人间仙门都散落在九州各处,若有异动也能及时赶去,虽说今年的动荡较往年的多了一些,到底还是没有走到我们也护不住的局面。”想到这里,秦疏影轻叹了一声,算是松了一口气。情况确实比他们预想的要好,至少还没有到天翻地覆生灵涂炭的那一步。只是戌晚心中仍然有些郁结,如一块巨石压在那里,沉闷的另她喘不过气来。瞧见戌晚仍是蹙着眉头,秦疏影拿肩膀顶了顶她:“瞧你,又想多了不是?你活了十几万年可曾见过天真的塌过?你是花神又不是战神,就算天真的有一天踏了,你上头的那些神仙总有各自的司职,待轮到你的时候说不定早已是风平浪静了。”说完便一副‘你看我就不担心’的模样。
“凡人无辜,到底还是连累他们多受无妄之灾。”秦疏影说的诚然有些道理,然而戌晚担忧的除了人间的安危,离恨天上的封印,其实还有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帝君。原来这么久以来,那个封印都是依着他在维系的,他在那个封印上耗费了太多的心血和修为,如今结界破碎想必他一定受了极重的内伤。别人不知道,可她那时她就站在他身边,戌晚笑得若浅沧还有还手甚至是招架的能力,都不可能让巫邪活着离开须弥山。而他后来被两位真神带走,她没能亲自见他一面,心中的不安便愈发强烈。一旦静下来,她便会在这些事情的脉络发展中钻牛角尖。戌晚喝了茶,忽然问秦疏影:“你觉得人间的星星好看么?”
秦疏影抬头看了半晌,最后说道:“人间的星星哪有天上的星河好看。”
戌晚听了之后只是笑,并不再说话。
此间事情一了,天亮之后戌晚便携了秦疏影离去,半路上恰好遇见了叶思惘一行人。他们在小河边相遇,那个受伤的少年恢复的不错,看起来也是十分有精神的样子。叶思惘还是初见时那般,剑眉星目,面容冷峻,他拱手向二人遥遥一揖算是问好。戌晚和秦疏影也是微微点头,打算就此别过,然而芳草却迎了上来,分外欢喜一叠声儿的喊着:“神医姐姐!”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戌晚停了下来,问这句话的却是秦疏影。只听芳草道:“我们处理完玲珑山那处儿的尸人,想着既然是水源受到了污染,那么青河水下游的村子应当也染了疫病,便带着师兄师姐们过来看看。”他挠了挠头,笑的很是开朗:“这样也不会浪费姐姐们留给我的炎阳草和火灵芝不是。”
戌晚不禁看了一眼秦疏影,原来她将之前没有用完的一些药材和方子都留给了芳草,秦疏影的性格便是这样,外冷内热,也就是嘴巴坏了一点。芳草找到了不吝啬指导他的人,便有些兴致勃勃的追问其有关药理和脉经这一块的疑惑,秦疏影瞧了戌晚一眼,见她并没有催促自己的意思,便拉着芳草站到树荫下面去讲。
秦疏影与芳草在树荫下相谈甚欢,戌晚抱着手臂站在小河边吹风,一行人中唯一的姑娘向戌晚这边走来,带着干净友好的笑容:“我叫清瑶。”戌晚转头看她,显然她自报家门是想与戌晚交换姓名,然而戌晚只是微微冲她点了点头,算是听到了她的自我介绍。清瑶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站在戌晚身边一面看风景一面问道:“听说葬云渊下头的遗花谷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是战乱亦或是风刀霜剑都去不到的地方。我很小的时候就听授课的师叔伯讲,说遗花谷里花开四季,鸟语花香,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若不是听说入谷之处极为隐蔽且险恶崎岖,我也是很想去那里看一看呢。”
遗花谷是华祁飞升以前在人间的居所,名字也是他拿了凿子,一点以前在谷中的一块巨石上刻下来的。起初只是一个小院落,后来他收养了一个弃婴,再后来便收养了更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后来孩子多了,便顺带留下一些生不逢时可怜巴巴的读书人,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聪明一些的孩子便由华祁带着教授一些医术。华祁羽化登仙以后,遗花谷的名号便越来越响。然而戌晚确是没有去过谷中的,关于遗花谷的一些事情她也只是记得华祁和遗花谷这个名字而已,这次救人也只是顺道拿出来救场,免得编谎而已。
戌晚的目光如同一面沉静的湖水,倒映着远山苍翠,就在清瑶以为戌晚并不会搭理她的时候,戌晚忽然轻轻一笑:“世外桃源?”
“是啊!以前没觉得这几个字有什么特别,直到这两年格外动荡,才晓得原来在乱世之中这四个字其实弥足珍贵。”清瑶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太平下来。”
“很快了。”
清瑶一面笑一面活动着手臂:“但愿吧!”
说完这些清瑶好像也找不出什么话题,戌晚也没有要开口和她说话的迹象,在一旁一个人活动着筋骨又甚是尴尬,清瑶转身冲叶思惘他们招了招手,喊道:“师兄,我看到这河里有鲫鱼,不如我们中午就吃烤鲫鱼吧!”少谷一点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大声应了一句便指使着景暄去捡柴生火,叶思惘没应声,将剑擦拭好的剑收入匣中也跟了过来。
“这里离下一个村子尚有些远,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一点吧?”清瑶转过身来想问戌晚她们要不要一起吃烤鱼的时候,戌晚正蹲着身子掬起一捧水来喝。清瑶愣在原地,夸张的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才合上。面纱之下的容貌果然是美若天仙,也难怪要那面纱遮起来,清瑶心中这样想着。当她恍然间回过神来时,竟破天荒的发现一向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同样也是不近女色的大师兄面上亦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而那神色似乎还略有些复杂。清瑶转眼又看了看少谷,那家伙竟也是看直了眼睛,清瑶撇撇嘴,心想果然漂亮的姑娘谁都忍不住多看一眼么?
便也是这时,她听到叶思惘开口,有些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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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遗憾
戌晚自然没有回应,仍是垂眸喝着她的水,羽睫下垂,眼中清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风吹过,拂乱了她鬓角的发,她便散了那水伸手将头发别在而后。
清瑶看了看叶思惘,有看了看戌晚,笑吟吟地问道:“原来你们认识么?那我也叫你叶姑娘好了。”
彼时戌晚已经重新别上面纱,抬起眼,神色淡淡:“数日前于青州城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我也不姓叶,公子怕是认错人了。”
“姑娘的容貌与在之前认识的一位姑娘有些相似,恍惚间便以为是看到了故人,是在下唐突了。”说到底也只是一瞥眼,戌晚说认错了那便是认错了,世上模样相似的人本就有一些,只是叶思惘先遇见了叶澜音,再见到模样相似的戌晚便先入为主认作是了叶澜音。目下戌晚用面纱遮去了半边脸,叶思惘再次将目光落在她脸上,才觉得她二人也并不是十分相似。至少眉眼间东西是不同的。
戌晚的眼睛里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即便带着笑意,那笑意也是始终是清清冷冷的。而叶澜音眼中的笑意永远都是盈盈中带着几分张扬,即便遮住了扬起的嘴角,那样的一双满目明朗的眼,和微微上挑的眼角和眉,都能感受到她的笑意。而戌晚则不同,遮住了微笑的唇角,那双眼睛便是清清冷冷的。叶思惘会注意到叶澜音的眼睛,也是后来忽然间才发现的事情,而后他仔细想了一下,那双眼睛之所以让他有些映像只因是那双眼睛像极了莺莳的眼睛。
戌晚自然知道叶思惘口中的叶姑娘指的是叶澜音,她没有想到原来除了风寂、除了苏绯织,这人世间竟还有一个人认识她。而她也看的出,还有一个人除了记得以外也一直在思念她。
是浅沧,也是苏越。当苏越将自己的心完完整整给到叶澜音,叶澜音又将这颗爱人之心还给浅沧的时候,浅沧便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他有了感情,有了在北邙山上朝夕相伴的儿女情长。风花雪月,转眼一场绮梦终成空,叶澜音说苏越是她的梦,梦碎了,她也该醒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然而却将这场梦境的余烬都留给原本一直清醒着的他。而后,她便一直成了他的梦,成了紫薇垣中偶然出现的幻影,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笑靥。
紫薇垣中的那一盏青凤髓总是凉了又泼,杯子空了又沏,只是除了浅沧以外在无人动。无人饮,无人问。
紫薇垣中夜凉如水,月华倾泻,将玄色晶石铺就的地面染上一层盈盈的波光,如水般柔和。树叶婆娑而动,风声似浅吟低唱。优昙花在紫薇树下徐徐绽放,花开的声音惊动了成群歇息的一种名为千堆雪的蝴蝶,它们纷纷飞舞,翅膀上染着好看的霜华,在月光的映照下,远远看去便好像真的是下起了鹅毛一般的大雪。
夜晚的紫薇垣更显空旷寂静。九重轻纱曼被风吹的飞舞,偌大的殿内只点了一盏灯,灯下,含苞待放的荷花是一只鎏金香炉,徐徐飘出袅袅的香。是他亲手调制的裳梨白,叶澜音最喜欢的香气。而调香的只披了件紫棠色的外衫,着着白色的里衣于青玉案前用昆仑墟中新化的雪水烹着他的茶。他的手指干净,欣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温壶、烫杯、淋顶、低斟、这双好看的手从容而又优雅的沏了一杯热茶。沏好后又将那茶奉于别处,那茶搁在他对面,而他的目光也悠远而又柔和的目视着眼前紫薇花瓣伴随着雪蝶飞舞的一方庭院。好似在等人来,又好像真的会有人来一样。
浅沧没有绾发,青丝逶地,有几缕搭在他搁在玉案的臂上。他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安静的等着,一直到茶凉了,他又重新换了一杯,他才缓缓开口,望着那杯茶如恋人之间蜜意柔和的絮语。他说:“小澜,我快要忘记你了。”
语气淡淡,甚至带着他一贯庄严而又凉薄的口吻,只是言语之中多了几分不舍,又多了几分心疼。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他,而这样的他,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是浅沧亦或是苏越?也许正如七夜所说,当你有了心,有了感情,便不再是神仙,反而更像是个凡人了。于是他能做到的便是在以天下苍生为念之时,做回那个冰冷的神。
总所周知,离恨天上的那个结界这些年来一直是浅沧费尽心里在支撑维系着,而这个结界本就将他的神魂磨损的厉害,结界破碎时他的心脉一并也给震碎了。辛得他是神,心脉断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又辛得一贯不问世事而隐居的真神出手相助,替他又续了心脉。巫邪不足为惧,歪门邪道又哪里抵得过天道正宗?便是没有他,也有其它的神仙能够对付他。可以说浅沧从未将这样一个自恃过高有格外狂傲的妖放在眼里,在他眼里他就是只妖怪,和兔子精,蜘蛛精,并没有什么两样。他担心的仅仅只是离恨天上封印着上古界的那个结界。
似乎许久以来他担心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
“我一直以为的初见,便是在这殿中你仰着一张略显得青涩稚嫩的脸,用与之截然不同的毫无窘迫和羞涩,用水到渠成一样的语调问我:‘浅沧我喜欢你,你娶我好不好?’”他笑着说:“那个时候我不禁多看了你一眼,才发觉你长的着实很像戌晚,可也只是像,戌晚她那样寡淡清冷的性子又怎么会说出你这般惊天动地的话来。那是我便一眼能够看出你与戌晚之间的关系,而颜洛洛也告诉了我你那时候的身份。风寂上神的义女。她平静的表情下眼神却透着一下埋怨,想必你那是借着风寂上神的名头才混进的紫薇垣。那时候不但洛洛吓着了,说实话我也有些惊着了,你这样大胆的女仙我也是第一次见,而第一次见面你却说要做我的妻子。”
“你说你喜欢我,我却觉得有些可笑,你那时没有心,又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或者你是喜欢我的,只是喜欢而已。所以我说出了那句话,而你显然每天听明白这句话实际意义上的拒绝,反而昂着头问问,是不是你有心,就能够证明自己是真心喜欢我了。也许你看不到自己那时候的表情,所以也不会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模样有多么的可爱。那时候笑了,随手给了你一袋花籽,戌晚花的花籽,并说:‘如果你能让它们开出花来,我便娶你当我的帝后。’洛洛以为我是在打发你,因为谁都知道如果没有花神戌晚,这世上便无一处可以开出戌晚花。可偏偏谁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还面带欢喜满脸自信地跑到我面前来,硬拉着和我勾指头,说什么一言为定。”
他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温柔,和苏越一样如水般温泽,他低低又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时候我已经着手在替戌晚聚魂了,戌晚复生是迟早的事,戌晚花开也是迟早的事。其实那时候我就在想,若等到戌晚花开之时你还觉得自己喜欢我,那么我会娶你,娶你做我的帝后。”那一句约定他并不是在打发她,而是也有认真的想过,觉得自己的余生若是真要娶一位帝后,叶澜音这样爽朗明媚,活泼开朗,毫不矫揉造作的姑娘其实他是很喜欢的。只是那时候他看穿了叶澜音不知道什么是情爱,却看不出自己其实也分不清什么才是情爱。更没有猜到当他以凡人之躯用心头血替戌晚养魂时,会遇到在人间辗转了百年一直在寻觅一颗爱人之心的叶澜音。
在苏越遇到叶澜音以前,浅沧的内心和他独自面对的世界,就像是冰封千万年的湖泊,心如明镜,本无波折。而当苏越遇到叶澜音,当浅沧又再次拥有了苏越的记忆,回想起过往那些点低的时候,心湖里的冰不知何时融化成了水,并总是会在点低中嵌入叶澜音的影子,嵌入她的笑容,嵌入她明亮的眼睛,嵌入她那一把细腻如黄莺般的好嗓子,而渐渐渐渐,渐起波澜。
原本习惯了一个人看星星,后来来了一个人陪你看星星,再后来那个陪你看星星的人走了,于是又剩下最初看星星的那个人独自看星星。原本寂寞如常便一而不觉得寂寞,然而习惯有人陪,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的时候,那样的寂寞不免更为寂寞和失落。
他不可否认的孤单了万万年,矗立在云海时,所谓的夜幕星河也在他身畔流淌徜徉着。无人陪伴,无人吵闹的那写年岁便如同划过他指尖的星光,寂静无声。起初并不觉得有什么,觉得生便是生,死便是死,不过顺应天命如常。而今他却忽然发现,辞去风花雪月他无甚留念外,所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
浅沧遗憾的是,当他发觉自己喜欢上她的时候,她却已然没有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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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序章
那一夜过后,浅沧再一次回到了北邙山,在北邙山上煮他的茶,画他的画。9; 提供Txt免费下载)院子附近的几块地早前被叶澜音开垦出来当了花圃,后来又废了花圃拿来种菜,再后来没有人管,白菜萝卜熟了没有人收,熟透了果实烂在土里,久而久之便又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浅沧拿了锄头,给那几洼菜地重新翻了翻土,原本是想种回白菜萝卜的,但想着他走以后这几块地应当也是无人管的,便又将这块地变成了花圃。只是种的不再是那早已开得漫山遍野的戌晚花,而是叶澜音一贯喜欢簪在鬓角的琼瑶花。
叶澜音曾经对苏越说过,说琼瑶花很好养活,只需让花籽静静的躺在泥土里,便是你不去管它,它也能靠降雨和露水盛放。而当你真的不去管它了,久而久之也许突然间会发现,这些花儿早已经开的遍地都是。闲聊的时候叶澜音与苏越坐在小镜湖旁,苏绯织被指使着去钓鱼,叶澜音伸手扶了扶鬓角蓝紫色的花儿,又抬手别了一朵在苏越的耳边。那是她还与他玩笑着又极是认真的说道:“其实我也很好养活的。”
想起叶澜音的时候,浅沧的嘴角一直挂着属于苏越的笑意,那笑容若是看在叶澜音眼中便是多一分都要将她的心融化了去。她初见苏越时她便瞧着苏越浅淡的笑容想着,想着若是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帝君若是笑起来,一定也是这般的笑容吧。叶澜音的心事不多,也不善于藏匿自己的心思,如今浅沧带着半是局外人的眼光,用纵观全局的故事脉络将叶澜音与苏越相处的那两年细细梳理了一遍。发现那两年中,前一年里她喜欢的人在她的心里,后一年中她喜欢的人陪在她的身边。她虽然变得体贴,变得很会照顾人,然而性子却仍是有些刁蛮。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风寂宠她,苏绯织宠她,苏越更是顺着她依着她。
叶澜音和苏越之间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这北邙山。后来的那几日,浅沧皆是一身素衣地待在北邙山。小镜湖他是不敢去了,那里有叶澜音守着冰湖下的苏越孤独而又绝望的十年,有叶澜音的血泪染就的火红色的戌晚花,有他们最后的离别和相见无期。在北邙山上的那几日,他仿佛又变作了那个叫做苏越的凡人,弹着叶澜音喜欢的曲子,煮着她喜欢喝的茶。(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又像是那两年的很多个早上,叶澜音贪睡,他便打了水趁着太阳还没有完全爬上来的时候,替叶澜音将那些花圃全部浇上一遍水。而这些动作也只是早前的时候他常做一些,后来叶澜音便不怎么贪睡,都是早早起来替他煎药,熬粥。并且她将时辰拿捏的很好,保证他能在喝完粥的办个时辰内喝上她放置了一会儿温度刚好的汤药。
离去的那一日浅沧弹了很久的琴,直到最后一点裳梨白燃烬,他才缓缓将手覆在琴上,止了一切的琴音。他将那张琴收好,在用琴囊小心包裹起来的时候指尖不禁在琴身上篆刻的那个名字上停留。那是苏越的字,和浅沧的字体极为相似,只是苏越一直病着,腕间虚浮无力,那字迹与浅沧的剑走偏锋有所不同,少了些凌厉和决然,多了几人书卷气的柔情。澜音,是这张琴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于是他便在刹那间明白,胸膛里的这颗心之所以里里外外全是叶澜音的影子,那是因为早在苏越一笔一划刻下叶澜音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将她烙在了心里。
琼瑶花没有开出花来,也没有发出芽来,时间太短了,浅沧来不及看到花开的模样便要离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留念的,北邙山和紫薇垣他都有了托付,不过若是换做以前,只怕连两样只得托付的东西也没有了。
去到三十三天的时候,夙倾涯和七夜正站在云头揣着手等他。夙倾涯面上一派淡然,倒是面上常年一副慵懒模样总是半眯着眼似笑非笑的七夜如今阴沉着一张脸。
“便是封印解开了又如何?如今天族人才辈出难道还怕对付不了那些个老不死的东西?”这话也只有七夜圣君敢讲,初一和十五垂首站在一旁听的是心惊肉跳。
夙倾涯也道:“近来骨头懒得很,是时候该活动一下了。”
浅沧道:“我们谁都不知道上古界里头如今是何等模样,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存在怎样的妖魔。与其等到结界破碎天崩地裂之时再出手制止,还不如先将这封印重铸,免得到时生灵涂炭的好。”
“你说的容易,你这一去虽留一念灵识尚存,却也不知是死是生。原先守着这个结界的时候,你那心魂本就消磨的厉害,化作阵眼之后与被生吞活剥又有何区别?”
“至少不觉得疼。”浅沧说的淡然,随即一笑:“至少是我一个,而不是其他仙友亦或是人间芸芸众生。”
七夜冷嘲热讽地哼了一声,再不作它言。能将封印重铸自然比那些妖魔倾巢而出来的要好,若真放任结界破碎,只怕会落得个天翻地覆的结局,任谁也不想看到。其实他说的也不过是气话,气浅沧之前一声不吭,直到通知他们的时候竟然已经只剩下一步死棋。毕竟如今这些后辈里头看的顺眼的并不多,若浅沧散去肉身化作阵眼,只怕以后他连这九重天都懒得跑上一趟了。
重铸封印之前,那七件神器所镇守的方位也有所更改,直到浅沧提出要将破军弓镇守在生门的位置上,七夜与夙倾涯好像才终于明白了浅沧之前的做法。原以为浅沧为戌晚聚魂助戌晚复生,是因为戌晚是破军弓的主人与破军之间有了感应,他们皆以为浅沧复活戌晚,为的就是让这个与上古神器早已有了牵绊的神女成为封印的一部分,亦或是为了斩断她与破军之间的联系,以便能够铸就新的阵眼。毕竟认了主的珍奇,是不太可能收人摆布的。
认了主的神器只会听从主人的命令,而能将破军弓移去生门的也只有戌晚一个,因此,当戌晚出现在离恨天上时,七夜与夙倾涯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从戌晚的神情来看,显然浅沧并没有将实际的情况与戌晚多做说明。然而戌晚向来聪明,见七夜与夙倾涯两位真神在场,而所有的神器除却破军弓之外全部都变换了方位,就连处于阵眼中心的封天令也移去了别处,她便晓得浅沧是要重铸结界了。她没有多问,只是顺着浅沧的引导让控制着破军弓去到生门的位置,然后便不再有她什么事。直到另外三个神仙手中捏着伽印,作势就要动手念咒施法时她才忽然又站出来,问浅沧道:“我需要做什么?”
戌晚的眼睛会说话,她看浅沧的那一眼,除了映照出浅沧好看的影子外,她眼中光微沉了一沉。分明在说:“实话实说好了。”然而浅沧没有回答她,眉头微蹙,显然是不知该在这个时候该如何开口。于是戌晚又转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白衣飘逸的夙倾涯,她想他会告诉她,就像在紫薇垣门口他碰到她,告诉她这些年浅沧一直在用心脉维系着离恨天上的封印一样。然而这一回夙倾涯不再多话,只是将目光越过她落在浅沧身上。
最后还是浅沧淡淡开了口,他说:“戌晚,我需要你成为这个封印的眼睛。”
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有些坦然的带着早已预料到的口吻问他:“我是阵眼?”
“不。这个封印的阵眼是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阵眼?什么眼睛?”
“封印一旦重铸,我便只余一念灵识盘桓,而你是这个封印的眼睛。”有些事总归是要说清楚的,浅沧缓缓道来:“我用自己的心头血替你聚魂,除了助你复生之外更重要的是需要你与我心魂相连。当我化为阵眼之时,肉身散去,你便会拥有我全部的修为。我化为阵眼之后,新的封印便会重新开启,而你则能通过我了解到封印内的一举一动,我的神识也能通过你,守护在这离恨天上。”
“为什么是你?”大石头又重新压在了胸口,她闷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总得有一个人。”
“那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是我活下来?”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浅沧道:“师父神隐之前曾将封印托付于我,守护这个封印,使得上古界永远封存本就是我的使命,千年以前是我连累了你。”她指的是巫邪唤饕餮将封印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她却在危机关头持破军将巫邪等人封印,而魂飞魄散之事。
戌晚道:“你何曾连累了我?守护天下苍生是你的使命,难道就不是我的使命了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不过也只是区区一个花神,上不得战场,诛不了魔,伏不了妖,只会躲在花神殿侍弄花草吗?”
戌晚说话从未如此凌厉,也从未如此多多逼人。浅沧知道她明白自己不是这个意思,然而却不知自己是如何惹恼了她,于是他不在说话,只是退开去到一旁,与其它几个神仙互看了一眼,然后结印,准备接下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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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阵眼
接下来戌晚表现的一直很安静。[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她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眼前风起云涌华光流转。
阵法反复,华光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轮转着繁复而又古老的铭文。戌晚站在浅沧身后,看不清他手里不断变换的伽印和他如画的眉眼,只能看到他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翻飞着的衣袂。她看了良久,忽而一笑,随着这轻轻一笑低下头去,一滴泪竟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悄无声息的藏在了云里。
“你总是这样。”她低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埋怨道:“一次两次都是这样。”
尽管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而还是有那么几滴泪不肯听她的话,不断从她的眼眶中滚落。幸好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才没有人看见她在哭泣。对,她是剥离了属于叶澜音的记忆,然而当她再一次看到这个背影的时候却不可抑制的想起北邙山上的那一袭白衣。叶澜音毕竟是她的魂魄,那些记忆不是只存在于她脑海里的光影,而是被刻画、被烙印在了她的灵魂和魂魄里。所以当她再一次想起苏越时,甚至不可避免的带入属于本该消散如烟的,属于叶澜音的感情。
正如拥有苏越爱人之心的浅沧,拥有苏越和小叶子相识相恋记忆的浅沧,究竟是苏越还是浅沧一样时。难过、委屈、舍不得、不甘愿、属于叶澜音的情绪在刹那间如洪水猛兽般将戌晚吞没,她愣在原地,望着他清瘦而又孤寂的背影,犹如叶澜音当年望着苏越为她挡下雷劫时般无措。
“自以为是。”戌晚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泪,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动作像极了她的命魂叶澜音。就像很难说戌晚和叶澜音是同一个人一样,其实也很难说戌晚和叶澜音不是同一个人。求书网小说qiushu.cc擦干眼泪的同时戌晚开了天眼,这样即使浅沧背对着她,她也能看清他手中的动作。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全身热血沸腾,昂首阔步地向他走去,来到浅沧身后的时候,浅沧将好捏出最后一个伽印。然后便听到戌晚在他身后,在他耳边说这样几个字。她说:“你怎么总是这样。”
然后她从身后抱住了他,再然后又伸手将他推开。
真的只是刹那。在通天彻底的白光之中,戌晚站在原本属于浅沧的位置上笑意嫣然。而浅沧则被脚下不知何时从云里头生长出来的藤蔓缠住了脚步。见他挣脱不得,戌晚不禁笑出声来,用难掩得意的神色和语调同他讲:“我是花神,最拿手的当然是侍弄花草,怎么?我种下的藤蔓竟然连你紫薇帝君也挣脱不开了么?”
浅沧又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便如同戌晚所说的:“你便是挣脱开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戌晚抬起双手,捏成一个伽印,是浅沧最后定格的那个伽印。戌晚同浅沧讲:“其实你不该救我,那本就应该是我的结局。”
说到死亡,戌晚自然是害怕的,所以当破军弓再一次被她握在手中的时候,她却在挣扎和犹豫间失去了挽弓的勇气。然而当她知道浅沧也许会死时,若要在她和浅沧直接作出个选择,她便宁愿那个牺牲的人是自己。不为别的,她至少是死过一次的人。许久之后,当她散去肉身如同浅沧所描述的那样,只余一缕灵识盘桓在上古界那个封印里时,她忽然间了悟,原来她第二次之所以还能犹豫,还能有片刻害怕软弱的机会,那是因为她身边还有浅沧。她不由自主的信赖他,依赖她,所以她还可以害怕,还可以收回那只要挽弓的手。然而若是没有了浅沧,那一箭想必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射出去。
还是那句话,她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也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只是她能死,浅沧却不能死。虽同为上神,然而她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不了什么的,而浅沧却可以。单独作为戌晚来说,她选择代替浅沧成为阵眼,是因为浅沧活着远比她活着更能稳定三界的安危。而作为叶澜音来说,她实在是不愿意看着他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死去,更不能为了让她活下去而死去。不过,她现在终于也只是戌晚了,她的选择变成了为了天下苍生最妥帖的考虑,而不是那些卸载戏文里都觉得拉扯的儿女情长。
最后一刻,带有叶澜音意识的戌晚代替浅沧成为新的阵眼。而在身形消散以前,戌晚抬手捏出一个不属于这个阵法的结印。只是她来不及告诉浅沧,告诉他,她会代替他成为阵眼,而叶澜音则回活下去。戌晚来不及让他去找她,而在炫目的光华之中,被她强行从魂魄中剥离出来的命魂,光芒又显得那样的微弱。
待华光消散,离恨天上又是蓝天白云一片晴朗,只是离恨天之上的天空上多了一处鹅黄色如花朵般的印记。那是戌晚花,是戌晚的戌晚花。明明事关三界浩劫,最后的结局反转显然显得有些儿戏,然而其余诸神除却唏嘘和敬佩之外,也皆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无论对事对人,总有轻重缓急来划分,虽然这么说显得格外厚道,然而浅沧留下来终归比戌晚留下来要有用的多。这也是之前天帝为什么暗示浅沧可以助花神复生,并让她成为阵眼的缘由。
浅沧脚下缠绕的藤蔓随着戌晚成为新的阵眼而消散,他站在原地许久,神色复杂。纵七夜有读心之术,却不可窥见其一也。
戌晚花在寂静无声中悄然发芽,依附着从云朵里头蜿蜒上来的藤蔓往上爬,最后缠在了破军弓上。七夜走到浅沧身边,看着那花儿告诉他:“只是肉身无存,又不是真的魂飞魄散了,再过个千万年说不定她还能在上古界内修得肉身,顺带帮你在里头找找你那个神隐的师父究竟神隐到了哪儿。”也算是个安慰吧,说来神仙拥有最多的也就是余下数不尽的岁月。大概是方才施法耗去了太多修为,即便他竭力忍着,还是没将那一口腥甜咽下去。瞧着浅沧嘴角溢出来的血,七夜抱着手臂瞧了夙倾涯一眼,很显然是在嫌弃他治人竟然只治标不治本。随后大手一挥,极为豪爽的吩咐道:“那个……初一,十五!回去吧咱琅琊山这些年搜刮来的什么益气补血、固本培元、滋阴补阳的灵丹妙药呀都给帝君送过去!”
“哎!”十五爽利的应下了,得了令转身就要回琅琊山,而初一却在一旁拿了个金算盘盘点了一下库存,然后友情提示道:“这滋阴补阳的药材就不用了吧?”
七夜圣君略想了一下,随即点头道:“目前好像确实没什么用。”认同完初一的观点,七夜便催促着初一十五回琅琊山上取药,临走前初一还有些疑惑的问七夜道:“圣君,我方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往冥海的方向飞去了。”
“冥海那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没记错的话,唯一让本君尚有些惦记的无非就是颛顼脑门上那颗鱼妇珠了。”七夜望着冥海的方向看了看,又恢复了往日慵懒的半眯着眼睛好像怎么也睡不醒的模样:“不过早几年的时候好像听说那鱼妇珠没了?!”说到这里,七夜便很不高兴了,他不高兴的尤为明显,直截了当地放了狠话。那是及时面带着慵懒的笑也无法掩盖的杀气,七夜道:“若是让本君知道是谁抢了我的宝贝,本君非……”
话还没说话,便听得十五惊惧地喊了一声:“哎呀!帝君又吐血了!”
夙倾涯上前一步检查浅沧的伤势,而七夜则拍了拍算盘还未收回去的初一,头也不回的道:“本君觉得那滋阴补阳的药你还是一并送过来吧。”
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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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初霁
上古界再次尘封,浅沧的伤势也在两位真神的照看下逐渐恢复,从裂隙中逃窜而出的妖魔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控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而巫邪却迟迟没有动作,不难猜测在与浅沧交手时他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
花神之位空悬,秦疏影则依旧像戌晚还未归位时一样替她料理着花神殿的一应大小事务,只是时不时的她还要跑去离恨天上找戌晚吐吐苦水,即便戌晚不能回应她,秦疏影也希望她至少是能够听到的。
估摸着后来是巫邪和浅沧都将伤给养好了,巫邪便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只是这一次还没到等他一路闹腾上了南天门,半道上就给浅沧拦下。说来也甚至可笑,巫邪两次在离恨天上闹出那么大的阵仗,到头却是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被浅沧卸去了半生的修为。也怪巫邪太过自负,之前的两次对战浅沧因为心脉与封印相联的关系,浅沧多少有些分心,不能全力应战,而巫邪竟然以为那便是浅沧所有的能力。
确实,在上古界中他能在无穷无尽的厮杀和争斗中活了下来,巫邪的法术和修为的确有了一定的提升,而然浅沧封神之时,则是上古败落,以后古史来看最为动荡和混乱的一段岁月。那时的浅沧亦是靠着一柄沧溟剑,在群魔乱舞之中踏上白骨铺就而成的血路。那时候的神和魔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都只是想活下去,难有慈悲。幸而天阙成了浅沧后来的选择,若是他当时一念之因入了魔族,只怕现在的三族又是另外的局面。
巫邪最后的结局是废去了大半生的修为,被浅沧封印在了从极渊的瀑布下面。他没有死,许是在浅沧眼中他便是再往上古界去历练个八百趟,都不会再构成什么威胁。浅沧不屑于他,是以他活了下来,带着膨胀的野心和难以实现的欲望被困在瀑布后面,日复一日的憎恨、暴躁。方圆几百里,时不时的都能听到他暴跳如雷,不甘,狂妄的咒骂。而然无论如何,输了就是输了,更何况他也从来未曾赢过。天阙依旧瑞气腾腾,彩云祥和,平静的就像是凡人供奉的那些法相金身,每一个神仙面上都是慈悲。而在这些慈悲的目光中,巫邪不过是条杂鱼,穷其一生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于是仙妖之间的争斗就此划一段落,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他们都拥有大把的时光去消磨。在沦为一段时日的谈资之后,也逐渐被淡忘。倒是可怜了那些凡人,回想起那动荡的几年,只能用多事之秋一概括之。
再此之后浅沧依旧深居简出,紫薇垣外头佯装漫步或是路过的女仙依旧在菩提树下的林荫道下徘徊着,她们无不是偶然得见了那人的容颜与风姿,心心念念,难以消弭,邃一有机会上得九重天,想着便是远远能够再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侍茶的小仙一贯是个闲职,而紫薇垣上侍茶的漱玉便更是闲的发慌。帝君闭关的时候,她不用沏茶,好不容易等到帝君闭关出来了,却又不怎么喜欢喝她泡的茶,反倒自己动手煮茶,泡茶。于是她除了整理茶室的一应器具之外,委实有些闲的发慌。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在这紫薇垣中过的清闲,还能每日见到帝君,虽然帝君不常开口说话,可她这样的境遇已经比那些洒扫的婢子好太多了。不过近来帝君不知道是不是又闭关了,细细数来,她好像也有十天半个月没有见着帝君了。想到这里,漱玉不禁有些闷闷。
颜洛洛是个不好管闲事,也不八卦的,用苏绯织的话来说这样的姑娘很是难得。然而整个紫薇垣中偏偏是这个不好管闲事的仙子才知道,紫薇帝如今并不在紫薇垣中,而紫薇帝在哪?颜洛洛长期跟在浅沧身边,即便不是能将这位帝君的心思看得通透,倒也是比常人要了解的许多。所以当阿珏被织云仙子窜动着来问颜洛洛,帝君如今在何处的时候,颜洛洛虽然没有告诉她,但心中却想着除了北邙山,浅沧大概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当然,能猜出浅沧在北邙山的除了颜洛洛还有苏绯织。其实苏绯织原本是自己想来着北邙山上看看。偶然发现浅沧在这里的,毕竟北邙山上的那两年,他来的也不少,蹭吃蹭喝,漫天闲聊的也不少。
北邙山上,风景如故。草长莺飞,依旧是一副藻光韶律的景象。还未走近,便能瞧见院子里那颗红梅树开出的新芽,和小屋两旁开的正好的琼瑶花。苏绯织记得叶澜音一直很喜欢将这样一种紫蓝色的小花别在鬓角,她没有什么名贵的首饰,也烦得去梳精致的发髻,通常都是拿支簪子随意挽上一个髻,然后便是在鬓角别上一朵新摘的琼瑶花。似乎在叶澜音认识的所有女子当中,叶澜音是最不讲究的一个,要说阴若萧不修边幅,那也只是性格上的,她哪一次出门不是盛装?偏偏叶澜音,惯用的簪子上掉了一颗石榴籽大小的红宝石都不知道。前几日的花灯会上,苏绯织碰巧找到了一支同叶澜音惯用的那支簪子有七八分相似的银簪,想着正好可以将她那支簪子换下来时,嘴角噙着的笑意却渐渐冷掉。
摊贩还在一旁聒噪,将这支普通的银簪子说的天花乱坠,苏绯织懒得理他,然而还是掏出银子买下了这支簪子。今日他来北邙山,原也没有想到会正好碰到浅沧。“你也来了?”苏绯织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只可惜他只带来了一坛子酒,原本是打算自斟自饮的。说完之后,才发觉浅沧似乎有些不一样,彼时他拿了一把小铲,正蹲在花圃中替那些琼瑶花翻土。衣袂垂到了地上,苏绯织挑了挑眉,自己在院子里找地方坐下,心下想到也不怕污了这一袭白衣。
白衣?苏绯织忽然明白,为何他从方才起就觉得浅沧看着有些奇怪了,原来是因为他这一袭白衣。浅沧从不穿白衣,在苏绯织对浅沧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他的衣衫永远是华贵而又肃然的紫色。而反之,另一张与浅沧肖像的脸,则一贯是一袭白衣。叶澜音那个丫头,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发挥到了淋漓尽致,早前说三界没有人能将紫裳穿的如同浅沧一样好看,往后又说,只怕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将这一袭白衣的风骨着的胜过苏越。苏绯织甚至有些坏心眼的想到,假设在小叶子知晓了苏越便是浅沧而上紫薇垣去质问他时,浅沧已然如现下这般拥有了苏越记忆,那么之后的一切,结局对小叶子或者是如今的浅沧来说会不会都要好一些。
浅沧还在埋首弄他的花,只是抽空回应了他一句:“你先坐会。”苏绯织抱着酒坛挑了挑眉,转头看了院子里的石桌,又转头看了看浅沧侍弄着的花圃,转身在院子外的几颗桃花树旁坐下。
苏绯织托着腮,靠在酒坛子上问道:“其实你不是刚来,而是一直没有走吧。”
“这里清净。”
“比不得你紫薇垣清净。”以前从没有机会同这一位帝君说上这么多话,更别说有机会拿话去呛他,苏绯织淡淡一笑,告诉浅沧:“这里以前可没这么清净。”
浅沧不说话,只是手中的动作略有一顿。苏绯织知道他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于是他便又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依旧邪魅的像个妖精。五指穿过柔顺的发,苏绯织垂眼瞧着自己的发梢:“你方才让我自己做会儿,那语气不知是随了苏越,还是像极了小叶子。”
提到叶澜音的时候,浅沧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在一旁的木桶中净了净手,一边往苏绯织这边走一边抬手将袖子放下来。浅沧的身影在晨曦之中显得格外柔和,似乎是因为方才苏绯织提到了叶澜音的缘故,他眼眉低垂,长长的羽睫也遮盖不了他眸中的温柔。然而那样的温柔,到底还是藏了几分苦涩,不似苏越的毫无保留。
“小爷我并不喜欢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无论守着镜湖十年的小叶子,还是现在守着北邙山的你。”见浅沧在身旁坐下,苏绯织便开始不紧不慢地拆着酒坛上的封泥:“小爷我以前就劝小叶子,劝他忘了苏越,如今若你还能听进去一句劝,我也想劝劝你,劝你忘了小叶子。”说完,也不能浅沧回答他,苏绯织便低低笑了起来:“想必是不可能的吧?”
“你曾说浮生了了,无可羁留。以前小爷我也曾是这么觉得,如今却觉得,江南雪,漠北花,难流连,易销歇。”说着,苏绯织便从怀中掏出了那支簪子。人间的簪子,既不是来自珍珑阁,又不是来自八宝斋,不过是极普通的做工和顽石,连人间大家闺秀的眼都入不了,更何况是那些仙界的女仙娥?可是苏绯织知道,有一个姑娘会喜欢,因为她在乎的东西总和旁人不一样。苏绯织将那支簪子在手中掂了掂量,然后递给浅沧:“喏,你帮她收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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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冥海
比起北邙山的风光秀丽,北冥那边便显得有些荒凉颓败。[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层峦叠嶂的乌云下头,翻滚着墨色的海子,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身影此起彼伏,明明时而是震耳的吵闹,却在鱼妇幽幽怨怨的歌声之中成了寂寥的衬托。三界之中有一种说法,说三界之中死海有二,一是冰海,二是冥海。冥海如同被遗忘的洪荒境,自然条件恶劣,虽有生命的迹象,却显得与外界格格不入。里头的东西出不去,外头的人却也不想进来。因此北冥之境成了三不管,神仙不管,妖魔不管。换句话说,这里的除了条件艰苦一些,风景颓然一些,然而这里的妖怪过的还是很自由的。不过这里除了认水土的鱼妇和水虺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旁的妖怪。但凡是点耐不住寂寞的,能飞能走的,都已经另觅量地,早已不在此了。
冥海除了这一方海,这一方天,和一群天海之间的妖怪,有的便是被岁月风化成孔的礁石。除了五颜六色的妖怪,这里的一切显得都是这样晦暗,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忽然多了一抹黛蓝。那某黛蓝,不是颛顼殿中不知何时绽放出来的花朵,而是一名少女鬓角簪上的一朵。
北冥的鱼妇大多神智未开,虽有人形却不通人语,因此没有人或者说没有妖怪知道这么少女是从何而来,他们只知道这位少女既然是从颛顼殿中出来的,想必无论如何都是得罪不得的。有个别的鱼妇觉得这名少女看起来有些眼熟,然而还是因为深知未开,他们的记性都很不好,于是便这名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又或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年轻的鱼妇很喜欢围在少女常出没的那块礁石上,她年轻,她美貌,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酒窝浅浅,虎牙尖尖。她开心的时候会旁若无人的跳舞,赤着脚,衣袂翻转,迎着风,将一头长发吹的飞扬。她有时候也会唱歌,虽然她唱的歌和鱼妇们不一样,但是她唱的歌也很好听。然而……少女美则美矣,就是脾气似乎不太好,鱼妇们想,这大概也是因为从颛顼殿中出来的缘故吧。[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少女嗜血,而且她喝血就像是喝水一样。少女饮血时,瞳孔都会变成红色,而那时的少女会一改平日里唱歌或是舞蹈时的娴静和优美,会在瞬间变得暴戾和急躁。因此当少女的瞳色逐渐从黑色染成鲜红的时候,他们都是能有多远便躲开多远,咬上一排牙印是小事,就怕因此丢去了性命。
颛顼是少女摇醒的,他甫一睁开眼,就发现少女蹲在地上,睁着大大又显得无辜的眼前瞧着他,见他转醒,便理所当然却又显得委屈的说了一句:“我饿了。”
颛顼抬了抬眼皮:“自己去。”
“捉不到。”少女眨了眨眼睛,将这三个字说的更委屈了。
颛顼想了一下:“让鲲鹏陪你一起去。”
少女不依:“它太笨了,动作又大,还没接近呢,一扇翅膀就是几个巨浪打下来,我的食物都被吓跑了!”合着那些鱼妇如今在她眼中都成了食物,要知道如今的颛顼元身可也是一只鱼妇。叶澜音这样看待鱼妇,让颛顼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于是他告诉少女:“西面那块礁石附近的浅滩中常有鱼类汇聚,汝可用之裹腹也。”
这样的回答少女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至少能解决她肚子饿的问题,其实颛顼很凶的,每回说不得几句话就对她大小声,闲她吵,嫌她烦,但是她一不想的呀,谁叫整个冥海会说人话的根本都没有几个呢。少女瘪瘪嘴,很识趣的走了,留下被惊扰了梦境的颛顼,支着脑袋斜倚在他的王座上。他其实并不是嫌她吵闹,恼她麻烦,而是他一个人在冥海这么久,几千几万年来都没有一个能同他说话的人,忽然之间多了一个,还与他有些亲近,他有些不习惯罢了。
颛顼转过头,目光正好落在珊瑚架上那一盆芳华簇上,那是叶澜音早前留下的,那时候他让她留下花,她便留下了这盆芳华簇,还有她鬓的琼瑶花。于是在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芳华簇里面开出的澜音花,便成了冥海中少有的色彩。而他也竟鬼使神差的定时给这些花浇水,有时还带出海面去让它们吹吹风,晒晒太阳,虽然冥海上根本晒不到太阳。
叶澜音当初离开的时候,只告诉他这芳华簇可以让开不出花的冥海开出花来,却没告诉颛顼这芳华簇除了可以开出琼瑶花,竟然还能长出一个叶澜音。而芳华簇长出叶澜音这件事情,还要从一百多前前的一个雷雨天说起。那几日,原本就是一片墨色的冥海海波汹涌,抬头看天亦是墨云翻滚,雷声回荡在空旷的北冥震耳欲聋,眼见着是要下雨了。于是颛顼便想到他搁在礁石上吹风,看风景的那一盆琼瑶花,想着把花盆搬回殿内免得受狂风暴雨的摧残,然而颛顼甫将头露出水面,便瞧着一道光向那一盆芳华簇飞来。颛顼来不及阻止,幸好那道光并不是雷劫或是闪电,没有将芳华簇劈的付之一炬。
后来颛顼赶紧将花盆搬回了殿内,他平日里无聊,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在梦境中一览他记忆中的上古界。海底没有什么时辰上的概念,颛顼也不知睡了多久,只是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芳华簇里竟然长出了一朵半人高的澜音花。还没有开花,只是紫蓝色的花骨朵儿,因为花苞太重,个头也大,花茎弯腰垂下,顺着珊瑚架垂到了湿冷的地砖上。再然后,还不等琼瑶花开花,里头便伸出一只迫不及待的小手,将花瓣拨开,露出一张干净精致的小脸。
颛顼用灵识去探,发觉这花里头开出的姑娘,不但和叶澜音容貌相似,就连本质也是一瓣残魂而已。于是他便理所当然的将这名少女看做是叶澜音,却也有些疑惑,如果眼前这位少女是花神的命魂所化,那么以前的叶澜音去了哪里,她不也是花神命魂所化吗?这么一想,颛顼便得出一个结论,想是以前那位出了什么变故,重新变为命魂之后需要另外找一个依托,而芳华簇之前染过叶澜音的血,这命魂想必也是循着味而来。
这边叶澜音从鲲的背上爬下来,来到颛顼说的那处浅滩,果然瞧见那浅滩里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鱼群。用不着她身手敏捷,只一个术法就抓了一条黑鱼上来张口就咬,也不吃肉,只是吮血。然而鱼血本就少的可怜,因此叶澜音连抓了十几条腹中才堪堪没有了饥饿感。被叶澜音吮过血的鱼又被她丢回了浅滩,翻着肚子,要死不活地飘着。叶澜音皱着眉头瞧着,一手抹着唇角的血渍,一手捏了个诀往那浅滩处一指,那些鱼便又立马生龙活虎起来,身上的牙印也不见了。
吃饱了,她便躺在礁石上吹风,鲲离了水化身为鹏,同叶澜音一起吹着风。叶澜音躺在鹏山上小寐了一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鹏鸟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鹏鸟一声不吭,表示什么都没有听到,叶澜音四处瞧了瞧又道:“好像有人在弹琴。”
可是冥海中又有谁会弹琴呢?琴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在海风的拂送下更是悦耳动听。伸手推了推鹏鸟它还是不动,叶澜音便自个儿去寻那琴声的来源。终于,在明白往北的边界处,在晦暗的天空上她发现了一道金色的口子。像闪电一样嘻嘻的一条,似乎还有些许阳光从这里洒下来,而琴声便是从这里头传来的。
她有些好奇:“云外面是什么地方?”
又是一阵飞沙走石头,鹏鸟刚好收了翅膀落在她身边。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鹏鸟说什么叶澜音还是听得懂的。听到鹏鸟的回答,叶澜音眼光之中闪烁着光芒,她有些惊喜,有有些兴奋:“你说云的那头是另一个世界?”鹏鸟点点头,叶澜音又问:“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这可就难住它了,鹏鸟拿羽翼挠了挠头,表示不知。
叶澜音转身对鹏鸟道:“那找天我们出去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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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出游
“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豆蔻年华的少女,穿了件灰不溜秋的长衫,因袖子遮不住手臂,裙摆又遮不住小腿,因此这一身看上去很是破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然而这看似破烂的一身,却将少女白皙的皮肤和小腿姣好的曲线更多的显露了出来。少女不是旁人,正是找天从冥海出来外面逛逛的叶澜音。
原来冥海并不是没有出路,不过是冥海的那群妖魔觉得待在里头安逸,懒得出来罢了。而颛顼听说她想要去到外面看看,叶澜音几乎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在恍然间看到了颛顼原本混浊的双眸中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光亮。于是她便理解为颛顼也在北冥待的闷了,想同她一道去外头看看,然而当她诚心相邀时,颛顼却唯恐避之不及地板着一张原本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厉声拒绝了她。于是,着人间的枝繁叶茂,鸟语花香,只能叶澜音一人独赏了。
叶澜音在林子里走了许久,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在冥海时听到的琴音,鲲鹏说是来自外面的世界,可是如今她已是在外面的世界了,却如何又听不到琴音了?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去看那天,骄阳似火,天光朗朗,确实和冥海的天空很不一样。她在林子里徘徊、流连,觉得一切新奇却好像又有些熟悉,穿花扑蝶一个人玩了许久也不觉得累,中途也有些饿,便捉了两只兔子来吃。徐小乔遇到叶澜音的时候,她正好吸干了兔子的血,剥了皮,刨了内脏,还生起了火,拿树枝架着烤着来吃。徐小乔看了看天色,又瞧叶澜音看起来是一个年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便背着药篓上前几步好心提醒道:“姑娘,天就快黑了,你……还是早些下山的好。”
听到有人说话,叶澜音喜笑颜开,举着烤兔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徐小乔面前,摇晃着脑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甚至还绕了两圈将人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指了指鼻子,有些惊喜,又有些兴奋,眼光亮晶晶的问道:“你说的姑娘是指我吗?”
徐小乔被问的懵了一下,随即点头,她的皮肤晒的有些黑,鼻梁附近有许多细小的雀斑,然而一双杏眼黝黑,搭着一对浓眉显得很是朴实可爱。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徐小乔瞧了瞧叶澜音的打扮和装束,觉得她的穿着很像是外面流浪的乞丐,但却又不像,毕竟叶澜音衣着虽破,却很干净,身上也有一股极其清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更何况她长的这么好看,便是她身为女子,在近距离看清了叶澜音的容貌之后,心中都不免惊叹一句:“好漂亮。”
美丽的少女一直瞧着她看,把徐小乔看的挺不好意思的,她抬手搓了搓脸,笑容憨厚:“嗯……你是外地来的吧?途径此处?这……山里并不是很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在山中逗留太久,天黑之前尽快下山的好。”
“不太平?”叶澜音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虎牙尖尖,显得越发俏皮可爱,只是那双眼睛看上起多了一两分邪气。她继续逗徐小乔,问道:“怎么个不太平呀?”
“就……就是……山里最近多有猛兽出现。”
“猛兽?”冥海上倒是有许多洪水猛兽的,叶澜音一面拿手卷着头发玩,一面将这林子又扫了扫:“是狮子还是老虎呀?”
“嗯……”这姑娘竟然不怕,胆子倒是挺大的,其实具体是什么猛兽徐小乔也不大清楚,只能告诉她:“不太好说,可能是老虎狮子,也可能是熊或者野猪,我们没见过活的,或者说见到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是从地上的痕迹和血迹来看,这猛兽的个头只怕不小。哦,对了!这山中多有用于捉捕那野兽的陷阱,你可得小心一点,别没被野兽伤到,反而被这些陷阱害了性命。嗯……要不你还是同我一起下山吧,我知道陷阱的位置,可以带着你走。”
叶澜音像是被徐小乔一本正经又紧张兮兮的模样给逗乐了,冥海中除却颛顼和少数几个有些修为和灵识的妖怪,能与她同人语说话的实在是没有几个,冥海太过寂静,而她又觉得自己的生性应该是活泼的,而眼前这名采药女看起来亦是一个健谈的,叶澜音没有多想,只是想找一个说话的人。绞着一缕头发,点了点头,笑了笑说:“好呀!”
“你从哪里来的呀?可是家乡遭了灾祸,和家人走散了?”前几年灾祸不断,洪涝,旱灾,蝗祸,瘟疫都有,遇见一两个委实不算奇怪。徐小乔看叶澜音衣着虽然破烂,身上却干干净净的并不像是乞丐,便推测她可能是逃难路过这里的。叶澜音蹦蹦跳跳地跟在徐小乔身后,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我只是随便逛逛。”
若不是为了采药,她才不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呢。徐小乔不明白:“山野间有什么好逛的?”
叶澜音一面笑,一面东张张西望望,一面又细数道:“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有郁郁葱葱的树,五颜六色的花,有小鸟,有蝴蝶,有兔子,还有小虫子!”
徐小乔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看的?明明到处都有呀!”叶澜音拖着软糯的尾音摇了摇头,徐小乔又问:“我叫小乔,你叫什么呀?”
“小乔!”叶澜音重复了一遍,笑意单纯而有明朗,她张嘴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脑海中却忽然又一个声音,唤了一声:“小澜。”
“小澜?”呢喃出声,她显得有些疑惑。这一声小澜,可是取得叶澜音中间的那个字?可是记忆中,能唤她名字的只有颛顼,她尚且记得她初初从混朦中醒来,问那个人身鱼尾的男人是谁,又问那个男人自己是谁的时候,颛顼告诉她,她应该是叫做叶澜音的。可是即便是知道她,或者是给到她名字的颛顼,都从未喊过她的名字,都是汝啊汝啊的叫她,更别说用这样一把如玉般温泽柔和的好嗓子,如此温柔缱绻的唤她。
徐小乔听到叶澜音的呢喃,以为她是在告诉自己她的名字:“小兰?是兰花的兰吗?”
“不是,好像是沧澜的澜。”
徐小乔呵呵一笑:“我没读过什么书,就会写自己的名字。”
叶澜音也笑:“我也不会写字。”
徐小乔转头看向她:“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吗?”
“嗯……颛顼倒是写给我看过,我会认,但不怎么会写。”叶澜音记得,之前她问颛顼自己是谁的时候,颛顼想了半晌,才拿指头沾了沾冥海中的水,在礁石上写下了那三个字。后来颛顼也没让她学着写,可是她虽然不会写,要她认的话她还是认得的。
“我们村里有个教书的风先生,他懂的可多了,读过好多好多书,会写好多好多字……”徐小乔在一旁说着,便低头抿嘴笑了起来,那笑容似蜜一样甜,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甜腻了起来:“你要是想学写字,我可以带你去他的私塾,你要是觉得难学,起码也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风先生告诉我,别的字不会写没关系,但是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个风先生……你和他关系很好么?”其实叶澜音也只是想多和她聊聊,找一找话题随便问上一问的。哪里知道徐小乔听了她这一问,面上‘噌’地一下就红了,红着一张脸憋了半晌,忽然跺了跺脚,轻轻推了叶澜音一把。没注意到脚底下,一不小心差点被一根横生出来的老树根绊倒,差点摔了一跤,待重新站好后,这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是风先生人好!他、他对村子里面每一个人都很好很好的!”
女儿家的娇羞叶澜音如今是看不懂的,她只是觉得徐小乔这样很新奇,看起来也很有意思,所以她笑她也是在笑她可爱,并不是在嘲弄她。叶澜音跟着徐小乔去了她的村子,村子不大,就靠在山脚下,家家户户都认得,看起来相处的都很是亲密。一路上徐小乔同无数个街坊邻里打过招呼,这才带着叶澜音去到了她的家里。徐小乔的家是座两层楼的竹屋,院子里晒着草药,靠近墙根的地方还有个小炉正煨着药。徐小乔一进院子便赶忙放下药篓,从窗台上拿了块白巾将煨好的药取下来,大概还是烫到了,彼时她正一面拿手指捏着耳朵一面转头招呼叶澜音道:“你帮我打点水来,我将这药冰一冰。”
叶澜音顺着徐小乔的目光低头看去,瞧见了自己旁边搁在药架子旁的水桶,显然里头是空的。叶澜音勾起唇角笑了笑,走到药架子旁,背着身弯下腰来去提那水桶,正好挡住了徐小乔的视线。提起水桶的同时,叶澜音晃了晃,水桶里便忽然盛满了七分水,她对徐小乔说道:“这儿有水呢。”说完便给徐小乔提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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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再见
徐小乔将水倒了一些出来,然后将药罐搁在剩下的水里,将手随意往肚子上擦了擦便热情的领着叶澜音去到屋子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给到倒了碗凉茶,招呼她坐下。方才进到院子的时候,叶澜音便觉得那药香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这会儿想起来了,便问徐小乔道:“你煨的可是款冬和紫苑?”这一问,徐小乔不免有些惊讶,心想‘行家呀?’忙问叶澜音道:“你懂医术?”
叶澜音想了一想,摇头。徐小乔在她身旁坐下,表示怀疑:“你若不是懂医术的话,又怎么和我爷爷一样,光闻着味就知道是什么药呢?便是我自小跟在爷爷身边学习医术,帮忙熬药,也不是光用鼻子就能说出药材的名字的。”
叶澜音又想了一下,问道:“你这药可是用来治久嗽不瘥之症?”
文绉绉的话徐小乔听不懂,不过就着这罐药的方子也是不难理解的,徐小乔愣了一愣,随即点头:“嗯……这药确实是拿来给怪婆婆治咳嗽的。”
“怪婆婆?”
“嗯。村子里前几日来了一个脾气可怪的老婆婆,本来是路过村子,要往别处去的,可是老婆婆的腿脚受了伤,被山林里的豺狼咬去了好大一块肉。这样子肯定是走不了多远的,村长好心留她下来,收留她暂且住下,让我帮忙看看伤势。不过这腿上敷着的药还没换呢,怪婆婆却日日夜夜都在咳,我便熬了些药给她,免得她难受。”说着,徐小乔找来一个篮子,又风风火火的进到里屋找了一叠衣衫出来:“她没和我们说过她的名字,她也不常说话,我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私底下便也跟着村长媳妇这样喊她。”说完她将那衣衫递给叶澜音:“这是我的衣服,洗干净了的,你快换换,等会和我一起去送药,我带你去见见我们村长。(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村子里来了生人,还是要领去给村长看看的。”
这套衣服也没彼她身上的好看多少呀,叶澜音不明白:“见村长为什么要换衣服呀?”
徐小乔扯了扯叶澜音的袖子,又扯了扯她的裙子,摇摇头,一脸嫌弃的说道:“你一个女儿家,这一身太不端庄了。”
虽然叶澜音没有明白,自己这身衣服如何的不端庄了,然而还是听从徐小乔的建议换上了徐小乔给她准备的那一身粗布的交领襦裙。叶澜音觉得徐小乔人很好,不但能陪她说话,带她回家,还给她自己的衣服穿。等换好衣衫出来,徐小乔已经挎着篮子在院子里等她了。她和上合,蹦蹦跳跳的跟在徐小乔后面见村长去了。
村长约莫四十多岁,和村子里的大多数人看起来一样,都很是和善。见徐小乔带来的是个小棍,也没有过多为难,就问了些同徐小乔见到她时问的一样的话,无非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和村长聊过之后,徐小乔便领着叶澜音去到怪婆婆的屋子,徐小乔敲了敲门,告诉婆婆自己是来送药的。里头并没有人应她,不过想来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徐小乔知道婆婆在屋里,便带着叶澜音推门进去。
徐小乔说的怪婆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叶澜音随徐小乔进屋的时候,她梳着简单的髻,靠坐在榻上,眼睛看着帐子顶正出神。徐小乔走到桌子边,将温度正好合适的汤药倒入碗中,然后捧到床边递给怪婆婆:“婆婆,你先把这治咳嗽的药喝了,我过会儿给你换腿上的药。”怪婆婆正如徐小乔说的那样,不说话,也不感谢徐小乔是好心帮她,态度冷冰冰的,接过药也没说什么感谢的话,更没多看徐小乔一眼就将那苦汤药一饮而尽。向来也是太苦了,怪婆婆皱起眉头,面色非常难看。叶澜音想起随身有带龙女姐姐给她的糖豆,便掏出锦囊走到榻边,将里头的糖豆倒出来递到怪婆婆面前:“吃糖。”
怪婆婆的目光从叶澜音掌心上躺着的几粒糖丸慢慢上移,最后定在叶澜音面上。怪婆婆看着她,她的眼神昏暗,面上和眼睛周围布满了细密的皱纹,这让叶澜音有些看不出她的年纪。当怪婆婆那有些冷漠和凌厉的目光落在叶澜音面上的时候,叶澜音明显感觉到怪婆婆的身形倏然僵住,她原本漠然的神色随着她睁大的双眼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有惊愕,有诧异,甚至还有不可置信。她忽然伸出手㧽住了叶澜音的手臂,这一举动将叶澜音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想要躲开,然而怪婆婆年纪虽大,手上的力气却也是大的很,叶澜音挣脱不开,便有些慌乱,差点就要使出法术。
然而怪婆婆却一直盯着她,最后用嘶哑的像是被火烫过一样的喉咙盯着她说道:“原来是你?”
徐小乔正帮叶澜音同怪婆婆拉扯着,听了这话忙转头问叶澜音:“你认识婆婆?”
“不认识呀!”叶澜音被怪婆婆这句话搞的一头雾水,手腕被怪婆婆抓的生疼,她不明白一个老太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而那那太婆在打量她一番之后,眼中神色几经变化,最后慢慢减下了手中的力道,松开了叶澜音。她看着叶澜音,声音有些冷,因为脸上的皱纹太多,所以也不知她是否是在同她笑。怪婆婆道:“也难怪你不认识我了,毕竟……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说完,她的目光又恢复了冷漠和凌厉,扫了旁边杵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徐小乔一眼,冷冷吩咐道:“你出去。”徐小乔虽然被她这幅命令的口吻弄的心情有些不好,望了叶澜音一眼,还是出去了。毕竟婆婆年纪这么大了还是一个人,脾气难免是有些怪的,她可以理解,但同时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徐小乔轻手轻脚的出去了,出去时还体贴的关上了门。怪婆婆重新将目光落在叶澜音面上,无论是叶澜音还是戌晚,她都是见过的。如果说以前的叶澜音在外貌上同戌晚有六七分的相似,那么如今的叶澜音却更像是和戌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一模一样。但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只能是叶澜音,而不是戌晚。
怪婆婆笑了,声音怪异:“她怎么能做到如此,既为天阙献了身,又成全了你同浅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而且,我并不认识你。”叶澜音揉着被捏红的手腕,心下抑郁。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应该记得什么?”她的记忆好像也不是很多,也就是在冥海的那几年。叶澜音觉得,那些便是她全部的记忆。
怪婆婆告诉叶澜音:“我是韶绾。”
韶绾是谁?叶澜音坚定道:“我并不认识你。”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怪婆婆这回是真的笑了,面上的皮肤深深的皱在了一起,她的笑容比起她说的话更让叶澜音难以捉摸。怪婆婆一面摇头一面笑道:“其实你记不记得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记得也好,至少我不会羞于让你见到如今这幅模样。”
“……”
“不过你来的也正是时候,如今我腿脚不便,这服躯壳更是快要油尽灯枯……你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应当还会用法术吧?”见叶澜音不说话,想来她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她韶绾说话,向来也不允许有人拒绝。韶绾道:“我需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从极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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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伤逝
丛极渊地处蛮荒,叶澜音想不明白这个自称韶绾的老婆婆为何一定要去到那里,看来徐小乔叫她怪婆婆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老婆婆说的话怪,说话的语气也怪,就连要去的地方也还是这么奇怪。[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便是叶澜音会腾云驾雾,从村路去到丛极渊还是需要两三日的功夫,更何况丛极渊之前还有许多仙山福地,都被那里占山为王的仙下了禁制,叶澜音要从这些地方过还是得费上一些功夫的。更何况她在冥海时,也甚少有使用法术的时候,如今一整日都在驱法飞行,让她觉得多少有些吃不消,理所当然的要寻间客栈,吃点好的,睡上一觉。
然而怪婆婆对叶澜音这样的人之常情显得十分不满,当叶澜音点了几个小菜,又问小二要了两间上房子并要求备上热水时,怪婆婆满脸褶子的端坐在那里,冷眼看她,不咸不淡地说道:“以前见你,你尚有几番能耐,怎么如今变的和我一个老太婆一样不中用。”不是反问,而是平铺直叙。叶澜音喝着茶,嚼着店小二先行送上来给她们垫肚子的花生米,一脸无所谓的回韶绾道:“其实我比你还是中用些的,至少我能带你飞过去,而靠你自己就只能走过去了。”
怪婆婆被噎了一下,面上倏地黑了下来,叶澜音憋见她同样满是褶皱的双手紧握了那根木拐杖,心想这个怪婆婆不会一言不合就拿拐杖抽我吧?然而怪婆婆蓄力了一段时间,忽然一声叹息,肩膀搭耸下来,显得格外苍老疲惫。
怪婆婆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我以前就是觉得自己太能耐了,以至于……”
叶澜音瞅她半晌,也没等到她的下文。怪婆婆显然不想与她说自己以前的事,好在叶澜音自认自己并不是好八卦之人,所以怪婆婆的过去或是故事,她一概不甚关心。于是她继续吃着花生米,眼神落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直到小二开始上菜,她才又吩咐了小二一声,让小二准备两只活鸡取血,等会儿趁热送到她屋子里去。这是个奇怪的要求,店小二不禁多看了叶澜音一眼,叶澜音冲他微微一笑,他便感觉有些微醺,心想这姑娘真好看,笑起来更是好看,当叶澜音塞给他一点碎银子当打赏时,他很是热情又乐不可支的应下了这件差事。只觉得这姑娘不但长的好看,出手也特别大方,至于要那两碗鸡血做什么他便也没有那么关心了。
倒是怪婆婆问叶澜音:“你要鸡血做什么?”
叶澜音拿了筷箸,夹了块鱼肚上的肉到碗里:“我饿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
“口腹之欲可用五谷杂粮填之,你却要饮血?”怪婆婆皱起眉头,目光有些阴冷:“你到底是什么?”
将怪婆婆眼中的戒备和嫌恶尽收眼底,叶澜音亲亲一笑:“你以为我是什么?”
“你是……”你是花神的命魂托生,你虽未位列仙班却一身精纯仙气。虽然转念一想,这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她截断她的话,笑意深沉:“不然还能是什么?”
“我不知自己是什么,可我不是妖怪。”如果是以前的叶澜音,她一定会这样讲,会急于辩解,也会为了这四个字与焦躁气极。然而现在的叶澜音,却极其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怪婆婆一时无言,叶澜音搁了筷箸问她:“那你呢?为什么一定要去丛极渊?如果我不带你去,你是不是要自己走过去?”
怪婆婆垂下眼:“我想去见一个人。”
“丛极渊那样的地方……”好像连妖怪都没有几个,蛮荒之地又哪里能有什么人。叶澜音想了一下:“是你的亲人?”
怪婆婆不说话,也不动筷箸,只静默的坐在那里。她低着头,叶澜音看不到她的表情,长时间的沉默让叶澜音以为她是睡着了。于是她便放弃寒暄,专注的解决着桌上的菜肴。在叶澜音叼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啃的正欢的时候,怪婆婆忽然开口,用苍老的声音缓缓的叙说道:“许多年以前,我还是一个看起来同你这般大的姑娘。”叶澜音心想,五十多年前的怪婆婆当然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姑娘,心想这话没什么营养,还是继续啃她的鸡腿。怪婆婆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会法术,你怎么就不好奇我是谁?”
叶澜音不以为然:“名字你已经说过了,你说你叫韶绾。”
“那韶绾是谁?”
叶澜音心想韶绾不就是你?然而她不想继续听起来这么白痴的对话,索性放下筷箸,双手交叠搁在桌上。递给怪婆婆一个:“那你说来听听的眼神。”
怪婆婆心领神会,伸手捋了捋鬓角垂下来的头发,这一捋便捋下来几根白花花的发丝。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心疼,将那几根落发捋顺了挽起来收到自己的衣襟里。她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方才开口讲道:“我原本是天阙上尊贵的三公主,可是我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仙神的存在原本是为了庇佑凡人,而我却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个到底,可惜太迟了,更可怕的是……因为我……仅仅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殃及了凡间诸多生灵的性命。而……我一直自欺欺人……作茧自缚……只是不愿意承认他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他是谁?”
“我便是要去寻他的。”
“他骗了你,所以你不远万里的要去找他寻仇?”
“寻仇?”韶绾冷笑着摇摇头:“我如今不过是个既殁将腐的凡人之躯,如何能找他寻仇?”
“那你找他是为了什么?”
是爱呢?还是恨呢?其实都不重要了。怪婆婆沉默了半晌,才干涩的说道:“我不知道。”
她说:“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受罚,就像是累了就要睡觉一样。”
看着她苍老的神态,叶澜音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一些:“所以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耳边响起来自她父亲的神喻:“罪神韶绾不知轻重,凭一己私念祸及九天,累及人间,即日起闭入雷泽炎狱山思过,听候发落!”那声音威严,没由来的冰冷,回荡在巍峨庄严的凌霄殿。知道后来戌晚以身补天,成为新的阵眼时,她的过错也被旧事重提,并没有如同瑶姬预想的那样在漫长的时光里被人淡忘。她自觉有罪,认的干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身为天帝的女儿,天族的公主,知法犯法,给天阙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又给人间带来这么大的灾祸,便是母亲疼爱她,有心包庇她,可她那一贯宝相庄严的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的。
“我被剔了仙骨,剥了仙籍。这一世死去,就该步入轮回,用生生世世来学会如何做好一个凡人,体会他们的生老病死,爱恨离愁。只希望司命他们两个,能看在昔日仙友的情分上,将我的命格薄子写的好些,别那么曲折。”韶绾淡淡说着,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故事:“剔除仙骨使得我的元神损耗的太过严重,我用了许久才养好了身体,凡人的身体真的太脆弱了,就像是沙子,风一吹就散了一样。修养了一段时日之后,我想了很久,自己该去哪里,又该做些什么?可想来想去,我脑海中竟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去再看一看他。听说我在雷泽思过的那段时日,他被浅沧镇在了丛极渊。”
说道浅沧这个名字的时候,韶绾看向面前的叶澜音,只见她似乎在很认真的听她说话,半歪着脑袋听的入神。她想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好还是不好,韶绾只是觉得,如果她也能将她忘了,大概自己的眼中也是如同叶澜音一样的明亮和清澈。
叶澜音问她:“你如果见到他,会对他说什么?”
“我会告诉他,我快要忘记他了,我会有新的人生,会遇到不同的人。也可能每一世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不同,可是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是他了。”韶绾淡淡笑了,即便风霜皱面,她笑起来的时候目光却是柔和的。她说:“我还会告诉他,不管他会不会有以后,又会不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再缠着他了。而他,也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如我这般的姑娘。”
这样傻,这样好骗,这样的为了他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她说:‘可能是她得到的太多,所以得不到的她便越想得到。可是她为了得到一样她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却失去了她原本拥有的一切。她来原是想告诉你,她会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会遇见不同的人,也会爱上不同的人。会成亲生子,也会相夫教子,而那些以后都同你再无干系了。”
雷云盘恒的结界内有厚厚的冰层,里面依稀映出一个人影。他的声音因为干哑而显得有些不自然,当叶澜音原原本本的将怪婆婆的话带来给他时,他沉默了许久,然后问她:“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对我说?”
叶澜音淡淡道:“因为,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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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花开
韶绾本就不年轻,几万岁的年纪被剔去了仙骨,她衰老的速度远比常人要快。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叶澜音见到的韶绾,并不是在人间辗转了十几年的韶绾,那时候的韶绾离被剔去仙骨时也不过才过去了几年。她用这几年的时间,靠着一双腿,从雷泽走到了叶澜音遇见她的地方。然而她却支撑不到亲自去见那个人,在叶澜音带着她翻过通往雷泽的一座又一座雪山的时候,她的身体也逐渐变的和雪一样冰冷。叶澜音自顾自地说了好久的话,也没有人应她,当她把韶绾从背上放下来的时候,她蜷缩城一团,身体也已经僵硬了。
叶澜音蹲在地上看了她许久,直到薄薄的一层雪覆满她的肩头。她拂了雪,起身在一旁拿手刨坑,一面挖,她一面告诉韶绾:“其实再翻过两座雪山,再过一条河,再走上几千里我们就可以到丛极渊了。”
韶绾没有应她,叶澜音觉得胸口有些闷,鼻子有些堵,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过雪山的时候染了风寒。叶澜音将韶绾就着泥和雪埋了,没有立碑,只要她记得是在那颗歪脖子的松树下就好了。叶澜音想起韶绾的话,与其说韶绾死了,倒不如说她在下一世重新开始了她的生活。从以往并不算多的对话得知,应当也没有多少人想来祭拜她。
叶澜音独自去了丛极渊,将韶绾的话原原本本带去给了弑尤。丛极渊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除却几块嶙峋的怪石,入目的似乎再无其它事物。平地风起,飞沙乱石,饶是叶澜音会法术,却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下到崖底。
弑尤被封印在了结界里,被厚厚的冰层和雷云困在里面,他出不来,旁人也近不了身,远远看去就像是被嵌在了紫色的水晶里。叶澜音将韶绾原本想要对他说的话,隔着好几百里喊给他听时,他没有反应,叶澜音还以为是他根本没有听到。然而再往前面她是过不去了,反正话已经带到,也算是做完了她答应怪婆婆的事情,她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穿透结界,仿佛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一般,声音低沉而又喑哑。她想,大概这就是弑尤了。
弑尤问她:“她为什么不亲自来同我讲?”
叶澜音没有回头,目光眺向远处起伏的那一座座雪山,淡淡说道:“因为,她死了。求书网WWW.Qiushu.cc”
说完这句话,身后又是长久的寂寂无言。雷声,风声,呼啸而过,声声不绝于耳。直到叶澜音已经步入云端,快要往雪山那处飞远的时候,她依稀听到在滚滚的风声中,传来男子忽笑忽哭的声音。
出来冥海,她原本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结果碰上了这样一个故事,作为听故事的人对于这样的结局她难免有些抑郁。而她在问一个路人,当心情不好,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不好,心中郁结难抒,什么都不相干也干不了的时候,应当做些什么呢?书生模样的路人告诉她,喝酒,因为一醉解千愁。
冥海中没有酒,颛顼也不喝酒。所以重新醒来的叶澜音并不知道:“什么是酒?”
“酒啊?酒是罗浮春,酒是女儿红,酒是竹叶青,酒是醉生梦死。”
诚然,醉酒的书生说出来的都是些酒名,叶澜音醒来之后喝到的第一杯酒是小客栈里的一壶女儿红。入口的感觉并不怎么样,只觉得闻起来虽然香,可是真要喝却是又呛又辣,入了腹更是像火烧一样。她觉得那个醉酒的书生骗了她,或许是酒这种东西并不是对所有人管用,又或者是对人管用,对妖魔鬼怪这些起不来作用。于是她又找店小二买了两只活鸡,饮了血方才觉得腹中没有那么空虚。叶澜音觉得自己很是聪明,凡人处事的那一套她看一眼就学会了,比如所有用来买卖的东西都是需要银子或是铜板,银子比铜板值钱,而金子比银子更值钱。
障眼法应当是除了腾云驾雾以外妖魔鬼怪的必修课,如果连这个法术都不会,那还不如自己去撞法师道士们用来降妖除魔的法器,都不用人家动手去收,一头就能撞死了。于是将无师自通的障眼法用的炉火纯青的叶澜音,在人间可是混的格外逍遥,毕竟只要有了银子那可就是什么都不缺了。
可能是冥海太过寂静的缘故,难得出来一趟叶澜音自然要往热闹的地方去。这些天她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不同的风土人情,在路过临安的时候,叶澜音在江南烟雨中撑着一柄折扇游湖,在和船夫的攀谈中,热心的老船夫建议她,若是要领略人间的繁华还是得去一趟长安,不过烟花三月下扬州,要去往长安的话可以路过扬州看一看。于是叶澜音便顺风顺水的去了一趟扬州,在扬州游了游湖,去最好的酒楼里大快朵颐,转而又去了长安。
叶澜音来到长安的时候,正逢人间的花朝节。长安本就繁华,临着皇城巍峨而又庄严,朱雀道两旁种了好几年的桃李树彼时开的正好,春风拂过,雪白浅红的花瓣飘落下来和下雪一样。从很久以前开始,人间便有每逢花朝放花灯的习俗,于是夜幕才刚刚遮了下来,大街小巷上阡陌纵横挂着的灯笼便一排一排的亮了起来。夜如昼里,烛火葳蕤,不知道是不是过节的缘故,长安城的晚上远要比扬州城的热闹许多。小贩早早在长街两旁摆好了摊市,街上人来人往,笑声,叫卖声,相互交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叶澜音穿了见水玉色的新裙子,裙摆和衣襟上绣着一簇雪白的裳梨,外头罩着一件雪白的轻纱广袖衫。广袖曳地,步步翩翩,鹅黄的披帛从纤细的腕间垂下,随风飘摇。即便她只梳了一个简单的风筝头,两边的发髻也只坠了简单的银流苏和嫩绿的系了蝴蝶结的丝带,可那未施粉黛却已然精致出尘的面容,一路上引来不少或艳羡,或倾慕的目光。黛色的眉配上一双微微上挑灵动而又美丽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配上小巧精致的朱唇,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可爱的虎牙尖尖和甜糯的酒窝。江南盛有美人,叶澜音一路而来也见过不少容貌当之无愧于绝色的女子,因此她对自己的容貌感觉很是一般,也不像人间的闺阁女子羞于见人,更别说出门还要往面上遮上一块纱了。
叶澜音手上拿着两串糖葫芦,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出手阔绰,奇怪的是无论看重了什么玩意或是物什她都要买上两份。旁人不知道她袖里头藏着的乾坤,只看到这姑娘什么都往袖子里塞,好像怎么也塞不满似的。冥海是见不到这些小玩意,吃不到这小糕点的,之所以卖两份是一份留给自己,一份带给颛顼、鲲鹏、龙女、或是其它几个和她较为亲近的鱼妇。
叶澜音这样美貌又丝毫不造作的女子,即便是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依旧是很引人注目的,不时有男子前来搭讪,这让在冥海甚少与人接触的她有些应付不来,尤其是在被几个纨绔的公子哥纠缠了好一阵儿,她恼了,直接使法术将人定在原地,转身寻了个小巷子跑进去,一个转身就上了河边一座小屋的屋顶。在屋顶上看着人们放河灯,河灯盏盏,顺着流水往一处飘去。叶澜音抱着膝盖,看了看街头巷尾川流不息的灯火,又抬头看了看挂着一轮弦月,星子耀目璀璨的夜空,她晃着脑袋,轻轻笑着:“凡人真是了不得,竟然在长安城造了一片星星。”
于是这天晚上,叶澜音一面数着人间的河灯,一面数着天上的星星。星星不知道数到了哪里,便又低头数起了河灯。只是叶澜音不知道,在人间的另一个地方,有一个人也坐着屋顶上,抬头数着数也数不完的星星。当然,叶澜音更不到,在花朝节这一天,除了点河灯的习俗外还有燃放孔明灯的习俗。传说,愿望提笔写在孔明灯上,灯便会将你的愿望带给天上的神明。若你在灯上写的不是愿望,而是你思念的,那么灯便也会将你的愿望带给你念想的那个人。
叶澜音拿手枕着头,瞧着那片星空目光有些迷离,大概是逛的久了有些犯困,眼皮越来越沉,她差一点就睡着了。直到一战孔明灯,摇晃着,远远地越来越近,等她做起来的时候,那盏灯便跟着带着桃李花香气的风儿停了下来,落在她的脚边。她有些惊喜,满是好奇地拾起那盏灯来看,只见那孔明灯的一面上绘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紫蓝色小花。叶澜音细瞧了瞧,发现这花无论是颜色还是花瓣,是花萼还是花蕊,都与那盆芳华簇中开着的琼瑶花一模一样。
纤细的手指捧着那孔明灯翻了一个面,那一面落笔挺劲秀润,以画法作书,脱去墨笔畦径,行间如幽兰丛竹。叶澜音在人间四处游览也有些时日了,她很聪明,学东西快,就着游湖的那段时间看了些人间的画本子,便也识得了一些字。孔明灯上的那句话她恰巧是认得的,朱唇轻启,唇角微扬,黄莺一般的好嗓子柔和而又绵长的念出声来: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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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狐
三月的春风都带着花儿的香气,柔柔的,香香的,拂过的时候让人感觉特别的舒服,和冥海中的伴随着惊涛骇浪的狂风很不一样。80电子书wWw.80txt.com没见过世面是有一些,所以叶澜音抱着这盏孔明灯不撒手。她喜欢这盏灯,捧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她觉得这花画的好看,字写的也甚是好看,她甚至觉得能花出这样的画,写出这样一首好字的人,不是闺阁里气质如兰的大小姐,就是吟诗作对把酒当歌的翩翩公子。
叶澜音正捧着那盏孔明灯看的出神,唇边的笑意忽然顿住,她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往周围都看了一看,她感受到一股凌冽的气息却又不知从何而来。她抱着灯,目光警惕的在周遭环视着,那股气息越来越近,而她瞪大了眼睛搜寻却什么也看不到。忽然,她捕捉到一阵浓烈的异香从身后传来,感觉到危险的逼近她极快的转身,眼前却遮下一块白幕,那奇异的香味便是叶澜音最后的认知,因为她很不争气的被醺晕了过去。
罩住叶澜音脑袋的是男人宽大的外袍,那男人生的有些阴柔,白净的面容,一双桃花眼飞入云鬓。银冠束发,发尾如同海藻一样的自然卷起,左边额前垂下的那一缕刘海也是如海藻般的波纹。男人用一双同女人一样好看的手抬起叶澜音的下巴,将她的模样稍稍看了一看,觉得很是满意,遂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然而这笑意却被身后追来的一声:“臭狐狸!”给收敛了去。
方才还含情脉脉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被唤作臭狐狸的白衣男子将叶澜音打横抱起,足尖一点飞入空中,避开身后急速而来如暗器一般的飞花乱叶。看似新嫩的叶子和柔软的花瓣在那人的驱使下力量不容小觑,将白狐方才站着的地方撞出一个窟窿,一部分的残叶和花瓣则深深嵌在了房顶的泥瓦中。
“穷追不舍。”白狐轻蔑地哼了一声,抱着怀里的姑娘一掠就飞远了。
要不是这只臭狐狸耍诈,他哪里会跟不上他?眼见就要跟丢了,苏绯织拂袖加快了速度,手中迅速比了一个伽印,身形从原地幻化成飞花消散。[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白狐不敢停歇,抱着叶澜音一直往山林里跑,时不时向后张望一下,等他再一次回头与夜色中找不到苏绯织那难缠的身影时,他停下动作,立于新竹枝头,竖起耳朵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狐狸心想:“甩开了?”的时候,桃花灼灼的花瓣在他身后不远处慢慢拢聚,凝成苏绯织一袭红衣如火艳烈的身形。狐狸一眯眼,心中已经,折身闪避时苏绯织一柄象牙骨扇堪堪擦着他的鬓角滑落,切断了他自认为风流倜傥的刘海。狐狸一惊,慌忙抬手覆上自己的左脸,长吁一口气,心想:“好险!好险!好险没有伤到他这张用了一千多年才修炼成的一张好脸!”
白狐抬手与苏绯织过了两招,发现单手对人家双手加一柄扇子很是吃力,便想着讲和,然而苏绯织那一扇子挥洒出去的气劲将他腰间系着的玉坠啪的一声就震碎了。白狐眼睁睁端看着那一半玉坠从半空中摔到了地上,心是又惊又疼,转头一爪子往苏绯织面上挠去,一边挠一边喊:“死桃花!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你晓不晓得这玉坠是我勾搭到的上上上个姑娘,他们家祖宗传下来的!”
这边狐狸气的跳脚,苏绯织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不知道。”手中的动作不停,每一招都带着凌冽的扇分和袖子直扫白狐狸要害。直到一招眼见着就要划中他的腰腹,苏绯织却顿了一下,狐狸王自己腰间瞅了一瞅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和这株桃花打的这么吃力,是因为他手上揽着一个人,因此少用了一只手。找到了失败的原因,白狐狸大手一挥,冲苏绯织喊了一句:“老子不陪你玩了!”抬手撇下叶澜音,一脚踹上旁边的竹子,借力往后与苏绯织拉开一段距离,手掌翻动间原本细长的手指皆变成了锋利的狐爪。
彼时苏绯织并不晓得白狐狸怀里擒着的人是叶澜音,只以为是这只狐狸拿来采阴补阳的凡人,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铁定是活不了的。锋利的狐爪在月色下泛着冷冷的寒光,苏绯织反手拿骨扇去挡,甩出一道术法就往叶澜音坠落的地方追去。而叶澜音晕倒前拿手死死的拽住了白狐狸用来罩她的袍子,白狐狸为了丢下叶澜音索性将袍子脱了下来,苏绯织伸手一揽,堪堪在叶澜音落地前接住了她。拿着折扇往地上一点,将身子支起来顺势转了圈,在次期间苏绯织还顺道搭上了怀中人的脉搏,见脉搏平稳便将人家姑娘靠着树放好。转身时,那只臭狐狸已经打破结界,狐狸尾巴也已经露了出来,正拿那三条毛绒绒的尾巴像鞭子一样像苏绯织的颈间甩去。
苏绯织侧身几步散开,避的潇洒。那白狐狸悬在半空中,睨着眼睛看他:“莫不是我之前相中的姑娘其中有你的相好?你这样追着我不放,可是为了替你那相好寻仇来的?”
“你若是在山野之中好好当你的狐狸,小爷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苏绯织执扇轻摇,墨发被风吹的飞扬:“只是你手中害了多少条性命?既然让小爷我碰上了,怎么说也要扒了你的狐狸皮为再入冬时缝一条毛领。”
白狐狸冷笑:“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最后一个字随着他的攻势便得凄厉,其实白狐狸在和苏绯织斗法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桃花仙竟然比我生的还要好看,我挠死你,挠死你!挠花你这张脸!。因此白狐狸每一招几乎都是朝着苏绯织面上而去的,而苏绯织的动作相比白狐狸的招招逼仄,则显得愈发的行云流水。一避,一闪,一挥袖,转手又是一道扇风劈来,从从容容,姿态端的十分优雅。要是动作再慢一些,便与流素仙子跳的那支扇子舞有几分相似了。
叶澜音在你来我往的斗法声中转醒过来,鼻子一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正好将盖在脑袋上的那块白袍给吹了下去。叶澜音一把扯下着碍事的长袍,又将手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随后嫌恶的把袍子仍到一边,一面拍手一面嫌弃的将那不知道染了多少香粉,薰了多少香料的袍子踹了两脚。叶澜音揉着鼻子站起身来,发现自己不是在长安城一低头就能看到流水浮灯的屋顶上了,而是在一片乌漆墨黑的修竹林,而打斗的声音极容易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往旁边跑了两步,便瞧见竹林深处一白一红两个影子打的火热。而那股奇怪的香气,和那个袍子上的香气一样,都是从那个露出了狐狸尾巴的白衣男子身上飘出来的。
那只狐狸身上香粉味之所以这么重,是为了掩盖身上狐狸到了春天所发出的特殊气味。叶澜音将拳头捏得‘咔擦’作响,大喊一声:“臭狐狸,竟然敢绑我?!看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用来当围脖!”足尖一点,手掌翻覆间就握住了一柄寒光刺眼的宝剑,挥舞着就往白狐狸的尾巴上砍去。
原本一对一他已然又有吃力,如今这个被绑来的姑娘也加入了战局,转眼变成二对一,都不用盘算,白狐狸都知道这回是算错了。哪里知道这绑来的小姑娘不是普通的小姑娘,竟然也是个会法术的,这就让他有些头疼了。白狐狸侧身闪过叶澜音刺过来的剑,伸手擒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扯,叶澜音转了个身就随着惯性不知怎么就被白狐狸圈在了怀里。白狐狸瞟了一眼穷追不舍的苏绯织,又低头一双迷离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低头看着她,语气温软的就像是情人间的蜜语:“小娘子要拿狐家的皮当围脖,而那个凶巴巴的臭桃花也要拿人家的皮当围脖,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说完便将自己的唇往前凑,嘴上还不忘解释道:“可是狐家的皮只有一张,你们既然两个都想要,那么狐家只能留给自己了。不如小娘子将自己的阴气给我?我吸了你的阴气便有力气去折了那支桃花,而小娘子从此与我便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了。”
白狐狸越靠越近,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身上的香味本来就已经让叶澜音觉得恶心了,他如今靠她这么近,叶澜音觉得自己被醺的都快要吐出来了。狐狸在使用媚术,他自觉自己的媚术从来都没有失手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些飘飘然,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吸食了新的阴气之后那种舒爽和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的感受。
“啊啾!”然而叶澜音的喷嚏却让白狐狸破了功,还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他正要发火打算直接吃了怀中这个女人的时候,叶澜音两个手指已经毫不犹豫的戳上了他的眼睛。
白狐狸惨叫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得亏他闭眼闭的快,不然被戳瞎了可就不止是疼了!苏绯织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白狐狸察觉到苏绯织的气息,眼睛却痛的怎么睁也睁不开。因此苏绯织一扇子劈过来的时候他璧山不急,被削去了半截尾巴。
于是竹林中再一次传来人不像人,狐不像狐的惨叫,惊起一群歇息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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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身份
被削去半截尾巴的狐狸身心受创,在肉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之下白狐狸自然而然就落了下风。(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此时他心中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心疼自己的尾巴,还有一个就是保命要紧。仓惶地躲开苏绯织凌厉的扇风和叶澜音划过来的剑气,白狐狸很是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滚,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朝面前一撒,‘飒’地一声,平地滚滚卷起漫天的烟尘。狐妖善用香粉和毒粉,苏绯织唯恐有诈不敢贸然前去,手腕一折持扇往前一挥,扇气便携着狂风在滚滚浓烟之中破开一条宽道,而强劲的扇气一扫,那烟尘便随风散去了,而白狐狸已然乘乱逃了去,原地消失了。
“臭狐狸!”苏绯织暗骂了一声,一甩袖子作势就要寻找那狐狸身上的浓香追去,恰好此时站在他前头,对着白狐狸小时的地方正气的跳脚的叶澜音刚好回头,准备打道回府。红衣的苏绯织与一袭水玉色长裙的叶澜音擦身而过,也是这时苏绯织在惊鸿一瞥间看见了叶澜音的容貌。
那样熟悉的眉眼和神色,那样的一张脸,若不是叶澜音身上没有白狐狸的香味,苏绯织一瞬间还以为是那狐妖窥视了他的记忆,幻化成他记忆中故人的皮囊。苏绯织半道上折了身形,他猛然转身停下脚步。他看着叶澜音水玉色的背影款款远去,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中有惊喜,有疑惑,有不可置信,有犹恐相逢是梦中。
“小叶子?!”眼见着她走远,他着急地喊住她,这一声喊出去苏绯织才晓得不止是指尖,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夜幕下一袭红衣,苏绯织眉如墨染,水玉色衣裳的姑娘没有应她,把玩着一缕青丝越走越远。苏绯织急不过,揣着拳头大喊了一声:
“叶澜音!”
直到这时,夜幕中的那抹水绿才停下加布。叶澜音微微侧过脸,苏绯织首先看到的是她小巧的鼻子。她瞟了一眼身后的红衣男子,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将不远处红衣艳烈的苏绯织细细瞧了一瞧,问道:“你认识我?”
苏绯织楞在原地,眉头轻蹙。他本来就生的风流,漂亮到可以用一应夸赞女子容貌的词语来形容,这一蹙,便在眉间染上一丝淡淡的忧愁,如同不合时宜的细雪落在了三月里将将绽放的新蕊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晚风吹过竹林,竹叶喧喧,苏绯织抿唇,末了问出一句:“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叶澜音摇了摇头,更细致的将苏绯织打量起来。
苏绯织叹了一声,上前几步走到叶澜音面前,他的目光从她的眉眼到她的鼻梁,再从她的嘴唇扫过她的下巴,他又仔细瞧了瞧她的面颊,觉得她像叶澜音,却又不像叶澜音。像与不像之间,他忽然轻笑出声,带着一贯的风流倜傥,扇子搁在颈间,歪着脑袋笑看着她。苏绯织说:“小叶子,你变漂亮了。”
听了这句话,叶澜音眉峰一挑,然而唇边的弧度却往上扬了一扬。她瞧着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又问了一句:“你认识我?”
这样的神态似曾相识,像极了他认识的那个小叶子。苏绯织凝睇着她:“我方才叫的是叶澜音,而你回头了。”
叶澜音点了点头,拿手将被风吹乱的刘海别到耳后:“这是我的名字。”
“竹叶的叶,沧澜的澜,音书的音?”
“嗯……”她读书少,但听起来好像也是这么几个字
“你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你记不记得这个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叶澜音想了一下:“好像是颛顼给我取的,是他告诉我说我叫这个名字的。”
“颛顼?”
“嗯。”
如果苏绯织没有记错的话,叶澜音口中的颛顼是冥海那个承了颛顼残魂,蛇身化鱼后来变作鱼妇的水虺。如果是他,那么小叶子确实是与他有过接触的。苏绯织终于在乱糟糟的情绪下理出一缕思绪,他抬起手双手握住叶澜音的肩头,低着头,长吁一口气,像是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秘密和抑郁一股脑的全部散了出来。叶澜音不明所以,只觉得被一个男子这样紧握着双肩有些不妥,伸手正欲推开他,眼前一阵恍惚,她抬起头,只见一片墨色遮了下来。
她嗅到轻轻浅浅的桃花香气,苏绯织俯下身子,下巴搁在叶澜音的脑袋上。苏绯织有个尖下巴,尖下巴没有肉,搁在叶澜音脑袋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正想推开他,却有两三颗水滴落在她脑袋上,她缩了缩,空出一只手去探:“下雨了么?”
苏绯织没忍住,用气声笑出声,心想自己目下之所以会流泪,一定是被叶澜音这丫头蠢哭的。他伸手抓住她伸出去打算接雨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握着。在她的记忆里,从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更没让男人牵过小手,叶澜音被苏绯织圈在怀里,缩着身子,感觉很不自在。她僵直着身体站着,见苏绯织抱着她并没有撒手的意思,便伸出那只没有被苏绯织握住的手,拿食指戳了戳苏小桃花的胸膛。
“你认识我?”看样子应该是认识的吧?想了想叶澜音又补上一句:“你是何时认识我的?”
“我与你千年以前就已经认识了。”苏绯织抬手揉了揉叶澜音的脑袋,这才舍得将她放开。叶澜音瞧着苏绯织的脸,虽然他有意在放开他之前拭去脸上的泪,可眼睛依旧还是红红的。这样好看的一张脸,红着一双这样还看的眼,叶澜音心中竟然浮现出一种我见犹怜之感。心想拥有这样的容貌,若是女子定是个祸害,倘若是男子那便是祸害中的祸害。
“千年以前?”叶澜音‘哼’了一声,告诉他:“千年以前我都还没出生呢?”
“哦?那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这她还没有细数过,冥海能够见到阳光的日子屈指可数,她也没有准确的参照物来判断时间,想了想说:“大概也就一两百年前吧?”
苏绯织凝睇她:“吧?”
“嗯……我是从芳华簇里头长出来的,芳华簇里头种的是琼瑶花,所以我想我大概是个琼瑶花妖吧?”
“芳华簇?”这名字有些熟悉,苏绯织想了一想终于想到,那是早前叶澜音用尽各种方法想要让不会开花的戌晚花开出花来时,他替她搜罗来的宝贝。可芳华簇不是小叶子用来种戌晚花的吗?怎么变成了琼瑶花?还有,花神如今不是在离恨天上好好的补着天,叶澜音怎么就能从芳华簇里面长出来了?好不容易理出的一条线又乱了,思绪和他的心绪一样,一样的乱七八糟。然而苏绯织唯一清楚的,是他现在尚未从惊喜中缓过劲来,好害怕眼前的都只是虚幻,是那只不要脸的臭狐狸用香粉施展的幻术。
然而他手中紧握的却是真实的,苏绯织凑近了脑袋,吓了叶澜音一跳,叶澜音退后一步想要拉开一段距离,苏绯织的魔爪却已经捏到她的脸上,将她的脸跟揉面团似的捏圆搓扁,捏得叶澜音接连做了好几个鬼脸。苏绯织看着那丑的可爱的鬼脸再一次笑出声,笑声如同春水般荡漾,他点点头,甚是满意地同叶澜音讲:“你怎么会是妖精?若你真的是小叶子,那么你便是琼瑶山风寂上神的义女,是小爷我桃花主司苏绯织此生挚友,是花神戌晚……”苏绯织把余下几个字生生吞进肚子:“纵使性子古怪,顽固,时有刁蛮任性,却也是精灵,是谪仙一般的人物,你怎么能当自己是个妖精?!”
苏绯织的话,急于替他的小叶子辩解,澄清。理由还是不变的那个,小叶子最讨厌别人把她和妖魔鬼怪相提并论,更有种拨乱反正,不允许眼前这个叶澜音妄自菲薄的意思。然而纵然是失去了记忆,可叶澜音听话总是抓错重点的本事却没有变,她揪着眉头问苏绯织:“你方才说的是‘若是’……,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也并不太确定我就是你口中的此生挚友?”
“也不是不确定。”对上叶澜音水灵灵的一双眼睛,苏绯织讪讪笑了:“当然,也不是完全能够确定。”
毕竟花神如今虽然补了天,化作了阵眼,但灵识尚存,只是肉体消散了而已。而花神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去,那么作为花神命魂的叶澜音此刻应当同戌晚余下的二魂七魄一起,一并化作阵眼,融在那离恨天之上才是。又怎么会去了冥海,还从芳华簇里开着的琼瑶花里长出来?
面对叶澜音怀疑和略带质问的眼神,苏绯织有些羞愧,他和叶澜音好歹也是一起逛过青楼,打过群架,偷鸡摸狗等诸多猥琐事都组队干了个遍的亲密挚友,如今却不能肯定的给出眼前这个同名、同姓、还同一张脸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叶澜音这么一个答案。他有些心虚,又有些沮丧,然而这时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好主意。象牙骨扇轻轻往自个儿掌心一敲,苏绯织风流倜傥地冲叶澜音笑道:“我虽不确定你是否就是小叶子,但是……有一个人一定能够分辨的出。”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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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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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绯织觉得,倘若他无法分辨眼前这个叶澜音是否就是他所认识的小叶子,那么天地之间恐怕也只有浅沧可以了。即便苏绯织无比希望眼前这人就是叶澜音,可她出现的太突然,他心中尚有疑虑和不安,加上他无法百分之百的确认,苏绯织能想到的就是将眼前这个叶澜音带去北邙山让浅沧看上一看。毕竟浅沧胸腔里跳动的是原本属于苏越的心脏,那颗心里有她,只有叶澜音。苏绯织相信,浅沧能揣着一颗全是叶澜音的心淡然的面对与叶澜音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戌晚,就一定能靠他的一双法眼和修为透过眼前这张皮囊看到里面的本质,就像他初遇叶澜音时就知道她乃是戌晚命魂所化而成。
“他又是谁?”
“他……是九重天上的一位帝君。”
“九重天……那他不就是神仙了呢?”
“是。”
叶澜音摇头,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不去!”
苏绯织不明白:“为什么?”
“你以为我傻呀!我可是妖!你方才追杀的那个臭狐狸也是妖!你带着我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妖怪去见九重天上的帝君,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收了我?或是拿我去给你的上级邀功?”
苏绯织忍住不俊:“这股子激灵劲还在,看来我倒有几分确认你的身份了。”
“名字都摆在那里了,还用确认吗?”叶澜音心想,我就是我呀,难不成还会别人吗?
“你就不好奇?好奇你的身世和你的过去?”
“在遇见你和怪婆婆之前,我本以为我所谓的过去就是在冥海上乘风破浪,打鱼晒网,没事缠着颛顼和她说话或是听龙女说说人间的事。可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与我是旧时,还硬说我不记得了?”
还真是一根筋,这点亦是一模一样。苏绯织问她:“怪婆婆是谁?”
叶澜音张了张嘴,然后又嘟起嘴,把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一面晃着腰间缀着的流苏一面道:“那是我怪婆婆之间的事情,不告诉你。”
叶澜音想问题一贯一根筋,做事也是一条道儿走到黑,这可就难办了。苏绯织拿手蹭了蹭鼻子,打算曲线救国:“若如你所说我带你去见帝君是为了收妖,可你不过只是一个小妖怪,你方才说你多少岁来着?一两百岁吧?小爷我可是有好几千年的修为,我若要收你目下直接收了你便是,为何还要带你去见帝君?这样岂不是更麻烦了?”
“谁知道……”
“诶!”象牙骨扇往前一敲,压在叶澜音唇上,堵住了她后面原想说的几个字。苏绯织笑得风流,徐徐善诱:“不过你说我要拿你去邀功,这倒是合情合理。若你当真是忘尽前尘,定然不知那人守着那山等你等了多久,也应当忘记了靠着回忆过日子是多么的辛苦。”
苏绯织说的既是认真,这样好看的一个人用这样一双极是好看又满是认真的眼神看着她,叶澜音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苏绯织见叶澜音看着他出神,璀然一笑问道:“小爷我好看吗?”叶澜音很是公正的点点头,苏绯织很是满意,‘啪’地一声甩开扇子,一本正经的告诉叶澜音:“这长的好看的人,通常都是不会骗人的。”
后来当叶澜音接过浅沧递来的那一杯青凤髓,问苏绯织:“如果那时我没有一时色迷心窍地跟你走,你打算如何?”
苏绯织瞧了瞧叶澜音身旁低眉善目,捧了一卷莲华经来读的浅沧,坏笑着说道:“那我就拿捆仙绳先锁了你,把你直接抗去北邙山。”
于是一时色迷心窍,好单纯好不做作的叶澜音听信了苏绯织的鬼话,在苏绯织多次立毒誓以表清白的情况下决心同他往北邙山走上一趟。一两百年修不出什么修为,因此叶澜音驾云架的特别慢,然而苏绯织归心似箭,干脆携了叶澜音共乘一云,片刻也不敢耽误的就往北邙山山头上飞去。落地的时候,叶澜音的手臂挂在苏绯织脖子上,小腿抖的很有节奏,这让苏绯织不禁想起第一次带叶澜音出远门,从琼瑶山到长安城时的那一幕。苏绯织随意往腰间一摸,摸出一个形态婀娜的酒壶,在叶澜音面前晃荡:“要喝点酒冷静一下么?”叶澜音一脸的生无可恋。
叶澜音心想,要是她的修为再高一些,能有苏绯织这样的脚程,或许韶绾就能活着去到丛极渊,将那些话亲自说给弑尤听。
苏绯织一展衣袖,满面的春风得意:“到了,这里就是北邙山。”
“没看到神仙呀?”叶澜音看了看地形:“我们这是在半山腰上吧?”
“神仙在山顶上,不过我只能带你腾云到这里,因为前面的路只能靠自己走过去。大概是不想人时常过来叨扰,这山被浅沧下了禁制,从这里开始便不能再使用法术了。”
“这么奇怪?”叶澜音突然又不想去见那神仙了。
“认识你之后,他确实有些奇怪。”
叶澜音不情愿的迈开脚步:“若我和一位九重天上的帝君是旧时,那我是不是从此在天族就有一个稳当的靠山了?”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苏绯织的笑声在身后远处,叶澜音回头喊他:“你怎么走的这么慢?”
苏绯织摆摆手,站在原地没有要动的意思,让叶澜音不要等他:“你先走吧,小爷我……嗯……我可能是刚才腾云时用岔了气,这会儿肚子疼!哟!哟哟哟哟!疼疼疼疼!”瞧见叶澜音眼中尚有疑虑,苏绯织赶忙捧腹露出一副痛苦的模样。“你没事吧!”叶澜音说着就要走过来,苏绯织忙伸手阻止她:“你别管!你先过去,小爷我一会儿就跟上来,小爷我……我……先去解决一下。”说完,演戏要演全套的望了望身旁的草丛,叶澜音心领神会:“那你快点,我在前面等你。”“好好好~”
瞧着叶澜音走远了,苏绯织一拂衣袖在树下变出一张红木躺椅,拿着他的酒壶舒舒服服地躺下,又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串葡萄,一面吃葡萄一面喝酒。上去?他自然会上去,只不过现在上去铁定不是时候,他是个花容月貌的仙,却也是个善解人意,德艺双馨的仙。总得留点时间让浅沧缓缓,或是让浅沧捧着叶澜音的手好好诉一番衷肠。他怕看了辣眼睛,索性打算喝完这一壶酒再跟上去看看。
苏绯织喝了三口酒,叶澜音已经快要走到了山顶,越往前,路越是宽敞,风景也越是好和开阔。靠近山顶的那一段路,想来是有人居住特意修葺过的,拿较为平坦的石块拼了好几阶石梯。去到山顶的时候,叶澜音觉得这里的空气当真是极好的,春风拂面,舒舒服服的,阳光也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不知道龙女和颛顼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冥海,那儿整天狂风暴雨和海啸的,晚上睡觉都睡不安慰。
从半山腰上一路走来的时候叶澜音就发现,这山上开了许多鹅黄或是浅粉色的小花,这花虽然形态小,可模样十分的惹人怜爱,有些像被晨露压弯了腰的海棠,香味却有些像蔷薇。而到了山顶上,除了几片郁郁葱葱的树,和开得满枝头的梨花和桃花,这样浅粉或鹅黄的小花竟然开了大片,风一出来,花儿被吹得起起伏伏,就像是安静时冥海上的波浪一样。
桃花深处有一座木屋,叶澜音心想这可能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她往身后看了看,苏绯织那朵臭桃花还没有跟上来。叶澜音心想自己其实并没有见过那位神仙,不知道那位神仙脾气如何,而且她也不是很习惯见生人,所以还是等到苏绯织上来再一起去敲门。这样一想,叶澜音便跑到一处自个儿去玩去了。相比冥海的晦暗,她来到人间之后,喜欢上了这里温暖的风,明亮的光,喜欢这里的鸟语花香或是人声鼎沸,喜欢这里的灯火阑珊或人间美味。
叶澜音在离那小院子远远的地方,穿花扑蝶嘻嘻着,瞧见这儿除了那浅粉鹅黄的小花,竟然还见到了颛顼宝贝着的琼华花。叶澜音摘了一朵别在鬓角,想着真应该带颛顼出来看看,这花离了芳华簇,离了冥海那样寸草不生的地方,在人间开得极好,也可以开成一片花海。
突然瞧见一只小兔子,便撇了手里摘着的一束花,提着裙摆追兔子去了。那兔子十分可爱,也十分机灵,一蹦一跳地跑的非常快。叶澜音觉得好玩,便没有使用法术,追着兔子跑了一段路,趁兔子停下来吃青青草的时候往前一扑,终于抓着兔子的长耳朵将兔子抱到了怀里。叶澜音满心欢喜的逗弄着怀里毛茸茸胖嘟嘟的小兔子,逗弄了好一会儿,还折了一把青青草喂它。也是这时候叶澜音发现自己现在身处的花圃,种的也是那漫山遍野绽放的花,不同的是,放眼看去也只有这一片的花,才是和苏绯织的衣裳一样,是血一般的殷红。
叶澜音望着这片殷红的花,呆愣了片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膛里翻滚,呼之欲出一样。小兔子也在这个时候挤出她的怀抱,飞也似的逃走了。额头有些痛,她抬手揉了一揉,嘟着嘴瞧着小兔子越走越远,正想着要不要追上前去。而她身后,一个白衣欣长,墨发如云纱一样长的快要逶地的男子,弯下腰,用他那苍白细瘦,很是好看的一只手拾起了从她鬓角跌落的那朵蓝紫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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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再见
碧草青青,春花艳艳,三月里的春风如同舞姬手中的水袖,拂过时携着冉冉的香。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因北邙山上种了一片用于给叶澜音炼香的白梨花,和苏绯织处于职业习惯种下的一片碧桃,因此,春风在吹过起起伏伏的戌晚花海时,也带来了东南方向浅白深红的花瓣。那些花儿打着璇儿,在空中和蝴蝶一起翩翩飞舞着,镜湖水碧,云暖风轻,远远看去便是一片碧水蓝天,是画师都难以描摹的美景。
头疼也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叶澜音捂着脑袋站起来,现在头不疼了,便心疼那只从她手里逃脱的兔子,原本是打算喝了它的血,然后做一锅香辣兔来吃的,叶澜音边蹙眉边摇头,想想真是可惜了。她低头理了理腕间的披帛,念叨着苏绯织这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属乌龟的吧?这样一下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转过身打算折回去找他,而这一头,浑然不觉已经是沧海桑田。
叶澜音转身便看到一人,一袭白衣清瘦,轮廓深邃,眉目如画。她一时间愣在原地,眼里像是装满了星星,只因她此前从未见过任何一人,能如眼前这人一般,眉似江南濛濛烟雨中的画桥烟柳,眼似桥下被风吹皱的春波绿藏着那陌上梅花如血的红。那鼻梁,那薄唇,都如同水墨细致勾勒出的绝美和轮廓。隔着浅红鹅黄的一片花海,那人长身玉立,白衣胜雪,三千青丝被风拂起,那一身气质端华,一眼风华无双,恍然若谪仙一般。
叶澜音看得痴了,微张的小嘴用了好半天才合上,她吞了口水,想着这应该就是苏绯织说的那一位帝君,背着双手在裙子上来回擦了几下,正想着该去和去和人家大神大招呼,哪里知道一阵风吹来,她再抬眼的时候,大神已经近在咫尺,瞬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与他近的都能数清楚他长长的睫毛,眼里映着的是他清寒隽秀的面容。她一惊,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想要拉开一些距离,可那花圃并不平坦,她一脚踩在一块松土里,突然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道,身形歪了几歪,眼看着就要向后倒去。(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叶澜音惊呼一声,还没来得为她将要遭殃的小屁股默哀,一只手环过她的腰间,将她一带,扶稳了她。可这站是站稳了,她的一双手正蜷缩着被那谪仙般的男子一并圈在怀里,她试着动了一动,可这位大神似乎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搁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反倒越圈越紧,虽然说不上痛,可那感觉就是溺水的人抱住了唯一的一根浮木,如何也不肯撒手一样。
“是梦吗?”
她听到他漠漠清寒的声音隐隐颤抖着,他比她上许多,他微微弯下身子,像是一瞬间卸去了全身的力道。他的下巴搁在叶澜音肩上,他略显急促却又刻意压制的呼吸,微热地喷洒在叶澜音的脖子上。
“是我终于睡着了?还是我终于醒过来了?”
浅沧问自己,是梦吗?是他睡着了所以梦见了她,还是他失去她不过只是一场冗长而又可怕的梦境?”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再说?”被人猝不及防的圈进怀里,叶澜音有些发懵,一双手挡在自己胸膛和那人胸膛之间,他衣衫上的凉薄贴在她温热的掌心里,掌心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跳动。叶澜音缩了缩手,实在不知道该将这一双手放在那里才合适,才不会觉得尴尬和羞怯。论长相,她自认是比不上眼前这人的,所以她便有些迷糊,不知如果目下这样算是占便宜的话,那么究竟是谁占了谁的便宜?然而这话不问还好,一问,谪仙般的男子竟然用两只手将她圈了起来,这样一来,看起来便更是像极了亲密的拥抱。
叶澜音硬挺挺地挺着脖子,僵硬地站着不敢乱动,她害怕她一动,脸或者是其它的地方就与这人有更多的触碰。她虽不是人间女子,稍微碰一下小手就要脸红个半天,可刚一见面就这样搂搂抱抱的,纵然她虚有一两百年的修为,可这一张老脸还是微微红了。
“不敢放……”他在她耳边呢喃出声,声音低哑,压抑着颤抖。他说:“万一松开了,就再也握不住你了该怎么办?”
“嗯……”这挺难办的,很显然眼前这个谪仙般的男人,和苏绯织一样,都将她看做了是他们记忆里的那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真的是自己吗?如果是自己,她为什么不记得了?如果不是的话,神仙都是开了天眼或是法眼的,又怎么会错认了?她又稍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挣脱不开,可两人这样抱着也不是办法,她只好服软,从他的桎梏中挪出一只手伸到他的背后,轻拍着安抚他:“我不走,你先将我放开,你这样抱着我……我……我都不能呼吸了。”
叶澜音轻抚浅沧后背的时候,她感受到他的身躯显然一僵,然而他还是听了她的话,放开了他。她终于离开了他的怀抱,她推开她,拉开两人的距离。他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眼里慢慢的全是她。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叶澜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觉得那样一双眼睛,如同漩涡,如同沼泽,她怕看得久了,就陷进去出不来了。
掌心一凉,原来是他的手牵住了她的。他的指尖依然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能感受到。她有些僵硬地杵在那里,而他紧握着她的手,刚开始他握的很紧,可又怕弄疼了她,便松了松手上的力道,手腕一转,五指微凉地擦过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
他低低笑着,说:“你来,我这里有新炒的茶,正好是你最喜欢的青凤髓。”
叶澜音不明所以但他的声音明显压制着若狂的欣喜,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疑问,只是跟着他去了。浅沧带着他穿过那一片一片的花圃,又经过院子前那一片桃红浅白的桃梨树,带她穿过院子,进到那间小屋。
一进屋,铺面而来的便是如同她穿过那片桃梨林里嗅到的一种香气,她顺着那香气看了一看,原是莲花形制的香炉里溶了一炉香。屋子并不算太小,感觉这样的一间屋子虽然堆了床,堆了书案,堆了茶几,还有小炉和琴案,可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拥挤。反而显得温馨有序,竟也让叶澜音觉得,如果以后她要在人间盖一间屋子,那么大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进到屋里,浅沧还是不愿放手,一直牵着她的手,拉着她绕到茶几旁,她只好跟着他坐下,可是坐下的时候叶澜音注意到,眼前这张案上已经沏了两杯茶。一杯已经见了底,只有薄薄的一层茶汤,而另一盏正搁在她面前,看起来已经凉了。
浅沧泼了那一杯凉茶,重新沏了一杯递到她面前。叶澜音看着那一双苍白细瘦的手指煮茶,淋壶,浇杯,十分的熟练。沏完了茶,她又怕她跑了似的忙又伸出手牵住了她的手,他凝望着这张近在迟尺的脸,情绪复杂,万语千言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三个字:“小心烫。”
那茶冒着热气,荡起袅袅轻烟。叶澜音瞧着那茶,又垂眼敲了敲被浅沧握住的一双手,心中腹诽,哪里是叫人喝茶,拉着手不让人喝,分明是看茶嘛。
他的手摩挲着她的,渐渐变的温热,他含着笑,抬眼对上叶澜音不知道到底该落在哪里的目光:“我记得你以前手上是有茧的,现在了。”
“我……”叶澜音抿了抿唇:“我大概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浅沧浅笑,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叶澜音只觉得心砰砰的跳,连她自救都能听到那小鹿乱撞一样的声音。耳根又热又红,她只好扮侧过脸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摩挲,如羽毛的轻抚,浅沧同叶澜音讲:“我怎么会认错呢?往去的那些年我自认为无欲无求,了无牵挂,可却有两件事情懊悔不已。一件是我不小心忘记了,一件是我曾经失去了你。”他的一只手搁在叶澜音的脸上,而另一只手奉起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浅沧看着她,眼里映着她,从眼里映到心底。叶澜音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她眼底的那片春波绿似被风吹的荡漾,隐隐透着水光。他垂下眼眸对她讲:“现在这样正好,你……你不在的这些时候,我在北邙山上也无事可干,便想着你以前做菜的味道试着学会了,后来又学会了一些新的菜肴,你喜欢吃的灌汤包也学会做了,还学会了熬糖浆、串糖葫芦。”
“……”叶澜音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心中十分郁闷,又十分复杂。
然后她又听到他用那如玉般温泽的声音同他讲:“我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小澜。”
小澜,他叫她小澜。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可头又开始疼了。
此时,姗姗来迟的苏绯织正抱手倚在门边,手上折了一只桃花,置于鼻前轻轻嗅着。到底是拥有了苏越的记忆,浅沧这个样子愈发有红尘里的气息了。苏绯织轻笑了一声,揶揄道:“你这个样子倒不再像是个冷冰冰的神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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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停留
阳光给苏绯织好看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苏绯织挑眉笑着:“小爷我以前替小叶子操过心,也帝君您操过心,只怕以后虽用不得我操心了,却免不得被你二人腻歪的……咦!”大概是想到了之前叶澜音同苏越在一起的时候,苏绯织做了个鬼脸,露出一个恶寒的表情:“实在是难以言喻,难以言喻呐!”
浅沧不说话,只是看着叶澜音。(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如今他的眼里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了。苏绯织心想好在浅沧是个极有职业道德的神仙,否则以他时不时还要调整一下日月星辰的职权,此时没让星星月亮都围着叶澜音转,想来已经是很是压抑了。
倒是叶澜音,冲苏绯织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怎么才来。”
苏绯织很是贤惠:“怕打扰你二人叙旧呀!”
叶澜音抽回手,藏进袖子里,也不敢看浅沧,只是声音稍微小了一些:“也……也没什么旧好叙呀……”
“你没有,可他有啊!”苏绯织挑眉一笑,看向叶澜音身旁的男人:“看来你已经确认了。”叶澜音自然知道苏绯织说的确认是什么意思,可他怎么就确认了?对上叶澜音依旧茫然的一双眼睛里,苏绯织走道茶几前坐下,自己拿了个杯子沏了一杯茶。“你知道的,对于神仙亦或是妖魔来说,表象声色可真可假,光靠修为都能改头换面。小爷我昨日见你,虽觉得你就是小叶子,但是却无法看透你的本质,所以才带你走了这一趟。”
“我的本质?”
浅沧开口,声音有些淡:“你是花神戌晚命魂所化。”
“啊?”怎么越说她越听不明白了?
苏绯织觉得有些话由他来开口会远比浅沧开口要好,他索性当了一回说故事的人,将前因后果取其脉络,挑其精华地说了一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讲解了一番之后,他说道:“你的真身不是妖怪,而是花神戌晚的命魂所化,第一次你隐入画中,便就着那画中女子的容貌在琼瑶山吸取天地灵气修成了人形,而那画中的女子,画的则是戌晚某一世的历劫之身。而现在的你……你说你是从芳华簇中开着的琼瑶花中结果结出来的?”
“嗯……好像……是的……”
“如今既然确认了你仍是戌晚的命魂,我虽弄不清原因,但若是上一趟须弥山问一问戌晚,她应该是能够回答的。[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想了想,他抬眸看向浅沧:“其实即便不问,大概也能才想到一二。”
苏绯织心中所想,就如同韶绾对叶澜音所说,戌晚既为天阙献身成为阵眼,又在肉身消散前将自己的命魂剥离出来,成全了叶澜音和浅沧。那么戌晚在这一场戏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呢?是看客?是过客?是故事里的人?还是这一段情的陪衬?苏绯织觉得又多想了,竟然被叶澜音以前的思维给带进去了,果然是近墨者黑,他都给她传染了。苏绯织知道,他想到的这些浅沧一定是知道的,只因他从来都活得清醒。在他还是苏越的时候,他活得比所有人清醒,而他只是浅沧的时候,似乎又是九重天上最清醒淡漠的一个。
浅沧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将叶澜音凝睇着,仿佛正满北邙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苏绯织这就有些不高兴了,好歹人是他先遇见的,又将人一刻不敢耽误的送回到他的面前,不表示一下就算了,正满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不过苏绯织也能理解,没有什么能比还能够再见到小叶子更好的了,他虽不像浅沧靠着回忆在北邙山上过日子,该喝酒喝酒,该开花开花,可心底也还是想念她的。
“那个……”仍然云里雾里的叶澜音默默举起了手:“其实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现在的意思是说你们都认识……嗯……我?那我怎么不记得你们了呢?”
苏绯织大胆假设:“可能是你落到冥海的时候撞到了脑袋?”
“你才撞到了脑袋,你全家都撞到了脑袋!”如果身边有斧子,叶澜音一定会亮出来恐吓他。然而面对叶澜音劈头盖脸的一声吼,苏绯织不生气,怔了一下,反倒露出一个又惊又喜的笑容。他伸手拍了拍叶澜音的肩膀,阖眸十分欣慰地与她说道:“你以前也常这么说话,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叶澜音提醒他:“我读的书少,但也知道你后头那半句话并不是什么好话。”
苏绯织点头:“小爷我从来就没对你说过什么好话。”
“……”
沉默了一会儿,叶澜音说:“我也不是人间三岁的小孩子,你们说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你们是因为我忘记了,可你们说是就是了吗?说我是谁就是谁?你们总得拿出点证据吧?”无意中对上浅沧的眼睛,她生硬地转头看向别处,强调:“毕竟有理有据才让人信服嘛!”
苏绯织问她:“你对自己的过去好奇吗?”
“在遇见你或是怪婆婆之前我并不好奇,可你们皆说我应该认识你们,如今却又因为什么原因不认识了,又说我之前其实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是在琼瑶花的花苞里修成的人形,你们又说这个人形是我的第二个人形,我……我便有些好奇了。毕竟应该知道的东西你却不知道,都是通过别人知道的,这种感觉……不太好……”
“等你想起来就好了。”眼珠转了转,苏绯织想了一个主意:“你说你来人间是出来玩的,不如你在人间多逗留几日,你不是说北邙山中风景秀丽吗?那你就住在这儿了!”
“啊?”
“啊什么啊!冥海那里除了海还有什么呀!小爷我的意思是天下之大,还有许多地方的美景你没有见过,正好你旁边这边虚长你几岁,见多识广,之后的那些地方便由他陪着你去。”
“啊……”叶澜音看了看她旁边的那一位,凑近苏绯织附耳道:“这样麻烦别人不太好吧?”
没说留在北邙山不好,很好。苏绯织笑道:“有什么不好,许多年以前你和他的凡身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啊?!”叶澜音很是惊讶,忙捂住了嘴。苏绯织瞥眼看她,揶揄道:“这是你新的口头禅?”
叶澜音摇头:“不是,就是这两天被灌输的东西有些出人意料。”
“你放心好啦,还记得小爷我和你说过什么吗?长的好看的人通常都是不会骗人的,喏,你觉得浅沧样貌如何?”
“很俊美。”
“只是俊美?”
“十分的俊美。”
“那就对了,莫说他不会骗你,便是真骗了你什么……”苏绯织表示,自己并没有刻意的去羞辱她,只是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叶澜音并不是很有起伏的前胸,他捏着下巴,强忍着笑意安慰她:“总之你不吃亏。”
叶澜音想了想:“亏倒是不亏……这人便是你说的紫薇帝么?是不是九重天上的帝君都长的这般好看。”
“小爷我也很好看,不,是俊美!”
“行行行,你俊美,你全家都俊美。”叶澜音十分敷衍,只忙着问:“你方才说他虚长几岁?”
“就……十万八千年吧!”
“……”
“吓到了?”
“吓死了!”叶澜音抚着胸口,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悲痛状。
咬完耳朵各自做坐好,苏绯织一合骨扇,喜笑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在人间的这些日子就由浅沧当做向导,你想去哪儿,做什么,吃什么,只管问他就好了,说不定你们一面玩还能一面想起些什么。”茶凉的正好,苏绯织一饮而尽。苏绯织觉得大概是如今的叶澜音刚从冥海这个闭塞的地方出来,涉世未深,天性单纯,因此比起之前的叶澜音十分的好糊弄。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虽然没有了记忆,可是感觉却没有改变,叶澜音觉得苏绯织给她的感觉很是亲切,也有些熟悉,她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而浅沧给她的感觉就更加复杂了,她亦是说不上来,可是也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走,所以想着留下来。
不过,也许叶澜音自己都不知,也是是她的灵魂深处,想要留下来。留在北邙山,或者是留在浅沧身边。
苏绯织觉得现在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赶紧走人,赶快给这两人腾地方。虽然他觉得浅沧对待叶澜音的态度应该极其有趣,可他是个识趣的人,毕竟来日方长嘛!
所以,他溜的贼快,只留给叶澜音一个潇洒的背影,然而翩翩然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只有两个人的气氛很是尴尬,叶澜音握着粗陶杯子正打算喝口水压压惊,浅沧的手伸过来按住她的手。她一惊:“怎么了?”浅沧从她手中拿过杯子,端起另外一杯茶给她,告诉她:“那杯凉了,这杯温度正好。”
叶澜音接过那杯茶,痴不痴呆不呆的红着一张脸瞧了浅沧半晌,只觉得脑子里装的只有浆糊,如今还被一根棍子越搅越黏糊。叶澜音清了清嗓子,想着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种尴尬,她冥思苦想,终于问出一句:“那我们等会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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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山中
我们等会吃什么?”
第八章:
事实证明,要拴住一个人的心,首先就要栓住这个人的胃。(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在尝过浅沧亲手做的一桌子菜肴之后,便是现在赶她,要她回冥海,她都有些舍不得走了。院子里叶澜音埋头苦干,干掉了三碗饭,想来这位大神平素是不吃五谷杂粮的,因此饭桌上的菜都是从小菜园里现摘下来的,明明都是些青菜萝卜,哦,还有一只叶澜音为报私仇捉回来的兔子。刚端起碗筷的时候,叶澜音尚有些矜持,可当她吃了一口兔肉,味蕾瞬间就被征服了,可那味道是真真的好,好吃的她都快要把舌头吞下去了。
她不禁想起在冥海便是烤条鱼还要找龙女去借盐巴的日子,觉得自己来了一趟人间,真是柳暗花明。
饭后叶澜音捧着一盏热茶,浅沧他走到她面前,眼中含笑,却有些踌躇地开口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叶澜音搁了那茶,仰头冲他一笑:“好啊!”
其实只是个很礼貌的笑,叶澜音却看到浅沧一直微蹙的眉心在那一瞬间舒展开来。叶澜音堪堪站起身来,手便被浅沧牵住,不得不说这个动作他做起来极其顺手。叶澜音耳根又开始红了,但可能是沉迷美色,苏绯织那番占便宜指不定是谁的安抚起了效果,她也没怎么挣扎,只是佯装镇定地硬着头皮跟上他的步伐。
苏绯织之前也将她与这位大神之间的渊源作了简单的陈述,她也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只觉得那些故事远比她在梨园里听的戏还要复杂。目下柳媚花娇,他二人并肩在花海里走着,彼此静默。叶澜音自认涉世不深,可也不是瞎子,况且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所以浅沧在面对她时那种小心翼翼和害怕失去,她大概都是能看出一些的,而浅沧每每凝看她时,眼底那种愧疚和夹杂的心疼,她亦是能感受到的。然而,她却觉得浅沧这样的神仙是不太适合这样的表情,他生的俊美,风华无双,眉眼之中理应是一派如水的清冽和淡漠,能包容一切,却也与红尘相隔。或是如苏绯织一样,无欲无求,恣意逍遥。
“帝君……”
“小澜在叫我?”她以前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很少这样叫过他,为此颜洛洛一直觉得她没什么礼数。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她点点头,在他温和的目光下说出自己的想法:“大神,那个我死掉……嗯,是离开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难受呀?”
那只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像是握住了她心里的柔软,她伸出另一只手在拍了拍他牵着她的那只手的手背,用局外人的语气十分明理地劝慰他:“我是想告诉你,我不记得那些了。可能在之前的记忆里有也有痛苦的时候,可是我都不记得了,不过从苏绯织讲的那些来看,我们之间的那些记忆,还是好的时候要多一些。再说……那时候你也不记得了,我想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是如何也不会放开我的吧。”她看着她的眼睛,眉眼弯弯,明眸善睐:“所以我想告诉你,虽然我不记得了,可我觉得那样的结局是我自己选的,怪不得你。而我现在……总归是不记得了嘛,你不用处小心翼翼,以前你还是苏越的时候是怎么同我相处的,现在我们便怎么相处吧?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恢复了记忆,那时候我会告诉你,我当离开你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无论是好是坏,我都会同你讲的。”
“好。”
“帝君……”
“嗯?”
“我这样说你心情是不是好一些了?”
他停了下来,转身看她。四目相对,他眼底的光辉如春水一样柔和。他说:“小澜,我很欢喜。”
“能再见到你,能再握着你的手,能和你在一起,我很欢喜。”
这话说的,不止耳朵,叶澜音面上也泛起一片绯红。不得不说这位九重天上的帝君,不止很会烧菜,还很会说话。叶澜音将头发别在耳后,从浅沧手里抽出手来,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去。头上流苏晃动,叶澜音在一片浅红鹅黄的花海中回过头来,梨涡朦胧,她笑起来如春花般灿烂:“帝君!我们去捉兔子吧!”
隔空取物的本事叶澜音虽然会一些,却也只能控制诸如桌上的杯子、果盘里的瓜果这样的死物,对于活物她尚且无法控制。因此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捉兔子。在捉兔子这件事情上,叶澜音觉得很是挫败。兔子这种动物很激灵,跑的特别快,而且狡兔三窟,兔子一钻进洞里叶澜音就拿它们没办法了。再看看浅沧,似乎捉兔子用的不是体力和速度,也诶有用法术,他只要走到兔子旁边,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那兔子便自己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脚边,还拿鼻子去蹭他的指尖。叶澜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叉腰站在原地有些喘息,心想长的好就是好,连捉兔子这种事情都可以靠美色的。
当叶澜音和浅沧再回到小院里的时候,他们怀中皆抱着好几只小兔子,他们把兔子放在石桌上,叶澜音伸出指头数了数:“六只嘢!我捉到了一只,剩下的五只全是帝君捉到的,帝君真厉害!”浅沧在一旁端庄柔软的笑意看着她,忽然听叶澜音惊奇地说道:“咦?这只兔子的毛怎么都缠在一起了,一缕缕的,这是多久没洗澡了?”说着还拿指尖去碰了一下,结果被扎到了手。
叶澜音轻呼了一声痛,却听到身后浅沧好像低低笑了一声,她皱眉看他,显然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只是扎了一下,并没有受伤,浅沧一面替她揉指头,一面告诉她:“小澜,那是刺猬。”
“……”这就有些囧了,叶澜音一挺胸,说的理直气壮:“我又没见过刺猬,怎么知道它是刺猬呢?我还说呢,这只兔子怎么长的这么丑,鼻子还这么尖。”
浅沧点头:“小澜说的对。”
“对吧!”
浅沧‘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指,被扎了一下,还有些红:“还疼不疼。”
“不疼了。”叶澜音摇了摇头,随后一脸天真的问浅沧:“帝君,刺猬肉好吃吗?”
浅沧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没吃过。”
“那晚上我们吃刺猬肉吧?”
“好。”
“嗯……我怎么说什么你都说好呀?”
因为你是最好的,你说什么都好。因为,像现在你在我身边,而我还能牵着你的手,就已经是最好的了。浅沧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情款款地将她凝睇着,那样的目光太多温柔,就好像能把她绒花一样,叶澜音怕陷进去出不来,遂坐在凳子上逗兔子玩。不过女人心,海底针,到了真的该吃晚饭的时候叶澜音却不准浅沧动她的刺猬还有兔子,她说她改变主意了,要将他们养起来。兔子生兔子,这样以后她不用捉兔子也能吃到许多兔子。院子里萌萌的小屋还在,正好给叶澜音样兔子,叶澜音在院子里发现萌萌的小屋时,还有些意外的问浅沧:“你养过狗吗?”
“我们以前养过一只神兽,是白泽,这个窝……是我还是苏越的时候,和你一起搭建的。”
“那萌萌呢?”神兽白泽她有听龙女说过,可是还没有见过呢,据说是上古时期的神兽,到了现在差不多是绝种了。
“他后来机缘巧合饮下了紫薇垣中的仙露,得化人形,大概是觉得你也不在,没人陪他玩,便自己寻地方玩去了。早一些的时候时不时的还会回来,后来与我说不上什么话,久而久之也很少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
“小澜可是想他了?”
“我只是有些好奇,上古时期的神兽长的究竟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比鲲鹏还大!”
他们在晚霞中用完晚膳,又在院子里煮着茶,看夜幕一点一点的遮下来。直到夜幕完全降临,弦月弯弯地挂在天上,夜幕星河,十分璀璨。叶澜音捧着茶,茶香清雅,温度正好。他和浅沧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也说不出这些星星好看在哪里,但她就是喜欢。她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喜欢看星星,是不是常常和他一起在这座小院中,捧着一杯茶数着星星。
这一天的相处,就如同她手里的这杯茶。并不会觉得太过陌生,好像是自己以前就很喜欢的味道。同样,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如同她手里的这杯茶,温温暖暖,有着淡淡清茶香,轻嗅时淡雅芬芳,浅尝时有微微的甘甜。只是关于他们所说那些过去,她一点也没有想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想起来。
本来好好的数着星星,可被她这么一瞎想,又不知道数到哪里去了。叶澜音有些困,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眯着一双眼睛,半天也睁不开了。浅沧侧过脸,瞧见她这个样子,柔声问她:“是不是困了?”
“好像有一点,一大早就被苏绯织拽过来了。如果不是我强烈要求晚上应该去客栈睡一觉,以他那个着急劲,估计连夜就要拉着我过来了。”她揉了揉眼睛:“那我睡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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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相处
小屋里只有一张床,苏越还在的时候,床自然是苏越在用,叶澜音那时是从画中得的人形,所以能依附在画中,要歇息的时候也是去到画中。(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从屋子里的陈设布局来看,应当也没办法再添置一张了。于是变成了叶澜音睡床,浅沧睡在屋子另一面的榻上,因着在冥海的时候和颛顼也是同出一个屋檐下,因此叶澜音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好避讳或是羞赧的,更何况两边隔了层轻纱帐子,她隔着帐子望过去也只能瞧见屏风的大致轮廓,其它的熄了灯都是看不见的。
前半夜叶澜音睡的很舒坦,可后半夜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原因她晓得,是自己饿了。不是口腹之欲的那种饿,而是那种焦躁难受的饿,而通常能填饱这种饿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血。叶澜音在床上挣扎了一下,翻来覆去折腾了一身的汗,最后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她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出门前还往浅沧那处看了一看,没听到动静,提着裙子便跑了出去。
虽然饿,可她也没到那种饿过头而饥不择食的地步,叶澜音在原本属于萌萌的小屋前徘徊了好一阵,看着那几只白胖胖毛绒绒的兔子心里跟猫爪挠似的,她抓起一只抱在怀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原本嘴都张开了,可想了想还是没咬下去,只是低头亲了亲那只灰不溜秋的小兔子,又将它放了回去。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去捞几条鱼,反正在冥海的时候她大多数喝的都是鱼血。
靠近半山腰的地方有一条小溪,叶澜音记得之前随苏绯织上山的时候瞧见那里头鱼还挺多的,便褪了鞋袜挽了裤脚下去里头捉鱼。春天的溪水还是有些凉的,叶澜音半截小腿淌在冰凉冰凉的溪水里,冻得有些哆嗦。早知道应该披件外衫再出门的,只穿里衣里裙出来,晚风一吹还是有些冷的。黑灯瞎火的,好不容易捉到一条便迫不及待的送去嘴边吮吸起来,可是鱼血本身就少,因此她又捉了好几条才堪堪填了肚子。解决了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叶澜音心满意足的爬上了岸,可是在溪水中为了捉鱼她也来回走了些地方,这一上岸却不知原本是将鞋袜拖在哪里了。
黑灯瞎火里一阵乱摸,冷的她直打喷嚏。摸索了一小会儿,叶澜音瞧见身旁不知何时有了一盏灯,她顺着那灯看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再顺着那手向上看,看到了浅沧在灯火中忽明忽暗的一张脸。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什么,可是怎么解释呢?需要怎么解释呢?她是妖怪,饮血的需求就和凡人要吃饭,仙侣之间要双修一样,是夏婵冬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她也没有害人性命,虽说是杀生了,可凡人为了吃饭哪里不曾杀生?苏绯织还说浅沧以前是凡人的时候,她总会变着法儿给浅沧做好多好吃的东西,手艺可靠了,那炖汤的鸡,炒的肉,烧的排骨,哪一样又是不杀生的呢?这么一想,叶澜音便觉得理直气壮,她想如果浅沧开口问她,她就将这些道理全部讲给他听。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哪里晓得,浅沧只是对她温和的笑着,并向她伸出手来。这与叶澜音预想的不一样,她迟疑了一会儿,只听浅沧说了句:“外头凉。”身上便被他弯下腰罩上一件宽大的外衫。她抓着外衫的,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红着脸说了声谢谢。也是这时浅沧将手中提着的灯递给她,她不明所以的接过,下一秒便被浅沧打横抱了起来,矫健骤然离地,叶澜音免不了一声娇呼,抓着外袍睁大了眼睛去看他,而他却只是微笑,眼睛里孤灯摇晃,他说:“地上也凉。”
路上,叶澜音问浅沧:“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毫不隐瞒:“你出门的时候。”
“……”那他应该什么都看到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怕她误会,他又添了一句:“你没穿外衫,我怕你着凉。”
“哦……”他语气淡淡,而她听来心中却有一番起伏,好像有些喜悦,又好像有些迷糊。她被他抱着往山顶的小屋走去,原本身形绷得僵僵的,可在连续几个喷嚏过后,身子也慢慢软了下去。叶澜音的头枕在浅沧的胸膛上,她能感受到他胸膛里心脏的温度和跳动。她揉了揉鼻子,像小孩梦呓一般带着鼻音呢喃:“好像真的着凉了。”
浅沧胸膛温热,而他不知使用了什么术法,让叶澜音觉得身上暖暖的,很舒服。在走回小屋的那段路上,她被水打湿的衣衫已经被烘干了,直到回到小屋,浅沧将她放在榻上,虽然他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可是在离开他怀抱的时候,叶澜音还是醒了过来。
浅沧见了她醒了,转身去一旁拿了面白巾,她发尾还有些湿润,他一撩衣袍在一旁坐下,拿着那张白巾低着头为她擦着头发。此时的叶澜音因为受了凉,已经有了睡意,她半眯着眼睛朦胧地将他看着,像在冥海许多个夜晚一样,数星星一般数着他长长的睫毛。
数着数着,思绪渐渐朦胧,半醒半梦间她好像听到他温和的同她讲:“我知道你不怕冷热,若是夏天我便也由着你去了,冬天这样动你多少还是注意些。”
冬天?叶澜音迷迷糊糊的想,现在不是春天么?
叶澜音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粥的香味,不用想也知道是浅沧在外头忙活。桌上有一叠新衣和鞋子,叶澜音抖开来看,原来是一条裙子。既然是女儿家穿的,那么自然是为她给准备的,面料轻软顺滑,是她在人间上好的绸缎庄里也没有见过的绫罗绸缎。
叶澜音站在门前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看着浅沧在不远处的菜圃里给萝卜浇水。她是真没想到,这九重天上的神仙怎么和田园诗人一样,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皆是信手拈来。浅沧见她醒了,忙净了手过来。此时叶澜音已经换上了浅沧留给她的衣裳,明雪色的交领上襦配上一条浅堇色的下裙,肩上绣着海棠,袖口用银线织出云纹,而披帛和她的新鞋子一样,都是浅鹅黄的。
她仰头看他:“裙子很漂亮。”又低头提了提裙摆,浅鹅黄的鞋面上亦是绣了栩栩如生的红海棠:“鞋子也很好看。”说着她退后一步,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转了几圈,笑意明媚而又开朗:“比我之前在扬州城定做的那套衣裳还要合身呢!”
他淡淡的笑着,眼里满是温柔。他说:“我知道你的尺寸。”
“啊?”天哪!他怎么知道?!难道?唔……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银簪子簪在她的发间,他的眼睛似有夜幕星河的璀璨,也有春风拂过柳枝的温柔,他说:“小澜,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可是脸上还是火热的一片,她只能用双手捧住脸颊,遮住双颊上泛出的绯红。
“簪子是苏绯织给你的。”
“嗯。”
“衣裳是我早前备下的,和苏绯织一样,偶然间看到了,觉得你穿应该很好看,觉得你会喜欢就留下来了了。”他凝望着她:“没想到……小澜穿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其实,浅沧想说的,应该是‘没想到她还有能穿上的一天’吧。叶澜音想,等着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能等不下去的人,那样一天一天将时间挨过去,又该是多么的孤独和寂寞?她不知道浅沧是怎样挨过来的,也不记得自己当初又是如何等过来的。
一切正如苏绯织后来所说,她与浅沧,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瞧浅沧看她的眼神,叶澜音觉得他一定又是在瞎想了,为那段她并没有回忆起的过去自责。她不希望看到他自责,就如同她不希望在他的眼底看到悲伤一样,于是她决定说些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珠一转,她娇笑着看问他:“簪子是苏绯织买的?”
“嗯。”
她嘟起嘴:“衣裳鞋子你都给我买了,怎么没想到给我买簪子呢?”
他璀然一笑:“那我带小澜去看,小澜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这可是你说的?”她冲她伸出小指:“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浅沧伸出小指和她拉勾的时候,叶澜音稍微恍惚了一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光影,然而都只是残缺的瞬间,眨眼就消失不见。只是一言为定这四个字,就好像是一个烙印,刺挠挠地烙在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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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澜
嘴上说的是买簪子,可到了长安城,叶澜音便拉着浅沧去最热闹的一条街逛清早的集市。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因为已经用过早膳,所以那些叫卖着包子糕点的小摊已经无法吸引她了,他拉着浅沧一条街地逛下来,一顺儿去买小摊上的小玩意儿,各式各样的都有,又的不知道是干什么的,看着新奇,觉得模样有些可爱,便都让浅沧掏银子买下来了。
若说叶澜音对自己的容貌没什么自觉,那么浅沧更是对自己的容貌不以为然,毕竟容貌美丑,在他看来都只不过是皮下白骨。可旁人便不这样看了,叶澜音的容貌比起安素窅的那张画像,如今更像是花神戌晚了,或者说简直就是一对孪生姐妹,长的一模一样。花神戌晚可是九重天上响当当的美人,正如女仙们私下为众男神们就外貌、家世、战力等撰了个排行榜一样,那些无所事事的男仙们,也就女仙的容貌、身材还有才情也编了排行。而戌晚不才,名列前茅。因此这样一张脸在人间,本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再加上一个浅沧,周遭那些来来往往真心想要逛集市买些东西的人,光是回头看着他们,就快要将脖子给拧断了。
叶澜音眉目似画,云鬓花颜,浅沧容貌清冽隽秀,风华无双,二人皆是绝色,比肩携手而立,就是那画中出尘世界里的神仙眷侣。旁人看着,眼里少有妒忌,多的只是倾羡,只觉得二人般配到极致,乃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
还是和之前一样,无论什么东西,叶澜音都要买人小摊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买了六个。她拿着糖人,一面把玩,一面满意的说道:“我一个,你一个,苏绯织一个,颛顼一个,鲲鹏一个,龙女姐姐一个。”听见她这么说,浅沧笑了笑,掏出一锭银子将摊主所有的糖人都买下来了。叶澜音吃着糖葫芦,看了看浅沧怀中抱着的油纸袋,有些疑惑:“帝君,你买这么多糖人做什么?”
浅沧牵着叶澜音的手,回头看她,笑意温润:“小澜,我带你去个地方。”
长安城靠近城郊的位置有一座大宅子,匾额上写了两个字,思澜。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叶澜音的内心多少触动了一下,看名字,浅沧应该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原以为宅子里会和北邙山上的小屋一样,若没有他们两个便了无生气,却没有想到一推开门,便有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这是间私塾?”叶澜音有些惊讶,转头看他:“帝君在人间开了间私塾。”
“不是我,是我们。”他领着她穿过叶蓁的回廊,细细与她说道:“以前我们在长安小住过一段时间,有一次和你在街上遇见了一个小男孩,他是个乞儿,也是个孤儿。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他在一间包子铺偷了两个包子,被捉住了,老板娘抓着他在街上吵吵嚷嚷,免不了对这个孩子拳打脚踢。我们替他陪了银子,又给他买了包子,可是他不吃,原来他拿包子不是为了自己,他哭着告诉我们,他弟弟快要饿死了。当然,他口中的那个弟弟,也是一个孤儿。”
叶澜音颇有些感慨:“这个小孩心肠真好,想必自己也是吃不饱的,自己也是孤儿,却还要照顾一个比他小的孤儿。那后来怎么样的?有救回他弟弟吗?”
浅沧道:“后来我们跟着这个孩子去到了城郊的破庙里,那孩子虽然奄奄一息,喝了你熬的粥,忍住几晚上的高烧,总算是撑过来了。”
她长吁一口气:“那就好。”
“那孩子高烧不退的几个晚上,你和我守在那个孩子身边,破庙中还有许多这样的乞儿。他们白天在城中乞讨,到了晚上就回到破庙里面休息。你告诉我,你很同情这些孩子,本来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人冷眼相看。当时你找苏绯织来,我们一起将破庙修缮了一番,风吹不进来,也不漏雨了,你还买了一些粮食,留下了一些银两给到他们。那时候你还说,时不时我们要来看看他们,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缺什么也好帮助他们。”
“原来我的心肠这么好呀!”
“小澜一直都很心善。”
谁都喜欢听好话,叶澜音也不例外,更何况浅沧从不吝啬说她的好话,叶澜音十分收益,对浅沧的印象也好到了极点。浅沧牵着她的手,继续说道:“后来……我无意中想到了你说的话,便在城中置了这座宅子,用来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所以,着里面的孩子都是孤儿了?”
“嗯。”浅沧点头:“按照你的意思,给他们一个安稳的住处,让他们能够吃饱穿暖不必风餐露宿。起初是请了几个教书先生和几个能够照顾孩子吗饮食起居的婆婆,不过后来最初的那批孩子长大了,有的留下来继续教书,有的时常过来帮忙,就连院子周围的几个婶婶婆婆,闲暇时也会过来陪陪孩子们。我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除了教他们读书以外,还教会他们一些生活技艺。他们有的会手工,有的会打猎,屋后还有几片菜园子,有的种的是药材,有的是瓜果蔬菜,都是大一些的孩子们自己浇水施肥,然后拿到街上去叫卖的。”
“这样也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嗯。”
这样说着,先生那边已经下了课,孩子们嬉嬉闹闹地跑了出来,在廊下的小空地上追闹着玩儿。有眼尖的孩子看到真,瞧见了坚持,惊喜的喊了一声:“苏哥哥!”叶澜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声苏哥哥喊的是浅沧,便瞧见孩子们一股脑的全部叫着吵着跑了过来。看来浅沧是常来的,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浅沧弯下腰来,掏出油纸袋中的糖人,一个一个分给那些争先恐后的小手。原来他买这么多糖人是为了分给这些孩子,叶澜音在旁边看的高兴,便也将自己买的六个糖人顺手也分发了下去。小孩子们一口一个苏哥哥叫的亲热,教书先生和一名衩裙布衣的女子闻声赶来了过来,见到浅沧亦一脸的喜悦:“苏先生!”
浅沧略一颔首,算是应了这声招呼。从他们的对话得知,这个教书先生和方才那个张罗要去做一桌子好菜的姑娘一样,都是在这座思澜院里长大的孩子。教书先生是在夏至那天被浅沧带回来的,所以便取了夏至这个名字。夏先生与浅沧寒暄了一会儿,说了说近来孩子们的情况,这才注意到了浅沧身边一直跟着的叶澜音。一直以来,浅沧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除了偶尔顺道过来瞧瞧的苏绯织,除了孤儿或是乞儿,从未见浅沧带谁来过,更何况是一个姑娘。而这位姑娘似乎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和苏先生是手牵着手的。夏先生瞬间了顿悟了,不知道是不是读书人都比较聪明,还是夏先生比较聪明,他恍然大悟地看着叶澜音,笑着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小澜姑娘吧?”
叶澜音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夏先生又是一笑:“因为这座院子就叫做思澜院呀!”
叶澜音读书少,显然没能一下子明白过来,过了好半晌才一扯浅沧的衣袖问道:“思澜院的澜,就是我名字里的那个澜吗?”
“嗯。”
“哦~牌匾上的字写的太草了,我一时间没认出来!”
“小澜不喜欢草书,那等会我重新写个牌匾?”
“不用啦,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嗯……是我不太识字。”
他看着她,等她续道:“我认字都是从戏本子上,跟着那些白描画学的,常见的字都是花银子找人问来的,可是现在虽然能认得一些,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知道是叶子的叶,波澜的澜,音书的音。”
“小澜想学写字?”
“嗯……也不是很想,只是多少想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教你。”
“嗯,好!”
思澜院里有现成的笔墨纸砚,叶澜音原本以为浅沧会就地教学,教她写自己的名字,然而那些孩子见到浅沧格外高兴,缠着浅沧硬要他陪他们玩儿。叶澜音跟在身边,那些孩子自然而然也对她产生了好感,一口一个漂亮姐姐的叫着,叫的她满心欢喜。叶澜音在院子里给孩子们说故事的时候,一个梳着两根麻花辫儿,约莫□□岁的小女孩的在听到叶澜音讲道七仙女嫁给董永的时候,突然红着脸说了一句:“婉儿长大了也要嫁给苏哥哥。”
旁边有个小男孩打趣道:“你以为自己是小仙女呀!”
小女孩鼓着脸‘哼’了一声,抱着手臂不理他。
浅沧踩着点过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小孩子们喜欢热闹,一个个像告状一样的抢着告诉浅沧:“苏哥哥,婉儿说她长大了要嫁给你!”
婉儿又气又急,红着一张脸在原地直跺脚:“你们真讨厌!谁让你们乱传话了!”
童言无忌,浅沧笑意温润:“等婉儿长成大姑娘了,就不会想要嫁给苏哥哥了。”
叶澜音道:“因为婉儿会遇到自己的良人呀。”
婉儿有些不依:“那苏哥哥不能做婉儿的良人吗?”
浅沧牵了叶澜音的手,眉眼间皆是温润,如玉般温泽。他低头看着叶澜音,眼里慢慢都是她。只听他讲:“苏哥哥有小澜姐姐了。”
“所以苏哥哥要娶小澜姐姐吗?”“苏哥哥是小澜姐姐的良人!”“啊!先生说过,这种情况叫什么……什么……男耕女织!”“不对啦!是男才女貌!”“可是小澜姐姐也很好看啊!”“那应该就是天作之合吧!”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跟着起哄,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浅沧并未出言反驳,仿佛默认一样。叶澜音憋红了一张脸,娇怯的跺了跺脚,原是想甩开浅沧的手自己跑走的,哪里知道甩了几次都甩不开。孩子们还在笑,她面上已经烧的和红霞一样了,没办法只好拉着浅沧一起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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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星星
想想,女儿家的这种娇羞和扭捏的姿态,她在冥海的那一两百年是不曾有过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便是她在冥海醒来以前,之前的那些时候在苏越面前她也极少会有羞赧的时候。便是在浅沧面前也是一样,否则,她也不会在紫薇垣中大言不惭的说出要当他什么帝后这种话来了。她走的很急,拽着浅沧大步流星地走出思澜院来到大街上。有些急,还有些气呼呼的,而浅沧偏偏还明知故问地在她耳朵旁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她气鼓鼓的转身,在视线交错时又慌忙地别过脸,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某一处:“谁要嫁给你了!”
浅沧莞尔:“小澜,你害羞了。”
叶澜音脖子一伸:“才没有!”
浅沧又道:“小澜不嫁我,那换我娶小澜。”
“……你……”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叶澜音,就如同被扔到沸水里的冰,瞬间没了气势不说,思绪里的某一处似乎也被这种有些偏执的定义瞬间融化了去。她很想告诉浅沧,你这话我没法接,可若是说了,又怕他说出什么她更难以招架的话。她不知道,是不是这天上的神仙,年纪越大越会说话,年纪越大就越发的不害臊。没事就让人家小鹿乱撞一下,再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心里的小鹿早就撞死了,粉身碎骨,头破血流。
傍晚,在思澜院和孩子们一起吃了饭,叶澜音又有些饿了,原本是想避过浅沧自己上街上去觅食的,就像在北邙山的小溪里一样。可当叶澜音偷偷摸摸路过浅沧房间的时候,发现他屋里没点灯,她推开门,没有锁,人也不在。不明白心里那点小失落是怎么回事,不过目下填饱肚子才死关键,于是她摸了袖子,掏出几块碎银子,闻着花香,头也不回的就朝着街角的一家卖粥粉面的铺子狂奔而去。进门抚了抚裙子坐下,开口就向老板娘点了一碗鸭血粉:“一碗鸭血粉,只要鸭血,不要粉丝。”
一碗鸭血粉,只要鸭血,不要粉丝,诚然比她自己动手要好太多了。更何况鸭血比鸡血嫩滑,再配上这家店特熬的汤和佐料,撒上胡椒面、小青葱还有香菜碎末,真是一碗提神醒脑,两碗吃了还想要,三碗四碗可管饱!虽然叶澜音的要求有些奇怪,然而对于粥粉面铺的老板娘来说,只要不是来吃霸王餐就成,而且看叶澜音的穿着认定这是大户人家家的小姐,因此在开价方面,考虑到叶澜音的特殊要求,老板娘怎么都得小赚一笔。
吃饱喝足的叶澜音一面往思澜院走一面想,要是在北邙山的时候也能下山去吃鸭血粉就好了,省得她还要自己动手,又累又饿。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正走着,远远便瞧见浅沧提了一盏灯,白衣翩翩地从长街的那一头向她款款而来。叶澜音小跑着来到他面前,而浅沧则自然而然的牵住她的手,叶澜音歪着脑袋看着她笑,浅沧的眼底映着灯火摇曳的光,用他那一把温润的好嗓子问她:“你刚吃饱,要不要再走一走?”
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去干什么了?”
浅沧不答,只是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看着她,其实叶澜音很喜欢他这一点,不该管的不管,不该问的不问。于是她笑了笑,走到浅沧身边和他比肩:“那就走走吧!”
“好。”
他们手牵着手一路步行到了城郊,沿着小河边往前走着。天上的弦月稍微胖了一点,繁星堆了满天,星星的倒影映在河里,随风荡漾。叶澜音随手这了一只柳条在手中把玩,看着那满天的繁星由衷的赞叹:“真美呀~”过了会儿,又有些遗憾的表示:“只可惜冥海看不到星星,我又不能将这片夜空和云片糕一样捎回去,真想让颛顼他们也看一看。”
冥海上没有星星,就像花神殿永远也不会下雪一样。浅沧正认真的想着如何可以让冥海看到星星,叶澜音已经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个老渡头兴奋的叫上他:“帝君,我们去那儿看看!”说完便拽着浅沧一路小跑过去。
夜幕星河,繁星璀璨,叶澜音与浅沧耳朵贴着耳朵躺在木板钉成的渡头上。这样的情景时曾相似,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又仿佛在浅沧的回忆里常常浮现。他忽然有些患得患失,害怕自己如今依然身在梦中。他害怕的握紧了她的手,害怕她如同之前的那些梦境一样消失不见,留他一个人细数着漫天的星星。
叶澜音回头的时候正好能对上浅沧的眼睛,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正望着那片星河出神。
“帝君在想什么?”叶澜音问道。
浅沧实话实说:“我在想你。”
“……”叶澜音一时无语,转过头自己数着星星,红着脸喃喃道:“我问你正经的呢……”
他确实在想她,也很认真、诚实的回答了,难道听起来不正经吗?于是他只好换了一个方式,有些迂回地同叶澜音讲:“我在想小澜现在是不是依然喜欢数着星星。”
“算是吧。”这个回答倒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叶澜音有些好奇:“我以前就喜欢数星星吗?”
“嗯。”
“那你陪我数过么?”
“……数过的。”如果是指他还是苏越的时候。“好像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在长安城外头有一个河塘,因为河塘边栽了许多柳树,所以大家便管这个河塘叫做柳塘。那时候我与小澜在长安城小住了许久,有一次也是和现在这样,天悬星河,繁星灿烂。我们也是这样躺着,我记得小澜那时数到了第六百四十一颗星星。”
“这你都记得。”
“有一段时间我不记得了,关于小澜和我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他顿了顿,言语中颇有些落寞:“可是当我记得了,全都回忆起来的时候,小澜却又不记得了。”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又惹得浅沧悲春伤秋了起来。然而这样的浅沧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好像她潜意识里就不喜欢,潜意识里就觉得他理应就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说些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他,叶澜音沉默片刻终于憋出一句话。
她说:“帝君,不要怕。你能想起来的,我也能想起来的。”
他微怔,说:“好。”
叶澜音在桥下晃荡着双脚,踢起一阵阵的水花:“其实月亮我也挺喜欢的。”
以前没听她说起过,不过她现在既然说起了,浅沧淡笑道:“那下次我带小澜去虞渊。”
“那是什么地方?”她在人间这么久,怎么也没听人说起过?
“在海之隅,传说中是月亮的故乡。”
“海之隅?那天之涯在什么地方?”
“在旸谷的后面。”
叶澜音因为有了主意而变得兴奋起来:“那我们去过海之隅,有空也去天之涯看看吧!这样说起来,我便是天涯海角都去过了!”
浅沧说:“好。”
叶澜音又道:“嗯……让我想想还要去哪里……对了!我还想看大漠的风沙,看君山上的桃花,看昆仑和太华山中的雪,看……东海也是海,好像没什么好看的……嗯!我还想看看蓬莱岛上的美人!”
浅沧还是说:“好。”
叶澜音有些不满,嘟起嘴,又伸手推了推他:“帝君!你又说好了。当真是好?而不是在敷衍我吗?”
“嗯……”浅沧握住她的手,想了想,尔后极是认真的同她讲道:“小澜说的那些都很好,不过我方才仔细想了一想,又一处却是不对的。”
叶澜音凑近了些:“是哪一处?”
浅沧道:“蓬莱。”
叶澜音问:“蓬莱仙岛不是盛产美人吗?”
浅沧认真道:“可是她们都没有小澜漂亮。”
“……”这话她爱听,可是她还是没法接呀!叶澜音红着一张脸,真心佩服这位帝君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她不依:“帝君,虽说你这话说的很是动听,但是我听说蓬莱岛上的岛主容兮可是个大美人儿,你若说岛上的女子没有漂亮,这我倒认了,可这容兮是个男子,我倒是很想看看这男子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
浅沧道:“若小澜是这样想的,那这蓬莱便更是不用去了。”
“为何?”
“因为容兮……”
叶澜音以为这是一道抢答题:“也没我好看吗?”
浅沧道:“没我好看。”
叶澜音:“……”
浅沧这话说的,她更是没有办法接了!双手捂脸滚到一边,佯装死鱼状。
她又害羞了,他便不逗她了,浅沧做起来喊她:“好了,我们回去吧。”
叶澜音红着脸坐起来,那手够了那双绣着海棠花的绣鞋,正要穿鞋,浅沧却伸手过来,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踝,而另一只手则捧了他自个儿的衣袖,温柔地替她擦干脚上的水,再温柔的帮她穿上鞋袜。
最后起身,再向她伸出一只手,同她说道:“走吧小澜,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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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第十二章:吻
叶澜音喜欢人间,想要好好看看冥海外面的世界。[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九州十方,四海八荒,于是这几日,浅沧便带着叶澜音走过那些叶澜音曾经带着苏越走过的路,曾经他一个人寻着回忆走过的那些路,带她去看那些她曾经带着苏越去看的风景,去看那些她曾经一个人走过,路过,却又无心去看的风景。他带着她看过葬云渊下的紫花苜蓿,带着她看过醉花荫里花红似火的凤凰花,带着她看过琉璃崖前的辛夷花,上面挂着一缕缕的红绸,写着人间里的诸多心事和红尘中中点点心愿,在春风十里中摇曳。
浅沧带着叶澜音,将人间姹紫嫣红看遍。他们在傍晚的时候,衬着一背的霞光万丈,终于来到了天涯海角处海之隅的虞渊。
这里和浅沧带着她去过的很多地方一样,都鲜有人迹,和北邙山上差不多,鸟语花香格,格外清净。叶澜音追这海浪在沙滩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在晚风中回头,笑意嫣然:“你说,冥海是海,这片海也是海,怎么颛顼偏偏要住在冥海呢?明明到处风景都是这么好看。”
颛顼之所以在冥海,是因为他根本就出不去。他和鲲鹏,或是冥海龙女都不一样,若硬要作比较的话,他和地缚灵委实没有什么两样。
“帝君,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那你去过这么多地方,你最喜欢的是哪一处?”叶澜音又小跑着回来,绞着一缕头发问他道。
果然,浅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北邙山。”
“那除了北邙山呢?”
他想了想:“虞渊,无涯海。”
“这儿就是虞渊,那无涯海在什么地方?”
“在玉清境往东的地方。”
叶澜音有些好奇:“那里景色很好么?”
那无涯海和冥海无二,是个漆黑晦暗的海子,并不好看,便是神仙也鲜少愿意去到那里。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不过……浅沧想起了什么,唇边噙着意思笑意,被叶澜音瞧见了,忙追问道:“帝君,你在想什么呀?”
浅沧牵了她的手,温和道:“我在想,你那时去无涯海做什么?”
“我之前去过无涯海?”叶澜音显得有些惊奇。
浅沧道:“若说初见,我与小澜的初见便是在那无涯海。”
叶澜音问道:“那时我在做什么?捉鱼吗?”
浅沧忍住不俊:“无涯海可没有鱼。”他那时也并未在意叶澜音在无涯海做什么,不过后来当他依着叶澜音的意愿在无涯海边上建一座亭子时,他忽然记得她曾经说过,她是追一只画眉鸟迷路晃进这无涯海的。于是他便告诉叶澜音:“你说你在追一只画眉鸟,结果不小心迷路了,还遇到一群吃人的妖怪,你打不过他们,又跑不过他们,幸好遇到了我。”
“这样啊……”
“小澜想去无涯海看看吗?”
“不想去。”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浅沧的意料,以往他说的几个地方她都是很乐意去的。他正有些意外,叶澜音又道:“你也说那里没什么好看的,既然没什么好看的,我也就懒得动了。”
浅沧道:“其实还是可以去看一看的,早前我央苏绯织在那海中心的岛屿上栽了许多桃树,想必现在应该也是灼灼其华,绵延数十里了。”
叶澜音不以为然:“君山上也有桃花呀。”
他又道:“我在那盖了一座亭子。”
叶澜音眼睛忽闪忽闪,忽然间兴奋了起来,追问浅沧:“帝君,那亭子真的是你亲手盖的?”浅沧不答,只是满带笑意的带着她往山崖上走。一路上多的是奇花异草,叶澜音很是好奇,一路上走走停停,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笑声爽朗的就像是个孩子。等二人差不多快要行至高崖上的时候,她已经拿沿途的花草编织了两个花环,一个戴在自己头上,一个在浅沧回头唤她的时候趁机戴在他的头上。
“好看吗?”她扶着花环,笑靥如花。
“好看。”浅沧很是耿介的说道:“小澜怎样都好看。”
叶澜音又红了脸,忙捂着脸自己跑到悬崖边上坐下,不理他。浅沧一笑,走到她身旁坐下。天一点一点的暗下来,草风铃也渐渐开了花,一片一片,开的漫山遍野都是。晚风拂过,草风铃摇晃着发出悦耳的声音,如银铃摇晃,清脆动听,带着莹莹碧光翩然飞舞,像萤火一样,像林见散落的星星。
月亮在崖底逐渐升起的时候,崖下一片银辉,耀目璀璨。叶澜音记忆中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紧致,若不是浅沧心细拉了她一把,她差一点就够着那月亮的银辉甩到崖底下去了。只是一落一扯间,叶澜音惊魂稍定,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个儿被浅沧揽住腰抱在怀里,而她则因为关心将浅沧撞到了地上,浅沧怕她磕着碰着,所以现在的姿势变成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浅沧身上。
凝望着浅沧近在咫尺的脸,他眨眼时,他纤长的羽睫似乎都能触碰到她的睫毛。他的鼻头碰着她的鼻头,而目光再往下看,浅沧的唇和她的唇之间,似乎只隔了一片樱花花瓣的距离。
叶澜音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伸手想要推开他,发现男女之间的力量当真是悬殊的很。她推不动,而一双手又贴着浅沧的胸膛挪不开,她好尴尬,脸红的都要烧起来了,心中在咆哮,在呐喊,然而‘你放开我’这四个极简单的字,她纠结了半天都如鲠在喉,憋着难受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好偏着头,不去看他,转头去看那已经升到半空中的月亮。
那月亮比她以往见过的任何月亮都更圆、更大。月华洒下满地的银辉,一地的银白就如同下雪一样。叶澜音的眼中盛满月华,如同拥有了一双银灰色的眸子。她正看着眼前这轮渐渐升起的大月亮出神,面颊上却传来异常柔软的触感,如同花瓣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冰凉轻柔地划过。她伸手触碰到自己的面颊,并没有抓住那一片落花,她侧过头来,看到的却是浅沧出尘隽秀的一张脸。眉目如画,瞳色温润。他面部如精雕细琢的轮廓,被月华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银边,这层银边将他绝美而又温润的笑意晕染的更加的不真实。如同梦中见到的神祇,虚幻而又美丽。
“花?”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笨,还是在装糊涂,攥着空空的掌心,睁着一双水灵灵亮汪汪的大眼睛有些迷蒙的喃喃自语:“没抓到。”
浅沧笑了一声,轻柔的如冬夜的天幕中第一片飘落的雪花:“傻小澜。”他说着,信手一拈,纤长的指尖便拈着一朵蓝紫色的琼瑶花。他将那花别在叶澜音的鬓角,那时的她也是这样一身白裳,在月华下熠熠生辉,鬓角也是簪着一朵新摘的琼瑶花,人比花娇。风景如故,容颜也是旧时的模样,草风铃还在随风摇摆,银铃一般的响着,莹莹的光漫天飞舞,叶澜音被其中一个光点吸引了视线,低着头拿手去逗弄它,而额头上却再一次传来如花瓣飘落,一触而逝的触感。
这一次她看见了,她知道那不是花瓣,而是浅沧利用身高的优势,在她额前落下的一个轻柔的吻。
这个吻,让她好不容易困在手心里的荧光,找到了她指尖的缝隙,轻飘飘的又跑了出去。叶澜音仰起头看他,看向他如画般的眉眼,看向那眼底如风吹开的那一片春波绿,看向他弯起的嘴角,如弦月时细瘦的月亮一样好看。
浅沧低下头,在她眉心的地方落下一个吻。她还是睁着眼睛看着他,不明所以,眼里澄澈,净如琉璃。于是,浅沧又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落下一个吻,同样轻柔如花瓣,同样一触而逝。而下一个吻,似乎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叶澜音淡樱色的唇上。
这样的触碰,才是真正的柔软,如同一池春水,不断荡漾开来。临水照花,镜花水月,说不出的绮丽与旖旎,如同织女用霞光万丈织成的锦缎,柔软的不可思议。只是这个吻,不再是一触而逝,浅沧的手不知何时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叶澜音慢半拍才想到这就是所谓的肌肤之亲并且亲的不能再亲而妄图想要为此挣扎的时候,浅沧加深了这个吻,就如同突然起了风,又下起了雨,这个吻突然变得有些霸道,不让她逃,不让她跑,将她困在一叶扁舟之上。
叶澜音紧张地十根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同样也是出于紧张,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只是这种无谓的抵抗,在浅沧伸出一只手环住她腰间的时候,她在惊诧间露出了缝隙。而下一个瞬间,浅沧已经伸出了舌头,滑过她的唇齿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攻城略地。
而叶澜音,则彻底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再无力抵抗,只能在这种温柔和奇妙的不可思议中彻底沦陷。
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为何会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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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第十三章:回家
回想起虞渊上月华万丈里的那个吻,叶澜音真是觉得羞死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关键是另她觉得羞愧的是不她沉溺于美色而没有立即推开浅沧,而是她的虎牙尖尖不小心咬伤了浅沧的唇角,见了血。而从冥海醒来之后的叶澜音,对鲜血有着一种极度的依赖和渴望,所以这一见到血……
她敢对天发誓,她最开始真的只是被那血的味道吸引,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去舔舐的!只是她稍微有一些小贪心,也不是道是不是神仙的血味道实在是太美味了,她一个把持不住……
好像……就……双臂都挂在浅沧脖子上,再他的唇上辗转来去,怎么都不肯放了。
“哎呀!真是羞死了!”想到这里,她实在是想不下去了,双手将脸一捂,可还是觉得无地自容,拿脚尖将锦被一挑,盖到脸上,十分郁闷地又羞又愧地喊了一声:“羞死了!”
而浅沧呢,似乎心情格外的好,在紫薇垣上处理公务的时候,颜洛洛惊悚的发现,帝君竟然笑了!不是那种处于礼貌表情上的笑!而是那种发自心底,愉悦,想起来就很高兴的笑!虽说帝君这些日子眼看着心情是一天比一天好了,但是这种笑也是她跟在帝君身旁几万年来都未曾有过的!颜洛洛清楚的记得,帝君上一次笑的时候,好像还是叶澜音在殿中说要让帝君娶她做他的帝后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帝君虽然也是在笑,却也只是单纯的笑,觉得有意思的笑,却不似现在这般,是有些幸福和甜蜜的笑。
帝君心情好了,她这个紫薇垣中的掌事女官心情自然也好了。而侍茶的漱玉仙子近来心情便更是好了,虽然帝君似乎仍不常在紫薇垣,可是却不再自己沏茶了,因此她虽然依旧清闲,可也不担心丢了差事。更何况她那次给帝君上茶的时候,正好瞧见帝君笑了,这一笑呀,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漱玉仙子还因为这一笑恍惚了好几日呢。紫薇帝笑了的消息不胫而走,于是紫薇垣周遭徘徊的女仙娥们又多了起来,颜洛洛冷眼看着,只是用一贯的口径吩咐下去,说帝君又去闭关了,闲杂人的拜帖一概不予理会。txt小说下载80txt.com犹记得上一次用这个借口,还是苏越在北邙山的时候。如今只怕不用想,帝君他只怕也是在北邙山。
不知道是不是神仙血有特殊的功效,叶澜音觉得自从不小心吮了浅沧唇上磕出的血之后,似乎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叶澜音躲在被子里啃着指甲,一面啃一面想要是有机会还能喝到神仙血就好了,只是这一想又想到了虞渊上的唇齿相依,她不禁羞从中来,只好翻身将脸埋入了枕头。
又过了好一会儿,午膳已经做好了,不起又不行,叶澜音只能梗着脖子爬起床,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再看看浅沧,好像也是一脸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叶澜音拿了筷箸,满怀心思的吃着面前的菜肴,浅沧未动,只是端着笑将她瞧着,瞧她吃的差不多了,便问她:“小澜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这个……”这几日浅沧带着她去了好多地方,都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美景,她觉得那些已经是很好看了,她很满足。而且你问她想去哪里,她想去的那些地方浅沧都已经带着她去过了,要她想也一时想不出来。“我也不知道,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了。”她嚼着酸酸脆脆的腌萝卜:“不如帝君你想个地方吧!”
浅沧问:“小澜想去冥海吗?”
她听了这话一惊:“啊?你要送我回去了?”
浅沧一笑:“小澜不想回去?”
“嗯……也不是不想……我也出来这么久了,冥海是加,我总归是要回去的……”虽然这么说,可是却表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失落,再好吃的菜也吃不下去了,只低着头咬着筷箸,水灵灵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眨呀眨,像是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一样。
浅沧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握着:“小澜想到哪里去了?是我想带小澜去紫薇垣住一段日子。小澜不是说和颛顼关系很好吗?也出来这么久了,之后去往九重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去一趟冥海,总得和颛顼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担心或是着急。”
叶澜音瘪瘪嘴:“他才不担心我呢,巴不得我在外面一辈子都不要回去了,省得回去给他惹麻烦,他呀,还总是嫌我吵。”顿了顿,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啊?你,你要带我上九重天?”叶澜音惊诧道:“那怎么行,我是妖怪,怎么能去到你们神仙住的地方呢?”
另一只手覆上叶澜音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小澜不是妖怪。”
她有些委屈,可是又不想隐瞒他,叶澜音知道她喝血的事情,浅沧一定是知道的,无论是在小溪旁还是在粥粉面店,她做了什么浅沧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他不拆穿她,其实是不想伤害她,或者是想等她决定开口的时候,亲口告诉他。所以她告诉他:“可是,可是我吸血呢!”
极清浅的一声叹息,初见她这副模样的时候,他的心揪着疼,可他知道这本不是她的错。浅沧心中多有一番衡量计较,然而前因后果还得去一趟冥海,去问问叶澜音口中的颛顼。虽然他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然而对待叶澜音的事情,他向来是十分在意和紧张的,他想知道她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也想知道她在冥海的那一两百年是如何生活的。
他道:“小澜不是妖怪,小澜只是生病了,就和人间那些风寒引起的头疼脑热一样。”
双眼有些迷蒙,她怔怔问他:“那……治得好吗?”
他温和的问他:“小澜想治好吗?”
她垂着头,瘪嘴道:“以前没想过,可是……可是现在却觉得,若我改不了喝血的习惯,那……那我和那些道士们追杀的坏妖怪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喝血……终归是不好的。我也想饿的时候只是好好吃饭,只用鸡鸭鱼肉小白菜什么的来填肚子,而不是用那种奇怪的东西……不好的……”
其实叶澜音还想说,如果我想和你在一起,那么嗜血便是不好的。叶澜音还没来得及纠结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浅沧却在那头轻轻笑了。她气鼓鼓地用眼风剜他一眼,原本是想表现得很凶恶,好让浅沧不要再笑了,可是她生气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这一眼等过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浅沧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紫薇垣是清气所衷之地,我们去紫薇垣住上一段时间,等小澜不再想要饮血了,那时候小澜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帝君莫要这样摸我的头,弄的我跟萌萌那个狗儿子一样。”
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他心中一根极为柔软的弦被人拨弄,他低低笑着:“小澜还说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呢萌萌呢?”
“就是……就是忽然想到了这句话……”叶澜音揉了揉额角,她和浅沧一样好奇,可是当她顺着这句话努力的想,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浅沧掰下她的手:“不想了。小澜愿意去紫薇垣吗?”
她有些犹豫:“帝君会去吗?”
他徐徐善诱:“我自然是要陪着小澜的。”
她又问:“那……天上的那些神仙,会,会欺负我吗?”
“不会,有我在,我会一直陪在小澜身边,没有人会欺负小澜。”浅沧给了叶澜音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一双手包裹的很是温暖:“更何况我是带小澜回家的,等小澜的病好了,什么也都想起来的时候,如果小澜还愿意嫁给我……”
又说这样的话,叶澜音羞赧地去推他:“什么嫁不嫁!谁,谁要嫁给你了!”
浅沧一笑,握着她的,坚定而又温柔地继续同她说道:“那么,小澜就是我的帝后,也是紫薇垣唯一的女主人。”
“……”他说的那样诚恳,叶澜音凝睇着他的一双眼睛,那样的好看的一双眼睛,好看的就像装满了天上的星星。她看着那双眼睛出了神,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点了头。然后又有些尴尬,忙抽回手,拾起筷著继续扒饭。
浅沧眼中确实是有星星,而且是他最喜欢,觉得最美,且也寻觅了好久好久的星星。他眼里的那颗星星是她,满满的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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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第十四章:紫薇
叶澜音从未想过,自己回到冥海时竟然带了一个男人回来。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浅沧的出现又如一道炫目的天光,因其罕见的性质吸引了海域上大片大片鱼妇的注意。他们一片片地聚集在一起,目光和叶澜音初见浅沧是一样搁在他脸上,怎么也移不开。他们无比好奇,却又无法靠近。那白衣男子紧紧牵着同样一袭白衣的叶澜音的手,看起来风骨隽秀,浅笑时也是如玉温泽,可周身偏偏逸出一股强大而又霸道的力量,他们无法靠近,好像靠近了就会粉身碎骨一样。
他二人携手到了冥海,颛顼在见到浅沧时,一贯浑浊的眸子也不免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如同叶澜音所想,她回来了便是回来了,颛顼并没有多么高兴和惊喜。浅沧道明身份之后,颛顼便将那一盆芳华簇扔给叶澜音,让她带着里头的琼瑶花去到海尽头去晒晒那可怜的从缝隙里透露出来的一缝天光。
叶澜音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浅沧显然是与颛顼有话要讲,显然是要将她支开,也没多说什么,捧着那一盆芳华簇骑着大鹏鸟去了海的那边。然后坐在那块受着岁月风化的礁石上将乾坤袋里的宝贝一件一件的掏出来,分给大鹏一,还将要给龙女与颛顼的物什分成两堆,打算过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颛顼和浅沧并没有多少话要讲,颛顼一贯是不喜欢神仙的,若不是浅沧和叶澜音一道而来且是为了叶澜音的事情而来,他甚至都不屑于和他说一句话。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是那个高傲的上古魔神。浅沧有礼的说明来意,他正是为了叶澜音的事情而来,来验证自己的猜想,而颛顼见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吾以为,那丫头取鱼妇珠是为了救一个凡人,却不料救回一个上界的帝君。”
声音沙哑,语气一贯的淡漠,颛顼不喜欢与人多做交谈,浅沧眼慧,知晓他这一点,正巧他也不是个喜欢与人多做交谈的,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是长话短说。其实在见到叶澜音捧出去的那盆芳华簇的时候,浅沧其实就已经明白,之也后颛顼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想。[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芳华簇里的琼瑶花早前承了叶澜音的一滴血,这便是机缘。血有精气,之后戌晚的命魂与其它魂魄剥离,感受到自己曾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时所留下的一丝生机,遂循着那一滴精血落入冥海。叶澜音借由芳华簇里的琼瑶花托生,又有戌晚的修为和灵力化作人形,只是冥海戾气慎重,且海水无法用之浇灌,因此芳华簇里的琼瑶花皆是颛顼日日用血在养着的,叶澜音既是借由那琼瑶花脱身,不免也沾染了那琼瑶花靠饮血才能生长的习惯。
浅沧和颛顼的对话很是简单,叶澜音在外头自然不知道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是当她把从人间收罗而来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分发下去的时候,浅沧牵住了她的手,告诉她该走了。
从冥海出来他们便要去九重天上了,叶澜音一直当自己是妖怪,而九重天还不是一般神仙可以去的地方,想到这些,她紧张害怕的手心都出汗了。和浅沧比肩站在云头上的时候,眼看着离天阙越来越近,叶澜音咬着唇,默默扯了扯浅沧的袖子,转头将脸埋在了浅沧臂上。九重天上,紫气蒸腾,祥云飘飘。叶澜音垂眸看了看,之前水墨泼画似的千山横叠早已看不见,足下层云绵延成一望无际的云海。远处似有钟磬琴瑟之声隐隐约约自云深处传来,仙乐杳杳悦耳,闻之祥和宁静。大概是九重天上的景致是在是太过美好,叶澜音又不那么害怕了,反而隐约有一些期待。
紫薇垣。她在心中念叨,觉得这几个字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便有些熟悉。好像藏在心底的某个地方,她理应是有些印象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概是行至了白云深处,叶澜音已经不知身在何方,只感觉周围跟幻境似的都是袅袅的青烟和云朵。偶尔见到一两只高傲的仙鹤在云里穿梭,或是听到一两声凤鸣,直到浅沧的一声:“我们到了。”才将她四下张望的目光定格在了浅沧目光所指之处。只见眼前遮掩的云雾往两旁飘散而去,露出一帘从天幕上飞流而下的垂瀑,晶莹的水泽在阳光下映照出奇异的色彩,飞溅的水珠如水晶、琉璃一般耀眼夺目。一轮七彩的虹桥凌驾在蒙蒙水雾之中,似罩在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后头像他们在大漠黄沙之中看到的海市蜃楼一样,一座琼楼玉宇正远远的叠在那彩虹桥上。
紫薇垣真是个大园子,占地面积非常之大,感觉都快比得上人间皇帝老儿的行宫了。只是比起皇帝老儿的行宫,紫薇垣的建筑风格非常的古朴,没有皇帝老儿那种暴发户的审美,虽也有雕栏画栋,叶蓁回廊,抬头有琉璃瓦,低头也有青玉砖,高轩以临山,列綺窗而瞰银河,然紫薇垣里所有的摆设和装饰都显得特别简单。形状是极简的,颜色是极简的,虽不是一眼看上去的奢靡,却很耐细看,觉得每一件都特别好看,觉得这紫薇垣里的一景一物都特别的有气质,就和这里的人一样。
在叶澜音可以强调的低调要求下,紫薇垣里能在内廷里走动的几位仙子还是将这个消息跟风吹似的传播了出去。于是不止九重天,似乎整个天阙都知道一向清心寡欲深居简出的跟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祖爷爷一般的紫薇帝浅沧,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因这位姑娘跟着帝君回来便去了内殿,便是内殿里侍候的几个仙子没有命令一般也进去不得,只能隔着几层缥缈的纱,看到里头依稀一个朦胧的身影。于是关于这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八卦,讨论趋势成了两极分化。有人说,听说那姑娘的样貌一般,身材也是一般,衣着品味,就连行为举止也是一般的不能再一般了,不知道是凡间哪个乡里镇里的野丫头。也有人说,虽说是隔着层层缥缈的纱,却也是雾里看花,便是隔着层层轻纱瞧见的只是一个依稀的轮廓,却也觉得那姑娘应有着绝美的容貌。然后有人开始讨论,这姑娘究竟是能美到何种地步,竟然能入了紫薇帝的眼,而坚持前面一种说辞的女仙们则坚定的认为,紫薇垣上的那位并不是一个只看容貌的肤浅帝君。
颜洛洛跟在浅沧身边好歹也有个几万年,在见到叶澜音的时候心中虽然惊讶,可面上只表现出来了一瞬。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疑惑花神缘何这么短的时间就重塑了一个肉身,然而第一个反应就如同皂角搓出的泡泡,‘噗’地一声就破了。别说眼神和举止动作,便是她一开口那说话的语气和用词,颜洛洛都晓得她不是花神戌晚。既然不是,那么她应该就是叶澜音了。不过也是,她也只是变得更漂亮了一些,更像花神戌晚了一些,然而那些神态动作确实和她认识的叶澜音没有什么两样。帝君竟然真将人找回来了,甚至还将人带来了紫薇垣,想起初见叶澜音时她仰着一张与花神极像,却又满脸青春和倔强的站在空旷而又安静的大殿之中,仰头问九阶上的冷面帝君要不要娶她做他的帝后的模样,清晰的就好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一样,可兜兜转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回想起却又好像是很遥远之前的事情。
颜洛洛挑了几个平日里只是认真做事并不多话的仙娥去照顾叶澜音的饮食起居,说是照顾,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儿要干。叶澜音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什么事都习惯了自己去做,遇到浅沧之后多数的事情都交由浅沧去操心了,因此着几个仙娥多数的工作也就是陪在叶澜音身边,可当帝君在的时候,她们便只能在一旁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了。而叶澜音似乎对紫薇垣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很感兴趣,没事儿赏赏花,给花儿浇浇水,有时候还拿着小铲子给它们翻翻土。浅沧见叶澜音对菩提树下那几株优昙花尤为喜爱,转身就在菩提树下种了一片的优昙。
优昙花是一种昙花,都说昙花一现,绽放的时间极为短暂却也极为的美艳,而优昙花却是仙界的昙花,虽然也有枯败的时候,却也是四季常开。于是后来的一段时间,照顾那一片优昙花便成了叶澜音为数不多的爱好。之所以这样将,是因为呆着紫薇垣中其实是有些无聊的,刚开始还好,可是过了几日叶澜音便觉得虽然她在九重天上的日子依然清闲,却怎么也没有在北邙山时的那种逍遥自在。就如同夜晚的时候,她偎依在浅沧身边,看足下那一片银河里的星光时说的那样:“虽然紫薇垣哪里都好,可我还是喜欢北邙山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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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第十五章:钓鱼
叶澜音光着脚在寝殿走了一圈,丈量了一下,浅沧在紫薇垣的寝殿起码有北邙山那座小院是个那么大,而这个数据还是算上了北邙山的小院子却没有算上寝殿外头的院子和后头的花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因此当叶澜音得知寝殿后头的花园里还有个温泉池子的时候,她隔着珠帘望着那琉璃灯火下水雾都染了一层琉璃光的温泉池子,颇有些赞叹的嗤嗤声道:“苏绯织上次带我去摘星楼的时候,我已经很是惊奇了,毕竟那墨先生竟然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上最贵的一块地上建了一座内九层,外九层九重楼。可进到这紫薇垣,才觉得你家帝君更了不得了,竟然在九重天上盖了这么大一栋宅子。”
流苏忍俊不住,在一旁掩着面轻轻笑了起来。彤羽帮叶澜音将头上的银钗取下来,又将她披散的发拢起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含笑道:“姑娘就是爱说笑,明明是您与帝君要亲近些,您却说‘我们家帝君’倒显得与帝君生分了。”
叶澜音想了想,歪着脑袋吃了颗梅子:“其实我说的也没错呀,我与你们帝君往远了说好像认识了一千多年,往近了说好像也只是认识了好几十天,可你们在紫薇垣多久了?就算没有万年,至少也有个几千年吧?”
流苏道:“我和彤羽姐姐可不一样,我进紫薇垣不过也是近两百年左右的事情,彤羽姐姐在内殿里头当职可已经有了好几千年了。”
彤羽替叶澜音撩开那一幕水晶珠帘:“虽说是在内殿当职,可内院却也没有进来过几次。此番若不是姑娘来了,只怕彤羽还在前院浇花呢。”
紫薇垣中的仙娥除却几个品阶高的,都是着清一色的浅黄衣裳,叶澜音用了好些时候才将这几个漂亮姑娘的脸和名字对上。眉眼生的妩媚一些,性子却又安静一些的是彤羽,眼睛大的,爱说话的那个是流苏。这两人被那个不苟言笑一脸寡淡的掌事仙官拨到了她这边来,相处了几日也成了叶澜音在紫薇园上能说上几句话的人。
叶澜音一直以为,紫薇垣这么大,空的屋子也一定很多,所以也并不晓得原来自己住的这间屋子原本是浅沧的寝殿。[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而屋子后头她以为的那个温泉池子,对她来说其实也不是一般的温泉池子,除了肉体上的舒缓和放松,据说还能洗涤她身上沾染的戾气。浅沧不说她还不知道,原来冥海之所以见不到太阳,是因为那儿的戾气太重,稠的和浓墨一样,遮住了清气上升成为的天,自然也遮住了天上的太阳。于是除了每天给优昙花浇水,叶澜音还有一件每日必做的事情,那就是在那块温泉池子里泡泡澡。这池子有没有驱散她身上染的戾气叶澜音不知道,不过每天泉水温温暖暖的泡的很是舒服,叶澜音不习惯让人服侍,平时端个茶帮忙收拾下东西或是给她梳个头就好了,像什么宽衣解带沐浴更衣这种事情她还是习惯自己来,所以迄今为止,除了偶尔洒扫的婢子之外,能进到温泉池子这一块的除了浅沧也就是她了。
话说刚开始泡温泉的时候,叶澜音很不习惯,只泡了一小会儿,半盏茶的功夫也没有,只觉得胸口又热又闷,泡的头晕乎乎的,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她觉得有点不舒服,就从池子里爬了出来,跑到旁边一块平坦光滑的石头上躺着。石头冰冰凉凉的,她躺上去很是舒服,而她原本泡温泉就泡的头有些晕,这一舒服就舒服的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她那时好像还在做梦,脸埋在那人胸间,半梦半醒间嗅到那人身上有淡淡的裳梨白,是熟悉的香气。她迷迷糊糊喊了一个名字,那人许久没有应她,好像就那样抱着她在原地楞了许久,直到那人迟迟说了一句:“我在。”她才在那人怀里安心睡去,脸上带着笑意。
过了几天苏绯织来看她,她穿了件绣着优昙花的水玉色广袖留仙裙,头发也被流苏梳了一个复杂的髻,她并不喜欢在头上戴太多的首饰,觉得重,所以流苏只在她发髻右侧的地方簪了一朵院子里新摘下来的优昙。苏绯织远远就看着叶澜音握着一支鱼竿坐靠在红栏边上钓鱼,一只手半支着昏昏欲睡的脑袋,这让他不禁想起很多年以前他上琼瑶山时常见的那些画面。听见人来,叶澜音抬眼一看,在看到苏绯织那张笑的很是骚气的脸时又阖着眼睛小寐去了。苏绯织被她这一举动逗乐了,眉毛挑了一挑,拿着扇子往旁边一坐:“可是又一条没钓着?”
紫薇垣内殿里的仙娥品阶也是三阶往上走的,便是去到外面,三四五重天的那些领了仙职的仙子们多数也是要称呼她们一声姐姐的。流苏给苏绯织看了茶,笑着同他说道:“姑娘这鱼都钓一上午了,可还是一条都没钓上来,这几尾锦鲤养了也快一百年,也不知是不是快要成仙了,一个个激灵的很。”
苏绯织一贯不端什么架子,更从不在长的好看的姑娘面前端架子,听流苏这么一说,他不禁笑了起来,拿扇一指:“你倒是好生看看她用的是什么钩子。”
流苏眼睛一转,反应也快:“哎?难不成和姜太翁一般,用的是直钩?”
“连直钩也没有!”苏绯织索性自己动了手,那扇子一挑,将那鱼线挑了起来。流苏凑近一看,还真是什么都没有,没有钩子,直接用鱼线绑着一块桂花糕。
“早前便听阴若萧说,她见过许多人的魂魄,便是没有了记忆却也还保留着当初的习惯。你瞧你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偏偏做的每件事情都还和以前一样。”苏绯织看向叶澜音:“小爷我好歹是看着你长大了,这钓鱼不挂鱼钩的事情,只怕也只有你做的出来了。”
叶澜音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懒道:“我只是打发时间罢了,锦鲤又不能吃,我钓了还要放回去。可是拿鱼钩钓它们,岂不是把它们的嘴给刮破了?”她又打了个哈欠:“同时我还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这一池子的锦鲤长的如此肥美,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吃呢?”
“……”
苏绯织抿了一口茶:“花神殿那几个女仙在背后咬耳朵,说紫薇帝竟然带了个美人儿回了紫薇垣,小爷我一听就晓得她们说的美人是你。”
叶澜音点点头,实事求是:“我的确是个美人。”
苏绯织笑道:“小爷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美人,只是小爷我没有想到的是,浅沧他竟然将你带上了紫薇垣。”
“这有什么稀奇的?”叶澜音是真的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在北邙山也是住,在紫薇垣也是住,不同的地方无外乎就是紫薇垣和北邙山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当然稀奇了,浅沧可是诸多女仙的倾慕对象,更何况这紫薇垣万万年以来都还没见浅沧带谁进来过。便是大罗神仙也都是不请自来,特来拜访的,更别说是女人了。苏绯织当然没将这些说给叶澜音听,只见抿了抿嘴,大概是觉得没意思,索性搁了鱼竿,从面前的桌上抱了一盘甜枣来吃。前面说到苏绯织是看着叶澜音长大的,此话不假,叶澜音初化人形不久便遇着了他,不久后便成了朋友。因此眼下叶澜音这幅模样,苏绯织晓得她多半是无聊了。于是便问她:“小叶子,你方才见到小爷我时,眼中明显是失落的,怎么?可以为来的人是你家浅沧?”
若是更早以前,在听到‘你家浅沧’这个称呼的时候,叶澜音一定会异常的娇羞和兴奋,且十分欢喜与激动,这种复杂的情绪简称为花痴。可现在的叶澜音听来,只当是极普通的一句话,于是也极普通的回答:“我认得他的脚步声,知道来的人不是他。”
“那你失落个什么劲?”
“大概是有些无聊吧。”叶澜音似有一叹:“刚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新鲜,可待了几天却发现除了吃饭,睡觉,泡温泉,种花,浇花,和帝君在一起之外,好像都没有别的事情可干。”
苏绯织一笑:“你觉得无聊了?可你以前做的不也只有这些吗?”
“嗯?”叶澜音嘴里还塞着葡萄,说话有些嘟嘟嚷嚷的:“我以前也是这样吗?”
“让小爷我好好想一想啊……在琼瑶山的时候,你又不怎么喜欢修炼,因此除了吃饭,睡觉,平日里也就是靠侍弄花草或是读读佛经来打发时间,偶尔跟着你父君练字花花,也会捡了箜篌来弹,姿势倒是摆的很是好看,就是琴音听起来简直难受的要人命。”叶澜音被苏绯织逗乐了,‘噗’地一声笑出声来:“还有呢?”
“还有啊,还有就是后来了。因为你弹琴实在是太难听了,却又想着要在浅沧生辰那日送一件别出心裁的礼物给他,你原本也是打算弹一曲箜篌给他的,可小爷我高瞻远睹的劝你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我们便去了人间,你找绿衣学舞,绿衣走后你有陆陆续续找了好几个舞姬,最后自己编了一支舞,一直跳,一直练,原打算将这支舞只跳给浅沧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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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第十六章:缺失
从别处听来的自己,就像是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苏绯织同她说了以前的许多事,她听得津津有味,然而只是不记得,就像她也忘记了跳舞。(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叶澜音这样告诉苏绯织,苏绯织捋着扇子好好的想了一想,然后颇有些遗憾:“你一直想将舞跳给浅沧看,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再后来你不愿意给他跳了。说起来见过你完完整整跳过一支舞的,恐怕也只有苏越了。”
“苏越……”叶澜音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眸低垂。这个名字在她听来,念来,都像是一颗糖。就像她在紫薇垣中吃过的那种来自波斯的糖豆一样,不像白糖或是花蜜一样甜腻,含在嘴里时,那种甜味会慢慢融化开来,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地萦绕不去。便是吃完了,嘴巴里也残留着香香甜甜的气息,回味甘甜。
似乎这个名字,比起浅沧或是紫薇帝君这个名字或是程伟,都要显得亲密或是熟稔。叶澜音想了想,也不知是在问苏绯织还是在问她自己:“其实苏越和浅沧终归是不一样的吧?”
苏绯织听了这一问,先是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们两个,一个是神,一个是人。”
“那我喜欢的到底是谁呢?”她垂下眼,那故事听的有些曲折,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那就要问你了。”苏绯织微一挑眉:“小爷我又不知道。”
“可是我不记得了。”叶澜音的神情显得略有些沮丧:“帝君现在待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也有些害怕,怕这只是一场梦,梦一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对我好是因为她,也都说我是她,可那都是你们说的,你们觉得的,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她轻轻叹了一声:“可如果你们说我是谁我就是谁,那我到底又是谁呢?”
“你怎么又开始想这些了?”
“我一直在想。(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她愿意和苏绯织讲,却不愿意同浅沧讲。她信任苏绯织,而这种信任,便是她什么都不记得却也仍然存在。就像她不记得苏越,可当听到这个名字或是提到这个人的时候,她都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应当是很喜欢他的。叶澜音告诉苏绯织:“我希望能够想起来,无论好的坏的,那些记忆我都应该想起来。那样的我,才是真正的完整的我,也才应该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我,而不是现在的我。”
其实她恢复记忆也没有什么,至少苏绯织是这样想。可是眼前这样的小叶子,才应该是苏绯织认识的那个小叶子,是遇见浅沧和苏越以前的小叶子。每日无事可干,无忧可烦,天真浪漫,不会为情所困,为情所扰,由爱生优怖。苏绯织原以为这样也好,一切就能像回到了原点一样,可是哪有什么原点?现在越来越说要想起来,她的那些记忆原本也没有什么,无忧无虑,小打小闹的时光占去了泰半,少女怀春,女追男的独角戏唱了一半,和苏越在北邙山的那一段除了苏越沉疴入骨也算是幸福甜蜜。然而这些记忆里头却有两处让苏绯织不禁有些担忧,一处是苏越之死,其实这事他多少也有些责任,小叶子护着他,而苏越却护着小叶子,而因此让小叶子失去了苏越。
苏越死后,小叶子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不会笑,后来大概是眼泪都流干了,便也不会哭了。四海八荒满世界的去寻找什么重生的法子,苏绯织每每能见到她的时候,她多半都是一身的伤。然后她又会将自己收拾好了,穿着干净的衣裳,梳着整齐的发髻来到小镜湖上,隔着厚厚的一层冰和苏越说话。说是苏越,其实就是一副没了心脏的皮囊。这样一想,就不得想到叶澜音记忆中那并不算好的第二处了。这第二处便是这具皮囊。
若苏越是个凡人,即便是违背了天意,但叶澜音至少还有办法替他还魂,找到他的下一世,或是使用其他的重生之法,但是都没有用。苏越不是一般的凡人,他是浅沧的凡身,苏越的皮囊里是浅沧的魂魄,他是浅沧用来替花神养魂所造的一个容器。因此苏越活不过来,因此在三界碑上才没有苏越这个名字。若说苏越的死是在叶澜音的心上扎了一个窟窿,那么苏越的真实身份就像是用刀将她的心全部剁成了肉泥,痛都来不及痛,只有不可名状的伤感和迷惘。
“你想要想起来?”
“故事谁都会讲,但我至少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她说的很是坚定,她想了很久了“帝君之前和我说过,他曾经也不记得我了,但是后来他又记得了,你可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法子吗?”
苏绯织当然知道,他记得花神醒来的第三个晚上,他去到紫薇垣看着浅沧抱着酒壶喝酒。他问浅沧:“花神醒了你不开心么?你变作一个阴时的亥时生人,不就是为了用这个凡人的心头血替花神养魂么?怎么她如今醒了,你却在这儿对着月亮喝酒?”后来苏绯织也跟着喝酒,喝了个半醉,临走时他拦着浅沧的胳膊,塞给他一个小瓷瓶子,带着浓重的酒气,一面打着酒嗝一面同他说道:“这世上有忘川就有记川,小爷我曾经在阴若萧那边顺来了一瓢记川水,一半用在了一个凡人身上,这剩下了一半……正好留给你……颜洛洛说你每一世为花神养魂回来,都不记得作为凡人时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咒法的缘故吧……你在进入那些皮囊之前就已经给身为凡人的自己种下了遗忘咒,就和喝了忘川水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你之所记得苏越是因为这个人的人生本就是你之前计划好的呀……”
苏绯织曾经在阴若萧那儿顺来了一小瓶记川水,一半用在了韶渊身上,剩下的一半在那天夜里留给了浅沧。需知这世上有忘川就有记川,奈河桥下的忘川水流淌过三生石畔的那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海,凝聚成一片的地方,眷恋着前世人间的魂魄流连徘徊的地方,就是记川。浅沧记起苏越,记起叶澜音,都是因着这半瓶记川水。所以他如实告诉叶澜音:“浅沧之所以能够想起来,是因为他喝了记川水。”
“如果我喝了记川水,是不是也能够想起来?”
“记川水有什么好喝的,和忘川水一样都是苦中带涩的。你便是想要记得之前的事情,又何苦这么折磨自己?”苏绯织同浅沧不亲近,而且那时候因为小叶子的事情,对他很是不满意。可小叶子就不一样了,那记川水可比她给苏越熬的药难喝多了,叶澜音从小可是被他罩着长大的,他可不忍心看着这丫头吃苦。拿着象牙骨山扇了一扇,苏绯织道:“十方天地之中有个六合镇,六合镇中有一间酒肆,酒肆里有一种酒叫做前尘如梦,只要喝下这酒,前尘往事便都能记起。”
苏绯织笑了笑,又道:“不过这间酒肆卖的最好的却并不是这种酒。”
“那是什么酒?”叶澜音有些好奇。
“是醉生梦死和素昧平生。”苏绯织到道:“顾名思义,一个可以让人长醉不醒,在梦中寻得一世的欢愉和美满,而另一种,则能忘忧,可忘尽前尘。”
“可是酒也不好喝。”
“嗳!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小爷我多少好酒都是进了你的腹中!你现在不记得就罢了,还说酒不好喝?!”
苏绯织佯装生气的样子夸张的可爱,叶澜音‘咯咯’笑了起来:“说不定我喝了前尘如梦,把什么都想起来了,就喜欢喝了呢?”
苏绯织看着她,挑了挑眉。其实心中想的是不知是福,顺其自然就好。好在自己和墨先生关系不错,问他要一杯前尘如梦也没什么,只是他思索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前告诉浅沧,毕竟这事和他还有些关系。苏绯织无疑是最了解叶澜音的人,实则他心中隐约还有一些担忧,若是小叶子喝了前尘如梦,什么都想起来了,那么他二人又应该如何相处?毕竟在北邙山上,叶澜音之所以用沧溟剑自绝于浅沧眼前,是因为她早已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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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第十七章:星河
浅沧不在,问了颜洛洛才晓得他去三十三重天了,浅沧不在,苏绯织便不可能背着他将叶澜音带走,便说自己下界去找酒,顺便给她去找一杯前尘如梦。苏绯织走后,叶澜音又掉了一会儿鱼,觉得实在是没意思,甩手将鱼竿儿往桌上一放,揉着肚子去看她种下的那一片优昙花。
流苏尽责的跟了过去,因为优昙花比较娇贵,根茎叶子一点都伤不得,折不得,所以侍弄起来也得格外小心。比如松土这件事情,怕伤到土里头迈着的根茎小铲、锄头什么的是万万用不得的,只能用手。花圃后来开垦的有些大,叶澜音已经挽起袖子低头翻着土了,流苏怕她一个人翻不完,便也挽了袖子蹲在她旁边帮着一起翻土。大概是不小心勾到了碧羽花枯萎的荆棘,流苏轻呼一声抽回手时,指尖赫然就冒出了一个红点。回头见叶澜音正垂眸盯着她勾伤的手,流苏拿帕子一拂,那伤口便无了踪迹。
“没事。”她笑着同叶澜音讲,而叶澜音的目光依旧还是停留在她的手指头上,若不是她一双杏眼生的十分好看,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流苏觉得多少还是有些奇怪,或者说是有些怕的。流苏将手往袖子里收了收,问叶澜音道:“怎么了姑娘?”
叶澜音有些生硬地别过脸,继续低头翻她的土:“没什么,就是有点饿了。”
流苏一笑,随手一甩便用净水咒将手给洗净了:“姑娘想吃什么?水晶包还是莲蓉糕?”
叶澜音闷闷应了一句:“随便吧。”
“好,那我这就去准备,姑娘玩一会儿就歇着吧,翻土的话一会儿我可以差几个仙侍过来。”说完这些,流苏便去为她准备吃食去了。叶澜音低着头,闷闷的给花翻土。她是饿了,但不是那种饿,她来到紫薇垣已经很多天了,这些天她一点血腥都没有沾过。要她忍几天还好,可是这都过去将近十天了,紫薇垣上再多珍馐,也变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许是那温泉真的有用,能让她多忍一些日子,不像之前在人间三天两头就要饮一碗血,也不像在冥海的时候日日都要饮血,原本只是憋的慌,可刚才流苏被刺勾破了手指头,见了血,她还未瞧见那颜色,便已经受了那气味的蛊惑。她能忍着不去碰流苏,不将她那根受了伤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已经是强撑着耗了许多力气了。
想到这些,叶澜音的呼吸不禁便的急促起来。对血的渴望一旦点破,便如同泼出去的水,要收回来实在是太难了。叶澜音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膝盖,想要克制,可是太难克制,对血的向往就像是黄河决堤,淹没了她所有的感知。浅沧一定没有将她饮血的事情告诉流苏她们,而且他在帮她治病,他想治好她,所以她不能告诉他,不能告诉他自己又犯病了。叶澜音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凭着残存的一丝理智拔下头上的发簪,颤抖着却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并不是头悬梁,锥刺股中的提醒和克制,当鲜血瞬间从被划损的手腕中涌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一场绚丽的烟花,闪亮亮的。她迅速埋下头,开始吮吸、舔舐、让那些腥甜的液体斥满她的口腔,宠溺着她的味蕾,腕间的疼痛她无暇顾及,全然沉溺在满足的享受之中。流苏准备好糕点来寻她的时候,叶澜音已经用帕子裹了些在院子里寻到的可以止血的草药将伤口包好了。她会的法术不多,毕竟也没有人教她,或是让她去学,所以流苏那种看起来简单却能将伤口消去的法术,叶澜音是不会的。只能用这些简单的凡人常人的法子。不过说来也奇怪,她并没有学过什么医术,也没有仔细研究过花草,却不知怎么对药草有些熟悉,甚至在还能再花园里找到止血草捣碎了来包扎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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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 第十八章:寻衅
叶澜音不喜欢孟织云,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 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很不喜欢。有的人第一眼看上去明明也没什么说得出来的不好,可就是不喜欢,便只能说是没有眼缘。可也不晓得为什么,叶澜音总是能在紫薇垣附近看到她,虽然不算打上照面,可是也算是不远的瞧清了她的眉眼。也因着她不喜欢那双眉眼, 便向一旁的仙娥问了名字。
这一天, 天气晴朗彩云飘飘,叶澜音携着流苏她们几个在紫薇苑附近的莲池里捉乌龟的时候,就与孟织云切切实实地打了个照面。流苏和彤羽都是近身伺候的,因此大多的时间都是陪着叶澜音待在内殿,以孟织云的身份是极少能去到紫薇垣的,更别说是进到内殿了, 因此当孟织云见到她们几个在莲池边大闹的时候, 也并不晓得她们几人的身份,只觉得这几个小仙娥也真是放肆, 既然在紫薇垣前头打闹。
孟织云假咳了一声, 扬声道:“你们是哪里来的仙娥, 既然敢在九重天时如此胡闹?”
彤羽看了她一眼,面上一派端庄的笑,只是神色却淡:“原来是三重天的织云仙子。”叶澜音并不晓得,在天上论身份九重天上的仙娥们可是要比三重天的仙子们要精贵许多,所以当彤羽刻意提到这三个字时,孟织云脸色就已十分的不好看。流苏也听明白了,也自报了家门问孟织云道:“我们是紫薇垣中侍奉的仙娥,应帝君吩咐陪我家姑娘出来转转,织云仙子竟觉得帝君的旨意是胡闹么?”
“姐姐误会了,我只是不识得姐姐们,只是看到有人在此处嬉闹,怕打扰了帝君的清净,这才提醒一二。”孟织云虽是气急却也有些慌神,她思慕紫薇帝已久不说,这紫薇垣中的人于她来说也是万万不可得罪的。她心中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却才回味起方才流苏提到的另外两个字,姑娘。什么姑娘?孟织云抬起头的时候叶澜音正好看向她来,她瞧见叶澜音的那张脸显然是慌了神,忙又福了福身,恭敬道:“小仙拜见上神!”
紫薇垣中的女仙娥对叶澜音甚是恭敬友善,却也只称呼她为姑娘,从未唤过她上神这样的称呼。叶澜音心里晓得,孟织云这样叫她,显然是将将她错认成了原本花神殿中的那一位神女。
叶澜音到:“你认错人了。”
孟织云意图讨好,仍是低着头屈着膝:“小仙曾有幸得见上神角色尊容,又怎会认错?”
流苏道:“可你偏偏就是认错了。”
“这……”
流苏道:“你拜的这是帝君特意邀来紫薇垣小住的叶姑娘。”
叶姑娘?叶澜音!孟织云不得不睁大了眼睛仔细去看她,她确认眼前这女子是戌晚的美貌,而且叶澜音不是早就死在了沧溟剑下了么!孟织云显然是吓到了,然而她看叶澜音的眼神让叶澜音很不舒服,于是便要走。可孟织云不知道是胆大还是蠢,在叶澜音转身离去时又冲着她的背影问道:“你怎么又缠上了帝君,你不是已经有了那个凡人么?”
话音一改方才的恭敬柔顺,又变得乖张起来。孟织云转念一想,讪笑道:“哦,不对,我倒是忘了,一个凡人能有几十年的寿命?只怕现在骨头都已经化成灰了吧!”
彤羽转身呵斥道:“叶姑娘是紫薇垣的贵客,你小小一个三重天的仙娥也敢与她这般说话?可是不将帝君看在眼里!”
孟织云这回倒是不怕了,她很讨厌叶澜音,很讨厌很讨厌。她自以为有叶澜音的把柄,甚是得意地与彤羽说道:“帝君无上尊贵,小仙自然敬畏。若这女人当真是贵客我自然也是要叩拜的,只是她在人间的那些事,几位姐姐不知道,小仙却是知道的。”说完她轻蔑的神色瞥想叶澜音有些颤抖的背影,尖细的嗓音咬字极重:“她在人间的时候和一个同帝君肖似的凡人同进同出,苟且的很。”
“放肆!”彤羽和流苏同时出声呵斥,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白影已掠上前去,随即便是孟织云一声痛呼。几人定眼一眼,原是叶澜音扼住了孟织云的咽喉。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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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第十九章:三月
“帝君……”孟织云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如远山雪, 水中月的男人, 两瓣樱唇张合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她瘫软在地上,沮丧地呢喃道:“原来帝君……您都知道。”
没说出口的话是:“帝君您明明知道,却还是护着她么?孟织云眼底满是怨恨,叶澜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底用了什么妖术,居然能得到帝君的青睐?”
孟织云泫然欲泣, 余光却见紫棠色的衣摆款款向她走来, 她心中隐有期待, 而心中那团燃起的火苗却在那紫棠色与她擦身而过是被一捧冷水浇灭。清冷的神祗走向了她身后一直静默无语的女子, 孟织云转头去看,之间紫薇帝牵起了叶澜音的手。浅沧背对着她, 她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但想着应当也是十分的温柔, 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因为, 孟织云清楚的听到, 浅沧用极尽温柔的声音问叶澜音道:“生气了?”
那一刻, 孟织云觉得天塌了下来,只这三个字让她明白, 帝君待叶澜音是不同的, 而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便像是个笑话, 而她自己则更像是个笑话。这一刻, 妒忌, 愤懑,都抵不过恐惧和害怕,孟织云不知道帝君会为了维护叶澜音而如何惩处自己,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发抖,甚至是懊悔,如何那样口无遮拦的说出这些话来。
“你说的那些……本座自然是清楚的。”浅沧缓缓开了口,声音却不复与叶澜音说话时的温柔,而是极其冰冷的。浅沧执着叶澜音的手折眼看向孟织云处,缓缓道:“甚至没有人比本座更清楚……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小……小仙不知……”孟织云埋着头,浅沧那处不经掩饰的神压,压得她背脊发麻,喘不过气来。
“因为,你口中的那个苏越,便是本座的凡身。”
“……”什么?!孟织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浅沧的话如同一记惊雷在她脑中炸开,霎时间,孟织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不止孟织云,就连紫薇垣中那几个仙婢,都惊愕得面面相觑。
浅沧拥着叶澜音从孟织云面前走过,临走时顿住身形,叶澜音倒是没有动,反而是浅沧又问了她一句:“可还有什么要说给本座听的?”
孟织云难得能与这位久居紫薇垣的帝君说上几句话,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景说这些话,孟织云脑中嘈杂,只能低下头去,微弱地说了一声:“无……”
她只盼望能早早里去,离开这尴尬的境地和一背的针芒,只希望紫薇帝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小仙计较才好。孟织云这边闭眼期盼着,却听见浅沧在那头不紧不忙地与彤羽说了句:“这个织云仙子我略有些印象……“
若是平时,便是削去了她千百年的修为,她也愿意来换得紫薇帝对她的一丁点儿印象,此刻全是千万个不想。织云仙子的心中满是恐惧,终于,听到那边缓缓说出一句:“……就不用去慎刑司了,你往司命府跑一趟,让左行云拿捆仙锁将她捆了,投入轮回道便是。”
“这……”虽然不合规矩,可在天阙有个不是规矩的规矩,哪边是紫薇帝的话便是规矩。红曲倒是不同情织云仙子,问道:“敢问帝君,织云仙子凡世这一遭……是要轮回几世呢?”
紫薇帝略想了想,随后悠悠道:“看心情吧。”说完,便揽着叶澜音走了,临走时,万念俱灰的织云仙子还听到紫薇帝满是宠溺地同他怀中的叶澜音道:“北邙山上的花都开好了,小澜要回去看看么?”
彤羽算是令了旨,来到织云仙子面前,用法术将她捆了,便叫来一旁两个仙侍,让他们陪着她将人送去司命府。
在彤羽一本正经地向司命星君只字不漏的传达了紫薇帝的意思之后,小司命左行遥抱着她的猫笑得颇为诡异,先她兄长一步应承下来,说道:“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不止孟织云,就连彤羽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免不了要为孟织云之后的命运担忧起来。
而这边,浅沧带着叶澜音去了北邙山,明明比起紫薇垣两者是云泥之别,可到了北邙山叶澜音明显开心了起来。浅沧坐在院子里,看着叶澜音追着蝴蝶在花丛中嬉戏,耳边传来她银铃一般的笑声,着都是在紫薇垣很少听到的。
水已经烧得滚烫,浅沧修长的手指熟路地将茶冲泡好,还是那一杯青凤髓,是叶澜音喜欢的茶。他将茶搁在一边凉起来,笑着朝叶澜音走去。彼时叶澜音正捉到一只灰兔子,心中欢喜,露出虎牙就准备往兔子的脖子上咬去。浅沧没有阻止,只停下来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过,叶澜音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又皱了皱眉头,最后把兔子抱进怀里抚摸着。嘴上说道:“小兔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呀……”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小兔子也不再挣扎,安静的被叶澜音抱在怀里抚摸着。
“小澜喜欢这里?”浅沧忽然问道。
叶澜音回头看他,浅沧穿了件白色的衣裳,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几乎重叠。叶澜音点点头:“喜欢的,第一次来就很喜欢,后来苏绯织同我说,我以前与你在这小住了一段时间,我也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里。”
窸窣的声音响起,浅沧在她身旁坐下,叶澜音自然将头靠在浅沧宽厚的肩膀上,说道:“可是我也知道,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直住在这里。”
“为什么?”浅沧轻抚着叶澜音鬓角的发:“如果小澜喜欢,我们可以……”
“不可以的。”叶澜音说的坚决,她抬头看向浅沧:“这里不是你一个帝君应该待的地方。”
她说:“我知道的,你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能陪着我,我很开心。”她想了想:“可是,我不能一直让你陪着我,迁就我,我也应该陪一陪你,向你迁就我一样去迁就你。”
浅沧眉目一动,满眼的柔和,他将叶澜音拥入怀中:“不必去迁就。”
“任性妄为也好,刁蛮骄纵也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切都好。”这是浅沧未说出口的话,他说出口的是:“小澜一直都很好。”
叶澜音轻笑:“帝君,其实我也有很多缺点的。”
“比如?”
“比如我睡觉赖床,好吃懒做,不用心修炼,贪玩,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脾气有时候也不是很好,还……”
“还有什么?”
“突然要我说,我反倒想不起那么多了……”
“小澜为什么会觉得这些是缺点?”
“……别人都觉得是缺点。”
“可别人都不是小澜呀?”
“我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么?”叶澜音眨着好看的杏眼问浅沧。
浅沧摸着她的脑袋想了想,说道:“你有我呀。”
霎时间,叶澜音脸耳根子都红了,她缩在浅沧怀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听浅沧自然而然的往下说道:“我并不需要你早睡早起,也不需要你刻苦修炼,勤劳肯干,也不需要你修炼成仙,成神,得道飞升。小澜只需要做自己就好,喜欢什么便去喜欢,想做什么我陪你去做。”
他说得极尽温柔,就像是春风拂过江南的新柳,像是月影下摇曳的昙花。叶澜音的脸红得发烫,靠在浅沧怀里,手中拈着一朵戌晚花:“帝君,你对我这么好,我肯定也会对你好的,以后有好吃的,有我一份,肯定也会有你一份。”
“好。”
“帝君晚上想吃什么?”
“小澜想吃什么?”
“嗯……”原本脑子里蹦出一大堆好吃的,去人间就可以买到,然而叶澜音想了想,却从浅沧怀里爬起来,蹦跳着就要往厨房跑去,转身还不忘冲浅沧喊道:“我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有什么我做什么!”
恍惚间,变回到了他还是苏越的时候,叶澜音第一次做饭时,好似也是这样的情形。
浅沧失笑,忙也跟了上去,厨房里哪还能有什么东西,这里都多久没人住了?不过他也不忙,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用法术护着,一直也都是原样,至于吃什么……大不了他再捉只兔子或是捕条鱼回来,然后再在菜地里挖两颗白菜或是萝卜。
紫薇垣中,八卦的流苏望着端光镜中那一袭白衣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彤羽问她:“你在看什么?”
流苏惊讶道:“帝君他……居然在拔萝卜???!” 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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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第二十章:告白
苏绯织敛了生息,跟在那三名琼华弟子后面,走了快有半个时辰,原本负着手踱着步看起来像是出门散步一样的苏绯织忽然双眼一眯,抬起头来,将锐利的神色投向前方。前面不远处便是那桥,待过了桥便是那小二口中说的‘桥头那口古井’。苏绯织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似乎是他一贯思考时所做的小动作,看来自己猜的不错,那幽冥之物怕是与这口古井一样,有些年头了。
琼华派好歹也是昆仑八大仙门之一,为首那人唤作水一戈,往前走了几步便也突然顿住了脚步,想是也察觉了不对。身旁那一男一女,女子唤作清瑶,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瞧着模样同声音一般,是个清冷秀丽的大姑娘。另一名男子唤作景暄,生得干净儒雅。他二人见水一戈停了下来,便也前后停下脚步,同门之谊培养而出的默契,他二人不说话,皆有些谨慎的盯着水一戈,等着他的下文。
水一戈用目光将走早打量了一番,然后对他二人说道:“这里戾气深重,怕是与那井里的东西有关。你二人记住,去邪固然重要却也莫要为此丢了性命,我们此番只是来探个底细,若是不敌想办法抽身才是要紧,余下的再从长计议。”
清瑶和景暄点点头,苏绯织听了不禁觉得这个叫水一戈的倒是有点意思,不想那些喜欢认死理的人。他拿扇子敲着掌心,颇有些感慨道:“这样才对嘛,斩妖除魔也得先留着自己的性命,哪有凡事都拼个鱼死网破的道理?”
苏绯织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拿着扇柄往眼前一抹,开了仙眼。苏绯织环了手臂站在一旁瞧着,见那三人皆亮出了武器,步子迈的极轻,极是小心的往那口井靠近。因为开了天眼,苏绯织眼中的世界便不同于凡人眼中亦或者他平时看到的世界,正如苏绯织眼下看到的,一股股黑气如同地底涌出的泉水,黑压压地顺着井口往外冒。更有无数只瘦骨嶙峋的手,争先恐后的想要从井口爬出来,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回去,发出凄厉的喊叫。
那个叫景暄的男子不小心踩到一截落在地上的干柴枝发出声响,水一戈与清瑶都转头看他,右边的清瑶皱着眉头,伸出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小心一些。景暄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所了个继续的手势,也是这时,在苏绯织的天眼里,那顺着井口翻涌出来的黑气已经蓄在清瑶的脚边,在清瑶握紧了手中的银环转过身来的一瞬间,那黑气形似一张打手,突然就缠上了清瑶的脚踝,又似树藤一般拽着她就往井里头拽。
清瑶被这么一拉扯,整个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手中的银环也掉落一只。然而她反应快,也不似别的小姑娘只会惊慌失措的大哭大叫,抬手就用术法将那只银环勾了过来,翻身跳起,干净利落地一银环甩在脚腕处那只看不见的手上,这才解了控制。苏绯织看到那黑气忽然被打散,继而有拢了更多直接要去缠清瑶的脖子,好在方才清瑶被抓住脚踝时,水一戈就已经咬破了大拇指的指腹,将血涂在眼帘上,也算是开了天眼,虽不急苏绯织那般视物,却也能将空气中异常的能量流动捕捉一二。此番他就看到了空气似水波一样扭曲,便猜到那邪物定是有冲着清瑶而去,大喊了一声:“闪开!”剑光流转,他已是一个跃步落在了原本清瑶所在的位置上,反手就是一剑。
然而攻击他们的只是戾气,是气,是烟,没有实体。水一戈这一剑砍下去,犹如抽刀断水,那墨色散去了片刻,眨眼间又重新凝聚。顺着水一戈垂落在地上的剑尖往上爬,爬过三尺长的剑刃,最后牢牢缠住水一戈的手腕。那力道特别紧,像是要将他腕间的骨头捏碎,水一戈变了脸色,蓄力一掌往击向自己腕间。然而怕将自己的手腕击碎,水一戈不敢逼的太近,然而那缠着他手腕的力道飞到没有消散,反倒是越来越紧,疼的水一戈脸色的颜色都开始变了。清瑶和景暄忙也开了天眼过来帮忙,然而清瑶没往这边跑几步,便又给另一缕黑气缠住了脚踝,生生又绊了一跤,下巴直接磕在泥石路上,连苏绯织站在一旁光看着都觉得有些疼。
景暄一道剑气以微妙的角度朝着水一戈腕间劈去,看看擦着他的手背甩过。水一戈手腕处的黑气被削去了一些,倒也让他恢复了些力气,就着方才咬破的手指,水一戈在小手臂上写了些扭曲且繁复的咒文,随即一面念咒,一面驱使着腕间的咒文活动起来,似轮转的经筒一般,那血色书写的咒文就护在他的手臂上,那黑气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砰然散去。景暄这边正忙着替清瑶解围,而那些黑气则源源不断从井里头冒出来,如叶子上的脉络,盘根错节地向他们攻去。水一戈持剑与他眼中那些扭曲的能量缠斗了一会儿,想着这样并不是办法,斩草要除根,擒贼先擒王,随即也将目光落在了那口井上,他想了想,便往那口井跑去,抬手往井沿上一撑,作势就要跳下去。
若真让他跳下去岂不是送死?井里头那些累世的白骨非将他一身的皮肉生吞活剥了不可。苏绯织身形一晃,眨眼就出现在了水一戈身旁,抬手摁住他的肩膀将他拦下。水一戈几乎吃出于条件反射的挥剑去挡,而苏绯织只是那那双桃花灼灼的眼淡漠的将他瞧着,水一戈只是一个慌神,手上却已没有了力道。苏绯织捏着他的肩膀,伸手一送就将水一戈推到一边。苏绯织折眼望了望井里,骨扇在手中一转,握着扇柄轻轻将那柄骨扇往井上一点,那些黑气就像是碰到了盐巴的蛞蝓,瞬间就全部退回了井里。苏绯织往井沿上一坐,‘啪’地一声甩开扇子,扇了两扇。那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眼前这个长相极为好看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又为何有这般厉害的修为和功法。
苏绯织歪着脑袋往井里头瞅了一瞅,‘哟’了一声,随即转头将水一戈三人瞧着,也不是嘲弄,而是实话实说道:“一个死了八百多年的鬼就将你们折腾成这样?”
这话说的着实令人有些生气,八百年?八百年长了他们三个加起来七百五十岁!别说他们又还未修得仙骨,就是以修真来说,他们也只是过了辟谷的阶段,连金丹都未修成,哪里能是一个死了八百多年的鬼的对手?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苏绯织的身份,只觉得他长的极美,修为极高,气质也极为超然,一看便不似一般的仙门弟子。可是各大仙门之中的佼佼者,就算他们无缘得见可至少也是时常听人说起过的,而苏绯织这样的在他们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琼华派中只有第三代和第五代掌门飞升成仙,而他们这样并不算出众的弟子,自然是难以得见那早已修得仙身的掌门,更别说见到什么其他的仙了。因此当这三人见到苏绯织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感叹此人的气质修为,似乎都已经到达了白日飞升之境界。
景暄最先反应过来,向着苏绯织拱手一拜,问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不知前辈是哪门哪派的高手?”
果然是没有眼力见啊,苏绯织在心中感叹,不免的更替叶思惘那小子可惜。那小子无论资质还是人品,性格还是样貌都很是不错,只可惜呀……只可惜……
苏绯织歪着脑袋,桃花眼眨巴眨巴,显然不愿意将自己的身份明说。然而他又向来不屑说话,索性便转移了话题,目光再次往井中一瞅,又向他三个看了一眼,扔了一句:“闲话以后再讲,我先收了这个死鬼。”说完,起身一跨便跳了进去。苏绯织近万年的修为,收服一个死了八百年的鬼,饶是那女鬼收集了再大的怨气也地不过苏绯织手下两三招。那女鬼被他一扇子劈得灰飞烟灭,随着那些黑气一并消失殆尽,井外的天光终于洒了下来,使得井内的视线也敞亮了些。便也是这样才叫苏绯织发现,原来他脚下踩着咯吱作响的不是腐枝枯叶,而是层层叠叠破碎的人骨。而井壁上也让人用朱砂写下了一串又一串的符咒,不过因为年代久远,有好些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看样子这也是那女鬼为何会突然作恶的原因,原来是封印她的法阵残缺,失去了效用。
苏绯织捏了一个诀,念了三遍往生咒,将这些白骨都超度了,才一挥衣袖将他们就地埋了。苏绯织向来怕麻烦,做到这个地步他自认为已经是仁至义尽。
苏绯织回到地面上的时候,那三人还在原地,见他出来衣衫干净整洁,发髻纹丝不乱,心中对他更为钦佩。苏绯织与他们三个简单的交代了古井里头的事情,告诉他们这口井以后不会再吃人了,三人在对苏绯织表达崇敬之情的同时,水一戈顺势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当水一戈甫一开口,说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的时候,苏绯织在心里连说了三遍:“不当讲!不当讲!不当讲!”
都说了他是个极怕麻烦的仙,因此当水一戈邀请他助他们一行人将女童失踪的事件解决了的时候,苏绯织原本是拒绝了的。他的理由很简单:“你们连这个女鬼都打不过,抓女童的那个邪物你们便更是打不过了。”
清瑶道:“所以还请高人从旁协助!”
从旁协助?以苏绯织的能力和性格,保不齐那邪物他一只手就能给解决了,又何必带着这几个累赘?更何况他独来独往惯了,并没有那个闲心去照顾这些小娃娃,于是苏绯织道:“也罢,那邪物交给我便是,你们还是往别处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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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 第二十一章:新的身份
原本苏绯织这几日在人间晃荡,也是为了处理这些扰得人间不得安宁的妖魔。无论上头有没有命令,护佑凡人本就是他这个仙该做的事,只是他懒得带上几个拖油瓶,一是怕他们遇到危险,二是以他们的能力修为似乎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这段时间作恶的妖魔,和以往那些一个仙门里一个葫芦就能收了,一柄宝剑就能降的不太一样,近日出现的妖魔实在都有些道行。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他在人间也有碰到其他的仙家,当谈论起此事大家的眉宇间无不都隐隐透露着担忧。信奉女娲一族的白夷族人有一首童谣,简单一点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当人间妖魔横行,便意味着山河变色,天将要倾。
显然无论怎样,都一定是件棘手的坏事。
少古和芳草拿回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和丢失的时间,询问、整理了些孩子失踪之前的异常,然而苏绯织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处,于是他引导这群孩子去邺城找叶思惘,自己则早早的摆脱了他们,拿着几个失踪女童的常用物件,如梳子,帕子,小簪花等,问杨戬借了哮天犬来帮忙。作为报酬,他不得的请哮天犬这个大胃王在长安城最贵的酒楼,吃上五人份的蒜香排骨和酱猪蹄。
哮天犬如今早已不是黑狗的模样,而是一个短发厚实,皮糙肉也厚实的少年模样。大概也是和杨戬在一起待得久了,这化身成人之后,眉宇越看越与二郎神有几分相似,而且他喜欢皱着眉头,因此眉心深深一道皱纹,看起来倒也满像是二郎神额头上的第三只眼睛。说到嗅觉,这天下怕是没有一个能好得过哮天的鼻子。因此当少年模样的哮天对着那长命锁嗅了一嗅,又转着脑袋往周遭嗅了一嗅,很快就告诉苏绯织了苏绯织答案。
哮天犬指了指桌上那些女童留下来的东西,同苏绯织道:“你要我找的人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岘首山上。”
“还活着?”
哮天又往岘首山的方位嗅了嗅,随即点头:“眼下当是活着的。”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苏绯织颇为高兴地揉了揉哮天的脑袋,夸赞道:“乖~”
要不怎么说哮天犬在苏绯织眼里可谓是最好的仙宠?苏绯织得到了消息,正要同哮天商量一下报酬的事情,哮天伸出他的狗爪子拍了拍苏绯织的手臂,颇有大家风范的说道:“我懂,我懂,主人常说作势要有轻重缓急,你先去救人吧,我的排骨和肘子你先欠着,我不会忘的,我们汪星人一向记忆很好的。”嗤嗤,多懂事!不知道比兜率宫那只青牛的性格好了多少!于是苏绯织便一刻都不敢耽搁的,连夜赶去了岘首山。
在襄阳城往东南五里,东临汉江,扼南进襄阳的隘道凤林关,西南群山之起点,故名曰岘首山。哮天犬口中说的不远,若是换做凡人驱车骑马,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而对于神仙来说,在凡间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不过也只是半盏茶的功夫。而半盏茶功夫过后,苏绯织已然发现了其中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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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第二十二章: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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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 第二十三章:婚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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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第二十四章: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