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 新生 雪下了一整夜。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孔琉玥悠悠醒转过来。这是来到这里两个月以来,逐渐养成的生物钟,因为这里一般都是入了夜便上床歇息,睡的时间太长,醒得自然也早。 她翻身坐起,披了一件外衣,轻手轻脚下床,默默在心里打着拍子,将第八套广播体操从头到尾认真做了一遍。没办法,她现在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每天光吃中药就能吃个七八分饱,而她身为中医,比任何人都知道“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的道理,是以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增加一点活动量,加速消化,好让自己饿得快点,吃饭时吃得多点,以便让自己的身体早日好起来。 做完一整套操,孔琉玥额间出了一层薄汗,气息也有些紊乱,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就连做个广播操都能累成这样。 不过,这已经比她初来时好得太多了,至少,她已经能够行动自如了,虽然走不了几步便会累得喘一阵气。 坐到床沿上,等到气息喘匀了,孔琉玥才复又站起身来,打算去屋子中央的黑漆镙钿雕花桌前,为自己倒杯水喝,——这是她多年保持下来的习惯,每天晨起后,一定要空腹喝一杯清水,促进新陈代谢,到了这里后,她一样保持了下来。 她才刚走到桌前,正要去提那汤婆子上煨着的小暖壶,就听得身后一个声音惊呼:“姑娘要吃茶,怎不叫一声,倒自个儿动起手来,万一烫着了,可怎么样?”一叠声的向外叫道,“白书,你睡死了不成?姑娘都醒了,你还高卧着受用,还不进来伺候呢!” 是孔琉玥打小儿的乳母谢嬷嬷。 外面很快传来一道慌慌张张的声音:“这就来,这就来。” 就见一个身穿蓝绿色绫棉比甲,十七八岁年纪,生得白白净净的姑娘,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冲着孔琉玥欠身行礼,“昨儿夜里有些个走了困,今儿个起得迟了,请姑娘恕罪。”说着向盆内洗洗手,先熟练的倒了一钟温水递给孔琉玥,拿了大漱盂过来伺候她漱口毕,才向茶桶上取了茶碗以温水温过,再向暖壶中倒了一碗清水,双手递给孔琉玥。 孔琉玥接过,慢慢的喝完,将茶碗递给白书,才笑问谢嬷嬷:“嬷嬷今儿个怎么又起得这般早?不是说好了让你早上只管歇着,有白书珊瑚她们伺候就好的吗?” 谢嬷嬷嗔了白书一眼,才说道:“我一时没到,这个小蹄子就睡死过去了,叫我如何放得下心来?” 白书红了脸,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喏喏的退到一边。 孔琉玥看在眼里,因笑说道:“我的生活习惯嬷嬷又不是不知道,能够自己做的,也就自己做了,根本不用怎么伺候,并不关白书她们几个的事,你就别说白书了。而且自己动手,也不是什么坏事,哪天离了你们,我还不过活了?” 作为一个从小就养成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习惯的现代人,就算已经来到这个阶级分明的封建社会两个月,她依然不习惯事事都有人伺候,习惯亲力亲为。况她现在一天能做的事,已经少之又少了,再连这些基本的事也被人代劳了,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废人的! 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却说得谢嬷嬷红了眼圈,“姑娘快别说这样话了,没的白让人听了伤心。总之我今儿就把话说在这里了,姑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姑娘若是有什么决定,别人我不敢说,我是一定会追随姑娘而去的!” 白书也道:“奴婢也是一样,无论姑娘做什么决定,都一定会追随姑娘到底的。还有蓝琴,也是跟奴婢一样的意思。”说着也是微红了眼圈。 谢嬷嬷又压低了声音:“要是老爷太太还在,姑娘何至于受这样的委屈?说是姑娘的亲人,先前姑娘病成那样,也没个人来瞧,这也罢了,为何还要生生把姑娘往火坑里推,摆明了欺负姑娘没人做主没人依靠呢,也不怕寒了九泉之下太太的心!更何况当初太太将姑娘托付给大舅老爷时,一并还托付了那么一大堆银票地契的,当年若不是有那些东西,只怕府里早就后手不继了,别说姑娘只是寄养在这里几年,府里就是供养姑娘一辈子,也是稳赚不赔的……”说到最后,已经遮掩不住言辞神色间的伤心和忿然了。 孔琉玥没想到自己说者无心,这一老一少却听者有意,勾出二人尤其是谢嬷嬷这么大篇话来,正欲说点什么来点解她一下,——坦白说,她并不觉得自己现下的处境有多糟糕,至少,上天让她穿成了一个吃穿不愁,做什么都还有人伺候的富家千金,而非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丫鬟,或是一日三餐都要为生计发愁的其他社会底层人之类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 就听见白书忽然有意拔高了声音说道:“姑娘,奴婢服侍您穿衣?今儿个就穿那件天水碧的褙子,下配雪青色的百褶裙可好?”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着淡绿色棉纱小袄、生得杏眼桃腮的大丫鬟,领着一个端着水盆、八九岁尚未留头的小丫头子进来了,行礼后笑道:“才奴婢已经试过了,水温正正好。” 孔琉玥笑着点了点头,慢慢走进了设在后厢的净房,大丫鬟便从小丫头子手里接过水盆,又取了毛巾胰子还有擦牙的青盐等物来,开始服侍她盥洗。 盥洗毕,大丫鬟行了个礼,领着刚才那个小丫头退了出去。 白书有意张望着门口,一直到大丫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边之后,才有些紧张的说道:“也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有没有被珊瑚姐姐听见?若是听见了,又听了多少去?” 谢嬷嬷神色间也有几分后怕,但她自持年长白书许多,经过见过的事也不知凡几,倒也很快镇定下来:“就算真被她听了去又如何,她终究是咱们安苑的人,我就不信她还真敢吃里爬外了!” “话虽如此,”白书却仍然有些紧张,“谁不知道珊瑚姐姐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如今仍在老太太屋里领月例,只不过暂时被拨到了咱们屋里来当差罢了。”尤其她还是府里的家生子,父母亲人都在府里各行当上当差,她心里拿谁当真正的主子,不言而喻。 谢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悻悻然的闭上了嘴巴,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嘟哝道:“老太太到底什么意思,姑娘身边本来就已有白书你和蓝琴两个大丫鬟了,偏又要塞个她屋里的人过来,明着说是珊瑚在府里有几分体面,姑娘使起来也顺手些,说白了还是防着姑娘的,就算姑娘不是太太亲生,人非草木,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有几分真感情……”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掩了嘴,又小心看了看孔琉玥的脸,终究再没言语了。 看着乳娘和贴身大丫鬟伤心不忿,孔琉玥自己心下倒是一片平静,本来嘛,她这具身体与她现在寄居的尹家就根本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她不过是挂了个尹家姑太太养女的名号罢了,实则只是尹家姑老爷、也就是她父亲房里姨娘所生的庶女,与尹家说白了其实什么关系都没有,人家凭什么要掏心掏肺的对她? 再者,她现在的生活,远比她在现代时每天要为五斗米而折腰,忍受各色人等的刁难强得太多了,她很知足,因为只有知足了,才会长乐! “嬷嬷,这些话只好在咱们屋里,只好在我和白书蓝琴面前说说就罢,”孔琉玥忽然正色说道,“传了出去,别人又该说我,说咱们安苑的人轻狂了!”她现下的处境其实很尴尬,自然是能多低调,就多低调的好。 谢嬷嬷也自悔失言,忙不迭应道:“姑娘放心,老奴以后再不说了。” 孔琉玥点点头,吩咐白书,“叫蓝琴进来服侍我梳头罢。”她这个乳母什么都好,忠心耿耿,一心顾着她,对外也是进退有度,偏偏就是有些嘴碎,而在大户人家生存,最忌讳的便是话多,因为一个不慎,便有可能落了旁人的话柄,生出事端来。她现下惟一希望的,就是她们主仆几个在尹家的最后几个月,能平平安安的度过。 稍顷,蓝琴便被两个小丫头子簇拥着进来了。蓝琴跟白书差不多年纪,却比白书漂亮了不知多少倍,不止把整个安苑大大小小的丫头都给比下去了,还据说就是放眼整个柱国公尹府,只怕都再难找出第二个像她这么漂亮的丫头来。 跟白书分管孔琉玥的食宿和平常跟孔琉玥出门去各房不同,蓝琴分管的是孔琉玥的衣裳首饰,至于珊瑚,则分管的是安苑的人事,至于谢嬷嬷,当然当之无愧管了安苑的财务。 从这个分工,不难看出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对珊瑚这个尹老太太给的大丫鬟,其实是极不信任,甚至是有意在打压的。虽然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以来,孔琉玥觉得珊瑚其人其实挺不错,既不倚仗她是尹老太太给的便在安苑作威作福,也不因为她和谢嬷嬷几个的冷遇便自暴自弃,待人处事都挺有分寸。 不过,能在偌大一个尹府后院混到“一把手”尹老太太身边大丫鬟的位子,珊瑚绝非省油的灯,这一点孔琉玥很清楚,所以这两个月以来,待其一直都淡淡的。 ------题外话------ 亲们,开新文了哈,保证精彩精彩滴啦,请亲们多多支持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回 前因 蓝琴在给孔琉玥行过礼后,便从小丫头子手里接过白绫大手巾,围在她的肩上,然后打开梳妆台上的妆奁盒,挑了一柄黄杨木雕花梳子,开始给她通起头来。 通头完毕,蓝琴依照惯例问道:“姑娘今儿个可要出门?若是仍待在家里,梳个简单点的如意髻可好?复杂点的发髻需要上头油,其实对头发不好。” 孔琉玥的头发又黑又密,只要不是梳很复杂的发式,一般不需要戴假发,但头油却是必须要抹的,不然不好定型。偏偏这个时代的头油味道实在很不好闻,是以听得蓝琴这么说,她自是求之不得,“那就梳如意髻罢。” “奴婢理会得了。”白书应了一声后,便开始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来。 孔琉玥则趁着这个空隙,打量起镜子中的人来。 眉若春山,眼瞳墨黑,俏鼻精致,红唇圆润,下颚小巧……镜子里的人五官玲珑脱俗,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再配上一头纯黑的长发和一身胜雪的肌肤,孔琉玥不是自夸,即便把现代那些号称“xx第一美女”的人拉来,也比不上她现在这张脸的零头。 不过,这具身体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太瘦了,虽然高度是有一个十六岁少女该有的高度了,但整个身体看起来却像是还没发育似的,扁平得不行。孔琉玥甚至怀疑这具身体经历过初潮了吗?因为她来这里都两个月了,却还没来过事儿,显然这具身体比她所想象的还要荏弱。 万幸遇上了她这个中医世家的传人,以前也曾有过为那些身体荏弱的病人们调养身体的经验,她有信心能调养好自己现在这具身体,也必须调养好这具身体,因为只有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她想要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生存下去,首先就必须要有一个好的身体! 想到以前,孔琉玥不可避免想到了她来这里以前的事,她只记得当时她和好友夏若淳正在前往云南丽江的列车上,然后列车发生意外,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她已由何田田,变作了孔琉玥。 刚来这里那阵子,她几乎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就怕露了馅儿,让人发现此孔琉玥已非彼孔琉玥了,颇有红楼里林黛玉刚进贾府时的架势。 同时她还担心着夏若淳,列车出意外时,她们俩是坐在一起的,也不知道她跟她一样,也是遇难了,还是获救了?如果她也遇难了,那她有没有跟自己一起穿越到这个时空来?如果她也穿越了,她又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前世的何田田和夏若淳一样,都是孤儿,都是只通过当年抛弃她们的人留下来的一张纸,知道各自的名字和生日而已;而且两人的生日是同一年,——只不过夏若淳要比何田田大半岁,被放到孤儿院门口的日期也前后只差两天。 因此几点,两人从小便“孟不离焦,称不离砣”,要好得不得了,不但从小学到高中都同读一个班,就连大学也选的是同一所,等到毕业后工作时,选的公司也离得不远,还租住了同一所房子住在一起。对她们来讲,对方不仅仅是好友,是姐妹,更是她们在世上惟一的亲人! 可是现在,孔琉玥却连自己好姐妹的生死都不知道,她心里有多担心有多煎熬,可想而知。 她还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除过不能表现出来以外,还要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从旁人口里旁敲侧击的套话,譬如现在是什么朝代?譬如她的身世她现在的处境?再譬如她现在所处的时代有什么风土人情、对女子又有什么要求?……她必须尽快了解这一切,才好等到身体好一点之后,想办法找夏若淳去! 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谢嬷嬷等人虽然对她暂时忘却了一些以前的事都感到诧异,但更多的却是心酸怜惜,可怜见的,病成那样,连那些以前亲身经历过的事也记不得了,因此一桩桩都告诉了她。 孔琉玥现在所处的朝代,乃是一个中国历史上并没有任何记录的朝代,叫作大秦王朝,——却并非历史上秦始皇所建立的大秦,而是一个颇为类似于明朝的朝代。 知道这一点后,孔琉玥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能作个什么“先知”之类的呢,但很快她又释然了,不管她现在身处的大环境如何,弄清楚她现在身处的小环境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才是真正与她接下来生活休戚相关的事! 而她身处的小环境,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 孔琉玥,女,年一十六岁。父孔庆之,前科探花,后累积升迁至正四品江州知府、兰台寺大夫。娶妻柱国公府独女尹鹃。孔庆之与尹鹃成亲后,伉俪情深,但尹鹃多年无所出,为香火计,为夫纳妾,生女孔琉玥,但因其生母生下她后便血山崩而亡,故孔琉玥从小养在嫡母名下,爱若珍宝。 无奈好景不长,在孔琉玥长到七岁那年,先是其时已升为江州知府的孔庆之因病在任上病故,接着孔氏族人为谋夺孔家财产,用尽手段,逼得尹鹃只能借口带女儿进京探亲走避他乡,偏又在进京途中染上风寒,好不容易撑至进京,只来得及将女儿托付给母兄,便香消玉殒了。 自此,七岁的孔琉玥便以柱国公尹府表姑娘的身份,在尹府安苑常住了下来。 孔琉玥在尹府住下之后,嫡母尹鹃之母尹老太太对其万般怜爱,时常带在身边,因此与大表兄、尹府嫡长子、世子爷尹淮安自小交好,及至大了之后,更是心意相通,虽未明说过,彼此却是在自个儿心里许下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誓言的。 可惜尹老太太和尹淮安之母尹大太太,却从没流露过要聘孔琉玥为媳的意思,等到尹淮安年满十八岁之后,更是忽然为他定下了尹大太太娘家妹子之女霍家的大小姐为妻,并很快娶了霍氏过门。 孔琉玥知道后,本已承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打击卧病不起了,不想尹老太太后脚又将她许给了一连克死两任妻室,为整个京城闺秀圈都谈之色变的永定侯为继室,这下孔琉玥再也承受不住,终于于尹淮安娶妻当夜,急火攻心,吐血而亡,也因此才迎来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何田田。 弄明白这一切后,孔琉玥是一点也不同情她的前身,反而觉得弄到最后那个凄惨的地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她也不想想,她又不是尹老太太亲生的外孙女儿,不过是养在尹老太太女儿名下的女儿罢了,说白了与尹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尹老太太会为自家嫡长孙迎娶她一个一看就知道将来不好生养的病秧子? 再者,如果尹老太太真有那个意思,在过去的八年多时间里,她有的是机会挑明,为何却一直缄口不言?说不定尹老太太心里根本就一直深恶着她呢,毕竟她的生母还曾抢过人家女儿的丈夫,她不知道低调藏拙也就罢了,偏偏还高调的跟人家的孙子谈起了恋爱,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作死呢! 再说到将她嫁入京城整个闺秀圈都闻之色变的永定侯府,那就更不难理解了,尹府可是养了她足足八年,难道她不应该予以些微的回报吗? 更何况永定侯府乃是当今朝堂最炙手可热的晋王爷的岳家,世袭罔替的侯府,晋王妃又与当今皇后乃是手帕交,她孔琉玥一个小小已姑知府的庶女,能嫁入这样的人家,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嘛,至于‘永定侯克妻’这个小小的瑕疵,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题外话------ 亲们,千万多多收藏多多支持啊,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回 处境 孔琉玥把这些前情后事都弄清楚后,虽然恨尹老太太无情无义,——她为宫里的大孙女儿为整个柱国公府打算无可厚非,但不该这样欺负孔琉玥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尤其还是在收了孔家那么多财物的前提下。 但却更恨前身不知自爱不知好好为自己打算,每个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打一开始便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么,被辜负被出卖甚至落到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下场,便也只能怪她自己! 不过,孔琉玥倒是没想过要为“自己”报仇,或是讨回一个公道什么的,对于孤儿何田田来讲,在哪里生活不是生活?二十几年的孤儿生涯,早已练就了她随遇而安,在哪里都能生存下去的本领,因此不管是柱国公府,还是未来的永定侯府,对她来讲根本没什么区别。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打探夏若淳的消息! 可是,要打探夏若淳的消息,谈何容易? 首先,夏若淳有没有来这个时空?只有夏若淳也来了,她才有可能找到她,否则,她连理论上能找到她的可能都不存在! 其次,就算是夏若淳也来了这个时空,她要找到她,也依然是困难重重。 孔琉玥还是何田田时,爱在网上看一些yy的穿越架空小说什么的,每当看到那些作者们写古代的闺秀们如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她虽然会觉得夸张,但最大的感受,还是庆幸她生在现代。 不过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些作者们不但没有夸张,反而对她们笔下的女主们有多宽容了。 据谢嬷嬷说来,她从七岁入柱国公府,到如今十六岁,也就是整整九年时间,除了十二岁那年曾随尹老太太去城里的慈源寺上过一次香之外,便再没离过尹府府门一步,更准确一点说,是连尹府的大门都没到过,活动范围只局限在二门以内。 像电视小说里那样,带上丫环女扮男装偷溜出去逛街是不可能的。 孔琉玥有次曾有意无意叹气:“真想去瞧瞧外面的世界啊!”话音还没落,已被谢嬷嬷一脸惊恐的打断,“姑娘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让人听见传了出去,会坏了姑娘清誉的!”然后又是好一通叨唠。 她方知道尹府的每一层门都有人把守,里面的人要出去,必须要由执事大丫鬟或是执事媳妇子带着方能出去。当然,也可以一层层的贿赂他们,问题是事后势必会被他们当成新闻到处传说,甚至演变出各种各样不堪的版本,到时什么闺誉清誉都完了,别说嫁人,不逼你以死明志就是好的了! 要出门,必须有正当理由,譬如走亲戚串人家,或是去庙里烧香还愿,虽然这也只是从一个牢笼,被转移到另一个牢笼而已。 尹府的女眷们也出门,只是几乎每次都以孔琉玥‘身体羸弱,很该在家里好生歇着’为由,从不带她而已! 知道自己短期内要亲自出去打探夏若淳的消息是不可能了,孔琉玥因此恹了好些天,还是这几天终于想明白了自己若真想找到夏若淳,首要的条件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在找到她之前一命呜呼之后,她才渐渐好了起来。 她相信只要夏若淳来了这里,她就一定能找到她! “姑娘,发髻已经梳好了,您看好不好?” 忽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孔琉玥的沉思,她蓦地回过神来,就发现蓝琴正一手拿着一把靶镜,在她身后左照右晃着,以便能让她看清楚整个发髻的效果。 孔琉玥就着她手里的镜子打量了一番,方点头道:“很好。” 蓝琴便又请问:“姑娘今儿个戴什么首饰?”说着打开首饰匣子的第一层,满匣子流光溢彩的首饰,便映入了孔琉玥的眼帘。 说实话,根据孔琉玥这两个月以来的亲身经历,单从物质上来说,尹府是绝对没有亏待过她的,就譬如尹府其他三位姑娘屋里都是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再有四个小丫鬟,四个嬷嬷;惟独她屋里有三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六个小丫鬟,不过,她屋里只得谢嬷嬷一个嬷嬷。 再来就是吃穿方面,她虽然不知道别的姑娘一日三餐都吃些什么,她吃的却绝对堪称丰富,每顿饭都是八个例菜;衣服也是好几箱子,首饰更是数不胜数,光簪子就有什么事事如意簪、梅英采胜簪、景福长绵簪、仁风普扇簪、天保磬宜簪、卿云拥福簪、绿雪含芳簪、万年吉庆簪……等等,装了满满的一匣子,更不要说其他首饰了。 孔琉玥明白,越是门阀世家,就越看重名声,柱国公府自诩书香门第,她又是其名义上的外孙女儿,孤苦无依投奔了来的,哪怕这里的人心里再不喜欢她,面子情儿却是一定做到了的,——不然之前的孔琉玥也不敢凭空妄想能嫁给尹淮安了。 所以,这对看惯了现代社会冷漠人际关系的孔琉玥来说,尹家对她前身所做的,其实也不算太过分。 可是谢嬷嬷却对此很不以为然,说光是她们主仆日常吃穿用度能花几个钱?她那些首饰头面又能值几个钱?当初尹鹃交托给大老爷,也就是现任尹府当家人柱国伯尹鹏的那些银票地契,才真真是值钱呢,只可惜她们一多半是拿不回来了! 随意挑了一支比目点翠金钗递给蓝琴,待她给自己插好后,孔琉玥站起身来,慢慢往外间走去。吃早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她可不打算误了饭点,要知道养好身体的第一步,就要养成健康规律的饮食起居习惯。 去到外间,就见当中黑漆雕花的圆桌前,白书与珊瑚已经在侍立着了,桌上则摆了七八样用五寸青花边白瓷盘盛着的小菜并四五样主食,其中一碗碧莹莹的碧梗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孔琉玥坐下,捡了几个水晶蒸饺,就着小菜和粥慢慢吃毕,漱了口,命谢嬷嬷白书蓝琴珊瑚几个就着剩下的东西将就吃些后,——不是有意摆主子架子,而是主子吃的东西,明显比奴才们吃的好得多,而且那些东西她大多没动过。——便慢慢走到布置成了书房的西次间,随意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在手,一边看着,一边走动,权当是行食了。 看了一回子,孔琉玥觉得眼睛有些涩,身体也有些乏,倒并不是她看不惯竖排的书,她在现代是学中医的,当然早就接触过竖体书。她觉得乏,究其原因,还是这具身体太弱了,看来,她还需要再加强锻炼啊! 放下手中的书,孔琉玥缓缓走到窗前,推开了一扇窗屉,霎时满目的素裹银装,天上却仍搓绵扯絮一般。 此情此境,即便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已然见过几次了,孔琉玥却依然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将头略微伸出窗外,闭上眼睛贪婪的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哎呀,姑娘,您这是在作什么?”只是还未等到孔琉玥将吸进去的那口气吐出来,身后已响起了谢嬷嬷略显夸张的声音,说着便一阵风似的卷到她身边,将她拉进屋里,又将窗屉合上了,才板着脸数落道:“好容易这几日身上好些了,又不爱惜自个儿了,偏今年天气怪,如今都二月底交三月了,还下雪,天寒地冻的,您也该小心些,大清早的在窗前站着,冻坏了可怎么样呢?……哎呀,这小手冰凉得……白书,白书,把姑娘的手炉拿过来。” 孔琉玥被她数落得有些不耐,却并不觉得厌烦,因为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我才刚站到窗前,嬷嬷你就进来了,想冻坏都没机会不是?再说了,哪里就至于那般金贵了?” 谢嬷嬷还是没好脸子:“您呀,就是不知道爱惜自个儿,病了一场,还是跟先一样!” 孔琉玥偏头笑了一下,撒娇道:“人家也是因为这些日子都关在家里,连房门都不曾出过,闷得狠了嘛,好嬷嬷,你就别说了,至多我下次再不这样就是了。”知道谢嬷嬷吃她这一套。 果然谢嬷嬷一听,脸色立刻软化了许多,语气里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怜惜,“我也知道姑娘这些日子闷得狠了,偏又没个可以说话儿的人……要不,姑娘写两篇字,以前姑娘烦心时,不是最爱写字解闷的?我这就让蓝琴进来给你研墨?” 让她写字?孔琉玥一听,暗道一声“不好”,前身写的字她见过,她虽然不是很懂书法,却也知道那字功底不浅,远非她那只练过几年基本书法所写出来的字可比拟一二的,因此这两个月以来,她都有意无意避着不拿笔不写字,现在谢嬷嬷却建议她‘写字解闷’,岂不是要露陷儿了? ------题外话------ 亲们,这章很肥哦,所以,让收藏来得更猛烈些吧,偶不怕的,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回 人情 “璎珞姐姐来了。” 孔琉玥正绞尽脑汁想该以什么借口避过眼前这一关,忽然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貌似是小丫头子阿九的。 随即又响起另一个声音:“孔姑娘,老太太打发奴婢瞧您来了。” 孔琉玥正愁找不到借口呢,一听这话,喜出望外,但面上仍是一派的云淡风轻,与谢嬷嬷说了一句:“待明儿得了空再写罢。”方款款走到了外间。 就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身着缃色袄子,系着杏黄罗裙的大丫鬟正俏生生站在当中。 孔琉玥忙两步上前,欠身先请过了尹老太太的安后,方受了璎珞的礼,坐到榻上,又请璎珞坐了右下第一张椅子。这套礼仪是她将以前看红楼梦的理论经验,结合到了这里之后亲眼看到兼慢慢观察这里人的礼仪得出的实际情况,所摸索总结出来的,万幸她没总结错。 至于尹老太太及尹府的大小主子从没来瞧过她之事,相较于谢嬷嬷等人的愤愤不平,孔琉玥倒是一点不介意,她们不来才更好呢,省得她还要废精神应付她们,前身身体那么弱,焉知不是忧思太过之故? 早有白书斟了滚滚的茶来,“璎珞姐姐一路走来,必定冻坏了,先吃一口热茶暖暖身子。” 璎珞忙站起来接了,抿嘴笑道:“白书妹妹不拘叫那个小丫头子斟来便是,又折受我。”一面吃茶,一面看向孔琉玥又赔笑道:“姑娘今儿个气色倒好,想是大安了,待会儿待奴婢回去回过老太太之后,老太太不定怎生高兴呢!” 孔琉玥笑得三分羞涩七分不安,“都怪我身子骨不争气,带累得老太太她老人家担心,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请姐姐回去回与老太太,就说‘过几日待身上再好些了,琉玥一定亲自过去给老太太请安磕头’。” “请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一字不落回与老太太。”白书忙站起来应了,又陪着孔琉玥说了一会子话,方告辞离开了。 孔琉玥笑着命珊瑚,“劳烦珊瑚姐姐替我送送璎珞姐姐。”从璎珞一进来到告辞离开,珊瑚的眼睛已悄悄瞟向她不止四五次,她们又都是尹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显然是有体己话要说。 珊瑚眼里便飞快闪过一抹欣喜,但转瞬即逝,不疾不徐向孔琉玥欠了欠身,应了一声:“是。”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余下谢嬷嬷看着她走远了,将小丫头们都打发了,又以眼色示意白书蓝琴留意着点门外后,方压低了声音对孔琉玥道:“姑娘干嘛让珊瑚送璎珞去,这不是巴巴的送机会给她在老太太面前下咱们的话儿吗?” 孔琉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些无奈的反问道:“不让珊瑚去送璎珞,她就不能在老太太面前下咱们的话儿了?她该下的,一样会下,而且只会下得神不知人不觉,咱们防得了吗?倒不如卖她一个顺水人情的好,说不定将来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吗?” 想到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是假,可怜珊瑚不容易,所以放她去跟交好的姐妹说说话才是真。珊瑚虽仍在尹老太太屋里领月例,朝夕相对的主子毕竟是她孔琉玥,孔琉玥防着她,谢嬷嬷白书蓝琴也防着她,她在安苑的处境,无疑是很尴尬的,心里也未必没有委屈,总不能让人一直憋在心里不是? 一席话,说得谢嬷嬷沉默了片刻,方一脸老大欣慰的说道:“姑娘,您是真的长大了,已经懂得为以后筹谋了,老爷太太若是泉下有知见了,不定怎生欢喜呢。”说着已是红了眼圈。 孔琉玥有些汗颜,于她来讲,让珊瑚去送璎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却没想到会换来谢嬷嬷这一番感叹,只得讪笑着敷衍:“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不长大,将来怎么样呢?” 再说珊瑚打着油纸伞,跟了璎珞一前一后走出安苑,沿着回廊往花园里走。走了一会儿,璎珞见四下没人了,方有意放慢脚步,闪进一个僻静的角落,收了伞看向随后跟着闪进来的珊瑚:“你也忒胆大,当着孔姑娘的面儿就敢冲我使眼色,也不怕她心里不高兴,回头给你排头吃!”顿了一顿,又忍不住诧异,“不过今儿个她怎么转性了,往常不是防着你和老太太屋里的人说话都来不及的吗?” 珊瑚亦收了伞,方长嘘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会事,我只知道,再不跟你说上几句心里话,我就快要憋死了!不过,姑娘自从病了这一场后,性子是比先变了许多,旁的不说……” 伸手指了指东北方向,那里正是尹府世子爷尹淮安的及第居所在的方向,越发压低了声音,“竟是半个字也再没提及过。这也还罢了,以前动不动就哭,十顿饭只好吃五顿,平常无事宁可歪着懒怠动这些习性,也通通没有了,瞧着倒是终于有几分人间烟火样儿了!” 璎珞轻叹一口气,眉宇间就带上了几分同情之色,“毕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又没个正经出身,之前一只脚还踏进了鬼门关里,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转转性子,将来怎么样呢?你父母亲人俱在,凡事有人护着,当然体会不到那种心情,我却是深有体会的,这人哪,都是在一次次的吃亏过后,慢慢儿成长起来的!” 跟珊瑚是道道地地的家生子不同,璎珞却是从外面买进来的,在府里一个倚靠没有,刚来那几年,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后来还是用尽浑身解数攀上尹老太太屋里的管事妈妈梁妈妈,认了后者作干妈后,才渐渐有了今天的体面,所以对孔琉玥的“转性”,倒是颇能感同身受。 珊瑚在府里虽然有父母亲人护着,终究是丫鬟,凡事都要看主子的脸色,熬到今天,也不是没吃过亏,是以璎珞这一番话,不觉就触动了她的心肠,由不得也轻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这人哪,都是打这么过来的!” 倒是璎珞见她面色不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拿话开解她道:“你呀,也别发愁了,将来有你的好日子过呢!你是个聪明人,岂能不明白老太太将你拨到孔姑娘屋里的意思?那是实实在在抬举你呢。不像我们,运气好,被赏给爷们儿们,运气不好,便只好配个小厮,将来不是在奶奶们手下苟延残喘捡剩饭,就是每天为生计而发愁……还是你这样好,跟孔姑娘年纪相当,孔姑娘又生得弱,以后跟过去了,凭你的相貌才情,总有几年恩爱的日子,日后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后半辈子便不用愁了……” 一席话,说得珊瑚沉默了半晌,方低低说道:“永定侯爷都二十五了,姐姐可曾听到过……侯爷有一个半个庶出子女的?而且孔姑娘生得那么弱,侯爷……命又硬,谁知道姑娘过去后,能熬几年?说句不怕姐姐见笑的话儿,如果有可能,我是万万不肯跟孔姑娘过去的……” 不止珊瑚不愿意过去,这府里包括自己在内的丫头,又有哪个是愿意过去的?璎珞嘴角微翕,四下里扫了一圈,“你若是实在不愿意过去,眼下倒也不是没法子……” 说着更凑近珊瑚,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昨儿个我无意听得老太太和大太太说,晋王妃对孔姑娘一病几个月很是不满,说是老太太和大太太糊弄晋王府和永定侯府,还说过几日就会打发人来瞧呢,若是瞧着孔姑娘还是不好,婚事只怕就要生变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急得了不得,你没见大太太今儿个打早就出门了?就是要去晋王府和永定侯府!……如果这事儿利用得好了,孔姑娘八成出了不门,她跟咱们家大爷又是那样的情谊,如果此番她真出不了门,肯定是不好再往外聘了,大爷未必就不怜惜她,作个二房奶奶的,也不是不可能,你又是老太太身边出去的,到时候,你可不就苦尽甘来了?” 珊瑚没有再做声,只是望着眼前仍下个不停的雪花,发起怔来。 ------题外话------ 哎,亲们,收藏一个呗,又不会怀孕,是不?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回 问诊 到了古代之后,孔琉玥才知道时间太多。譬如现在,从吃过早饭算起,她都觉得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一看墙上的西洋钟,居然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而已! “哎!”无声的叹一口气,孔琉玥放下手中的书,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窗边。 她望着窗外那方狭小逼仄的天空,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来,她的后半辈子,难道就真的要在这样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如井底之蛙般度过吗? “姑娘!”白书端着热茶进来时,正好看见孔琉玥双手托腮抵在窗棂上,唬了一跳,放下热茶便上前将她搀到了一旁的小几前,随即又麻溜的把窗屉关上后,才说道,“您又把窗屉打开了,让嬷嬷看见,肯定又要怪奴婢没看好您了。” 孔琉玥稍显无奈的笑了一下,她又不是纸糊的,“我不说,你不说,嬷嬷如何会知道?”接过她递上的热茶,放到嘴边浅啜了一口,一股暖流随即从胃部流向了四肢百骸,让人只觉无比的舒服。 白书嗔她:“话虽如此,您也该爱惜自己点子不是?” 孔琉玥知道她是真心关系自己,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遂点头应道:“我以后注意点就是了。” 吃过午饭歇中觉时,孔琉玥躺在床上睡不着,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以后来。 要回二十一世纪显然是不可能了;要脱离尹家,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至少目前看来,也是不可能的。她一介弱女子,肩部能挑手不能提,偏又长了那样一张脸,离开了尹家这柄保护伞,出去了容易受人欺负觊觎不说,也做不了什么事,不说别的,买个铺子都没人敢跟她签文书。 再一点,尹家也一定不会让她如愿离开,她都已经被他们许给了那个所谓的“永定侯”,也就是说她和那个永定侯已经有了婚约,她如果离开了,等到将来出嫁时,尹府总不能临时李代桃僵吧?所以,哪怕是她偷偷离开了,也一定会很快被他们找回来。 而且他们还不敢说她病死了之类的,那样永定侯“克妻”的罪名将会被坐实的更为彻底,尹家不但巴结不上永定侯府,巴结不上其背后的晋王府和宫里的皇后,反而极有可能会因此惹得他们不待见,“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因此二点,不管孔琉玥心里愿不愿意嫁给永定侯,她都嫁定了。所以,除了尽快融入这个社会,尽快适应她的新身份,她根本别无选择! 可是,她在现代时是孤儿,平时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参加这样那样的学习班,换句话说,她根本没有任何一样拿得出手的特长。而她现在的身体,却已经十六岁,再要从头学起,也已然来不及了,她要尽快融入她的新身份,惟一能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拼命的恶补,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古代大家闺秀。 决定了,打明日起,她将养身体之余,就要开始练字练刺绣了,除了让自己以后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让人找不到破绽,同时也好打发一下这难熬的时间。 孔琉玥午睡起来后,因存了要好好练习书法和刺绣的念头,遂叫白书蓝琴将“她”以前写的字和绣的绣品找了一些出来,仔细的研究起来。 有了事情做,打发起时间来自然容易多了,不知不知早又晚饭掌灯十分。 吃过晚饭,孔琉玥正打算再接着研究“她”以前写的字,就有尹大太太齐氏身边的大丫鬟绿萼过来传话给谢嬷嬷:“大太太让奴婢来告诉孔姑娘和谢嬷嬷,明儿一早有大夫过来给姑娘诊脉,因这位大夫是外头请来的,不是府里家常走动的,请嬷嬷说与丫头们都注意回避。” 送走绿萼,谢嬷嬷白书几个都有几分纳罕:“前儿才传过大夫来瞧,怎么明儿又有大夫来?而且之前那位孟大夫是给姑娘瞧惯了的,这会子呼剌剌换个人来瞧,是何用意?” 惟独珊瑚心里一动,想到了白天璎珞与自己说过的话,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次日早起用过早饭后不久,果然有四五个老嬷嬷带着一个大夫进了安苑。 谢嬷嬷闻得通报后,忙领着白书几个在暖阁里架起了一顶绣幔,又将孔琉玥请到了后面的软塌上躺好,才打发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去将人带了进来。 那几个同大夫进来的老嬷嬷先向孔琉玥请过安后,便向里说道:“请孔姑娘伸出手来。” 谢嬷嬷遂拿出一块丝帕将孔琉玥的手腕遮住了,方将她的手从幔中伸了出去。 此情此景看在孔琉玥眼里,不由暗自翻了个白眼,中医最讲求的便是“望闻问切”,这样隔着绣幔隔着丝帕,其中最重要的“望”和“切”便大打了折扣,能将她身体的病况完全彻底的诊断出来,那才真真是有鬼了,难怪古代死亡率那么高! 幸好她也是大夫,知道自己现下身体的具体情况;也知道这些大夫们开的药一般都是以进补居多的,虽然不一定治得好病,却一定吃不坏人;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尹府的主子们,此刻指不定比她自己都更希望她能身体康健,在有关她的请医问药上,一定不敢有所马虎,因此也就懒得多理会了。 那位大夫先后诊过孔琉玥的两只手后,便随着来时那些老嬷嬷,复又出去了。 这里谢嬷嬷方一边指挥丫头们撤绣幔,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起来:“之前那位孟大夫虽好,看了这么久,到底没能让姑娘真个好起来,希望今儿个换了这位新大夫,好生开个方子,认真吃几剂,让姑娘一势儿除了病根才好。” 孔琉玥没有说话,她自个儿的身体她知道,说白了就是气血两亏引起的脾胃不调,单靠药石调养,是决然不行的,还必须辅以食补,辅以足够的锻炼,总之,这必定将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所以,她现在并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刚才那位大夫出门时,她好像听见有嬷嬷叫他‘蒋太医’,难道,今天来给她诊脉的,竟是一位太医不成? 可是据她所知,整个尹府也就尹大老爷这个柱国伯,并尹老太太尹大太太这两位有封诰的诰命夫人生病了,才有资格请太医过府诊脉而已,缘何今儿个他们竟特意请了一位太医来给她诊脉? 还是永定侯府这么亲事,对尹府来说,已经重要到了如厮地步?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回 舅母 孔琉玥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吃过午饭后,孔琉玥正打算歇中觉。上午那个所谓的‘蒋太医’离去后,她只发了一会儿的怔,便让谢嬷嬷取了绣架来,循着上面没做完的针脚,尝试着做起针线来,——万幸前身的针线做得并不算好,她从小是孤儿,也不是没做过缝缝补补的工作,她还找了借口,说自己好长时间都没做有些手生了,倒也没引起谢嬷嬷等人的怀疑。 就有小丫头子锦绣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回姑娘,大太太朝着咱们院子的方向来了。” 孔琉玥一怔,尹大太太来了她的安苑? 耳边已传来了谢嬷嬷不满的嘟哝声:“她来作什么?先姑娘病得人事不省时,她在哪里……” “嬷嬷,她是谁,谁是她?”话音未落,孔琉玥已沉下脸打断了她,“整个国公府都是大舅舅和大舅母的,大舅母想去哪里,还用得着向你报备?好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房好生反省反省去罢!”这谢嬷嬷也真是,怎么说也说不出来,这些话也是混说得的?人多口杂的,也不怕传到尹大太太耳朵里去?看来是得好生敲打敲打她了! 孔琉玥说完,先吩咐蓝琴沏滚滚的茶去后,方扶着白书的手,接到了房门外。 果然看见一个贵妇扶着一个丫头,被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款款行了过来。及至近了,孔琉玥才看清,贵妇约莫三十几岁模样,容长脸,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头上梳着堆云髻,戴着满池娇分心,穿着团花绛纹贡缎袄,下系月色罗裙,移步间露出褶间绣的碎花来,一派端正气象。 孔琉玥待得贵妇走到离自己差不多还有五米远时,便福下了身子去:“琉玥见过大舅母。”幸好尹大太太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叫了尹二太太尹三太太一块儿来,不然她还真担心自己分不清谁不谁,以致露了馅儿。 早被尹大太太抢上几步搀了起来,满脸堆笑道:“我的儿,你大病初愈,很该在屋里养着才是,这会子又出来做什么,冻坏了可怎么样呢?” 孔琉玥笑得几分羞赧几分感激,“琉玥因身子不好,平常已少有机会在老太太和大舅母跟前儿尽孝了,如今大舅母亲自过来瞧琉玥,大舅母虽爱惜琉玥,琉玥若连这几步都不来接,岂不是该天打雷劈了?” 尹大太太握了她的手,携着她一面往里走,一面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怨不得老太太一天三遍的念叨,说你不在跟前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成日里好不寂寞!” 孔琉玥笑得越发羞赧了:“原是老太太爱惜琉玥,才会这么说的,究竟要论会说话会行事,二姐姐才是咱们姐妹中的第一人呢!”心里却在暗忖,想她何田田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最会做的便是察言观色哄人开心了,就不信不能将尹大太太给哄得眉开眼笑! 原来尹大太太膝下除了嫡长子尹淮安,还有两个女儿。 长女尹纳言入宫多年,已升至正三品的婕妤了,但因膝下无子又已失宠多年,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是以尹府才会上赶着去巴结永定侯府,就是想要通过永定侯傅城恒的胞姐、当今皇后的手帕交晋王妃傅淡如,在皇后面前美言几句,让皇后多照拂照傅尹婕妤,让她在宫里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次女尹敏言今年十七岁,尚未出嫁,但已与礼部右侍郎钱大人家的嫡次子有了婚约,只因钱老太太年前亡故,钱二公子须得守孝一年,故而推迟了婚期,仍留在家里,倒也遂了尹大太太想要将平日里爱若掌珠的幺女多留些时日的心愿。 果然孔琉玥话才刚说完,尹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灿烂了,“你二姐姐原比你们都年长,便是比你们会说话行事一些儿,也原是该的。”说着走到屋子当中的榻上坐下。 孔琉玥忙从蓝琴手里接过茶,双手奉与尹大太太:“大舅母,请吃茶。” 尹大太太接过浅啜了一口,将茶碗放到小几上,向孔琉玥招手:“我的儿,你过来坐,咱们娘儿俩说说体己话儿。” “我站着伺候大舅母就好。”孔琉玥笑道,奈何话音刚落,已被尹大太太死命拉着坐到了她身边,只得斜签着身子坐了,赔笑问道:“不知大舅母想跟琉玥说什么?” 尹大太太一面摩挲着她的手,一面笑道:“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就是想白问问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听上午来的大夫说,你已好得差不多了,究竟心里不放心,想要亲自来瞧瞧,亲自问问你觉着怎么样了,才能安心。这会子见你气色还不错,人也比先时精神多了,可算是放心了!” 又问,“姑娘夜间可睡的好?一日三餐也都按时吃了不曾?”这话却不是问孔琉玥,而是问的下面伺立着的白书和蓝琴了。 白书和蓝琴见问,忙恭声一桩桩都回了尹大太太,尹大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向身侧伺立着的大丫鬟红蓼说道:“传我的话,安苑上下伺候孔姑娘伺候的好,每人这个月多赏一吊钱月钱。” “谢大太太赏。”白书蓝琴忙领着一众小丫头磕头谢赏。 “总经理”都赏了自己的“下属们”了,没道理孔琉玥这个“部门经理”不表态罢?于是只得起身也福了一福,“琉玥代安苑上下谢大舅母赏。” 换来尹大太太带笑的嗔怪:“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客气,非要弄得娘儿们间生分了不可?”伸手再次将她拉回来挨着自己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又说道,“我瞧你身上的衣衫都是前年做的,颜色款式都不甚新鲜了,也该做几身新衣衫了。首饰也是,也该添几套头面了。” 吩咐陪房李桥家的,“待会儿就去传我的话,明儿一早就让‘彩绣坊’的人上门来,为孔姑娘量衣服打首饰。” 李桥家的忙上前一步:“是,大太太。” 此情此景看在孔琉玥眼里,越发觉得纳罕了,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尹大太太也被穿越了,所以才会忽然转了性,又是亲自来瞧她,又是赏她的丫头们,又是说要给她做衣服打首饰?还一口一个‘我的儿’,这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去,还真以为她们是母女呢! 孔琉玥的心里,就忽然涌上了一种类似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来。 但面上却一点不表露出来,反而笑得越发甜了,“大舅母爱惜琉玥,琉玥原不该辞,但只琉玥今年的春衫已是得了,首饰也足够多了,就没有必要再添了罢?” “诶,”尹大太太一挥手,“咱们这样人家,也不是那等穿不起衣衫打不起首饰的寻常寒薄人家,只要你喜欢,就是一天穿一套新衣衫,又有何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孔琉玥除了道谢接受,还能怎么样?只得起身福了一福,“既是如此,琉玥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大舅母。” 尹大太太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嘛。”又状似忽然间想起某件事般说道,“对了,差点儿就忘了,明儿永定侯府极有可能会打发妇女来请安,你换件颜色鲜明点的衣衫,再好生打扮打扮,可别叫人笑话了咱们家去。” 火石电光中,孔琉玥忽然就明白早上那位蒋太医到底是由谁派来的了!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七回 动怒 难怪尹大太太会忽然“屈尊”,驾临了她两个月以来都无尹府上下任何一位主子问津的安苑,原来是因为永定侯府明日就要来人了! 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对上午那位所谓‘蒋太医’的来历,忽然就明镜一般,了然于心了。一定是永定侯府见她这一病就是好几月,恐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越发坐实了永定侯“克妻”的传言,所以才会巴巴的打发了太医来瞧。 现在,太医已经来给她诊过脉,确定了她的内体已无大碍,当然就该轮到女人们来瞧她外在的气色和精神了。 她甚至不无阴暗的想,也许永定侯府是怕太医上午来时隔着绣幔,探脉的手腕儿根本就不是她的,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想再求证一下呢? 但不管怎样,孔琉玥都从此事上,看到了永定侯府和尹府双双对这门亲事的重视程度。她毫不怀疑,如果她也像前身那样不肯嫁,除非她死,否则尹府哪怕是绑,也一定会将她给绑到永定侯府去! 孔琉玥又陪着尹大太太说了一会子话儿,才在她提出要走之后,领着丫头们,一直将她送到安苑的院门外。 只是她前脚才刚回到宴息处,谢嬷嬷后脚便已从自个儿的房间,小跑着跟了进来,一进来便急不可耐的问道:“才大太太都跟姑娘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打量着姑娘身子好些了,等不及要送姑娘出门子了?也有这样的舅母,上赶着将自己的外甥女儿往火坑里推,就算不是亲生的……” 没等她把话说完,随着“哐当”一声脆响,原本被孔琉玥端在手里,正要往唇边送的掐丝珐琅茶盅,已被砸得粉碎,溅湿了谢嬷嬷的半幅裙子。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怔在了当场,不明白一向待谢嬷嬷亲近有加的自家姑娘,缘何会忽然对着她发起这么大的火儿来,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待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要躲出去,奈何孔琉玥又没发话让大家都退下,只得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 惟有蓝琴几步上前,蹲下身去,用帕子包了手,飞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来。 白书则一一看过正低垂着头的众人,声音有些严厉:“姑娘只是一时手滑,才会失手打落了茶盅,都明白吗?” 众人忙都诺诺应道:“明白。” 白书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都下去忙自己的罢!” 话音刚落,就听得孔琉玥淡淡道:“不必下去了,都留下来听听罢。”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已转向仍呆若木鸡的谢嬷嬷,疾声厉色的说道,“嬷嬷可是老背晦了,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了吗?大舅母是我的舅母我的长辈,平常里又一向对我爱护有加,宛若亲生,嬷嬷若是仗着以前奶过我,就想离间我们娘儿们之间的情谊,让我对你言听计从,任你捏圆搓扁,那你可就打错了主意!今儿个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在这里了,这一次,我是看在你服侍过母亲的份儿上,才饶过你的,若是再也下一次,休怪我不念多年的情分!” 谢嬷嬷已经从呆若木鸡中回过了神来,听了这番话,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姑娘,会忽然这样对自己。一时间是不认错怕在一屋子丫头面前驳了自家姑娘的面子,认错又不甘自家姑娘是因为尹大太太才这样对待自己的,于是只能继续怔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的好。 还是蓝琴伶俐,约莫猜到了孔琉玥的真正意图,忙上前假意帮着她说谢嬷嬷,“嬷嬷还愣着作什么,还不跪下多谢姑娘高抬贵手,饶过你这一遭儿之恩呢!”实则却趁众人不注意,飞快捏了谢嬷嬷腰间一把,又冲她使了个眼色。 谢嬷嬷这才后知后觉的会过意来,虽仍不明白自家姑娘这样做究竟用意何在,但仍依言跪到地上,低头认了错儿:“老奴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乱嚼舌根了,谢姑娘不罪之恩。” 孔琉玥方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她还正担心自己发落谢嬷嬷事出突然,她可能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呢,事实证明,她也的确没明白过来,幸好她也未曾倚老卖老跟自己打擂台,更幸好蓝琴这丫头明白了她的意思,适时提醒了她一下,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唱接下来的戏了。 她没有再看谢嬷嬷,而是将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你们,也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上演刚才这么一出戏,除了敲打谢嬷嬷,让她以后都不敢再胡乱信口开河以外,孔琉玥还有两个目的,那就是有意在让人将今天的事传到尹大太太甚至尹家每一位主子耳朵里,向她们卖个好的同时;顺道再警告安苑上下所有的下人一下,她既然连自己的乳娘都能发落了,要发落她们,当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让她们以后说话行事前,都多掂量掂量,别什么话都拿出去说,甚至是添油加醋的说,她虽然知道自己在尹家待不长了,却也希望,自己在这里最后的日子里,耳根能够清静一点! 也不知众丫头到底明白了她几层意思,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被她给震慑住了的,忙都争先恐后的应道:“奴婢们理会得了。” “很好。都下去忙你们自个儿的罢。”孔琉玥方满意的点了点头,摆手命众人都散了。 待得众人都鱼贯退出去后,孔琉玥却没有即刻叫谢嬷嬷起来,而是先吩咐珊瑚:“劳烦珊瑚姐姐去厨房走一遭儿,就说我今儿个晚饭想吃什锦豆腐和胭脂鹅脯,另外再配两个清爽点子的小菜。” 珊瑚对她的吩咐表现得很恭顺,冲着她行了个礼,应了一声“是”,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想要留下来继续看她发落谢嬷嬷的意思。 孔琉玥看在眼里,对她的欣赏之情,不由又多了几分,暗想,白书和蓝琴也算是好的了,但跟她一比起来,无形中就少了几分沉稳。 打发了珊瑚之后,孔琉玥依然没有叫谢嬷嬷起来,反而冷冷问道:“嬷嬷,你可真个知错了?” 谢嬷嬷想着屋子里除了她们几个自己人之外,便再没别人了,正挣扎着要起来,不想忽然又听得孔琉玥这么问,口气甚至比刚才还要冷了几分,怔了一下,到底不敢再擅自起来了。但要让她说出自己到底哪里错了,她又觉得自己分明没有错,因禁不住有几分赌气的嘟哝道:“既是姑娘说老奴错了,那老奴认错便是!”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八回 训仆 孔琉玥一听谢嬷嬷这话,便知道她仍未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不由有几分好气又有几分无奈,难怪之前的孔琉玥会一点不知道为自己打算呢,敢情是因为有个这样拧不清的乳母! 思及此,她有意将表情又放冷了几分:“嬷嬷这么说,显然是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既是如此,嬷嬷且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不迟!”说完拂袖便往书房走去,打定主意要在今天,将谢嬷嬷以往那些错误的想法,都给扭转过来,哪怕是要将她一向不喜的主子架子摆到底,也在所不惜! 急得白书和蓝琴忙上前赔笑劝道:“这里并无一个外人,姑娘有话何不直说,也好让奴婢们也跟着受教受教啊?” 又劝谢嬷嬷,“姑娘素来便是好性儿的人,今儿个会这么说嬷嬷,必定是嬷嬷真有什么地方做错了的,只不过一时间嬷嬷还未想到罢了,嬷嬷何不先认了错儿,求得姑娘的原谅后,再请姑娘指出到底错在哪里,日后也好多注意?嬷嬷是最心疼姑娘的,难道就忍心看着姑娘气坏了身子?” 她二人也是打小儿便伺候孔琉玥的,跟谢嬷嬷的感情自然不比旁人,瞧得她跟孔琉玥杠上,偏帮哪边都不是,惟一能做的,便只能是尽力两边说合。 谢嬷嬷原以为方才的事,只是孔琉玥想要杀鸡给猴看,所以才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拿她作筏子。她心里虽然有些不服气,倒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要姑娘开心,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情愿的。她没有想到的是,她都已经委曲求全到那个份儿上了,姑娘依然不满意,依然说她错了,心里便自然而然生出了几分怨气来。 只是,她的那几分怨气,在听完白书那句‘嬷嬷难道就忍心看着姑娘气坏身子?’之后,终究被心疼孔琉玥的心所取代了,因抬头看向她,说道:“姑娘,老奴一时间的确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老奴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姑娘不妨直言,老奴以后一定都改了,但求姑娘不要气坏了身子。” 孔琉玥本来也只是想敲打敲打谢嬷嬷,让她长长记性而已,并不是真想拿她怎么样,这会子听得她这么一说,也就借坡下驴放缓了语气,但脸色依然不甚好看,“方才我也不是存心非要下嬷嬷的面子不可,你是我的乳母,让你当众没脸,我脸上就很有光么?” 顿了一顿,“但只嬷嬷你自个儿想,你那样说大太太到底该是不该?她再不好,也是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私下里说她的嘴都是不该的,可你倒好,偏还那样堂而皇之的说,偏还见天家的说,传到大太太耳朵里,她会怎么想?焉知她不会想‘你们主仆住在我家里,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竟然还见天家说我的不是,这才真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呢!’?传到旁人耳朵里,又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我授意你这样说的,转而认为我没有教养,恩将仇报?” 一席话,说得谢嬷嬷面皮紫胀,片刻才有些讪然又有些不忿的挤出一句话来:“可咱们吃的用的都是咱们家自个儿的银子啊,当年太太临终前给大老爷的那些银票地契,我可都是瞧见了的,那么厚一叠儿呢,”说着曲起手指,比划了一个厚度,一面比划,一面又嘟哝:“况我也只是心疼姑娘,不想瞧着姑娘嫁到永定侯府而已……” 只是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讽笑着打断:“当年?当年的事,除了嬷嬷看见之外,还有谁看见了?这种私相授受的事,只要当事人不承认,咱们就是说破了天也没办法!反倒是落在旁人眼里,咱们的一应吃穿用度,一草一纸,都是尹家给的,偏咱们还这样不识好歹,尽在背后说人的不是,如此一来,便是咱们再有理,也变作了无理,再委屈,也变作无理取闹了,嬷嬷细想,可是与不是?” 如果再加点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她的名声只会更难听,——谢嬷嬷是她的乳母,她的一应所作所为,当然只会出自她这个主子的授意! “嬷嬷可还记得当初老太太和大太太我因何选中了我?”孔琉玥等不到谢嬷嬷的回答,索性又淡淡发问道,只是问完却不待她答言,已顾自说起来,“皆因二姑娘已许给了钱家,三姑娘是庶出,年纪又与永定侯爷差的太多,四姑娘则更小,偏这门亲事对府里来说,又实在太重要,而且还牵涉到……大爷,所以才会不顾其时我尚在病中,更不顾我的意愿定了我。老太太和大太太把这门亲事看得这么重,由不得有半点闪失,又岂会因为嬷嬷心疼我,因为嬷嬷说几句淡话,就取消婚事的?不过白让人瞧笑话儿而已,何苦来呢?” 谢嬷嬷这次终于是连挤都挤不出半个字来了。只因她好巧不巧就曾听到过府里的下人在背后议论自家姑娘,什么‘目无下尘、孤高自许’还是轻的,那些烂了舌头的混账老婆们,甚至还曾说过自家姑娘‘目无尊长’、‘忘恩负义’之类的,当即便几乎不曾将她气死过去,差点儿还将事情闹到了尹老太太跟前儿去。 现在想来,皆是自己那些自以为是在为姑娘好、是在为姑娘争的言行举止,带累了姑娘啊!谢嬷嬷脸上的愧色越来越深,自觉没脸再面对孔琉玥,终于忍不住将头深埋进了双膝之间。 只是羞愧之余,又不由有几分纳罕,以前的姑娘不是这样的,而且,姑娘还曾说过‘宁死不嫁’的,缘何会忽然之间,便似换了一个人似的? 孔琉玥看在眼里,禁不住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听得进道理,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她轻叹一声,又说道:“嬷嬷是不是在想,缘何我会忽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看向同样有些怔忡的白书和蓝琴,“你们是不是也是在这样想?” “其实我之所以会忽然转了性,固然与这次我大病一场有关,”迎上老少三人急于求解的目光,孔琉玥搬出了她之前便想好的借口,“但更重要的是,我已经认清了形式,知道此番嫁入永定侯府,是不可避免的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罢?我想着,既然嫁人已经避免不了的,我当然希望咱们能在留在府里最后这一段时间里,与大太太处好关系,让她在将来为我准备……嫁妆时,多准备一些,将来过去之后,也免得被人瞧不起。” “除此之外,我还想着,我们不但要与大太太处好关系,还得与府里上下每一个人都处好关系才是,不然将来去了那边,万一受了气,连个帮忙出头的人都没有。你们想,我说得可有道理?总不能都到了这一步,还闹腾着退婚罢?先别说老太太他们不会同意,就算他们肯同意,退了之后又怎么样呢?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罢?还是难道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不成?”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九回 筹谋 孔琉玥知道,谢嬷嬷之所以会针对大太太,不过是在为她打抱不平而已,只要她把利害关系摆清楚,她是个聪明人,照理应该会明白的。 当然,这也并非全是安抚谢嬷嬷的借口,至少在嫁妆问题上,她就的确是这样想的,既然嫁到永定侯府不可避免,那么,能多一点嫁妆,自然是比少一点来的好,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有钱都比没钱来得有底气。 而想要多得到一点嫁妆,就必然要先哄得尹大太太这个当家主母心里高兴,毕竟内院的事都是在由她做主。她倒是相信以尹大太太的精明,一定会把面子做得足够好看,让永定侯府和晋王府一百二十个满意,但除了面子,还有里子诸如礼数、陪嫁的下人、出嫁后的来往……之类的这些问题呢?她不得不方方面面都为自己考虑到! 果然谢嬷嬷一听完她这话,眼底的疑惑便散去了,只是随即又忍不住伤感起来:“姑娘,难为你一个女儿家,还要为这些琐事而烦心,老爷太太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不定心疼成什么样的!”到底没有再说其他出格儿的话了。 孔琉玥原本还担心自己说到嫁妆问题,谢嬷嬷会像之前那样跳起来说什么‘无论如何,老奴都不会白让姑娘填限到那个火坑里去’、‘当年太太给了大老爷那么多银票地契,原都是留给姑娘的,他们理应为姑娘准备一份丰厚嫁妆’之类的话,已经准备好一车的话等着说服她了,没想到她却自己想通了,不由有几分惊奇但更多的却是欢喜,看来今天这一场“训仆记”,比她预期的效果还要好啊! “好了嬷嬷,你起来罢。”她索性弯下腰,亲自去搀谢嬷嬷,一边搀,一边还不忘再次问道:“说了这么多,嬷嬷可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吗?”真怕她好上几天,又故态重萌,白费了她今天这一番心血! 万幸谢嬷嬷虽然一脸的赧色,却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老奴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定然不会再给姑娘添麻烦了!” 姑娘说得对,既然嫁入永定侯府已经不可避免,当务之急,就该好生谋划一下将来的事,永定侯爷再不好,也是一府之主,能在府里说一不二;不像府里的大爷,在家里一点主做不得,就好比之前的婚事,大太太说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虽说婚姻大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像大爷那样半个字都不为自家姑娘争取、自姑娘生病之后更是一次都未使人来瞧过她的男人,真是让人好不心冷,要来何用?现在好容易姑娘不再执迷不悟,不再想着以前的事了,真真是阿弥陀佛! 至于说到永定侯爷“克妻”一事,据她多方打探来的消息,好像自家姑娘之前的那两位夫人,都是因为难产而死的。也就是说,她们的死,其实极有可能与永定侯爷并无干系,只是被大家传得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罢了,毕竟这天下谁人不知生孩子对女人来讲,历来便是一道鬼门关,十停人里总会死上两三停的? 况自家姑娘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加上有老爷太太在地下保佑着,是一定不会重蹈之前那两位夫人的覆辙的。至多,将来说与姑娘,让她不要受孕,而是将白书蓝琴给侯爷收了房,将她们生的孩子养到自己名下,不怕将来老了无所依靠,也就是了! 这般一想,谢嬷嬷心里就越发觉得孔琉玥刚才那一番筹谋是正确的,也因此而对她之前斥责她之事,真个心悦诚服起来,因用比刚才还要郑重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姑娘放心,老奴定然不会再给姑娘添麻烦了!” “嬷嬷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孔琉玥当然不会知道谢嬷嬷这会儿的想法,她只是满意于她的郑重,因笑着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看向白书与蓝琴,缓慢却坚定的说道:“我相信,只要我们主仆四个齐心协力,我们以后一定会过上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好日子的!” “嗯,我们听姑娘的,我们一定会过上随心所欲的好日子的!”老少三人被她话语里的坚定所感染,都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齐声说道。 孔琉玥神色间就越发满意了,吩咐谢嬷嬷道:“这两天就委屈嬷嬷待在自己房里,尽量不要出门了,好让府里的人都知道,我罚了你。” 谢嬷嬷现在对她是一万个信服,忙不迭点头应道:“老奴理会得了,这就回房做针线去。” 又絮絮叨叨叮嘱了白书蓝琴好大篇话,“照顾好姑娘,一日三餐多吃些,手炉脚炉要记得随时加碳,晚上值夜时警醒些,别让姑娘自己起来倒茶吃烫了手,让我知道了,有你们好受的……”才回自己房里去了。 谢嬷嬷回自己房里去后不多一会儿,珊瑚便领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婆子回来了,白书忙迎了上去,笑道:“刚只顾着跟姑娘说话儿,也未留心几时了,不想已到了饭时。” 蓝琴正忙着打点食具,一听这话儿,也笑道:“今儿个这时间倒好混,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天已快黑了。”说着吩咐小丫头子掌灯。 珊瑚不着痕迹四下里扫了一圈,发现谢嬷嬷已经不在屋里,知道她们主仆已经说完私房话儿了,心下一松,还好自己有意在花园多逗留了一会儿!随即也笑着附和道:“可不是,这一来一去的,便已到了晚饭时分。” 孔琉玥一直坐在窗边的熏笼前看书,听得珊瑚这话,放下手中的书,款款走到她面前,笑道:“辛苦珊瑚姐姐走这一遭儿,一定冻坏了罢?快暖暖。”说着将手炉递给她。 珊瑚忙赔笑:“姑娘自己用吧!奴婢这也就是手冷,身上热着呢!”说着,把那手炉又推了回去,心里则暗悔刚才不该说那句话的,听起来倒像是在邀功了。 孔琉玥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见珊瑚冻得手脸通红,再想着是自己变相害她变成这样的,心里不忍,所以才把手炉递给她的,见她不要,也就没有再多说,而是坐到桌前,小口小口吃起一如既往丰盛的晚餐来。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回 夜话 吃过晚饭,孔琉玥依照惯例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权当行食。待得白书与蓝琴也都吃过晚饭后,便命二人取绣架去,打算做会儿针线再睡觉。她上午戳了那么一会儿,觉得挺有意思的,既能打发时间,还能沉淀一下心情,是以已暗自打定主意以后没事儿时就多绣绣,反正“技多不压身”嘛! 白书虽依言取了绣架来,脸上却满满都是不赞同,“姑娘病体初愈,不可劳累,依奴婢说,还是明儿白日里再做罢,也省得沤坏了眼睛。” 蓝琴也道:“这会子天色已晚,屋里黑灯瞎火的,实在不宜作针线,姑娘若是嫌闷,不如我和白书陪姑娘说会子话,或是赶围棋或是解九连环作耍也使得?” 天色已晚,黑灯瞎火?孔琉玥有些汗颜的四下里扫了一圈儿,天色已晚她承认,可屋子里点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几只烛台戳灯的,明亮如白昼,她实在好奇蓝琴是怎么看出屋里‘黑灯瞎火’的? 不过,知道她们两个也是出于关心她,孔琉玥不忍拂她们的意,只得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明儿个白日里再做罢。” 主仆三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了一回,便到了睡觉的时间,白书于是服侍着孔琉玥去净房盥洗。 待得主仆二人从净房出来后,蓝琴已经铺好床铺,也用脚炉将被窝弄得暖融融了。孔琉玥坐到床前,笑道:“好了,忙了一天了,你们也各自回房歇了罢。” 蓝琴却笑道:“今儿个该我值夜。”扬声叫了小丫头阿九进来,“去把我的铺盖抱到外间的榻上铺好。” 孔琉玥摆手:“这几天嬷嬷都不会过来伺候了,你也不用值夜了,回你自个儿房里歇着去罢。”她睡觉喜静,所以不喜欢房里有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偏到了这里之后,依照规矩,主子睡觉时屋里必须有人守着,而且必须是守在主子的卧室里。她还是努力了好久,才说服了谢嬷嬷让值夜的人睡到外间的,却依然有种私密空间被入侵了的感觉,如今好容易没有谢嬷嬷在旁边监督着,她当然想清静几夜。 蓝琴却笑着不肯就走,“话虽如此,万一姑娘夜间想吃茶呢,奴婢留下,也能有个照应。” “可是……”孔琉玥正欲再说,珊瑚忽然走了进来,行礼后笑道:“蓝琴姐姐白日里忙了一天了,这会子也累了,不如今儿个就让我来值夜罢?”说着不着痕迹向孔琉玥使了个眼色。 孔琉玥接收到珊瑚的眼色,心里一动,她可从来不到自己面前刻意讨好卖乖,也从来不要白书蓝琴强的,缘何这会子却一反常态起来?难道是有什么话要私下跟自己说不成? 念头闪过,她已笑着开了口:“既是如此,今儿个就由珊瑚姐姐留下值夜罢。蓝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自个儿房里歇着去罢。” 早在珊瑚忽然走进来,自告奋勇要值夜时,蓝琴脸上就已经有些不好看了,谁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但还能勉强忍着,因为她笃定孔琉玥不会舍自己而就珊瑚。但没想到下一瞬,孔琉玥就已开口留下了珊瑚,这下蓝琴脸上自然越发不好看了。 正想说点儿什么,却接收到孔琉玥的眼色,蓝琴也是个聪明的,心知有异,只得强压下满心的不悦与纳罕,强笑着向珊瑚说了一句:“既是如此,今晚就辛苦珊瑚姐姐了。”又向孔琉玥行了个礼,方转身走了出去。 这里珊瑚方吩咐小丫头子去抱了自己的铺盖来铺好,又服侍着孔琉玥躺下后,方依照孔琉玥的习惯,熄灭了所有的灯,轻手轻脚躺到了外间的榻上。 黑暗中,孔琉玥轻轻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她在等珊瑚先开口,不管珊瑚要跟她说什么,一旦她开了口,就失了先机了。 等了片刻,屋子里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在这幽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响亮。 孔琉玥听在耳里,知道珊瑚是要开口了,果然下一瞬,耳朵里已传来她压低了声音:“姑娘,您睡了没有?” “……没睡!”孔琉玥有意顿了一下,方轻声说道,却并不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打定了主意要等她主动说。 等了半晌,珊瑚想是等不到她发问,有些急了,方又说道:“先前奴婢之所以……给姑娘递眼色,是因为奴婢前儿个无意听到了一个消息,奴婢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回与姑娘知道。” 果然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孔琉玥暗自点了一下头,这次没有让她再等,先就主动发了问:“哦?是什么消息?不妨说来我听听!” “呼——”珊瑚松气的声音虽几不可闻,但在黑暗中,依然被孔琉玥听了个分明,心里这会儿方真有了几分好奇,她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这么神秘且这么慎重? 思忖间,珊瑚已轻轻开了口:“……想必姑娘已经瞧出今儿个上午来的那位大夫的来历了罢?奴婢前儿个无意听得人说,晋王妃对姑娘……这一病便是几个月很是不满,说咱们柱国公府,是在糊弄永定侯府和晋王府……大太太昨儿个一早出门,便是去了永定侯府和晋王府,所以才有了今儿个那位新大夫来诊脉……”说着便有意顿住不说了。 孔琉玥知道她是在等着自己问下文,倒也并没让她失望,随即便追问道:“然后呢?”问话的同时,大脑已高速运转起来,珊瑚问自己瞧出上午那位大夫的来历没时,虽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她也是瞧出了那位蒋太医来历的,果然这大户人家的后院里,是从来不缺聪明人的! 只是,珊瑚应该知道,既然她能瞧出那位蒋太医的来历,她未必就不能瞧出的,那她缘何还要这样问自己呢? 又听得珊瑚说道:“想必姑娘还记得下午大太太来时,说过的明儿永定侯府‘可能会打发妇女来请安’的话儿罢?奴婢还听说,明儿来的人,只怕不止会有永定侯府的,还会有晋王府的,她们来后,若是瞧得姑娘还是不好,……婚事只怕就要生变了。”永定侯爷已经背负了“克妻”的名声了,若是再娶一房妻室也早早便没了,就算永定侯府有滔天的权势富贵,以后恐也再难娶到家世人品都相当的好人家的女儿了,所以当然是早点将这种可能扼杀了的好! 珊瑚说到这里,便有意顿住什么都没有再说了,但孔琉玥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题外话------ 菇凉们,收藏一个呗,瑜爱你们,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一回 撺掇 珊瑚说到这里,便有意顿住什么都没有再说了,但孔琉玥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思忖了片刻,方淡声问道:“珊瑚姐姐,依照大秦律,婚嫁的双方过到哪一步礼,婚事便算是已经成了?” 据她所知,大秦的婚嫁程序跟历史上大多数的朝代都差不多,亦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步骤。但与其他朝代有些微不同的是,这里是只要过了“纳吉”,也就是合了婚嫁男女双方的八字后,这门婚事便算是成了;而不必像其他朝代那样,必须得过了“纳征”,也就是俗称的“下定”之后,婚事方算是已成。 而孔琉玥和永定侯傅城恒的八字,早在她何田田到来之前,便已经合过了! 珊瑚没想到孔琉玥会忽然有此一问,怔了一下,方答道:“回姑娘,依照大秦律,婚嫁的双方只要过了‘纳吉’这一道程序,婚事便算是成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孔琉玥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这门婚事已成定局,为何还要撺掇我明儿无病装病,你是巴不得瞧见我被退婚吗?” 这两个月以来,就连谢嬷嬷和白书蓝琴三个真正关心她的人,这其中又尤以谢嬷嬷为最,都没有因为永定侯“克妻”之事,而在她面前直言劝谏过让她悔婚之类的话儿,可见被退婚之于这个年代的女子来说,是何等不光彩之事。不,应该说被退婚之于历朝历代,甚至包括二十一世纪的女子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而现在,珊瑚却暗示她,可以通过装病来达到不嫁入永定侯府的目的,到底是何居心?还是她就那么关心她这个“便宜主子”的生死安危,怕她真被永定侯给“克”死了,比谢嬷嬷和白书蓝琴都还要关心? 珊瑚显然被她问住了,片刻方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不、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见、见姑娘不乐意嫁、嫁到永定侯府,想为姑娘分、分忧罢了……”心下慌张后悔自己不该贸贸然行事之余,又不由有些纳罕,之前姑娘不是说什么也不肯嫁入永定侯府的吗,缘何现在机会来了,却不肯抓住,反而还动了火儿的样子?还是姑娘这是在试探她? 为她分忧?孔琉玥无声的冷笑了一下,只怕不是那么一回事罢!她又不是她正经主子,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让她挑不出毛病来就是,缘何忽剌剌想起要给她‘分忧’了?还是,事情牵涉到了她自己,抑或是她的亲朋好友,所以她才会这么上心? 孔琉玥沉默了片刻,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的说道:“珊瑚姐姐,你平常时常在府里走动,也多有时间家去,可曾听到过有关那些被男方退了婚的女子们的传言?” 明白自家姑娘只是在担心被退了婚之后的处境后,珊瑚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已提前想好了应对之辞,因而语气也随之轻快了不少:“回姑娘,虽说那些被退了婚的女子们,大多不好再找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只能低嫁,或是只能剪了头发去做姑子,甚至还有少许……以死明志的,但只姑娘天仙样儿的人物,又是老太太和……心尖儿上的人,焉是那些人可比拟一二的?” “是吗?”孔琉玥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我竟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竟会有这么高的评价!”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揶揄了,心里则在思忖,她刚刚说那句‘老太太和……心尖儿上的人’时,‘和’后面那个与尹老太太并列的人是谁? 听在珊瑚耳里,却是心下一个“咯噔”,总觉得现在的孔姑娘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以前虽也古怪,但摸透了她的性子后,凡事顺着她,倒也不怕出错儿;不像现在,虽然看起来和气了不少,却让人在对上她时,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因咬着下唇思忖了片刻,方有些讪讪然的笑了一下,说道:“姑娘说笑了,阖府谁不知道安苑孔姑娘生得天仙一般品貌,不止老太太太太们喜欢得紧,……及第居的大爷,更是青睐有加……” “大胆!”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已被孔琉玥忽然拔高了声音打断,语气里也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了,“你说‘阖府谁不知道安苑孔姑娘生得天仙一般品貌’,也就是说,平常你是听到过那些烂了舌根的混账丫头老婆们背后说我嘴的,你身为我身边的二等丫鬟,就该上前撕烂了她们的嘴才是,怎么我听你的口气,倒好似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你主子被人背后说嘴,你就那么光彩?再者,什么叫‘及第居的大爷,更是青睐有加’?你难道不知道大表哥已经娶了亲有了大嫂子,不知道我已经许了人家吗?说这些混账话儿,你是安心不让我活了是也不是?你不如拿绳子来勒死了我是正经!” 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孔琉玥还不知道珊瑚今晚之所以费心留下来值夜的目的,还不明白她刚刚说的‘和’后面的那个人是谁,那她就只有等着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了!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珊瑚明明就知道尹淮安已经娶了亲了,为何还想着撮合她和他?珊瑚到底有什么目的?抑或是受了谁的指使?……会是尹淮安吗?因为除了他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偌大一个尹府,还有谁会是希望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了! “……姑娘息怒,奴婢只是想为姑娘分忧而已,奴婢知错了,求姑娘饶过这一次!”怔忡间,耳边已经传来珊瑚近在咫尺的声音,孔琉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已不知何时从外间进来,跪到了她床前,正压低了声音一边颤声认错,一边磕头如捣蒜。 孔琉玥深吸了一口气,方沉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今儿个之事,到底是谁指使的你?那个指使你的人,难道不知道大爷已经有了大奶奶吗?他什么意思,难道还想等着我被退了婚,给他作二房妾室不成?你再不据实以告,休怪我明儿到老太太跟前儿禀明此事,再叫了相关的人来对质,请她老人家为我做主了!”话里话外,已然认定那个指使珊瑚的人,就是尹淮安了。 哼,那样没有一点担待的男人,以前的孔琉玥或许会稀罕,但现在的孔琉玥,却绝对不会再多看一眼! 珊瑚自打昨儿个自璎珞口里得知了晋王妃有退婚的意思后,便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将事情告知自家姑娘。虽说自家姑娘先前的确与大爷要好,但毕竟大爷现下已娶了大奶奶,而自家姑娘也是自醒来后,便绝口未再提过大爷,是以她心里一直未拿定主意。 但没想到晋王妃竟会于今儿个一早便遣了太医来,而且还说明儿个便会打发人来请安,亦即是说,如果今晚上她再不将事情回与自家姑娘,待明儿个晋王府的人来瞧过自家姑娘已然大好了之后,事情便是真个再无丝毫回寰的余地,她也只有跟着过去永定侯府的份儿了! 所以珊瑚才会在蓝琴说要值夜时,忙忙上前抢了她的差使,为怕她不同意,还悄悄给孔琉玥使了眼色。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孔琉玥竟然一点不为她的建议动心,反而以为是大爷指使的她,一副动了真怒,兴师问罪想要将事情闹开的样子。 到了此刻,珊瑚悔愧交加之下,方真个知道怕了。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二回 收服 却说珊瑚闻得孔琉玥话里话外,竟是误会了今儿个之事,乃是尹淮安指使的她,大有动了真怒,欲将事情闹到尹老太太跟前儿,再叫了尹淮安来对质的意思,又是慌张又是后悔又是害怕,生恐事情真闹开了,不但她自己要受到惩罚,还会带累得她娘老子并亲朋好友们一并没脸。 因忙不迭又向前跪行了两步,低头贴着孔琉玥的黄花梨拔步牙床哭着小声说道:“求姑娘息怒,今儿个之事,原是奴婢无意听到一些传言后,一时糊涂,所以才会自己作了主张,并非是谁指使的奴婢。” 当下遂将自己如何听到晋王妃对孔琉玥一病几月不满,有退婚之意之事,并她听到后产生出来的那些个想法,都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哭道,“奴婢也是不忍见姑娘被推进火坑,心疼姑娘,又想着姑娘与大爷又是那样的情谊,所以才会生出这样想法来的,还求姑娘瞧在奴婢一片赤诚的份上,就饶过奴婢这一回罢。”虽然心下又慌又怕,倒是没忘记给自己留几分余地。 孔琉玥当然不会相信珊瑚的动机会这般单纯,换作是白书或是蓝琴处在她的立场上做出这样的事,她当然不会怀疑,但当对象换成是珊瑚时,就由不得她不怀疑了! 她侧身半坐起,靠在床头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向珊瑚满面泪痕的脸,忽然起了想要收服她为己所用的念头来。 念头闪过的同时,她已听见自己淡声的开了口:“珊瑚姐姐,你知道老太太当初为什么把你给我吗?”珊瑚比白书蓝琴都要伶俐能干,惟一缺的,就是忠心,不,也不能说她没有忠心,只不过她的忠心,不是针对的她这个现任主子罢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借着眼下这个难得的契机,收服她,让她忠心于她,以后只为她所用! 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到来,反而等来了孔琉玥堪称是温和的问话,珊瑚怔了片刻,方回过神来,却并不敢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因越发小心翼翼的恭声答道:“回姑娘,老太太当初是因为怜惜姑娘初来乍到,恐姑娘不适应,下人们怠慢,所以才把奴婢给了姑娘使唤。” 孔琉玥点点头,又问道:“那这么多年以来,老太太可曾说过,你什么时候可以从安苑回慈恩堂去?”慈恩堂是尹老太太的住所。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慈恩堂?珊瑚的心猛地一紧,几乎是瞬间想到了自己这几年以来的尴尬处境,月钱虽然仍在老太太屋里领,但老太太及其屋里的人,显然都没再拿当慈恩堂的人;平日里当差却是在安苑,日常起居活动的范围,也大多在安苑,只是安苑从上到下,也都没拿她当过安苑的人就是了。 她随即又想到,正是因为老太太从没说过要她回去的话儿,所以此番她才会这么着急,以致自乱了阵脚的。 再开口回答孔琉玥的问题时,她的喉咙便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干涩起来,“老太太,从没说过让奴婢回去的话儿……” 孔琉玥神色未变,像是早已料到了她会这么回答似的,再次问道:“也就是说,只要我不开口让你回去,你就一直只能留在我身边,对吗?” 珊瑚心头一震,忙忙说道:“姑娘,奴婢对您从来不曾有过二心的,请您千万要相信奴婢啊……”却是越说越小声,直至自己没了声息。她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连月钱都一直是在老太太屋里领,又是家生子,有谁会相信,她是忠于的孔琉玥,而非老太太和尹府呢?换作是她处在孔琉玥的立场上,她也会怀疑的! 耳边攸地响起她刚进府当差的第一天,带她们那一批小丫头子的大丫鬟曾说过的话,‘咱们当下人的,别的什么毛病都可以慢慢儿改,但只一个毛病却一定不能有,那就是有二心!不管你们以后被分到了哪个主子的房里当差,你们都要切忌,跟了哪个主子,就只能一心一意的对那个主子,除非换了主子,否则绝然不能有二心……我现在说这些,你们可能不明白,打个比方,你们知道一女二嫁会有什么结果,身在曹营心在汉又会有什么结果吗?总之,都不会有好结果,你们一定要记住了!’ 珊瑚忽然比之前更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前路的渺茫,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了! 正自六神无主之际,耳边又已响起了孔琉玥的声音:“珊瑚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去回与老太太,让你回慈恩堂去,你愿意不愿意?老太太她,又会不会答应你回去?” 姑娘让她回去慈恩堂?珊瑚心里先是一喜,但这喜悦仅仅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已被惊恐所取代。正如昨儿个璎珞所说的那样,老太太当初把她给姑娘,打的主意便是让她将来以陪嫁丫鬟的身份陪着姑娘出门子,如果姑娘现在再把她退回去,那就只能说明是她做得不够好,让姑娘不满意了,所以才会不顾她是老太太给的,依然将她退回去,到时候,慈恩堂还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吗?甚至她的娘老子也会跟着没脸的! 进,没有进路,退,同样没有退路,珊瑚终于发现,自己的前路不是渺茫,而是根本就没有路了! 她的脸瞬间苍白如纸。 虽然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但她这样的表现,已足以让孔琉玥知道答案和她此刻的心情了。她就是要让她知道,眼下除了跟她这个主子一条心以外,她别无他途! 孔琉玥有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老太太当初为何要将你,而不是其他的姐姐给我,但我想着,她既然选了你,肯定有她的用意。你来了安苑这几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你心里也已有了个大概的认知,现在,我想问你一句,你愿意跟着我,只是跟着我吗?” 不是问的她愿意不愿意跟去永定侯府,而是问的愿意不愿意跟着她,只是跟着她! 珊瑚何等聪明之人,当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要她表以后都只忠于她一个人的决心呢! 如果是以前的孔姑娘,珊瑚或许会犹豫,哪怕现在的情势,根本由不得她犹豫,……但如果是换成现在的孔姑娘,“奴婢愿意!奴婢以后只跟着姑娘!”声音有些急促,却带了显而易见的郑重。 黑暗中,孔琉玥就无声的笑了起来。 ------题外话------ 亲们,收藏个吧,不会怀孕滴,偶已经证明过了,真的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三回 度势 笑过之后,孔琉玥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又柔和了几分,但却明显听得出有承诺更有警告的成分在内:“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不负我,将来我也一定不会负你,一定拿你跟白书蓝琴一样看待,让你不后悔跟了我!” 不再是以前那个心眼细爱使小性儿还防着她的姑娘,而是现在这个冷静自持有主意还对她敞开了心扉的姑娘……这样的姑娘,让珊瑚没来由的觉得安心,“姑娘放心,奴婢以后只跟着姑娘!”较之刚才,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明显多了几分心悦诚服。 孔琉玥当然听出了她语气的不同,知道她至少已有八分诚心效忠于自己了,放在身侧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方缓缓松开了,随即笑着问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之前告诉我晋王妃所说那些话的真正原因了罢?”如果她告诉了她真正的原因,那么,她对她的信任,便可以又增加一分了。 珊瑚原是个聪明的,如何听不出她还不放心,是在试探自个儿?虽为自己之前的想法觉得羞愧,到底没有再隐瞒,一五一十把自己的动机说与了她知道,末了声若蚊呐的补充,“……这些都是奴婢一点子浅薄的看法,当不得真的,权当博姑娘一笑了。” 虽然早已料到珊瑚之所以会撺掇自己装病退婚,一定是因事关她自己,但孔琉玥还是没想到,她的真正动机竟会是她不想在将来给永定侯做通房做小妾! 她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是谁规定的陪嫁丫鬟就一定要给男主人做通房做小妾的?就算这是这个时代约定俗成的,也不是没有例外的不是?再者,就算真有这样的规定,作永定侯的通房小妾和作尹淮安的通房小妾,好似也没什么分别罢?不一样都是通房小妾? “虽说都是屋里人,可奴婢毕竟是在尹府长大的,亲朋们也都在这里,当然好过人生地不熟的永定侯府……”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孔琉玥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于不知不觉间,将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 她忙敛住心神,继续听珊瑚说起来,“……而且据奴婢所知,永定侯爷都年二十有五了,膝下却除过一个嫡子两个嫡女以外,半个庶子女皆无,……外界又有那样的传言,奴婢实在怕将来,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姑娘,奴婢对天发誓,奴婢现下对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姑娘,您明儿要不就真‘病’一场罢,永定侯府真个去不得啊,而且您跟大爷又是那样的情谊,将来大爷一定不会看着您不管的,就算名分上差大奶奶些微,只要大爷的心在您这里,也是有可能跟大奶奶平起平坐的!” 不用珊瑚特意强调甚至还发誓,孔琉玥都知道此番她是在真心为她着想了,因为如今的她和她,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有她好了,她才会好了! 但是,孔琉玥暗自苦笑,珊瑚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别说此番与永定侯府的亲事关系重大,尹府上下都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就算她真“装病”成功,让永定侯府退了这门亲事,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也是绝不会同意她给尹淮安做二房的,——当然,她自己也是绝不可能给人,尤其是给尹淮安做二房的! 说不定到时候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甚至会逼她“以死明志”也未可知,那样一来,永定侯府便欠了柱国公府天大的人情,即便没有她嫁过去,尹府一样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甚至还能省下一份嫁妆了! 孔琉玥把这些说给珊瑚听,末了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问道:“你觉得在老太太心里,是宫里的娘娘重一些,还是我这个名义上的外孙女儿重一些?在大太太心里,又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儿重一些,还是我重一些?再一点,以大爷的性子,真个就会护我,又真个能护住我吗?”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女人如果只能依靠一份虚无缥缈的喜爱来安身立命,她的心里都是一定不会踏实的,一旦这份喜爱变了质,女人便只能一无所有。 二十一世纪的何田田不会冒这个险,大秦朝的孔琉玥就更不会,也不敢冒这个险了! 珊瑚一张方才才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因为她这一番话,攸地又苍白如纸了。姑娘说得对,老太太待她或许有几分疼爱,但在宫里的娘娘和整个尹府的荣耀富贵面前,那几分疼爱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姑娘原非已故姑太太亲生;老太太都是这样了,更何况大太太,她日间再吃斋念佛,也不会“慈悲”到让另一个女人去要自己内侄女儿的强罢? 再说大爷,他确实多情,与姑娘的情谊也非旁人可比不假,可在老太太大太太面前,却一向乖巧孝顺有加,指望他为了姑娘去跟老太太大太太力争……还是不要指望了的好,不然今日及第居的女主人,就该是自家姑娘了! 她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太片面了! 孔琉玥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珊瑚的回答,便知道她已想明白了个中因由,因轻叹一声,说道:“现在,你明白咱们的处境了吗?” 珊瑚艰难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明白了,奴婢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既然她们只剩下过去永定侯府这惟一一条路可以走,说不得她也只能跟着姑娘一条道走到底了,哪怕明知道这条路,其实是死路! 没想到孔琉玥却忽然笑了起来:“你也别灰心,永定侯府又不是刀山火海,难道还能吃了我们不成?老话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番我逢此大难都能挺过来,我相信我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我们以后的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好!” 透过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珊瑚看见自家姑娘笑得一脸的恬淡,原本柔美的眉宇之间,也罕见的染上了几分坚毅,她原本还悬在半空中晃荡的心,忽然就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嘴里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她轻声说了起来:“对,我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四回 舍得(上) 次日一早,孔琉玥还没起身,就迷迷糊糊闻得有小丫头子在外面跟珊瑚说话儿,“珊瑚姐姐,姑娘起了吗?大太太打发绿萼姐姐送东西来了。” “这天都还没亮透呢,大太太怎会这么早打发人送东西来?”是珊瑚压低了的声音,“这样,你去瞧瞧你白书姐姐或是蓝琴姐姐起了没,若是起了,就让她们先去招呼着绿萼姐姐,我这就去瞧姑娘醒了没。” “哎。”小丫头子答应着去了,珊瑚方轻手轻脚的走进了里间。 就见孔琉玥已经靠坐在床头了,看见她进来,有些无精打采的问道:“我刚恍惚听说大太太使人送东西来了?” 珊瑚见她眼睑有淡淡的青影,因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姑娘可是昨儿个夜里未睡好?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拉着姑娘说话儿……” 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摆手笑眯眯的打断了,“不碍事儿的,吃了午饭睡一觉就好了。”感受到她言辞神色间比往常多了几分真诚,她实在忍不住心情大好。 珊瑚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上前打算服侍她穿衣。 依然被孔琉玥笑着摆手止住了:“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去瞧瞧大太太都使绿萼送了些什么来,告诉她我已经起了,让她稍等片刻,另外,再叫蓝琴过来。”穿衣洗脸这些她可以自己来,但梳头她就没办法了。 珊瑚之前虽少有机会近身服侍她,对她的生活习惯倒也颇为了解,听她这么说,笑着给她屈膝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这里孔琉玥方掀开被子下了床,穿起衣服来。 她才刚穿好衣服,就见珊瑚和蓝琴满面是笑的簇拥着一个颇为俏丽的绿衣丫鬟进来了,孔琉玥认得后者正是尹大太太跟前儿的大丫鬟绿萼,抿嘴笑着打招呼道:“绿萼姐姐来了。” 绿萼忙屈膝行礼:“孔姑娘今儿个气色倒好。”行罢礼后,方又赔笑道,“奴婢也不想这么早打扰孔姑娘的,皆因大太太前儿个吩咐针线房的人给姑娘作了几件新衣衫,宫里娘娘又使人赐了几套头面出来,大太太吩咐奴婢给姑娘送过来,方便姑娘今儿个穿呢。”说完不待孔琉玥有所反应,已从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子手里接过一件衣衫,舒展开来。 “咝——”屋里瞬间响起了大大小小的抽气声。 只因绿萼手里那件衣衫,实在是太过华美了:裙身是由深碧色的贡锦制作而成,裙裾和裙摆上都绣着洁白的点点梨花,由下而上花瓣逐渐减少,使得那明净的白色好像是在轻柔地向上升腾,到腰间的时候,长裙被一只宽大的月白色绣淡金色华文的腰带紧紧束住,可以想象穿上它之人,将会被衬得如何的楚腰纤纤,不盈一握。 绿萼见满屋子的人都有些呆怔,颇为自得的笑了一下,又将另一个小丫头子捧着的托盘上的丝帕揭开,“孔姑娘,这套头面是前儿个娘娘赐的,大太太说,配这身衣服正正好。” 孔琉玥回过神来,循声往小丫头子手上扫过去,果见上面放着的那套碧玉头面精美不凡。但她只是粗略扫了一眼,便已收回视线,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不过只是来几个永定侯府的下人而已,尹大太太已是这么重视,连夜给自己又是做衣服又是打首饰的,这要是明儿来个永定侯府甚至是晋王府的主子,她岂不是更要大出血了? 绿萼见孔琉玥面对这么华美的衣衫和首饰也一副不甚上心的样子,不得不佩服大太太的先见之明,‘那个狐媚子挑着呢,等闲衣饰入不了她的眼。你到了那里,且别管她喜欢不喜欢,只管催着她换上便是。’,面上的笑容也因此而越发灿烂了,“孔姑娘,不如您这会儿就换上这些衣衫首饰,待会儿让大太太瞧了,也喜欢喜欢?” 整个尹府内院,可以说就无人不知道安苑孔姑娘心眼细,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方休的,因此绿萼一说完刚才的话,便已做好了继续长篇大套劝说孔琉玥的准备。 却没想到孔琉玥竟然很干脆就应道:“好啊,我这就去换上,绿萼姐姐请稍等片刻,先帮我瞧瞧好看不好看,待会儿让大舅母见了更喜欢。”然后吩咐完珊瑚和蓝琴,“你们两个进去服侍我。”便转身进了内室。 进到内室,孔琉玥先便问蓝琴:“你说这身衣服和头面,配个什么发式好?” 蓝琴思忖了片刻,道:“配个天仙髻应该最好。” 孔琉玥点点头,吩咐她准备好梳发髻要用到的东西后,便叫捧着衣衫的珊瑚,跟着自己进了净房。 主仆两个一起动手,很快便将衣服穿好了,果然衬得原本就美得惊人的孔琉玥,越发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甚至整个净房都因此而被照亮了不少。 孔琉玥看着面前人高紫檩木雕花座水银穿衣镜里的绝美小姑娘,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珊瑚姐姐,你觉得今儿个我有机会‘生病’吗?”别说她已经大好了,就算她还真病着,她相信尹大太太也会让她很快“恢复如常”的,一大清早便派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过来“监督”她穿衣打扮,便是最好的明证。 珊瑚的脸色有些发白,再次意识到昨儿个夜里她的那个想法是何等糊涂,以大太太的精明,她们根本别想找到任何可乘之机,幸好姑娘自有主意,没跟着她一起犯糊涂,不然今儿个姑娘只会被她所带累! 见她一脸的后怕,孔琉玥反倒平静下来,笑道:“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事情不是没发生吗?快出去跟蓝琴一块儿服侍我妆扮罢,绿萼可还等着呢。”幸好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不嫁入永定侯府,所以现在也不存在失望或是怅然什么的。 珊瑚抿了抿唇,片刻才低声说道:“奴婢以后都听姑娘的。”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出到外间,就见蓝琴已经准备好梳头的东西在等着了,一看孔琉玥出来,她也跟刚才珊瑚一样,倒吸了一口气,随即由衷赞道:“姑娘,您真美!” 孔琉玥扯唇无意识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矮身坐到了床旁黑色三围雕漆的镜台前,以实际行动示意蓝琴上前为她梳头,心里则不无悲哀,长得再美又如何,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这美丽要来又有何用?! ------题外话------ 走过路过的亲们,收藏个呗,瑜保证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五回 舍得(下) 等到蓝琴给孔琉玥梳好发髻,戴好那套碧玉头面后,孔琉玥看见镜子里珊瑚的脸,已是越发的苍白。她当然知道珊瑚的脸因何而愈加苍白,她无意识的笑了一下,犹豫着伸出一根手指,点了镜子里如诗如画般的小姑娘一下。 镜子里的人儿便也伸出手指,点了她一下。 孔琉玥苦中作乐的笑了起来,问身后的蓝琴:“你看还要不要添点什么首饰珠钗的?”虽说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看多了形形色色妆扮各异的美女们,但真要说起梳妆打扮来,她其实是差蓝琴这个“本土人士”很远的,不止蓝琴,随便从尹府拉一个体面点的丫头妈妈来,估计都要比她更有见地,深闺女人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不花在打扮自己上,还能花在哪里? 蓝琴仔细端详了一番,笑道:“姑娘这样就很好了,少一分则不足,多一分则过余,正是这样恰恰好!” 孔琉玥点点头:“你说好,肯定就是好了。”话锋一转,“折腾了一早上,我也有些饿了,你去问问白书,有什么吃的没有,让她先准备着,等绿萼走了咱们好吃饭。” “要不我悄悄去取几块儿点心来姑娘先垫垫?”蓝琴听她说饿了,忙压低了声音一脸关切的说道,指了指外间,“谁知道什么时候走呢?总不能直接开口撵人罢?” 孔琉玥笑了笑,同样压低了声音:“她还等着回去给大太太复命呢,应该再留不了多久的。” 蓝琴一想的确如此,也就答应着去了,“那奴婢这就找白书去。”临行前不忘酸溜溜的看珊瑚一眼,“我和白书都不在跟前儿,说不得要劳烦珊瑚姐姐多上心伺候着姑娘了。” 看得孔琉玥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感动,待得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当中后,方转身看向仍然有些呆怔的珊瑚,笑道:“珊瑚姐姐怎么了,一直呆呆的不说话儿?” 珊瑚回过神来,咬了咬唇才小声的说道:“姑娘,奴婢以后一定什么都听您的!” 这话她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现在再说,却又更多了几分郑重,听在孔琉玥耳朵里,当然是越发满意,起身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走吧,绿萼姐姐一定等急了,咱们别让她等太久了。” 珊瑚点点头,脸上已带上了与平常并无二致的笑容,伺候着孔琉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宴息处。 就见绿萼正由白书陪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说话儿,中间的小几上则摆着茶和点心。 瞧得孔琉玥出来,两人忙都站了起来,绿萼先笑说道:“一大早就过来叨扰孔姑娘,累得姑娘至这会儿还没吃早饭,奴婢真真是罪过……”后面尚未说完的话,在对上妆扮一新的孔琉玥之后,便瞬间如被人卡住了喉咙一般,再发不出声来了。 ……难怪大太太说什么也要把人给弄走,美成这样儿,连宫里的娘娘尚且比不上,放在府里一天,大爷就一天不会安心跟大奶奶过日子! 绿萼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看向孔琉玥笑得越发灿烂的啧啧赞道:“孔姑娘真真是比天上的仙女儿还要漂亮!” 孔琉玥笑得有些羞赧:“绿萼姐姐谬赞了,我哪里及得上仙女儿分毫?真要说仙女儿,二姐姐和三妹妹四妹妹才是呢!”心里却在冷笑,正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她家主子才“卖了个好价钱”啊! 绿萼一脸的骄傲:“孔姑娘这话儿很是,咱们家的姑娘,可是整个京城出了名的美丽大方,贤良淑德,很多人家的太太奶奶们都赞不绝口呢!”她因为常有机会跟着大太太出门,所以在下人们,乃至是不得脸的主子面前,都会不自觉带出几分得意来。 孔琉玥当没看见,也懒得接她的话儿,有意岔开话题道:“绿萼姐姐瞧我穿这身衣服好不好?也不知道大舅母见了,喜欢不喜欢?”变相的催她该回去向尹大太太复命了。 果然绿萼没有再多说,“孔姑娘穿这身衣服正正好,大太太见了一定喜欢,奴婢还要回去给大太太复命,就不多叨扰孔姑娘了。”说毕行了个礼,领着跟她同来的两个小丫头子径自离了安苑。 孔琉玥命白书好生送了出去,方吩咐珊瑚:“即刻叫人摆饭。”被她娇养了两个月的胃刚刚已经在抗议了。 珊瑚忙领着小丫头子要去张罗,没想到蓝琴已经领着另两个小丫头子,端着几碟小菜和一碗碧粳粥进来了。珊瑚忙迎上去要帮忙,却被蓝琴闪到了一边,冷笑道:“这些小事,如何敢劳烦珊瑚姐姐大驾,姐姐还要忙着伺候姑娘呢!” 珊瑚翕动了几下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退到了一旁。 孔琉玥看在眼里,知道蓝琴是因为这一天一夜以来她待珊瑚态度的忽然转变而不自在,暗暗决定等永定侯府的人走了之后,最迟今天晚上,一定要召齐谢嬷嬷和白书蓝琴,向她们说明一下珊瑚已站到了她们阵营中来之事,也免得以后她们再对上她时,依然脾脾气气的,“攘外必先安内”嘛! 用过早饭后,孔琉玥正想着也不知道永定侯的人什么时候会来,在家里也盛装打扮,实在让她很不自在。 没想到就有小丫头子来报:“回姑娘,大太太来了。” 孔琉玥先是一怔,随即便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使了贴身大丫鬟来看着她打扮还不放心,还巴巴的亲自跑一趟,尹大太太到底是有多害怕永定侯府退了这门亲事啊?但仍笑眯眯的领着丫头们接了出去。 娘儿两个相携着回到宴息处,尹大太太上下打量了孔琉玥一番,方笑叹道:“玥丫头这样一打扮,真真当得上‘倾国倾城’四个字了!” 夸得孔琉玥很是不好意思,“绿萼姐姐才笑话儿了人家一通,现在大舅母又来笑话儿人家了!” 尹大太太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我记得昨儿你才这么高呢,只是转眼之间,就已长成大姑娘,要出阁了,真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大舅母……”孔琉玥娇嗔的喊了一声,随即低下头作娇羞状,顺势掩去眼底的冷笑。 尹大太太就哈哈笑了起来:“玥丫头害羞了,舅母不说了,不说了啊。” 笑过之后,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画珐琅开光花卉的小盒递给孔琉玥,“这是前儿个娘娘赏赐的宫粉,你试试好用不好用,若是好用,我那里还有几盒,明儿再使人一并送了来。” 孔琉玥忙推辞:“这样金贵东西,还是大舅母留着自个儿用罢,没的白折了琉玥的福。”尹大太太送她的东西越多,她就越觉得她是在等着养肥她之后,方便宰杀! 尹大太太立刻摆手道:“诶,你小姑娘家家的,正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纪,我都一把年纪了,还用这些做什么,让人笑话儿我老妖精不成?好了,快别推辞了,回房去抹了来我瞧瞧。”又吩咐珊瑚和蓝琴,“还不伺候你们姑娘去?” 孔琉玥无奈,只得领着珊瑚和蓝琴,复又进了内室。 ------题外话------ 现在收藏是393,如果晚上八点之前收藏涨到493,就二更哦,亲们,多收藏个呗,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六回 请安(上) 孔琉玥又坐回了床旁黑色三围雕漆的镜台前,蓝琴站在她身后,将刚才尹大太太给的那个精致桃盒轻轻旋开,立刻有股清雅的茉莉花香迸发出来,淡淡的飘满整个屋子,让人闻了由不得精神一振。 蓝琴不由赞道:“果然不愧是内造的东西,光是这个香味儿,已经是姑娘平常用的远远所不能及了,姑娘平常用的,也算是上好的了!”说着用指尖挑了黄豆大小的杏色宫粉,轻轻涂到孔琉玥脸上。 镜子中的人便越发显得淡雅自然,唇红齿白了,而且较之刚才纯粹的白,更又多了几分生动的气息,与现代的化妆品相比,也不差什么了。可想而知这小小的一盒粉,该是何等的价值不菲。 孔琉玥暗自叹息一声,尹大太太可真舍得下本钱! 再回到宴息处时,果然不出所料的引来了尹大太太的赞不绝口:“这样娇娇嫩嫩,花儿一样,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嘛!”吩咐身后侍立的丫鬟,“回去把那几盒宫粉也都取来,给你孔姑娘。另外,再把前儿个苏州织造进贡的明丝缎子取两匹过来,给你孔姑娘裁衣衫穿。” “是,大太太。”丫鬟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行了个礼便利落的去了。 孔琉玥阻拦不及,只得作出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对尹大太太道:“大舅母这般爱惜琉玥,琉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尹大太太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你大姐姐十三岁就进了宫,我膝下如今就你二姐姐一个女儿,眼见她也要出门子了,我不疼你,疼哪个去?”竟是决口不提尹府三姑娘尹慎言,哪怕后者也是尹大老爷的女儿,也唤她一声“母亲”;亦决口不提孔琉玥不久也将出阁,说不定还会比尹敏言先出门子之事。 孔琉玥正想再说点什么奉承她一下,让这一出“母慈女孝”的戏码越发圆满,就有一个不是安苑的小丫头子进来禀道:“回大太太,永定侯府打发管事娘子请安来了,这会儿正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儿,说是过会子还要过去给大太太请安,李妈妈让奴婢来瞧瞧大太太什么时候回去?” 尹大太太就顺势站了起来,笑向孔琉玥道:“我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你好生将养着身子,等过几日天更暖和了,再让你嫂子姐妹们来瞧你,大家好生乐和乐和。” 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这里面有几个荷包,里面装着金银锞子,若是待会儿永定侯府的人过来请安,就用来打赏她们,万不能让人笑话儿了咱们家的姑娘不懂礼数去。” 孔琉玥一脸感激的双手接了,递给身后的蓝琴后,才向尹大太太道了谢,亲自领着人送出了安苑的大门去。 再回到宴息处后,不管是白书还是蓝琴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紧张,两人都是既怕自家姑娘给永定侯府的人留下坏印象,又怕自家姑娘给来人的印象太好,总之,就是这么的自相矛盾。 反倒是珊瑚一脸的镇定,看向孔琉玥沉稳的说道:“姑娘要不回屋里歇歇去?折腾了这一大早上的,姑娘只怕早就累了。” 孔琉玥的确有些累了,本来昨晚上就因跟珊瑚说话说得太迟以致没睡好,今儿个又一早便被吵了起来,连广播体操都没做成,这会儿正浑身不自在呢,听见珊瑚这话,点了点头:“那我回房和衣躺躺。你让人注意点大门外,看见有人来了,立刻叫我起来。” 珊瑚笑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话音刚落,旁边蓝琴已经冷笑着嘀咕开了,“那是,这世上只怕就没有珊瑚姐姐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儿呢!”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满屋子的人听见。 “说什么呢你!”白书站在她旁边见孔琉玥攸地沉下了脸来,忙拉了她一把,她才悻悻的没有再说了。 孔琉玥看在眼里,想了想,先打发了珊瑚:“你忙你的去。”后,方又吩咐白书,“你跟我屋里去伺候。”随即抬脚进了内室,从头到尾没再看蓝琴一眼。 余下白书瞪蓝琴一眼,指着她的额头狠狠戳了一下,“你这张嘴啊,刀子一样,也不看看什么话说得,什么话说不得,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才摇着头跟进了内室去。 孔琉玥原本没打算这会儿就告诉白书她们珊瑚已经立志要效忠于她之事了的,但见不过才一会儿功夫,蓝琴就已两度拿话来挤兑珊瑚了,怕她等会儿再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无奈之下,只得临时改变了计划,这才有了她叫白书跟进内室之事。 却没想到她们才刚走进内室,就见珊瑚急步跑了进来:“姑娘,李妈妈引着几个不是咱们府里的管事娘子过来了。” 不是尹府的管事娘子?孔琉玥怔了一下,立刻明白是永定侯府的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瞬间冷静下来,吩咐珊瑚:“凭她们是哪里来的,总是下人,你们几个平常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再有小丫头们那里,也该吩咐一声,让她们别慌脚鸡儿似的,白让人瞧了咱们安苑的笑话儿去。” 珊瑚和白书忙都应了:“姑娘放心,奴婢们理会得的。”各自分头传话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自案上捡了一本书,折回宴息处,慢慢的看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果然听得外面传来一个带笑的恭敬声音:“孔姑娘在家呢吗?”正是李桥家的声音。 白书闻声后立刻便要接出去,被孔琉玥以一个眼风制止住,又过了好一会儿,孔琉玥才向珊瑚点了点头,示意她接出去。 珊瑚会意,点了点头,撩开帘子接了出去,很快外面便传来了她带笑的声音:“原来是李妈妈。姑娘正看书呢,妈妈请屋里吃茶。” 李妈妈笑道:“孔姑娘这会儿可得闲?永定侯府的四位管事娘子请安来了。” 珊瑚便冲她身后那四位穿戴得与尹府主子们,也相差不多的妇人行了个半礼,笑道:“妈妈请稍等,待我问问姑娘去。”说罢折回屋里,瞧得孔琉玥点头后,方又回到门前,笑着撩起帘子将李妈妈一行人往屋里让:“妈妈屋里请,娘子们屋里请。”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七回 请安(下) 孔琉玥端坐在当中的榻上,低头作专心看书样,待得李桥家的进来,方放下书,起身笑道:“妈妈可真是稀客!” 李桥家的忙赔笑行礼:“孔姑娘今儿个气色倒好。”又侧身介绍身后那四名妇人,“这是永定侯府来的管事娘子们,今儿个特地过来给老太太太太们并姑娘请安的。” 四人乍见孔琉玥,眼里都不约而同闪过一抹惊艳,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忙都上前给她见礼,口称:“见过孔姑娘。” 孔琉玥嫣然一笑,抬手道:“妈妈们快免礼。”这一笑,让她本来就已美极的脸庞,更是如夏花瞬间绽放般,有了一种慑人心魄的绚丽。 永定侯府那四个管事妈妈的眼底,便不约而同又闪过了一抹惊艳,起身的动作也不由得顿了一下。 待得四人起来后,珊瑚便拿出之前尹大太太给的荷包,一一给四人打了赏。白书则领着小丫头子,摆了四个小杌子在四人跟前儿。 四人大大方方接过荷包,谢了孔琉玥的赏,又谢了座落了座后,其中一个穿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梳着圆髻,头戴金钗,看上去端庄中透着几分干练的妇人方笑着说道:“我们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早想着打发人来瞧姑娘了,只因闻得姑娘前阵子身上不好,恐扰了姑娘清静,所以才拖到今儿个才打发奴婢们来请安。” 孔琉玥见其他三人都一副惟她马首是瞻的样子,忍不住暗自猜测起她到底是永定侯府的人,还是晋王府的人来,但面上却一脸不表露出来,笑盈盈答道:“我已经大好了,请妈妈们回去替我多谢贵府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的关心。”啧,又是老太夫人,又是太夫人的,看来永定侯府的形式,只有比尹府更复杂,绝不会比尹府简单的! 那妇人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孔琉玥,一边赔笑应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姑娘的话转陈与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又道,“老太夫人还让奴婢说与姑娘,姑娘生得单柔,若是想什么吃的玩的用的,只管告诉奴婢,切莫见外了。” 孔琉玥听说,忙站了起来,笑道:“请妈妈们回去回与老太夫人,就说琉玥在舅舅家里一切都好,色色不缺,多谢老太夫人记挂。” 心里却在思忖,这妇人竟当着尹大太太陪房的面儿,问她缺什么吃的玩的用的,这不是生生在打柱国公府的脸呢,她到底有何用意?还有,看她们的样子,到底是对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满意,还是不满意呢?她忽然发现她也有了类似于之前白书和蓝琴的矛盾心理,那就是既希望她们对她印象好,别再弄得这门亲事横生枝节;又希望她们别对她印象太好,轻而易举便如了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的意。 孔琉玥毕竟是与永定侯有婚约在身的,四名妇人为避嫌也不好多待,因又赔笑着说了几句话,便在李桥家的陪同下告辞去了。 目送她们一行走远后,白书方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说道:“幸好她们这会儿走了,要是再多待一会儿,我都怕自己喘不上气来了。” “你就这么害怕她们?她们有那么可怕吗?”孔琉玥有些好笑,看一眼旁边一副波澜不惊样子的珊瑚,暗暗点头,“学学你珊瑚姐姐,多沉稳!” 白书撇了撇嘴,正想说点什么,珊瑚已先笑道:“其实我心里也很紧张,只不过刚被白书姐姐抢先说了出来罢了。”又看向白书,略带着几分讨好说道:“白书姐姐才真正沉稳呢,我需要跟着姐姐学的地方多了去了。” 珊瑚都先示弱了,白书当然不好再说什么,但跟蓝琴一样,心里毕竟咽不下自家姑娘忽然不倚重她们两个从家里跟了来的,反而倚重起珊瑚这个尹老太太给的人来的这口气,因强笑着向孔琉玥行了个礼,说了一句:“奴婢瞧瞧蓝琴去。”便掀帘子出去了。 余下孔琉玥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笑着安抚珊瑚的同时:“你别把白书蓝琴的话儿放在心上,她们两个心直口快惯了的,实则并没坏心,待我迟些把情况跟她们说明后,她们便不会这样了。”,越发觉得将珊瑚已决定效忠于她之事告诉她们老少三个宜早不宜迟了。 再说李桥家的引着永定侯府的四名管事娘子离开安苑之后,便引着她们又回了尹大太太的上房。 因去安苑之前,四人便已先单独见过尹大太太了,故此番尹大太太并未多留她们,只是又略微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们回去了。 待得李桥家的送完四人回来,尹大太太第一件事便是屏退满屋子的下人,急声问道:“刚才那个狐媚子表现得如何?都跟那四个永定侯府的妈妈们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出格儿的言行举止?” 李桥家的便将刚才孔琉玥与那四人说的话,都一一学了一遍与尹大太太听,末了笑道:“孔姑娘只要不是傻的,就该知道,眼下她最好的出路便是安安分分的嫁到永定侯府去,太太只管放心罢,她不敢出什么幺蛾子的!” 尹大太太方长舒了一口气,“我是见她此番好了后,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成天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也不乔张拿致的说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待下人们也比先和气多了,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这心里才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听你这么说,我这心总算可以放下一小半儿了!” 李桥家的忙赔笑奉承道:“她小姑娘家家的才能活了多大,也妄想翻出大太太的五指山去?定是想明白了大太太也是为着她好,所以才忽然转了性。” 尹大太太被她奉承得很是受用,接过她递上的茶,缓缓往嘴边送去。却在茶钟方要挨上嘴唇之际,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顿住问道:“依你看,永定侯府那四位妈妈相信不相信她已经痊愈了,瞧着对她满意不满意?” “据奴婢看来,”李桥家的斟酌着答道:“四位妈妈当是很满意的,光我都瞧见她们看孔姑娘看呆了几次。” 尹大太太点点头:“这便好。”啜了一口茶,又忍不住蹙眉摇头道,“也未必。那个狐媚子生成那样儿,今儿个又盛装打扮了一番,她们看呆了也是情有可原,可也并不能说明她们就对她满意了。看来这两日我还得找个机会去探探傅老太夫人或是晋王妃的口风儿才是,” 李桥家的附和:“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儿的。” 尹大太太又冷笑道:“才那几个婆子什么意思,在咱们家,倒反客为主问起那个狐媚子缺什么东西来,这不是生生在打我更打我们尹家的脸呢,真以为她们是永定侯府的人,就比旁人更体面几分不成?” 李桥家的忙赔笑:“不过几个下人而已,大太太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待明儿咱们家大姑娘重获圣宠,再诞下小皇子后,不怕永定侯府上下不上赶着来巴结您。” 一席话说得尹大太太面色稍霁,片刻方叹道:“做了这么多,希望此番咱们真能梦想成真罢!”心下却满满都是不确定,就算她的纳言重获了圣宠又如何,上面还有皇后娘娘在呢,皇后娘娘与皇上可是少年夫妻,情分远非其他妃嫔所能及一二,她的纳言还不是只能捡剩饭?能不能有幸诞育小皇子还是未知呢! 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题外话------ 亲爱的们,收藏个呗,后文只会越来越精彩哦,保证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哈,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八回 安内(上) “……你别把白书蓝琴的话儿放在心上,她们两个心直口快惯了的,实则并没坏心,待我迟些把情况跟她们说明后,她们便不会这样了。” 孔琉玥一边安抚珊瑚,一边想着最好立刻就把情况向白书几个说明,索性扬声吩咐侍立在门口的小丫头子锦绣:“立刻去把你白书姐姐蓝琴姐姐都给我叫来,就说我有话跟她们说,另外,再把谢嬷嬷也叫来。” “是,姑娘。”锦绣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又向珊瑚笑道:“你且回房歇会儿去,中午就不必上来伺候了,晚上再上来罢。你放心,待晚上你上来时,一切就都好了。” 珊瑚感激的点了点头:“多谢姑娘这般费心为奴婢筹谋。”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姑娘,其实奴婢能想来白书姐姐和蓝琴姐姐的心情,我毕竟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就算现在……,毕竟是中间叉进来的,不比二位姐姐是打小儿便着您的,您放心,我不会把二位姐姐的话放在心上的,我相信只要我一心为着姑娘,天长日久,她们总会接受我的。” 她这是在怕自己左右为难吧?孔琉玥心里一暖,越发觉得收服她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因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你且下去歇着罢。” 珊瑚应了一声“是”,方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谢嬷嬷和白书蓝琴老少三人后脚便鱼贯进来了,行礼后谢嬷嬷第一个便先急问道:“刚才永定侯府来的人没为难姑娘罢?” 孔琉玥被她问得有些好笑,莞尔反问道:“这里可是安苑,是我的地方,是柱国公府的地方,嬷嬷以为永定侯府的人会那么不知进退?”正是因为永定侯府有权有势,才更该约束好下人呢,永定侯府的当权者看起来已经做得很好,谢嬷嬷这也是关心则乱吧? 果然谢嬷嬷被她说得有些讪讪的,“我这不也是怕姑娘吃亏呢吗?” 孔琉玥点点头,笑道:“我明白嬷嬷的心意,嬷嬷只管放心,我都应付得来。”话锋一转,目光同时一一扫过老少三人的脸,“知道我这会儿召齐你们,是想跟你们说什么吗?” 话音刚落,蓝琴便嘟着嘴道:“姑娘是不是想与咱们说珊瑚的事儿?是不是昨晚上她与姑娘说了些什么,所以姑娘今儿个待她才变了个人似的?要我说,她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姑娘可别被她糊弄了去!” 白书也附和道:“姑娘先不也教我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吗?珊瑚虽是个好的,心不在咱们这里,终究也是白搭,依奴婢说,姑娘还是能远着她,就尽量远着的好。” 孔琉玥笑笑,正要说话,谢嬷嬷已一脸纳罕的先开了口:“你们两个小蹄子到底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了半天都是有听没有懂的?” 两个丫头这才想起谢嬷嬷这一日一夜根本没过来伺候,当然也就无从知晓这期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于是忙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与谢嬷嬷知道。 谢嬷嬷一听完,也是立刻瞪大了眼睛,跟二人一般反应,不,甚至比二人还要夸张,“姑娘,您以前不是最远着珊瑚那蹄子,也告诫我们要远着她的吗,缘何会忽然转变了态度?难道是她给您灌了什么迷汤不成?哼,我就知道那蹄子不是个安分的,看我明儿寻个由头把她退回老太太那边去,看她还怎么兴风作浪!” “退回去?”孔琉玥一怔,微微蹙起了秀眉,怎么谢嬷嬷经过昨日之事后,还是这么想到一出就是一出呢? 谢嬷嬷并不知道自家姑娘的想法,以为她是在担心珊瑚毕竟是尹老太太赏的,不好说退就退,因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想个天衣无缝的法子把她退回去,让老太太都挑不出理儿来。” 孔琉玥眉头稍展,看来自家嬷嬷终于懂得用脑子处理问题了,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我并不打算退珊瑚回去,相反,我还要重用她。” 迎上老少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她把昨晚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与她们知道,末了道:“所以现在,珊瑚已经我们这边的人了,你们以后都待她友善一点,”看向蓝琴,“尤其是你,一张嘴刀子样,以后可别再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浑说一气了!” 蓝琴明显不服气,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谢嬷嬷却先点头道:“姑娘这一步棋倒是下得好,既许了她好处,又有拿捏她的把柄,恩威并施,不怕她以后不一心跟着姑娘,为姑娘效力。但只一点,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儿,娘老子亲人都在府里当差,设若发生了什么事,不牵涉到她娘老子还好,一牵涉到她娘老子,只怕……” 孔琉玥收服珊瑚,正是靠的恩威并施,既许了她好处‘以后必不负她’,又拿捏着她撺掇她装病欲搅黄与永定侯府亲事的把柄,这样就不怕她再有二心。她没想到的是,一向有些拧不清的谢嬷嬷竟会支持她的做法,还很快指出了她没考虑到的地方。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这点我倒是未曾考虑到……”就算她收服了珊瑚,珊瑚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呢,正如谢嬷嬷所说,事情若是不牵涉她的家人,她或许还会效忠于她,一旦牵涉到她的家人,只怕就不好说了。偏偏珊瑚一家人,又都是尹府的家生子,生死都握在尹府主子们的手里,到时候她真带了她去永定侯府,只怕反而是在自己身边装了个定时炸弹呢! 还是谢嬷嬷给出了个主意:“要解决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没有法子,至多将来出门子时,点了他们家做陪房便是,……不过,就怕老太太大太太那里不肯。”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孔琉玥松了一口气:“这个慢慢计议不迟。当务之急,是你们都得待珊瑚好一些,别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让她尽快融入到咱们中间来,明白吗?”珊瑚是家生子就好比一柄双刃剑,虽有可能让她因此而在牵涉到家人时背叛她,但如果利用得好了,却是益处多多,旁的不说,譬如要打听点什么最新的消息,安苑舍她其谁? 孔琉玥说完,见白书尤其是蓝琴脸上还有悻悻之色,神色一凛,以少有的严厉口吻说道:“我现在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在告诉你们我的决定,你们若是对我刚刚的决定阳奉阴违,或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二人见孔琉玥难得一脸的严肃,不敢再对她的决定有所质噱,双双点头闷闷的说道:“奴婢们知道了,姑娘放心,奴婢们会与她好好相处的。” 孔琉玥方满意的点了点头,只命谢嬷嬷留下,打发了她二人出去。 ------题外话------ 打滚求收藏啊,亲们,收一个呗?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十九回 安内(下) 打发了白书蓝琴后,孔琉玥方看向谢嬷嬷,正色道:“嬷嬷,您经过见过的事多,一定明白我今天这么做的缘由罢?”她已经唱了红脸,显然还需要一个唱白脸的人来配合她,让白书蓝琴不止口服,更要心服,这个人非谢嬷嬷莫属! 谢嬷嬷缓缓点了点头:“姑娘,嬷嬷明白呢。咱们在这里,无依无靠,凡事都只能靠自己,等到去了那边后,更是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譬如侯府具体都有些什么人,将来过门第一次见面时,需要为他们准备什么东西,又有哪些事是需要忌讳的……咱们通不知道,”声音渐渐变得沉痛起来,“指望老太太大太太提点,只怕是……指望不上的。那珊瑚原是家生子儿,本身又是个能干的,若她能为姑娘所用,至少这些事是不用愁的了。” 孔琉玥点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但只白书蓝琴那里,只怕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嬷嬷下去后,还得多教导教导她们,别让她们坏了大事。” 谢嬷嬷忙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姑娘放心,我会尽快让她们明白的。”沉默了片刻,方又微红着眼圈低声叹道,“若是老爷太太还在,这些事又何须姑娘一个女儿家亲自过问?嬷嬷心疼姑娘啊!” 若是孔庆之尹鹃夫妇还在,以前的孔琉玥就不会死,也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她了,虽然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当孔琉玥,只想当何田田! 孔琉玥暗自苦笑着腹诽之余,心上倒是涌上几分感动来,不管如何,至少谢嬷嬷是满心心疼她,是满心在为她打算的,总比前世她和夏若淳连半个关心她们的人都没有强吧! 她拍了拍谢嬷嬷的手,轻声说道:“嬷嬷忘了先前我曾说过的话了?只要我们主仆齐心,以后一定可以过上好日子的!” “嗯。”谢嬷嬷含泪重重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几日里,也不知是谢嬷嬷跟白书蓝琴说了什么,还是珊瑚谦逊的态度让她二人觉得受用,总之她两个都渐渐接受了珊瑚,言行举止间也比先亲近了几分。孔琉玥看在眼里,方暗自舒了一口气,现在,她总算有一套自己的人事班子了,接下来,就该是想想如何让她们各得其所,发挥各自最大的能耐和作用了! 这日清晨,孔琉玥一如既往的早早醒来,然后做了全套的广播体操。正坐在妆台前由蓝琴服侍着梳头时,就有璎珞领着个提了捧盒的婆子来到安苑,行礼后笑道:“老太太用早膳时,吃着大太太使人送去的粥觉着好,所以特特打发奴婢给姑娘送了些来。” 孔琉玥听说,忙站起来谢了尹老太太的赏,令白书接过捧盒之后,方笑着招呼璎珞:“璎珞姐姐请坐。” 早有蓝琴搬了一张杌子过来摆到璎珞面前,璎珞却摆手笑道:“老太太打发奴婢过来,除了给孔姑娘送粥以外,还有就是给姑娘传话,请姑娘用罢早膳后,就过去慈恩堂,说是先前娘儿们两个都病着,怕互相过了病气,如今好容易都大好了,总算可以好生说说话儿,乐和乐和了。” 璎珞说完,又赔笑着寒暄了几句,便以‘还有差事为由’,先行告辞了。 不用孔琉玥吩咐,珊瑚已经自发送了出去,片刻后回来向孔琉玥小声道:“姑娘料得没错,大太太昨儿个确实不是去了大慈寺上香,而是去了晋王府。我听璎珞说,晋王妃对前儿个姑娘的表现还算满意,不过,还要亲自瞧过之后,方才会下最后的定论,所以老太太打算过几日三月三女儿节时,借请亲朋世交上门吃酒看戏热闹热闹的机会,请晋王妃过府再次相看姑娘,估计老太太今儿个请姑娘过去,正是要说此事。” ‘再次相看’?难道晋王妃之前就已经相看过她了?孔琉玥心里一动,然后便苦笑起来,以晋王妃对其胞弟婚事的重视程度,又怎么可能在没相看过女方的情况下,便为其定下婚事?也就是说,之前晋王妃其实是对她很满意的,只不过她这一病就是好几个月,这才让她不满起来,继而生了退婚之心的。 孔琉玥拍了拍珊瑚的手,“辛苦珊瑚姐姐了。”转身自面前的首饰匣子里随意捡了一对赤金龙凤镯子套到她手腕儿上,笑道:“你也先下去吃饭罢,过会子好跟我一起去老太太那里。”除了尹大太太,尹府其他的主子们她可以说是一个都不认识,到时候少不得要珊瑚从旁提点一二了。 珊瑚行礼谢了她的赏,又小心翼翼看了一旁白书一眼,见其脸上并无异色,方退了出去。 孔琉玥一直瞧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后,方指着面前的匣子笑向白书道:“你也给自己和蓝琴都挑一样东西罢。”反正她首饰多,白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来做顺水人情,让几个丫头都念她的好呢! 白书却笑道:“姑娘放心,我和蓝琴不会再醋珊瑚了,您不用再赏我们东西了。”这两日珊瑚的谦逊她和蓝琴也是看在眼里的,再加上珊瑚的确能打听到她们所不能打听到的消息,为姑娘分忧,她们就算是看在姑娘的面上,也不会再挑她的刺了。 “让你挑你便挑,难道还怕挑穷了你姑娘我不成?”孔琉玥嗔道,难得白书蓝琴这么快便想通了,就是再多给她们一些东西,她也高兴。 白书听得孔琉玥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辞,为自己挑了一对镶翠耳坠子,又为蓝琴挑了一支如意云纹赤金簪子,方屈膝行礼谢过了她的赏赐。 用过早饭之后,孔琉玥换了一件浅蓝色褙子,配了天青色的百褶裙,然后让蓝琴给自己梳了一个斜云髻,插了一根珍珠嵌金的簪子,另外再在发髻上点缀了六只白玉吐珠的银簪。 收拾完毕,她往镜子里扫了一眼,只觉镜中人典雅端庄,既不显得太过朴素,又不显得太过出挑,这才满意的系了缎地刺绣兔皮披风,扶着珊瑚的手,第一次走出了她已住了整整两个多月,都未曾踏出过一步的安苑。 ------题外话------ 明天公婆就要来了,上帝啊,尘世间最恐怖的事,如果到时候不能按时更新,请亲们见谅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回 表哥(上) 廊台琼宇,红墙琉璃瓦,水榭楼阁。 鸟语花香,微风拂面,灿阳高照,正是一年春好处。 孔琉玥扶着珊瑚的手,不疾不徐的行走在雕梁画栋的回廊里,不时有身着浅绿色或是牙黄色比甲的丫头们经过,瞧得主仆二人,皆是满面堆笑的矮身行礼。 珊瑚先还含笑一一与其寒暄,待次数多了以后,便有些不耐烦起来,暗想自家姑娘还没嫁入永定侯府呢,这些人的态度已是大不相同,怪道连老太太都说过,府里的人由上至下皆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呢,只不知她们当面殷勤,背地里又会说些什么不入耳的混账话儿就是了! “前几日还大雪纷飞,今儿个已是一派花红柳绿,今年这天气,果真是有够怪的!” 耳边忽然传来孔琉玥的声音,让珊瑚攸地回过神来,忙笑道:“是挺怪的。不过我前儿个听我妈说,早年间也曾有过几次类似的情形,都是冷过之后,便立刻暖和了起来,想来今年也是如此。” 孔琉玥点点头,“如此便好,这些日子都待在屋里,也够闷的了。”说话间,一双妙目扫过四下里已有新芽冒头的娇杏艳李,不由心情大好的深吸了一口气。她虽然不想与尹府诸人打交道,但随着她身体的一日好似一日,这些显然都是避免不了的,那么,她便只能尽量多往好处想,譬如现在,若不是因为要去见尹老太太,她又怎么能欣赏到这清新的早春风光呢? 珊瑚笑道:“这些日子姑娘的确闷坏了,不过很快就要到往年姑娘们起诗社的日子了,待天气再暖和一点,只怕二姑娘就该给姑娘下帖子了,到时候姑娘便不会觉得闷了?” 尹府的姑娘们以前还起诗社?孔琉玥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红楼梦》里林黛玉等人闲着无事时不也起了个诗社作耍,还作出了好些经典诗句?既然荣国公府的姑娘们可以起诗社作诗,没道理柱国公府的姑娘们就不可以罢? 想到林黛玉,她忽然又想到,前身的命运跟其何等相似,都是父母双亡寄养在了外祖家,都是被侵吞了家产无依无靠,都是错把一腔真情所付非人,结果弄得自己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惟二不同的是,林黛玉是贾敏亲生的,孔琉玥却不是尹鹃亲生的;林黛玉死了便死了,孔琉玥却还有她何田田来继续她未完的人生。 孔琉玥想得出神,脚下自然就慢了下来,看在珊瑚眼里,以为她是大病初愈经不得累,忙笑着说道:“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歇会儿再走?” “没事。”孔琉玥回过神来,“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罢了。对了,我病了这几月,免不了跟大家生疏,你待会儿记得多提点提点我。” 刚才一路走来,她已经在脑子里将待会儿可能要见到的人大概过了一遍,尹老太太是府里的老祖宗,府里最年长的人,这个她是绝不会弄错的;尹大太太她已见过两次,也不可能弄错;她最担心的是,她分不清尹二太太和尹三太太谁是谁,再来便是尹府的三位姑娘谁是谁,所以少不得要先给珊瑚打过招呼,免得待会儿弄错了。 珊瑚是知道她病了一场后,便有些不大记得之前的事的,闻言忙不迭应道:“姑娘放心,奴婢理会得的。” 主仆两个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到去往尹老太太慈恩堂必经的垂花门了,冷不防一道年轻男子的身影却从那后面晃了出来。 孔琉玥正暗忖这里可是内宅,怎么会有男子出入,就见身侧珊瑚已经矮身行了个福礼,口称:“奴婢见过大爷。” 大爷?孔琉玥一怔,瞬间反应过来男子身份的同时,人已跟着珊瑚行了个半礼,嘴里则淡淡打招呼道:“大表哥。” 年轻男子不是别个,正是柱国公府的大少爷尹淮安。 尹淮安身为尹府嫡长子世子爷,自然是打小便受尽万千宠爱于一身,难得的是,他身上却少有纨绔子弟的习性,反倒十分喜欢读书,并于前年十六岁第一次下场参加会试时,便一举中了举人,若非他将来是要袭爵的,不便再继续参加考试,人人都道他是准保能中进士的。 除了好才学让人争相称赞以外,尹淮安还有一个让人争相称赞的优点,那便是他的好相貌,整个京城十停人倒有五六停人,都是知道柱国公府世子爷年少有为,才貌双全的。 基于面前的人系自己前身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孔琉玥在打招呼的同时,也不着痕迹打量起他来。但见他一枚玉簪束发,面容清俊,锦绣丝袍飘逸,身量修长,举止温雅从容,进退斯文有度,端的是面若冠玉,丰神俊朗,也难怪前身会为他送了性命! “表妹,你身上,可大好了?”尹淮安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润如水,音质如玉,里面夹杂着满满的惊喜和关怀,还有一丝轻颤,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孔琉玥。 孔琉玥淡淡一笑,“多谢大表哥关心,琉玥已是大好了。琉玥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就此告辞。”绕过他便要经过垂花门,前身或许稀罕他的关心,但她却一点不稀罕! 不想尹淮安却长腿一伸,挡在了她的前面,语带哀求的说道:“表妹能否稍等片刻,容我说几句话再走。”又吩咐珊瑚:“劳烦珊瑚姐姐回避片刻,我有几句话要与你家姑娘说。” 珊瑚并未就走,而是有些紧张的拿眼看孔琉玥。 孔琉玥很满意她的这个动作,冲她摇了摇头,正想回绝尹淮安的请求,他却抢先一步又哀求道:“我只说几句话,就几句,求表妹听完再走,好吗?” 见他满脸痛苦之色,孔琉玥的心莫名一紧,拒绝的话也如鲠在喉,再也说不出来了,只得点了个头:“珊瑚姐姐是我信得过的人,表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才刚一路走来,已是路遇了不少的人,谁敢保证这里就不会有人经过?再说前身还跟尹淮安有过那样一段过去,当然是留下珊瑚,做个见证的好,不然落在旁人眼里,瓜田李下的,她就算浑身是嘴,只怕也说不清了!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一回 表哥(下) 尹淮安见孔琉玥终于肯听他说话了,不胜喜幸,连有珊瑚还在也顾不得了,就怕他再坚持要珊瑚回避,又惹得她不高兴,不肯再听他说,是以忙不迭开了口。 却没想到,他一连翕动了好几次嘴唇,急得额头都有汗珠了,依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还是珊瑚瞧得不忍,最重要的是觉得自家姑娘该跟他有个了断,因凑上前小声劝孔琉玥道:“姑娘索性趁今儿个把话与大爷说清楚罢?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下次若再见了面大爷依然这样,让大太太或是大奶奶知道了,可怎么样呢?”自孔琉玥与她分析过眼前的形式后,她便不再对尹淮安抱希望,而是一心一意等着跟孔琉玥过去永定侯府了。 孔琉玥一想,觉得有理,命她:“那你站远一点,留神点四周,瞧见有人来了,立刻让我知道。” 珊瑚点点头,退到了一旁的山石后面,眼睛则警觉的一刻不停的四下里扫视起来。 这里孔琉玥方客气有礼的向尹淮安道:“大表哥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罢?” 许是珊瑚回避了之故,尹淮安这次终于能把话说出口了:“前一阵子便想去瞧表妹的,一来怕表妹身体还未大愈,见了我生气,反倒再加重病情,二来……今时不同往日了,我自己倒没什么,就怕坏了表妹的闺誉……但是我心里,其实是一直记挂着表妹的,只是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总之,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 声音渐渐变得低沉晦涩起来,但很快又回复如常了,且还多了几分坚定,“你放心,我辜负了你一次,绝不会再辜负你二次,我一定尽快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让你不被嫁入永定侯府去,让我们两个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哦?大表哥有什么法子,不妨先说来我听听?”孔琉玥一脸晦莫不明的问道,心里却已是约莫猜到他会说什么了。 见她终于有了几分被自己打动了的样子,尹淮安心里一喜,忙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一程子都在想这个问题,觉得如果表妹再‘病’上几个月的话,只怕永定侯府就该坐不住,就该有所行动了,到时候我再去求求老太太和太太,我们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尹淮安这是在暗示自己装病?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依然一副喜怒莫辨的样子,“‘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怎样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大表哥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有大表嫂了!”他难道还会为了她休了尹大奶奶霍氏不成?如果他真做得出为她休妻之事,霍氏如今也就不可能是尹大奶奶了,只怕他是跟之前珊瑚打的一样主意呢! 果然就见尹淮安一副难以启齿为难样的小声说道:“霍表姐……霍氏她……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又才过门短短几月,并未触犯‘七出’之条的任意一条,我实在找不到休弃她的理由,母亲那里,也一定不会同意……因此少不得只能在名分上委屈表妹一些了,但请表妹放心,我保证你除了在名分上差她一点之外,其他样样都比她强,等到将来我袭了爵之后,我再上表为你请封一个诰命夫人在身,到时候你便可以与她平起平坐了!” “表哥的意思,是要让我与你作二房妾室吗?”孔琉玥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先委屈她给他作二房,然后等他袭爵之后,再上表为她请封诰命夫人,他倒是打得好算盘! 本来她之所以答应留下听尹淮安说话,除了觉得珊瑚的话有理,她的确是该跟他有个了断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在看到他的痛苦样之后,她内心深处竟然会觉得难受。她知道那不是属于她的感觉,而是属于原来的孔琉玥残留在身体里的本能反应,所以她才会答应留下来,想看看他到底会说些什么,想看看前身为他付出性命,到底又值不值得。 却没想到,他竟会开口让她装病,好让永定侯府提出退婚,然后再与他作妾,妄想坐享齐人之福,这种行为,简直已经称得上无耻了! 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如果真被永定侯府退了婚,尹老太太与尹大太太只会往死里恨她,她们会同意让她与他作二房?而就算她们同意了,她的名声也因此毁得差不多了,朝廷又怎么会给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封诰?最重要的是,这就是他回报前身一腔痴情的方式吗? 孔琉玥问完,不待尹淮安回答,又冷笑着继续反问:“大表哥以为,我会放着好好的一品诰命夫人不做,而委屈自己败坏名声,然后给你作二房妾室,再等一个类似于镜中花水中月的封诰?大表哥,换作你处在我的立场,你会如何选?还是,这便是你回报琉玥一腔真情的方式,你对得起她吗?” 孔琉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说到最后,她甚至已忘记现在她便是孔琉玥,孔琉玥便是她,而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为孔琉玥打抱不平了。 好在尹淮安被她说得节节后退,面红耳赤,并未留意到她话里的破绽。 孔琉玥将尹淮安说得哑口无言之后,犹不解气,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大表哥既然当日选择了辜负琉玥,就该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来后悔,已经是晚了!大表哥既然已经有了大表嫂,就请好好对待大表嫂,不要辜负了一个,再连第二个也辜负!”说完转过身,欲叫了珊瑚离开。 冷不防背后却传来尹淮安痛苦的声音:“可是我心里只有表妹你一个,注定了只能辜负霍表姐啊!”声音渐渐近了,“我忘不了小时候我们一同吃一同睡的情形,忘不了我教你写字时的情形,更忘不了我作画来你填词时的情形……我忘不了的过去太多了,你叫我怎么做到不辜负霍表姐?” 孔琉玥听在耳里,有些好气于他一副自己是受害者的无辜模样,但更多的却是好笑,想不到柱国公府的这位世子爷,还挺有当琼瑶剧男主的天赋呢! 她扯唇嘲讽的笑了笑,正欲再说,远远的就听得珊瑚笑着说道:“书双姐姐这是往哪里去呢?” 一个女声笑回道:“外面大老爷叫大爷,我这是去老太太屋里寻大爷呢。”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二回 众生(上) 孔琉玥乍然闻得不远处珊瑚和一个陌生的女声说话,脑中浮现过的第一反应,便是躲起来,别让那个女声的主人瞧见了她,以免横生枝节。 但转念一想,她和尹淮安在这里说了这半日的话儿,就算珊瑚有火眼金睛,只怕也不能完全保证就没人瞧见他们。若是真有人瞧见了,她再这么一躲,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更让人有舌根可嚼了?倒不如大大方方示人的好,事后若是真对出来了,也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扬声问道:“珊瑚,你是跟谁在说话儿呢?”一面说,一面循声往珊瑚所在的方向走去。 后面尹淮安早已听出了那个女声乃系自己房里书双的,见状只得亦跟了上去。 就见珊瑚正与一个穿浅绿襦裙,打扮得较一般的大丫鬟华丽几分,长相也极娇俏耐看的女子对面而站,想来后者便是方才珊瑚口中的‘书双姐姐’了。 瞧得孔琉玥过来,二人忙都欠身行礼,珊瑚脸上还有懊丧一闪而过,似是在说孔琉玥不该出来的。 孔琉玥看在眼里,因忙回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那个大丫鬟书双与孔琉玥行过礼后,站起身来正要说话,不防就见尹淮安跟在她身后走了过来,眼底攸地闪过一抹异色,脸上笑容倒是未变:“大爷原来在这里,让奴婢好找。才大老爷打发人传话,说是要见大爷呢,所以奴婢找了来,倒是没想到会扰了大爷和孔姑娘说话儿。” 尹淮安点点头,正要说话,孔琉玥已抢在他之前先说道:“既是大舅舅有事传大表哥,琉玥就不多多耽误大表哥了,多谢大表哥对琉玥身体的关心,琉玥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特地登门拜侯大表哥和大表嫂。” 三言两语便将刚才她与尹淮安私下说话的行径,定义在了表兄妹之间偶遇后的普通嘘寒问暖之上,而且还将尹大奶奶霍氏一并囊括了进去。 孔琉玥说完,不待尹淮安有所反应,便欠身行了个礼,扶着珊瑚一径去了。 一直到过了垂花门好一段距离后,珊瑚方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方才缘何要出来?奴婢一个人应付得来的。” 孔琉玥扫了一眼四周,见四下里都无人后,方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只看得到你目力范围所能及的地方有没有人,你目力范围所不能及的地方呢?若是真有其他人瞧见,我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出来,让书双也做个见证呢。” 不止如此,待会儿见了尹老太太及尹府其他女眷,她还要大大方方的把此事说与她们知晓,也算是为事后若有人在她们面前下话儿先打支预防针罢! 珊瑚看起来还想再说,被孔琉玥一句“你别担心了,我自有主张。”堵了回去,再一想到自家姑娘如今的确大有主意,也就释然了。 主仆两个继续往前走,孔琉玥因见四下里还没人,遂小声旁敲侧击问珊瑚道:“才我见书双打扮得跟你们……都不大一样,这是什么缘故?”难道尹淮安一个作儿子的身边的丫头,会比尹大太太身为当家主母且又是长辈身边的丫头,譬如绿萼红蓼之流还体面?还是书双其实是及第居里,类似于红楼里贾宝玉屋里袭人的另一个存在? 珊瑚见问,四下里扫了一圈,方略带几分酸意的说道:“大奶奶过门后,她便已经过了明路了,她又是老太太给的,自然比大奶奶带来的还要体面,只等将来生下一儿半女,便抬姨娘呢,如今也算是及第居半个主子了,当然打扮得跟咱们都不一样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 孔琉玥禁不住暗自冷笑起来,尹淮安可真是好手段,享受着通房丫头鲜嫩肉体的同时,竟还能哄得前身对他死心塌地,以前的孔琉玥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才会错把一腔真情交付与了他。早知道她刚才就该大骂他一顿,甚至给他两个耳光的! 见自己话音刚落,孔琉玥已然变了颜色,珊瑚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家姑娘与大爷毕竟有旧,即使她现在绝口不提大爷,心里难保不会有疙瘩,自己偏还在那里说什么‘及第居的主子’,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因此心下立刻涌满了懊恼与不安,觑了眼小心翼翼看孔琉玥。 不想孔琉玥的神色却很快又回复如常了,说道:“很久没像今儿个这样走这么多路了,腿有些乏了。”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慈恩堂?啧,房子大了就是这点不好,一来一回都要花去她大半天时间,偏偏依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作晚辈的是必须要每天到长辈屋里晨昏定省的,看来以后她不愁时间难打发了。 珊瑚见她神色如常,方松了一口气,回道:“姑娘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说着上前扶住她,继续往前走。 主仆两个又走了一程,又进了一道门,但见两边皆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立着一座粉墙,转过粉墙,是三间的小厅,之后才是五大间的正房,两边又有游廊厢房,一干仆役婆子参差站了一院子。正房门外站了几个衣服鲜亮的上等仆妇,都恭恭敬敬垂首分立两旁。 孔琉玥看在眼里,知道目的地终于到了,正想让珊瑚上前让门外的人进去通报一声,就见几个妇女已经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行礼后笑道:“老太太一直念叨着孔姑娘呢,让姑娘来了便直接进去,不必通报了。” 说话间已有人争着打起帘子,向里回到:“孔姑娘来了。” 孔琉玥含笑进得内堂,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屋子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她虽分不清具体谁是谁,但仍大致将众人的脸都扫了一遍,方看向了上首罗汉床上坐着的白发老母,亦即尹老太太,——这个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认错的。 但见尹老太太上着宝蓝色五福捧寿袄,下系暗红色六幅裙,襟上缀着金三事,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珠环翠绕,看起来慈眉善目,富态安祥,倒是与孔琉玥心目中的形象相差无几。 “琉玥见过老太太。”不着痕迹打量尹老太太的同时,孔琉玥已经对着她盈盈拜了下去。 “搀起来,快搀起来!”早被尹老太太身边侍立着的丫鬟们争相搀了起来,送到尹老太太的罗汉床前。 尹老太太便携了她的手,要将她往罗汉床上拉,一面拉,一面还心疼的说道:“瞧这小手冷的,快暖和暖和。”说着已将自己的手炉塞到了她手里。 孔琉玥见那罗汉床上并无小几,知道这是个独座,又见下面众人包括她惟一认得的尹大太太都站着,自然不敢坐下,奈何再三推辞也推辞不过,只得斜签着身子,坐到了床前的脚踏上。 ------题外话------ 公婆来了的孩纸伤不起啊,55555555555……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三回 众生(中) 待得孔琉玥落座后,尹老太太便一边慈爱的摩挲着她的头手,一边关切的问她道:“身体可是已经大好了?有没有按时吃饭?夜间睡得可好?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使人去你舅母嫂子们那里取去,若是她们那里没有,就使人来我这里取。” 孔琉玥忙站起身来,恭敬而又不失亲热的一一回了,“多谢老太太关心,琉玥已是大好了,一日三餐都有按时吃饭,夜间也睡得比以前好了。大舅母时常使人送东西去安苑,安苑色色都是齐全的,什么都不缺。” 尹老太太方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拉了她坐下,笑道:“先前便一直想瞧你去的,偏生前儿我也病了,怕去瞧你反倒过了病气与你,因此一直没过去,如今瞧见你大好了,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孔琉玥笑得有些羞赧:“都是琉玥身子骨不争气,累老太太为琉玥担心,如今琉玥已是大好了,以后便可以好好承欢老太太膝下,好好孝顺老太太了。” 尹老太太笑道:“你只管将养好自个儿的身子,便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命她,“见过你舅母嫂子姊妹们去,这些日子,她们也都惦记着你呢,若不是怕扰了你静养,早瞧你去了。” “是。”孔琉玥含笑应了,起身款款往尹大太太等人面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已在心里计议开了。 尹大太太她先已见过两次,自不会认错,要紧的是她身旁的那两名妇人,不但年纪差不多,穿戴打扮也都是一般的华美瑰丽,就连站的位置也相差不离,一时间她还真吃不准哪一个是尹二太太于氏,哪一个又是尹三太太燕氏。 不过,她至少能确定二人必是尹二太太与尹三太太,因此心里倒是并不慌张,大大方方便上前行礼道:“琉玥给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请安。” 尹大太太忙亲自搀了她起来,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你大病初愈,就别讲这些虚礼了。” 她身旁那名穿大红色对襟长袄,露出短短一截湖水绿月华裙,头戴赤金凤钗,生的柳眉杏眼的美妇人亦笑着附和道:“你大舅母说的是,都是自家娘儿们,讲这些个虚礼,反倒生分了。” 孔琉玥仍吃不准美妇人是尹二太太还是尹三太太,正暗自发愁不知该怎么答话之际,不经意抬头,却看见侍立在门外的珊瑚正翘着两个指头在挠头发,看见她看过来,忙不着痕迹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这下孔琉玥心里有底了,看向尹大太太和美妇人,笑得谦逊:“大舅母与二舅母爱惜小辈,是作长辈的仁慈,但只礼不可废,若琉玥作小辈的却因长辈们的仁慈便恃宠而骄,才真真是轻狂呢。” 尹大太太闻言,怔了一下,暗想平常这个狐媚子可不这样,从来都是目无下尘的,多早晚变得这般圆滑会说话了?面上却一点不表露出来,仍是笑眯眯的道:“都是自家娘儿们,我和你二舅母还能不知道你素来便是个好孩子的?” “那都是老太太和舅母们平常教导琉玥得好。”孔琉玥赔笑应道,同时暗自舒了一口气,幸好她没认错人,红衣美妇人果然是尹二太太! 妯娌娘儿们几个正自说笑着,一旁另一名妇人,亦即尹三太太忽然似笑非笑插言道:“我可没大嫂二嫂那个本事,能教导得了外甥女儿。” 尹三太太生得比尹大太太尹二太太都要漂亮,细看之下,打扮得也较二人更为华丽一些。她梳着云髻,左侧斜插一枝珊瑚玉步摇,右侧别一朵金累丝点翠镶珠宝花蝶,戴着点翠珍珠耳环,穿玉色亮缎袄子,系暗红色织锦宽腰带,碧色暗花刺绣蝴蝶牡丹纹十二幅长裙,端的是妩媚风流,婀娜多姿。 孔琉玥早在过去两个多月里已做足了功课,知道尹府除了大老爷,亦即现任的当家人柱国伯尹鹏以外,还有两位老爷,亦即二老爷尹鹍与三老爷尹鹤。 三兄弟之中,尹鹏与尹鹍系尹老太太嫡出,惟独尹鹤系庶出,故而既没有资格像尹鹏那样袭爵,亦不够格像尹鹍那样凭恩茵出仕,一步一步做到如今的吏部员外郎;又不能继续参加科考,因只考到了举人,便未再继续考下去,如今只在府里掌管外院庶务。 也因此而使得尹三太太颇为不满,觉得是柱国公府带累了自家老爷,毁了自家老爷的前程,是以曾不止一次提出要分府出去另过,以免将来再毁了两个宝贝儿子尹新安和尹勤安的前程。 偏生尹大老爷兄弟情深,一再挽留尹三老爷,还搬出尹老太太还在,正所谓“父母在,不分家”为由,以致尹三老爷之前答应妻子得好好的,及至见了尹大老爷,又总是会被他劝得改变初衷。 每每将尹三太太气得半死,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在日常见到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时,东一榔头的敲边鼓,西一棒子的说淡话,甚至于明里暗里与尹大太太打擂台,总之就是巴不得惹得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不耐烦了,主动将三房给分出去。 既然一早便知道这其中的机锋,孔琉玥自然不会接此刻尹三太太的话茬儿,只是作害羞状低垂下了头去,反正有尹大太太妯娌两个作长辈的在,也轮不到她这个作小辈的来出头。 孔琉玥原以为尹大太太会拿话来刺回尹三太太去,毕竟后者可是当着满屋子晚辈仆从的面儿,下她这个当家主母面子的。 却没想到尹大太太只是作未听见状,又亲热的给她介绍起身后一名年轻妇人来:“这是你大嫂子,在你还未来咱们家时,便阖家跟着你霍家姨父出京去了任上,故你先从未见过。” 倒是尹二太太看着尹三太太冷笑了一下,估计是想说点什么的,但因尹大太太已然岔开了话题,只得暂时咽了回去。 孔琉玥对着尹大太太口中的‘大嫂子’,亦即尹淮安的妻子霍氏盈盈拜下,口称:“琉玥见过大嫂子。” 霍氏忙不迭还了礼,又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方笑道:“早就听大家伙儿说妹妹生得仙女一般品貌,让我好生景仰,今日一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她打量着孔琉玥的同时,孔琉玥也在打量着她。 但见她身着一袭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的曲裾长衣,下着暗花细丝褶皱裙,飞仙髻上插一支鎏金掐丝点翠金步摇,长长的流苏垂在珍珠耳坠子旁,行动间只见流光闪烁,极其高贵艳丽,尽显高门淑媛的风范。 孔琉玥不由咬牙暗自惋惜,想不到尹淮安那个渣,竟有此等艳福娶到霍氏这样的美女为妻,偏偏他还不知道珍惜,还在想其他有的没的,霍氏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题外话------ 亲们,走过路过还是收藏一个撒,后文一定会更精彩的哦,o(n_n)o~ 另,沧海明珠的《小妻大妾》很精彩,且已经v了,足够肥了哈,亲们可以磨刀赫赫宰过去了哦,链接在首页,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四回 众生(下) 孔琉玥一边惋惜霍氏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边暗忖也不知她知不知道尹淮安与前身之前的事,一边嘴上也未闲着,继续笑着与霍氏寒暄道:“大嫂子才真真是天姿国色呢,琉玥远不及矣。” 霍氏笑道:“孔妹妹太谦虚了。” 说话间早有霍氏的丫鬟捧了表礼上来,却是两方绣工精致的锦帕并两支花式新颖的珠花。 霍氏接过,双手递与孔琉玥,笑道:“早该亲自送到妹妹屋里的,就怕扰了妹妹静养,所以一直留到今儿个,还请妹妹别嫌简薄才是。” 孔琉玥见她言行落落大方,估计这表礼是尹府每位姑娘都有的,暗赞她会做人的同时,手上已接了过来,赞道:“大嫂子好鲜亮的活计。多谢大嫂子。”一面递与垂手小步走过来的珊瑚。 霍氏笑道:“我与妹妹们差不多年纪,叫大嫂子没的白把我叫老了,我在娘家时,闺名唤作‘婉怡’,妹妹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叫我一声‘婉怡姐姐’。” 孔琉玥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话未说完,已被一旁另一名生的明眸皓齿,肤白如玉,如同牡丹花般娇艳动人的少女笑着打断:“大嫂子是打小儿便被咱们姊妹唤作婉怡姐姐的,虽则如今成了咱们家的人,我倒是觉着,仍叫婉怡姐姐亲热些呢,孔妹妹不必拘礼。” 听少女称呼自己为‘孔妹妹’,孔琉玥便知道她是尹府的二姑娘尹敏言了。但见她身着柳黄色苏绣月华锦衫,并紫绡翠纹裙,发髻上除却一枚镶玛瑙玉簪外,只另点缀了几点粉白色宝蓝点翠珠花,虽然装束简单,却难掩通身的气派。因忙欠身行礼:“二姐姐。” 尹敏言回了个礼,笑道:“前儿个我还与三妹妹四妹妹感叹,说今年咱们的诗社只怕是起不了了,如今看来,竟是有望比往年更热闹呢!” 另一名身着鹅黄色半袖小袄,下配天青色提花马面裙,头梳螺髻,头戴珠钗,胸挂纯金缨络八宝项圈缀着羊脂白玉锁片的少女忙笑着附和道:“可不是,今年又多了婉怡姐姐,咱们的诗社只会更兴旺。可惜雪已经下过了,再想雪下作诗,只能等下半年了。” 孔琉玥笑着应了一句:“说来皆赖我身子骨不争气。这样,等明儿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先罚我个东道,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目光却已不着痕迹越过黄衣少女,看向了她身侧另一名身着银红色妆花褙子的少女。 若单论长相,少女绝对更胜于尹敏言及黄衣少女,但她身上的气质,却是远远及不上通身大家闺秀气派的前二者的。 只这一眼,孔琉玥便已能确定少女乃是尹三姑娘尹慎言,黄衣少女则是尹四姑娘,亦即二房的嫡长女尹谨言了,——身为尹府四位姑娘中惟一一个庶女,又有个尹大太太那样精明的嫡母,尹慎言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吧? 她的猜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因为黄衣少女已经在拍手欢呼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等天气再暖和一点,二姐姐、三姐姐、婉怡姐姐,我们大家伙儿就一块儿去安苑扰孔姐姐这个东道去。” 孔琉玥为她天真烂漫的笑脸所感染,由不得绽放出了她自进入慈恩堂以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到时候我必定扫榻以待!” 姊妹几个正说得热闹,冷不防一个声音却娇笑着插言道:“四姑娘,你二姐姐与你孔姐姐,尤其是你孔姐姐,可是展眼就要出嫁的人了,接下来的日子当然大半要用来绣嫁妆,哪里还有时间与你作什么湿啊干的。你若实在无聊得紧呢,倒是可以趁现在跟你孔姐姐好生学着点,横竖你也十三了,也算是为将来你自个儿出嫁早做准备不是?我可听说兴安侯府、永毅侯府、永昌侯府等好几个侯府的少爷们,都到该议亲的年纪了呢,呵呵呵……” 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尹三太太。 而尹三太太这一番话虽然明着是玩笑之语,实则却暗含了至少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想看看孔琉玥在再次闻得旁人提及自己的婚事时,会有什么反应?虽然这几日据她的表现来看,她像是已经认命了,但她之前可是宁愿死也不肯嫁的,焉知她心里没有其他打算?如果她再闹将起来,那她可就有好戏看了! 第二层意思,是在借讽刺尹谨言都十三岁了还不会做针线一事,讽刺尹二太太教女无方。 至于第三层意思,则是在暗指尹家攀高枝儿,将孔琉玥嫁入京城各有待嫁女儿的高门大户都避之不及的永定侯府,连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也一块儿讽刺了进去。 总之,尹三太太一天不达到自己一房分府出去另过的目的,就一天不会停止惟恐天下不乱的混搅事就是了! 在场的人谁不是那人精儿,如何听不出尹三太太的言外之意?当下忙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 惟有尹二太太见女儿羞愤得满脸通红,偏又碍于尹三太太是长辈回嘴不得,以致贝齿将下巴都咬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来,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因对着尹三太太很不客气的说道:“也有三弟妹作长辈的这样说自己侄女儿的?三弟妹也不怕人说你为长不尊吗?”尹二太太膝下只得尹谨言一个女儿,再来便是养了个庶子,亦即尹府的五少爷尹念安在名下,自然将女儿看得眼珠子一般,瞧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至于尹大太太,则已在招呼着霍氏将孔琉玥等一干未出阁的女孩儿们往隔壁偏厅里带了。 尹三太太见尹二太太恼了,脸上的笑容反倒越发灿烂起来,“我不过是在跟侄女儿开玩笑罢了,二嫂又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呢……” “够了!”话没说完,已被上首尹老太太板着脸沉声喝断:“老三家的,亏你还是作长辈的,也有作长辈的这样跟晚辈开玩笑的?也不怕人笑你轻狂!我听说新哥儿昨儿个受了凉?你还不离了我这里,回去守着他呢!” 尹三太太被当众这么一说,却也并不觉得难堪,甚至还大大方方冲尹老太太行了个礼,笑着说了一句“那媳妇儿晚上再过来给娘请安。”后,方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去了。 ------题外话------ 满地打滚儿,甩着小裤裤求收藏,o(n_n)o~ 昨天米看珠珠的《大妻小妾》的亲快去看哦,精彩持续升级,保证让大家看过瘾哈,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五回 紧张(上) 尹老太太看着尹三太太的背影,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怨毒之色,但转眼又已是一副慈眉善目样儿,笑眯眯的吩咐丫头们:“快请了你奶奶姑娘们来说话儿,才高兴,怎么又都散了!” 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 余下尹二太太见尹老太太只是略微说了尹三太太几句,便打发她回去了,也没说叫她给自己母女赔不是,又是委屈又是不忿,忍不住跺脚埋怨道:“娘,您就这样让她走了不成?” 尹老太太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还是尹大太太见婆婆不高兴了,凑到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二弟妹难道是打算让二弟回来接掌府里的庶务不成?”方让她悻悻的闭了嘴,没有再说什么。 彼时丫头们已经簇拥着孔琉玥姊妹等人复又从偏厅过来了,尹老太太见大家都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于是吩咐她屋里的执事大丫鬟翡翠,“去把昨儿个娘娘赏下的樱桃洗了来,让你太太奶奶姑娘们尝尝鲜。”说着拿慈爱的目光一一扫过一众孙女儿的脸,呵呵笑道:“娘娘昨儿个赏下来一筐樱桃,说是一筐,加起来不到十斤,所以没使人往你们各自屋里送,就等你们今儿个过来时,大家一起尝个鲜呢。” 尹大太太忙赔笑道:“通共才那么几斤,阖府也就老太太配吃,偏生老太太爱惜孙女儿们,特特留着等她们来一块儿吃,虽是老太太疼她们,没的白折了她们的福。” 尹老太太呵呵笑道:“这东西虽新鲜,我能吃得了几个?就是要大家一块儿吃,才有趣儿呢!”看向眼圈有些发红,神色仍然不好的尹谨言,“四丫头,我记得你最爱吃樱桃的,待会儿可要多吃几个。”又看向尹敏言孔琉玥霍氏等,“你们几个不是姐姐便是嫂子,可不能跟你们小妹妹抢。” 话音刚落,尹敏言便跺脚道:“老太太偏心,眼里只有四妹妹,没有我们姊妹几个了。”说着滚到尹老太太怀里,扭股儿糖似的只是不依。 逗得尹老太太并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尹老太太拧着她嫩生生的腮帮子,嗔道:“你这个小酸坛子!” 尹大太太忙板起脸道:“还不快下来呢,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你这般揉搓?”话虽如此,眼角眉梢却满满都是笑意,又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我平常教你的规矩都哪里去了?也不怕你嫂子妹妹们笑话儿你!” 尹敏言娇笑道:“我长到再大,在老太太和娘面前,也都是孩子,只要是孩子,便能撒娇。” 一席话说得尹老太太越发喜悦,嗔尹大太太道:“自家娘们儿,原该如此,你可别太拘紧了她。” 不待尹大太太答话儿,尹敏言便先拍手道:“连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娘您下去后可不能再拘着我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了!” 尹大太太哭笑不得:“这孩子,竟是拿起鸡毛当令箭来了!”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屋里满满都是欢声笑语,就好像之前的不愉快根本不曾发生过似的。 正自热闹之际,翡翠带领小丫头子捧着洗好的樱桃进来了。那樱桃被盛在七寸的青花边白瓷盘里,红玛瑙似的,十分惹人爱。 在尹老太太的招呼下,大家都斯文的吃了起来。尹二太太一边吃,一边禁不住感叹道:“这才二月底还没交三月呢,宫里便有樱桃吃了,怪道人人都羡慕这天家的富贵呢!咱们家若是没有大姑娘进宫,今儿个也尝不了这个鲜。” 她本意是为奉承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却没想到话音才落,就见她婆媳两个的脸色都迅速黯淡了下去,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腿上,只得讪笑着低下了头去,作专心吃樱桃状。 樱桃虽是这时节难得的新鲜水果,孔琉玥却独不敢多吃,她很清楚自己现下的身体,对这类体质虚寒者忌食的东西,若不是碍于尹老太太的面子,她其实一颗都不想尝的,因只是略吃了两枚,便没再吃了。 不想却被尹老太太瞧见了,招手示意她上前挨着自己坐了,方笑问道:“玥丫头怎么不吃了,是不喜欢吃吗?” 她敢说她不喜欢吗?孔琉玥暗自腹诽,面上却满满都是笑容:“并非是不喜欢,皆因大夫说了琉玥体寒,不能多吃寒凉的东西,是以不敢多吃。” 尹老太太恍然道:“瞧我糊涂得,竟忘记这一点了,果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啰!”又关切的问道,“对了,你大病初愈,才一路走来,可累着了?以后无事时,就不必过来了,省得累坏了。” 孔琉玥羞赧一笑,道:“有日子没走这么远的路了,的确觉着有些累,不过方才在路上可巧儿遇上了大表哥,与大表哥说话时歇了一会儿,这会子倒是不觉着太累。”她一进来便在想要怎么找个合适的时机,“无意”把之前她在路上偶遇尹淮安之事透露与大家知晓,等了这么半天,终于还是叫她等来了。 只是她话音才刚落下,就见尹老太太已攸地变了颜色。不止尹老太太变了颜色,尹大太太也是瞬间色变,片刻才强挤出一抹笑意,状似无意的问道:“那你与你大表哥都说了些什么啊?” 要不要防狼一样防她啊,真当她稀罕尹淮安不成?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神色间倒是一片坦然:“我与表哥就是彼此问候了几句,我惦记着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表哥则因为有书双姐姐找来,说是大舅舅传他,所以便分道扬镳了。”想了想,又忍不住有些坏心的补充了一句,“大表哥还邀我改日空了时去及第居,……找大嫂子顽呢。” 说完似未瞧见尹老太太与尹大太太瞬间又黑了几分的脸一样,已起身过去挽了霍氏的手臂笑道:“大嫂子,明儿我得了闲,去及第居找你玩笑,不知你欢迎不欢迎?” “欢迎欢迎,我当然欢迎孔妹妹去找我。”霍氏怔了一瞬,忙不迭应道,从笑容到话语都有些夸张且不自然,“不过孔妹妹你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将养好,该我上门瞧你去才是呢。”像是怕及了孔琉玥去及第居找她一样。 孔琉玥将霍氏的反应看在眼里,便知道她其实早已知晓前身与尹淮安的那一段过去了。可刚才在对上她时,霍氏却表现得那般的亲热,看来她也不是那等没有心计的小白花,不可小觑啊! ------题外话------ 收藏真是让人绝望啊,呜呜呜,最可怜的是,还感冒了,在这样热得要死的天气里,感冒真是要命,亲们也多注意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六回 紧张(下) 尹老太太虽然喜欢儿孙绕膝,喜欢热闹,毕竟年纪大了,跟孙女儿们说笑了一回,便觉着有些累了,因命霍氏道:“带你妹妹们隔壁厅里顽一会子去,待我歇息片刻再过来,大家一块儿吃中饭。” 又命尹大太太:“吩咐厨房整治两桌上好的席面送过来,中午你们也都留在我这里吃饭罢。” 霍氏和尹大太太先后应了,霍氏便自领着众姊妹复又去了隔壁偏厅玩笑不提。 余下尹大太太先使了人去厨房传话儿,又随意指了个借口将尹二太太支开,见四下里再无人了,方苦着一张脸,看向尹老太太讷讷道:“娘,您老人家最是见多识广会看人的,依您看,刚才孔丫头说的话究竟可信不可信?” 她真是怕极了那个狐媚子再缠着她的宝贝儿子,再闹出些什么有的没的来,那样她不但不好向自家妹子霍太太,亦即霍氏之母交代;还会带累得晋王府和永定侯府对自家不满,让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化为泡影,继而直接影响到宫里大女儿后半辈子的前程和幸福! 尹老太太当然明白她的担心,事实上,她也正为此事担心,只不过她并未向儿媳那样表现出来罢了,“急什么,问问书双那丫头不就知道了?不过我瞧刚才孔丫头落落大方的样子,倒不像是藏私的,你不也说她自大好了以后,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吗?指不定她真转了性亦未可知。” 话虽如此,到底扬声唤了另一个大丫鬟玳瑁来,“立刻去及第居传书双。” 玳瑁忙答应着去了。 尹老太太又叫了璎珞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她一通,同样打发她去了。 这里尹大太太方稍稍舒了一口气,勉强笑着向尹老太太道:“还是娘沉得住气,不像媳妇儿,一遇事便慌脚鸡儿似的,终究是历练得少了。”心里却在暗忖,要不是你当初为了热闹,硬要霸着我儿子在你屋里养活,让他跟那个狐媚子打小儿同吃同住,又如何会生出今日这些麻烦来? 尹老太太笑了笑,很给大儿媳妇面子:“你关心则乱,一时间想不到也是有的。”叹一口气,脸色黯淡下去,“说来也怪不得你,皆因这天家的富贵实在烫手,一个捧不稳便流到了别人手上去,再想要流回来,却实在是难,换了谁都不得不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啊!” 就好比昨儿个赐樱桃之事,尹纳言身为一宫主位、正三品的婕妤娘娘,也才依例分到了两小筐而已;而马贵人区区一个从六品的贵人,却因其现下正值受宠之际,足足分到了六筐,窥一斑而知全豹,可以想象平日里尹纳言在宫里的处境是有多么艰难。 可尹纳言今年才只刚好双十年华,正当妙龄,而当今皇上也才只近一年不大去她宫里而已! 不敢想象,若是再过上三五年,待得她真个年老色衰,又无子嗣傍身之后,她在宫里将会是何处境,柱国公府身为她的娘家,又将会是何处境?! 也难怪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会这般草木皆兵,生恐孔琉玥与永定侯府的这门亲事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婆媳两个正自说着,有丫鬟在门外禀道:“回老太太,玳瑁姐姐带着书双姐姐回来了。” 尹老太太闻言,向尹大太太点了点头,她便向外应了一声:“让书双进来。” 片刻,便见书双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瞧得屋里除了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婆媳两个以外,便再无其他人,怔了一下,方矮身向二人行礼道:“奴婢给老太太请安,给大太太请安。” 这书双本名琥珀,原是尹老太太的丫鬟,后因服侍得好,被尹老太太给了尹淮安,被他改了名儿叫‘书双’,再后来便顺理成章作了他的通房,因此在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面前都有几分体面。 尹老太太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问道:“才在园子里,你可是看见你大爷同你孔姑娘说话儿了?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吗?” 书双心里一咯噔,暗想大爷可真真是料事如神,脸上笑容倒是未变:“回老太太,才奴婢的确在园子里看见大爷同孔姑娘说话儿了,不过因大老爷传得急,孔姑娘只来得及与大爷说了两句话,二人便各自走开了。”说完还将孔琉玥临行前与尹淮安说的话大略重复了一遍,末了小心翼翼道,“奴婢瞧孔姑娘和大爷都大大方方的,应当没有藏私,老太太和大太太大可放心……” 话没说完,接触到尹老太太扫过去的凌厉眼风,书双方蓦地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慌慌张张低垂下头去的同时,已是汗透背脊。心里却是打定主意,无论接下来老太太和大太太说什么,她都一定要咬牙坚持大爷才与孔姑娘什么都没说,方算不辜负大爷待她的恩情! 正自忐忑之际,耳边却已传来尹大太太淡淡的声音:“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忙你的罢。对了,老太太传你的事,就别拿去烦你大爷了,他人忙事多,哪里耐烦管这些个小事。” “奴婢理会得了。”书双意外之余,忙不迭应了,低头垂手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直至走出慈恩堂老远,拐进一个僻静的角落后,方软软的靠到墙上,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正厅里,书双前脚刚走,璎珞后脚便回来了,行礼后禀道:“奴婢找到珊瑚,问了她方才的事,她说大爷与孔姑娘刚只问候了彼此几句,书双姐姐便来了,之后大爷与孔姑娘便各自走开了。”同样将孔琉玥临行前与尹淮安说的话大略学了一遍。 打发了璎珞出去后,尹大太太与尹老太太对视一眼,方长舒了一口气。尹大太太因笑说道:“还是老太太有智计,三下两下便将事情问清楚了。”她儿子没有再跟那个狐媚子多纠缠,真是阿弥陀佛。 尹老太太却没有笑,而是微蹙眉头道:“你且别高兴得太早了,这次是没怎么样,下次呢?再下次呢?你没听那孔丫头说以后要常去及第居找淮安媳妇玩?总不能将她关在安苑里不让她出来见人罢?”现在是她们哄着捧着孔琉玥尚且来不及,真将她再惹恼了,或是关出什么毛病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说得尹大太太亦是蹙了眉头,片刻方咬牙下定决心般说道:“至多我让二丫头三丫头日日去安苑绊住她,不让她有机会独自在府里逛便是了!”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七回 深谋(上) 再说孔琉玥同着尹敏言姊妹几个在霍氏的带领下,再次去到隔壁的偏厅里,因她跟她们并不熟悉,自然无甚话可讲,于是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捧着一杯茶,有人问到自己时便简单答两句,无人问时便只作微笑倾听状,一时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来。 又因尹敏言与霍氏都是那等健谈之人,且存了哄因之前事满心不痛快的尹谨言之心,多数时候都在捡她爱听的话儿来说,渐渐哄得她又高兴起来,屋里的气氛便也随之欢快起来。 说话间已近午时了,早有厨房的人领命送了两桌席面过来,尹老太太便打发了丫鬟过来请奶奶姑娘们。 孔琉玥有意走在了最后。方才她见珊瑚曾不止一次向她眨眼睛,以她对她的了解,若非事出紧急,她是不会这般轻重不分的。 珊瑚会意,忙上前几步,以低得只够她们彼此听到的声音快速说道:“姑娘,方才老太太传了书双,璎珞也找了我,我说的是‘姑娘与大爷只问候了彼此几句,便各自走开了’,但不知道书双那边会如何说,您待会儿见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千万经心些。” 这么快?孔琉玥一怔,心下倒是不见慌乱,她既然敢大张旗鼓的把她路遇了尹淮安的事说出来,就不怕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派人去求证,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希望她们去求证呢! 迎上珊瑚略显慌乱的目光,孔琉玥安抚性的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别担心,我自有主意。”脚下已是加快了速度,眨眼便已到了尹老太太的正厅里。 就见花厅中央已经摆了几张黑漆四方桌,其上早已布了碗碟杯箸,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肃然地立在一旁。 瞧得孔琉玥过来,霍氏忙笑着上前拉了她往尹敏言姊妹坐的那一桌走去:“孔妹妹过来这边坐。” 尹老太太却笑指她左侧的第一张椅子,“让孔丫头过来跟我坐。” 孔琉玥见尹大太太和尹二太太俱各站立着并未落座,忙笑着推让道:“琉玥与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她们一块儿坐便好。” 尹老太太度其意,必是见两位舅母都未落座,所以不敢坐,因笑着吩咐二人:“你们也坐下罢,让丫头们伺候即可,省得孔丫头见你们站着,她也不敢坐了。”又笑向一旁正瞧着丫鬟们倒茶的霍氏,“你也坐了罢,难得今儿个你姊妹们齐全,就不必立规矩了。” 霍氏忙笑着应了,瞧得尹大太太和尹二太太坐了之后,方半身坐下,却只是虚坐了片刻,便又起身瞧着丫鬟们上菜来。 点心、拼盘、小菜、冷碟、热菜、火锅……随着一道道卖相极佳的菜品被络绎不绝的捧上来,孔琉玥不由有了几分饥意,偏生坐在尹老太太身旁,又不好拣自己爱吃的来吃,只能对着自己面前的菜下箸,因此一顿饭下来,反而不如平常在安苑吃自己的分例菜时来得自在。 吃罢了饭,大家移至西次间吃茶说话儿,霍氏忙又指挥着丫鬟们上茶上点心果碟,端的是忙到了十分去,看得孔琉玥暗自感叹,当人媳妇可真是一门体力活儿,不但要伺候太婆婆和婆婆,连小姑子也要伺候! 或许是刚才在席间喝了酒的缘故,才只说了几句话,尹老太太便害乏了,于是大家行过礼后,便鱼贯退出慈恩堂,各自散了。 若论直线距离,安苑距离尹老太太的正房并不算远,但因尹府的花园极大,弯弯绕绕的回廊极多,是以才只走了一半多点儿的路程,尹敏言姊妹几个已先后告辞,取道回了各自的院子,只留下孔琉玥与珊瑚主仆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程,珊瑚瞧得离安苑越来越近,四下里也再无一个旁人了,方凑上前两步,满脸担忧的小声与孔琉玥说道:“先前在老太太屋里时,姑娘缘何要把路遇大爷了的事说出来?这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找麻烦吗?也不知书双那蹄子有没有在老太太大太太跟前儿下姑娘的话!” 相较于她的紧张,孔琉玥却是一脸的轻松,不答反问她道:“你觉得我不说这件事,老太太和大太太便不会知道了?你别忘了书双原是老太太的人,她该去下话的,还是会去下话,倒不如我先自己说出来,抢一个先机的好呢。换作是你,你是愿意相信一个大大方方的人,还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你没见之后去厅里吃饭时,老太太待我比先又更亲厚了几分?显然她是信了你和我,而非书双。” 珊瑚认真一想,的确如此,方松了一口气,但神色却仍不失凝重,“话虽如此,姑娘这一着也真是走得有够险的!” 孔琉玥嫣然一笑:“管它险不险,有用便好。”话锋一转,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试探,“对了,我瞧之前三太太待大太太二太太都挺不尊重的,我记得她先不是这样的人啊?还有大太太,被她那样当着满屋子的人下面子,竟也忍得下去?是不是在我生病期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八回 深谋(下) 也难怪孔琉玥会觉得疑惑,要知道尹三老爷可是庶子,且是兄弟又没有官位,尹三太太娘家也不甚显赫,其父不过工部一个从五品营缮郎而已,照理说他们是府里最该夹着尾巴做人的人,缘何尹三太太在对上两位嫂子时,却敢那般的不留余地?就算她一心想分府过去另过,也要考虑到分家产及分了家之后的往来问题啊,须知分家以后,柱国公府就是他们最大的靠山了! 这个疑问,其实早在尹三太太刚离开慈恩堂时,便萦绕在孔琉玥脑海里了,一直忍到现在,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珊瑚问了出来,皆因她相信以她的消息灵通程度,一定知道个子丑寅卯。 珊瑚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还不是大太太二太太都怕真将三老爷一家分出去后,府里的田产庄子铺子等庶务便没人掌管了,所以才对三太太颇多容忍的。反正有老太太在,三太太最多也就说几句淡话而已,做不出什么更出格行为来的。” 就这样?孔琉玥有些目瞪口呆,怕没人管庶务,找个“代总经理”就是了嘛,用得着这样委曲求全?“府里难道就没有管事之类的?”事事亲力亲为的管理者,绝对是最失败的管理者! 珊瑚道:“管事再好,终究没有自家人用起来放心,而且,管事不见得就镇得住堂子,很多时候,还得主子出面方行。偏生二爷又才十三岁,少说也得再过上三年五载的方能上手接替三老爷,所以大太太二太太才让着三太太几分的。” “难道大老爷二老爷就不可以自己掌管府里的庶务?常言道‘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他们就不怕时日一长,三老爷会心生怨怼?”孔琉玥实在理解不了尹大老爷等人的行为,要知道府里的经济来源,有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那些田庄铺子,他们就那么放心让一心求去的三老爷掌管?就不怕他中饱私囊? 珊瑚一脸的惊讶:“大老爷二老爷可都是嫡子,又各有官爵在身,怎么可以屈尊掌管庶务?传了出去,别人可是要笑话儿的!姑娘竟连这个也忘了不成?” “……我一时间忘记了。”孔琉玥讪然之余,又有些恍然起来,难怪珊瑚刚才说要等尹二爷,亦即尹大老爷的庶次子尹思安再大上几岁,才好接替尹三老爷呢,感情庶子在这个时代的存在价值,就是做家族的外管家,为嫡子作嫁衣! 又听得珊瑚道:“说来也不怪三太太着急上火,一心要分出去,三少爷已经十岁,四少爷也已经八岁了,再不分府出去另过,势必会影响到将来两位少爷进学及议亲之事。若是两位少爷这会儿还小,三太太才不情愿搬出去呢……” 孔琉玥抬手制止住了她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明白了,想来尹三老爷掌管庶务这些年,私下里还是得了不少好处的,但这些好处在儿子的前程和婚姻大事面前,便显得无关紧要了,所以尹三太太才一心想要分府出去另过。偏偏府里又暂时还找不到能接替尹三老爷的人,只能先稳住他,让他再管几年,所以尹大太太尹二太太在对上尹三太太时,才会避让三分。然后便出现了之前那一幕。 想明白了这一点,孔琉玥由不得暗自感叹,在大家庭里生活可真真是有够累的,可问题是,“老太太还在呢,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凭三老爷三太太怎么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三太太是哪里来的底气有恃无恐呢?” 珊瑚的声音压得更小了,几不可闻:“我听璎珞说,璎珞也是有一次无意听梁妈妈说的,说是老太太故意留下三老爷一家,不是怕府里的庶务没人打理,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为了不叫大老爷和二老爷打架呢,所以才容忍三太太的!”说着皱起眉头,“大老爷与二老爷可是嫡嫡亲的兄弟,怎么可能会打架呢?” 留下尹三老爷一家,其实是为了不叫尹大老爷和尹二老爷打架?这是什么道理? 孔琉玥刚想点头赞同珊瑚的意见,尹大老爷与尹二老爷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怎么可能会打架?火石电光中,忽然就自己明白过来了:有尹三老爷在,尹大老爷与尹二老爷这同父同母的两兄弟当然就更亲,因为有尹三老爷这个疏作对比衬托,他们共同要防的人,是尹三老爷,是三房;可当尹三老爷分府出去另过,府里只剩下尹大老爷和尹二老爷,没有了尹三老爷这个疏以后,他们还能像现在这么亲近吗?他们要防的,便是彼此了,到时候,柱国公府便有很大的可能会家宅不宁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留下三房一家,来掣肘大房与二房,让大房二房不得不结成联盟,一起去防三房。 不得不说,尹老太太这一着实在是深谋远虑,影响深远啊! 念头闪过,孔琉玥后背一阵阵发凉之余,又忍不住暗自庆幸不已,幸好她之前从来不曾生出什么不嫁或是逃跑之类的糊涂想法来,不然以尹老太太这样的精明这样的谋算,她极有可能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题外话------ 公婆来了且感冒一周,鼻血狂流,一连几天都挂水的孩纸伤不起啊,55555……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二十九回 何必 孔琉玥和珊瑚回到了安苑。 侍立在门口的小丫头子阿九见了二人,忙矮身行了个礼,然后打起帘子,向里面大声道:“姑娘回来了。” 原本正围坐在熏笼前做针线的谢嬷嬷与白书蓝琴,并红杏绿柳等几个三等丫鬟便忙都站了起来,齐齐向孔琉玥行礼,谢嬷嬷更是第一时间塞了个手炉过来:“一直加着炭,热呼着呢,姑娘快暖暖手。” 孔琉玥没接手炉,只是笑道:“今儿个太阳好,又走了这么一圈,倒是并不觉着冷。”又道,“你们空了,也都出去逛逛,也免得辜负了这大好的早春风光。”说着往东厢的卧室走去。 白书蓝琴忙取了熏笼上烘的家常衣服跟进去,服侍她换衣衫。 等换好衣服再回到宴息处时,就见众丫鬟都已不在了,只余下谢嬷嬷与珊瑚老少两个,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谢嬷嬷在说,珊瑚只是在谢嬷嬷问到她时,简单却不失恭谨的回答两句罢了。 瞧得孔琉玥出来,两人都站了起来,谢嬷嬷看起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孔琉玥却抢在她开口之前,招手示意珊瑚上前,轻声吩咐道:“你待会儿不拘找个什么借口,去探探璎珞的口风,看看之前书双都与老太太大太太说了些什么。” 知道了尹老太太的心机远比她想象中更要深沉之后,孔琉玥也吃不准她到底有没有相信她之前的话了。 珊瑚忙点头应了,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这里孔琉玥方问谢嬷嬷道:“嬷嬷刚才是有什么话要说?” 谢嬷嬷面色不善,不答反问:“姑娘让珊瑚去打听书双那蹄子作什么?敢是她在老太太大太太跟前儿下了姑娘什么话儿不成?” 孔琉玥摇摇头,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只是先前在去给老太太请安的路上,偶遇了大表哥与书双,之后老太太便传了书双去问话,所以想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罢了。” 谢嬷嬷的脸攸地变白了,急道:“府里谁人不知书双是老太太给大爷的,这下可坏了!”又抱怨,“大爷也真是的,什么时候去请安不好,偏要挑那个时候,这不是成心坑姑娘呢!” 白书蓝琴亦是一脸的愤慨,“大爷这是成心坑人呢!” 看得孔琉玥啼笑皆非,正想将事情的经过大略与她们说一遍,就闻得帘外一个声音禀道:“回姑娘,大奶奶使书双姐姐与姑娘送东西来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主仆几个都怔了一下,孔琉玥方最先回神道:“请她进来罢。”然后压低了声音吩咐谢嬷嬷,“嬷嬷先避一避,等她走了再出来不迟。”真怕她等会儿出于义愤填膺,说出些或是做出些什么有的没的来。 “可是姑娘……”谢嬷嬷满脸的不情愿,却在看到孔琉玥一下子沉了脸之后,不敢再多说,只得退到了西厢房去。 谢嬷嬷的身影刚消失在西厢房的门后,书双便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行礼后笑道:“回孔姑娘,我们奶奶打发奴婢给姑娘送自制的玫瑰酱和糟鲞来了,说孔姑娘家乡在南方,想来当会喜欢这些南方个的小吃食。我们奶奶还说了,因为对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才冒昧送来的,还请姑娘不要嫌东西上不得台面。”说着将手里捧着的罐子双手奉上。 孔琉玥一直含笑听她说,待她说完后,方笑道:“这几日我正想家乡的糟鲞吃呢,难为大嫂子想着我,这般及时的与我送了来,我若是再嫌弃东西上不得台面,就真个是太不识抬举,也太辜负大嫂子待我的一片心意了。”示意白书接过罐子,又命小丫头子端了杌子来,“书双姐姐请坐。” 书双曲膝行礼向她道了谢,虚坐在了小杌子上,方又笑道:“我们奶奶说,姑娘若是喜欢,以后只管打发人去取便是,难得与姑娘算半个家乡人,更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霍氏之父十年前出京去江浙为官,如今已累升至从三品的江浙布政使,霍家的人也大多在那里安了家,故霍氏有与孔琉玥‘算是半个家乡人’之说。 孔琉玥忙笑着道了谢:“我也与大嫂子一见如故,以后少不得要多亲近亲近。”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孔琉玥忽然发现书双在冲自己眨眼睛,又拿眼有意无意扫过侍立在屋里的小丫头子们的脸。 孔琉玥会意,指了个借口将小丫头子们都打发了,只余下白书蓝琴之后,方笑道:“白书和蓝琴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书双姐姐有话但说无妨。”心里则不无纳罕,这书双不是尹老太太的人吗,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书双点点头:“那奴婢就直说了。其实奴婢走这一遭儿为姑娘送东西是假,为姑娘带话才是真。大爷要奴婢转告姑娘,之前在园子里的事,他不会说与第二个人知晓的。之前老太太传了奴婢去,奴婢也遵从大爷的吩咐,什么都没说,请姑娘大可放心。” 她竟然什么都没跟尹老太太说?孔琉玥有些吃惊,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姑娘说什么呢?”不管尹淮安是出于什么目的授意书双在尹老太太面前维护她,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又问:“姑娘说这玫瑰酱和糟鲞是大嫂子让你送来的,可真是不真?别是其他人让你送来的罢?如果是那样,我万万不能收!” 书双怔了一下,方摆手道:“不不不,这玫瑰酱和糟鲞真是我们奶奶让奴婢送来的,姑娘……大可放心!”心里便有些为自家大爷不值起来,枉自大爷为了让自己得到名正言顺送消息来安苑的机会,在大奶奶面前周旋了那么久,又授意自己在大奶奶面前表了半天的忠心,原来人家根本不领情! 但不值之余,书双又忍不住暗自庆幸兼欢喜,大爷若是知道孔姑娘根本不念前情了,是不是就会慢慢死心了呢? 打发走书双之后,孔琉玥不由沉思起来,尹淮安也想到了之前的事若是传到尹老太太或是尹大太太耳朵里,她们是一定会传书双去问话的,所以已经提前警告过她;等到尹老太太果然传了书双去后,怕她担心害怕,所以又巴巴使了书双来让她安心……看来尹淮安待前身,也是有几分真情的! 只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题外话------ 好头痛,鼻血继续流,哎,生病的孩纸伤不起……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回 庶女(上) 那天之后,孔琉玥的安苑忽然热闹起来。 不但霍氏并尹敏言姑嫂姊妹几个见天价点卯似的来,尹大太太尹二太太亦是时有光顾,就连尹老太太也亲自来过一趟,以致白书蓝琴珊瑚等人每天光忙着给这些主子们端茶递水,都累了个够呛。 最夸张的要数尹慎言,她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安苑度过的,就连饭都是让丫头送过来吃的。对此她的理由是,‘一直以来我都很欣赏仰慕孔姐姐,只因先前姐姐的身子一直不大好,不好多来叨扰,如今见姐姐已经大好了,便忍不住想跟姐姐多亲近亲近了。’ 孔琉玥当然不相信她这番说辞,总觉得她另有目的,但来者即是客,她总不好直接开口撵人罢?更何况她也没有立场撵人,尹慎言虽是庶出,毕竟身上流着尹家的血,是尹家正儿八经的小姐,不像她,虽然挂了个表小姐的头衔,实则与尹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凭什么撵人? 好在尹慎言虽然每天有大半时间耗在安苑,却大多数时候都在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或是看书,或是绣花,或是打棋谱……总之就是几乎不怎么给孔琉玥主仆添麻烦,因此孔琉玥渐渐倒也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在她来时,仍然做自个儿的事。 就好比现在,孔琉玥便当屋里并无第二个人存在似的,在旁若无人的练着大字。 ——自那天在园子里偶遇了尹淮安,得知了前身的字乃是他教她写的之后,孔琉玥终于想出了一个名正言顺可以再从头开始练字的好借口,那便是她要彻底“遗忘”以前,彻底“告别”以前的孔琉玥,做一个全新的孔琉玥! 所以,自那天之后的第二日开始,孔琉玥便命白书找了字帖,开始似模似样的跟着字帖,练起书法来。 因上一世有一定的书法基础,她练起来倒也不算费劲,但也仅仅是不费劲而已,要离写得好,还差得很远,打个比方,如果前身的字是大学教授的水平,那么她现在写的字,便是小学生的水平。 不过孔琉玥并不因此而气馁,她正愁找不到事情打发时间呢,练字既能打发时间,还能沉淀心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孔琉玥正写得专注,一只白皙无暇的手忽然出现在了她的宣纸上,其中一根手指,正指着她刚写完那个字的最后一笔,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这一笔,向后弯一点,整个字体应该会看起来更协调。” 丫头们早在进书房之初,便被孔琉玥都打发了,她不想让她们看见她是怎么练字的,怕跟着前身学习过习字写字的她们笑话儿她写得丑,因此屋子里除了她以外,便只有尹慎言。 不用说,手指和声音的主人正是她。 孔琉玥很是诧异的抬起头来,不期然却看见书桌外面尹慎言平日里一双,——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死鱼一样呆板无神的眸子,此刻却是清亮如水,波光流转间,竟有种慑人魂魄般的潋滟,让她那张平日里美则美矣,却木头人一样的容颜,也一下子有了神采! “三妹妹你……”孔琉玥有些张口结舌,这样的尹慎言,是她所从没见过的。别说她没见过,估计偌大一个尹府,也没别的人见过,以致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看向后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虽然她们本来也算不上有多熟悉! 尹慎言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刚才竟于不知不觉中,说了多么不该说的话,做了多么不该做的事,因有些惊慌的低下了头去。再抬起头来时,已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呆板模样,唯唯诺诺的说道:“孔姐姐,我、我乱说的,你别当真,你千万别当真……”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孔琉玥的错觉一样。 但孔琉玥却已然将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明白过来了。 显然,刚才的尹慎言,才是真正的尹慎言,之前的呆板木讷,不过是她用来迷惑尹府众人,所用的手段罢了,事实就是,她一直在藏拙! 庶女,长得漂亮,母亲地位低下且失宠多年,只偏居于府里一个冷僻的角落,简直形同隐形,可以说命运全部掌握在尹大太太这个嫡母手里……这般一想,孔琉玥不自觉对尹慎言生出了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感觉来,她们两个,都是已被尹大太太,或是即将被其操纵命运的可怜人啊! “三妹妹,”孔琉玥沉默了好半晌,才下定决心般开口字斟句酌,轻缓却又不失坚定的说道,“如果你相信我,如果你不嫌弃我,那么,从今天开始,孔琉玥就是你的亲姐姐了,以后的日子,不管是好是坏,不管将来我们各自在哪里,让我们的心,都贴在一起,好吗?” 或许两个同样孤苦无依,缺乏温暖的人抱在一起后,会产生出意想不到的温暖来呢? 在孔琉玥把话说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尹慎言都一直低垂着头,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屋子里也因此而静得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沉闷了。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孔琉玥心里的后悔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制高点,差点儿因不该贸贸然对尹慎言说刚才那一番话而悔青了肠子之时,尹慎言终于抬起头来,缓缓开了口:“孔姐姐,如果你真心拿慎言当亲妹妹,”她的声音很诚恳,“慎言必定拿姐姐当亲姐姐,惟一的亲姐姐,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拿姐姐当惟一的亲姐姐!” 尹慎言说这番话时,眼圈一直红红的,连声音里的欣喜和激动,都是带了隐忍的,可以想象,她平日里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委屈。 看得孔琉玥是心酸不已,于同情和惺惺相惜之外,更又对她多了几分心疼,连带的眼圈也红了起来。 但她二人都是素日里冷静隐忍惯了的人,绝不会因为某件事就大悲大喜,或是大嗔大怒,因此只是各自红了一会儿眼圈,便在对视一眼后,相视笑了起来,一切都因为这一笑,而尽在不言中了! ------题外话------ 菇凉们,收藏一个呗,肿么收藏不涨反掉,好惆怅滴说,55555……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一回 庶女(中) 等到彼此都调整好情绪之后,孔琉玥方扬声向外唤道:“白书,倒茶来三姑娘与我吃。” 片刻,便见白书笑盈盈的捧着茶托进来了,“正想着姑娘写了这么久的字儿,也该累了也渴了,刚沏好茶,可巧儿姑娘就叫了。” 说着将茶托放下,先端了一杯茶奉与尹慎言,笑道:“三姑娘请吃茶。这是明前的龙井,奴婢听浣纱姐姐说这茶是三姑娘最爱吃的,所以沏了来,三姑娘尝尝可还对味儿?”浣纱是尹慎言屋里的大丫鬟。 尹慎言在人前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依言接过茶杯浅啜了一口,方略显局促的笑道:“这茶很对味儿,多谢白书姐姐。” 白书笑眯眯的点头:“三姑娘喜欢便好。”端起茶托上另一杯茶奉与孔琉玥,“姑娘,请吃茶。”说着见案上已摆了好几张写好的大字,因又笑说道,“姑娘写了这么几篇了,只怕也该饿了,要不奴婢准备几样点心上来,姑娘与三姑娘好就茶?” 孔琉玥接过茶杯吃了小半盏,想了想,方点头道:“就依你说的。” “是。”白书应了一声,笑着掀帘出去了。 这里尹慎言方不无羡慕的向孔琉玥说道:“真羡慕姐姐,能得白书姐姐这样一心为主的能干人伺候。不像我屋里,半个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丫鬟都没有,凡事都只能靠自个儿!” 孔琉玥一怔,攸地想起她是跟着尹敏言一块儿,住在尹大太太正房后面抱厦里的,丫鬟嬷嬷都是尹大太太给的或是做主挑的,也就明白过来她为何会这般有感而发了,思忖片刻,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妹妹回去后留心一下你屋里的丫鬟婆子们,看她们家里都缺什么,或是都有些什么短处,要么投其所好,要么恩威并施,只要用对了方法,不怕她们不一心向着妹妹,反过来在大太太面前为妹妹打掩护。” 说着想到尹慎言是庶出,生母又素来不得宠,除了尹府姑娘们都应有的分例以外,只怕没有多少体己,因又说道:“妹妹若是有什么困难,或是缺什么,只管开口,我虽也没多少现银,首饰却不少,且都是当年我家太太留与我的,没有上这里的册子,少了也就少了,不会有人问,当能派上用场。” 这下换尹慎言发怔了。 虽然刚才已经对孔琉玥卸下大半的心防了,但对尹慎言来说,要忽然之间全然信任她,还是做不到,若是是个人向她示好,她便要全心回报的话,她还能平安长到现在这么大吗? 因此她有意借白书来试探了她一回,就是想看看,当事关尹大太太这个尹府的当家主母时,她会是什么反应,是会一味的附和她呢,还是会拿话来开解她?若是前一种,说明她这个人并不值得真正深交;若是后一种,倒是可以深交试试。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孔琉玥会这样推心置腹的帮她出主意,甚至还主动提出当她的首饰来帮助她,这就由不得她不感动了! 尹慎言怔了半晌,才在孔琉玥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微红着眼圈说道:“孔姐姐,从此刻起,你便是除了我姨娘以外,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这一次,她的话里除了诚恳以外,更又多了几分郑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前后两次说这番类似的话时,心境的不同。 孔琉玥并不知道她的心思在刚才那一瞬间经过了怎样的千回百转,只当她是被自己所感动了,自己也有些触动,暗想果然她们两个都是严重缺乏温暖的人啊,翕动了几次嘴唇方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回姑娘,奴婢与浣纱姐姐送点心来了。” “进来罢。”孔琉玥与尹慎言对视了一眼,忙双双敛去情绪,由孔琉玥开口向外应了一声。 旋即便见白书与浣纱一人捧着一个小托盘,掀帘鱼贯走了进来。 孔琉玥因笑嗔道白书道:“浣纱姐姐来者是客,你如何倒劳烦起她来?蓝琴珊瑚两个呢?敢是又往哪里躲懒去了不成?” 不待白书答言,浣纱便先赔笑道:“孔姑娘言重了,伺候我们姑娘与孔姑娘,原是奴婢的本分,怎敢说‘劳烦’二字?”说着与白书一起动手,将四样精致小点摆好,方退到了尹慎言身后侍立。 孔琉玥正有一肚子的话要与尹慎言说,如何肯让浣纱留下来服侍,遂趁她不注意,向白书使了个眼色。 白书便笑盈盈的上前与浣纱道:“伺候了这半日,姐姐只怕也累了,不如随妹妹下去也喝杯茶吃点点心?” “这……”浣纱有些不知所措,只拿眼盯着尹慎言。她今天一来安苑便侯在外间,根本没有近身伺候过尹慎言,又怎么会累?更何况她也怕回去之后不好向尹大太太交差。 尹慎言原本正含了一口点心在嘴里的,见她盯着自己,忙努力往下咽,不想却又噎住了,眼睛瞪得滚圆,气也喘不上来,急得孔琉玥和白书忙上前顺气的顺气,捶胸的捶胸。 回头一看浣纱还呆站着未动,孔琉玥没好气:“浣纱姐姐倒是递茶来你家姑娘吃啊,还呆站着作什么!” 浣纱方回过神来,一张白净的脸攸地胀得通红,忙忙递了茶上前。 折腾了好一会儿,尹慎言方顺过气来,但脸仍有些红。她看向浣纱打算说话,不想甫一开口,又咳嗽起来。 孔琉玥忙问道:“三妹妹是想说让浣纱姐姐同了白书吃茶吃点心去吗?”不待她回答,便看向浣纱似笑非笑道,“既是如此,浣纱姐姐便随白书下去罢,这也是作主子的体贴,还不向你家姑娘谢恩呢?” 浣纱闻言,只得屈膝向尹慎言,也向孔琉玥道了谢,方随着白书退了出去。 这里尹慎言方一把捞起几上孔琉玥的茶杯,一口饮尽了杯中余下的半盏茶,然后一边喘息一边感叹:“她若再不肯出去,我这假噎住,就要因喉咙干渴,变作真噎住了!” 孔琉玥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不解,“她再是大太太给的,到底现下是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你犯得着这样避忌她?” 尹慎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屑笑,“我倒不是怕她,真要收拾她,我多的是手段,还管保个个都人不知神不觉。问题是,去了一个她,还会再来另一个她,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姐姐一定还不知道我这些时日见天价往你这里跑的真正原因罢?原是那日姐姐在老太太屋里说了以后会时常去及第居找大嫂子的话,吓坏了大太太,所以才会想出了使大家来安苑绊住姐姐的法子,不让姐姐有机会去及第居。” ------题外话------ 亲们,瑜的完结红楼文《情禛玉切指纤柔》很种田哦,如果亲们现在闹书荒的,可以去看看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二回 庶女(下) 随着尹慎言这一番话说出口,孔琉玥终于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安苑之所以会这般热闹的真正原因了。 她不禁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来,她才只是故意说了几句要去及第居找霍氏的话,尹大太太已是这般严防她了,她要是真去了及第居,尹大太太不得紧张死了?可笑尹淮安还在那里做着坐享齐人之福的美梦,果然是个没主意拧不清的,前身竟会爱上他,真是瞎了眼睛! 耳边又传来尹慎言的声音:“大太太怕姐姐动疑,惹恼了姐姐,毕竟姐姐如今身份不同,是以将大嫂子二姐姐和我都叫了跟前儿吩咐,让我们务必绊住姐姐,让姐姐最好一步也不出安苑。只是……姐姐之前毕竟害过大病,如今虽已是大好了,大太太仍然不放心,怕大嫂子和二姐姐不慎过了病气,因此……又单独叫了我去细细嘱咐,说只要我此次差事办得好,以后必不亏待我……” 说着脸上浮过几分讥诮,但更多的是羞赧,“时至今日才向姐姐说明这其中的机锋,实在是……,还请姐姐见谅一二!”孔姐姐这么好的人,她却帮着大太太算计她,助纣为虐,简直是太不应该了! 孔琉玥原本就不怎么生气,事关自个儿的亲生儿女和自家的切身利益,尹大太太会这般严防死守她,也是人之常情,她虽觉得好笑,也有几分薄怒,却也能够理解;现在再见尹慎言这般歉疚,就更是一点不觉得生气了,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着劝慰起她来:“你也是不得已嘛,我明白的,快别自责了。” 以前孤儿院的院长爷爷曾不止一次告诉过她和夏若淳,只要付出真心,总是能够得到回报的,现在看来,院长爷爷诚不欺她啊! 只可惜院长爷爷早早便去世了,现在夏若淳也是不知去向,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孔琉玥只是伤感了一瞬,便迅速敛去情绪又笑向尹慎言道:“认真说来,我们还得感谢大太太呢,若不是她让妹妹日日来安苑,我和妹妹也不可能有这样一番情缘呢!” 尹慎言一想,的确如此,也就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的确应该感谢她,更感谢我这个身份。”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庆幸她这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庶女身份呢! 姐妹二人对视着笑了一回,尹慎言又低声说道:“大太太使了我来犹不放心,之前还曾悄悄将浣纱叫到房里说了半日的话,我估摸着是让她也多留意姐姐这边的动静,姐姐记得吩咐手下的人都防着她些,在她面前也尽量待我冷淡一些,以免大太太动疑。” 孔琉玥点头一一应了,说起之前尹慎言指导她写字的事来,“……我瞧着妹妹倒像是对书法颇有研究的样子,什么时候露两手来我瞧瞧?” 尹慎言笑笑,倒也并不隐瞒:“研究谈不上,只是因为有一定的兴趣,所以平日里多有上心罢了。” “可是府里人人都说妹妹一无所长……哦,我明白了!”孔琉玥先是狐疑,继而便恍然大悟了,她既然要藏拙,自然不敢也不会将自己的特长表现出来,不然尹大太太及尹敏言母女必定容她不下! 孔琉玥想了想,又凑上前一些说道:“妹妹今儿个回去不妨告诉大太太,就说我在你这几日的费心劝解下,已经开始从新练字,说是要做一个彻底遗忘过去,彻底告别过去的我,做一个全新的我了。大太太听到后,自然会为妹妹记上一功。” 尹慎言也是聪明人,明白她这是想帮自己,抿了抿唇,方感激的点头应道:“多谢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也不敢单独待得太久,以免浣纱动疑,因此只又略说了几句,便去了宴息处。 等到吃完午饭后,孔琉玥照例要歇中觉,尹慎言也要回房歇中觉,方带着浣纱及另一个丫鬟亦柳回去了。 接下来几日,尹慎言依然每日都有大半的时间耗在安苑,当着浣纱亦柳的面儿,也依然一副跟孔琉玥不甚亲近的样子,但只有彼此二人心里才知道,她们的心早又在偶尔的一个眼波交汇,或是偶尔的一个会心微笑中,贴得更近了。 展眼已到了三月一日。 柱国公府因为嫡支近支的姑娘合起来有十数个之多,每年的三月三女儿节都是大办了的,不但会召齐了自家的姑娘们在一起玩耍嬉戏,还会将亲戚邻里家的太太奶奶姑娘们都请到家里来吃酒看戏,好生热闹一番。 今年的三月三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还因知道到时候晋王妃会驾临,尹老太太一早便吩咐了尹大太太要大办的,故这几日府里都是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 孔琉玥坐在尹老太太罗汉床前的脚踏上,含笑倾听尹老太太与几位近支的妯娌说笑,实则心思早已飞到了别的地方去。 今儿个一早,她才刚起身,尹老太太便打发人过去安苑请了她过来慈恩堂,说是今儿个已有客人到,让她早点过来帮着陪陪客人说说话儿。 她到得慈恩堂时,正赶上尹老太太在吃早饭,少不得陪着吃了半碗,方漱了口,便有人报:“二房的三老太太、四房的五老太太并七房的九老太太领着奶奶姑娘们来了。” 尹老太太忙领着她将人迎了进来,又亲自为她作介绍。她看着那些妇人及她们带来的女媳们拘谨中带着巴结的笑容,以及她们身上衣服首饰的档次,便知道这必是尹氏家族中家境不怎么好的了。因暗自想道,难怪尹老太太在尹府下人们中一向以‘菩萨心肠’著称,看她对待穷亲戚们也这般热情好客,就可见一斑了。 只是,若谁要因此便以为她只是一个慈祥无害的老人家,那他便是大错特错了! “玥丫头想什么呢?” 孔琉玥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尹老太太的声音,她忙回神微红着脸笑道:“回老太太,琉玥只是在想大嫂子二姐姐她们几个怎么还没到。” 尹老太太笑着打趣道:“也是,谁愿意陪着长辈说话,累也累死!既是这样,你领着你几位妹妹去隔壁花厅玩罢,我看她们也快坐不住了,等你嫂子姐妹们到了,我再让她们过去便是。” “是。”孔琉玥有些赧颜的应了,领着几位老太太带来的四位本家姑娘,逶迤着去了隔壁的花厅。 ------题外话------ 亲们,虽然叫《继室谋略》,但该有的铺垫和伏笔,还是得先埋好,所以请亲们耐心一点哦,至于男主,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了,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三回 春宴(上) 孔琉玥与那几位远房尹姑娘今儿个才第一次见面,本来就不熟,自然也无甚话可讲,只是指挥丫头们上了茶果和点心后,便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闷。 万幸霍氏很快便领着尹敏言姊妹三个过来了,当下双方自是少不了一番厮见,方使得厅里渐渐热闹起来。 今个儿并非正日子,是以只在尹老太太厅里摆了几桌,也没有唱堂会,只叫了两个女先儿来说书,待吃完饭后不久,几位本家老太太便领着女媳们先后告辞了。 尹老太太瞧得本家们都离开后,便吩咐尹大太太等人道:“你们也都散了罢。” 孔琉玥之前是睡惯了午觉的,一吃完饭便觉着有些犯困,闻得尹老太太这话儿,求之不得,跟在众人之后,便要鱼贯离开慈恩堂。 不想甫一转身,就闻得尹老太太在身后道:“玥丫头留下,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你说。” 孔琉玥只得在众人或艳羡或不忿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中,转身又折回到了尹老太太的罗汉床前。 尹老太太待得众人都离开后,方笑向孔琉玥道:“前儿个丫头们整理箱笼,翻出了几套你母亲未出阁时在家穿的衣衫,我瞧着花色和样式都还不错,给你穿正正合适,所以单独留下了你。”说着吩咐丫鬟们:“把那些衣衫都拿上来。” “是。”丫鬟们领命去了四个,很快便各自捧了一套衣衫回来。 尹老太太便吩咐一旁侍立着的翡翠道:“带了她们,好生送你孔姑娘回去。” 孔琉玥忙摆手推辞:“老太太,琉玥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就别浪费了罢……”却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已被尹老太太嗔怪的打断了,“咱们这样人家,是那等穿不起几件衣衫的人家吗?再者这可是你母亲当日穿过的衣服,不给你给谁去?都拿回去,记得明儿就穿上,让我看了也喜欢喜欢。” 没奈何,孔琉玥只得屈膝行礼道了谢,然后与珊瑚一起,被一众丫鬟簇拥着回到了安苑。 瞧得小丫鬟们将衣服放下后,翡翠便与孔琉玥道了别,然后由珊瑚送出了安苑去。 这里谢嬷嬷白书蓝琴等人方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这些衣衫都是老太太赏的吗?”、“前儿个大太太才让人给姑娘做了新衣衫,缘何今儿个老太太又赏了下来?”、“这些衣衫都好漂亮,一定是今年最时新的式样罢?” “是老太太赏的。”孔琉玥淡淡嗤笑了一声,“老太太说这些都是母亲年轻时穿过的,所以给了我正正好,让我明儿就穿呢。” 说话间谢嬷嬷已领着白书蓝琴将那些衣衫都展开了,闻得这话儿,都一脸讶然的抬起头来,“可是这些衣衫,明明都是新的啊,款式也是现在京城里最流行的啊……” 谢嬷嬷更是高举着手里的衣衫道:“这些衣衫都是由现下世面上最昂贵最稀有的金丝累锦做成的,而这金丝累锦却是新近几年才有的,因其总是若隐若现流露出金玉一样的光泽而出名,怎么可能是太太年轻时穿过的?” 孔琉玥嗤笑着重复了一遍:“是呀,怎么可能是太太年轻时穿过的?”这么华贵的衣料,这么时新的式样,怎么可能是尹鹃年轻时穿过的!当她连衣服的新旧都认不出来吗? 老少几个便一起恍然继而沉默了,大家都不是那愚钝之人,当然很快便想明白了尹老太太赏这些衣衫,并让孔琉玥明天就穿上的用意,虽然都知道过去永定侯府不可避免,尹老太太这样做无可厚非,但还是有种被人待价而沽的不舒服。 她们几个都有这种感觉了,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孔琉玥?事实上,之前在慈恩堂乍一见到那些新衣衫,乍一明白过来尹老太太的用意时,她差点儿就没忍住将其狠狠摔到她脸上去,她到底把她当什么了,要这样精心的包装她,偏偏还要冠冕堂皇的打着自己女儿的旗号?她越是包装她,她就越有种类似于她打算养肥了她,然后好宰杀的感觉,那种感觉,简直糟透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她既然反抗不了,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 好在之前她已经历过一次类似的事情了,现在再来经历一次,倒也算得上驾轻就熟了,只要看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孔琉玥一边在心里阿q的安慰着自己,一边淡声吩咐谢嬷嬷几个道:“好了,把衣服都收起来罢。”省得看了闹心。 谢嬷嬷点头应了,领着白书蓝琴将衣衫都叠好,正打算抱到内室去,就见珊瑚掀帘进来了,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尹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珍珠并几个捧着托盘的小丫头子。 “这是……”孔琉玥有些狐疑,尹老太太还想作什么? 珊瑚忙笑道:“奴婢才送了翡翠姐姐出去,不想在半道上时,又遇见了老太太打发来给姑娘送东西的珍珠姐姐,所以一块儿回来了。” 珍珠则已经领着小丫头们屈膝在跟孔琉玥行礼了,“奴婢们见过孔琉玥。” 直起身后,珍珠笑道:“回孔姑娘,才您走了之后,老太太才想起还有一些当年姑太太用过的首饰没有一并给您,所以特特打发奴婢送了过来。”说着掀开小丫头们手里托盘上的丝布,一一指着其下的首饰道,“老太太说让姑娘明儿梳天仙髻,配这套玳瑁头面;后日梳百合髻,配这套珍珠头面;大后日梳回心髻,配这个赤金掐丝柳叶发箍。老太太还说她老人家年轻时,是最会打扮的,如今虽老了,自信仍有几分眼光,让姑娘别笑话儿她管得太宽。” 孔琉玥忙笑道:“老太太真是折煞我了,瞧姐姐们都水葱儿一样,便知道她老人家会调教人了,我如今有幸得她老人家指点,高兴还来得及呢,又岂敢笑话儿她老人家?”心里却不无嘲讽的在想,尹老太太想得可真是“周到”啊,不但衣衫,就连首饰都给她准备好了! 不过那些首饰看起来应该能值不少钱,既然她安了心要给她“送财”,她没有道理不收罢?就当是接下来三天的“出场费”了! 这般一想,孔琉玥心里终于好过了一些。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四回 春宴(中) 翌日一早,尹老太太还是在昨天那个时候,打发了翡翠来安苑请孔琉玥过去慈恩堂。 孔琉玥虽然满心的不耐烦,却不好表露出来,且也知道即便自己表露了出来,一样于事无补,说不得只能依照尹老太太昨日的吩咐妆点好后,强挤出一抹笑意,然后跟着翡翠,扶了珊瑚,一径去了慈恩堂。 柱国公府家大业大,占地颇广,后花园更是向来以奇巧精致而知名于京城,其中又尤以私家戏园子赏心阁为最,只是不逢上重大节日,赏心阁一般不开放就是了。 不过今日,赏心阁却是早早便大门洞开,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不止赏心阁,旁边的凝禧轩亦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因为午宴将会摆在那里,待宴罢之后,大家再一块儿移至赏心阁看戏。 孔琉玥跟着尹老太太,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到得凝禧轩时,尹大太太妯娌三人,以及霍氏并尹敏言姊妹三个都早已到了,昨儿个来过的那几位本家姑娘也都早已到了。所有人都是妆点一新,看起来一派花团锦簇。 瞧得尹老太太进来,众人忙都矮身行礼,惟独尹敏言与尹谨言没有行礼,而是笑盈盈的迎上来,一左一右虚扶住尹老太太的两只手臂,争相奉承道:“老太太今儿个气色真好!”、“看起来年轻了十岁都不止呢!” 尹老太太闻得这话儿,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儿,“两个丫头就会说好话儿来哄我老婆子开心!”她今天穿了暗红色的对襟长袄,戴了累银丝缠枝红宝荷花簪,银丝红宝相得益彰,衬得她整个人的确年轻了好几岁。 尹敏言笑道:“我和四妹妹那里是在说好话儿哄老太太开心,我们只是在说实话儿而已。” “二姐姐说得对,我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尹谨言笑嘻嘻的附和。较之尹敏言的沉稳,她的语气里更多了几分娇憨,有种少女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让人听了只觉得俏皮可爱。 说得尹老太太越发喜悦,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尹大太太见状,假意嗔尹敏言道:“还不快给老太太请安呢!”说着亲自上前扶了尹老太太,至当中黑漆万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落座。 尹敏言与尹谨言便对视着吐了吐舌头,双双上前给尹老太太见了礼。 尹老太太趁机问尹大太太道:“一应事宜可都打点妥帖了?” “回老太太,都已打点妥帖了。”尹大太太忙赔笑回道。 尹老太太点点头,又说道:“待会儿各府的夫人们就由你弟妹们招呼去,若是来了太夫人老太太们,就由我这边领,各府的奶奶们由淮安媳妇招呼,姑娘们则交给二丫头姊妹几个招呼去,至于你,就总领全局……” “老太太放心,媳妇们理会得了。”三位太太忙都一一应了。今天这样的日子,即便平日私下里再不合,她们也都知道以大局为重的。 这边尹老太太婆媳妯娌正说着,那边众姑娘也没闲着,正叽叽喳喳说个不住,但只她们有甚可说的,话题不外乎围绕着今日各自的衣衫首饰展开罢了,于是众人的目光,便自然而然都落在了孔琉玥的身上。 看着孔琉玥一身华美得让其他人都相形见绌的装束,再看着她被这身装束衬得越发美不胜收的脸,尹谨言先就忍不住酸溜溜的道:“老太太可真疼孔姐姐,压箱底儿的宝贝都给你了,难道将来还能由你顶着她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 尹谨言今天穿了尹二太太给她新作的玫瑰紫妆花褙子,下面是同样新作的绫白挑线裙子,梳了高髻,戴了赤金步摇,插了大珠翠花,脸上还淡淡敷了粉扫了胭脂,皆因昨儿个尹二太太曾含含糊糊告诉她,今儿个各府的太太奶奶们都要来,名为凑热闹,实则却是另有用心。 她也是个聪明的,当然知道母亲这番话背后的真正含义,因此早早便起身悉心装扮了,原以为定能艳压群芳拔得头筹的。却没想到生生被孔琉玥夺了风头去,也难怪她心里不忿。 孔琉玥闻得尹谨言这番话,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当她想要那些东西不成?她有本事,自个儿找尹老太太说去啊! 她抿了抿唇,正欲开口说话,没想到尹敏言却先说道:“四妹妹这是什么话儿,老太太昨儿个给孔妹妹的衣衫首饰,可都是当年姑妈未出阁时穿戴过的,当然该给孔妹妹。”连她都为了衬托孔琉玥,只作了最简单的打扮呢! 相较于尹谨言的盛装打扮,尹敏言今天却是妆扮得一点不出挑,不过一身简单的葡萄紫素绫衣裙,再在鬓上簪了一支凤钗并一朵珠花罢了,好在她皮肤白皙,气质出众,倒也不失公侯府小姐的气派。 自尹纳言进宫以后,府里姑娘们便以尹敏言居长,久而久之,她在姊妹中间,便自有了一股威严,现在闻得她开口,尹谨言不敢再多说,只得悻悻的低下了头去。 瞧得她被自己镇住之后,尹敏言方又笑向孔琉玥道:“四妹妹年纪小,虽则口无遮拦惯了,实则最没坏心的,孔妹妹别放在心上。” 孔琉玥笑道:“都是自家姊妹,我还能不知道四妹妹的?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二人正说着,就有丫鬟进来禀道:“齐大太太领着姑娘奶奶们到了。” 尹大太太闻言,笑向上首尹老太太说了一句:“今年我大嫂子倒来得早。”然后满面春风的接了出去,片刻便引着一位身着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梳着牡丹髻,戴了赤金头面的贵妇人,并几位妆扮各异的年轻女子进来了。 尹老太太给大儿媳面子,最重要的是,齐家大老爷新近才升了大理寺卿,虽未亲迎出去,瞧得齐大太太进来,却破格站了起来,笑道:“舅太太一路辛苦,快请坐下吃茶。” 齐大太太早抢上一步对着尹老太太福了下去,笑道:“不辛苦不辛苦,想着来得早可以多吃一点,就是再辛苦,也不辛苦了!” 说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虽则两家是姻亲,平日里常来常往的,当下亦是少不了一番厮见。待得大家都厮见毕,刚分宾主落了座,又有丫鬟进来禀道:“于舅太太、燕舅太太领着姑娘奶奶们到了。”于燕两家正是尹二太太和尹三太太的娘家,这种时候,娘家人到得越早,表明他们对出嫁了的女儿越重视。 因此尹二太太与尹三太太也双双满面春风的接了出去。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五回 春宴(下) 尹府三位太太娘家人的相继到来,算是拉开了宾客们到来的序幕。 接下来,保定侯府亦即尹老太太的娘家、顺国公府、兴安侯府、永昌侯府、忠勇伯府、礼部侍郎钱家、威烈将军冯家等几家素来与柱国公府有通家之好的人家的夫人太太奶奶们,以及尹大老爷尹二老爷一些同僚下属家的太太们,也都携女媳陆陆续续到了。 当下众人都忙着彼此你来我往的厮见,又有十来个穿天青色比甲的丫鬟,或续茶或上瓜子点心或换碟忙个不停,一时间厅里充满了喜庆热闹的气氛。 坐在一群大多数都不认得的莺莺燕燕中间,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但只有孔琉玥自己心里才知道,她有多么讨厌眼下的场合,又有多么想立刻回她的安苑去。 所有人都在拿或是同情或是惋惜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明里暗里打量她;打量也就算了,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的议论她,即便接触到她扫过去的似笑非笑眼神,依然不压低音量,甚至还有一两个拿挑衅的眼神回望她,然后反而更提高音量。 孔琉玥忍不住暗自冷笑起来,这就是所谓的高门千金小姐,看看她们现在的行为,与市井上那些一天到晚磕着瓜子,口沫横飞谈论别人是非的三姑六婆何异?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势利,为了富贵荣华,啧,连永定侯都敢嫁!” “这有什么,她不过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小庶女,好容易有了现在作公侯夫人的机会,还不死命的抓紧了?就算嫁过去第二日便没了,也算是造化了!” 孔琉玥正满心的郁卒,两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又“好巧不巧”飘进了她的耳朵里,不止如此,声音的主人还时不时“偷瞟”她两眼,让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又高涨了两分,是她想嫁到永定侯府去的吗?这些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领还真是高强,须知她巴不得一辈子过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 正欲说几句话来刺她们一下,顺便杀鸡儆猴镇一镇其他的“千金小姐”们,衣角却被人几无所觉的扯了一下,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就看见尹慎言正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一副专心听旁边人说话儿的样子。 孔琉玥就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不过几句闲言闲语罢了,她在现代时跟夏若淳还听得少了?还没上大学参加工作之前,哪天不听个几次的?又不会少块肉,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怎么当时忍得,现在反而忍不得了? 念头闪过,脸上已带了笑,款款起身向一旁领着小丫头子们侍立着的、今儿个专管给客人们端茶续水的珍珠道:“劳烦姐姐让人给众位小姐姑娘换盏热茶,众位小姐姑娘说了这半日,只怕也该口渴了。” 珍珠忙矮身应了一句:“是。”领着小丫头子各自忙活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似未瞧见那些人青白交错的脸子似的,复又落了座,慢慢的吃起茶来。 好在那些千金小姐们自诩身份,兼之有丫鬟进来说开席时间到了,请众位小姐去厅里入席,她们方没有再说,而是起身三三两两的去了厅里。 孔琉玥与尹慎言对视一眼,双双有意留在了最后。 尹慎言见四下里无人注意到她们,忙上前小声说道:“清者自清,姐姐犯不着跟她们一般见识,没的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体,就当是看戏好了。” 孔琉玥感激的点点头:“幸好方才有你拉着我。” 两人说着紧赶几步,撵上大部队一块儿去了厅里。 尹老太太已经在亲自招呼与她辈分相当的各府老太太们入席了,众位太太奶奶姑娘们也自有尹府几位太太并霍氏以及尹敏言尹谨言姊妹招呼。 大家笑着分主次坐了。 丫鬟们便用白绢领巾将口鼻遮住,开始鱼贯上起菜来:泡菜银耳炒鸡丝、清蒸蟹粉狮子头、洪字鸡丝黄瓜、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玉笋蕨菜……全部盛在上等的汉白玉碗,或是白底云纹莲花嵌金边瓷盘里,再配上黄木梨制成的筷子,端的是丰盛富贵至极! 看得孔琉玥暗自咂舌,暗想当年“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宁国府荣国府贾家,怕也不过如此排场了罢? 吃饭的规矩也挺讲究,净手、漱口、饮茶、动筷,丫鬟们布菜……这还是孔琉玥来这里后第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宴席,自是有很多不适应之处,少不得时时不着痕迹瞟一瞟旁边尹敏言等人的举动,有样学样,倒也安安稳稳的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大家先漱了口吃了茶,才移步至了旁边的赏心阁看戏。 赏心阁这边戏台上的背景是一早便搭好了的,台下亦早已摆好了十来张矮足双人软榻,榻上的小几上则摆满了果盘茶茗,左右还各置一掐丝珐琅的漱盂。 待得大家都落了座点了戏后,戏儿们便妆扮了,咿咿呀呀的唱将了起来。 这一次孔琉玥没有再坐在众小姐姑娘们中间了,因为一开始她就被尹老太太叫到了身边,坐在了她榻前的脚踏上。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六回 焦灼(上) 虽然不耐烦听那些千金小姐们唧唧歪歪,孔琉玥心里却是更不愿意挨着尹老太太一块儿。尹老太太坐的主位,原比别的位子显眼,她今天又打扮得跟个“移动珠宝架”似的,于是那些原本并没注意到她的人,也因此而注意到了她,时不时拿探询的目光往她所在的方向扫一眼。 好在这些人都是各府的太太奶奶们,平常在外交际应酬惯了的,城府自非那些姑娘小姐们可比,虽然也看孔琉玥,但目光绝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也不会有在人前议论她的举动,她方觉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孔琉玥双眼平视前方,一副专心看戏的模样,实则心思却飘到了别处去。 她刚有留意到,尹老太太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在热情的招呼着客人们吃看戏吃茶吃点心,宽大衣袖下的拳头,却是一直紧握着的;尹大太太亦是在招呼客人的间隙里,时不时在向门口方向张望,一旦有丫鬟婆子进来,立刻满眼的期待加紧张,待得听完她们只是回一些小事后,则立刻不掩其失望的将人打发出去。 孔琉玥看在眼里,当然知道她婆媳二人是在因何而紧张。 事实上,今日的宴席,说是庆祝女儿节,但尹府上下恐怕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今日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个,那便是孔琉玥;今日真正的贵宾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晋王妃。 可现在,都已经吃过午饭看出几出戏了,晋王妃却依然没有驾临的迹象,不但没有亲临,也没有使个人过来说一声到底今儿个还来不来,也难怪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会紧张。 别说尹老太太婆媳因事关自家的切身利益而满心的紧张,就是孔琉玥心里,这会儿也正紧张着,就怕晋王妃不来了呢!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就有多么想嫁进永定侯府,如果有可能,她真是恨不得立刻逃离柱国公府,去过自己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她同时也知道,眼下她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除了安安分分的嫁入永定侯府,还能怎么样? 所以此时此刻,她倒是破天荒跟尹老太太尹大太太有了共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尹大太太眼里的焦灼便越来越明显,到得看完戏该给戏儿们打赏时,更是精神恍惚得以致台上的戏儿们一连唱了两遍:“馨雅班的人给诸位夫人、奶奶、小姐磕头了!”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微红着脸忙忙叫人散了赏钱。 之后的晚宴以及稍后的送客,尹大太太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有尹二太太和尹三太太在旁边帮衬,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待得尹大太太领着尹二太太尹三太太再回到赏心阁时,却被那里正在洒扫的丫头婆子们告知,尹老太太已经领着姑娘们先回慈恩堂了。 妯娌三人只得又赶往慈恩堂。 到得那里,就见尹老太太正兴致极高的与孙女儿们打叶子牌,尹敏言坐在她左侧,尹谨言坐在她右侧,霍氏则打横作陪,还有孔琉玥和尹慎言站在她身后。 尹大太太正有满心的话要与尹老太太说,瞧得这副情形,也不好现在就说了,只得就着尹敏言让出的位子坐了,与同样坐到尹谨言和霍氏让出的位子上的尹二太太尹三太太一起,陪尹老太太打起牌来。 婆媳妯娌四人打牌时,孔琉玥虽然一直有一句没一句跟尹敏言等人在说笑,目光却时不时注意着她们那边的动静,想看看尹大太太到底能捱到什么时候才开口撵人,以便她单独留下与尹老太太商量对策。 她没想到的是,尹大太太还没开口,尹敏言倒先笑嘻嘻的开口了:“老太太,白日里忙了一整天了,您老人家不累啊?您老人家虽是老当益壮,龙马精神,咱们姊妹几个却实实有些个撑不住了,孙女儿知道您老人家向来最疼咱们的,要不,您老人家就早些歇了吧?一来就当是疼咱们了,二来嘛,明儿也好更有精神,咱们这一大家子,可一刻离不得您老人家!” 孔琉玥听在耳里,就忍不住暗自佩服起尹敏言来,瞧瞧人家这嘴,才真真是会说话呢,红楼梦里八面玲珑的王熙凤也不过如此了罢?她要学的地方还很多啊! 尹大太太则趁机住了牌,笑向尹老太太道:“老太太是这会子歇下,还是过会子?媳妇儿留下来伺候您。”一面不着痕迹拿赞赏的目光看了女儿一眼。 尹二太太亦笑着附和道:“二姑娘说得对,还有两日戏酒呢,老太太虽是老当益壮,也得休息好了,方能让咱们一大家子有个准心,不如就早些歇了罢?” 惟独尹三太太似笑非笑,只是微微撇了撇唇,什么也没有说。 尹老太太便呵呵笑道:“罢了,既然大家都嫌我老了,那我还是趁早歇了罢,省得累你们也跟着不得早些歇着。” “老太太才不老呢!”尹大太太忙赔笑,“咱们也只是……” 话没说完,已被尹老太太笑着打断:“我知道你们的心,不过白说说罢了。好了,都各自回房歇着去了,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众人忙都起身应了,鱼贯往外行去。 方要走到门口时,后面忽然传来尹老太太的声音:“玥丫头,你且住,我有一句话要与你说。” 孔琉玥料到她要说什么,虽然满心不耐烦,亦只得折了回去,笑着说道:“不知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吩咐琉玥?” 尹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方笑道:“也没什么,不过白嘱咐你,明儿记得早些起身,好生打扮打扮,要知道明儿才是正日子呢!” “老太太放心,琉玥理会得了。”孔琉玥欠身应了。她当然听出了尹老太太的言外之意,是在提醒她明儿也别松懈了,明儿才是真正的三月三女儿节,晋王妃来的机会也最大! 尹老太太便又说道:“理会得了便好,早些回去歇着罢。” “是。”孔琉玥又应了一声,方转身离开了慈恩堂。 ------题外话------ 亲们中秋节快乐,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七回 焦灼(中) 第二日起身后,孔琉玥依照前天晚上尹老太太的吩咐,梳了百合髻,配了那套珍珠头面,仍于昨天差不多的时候,去了慈恩堂。 尹老太太也早已穿戴齐整了,瞧得她进来,命人传了早饭来吃毕,祖孙两个便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去了凝禧轩。 “见过老太太。”随着大门口丫鬟们齐齐一声唱喏,尹大太太已领着妯娌女媳们,满面春风的接了出来,行礼后笑道:“娘怎么不多歇一会儿再过来,这里有媳妇儿们呢,待客人来了,娘再过来也不迟。” 尹大太太今天梳了高髻,插金点翠镶珠宝菊花簪,戴金镶珠葡萄耳坠,着白色衫子外套玫瑰色穿枝牡丹缂丝半臂、玫瑰红白间色裙,较之昨日更显华贵逼人。若不是她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影,孔琉玥都要忍不住怀疑昨日晚间那个沮丧萎靡的尹大太太,是她看错了人了。 思及此,孔琉玥又想到,之前她刚到慈恩堂,看见尹老太太从气色到神情,都一副好得不能再好的样子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她不由得暗自感叹,在这高门大户里,果然人人都有一张无懈可击的假面具啊! 不多一会儿,就有丫鬟小跑来禀:“尹夫人携姑娘奶奶们、齐大太太携姑娘奶奶们到了!”尹大太太忙亲扶了尹老太太至当中的罗汉床上落座,然后领着人接了出去。 再然后,客人们便陆陆续续都到了。 还是跟昨日差不多的程序,先是大家吃着茶果点心说笑了一回,随后移至花厅坐席,待吃完饭后,便又移至赏心阁听戏。 孔琉玥仍被尹老太太招手唤至了身旁坐下,以致她心里很是郁闷,戏儿们都是用的方言唱戏,她既听不懂,本身也对那与现代社会相比粗糙得可以的戏目不感兴趣,偏偏众目睽睽之下,连个走神打盹儿的机会都没有,也难怪她会郁闷。 尤其是在尹谨言和几位来作客的小姐姑娘们,都被丫头婆子领着去放风筝以后,她便更郁闷更坐不住了,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向尹老太太开口,说她也要去放风筝。——倒不是她有多想去放风筝,至少去放风筝,可以暂时脱离尹老太太和众宾客们的视线,她也可以趁机走走神开开小差什么的! 孔琉玥终究没有开这个口,除了知道即便她开了口,尹老太太也一定不会让她去之外,她自己心里也是不无担心晋王妃随时都会来的。让晋王妃看见她满头大汗、披头散发的样子,会怎么想她?万一觉得她轻狂,再让婚事生变可怎么样?到了这一步,她惟一的愿望,就是能少一点折腾,便少一点罢! 可是,晋王妃今儿个依然没有来。 到了晚宴后送客人之时,尹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便已然有些挂不住了。待得一送完客,她便不由分说吩咐大家都散了,然后亲自搀了尹老太太,以最快的速度回慈恩堂商量对策去了。 婆媳二人具体商量了什么,包括孔琉玥在内的旁人都无从知晓。 此时此刻,孔琉玥待在安苑自己的卧室内,一颗心同样如火在焚。昨日晋王妃没来,她还可以安慰自己,今日才是正日子呢,晋王妃可是王妃之尊,当然不屑于第一日就来跟其他客人挤作堆。 可是同样的,正因为昨日是第一日,今日才是正日子,明日却是最后一日,晋王妃也不可能在最后一日其他客人们都不一定会全部再来的日子里驾临……所以,晋王妃其实根本就不会来了! 这个念头,让孔琉玥没来由的惊慌起来,双手不由紧紧的攥成了拳,指甲掐在肉里也不觉得痛。 如果,永定侯府这门亲事告吹了,她的名声自然也坏了,她也就再没有了利用价值,兼之还有之前“她”与尹淮安的那段旧情在,新仇勾起旧恨,到时候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还不定会怎生磨搓收拾她呢! 只是磨搓收拾她也还罢了,她们顾忌脸面,估计也不会做得太出格儿;怕就怕她们不磨搓收拾她,而是将她给随随便便许个人,更甚者送她去给人作妾,那才真是糟糕透了! 不行,她一定要尽快想出办法来改变自己的处境才是,这种明明是自己的命运,却被旁人掌控着的感觉,是在是太难受了,她的命运,她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思忖间,耳边已响起谢嬷嬷的声音,孔琉玥循声抬起头来,就见谢嬷嬷证绞着双手,不停在屋里走来走去,同时嘴上也未闲着,“姑娘,要不咱们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就回江州去?如果此番姑娘与永定侯府这门亲事真的告吹了,姑娘以后在柱国公府只怕也再难有立足之地,与其等着被她们配个不知道是什么样歪瓜裂枣的男人,或是被逼着去给人作妾,还不如趁现在还来得及,早早离去的好!” 谢嬷嬷说完,便急急忙忙要收拾箱笼去。 却被珊瑚给拉住了,看向面无血色靠坐在床头上的孔琉玥急急说道:“姑娘,离开只是下下之策,而且老太太那里为了府里的名声,未必肯让姑娘离开的,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就够姑娘受的了,姑娘千万千万要三思啊!”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八回 焦灼(下) 珊瑚话音未落,谢嬷嬷已冷笑说道:“三思什么,四思五思六思都一样!才一知道姑娘不能嫁入永定侯府了,你就立刻转了风向倒了戈,你果然是房梁上的冬瓜,最善于两边滚!不过也是,你原是家生子儿嘛,当然要为着你真正的主子说话!” 说着看向孔琉玥道:“姑娘快别听这个小蹄子的,咱们这就收拾好了箱笼,明儿一早便家去,看老太太还能把姑娘怎么着!” 孔琉玥还未及开口,珊瑚已白着脸子红着眼圈,“噗通”一声跪下了,“姑娘,奴婢自那日立誓以后都跟着姑娘后,便绝未再生过二心,还请姑娘明鉴!奴婢只是想着,事情还没到最后的地步,谁也说不好还会有什么变化,姑娘何不再略等等?也许明儿晋王妃娘娘便驾临了呢?这可是谁都说不准的事儿!更何况,姑娘当初原便是没了姑老爷姑太太,无人照看依傍,所以才由姑太太托付与了老太太和大老爷的,这会子离了府里,又该去哪里呢?” 谢嬷嬷已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儿,这会子又见珊瑚一副安了心与自己打擂台的样子,越发生气,因哼笑着阴阳怪气的说道:“珊瑚姑娘的意思,是在说独你们尹家是名门望族,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别家都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再无一个旁人吗?我们孔家虽家道中落了,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珊瑚姑娘快别担心跟着我们姑娘去后,不能再过眼下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了,横竖我们姑娘也不会带你去!” “嬷嬷,我哪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珊瑚越发急白了脸,看向孔琉玥的一双大眼睛里已盛满了泪水,“姑娘,奴婢绝无二心,请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好了!”谢嬷嬷张了张嘴还待再说,早被孔琉玥沉声喝断,“你们两个都不要再说了,都给我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老少二人见她真的动怒了,方行了个礼,各自应了一声“是”,一前一后出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颓然的躺倒在了身后柔软的大床上。 刚才在谢嬷嬷与珊瑚的口角中,她虽然一直未发一语,谁也没有偏帮,但心里却是深以为珊瑚之言言之有理的。 就算她已没了利用价值,尹府为了名声,也是一定不会轻易让她离开的;更何况她也不是全然没了利用价值,没了永定侯府这门亲事,总还有其他类似情况的人家可以将她许过去,再不济了,也还有送她去作妾这条路可以为他们谋福利,换作是她,也会这样退而求其次的。 再者,当年尹鹃可是因为受不了孔氏族人用尽手段谋夺自家财产,所以才进京投靠母兄的,也就是说,她们母女与孔氏族人,是早就已经撕破了脸的,她现在就算是能顺利离开尹府,又能到哪里去?难道还回去投靠族人不成?那她才真是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下,谢嬷嬷还是想得太天真了! 不过,如果事情真发展到了再无回寰余地的那一步,她还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哪怕会因此而与尹府闹个鱼死网破,她也一定不会屈服,她不能任由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操控了去,她的命运,必须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孔琉玥正想得出神,谢嬷嬷与白书蓝琴老少三人忽然鱼贯走了进来,行过礼后,谢嬷嬷先一脸羞赧的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才老奴已经仔细想过了,珊瑚那蹄子千不好万不好,有一句话却是没说错,离开的确是下下之策,先不说老太太会不会放人,即便老太太肯放人,咱们主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到哪里去?只怕还没走出京城,已经遇上了歹人。更何况,当年太太可是给了老太太和大老爷大笔银子钱的,咱们住在这里名正言顺,凭什么要离开?” ‘咱们住在这里名正言顺,凭什么要离开?’孔琉玥先听到谢嬷嬷说赞成珊瑚的话儿时,还在庆幸她总算还没糊涂到家,没想到她随即便来了这么一句,她不由有几分好气,但更多的却是好笑起来,自家嬷嬷可真是个人才,在这种时候都能逗她一乐,她是该说她好,还是该夸她好? 孔琉玥正自啼笑皆非,耳边又传来谢嬷嬷的叹息:“不过姑娘当日也曾说过,当年太太给大老爷银子的事,根本就没旁人瞧见,咱们就算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其实名正言顺又如何?架不住旁人不知道啊!” 小心翼翼看向孔琉玥喜怒莫辨的脸,“要不,姑娘明儿见大爷一面去,……趁现在大爷对姑娘还有旧情?我瞧着大奶奶也不似那等容不得人的人,姑娘们也是与姑娘惯熟的……总好过将来不知道落到哪里去的好……”说完贴着黄花木牙床跪下了。 后面白书蓝琴也跟着跪下,小声说道:“请姑娘三思!” 孔琉玥就无声的、不无悲哀的苦笑了起来,连她最贴身的嬷嬷和丫鬟都认为眼下给尹淮安作妾,于她来讲无疑是最好的出路了,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好了,我会细细考虑的,你们都先出去吧!”孔琉玥几不可闻的吩咐完,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谢嬷嬷她们都出去之后,她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开始冷静的在心里盘算开来,虽然她盘算了半天,依然什么都没盘算出来。 但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她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三十九回 王妃(上) 孔琉玥一宿没有合眼。早上起床时,她即便没有照过镜子,也能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的眼圈有多么黑。 一整个晚上,从天黑到天亮,她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所有能想到的路都细细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决定,如果事情真到了无法回寰的余地,那么,即便拼个鱼死网破,她也绝不会如了尹老太太婆媳的意! 她甚至不无乐观的想,没准儿到时候她运气好,又给穿回去了呢?那可就真是太好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的好,毕竟穿越是有风险的,万一到时候她运气不好,给穿到了一个更悲惨的处境,抑或是再没有机会穿,死了也就死了呢? 白书蓝琴端着热水进来服侍她盥洗,看到她的黑眼圈,都吓了一跳,白书便忙忙吩咐小丫头子煮鸡蛋去,“……总能褪一点,省得老太太和大太太动疑。” 孔琉玥冷哼:“指不定她们的黑眼圈比我更重。”话虽如此,到底还是由着白书拿热热的鸡蛋在她眼睑四周敷了半日,又与她匀了宫粉点了胭脂,梳妆打扮好后,方簇拥着去了尹老太太的慈恩堂。 果然就见尹老太太一派萎靡的样子,瞧得孔琉玥进来,也不似前两日那般笑容满面,只是淡淡问了两句:“玥丫头来了?用过早饭没?”不待她回答,又吩咐了丫头们,“摆饭罢!”便再无他话。 祖孙二人寂然饭毕,尹老太太便勉强笑向孔琉玥道:“这人一上了年纪,就是经不得折腾,不过才闹了两日,便觉得浑身酸疼得紧。今儿个可是再不能陪着你们闹了,不然这把老骨头,就该散架啰!”吩咐丫头们,“送了你孔姑娘过去凝禧轩,跟你姑娘们玩去。” 尹老太太这样的态度,已经比孔琉玥预想的要好得多了,也因此而让她又升腾起了几分希望来,尹老太太这样顾忌脸面,也许做不出将她随便配个阿猫阿狗,或是将她送与人作妾的事来呢? 较之头两日的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今日的凝禧轩显得有些安静,待得中午开席时,孔琉玥发现,较之昨日,今日至少少了三分之一的宾客。 尹老太太并未列席,只是使丫头过来传了话儿,说自己‘身体不适,请大家多多见谅,玩得开心一点’云云,又吩咐尹大太太妯娌三人,一定要代替她招呼好客人们。 尹大太太一一应了,招呼起客人们入席来。只是她虽然从头至尾都一直带着笑,明眼人却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待得客人们都落了座后,尹大太太便吩咐丫头们上起菜来。 丫头们方上了四围碟,亦即蔬菜水果切雕、干果蜜脯造型、荤料什锦和素料什锦,正欲上冷盘时,就有小丫头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面喘气一面禀道:“回大太太,晋王妃娘娘驾到!” 偌大的花厅里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怔住了。 半晌,还是尹大太太先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的问小丫头子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丫头子忙又重复了一遍:“回大太太,晋王妃娘娘驾到,车驾已经到了大门外,正由管事娘子们恭迎着往二门来,请大太太……” “哎呀,晋王妃娘娘驾到,这可真是咱们家天大的荣耀啊!”小丫头子话没说完,已被尹大太太笑容满面的高声打断,使人去慈恩堂回与尹老太太的同时,已领着人快步接出了二门去。 尹大太太前脚刚走出凝禧轩,这边厢众人也议论开了,渐渐都将目光或直接或含蓄的投到了孔琉玥身上,显然都将晋王妃的来意猜到了几分。 孔琉玥却一脸淡淡的坐在位子上,看起来既像是不知道晋王妃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也像是未曾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般,一副宠辱不惊的恬淡模样。 于是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便渐渐多了几分真正的郑重与同情。 但只有孔琉玥自己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里到底有多紧张,又有多么的意外晋王妃竟会于今日,竟会于这个时辰驾临。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原本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忽然间被告知自己已被无罪释放了一般,有惊喜,有诧异,却也有难以置信就是了! 不过,这原本就算得上是意料中的事,只不过是稍微推迟了一点到来的脚步而已,因此短暂的紧张和惊诧之后,孔琉玥反而平静了下来。 彼时尹老太太已经在闻得丫头们的禀报后,急匆匆赶了过来。瞧得众宾客后,她虽然有些尴尬于之前的称病未到,但这会子也已经顾不得了,几步走到孔琉玥面前,便打量起她的衣着打扮来。 好在孔琉玥今日仍是依了她之前的吩咐穿戴打扮,虽然气色瞧起来没之前两日好,却也称得上是落落大方,明艳动人,尹老太太瞧在眼里,方暗自舒了一口气。 片刻过后,又有丫鬟进来禀道:“回老太太,大太太已经见过晋王妃娘娘了,正引着娘娘往凝禧轩这边来。” 尹老太太闻言,忙含笑向客人们致了歉,“请大家暂且自便,过会子再来向大家请招呼不周之罪。”方携了孔琉玥,领着媳妇孙女儿们接出了凝禧轩去。 ------题外话------ 悲催的收藏,让偶欲哭无泪,55555555……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回 王妃(中) 尹老太太携了孔琉玥,领着一众媳妇孙女儿接出凝禧轩的大门,远远的果然看见一大群人煊煊赫赫行了过来。 及至近了,众人看见打头的果然是尹大太太并另一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美貌贵妇,便知贵妇定是晋王妃无疑了,因忙都倒头拜了下去,口称:“给晋王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今儿个本宫原是微服出行,老太君又是长辈,很不必行此大礼,快搀起来,快搀起来!” 头顶很快响起一个带笑的爽利声音,紧接着便有两个丫鬟上前,一左一右搀了尹老太太起来,尹老太太忙谢了恩,方就着那两个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又赔着笑将晋王妃往里让:“寒舍简陋,王妃娘娘贵脚踏贱地,还请娘娘莫要嫌弃。” 晋王妃笑道:“老太君太客气了。”说着被簇拥着进了凝禧轩的正厅。 正厅里其他人早在尹老太太接出去之初,已都纷纷起身站了起来,这会儿瞧得晋王妃被簇拥着进来,忙也如先时尹老太太等人一样,倒头拜了下去。 晋王妃一直被簇拥着行至当中的正座上坐下后,方向身边的女官略略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免。” 女官便唱道:“王妃请免。” “谢王妃娘娘。”众人方谢了恩,微提裙裾站了起来。 早有霍氏心思活络,知道晋王妃身份贵重,此番驾临又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因在随着尹老太太接出去之前,已吩咐过下人沏年前宫里娘娘赏赐下来的大红袍去。这会子茶已得了,霍氏遂捧了上前递与尹大太太,尹大太太又递与尹老太太,最后方由尹老太太亲奉与了晋王妃:“王妃娘娘请用茶!” 晋王妃接过茶浅啜了一口,方拿一双微微吊梢的凤眼四下了扫了一圈,笑道:“早就听说柱国公府每年的女儿节都办得极热闹,戏酒也都是上好的,早想着亲来瞧瞧了,偏生又一直不得空儿。好容易今儿个事情少些,所以不请自来了,老太君和夫人们可别笑话儿本宫才是。” 尹老太太忙赔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儿,平日里求还求不来王妃娘娘来寒舍一坐呢。”说着命人重新整治酒席去,又命人拿戏单来,亲自接过奉与晋王妃,“恭请王妃娘娘点戏。” 晋王妃接过戏单,却没有就点,而是笑道:“本宫记得第一次见到尹婕妤时,曾觉得婕妤生得仙女儿似的,婕妤却道家里的姊妹们才真真是漂亮,今儿个本宫可要好生见上一见。” 尹老太太忙赔笑:“她们姊妹病的病,弱的弱,见人腼腆,不过是因婕妤娘娘在家时对她们一向多有照顾,心中亲厚,所以言谈间不免偏袒罢了,倒叫王妃娘娘笑话儿了。”回头叫了孔琉玥与尹敏言姊妹三人上前,“还不快来见过王妃娘娘?” 姊妹四个便依言上前,对着晋王妃又行了个福礼。 “果然都是好的,倒叫我不知该夸哪一个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晋王妃先是携了尹敏言与尹谨言,细细打量夸赞了一回,方松开二人,才又携了尹慎言与孔琉玥的手细看。 晋王妃的目光只在尹慎言身上停留了片刻,便集中在了孔琉玥身上。但见她穿着金丝累锦作的撒花细纹百褶裙,外罩一件狐皮比肩小马甲,梳回心髻,配了赤金掐丝柳叶的发箍并几点珠花,打扮得虽华丽,却并不显张扬,瞧着气色也比第一次见面时好了几分,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因又有意问道:“前儿个恍惚听得人说姑娘身上不大好,如今可是已经大好了?” 方才晋王妃打量孔琉玥时,孔琉玥也在不着痕迹打量着她。 晋王妃贵为当今皇上最宠幸的胞弟晋王赵天翼之正妻,其通身的气派自是非常人可比拟一二的。一身简简单单的天蓝色绣暗花长裙,却勾勒得她婀娜多姿,身段尽显;头上也只戴了一只侧尾细凤,七彩宝石串成的凤尾把发髻整齐地挽住,另外只在髻侧别了数只皆用大粒珍珠串制而成的珠花。 那几支珠花粗粗看还没什么,但稍微一细看,便会发现,那上面的每一颗珠子都若隐若现散发着淡淡的蓝色荧光,而且连衣服上也散发出这种光辉,远远看去,晋王妃似是整个人都坐在光辉中一般,明丽动人得不可方物。 孔琉玥不由暗自叹道,怪道坊间都说晋王与晋王妃伉俪情深,晋王妃在晋王府的地位稳若磐石呢,这样一个气质高雅的美人儿,又有哪个男人舍得对她不好的? 念头闪过,耳边已响起了晋王妃的声音,孔琉玥忙回过神来,不卑不亢答道:“有外祖母与舅母们悉心照料,小女已是大好了,多谢王妃娘娘关心。” 晋王妃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站在那里,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既没有趁机上尹老太太婆媳的眼药,也没有过多的奉承巴结她这个未来的大姑子王妃,更没有因为她一直到今日才到而显得惊慌无措或是大喜过望,小小年纪竟是比尹大太太这个长辈还要强上几分, 便一下子想到了之前那次自己使人来探她时,据说她也是这样一副沉着从容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旁人说的因为对婚事不满意,在家里怨天怨地要死要活的……心里便又满意了几分,后悔也随之去了几分,暗想回去后再与祖母她老人家商议商议,就可以下聘了。 早在晋王妃乍见尹敏言姊妹之初,跟来的人已经将备用礼物打点了四份出来,乃是一人一枚羊脂玉佩并一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一望便知价值不菲。 晋王妃犹笑说:“太过简薄,留着赏丫头们顽罢。” 四人忙赔笑着拜谢过,恭谨的退回了长辈们身后去。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一回 王妃(下) 晋王妃这一到,自然就成了众人众星拱月的主角,使得所有人的言行举止,甚至是目光,都围绕着她一个人而转动起来。 有那惯会小意儿奉承的,想着等闲根本见不着晋王妃的面儿,若是此番能得了王妃青眼,岂非美事一桩?因巴巴的凑上前拿了好话儿一力奉承,又命带来的女儿侄女儿们都上前见过王妃。 此情此景瞧在尹府人的眼里,别人犹可,惟独尹二太太心里万分不受用,对那起子喧宾夺主的客人们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因挤眉弄眼的示意尹谨言也凑热闹去。却被一旁尹敏言给死命拉住了,附耳过去小声说道:“我听说王妃素来最厌那等轻狂之人,你别见她脸上一直带着笑,心里不定怎生厌恶那些围着她的人呢!” 尹谨言也是个聪明的,飞快觑了一眼晋王妃,果见她脸上虽一直带着笑,眼里却不时有厌恶一闪而过,便知道尹敏言所言非虚,因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便与她和尹慎言孔琉玥一起,仍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原地。 这样一来,尹府四位姑娘作为今日的主人家,反倒比那些来作客的姑娘小姐们都显得低调沉稳了许多,瞧着不像她们是主人家,反倒是那些客人们更像主人家了! 但看在看尽了人生百态的晋王妃眼里,却反而又对柱国公府,尤其是对孔琉玥更添了两分好感,她就说嘛,前科探花的女儿,出身书香世家,又岂是那等眼皮子浅薄的寻常庸脂俗粉可比的?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在只见过她一面之后,便不顾她生得单弱,一力主张要为弟弟定下她了,如今看来,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一时,有丫鬟来报酒席已经得了,尹老太太便含笑上前,恭请晋王妃入席。 晋王妃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了首席主位,还招手叫了孔琉玥上前挨着她一块儿坐。那些方才围着她献了半日殷勤,却见她神色一直都淡淡的人,神色间便不免有些讪讪然起来,有那等过分的,更是借着隐在人群里,无人看见,故意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嘟哝”开来,“生得那般弱,看着也不像是个多福多寿的,倒是没的白折了王妃娘娘与侯爷的福气去……” 孔琉玥坐在晋王妃左下首,只是一脸淡淡的作未听见状。这些人见风使舵的速度可真是有够快的,之前还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她将落入“火坑”了,如今也不过是见识了一番晋王妃的派头而已,便已改口说起是她会折了永定侯的福,而非永定侯会折了她的福来,她就不信,设若永定侯府真于现下求娶她们家的女儿侄女儿们,她们就会同意的! 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瞧在晋王妃眼里,就不由得再次暗暗点了点头,……是生得弱了点,但只这份涵养,这份从容,已足以配得上她胞弟了。 更何况,弱也弱的好处,正如太医所说,弱了便不易受孕,不易受孕便只能将她先头弟妹生的一双儿女当作亲生的来看待,照顾他们,扶持他们,直至他们长大成人,同时也能让她胞弟没有后顾之忧……晋王妃想到这里,甚至等不及回去与祖母傅老太夫人商量了,只恨不得现在就代替胞弟向尹家下小定! 然而她终究忍住了,只因她随即想到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说穿了仍是这位孔姑娘生得弱一事。 诚如她刚才所想,这位孔姑娘生得弱,不易受孕,便只能将她那一双侄子侄女当作亲生的来看待;但也正是因为她生得弱,较之一般的女子,她生病甚至是早亡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她胞弟“克妻”的名声已经在京城里够“响亮”了,如果第三任妻子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凭她再尊贵,以后只怕也再难在为弟弟聘到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为妻了! 再一点,她胞弟与第一任弟妹封氏伉俪情深,即便之后又娶了第二任弟妹蒋氏,依然念念不忘封氏,在蒋氏也因难产去世之后,甚至还曾有过再不另娶的念头。此番若非她与老祖母一力坚持,他也未必就肯答应这门亲事的;现今答应下来,也不过是为了不让她们娘儿两个失望而已,究竟满意不满意这位孔姑娘,还是未知呢! 设若他不满意这位孔姑娘,可该怎么样呢? 关乎自己惟一胞弟后半辈子的幸福与名誉,晋王妃实在没办法不慎重考虑! 一顿饭就在晋王妃的左思右想中过去了。 吃完饭后,尹老太太又恭请晋王妃去赏心阁听戏,晋王妃含笑应了,被簇拥着到得赏心阁的戏台下,同着尹老太太一块儿,一左一右坐了当中的软榻。 戏是早在晋王妃刚驾临之初,便由尹老太太恭请她点好了的,因此戏儿们早已妆扮准备好了,只等一声令下,便敲着锣鼓开了戏,一时间铿铿锵锵的,十分热闹。 晋王妃看着戏台上的热闹场面,倒是忽然间得了个主意,或许,她可以人为的制造一个机会,让胞弟先暗中相相这位孔姑娘,再作进一步的打算?如果胞弟对这位孔姑娘不满意,那么,不管她有多满意她,她也不会再强迫弟弟;反之,如果胞弟对她满意,那她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定要促成此事。 至于她身子不好一事,她也顾不得了,总不能“因噎废食”,只为了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就白白断送了胞弟的大好姻缘罢? 再说了,她胞弟一看就不是那等福薄之人,之前不过是因为遭人嫉恨,影响了运道,走了一点背运罢了,正所谓“否极泰来”,如今也是时候该转运了,她就不信她胞弟还过不了这个坎儿了! 晋王妃打定主意,便趁众人都看戏看得入迷,并未过多注意她时,假借探讨戏剧的名目,凑到尹老太太耳边,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二回 出门(上) 晚间送走晋王妃后,尹老太太与尹大太太,尤其是尹大太太,皆是一扫上午的沮丧葳蕤与心不在焉,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慈恩堂内。 尹老太太坐在上首的罗汉床上,笑向下面侍立着的媳妇儿孙女儿们说道:“这几日大家伙儿都辛苦了,明儿就都不必过来了,各自在屋里好生歇息一日,后日再过来。到时候让人捡了大家素日爱吃的菜做了来,咱们自家娘们儿再来乐上一乐。” 说着命翡翠去取了二十两银子来,招手叫了霍氏上前,吩咐道:“你婆婆婶子们也都上了年纪,只怕精神不能继,后日置办戏酒一事,少不得交予你了,你且放开了来办,若是银子不够,再使人过来找翡翠支取便是。” 霍氏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惊喜,随即便忙赔笑道:“不过自家娘们儿一乐,能花得了几个钱?老太太这是明里派我差使,实则暗里补贴我,疼我呢!老太太只管放心,孙媳一定办得热热闹闹的!” 别说以现在的物价,二十两银子已足以丰丰富富置办两桌酒席,便是不够了要霍氏自个儿添上,她也情愿,须知这还是自她过门以来,老太太第一次直接与她派差使呢,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太太终于拿她当孙媳妇自家人了,她当然应该高兴! 尹老太太听了霍氏一席话,越发喜悦,又笑向众人道:“你们可都是听见淮哥儿媳妇话了的,后日只管带了自个儿的嘴来即可。” 众人忙都凑趣:“到时候少不来要来扰老太太这雅兴了。” 又说笑了一回,尹老太太害乏,便命众人都散了,却独留下了孔琉玥。 “玥丫头过来这里坐,咱们娘儿俩好生说说话儿。”尹老太太待儿媳孙女儿们一退下,便笑眯眯的向孔琉玥招手道。 孔琉玥约莫猜到她会跟自己说什么,含笑应了一声“是”,顺从的上前坐在了她床前的脚踏上。却被尹老太太吩咐两旁的丫头死命拉到了床上坐下,只得道了谢,斜签了身子坐定笑道:“不知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吩咐琉玥的?” 尹老太太饱含怜爱的摩挲了她的头手一会儿,方面色哀戚的说道:“我记得你母亲的祭日在下个月?一转眼,你母亲都去了十个年头了……”说着已是红了眼圈。 孔琉玥原以为尹老太太会跟自己说一些安心待嫁之内的话,——随着晋王妃今日的到来,永定侯府与柱国公府的这门亲事,终于可以说已是八九不离十了,但之前的过程,却是完全可以称得上一波三折的,也难怪她和尹大太太会未雨绸缪。 却没想到她竟会跟自己说起已故嫡母的祭日来,孔琉玥不由有些汗颜,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过这回事。 好在毕竟还没有错过,因适时显出几分哀戚之色,轻声回道:“母亲的祭日的确在下个月。”心里却已盘算开来,看来待会儿回安苑后,还得不着痕迹打探打探尹鹃的一些旧事才是。 耳边又传来尹老太太的声音:“……你也大了,今年刚巧又赶上你母亲十年祭日,再像往年那样只在园子里点柱香磕个头到底太过简单,很该隆重祭奠一番才是。只是再往后走,天气也该热了,你又生得弱,万一受了暑气,反倒不美,竟是‘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定在后日的好,我明儿就让你大舅母先打发人去城外普光寺说一声,让他们先准备准备,后日一早,你便去寺里与你母亲上柱香罢。” 尹老太太让自己出城去给嫡母上香? 孔琉玥咽了口唾沫,心跳忽然快了起来,她终于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出去柱国公府,看一看那红瓦高墙外的广阔世界了吗? 念头闪过,孔琉玥已站起身来,对着尹老太太福了下去:“让老太太费心了。” “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尹老太太的眼圈越发红了,声音也低了几度,“鹃儿虽是你母亲,却也是我的女儿……” 孔琉玥没有再说什么,尹老太太待她这个“便宜外孙女儿”或许没有感情,但待自己亲生女儿的感情,却一定是比真金还要真的! 回到安苑,孔琉玥与谢嬷嬷并白书蓝琴说了这件事。 “祭奠原是该的。”谢嬷嬷听罢却微蹙起了眉头,“只是平常府里的太太姑娘们都惯爱去城西的大通寺,如何如今老太太却让姑娘去普光寺?而且离祭日还有整整一个月呢,就是再过些时日再去亦使得,哪里就至于慌成这样了呢?” 孔琉玥心里的兴奋就一下子大打了折扣,对啊,离祭日还有足足一个月呢,尹老太太至于这么慌吗?而且还不让她去平常自家去惯了的庙宇,巴巴安排她去另外一家自家不常去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不成? 不过,经过了昨天夜里到今天白天的提心吊胆和情势逆转,就算明知尹老太太这会儿打发自己去普光寺有猫腻,孔琉玥也能很沉重的应付了,就像今日一样,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得清楚事情的下一步会如何发展呢?再者,现在的她和柱国公府,绝对可以说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尹老太太就是再蠢,也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加害于她。 所以,就把这次出行,单纯的当作是一次难得的郊游机会罢! 孔琉玥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很快睡着了。昨儿个一夜未睡,今儿个又折腾了一整日,她早累得不行了,几乎是头才一挨上枕头,已经人事不知了。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三回 出门(中) 一夜好睡。 早晨孔琉玥起来时,便觉得精神比昨日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浑身也有劲儿多了,因翻身下床,从头至尾认真做了一遍早操,只觉浑身又通泰不少。 叫了白书蓝琴进来服侍梳洗,用早饭时,又唤了珊瑚进来悄声吩咐:“过会子你寻个借口去慈恩堂找璎珞,设法问问此番老太太缘何会忽然想起打发我去普光寺。” 就算可以确定尹老太太不会害她,她也要尽可能的将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前天晚上和昨天上午那种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哪里的感觉,她此生都不想再尝第二回!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珊瑚恭声应罢,退了出去,将交午时时方回来,行礼后微蹙着眉头对孔琉玥道,“奴婢去问过璎珞了,她却只说老太太是自昨儿个晋王妃离去后,才临时起的意打发姑娘去普光寺给姑太太上香,再多的,便说不知道了,也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肯与我说实话。” 是晋王妃离去后才临时起的意?孔琉玥闻言,心里一动,难道是晋王妃授意尹老太太打发她去普光寺的?可是晋王妃昨儿个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她自问自己表现得并不差,难道晋王妃还不满意? 孔琉玥百思不得其解,连午饭不曾好生吃得,歇中觉时,也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最后索性爬起来,去到书房写起大字来。 写了一会儿,她的心情终于平定了一些,因暗忖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这样可不好,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就有小丫头子有意拔高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梁妈妈,您怎么来了?您老人家可是稀客,快进屋去喝杯热茶去去寒,如今虽不比前阵子冷,这一路走来,过了风也不是顽的。” 随即则是蓝琴带笑的声音:“梁妈妈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咱们安苑逛,快请屋里坐,”又吩咐小丫头子,“去看看姑娘午睡起了没。” 另一个带笑的声音答道:“老太太使人来请孔姑娘过去说话儿,我正好闲着,便领了这个差使。” 声音渐行渐近,显然二人已经进了宴息处。 孔琉玥在书房听见,不由纳罕起来,平常尹老太太有个什么话儿,一般都是打发的翡翠或是璎珞过来传,今儿个怎么却是梁妈妈亲自过来?这梁妈妈可不比其他人,实实在在是尹老太太的心腹,连尹大太太平常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更遑论她们这些晚辈。 因忙放下笔,略整了整衣妆,款款接出宴息处去,热情而不失恭敬的叫了一声:“梁妈妈。” 梁妈妈五十来岁,长得高高瘦瘦的,因其年少守寡,又无子女,之后便一直待在尹老太太身边忠心办差,深得尹老太太信任。 她笑着给孔琉玥行礼,“老太太请姑娘过去一趟。” 孔琉玥笑道:“既是如此,我们这便走罢,也免得老太太久等。”说毕带了珊瑚,随着梁妈妈一起出了安苑。 不过才进了三月没几日光景,气候便一天一个样了,满园的春色亦更浓了。 梁妈妈一直落后半步跟着孔琉玥,一路上都有意捡些好听的话来说,弄得气氛十分活跃。 孔琉玥却只是含笑听着,并没有说话,“事出反常即为妖”,梁妈妈忽然待她这般殷勤,八成是有什么目的,她只需要耐心等着即可。 果然刚过了月洞门,瞧得四下无人时,梁妈妈便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可知老太太缘何会忽然打发姑娘去普光寺给姑太太上香?我听说……”声音压得越发低了,几不可闻,“这是晋王妃的主意,说是打算趁明儿再让永定侯府的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相看相看姑娘。” 还要相看?孔琉玥有些吃惊又有些气愤,这还没玩没了了?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多谢妈妈提前相告,让我待会儿见了老太太心里也有底了。” 梁妈妈小声道:“老太太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与姑娘,晋王妃说了,就是要让姑娘以最自然最真实的面目,出现在永定侯府的老太夫人和太夫人面前才好……不过我想着,小心一点总归没错,所以才壮着胆子,将此事告知与了姑娘。” 这个人情不算大,却也不算小,梁妈妈为什么会忽然将其卖与她?孔琉玥暗忖,再者晋王妃又为何会指明要她“本色演出”?她就那么肯定尹老太太不会悄悄将消息逗露与她知道? “多谢妈妈,”但不管怎样,对梁妈妈卖这个人情与她,孔琉玥还是有几分感激的,“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妈妈只管开口。” 梁妈妈脸上就立刻堆满了笑:“那我就先谢过孔姑娘了。” 说话间,她们已到了慈恩堂。 有小丫头子上前行过礼后,挑起了帘子,梁妈妈便领着孔琉玥主仆,走进了尹老太太日常居坐宴息的东厢房。 尹老太太正侧躺在铺着绛红金钱蟒洋缎的罗汉床上,与床前侍立着的丫鬟媳妇们说话儿,瞧得孔琉玥进来,脸上立刻盈满了笑,“玥丫头来了,过来这里坐。” 孔琉玥道谢后方坐下,尹老太太便命翡翠取了一个乌木盒子来递与她,说道:“你明儿是去祭奠,不宜穿得太花哨,却也不能失了咱们家应有的体面,这里面有支小步摇,是我年轻时戴过的,倒还简单大方,今儿个给了你,你明儿就戴了它,再配一身素净点的衣衫罢。” 又赏她东西?她可真舍得下本钱,不过嘛,这些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 孔琉玥一脸的受之有愧,“老太太已经赏了琉玥不少好东西了……” 话没说完,已被尹老太太笑呵呵的摆手打断,“诶,就这点东西,你还怕给穷了我老婆子不成?给你你就收下罢。” 孔琉玥只得道谢受了,递与身后的珊瑚。 尹老太太又说道:“明儿就让梁妈妈与谢奶子陪你去,另外再叫上几个丫鬟,外面再叫上几个护卫,早去早回。”吩咐玳瑁,“去取二百两银票并一些碎银子来,交予你梁妈妈,作明儿的香油钱与其他花销。” 梁妈妈忙应了,又在尹老太太与孔琉玥说话儿时,凑趣说了几句,方奉命送了孔琉玥回安苑。 她们前脚刚走,尹老太太想起昨儿个晋王妃说的话,随即便沉下了脸来,哼,说什么‘还要再细细相看’,还再四明令不得将实情告知与孔丫头,以免她兴奋紧张之下,失了本性,都相看了无数次了,到底还要怎么样?难道说婚事竟还会生变不成? 偏生现下正是她们有求于晋王府和永定侯府的时候,她就是再生气,人在屋檐下,也只能由着人家作贱了,盼只盼做了这么多,此番她们真能得偿所愿罢! ------题外话------ 亲们,不敢更太快,怕推荐跟不上,如果亲们觉得慢,不如过几天来看一次,相信感觉应该会更好点。 另,男主快要出来了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四回 出门(下) 第二日一早,尹老太太便命人点了十来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护着分别坐了两辆黑漆平头马车的梁妈妈谢嬷嬷,与孔琉玥白书蓝琴珊瑚主仆四个,出发赶往普光寺。 当柱国公府通往外面的暗红色角门被人从两边打开时,孔琉玥听到自己的心跳瞬间跳得很快,忍不住撩起车窗帘的一角,觑着眼从缝隙里往外看起来。 却只看见外面一溜都是跟尹府一色的青瓦白墙,空空荡荡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一点也没有她想象中的人来人往,热闹喧嚣。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孔琉玥有些失望,这也跟她想象中的差异太大了吧! 不过,她的失望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马车驶离尹府越来越远,街上的人随之多了起来,也看得见有商贩在摆摊吆喝了,孔琉玥这才反应过来,尹府可是堂堂国公府,其府邸四周自然不可能有人敢去摆摊设点,安静一些也是正常的,这才又兴致高昂起来。 怎奈白书几个却不让她再多看了,“姑娘千金之躯,若是让人不小心瞧了姑娘的容颜去,可怎么样呢?”还不由分说坐到了两边的车窗下。 这样一来,孔琉玥就是再想撩窗帘,也没有办法了,只得老老实实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半真半假的抱怨道:“难得出个门,偏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真真是好没意思!”真的是好想脚踏实地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啊,只可惜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注定实现无望了! 白书见她不高兴了,心里也不好受,因放柔了声音安慰道:“姑娘再熬熬,等去了侯府,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了,姑娘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会有那么一天吗?”孔琉玥苦笑了一下,指不定永定侯府的水比尹府还深呢,她不淹死已是万幸,又如何还敢奢望能‘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白书说这一番话,原是为安慰开解她,不想反倒勾出她一腔愁绪来,又悔又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还是珊瑚机灵,忙忙笑着拿话儿来岔开道:“昨儿个夜里便觉得老太太赏下的步摇在灯下好生鲜亮,这会子戴在姑娘头上,青天白日的再一细看,竟是比昨儿还要鲜亮了几分,与姑娘今儿个妆扮配起来,可真真是相得益彰,蓝琴姐姐好手艺!” 蓝琴会意,亦笑着附和道:“步摇虽鲜亮,说到底,还是因为姑娘生得美,压得住,换作别人戴了,还不定怎生光景呢!” “好了,你们两个再要夸下去,你家姑娘我就要飘起来了!”孔琉玥当然知道二人的好意,也就笑着顺势说了起来,“这步摇的确是好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嬷嬷所说,能值上千两银子?” 昨儿夜里回到安苑,当她从珊瑚手里接过尹老太太给的那个盒子打开时,立刻怔住了。 她原本还以为,尹老太太口里的‘小步摇’,至多不过是一件别致点的首饰罢了,却没想到,那支所谓的‘小步摇’,竟会那么华美! 簪身是由黄澄澄的足金打成的,顶头则做成了满池分心的花样,中间嵌了一粒水胆玛瑙,内里殷红如血,偏生握在手里还会盈盈晃动。不止如此,步摇的外圈还用累金丝巧妙的绞出了三个小孔,分挂着三串米粒大小的彩色宝石串,末端则以一颗上等松香石押尾……谢嬷嬷当即便说,“这样难得的东西,世面上少说也要值千两以上银子,还有价无市,只怕是老太太多年的梯己!” 而现在,这支少说也要值千两银子,而且还有价无市的步摇,却正别在她的头上!孔琉玥不由苦中作乐的笑了起来,这晋王妃要是再多折腾几回,她岂不是更要发财了? 孔琉玥正想得出神,身下的马车却像是碾着了什么似的颠簸了一下,随即便停了下来。 “车子怎么停了?”白书有些诧异的说了一句,正想掀开车帘让跟车的婆子去问问,就听得外面一个声音道:“回孔姑娘,对面也来了两辆马车,说是伏威将军府的,也是送他们府里的大姑娘上香去的。因这段路有个不大不小的坡,他们是上坡,咱们是下坡,他们已经上到一半了,不好退回去,所以梁妈妈让咱们的车停下,让他们一让。” 孔琉玥听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白书便隔着车帘向外道:“姑娘知道了,有劳妈妈。” 珊瑚则笑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向孔琉玥解释道:“这伏威将军府韩家门第虽比不得咱们家,却是一门忠烈,尤其韩老将军,更是国之肱骨,京城人人称颂的,别说梁妈妈,便是平常太太们出门,遇上将军府太太奶奶们的马车时,也偶有避让的……” 孔琉玥是知道她和璎珞交情的,而梁妈妈又是璎珞的干妈,约莫猜到她是怕自己怪梁妈妈自作主张,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因此不待她把话说完,便摆手打断了她:“好了,你不必说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珊瑚便有些赧颜的低下了头去,却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马车只停了一小会儿,便又重新动了起来,孔琉玥觉得有些累了,索性放松身体,歪到软软的垫子上,闭目养起神来。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心心念念记挂的人、一心想要尽快找到的人夏若淳,好巧不巧就坐在跟她的马车擦身而过的伏威将军府的马车上,只不过,也跟她一样,已经换了一个躯壳了! ------题外话------ 今天去了公司,才发现上不了网,原来是公司的网线被挖断了,汗,现在才更新,亲们见谅,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五回 寺中(上) 普光寺是一座经年古刹,寺院幽静,香烟缭绕,处处都透着宝相庄严,寺庙上的浮雕,精美绝伦,周围更有翠竹环绕,端的是景色宜人。 和这世上所有的人或事物都分了三六九等一样,京城的寺院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而这普光寺与城西的大通寺,便是京城寺院里的个中翘楚了,其香火之鼎盛,自是不必细说,横竖每天都有很多善男信女打早儿赶来上第一炷香就是了。 彼时,在跟着孔琉玥对着尹鹃的牌位行过三跪九叩大礼,又上过香之后,上至谢嬷嬷梁妈妈,下至白书蓝琴珊瑚三个,便都虔诚的跪到寺院正厅巨大菩萨像的面前,口中无声的念念有词起来。 孔琉玥跪在蒲团上,被她们的这副样子所感染,心灵仿佛得到了洗涤,瞬间安静下来,也许是千年佛音的沉淀,也许是佛法的宏大,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害怕、委屈、不满、压抑、愤懑、恐慌,还有对夏若淳的担心和思念……等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全都化作了淡淡的平静,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内渐渐一片空明。 因平常柱国公府的女眷们上香大多去的大通寺,与普光寺这边并无甚交情,且普光寺的善男信女多不胜数,柱国公府虽尊贵,在普光寺来说,也不是很特别,故其并未为孔琉玥的到来而清场,只是在她焚香祭拜时,派了知客僧守在门口,以免被人冒撞了;待得上完香之后,也只是带着她们一行去了后殿一间僻静的厢房内安顿,便以为她们准备斋菜为由,先行告辞了。 孔琉玥接过白书递上的茶,喝了一口,便打量起她们现下所在的厢房来。 房间很是干净素雅,不仅分有卧房,小厅,旁边还有一个抱夏,家具也是上好的红木,桌子上还放有精致的紫色香炉,其上焚着松香,淡淡的很是好闻……孔琉玥暗暗点头,看来此处应是专为达官贵人们歇脚准备的。 知客僧很快送了斋菜过来。 孔琉玥尝了尝,清清淡淡的,味道其实还不错,但因她心里有事,着实没有胃口,因只略动了几筷子,便没有再吃。 趁着梁妈妈谢嬷嬷她们吃饭的空隙,孔琉玥暗自思忖开来,照梁妈妈所说,自己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普光寺,全是拜晋王妃授意,为的是‘再细细相看相看’,可是都到这会子了,晋王府的人也没出现,是梁妈妈的情报有误,还是事情又生变化了? 一想到为了这门自己压根儿并不情愿的婚事,却被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还因此而背上沉重的心理压力,孔琉玥就不由得满心的烦躁,成与不成,是生是死,好歹给个准话儿啊,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崩溃了! 她正想得出神,外面忽然传来妇人的声音:“请问这里有一位柱国公府家的表小姐吗?我们是晋王妃娘娘派来的。” 孔琉玥猛地回过神来,心下却是一松,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梁妈妈已是满脸堆笑的接了出去,少时迎了两名分别着靛青色和普兰色比甲,看起来很是精明干练的妇人进来,一进来便恭敬的冲孔琉玥行礼:“见过孔姑娘!” 孔琉玥受了二人半礼,笑着问道:“两位妈妈这是?” 其中一名妇人忙赔笑:“我们王妃娘娘才在大厅上香时,无意闻得人说柱国公府的表小姐也来了,想着前儿个与孔姑娘很是投缘,所以特特使了奴婢们来请孔姑娘过去一叙,万望孔姑娘赏脸。” 人家话虽说得客气,孔琉玥却情知推脱不过,也不想推脱,因点头笑道:“该我过去给王妃娘娘请安的,妈妈们请带路罢。” 唤了粱妈妈和白书珊瑚跟着,留了谢嬷嬷与蓝琴看门,然后跟着二人一径出了厢房。 晋王妃的下处离得并不远,一行人很快便到了,穿靛青色比甲的妇人赔笑向孔琉玥告了罪,轻手轻脚进屋里通报去了,片刻出来道:“王妃娘娘请孔姑娘进去!” 孔琉玥便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神色自若的跟在了妇人之后往里走。 她一个国公府表小姐的下处已经是那般的素雅大方了,更遑论晋王妃堂堂王妃之尊?自是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靠窗一张朱漆淡青色软榻,两旁分别置着双耳镂空麒麟炉鼎,下首则是两溜玫瑰靠背椅……不着痕迹扫一眼屋内成设的同时,孔琉玥已经对着上首的晋王妃,盈盈拜了下去,“孔氏琉玥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搀起来,快搀起来!”早被晋王妃吩咐身旁的丫鬟搀了起来,又命她坐到了下首第一张玫瑰椅上后,方笑着说道:“这几日太妃娘娘睡得有些不安稳,所以今儿个本宫特特来了这里,想为太妃祈祈福,求个平安。” 她今儿个只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玫瑰红窄袖褙子,头上也只戴了一支足金的、凤嘴中间衔了一颗水滴状血红宝石的六翅大凤钗,却显得比前儿个在柱国公府时,更又娇艳了几分。 孔琉玥恭敬却不失大方的应道:“琉玥却是为与先母焚香而来的,不承想王妃娘娘也驾临了,不然早该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晋王妃看她应对得体,穿着打扮也很是素雅,惟一出挑点的,便是发间那支颇为别致的小步摇,当是并不知道当日她与尹老太太说的话,不由暗暗点了点头,又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便以“你既是为祭奠亡母而来,本宫也不便耽搁你太久,就不多留你了。”为由,又命方才那两名妇人,好生送了她回去。 ------题外话------ 原本设了自动更新的,结果刚刚一看,发现居然米更新,汗,马上手动更新,希望米让亲亲们等太久,断网的人伤不起啊,55555……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六回 寺中(中) 孔琉玥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名五官肖似晋王妃的男子,自多宝格后的幔帐间走了出来。 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英挺俊朗,身材高大欣长,着一袭玄青色锦袍,袖口与衣角边都有金丝滚成的花纹。他紧抿着薄唇,眼眸深邃却又平静如水,看起来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与端凝。 男子缓缓走到晋王妃对面的榻上坐定,便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慢慢的吃了起来,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晋王妃看在眼里,又看了一眼四下里皆是一副战战兢兢模样的下人们,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了,你们都退下罢,让本宫与侯爷自在说说话儿。” 众下人忙不迭应了一声“是”,如蒙大赦般鱼贯退了出去。 这里晋王妃方又笑得略略有些讨好的说道:“好了啦,人都走光了,你还摆这副臭脸给谁看啊?总不能是摆给你姐姐我,看的罢?” 男子挑了挑眉,语气凉凉的说道:“看来姐姐你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 能唤晋王妃作‘姐姐’、还敢这般直接挖苦她的男人,这天下除了她的胞弟以外,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人来了,不用说,这名男子正是当今的永定侯傅城恒了! 饶是早已习惯了弟弟的“毒舌”,晋王妃依然被噎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这也可以从侧面看出,这对姐弟的感情其实是多么的好,所以才能这般嬉笑怒骂无所顾忌!——有心反唇相讥他两句罢,又想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得暂且按下,凑上前急急忙忙更多却是兴奋的问道:“怎么样,你觉得这位孔姑娘怎么样?漂亮不漂亮?端庄不端庄?沉稳不沉稳?你喜不喜欢她?” 傅城恒被姐姐这一番连珠带炮似的问题,问得有些瞠目结舌,片刻方将右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下,波澜不惊的道:“姐姐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晋王妃一想,的确如此,言笑间便有些讪讪然,“你说的也是,那我一个一个问。你可得老实回答我,半个字不许瞒我,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好了,我先问你,你觉得那位孔姑娘漂亮不漂亮?”眉宇间的讪然再次被兴奋所取代。 漂亮不漂亮?傅城恒的眼前忽然浮现过刚才那张惊鸿一瞥的娇颜,双瞳翦水,面凝鹅脂,眉如远山,神若秋水,整个人被一袭素色衣衫衬得如空谷幽兰一般……自然是漂亮的,且比他想象中更要漂亮! 面上却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一个大男人,暗中窥视姑娘家的容颜,已是不该,再要背后议论,更是不该,传了出去,还不定被人怎生非议呢!”话锋一转,“姐姐也忒胡来,让人知道今天的事,那位孔姑娘的闺誉还要是不要?” 原来刚才之事,不止尹老太太与孔琉玥事先不知情,便是身为当事者的傅城恒,亦是一直到之前那被晋王妃打发去请孔琉玥过来的妇人进来通报‘回王妃娘娘,柱国公府的表小姐闻得娘娘也来了,特来请安。’时,方才攸地明白过来,缘何姐姐定要自己今儿个陪她来普光寺上香的真正原因。 奈何再要做什么都已然来不及了,只得快速起身,权宜躲到了多宝格后的幔帐间去。 再然后,孔琉玥便进来了。 虽则已然明白过来姐姐的用意,傅城恒却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暗窥人家姑娘一眼的,这样的行径,他实在不屑为之! 然而当那个轻轻柔柔的、好听的陌生声音响起时,他还是在忍了又忍之后,没忍住循着声音的方向,飞快觑了一眼,瞬间便有了一种“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感觉,也第一次对这桩原本无可无不可,只是为了不让祖母和姐姐失望,所以才由着她们捣腾的婚事,有了些微的期待。 “什么窥视不窥视的,”晋王妃却很是不以为然,“你相看未过门的妻子,有什么不该的,难道非要等到洞房花之夜再相见不成?到时候你再说不中意,可就再无回寰余地了!再者,你不说我不说,别人就如何能知道今日之事?便是那位孔姑娘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好了,我们别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到底觉得人家怎么样罢?”竟是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傅城恒最是了解自家姐姐,知道凡事若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她是绝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譬如此刻,他若不给她个明确的答复,他敢说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刻也别想得到清静,说不得只能轻咳一声,说了一句:“挺好!” “这么说,你是极愿意娶她过门的了?”晋王妃霎时满脸的光彩,随即笑得一脸欣慰却又不失暧昧的道,“我就说嘛,我们是一奶同胞的姐弟,眼光喜好自然也一样,我喜欢的,没道理你会不喜欢。更何况,人家长得天仙一样,换作我是男人,也很难不喜欢,你说对罢?” 傅城恒被她说得有些尴尬,就好像他是在见过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后,才愿意娶人家的一样,有意又轻咳了一下,方缓缓勾起一抹讽笑,道:“娶她,总比娶郭家的小姐,或是被那一位再找机会塞个娘家人来的强!” 晋王妃便也随之一脸的正色,“你说得对,万不能让郭家,或是那一位再有可乘之机!要不,回去后就让钦天监择了好日子去下聘?” 姐弟二人口中的郭家,正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威国公府郭家。 当今太后并非当今皇上的亲娘,已故废太子才是她的亲子,奈何后者却因早年涉嫌谋逆,被先皇废了太子之位,不久便因病薨逝了,皇位也因此而落到了今上的头上。 偏生已故太子却是有嫡长子的,并且早在其父被废之时,已经长大成人,心里自然会有不忿与不甘;太后又怜惜亲孙,时常召了其入宫嘘寒问暖,如此一来,两派表面上虽是一团和气,私下里却是早已颇多龃龉。 太后还一心想要离间拉拢皇上一派的人,此前便曾赐过姬妾与晋王,此番更是打定主意,要将娘家女儿嫁与皇上的左膀右臂傅城恒,已不止一次传过永平侯府的老太夫人与晋王妃进宫明示暗示,好在都被祖孙二人,也有一次是被闻讯赶来的皇后,给拿话岔开了。 然而,太后毕竟是太后,她们祖孙能岔开得了一次两次,却难保能岔开三次四次,因此年前才由晋王妃做主,定下了孔琉玥,只是太后依然还没有死心就是了! “嗯,”傅城恒沉吟了片刻,方下定决心般说道,“回去后便挑个日子去下聘!” ------题外话------ 今天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了吧?哎…… 另,男主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掌声在哪里?尖叫在哪里?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七回 寺中(下) 对于方才自己见晋王妃时,屋里竟然有一个男人,而且这个男人有九成可能是自己未来的丈夫;还有晋王妃与傅城恒姐弟二人的这一番对话,以及他们敲定的将尽快挑个日子去下聘等事,孔琉玥都一无所知。 彼时她正一脸微笑的被晋王府那两位妈妈与梁妈妈白书珊瑚等人簇拥着,不疾不徐在往回走。 甫一回至厢房,晋王府那两名妈妈便赔笑着要告辞,梁妈妈忙拿了两个塞满银锞子的荷包往二人手里塞,同时满脸堆笑说道:“这是我们姑娘请两位妈妈吃茶的。” 二人屈膝向孔琉玥行了个礼,赔笑说了一句:“多谢孔姑娘赏茶吃。”方大大方方接过荷包,转身去了。 屋里除了孔琉玥以外的所有人,便都看着二人的背影,满脸松快的笑了起来。 众所周知,见面礼除了其字面上的意思以外,有时候还是一种表达亲昵的方式,那是要彼此的主子十分交好了,将对方当作了自己人,才会爱屋及乌的赏下东西,或是接下对方主子赏下的东西。 方才晋王府的两位妈妈对孔琉玥赏下的荷包并未推辞,而她们的态度,又直接代表了她们的主子,也就是晋王妃的态度,显然晋王妃已将孔琉玥当作了自己人,也就是说,这门婚事,至此才真是八九不离十了,也难怪梁妈妈谢嬷嬷等人会放松下来。 孔琉玥却松快不起来,她明明记得梁妈妈之前告诉她,此番晋王妃之所以要她来普光寺,是因为永定侯府的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想见见她。 可是刚才,除了晋王妃以外,哪里又有永定侯府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的影子?是晋王妃在故弄玄虚?还是梁妈妈在扯谎? 回去的路上,孔琉玥没有再让梁妈妈与谢嬷嬷同车,而是唤了她到自己车上来伺候,又将白书蓝琴珊瑚三个,都打发去了谢嬷嬷车上。 马车启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孔琉玥都没有开口说话。 她不先开口,梁妈妈自然也不会开口,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便显得有些沉闷。 “我记得妈妈昨儿个告诉我,”又过了一会儿,就在梁妈妈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片湿热之时,孔琉玥终于淡声开了口,“是永定侯府的老太夫人与太夫人想见我,所以晋王妃娘娘才会授意老太太,让我今儿个来了普光寺,我没记错罢?” 梁妈妈心里一咯噔,感觉背心也有了湿意,面上却丝毫不显,“回孔姑娘,昨儿个老太太的确是这样说的。”她不过复述了一遍老太太的话而已,至于真假对错,就不是她一介奴仆所能左右的了。只是这条路,恐怕亦是行不通了。 “是吗?”孔琉玥却嫣然一笑,主动岔开了话题,“妈妈可是遇上了什么为难事,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妈妈但说无妨,我若能帮上忙,一定帮。”有意先指出梁妈妈给的情报有误,让她以为自己所求之事定是不成了,再给予她希望,这一摔一捧之间,落差大了,人情也便大了。 梁妈妈先见孔琉玥一脸的淡色,原以为自己所求之事已是无望,已经在暗忖别的出路了,没想到忽然又闻得她说‘若能帮上忙,一定帮’,饶是她向来老成持重,也不由得为这意外的惊喜而喜形于色,片刻方稳住神色,声音较之方才更恭敬的说道:“回孔姑娘,老奴的确有事相求。” 顿了一顿,见孔琉玥正满脸专注作倾听状,心里添了几分底气,方又说道:“想来姑娘也知道,老太太跟前儿璎珞是我的干女儿罢?前儿个大太太跟前儿李妈妈上我家来,说是要为她儿子说璎珞。姑娘有所不知,她那儿子在外头素来是吃酒赌钱,无所不至的,我自是不愿,因找个借口辞了她。不想她竟将事情说到了大太太跟前儿,大太太日前叫了我过去,说是要亲自为李妈妈的儿子保媒……” 李桥家的可是尹大太太的陪房,后者跟前儿一等一得脸的人,李桥亦是外院的大管事,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样的人家,便是外面寒薄一些、根基浅一些的官宦人家,亦是多有不及的,梁妈妈却不愿意将珊瑚嫁过去,可见李家的儿子是真的很不成器! 孔琉玥思忖着,眼前便浮过了璎珞那张明媚得好似三月桃花的脸来,那样一个好姑娘,别说是晚年要依靠她过活儿的梁妈妈不舍得她被李家的儿子糟蹋,便是她,心里也是不忍心的……可是,梁妈妈跟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都自身难保了,难道梁妈妈还指望她能帮她们母女不成? 耳边又传来梁妈妈吞吞吐吐的声音,“……大太太亲自开的口,又许了几多好处,我不好直接回绝,可心里实在不愿意,便是璎珞自己,亦是满心的不情愿,所以我只能、只能推说老太太有意在日后将璎珞给姑娘,作为陪嫁丫头一块儿跟到永定侯府去,将事情暂时糊弄了过去……” 孔琉玥当下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痛得厉害,一颗心也因为生气,而跳得快得几乎快要脱离胸腔之外,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算计她也就罢了,谁叫她们占了尊长的名号,说起来又对“她”有养育之恩? 可是现在,就连梁妈妈一介仆从,也敢在对上尹大太太时,抬出她来作挡箭牌,在背后捅她的刀子,是不是在尹府上下人等的心目中,她孔琉玥就真势弱到了是个人就可以欺负的地步?!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八回 周旋(上) 回到柱国公府,已近掌灯时分,孔琉玥先就去了慈恩堂见尹老太太。 尹大太太“可巧儿”也在,一瞧得孔琉玥进来,便迫不及待问道:“今儿个一切可都还顺利?有没有遇上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说着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实在太可疑了一点似的,忙又拿帕子揩了揩眼角,“若非这阵子实在不得闲,我也想去拜拜姑太太的,当年姑太太未出阁时,我们可是最要好的,只可惜……” 话没话说,已被上首尹老太太打断,并不着痕迹使了个眼色:“好了,玥丫头在外面奔走了一天,只怕也累了,且让她早些回房吃了饭,再盥洗一番,早些歇下罢,有什么话儿,明儿个再说也是一样的。”梁妈妈可是全程都陪同在玥丫头身侧的,有什么话,问她岂非来得更直接更明白? 又向孔琉玥道:“我已吩咐厨房为你准备了几样素菜,这就使人送去安苑,你回去用完后,就早些歇下罢,不用再过来了。” 孔琉玥一一应了,屈膝行了个礼,领着谢嬷嬷白书几个回了安苑。 晚上临睡时,孔琉玥留了珊瑚值夜,并一反常态没有让她睡在外间的榻上,而是叫她睡到了自己的床踏板上。 珊瑚原是个聪明的,见了孔琉玥这一番安排,如何不知道她是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待服侍她躺下,自己亦熄了灯躺下后,便主动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奴婢?” 孔琉玥向来最欣赏她的识时务知进退,见她这般知情识趣,暗暗点了点头,方轻声问道:“这几日你可曾听璎珞提起过大太太跟前儿李妈妈家的事?”以珊瑚跟璎珞的交情,事先竟然半点风声不露,若非是璎珞与梁妈妈瞒得太好,就是珊瑚对她打了埋伏。 “李妈妈家的事?李妈妈家的什么事?”珊瑚的声音里却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显然她是真不知情。 黑暗中,孔琉玥就微微翘起了嘴角,她到底没有看错珊瑚! 她尽量言简意赅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梁妈妈今儿个告诉我,李妈妈属意璎珞作儿媳妇,已经求了大太太亲自保媒,却被梁妈妈以老太太可能会将璎珞指于我作陪嫁丫鬟为由,暂时混了过去……” “老太太将璎珞也指与了姑娘?那可真真是太好……”珊瑚闻言,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以后不用同好姐妹分开了,但话未说完,便忽地想到,如今姑娘与永定侯爷的婚事虽说已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永定侯府还未来下聘,那也就意味着,婚事还是有可能会生变。 如果连她都能想到这一茬,那老太太自然也能想得到,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与姑娘指陪嫁丫鬟?这些都是男方下了聘,双方择定了婚期之后的事了,所以,梁妈妈此举,分明就是在拿姑娘作挡箭牌! 无数个念头齐齐涌上脑海的同时,珊瑚听见自己的声音,“姑娘打算怎么作?奴婢但凭姑娘吩咐,万不能让人以为咱们安苑好欺负了去!” 虽然出于与璎珞的交情,很想说梁妈妈必定也是情非得已别无它法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毕竟尹大太太是堂堂的一品国公夫人,梁妈妈在府里是有几分体面,又如何能体面得过当家主母? 便是壮着胆子将事情捅到了尹老太太跟前儿去,想亦知道后者绝不会因为一个稍微得脸点的奴才,驳了自己儿媳面子去的;退一万步讲,即便老太太真出于护短心理,为梁妈妈和璎珞出了头,老太太终究会先于大太太去的,到时候她们母女才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但珊瑚却更知道,自打自己下决心跟了孔琉玥以后,一应言行举止,便都只能惟主子马首是瞻。而现在,主子的体面和威信受到了挑衅,她们最好的做法,便是狠狠的反击回去,只有作主子的体面了,作奴婢的才会跟着体面! 孔琉玥满心的意外。 她原以为,以珊瑚和璎珞的交情,再怎么着她也会为后者母女开脱几句,却没想到,她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她嘴角翘起的弧度便越发大了,“不瞒你说,一开始我的确想的是不能让人小瞧了咱们安苑去,不然以后谁都敢来踩咱们一脚,咱们还有什么立足之地!不过仔细一想,此事倒也并非全无好处,横竖老太太都会与我再指一个丫鬟一个妈妈,与其等着被塞进两个不好拿捏的来,倒不如……” 耳边攸地浮过回程时梁妈妈跪在她面前说过的话,‘依照府里旧例,姑娘出阁时,都会陪四个丫鬟,两名妈妈,只要此番姑娘救下我们娘儿俩,让我们跟了姑娘出门子,将来无论姑娘是让我们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们娘儿俩都万死不辞!’ 梁妈妈老成世故,璎珞聪明能干,最重要的是,她们两个都没有家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彼此,到谁手下就只能吃谁的饭,所以此番她们才会这样轻易被尹大太太主仆逼得没了路……若能收服她们,得到她们的忠心以待,于将来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珊瑚听得孔琉玥话里已有了明显的松动之意,喜之不迭,猛地坐了起来,“姑娘的意思是……”透过朦胧的月光,已然可以看见她脸上满满的惊喜与难以置信。 孔琉玥莞尔一笑,点头道:“对,就是你想的那个结果,不过……”眉间一冷,话锋一转,“也不能让梁妈妈她们轻易便如了愿,还得先吊她们些时日,让她们尝尝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才是,不然,得来的太容易,她们便不会珍惜,而且还会以为我好拿捏了,你说是也不是?” 她的声音很轻,但眼神却很锐利,刀锋一般带着出鞘时的寒气,看得珊瑚莫名的心里一紧,态度就比方才更又恭谨了几分:“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的。”不会将姑娘的态度透露与梁妈妈璎珞知道的。 孔琉玥见自己的敲打起了作用,也就见好就收,只是又轻轻说了一句:“更何况,这事也不是我说成,便能成的,老太太那里,只怕还需要花大力气周旋一番才是。”便拢紧了被子,闭上了眼睛。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四十九回 周旋(中) 接下来几日,璎珞跑安苑忽然跑得勤了,几乎日日都找借口与孔琉玥打了照面,但孔琉玥却时刻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兴,待她亦是一如既往,既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疏远,看在璎珞眼里,反倒越发没了底。 又不敢直接问孔琉玥,只能巴着珊瑚,盼望着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些提示。 珊瑚是早被孔琉玥事先敲打过的,如何敢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来?万幸璎珞并不敢明说,只敢旁敲侧击,她便也乐得装糊涂,只管以他话他事来岔开,倒也混了过去。 这样到了三月中旬,永定侯府忽然打发了媒人来提亲兼送聘金及聘礼的礼单。 消息传到安苑,上至谢嬷嬷,下至白书几个,乃至安苑所有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都是一副喜气盈腮的样子。 谢嬷嬷又领着众人向孔琉玥道了喜,待得众人都退出去后,便亲自动手收拾了香火纸烛等,说是要给老爷太太上柱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孔琉玥看在眼里,好笑之余,更多的却是觉得讽刺与心酸,仅仅一个月以前,谢嬷嬷还深以为永定侯府是火坑,永定侯爷傅城恒非良人,但现在却因永定侯府终于来下聘了而高兴成这样,可见是非好坏,都是此一时彼一时,要靠对比的。 不过,她的心很快便平静了下来,至少,眼前这条路是看得清的;至少,不用再担心尹老太太婆媳会随随便便将她嫁个歪瓜裂枣;至少,可以再不用惶惶不可终日……这样已经足够,因为只有知足了,才能长乐! 傍晚去慈恩堂给尹老太太请安时,沿途所遇丫头婆子们的笑容,便比往常更殷勤了几分,只是转过头,不免又会忍不住多嘴道一句‘可惜了!’或是‘这样的体面排场,也算是值了!’之类的话儿。 孔琉玥充耳不闻,只顾与珊瑚小声说着话,“……你待会儿私下问问璎珞,傅家送了多少聘金来?那些聘礼又价值几何?”她一个女儿家,自是不好直接问这些的,若是尹老太太与尹大太太有心隐瞒,她便只能两眼一抹黑。 偏偏傅家送来聘礼的多少,又将直接决定尹家与她置办嫁妆的多少,——如今她在尹家连半个真正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将来到了永定侯府,只怕短期内亦会是如厮情况,惟一能依靠的,便只能是银子了,她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弄清楚。 珊瑚会意,忙低低应了一声:“是。”又忍不住为自家姑娘心酸,谁家女儿出嫁是要亲自操心这些琐事的?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屋里绣嫁妆待嫁即可,可怜自家姑娘,却连半日清闲日子都没的过! 一时到得慈恩堂,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子方向里面道了一句:“孔姑娘来了!” 霍氏便已接了出来,一出来便满面是笑的与孔琉玥道喜,“孔妹妹大喜!我们大家才正说你呢,可巧儿你就来了。” 孔琉玥只管低头不答作害羞状,任由霍氏拉了她进屋,心里却在冷笑,霍氏这下总算可以彻彻底底的放心了吧! 果见上至尹老太太与三位太太,下至尹敏言姊妹几个都在,再连上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乌压压一屋子的人。 瞧得孔琉玥进来,众人都笑着向她道喜,又奉承尹老太太,“……女婿当初是探花郎,如今孙女婿又是世袭罔替的一品侯爷,老太太可真真是好福气!” 孔琉玥一张脸红得好似能滴出血来,低着头便要躲到尹老太太的暖阁里去。 早被尹老太太命翡翠玳瑁几个拉到了自己罗汉床上坐下,嗔众人道:“知道玥丫头脸皮薄,偏你们还这样打趣儿她,真惹恼了她,看我饶你们哪一个!”说着命人传饭。 吃了饭之后,大家移至西厢房喝茶聊天。尹老太太兴致极高,命人支了桌子,与三位太太一面抹牌,一面闲话,至二更天方散。 回至安苑,珊瑚第一时间向孔琉玥禀告了自己打听来的情况,“因为要顾忌着……前头两位夫人的体面,不能灭过她们的次序去,聘礼说是只有三十六台,与两家的门第不甚相符,但聘金却足足有一万两……之前钱家的聘礼虽有四十八抬,聘金却只得三千两,姑娘这回可真真是挣足了脸面!” 挣足了脸面?孔琉玥无声的苦笑,脸面这个东西,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挣得再足又有何用? 不过一万两聘金,倒是真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早在刚来这里之初,她便设法问过了这个时代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得知了二两银子便足以让一个五口之家丰丰富富的过一个月。当时她还曾私下问过谢嬷嬷她们有多少存银。 谢嬷嬷对此答的是,‘姑娘的月钱是二两,另有三两银子的脂粉钱,一共是五两银子,再加上先前老太太时常打发人送银子来,如今咱们也有五百多两存银了。’ 当时孔琉玥还曾暗自欣喜,没想到自己也是一个小富婆了,却未料到,傅家竟会如此大手笔,一出手便是一万两! 又听得珊瑚道,“我听梁妈妈说,看老太太的意思,并不打算藏着掖着,毕竟聘礼不仅仅是男方的体面,更是女方的体面,说是打算就着这一万两银子,再连上当年姑太太与姑娘留下的一万银子,一共两万两银子为姑娘置办嫁妆。梁妈妈另外还说,依照惯例,傅家聘礼中那些值钱的金银首饰与衣料布匹,也都会给姑娘作为陪嫁,因此姑娘的嫁妆,将稳稳是府里所有姑娘们中的头一份,让姑娘只管放心!” 也就是说,自己将会有至少价值两万两银子的嫁妆?孔琉玥心头一松,这已经比她原本预想的好得太多了! 一旁谢嬷嬷却撇嘴道,“当初太太给老太太和大老爷的银票地契,少说也值十万两,如今老太太却说太太只给姑娘留了一万两,可真真是……” “嬷嬷!”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喝断,“之前我不是说过,以后都不得再提起此事吗,嬷嬷敢是又忘了不成?”尹老太太能给自己一万两,已是不错了,毕竟与尹鹃有血缘关系的是她,而不是自己,自己不过占了一个虚名罢了,真要说起来,尹老太太才该是尹鹃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呢! 谢嬷嬷便讷讷的没有再说。 孔琉玥方怒气渐消,问珊瑚:“这些是璎珞告诉你的,还是梁妈妈亲口告诉你的?” 珊瑚道:“是梁妈妈亲口告诉我的。”梁妈妈还请她帮忙在孔琉玥面前美言,只不过她未置可否罢了。 这样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示好……看来尹大太太那边给梁妈妈的压力不小啊! 孔琉玥想了一回,吩咐珊瑚道,“之前怎么着,这几日还怎么着,千万不能在梁妈妈和璎珞面前露了马脚。”聘礼单子都送来了,亲事也已是板上钉钉了,也是时候该向尹老太太讨要陪嫁丫鬟和妈妈了。 ------题外话------ 走过路过的亲们,收藏个呗,不会怀孕滴,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回 周旋(下) 第二日,孔琉玥再到慈恩堂时,尹老太太就果然拉了她的手,与她说起聘礼嫁妆等事来,“……傅家给了一万两的聘金,另外还有三十六抬聘礼,昨儿个是提亲兼送礼单来。我已经与他们商量好这个月的二十六日下定,……另外,你母亲当年临去时,留下一万银子,我已跟你大舅舅说好了都用来与你置办嫁妆,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以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又说,“这些事原不该让你操心,你只需安心在房里绣嫁妆的,但只你父母去得早,你又没个亲兄弟亲姊妹,——虽有你舅母舅母和这一干兄弟姊妹们,终究隔了一层,也是不好多过问你的事的。你打小儿在我膝下长大,我少不得要提前提点你几句,与你交个底儿,也免得你将来被人诳了去,谢奶子与你身边那几个丫头倒都是好的,但只‘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记得别让她们唬弄了去……”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竟是一副推心置腹,深为孔琉玥筹谋的样子,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怕会以为孔琉玥真是她亲生的外孙女儿,她满心心疼她呢! 孔琉玥因为事先便知道尹老太太的打算,现在听了她这一番话,倒是既不感到吃惊,也不感到愤怒或是欣喜,只是面上却是一定要表现出感激来的,因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强挤出两滴眼泪来,哽声向尹老太太道:“老太太待琉玥,真真是恩重如山,琉玥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尹老太太就欣慰的笑了起来:“傻孩子,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 说着命人取了傅家的聘礼单子来,递与孔琉玥道:“你看看上面都有些什么,心里有个底,将来也好让傅家的人知道你在咱们家的地位!” 让傅家的人知道她在尹家的地位是假,让他们既挣面子又挣里子,感受到尹家的示好,让晋王妃因此而高兴,继而拉扯宫里的尹纳言一把;另外再让她对尹家心生感激,以后也不忘拿尹家当娘家看待照拂,才是真罢? 孔琉玥暗自冷笑,面上却满满都是惶恐之色,并不接那单子,“琉玥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看了也是白看,但凭老太太做主就好。” 反正送了哪些东西来,傅家的人必定心里有数,尹家人既然存了卖好的心,自然不会私下里克扣了东西去,她看与不看,那些东西最终都将会是她的,她既得了里子,面子上做得好看些又何妨? 尹老太太听在耳里,意外之余,脸上的笑容便越发满意了:“既是如此,我少不得要替你多留留心了。”心里暗暗点头,不枉她这么些年来一如既往的待她,一干亲孙女儿倒且靠了后! 孔琉玥忙道了谢,趁机说起陪嫁丫鬟与妈妈的事来,“前儿个曾恍惚听得府里的妈妈们说……”说着微红了脸,“依照旧例,姑娘们出门子时,都会有两个妈妈并四个丫鬟陪嫁,如今琉玥屋里已经有了谢妈妈并白书蓝琴珊瑚三个,可巧儿还剩下一个妈妈一个丫鬟的空额,不知老太太有何示下?” 之前她和珊瑚过来时,还没到得慈恩堂,便被璎珞给堵在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璎珞一见到她,便不管不顾跪了下来,小声而飞快的说道:“大太太昨儿夜里与老太太商量孔姑娘的婚事时,提到了陪嫁丫鬟的事,自然也便知道了奴婢干妈之前扯谎的事,今儿个一早便打发人来向奴婢干妈下了最后通牒,让我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求孔姑娘救我们母女一命罢,我们母女后半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的大恩大德!” 当时孔琉玥见四下里人来人往的,怕引起旁人的注意,继而生出什么误会来,也就只得顺势应承下了璎珞,——反正她早晚也会开口向尹老太太讨人的,而且这几日她们母女估计也被她晾得够呛了,也是时候该见好就收了。 于是才会趁这个时机,向尹老太太提出了此事。 尹老太太听了孔琉玥的话,半晌都没有说话。 孔琉玥便不免有些惴惴起来。照理说尹老太太之前已是做足了面子,九十九步都已经走完了,在这个当口,当不会拒绝自己这个对她来讲根本无甚难度的要求,坏了那最后的一步才是,那她现在却为何是这个态度呢? 她也有想过,要一次性将梁妈妈与璎珞母女都要到自己身边,是绝对不可能的,不但尹老太太不会同意,说不定还反而会因此动疑,以为她们之间早已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了,所以她今儿个真正想要的是,其实只有璎珞一个,毕竟璎珞已经等不得了。 至于梁妈妈,倒是可以再等等,尹大太太是会因此事而恨上她,但打狗尚且须看主人,短时间之内,尹大太太只怕还奈何梁妈妈不得,这也就为她们赢得了更多的时间;最重要的是,她还需要留着梁妈妈,时不时打听一些不易打听到的消息呢…… “……陪嫁丫鬟和陪嫁妈妈都是要一辈子跟着你的,我倒是不好替你拿主意,”思忖间,耳边忽然传来尹老太太的声音,“这样,你瞧着府里谁好,只管告诉我,我即刻便做主让她跟了你去,你接下来便要忙着绣嫁妆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这么大方?孔琉玥回过神来,就忍不住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起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因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道:“实不相瞒老太太,琉玥倒是真想向您老人家讨个人,但只这个人却是您身边得力的,琉玥委实开不了这个口……” 尹老太太话既已说出了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不但不能收回,反而得把姿态摆得更高一点,“诶,都是自己娘儿们,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再者,我身边丫头也多,你喜欢谁,只管要了去使唤便是,不值什么!”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孔琉玥吞吞吐吐的开了口:“是您身边的璎珞姐姐……”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一回 怀恨 走出慈恩堂好一段距离,瞧得四下里再无一个旁人后,珊瑚方长嘘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方才真真是好险,我还以为老太太不会同意不说,反倒会生疑,捏了好一把汗!” 方才当孔琉玥提出要璎珞到自己身边时,尹老太太的脸攸地沉了下来,好半晌方笑眯眯的说道:“平常就见璎珞与你屋里珊瑚走得近,如今她又入了你的眼,可见你们主仆都与她有缘分。” 叫了在外间伺候的璎珞进来,“既是如此,璎珞,从今儿个起,你就到你孔姑娘屋里当差去罢!” 璎珞之前一直在外间,自然听到了孔琉玥与尹老太太的对话,端的是喜出望外。 但她向来沉稳,饶是心里已欢喜得了不得,面上依然很沉着,进来先是恭敬的跪下与尹老太太磕了个头,应了一声“是”,方又走到孔琉玥面前,跪下与她也磕了个头,唤了一声“姑娘”,算是正式定下了主仆的名分。 相较于珊瑚一脸的后怕,孔琉玥却很平静,她微微笑着道:“老太太先已把话儿说到了那个份上,又岂会出尔反尔,自打嘴巴?更何况人虽给了我,身契却未一并给我,要拿捏起璎珞来,还是很容易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尹老太太一定正是如是想,所以才会痛快将人给了她,只怕在她看来,就算将人给了她,那人的心也依然留在了慈恩堂,就像是之前的珊瑚一样。所以,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要将珊瑚及璎珞,还有日后梁妈妈的身契,都要过来才是。 孔琉玥说完,又道:“等会儿回去之后,我会吩咐白书与璎珞收拾一间下处,再叫蓝琴拿了银子去厨房要一桌席面,算是为她接风,至于你,就去老太太那里迎迎她,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毕竟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只要她还在慈恩堂一刻,我们就得以礼相待,让老太太知道了,也喜欢喜欢。” 珊瑚一一应了,“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喜热闹崇排场,同时也护短,但凡她屋里出去的人,便是再不得她意儿,在她看来,也非旁人可以随便看轻的,所以即便她现在已经对璎珞动了疑,她们一样不能失了应有的礼数。 主仆二人说着话儿,回到了安苑。 孔琉玥将谢嬷嬷白书蓝琴几个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之后,几人便分头忙活儿去了。 巳时末交午时时,珊瑚领着璎珞,并两个抱着她衾褥妆奁的小丫头子回来了。见过礼略问过几句话后,孔琉玥吩咐白书与珊瑚,“你们两个,带了璎珞姐姐去她的房间安置,等安置好了,估计厨房的席面也该送到了。” 珊瑚与白书忙都屈膝应了,领着璎珞去了后罩房。 这里孔琉玥方又压低了声音,删删减减将璎珞忽然来自己屋里的前情后事,向谢嬷嬷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这几日别让璎珞上来服侍了,我听珊瑚说,她的针线活儿不错,这几日就先让她与我做几双鞋罢。” 谢嬷嬷年轻时便是块爆碳,现在虽说上了年纪,不像年轻时一点便着了,还是难免性子急躁些,闻得梁妈妈与璎珞竟于背后给自家姑娘下绊子,当即便气炸了肺,嚷嚷着要给她们好看去。 一抬头,冷不防却见孔琉玥正定定看着自己,一双黑漆漆的大眼里虽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她没来由的心下一紧,方才的火气便如同被兜头一瓢冷水浇下,立时去了个无影无踪,她怎么就忘记姑娘已经今非昔比,自有一番主意了呢? 因忙讪讪的赔笑说道:“是该先冷她一阵子,煞煞她的性子才是,还是姑娘有主意,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 见谢嬷嬷好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孔琉玥松了一口气,梁妈妈和璎珞都是她留着要以后大用的,可不能由着谢嬷嬷的性子一通闹腾去,一来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二来正所谓“人活一张脸”,若是真将她们磨搓得狠了,心里留了疙瘩,以后用起来也不放心,这样不轻不重的敲打一番,正正好! 一时白书珊瑚与璎珞几个回来了,孔琉玥的份例菜与厨房的席面整好也都送到了,孔琉玥便叫了谢嬷嬷去西厢房服侍自己吃饭,将宴息处留与了一众丫鬟,还笑吟吟的吩咐白书几个大的:“待会儿你们记得多替我敬璎珞姐姐几杯。” 璎珞忙屈膝赔笑:“姑娘如此说,真真是折煞奴婢了。” 到了下午,各房各院便都知道尹老太太将璎珞给了孔琉玥之事,其他人倒还罢了,惟独尹大太太面色铁青,李桥家的亦是气了个倒仰,回到尹大太太屋里后,便贴着她的膝盖跪下哭道:“不过一个孤老婆子并外头买来的毛丫头,都敢看不起奴才家,还暗里地弄那些小动作,可见连太太也没放在眼里,别人知道了,还不定怎生编排太太呢,太太可一定要为奴才做主啊!” 尹大太太一开始是不想理会这些个小事的,在她看来,自己陪房的儿子娶了老太太房里的丫头虽有好处,——远的不说,以后老太太那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自己这里必能第一时间知晓,但这已不是她刚嫁到柱国公府那会儿了,时时处处都得合着婆婆的心意儿行事,所以对此事一直持的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却不想李桥家的随后又来回她,说是不中用,梁妈妈那里不同意云云,如此一来,反倒激起了尹大太太的气性,因又亲自唤了粱妈妈来说话儿,岂料后者却说,老太太有心将那丫头与姓孔的那个狐媚子作陪嫁丫头,她主仆两个只能打消了念头。再不想,老太太事先压根儿不知情,分明是那个狐媚子和那对母女在弄鬼儿! 尹大太太原已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子又被李桥家的这么一说,自是越发懊恼。但她毕竟见识比李桥家的高,懂得以大局为重,知道现下万不能得罪孔琉玥,说不得只能暂时按下这口气,喝退了李桥家的,方在心里冷笑,当我治不了你了是吗,哼,别忘了你的嫁妆还要靠我来置办呢,咱们且骑驴看错本——走着瞧!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二回 下聘(上) 三月二十六日,傅家的人一早来下聘。 聘礼果真是三十六抬,虽然相对于永定侯府的门第稍显寒酸,但打头一抬便是皇上赐下的由一块整玉雕成的福禄寿三星翁,通体莹润,一望便知价值连城;第二抬则是皇后赐下的七色宝石黄金头面,其上璀璨的宝石相互辉映,耀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 再加上其余三十四抬都被衣服布匹,珠宝首饰,三牲六礼塞得满满当当的,引得行人和左邻右舍都驻足观看,赞叹艳羡之声不绝,柱国公府端的是挣足了面子。 来送聘的是傅城恒本人。他今日穿了一身金丝滚边暗红长袍,腰束鎏金玉带,越发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举手抬足之间,自有一股贵气,彼时正由尹大老爷尹二老爷老兄弟两个,并尹淮安领着的族中兄弟子侄们,陪着在正厅里吃茶说话。 那尹大老爷与尹二老爷早就想深交傅城恒了,一来他们毕竟辈分高些,二来永定侯府虽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到底只是侯府,论起来比国公府可是矮了一级,所以不好明着奉承他去,如今好容易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自是专拣好听的话来说。 而傅城恒虽然话不多,眉宇间也带着几分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居高临下的霸气,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恰到好处,既一语中的的说到了点子上,又不会让人觉得倨傲,反而是由衷的叹服,于是几个回合之后,厅里的气氛已是十分融洽。 吃饭的时候,因为想着惟有尹淮安与傅城恒辈分年纪都相当,且二人原也认识,尹大老爷遂令他二人坐在了一块儿,又令尹淮安:“待会儿记得代我与你二叔,好生敬侯爷几杯!” 尹淮安满心的苦涩,今日这幸福,原本该是属于他的,可他还不得不强作欢笑,去招呼抢走了他幸福的人! 于是打着敬傅城恒酒的幌子,好说歹说逼着他一连喝了好几杯,他自己则是喝了更多,满以为醉了,心里便能好受一些。 却忘记“借酒浇愁愁更愁”的道理了,因此弄得心里不但没有好受些,反而越发难受了,总觉得不为孔琉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委实不痛快,因仗着酒意,凑到傅城恒耳边,咬牙低声说道:“若你以后胆敢对我表妹不好,让她伤心,我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世袭罔替的侯爷,王妃的胞弟,也不会管你在皇上面前有多体面,一样不会放过你!” 就在昨儿个之前,傅城恒都不欲亲自走这一遭来送聘,而是打算遣了庶弟,亦即傅家的二爷傅希恒来的。 偏生昨儿个夜里,晋王妃却使了心腹妈妈过府与他说‘孔姑娘过门后,是要主持中馈的,咱们家那些牛鬼蛇神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从上到下哪一个不是全挂子的武艺?孔姑娘年纪又小,出身又低,只怕到时候镇不住堂子也是有的,须得你提前给她几分体面,让人知道有你给她撑腰才是!’商量他,‘要不明儿别让二弟去了,还是你亲自走一遭儿的好?’ 有关内宅那些见不得人的阴微之事,傅城恒还是知道一些的,当然知道对于内宅妇人,尤其是要主持中馈的妇人来讲,只有有了丈夫的宠爱和支持,才会在家人和下人面前有体面和威信,因此才会临时改变主意,亲自走了这一遭。 却没想到“无心栽柳柳成荫”,尹淮安倒给了他如此意外的“惊喜”! 其实认真说来,早在晋王妃做主与柱国公府议亲之前,傅城恒便已耳闻过孔琉玥之名。皆因京城的公侯大户之家盘根错节,彼此不是姻亲便是表亲,亦或是因这样那样原因结了通家之好,是以即便柱国公府与永定侯府并无交情,傅城恒平常又公务繁忙,与尹淮安也是一起吃过几次酒的。 记不清是哪一次吃酒闲话时,大家说着说着,便将话题说到了彼此扇面上的花鸟题词上,品评一番后,大家一致公推,数尹淮安扇面上题的那首诗最新奇秀巧却又不失大气,便都缠着问是何人所做。 尹淮安架不住大家追问再四,只得说了是家下表妹所做,他得了手稿誊抄的,又央告大家别传出去。 在座有那与尹淮安私交甚笃的便叹道:“常听淮安兄你提及令表妹是家下众姊妹的翘楚,又是这般有才学,不知是怎生一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呢!”也有人半真半假的说家去回明高堂后,就要使人去提亲,还追问尹府是否真只有一位表小姐,省得弄混了,被尹淮安忙指别事混了过去。 傅城恒倒是因为欣赏那首诗,觉得一个闺阁弱女竟有如此胸襟,难得对此事上了心,又想着尹淮安此举委实不妥,便想着日后得寻下机会,将此事透露与尹家的长辈们知道,管管他才是。 偏生他公务繁忙,之后一忙起来,便渐渐将此事丢到了脑后去。还是在很久之后,永定侯府的老太夫人与晋王妃说要与他议亲,与他说了几个人选,提到其中就有一个是柱国公府的表小姐时,他方忆起了此事,也便成了他默许老祖母与胞姐定下孔琉玥的原因之一。 暗自冷笑一声,傅城恒暗想道,怪道当初尹淮安一听得有人说要去提亲,便忙忙拿话来岔开;怪道他一个外男,竟能得到养在深闺中的表妹的诗词手稿,敢情是人家甘愿给他的! 心里便一下子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膈应得不行,暗悔之前应该打听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下聘的,现在可好,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三回 下聘(下) 孔琉玥并不知道尹淮安说得好听一点是好心办了坏事,说得难听一点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坏了她的事,以致她还没见过自己未来的丈夫,便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让他心里生了嫌隙。 彼时她正要死不活的躺在安苑她书房靠窗的榻上,就好像今天府里的热闹喧嚣,都与她无关一样,只因她的小日子,忽然于昨天晚上来了。 从白书蓝琴发现她弄脏了裙子及褥子后,有条不紊的又是服侍她处理又是服侍她换裙子又是熟练的换褥子来看,孔琉玥可以确信,自己这不是初潮。 这个认知,让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长久以来一直悬着的心,至昨晚方算是落回了原地。小日子复至,说明她的身体机能在逐渐恢复,身体状况在逐渐好转,说明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调养终于有了成效,她有信心在未来的日子里,将自己的身体调养得更好。 只是该死的,谁能告诉她,这具身体为什么会痛经痛得这么厉害? “咝——”又是一阵酸痛袭来,一抽一抽的,让孔琉玥忍不住申吟出声,接过白书递上烧得滚热的手炉,便忙忙往小腹处捂去,温暖的感觉霎时从小腹处蔓延开来,疼痛也因此而渐渐减缓了不少,她方舒了一口气,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白书看在眼里,满脸心疼的道:“先前几次虽也疼,没见疼成这个样,长此下去,可怎么样呢?要不,回了老太太大太太,传个大夫来好生瞧瞧?”说着矮身坐到榻上,伸手轻轻与她揉起腰际来,“小小年纪,坐下病根可不是顽的!” 说得孔琉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又才能活了多大?不过比我大两岁罢了,说话就这般老气横秋的,也不怕人笑你哎唷……”话没说完,忽地又是一阵酸痛袭来,她忙止了话头,大口喘起气来。 白书见状,忙将另一个烧着了的手炉递上,换下刚才那一个,见她眉眼渐渐舒展开来,方嗔道:“疼成这样,您倒还有心思说笑!”又问,“早起厨房送来的粥还煨在炉子上,要不我让小丫鬟取了来,您热热的吃一碗,指不定就好些了呢?” 孔琉玥想了想,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心里则暗忖,疼得这么厉害,看来这次过后,她得想法子调养缓解一番才是,还有好几十年呢,总不能一直这般痛下去罢? 白书见她同意,便扬声唤了小丫头子锦绣进来,命她去取粥来,又吩咐:“再把那咱们自己做的五香大头菜切成丝,淋了麻油一并端来,姑娘好佐粥。” 锦绣应声而去,少时果真托着一碗白粥,一碟小菜回来,白书便接过,服侍孔琉玥吃了起来。锦绣则在一旁打下手。 正吃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合着嬉笑声,随即便见蓝琴与红杏绿柳并阿九七月等小丫头子一窝蜂拥了进来,七嘴八舌道:“姑娘,方才我们瞧见侯爷了!”、“好多聘礼!皇后娘娘赐的七色宝石头面好漂亮,眼睛都被晃花了!”、“侯爷好高,生得也好好看,就是不怎么笑,看起来有些怕人!”、“侯爷的声音也好听,低低的,穿着暗红色的衣衫,真真好看!” 这阵子相处下来,下面众丫鬟都发现自家姑娘其实很和善,也很好说话,渐渐便都不像之前那般拘谨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也敢跑出去看热闹了。 锦绣年小,才十来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偏偏今儿个该她的班,只能跟着白书留下服侍,心里早就痒得不行了,这会子又听到大家七嘴八舌说得热闹,因再也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侯爷真个很好看吗,比大爷还好看?” 才刚还热闹不已的屋子,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忙忙低垂下了头去。 锦绣亦是瞬间惨白了脸,连手里的托盘都来不及放下,便“噗通”一声,重重跪到了地上。 半晌,还是蓝琴最先回过神来,忙强挤出一抹笑意,岔开话题道:“姑娘,您是没看见侯爷方才送来的聘礼,虽只有三十六抬,不是奴婢说嘴自夸,只怕比那些七十二抬的都要强!侯爷还亲自来送聘,姑娘以后要享大福了!” 其他人忙赔笑着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姑娘以后要享大福了!” 孔琉玥的心思却满满都放在她们刚才说的‘侯爷生得好好看’上,“傅……侯爷他真个生得很好看?比大表哥还好看?” 饶是她心里再不情愿这样盲婚哑嫁,嫁入永定侯府,嫁给傅城恒,都已是不争的事实且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所以,她当然希望傅城恒别长得太抱歉,不然,让她每天都面对着一张让人食不下咽的脸,她怕自己迟早会死去,是因为吃不下饭而饿死的! 众丫鬟不知道她这样问用意何在,也吃不准她到底有没有在生气,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会儿,方仍由蓝琴斟酌着答道:“侯爷与……大爷,是完全不同风格的两类人,大爷给人的感觉是温文儒雅,侯爷则是那种看起来很阳刚,自有一股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气势的人……” 这么说来,傅城恒长得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气质很好的“型男”了? 孔琉玥松了一口气,傅城恒不但没有缺胳膊少腿,不但没有面目可憎,还据说‘生得好好看’,并且愿意给她体面与尊重。 她别无所求了,反正即便她有所求,也一定求不来! ------题外话------ 亲们,求收藏,求包养,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四回 眉目(上) 孔琉玥得知了傅城恒不但没有缺胳膊少腿儿,反而生得很不错,又得知了永定侯府的聘礼很是丰富很是给她长脸后,舒了一口长气,也就不再去想其他有的没的,索性自白书手里接过粥碗,自己动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方吃完粥,正漱口时,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姑娘,才大太太打发人来说,来祝贺的众夫人奶奶们过会子要来瞧姑娘呢!” 这是在提醒她打扮得光鲜一点,别丢了柱国公府的脸吗?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是淡淡的,“知道了,你下去罢。” 又歪了一会儿,才只来得及吩咐白书蓝琴重新与她换好衣衫挽好头发,就闻得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喧哗声,随即又有小丫鬟进来禀告:“回姑娘,大太太领着来祝贺的众夫人奶奶们到了。” 孔琉玥点点头,忙换上一脸的笑,款款接了出去。 果然就见身着湘色上衣并深紫色八幅罗裙的尹大太太,领着一群穿戴得同样华丽的贵妇人们,说说笑笑走了过来。 孔琉玥微红着脸上前见过礼后,亲自挑起湘帘,让了众人进屋,众人便都没口的夸起她来,什么“先前见着时便觉生得好,通身的气派,如今再细看,更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嫁过去便是一品夫人,侯爷与晋王妃又看重,是个有大福气的!”……又奉承尹大太太,“这也是老太君和您的福气!” 尹大太太呵呵直笑,笑过之后一脸的欣慰与不舍,双手比划着,“昨儿才这么高点,连我的肩膀都未及,今儿个却要嫁人了,真是由不得人不感叹时间过得快啊!”说完还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众人便忙都笑着解劝道:“他们小人儿不长大,我们作大人的又如何能享到儿孙福?” 孔琉玥懒得看尹大太太这副“慈母”相,索性一直低垂着头作害羞状。 众人看在眼里,又笑道:“再说下去,咱们孔姑娘的脸,只怕都要滴出血来啰。”遂将些别的话题来岔开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伏威将军府新近送到别家的点心上,大家都显得兴致盎然的。 威烈将军冯将军的夫人就笑道:“说起来,在座的虽少有与伏威将军府的太太奶奶们打交代,想必对韩老将军的怪癖也都有所耳闻罢?” 众人便都捂嘴笑了起来。她们虽因与伏威将军府不属同一个圈子,平常几乎从不来往,但京城就这么大,这家那家有点什么事儿,还是很快就能传遍开来的。 原来这伏威将军府因武将出身,于吃穿上并不上心,尤其韩老将军,更是一瞧见府里的菜肴稍微精致了些,便会斥责上下‘忘本糟蹋东西’,故将军府厨子的水平,也一直停留在了制作普通饭菜的水平上,一旦遇上什么重大节日要宴客,每每只能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得意居定酒席,或是请了那里的大厨来帮厨;更不要说与有通家之好的人家们送自己府里制作的点心表示亲近了,从来都只有将军府吃别人家点心,再没有别人家吃到将军府点心的。 也因此,将军府时常被人笑话说嘴,譬如此刻。 冯夫人便又笑道:“我原以为,只要韩老将军在生一日,都别想在将军府吃到精致一点的点心菜肴了,所以每每去韩家赴宴之前,都要先吃点东西垫垫,也要让丫鬟带些点心放在车里,在回去的路上聊以充饥。却不想,前儿个去他们家吃年酒时,发现他们家的点心都变得精致起来,竟一多半儿是先前从未在别家瞧见过的,吃了一个,味道更是前所未有的好。那些与我一块儿去赴宴的夫人奶奶们吃过之后,亦是万分纳罕,问了丫鬟,方知那些点心都是出自她们家的大小姐之手,倒是让大家都刮目相看了一回!” “我们家虽与伏威将军府少有往来,因我们家姑老爷与韩老将军都是兵部同僚,倒也对他们家的事有所耳闻,”说话的是忠勇伯府的二太太,“他们家大小姐不是向来都体弱多病,十日倒有九日待在屋里不见人的吗,如何忽然就会做点心了?别是冯夫人听岔了罢?” 兴安侯府的黄三奶奶也道:“便是那点心真出自韩家大小姐之手,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能弄出多少花样来?”捂嘴笑道,“想是冯夫人向来在将军府都没吃到过精致一点的点心,乍然吃到,两相里一对比,便觉得味道好,也是有的。”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冯夫人也跟着笑,笑过之后,正色道:“倒不是因为乍然在他家吃到不一样的点心,我才觉得味道好,实实是那些点心真个好。不但颜色形状味道见所未见,便是名字,亦是稀奇古怪得紧,像什么双皮奶、蛋挞、香蜜苹果派等,说句不怕托大的话,我没听过吃过的点心,相信在座的只怕也少有听过吃过!” 黄三奶奶先还有些不服气,但听完冯夫人的话,想着其口中那些点心的名字,自己的确闻所未闻,更不要说吃,也就端起茶杯,借喝茶之举,没有再说。 尹大太太看在眼里,忙将些别的话题来岔开,众人也跟着凑趣,屋里一时又热闹起来。 却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孔琉玥的心里已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五回 眉目(下) 孔琉玥的心怦怦直跳。 原本她对尹大太太领了这么一大群人来自己屋里,却来了就不走,只管坐着喝茶八卦的行为是很不耐于心的,暗想别看这些贵妇外表打扮得光鲜亮丽,一副高雅得不得了的模样,其实骨子里跟那些市井上的三姑六婆们都是一样的! 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非但不这么想,反而满心感激起那位挑起话题的冯夫人来。 只因双皮奶、蛋挞和香蜜苹果派,可都是这个时空所没有,而她在前世时又最爱吃的小点心。可刚才,那位冯夫人却说,这些点心都是出自伏威将军府的大小姐之手,难道那位韩大小姐与夏若淳之间,有什么关系,甚至乐观一点说,那位韩大小姐其实就是夏若淳? 孔琉玥随即又想到,那天她去普光寺上香时,曾在半道上给同样是去上香的伏威将军府大姑娘的马车让过路,那位大姑娘,不会跟刚刚冯夫人她们说到的韩家大小姐是同一个人,也是夏若淳罢? 一想到自己曾极有可能跟夏若淳擦车而过,孔琉玥就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又是后悔,欢喜激动的是,夏若淳的下落终于有了眉目,她们再见面的可能,至少不会只存在于理论上了;后悔的则是,那天她怎么就没想到要跟那位韩大姑娘打个照面呢,以后再要找下那么好的机会,只怕是不容易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不能未卜先知,知道车里坐着的人就是夏若淳,更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她们也没办法相认;最重要的是,万一认错了人,可该怎么样呢?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定,那位韩大小姐到底是不是夏若淳才是! 当下计议已定,孔琉玥遂趁着众夫人说话说渴了,喝茶时的间隙,赔笑向冯夫人道:“琉玥方才听夫人说的先前在伏威将军府吃到的那些点心,名字都好生新奇可爱,果真是那位韩大小姐亲自做的,亲自起的名儿吗?不瞒夫人,琉玥私底下也对厨艺颇有兴趣,听了夫人的话儿,对那位韩大小姐好生景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有机会亲自一见?”说着一脸的向往。 身着大红镂金百蝶穿花云锦对襟长裙的顺国公府徐五夫人就掩袖笑着插言道:“短期内姑娘怕是没机会了。” 众人便纷纷笑着附和道:“是啊,说不得要再等一阵子了。” 男方的聘礼都抬来了,依照惯例,女方要开始正式准备嫁妆了,待嫁女儿也不可轻易再外出了。 孔琉玥就通红着脸低垂下了头去,心里却在暗恨徐五夫人多嘴,也不知道被她这么一打岔,冯夫人还会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万幸冯夫人的声音很快响起:“我再四确认了的,那些点心的确都出自韩大小姐之手,便是非她亲手所做,亦是她指挥着丫头们做的。怎么孔姑娘也对厨艺有兴趣吗?那日后有机会见了,你们倒是不愁没话儿说了。” 原来冯夫人之前见韩家大小姐韩青瑶生得好,便存了一段心事,打算为自己的次子求娶,因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打探后者的品行德性,故而得知了韩青瑶的确擅厨,不是像某些沽名钓誉的人家那样,明明自家的女儿就没有这样那样的特长,有特长的是身边的丫鬟,却打着自家女儿擅长这擅长那的旗号,想引得更多更好的人家去求娶,是以敢把话说得这般肯定。 孔琉玥见冯夫人把话说得这般肯定,越发肯定了那位韩大小姐就是夏若淳,不由得大喜过望,但到底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以免旁人动疑,因忙强忍住,笑得恰恰好的向冯夫人福了一福,笑道:“多谢冯夫人解惑。” 冯夫人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正说着,有丫鬟来请吃饭,尹大太太遂笑吟吟的起身,领着大家往前面坐席去了。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屋子,至此总算是清净了下来。 这里孔琉玥瞧得众人都走远后,方似是被人瞬间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软软瘫在了就近一张玫瑰椅上,——本来她就身子不舒服了,又站了这半日,早累得不行了。 但她随即又弹了起来,问一旁犹自侍立着的白书道:“去看看珊瑚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让她立即来见我。” “是,姑娘。”白书答应着正要去,门口湘帘晃动,随即闪进来一个穿豆绿色比甲的少女,不是别个,正是珊瑚。 白书因笑道:“这才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珊瑚上前屈膝给孔琉玥行礼,起身后小声道:“今儿个终于与大太太身边的翠鸾搭上了话儿,——她姑妈跟我娘极要好的,这几日,大太太的确见了不少官牙,却一律不要那些离京城近且富庶的田庄,牙子们问大太太具体有何要求,偏她又不说,弄得她们都有些惴惴的。不过前日来的那个平常少有与府里来往的向官牙,倒是不知怎么入了大太太的眼,大太太让她过几日还来,我听翠鸾说,大太太有意买她手里一个六千亩的大田庄。” 璎珞事件过后,尹大太太虽然面上待孔琉玥一如从前,李桥家的却是一寻下机会便会指桑骂槐或是磨搓安苑的人,孔琉玥听到后,情知她与尹大太太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只怕后者不日就会寻下机会报复她。 果然不几日,就有尹慎言过来趁无人时悄声告诉她,‘前儿个我姨娘在大太太屋里服侍时,曾无意听到她与李妈妈说,定要为姐姐好生买上两个陪嫁庄子,以免让姐姐过去永定侯府后被人看轻了。话虽是好话,据我姨娘说来,大太太说这话时,从神色到语气都很是不善,倒像是在说反话一般,姐姐千万多提防着些。’ 待尹慎言离去后,孔琉玥便叫了珊瑚过来,吩咐她这阵子多注意着尹大太太那边的动静。偏生尹大太太身边的丫鬟们口风都极紧,珊瑚打探了好些时日都未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好在今儿个,终于有了些眉目。 ------题外话------ 亲们,国庆快乐,出去玩的同时,表忘记看文哦,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六回 无计 虽然知道了尹大太太竟是想通过在自己的嫁妆上做手脚,来达到报复自己的目的,——依照市价,上好的水田一般五两银子一亩,中等的三两,下等的一至二两,六千亩的大田庄,即便都是下等田,也至少需要六千两,光这一项,已占了尹老太太说的给她置办嫁妆银子的四分之一还要多;尹大太太又想面子做得好看,势必不会只给她置这一个田庄,所以,这个田庄一定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但孔琉玥这会儿却也顾不得去想应对之策了,此时此刻,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如何与极有可能是夏若淳的韩家大小姐取得联系一事上。 而要办这样事情的人选,除了生为家生子,一家老小并亲眷都在京城的珊瑚,她不作第二人想。 “坐下来说话吧!”孔琉玥指着身前的小杌子向珊瑚道,“我有话问你。”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珊瑚早已知道孔琉玥不是讲究虚礼的人,既是让她坐,就是诚心让她坐,并非是在虚情假意的收拢人心,因屈膝道了谢,半身坐到了小杌子上。 孔琉玥瞧得她落座后,又沉吟了片刻,方斟酌着问道:“府里的姑娘们,如果,我是说如果要往外面送书信或是东西,有什么途径吗?” 珊瑚闻言,面露难色,“若是放在以前,只须打发个人去与李妈妈说一声,让她派两个婆子,再派一辆车即可,但如今咱们才得罪了她,恐怕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要不,姑娘回老太太去?不过话说回来,姑娘缘何忽然想到要给人送东西了?又打算给哪位姑娘送东西?” 孔家本已无甚亲戚,在京城的就更是一个也无,平常与孔琉玥有来往的,除了尹府四位姑娘外,便只有尹老太太婆媳四人娘家的侄孙女侄女们罢了,但后者与她终究隔了一层,所有的不过面子情,远不到私下里送东西的地步,故珊瑚有此一问。 “我并没打算给谁送东西,不过白问问罢了。”孔琉玥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待要再问,又恐珊瑚动疑;待要不问,好容易才有了夏若淳的下落,就这样轻易打退堂鼓,又委实心有不甘。犹豫再四,她还是没忍住问道,“那如果不通过李妈妈,咱们自己人设法将东西送出去呢,有没有可能?我记得你也有日子没有家去了。” 珊瑚皱眉,“便是我告假家去,依照府规,也得先去见过李妈妈,并把带出去的包袱给她过目后,才能出去,为的是防止有人偷拿了主子的东西出去典卖。还是那句话,若是换作以往,她可能不会看也不会说什么,但现在,可就说不好了……” 孔琉玥却等不及她把话说完,已打断了她,“除了包袱,她还要搜身吗?我只想带封书信出去而已,只要小心些,应该不会被她搜到罢?” “若只是带封书信出去,奴婢愿意为姑娘走这一遭儿!”珊瑚沉吟了片刻,方下定决心般说道,“只不知姑娘欲将书信送往何处?” 孔琉玥沉默了片刻,方微颤声音说道:“伏威将军府,韩家大小姐处。”天知道她有好多话想要跟夏若淳说! 话音落下,不止珊瑚纳罕,白书亦是满脸的诧色,“姑娘如何忽然想到要给韩家大小姐送信了?便是姑娘真个仰慕她,毕竟和她素不相识,贸贸然送信去,只怕会被怀疑姑娘别有用心,说不定信都不看,便闹将了出来。” 说着已是白了脸,“再者,珊瑚姐姐是偷偷去送信的,势必不敢打柱国公府的名号,他们家的门房不一定会为珊瑚姐姐通传;便是他们家的门房为珊瑚姐姐通传了,谁知道韩大小姐会派谁来接信?万一是个嘴巴不严实的人呢?到时候传姑娘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声,再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侯爷和王妃的耳朵里,可该怎么样?这信实实送不得啊,姑娘千万三思!” 又见珊瑚犹是一脸的罕色,方想起之前她并不在屋里,不知道前情,因简要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下珊瑚亦是白了脸,拉着白书跪到孔琉玥面前道:“姑娘,白书姐姐说得有理,您与韩大小姐素不相识,这信万万送不得,您千万要三思啊!” 孔琉玥一下子泄了气。 她怎么就忘记这不是资讯发达的现代,而是女儿家普遍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男女大防比什么都厉害,流言蜚语已足以杀死人的该死的古代了呢? 还有一个她害怕去想,拒绝去想,却又不能不去想的可能,那就是万一韩大小姐不是夏若淳,她又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线希望,她真怕到头来自己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不但不能找到夏若淳,反而将自己给陷入绝境。 可是,她是真的很想念夏若淳,很想见她一面啊,再不见她一面,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吃人的陌生世界撑多久了! 白书与珊瑚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半日都未等到孔琉玥有所反应,不由有些不安,因不着痕迹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抬头觑眼向孔琉玥看去。 就见方才她脸上的喜色和期待,彼时已被满满的沮丧和懊恼所取代,整个人也似瞬间被笼上了一层哀伤的色彩一般,让人只看一眼,便会跟着也哀伤起来。 白书与珊瑚看了不忍,犹豫了片刻,禁不住争先恐后的拿话来开解她道:“如今的确不宜联系那位韩大小姐,姑娘若是真个仰慕她,等到明儿出了阁,能够自己当家做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后,再给她下个帖子,请她过府一见,倒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姑娘且别伤怀了,怄坏了身子,可怎么样!” 孔琉玥就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你们都出去罢,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书与珊瑚对视一眼,很想再说点什么的,但见孔琉玥明显已无心再听,只得低低应了一声“是”,鱼贯退了出去。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七回 添堵(上) 那天之后,孔琉玥开始前所未有的盼着自己能早些嫁过永定侯府去。 虽然知道即便自己嫁了过去,也不一定真能如白书珊瑚说的那样‘能够自己当家做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然后好给疑是夏若淳的韩大小姐下帖子,请其过府一见,毕竟永定侯府的形式并不比柱国公府简单,她能不能适应,又能不能顺利的接手主持中馈当家作主尚属未知。 但她心里并不愿去深想,宁愿给自己留这么一点希望和盼头,好让自己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怎奈傅家的媒人一连来了几次,尹老太太都未曾松口定下婚期,说:“玥丫头打小儿跟在我身边,如今已有十来个年头,一时间我还真是舍不得打发她出去,说什么也得再留些日子才是。” 大户人家结亲,一年半载是常事,四年五年也平常,因此傅家的媒人闻言后,倒也并不生气,反而跑尹府跑得越发勤了。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尹老太太觉得面子足了,而且也不敢真将傅家晾得太久,免得弄巧成拙了,终于松了口,将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八日。 消息传到安苑,已郁郁了一个多月,每日只窝在屋里或是练字或是看书或是作针线,除了去尹老太太屋里,便轻易不出房门一步的孔琉玥,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然后便开始日日掰着指头算离九月二十六日还有多少时日了。 与此同时,柱国公府上下也开始为准备她的嫁妆,而百般忙活儿起来。 这一日早饭过后,孔琉玥正立于书桌前练习大字,——眼下也只有练字最能让她平静了,因此这一个月以来,她的书法是突飞猛进。 就有尹大太太使了身边的二等丫鬟锦鸾过来传话:“回孔姑娘,纤绣坊的人来了,正在大太太屋里,很快就要过来与姑娘量身量了。” 纤绣房的人是过来给孔琉玥量体做嫁衣的。 原本嫁衣是该由新嫁娘自己缝制的,孔琉玥深知以自己的绣工,绝对做不出来,而且她也没那个精力和耐心,因回了尹老太太,说自己身上不大好,能不能让府里的针线房来做? 尹老太太想着她身子向来便不大好,好容易如今养得好了些,可不能再因熬神作针线给弄坏,以免坏了大事,因大手一挥,命尹大太太:“尽快叫了纤绣坊的人过府来给孔丫头量身量。” 于是方有了今儿个这么一出。 孔琉玥放下笔,微笑着向锦鸾道,“劳烦锦鸾姐姐跑这一趟,我知道了。”命白书,“端了绿豆汤来给锦鸾姐姐解解暑。” 如今已是交五月的天,锦鸾顶着大日头从尹大太太上房走到安苑,早已是又热又渴,闻得这话儿,求之不得,忙屈膝向孔琉玥行了个礼,笑道:“多谢孔姑娘赏汤吃。” 说完接过白书递上的汤碗,一气饮了半碗,方满足的笑叹道:“真是好生痛快!”心里却在艳羡,便是在大太太屋里,也不是随时能吃到加了冰的绿豆汤的,说穿了,还是家下人等见永定侯爷看重孔姑娘,所以安苑的吃穿用度也跟着水涨船高,竟是直逼老太太屋里了! 孔琉玥趁锦鸾又低下头喝汤之际,向一旁珊瑚使了个眼色。 珊瑚会意,不着痕迹点了点头,待得锦鸾喝完汤后,便上前亲热的搀了她的手臂,笑嘻嘻的说道:“姐姐走了这半日,只怕也乏了,不如跟我歇歇脚去?”不由分说拉了锦鸾去外间吃茶说话儿。 这里白书方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梁妈妈使小丫头子过来见璎珞,说昨儿夜里大太太已回过老太太田庄之事,不但买了那个六千亩的田庄,又在大兴买了一个八百亩的,另外还有两所宅子,都在京城里。据大太太的说法,六千亩的庄子花了八千两,八百亩的三千五百两,两所宅子一共是五千两,光是这,已经花了一万六千五百两,这样老太太许的给姑娘置嫁妆的银子便所剩无几了。” “老太太当时就皱起了眉头。大太太又说,姑娘从小儿便在府里长大,跟她自己的女儿也不差什么了,所以一心想要为姑娘置一些真正实惠的嫁妆,但又不能落了府里和姑娘的颜面,因此愿意自己再出资五千两,为姑娘置办嫁妆,一定要让姑娘风风光光的出嫁!” “大太太当真这么说的?”孔琉玥冷哼一声,唇角不由勾起了一抹讽笑,尹大太太会这么好心,出动体己给她置办嫁妆?她可没忘记尹慎言之前的提醒和忠告,尹大太太不陷害她已经是万幸了! 自从知道了具体的婚期,日子有了一个明确的盼头后,她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些,想着还有五个月不到,她就可以见到夏若淳了,也有精神过问之前她懒得费神去过问的嫁妆问题了。 果然稍后珊瑚回来时一脸忿忿的,“锦鸾说,大太太是为姑娘置办了两个庄子两座宅子不假,但一共也才花费了不到一万银子,而且两个庄子中六千亩那个有大半是热地,大太太还美其名曰‘孔丫头身子骨向来不好,听说那温泉泡了最是养人的,置这个庄子给她,可是再好不过了’;至于那两座宅子,也是一所在贫贱草民们打堆的维时坊,值不起价,一所据说是凶宅!大太太真真是太过分了,饶是昧了银子,还要装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模样!姑娘,您一定要立刻去将事情的真相回明老太太,让老太太为您做主!” 让尹老太太为她做主?只怕她婆媳两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孔琉玥忽然悲愤莫名,自从来了这里,除了身边的几个丫头和谢嬷嬷,就再没一个人关心过她,便是那几个丫头,一开始也是各有心思的;现在,那些已经成功将她卖了个好价钱的人,竟然还要变本加厉,既想赚面子更想赚里子,将她往绝路上逼! 不,她一定不能让她们如了愿,她一定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就算不是现在,总有一天! ------题外话------ 忽然抽风自驾游去映秀汶川九寨沟,然后,堵了十多个小时,灰溜溜的回来,伤不起啊,以后再有大假,还是窝在家里睡大头觉吧,唉……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八回 添堵(中) 就算明知自己被尹大太太算计坑害了,孔琉玥也是无可奈何,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不但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还得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受之有愧的模样,当着满府人的面,陪尹大太太表演“母慈女孝”。 只因人家不但当着稍后来给她量体作嫁衣的纤绣坊的师父自吹自擂了一番,“只管捡你们坊里最好的布匹绸缎,最好的丝线配饰来缝制嫁衣,我这甥女儿打小便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的女儿也不差什么了,如今她出嫁,我这个作舅母的,务必要让她风风光光的!”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 李桥家的忙在一旁赔笑着附和:“大太太疼孔姑娘,是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除了官中的银子,还另外出五千两的体己,给孔姑娘置办嫁妆了!” 其余人也都纷纷笑着附和:“大太太便是待家下人等,也是最宽厚不过的,更何况是待嫡亲的外甥女儿?自然是眼珠子一般的疼爱了。”让她待外甥女儿宛若亲生的名声传了出去。 还趁着所有人都去给尹老太太请安时,当众拿了给孔琉玥置办的庄子和宅子的地契房契并交割的文书出来,其上明明白白写着花费的银两数额,当然,是尹大太太之前回尹老太太时说的数额;并从绿萼手接过五千两的银票,当众给了领了尹老太太之命,协助她与孔琉玥置办嫁妆的尹二太太。 如此内外夹击之下,孔琉玥便是心中再有气,也只能强忍着了。 不然,不止柱国公府上下要说她不识抬举,忘恩负义,将尹大太太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外间的唾沫星子更是极有可能将她淹死! 不过,要让她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忍气吞声吃下这个哑巴亏,却也绝不能够。她现在是还没有能力反击尹大太太,给她几分颜色瞧,但要借旁人之手,给她添点儿堵,还是很容易的!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清冷的笑,孔琉玥使人唤了珊瑚来,低声吩咐道:“找个机会,把大太太与我置办的那两个庄子和两所宅子的真实情况及真实花费,透露与大爷知道。另外,传话给梁妈妈,我不管她用什么方法,最迟端午节前,我要听到府里有人议论当年我母亲将我托付给老太太和大老爷时,一并还托付了大量财物的话。告诉她,此事办好了,我一定让她称心如意!” 将尹大太太对她的算计透露与尹淮安知道,尹淮安但凡还对“她”有旧情,——他原本就怨着尹大太太当初未能如了他的愿,让他跟“她”在一起,连带对霍氏都一直淡淡的,闻得此事后,不说一定会为她出头,与尹大太太母子生隙却是一定的; 至于让梁妈妈将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爷当年收了尹鹃银子的事传播开来,倒并不是她想为自己讨回些什么,她知道她讨不回来,也没打算能讨回来。她只是不想什么都让尹大太太得了去而已,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下人们传得多了,总会传到外面去,总会有人怀疑,总会有人看穿她的真面目! 珊瑚原是个绝顶聪明的,很快便会过意来,点头小声应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管保人不知神不觉。” 孔琉玥就冷笑起来:“总不能面子里子、什么好处都叫她们占了去罢!” 笑过之后,她又忍不住为自己悲哀起来,现在的她,也就只能在背后捅捅那些算计她的人的刀子了,这些手段,原来都是她最不屑于为之的! 次日傍晚,孔琉玥去慈恩堂给尹老太太请安时,就听说了尹大太太旧疾复发之事,霍氏并尹敏言尹慎言则都侍疾去了,也因此,其时的慈恩堂显得有些安静,一点不复往日的热闹喧嚣。 孔琉玥依例给尹老太太问过安后,便提出要看望尹大太太去,“大舅母定是为了我的事劳神劳力……”说着微红了脸,“我也该同了大嫂子和二姐姐三妹妹一块儿,去大舅母床前侍疾,一尽孝心的。” 尹老太太看起来也有些精神欠佳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方强笑道:“你大舅母这些日子的确为你操了不少心,你是该瞧瞧她去的。但只一点,你身子骨向来便不好,虽是为了尽孝,也别待太久,省得过了病气,须知对我和你大舅母来说,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了。” 孔琉玥一一应了。 尹老太太又使人唤了梁妈妈进来,“好生送你孔姑娘去大太太那里问个安,再好生送她回安苑去。” 梁妈妈也应了,与孔琉玥并珊瑚主仆两个,一前一后鱼贯离开了慈恩堂。 主仆三人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走到一个僻静处时,梁妈妈忽然低低说道:“听说大太太此番生病,是昨儿个夜里大爷去过大太太那里之后的事!” 珊瑚立刻意识到梁妈妈要跟孔琉玥说正事,忙退后几步跟着,一面警觉的四下里张望起来。 “老太太知道此事吗?”孔琉玥轻声问道,之前乍一闻得尹大太太犯了旧疾时,她便已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没想到果然是真的,尹淮安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也难怪方才尹老太太看起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梁妈妈低声说道:“这府里发生的事,不说桩桩件件老太太都知道,至少,十停里有八停是瞒不过她老人家的耳目的,不然她也不会派了老奴送姑娘去大太太那里了。”防的便是她和尹淮安再在路上“偶遇”。 孔琉玥就含义不明的低笑了一声。她岂会听不出梁妈妈是在借机侧面向她表明,要瞒过尹老太太的耳目,办她交代下去的事情不容易? 梁妈妈脸一白,急急忙忙表忠心道:“但只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办好姑娘交代的事,不让人察觉到一点蛛丝马迹的。” “妈妈放心,此事一完,我一定让妈妈称心如意。”孔琉玥点点头,第一次给了梁妈妈正式的承诺。 ------题外话------ 大假最后一天鸟,55555,还米耍够啊,要是再来七天就好了,唉……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五十九回 添堵(下) 孔琉玥一行三人逶迤着到得尹大太太的院子。 方走出穿堂,早有丫头婆子眼尖,迎了几个上来,行礼赔笑不迭,另几个则忙忙小跑进了第二进院子去通传。 片刻之后,便见尹敏言并尹慎言领着丫头婆子们接了出来。 孔琉玥忙上前给尹敏言屈膝见礼:“二姐姐。”起身后又向尹慎言点了点头,“三妹妹。” 尹敏言的气色看起来有些不好,屈膝给孔琉玥还了礼,方强笑道:“孔妹妹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我母亲这里逛?” 这话说得就有些学问了,摆明了是在指责孔琉玥平常不来给尹大太太请安,如今还是尹大太太病了,方过来了,却不是为探病,而是闲逛。 真是会说话!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满满都是愧疚与惶恐:“方才去给老太太请安,方知大舅母旧疾犯了。我想着大舅母一定是为了我的事劳心劳神,才会病倒了的,所以已经回过老太太,要跟着二姐姐和三妹妹一块儿,在大舅母床前侍疾了。” 又状似自语的小声说道:“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大表哥和二表弟了,也不知道此番能不能在大舅母屋里见着?”她们不是都防着她和尹淮安见面吗?那她就偏要作出一副想见尹淮安的样子,看急不急死她们! 果然尹敏言立刻变了颜色,但很快又换上一脸的笑,亲热的拉了孔琉玥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母亲已经是旧疾了,往年也常犯的,不过吃几剂药,养上几日,便可大好了。妹妹你身子骨素来便不好,如今要忙的事情也多,母亲床前又有大嫂子和我,还有三妹妹服侍,依我说,你就很不必过来了。” 梁妈妈趁机插言道:“才临来时,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孔姑娘给大太太问过安后,便早些回安苑歇着去罢。” 孔琉玥只是微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尹敏言看在眼里,心下着急之余,不由又涌上几分怨恨来,都怪她,若是没有她,一向谦逊温和的大哥哥,就不会将母亲给气得卧了床,大嫂子也不会当着她们的面强颜欢笑,背过身去却暗自神伤了! 这般一想,尹敏言简直恨不得明天便是九月二十六日,那样家里势必会清静许多。 但她还不敢表露出丝毫来,还得在妥善的安顿好梁妈妈后,亲热的引着孔琉玥见尹大太太去。 ——梁妈妈与尹大太太之间结梁子的事,尹敏言当然是知道的,想着尹大太太这会子见了梁妈妈势必会更加生气,所以万不能让其出现在她面前。 “母亲,孔妹妹给您请安来了。” 尹大太太正向外斜靠在黄花梨拔步大床上,床前的梅花式洋漆小几上放着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若有似无地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气。床旁侍立着三名梳妇人头,打扮得较之一般媳妇子华丽得多的女子并五六名媳妇丫环,容神间都透着几分紧张,偌大的屋子里半点人声皆无,安静得让人心生不安。 尹敏言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无异于天籁,让众人都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惟独尹大太太眼里迸射出强烈的憎恶之意,但转瞬即逝,待得尹敏言领着孔琉玥进来时,她已变回了人前那个慈眉善目的大太太。 “给大舅母请安。”孔琉玥上前给尹大太太见礼,同时快速扫了她一眼,但见她面色蜡黄,双目无神,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不由有几分幸灾乐祸起来。 孔琉玥今儿个穿了一身杏黄色的碎花上衣,下系月白色的百褶裙,头发挽做斜斜的堕马髻,衬得一张原本就小小巧巧的瓜子脸越发宛若莲瓣,既清雅又不失妩媚,再加上身形纤细柔软,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瞧在尹大太太眼里,方才才强自压下去的那份憎恶,便又噌噌冒了上来,就是眼前这个狐媚子作祟,才会使得他们母子失和的,她简直恨不能立时挠花了她的脸,看她以后还拿什么迷惑她的儿子去! 感受到尹大太太瞬间迸发出来的强烈恨意,孔琉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将方才对尹敏言说的那番话,又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遍,末了还道:“大嫂子和二姐姐三妹妹都累了一整天了,不如今晚就让琉玥服侍大舅母罢?” 尹大太太大怒,狐媚子说今晚上由她来服侍她,岂不是打的明儿早上遇上来给她请安的淮哥儿的主意?偏偏还打的是孝顺她的旗号,让她反驳不得,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说不得只能先示弱,将这尊瘟神给送走了! 念头闪过的同时,尹大太太已似被人瞬间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软软的躺回了大迎枕上,片刻方强笑着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孩子,难为你一片孝心。但只我这已是旧疾了,往年也常犯的,不过将养个两三日,便可大好了,有你嫂子姐妹们服侍便好,你只管放心忙你的去罢。” 孔琉玥却似未看见尹大太太和一旁尹敏言眼里的紧张一般,仍旧满脸惶恐愧疚的说道:“大舅母是为我的事劳神劳力,所以才病倒的,我若不在大舅母床前悉心服侍直至您痊愈,心中委实难安,大舅母就成全了我的一片孝心罢。”说着便要跪下去。 急得尹敏言忙一把搀住,强笑着劝道:“孔妹妹的一片孝心,母亲自是知道的。有我和三妹妹服侍,相信母亲很快便能痊愈,孔妹妹只管放心罢。” 一旁众丫头婆子也忙都附和:“孔姑娘只管放心罢。”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孔琉玥打消了念头,又将她送出了尹大太太的院子,尹敏言方舒了一口长气。 再折回尹大太太卧室时,还没走到门口,便已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 ------题外话------ 上班第一天,各种累,各种不适应,哎,七天怎么能表达我对祖国的热爱捏,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才够啊……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回 对错 走出尹大太太的院子时,天已经黑透了,孔琉玥又略微交代了梁妈妈几句,便扶着珊瑚回了安苑。 主仆二人前脚刚回到安苑,尹慎言后脚便跟了过来。 孔琉玥不由有些纳罕,又有些担心,看向尹慎言说道:“你这会子过来,就不怕大太太那里动疑,回头磨搓你?” 尹慎言摆摆手,小声道:“姐姐方才刚走,大嫂子便换衣衫回来了,然后她们母女婆媳三人便打发了所有人,关起门说私密话儿去了,哪里还顾不上管我?再者,我姨娘还在那里伺候着呢,知道替我打掩护的,姐姐只管放心。” 孔琉玥便想起了方才在尹大太太床前伺候的那几名不像是仆妇的妇人,想必其中就有一名是尹慎言的生母周姨娘罢?自她病好至今,也有两个多月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尹大老爷那几个妾侍,可以想象她们平常有多不得宠,尹大太太的手段又是多么的了得! 耳边又传来尹慎言的声音:“……虽说有我姨娘与我打掩护,被大太太知道了我与姐姐私下交好,也不是顽的,我就长话短说了。想必姐姐还不知道此番大太太缘何会忽然旧疾复发罢?告诉不得姐姐,”声音压得越发低沉,几不可闻,“是被大哥哥给气的!” “哦?”孔琉玥故作吃惊,“多早晚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尹慎言低声道:“就是昨儿个夜里的事。当时我姨娘正在上房伺候,大哥哥忽然闯了进来,也不请安,也不问好,只是黄着脸命众伺候之人都出去。大哥哥一向都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何尝有过这样怒形于色的时候?我姨娘因此留了个心眼儿,有心站到了大太太房间的窗户下,片刻便听到大哥哥质问大太太‘为何要以次充好,欺压孔妹妹?她才被母亲逼得差点儿就没了命,母亲为何还不肯放过她?我原以为母亲是真心希望她嫁得风风光光,为此不惜贴补自己的体己银子与她作脸面,却没想到,母亲竟是面子要得,里子也要得!母亲也是做母亲的人,这样欺压孔妹妹一个无父无母的弱女子,于心何忍?将心比心,倘若明儿也有人这样欺压二妹妹,母亲又岂会不心疼得慌?’” “大太太被大哥哥这番话气得浑身发颤,大骂大哥哥‘逆子,有你这样对高堂说话的吗?枉你读了十几年圣贤书,孔孟二位圣人便是这样教你的?’,又喝命大哥哥跪下认错。大哥哥跪倒是跪了,却拒不认错,梗着脖子说:若是母亲重新给孔妹妹置办几座好的庄子宅子,儿子自然认错,若不然,休怪儿子记恨母亲一辈子!” “大太太如何禁得起如此重话?当即便被气得泪如雨下,站立不稳,说‘我若是不重新与她置庄子宅子,你待怎样?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便说出如此忤逆不孝的话来,难道在你心中,我生你养你一场,还比不过区区一个她?若果真如此,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喝命大哥哥,‘你这个逆子,给我滚,滚!’声音大得后罩房都能听见,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再然后,大哥哥便负气离开了,大太太则在大哥哥离开之后,气得晕了过去,到现在都下不来床。” 孔琉玥的心情很复杂。 照理说,事情朝着她预计的最好方向发展了,她应该感到高兴乃至是幸灾乐祸才是。但是,听完尹慎言的话后,她却非但没觉着高兴,反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后悔了。 她原本以为,尹淮安待前身是有几分情谊,但那情谊也不过较之其待霍氏与书双稍微强了几分,且还有几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的因素在内而已,因此之前她利用起他来,丝毫没觉得愧疚,谁叫他是尹大太太的儿子呢?母债子偿,本就天经地义! 然而现在,在听完尹慎言转述尹淮安是如何在尹大太太面前为她抗争时,她忽然意识到,尹淮安待前身的感情,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要深得多。可她却利用了他对前身纯粹的感情,这简直就是对前身的亵渎了,她占了人家的身体不算,现在连人家的感情也利用上了! 思忖间,尹慎言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觉得大哥哥不会无缘无故说大太太‘以次充好,既要面子,还要里子’,定是大太太在姐姐的嫁妆上做了什么手脚!而且经此一役,大太太一定更恨姐姐了,姐姐千万要多提防着她才是!” 孔琉玥回过神来,迎上她满含关切的双眸,重重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提防着她的!倒是你,出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还是快些回去罢,省得大太太问起来,又带累周姨娘。” 尹慎言点点头,又郑重的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姐姐记得还有我一定在!”方急匆匆的告辞而去,转眼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里珊瑚直至她的背影彻底看不见后,方叹道:“倒想不到三姑娘竟是如此外冷内热的一个人!” 顿了顿,又忍不住拍手笑道:“姑娘这一着真真是妙极,对大太太来说,还有什么惩罚,是比来自她后半辈子要依靠的、平常爱若性命的大爷的恨意,来得更重的呢?” 孔琉玥无意识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尹淮安这步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了? ------题外话------ 隆重推荐好友们的文文: 沧海明珠《小妻大妾》,已经非常肥了哈,亲们可以宰了; 月色的《嫡女谋略》,本文的姊妹文哈,米看过的亲们赶紧去哦; 银色月光的《嫡孤》,也很肥了哦; 大雁的《庶女无敌》,同样很肥了,亲们磨刀赫赫宰过去吧,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一回 确定 晚上临睡前,连日来都奉了孔琉玥之命,领着璎珞并其他几个丫头窝在房里做针线的谢嬷嬷忽然来了。 彼时孔琉玥正对镜卸妆,自镜中瞧得谢嬷嬷满脸忿忿的进来,情知她必定已听说了尹大太太以次充好报复她的事,瞪了一旁的白书蓝琴两眼后,方扭头笑道:“都这么晚了,嬷嬷怎么还没歇下?” 又郑重的问,“做了几双鞋几双鞋垫了?嬷嬷是咱们安苑针线最好的,开箱礼又关乎着咱们过去的所有人的颜面,说不得要多劳烦你操心了。” 新妇过门第二日,依例要给高堂敬茶并回赠敬礼,一般都以鞋子鞋垫或是手帕袜子居多,孔琉玥于针线上并不擅长,且也有防着谢嬷嬷那张没有遮拦的嘴到处说些浑话之意,因此全权委了她,免了她的一应差事,只叫她带着丫头们在屋里专心的做针线。 谢嬷嬷见她问得郑重,也只得暂时敛去不忿,郑重的回道:“已做了四双鞋六双鞋垫,老太夫人六双鞋十二双袜子,取六六大顺之意;太夫人四双鞋八双鞋垫,取四季如意之意,因此现在统共还差六双鞋十四双鞋垫。不过姑娘不必担心,时间还很充裕,不会误了事的。” 孔琉玥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偏劳嬷嬷了。”说着觑见谢嬷嬷脸上的不忿之色又淡了几分,方暗松了一口气。 再说谢嬷嬷,原是窝了一肚子的不忿而来的,但人的脾气跟力气一样,都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的,她见孔琉玥一脸的平静,问话的语调也很平静,不知不觉间便受到感染,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但心里的火气终究还没悉数散去,因又皱眉问道:“姑娘,我先恍惚听得人说,大太太给姑娘置办了两个庄子两所宅子作为陪嫁,但其中一个庄子和那两所宅子都有问题,且根本值不起大太太回老太太的那个价,是不是真的?” 孔琉玥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是真的又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难道她们还有本事能改变这个结果不成? “这……”谢嬷嬷被她问住了,片刻方挤出一句话,“若是真的,姑娘可以回了老太太和大老爷,让老太太和大老爷为姑娘做主……”只是话没说完,自己就先已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不可行,因此越说越小声,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孔琉玥见谢嬷嬷一脸的不甘,却没话可讲了,反倒笑了起来,“嬷嬷也不必生气难过,只要往好的方面一想,譬如之前咱们预计的,傅家最多给三五千银子的聘礼,官中最多也只花三五千两与我置办嫁妆便了不得了。可如今你看,傅家光聘金便给了一万两,使得官中也不得不拿出一万银子来,即便有水分,也已经比咱们预计的强得多,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不知道这般一想,嬷嬷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谢嬷嬷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心下虽仍为自家姑娘不平,毕竟好受了许多,也就嘟嘟囔囔的去了。 这里孔琉玥方洗漱收拾一番,上床歇下了。 过了几日,便是端午佳节。 每年这个时候,尹府上下各层主子都会集聚一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再整治几桌酒席,搭上一台小戏,好生乐和几日,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这日是五月初四,正是端午前日,天气已是很热,因此孔琉玥只是早起去给尹老太太请了个安,便借口身上有些不好回了安苑,连中午的宴席也不曾列席。 不想下午她刚午睡起来,就有尹大太太使小丫头子来传话:“威烈将军冯将军的夫人送粽子来了,指明要见孔姑娘,大太太使奴婢提前来与孔姑娘说一声。” 威烈将军冯将军的夫人?孔琉玥怔了一下,才想起对方正是那天无意提到过疑似是夏若淳的韩家大小姐的那位夫人,心下本能的生出几分好感来,因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小丫头子答应着去了。 不多一会儿,果然就有丫鬟进来说尹二太太领着冯夫人朝安苑方向来了,孔琉玥忙整理衣妆接了出去,行礼问安后,让了尹二太太与冯夫人进屋。 冯夫人因拉了孔琉玥的手笑道:“今儿个我原是为与老太太并你舅母姊妹们送粽子而来,听得说你身上不大好,所以来瞧瞧你,另外,还有一样东西要带与你。”命身后跟着的丫鬟,“把东西呈上来。” 丫鬟便忙忙将一只精巧的小食盒放在了桌上。 迎上孔琉玥诧异的目光,冯夫人又笑道:“这里面装的是粽子,是伏威将军府的大小姐托我带与你的。因那日你说对厨艺颇有兴趣,对韩大小姐颇为仰慕,我昨儿个去韩家时,便无意提了两句,不想就被韩大小姐听了去,言谈间似对你也大为仰慕,不但拉着我问了半日你的情况,临去时还做了几个粽子,再四的托我带与你,说是什么‘知音难寻’。你且尝尝喜欢不喜欢,回头我见了她时,也好回她的话儿。” 孔琉玥的心跳瞬间快了许多。 但仍强迫自己镇静的向冯夫人屈膝道了谢,方含着笑颤着手,打开了那个小食盒,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粽叶清香,便瞬间弥满了她的鼻腔,让她差点儿就没忍住掉下泪来。 轻轻解开一个粽子,缓缓送至嘴边,一口咬下去,小米与蛋黄混合在一起所特有的香味,终于让孔琉玥忍不住潸然泪下了,这样的口感搭配,是夏若淳专为何田田一人配置的……她终于可以百分百确定,韩家大小姐就是夏若淳了!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二回 生隙(上) 冯夫人同着尹二太太一起离开安苑后,又只回到尹大太太上房小坐了片刻,便借口还要去另外几家送节礼,告辞而去了。 坐上车后,冯夫人不由得一次又一次在心里庆幸,今儿个这一趟,可真是没白来! 原本她是没有跑这一趟打算的,柱国公府说来尊贵,细论起来,其实远远及不上她家老爷来得有实权,两家关系虽然向来不差,若是跑得太勤了,看在外人眼里,还以为威烈将军府在上赶着巴结柱国公府呢。冯将军武将出身,这点风骨傲气还是有的,是以往年冯夫人虽也送了节礼来尹府,却是打发婆子来的,从未亲自送来过。 今年她之所以亲自送来,却是有原因的。 自从存了想为自己的次子求娶韩家大小姐的念头后,冯夫人跑伏威将军府便跑得越发勤了,每常见了韩家大小姐韩青瑶,更是拉了她的手便不舍得放开,没口子的夸个不住。 但恰恰也是因为跑得太勤了,便是有再多赞美的话,次数一多,也说尽了,因此只能将些其他估摸着是韩青瑶爱听的话来说,于是便无意说到了柱国公府表小姐仰慕她这件事上。 不想韩青瑶听了她的话后,对那位孔姑娘也挺仰慕,不但拉着她的手问了半天后者的情况,还再四恳求她帮忙送几只粽子与后者,说算是‘酬谢知己。’ 冯夫人情知以自家的门第,并不大配得上韩青瑶伏威将军府大小姐的身份,且自己又是为次子求娶,便又差了一层,因此才会跑韩家跑得那么勤,才会毫不犹豫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就是希望能先打动了她,那样后面的事情自然好办多了。 再一点,永定侯爷对这位新夫人的看重,倒是有些个出人意料,偏偏这位新夫人又是那样世间罕有的人品才貌,又正是鲜花一般的年纪,只怕过门后,是想不专房专宠都难,提前与她搞好关系,于将来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两点,冯夫人才会亲自跑了这一趟,倒是未料到此行还会有其他的“意外之喜”。 一想到之前那位孔姑娘才只吃了一口韩大小姐要她代送的粽子后,便情不自禁的落下了泪来,问起缘由,说是‘这粽子与我在家乡时吃到的竟是一个味儿,因此触景生情,不知不觉便想落泪,让夫人见笑了!’,又再三再四的与她道谢,冯夫人便知道自己这一趟,是真真来着了;自家千方百计想要与永定侯府搭上关系,离如愿以偿估计也不远矣! 却没想到她此行的收获,还远远不止于此。 同着尹二太太离开安苑,往尹大太太的上房而去时,也不知是该说柱国公府家风不好,还是冯夫人运气太好,竟让她听到有几个粗使婆子在花园里议论当年孔琉玥的嫡母尹鹃托孤时,是曾给了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爷数十万银子的,言明一半算是孔琉玥出嫁前在尹家的吃穿用度开销,另一半则算作是她将来的嫁妆。 可现在,尹老太太与尹大太太却只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与孔琉玥置办嫁妆,而且那嫁妆据说还大有问题,都在那里感叹‘没娘的孩子真可怜!’、‘之前还只当孔姑娘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吃穿用度,一草一木皆赖府里,原来竟是带了几十万银子来的!’……云云。 一旁尹二太太当即气黄了脸,命左右:“立刻去把那几个嘴里生蛆乱嚼舌跟的混账奴才捆了,拉到二门外打上三十大板,再撵出府,看还有谁敢胡乱说嘴,编排主子的是非!” 看在冯夫人眼里,便越发觉得尹二太太是在欲盖弥彰,毕竟空穴不来风,若是尹府真没做过昧了孔姑娘银子的事,下人们又岂会说得这般有鼻子有眼,尹二太太又岂会这般做贼心虚?对之前尹大太太拿出五千体己银子为孔琉玥置办嫁妆的事,亦生了怀疑。 当下心里已是转了无数个弯,并最终拿定主意,要再卖孔琉玥一个大人情,将那些她想说却不好说,也不敢说的话,告知与旁人,让旁人都知道她的冤屈,让柱国公府以后要拿捏起她来,也得事先先掂量掂量。 于是不几日之后,京城各高门大户中,便有一多半儿知道柱国公府昧了自家姑太太孤女银子的事了,表面上虽然都没说什么,私下里却是对柱国公府此举颇不以为然甚至是不齿的。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如今且说尹二太太在园子里闻得那些婆子们的混账话儿后,气了个半死,当即便命人去捆人打板子,偏生在她的人循声找过去之前,那群婆子已先作鸟兽状散去了,让她的人扑了个空,连说话的人是谁都没瞧分明。 想着冯夫人还在,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尹二太太暂时也不好多追究,只得强忍着怒气陪着冯夫人回了尹大太太的上房。 一直到送走冯夫人后,方黑着脸将方才的事大致与尹大太太说了一遍,末了冷笑道:“我知道大嫂出身诗书礼仪大家,一向宽和仁慈惯了的,但只咱们家那些奴才也忒不像样了,青天白日就敢在花园里乱嚼舌根,还是当着客人的面儿,传了出去,咱们家的脸面性命还要是不要?咱们家还有好几位哥儿姐儿,你让他们将来议亲时又该怎么样?此番大嫂若还要秉承宽和待下的处事风格,不彻查发落一番,我少不得只能将事情回了老太太,请她老人家做主了!” 换做平常,尹二太太是不敢跟尹大太太这么说话的,尹大太太可不仅仅是大嫂,更是国公府的女主人、一品诰命夫人、宫里娘娘的母亲,既为长更为尊,她自是不敢有所冒犯。 但一想到之前那些婆子们在园子里说的话被冯夫人听了去,一想到自己的命根子谨姐儿正是该要说亲的年纪了,不像尹大太太生的三个儿女都早已成亲的成亲,定亲的定亲了; 再一想到若是那些婆子说的话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大房独吞了姑太太留下的几十万银子,她就不吐不快:谨姐儿可是她的命,她绝不允许有人坏了她的好姻缘前程!再者,大老爷是姑太太的兄长,难道二老爷就不是了?凭什么几十万两银子都叫大房占了去!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三回 生隙(中) 尹二太太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重,竟是在直指尹大太太治家无方,自是当即便将她气了个半死。 她之前被尹淮安气得复发的旧疾本就还未大好,不过想着大节下要忙的事情多,恐落人褒贬,且也害怕孔琉玥真如她所说,过来侍疾于她床前,一个不小心便让她遇上了尹淮安,又生事端,所以连日来都是在强撑罢了。 不想又听得尹二太太如此这般一说,还公然指责了她一通,气得她胸口疼也反驳不得,还得陪着笑脸说:“弟妹放心,我一定彻查此事,一定不让咱们家积年的声誉,被几个嘴里生蛆的狗奴才毁于一旦。” 霍氏与尹敏言亦在一旁帮腔:“母亲的为人二婶还不知道?虽是宽和惯了,却是向来最恨那等长舌的搅家精,别说这几日身上终于好些了,便是前儿个病得起不来床时听闻了这样的事,亦是一定会彻查的,二婶只管放心罢。瞧这时辰也该吃午饭了,明儿便是大节下,母亲这里一刻也不得闲,就不留二婶吃饭了。” 婆媳母女三人话里有话、作好作歹说了一通,到底说得尹二太太面色稍缓,悻悻然的告辞去了。 她前脚刚走,随着“哐当”一声脆响,原本被尹大太太端在手里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已被砸得粉碎,一时间,屋子内外都落针可闻。 尹大太太额上青筋迸起,嘴里直喘粗气,“她是个什么东西,也该当面说起我的嘴来!还敢威胁我要回了老太太,请老太太做主去,难道她以为她是国公府的二太太,整个国公府就是她的了?做梦!还说什么‘家里还有好几位哥儿姐儿尚未结亲’,当人不知道她一心想让女儿攀高枝儿,呸,当二老爷多大的官儿呢,我且等着看她给自己挑个什么活龙女婿!” 又疑心方才尹二太太是故意放走那些嚼舌根的婆子,诚心想给她添堵,因喝命:“传李桥家的、王兴家的、吴胜家的、苏石家的!”那些该死的狗奴才,竟敢这样落她的面子,议论那样的是非,看她饶得了哪一个! 霍氏与尹敏言在一旁见她动了真怒,又喝命传齐几房陪房,竟大有大张旗鼓彻查此事之意,不由都有些急了,谣言这种东西,原就是清者自清的,你若不去理它,过上一阵子,自然也就平息了;但若一去理,去镇压,却反倒给了人做贼心虚的感觉,别人便是原本只信三分的,也要变作七分了。 但姑嫂二人也知道,此时要阻拦盛怒中的尹大太太,是绝然阻拦不住的,只能靠软语温言来慢慢儿劝得她打消念头,因对视一眼后,双双跪到尹大太太脚下,由尹敏言开口道:“母亲息怒。那些奴才虽然可恨,二婶的态度也实在可恶,但母亲也该顾惜身子才是,好容易才好些了,若再因此而气坏了,岂非是反如了某些人的意?” 说着有意顿了一顿,觑见尹大太太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微后,方才继续道:“再者,这原算不得什么光彩事,若是咱们认真去较真,大张旗鼓去拿人,人证物证俱全的查出来也便罢了,万一查不出来,岂非让原本只信此事三分的人,也有七分信了?指不定反说咱们做贼心虚呢!到时候母亲也难见老太太与父亲,母亲细想可是这个道理?” 霍氏忙亦附和道:“二妹妹说得有理,还请母亲三思。” 尹大太太虽然已是气恨难当,到底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知道女儿媳妇说的有理,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的怒火,语气不善的问道:“那依你们说,该怎么样?” “正所谓‘胳膊折在袖里’,”这次先说话的是霍氏,“依媳妇说,且平心静气的暗暗访察,待得查出说那些混账话的人,悄悄发落了便是,如此一来,旁人见咱们以前怎么样,如今还怎么样,显然胸怀坦荡,并无那些见不得之事,谣言自然不攻而破了。这只是媳妇的一点子拙见,具体怎么样,还要看母亲拿主意。” 尹大太太细想了一回,眼下除了霍氏这个法子,还真没其他更好的法子,说不得只能无奈的点头道:“眼下也只好这样了。” 只是说完又忍不住咬牙切齿,“那些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显见得那些混账话儿在府里流传已非一日两日,也显见得此事是有预谋的,不揪出那个幕后主使,打上百八十大板的,委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尹敏言见她又有动怒之兆,忙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咱们的人暗中细细访察,总有一天会揪出那个幕后主使,到时候母亲要杀要打都使得。眼下正是大节下,连日来都有亲朋上门来作客,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将事情再闹大了,母亲且消消气……” 正说着,有小丫头子在外面禀道:“回大太太,李妈妈并其他几位管事妈妈来了。” “让她们进来!” 尹大太太传这些心腹陪房,原是要命她们彻查拿人去的,现在听了女儿媳妇的话,却是不得不改变初衷了。于是将人传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又命她们不能将事情泄露与外人知道后,打发了她们出去。 身为当家主母的心腹陪房,李桥家的等四人在府里都是有一定体面,也各有自己耳目的,尤其四人又各存了在尹大太太面前争强好胜的心,一旦寻下机会,便恨不能将其他三人都踩在脚下,因此领命而去之后,便都使出浑身解数,暗暗访察起那天嚼舌跟的人来。 奈何那些嚼舌头的婆子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此后再没有人说过类似那天的话儿,以致四人暗察了好些时日,竟都没有半点眉目。战战兢兢回了尹大太太,她虽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此事暂且丢开了,此是后话,暂不细表。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四回 生隙(下) 孔琉玥当晚便自尹慎言口中,得知了粱妈妈不但听从她的吩咐,将谣言传得满府飞,还“买一赠一”将谣言传到了府外去,因而将尹大太太给气了个半死之事,幸灾乐祸心中称愿之余,又不由有些为梁妈妈担心起来。 毕竟尹大太太是当家主母,手下可用之人众多,她又气成那样,必定是要彻查的,到时候梁妈妈的处境就堪忧了,即使她出面力保,也是一多半保她不下的! 这般一想,孔琉玥心下又禁不住愧疚起来,她不该那样逼梁妈妈的,梁妈妈在尹老太太跟前儿再有体面,在下人仆妇们中间再有威信,说到底只是一个下人,逼她杠上当家主母,岂非是在逼她去送死? 左想右想之后,命人唤了璎珞来,问她:“不知梁妈妈接下来有何打算?你待会儿就去告诉她,若是大太太查到她头上,让她只管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我毕竟已经算是永定侯府的人了,便是到时候老太太和大太太再生气,也是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未料璎珞却反过来安慰她道:“姑娘且放宽心,我干妈不会有事的。她说‘这样的事情,若真只是谣传还罢了,偏生又不是,大太太又最是顾及颜面名声的,必定害怕大张旗鼓的彻查发落,会给人以做贼心虚的感觉,再者,也怕此事传到了老太太和大老爷的耳朵里,斥她治家无方,因此只会暗访,不会明察’,动静自然就要小上很多;并且她找的那些人,都是这些年来受过她不少恩惠绝对信得过的,让姑娘只管放心。” 梁妈妈从二十来岁起便一直跟着尹老太太,深得后者的倚重与信任,但难得的是,她从不仗势作威作福,苛待家下人等,反而见人就是一脸的笑,谁若有个什么难处,她也是能帮则帮,因此在尹府的人缘一向很好,她既然说不会有事,就一定不会有事! 孔琉玥犹半信半疑,但见璎珞脸上的平静不像是装的,想着梁妈妈可不仅仅是她惟一的亲人,更是惟一的依靠,若梁妈妈真会有事,她也不会是这幅表情了,也就放下心来。 放心之余,又不由佩服起梁妈妈的手腕能耐,庆幸自己此番可真是捡着宝了,要制造机会将梁妈妈及她们母女两个的身契一起要过来的念头,也越发坚定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二日便是端午佳节的正日子。 尹老太太一早便使了玳瑁过来安苑传话:“老太太那边蒸了粽子,立等着孔姑娘过去一块儿用早饭,说是用罢早饭之后好听戏。” 孔琉玥于是换了一身夏裳,领着珊瑚与白书,跟着玳瑁去了慈恩堂。 就见除了尹二太太及尹谨言母女以外的所有人都到齐了,瞧得孔琉玥进来,原本陪坐在尹老太太罗汉床上的尹敏言就第一个站起来,笑嘻嘻的上前将她往床前拉,一边拉,一边还亲热的说道:“好个懒丫头,睡到这会子才来,让我们大家好等!” 孔琉玥一脸的赧色,上前给尹老太太见礼道:“因昨儿个夜里走了困,所以今儿个起得迟了,还请老太太恕罪。” 尹老太太顺势拉过她的手,拉着她坐到床上后,方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早一些晚一些又何妨,没见你二舅母与四妹妹这会子还没来呢?”又命左右,“去个人催催你二太太去。” 忙有一个丫头答应着去了。 这里尹老太太才又笑向尹大太太尹三太太说起家常来:“端午不比中秋,端午的风俗是游玩,中秋的则是团聚……往年今儿个咱们都有不少亲朋走动的,今年我想着明年的人必定不能像如今这般齐全,所以一早就让大太太借送节礼之际,推了大家,只咱们自家人取乐便好……” 尹大太太与尹三太太都赔笑附和道:“到底老太太想得周到……” 孔琉玥便趁此机会悄悄打量起尹大太太来,但见她身着榴红宝相花八幅长裙,梳着牡丹髻,其上双股凤钗上的宝石珠子闪闪发亮,打扮得非常华丽,然却掩不去她蜡黄的脸色和眼睑的青影,显见得她已有日子没睡过好觉了。 说话间,尹老太太也发现了尹大太太的异样,微蹙起眉头问道:“看你精神不大好,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尹大太太心里一紧,老太太是最不喜人大节下扫兴的……因忙起身赔笑道:“多谢老太太关心,媳妇并无不适,不过这几日事多,没顾上歇中觉,昨儿个晚间身上又有些乏得疼,反倒走了困罢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女声笑道:“怕大嫂不是因为身上疼,乏得走了困,而是想得太多所以才会走了困罢?” 说话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刚走进厅里的尹二太太。 尹二太太今天打扮得也很华丽,乌黑发亮的头发梳成一尺高的峨髻,插着九树花钗,那花钗做得极其精巧,纯金打造,结条工艺,叶片巍巍,上面还有成双成对用宝石镶嵌或是雕琢成的小鸟,皆随着她的举动,似展翅欲飞一般生动活泼。再配上她那件银红色织金锦披袍,并下系的鹅黄八幅小团花罗裙,整个人都显得精神高贵不少,竟大有盖过尹大太太之势。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先前大奶奶未过门时,大嫂跟前儿没帮手,是不累也得累,如今大奶奶都过门大半年了,怎么大嫂反倒比先更累了?依我说,孩子们都大了,也是时候该让她们单独历练历练了,更何况大奶奶又是那样千伶百俐的一个人,大嫂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似是未看见尹大太太眼里的阴霾和霍氏脸上的惶恐一般,又笑嘻嘻的上前给尹老太太见礼:“……想着今儿个是大节下,可不能像往常活似烧糊了的卷子一般,因此捯饬了一番,故而来得迟了,还请老太太恕罪。” 尹老太太呵呵笑道:“就是要这样喜喜庆庆,精精神神的,看着才像是过节呢。”说着还有意无意看了尹大太太一眼。 ------题外话------ 还米收藏的亲们,收藏个呗,乃们的收藏,是偶无上的动力啊,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五回 端午(上) 察觉到尹老太太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目光,尹大太太心下又是一紧,面上却是再不敢表露出丝毫其他的情绪来,忙强打起精神,投入到了尹老太太与尹二太太的对话中。 但听尹二太太又奉承尹老太太道:“老太太今儿个才精神呢,瞧起来年轻了十岁都不止,旁人瞧了,谁会相信您老都是快要作曾祖母的人了?” 说得尹老太太越发喜悦,嗔她道:“你这猴儿,连我都敢编排了,没见小辈们都还在呢,也不怕她们笑话儿你。” 话音刚落,尹大太太便笑着插言道:“二弟妹这也是为的博老太太一笑罢了,老太太切莫怪她。”目光看向尹二太太似笑非笑的脸庞,“不过话说回来,二弟妹毕竟是作长辈的,当着小辈们的面儿,依我说,还是稳重些的好。” 三个儿媳中,尹三太太是庶媳自不必说,下剩两个嫡亲儿媳,尹大太太虽然占了长媳的位子,细究起来,尹老太太待她却素来都是尊重有余亲热不足,远远及不上待尹二太太的。 盖因尹二太太乃是尹老太太娘家嫂子的内侄女,算起来与她有亲,且又不像尹大太太乃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时时在家下人等面前要尊重,反而时时插科打诨的逗她开心,因此尹老太太一向颇喜欢这个二儿媳妇;也因此尹二太太虽无嫡子傍身,阖府上至尹二老爷,下至各层主子,再下至丫头婆子等,都从不敢轻瞧了她去。 对于弟媳的受宠,尹大太太虽然心里偶尔会犯酸,但一来尹二太太自来在她面前还算恭顺,处处敬着她这个长嫂;二来她想着二房是早晚都会分出去的,这个家里的一切说到底还是他们长房的,估摸着尹老太太也是因此才对二房多偏心了一些,是以平常见到尹老太太与尹二太太亲热时,倒也能以平常心对待,大多数时候还会跟着凑趣几句。 但今儿个尹大太太却觉得眼前这“婆媳情深”的画面怎么看怎么碍眼,对尹二太太抢了自己的风头、还挑拨自己婆媳之间关系之举更是暗怒于心,再想起昨儿个后者对她说的那一席不客气的话,端的是新仇勾起旧恨,一时间气血翻涌,因此才会忍不住刺了她几句。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得尹老太太笑道:“家常没人时,娘儿们原该这样,横竖礼体不错就罢了,没的倒叫你弟妹从神儿似的作什么?再者,她也是作长辈的,她都束手束脚放不开了,岂不是叫下面的小辈儿们也越发放不开了?” 连尹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尹大太太还能怎么样?即使心下已快气死呕死,衣袖下指甲也快嵌进肉里了,说不得亦只能强忍着硬挤出一抹笑意,道:“老太太说的是,都是自家娘儿们,原该这样的。” 怎奈她这厢都已示弱息事了,尹二太太那厢却不打算就此宁人,皆因尹二太太素来将尹谨言当命根子,任何事情但凡涉及到尹谨言,她便冷静不起来,才不管面对的人是谁! 因似笑非笑看了尹大太太一眼,随即转向霍氏道:“说来大奶奶过门也有大半年了,怎么还没传来梦熊之兆呢?老太太可还等着抱重孙子呢!我瞧着,老太太屋里的姑娘们,都是个顶个的好……” 尹大太太才硬挤出来的笑意,便瞬间又有了挂不住之兆,淮哥媳妇儿过门才半年而已,她就敢当众撺掇起老太太赏人给淮哥儿来,叫她明儿怎么跟妹妹交代去? 至于她身后的霍氏,则在闻言后将头垂得更低了,心里的委屈亦是快要溢出来,大爷根本不怎么来她房里歇息,十夜里能有两三夜就不错了,就是那两三夜里,他还一般什么事体都不做,叫她怎么可能有梦熊之兆?偏生她还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只会让自己更没脸! 孔琉玥将她婆媳二人与尹二太太的反应尽收眼底,想起璎珞昨夜对她说的话‘我干妈还说,二太太虽然生气,跟大太太一样,为了脸面,必定不会将此事闹大,也不会闹到老太太跟前儿,反而会极力遮掩;但因那‘几十万两银子’,自此会对大太太生隙却是一定的!’,不由越发佩服起梁妈妈揣摩人心揣摩得准来,暗叹,怪道她能在尹老太太面前屹立几十年不倒呢! 叹毕又想,看来尹府内院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风平浪静嘛,尤其现在又有了那‘几十万两银子’梗在期间,只怕以后还有得饥荒打呢! 尹二太太有意将话说到一半便顿住不说了,但其未竟之意,却是满屋子的人都听得出来。 眼见尹大太太又要忍不住发飙,尹老太太却满脸都是笑,丝毫也没有斥责或是反驳尹二太太之意,显然是在默认后者的话,一旁尹敏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想了想,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来,上前坐到尹老太太另一侧,摇着她的手臂,一派娇憨的道:“老太太,晨起听说您这里有粽子吃,孙女儿可是什么都没吃就忙忙赶过来了,这会子早饿得不行了,您就行行好,先赏了孙女儿粽子吃,再与母亲和二婶说话可好?” 又走到孔琉玥身边,用尹老太太太能听见的声音和她说“悄悄话”,“妹妹不知道,昨儿夜里闻得人说今早老太太屋里有粽子吃,我便没好生吃饭,想留着肚子今早吃粽子,这会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待会儿妹妹可不能跟我抢!” 几句话逗得尹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满屋的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是笑语殷殷,热闹非常,就好像刚才的剑拔弩张压根儿不曾出现过一样。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六回 端午(下) 笑罢之后,尹老太太吩咐丫鬟们上粽子,“……没见二姑娘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快将热热的粽子端上来!”又将带笑的目光扫过尹慎言与尹谨言,最后落向孔琉玥,“虽然你们都是妹妹,该二丫头让你们的,但你们看她饿得可怜见的,待会儿可都得让着她点。” 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放纵的亲昵,听在尹敏言耳朵里,方暗自松了一口气,方才的事,可算是顺利揭过了! 面上却仍是一派娇憨的道:“几位妹妹可是听见老太太发话了的,待会儿可不能跟我抢!” 说得满屋子的人又笑了起来。 一时丫鬟捧了装在七寸青花边甜白瓷盘里的粽子鱼贯进来,待洗过手后,尹敏言果真比大家多吃了一个粽子,而且看起来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是尹老太太说:“这东西虽然吃着时香甜,吃下去之后却不容易克化得动,不是什么好的,可别再多吃了,不然回头肚子疼。”她方没有再吃。 孔琉玥却在大家都移至花园去时,发现尹敏言有意无意落在了最后。并趁着大家都没注意时,扶着自己的贴身丫鬟闪进了花丛中,好半晌方面色苍白的撵上大家,在花园里搭的戏台前坐定后便要茶吃,待得茶来后,却又没吃多少,反而大半都用来漱了口。 孔琉玥看在眼里,便知道她方才闪进花丛中是作什么去了。不由又有些同情起她来,明明就不喜欢吃粽子,方才却偏要装作吃得那般香甜;吃过之后,又要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吐,可见即便是受宠的嫡小姐,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的! 待得大家都坐定后,尹大太太便命呈上戏单来,亲自捧过头顶恭请尹老太太点戏。 尹老太太便点了一出《西游记》,又将戏单递与孔琉玥,“孔丫头,你也点一出好的来我们听。” 孔琉玥忙起身笑道:“三位舅母与嫂子姐姐们都在呢,我如何敢点?还是让她们先点罢。” 话音刚落,尹二太太便笑着插言道:“老太太让姑娘点,姑娘就点便是,都是自家娘儿们,谁点不是点,不相干的。” 尹老太太道:“你二舅母说得是,都是自家娘儿们,谁点不是点,快别推辞了,早些点好了,好让他们妆扮了来演给我们看。”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孔琉玥只得胡乱点了一出应景儿。 接下来,三位太太并霍氏尹敏言姊妹几个俱各点了一出,婆子们便接出去,命妆扮后演将起来,园子里一时间是“铿铿锵锵”之声不绝于耳,热闹的不得了。 孔琉玥对这些戏一点不感兴趣,她表面一副认真看戏听戏的模样,实则心早已飞到了爪哇国去,也不知道昨天冯夫人离开尹府后,有没有将她的反应和她说的话传到韩家大小姐的耳朵里去?若是传了去,也不知道韩大小姐,也就是夏若淳反没反应过来她就是何田田?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明了,‘跟我在家乡时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夏若淳应该反应过来了吧?只希望夏若淳反应过来之后,能想方设法再联络她,将她的近况告知与她知道了,她现在是半点主都做不得,也只能寄希望于夏若淳主动联络她了! 看了几出戏,便有丫鬟来回午宴已经得了。 尹老太太于是领着大家回至厅里,各自落座吃了午饭后,便命大家都各自回房歇中觉去,说是晚上还有晚宴,府里所有主子都要参加的,还要放烟花,让大家先养足精神。 众人早已热得很了,听得这话,正中下怀,也就齐齐行了礼,鱼贯退出了慈恩堂。 回至安苑,白书忙命小丫头子打了一盆温水来,服侍孔琉玥洗脸通头,蓝琴则将湃在水晶缸里的西瓜取了来,待她洗漱完后,一面打发她吃,一面给她轻轻扇着扇子,又跃跃欲试的问,“听说今儿个前面演了好几出新鲜好戏,姑娘快与我们说说,都演了些什么……” 一语未了,已被白书打断:“姑娘该歇中觉了,想听演了什么,待姑娘起了后再问。不然,问珊瑚也使得。” 珊瑚笑道:“演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看着好看。倒是老太太发了话,说是晚上要放烟花,大家都可以去看!” 话音刚落,屋子里已是一片欢呼声。饶是白书蓝琴老成持重惯了,说到底也不过十七八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更何况其他比她们年小的丫头们?兼之连日来安苑的人都因为孔琉玥的婚事而窝在屋里做针线,等闲不出门,早闷坏了,闻得有烟花可看,谁不想去?当下都叽叽喳喳说起晚上要穿什么衣衫戴什么首饰来。 孔琉玥虽然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却喜欢看这种热闹的场面,再者,自昨天终于有了夏若淳的确切消息后,她的心情便一直很好,这会子又见满屋子丫头都叽叽喳喳的说笑个不住,也跟着抿嘴笑了起来。 大家说笑了一阵,白书忽然自告奋勇要留下来,“都看烟花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的,总要留个人照应才是,横竖年年都要看几次的,这次不看也没什么相干。” 正说着,谢嬷嬷走了进来,闻得此事后,笑道:“年轻人就爱个热闹,我们上了年纪的人,却爱清静,都去看罢,白书也去,我留下即可!” “嬷嬷可是说真的?”白书见她不像是说假话,又再三确认了几遍,见谢嬷嬷都是如此说,方高兴的笑了起来,显然心里也是想去的。 正自热闹之际,忽然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孔姑娘在家呢吗?老奴奉三太太之命,给孔姑娘送果子来了。” ------题外话------ 亲们,多多收藏一个哦,等v了之后,瑜第一天一定更三万,让大家看过瘾,o(n_n)o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六十七回 旧账(上) 且说安苑众人正自说笑,忽闻外面一个声音道:“孔姑娘在家呢吗?老奴奉三太太之命,给孔姑娘送果子来了。” 白书细听了一回,道:“听起来倒像是任妈妈的声音。” 谢嬷嬷不由皱起了眉头:“三太太缘何忽然想到给姑娘送果子来了?还使的是她跟前儿第一个得用的任妈妈,让旁人瞧见了,还以为姑娘跟三太太走得很近呢!”虽说自家姑娘还有几个月就要出阁了,却不是出了阁便不跟老太太等人来往了,将来在永定侯府受了什么委屈,还指望着尹府与她出头呢,可不能让旁人误会她与三太太交好。 孔琉玥摊了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珊瑚因小声说道:“且先别管这些了,人都已经在外面了,还是先把人请进来再说罢,不然失礼的可是咱们。” 孔琉玥点点头:“那你出去接人罢。” 珊瑚屈膝应了一声“是”,脸上随即堆满笑,掀帘接了出去。 果见任妈妈正领着一个捧着托盘的小丫头子站在廊下,珊瑚忙笑着迎了上去行礼打招呼:“妈妈可真真是稀客,快请屋里坐。” 任妈妈先给她回了礼,才笑问道:“孔姑娘在家呢吗?” 珊瑚笑笑,先前在慈恩堂时,任妈妈可是一直伺候在三太太身侧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姑娘才梳洗了,正要歇中觉呢,可巧儿妈妈就来了,妈妈快屋里请。” 任妈妈笑道:“那我可真是来得不巧了。”话虽如此,脚下却没有停顿,跟着珊瑚进了屋子。 “见过孔姑娘!”给孔琉玥行过礼后,任妈妈笑嘻嘻的接过小丫头子手里的托盘双手递上,“这是晨起时我们舅太太使人送来的草莓和哈密瓜,三太太特地使老奴送些来,与孔姑娘解暑。” 孔琉玥忙起身道谢:“请妈妈回去回与三舅母,就说琉玥多谢三舅母费心赏果子吃!”示意白书接了过来,方又笑问,“敢问妈妈,三舅母是只赏了我一人,还是姐姐妹妹们都有赏?若是只赏了我一人,我也不敢独自享用,怕折了福,还是请了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过来跟我一块儿享用的好。” 姑且不管尹三太太忽喇喇的示好有何目的,将尹敏言姊妹几个一起牵涉进来,总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说完便要命人分头请尹敏言姊妹三个去。 急得任妈妈忙将人拦住,赔笑向孔琉玥道:“三太太也赏了三位姑娘的,只怕很快也该送到了,孔姑娘很不必使人请三位姑娘了。”说话间还趁人不注意,杀鸡抹脖的冲她使眼色儿。 孔琉玥看在眼里,便知道任妈妈今儿个忽然造访安苑有隐情了,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而是先命谢嬷嬷领了小丫头子们回房去作针线,又命蓝琴珊瑚领着任妈妈带来的那个小丫头去隔壁吃茶,只留了白书在跟前儿伺候后,方淡淡问道:“妈妈有什么私话儿,现在可以说了罢?” 任妈妈却并不就说话,而是先自袖里拿出一张看起来有些泛黄了的纸来展开,双手呈上后,方道:“孔姑娘只要看过这个,自然就明白了。” 三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孔琉玥心下一阵纳罕,却仍示意珊瑚上前将那张纸接过来,低头看将起来。 但见其上写着:江州城西田庄一个,地两千亩,房三十五间,价值一万五千两;扬州城南田庄一个,地三千亩,房四十八间,价值二万二千两;江州城内铺子五间,价值三万余两;银票七万余两;珠宝首饰、金银器皿十箱,价值约三万两;各类衣衫布匹及零碎珠宝十箱……不过薄薄一张纸,其上写的东西却所值将近二十万两银子,真正的价值万金! 孔琉玥一直到将通篇的内容都看完了,也没明白尹三太太主仆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正想问任妈妈:“这算什么,既不是账,又不是礼物的,三舅母让妈妈给我看到底用意何在?”,冷不防却瞥见纸张的右下角有个淡淡的印章,许是因为年代久远了的缘故,印章已经很模糊,只能隐隐约约认出其间的一个‘鹃’字。 火石电光中,孔琉玥忽然就明白过来这张纸是什么东西了,竟是当年尹鹃托孤时,一并托于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爷的财物单子! 只是,这样隐秘的单子,尹老太太母子既存了昧下这些财物的心,当年就该早早销毁了才是,如何会任其留到今日?而且是任其落到了庶子庶媳手里? 再一点,尹三太太手里既然有这样的“宝贝”,只要将其往尹老太太面前一亮,还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又何至于因为想要分家的事,闹得上下皆不待见却仍达不到目的? 最重要的是,尹三太太为何会巴巴将“宝贝”送到自己跟前儿来?她留着做个底牌,将来用以为三房谋取最大化的利益岂不更好?还是她想通过她,拿她当枪使,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些想法念头都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闪过的同时,她已语带纳罕的开了口:“这算什么,既不是账,又不是礼物的,三舅母让妈妈给我看,到底用意何在?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还请妈妈与我解惑!” 任妈妈眼神微闪,神色却未变:“以姑娘的聪明伶俐,便是一时间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多看上一会儿,自然也就明白了,还请姑娘再细看一回。” 她这是在等着自己点明这张东西是什么,想等着看自己惊喜交集说不定还有悲愤的表情呢!孔琉玥暗自冷哼一声,越发肯定尹三太太是想拿自己当枪使了,因装模作样又细看了一回,方仍一脸懵懂的问道:“我实实看不出个名堂来,还请妈妈与我解惑,不然,我说不得只能拿了这单子,问梁妈妈去了,她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就没有什么是她不懂的!” 拿了单子去问梁妈妈,那岂不是等于直接告诉老太太,三房一直背着她在弄鬼儿?到那时,不但三太太所谋之事要落空,三房的地位只怕会更一落千丈,连如今都远远及不上! 思及此,任妈妈终于忍不住慌了。 本书由情人阁(QRGE.COM)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一百六九回  来人着一件米色素面缎对襟褂子,头发胡乱挽做一个圆髻,插一支素银簪子,脸色蜡黄,眼睑下是一圈深深的青影,一副憔悴至极的样子,不是别个,正是君璃自出嫁以来,便再不曾见过的周姨娘。 不过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周姨娘却老了十岁都不止,鬓角竟已隐隐看得见白发了,显然日子过得很不如意,一见君璃便压抑的低声哭道:“大小姐,当日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况奴婢身份低微,当日也实在是有心无力,求大小姐大人大量,就不要与奴婢一般见识了可好?奴婢给您磕头了……”说着,便“噗通”一声给君璃跪下了。 见此状,君璃还来不及有所反应,晴雪已先挡到了君璃前面,居高临下看着泪眼朦胧的周姨娘冷笑道:“周姨娘,瞧您这话儿说得,什么当日不当日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回事?想来姨娘应当听说过一句话叫‘好狗不挡道’,我们大爷还在家等着我们奶奶回去用午膳呢,您若再挡着我们奶奶的路,可就别怪我即刻使人去禀告夫人,请夫人派人来请姨娘离开了!” 晴雪自来便不甚喜欢周姨娘与君珊母女,更何况之后又出了周姨娘忘恩负义,对君璃姐弟见死不救之事,自是越发憎恶她们,现如今只是骂了周姨娘一句‘好狗不挡道’,已算是够客气的了。 周姨娘显然也知道晴雪不待见她,便不理会晴雪,而是跪行着绕过她,再次跪到了君璃面前,哀哀哭道:“大小姐,奴婢在府里是个什么处境,阖府上下有谁不知道?奴婢知道您心里还在为上次之事恼奴婢,可奴婢真个是有心无力啊,求大小姐看在奴婢曾服侍过已故夫人一场的份儿上,就大人大量,原谅奴婢这一次罢,奴婢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求大小姐就原谅奴婢这一次……” 君璃并不发话,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周姨娘翻来覆去的哭诉那几句车轱辘话,一直到周姨娘见她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反应,渐渐哭不下去直至彻底没了声息后,方淡声开了口:“姨娘,虽说这几日夫人病了足不出户,可夫人到底是主持府里中馈的人,这府里怕还没有什么事是能瞒得过她耳目的,姨娘若是想做夫人现成的出气筒,就只管继续哭下去,我还有事,急着要家去,就不奉陪了!”说完,绕过周姨娘便要离去。 ——虽说与周姨娘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却并不妨碍君璃认清后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得好听一点,周姨娘只是一个为了自己和女儿在夹缝里求生的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往往都有其可恨之处,周姨娘的可恨之处就在于实在太过自私太过现实了一些,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女儿君珊,站在君珊的角度来说,能有这样一个生母可谓是人生大幸,可站在那些被周姨娘算计伤害过的人的角度,譬如君璃的角度来说,那就真是太倒霉了,倒霉到君璃再不愿与之打哪怕一次交道,以免不知道哪一日又再被恶心一次。 所以,不管周姨娘今日半道拦住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又打算拿出什么东西来作为交换条件,君璃都不耐烦再听,她只想立刻离开君府这个自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的地方。 不料腿却被周姨娘自身后一把给抱住了,君璃一连挣了好几下都未能挣开,索性也不挣了,任由周姨娘抱着,居高临下怒极反笑道:“看来姨娘今儿个铁了心要将我留下了?既是如此,我少不得要使个人去问夫人一声,到底是谁给的姨娘这么大的脸面,可以帮着夫人留客了!” 喝命一旁早已气得满脸通红的锁儿:“你即刻去夫人那里一趟,把事情回明了夫人,看夫人怎么说!” “是,奶奶。”锁儿大声应了,转身便要往杨氏的上院跑。 周姨娘本还想着君璃向来大方好性,自己哭诉一通,就算不能将关系修复得与以前一样,多少也能挽回几分,况自己手里还有筹码呢,却不想君璃根本不想听她多说,且不是装的不想,而是真的不想,不由有些慌了,也顾不得再哭,忙起身几步上前拦住了锁儿的去路,方含泪向君璃道:“大小姐,我知道您是不肯再原谅我了,可我是真的有要紧事要与您说,您不妨先听听我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使人去回夫人可好?” 君璃却是一脸的意兴阑珊,“我说了我还有事急着家去,实在没空听姨娘的‘要紧事’,还请姨娘让路!”心却不自觉提到了半空中,暗想周姨娘所谓的“要紧事”,也不知道与端午那夜之事可有关联? 见君璃还是不耐烦听自己多说,周姨娘越发慌张,只得咬牙下了狠药:“奴婢要说的事,其实与端午夜有关,不知道这样大小姐还愿意不愿意听奴婢一说?” 周姨娘果然知道端午夜之事! 君璃心下猛地一“咯噔”,面上则做出一副越发意兴阑珊的样子,淡淡向周姨娘道:“横竖我这会子闲着也是闲着,姨娘若是愿意说,我自然愿意一听。”当然她若是要提出什么交换条件,那她也懒得再听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事既然周姨娘能知道,旁人自然也能知道,她就不信没有周姨娘,她就真查不出来了! 听在周姨娘耳里,却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故意拿乔,心里有了几分底,原本慌乱的表情也从容了几分,道:“毕竟是攸关大小姐和大少爷生死的大事,想来大小姐必定极愿意一听,只是……”顿了一顿,“只是奴婢在说之前,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万望大小姐答应……” “哦,什么小小的条件?你说说看,我若能办到,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君璃淡声说道,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但宽大衣袖下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周姨娘自然不知道君璃已经动了怒,听她说‘可以考虑考虑’,只当她已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忙不迭道:“大小姐神通广大,一定能办到的,若大小姐都办不到了,这府里也没谁能办到了。是这样的,您二妹妹……二小姐再过几个月就十八,翻了年就十九岁了,若再不说亲,只怕就真的迟了,只能一辈子留在家中了,若是让旁人知道大小姐您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妹妹,您也面上无光不是?所以奴婢想求大小姐尽快为二小姐说一门亲事,奴婢与二小姐也没别的要求,只要年貌相当,人品好知道上进,当然若是家里人口能简单些,一进门便能当家做主就最好了,还求大小姐垂怜,奴婢与二小姐一定永世不忘大小姐的大恩大德,以后只要大小姐有吩咐,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君璃脸上仍是看不出喜怒:“前阵子不是听说夫人已经在张罗二妹妹的亲事了吗,难道夫人只在做做样子?还是夫人挑的人选,姨娘和二妹妹都不满意?” 周姨娘闻言,眼里瞬间满是怨毒之色,恨恨道:“夫人可不只是在做样子?瞧她给二小姐挑的都是些什么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难道四小姐将来的亲事,她也尽挑这些个不入流的人不成?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说她刻薄庶出子女,总不能三小姐嫁得不好,府里其他小姐也都别想嫁得好罢?” 自前次因见死不救之事惹得君璃憎恶以后,周姨娘便知道君珊的亲事不能再寄希望于君璃身上了,只能转而将希望都寄托到了杨氏身上去,想着杨氏就算再刻薄,总不能真给君珊找个麻的跛的罢?只要男方人品尚可,就算人丑一些家里穷一些也没关系,君珊有君璃给的那三千两银子,公中再不给,也得给置办个一二千两的嫁妆,到时候有这些银子,再设法将男人拢住,将来的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谁曾想杨氏倒是真没给君珊找麻的跛的,甚至在旁人看来,杨氏给挑的那几门亲事还挺不错,一家是嫁过去做长子媳妇,进门便当家,一家是嫁受宠的小儿子,还有一家是独子,只是是商家,家财万贯,所以聘礼什么的,都好商量。 周姨娘自然不相信杨氏会待君珊那么好心,下去后便使心腹婆子设法去细细打听了一下杨氏给挑的这三门亲事,这一打听差点儿没把她的肚子给气破:第一家的确是嫁过去做长子长媳,却是续弦的续弦,男方娶过两次亲的,嫡庶子女合起来差点儿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且还有一个小叔子两个小姑子没婚娶,做这样的长子长媳,怕是累死了也别想落下半个好字;第二家的确是受宠的小儿子,可对方却是个断袖,根本不近女色,嫁过去就等着守活寡罢;第三家也的确是独子,也的确家财万贯,然那男人却酗酒,一醉了酒便谁也不认,且上头还有两重婆婆,都是年少守寡的,有这样两个婆婆在,君珊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到了此时,周姨娘方意识到上次君璃托金夫人给挑的那个举人条件有多好,她得罪了君璃又是多么的不明智,若是换了君璃,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的妹妹挑这样一群歪瓜裂枣?周姨娘几乎不曾连肠子都悔青,自此便日夜盼望着君璃能尽快归省,同时还吩咐了心腹婆子,多多留意着宁平侯府的动静,只要君璃一出门,便即刻回来禀抱她,看她能不能找机会尽快见君璃一面。 不想这一留意,就让她知道了端午夜君璃与君珏差点儿丢了性命之事,之后她又因缘巧合的听到了几句君伯恭与杨氏争吵时说的话,当下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方有了方才她半道截住君璃这一出。 周姨娘骂了杨氏一阵,又禁不住哭道:“奴婢也知道,前次之事奴婢做得实在不地道,奴婢已经知道错了,可二小姐却是无辜的,当时都是奴婢硬拘了她不让她出头的,之后她因为羞愧,还曾逼着奴婢要奴婢将那三千两银子还给大小姐……还求大小姐看在二小姐身上好歹与您流着一样血的份儿上,就拉拔她一把罢,不然她就真个要被夫人推入火坑,毁掉终生了……” 奈何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冷打断:“也就是说,我若不先给二妹妹寻一门让姨娘和二妹妹满意的亲事,姨娘便不会告诉我自己所知道的了?姨娘这是在威胁我吗?” 君璃的声音冷,眼神更冷,如淬了冰一般,冻得周姨娘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声音也不自觉结巴起来:“没、没有,奴婢怎么敢威、威胁大小姐,奴婢只是、只是……”‘只是’了半日,都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犹不明白,方才看大小姐的样子,明明就已快答应她的条件了,怎么会忽然之间说翻脸就翻脸了呢?若大小姐真翻了脸,不肯为二小姐寻亲事,自己母女接下来又要怎么办,难道真任夫人将二小姐嫁到那三家里任一一家不成? “姨娘嘴上说不敢威胁我,心里一定觉得离了姨娘,我便不能成事了对不对?”君璃嗤之以鼻,“那姨娘只管等着瞧,看离了姨娘这个张屠夫,我是不是就只能吃带毛猪了,反正那害我之人能害得了我一次,未必就能害我二次,倒是二妹妹,再托个一年两年的,我倒要瞧瞧,她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说完,再不看周姨娘一眼,绕过她便被晴雪锁儿等人簇拥着,扬长而去了。 余下周姨娘呆呆的看着她主仆一行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彻底看不见踪影后,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下一刻便如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颓然的瘫倒在了地上,良久爬不起来。 还是留在不远处望风的她的心腹听得久久没有动静,怕出什么事,壮着胆子过来瞧了一眼,见她瘫在地上,方急急忙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悄悄儿扶回了她的院里去。 就见一身雪青色绣竹叶梅花褙子配浅色撒花罗裙,头上只戴了一朵攒心珠花,看起来也颇为憔悴的君珊早已等在屋里了,一瞧得周姨娘主仆进来,便忙起身迎了上前,急声问道:“怎么样姨娘,您把您知道都已告诉大姐姐了罢?大姐姐她可相信您的话?”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君璃若是相信就最好了,若是不信,她也没办法,谁叫之前她们母女做得太不地道,如今只能寥寥尽下自己的心,好让自己心安了。 周姨娘并不回答君珊的话,只是有气无力的命心腹婆子:“去斟一碗滚滚的茶来我吃,等茶斟来后,你便去门外守着,不得让任何人靠近屋子半步。” 婆子忙应了,先将她扶至靠窗的榻上坐了,又忙动手斟了一碗热茶来奉上,方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周姨娘吃了几口茶,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方有气无力的向君珊道:“我不是让二小姐先回自己屋里去,等事情有了结果,我自会使人去告诉二小姐的吗,您这样一直待在我屋里,若是让人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 君珊这才注意到周姨娘脸色惨白,一副颓然的样子,忙道:“姨娘这是怎么了,敢是哪里不舒服不成?要不姨娘躺到床上去,我给姨娘揉揉?” 见女儿这般孝顺,周姨娘脸色好看了些,摆手道:“我没事儿,只是一时间气急攻心,所以有些心口痛罢了,这会子已好多了,二小姐不必担心。”说着,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方才我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满,我就该一开始便把我知道的告诉大小姐,再与大小姐谈条件的,如今可好,大小姐以为我是在威胁她,比先时更不待见我了,以后再要求她为二小姐的亲事奔走,可就更难了……” 一语未了,君珊已失声道:“姨娘莫不是又拿我的亲事作为交换条件,来威胁大姐姐了?姨娘怎么能这样,先前您不是答应得好好儿的,见了大姐姐只把您知道的说与她知道,旁的一个字都不多说的吗?我们已经对不起大姐姐一次了,如今又要对不起她第二次不成?若真是这样,我情愿一辈子不嫁人,反正我将来若是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老爷和夫人都是不会为我出头的,我又没个亲兄弟,连唯一待我好一些的大姐姐如今也这般不待见我,我将来若是受了委屈,才真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嫁,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的好呢!” 说着说着,想起君璃以前待自己的好和出嫁前待自己的冷若冰霜,禁不住哭了起来。 周姨娘被说得讪讪的,“我这不是想着大小姐如今不待见我们母女两个,若只是一味的求她,怕她根本不买账,所以才提出了交换条件吗?谁能想到大小姐软硬都不吃……我这会子已经快悔青肠子了,二小姐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以后也千万别说不嫁人的话,这女子怎么能不嫁人呢,且不说嫁人后的日子怎么也比现在强,只说以老爷的狠心和夫人的刻薄,也是绝不会容忍小姐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白吃饭的,天无绝人之路,咱们总能想到法子的……” 君珊不待她把话说完,已哽声打断了她:“亲事不亲事的且先不说了,当务之急,是要设法将姨娘知道的,都让大姐姐知道,好叫大姐姐尽早提防,这次是老天保佑,她和大哥哥才能逃过一劫,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待大姐姐知道后,她要给我说亲事是她的情分,她若不给我说,那也是情有可原,姨娘不得再去麻烦她,她当初给了我那三千两,已是仁至义尽,我们若再想其他有的没的,就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姨娘若再去麻烦她,我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好过如今这样日夜煎熬,我说得出做得到,姨娘若是不相信,大可一试!” 一席话,唬得周姨娘才好转了几分的脸色霎时又变了,却见君珊一脸的认真,知道不是吓她的,只得颤声应道:“我答应二小姐便是,二小姐可不要做傻事,您还这么年轻,好日子且还在后头呢,我答应您,就这两日便找机会使任妈妈去见大小姐便是,您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任妈妈便是周姨娘那个心腹婆子,跟了她十几年的,绝对信得过。 君珊听了周姨娘的话,面色方缓和了几分,道:“那我就等着任妈妈的好消息了,姨娘可不要让我失望。”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说到做到,二小姐只管放心。”周姨娘保证再三,好说歹说送走了君珊,方歪到榻上,一时后悔,一时叹息的,暂不多说。 再说君璃被晴雪锁儿等人簇拥着上了马车,离了君府后,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晴雪见状,禁不住骂周姨娘道:“竟敢威胁起小姐来,还好意思搬出已故夫人的名头,忘恩负义的东西,活该二小姐被那一位胡乱许到不入流的人家去!” 锁儿也恨恨道:“真当她不说,咱们便查不出来了?我且等着瞧二小姐将来落得什么下场,最好比寇家和三姑爷还要恶心一百倍!” 相较于二婢的不忿,君璃倒是很快平静下来,道:“二小姐的年龄摆在那里,已经是万万不能再拖了,所以我估摸着,就这几日周姨娘还会设法递话给我,不然她今日岂非枉做小人,若是让那一位知道了,事情成了讨不了好去,事情不成一样讨不了好,她铁定是要将事情促成的,咱们只管等着即可。” 只是周姨娘即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帮不帮她们母女,也得看她的心情,得来得太容易的东西,往往都是引不起人足够珍惜的,譬如暖香,当初要不是被杨氏逼得走投无路了,能记她的恩记这么久? ------------ 第一百七十回 迟来的洞房夜  君璃回到迎晖院时,已是未时初刻了,容湛却还没吃饭,正坐在摆了六个菜并一钵汤的桌前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抱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说至多两个时辰便回来的吗?我都快饿死了!” 抱怨归抱怨,手上却未闲着,很利索的为君璃盛了一碗天麻虫草乳鸽汤,待君璃草草梳洗完出来坐下后,汤的温度正好不冷不热,见她开始喝汤了,又动手为她拆起鸽子骨头来。睍莼璩晓 君璃见状,因说道:“不是说快饿死了吗,怎么还不吃?且别管我了,只先管好你自己罢。”话虽说得不甚温柔,心里却是不无庆幸与感动的,庆幸容湛从来不是正人君子,当然,正人君子也不会做之前他做的那些污七糟八的事,以他的出身,指不定来日还可以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可她只要一想到这个世上的男人哪怕再温文尔雅再正直和气,十个里也少说有九个半是被框在世俗的条条框框里的,她便莫名觉得压抑,喘不过气的压抑。 容湛因为不是正人君子,所以从来学不来道貌岸然,不会在言谈举止中维护夫权,有意无意展现这个时代男人几乎都会有的大男子主义,也不会要求她恪守妇道,贤良淑德,以夫为天(乃确定丫不是被乃打怕了?),不再混帐的他,竟颇有几分像后世的男人,会很自然的为她布菜盛汤,会很自然的为她做这样那样的小事,更会理所当然的将她当做与他一样平等的存在,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话语权,甚至超过容湛自己,——说到这个,君璃忍不住又想感谢君老头儿和大杨氏了,若不是有他们两个的“深情厚爱”,她又怎么能在这样一个时空找到这样一个男人,至少在一定的环境下,得到全然的自由? “我这不是想着多多的讨好奶奶,好早日换得那个的权利吗?”容湛挤眉弄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在并未忘记压低声音,“好奶奶,我这都素了快半年了,再这样下去,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也不利于***身心健康不是?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个便把洞房礼给补齐了,彼此调和一下?” 君璃闻言,忙下意识四下里看了一下,确定众丫鬟都在屋外候着后,方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青天白日的就说这些不正经的话,让人听了去,我还要不要见人了?”说话时虽有意板起了脸,却掩不住脸上渐渐晕染开的红潮。 这十来日都是容湛与晴雪轮流着近身照顾君璃,有些事有了一便有二,有了二便有三乃至更多,容湛又是个没脸没皮的,早在言语和行动上占尽了君璃的便宜,现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步了,自然希望能趁热打铁,一举彻底“转正”,以后再不受小舅子的威胁和欺压。 “青天白日的不行?也就是说,黑灯瞎火的就行了……”容湛欣赏着君璃少有的娇态,脸上的神情越发的荡漾,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君璃直接“灭了口”——将一大块椒盐酥香排骨塞入了他口中,堵得他再说不出话来,只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自端午夜之事发生以后,容湛越发意识到了练武强身的重要性,去外院找护院头领学武便去得越发勤了,以致饭量也是蹭蹭直往上涨,眨眼间已是三碗饭下肚,又喝了满满一碗汤后,才放了筷子,要茶漱口。 一时漱了口,待丫鬟上了吃的茶来后,容湛方正色问君璃道:“对了,你今日回去,可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君璃便把之前回君府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末了皱眉道:“如今已经可以确定事情铁定与杨氏姐妹脱不了干系了,只一时半会儿间,怕是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没有证据,就算我们知道她们就是幕后主使,也一样白搭。再就是我家老爷那里,我总觉得此番之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只我想不通的是,他就算真恨不能要我的命,也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才是啊?” 直接弄死她不就得了,何必要大费周章的将她嫁到宁平侯府来,又何必非要将杨氏与大杨氏给拉下水,这种事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君老头儿到底有什么目的?周姨娘又到底知道多少? “此番之事与你家老爷也脱不了干系?”容湛就深深皱起了眉头,半晌方叹道:“我原本以为我父亲已是这世上最狠心的父亲了,却不想你家老爷还要更狠心一些,竟能做出亲手谋害自己亲生儿女的事,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家老爷,可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话都出口了,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君伯恭再不好,那也是君璃的亲生父亲,自己怎么能说他‘禽兽不如’呢,他禽兽不如了,媳妇儿与小舅子不也一样禽兽不如了? 因忙出言补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家老爷实在太狠心了一些,禽兽都比他有人性一些,不对,是他连禽兽都及不上……哎呀,瞧我说的什么,越说越乱,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骂你家老爷的意思。” 话音未落,君璃已摆手一脸平静的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必解释,我家老爷的确禽兽不如,连禽兽尚且知道爱护自己的儿女,在死亡面前,甚至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去保儿女的性命,我家老爷呢,别说爱护我们姐弟,更别说豁出自己的性命保我们的性命了,他只要素日能少算计我们一些,不日日想着要我们的命,我们已经烧高香了,他可不是比禽兽还要没人性吗?” 连耳根子软、偏心如宁平侯,也只是三不五时的打骂容湛一顿,唯一一次起心要他的命,也是因为以为他逼奸了自己的爱妾,不像君老头儿那个人渣,从一开始便只想着要算计他们姐弟,如今更是想要他们的命,幸好他们从来就没对君老头儿有过孺幕之情,幸好他们从来就没对他抱过任何希望,不然今时今日,可叫他们情何以堪? 见君璃一脸的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容湛心下稍松,只是仍忍不住有些忐忑,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你如果伤心,想要哭一场,我可以借个肩膀给你的,反正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个在,你不说我不说,旁人也不会知道,要不,你就哭出来?” “我为什么要哭?”君璃哭笑不得,“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伤心吗?我心里本来就从没拿我家老爷当过父亲来敬重爱戴,也从不曾奢望过他会像别的父亲那样对待我,他于我来讲,之前只是一个给了我生命的陌生人,如今则升级成仇人了,你会为你的仇人伤心难过吗?” 容湛想也不想便摇头道:“自然不会,我巴不得我的仇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呢!” 君璃一耸肩:“那不就结了?”她如今对君老头儿也是这个想法,若事情与他无关也就罢了,若真与他有关,就别怪她让他不得好死了! 容湛还待再说,晴雪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小姐,二奶奶来了,管事妈妈们也都来了。” 时已五月下旬,再有半个来月,便是宁平侯四十五岁的生辰,虽不是整寿,上面又还有太夫人在,但宁平侯总是一家之主,他的生辰马虎不得,前几日太夫人便特意叫了二奶奶去吩咐,让二奶奶务必要好生操办一番,只二奶奶却说自己年轻,又初初接手管家,之前并未料理过这样的大事,说君璃已好了许多了,要不此事还是由君璃来总领操办,她只在一旁协助并跑腿,也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太夫人知道二奶奶一开始便志不在管家,如今会推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想了想,便答应了二***要求,趁过来瞧君璃之时,亲口吩咐了君璃,让她总领操办宁平侯的寿宴,二奶奶只是一旁协助即可。 君璃答应了下来,自前两日起,已在叫管事妈妈们过来迎晖院做初步的安排了,今日众管事妈妈之所以会这个时辰才过来,乃是因她想着今日便要出门,昨日便先特意吩咐了众管事妈妈们下午再来回事,是以闻得晴雪的话,她即刻应道:“请到花厅里候着,我即刻就过去。” “是,小姐。”晴雪应声而去,这里君璃也不与容湛多说了,叫坠儿与香巧进来服侍自己换了见客衣裳,又略整理了一下妆容,才被簇拥着去了花厅。 果见头戴珍珠发箍,一身莲青攀枝纹织金通袖衫,下着豆绿曳地镂金裙,臂上还挽着一条七丝罗披帛,瞧着很是端庄又不失贵气的二奶奶已坐在厅里等候,众管事妈妈则排成两排,侍立于地下。 瞧得君璃进来,二奶奶忙起身屈膝见礼:“大嫂。” 君璃忙屈膝回了礼,又受了众管事妈妈的礼,才与二奶奶一左一右坐下,一桩一桩执起事来。 说来这还是君璃管家以来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大事,要说她心里没半点忐忑,绝对是假的,不过她一早便想好了对策,那便是将寿宴当日几件大事的流程都串起来,当下便与众管事妈妈依次演习了一遍,“……大宴当日早上巳时,你们会在做什么?” “奴婢应该正带着人开小库房的门,取金银器皿。” “奴婢应当在二门外候着,等客人们来了,便指挥婆子们上前导引,各就各位。” “奴婢应当领着底下人准备好滚热的水和各色茶叶,等客人们来了,便按照客人的喜好,将茶沏上去。” …… 在君璃的引导下,众管事妈妈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便将大宴当日的整个局势都捋得清清楚楚,每个管事妈妈的权责亦是划分得明明白白,谁或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一目了然。 二奶奶在一旁听着,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倒吸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大嫂子,本来自己已尽量高估了她的本事,知道她是个绝顶精明能干的了,却不想,自己仍是低估了她,——听说她那位继母与她那位婆母一样,都是面甜心苦的主儿,自然不会精心教她这些庶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幸好自己从没想过要与她一别苗头,不然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妯娌二人这一忙活,便直忙活到了申末酉初,将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接下来几日,众管事妈妈只需要按照吩咐去办事后,方各自散了。 坐了一下午,君璃的腰有些隐隐作痛,待二奶奶一离开,便径自回了第二进院子自己所居的正房,打算换身家常的衣裳,让晴雪给自己按按再让人摆晚饭。 不想才一进门,就见容湛正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绸裤,在大口大口的喝水。他*着上半身的样子君璃不是没见过,但却没仔细看过,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竟然颇为健壮,身体线条分明,隐隐还有薄汗覆在蜜色的肌肤上,再配上他因喝水而来回滑动的喉结,看得君璃不由有些脸热,饶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很有几分本钱,很能让大姑娘小媳妇儿脸红心跳的,至少她的心这会子就跳得比方才快了好些。 容湛想是也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忙循着那道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君璃正呆呆的看着他,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他心里一下子涌上一股得意来,也不急着穿衣裳了,就这么*着上身,几步走到了君璃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揶揄道:“该回神了奶奶,这青天白日的,奶奶便看为夫的看得目不转睛了,让人瞧了去,奶奶还要不要见人了?”把中午君璃说他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说得君璃回过神来,当即恼羞成怒,恶狠狠道:“谁看你看得目不转睛了,你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让开,我要更衣去!”说完一把将容湛推开,也不叫人进来服侍,便自己去了净房。 余下容湛又是好笑又是得意,抚着下巴暗想道,果然女人都喜欢强壮的男人,自己今晚上要不要再接再厉,再施展一把美男计,好一举拿下媳妇儿呢? 吃过晚饭后,容湛早早便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嬉笑着向君璃道:“这会子已经黑灯瞎火了,不会有人瞧见了,好奶奶,要不咱们今儿个便将事情给办了,也省得你也孤枕难眠,我也孤枕难眠?”一边说,一边已伸出禄山之爪,握住了君璃的手,然后顺着她的手臂,慢慢抚了上去。 见君璃没有反对,又大着胆子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角,才哑着声音继续道:“好媳妇儿,我知道我以前很混帐,不是一个好夫君人选,可如今我已经改好了,以后还会变得更好,这辈子都听你的,这辈子都只忠于你一个人……好媳妇儿,你就给我罢?好不好嘛?” 君璃被他吻得有些意乱情迷,几乎就要忍不住答应他,可到底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半晌方挤出一句:“如今那害我和珏弟的人还没有被揪出来,我实在没那个心情,要不,等这事儿了了再说……”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堵住了嘴,贪婪的汲取了她口中甜香的滋味儿好一阵后,方放开她气喘吁吁的道:“若是三五日便能揪出那害你和舅兄的人也就罢了,若是得三年五载的,我岂非就要憋死了?好媳妇儿,不待这样的,这两件事根本毫无冲突,况我还等着你明年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大胖女儿呢,不做那件事,孩儿从哪里来?” 这两件事的确没什么冲突……君璃找不到话来反驳容湛,可就让他这么得手,又终究有几分不甘心,急中生智,忽然想到另一个借口,忙躲开他的禄山之爪,道:“现在到处都是意图害咱们的人,咱们是大人有基本的自保能力还好说,那些人不见得就能害了咱们去,可孩子那么却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万一一个不慎被人害了去,或是像你当初那样被有意引着往歪路上带了,咱们是在防不胜防,到时候后悔也晚了,要不还是待此番之事了了,害咱们的人也再无翻身之日后,咱们再生可好?” 容湛才不管,低头又亲了她一下,便自顾解起自己的衣裳来,一边解一边道:“没有因为知道这世上有贼,就不敢发财的道理,谁若敢害咱们的孩子,或是有意将咱们的孩子往歪路上带,咱们只管叫那些人不得好死便是,奶奶这般聪明的人,难道反要去学那糊涂人,因噎废食不成?” 君璃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总不能因为害怕被噎死,便直接不吃饭罢?心里犹豫之间,容湛已将自己脱得七七八八,伸手在解她的衣裳了,她推开他也不是,这也未免显得太矫情了一些,不推也不是,还没拿定主意,已被容湛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压到了自己身下。 容湛定定看着她,眼神炙热而专注,哑声说道:“媳妇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说不的机会,你若不答应,今日便罢了,当然,我还是很希望你能答应的,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夏日衣裳穿得薄,更何况经过容湛方才的努力,两人身上早已是清凉得不能再清凉,君璃自然感觉到了抵在自己腿间的那东西,自然也知道容湛彼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可即便这样,他依然不忘征求自己的意见,虽然在她看在,他的态度实在没诚意得紧,但依然让她感受到了尊重与爱护,罢了,还矫情什么呢,这一天迟早都要来的不是吗,况自己也不是没感觉不想要,——念头闪过间,君璃伸手犹犹豫豫的搂住了容湛的脖子。 这样等同于默许的态度,极大的鼓舞了容湛,让他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先低头吻了吻君璃的脸,然后便一口噙住她的嘴,肆意吸吮翻搅起来。 吻了一会儿,容湛不满足了,开始动手除起君璃身上碍事的中衣来,很快便露出了里面杏黄色绣并蒂莲的肚兜。 看着薄薄肚兜下面浑圆的轮廓,容湛眸色一沉,声音不由越发的沙哑:“媳妇儿,你真美……”看着这样的媳妇儿,他竟然觉得就算什么都不做,心里也是满足的充实的,或许这便是戏文里常说的动情的感觉? 君璃一早便闭上了眼睛,不想等了半日,都没等到容湛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由有些狐疑,又有些羞恼,忙睁开了眼睛,不想就见容湛正呆呆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脸上满是珍爱与虔诚,她的心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水,没好气嗔了一句:“呆子!”从眼神到话语,都带上了一股本能的娇媚。 看得容湛是热血沸腾,也顾不得旁的了,一把将君璃搂在怀里,便低头一一吻过她的额头和芳唇,再到脖颈与手指,每过一处,便引得君璃一阵轻微的战栗,还无意识抬腿蹭起他的腿来,几乎不曾让容湛化身大灰狼,即刻将她拆吃入腹去,还是想着君璃仍是处子之身,怕自己太急切吓坏了她,所以强自忍着,继续温柔的爱抚起她来。 却不想君璃倒先不耐烦了,猛地坐下来,便反将他扑倒在了床上,骑到了他身上,红着脸没好气道:“要做就快点,拖拖拉拉的像个娘儿们,算了,我在上面,你只告诉我怎么做即可!”她虽没吃过猪肉,猪跑却是见得多了,第一次就想双双共赴仙境神马的,纯粹是欺骗无知少女的,对于她来讲,这一晚上分明就是受刑挨刀,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丫倒是快点哪! 容湛就默了,随即暗自窃喜,想不到娶个太强势的媳妇儿,竟然还能在床上享受到这样的福利?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得羡慕妒忌恨死自己?不过这样的事,还是他一个人知道,自己偷着乐就好了,犯不着让旁人知道,哦呵呵呵…… ------题外话------ 总算开船了,只是,河蟹社会,乃们懂的,没直接拉灯天亮已经是作者人品大爆发了哈,O(∩_∩)O~ ------------ 第一百七一回 周姨娘所知  炎炎夏日,天空时不时就会下一场暴雨是很平常的事,是夜,天空便“哗哗”的下起了雨来,雨点打在窗棂上,一股淡淡的泥土芬芳从窗缝里钻进屋里来,让屋里的空气亦为之清新了不少。 但这场雨并未能将大地的热气浇熄多少,天气还是闷热得紧,以致君璃在半夜时分生生被热醒了过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晚上床上多了一个人,难怪她会觉得那么热。 君璃轻轻推了推紧紧贴着她的容湛,往墙边靠了靠,动了动被他压得颇不舒服的手臂和腿,她一向不太喜欢与人贴得太近,更何况过去二十几年,她早已习惯了独寝,如今床上却忽剌剌多出了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男人,身上还那么烫,跟个火炉似的,实在让她有些不舒服也不适应,也就难怪会被热醒了。 不想容湛看着睡得很熟,警觉性却蛮高,她才一远离他,他已跟着翻了个身,又紧紧贴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把爪子搭在了她的腰间,含含糊糊的道:“怎么了,睡不着?” “是睡不着……”君璃话才起了个头,已被他翻转过去,随即将一只手臂强制性的塞到她颈下做了枕头,才又哑声道:“是不是身上还痛?要不我给你揉揉?” 君璃只觉自己满身的血霎时都冲到了脸上,让她的脸烫得简直要立刻烧起来,没好气道:“我身上好得很,只是热得睡不着,你还是睡榻上去罢!”真让他给她揉,谁知道揉着揉着又会发生什么事! 其实容湛在那方面真的很不错,虽然有些急切,却丝毫不显得粗鲁,非常顾忌她的表情和感受,每当看到她皱眉吸气,便会停下来关切地问这问那,问得细致无比,问得君璃恼羞成怒几乎就要忍不住灭他的口,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如此不要脸的追问之下,她竟忘记了大半的痛苦,只感觉到了少许的不适,让她没有对自己的第一次留下任何阴影。 只是没留下任何阴影,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如此豪放的与他讨论她身体痛不痛之类的问题,所以,一边说着让容湛去榻上睡的话,她一边已在动手将容湛往外推了,“这天实在太热了,我都快被你挤到墙上去了,你真的还是睡你的榻上去,等天凉一些后,再睡床上来可好?” 容湛的回答是抱着她往外挪了挪,道:“这下不就不会被挤到墙上去了?”开什么玩笑,他好不容易才睡到了床上,以后更是可以随时与媳妇儿那个那个,他脑子被门压了,才会睡回那张硬邦邦的榻上去! 不,为了避免以后惹了媳妇儿生气时,再被媳妇儿赶回去睡榻上,他就该明儿一早便让人将那张榻拖出去,砍个稀巴烂才是,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这种东西,真是脑子有病,容湛嫌恶的想着。 关键不是床小,而是她不习惯与人同床共枕,尤其还要与之贴得这么紧好伐? 君璃戳了戳容湛的肩膀,嫌弃道:“是不会被挤到墙上去,可你身上太烫了,我睡着了都被热醒了,再这样下去,我还要怎么睡?” 容湛顺势抓住她的手,嬉皮笑脸道:“这才第一晚,你难免有些不习惯,等时间长了,自然也就习惯了,况如果实在太热,不还可以让人多放两个冰盆吗?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睡床的资格,反正是说什么也不会再睡回榻上去的。” 君璃就忍不住望天翻了个白眼儿,作势欲起身:“你不去睡榻上,我去总成了罢?” 只可惜才只动了一下,已被容湛抱得动弹不得,在她耳边暧昧的吹气道:“奶奶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嘛,要不,我们再来一次?” 君璃就不敢再动了,容湛虽不粗鲁,甚至还可以说经验丰富手段高超,但初姐实在伤不起有木有?于是只能满腹怨念的在心里数起绵羊来,一只,两只,三只……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容湛也已不在屋里了,她才试探着叫了一声:“晴雪。” 便见晴雪微红着脸推门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道:“小姐醒了?大爷一早便吩咐人准备好了浴汤,小姐看是这会子沐浴,还是等会儿再沐浴?” 只看晴雪的样子,君璃便知道她必定已知道昨晚上她和容湛都做了什么,只怕不只她知道,锁儿坠儿并向妈妈等人也都知道,弄得本来还庆幸容湛这会子不在屋里的君璃也跟着尴尬起来,这没有丝毫隐私的感觉,真是太不爽太糟糕了有木有? 君璃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才强压下满心的郁卒,尽量若无其事的向晴雪道:“就这会子罢。”然后强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下了床,也不让晴雪扶,径自走进了净房去。 果见净房的屏风后面,已经摆了一大盆冉冉冒着热气的浴汤,水面上还撒着各色花瓣,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用下水都能知道浑身侵泡在里面会是何等的舒服。 君璃向来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当下便将衣裳都解了,整个人泡进了热水里,霎时舒服得喟叹了一声,连腰间和腿间的酸软都觉得散去了七七八八。 屏风外忽然响起晴雪带笑的声音:“小姐泡着可还舒服?大爷可特意吩咐在里面加了好几位药材,说可以消疲解乏的,大爷待小姐可真体贴,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浪子回头金不换’。” 君璃闻言,心里先是一暖,随即又是一酸,暗想容湛让人加在水里的药材,必定是能缓解女子初夜后不适的,他对这些倒是门儿清,可见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想不到他的风流史有朝一日竟会为她带来这样的福利,虽然这福利她一点也不想要。 但念头才一闪过,她已自失一笑,容湛以前有多混帐她一开始就知道的不是吗,她既已决定接受他,如今更是已完完全全接受了他,就该连他的过去也一并接受才是,要紧的当下和以后,只要他自此都忠于她一个人,那些过去又有什么要紧?追究那些过去,除了让自己不好过以外,能有什么好处?她才不做这样的傻事! 这般一想,君璃心里好受了许多,耳边又响起晴雪忍笑的声音:“小姐不知道,大爷晨起便叫了奴婢几个去吩咐,让咱们可以着手给小少爷小小姐做衣裳了,奴婢以前从来不知道,大爷竟是这样一个急性子。” 昨晚上才播了种,今早上就忙着吩咐人做孩子的小衣裳了……君璃简直无语了,好半晌才没好气道:“你们都别理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也不怕旁人知道了笑话儿。” 顿了顿,正色道:“对了,你下去后告诉锁儿坠儿并向妈妈几个,以后都别叫我小姐了,一律改口称奶奶。”以前她从没将宁平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从没想过要将容湛共度一生,她的陪嫁们叫她小姐自然没问题,可如今不一样了,她与容湛都到这一步了,若她的陪嫁们再不改口,天长日久的,谁知道容湛心里会不会生出几分别扭来?凡事未雨绸缪,总比事到临头再来想辙的好。 晴雪忙应了,待君璃沐浴完服侍她更衣妆扮过后,便自传话去了。 君璃则坐到桌前,慢悠悠用起自己的早饭来,虽然彼时已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 一时吃完饭漱了口,君璃正打算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容湛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一见君璃,立刻凑了上来,笑着柔声道:“奶奶起来了。” 君璃见他连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餍足,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极力保持镇定的应了一声:“嗯。” 容湛却似没看出她的不好意思似的,倒是落落大方的紧,拉起她的手便将她拉到了镜台前坐下,然后从袖袋里摸出一个黑漆戗金的小匣子打开,取出里面放的一对云形镶宝石金簪,稳稳插到了君璃发间,道:“奶奶照照镜子看喜欢不喜欢?” 君璃依言照了下镜子,见那金簪分量不轻,云朵形的簪头上镶嵌着指尖大小的红宝石、蓝宝石、绿松石、水晶、碧玺、猫眼石等各色宝石,十分富贵华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因点头道:“这般漂亮精致的簪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这簪子怕是要值不少银子罢?我首饰本就多得戴不完,其实你很不必再送我的。”话音刚落,已是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脑子有病是不是,男人知道主动送她东西她该高兴才是,却偏要提起银子这个俗气而煞风景的话题,以后还想不想男人再送她东西了? 容湛自然不知道君璃心里的懊恼,他只当她是在为自己省银子,心里反倒受用得紧,声音也越发的柔和,道:“你不必心痛银子,这是我娘留下来的,她老人家虽然不在了,但她该给自己儿媳妇儿的见面礼还是不能省,本来早就该给你的了,偏我以前太混帐,拖到如今才给你,实在委屈你了。” 这下轮到君璃满心的受用兼得意了,暗想连容湛这样的渣男都能被自己调教成眼下这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自己可真是有本事! 两人说了一阵没营养的闲话,便到摆午饭的时间了,君璃才吃过早饭不久,还不饿,寥寥动了几筷子后,便坐在一旁看容湛吃,待吃过午饭后,容湛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困,得睡个午觉才成。”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困,随即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得君璃是好气又好笑,当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便只坐着一动不动,道:“大爷既困了,便自己去歇会儿,我今儿个起得迟,这会子还不困,且去园子里走走,消消食。”说完,作势要起身往外走去。 容湛自然不会让她如愿,一把拉住她的手,同时命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后,便拉着她径自走到了里间,将她扑到了床上。 君璃忙挣扎起来,“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呢,再说我身体还没恢复,你是想累死我呢?” 不想容湛却只是顺势抱住了她,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嘴里还揶揄道:“我只是想抱着奶奶睡个午觉而已,奶奶却满口‘青天白日’、‘身体还没恢复’的,想到哪里去了?” 一副君璃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样子,看得君璃忍不住狠狠掐了他的腰肌一把,随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后,才道:“我听说你今早上起来便已吩咐晴雪她们在准备孩子的小衣裳了,你就那么确定昨晚上能成功播种?你是惟恐旁人不知道昨晚上我们做了什么是不是!” 容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夫妻敦伦,绵延子嗣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为什么要怕旁人知道?至于准备小衣裳,就算昨晚上没播种成功,咱们再多努力几次,总能成功,我现在就让人开始准备起,总好过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吧?” 君璃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尽快将那谋害他们姐弟的人揪出来,让他们受到应得的惩罚,哪怕不为自己,不为君珏,只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孩子,她也绝不放过那幕后凶手! 如此等了两日,周姨娘那边总算有所反应了。 “……你说你是周姨娘打发来的,我凭什么信你?”君璃看着眼前面容平凡,衣着平凡,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很平凡的半老婆子,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半老婆子不是别个,正是周姨娘的心腹任妈妈,闻得君璃的话,也不多说,只是自袖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来,正是君璃第一次与周姨娘见面时赏给后者的那对翡翠镯子,道:“这回大姑奶奶总可以相信老奴了罢?” 君璃其实早已信了任妈妈是周姨娘打发来的,何况这会儿又见了这副镯子,因点头道:“妈妈坐。”说着一指旁边的小杌子。 任妈妈先道了谢,才半身坐了,低眉顺眼的道:“老奴不能出来得太久,所以老奴便长话短说了。我们姨娘当日要与大姑奶奶说的事,其实她也只知道一星半点,那是发生在端午次日的事,当日我们姨娘因与夫人奉茶时,被夫人说茶太烫,姨娘居心不良,给发作到了正房后面的碎石地面上顶着瓦罐子罚跪。那几日有多热大姑奶奶是知道的,姨娘跪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支持不住晕了过去,不想等她醒来时,就听到屋里传来老爷和夫人的争吵。” “老爷说夫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姑奶奶的婆母,姨夫人也一并骂上了,说她画蛇添足,他要的只是大的的命,没想过要小的的命,姨夫人凭什么自作主张,连小的一并不放过,结果节外生枝,害得他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质问夫人是不是她授意姨夫人这么做的,为的便是永绝后患?夫人自是矢口否认,言语间也说了几句气话,结果惹恼了老爷,竟对夫人动起手来。我们姨娘听到这里,唬得魂飞魄散,惟恐被老爷和夫人发现了,杀她灭口,便顺着墙根偷偷溜到了不远处的竹林去,在那里装晕直至夫人的人找来,被泼了一身的水后才醒来,说自己原是想去竹林里偷会儿懒来着,谁知道竟晕倒了,请夫人恕罪。好在夫人才在老爷那里吃了亏,没脸见人,并没有再罚我们姨娘,我们姨娘方险险的逃过这一劫。” 任妈妈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君璃的脸色,见君璃从头至尾都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周姨娘提供的这个线索对她又有没有用,只得又小心翼翼道:“我们姨娘那日并非是有意威胁大姑奶奶,只是实在太过担心二小姐的亲事,怕二小姐似当初大姑奶奶那样,随随便便被老爷和夫人推入了火坑,一时情急才会犯了糊涂的,等大姑奶奶离开后,她便已经后悔了。我们二小姐得知此事后,更是将姨娘狠狠说了一顿,说姨娘不该与大姑奶奶讨价还价,还说宁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愿再对不起大姑奶奶,还请大姑奶奶瞧在二小姐待您一片诚心的份儿上,就拉拔我们二小姐一把可好?” 君璃虽早已猜到此番之事与君老头儿脱不了干系了,但真当听见此事的确是他伙同杨氏姐妹所为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浮上一层悲哀来,为前君璃,为君珏,更为谈夫人,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偏偏与他们都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也不知道上辈子他们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让他们摊上了这样一个父亲和丈夫! 君璃沉默了片刻,才淡声向任妈妈道:“你回去告诉周姨娘,看在二小姐的份儿上,我会尽量为二小姐物色合适的夫婿人选,但到底能不能物色着,她们母女又满不满意,我便不敢保证了。晴雪,拿十两银子给任妈妈打酒吃,另外,替我好生将人送出去。” “是,奶奶。”晴雪忙轻声应了,自引着任妈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 第一百七二回 渣爹的动机 ------------ 第一百七三回 打不死的小强 ------------ 第一百七四回 宁平侯寿宴  大杨氏今日穿了一袭大红色花开富贵的刻丝通袖衫,蔷薇色撒花裙子,戴了全套赤金嵌青金石的头面,显然精心打扮过,看起来端的是容光焕发,富丽华彩,让不知情的人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而太夫人虽不待见大杨氏,到底不可能做出当众给她脸色瞧的事来,尤其今儿个又是自己儿子的好日子,在大杨氏赔着笑脸不着痕迹的奉承她时,便也多少会与她说上几句话,在旁人瞧来,婆媳二人自然是一团和气,整个场面也是一片熙和。 君璃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下虽将宁平侯及大杨氏的八辈儿祖宗问候了个遍,更担心今日过后,大杨氏会趁热打铁,说动宁平侯彻底解了她的禁足,但面上却丝毫未表露出来,只不动声色的照应着厅内的动静,不时的用眼睛瞅瞅这个,或是瞄瞄那个,厅里服侍的丫鬟们就随着她的眼色或是上茶递水,或是奉漱盂手巾,或是奉上用描金攒盒盛着的各色零嘴与用高脚荷叶盘装着的各色鲜果,一时间倒也井井有条,赢得了泰半来宾的交口称赞。 永嘉侯世子夫人因笑向太夫人道:“到底是您老人家会调教人儿,不但孙女儿们个顶个的漂亮,水葱儿一般,连孙媳妇也调教得这般好,这般善于主持中馈,可真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又向大杨氏道:“还是容侯夫人有福气,娶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媳妇进门,以后大可凡事不开心,只管高卧着享清福了!” 好话人人爱听,太夫人也不例外,一张脸当即笑开了花儿,衬着身上玄色八团如意花卉的杭绸通袖衫,看起来整个人都年轻了好几岁:“世子夫人说笑了,她们姐妹妯娌再好,如何及得上贵府大姑奶奶能干伶俐,八面玲珑?也就只能说勉强能支得出手罢了。” 大杨氏也笑着道:“是啊,贵府大奶奶那才是真正的能干呢,贵府的大奶奶也是个万里挑一的,也不知道您都是怎么调教的,不如今儿个便当众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也跟着学着点?” 永嘉侯世子夫人的长女嫁给了寿阳公的长子,过门后上孝公婆,下护弟妹,将偌大一个寿阳公府打理得是井井有条,是全京城出了名的能干媳妇儿的典范,她的大儿媳出生书香世家,也是个主持中馈的好手,太夫人与大杨氏这话,可谓是正正挠中了永嘉侯世子夫人心里的痒处,令其一张脸霎时也笑开了花儿。 一时间,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赞起永嘉侯世子夫人的女儿和儿媳来,让永嘉侯世子夫人是出尽了风头,整个场面也因此而越发的热闹。 午宴照例摆在了太夫人照妆堂的正厅,十数张黑漆大圆桌呈“品”字形排开。巳末午初,君璃便在禀过太夫人后,笑盈盈的招呼起大家入席来,还有些客人随后才来的,也领着人去一一接了进来,直至午时三刻人才全部到齐,饶是君璃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有二奶奶和三奶奶从旁协助,依然累得不轻。 这样的宴席,精致当然是足够精致了,但再怎么精致,又如何及得上自家小厨房精工细作的私房菜?用君璃的话来说,无非就是包装得好看一些的大锅菜而已,能指望味道有多好,所以来做客的贵妇们不过就是略略沾了沾唇,便放了筷子,由知客婆子们引着,一应亲朋好友,除非有事先辞去的,不然全都请到园子里的敞轩听戏或是看杂耍。男宾们在外院自己也有一处院子听戏,还有愿意推牌九抹骨牌的,也有专门的清客相公们作陪。 等到客人们都被领去园子后,君璃与二奶奶三奶奶才得了空歇歇脚并用午饭,菜色倒是挺丰富,与方才宾客们吃的大锅菜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只妯娌三人都惦记着园子里那一摊子事,谁也不敢多浪费时间,不过囫囵吃用了些,便又忙忙起身去了园子里。 彼时园子里早已是热闹非凡,远远的便可以听见“铿铿锵锵”的锣鼓声并老生字正腔圆的唱腔,二奶奶不由笑着感叹:“怪道京城人都说春合班的老生是通京城唱得最好的,说是女班,竟听不出一点雌音来,最难得还是女戏,什么时候想听了,都能叫进园子里来唱,不比男班,总得家里有大事唱堂会时才能过过耳瘾。” 君璃听着,心里一动,笑道:“想不到二弟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我就不行了,最是怕吵,也就是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听过几首昆曲,像这些全本戏,只锣鼓声已敲得人脑仁疼,完全不知道讲了些什么,二弟妹可别笑话儿我才好。” 二奶奶笑道:“我其实也只是略知一点皮毛罢了,哪里就敢称‘戏迷’了?况这也是出门应酬必备的一项基本技能不是,不然与人应酬时说起戏来人都能说上两句,就你无话可说,岂不尴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三弟妹?” “啊?”顾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二奶奶话都出口好一会儿了,她方反应过来,忙笑道:“是啊,就是二嫂说的这个理儿,出门应酬时毕竟不好太不合群。”只说完这一句话后,她便再没了话说。 二奶奶见她明显不想多说话,也不好再与君璃多说,一时间妯娌三人都安安静静的走起路来。 只君璃面上虽安静,心里却是思绪万千,看顾氏的样子,明显心里有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大杨氏忽然被解了禁足的事?她这位妯娌颇让她有些个看不透,虽是大杨氏的嫡亲儿媳,素日却并不多亲近大杨氏这个婆母,等闲也不掺合府里的事,是个识时务明哲保身的,若不是因着是大杨氏的嫡亲儿媳,倒是值得一交,只可惜…… 三人被簇拥着,很快便走到了园子里唱戏的敞轩前,远远的已可感觉到那一份热闹。 君璃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再看一眼四周已很是熟悉的景色,不由暗自感叹,仅仅就在一年不到以前,她还第一次来宁平侯府做客,还对宁平侯府的园子颇为赞誉,谁知道如今她已是这园子的主人之一?可见这世上的事,都是冥冥中自有天意的! 戏台旁的锣鼓仍在铿锵作响,君璃妯娌三人忙上前见过了太夫人,又团团与四周的客人们见过礼后,便侍立在了太夫人身后。 太夫人因问君璃:“正厅那边都安排好了?” 君璃忙俯下身回答她:“祖母放心,都已安排妥帖了,连晚宴的菜色也已布置下去了。” 太夫人就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大宴,竟能事事都打点得妥妥帖帖,我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差你差得远了。”又向一旁与她对坐的锦乡侯夫人笑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媳,虽不见得及得上永嘉侯府的大姑奶奶能干,却也是个极好的。” 锦乡侯夫人笑道:“那也是您老人家调教有方。” 君璃自然要谦逊一下,忙恭声笑道:“孙媳哪里及得上永嘉侯府的大姑奶奶一星半点,都是跟着您老人家学了点皮毛罢了。” 锦乡侯夫人见君璃这般谦逊,本来只是见太夫人抬举她,附和着赞扬两句的,这会子也对君璃生出了几分好感来,拉了她的手笑道:“你这么能干都才只是跟太夫人学了点皮毛,若是学到了精髓,岂非越发不得了了?” 一边说,一边已拔下头上赤金嵌玛瑙的灵芝头长钗插到了君璃发间,笑道:“这是我素来爱戴的簪子,虽不值什么,却是个心意,你可别嫌弃才是。”因见二奶奶三奶奶与容浅莲容浅菡也在一旁,倒是不好单给君璃见面礼而不给她们,所幸出来参加这样的场合提前备些表礼是必须的,忙叫跟来的丫鬟打点出了四份表礼来。 引得周边几位夫人都笑道:“您这样大方,我们若不随着,岂非显得太过小气?”忙也叫跟来的丫鬟打点表礼,一时间妯娌姑嫂几人是收礼都收到手软。 看在坐在离太夫人主位有一段距离的杨氏眼里,不由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来:“哼,巧言令色的狐媚子!”又压低了声音与坐在她对面的大杨氏说:“姐姐,您也忒好性,就由得那个小贱人这般要您的强,狂上天去不成?要知道您才是宁平侯府的当家主母呢,且今日又是姐夫的好日子,谁知道倒轮到她一个做儿媳的出尽风头了,这是什么道理!” 当日君伯恭虽对杨氏动了手,到底不曾将她打太重,将养了几日,杨氏也就大好了,只她却自觉没脸见人,一直都称病躲在屋里,若不是今日非出席不可,她还不肯出门。谁曾想来时君璃不曾亲迎,见了她后也只是淡淡行了个礼便再不曾理会过她也就罢了,这会子又亲见君璃出尽风头,再想到自己此番挨君伯恭打正是因为君璃,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彼时台上已唱完一出戏,换了第二出,声音小了许多,众人便都吩咐捉对聊起天来,大杨氏便也做出一副闲话家常的样子,低声呵斥杨氏道:“你也是这么大年纪,做了十几年当家主母的人了,难道连‘隔墙有耳’的道理都不知道?”喝得杨氏不敢再说后,又等了一会儿,方借口要去更衣,与杨氏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喁喁私语起来。 “她如今有那个老不死的撑腰,我又才犯了那样的大错,可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尽风头呢?就是今日我能出现在人前,还是昨日写了血书给你姐夫,有他求情,那个老不死的才同意我出来呢,不然你这会子根本见不到我!”大杨氏想起自己这些日子都只能被困在那一方小天地里,而这都是拜君璃所赐,便禁不住恨得咬牙切齿,“真是可惜了上次那大好的机会,竟没能一举弄死她,以后再要寻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 说到此事,杨氏不由想起今日自己过来的另一个目的,忙问大杨氏:“姐姐,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好了只要小贱人的命吗,您怎么连那个小贱种的命也要一并要?我家老爷为此对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对我动了手,说我们画蛇添足,坏了他的大事……姐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事先怎么也不说与我商量商量呢?”说到最后,话里终究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埋怨来。 大杨氏却并不欲再多说此事,失败了就是失败了,再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便只是道:“我这还不是想着顺道为你解决了心腹大患吗?” 她打着是为了自己的旗号,杨氏便不好再抱怨了,只得道:“真是便宜他们了,下次他们可就别想再由这么好的运气了!”说着,到底有几分心虚,忙越发压低的声音道:“对了姐姐,他们不会察觉到什么,再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来罢?” “那可是天灾,你怕什么?”大杨氏倒是信心满满,“就算他们察觉到被人推了一把,当时那么多人,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难道仓促之间,他们还顾得上去看是谁推了他们不成?况即便他们知道这不是天灾,而是人为,且心知是咱们所为又怎样,他们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可即便他们能拿出真凭实据来,他们既没死也没残的,官府也不能将咱们定罪,咱们也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至多也就是名声上难听一些而已,什么大不了的,说到底,他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只可惜她计划得这般万无一失,谁知道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到底还是功亏一篑,老天也未免太不开眼。幸好她此番到底借着侯爷生辰的由头,求得侯爷心软了,只要她再接再厉,不愁不能让侯爷同意解了她的禁足,等她重获自由后,还怕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大杨氏虽说得笃定,杨氏心里却仍有些没底,还待再说,奈何大杨氏已起身道:“我们出来得够久了,再不回去,可就该露马脚了。”说完便径自往外走去,杨氏无奈,只得也跟了上去。 所幸戏台上仍唱得热闹,众人都看得全神贯注动情动意的,倒是没注意到她们两个去了这么久,大杨氏见了,方放下心来,不动声色的坐下喝了口茶,继续看起戏来。 一时戏罢曲终,按规矩,班主要带着主演的几个人在戏台上给看戏的人磕头,看戏的人要给这些人赏钱,通常都是东道主出大份,其他人只随意给些就好。 随着太夫人一个“赏”字落下,君璃忙指挥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红漆描金海棠花的托盘奉上,那上面整整齐齐码放了三十个十两的银锭子,共计三百两,让君璃小小的肉痛了一下,话说自从当家以来,她是越来越小气了,这样不好,不好! 待主家打过赏后,其他人也纷纷打赏,戏班的班主领着人谢了又谢,才由宁平侯府的管事妈妈领着退出了园子去。 彼时已是申时了,也快到晚宴开宴的时间了,君璃妯娌三人正要招呼众宾客往回走,就有婆子领着个三十来岁,穿着素面褙子,神色慌张的媳妇子进来,君璃见其颇有几分眼熟,只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因此时戏已散了,众宾客正是百无聊赖之际,自然都瞧见了那媳妇子,兼之太夫人发了话:“怎么回事?” 领她进来的婆子见状,只得赔笑回道:“回太夫人,这是君家表姑奶奶的陪房,说是有十二万分要紧之事要即刻见君家姨夫人,奴婢见她确有要事,这才将人领了进来。” 旁边杨氏早已看见那媳妇子,也认出其是君琳的陪房郁家的了,因见太夫人闻言后满脸的不悦,忙起身赔笑向太夫人道:“家里下人不懂事,扰了亲家伯母的雅兴,还请伯母恕罪。” 又呵斥郁家的:“什么事情这样慌慌张张的,便是有天大的事,也该等我家去后再来回,也就是亲家太夫人宽和仁慈,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是换了旁人,早命人将你打出去了!还不离了这里呢!” 郁家的听了这话,却并不就走,而是哭丧着脸道:“非是奴婢有心扰亲家太夫人和众位宾客的雅兴,实在是事关重大,人命关天……”说着见杨氏脸色越发的难看,还喝命跟来的丫鬟将她即刻叉出去,只得豁出去一般叫道:“我们小姐晨起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这会子生死不知,求夫人即刻去瞧瞧,若是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杨氏是过来人,听得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情知女儿必定是滑了胎,当下也顾不得想为何女儿怀了孩子却没打发人回去告诉自己了,惨白着脸急声道:“你说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说着,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今日没见过寇太太,按理这样的场合,她是必来巴结奉承的,敢情是因为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已拔腿在往外跑了,还是跑出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实在太过失礼,忙又折回来颤声向太夫人道:“家里出了点事,只能提前告退了,还请亲家伯母恕罪。” 听得君琳约莫是小产了,太夫人倒是不好再摆脸色给杨氏瞧,缓和了声音道:“姨夫人还请自便,等事情了了,我与大奶奶再打发人瞧亲家姑奶奶去。” 杨氏闻言,忙又与太夫人寒暄了几句,也顾不得与旁人道失陪,便被郁家的和跟来的人簇拥着急急忙忙去了。 余下众宾客有知道当初君家与寇家结亲个中因由的,当即都窃窃私语起来,好在还知道是在别人家里,不好当面道人是非,说说也就罢了。 晚宴过后,君璃妯娌三人又领着众管事妈妈清点寿礼和饭庄子核对席面,一并招待余下的一些家不在京城的亲友们,还有金银器皿入账,家下人等再发一次赏钱,饭点给粗使婆子小厮们加菜等,一直忙到交三更方算是消停下来。 妯娌三人都累得不轻,君璃便也不多说,只谢了二人,说回头得了闲定要好生备个东道请二人后,三人便散了。 君璃回到迎晖院时,容湛已回来了,正歪在榻上看什么东西,身上倒是没有多少酒气,一见她进来便起身道:“累了罢?我让人准备了莲子银耳汤,你要不趁热喝一碗,虽说今儿个宴席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谁知道这种宴席一般都是吃不饱的?尤其你还要忙这忙那,就更别想吃饱吃好了。” 君璃的确没吃饱,闻得容湛这话,自是心中熨帖,点头道:“既是如此,就让人与我盛一碗来。不过你既这般说,想来你也没吃好,所幸让人盛两碗来,你也吃一碗?” 不想容湛却笑道:“今儿个旁人都有可能没吃饱,惟独我却是吃饱吃好了的。父亲从头至尾都只拉着三弟与他一块儿与来宾们敬酒,我乐得清闲,又记着你的叮嘱不能喝酒,可不就只有吃菜了?”虽说笑着在说话,话里却分明带出了几分自嘲来。 听得君璃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阵恼怒,宁平侯还真是疼爱容潜,时刻不忘提携抬举他的宝贝儿子,难道容湛就不是他的儿子不成,他这样是恨不得告诉满京城的人,只有容潜才是他的儿子,容湛这个嫡长子根本什么都不是是不是? 只容湛明显已伤了心,这话君璃也不好再说出来了,便只是笑着道:“你既那么乖,时刻不忘我的叮嘱不能喝酒,那我说不得要好生奖赏奖赏你了。”说着,还妩媚的冲容湛眨了眨眼,到底哄得容湛转嗔为喜起来…… ------------ 第一百七五回 君琳小产  次日清晨,君璃浑身带着一股疲惫着透着舒坦的感觉醒来时,容湛已不在屋里了,一问晴雪,说是打早便去了外院,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只留话让君璃不必等他吃早饭。睍莼璩晓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打发人即刻传秀巧去。 秀巧很快来了,君璃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屏退,只留了晴雪服侍后,便开门见山问秀巧道:“我上次交代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奶奶,奴婢前阵子已按计划将话不着痕迹透到了侯爷贴身小厮之一的耳朵里,”秀巧见问,忙恭恭敬敬的回道,“那个小厮忍了几日,到底没忍住将话告诉了侯爷的另一个小厮,如此一个传一个的,如今近身服侍侯爷的人里十个已有八个知晓了,只等什么时候不慎说漏嘴,好叫侯爷亲耳听见了!” 君璃就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当初跟三爷的那两个小厮事后莫名被夫人下令打了一百大板,又被撵了出去之事,可也已透露到侯爷一众小厮的耳朵里了?” 秀巧忙道:“也已办妥了,奶奶只管放心。” 君璃道:“那就好,你且继续盯着侯爷的外书房,等什么时候有动静了,务必第一时间来回我。”又命晴雪取十两银子来给秀巧,说是补她四下里打点的银子。 秀巧忙要推辞:“奴婢每月有月钱,奶奶还时不时赏银子赏东西的,如今并不缺银子花,如何敢再要***赏赐?” 君璃摆手道:“月钱是你该得的,我赏你银子与东西是我的情分,补你垫付出去的银子却是应当应分的,一码归一码,你只管收下便是,不然我以后再让你办差前,少不得要先把银子了。” 晴雪也在一旁道:“奶奶给你你就只管拿着,难道还怕因此就害奶奶受穷不成?” 秀巧方谢了君璃的赏,接过银子,行礼退了出去。 余下君璃想着宁平侯得知事情真相后会是何等的愤怒与失望,不由缓缓勾唇冷笑起来。 本来她可以安排人直接将事情的真相捅到宁平侯面前的,但她偏不那样做,她就是要让宁平侯无意亲自听到真相,就是要让他尝一尝周边所有人都已知道了真相,惟独他一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那些知情人还是他的下人他的奴才,本来只能永远拿敬畏目光仰望他的人。 如今他们却比他先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他们当着他的面不敢表露出对他的讥讽和嘲笑来,焉知他们不会在心里讥讽和嘲笑他,焉知他们私下里不会偷偷的议论他,说他是非不分,糊涂到家,明明就是被次子给戴了明晃晃的绿帽子,却仍一如既往的宠爱次子,反而对含冤受屈的长子诸多不满诸多怨恨,实在可笑又可悲? 她就是要让宁平侯自此以后,都生活在至少他自己以为的巨大的屈辱当中,看他到时候还能不能做到继续宠爱容湛,继续与大杨氏夫妻情深! 草草用过早饭后,君璃正打算去议事厅召齐众管事妈妈核算昨儿个收到的礼金以及各项支出的总和,看一场寿宴下来宁平侯府到底是赚是赔,昨晚临睡前领了君璃之命,打早去打听君琳小产一事真假并因由的锁儿回来了,等不及行礼,便先急声道:“奶奶,打听清楚了,三姑***确小产了!”从神态到说话的语气,都透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君璃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问道:“可有打听到是怎么小产了的吗?”虽说她觉得君琳如今也挺可怜的,但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不冲别的,只冲她是杨氏的女儿,她便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幸灾乐祸,只不过没锁儿表现得那么明显罢了。 锁儿见问,忙绘声绘色的说道起来:“听说寇太太前些日子犯了心悸的老毛病,晚间不能离人,又嫌丫头婆子服侍不够经心,所以特意点了三姑奶奶日夜侍疾于床前。三姑奶奶服侍了几日,便有些个支持不住,在服侍寇太太吃药时,不慎打翻了药碗,浇了寇太太一身,惹怒了寇太太,被罚跪于院子里,等好容易寇太太气消了允准她起来时,便因腰酸腿软,不慎跌倒了,然后就小产了。奴婢乔装了去打探消息时,寇府正乱做一团呢,说是三姑奶奶至今还未醒来,若是过了今日再醒不过来,就要准备后事了。夫人气得了不得,赶着寇太太又骂又打的犹不解气,还指使人将寇家砸了个稀巴烂,将三姑爷的几个通房都打了个烂羊头,三姑爷好险是不在家,不然还不知道会被夫人怎么样呢!” “不是说寇家当君琳菩萨一般供着,她在寇家根本就是横着走吗?”君璃听得有些回不了神,“怎么寇太太竟让她侍起疾来,尤其还是在她已有身孕的情况下?就算寇太太忍她忍够了,总不能连自己的孙子也不顾罢?” 寇太太所谓的‘犯了老毛病’,一听就知道是想要磨搓君琳的借口,可寇太太素来不是对大杨氏奉承有加,颇为忌惮君府和宁平侯府吗,难道她已知道大杨氏“生病”的真相,认为大杨氏已当不了君琳的靠山,所以行事才会这般肆无忌惮起来? 锁儿道:“听说寇太太并不知道三姑奶奶有了身孕,不过夫人才不信这话,赶着寇太太便大骂‘莫不是你儿子与宫里的公公一样,没有让女人怀孕生子的能力不成?他既有这个能力,既还在进我女儿的房,我女儿有孕那还不是迟早的事?你却如此磨搓我女儿,连她肚里的孩子都不放过,人说虎毒不食子,我看比你那老虎还要狠毒,竟连自己的亲孙子也不放过,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骂得本就理亏的寇太太是无地自容,只能躲到了屋里不敢出来,夫人又记挂三姑***安危,不敢离开三姑***屋子半步,所以才暂时清净了下来。”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锁儿转述杨氏的话时,不禁红了脸,声音也变得小了些,不过眼里的八卦之火却没熄灭,反而熊熊的烧得更旺了。 杨氏撒泼的样子君璃是见过的,情知她还真说得出这样难听打脸的话来,便又问道:“寇老爷就由着夫人与寇太太这样又吵又闹的,将两家的颜面和情分都置之不理不成?” 锁儿撇嘴道:“寇家那样的破落户,有什么颜面可言?咱们那位夫人又是什么高贵出身不成,素来不顾自己颜面更不顾旁人颜面的,做出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寇老爷据说是领了差使出京去了,至少得一个月方能回来,不然寇老爷在家,寇太太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磨搓三姑奶奶呢!” 君璃又问了几句话,见锁儿面露疲色,忙道:“你打早便起来去打探消息,只怕也累了,且下去歇着罢,今儿个也不必上来服侍了,有晴雪坠儿她们服侍即可。” 锁儿知道君璃的性子,向来嘴上说体恤她们便是真体恤她们,便也不推辞,给君璃道了谢,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这里晴雪方拍手笑道:“三姑奶奶也有今日,焉知不是夫人素日作恶太多,结果报应到三姑奶奶身上了?该!” 坠儿也笑道:“那寇太太一看便不是省油的灯,我还说她怎么能忍三姑奶奶忍这么久呢,果然这么快便发作了,只可惜未能亲眼目睹她与夫人对骂对打的场面,想来一定比昨儿个春合班唱的戏还要精彩!” 听得君璃是好笑不已,笑骂道:“两个促狭的小蹄子,人家才小产了,生死不知,你们却在一边说这样的风凉话,传了出去,旁人岂不是要说我不友爱姐妹,心肠歹毒?”不过做毒妇的感觉实在比做贤妇的感觉好了一百倍有木有? 笑骂完,正色道:“这话也就咱们几个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的面儿,切忌不能再这样说,毕竟我还是君家的女儿,君琳还是我的妹妹,我就算装,在人前也要装出几分哀伤来;况我也是女人,物伤其类,就算君琳不是我妹妹,乍然听得她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我多少也该有几分难过才是,我瞧着太夫人昨儿个听得她小产后,本来还对夫人不假辞色的,也一下子缓和了几分,还当众说要与我打发了人瞧她去,我估摸着,就这两日太夫人就该叫我去说这事儿了。” 君璃料得不错,太夫人果然于午后叫了她去照妆堂商量探望君琳的事,“……到底是亲戚,未出阁之前也是时常来咱们家的,与你又是亲姐妹,不亲自去瞧瞧委实说不过去。我让人备了些田七、当归、阿胶之类的药材,你待会儿便亲自走一趟,也算是尽到了咱们家和你自己的一份心,你意下如何?” 太夫人脸上有几分悲悯之色,君璃方才由如燕迎着进来时,已自如燕口中得知了当年太夫人也小产过之事,明白她这是物伤其类,想到了自己当年的遭遇,能体会她的感触,便点头应道:“我这便去一趟,还请祖母不要担心,三妹妹到底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你是个好孩子。”太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家交给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对了,你们母亲昨儿个吹了风,晚间身上又有些不好,我已让她继续静养着了,不然倒是可以让她带着你瞧亲家姑奶奶去,你记得吩咐下去,不要让人去扰了她的清净。” 君璃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机探一探太夫人如今对大杨氏的态度,到底是继续禁她的足,还是就这样让她重获自由,不想太夫人已先把她想要听到的答案说了出来,心下登时一松,乖巧的应了一声“是”,又陪着太夫人闲话了几句,便带着太夫人赏的药材,被簇拥着去到二门外上了车,径自往寇府所在的弓弦胡同使去。 寇府并不大,不过只有三进院子,且宅子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别说与宁平侯府堂堂侯府相比,便是与君府相比,也明显要差几个档次,也就难怪君琳会各种瞧不上寇家了,不过后花园三面都种着桃梨梅竹,还引着半院泉水,绕着粉墙石桥潺潺流过,虽不甚大,倒也收拾得颇有意趣。 闻得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来了,门房上守门的原来还没精打采的,霎时也有了精神,忙飞奔进去报信,很快便见一个穿酱紫色素面褙子,容长脸儿,眼睛有些浮肿的妈妈领着几个人迎了出来,对着君璃的马车行了个礼后道:“姨奶奶来了,请随奴婢来!” 引着君璃的马车径自行至寇府的二门前方停下,君璃方示意跟来的晴雪给了赏钱,便见寇太太被簇拥着迎了出来。 寇太太穿了件石青色素面织锦褙子,头发只随意挽了个纂儿,简单插了对如意银簪,双目红肿,眼窝深陷,脸颊上有几处一看便知是指甲印的小伤口,嘴唇上还燎起了一圈小水泡,看起来要多憔悴有多憔悴,与端午那次君璃见她时打扮得跟个移动珠宝架似的相比,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见君璃,寇太太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大奶奶,哦不姨奶奶,我事先真不知道你妹妹她有了身孕啊,不然我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立规矩,那可是我的亲孙子,我盼了这么久的,谁知道如今不但孩子没了,你妹妹她也是生死不知,令堂更是气得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还求姨奶奶看在我只是无心之失的份儿上,千万劝着点令堂,让她不要再生气,当务之急,是救活你妹妹,等你妹妹大好了,他们小两口儿都还年轻,以后还怕不能再有孩子,姨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一边哭诉着,一边已引着君璃在往君琳所居的院子走去。 君璃之所以走这一趟,不过是听太夫人的话而已,其实并没有打算亲眼去看君琳,也是有不想与杨氏打照面的意思,但寇太太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又已亲自在为她带路,当着两家下人的面儿,她到底不好明着推辞,只得任寇太太引着去了君琳的院子。 君琳的院子并不大,小小巧巧三间正房带东西厢房并两间耳房,院子由青条石铺就,只在台阶边上种着两棵树,两边的回廊上还摆着一溜花盆,只那些花盆一看便知很久没换过了,好些花都凋零得不成样子了。 进了屋,正中是一张四面榻,前置一个紫檀小踏床,后立一架紫檀山水大插屏,左边山石台上是一个古铜彝,右边则是一个汝窑大花瓶,窗下另设一案,摆了一架古琴并文房四宝于其上,倒是布置得颇为不凡,显然都是君琳自己的手笔,本来还算雅致的,只可惜却被屋里那股刺鼻的血腥气给破坏殆尽了。 寇太太明显有些不想踏进君琳的屋子,朝里面说了一句:“亲家,大姨奶奶瞧妹妹来了,你们母女姊妹说说体己话儿,我这便去厨房亲自瞧着给你们整治几样清淡的吃食去。”便想退出去。 只可惜还没走出两步,里面已一阵风般刮了个人不来,不是别个,正是杨氏,挡在寇太太面前便恶狠狠说道:“我女儿这会子生死不知,你个黑心烂肝的老虔婆倒想躲清闲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女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饶得了你们寇家上下哪一个,一家子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没一个好东西!” 杨氏还穿着昨日去宁平侯府赴宴所穿的大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只这会子已皱巴得不成样子,头发也乱糟糟的,首饰全部歪歪斜斜,一副颇为狼狈的样子,显然她虽在与寇太太厮打的过程中让寇太太吃了不少苦头,她自己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就是了。 寇太太一看杨氏便禁不住气怯胆寒,小小声道:“亲家,我不是想去躲清闲,只是想着我一个外人在,你们母女不好说体己话儿,所以才想要暂时避一避的,亲家别误会了……” 话没说完,已被杨氏冷笑打算:“谁是你亲家?你别叫得这么亲热,我告诉你,我女儿此番若是能化险为夷也就罢了,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亲家做不成,你们全家都等着吃牢饭罢!”说着,似是这才发现了君璃的存在一般,即刻又将矛头对准了君璃,“你个小贱人来干什么,谁稀罕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若不是你,我的琳儿又怎么可能会落得如今生死不知的地步,我告诉你,若是琳儿此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别想得了好去,我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绝对不算完!” 君璃正眼也不看杨氏一眼,示意晴雪将太夫人给的药材都放下后,方淡声道:“夫人莫不是以为我稀罕来不成,若不是我家太夫人下令,夫人当我愿意来看你这副嘴脸?如今我人已来过了,算是完成我家太夫人的交代了,夫人既不愿看见我,我也不稀得多待,告辞!”说完转身便欲离开。 不想杨氏却又不肯让她走了,张开双手便拦在了她面前,咬牙切齿道:“你个小贱人,都是你害得琳儿落得如今这般下场的,你毁了她的亲事,毁了她的一辈子,凭什么反倒还可以活得这般风光体面,出尽风头?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一早便弄死了你,结果反被你这只白眼儿狼害了我们母女,好在如今也不算晚,我今儿个便杀了你,替天行道,看你以后还要怎么害人!”说完,便拿头不管不顾的往君璃身上撞去,一副要与君璃拼命的架势。 却被跟君璃来的向妈妈一把擒住,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很快便反剪双手给制止了,霎时动弹不得,只得继续大骂君璃:“你个小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便是我活着时奈何不了你,等我死了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个黑心烂肝的贱人,杀千刀的娼妇,你不得好死,我等着看你落到什么下场……” 君璃只当杨氏是在放屁,掏了掏耳朵,闲闲的命向妈妈:“放了她,我们走!总不能狗咬我们一口,我们也扑上去咬它一口罢,没得丢份儿!” 轻蔑的眼神,不屑的语气,激得杨氏是怒上加怒,向妈妈一放开她,她便“嗷”的大叫了一声,扑上前抓君璃去:“你个小贱人敢骂我是狗,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正乱着之时,内室忽然慌慌张张跑出了个丫鬟来:“小姐醒了,夫人,我们小姐醒了……”话没说完,泪水已是流了满脸,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与庆幸,显然是怕若君琳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杨氏会一并要了她们这些服侍的人的命去。 闻得君琳醒了过来,杨氏也顾不得再打骂君璃了,嘴里叫着:“我苦命的琳儿——”人已一阵风般又刮进了内室去,很快便有哭声自里面传出来:“琳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娘了……娘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你若再醒不过来,娘也不想活了……” 饶君璃极度厌恶杨氏,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为她待君琳的一片慈母心肠所触动,暗自感叹杨氏虽可恶可恨到了极点,待自己的几个儿女倒是没话说,只她的儿女是宝,难道别人的儿女就是草不成?所以她们母女会落得今日这般地步,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 第一百七六回 恨我不关我的事  君璃暗自感叹着,正打算离开,冷不防就听得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当初既是母亲亲自点头答应将我推入火坑的,如今就不要在这里哭得这般伤心,活像母亲多舍不得我这个女儿似的……还说什么我若醒不过来,母亲也不想活了,我瞧着只怕没了我这个女儿,母亲只会活得更好……母亲还请回去罢,当初既不管我的死活,如今也不必管我的死活,就让我在这个火坑里自生自灭即可!” 正是君琳的声音,沙哑无力,断断续续,一听便知道她彼时正虚弱得紧,只旁人死里逃生再见亲人时,都是满腔的激动与喜幸,她却对杨氏是这么个态度,可见素日对杨氏的怨念实在不小,竟连最基本的母女之情也不愿再顾及了! 随即则是杨氏的哭声:“当初你又不是不知道娘也是迫于无奈,才会答应让你嫁入寇家这个破落户,嫁给姓寇的那个二流子的,娘心里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哪,你如今还来说这话,摆明了往娘的伤口上撒盐,是要逼娘去死吗?归根结底,都是君璃那个贱人害得我们母女落得今日这般困境的,谁知道她竟还敢上门来猫哭耗子,你等着,娘这便去外面打杀了她去,为你报仇雪恨!” 杨氏说完,便如受伤的母兽一般,赤红这眼睛要即刻出去找君璃拼命去,也顾不得有向妈妈在,她根本奈何不得君璃分毫了。睍莼璩晓 躺在床上原本两眼无神的君琳听得这话,眼里却忽然有了一丝神采,赶着杨氏问道:“母亲说君璃那个贱人这会子就在外面?” 彼时君璃已走出君琳的屋子了,杨氏与君琳母女之间接下来要怎样相爱相杀她一点也不感兴趣,如今她已来过寇家,蛮可以回去向太夫人复命了,自然一刻也不想再在寇家多待。 不想她方走到院子里,原本留在屋里的寇太太也疾步走了出来,满脸气愤的赶着她便大声说道:“大奶奶您来与我评评理,当初是我们家上赶着要求娶令妹的吗?又是我们家巴着求着令尊令堂让他们同意令妹嫁进来的吗?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没别人比大奶奶更清楚的了,原是令妹掉进水里,我儿子好心好意救了她一命,谁知道救人反倒救出祸事来,生生娶了个菩萨进门,既不侍奉翁姑,为长辈分忧,也不规劝夫婿,令夫君上进,反倒成日里摆脸色与长辈和夫婿瞧,这是哪门子的规矩?饶这样,人还不高兴呢,日日摆脸色与我瞧,觉得多看我儿子一眼都是施舍,她到底凭的什么?” 寇太太本来还因自己不察害得君琳小产,而暗自心虚不已的,谁知道君琳一醒来便说自家是火坑,杨氏更是一口一个‘破落户’、‘二流子’的称呼自家和自己儿子,寇太太就算是泥人,听得这话尚且会被激出几分血性来,更何况寇太太从来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早已瞧出了杨氏母女与君璃之间的水火不容,当即计上心来,所以才会撵胡来,赶着君璃说了方才那番话,并且还有意说得很大声,其实不仅仅是说给君璃听,更是说给屋内的杨氏和君琳听的。 “便是公主郡主们嫁了人,那也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是,我就想知道,令妹她到底凭的是什么?”寇太太越说越大声,简直称得上口沫横飞了,“她一个坏了名节的女人,除了我们家好心,愿意明媒正娶娶她回来做正房奶奶以外,满京城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娶她?她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倒还成日里乔章拿致的,我们家欠她是不是?她满京城里打听打听去,哪家的媳妇敢像她这样的,哪家又有这样的规矩,早被休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就我们家好心,容忍她至今,大奶奶您可得为我评评理……” 话没说完,杨氏也撵到了院子里来,不待寇太太把话说完,便双眼喷火的赶着她破口大骂道:“我把你个杀千刀的老娼妇,黑心烂肠的下流种子,天打雷劈在外头没人收的烂货,自己还不知道是从哪个坑里洞里爬出来的呢,倒满口‘规矩规矩’的起来,我呸!我女儿这样的人品才貌,若不是你那个二流子儿子愚蠢透顶,又怎么会嫁到你们这样的破落户来,满家子上下给我女儿拾鞋也不配,竟还敢指望我女儿去去就那个二流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你个老娼妇和你那个二流子儿子若不跪在我女儿面前磕头赔罪,再把满屋子的小浪蹄子都打发了,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满口的市井粗话,恶毒非常,难听至极,直把寇太太气了个倒仰,当下也顾不得不能正面与杨氏冲突,不然这门亲事就真只能走到头了,冷笑着反唇相讥道:“我儿子的确蠢,不蠢能娶了你女儿?呸,说起来还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呢,却满口污言秽语的,连我家的三等仆妇尚且不如,难道君大人此番未能升成尚书呢,敢情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位知礼守节的好夫人!你既说这事儿没完,那我也少不得要让满京城的人都与我评评理,看哪家做媳妇的不该服侍婆母了,你既这般心疼女儿,那我索性成全你,这便赏你家女儿一纸休书,让你好宝贝你女儿一辈子去!” 一席话,说得杨氏越发的怒不可遏,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你个贱人老娼妇敢休我女儿,也不看你是什么东西,到底配是不配!我告诉你,就算要休,也是我女儿休你儿子,我倒要看看,就你那个二流子儿子,以后还有谁家会瞎了眼,把女儿嫁给他!” 寇太太冷笑一声,正待回骂回去,之前从内室跑出来向杨氏禀告君琳醒了的那个丫鬟又跑了出来,一脸小心翼翼的向杨氏道:“夫人,小姐说您若再与太太对骂下去,再不请了大姑奶奶进去,就不必进去了,直接回府即可,以后也别来了……” 那丫鬟说着,见杨氏脸越来越黑,声音便渐渐小了起来,直至彻底没了声息。 杨氏心里简直快要气炸了,自己在这里冲锋陷阵,谁知道恰是自己为之冲锋陷阵的女儿当众拆起自己的台来,那自己方才的那一场闹腾,岂非全变成了笑话?当下竟赌气般萌生出了不想再管此事,甚至以后都不再管君琳这个女儿的念头来,反正她也不领情,自己实在犯不着再劳心劳心的自取其辱! 可这个念头才在脑中闪过,杨氏已先骂起自己来,女儿都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自己若不再管她,还有谁会管她,谁知道到时候她会被寇家给作践成什么样?她已对不起女儿一次,不能再对不起她第二次了! 杨氏心里有了计较,也顾不得再与寇太太对骂了,看向君璃便语气不善的说道:“你家太夫人既让你来看琳儿,你怎么可以人都不亲眼见着,便想着离开?依照我的本意,倒是不想让琳儿见你的,没的白晦气,不过琳儿想见你,又是你害得她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的,你很该亲自去向她磕头忏悔才是。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我进去?” 一副颐指气使,活像君琳愿意见她是对她施舍的样子,看得君璃是怒极反笑,挑眉道:“我若是不愿意进去见君琳呢,夫人莫不是忘了方才夫人才亲口说过不稀罕我来?”当她是受虐狂呢,明明君琳就深恨她,她自己也是深恶君琳,她脑子有病才会进去见君琳平白恶心自己! 杨氏深恨君璃,自觉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得已够客气,谁知道君璃竟不买账,禁不住将方才自君琳那里受的气也一并发到了君璃身上,怒声道:“我是不稀罕你来,可琳儿要见你,我有什么法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竟想着要见你个小贱人,若是换了我,早将你打成个烂羊头了!” 听杨氏明明有求于自己,却仍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唤自己,君璃也不笑了,一张脸冷若寒霜,冷冷道:“贱人骂谁呢?” 杨氏不妨她的语言陷阱,想也不想便回道:“贱人骂你……”话没说完,已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看向君璃的眼神如淬了毒的箭一般,只恨不能在君璃身上戳出两个血窟窿来。 君璃立刻冷声接道:“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贱人!贱人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姑奶奶我也懒得奉陪了。寇太太,告辞!”与一旁阴沉着脸的寇太太打了个招呼后,抬脚便走。 “大姑奶奶还请留步!”这次拦住君璃的却是方才那个丫鬟,后者“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君璃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哭道:“我们小姐是真的想见大姑奶奶一面,说是有几句话想与大姑奶奶说。大姑奶奶放心,我们小姐没有恶意的,真的只有几句话,说完大姑奶奶便可以离开了,大姑奶奶若还不放心,我们小姐说了,大可连您的人一并带进去。我们小姐这会子很是虚弱,求大姑奶奶看在好歹与我们小姐身上流着一样血的份儿上,就进去见我们小姐一面罢?奴婢给你磕头了!”说完,果然捣蒜般给君璃磕起头来。 倒弄得君璃有些犹疑起来,也不知道君琳为何定要见自己?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她应该的确对自己没有恶意,不然不会说让她将服侍的人一并带进去的话,罢了,看在她才没了孩子的份儿上,自己就进去看看她,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君璃有了决定,因向那仍磕头不止的丫鬟道:“我跟你进去见你家小姐便是,你且起来带路罢。” 那丫鬟闻言,喜出望外,忙应了一声“是”,手脚并用的自地上爬起来,便殷勤的引着君璃往屋里走去,晴雪与向妈妈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就怕君琳说是对君璃没有恶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一行人都已进了屋子了,杨氏方反应过来,偏又见寇太太正拿讥诮的眼神看着她,当即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得狠狠剜了寇太太一眼,忙忙撵进了屋里去。 余下寇太太也是满心的恼怒,也不耐烦再在君琳的院子里多待,领着人便扬长而去了,想着随便她们母女几个怎么闹去,便是闹翻了天,也不与她相干! 君璃被那丫鬟领着匆匆进了内室。 就见君琳躺在她陪嫁的那张四面镂空牡丹拔步大床上,脸色惨白,双目深陷,瘦得已快脱了形,自然也再不复以前那如夏花怒放般的明艳美丽。 君璃心里多少有几分不是滋味儿,可一想到当初若不是自己运气好,提前得知了她们母女的阴谋,又设法化解了她们的阴谋,那今日躺在这床上了无生趣的人便是自己了,她的心一下子又冷硬起来,淡声说道:“你说有几句话想跟我说,不知道是什么话?” 君琳原本正望着头顶的烟霞色水墨刺绣蚊帐,双眸如死灰般的空洞,还是闻得君璃的声音乍然响起,眼里才瞬间有了几分光彩,随即竟硬撑着坐了起来,定定看向君璃,冷声说道:“我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你可满意了?” 顿了顿,不待君璃开口,自嘲一笑,又道:“其实我落得这般下场,大半原因都是我咎由自取,谁叫我一开始便心术不正,谁叫我太拿自己当一盘菜,以为自己得父母宠爱,才是君府真正的嫡长女呢?说到底,我连你还不如呢,你好歹还有个与你一条心的弟弟,最关键的是,你一开始便没对自己的所谓父母亲人抱过任何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失望!” 君璃不妨君琳竟会对自己说这一席类似与忏悔的话,她还以为她会对自己恶言相向,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又听得君琳道:“其实我早知道我有了身孕,但我偏不说出来,我不想生下这个孩子,只要一想到他父亲是寇冲那样的人,只要一想到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我便恶心得想吐……我自己一个人身陷泥淖也就罢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生下来便身陷泥淖,我情愿他不到这个肮脏污浊的世界上来,我情愿一辈子没有孩子……不然我不知道有朝一日,我会不会也为了自己,便将自己的孩子推入了火坑,毁了他的一辈子……” 君琳的声音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起伏,从头至尾,她也不曾哭过,但君璃才冷硬起来的心却因她这一席话,不自觉又软了几分下来,只她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或许君琳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她把心里的怨恨都倾泻出来的听众而已。 彼时杨氏也已跟了进来,整好便听见了君琳后面那番话,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抖了片刻,又禁不住哭起来,“你这个不省心的小冤家,你就算再恼娘,再不想嫁到寇家来,你也已嫁了进来,那便该知道,只有孩子才你是后半辈子安身立命的根本,你怎么能这般狠心,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就算那是寇家的种,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能这么糊涂,你是真的要气死我,真的要我把心都掏出来捧到你面前,你才能原谅我吗?” 君琳却仍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向杨氏道:“什么安身立命的根本,他根本就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不然谁知道有朝一日,我或者他旁的亲人们,会不会为了所谓的脸面名声甚至自己的利益,便给他随随便便定了门亲事,毁了他一辈子的?我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唯一的办法,便是从根子上绝了这种可能性。我真希望当初母亲你也这样做的,那样我便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境地了!” 杨氏已是哭得哽咽难耐,“说到底,你还是在怪我,还是在恨我,所以才会拿自己的身体,拿自己的孩子来跟我赌气,可我有什么办法,当初你父亲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恨我罢,若是恨我能让你好过一些,我不介意让你恨一辈子,只要你以后好好儿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不,我不怪你,也不恨你,”君琳却缓缓摇头道:“好歹是你给了我生命,又将我养了这么大,前面十七年更是对我千娇百宠的,让我过了十七年的好日子,如今也是时候该我为那十七年的好日子付出应有的代价了,我不恨你,真的,从不恨你!就连父亲,我也不恨,毕竟没有他,就没有我,更没有我那十七年的好日子不是?” 说着不待杨氏说话,又看向君璃:“我不能恨我母亲,也不能恨父亲,所以我只能恨你了,若是没有你,若不是你,我只怕早已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与自己称心如意的夫婿琴瑟和鸣了,又怎么可能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都是你害我的,若是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落得如此下场?你要记住,我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害的,我孩儿的命也是你害的,你欠我的数也数不清,我活着时会一直恨你,等我死了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这都是你欠我的,咳咳咳……” 君琳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终于因说得太快太急,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急得杨氏与她的丫鬟们忙上前围着她忙活起来。 君璃却不打算再听她说下去了,趁着众人都忙作一团顾不上她时,领着晴雪和向妈妈自顾离开了君琳的院子,离开了寇家。 回程的马车上,晴雪见君璃脸色不好看,只当她是在为君琳方才的话而生气,不免也生出几分不满来,因小声抱怨道:“奶奶也未免太好性儿了些,三姑奶奶话说得那么难听,摆明了是在拿您撒气儿,您怎么就不说还嘴呢?就由得她在那里胡说八道,就跟当初是您陷害她被姓寇的自水里捞起来,就跟当初逼着她嫁到寇家的人是您似的,活该她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君璃淡淡道:“你不也说了当初是她先陷害我,所以我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被寇冲自水里捞起来,也不是我逼着她嫁入寇家的吗?既然我没有错,又有什么可不安,可愤恨的?反正任她说上几句既不会少块儿肉,也不能对我的心情和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就由得她说去罢,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罢了。” 想了想,又道:“她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与父母离心,不得婆母与夫婿的疼爱,连自己的孩子也被自己有意无意的作践掉了,不找个理由,不找个精神寄托,可要如何支撑自己活下去?若是恨我能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和精神寄托,就由得她去罢,难道她恨我,就一定关我的事吗?” 说到底,君琳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回到宁平侯府,君璃先去照妆堂见了太夫人,有意把寇府的混乱都隐去不谈,只是道:“三妹妹她已醒过来了,人虽然还虚弱,瞧着精神倒还不错,想来将养一段时日,便可以大好了,还请祖母放心。” 太夫人叹道:“精神不错就好,这样的事,好些年轻小夫妻都会遇见的,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将养得好,很快便能再有的。便是你,以后也得多注意一些,到底有损身体。” “您说的是。”君璃附和了几句,太夫人因见她一身风尘仆仆的,整好也快到午饭时分了,便打发了她先回去,还命她晚间也不必过来了,明儿再过来也是一样。 君璃满身汗水灰尘的,的确不太舒服,兼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便不多说,只与太夫人行了礼,被簇拥着回了迎晖院,暂不细表。 ------------ 第一百七七 想考武举  君璃回到迎晖院更衣梳洗后,心里仍有几分不痛快,杨氏与君琳是可恶,归根结底,造成今日一切悲剧与闹剧的却是君伯恭,最该受到惩罚的也是君伯恭,如今这个罪魁祸首却仍活得好好儿的,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老天可真是不开眼,她一定要让君伯恭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起君伯恭,君璃不由就想起暖香来,距离上次她回君府让暖香帮着打探一下君府近来可有什么异常已是好些时日了,可暖香那边却至今没什么动静,是她真没打探到任何异常,还是打探到了,却因事关君伯恭,所以她选择了沉默?毕竟君伯恭才是他们母子最终的靠山,若君伯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母子再有她的庇护,也别想有好下场,暖香自来是个聪明识时务之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君伯恭诸多姨娘通房里的第一人了。 若暖香那条线也断了,自己接下来可又从哪里入手才好?君璃不由皱起了眉头。 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守门小丫鬟的声音:“大爷回来了。”然后门帘子被撩开,容湛满头满脸是汗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嚷嚷道:“快拿凉茶来我吃,渴死我了!”又以手做扇拼命直扇,“今年这天儿可真是热得邪乎,往年也不见热成这样!” 君璃只得暂且将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抛诸脑后,起身将方才晴雪给自己沏了自己却没吃,如今温度应该正好的茶递给了容湛,嗔道:“从哪里弄得这一头一脸的汗,也没见别人这么热,既热成这样,就不该一回来便要凉茶吃,不然回头肚子疼,可是你自找的。”一边说,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扇起风来。 容湛享受着她的服侍,惬意得连眼睛都微眯起来,也不觉得有多热了。 君璃见了,因又问道:“你还没说你从哪里来呢,难道是出府去了,不然不可能热成这样。” 容湛睁开眼睛道:“并不曾出府,不过就是在外院跟着护院头领多练习了一下弓马骑射罢了。对了,我正好有一件正经事与奶奶说。方才我与护院头领打赌,他说不信我能举起演武场那边太湖石假山旁的石头桌子,我自己心里虽也不相信我能举起来,但想着再怎么也不能在一群护院面前失了面子,便说我能举起来,谁知道一试,我竟真勉勉强强将那石桌举了起来,不然也不会弄得满头满脸的汗了。” 说着,看了一眼君璃,见她听得很是认真,便又继续道:“他们见我竟真将石桌举了起来,都说想不到我竟天生神力,护院头领还顺口说了一句,只怕历年朝廷的武举人都未必有几个能有我这份力气的,还说真是可惜了我这把神力,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不愁挣不来一个武举人光耀门楣。护院头领是说者无心,我事后想想,却越想越觉得这不失为一条出路,所以我想着,也许明年秋闱时,我可以下场试试,看能不能为自己挣回一个出身来?若是能,以后要谋个千户参将什么的,也就容易多了,只不知奶奶怎么看此事?” 武举人?君璃不由认真思忖起来,据她所知,历史上很多朝代都是不开设武科举的,就算开了武科举,武进士武举人也向来是被文进士文举人所看不起,认为他们都是粗鄙之辈的,所以历来武举人武进士的数量都远远少于文举人文进士,容湛只是将目标放在武举人上,倒也不算好高骛远,反而很有自知之明,很符合他的实际情况。 君璃沉吟道:“你的实际情况再没别人比你自己更清楚的了,若说这会子再让你发愤图强去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回来,那绝对是痴人说梦,倒是参加武举还算比较契合实际,只是你可得事先想好了,武举人不像文举人那般受人尊崇,武举人一般都被会认为是粗鄙鲁莽之辈,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再者,武举可有什么参考条件?是不是得先中秀才?又要考哪些科目?这些你都得先打听清楚了,不然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够参赛资格,或是要考的那些科目于你来说根本就太难,岂不是白费了你这一番时间和精力?” 容湛仔细听君璃说完了,才满脸严肃的道:“奶奶说的这些,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其实都已大略考虑过了。先说武举人不若文举人那般受人尊崇一事,难道我现在这个无所事事的样子,就很受人尊崇吗?且别说旁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羞愧,奶奶你一个弱女子成日里都要忙于管家,忙于打理阖府上下的庶务,我一个大男人却闲着什么事儿也没有,将来若是咱们的孩儿问起为何娘成日里忙不完的事,爹却闲着无所事事,我要怎么回答他?就更别说养家糊口自来便是男人的责任了,即便我有母亲留下的那些陪嫁,可那终究不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我总得找个什么正式的营生来做才行,不然老是这样坐吃山空的,就是金山银山,也总有吃尽的一天。” 君璃自不会傻到在男人反省自己,意欲上进发奋之时,泼男人的冷水,因忙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容湛,道:“你说得很有道理,还有吗?” 容湛得了君璃的鼓励,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是该立起来,虽不至于让自己的妻儿以自己为荣,至少不让他们以自己为耻了,遂继续道:“如今府里的情况奶奶也知道,且不说父亲一味的偏心,又春秋正盛,少说也还有几十年可活,没有让我做世子的打算,便是父亲将来有那个打算了,我也是不想做这个世子的了。那到时候我们这一房势必会分府出去另过,我若不趁如今还没分家时,为自己谋一个出身,将来咱们家可就是平民之家了,田庄铺子不能免税不说,被人欺负了也只能白被欺负不说,遇上了厉害点的圣上,奶奶将来只怕连穿花裙子的资格都没有,我只要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奶奶跟了我是委屈了奶奶,我可是保证过以后都不叫奶奶受委屈的,怎么能够食言?” “为什么分府出去后,我就连穿花裙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君璃听容湛说了一大篇话,旁的也就罢了,惟独那句‘奶奶将来只怕连穿花裙子的资格都没有’让她很是不理解,便特意问了出来。 容湛便如此这般给君璃解释了一通,君璃方明白过来,原来本朝立国之初,曾颁下律例,平民是不能穿绫罗绸缎的,哪怕你家再有钱,碍于身份所限,也只能穿平民才能穿的棉麻布衣,可棉麻布衣做成的衣衫能有多好看,什么月华裙百褶裙六福裙十二幅裙的,你用棉麻布衣做出来,看能像用绫罗绸缎做出来的那般漂亮不?本朝开国至今已百余年,虽说这条律例已不像起初执行得那般严格了,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上台了个新皇帝,不会又较起真来了呢? ——这一点君璃今日倒是第一次听说,惊讶之余,不由在心里暗自感谢起朝廷来,想不到他们颁布的这条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律例,竟还能成为督促容湛上进的原因之一,可真是大善也! 君璃因说道:“听你这么说来,你趁现在挣一个出身倒真的很有必要了,可以免了一家子的赋税不说,我也能名正言顺的穿花裙子,不然真落了有心人的话柄,没脸还是小事,官府追究起来,可就是大事了。” 容湛点点头,道:“不瞒奶奶,这些日子我虽嘴上没说,但心里其实想了很多,此番提出要考武举,不过只是一个契机罢了。我瞧着你日日管家说起来倒是威风八面,但其中的劳心劳力却只有自己才知道,便想着咱们何必要傻乎乎的白为他人做嫁衣?若是我明年能考中,再设法谋个参将千户之类的,我便主动向父亲提分家去,若是谋的官职在京城自然最好,咱们也不必背井离乡,若是谋不到京城的缺,只能外放,那也不失一件好事,咱们便出去见识几年,山高皇帝远的过几年自己的小日子,不必再受谁的气,你道好是不好?” 难得他都考虑得这般周全了,君璃又岂会说不好?说来她自穿来这个时空以来,那次端午节出城去看龙舟赛,便是她走得最远的地方了,若是真能随容湛外放出京,不管是在哪里,至少都比一辈子窝在京城这一方小天地里强得多不是? 只容湛虽已立志要考武举了,考武举需要什么条件,又要考些什么科目,他却是不甚清楚,是以吃过午饭后,他连午觉都顾不得歇,便换了件衣裳,自出门打听去了。 眼见他知道上进了,君璃自然不会拦着,亲自将他送至院门外才折回屋里,草草歇了个中觉。 午睡起来,君璃正与晴雪闲话儿,晴雪应双手合十念佛道:“阿弥陀佛,大爷如今这般上进,奶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君璃点头道:“他能不能考上武举还是次要的,要紧的是他能有这个态度,总算没有枉费我这么久以来的调教。”说着,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对容湛的各种瞧不上及练习的那几次甩针舞,不由笑了起来。 主仆两个正说着,坠儿进来禀道:“奶奶,才我们安排在角门外的人来回,说门口来了个婆子,说是郭姨娘打发她来的,奴婢想着怕是郭姨娘那边有线索了,便自作主张将人领了进来,奶奶看是这会儿见还是怎么着?” 君璃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道:“就这会儿见。”心里想着,她才还在想着暖香那边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谁知道这会儿便有了回音,看来暖香还是舍不得轻易没了自己这个靠山。 暖香打发来的婆子以前君璃以前并未见过,与上次周姨娘使来的任妈妈一样,都是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出来的主儿,看来暖香与周姨娘在用人上,倒是颇有些相同的见解。 那婆子给君璃行过礼后,便道:“我们姨娘说让大姑奶奶久等了,实在是前阵子夫人那边盯得有些紧,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昨儿个三姑奶奶那边似是出了什么事,夫人一直都没回去,还让人回府叫了好些人去,也顾不得再盯着我们院里了,姨娘方敢打发奴婢来见大姑奶奶,还请大姑奶奶恕罪。” 暖香如今有了儿子,杨氏自然不会像对待周姨娘几个那般不怎么放在心上,时时使人盯着她的院子还真是杨氏的作风,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径自问那婆子道:“妈妈今日过来,敢是前儿我拜托姨娘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那婆子道:“的确已有眉目了。自端午节以来,老爷一直不甚高兴,动不动就喝得大醉而归,多是歇在外书房的,惟独前几日夜里,径自去了我们姨娘院里,我们姨娘想着酒醉的人一般容易吐真言,便趁机欲套老爷的话,问老爷到底是有什么事如此抑郁,若是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又问老爷可是公事上有什么麻烦,她虽不能为老爷分忧,但很愿意一听,老爷把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以后,多少也能舒坦几分不是?老爷一开始还不肯说,架不住姨娘再四的柔声相问,便开始抱怨起尚书严大人如何打压排挤他,是何等的可恶来。骂完严大人,又骂起……大姑奶奶您来,说当初若不是您死捏着银子不肯借给他,他也不会痛失尚书之位,落到如今这般困境。” “老爷骂了大姑奶奶您一阵儿,又骂起夫人和姨夫人来,说若不是她们姐妹俩愚蠢透顶,他如今就该坐拥大笔银子,就算不能将姓严的拉下马,至少也能谋个旁的位子去,再不用受姓严的的气。我们姨娘听到这里,便问老爷,坐拥大笔银子与夫人和姨夫人有什么关系,难道老爷和夫人姨夫人在做什么大的生意不成?老爷当时已是昏昏欲睡,只嘟哝了一句‘只要那个孽女一死,她的嫁妆便都是我的了,岂不比做什么大的生意都来银子来得快?’便昏睡了过去,我们姨娘……” 那婆子后面还说了什么,君璃通通都听不到了,满脑子都只剩下一句话,‘只要那个孽女一死,她的嫁妆便都是我的了’,如醍醐灌顶般,霎时全部都明白了。 难怪当初君老头儿说什么也要逼着她嫁进宁平侯府,为此连她反过来威胁他必须将君珏过继出去才肯嫁都答应;难怪以君老头儿的自私凉薄,竟会明明在她那里吃了瘪,为此甚至连尚书之位都丢了之后,还肯轻易放过她,也没有对君珏怎么样;难怪他此番要大费周章的将杨氏和大杨氏都拉下水,——敢情都是在这里等着她! 念头闪过,君璃猛地又想到,当初她在初次见廖妈妈,听廖妈妈说起大杨氏之所以没有直接弄死了容湛,而是留得他的性命至今,乃是怕秦家舅老爷以秦夫人没有儿女为由,讨回秦夫人的嫁妆之时,曾在脑中一闪而过,却快得让她来不及抓住的念头;还有那日她与容湛晴雪分析君老头儿此番谋害他们姐弟的动机时,脑中同样一闪而过的那个念头,当时她没能想到这一茬儿上,或者说是只想到了其中片面的一些,却缺少将这些片面串联起来的那根线,如今有了君老头儿的那句话,她总算是恍然大悟了! “……我们姨娘说她眼下能打探到的,便只有这一点儿,”那婆子还在继续说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对大姑奶奶有所帮助,还说她寻了机会,还会再试着套套老爷的话,请大姑奶奶只管安心等她的好消息。” 君璃回过神来,忙摆手道:“替我回去多谢你们姨娘,就说她的情我承了,只暂时没什么需要她打探的了,请她不要再轻举妄动,以免漏了马脚惹老爷生疑。”命晴雪,“把前儿个得的那副赤金镶璎珞的项圈儿取来,给四弟带回去,另外,再取十两银子来,给这位妈妈买花儿戴。” 晴雪一一照办了,亲自瞧着人将那婆子领出去后,方折回屋里,向君璃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父亲,为了银子,竟连自己亲生儿女的性命都能谋害,老爷的心也未免忒狠了!”语气里满是不忿。 君璃倒是一脸的平静,微讽道:“他若不这么心狠,那还是他吗?我原还在想着,他怎么可能这般轻易便放过了我,只是逼我嫁给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而已,于这世上绝不多数的女子来说的确算是极狠的惩罚和报复了,可于我来讲,却算不得什么,为此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后着等着我,心里一直都不踏实,怕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他算计了去,如今心里的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我也总算可以安心了!” 饶作为受害人,君璃也不得不承认,君老头儿这一步棋还真是高瞻远瞩,意义深远,不然她的嫁妆都牢牢握在她手里,没有她点头或开口,这世上除了君珏,凭谁也别想染指一分一毫去,为她打理陪嫁产业的那些人也绝不会买旁人的账。 可她若是出嫁后还来不及生下一儿半女便死去,那便不一样了,她最亲的人君珏已经过继出去,于律法上来讲,已算不得她的亲弟弟,那与她最亲近的人,便只能是君老头儿这个父亲了,不管她素日与君老头儿之间有多少龃龉,旁人又知道不知道她正是被君老头儿害死的,君老头儿向宁平侯府讨要她的嫁妆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再加上有大杨氏这个同盟在,她的嫁妆可真就只有便宜君老头儿这个杀人凶手了,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认识到这一点后,君璃要将君老头儿绳之以法,让他不得好死的念头不由越发坚定了。 傍晚时分,容湛自外面回来了,一回来便满脸沮丧的坐在椅子上,只顾低头吃茶,半晌也不说一句话。 君璃本来正满心的不痛快,打算与他说道说道的,见他这样,一时间倒是不好说了,只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敢是父亲又给你气受了不成,可你不是出府去了吗?” 再三追问之下,容湛仍是不说话,君璃不由急了,便要使人传跟容湛出门的小厮去,容湛见状,这才低声开了口:“我方才打听过了,要报考武举必须得先通过武乡试,获得了武秀才的资格才能报考,而武乡试不考弓马骑射,只考军事策论和四书,可我至今连四书都没念全,要如何考去?” 这倒的确是一个问题,还是一个大问题……君璃闻言,也跟着沮丧起来,良久方道:“你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了罢?罢了,既然这条路行不通,咱们便再想旁的路便是,总不能不考这个武举,咱们便不生活了罢?”她原本还以为武举就只考武艺骑射什么的呢,不想还要考军事策论和四书,难道朝廷是觉得即便是选拔武举人,也不能真选那些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罢? 只话虽如此,君璃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失望,若容湛考不成武举人了,那岂不是从根子上便绝了外放出京的机会? “不过,”不想又听得容湛道:“我还打听过了,咱们这样人家是可以走荫恩的,就跟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可以入国子监念书,等进了国子监后,没有秀才的功名,却可以直接参加会试考举人一样,所以,我是可以直接参加武举考试的。” 嘎?君璃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其间的大起大落,还是在看到容湛脸上的促狭笑意后,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当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扯了他的耳朵便蹂躏起来,容湛自是躲闪不迭,夫妻两个一时间笑闹成了一团。 ------------ 第一百七八回 事露  夫妻两个笑闹了一阵,待彼此都气喘吁吁后方停下来,君璃因抿了抿方才在笑闹中散了的头发,才正色道:“你若真想走荫恩,只怕这事儿还得回过父亲才好,也不知道父亲会怎么说?” 容湛撇了撇嘴,道:“父亲还能怎么说,自是一百二十个愿意我去考武举,为自己谋个出身,省得将来挡了他心爱儿子的道,不信咱们只瞧着罢。” 君璃想着以宁平侯对容潜的偏心,不得不承认容湛说得很对,只怕宁平侯一得知容湛愿意为他的宝贝儿子让道后,不知道多欢喜呢,又岂会反对的?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她埋在宁平侯身边的那颗定时炸弹会于何时爆炸,若是在容湛走荫恩之后还好,若是之前,只怕宁平侯就未必肯同意容湛去考武举,自己为自己挣一个出身了。 为了自己以后能出京去逍遥快活,要不她推迟一下炸弹爆炸的时间?君璃不由皱眉沉吟起来。 容湛见状,因问道:“奶奶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出神?” 君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暂定不告诉容湛自己的计划了,省得将来事情曝光之时,他没什么心眼儿,演不出那种乍然得知真相的震惊和激愤,她于是转移话题道:“下午郭姨娘打发人来过了。” 便把暖香使来的婆子说的话,删删减减告诉了容湛,末了冷笑道:“也是我蠢,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想着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这有什么好想的?他不管做什么,为的都是银子,都是打的我的嫁妆的主意,只不过是手段与往次有所不同罢了,——幸好我母亲当年有先见之明,将自己的嫁妆都事先托付给了族长夫人代管直至我和珏弟成亲,不然我们姐弟只怕早不在这世上了!”还有当年谈夫人的死,也不知道与君老头儿有没有关系? 容湛听完,半晌才叹道:“这便是老话常说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玉’了罢?我是这样,你与舅兄也是这样,也不知道是该说我们倒霉,摊上这样的父亲长辈,还是该说我们福小德薄,不然老天又怎么会让我们早早丧母,没了母亲的疼爱与庇护?”也是因事先便听君璃说过,此番之事十有*与君伯恭脱不了干系,所以这会子真证实了,他才不觉得有多震惊与难以置信了。 君璃没好气道:“什么叫我们福小德薄,明明我们就是受害者,明明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老天要惩罚我们?老天就算要惩罚,也该惩罚那些害我们和助纣为虐的人才是。既然老天不开眼,不惩罚他们,那我便自己来,我一定要将我那位好父亲绳之以法,让他不得好死!” 发了一通狠,觉得心里好受了几分后,君璃方问容湛道:“对了,联络那些死者和伤者家属一事,办得怎么样了?先前我还想着此事不急于一时,如今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我真是恨不能立时让我那位好父亲好看!” 容湛道:“旁的倒是联络得差不多了,只有两家还需要再等等,一家颇有些胆小怕事,怕我们到时候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事后反招来他们的报复,所以还在观望,我已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再多下些功夫了。还有一家是儿子早早去了,只留下双亲与妻子并儿子的,原是进京投亲来,想将来靠着亲戚为孙子谋一个好前程的,谁知道孙子如今也没了,一家子是伤心得了不得,也不欲再在京城这个伤心之地多待,已于前些日子扶灵回乡了,我打听得那家子的家乡在哪里后,已安排人追他们去了,想来得再过些时日方能有回音,奶奶说不得只能再多忍几日了,要不,两边我都再让人催着点去?” 君璃其实也知道就算容湛那边已经联络好了,她暂时也不可能将君伯恭怎么样,毕竟最关键的人证,也就是金公子画像上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只要一日找不到那人,她便一日不能拿君伯恭怎么样。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暂时泄泄愤,好叫自己心里不那么生气罢了。 闻得容湛的话,因说道:“罢了,画像上那个人至今没有线索,催了也是白催,就这么着罢,等过阵子找到那个人后再来算这笔账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不是君子,再多等一阵子还是等得起的。” 容湛点点头,正待再说,锁儿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禀道:“太夫人请大爷和奶奶即刻过去一趟,侯爷也在,说是有正事与大爷和奶奶相商。” 太夫人请他们过去商量事情,宁平侯也在?君璃与容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也不知道太夫人与宁平侯要与他们商量什么事,是只与他们两个商量,还是府里旁的人也都在? 君璃因问锁儿:“太夫人打发的谁来请我们?可有说有什么事与我们商量?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在?” 锁儿道:“是太夫人屋里的桑葚姐姐来传的话,只桑葚姐姐传完话立刻便走了,我还来不及向她打听旁的。” 容湛在一旁插嘴道:“且别管这些了,横竖去了祖母屋里便都知道了,我们这便走罢,整好我还可以趁机向父亲提提走荫恩的事,想来有祖母在场,父亲必不会有二话。” 君璃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多说了,只略整了下衣妆,又瞧着容湛换了件衣裳后,去了照妆堂。 果见宁平侯正陪着太夫人坐在靠窗的榻上,也不知道宁平侯说了什么,太夫人的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宁平侯正赔着笑脸说好话,倒是不见旁的人,除了祝妈妈与如燕,屋里也不见其他下人服侍。 容湛与君璃忙上前与二人请了安,待起身后,容湛便笑着恭声问道:“不知道祖母与父亲这会子传孙儿与孙媳来,有何吩咐?” 太夫人瞧得他两个进来,面色稍缓,只语气仍有些不痛快:“问你们的好父亲去!”顿了顿,看向宁平侯道:“我知道如今你也是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了,又是一家之主,自然不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了,也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只当生养了你一场,你便多少该听我几句话,如今方知道,我一个老背晦,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尤其还当着容湛与君璃的面儿,宁平侯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只得起身贴着软榻跪下了,向太夫人赔笑道:“母亲这话说得,儿子越发没有立足之地的,母亲生育儿子,养育儿子,待儿子的恩情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别说儿子如今只是袭了祖上的爵位,便是儿子再体面再风光,那也是母亲的儿子,又岂敢不听母亲的话?还请母亲息怒,咱们再从长计议便是。”又看了一眼容湛与君璃,意思是让太夫人在小辈面前给他留点体面。 太夫人听了宁平侯前面一席话,心里倒还熨帖,脸色也不觉好看了许多,谁曾想宁平侯紧接着就来了一句‘从长计议’,当即又变了颜色,怒声道:“此事还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你那个宝贝媳妇儿到底做过什么事,如今阖府上下还有谁不知道?我又没罚她重的,不过只是禁了她的足而已,你倒好,三天两头的来为她求情,前儿是你的生辰,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如今不过一个外甥女儿小产了而已,你竟也来为她求情,说什么‘自来看那丫头比亲生女儿一般无二,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不去看一眼,委实于心不忍’,这样的事情,有了一次有二次,有了二次便有三次乃至多次,下一次,你是不是就要直接让我解了她的禁足了?我这样朝令夕改的,以后还要怎么服众?还有湛儿和他媳妇儿,你让他们两个心里怎么想,你就不怕他们寒心吗?” 一想到宁平侯方才对自己说大杨氏也可怜,一个人冷冷清清待在自己院里,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长天白日的,实在难熬,且她如今已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试探着问自己能不能再给她个机会,太夫人便觉得气血直往头顶上涌。 那个贱人,都已是年过四十,做了祖母的人了,竟还这般狐媚不尊重,迷得她儿子晕头转向的,饶她做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依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出头,是当她是死人不成?她若真应了儿子的要求,以后不是要越发纵得那贱人没个顾忌了,且她以后不但再不能服众不说,湛儿小两口那里,她又该如何与他们交代?湛儿也罢了,他媳妇儿她却是极满意极喜欢的,还指望将来将这个家交到她手上,再兴盛起来,重现当年的盛况呢,如何能为区区一个贱人,寒了他们小两口的心去? 太夫人想着,越发对大杨氏恨了个咬牙切齿,继续冷笑道:“我告诉你,此事我绝不同意,你别再想着什么从长计议之类的,你也别想着背着我威逼湛儿和他媳妇儿同意,只当他们同意了,我便无话可说了,且不说你拉得下拉不下你那张老脸,这会子趁着你们都在,我索性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就算他们同意了,我也绝不会同意,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见老母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自己留,宁平侯脸色也难看起来,当下也不跪了,自地上爬起来便沉声道:“杨氏她是有错,但说到底她还是这宁平侯府的侯夫人,母亲难不成还打算拘着她一辈子不成?”不敢发太夫人的脾气,便把满腔的怒气都撒到了容湛与君璃身上,“都是你们两个忤逆不孝,才害得这个家乌烟瘴气,再无宁日的,真真是家门不幸!” 君璃与容湛旁听了这么一阵,事情的前因后果已是一清二楚了,正暗自庆幸幸好祖母她老人家明理,当着宁平侯和他们的面已把话说死,不然不管是她同意解了大杨氏的禁足,还是任由宁平侯问到他们头上,于他们来讲,都将是一件麻烦事,幸好如今他们不必面对这样的麻烦了。 二人心里虽庆幸不已,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当布景板,就是怕宁平侯面子下不来,拿他们当现成的出气筒,谁知道他们都已经够低调了,依然充当了城门失火时那倒霉的池鱼,被宁平侯骂了个狗血喷头! 君璃当即不痛快了,合着他们两个尤其是容湛的存在价值,就是充当宁平侯不高兴了时的出气筒是不是?她冷笑一声,大声说道:“父亲说的是,都是大爷与媳妇的错,大爷与媳妇就该在得知夫人吞了先头婆婆留给大爷的嫁妆时,一声不吭,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才是,谁叫我们是做小辈的呢,做小辈的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还不是该的?” 大杨氏自以为拿捏住了宁平侯,让宁平侯心软了,自己便可以出来了,简直就是做梦! 宁平侯被气了个半死,太夫人骂他也就罢了,那是他作为儿子该受的,可君氏一个做儿媳的,竟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他,真当他是死人不成? 宁平侯当即怒声道:“君氏,你是不是真当有太夫人和那个孽障为你撑腰,我便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容湛想也不想便挡到了君璃身前,看着宁平侯丝毫不惧的道:“君氏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父亲想拿她怎么样?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宁平侯府的大奶奶,难道在自己家里,她连几句实话都不能说了?父亲若连这都要罚她,那就罚我罢,反正我被父亲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宁平侯简直快要气疯了,抬手便欲朝容湛打去,手伸至一半,却猛地想到了上次自己打容湛时他的那根白头发,当即满腔怒气,一身愤恨,都不好再发泄出来了,喉咙更是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这才终于意识到,昔日那个任自己打骂,叫自己以为能打骂一辈子的儿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没有了。 他的神情立刻萎靡下来,看向容湛的眼神,竟带上了几分可怜和委屈,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许多:“我答应过你母亲的……那也是你表妹,小时候你们俩还在一起玩儿过的,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你母亲自来待她与你二妹妹一样,想去看看她也是人之常情,要不,你就与你祖母说说,通融一次……”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冷笑打断:“父亲此言差矣,我母亲早不在了,我表妹们也或是远嫁了,或是随舅舅在任上,京城里我哪来的表妹?”明明就是他的亲生父亲,难得与他说话时语气和缓一点,竟是为了他的仇人,可真是让人寒心! “你——”宁平侯被噎得半死,方才的几分愧疚也随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却也知道今日是不能成事了,只得冷着脸向榻上太夫人说了一句:“儿子想起还有事要出府一趟,就不多陪母亲了!”拂袖而去。 余下太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本想再骂他几句的,到底没有骂出口,只是冷声命一旁的祝妈妈:“那个狐媚子不是说一个人长天白日的,实在难熬吗,你即刻去传我的话,让她把《金刚经》给我抄上一千遍,如此不就好打发时间了?” 待祝妈妈领命去后,太夫人仍是怒气难平,君璃想了想,便把容湛打算考武举之事与太夫人说了,一有借此事转移太夫人注意力的意思,二则是想着此事宜早不宜迟,趁早在太夫人跟前儿过了明路,便是将来宁平侯因怨刁难容湛,不与他走荫恩,指着太夫人为他们出头,“……大爷明年若真能得中武举,领了官职,以大爷的年纪,前途必定是一片光明,您老人家便等着大爷再给您铮一轴诰命回来罢!” 果然太夫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皱眉看向容湛道:“你怎么忽然想着要考武举了?本来咱们家祖上便是武将出身,你想从戎,倒也无可厚非,可你到底是嫡长子,将来要袭爵的人,哪里需要辛辛苦苦的考什么武举去?” 容湛自然不会傻到这会子便告诉太夫人他想要分府出去另过之事,便只是道:“我也只是想着自己都这么大了,却至今一事无成,觉得自己也该做点正事了,所以才会想到要去考武举的,若是考上了,能谋个参将千户之类的,于府里也是一份助力不是?若是考不上,也没什么影响。再者,父亲如今春秋正盛,还能活几十年呢,难道这几十年孙儿都什么也不做,只等着将来袭爵不是,那孙儿成什么人了?还望祖母能成全孙儿的这一点子念想。” 君璃也在一旁笑着帮腔:“祖母,不管怎么说,大爷如今知道上进了,都是好事一桩不是?孙媳知道您心疼他,但就只许您心疼他,不许他想着您,心心念念想为您再挣一轴诰命回来不成?”说了一大篇话来哄太夫人,哄得太夫人十分高兴,到底点了头,同意容湛去考武举。 再说宁平侯负气离了照妆堂,本来若事情进展得顺利,他便要去大杨氏那里的,这会子也不好再去了,他又没有过了明路的姨娘,自然也没有旁的地方可去,便只能怒气冲冲的去了外书房。 因他方才是进内院去,不好带小厮且也没有带小厮进去服侍的必要,便是自己独自一人进去的,如今自然也是独自一人出来。 彼时天已快黑透了,算着时辰该是该班小子们吃晚饭的时辰了,是以宁平侯进了自己外书房的院门后,并没有小厮前来迎接他。他倒也不在意,想着自己正好可以静一静,便没有叫人,径自进了自己的书房。 在屋里来回踱了一会儿步后,宁平侯觉得有些口渴了,一提桌上的汝窑茶壶,却发现空空如也,宁平侯才平复了几分的怒气霎时又高涨起来,如今这些奴才是越发蹬头上脸了,连这样的小差使都当不好,都仗着他好性儿是不是?——也不知道这怒气是因小厮们的不尽责而发的,还是为之前容湛和君璃的不恭敬而发的。 “来人!”宁平侯怒声大叫起来。 只他叫了几遍,都不见人进来,他不由越发的怒不可遏,几步走出屋子,便往后面小厮们当差期间闲下来时歇脚和吃饭的值房走去,打算狠狠打当值的小厮们一顿板子。 不想方走到值房门外,正打算一脚将门踹开,便听得里面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上次那件事真不是大爷做的,而是三爷做的?” 另一个声音道:“是啊,你从哪里听来的,三爷素日里再正派也没有了,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倒是大爷,素日里最是风流的,难道侯爷还冤枉了大爷不成?” 第三个声音立刻接道:“你们甭管我是从哪里听来的,如今府里都快传遍了,好几个人都说亲眼见过三爷与死了的问棋幽会呢,若真是大爷做的,大爷当初为何会明明都快被侯爷打死了,依然抵死不承认?若不是三爷做的,大夫人当初又怎么会将跟三爷的双喜和双瑞活活打死,扔到了乱葬岗子去?可见这其中必定有鬼!” 第一个声音恍然道:“我想起了,前几日我与朱贵几个交班时,他们正窃窃私语,我只听见了几个字,好像就是在说大爷怎样,三爷又怎样,如今看来,应当也是说的这件事了,毕竟空穴不来风嘛,可见是真有此事……” “那大爷岂不真是冤枉大了?还有三爷,素日瞧着那么正派的一个人,怎么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枉自侯爷素日里还那么疼三爷呢,谁知道让自己头顶发绿的,恰是自己最疼爱最看重的儿子……” 众小厮在屋里议论得兴起,浑然不知道宁平侯已在外面气了个脸色铁青,浑身发颤。 ------题外话------ 猪猪的《侯门医女,庶手驭夫》已经六万多字了,渐入佳境哈,亲们可以宰了; 月色的《重生之郡主威武》就更不必说了,快150万了,说是快结文了,亲们,可以磨刀霍霍了哦。 另:昨晚上接到电话,外公去世了,伤心ing,可能星期天还要回去奔丧,哎…… ------------ 第一百七九回 雷霆震怒  “……我就说那阵子问棋怎么打扮得比先时更漂亮,侯爷都几个月不召她侍寝了,她到底哪来的银子买新衣裳新首饰?敢情是搭上三爷了,这就难怪了。” “要我说这事儿也不奇怪,咱们侯爷虽正值盛年,龙马精神,可在那方面再怎么勇猛,也及不上正年轻力壮的三爷不是?要我是问棋,我也会选儿子而不选老子的……我听说在问棋死前侯爷也不是没再召过她侍寝,可都被她以身体不适、身体不方便之类的理由推了,显然是在尝过儿子的滋味儿后,再瞧不上老子了……” “最倒霉的就是大爷了,若是他真与问棋有什么也就罢了,偏偏他明明没有做过,却生生被扣了个黑锅在头上,还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几乎不曾被打死,这才真是应了那句话‘狐狸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呢!” “呸,你这是什么破比喻,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大爷若是也对问棋有意,曾勾搭过她没勾搭上,倒是可以这么说,可大爷分明没有勾搭过她……” “你知道大爷没勾搭过她?她告诉你的?你既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 “就是,你知道大爷没勾搭过她,难道你也与她有那么一腿儿不成?我们可不信,人家自有侯爷和三爷捧着,怎么轮也不可能轮上你……” 屋里一众小厮犹议论得热火朝天,越说越露骨,越说语气越猥琐,说到兴起时,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含义丰富的笑声,真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冷不防值房的门却被“哐当”一声自门外给重重踹开了,众小厮忙齐齐循声往门口方向看去,就见不是别个,正是宁平侯站在门外,面色铁青,双眼喷火,额头和颈项上都是青筋直冒,显然将他们方才的话听了个正着! 众小厮脸上的笑容霎时都僵住了,与笑容一起僵住的,还有身体,一时间竟都呆立在了当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其中一个素日最伶俐的最先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捣蒜般磕起头来,一边磕头还一边说着求饶的话:“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方叫其余几个小厮也回过了神来,忙忙都跟着跪了下去,俱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宁平侯定定看着跪得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厮,声冷如冰:“方才你们说的,可都是真的?除了你们之外,府里还有哪些人知道?又都是怎么说的?” 那小厮牙齿打颤,声音发抖,半晌都抖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回、回侯爷,奴才们都、都是胡说八道的,奴、奴才们什、什么都不知道,求侯爷饶、饶命,求侯爷饶命啊……”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毫无征兆的一脚踹在了胸口,当即痛得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却不敢就此躺着,还得忙忙爬起来跪好,只是才一跪好,嘴角已有血迹渗出,可见宁平侯方才那一脚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宁平侯继续冷冷看着那小厮:“你不说是吗?”忽然暴喝一声:“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一边整理着帽子,一边跑了进来,肃手恭声问道:“不知侯爷有何吩咐……”却是宁平侯外书房的管事孙秉。 话没说完,宁平侯已指着方才那个小厮冷冷道:“即刻让人取了板子来,就在这里,将这个狗奴才给我活活打死!快去!” 孙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宁平侯的神色,也知道他动了真怒,不敢有二话,忙小跑着叫人去了,很快便领着两个抱了板子的小厮进来。 那个即将被打死的小厮已是唬得尿了一裤子,只知道哆哆嗦嗦的重复一句话:“我说,我说……” 只可惜已经迟了,宁平侯根本不听他的,只冷冷看了孙秉一眼,孙秉便忙指挥人将那小厮按在地上,你一板我一板的打了起来。一开始那小厮还有力气呼叫求饶,等到后面打得狠了,便只剩下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血更是流了一地,瞧着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其余的小厮亲眼目睹方才还与他们说话的人眨眼间便成了一句尸体,吓得也有两个尿了裤子,还有一个更胆小的,当即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宁平侯这才看向众小厮,冷冷说道:“还有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若是再不说,他的下场,便是你们的下场!” 众小厮哪里还敢有半句隐瞒,虽然都知道即使说了,侯爷也未必会放过他们,但总比即刻就被活活打死了来得强罢?因忙都争先恐后道:“奴才说,奴才说……”便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阵子听到的有关问棋与容潜的流言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惟恐自己说得少了,或是被旁人抢了先,下一个被打死的就轮到了自己一般。 宁平侯一开始还冷脸听着,听着听着,思绪便开始飘远了。 他想到了这阵子自己老觉得跟自己的小厮们在背着自己窃窃私语,先前他还只当他们碎嘴,是在闲嗑旁人的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理会;他还想到了自己外书房另外那三个通房丫鬟在见到自己时,也不若先时那般热情和喜悦了,他原本还只当她们是因问棋之事唇亡齿寒,怕有朝一日自己也遭了类似的无妄之灾,所以才会那么没有精神。 谁曾想来,那些狗奴才闲嗑牙的对象竟是自己,而他那几个通房之所以没有精神,怕也是跟问棋那个贱人一样,是觉得自己老了,再满足不了她们,所以在想着要去勾搭年轻一些的男人,更甚者就是想着要勾搭他的儿子们了? 宁平侯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竟一直活在伺候自己的奴才和通房们的窃窃私语和讥讽嘲笑中,便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便恨不能立时将那些奴才和通房们通通都给杀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即刻便冷声吩咐孙秉:“把这几个狗奴才都给我拖下去,每人打上一百大板,仍到城外的乱葬岗子去!” 孙秉到底是跟了宁平侯二十几年的老人儿了,待宁平侯忠心耿耿,见他什么理由都不说便打死了一个小厮,如今又要将该班剩余的小厮都打死,本能的觉得不妥,虽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开口,不然极有可能自己也会受到牵连,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忠心占了上风,因壮着胆子劝道:“侯爷还请息怒,您是万金之躯,为几个卑贱的奴才便气坏身子,也太不值当,只一下子便打死这么多人,到底有些个显眼,侯爷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当初君璃授意秀巧行事之初,便是有意瞒着外院几个管事的,宁平侯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侯爷,是宁平侯府名正言顺的一家之主,又岂会没有几个忠于他的人?且管事们的体面原不比寻常小厮,在主子面前多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万一被哪个管事知道了,凭着一腔忠心告诉了宁平侯,那她后面的戏还要怎么唱? 是以孙秉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他若是知道,便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方才也一定不敢出言劝宁平侯,要知道这世上让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事,便是被戴绿帽子,不管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他有多不喜欢,甚至早不记得自己后院还有这一号人,依然不影响男人知情后的愤恨与恼怒。 所以当宁平侯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恶狠狠的打断了他时:“你为这几个狗奴才求情,难道你也早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与他们一样,都只躲在一旁看我的笑话不成?你既见不得他们被打死,那便与他们一块儿被打死罢!”他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待回过神来时,便忙“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再不敢说一个字。 宁平侯本来只是见不得孙秉为那几个小厮求情的,在他看来,那几个狗奴才,不,但凡知道此事,在背地里笑话他的那些狗奴才都该死! 但在骂完孙秉之后,他却猛地想到,指不定孙秉事先也是知道此事的呢?那简直不可饶恕,那些小厮最多也就才跟了他几年而已,不像孙秉,已跟了他足足二十几年了,却知情不报,指不定还与那些小厮一样,背地里极尽讥讽与嘲笑之能事的议论他,半点不将他这个侯爷放在眼里,实在欺人太甚,通通都该死! 一想到孙秉可能早知道此事,却知情不报,宁平侯又猛地想到,既然孙秉能知道,外院其他的管事自然也能知道;还有内院,一天到晚只知道乱嚼舌子本就是那些个碎嘴婆子的长项与最爱,事情竟已连外院寻常一个小厮都知道了,显然内院也早人尽皆知了,——这岂不是意味着,他这些日子以来,竟都活在阖府所有下人的讥讽与嘲笑当中?这跟被脱光了衣服当众游街,可作为当事人的他竟不知道自己早被脱光了衣服,还在那里招摇过市有什么区别,他以后还有什么一家之主的脸面和威仪可言?! 念头闪过,宁平侯忽地大叫一声,随即夺过一旁小厮手中的板子,便朝地上跪着的孙秉和那几个小厮劈头盖脸的打起来,一边打一边还气喘吁吁的叫着:“我让你们笑话我,我让你们笑话我……” 孙秉与几个小厮被打得浑身火辣辣的痛,却丝毫不敢躲闪,更不敢开口求饶,只得咬牙硬撑着,想着侯爷也是血肉之躯,总有打累的时候,等侯爷打累了,他们自然也就解脱了。 宁平侯毕竟是四十几望五十的人了,果然打了没一会儿,便累得打不动了,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双眼赤红,一脸狰狞的恨不能吃人一般。 屋里也随之安静下来,气氛压抑沉闷得让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孙秉及一众小厮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之时,宁平侯忽地站了起来,一阵风般便往外跑去,霎时消失在了夜幕当中,孙秉等人方如被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接二连三瘫倒在了地上,这才发现浑身不止疼痛,衣裳更是早已湿透。 宁平侯一阵风般离开值房,离开外书房以后,径自便往内院大杨氏的上房走去,一路上都在想着等见了大杨氏以后,他一定要让贱人好看! 枉自他二十年如一日的专宠于她,给她所有但凡自己能给的体面与尊荣,让她一个下三滥人家出身的人活得那般的恣意体面,人人艳羡,对她所生的一双儿女更是疼若眼珠;还想着自己百年之后,自己身上的爵位一定要传给她为他所生的儿子;甚至在她故意养废了自己的嫡长子,侵吞了自己原配的嫁妆,犯了那样不可饶恕的大罪以后,依然处处维护他们母子,仅仅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还在为能让她重获自由与尊荣而努力。 谁知道贱人母子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做儿子的就给他戴绿帽子,做娘的就帮着遮掩,不但打死了儿子两个知情的小子,还将事情都推到了自己长子身上,母子两个合起伙儿来让他沦为整个侯府上下的笑柄,指不定他们这会子都还在沾沾自喜自己是多么的聪明,他又是多么的愚蠢,饶被在背后捅了刀子,依然满心里都只有他们母子,满心里都在为他们的以后谋算,全天下也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蠢的人了! 想到容湛,宁平侯由不得就想到了那次他被自己打得半死之时,依然抵死不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当时他还满心愤怒,只当他是在狡辩,如今方知道,事情竟真不是他做的,他也是被人陷害的,自然不能白白背这个黑锅。 可他当时是怎么对大儿子的?简单粗暴,几乎不曾活活将他打死,且在事后得知了他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般不学无术的样子,皆是大杨氏有意无意诱导纵容的结果以后,在得知了他母亲留给他的嫁妆几乎不曾被大杨氏侵吞殆尽以后,依然对他不假辞色,行动皆没个好脸色,甚至在他的寿辰之上,还有意不带他,而是带老三那个孽子去应酬,弄得父子之间越发形同仇人,不死不休……而这些都是贱人母子害的,看他饶得了他们哪一个! 彼时一身天水碧轻薄天蚕丝上衣配笼纱绣裙的大杨氏正坐在镜台前,将一朵约有手掌大小的白玉鬓花往头上簪,她的脸上早已扑了粉,描了眉,扫了胭脂还点了口脂,看起来十分的精致漂亮,整个人也显得年轻了十岁都不止,再不复前些日子的萎靡憔悴。 将鬓花簪好,又戴了一支流苏直垂到耳边的珊瑚玉步摇,再细细照了一遍镜子后,大杨氏方满意的站了起来,问一旁侍立的素英:“酒菜可都已准备好送来了?只怕侯爷说话间就该来了。” 素英见问,忙回道:“方才素绢去二小姐院里时,说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一道一品火锅了,等做好了便一并送来。” 大杨氏闻言,就有些不高兴起来,道:“怎么这么久,酉时菡儿那边便已吩咐下去,让厨房赶着做了,这都两个多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做好?不过十来样菜罢了,难道是厨房那边有意刁难?” 素英犹豫了一下,才忿忿道:“奴婢本来不想回夫人,免得让夫人也跟着生气心烦的,可厨房那边实在太过分了,咱们院子的人因着如今……不常在外面行走,被慢待也就罢了,二小姐可是娇客,太夫人与侯爷的眼珠子心尖子,厨房竟也敢慢待,说来说去,还不是仗的大奶奶的势,实在是可恶至极,等明儿夫人重新管家后,可得好好回敬一番才是!” 大杨氏本就是想着若是由自己的人出面去厨房要超出分例以外的酒菜未免有些惹眼,所以才特意使人去吩咐容浅菡出面的,她算着时间若宁平侯说服太夫人解了自己的禁足以后,约莫戌时就该来自己屋里。到时候两人喝上几杯小酒,再鸳梦重温一番,就算太夫人答应解自己的禁足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她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这是宁平侯府,宁平侯才是一家之主,太夫人虽是长辈,有一家之主撑腰,她也未必就能拿自己怎么样。 岂料她都已经够低调够隐忍了,小贱人依然如此嚣张,还敢如此对待她的菡儿,等她解了禁足,再重新接掌了府里的中馈以后,看她怎么收拾小贱人! 大杨氏因冷哼道:“小贱人真当我治不了她了吗?咱们且走着瞧!还有厨房那群见风使舵的狗奴才,等我重新执掌了中馈以后,我倒要看看,她们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话音刚落,素绢满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屈膝禀道:“夫人,侯爷来了。” 大杨氏一听,忙收了怒色,又略整了下衣妆后,才换上一脸柔美的笑容,接到了门外。 远远的,果然就见宁平侯大步走了过来,大杨氏忙屈膝行礼,柔声说道:“侯爷来了,妾身如今行动受限,不能亲至院外迎接侯爷,还请侯爷恕罪……唔……” 话没说完,大杨氏只觉颈间一紧,已被宁平侯卡住脖颈提了起来,当即两眼瞪大,呼吸困难,又惊又恐之下,连挣扎都忘记了。 还是一旁素英和素绢饱含惊恐的声音响起:“侯爷,您这是做什么?您快放下夫人,有话好好儿说……”方叫大杨氏回过神来,立刻拼命的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还拼命告饶:“侯、侯爷,求您放、放了妾身,咱们有、有话可以好、好儿说不是……” 宁平侯的手却卡得更紧了,如同铁钳一般,让大杨氏再不说一个字来,只能拿饱含哀求的眼神看着宁平侯,以欺他能看在昔日恩爱和自己为他生了一双儿女的份儿上,饶自己一命,心里则恐慌的想着,侯爷到底是因何忽然要她的命?难道是有关问棋那个贱婢之事事发了吗? 除了此事,大杨氏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宁平侯恨到一句话都不问她,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便直接要她命的了! 念头闪过的同时,大杨氏心里也越发的恐慌了,旁的事也就罢了,这样的事是这世上哪个男人能够忍受的?侯爷难道真要就此要了她的命不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大杨氏意识发飘,只觉自己已是死定了之际,宁平侯终于放开了卡住她脖子的手,大杨氏一个站立不定,整个人都烂泥一般瘫到了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方才精心画就的妆容早不复存在。 素绢与素英还没想到是问棋之事事发了那一茬儿上去,且当初因事关重大,大杨氏多是与平妈妈商量着办的,二人只约莫知道一些皮毛而已,所以这会子见宁平侯此怒虽非同小可,却还没意识到危险,只当宁平侯是在太夫人那里受了气,便将气撒到了大杨氏身上。 二人扶住大杨氏以后,素绢仗着素日在宁平侯跟前儿也有几分颜面,便抬头含泪嗔宁平侯道:“侯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儿与夫人说,为何定要这般喊打喊杀的?您就算不看夫人服侍您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看在三爷和二小姐的面上,也不该如此对待夫人啊……” 却不知她不提容潜还好,一提容潜就如同是在火上浇油,让此时本就恨大杨氏和容潜入骨的宁平侯越发的怒不可遏,兜头一脚便踹在了她身上,怒声道:“贱婢!本侯面前几时有你说话的份儿了?” 向外怒喝一声:“来人,即刻把这贱婢拖下去打五十大板,明儿一早便给我卖到私窠子去!” 唬得素绢魂飞魄散,忙跪在地上没命的磕头告饶起来:“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只可惜宁平侯阴沉着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素绢就这样被两个粗使婆子堵着嘴拖了出去,很快便没了声息。 ------------ 第一百八十回 夫妻反目  眼见不过眨眼间,素绢便落得被打个半死,再卖到私窠子去的下场,大杨氏与素英都是遍体生寒,如坠冰窟,久久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素英,她与素绢本是一样的人,素日因着服侍大杨氏的缘故,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外面差不多小户人家的主子姑娘尚且没她们两个受用,谁知道素绢就因多嘴说了几句话,顷刻之间与她已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又怎能不让她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半晌,还是大杨氏先回过神来,强撑着爬起来,对着素英便是一耳光,哑着声音骂道:“都是我素日纵得你们无法无天,如今在侯爷说话时竟也敢插嘴了!还不快滚出去,没的在这里白惹侯爷生气!” 嘴上虽骂着素英,却趁宁平侯不注意时,对素英使了个眼色,又比了个“二”的手势,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再比了个“三”的手势,几不可见的摇了下头,待做完这几个动作后,也不管素英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便又是一耳光扇过去,继续喝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素英也是贴身服侍大杨氏好几年的人了,若不善于察言观色,又岂能贴身服侍大杨氏至今?火石电光中,已是明白了大杨氏的意思是让她去找容浅菡来救命,千万不要让容潜来,忙捂着脸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应了一声“是”,顺势退了出去,一到宁平侯视线再看不到的地方,立刻拔足往容浅菡的院子方向狂奔而去了。 余下大杨氏情知今日自己怕是难以善了了,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一直拖到素英搬了容浅菡来,侯爷自来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甚至比对容潜这个向来他寄予厚望的儿子还要疼爱,想来有容浅菡在一旁求情,她应该能保住性命罢? 大杨氏心里虽有了主意,却仍怕得厉害,方才那种濒死前的窒息之感已是吓破了她的胆子,又不敢表露出来她是因何而害怕,只得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含泪向宁平侯道:“不知道妾身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侯爷动了真怒?还请侯爷明示,等妾身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以后,凭侯爷要打要杀,妾身都绝无半句怨言,只希望能做个明白鬼而已。” 宁平侯这会子真是恨透了大杨氏这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无辜表情,一想到她就是带着这种表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自己,欺骗自己,背叛自己,将自己玩弄在鼓掌之间,让自己沦为阖府下人笑柄的,宁平侯便恨不能再掐上她的脖子,直接将她掐死了事。 但他到底强忍住了,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杨氏,冷冷说道:“你做错了什么,你心里难道还会不明白?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问棋那个贱婢的死,还有她腹中的孽种,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是不是你与你那个好儿子联手所为?你最好给我说实话,不要再企图蒙混过去,不然我能将你们母子抬举上天,自然也就能将你们打入地狱!” 饶心里已猜到宁平侯是因何而生气成这样了,大杨氏心里依然猛地一“咯噔”,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但面上却是一派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就像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般:“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贱婢的事,不是已证实是大爷所为,且事情早已了了吗,怎么侯爷这会子又翻起旧账来,还说是妾身与潜儿联手所为,侯爷与妾身夫妻二十余载,妾身是什么样的人侯爷难道还不知道?便是侯爷信不过妾身,也不该信不过潜儿才是啊,他可是侯爷的亲生骨肉,侯爷……” “够了!”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喝道:“贱人还想蒙蔽我到什么时候!正是因为我素日信任抬举你们母子太过,才会纵容得你们背着我什么没有礼仪廉耻,没有纲常的混帐事情都敢做!还敢说那个混帐东西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信不过谁也不该信不过他,就是因为我素日信任太过,才会纵得他胆大包天与父妾通奸还闹出人命来的,此番我若不是因缘巧合之下,无意得知了此事,你们母子还打算蒙蔽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定要酿得那个孽障弑君杀父才肯罢休?我没有这样的儿子!” 大杨氏被宁平侯吼得耳朵“嗡嗡”直响,心跳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腔之外,却也知道此事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不然不止自己母子别说保住日后的富贵尊荣,连现下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未知。 因继续一脸无辜的嘤嘤哭道:“侯爷也不知是从哪里听了些道三不着两的话来,便要逼妾身承认自己明明就没有做过的事,妾身没有做过,要如何承认?侯爷若还是信不过妾身与潜儿,那便拿出证据来,不然侯爷便是打死了妾身,妾身也不能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咳咳咳……” “冤”字的尾音还未落下,脖子已再次被宁平侯给掐住,且用的力道明显比之前那次还要大,大杨氏才被掐过一次,惊魂未定,心神俱裂的人,如何禁不起?只短促的咳嗽了几声后,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凭着本能在挣扎着,力道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力不从心。 宁平侯见大杨氏眼睛已经开始泛白,估摸着火候已差不多后,才略微松开了手,让大杨氏有个喘息的间隙,冷声问道:“你现在是承认还是不承认?你现下应该已经知道,我说掐死你不是在吓唬你,反正你对外称病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忽然之间病情恶化一命呜呼也是很正常的人,谅谁也说不半句二话来!” 大杨氏忙贪婪的大口吸了几口气,几乎就要忍不住承认了,她怕自己再不承认,宁平侯便真掐死了她,窒息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她也还没活够,实在不想现在就死。 可一想到自己若是承认了,死的只怕就不只自己一个,指不定还要多一个容潜了,她便又不敢承认了,只能寄希望于容浅菡快点来了,等女儿来了,侯爷便是再生气,想来也不至于当着女儿的面便行凶杀人罢? 念头闪过,大杨氏已哑声艰难的说道:“没有做过的事,侯爷要妾身如何承认?侯爷如此以死来威逼妾身,妾身不服,死也不服!” “死也不服是吗?”宁平侯闻言,残酷一笑,“那你就去死罢!”话音落下的同时,大手也已再次掐住了大杨氏,以毫无保留的力道,让大杨氏再没力气挣扎,也不再给她机会求饶,一心一意只要她的命。 大杨氏这才真的知道怕了,宁平侯的手铁钳一般掐着她,根本不再给她挣扎和求饶的机会,她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濒死前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方才的感觉比起这会儿的感觉来,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她拼命的张嘴想要求饶,可是张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意识也开始越来越模糊,整个人也变得轻飘飘的,有点像戏文里说的那种魂灵与身体分开的感觉,她不由慌了,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去吗?她不甘心,她不要这样死,她不要死啊! “……爹爹,您这是干什么?您难道真要娘的命?您快放手,快放手啊!” 有熟悉的声音响起,恍惚是容浅菡的声音,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大杨氏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容浅菡真的来了,还是自己希望太大以致产生了幻觉。 身体忽地一阵轻松,连呼吸也跟着顺畅起来,大杨氏在剧烈的咳嗽中,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当下连喉咙间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也觉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一把抱过满脸泪水欲扶她起来的容浅菡,便大哭起来:“菡儿,你总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娘这会子只怕早已不在这个人世上了……” 容浅菡倒是没大哭,只是眼泪也是成串成串的往下掉,自大杨氏怀里挣脱出来,便望着宁平侯,不无激愤的道:“爹爹,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娘?就算娘真做了什么错事,到底已经服侍您二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她真做错了什么,您只好生与她说便是,难道她还会不改不成?您却一上来便要她的命,您的心怎么这么狠?您若真要娘的命,就连女儿的命也一并取了去罢,黄泉路上,我们母女两个也好有个伴儿……”话说没完,已是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宁平侯看着哭得肩膀一抽一抽,楚楚可怜的容浅菡,他自来最疼爱的女儿,本来正满心爆怒的,这会子也不好发出来了,事实上,方才也是因为容浅菡忽然跑了进来,又拉着他的手哭着要他放开大杨氏,他才暂时饶了大杨氏一命的,不然此时此刻,大杨氏必定已是尸体一具了! 宁平侯不想吓到容浅菡,也不想让她卷入大杨氏母子做的那些破事当中,他虽恨透了大杨氏母子,小女儿却是无辜的,是以闻得容浅菡的话,他只是避重就轻道:“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我与你母亲还有正事要说,你小孩儿家家的不方便听,且先回去歇着罢!” 说着向外喝道:“跟小姐来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进来服侍小姐回去歇着?” 跟容浅菡的丫头婆子在外面闻言,忙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小声劝容浅菡道:“二小姐,时候不早了,不如让奴婢们服侍您先回去歇着罢?明儿一早再来给侯爷和夫人请安也是一样的……”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容浅菡怒声打断:“你们是什么东西,真当我素日好性儿,你们便可以蹬头上脸,做起我的主来?这里是我家,我想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我想什么时候回房歇着就什么时候回房歇着,还轮不到你们一群做奴才的来指手画脚,还不给我滚出去!” 骂得她的丫头婆子们唯唯诺诺的不敢再说,可宁平侯发了话,她们也不敢就此退出去,只得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只恨地上不能即刻裂开一道缝,好叫她们掉进去,也免得做了侯爷和自家小姐城门失火时被殃及的倒霉池鱼。 好在宁平侯还是很了解自己女儿的,见容浅菡态度坚决,说什么也不肯回自己的院子去,未免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说不得只能摆手命她的丫头婆子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小姐的话吗,还不快滚出去!” 众丫头婆子方松了一口长气,如蒙大赦般忙忙退了出去。 众丫头婆子一离开,容浅菡便立刻说道:“爹爹,您还没有回答我,您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娘?娘这阵子本就已受了好大的委屈,谁知道您做夫君的不为她出头撑腰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对她喊打喊杀起来,您这样也不怕寒了娘的心,伤了您与娘这二十多年以来的情分?您不心疼娘也就罢了,我却心疼娘,还有三哥也是,我们兄妹两个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您打骂折辱娘的,您若是真要娘的命,就连女儿和三哥的命也一并取去罢,我们母子三人是定要生死都一起的!” 一旁正嘤嘤哭着的大杨氏听容浅菡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提及容潜,当即便知道要坏菜,不由在心里大骂起素英来,她既知道只搬二小姐来,可见是完全懂了自己手势的,怎么也不说事先提醒二小姐一下,让她千万不要在侯爷面前提及她三哥?本来侯爷都已被她说得有所松动了的,这会子只怕所有努力都要白费了。 果然就听得宁平侯怒声道:“你口口声声要与你的混帐母亲与兄长共存亡,那你将我这个父亲放在哪里?你即刻给我滚回你自己院里,将《孝经》抄上一千遍去,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又喝命他自己带来的人:“还不快送二小姐回去?” 容浅菡自然不肯走,又哭又闹又推打下人的,场面一时间是乱作一团。 正不可开交之时,不知道谁叫了一句:“太夫人来了!” ------题外话------ 今天回老家奔丧,明天出殡,可能得明天下午甚至晚上才能回来了,我尽量回来后就码字,如果有更新,肯定都会很晚,亲们等不了的就别等了,第二天早上再看也是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来不及码字,如果不能更新,还请大家见谅,么么大家,我爱你们,O(∩_∩)O~ ------------ 第一百八一回  却说容浅菡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推打下人的,闹了个不可开交,看得宁平侯是又气又怒又头痛,正要吩咐下人们不必顾忌她小姐的身份时,就听得有人喊道:“太夫人来了!” 宁平侯还未及有所反应,容浅菡心下已先是一喜,知道救星来了,推开围着她的下人们,哭喊了一句:“祖母,您老人家总算救命来了!”便向门外扑了出去,扑进了迎面而来的太夫人怀里,大哭起来。 里面大杨氏闻得太夫人来了,心下也是一喜,暗想宁平侯此时就算再恨她,只要她咬紧了牙关不承认事情系他们母子所为,宁平侯总不能当着自己母亲和女儿的面对她行凶罢?只要她能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就总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但很快大杨氏的欣喜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只因她看到不止太夫人来了,她的死敌君璃与容湛竟也来了。且不说他们两个与她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只以宁平侯现下的盛怒来说,君璃与容湛尤其是容湛的出现,便极有可能激得宁平侯越发的怒不可遏,定要取了她的性命才罢休,原因很简单,宁平侯现下有多恨他们母子,便对容湛有多愧疚。 大杨氏不由在心里将素英骂了个半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既然还知道去搬太夫人来当救兵,可见还没蠢到家,既没蠢到家,怎么就不知道只请该来的人来,不该来的人那里连一丝半点风声都最好别让其听到呢? ——大杨氏并不知道她其实冤枉素英了,素英若没有几分聪明机敏,又怎么能成为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本来素英去给容浅菡报过信,让容浅菡即刻赶过来为大杨氏解围后,是想立刻跟着回来的,可一想到此番宁平侯之怒非同小可,怕他恨屋及乌,想着容浅菡是大杨氏生的,便连容浅菡也一并恨上,到时候岂非一个还没摘清,另一个又白填限进去了? 想来想去,阖府上下在宁平侯面前最有分量的人非太夫人莫属,整好容浅菡的院子就有照妆堂的后面,于是又跑了一趟照妆堂。 谁曾想其时容湛与君璃也在照妆堂陪太夫人说话儿,素英也是怕太夫人去得迟了,宁平侯就真对大杨氏怎么样,便也顾不得容湛与君璃还在了,“噗通”一声跪下便求太夫人去救命,只说侯爷与大夫人吵得很厉害,且已动上手了,并不敢透露有关二人为何会争吵打闹的半个字。 但君璃既花那么多时间和心力布了这个局,又岂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只看素英恐慌成那样,君璃便猜到必定是事发了,当即自告奋勇要与太夫人一块儿去,又与容湛使眼色,令其也要求同去。 太夫人只当二人是出于幸灾乐祸,所以才要跟去,本来还不想让二人同去,但架不住君璃与容湛已一左一右搀住了她往外走,她想着二人应该只是想看看笑话儿而已,真正有实质性伤害的事情也做不了,便也就默许了二人的动作,于是方有了二人也一块儿出现在大杨氏上房这一出。 “好了,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又是哭又是闹的,成何体统?”太夫人如今虽对容浅菡不若先前那般疼爱了,见她哭成这样,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疼,因命身后的如燕:“还不快扶住二小姐,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如燕忙上前扶住容浅菡,仔细给她擦起泪来。 太夫人方又向屋里的宁平侯和大杨氏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是坐四望五,连孙女儿都有的人了,又是一家之主,下头还有那么多弟妹子侄女媳们,竟闹成这样,让他们知道了,成何体统?让阖府的下人们知道了,又成何体统?传了出去,咱们宁平侯府上下还要不要见人了?” 太夫人的声音并不高,语速也不快,但任何人都能听得出她声音里压抑着的那份怒气。 “母亲,此事说来话长,儿子就不与您细说了,这只是儿子与杨氏之间的事,儿子自会解决好的,这会子时辰已不早了,儿子这便让人送您老人家回去早些歇着。”宁平侯的语气很是生硬,不过话说回来,遇上那样的事,是个男人的语气都好不了;尤其他也看见太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君璃与容湛也陪着来了,一想到当初自己打容湛时的不顾情分,一想到容湛喊自己冤枉时的悲愤与绝望,他便满心的自责与愧疚,自觉没脸见容湛,所以才想尽快将太夫人和他们送走,好歹等他与大杨氏母子将账算清了,也想好该怎么与容湛说后,再面对他不迟。 但太夫人又怎么肯就这样轻易离开,大杨氏虽仍瘫在地上,她脖子那触目惊心的淤痕太夫人却是一眼就看见了的,显然是在她来之前宁平侯弄的,若不是容浅菡先赶到,指不定宁平侯就真要掐死大杨氏了。太夫人虽厌恶大杨氏,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闹出人命来,本朝律例男人杀妻虽不是什么大罪,于名声上却委实不好听,她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太夫人因沉声道:“你可别忘了,你不只是杨氏的夫主,更是我的儿子,宁平侯府的侯爷,容氏一族的族长,那便不只是你与她两个人之间的事了。就算杨氏惹恼了你,你大可将她送去家庙或是庄子上,以后不见她不让她回来便是,何必定要喊打喊杀的,闹得这般不可开交?你真当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很好听吗?” 顿了顿,见宁平侯面色稍缓,便也放缓了语气,又道:“再者,杨氏再不好,到底为你生了一双儿女,你这样对她喊打喊杀的,你让潜儿与菡丫头心里怎么想,你就不怕他们自此恨上你这个做父亲的?为打老鼠反伤了玉瓶儿,你也想想到底值当不值当……”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打断:“那个孽子还敢恨我?我不先打死了他就是好的了!母亲且不必多说了,此事我自有主张,母亲还是先回去歇着罢!来人,好生服侍太夫人回去!” 太夫人并不知道自己与之前容浅菡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巧不巧戳中了宁平侯心中的伤口,让本来已被她说动了几分的宁平侯复又恨不能即刻打死了大杨氏和容潜,太夫人只觉得他当众扫了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的面子,让她在一众小辈和下人面前下不来台。 于是太夫人也怒了,冷冷道:“你要打杀你的妻儿是你的事,我的确管不着,不过你要坏宁平侯府的体面和名声,我就不得不管了,你若实在想打杀他们,就把人提到外面去杀,省得脏了我宁平侯府的地儿!” 宁平侯此时真是满心的苦说不出,总不能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告诉自己母亲,自己被自来最疼的儿子戴了绿帽子,自己自来最信任爱重的妻子则是帮凶罢?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便只能梗着脖子,继续语气生硬的与太夫人道:“母亲虽为尊为长,但也别忘了,如今儿子才是这侯府的主人,这侯府上下哪个地方是儿子去不得,不能待的?母亲还是尽早离开的好,省得再说下去,伤了彼此间的母子情分!”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本就已动了真怒的太夫人越发怒上加怒,冷笑道:“好,好得很,我到今时今日方知道,原来你早多嫌着我了,既是如此,我便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讨你的嫌了,我即刻便打发人收拾东西回老家去!”说完拂袖便往外走去。 奈何才走出没两步,已被人自背后抱住了腿,哭道:“母亲,求您救儿媳一命,侯爷方才就差点儿掐死了儿媳,您看儿媳脖子上这淤痕,侯爷他真是半点旧情也不念,定要掐死了儿媳才罢休啊,您若离开了,儿媳今日可就真只有含冤而死了,求您不要走,救儿媳一命啊……”不是别个,正是大杨氏。 大杨氏本来还担心君璃与容湛趁机落井下石的,如今宁平侯正对容湛悔愧不已,想来不管容湛说什么,宁平侯都会听,到时候她就别想活命了。谁曾想二人还未开口,宁平侯倒先与太夫人争执起来,甚至还对太夫人说了那样的狠话,气得太夫人要回老家去,试想连为尊为长的太夫人都无法阻止宁平侯了,这阖府上下又还有谁能阻止他? 大杨氏不由又慌又怕,这才会及时拖住了太夫人,想着宁平侯越不肯对太夫人说他到底是因何要掐死她,她便越要让太夫人乃至阖府上下都知道才行,反正问棋已经死了,双喜与双瑞也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只要她与容潜咬死了牙关不承认,难道宁平侯还真敢打杀了他们母子不成?若阖府上下都不知道这回事,他们母子哪一日便是无声无息就死了,旁人也不会有半句二话;反之,若是阖府上下都知道了,到时候他们母子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都便知道是宁平侯做的了,她总要让宁平侯有所忌惮才是。 抱着这样的想法,大杨氏不待太夫人开口,便已大声哭道:“本来儿媳还想着这样的事情到底不光彩,打算遮掩过去也就罢了的,可如今侯爷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要了儿媳的命,儿媳也顾不得了,说不得只得告诉母亲了。侯爷先前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无稽之谈,一回来便掐着儿媳的脖子问儿媳,当初问棋那个贱婢之事,是不是潜儿做的,而儿媳就是那帮凶?儿媳母子本来就没做过,如何能承认这样的事,便辩了几句,谁知道竟越发惹得侯爷大怒,又掐了儿媳的脖子,儿媳一直不承认便一直不放开,若不是菡儿及时赶来,儿媳这会子只怕早不在这个世上了,求母亲救命……” “贱人!”一语未了,已被宁平侯怒声打断:“都到这个地步了,你竟还敢嘴硬,真当我不敢掐死你是不是?”一边说,一边已朝大杨氏扑了过去,唬得大杨氏忙跪行躲到了太夫人身后,继续哭道:“母亲您瞧,当着您老人家的面儿侯爷尚且敢掐死儿媳,可以想见您不在时,侯爷到底有多狠了,求母亲一定要救儿媳的命啊……” 说得宁平侯越发的恼怒,眼里几欲喷出火来,绕过太夫人,揪起大杨氏来便是一耳光,然后重重将她推搡到地上后,方怒声道:“你个贱人,你做出那样的事来,我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竟还敢狡辩,还敢巧言迷惑母亲,你当这世上人人都似以前的我一般,能傻傻的任由你欺瞒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不是?” 大杨氏钗环凌乱,脸肿的老高,嘴角还有血迹渗出,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尤其头更是痛得一抽一抽的,只想就此躺下好生睡上一觉,但却更知道眼下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不然她就真是活不成了。 因忙强撑住抬起头来,哑声辩道:“侯爷凭什么就认定事情是我们母子所为,当日那个贱婢死前明明就留了书信的,也证实了那的确是那个贱婢的字迹,难道这我们母子也能造假不成?侯爷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无稽之谈回来,便要我们母子认罪,我不服,我要求侯爷拿出证据来,还要求与那些烂嚼舌根的人对质,否则,我便是死了,那也是冤死,死后定要化作厉鬼回来找侯爷!” 想了想,又道:“这必定是有人在陷害我们母子,侯爷只看此事一出,谁得到的利益和好处最多,侯爷便该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了,侯爷可不要轻易便中了那在背后兴风作浪之人的计,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一边说,一边还有意无意拿眼瞟向太夫人身后的容湛和君璃。 “陷害?”宁平侯盯着大杨氏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你还敢影射是湛儿在陷害你们母子!当日若不是你们母子,我又怎么会冤枉了他,又怎么会几乎打死了他,这笔账我还没跟你们母子算,你竟还贼喊捉贼,反咬起他来。我好好的一个嫡长子,就被你们作践成这个样,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 ------题外话------ 昨天回来已经晚上十点过了,前晚上通宵没睡,又跪了很长时间,还倒霉的摔了一跤,实在太累,身上也实在太痛,所以昨天没更,请亲们千万见谅。 ------------ 第一百八二回 被送家庙  宁平侯与大杨氏争吵了这么一通,太夫人、容浅菡与君璃有何反应且不说,容湛先就听了个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后,立刻便冷笑道:“我原还以为只有我这样臭名昭著,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作奸犯科的事呢,如今方知道,那些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做起这些事来,才更让人难以望其项背,饶做了坏事害了人,旁人依然满口称赞他,把他当眼珠子似的捧着,相较之下,我可真是差远了!” 顿了顿,又看向大杨氏道:“大夫人与三弟对我的深情厚谊,我必定铭刻于心,永世不忘!”‘深情厚谊’四个字,被他有意咬得极重,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讽刺与恨意。睍莼璩晓 大杨氏自己将事情闹开,可不是为了让容湛兴师问罪的,闻得他的话,立刻反击道:“我也知道如今那个贱婢已死,死无对证,自是大爷想说什么,想怎么兴风作浪都可以,但大爷可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世上还是有公平公正可言的,大爷别以为就凭几句谣言,便可以歪曲事实,颠倒黑白,将自己做过的事栽到旁人头上去,我们母子如今虽失了势,却也不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大爷想怎么宰割便怎么宰割……” “贱人闭嘴!”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怒声喝道:“有关此事的是非曲折,我心中已自有定论,你以为就凭你几句狡辩,我便会相信你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是绝不会放过你们母子的!” 对大杨氏当众将事情嚷开之举,宁平侯虽觉得大失颜面,堪称奇耻大辱,但他到底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人,这点最基本的城府和掩藏自己真实情绪的本事还是有的,而他虽仍觉得没脸见容湛,但现下既已见到了,事情也已被说开了,他便是再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容湛,说不得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想了想,因用饱含愧悔的声音温声说道:“湛儿,过去都是为父的冤枉委屈了你,如今真相大白,为父已知道错了,还望你能原谅为父,不要怨恨为父,更不要将过去的事放在心上,以后还有几十年,来日方长,为父一定会好生补偿你的。” 容湛见宁平侯用前所未有过的眼神看着自己,用前所未有过的温和声音与自己说话,却嘲讽的勾起了唇角:“我怎么敢怨恨父亲,我的性命都是父亲给的,父亲便是即刻打死了我,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更何况只是冤枉了我?我只盼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时,父亲多少能听我几句辩解,不要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我便死而无憾了!” 这话噎得宁平侯一窒,却让一手策划了这场好戏的君璃听得心中大爽,暗自冷笑道,宁平侯也真是太拿自己当一盘菜了,以为自己说上几句软话,容湛便会不计前嫌的与他父子情深了?套用一下那句经典的话‘若是道歉有用,还要警察来做什么?’,若是宁平侯以为说上几句软话,再惩罚大杨氏母子一通,便可以让容湛忘记这么多年来他对他的粗暴与凉薄,那他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果然又听得容湛冷冷道:“父亲也别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话,当日若不是祖母及时赶到,只怕这会子我已含冤而死,不在这个人世上了,父亲当日对着我是如何丝毫不念父亲情分的,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就跟打碎的镜子即便修补好了,依然会留下痕迹一样,要让我忘记此事,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这一点,我希望父亲明白,也别再试图做这做那,没的白费精神!”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些年父亲是怎么对待他的,他每一桩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对他抱有几分本能的亲近和孺幕之情的话,也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忽视和打骂消失殆尽了,如今他是还叫他‘父亲’,但那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并不代表什么。 宁平侯知道容湛不可能即刻原谅他,心里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想着只要自己认错态度良好,大儿子总有原谅自己的那一日。谁曾想容湛一开始便把话说死了,直言告诉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件事’,言下之意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让他不要白费力气,趁早死了这条心。 当着满屋子人的面,这叫宁平侯如何下得来台?可也知道如今自己是再没资格在大儿子面前摆父亲的款儿了,恼羞成怒之下,不由越发将大杨氏恨了个咬牙切齿,满脸阴狠的对着大杨氏道:“贱人,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是绝对留你不得了,如今我给你两条路,三尺白绫,或是一杯鸩酒,你自选一样就死罢,若你识相,我便风风光光的为你发丧,让你死后还保留宁平侯夫人的名号,享受我容氏子孙后代的香火供奉;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不但你,连那个孽障也一并弄死了,再将你们逐出容氏一族,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宁平侯此言一出,方才才亲身经历了他的狠毒与绝情的大杨氏倒还罢了,对他会说出这样的处置方法是一点也不意外,但对自来都只见识过他慈爱温和一面的容浅菡来讲,受到的打击可就大了,不待宁平侯话音落下,她已近乎疯狂的尖叫起来:“爹爹,您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这么对待娘,娘嫁给您二十几年,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将偌大一个宁平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您没有后顾之忧,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她?且不说那个贱婢的事分明是有人在陷害娘和三哥,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不过一个贱婢罢了,死了也就死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当您为此大动肝火,对娘和三哥喊打喊杀?您的心也未免太狠了,难道我们母子三人在你心目中,竟连区区一个贱婢都及不上不成?” 那样的奇耻大辱,那种被欺骗被蒙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宁平侯根本不愿再回头去想,一想便让他忍不住想要杀人,因只是沉声道:“你小孩儿家家的懂什么,这些事也不是你该听的,还不快……” 不想话还没说完,容浅菡已转向了容湛,尖叫道:“是你,都是你这个臭名昭著的二流子,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在陷害我娘和三哥是不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背信弃义的毒蛇,枉费我娘辛苦养育你二十年,到头来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你就不怕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吗?” 骂完容湛,又骂君璃:“你这个贱人,自你进了我们家,我们家便再没一日安生日子过,你这个扫把星,你说,是不是都是你在背后挑唆那个二流子败家子陷害我娘和我三哥的?你以为陷害了他们,那个败家子便可以当上世子,你便可以当上世子夫人了?我告诉你,你做梦,我是绝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的……我原还在想着安远侯汪家为何定要休了你,如今方知道,似你这等搅家精扫把星,休了你都是轻的,就该将你……啊……” 容湛先听着容浅菡骂他‘二流子败家子’时还能忍,等到听她一口一个‘贱人扫把星’的骂君璃时,却是再忍不住,上前一步对着容浅菡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容浅菡踉跄了几步,虽勉强稳住了身形,一边脸颊却顿时高高肿了起来。 对上容浅菡难以置信的呆怔目光,容湛冷声道:“你骂我也就罢了,你若再敢骂你嫂子一个字,我便即刻打死你,反正‘长兄如父’,我便是打死了你,谅旁人也不会有半句二话!” 容浅菡闻言,方回过神来,许是被容湛凶狠的目光所吓住,到底不敢再骂他和君璃,只得捂着脸流着泪看向了宁平侯,哀哀哭道:“爹爹,当着您的面儿,大哥哥尚且敢动手打我,还说要打死我,可以想像私下里他有多嚣张,怕是以为整个宁平侯府就数他最大,旁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您可不能中了他的奸计,真胡乱发落了我娘和三哥,不然今日是他们,明日可就该轮到您了……” “你还能口出谗言,看来是我方才那一下打得太轻,我就该直接打得你说不出话来才是……”容湛作势又要打容浅菡。 站在门口一直没出声的太夫人忽然出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喝得众人都不敢再说后,才看向容浅菡,冷声说道:“不怪你大哥要打你,你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那是能自大家千金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别说他,连我都想打你了,竟还敢在那里胡言乱语,还不快离了这里,回你自己屋里呆着去,这些事不是你女孩儿家家能听的!” 说完向外喝命:“跟二小姐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服侍二小姐回去歇着?若没有我的话,谁敢让二小姐离开院子半步的,一律打死了扔乱葬岗子喂野狗去!” 太夫人话说得这般重,跟容浅菡的丫头婆子们也顾不得会惹怒容浅菡了,一窝蜂的涌进来,便劝说的劝说,动手的动手,很快将容浅菡给弄了出去,容浅菡自是不肯离开,但架不住丫头婆子们人多势众,很快便被弄回自己的院子里。 余下大杨氏见自己唯一的救星也被弄走了,心里端的是又慌又怕,如今在场的四个人里,就有三个是恨不能她立刻去死的,仅剩一个太夫人,也是极不待见她的,难道今日她的性命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念头才一闪过,大杨氏已是汗湿重衣,但求生的*却反而更强烈了,促使她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看能不能想出一条生路来。 太夫人看着人将容浅菡弄走后,又将所有服侍的人都打发得远远的了,才看向宁平侯,沉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日不是你亲口说湛儿‘逼淫父妾’的吗,怎么如今又扯上潜儿了?你是打哪里知道的,又有何证据?你已冤枉你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冤枉另一个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太夫人一时间也顾不上再生宁平侯的气了,当日出了容湛逼淫父妾的事,已让阖府上下乃至府外的人看了一次笑话了,好容易事过境迁,人们已将此事忘记得差不多了,谁知道如今又闹起来,还将容潜也给牵扯了进来,到时候事情一旦传开,宁平侯府就真要成为整个京城将来几十年最大的笑柄了! 宁平侯的脸色难看至极,瓮声瓮气道:“哪里还需要什么证据,如今府里都传遍了,只怕十成人里倒有八成人是知情的,空穴不开风,可见是真有此事,儿子若不打杀了他们母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立足于人前!” 太夫人一听这话,便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事到如今,问棋和她腹中那个孽种已经是次要的了,自己儿子不能接受的,是杨氏母子对他的欺骗和背叛,这样的奇耻大辱,是个男人怕都不能忍,也就难怪自己儿子连证据都不要,便已给他们母子定了罪。不过瞧当初湛儿宁肯被打死,也不承认事情系自己所为,及当时杨氏在事发后上蹿下跳的架势来看,此事十有*真是容潜所为,她自己当初不也曾这般怀疑过吗? 太夫人想了想,因说道:“你说府里都传遍了,怎么我事先却没听到一丝半点风声?可见这是有人在背地里操控整件事,只这样的事实在不甚光彩,咱们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追查流言的源头,不然就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发坐实这件事了。但我看你的样子,也是不情愿就此将事情揭过去的,这样罢,不如先将杨氏送到家庙里去,咱们再悄悄的使人去暗查,一旦查实事情真是他们母子所为,杨氏自然不必再回来,只待过上一阵子,在家庙里‘暴毙’即可。至于潜儿,终究是你的亲生骨肉,断没有为了一个贱婢便要自己儿子命的道理,且他到底还年轻,便是不好,那也是杨氏这个做母亲的教的,到时候只将他分出去也就罢了,你意下如何?” 大杨氏终究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若是忽剌剌死在了府里,杨家又岂有不闹的,旁人又岂有不动疑的?到时候宁平侯府的脸面可就要荡然无存了,且大杨氏再不好,容潜与容浅菡却是容家的骨肉,容潜虽已娶了亲,永恩伯府又岂是省油的灯,得知此事能善罢甘休?将来容浅菡出阁,有这样一个母亲,又指望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倒不如就此将事情遮掩过去,才能将几家的颜面都保住,将损害减轻到最低。 宁平侯此时虽愤怒,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夫人的法子无疑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法子,如今只需面对阖府下人们的讥讽和嘲笑已让他觉得受了莫大的屈辱,若不是碍于一次性将府里的下人都打杀发卖了一了百了太过显眼,他早这么做了。若是事情传开,他要面对的就不仅仅只是下人们的讥讽与嘲笑,而是要面对整个京城所有人的讥讽与嘲笑了,关键他还不能向对待自家的下人们那样将那些人怎么样,到时候他别说上朝去衙门与同僚应酬什么的,连出门都可以省了,——为了杨氏这个贱人和容潜那个孽障,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 说不得只能不情不愿的点头道:“既是如此,就按母亲说的来办,明儿一早我便使人将杨氏送到家庙去。” 说完,到底还不解恨,因又看向大杨氏恨声说道:“贱人,暂且便宜你了,等我查到了真凭实据,你就等着受死罢!” 宁平侯府的家庙设在城外,里面的人不论是谁,都得僧衣麻鞋,六根清净,再别想回到俗世,这样的惩罚于旁人来讲或许有些重,但对于以为自己今日已难逃一死的大杨氏来说,却是松了一口长气,好歹保住了性命,只要保住了性命,就总会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等到了那一日,那些害过他们母子的人,一个都别想讨得了好去! 当然,大杨氏并不以为自己被送去家庙,就彻底没有生命危险了,太夫人可是说了,一旦查证了事情真属他们母子所为,会让她‘暴毙’于家庙中的,且不说太夫人说会让人去查证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如今府里的当家主母是君璃那个贱人,她要神不知人不觉的弄死了她,还是很容易的,她以后可得越发提高了警惕才是。 而太夫人见宁平侯到底听了自己的话,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宁平侯一犟到底,今日不要了大杨氏的命誓不罢休,那事情可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宁平侯说完,便扶着太夫人出去了,容湛与君璃见状,也跟了出去,余下大杨氏见他们走远了,这才松懈下来,整个人瘫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 第一百八三回 有孕  一直到回到迎晖院后,容湛都还阴沉着脸,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此时他的心情正处于极度不好的状态,让迎晖院一众服侍之人不由有些战战兢兢。 君璃想了想,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打发了,才轻声问容湛道:“被冤枉了这么几个月,如今总算沉冤得雪了,怎么我瞧你竟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在恼她明明一早便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一直瞒着不告诉他,让他白白含冤受屈了这么长时间? 容湛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上不高兴,也说不上高兴,我心里其实早已约莫有了几分底,如今不过是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罢了。”就算他一开始想不到容潜身上去,随着后事的发展,也约莫能猜到几分了,这府里的男主子就那么几位,撇开几位还未长成的爷们儿不说,嫌疑人也就只剩下两位老爷和容瀚容潜两位爷而已,再参考事发后大杨氏的那一番唱作俱佳,他真是想不怀疑到容潜身上都难。 只是他一直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将事情闹开,若闹开又该怎么闹,且自己手上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才拖到了今日,倒不想君璃已不声不响替他将事情办成了。 看来自家这智商明显有些欠缺的男人也不若她想象的那么傻嘛……君璃暗自腹诽,嘴上继续道:“那你是在不高兴什么,脸拉得都快能与驴脸媲美了,没见将晴雪她们都唬得够呛?” 容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在不高兴什么,原本我以为父亲与大夫人夫妻情深,凭谁也别想让他们之间生隙,凭什么事也别想动摇大夫人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当日大夫人犯了那样的大错,父亲事后却依然百般维护她,想方设法的为她出头,可见对她是很有感情的。谁知道今日却亲眼看见父亲待大夫人有多狠,竟欲亲手要了大夫人的命,难道他们过去二十年以来的恩爱竟都是假的不成?也不知道我母亲当年与父亲是不是也曾这般恩爱过?不过即便再恩爱又如何,父亲依然那么快便将她忘到了脑后去,可见在父亲心里,最爱的永远都是他自己,旁的不管是父母也好,妻儿也罢,只怕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他自己的一半!” 他原本还以为宁平侯只是在对上自己时才那般狠,谁知道如今对上大杨氏时也是一样,这样一个狠心凉薄,自私绝情的人,枉费他往日还曾对他抱过孺幕之情,幸好他早已看开,也幸好他母亲虽所嫁非人,却早早死了,不然如今还不定会被恶心成什么样呢! 君璃闻言,沉默了半晌,才叹道:“可见这世上的男人,大半都是负心的,我将来可千万得死在你之后才成,不然谁知道我死了,你会怎么对待我的孩子,没准儿心偏得比侯爷还厉害呢?毕竟你身上流着与侯爷一样的血……”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低声喝断:“满嘴胡吣什么呢,也不知道忌讳忌讳,再说以你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不是应该在临死前将我也一道弄死了,免得有后顾之忧吗,怎么如今竟转了性子?” 君璃拊掌笑道:“果然还是你了解我,所以你以后最好再不要气我,每天临睡前都祈祷我活得长长久久的,那样你才能也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是?” 容湛沉默了良久,才道:“也不知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考武举的事还能不能成行,若是能等到父亲同意了我考武举,我也报了名后,再将事情闹开就好了。”瞧父亲之前那个架势,还不知道之后会怎样一厢情愿的所谓“补偿”他呢,虽然他一点也不想要他的补偿,但如今的局势是父亲分明已恨极了容潜,可父亲就只他和容潜两个儿子,如今容潜坏了事,世子之位岂不是只能落到他头上了?时至今日,他是真的不想要那个世子之位了,绝非是在矫情或是拿乔。 君璃也多少有几分后悔将事情闹开得太早,但如今事情既已出了,再来后悔也于事无补,说不得只能道:“我之所以设这个局,为你平反是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方面是想着端午节之事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该有结果了,若不先让侯爷对大夫人恨之入骨,让他们自己先反目成仇,只怕侯爷又会如上次嫁妆之事那般,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又站到大夫人那边了,我可不想再给大夫人以翻身的机会,再重蹈端午节之事的覆辙了。” 大杨氏其人,实在是诡计多端,百折不挠,若是换做旁人处在她之前的处境上,只怕早要么沉寂下去,要么消沉下去,总之就是各种夹着尾巴做人了,谁知道她就愣是还能兴风作浪,让自己只差一点儿就死在了她手上,实在让人不得不防! 顿了顿,又道:“至于你考武举的事,侯爷如今不是对你满心的愧疚吗,想来只要你坚持,他应当也不会反对,等你真考中了再谋了外放,难道他还能拦着不让你去不成?等咱们回来,谁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至少咱们多少能过几年自己的小日子不是?”外放一般都是三年一届,到时候她再说服容湛谋个连任什么的,谁知道六年乃至更多年后会是什么情形?她才懒得去想那么久以后的事,她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即可! 君璃说完,见容湛仍皱着眉头,遂转移话题道:“大夫人明日一早便会被送去家庙了,也算是受到惩罚了,只不知道三弟那里,侯爷会怎么处置他?”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容潜时的惊艳,君璃这会儿简直有自戳双目的冲动,这年头连眼见的都不一定为实了,以后还有什么是可以轻易相信的?谁能想到容潜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做的事情却是如此的卑劣无情,不但引诱父妾,致其怀孕,还将其害死了,栽赃到了兄长的头上?这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提起容潜,容湛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冷声道:“父亲便是要打死他,都不干我的事,自认识到大夫人的真面目以来,我虽恨透了大夫人,却从没想过要迁怒他们兄妹两个,谁知道在背后捅我刀子的,恰是我的亲弟弟。”说着自嘲一笑,“不对,我拿人家当亲弟弟,人家可从没拿我当亲哥哥,这样也好,我也不必再因要对付大夫人,而觉得愧对他们了!” 君璃经过这些日子以来与容湛的相处,早知道他其实是个很重亲情的人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大杨氏糊弄得团团转,饶被大杨氏卖了,还帮着数钱,说到底,他只是太想有人关心他,将他放在心上了,他的不高兴,其实有大半是为了容潜,觉得自己的亲弟弟怎么也不会害自己,自己怎么也该相信血脉亲情,却不知道,在利益面前,血脉亲情就跟纸一样,薄得根本不堪一击! 这边厢君璃与容湛正谈论着宁平侯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容潜,大杨氏的上房内,大杨氏也正为此而心急如焚,宁平侯适才有多愤怒她是亲眼看见亲身经历了的,对只算得上帮凶的她宁平侯尚且这般恨不能置之死地而后快了,对身为肇事者的容潜,岂非要越发恨不能吃其肉啖其血了? 可她现下却什么也做不了,连打发人去容潜的院子提醒他以后都要尽量远着宁平侯,能不出现在他眼前便不出现在他眼前都做不了;还有顾氏和永恩伯府那里,也得千万安抚好了,不然再因此而惹恼了永恩伯府,失了岳家的助力和庇护,容潜的后半辈子就真是完了! 大杨氏深知,事到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容潜这个儿子了,只有容潜做了宁平侯世子乃至宁平侯,她才有从家庙回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不然,她就只能被困在家庙过朝不保夕,今日闭上了眼睛,便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再醒来的日子了。 还有菡儿,如今他们母子唯一能在宁平侯面前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她一个了,可她到底年纪小易冲动,明儿待她知道她被送去了家庙之事,只怕十有*会去找宁平侯求情,那无疑会让宁平侯越发的厌恶她,连带的只怕连菡儿也会一并厌恶上,她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发生,她一定得在临走前设法提醒她的儿女们一番才是。 大杨氏想了想,因低声吩咐周百木家的道:“明日你不必跟着我去了,留在府里服侍小姐即可,小姐年纪还小,身边总得有个老成持重的人时时劝导着才好,再就是……”声音越压越低,连近在咫尺的周百木家的都得竖起耳朵,方能听个大概。 等大杨氏说完了,周百木家的忙低声应道:“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虽有些心惊于大杨氏告诉自己的事,倒也不无庆幸自己不必跟着去家庙受苦了。 次日天还未亮,大杨氏便被宁平侯的人悄悄儿押往了城外的家庙去,临行前,大杨氏再四喊冤,又赶着容浅菡的名字喊‘苦命的儿,我含冤受屈这一去,你年纪还那么小,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人谋害了去?’,无论如何要将周百木家的留下服侍她。 押送大杨氏的人不敢做主,将事情回到了宁平侯跟前儿去,容浅菡到底是宁平侯最疼爱的孩子,他也怕她没了母亲的庇护受委屈,便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让周百木家的留下。 消息传到君璃耳朵里,当即便冷笑起来,大杨氏可当真是好手段,饶被宁平侯憎恶成那样,依然能左右宁平侯的决定,——这也越发坚定了君璃要尽快找到证据,将大杨氏绳之以法的念头,不然谁知道大杨氏什么时候便又说得宁平侯心软了,还是国家强制单位可靠些。 大杨氏被送走的次日,宁平侯又将他放在外院的另外三个通房也一并送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进府,收房后放到了内院,并下令没有他的命令,那个小通房不得踏出院门一步,旁人也不能去探望她,颇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架势。 外院服侍他的人也被他来了个大清洗,除了几个管事,全部被发卖得远远的,换了一批新人进来服侍,这笔银子连同之前买通房的那八百两银子,让君璃很是肉痛了一把,若不是容湛与晴雪几个都劝她‘何苦白为他人做嫁衣’、‘整个宁平侯府都是侯爷的,他又是公公,难道你做儿媳的还能管做公公的不成’,她都要一口血喷在宁平侯脸上,质问他个老不休的毒害人家未成年少女了! 与此同时,宁平侯还叫人送了不少东西来迎晖院,大到插屏之类的家具摆设,小到笔墨纸砚扇坠挂件,并一些新奇的吃食衣料等,简直是应有尽有,这次火大的轮到容湛了,对君璃冷笑道:“这便是他所谓的‘补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莫不是在告诉我,我就廉价到只凭这些身外之物便能收买的地步?”命人悉数退了回去,等之后宁平侯又让人送来时,直接让迎晖院的院门都没让来人。 好在宁平侯如今对他是真的颇为愧疚,见他不收自己的东西,只当是嫌自己的诚意不够,便不再送了,转而在心里想起到底要送什么才能一举打动大儿子的心来。 这段时间里,容潜与容浅菡都很安静,容潜是直接住到了国子监里去,便是休沐日回了宁平侯府,也多是窝在自己院里不出来;容浅菡则是窝在自己屋里做针线,连太夫人那里都很少去,见宁平侯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而府里的下人虽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大杨氏莫名被送去了家庙,她所生的一双儿女又是如此的低调,显然是他们一系犯了事,犯的还不是小事,众人心里虽都好奇到底他们犯的是什么事,却也知道这些不是他们该打听的,往往知道的越多的人越不长命,就譬如原先在外院服侍侯爷的那些人,昔日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呢?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于是都只安安分分的当差,一时间整个宁平侯府倒比先前更秩序井然了几分。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这日晨起后,君璃忽觉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连去净房都来不及,便哇哇的吐了起来,吐到最后,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只觉说不出的难受。 直将容湛唬了个半死,也顾不得污秽,上前一边给她拍背抚胸,一边一叠声的叫请大夫,又命人倒茶来君璃漱口。 君璃漱了口后,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正要与容湛说自己没事,许是昨晚上吃了性凉的东西,却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因忙抬头问一旁同样满脸着急的晴雪:“你记得我上次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晴雪见容湛还在,不由微红了脸,掐指算了算,道:“上个月是十号来的。” 今日已经二十一号了……君璃心里约莫有了底,眼角眉梢便带上了几分喜意,但没有就此告诉容湛,怕待会儿万一弄错了,让他失望。 晴雪见君璃眼角染上了喜色,也很快反应过来,便也抿嘴笑了起来。 惟独容湛还不明所以,见君璃明明脸色苍白,一副不舒服的样子,偏她们主仆两个都一脸的高兴,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因忙要扶君璃去床上躺着,“奶奶别着急,大夫很快来了,等大夫来开了药,你吃下去后身上便舒坦了。” 君璃只是抿着嘴笑,并不答话,任由容湛将她扶到了床上去。 好在大夫很快就来了,隔着帘子诊了君璃的左手又诊右手,然后笑着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容湛作揖:“恭喜这位爷了,奶奶是喜脉!” 本来还满脸忧色的容湛霎时呆住了。 待回过神来后,一把便抓住了大夫的手,语带颤抖的问道:“真的是喜脉?你可诊明白了?” 那大夫常在内宅行走的人,对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也不生气于容湛质疑他的专业能力,反而很好脾气的笑道:“诊明白了,是喜脉,爷若是不放心,大可再请一位大夫来复诊。” 容湛的脸上就一下子爬满了笑容,喜不自胜的大叫道:“快,快好生赏这位大夫!” 旁边侍立的婆子忙大声应了,好生送了那大夫出去,容湛已迫不及待撩开了帘子,顾不得晴雪等人还在,便一把将君璃抱了个满怀,激动道:“奶奶,你听见了吗,是喜脉,我要做爹,你要做娘了!”总算可以不必再日日担心小舅子将媳妇儿给带走了! 话音刚落,又忙将手松开了一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奶奶,我可弄痛你了?” 君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神色间说不出的欢快,嗔道:“知道弄痛我了还不松开?” 见容湛闻言后,忙不迭将她整个松开了,连带得床上的大迎枕都掉到了地上去,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来。 容湛见状,也摸着头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 ------------ 第一百八四回 虚惊  夫妻两个对坐着傻笑了一阵,容湛忽然“腾”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给祖母报个信儿去,还有舅兄那里,也得让他知道这天大的好消息才是!”如此高兴之事,若是没人分享,岂非太过扫兴?尤其是小舅子那里,他更是得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看他以后还要怎么惦记着时时带他媳妇儿走。 容湛说完,便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回来!”却才只走了两步,已被君璃叫住,又摆手令晴雪等人退下后,才正色道:“我方才想起一件要紧事,得先问过你我才能放心……” 话音未落,容湛已急声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是比这件事更要紧的?奶奶且待我给祖母和舅兄报过信后再问也不迟。” 君璃见他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喜悦,实在不忍这会子扫他的兴,但事关重大,她说不得只能急声道:“我要问你的事,正是与这件事有关,你且坐下,仔细听我说。你好生想一想,过去这些年可有吃过大夫人送来的什么可疑的东西?或是身体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或是有没有什么老毛病?” 本来君璃还没想到这一茬儿上的,但方才却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容湛过去有那么多女人,外面的就先不说了,只说家里那些通房侍妾们,竟无一人有过身孕的,若只是一个人没有也就罢了,那还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可如今是每个人都没有,那就只能说明有问题的是容湛了。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想到这个问题,君璃不做二想,第一反应绝对是容湛有问题,而这问题不必说正是拜大杨氏所赐,可如今她既已证实有了身孕,那就说明容湛有让女人怀孕的能力,这根本不符合大杨氏的行事作风嘛,所以她才想要事先问清楚,免得将来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问题,让她悔之晚矣,遗恨终生。 容湛听罢君璃的话,霎时皱紧了眉头,沉声问道:“奶奶是怀疑大夫人曾对我下过药?” 君璃缓缓点头:“若不然,这会儿你的庶子们应该满地跑了才对。” 容湛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被君璃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若说他没问题,过去他那么多女人,怎么可能一个都未曾有孕?可若说他有问题,那如今君璃又怎么会有孕? 又听得君璃道:“所以我才让你好生想一想,我怕大夫人对你下的药虽不至于让你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却会对孩子造成伤害,那咱们便是将她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也于事无补了!你赶紧仔细想一想,当然若是没有这样的事,就最好了。”这个时代又没有B超四维彩超神马的,到时候若是生出个有什么问题的孩子来,岂非他们做父母的痛苦,孩子更痛苦? 此言一出,夫妻两个心里都如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方才乍然得知君璃有了身孕,他们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与幸福也随之荡然无存。 半晌,容湛再次“腾”地站了起来,满脸戾气的道:“那个毒妇,竟敢如此算计我,我这便杀了容潜,让她断子绝孙去!”他想来想去,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自己身上没有什么经年的老毛病,至于大杨氏可曾送过什么可疑的东西给他吃,因年代太过久远,连他自己都已想不起来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愤恨成这样,那个毒妇若只是算计他也就罢了,竟连他还没来到这世上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正该杀! 君璃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起来:“她真给你下过药了?”若真是这样,不但容潜,连容潜与顾氏的女儿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容湛满脸的挫败与沮丧:“我想不起来了。都怪我,若不是我这些年实在太蠢,今日又怎么会连累到我们的孩子,奶奶,你骂我罢,打我也行,那样我心里还能好受些……” 君璃虽满心的郁气无处发,但见他已自责成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又不是你让她害你,又不是你想她害你的,你有什么可自责的,连你自己都是受害者了。罢了,且先别纠结这个了,你去叫了晴雪进来,让她拿了我的对牌,先去回过祖母,就说我不舒服,然后即刻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最好是专精于妇儿科的,且先看看太医是怎么说的,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寄希望于专业人士了,希望太医来了以后,能带给她好消息,否则,连她自己都说不好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赶去宁平侯府的家庙,一刀捅死大杨氏算完了! 容湛早已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闻得君璃的话,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道:“对对对,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国手,我身体有没有问题,他们自然一诊脉就知道,我这便让晴雪回祖母去。”说完一叠声的叫晴雪。 “大爷有何吩咐?”晴雪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见方才还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爷与奶奶此时都铁青着脸,尤其是爷,眼里几欲喷出火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有些不知所措。 容湛已沉声吩咐道:“你即刻取了你们的对牌,去见太夫人,就说奶奶身子不适,须请太医来瞧,快去!” “奶奶哪里不适?早知道方才就不多留那大夫一会儿的,我这便使人追他去!”晴雪闻得君璃身体不舒服,急得脸都白了,拔腿便欲追方才那大夫去。 “回来!”却被君璃唤住了,一脸凝重的道:“你只管按大爷的吩咐去做,个中因由,等事后我再告诉你,快去!” 晴雪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但君璃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到底不敢再多说,忙依言取了君璃的对牌,便急匆匆往照妆堂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太医来了,君璃也顾不得避讳了,将一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便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担忧与太医说道了一遍,末了满脸希冀的道:“还望太医能为我夫妇细细诊脉,把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隐患都细细告知我们,毕竟这是事关子嗣传承的大事,我夫妇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太医们都是常年混迹于京城各豪门勋贵之家内宅的,所见过所知道的阴私事可以说比谁都多,君璃虽未明说容湛身上极有可能被下了药,只是说‘担心彼此有什么隐疾,将来传给了孩子’,但太医心里又岂能不知道的? 便什么也没说,只拿帕子遮了君璃的手腕儿,先细细给她诊了一回脉,又给容湛诊了一回脉,才迎上二人紧张中夹杂着期待的目光,笑着缓声道:“二位的身体都没有什么隐疾,想来奶奶腹中的孩子也一定会平安健康,二位只管放心。” 太医这话一出,君璃与容湛都松了一口长气,容湛因忙又问道:“敢问太医可诊明白了?” “大爷若是信不过下官,下官家就住在明石坊的椿树胡同,欢迎大爷随时前去找下官兴师问罪。”太医捋须而笑,开起了玩笑。 而容湛见太医还有心情开玩笑,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回了原地,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搓着手道:“不敢不敢,只要内子与内子腹中的孩子能安然无恙,将来我一定备了厚礼亲自登门拜谢。” 太医笑道:“那我可就随时恭候大爷的大驾了。” 正说着,晴雪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回大爷、奶奶,太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并二奶奶三奶奶闻得奶奶身子不适,特地探望奶奶来了。” 迎晖院自晨起便又是闹着请大夫又是闹着请太医的,阖府上下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 君璃听说,忙看向太医道:“方才之事,还望太医守口如瓶,我夫妇感激不尽。” 太医点头:“这个自然,奶奶只管放心。”混太医院的若是连最基本的不该说的不说都做不到,那也不必再在太医院混下去了。 君璃见太医应了,方与容湛道:“还不快去将祖母她们迎进来?”又叫了晴雪进来,令她好生服侍太医去暖阁里吃茶,怕待会儿太夫人等还有话要问。 容湛很快迎了太夫人一行进来,想是在路上已说过君璃有孕之事,所以太夫人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坐到了君璃的床头,拉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好孩子,你这会子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开口告诉祖母,祖母上天下海都给你弄来!” 君璃忙挣扎着要下地给太夫人行礼,太夫人已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笑着嗔道:“这会子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你怀得可是咱们容家的长子嫡孙,只要你能平平安安为我生下一个小曾孙,便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这些虚礼不理会也罢。”说着又问君璃可有什么想吃的。 一旁二夫人与三夫人也笑道:“是啊,想什么吃的,可千万要说出来,怀有身孕的时候可不能客套,不然吃亏的可就是你自己了,你这会子说了,回头咱们也好打发人与你送来,你若是与咱们客气不说,那可就真是便宜我们了。”不管二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挺符合做婶娘的身份。 君璃就笑道:“这会子倒是没什么想吃的,等想到了,一定打发人告诉祖母和两位婶婶去,就怕到时候祖母和两位婶婶嫌我麻烦,到时候说不得只能请祖母和二位婶婶多担待一二了。” 太夫人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你婶婶弟妹们,谁不是过来人,难道还能不知道有了身孕的人嘴最是刁钻,极有可能上一刻还抓心抓肺的想一样东西吃,等人好容易将东西寻来摆到面前了,却又不想吃了?你可别顾忌这顾忌那的,就不使人去取了。”又吩咐一旁站着的容湛:“你媳妇儿是个省事儿的,你到时候可得多上心一些,省得她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我的小曾孙。” 容湛忙不迭应了。 太夫人便又问道:“太医可已走了?若是没走,便请过来,我不亲自问问他不放心。” 容湛依言去请了太医过了,太夫人便细细问起来,“……脉像可还平和?需不需要开安胎药?饮食上可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 太医一一答了,太夫人方令准备了一份厚厚的银封,好生送了太医出去。 等太医离开后,太夫人一行又在迎晖院待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见君璃面露疲色,便起身被簇拥着离开了。 余下容湛与君璃虽才经太医证实了容湛的身体没有问题,不会影响到孩子,但方才乍然闻得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到底大打折扣,容湛因不无庆幸的道:“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真连累了咱们的孩子,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君璃心有余悸的点头:“是啊,的确是不幸中的大幸,不然我都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杀人了。”顿了顿,皱眉道:“只是这样也解释不通啊,大夫人这辈子最在乎的,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和宁平侯的爵位了,而让你没有资格继承爵位最好的方法,除了毁坏你的名声,让侯爷不喜你,让整个京城都知道你不堪袭爵以外,另一个关键所在,便是你没有子嗣,一个连子嗣传承都做不到的男人,就算是嫡长子,也没有袭爵的资格才是,我实在不明白大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想容湛却恨声道:“你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却约莫能猜到,之前我因着那样的名声,京城里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肯将女儿嫁给我,若不是他们想要算计你,只怕连你她也不肯为我娶的。若我一直没有嫡子,我之前那些通房侍妾又都是她赏的,她要动手脚或是让她们听命于她,都是很简单的事,那样我便连庶子也不可能有了,如此一来,她哪里还需要对我下什么药?若是一个不慎惹我动了疑,她过去二十年来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 以大杨氏的谨慎,没准儿还真是这样想的……君璃缓缓点头:“如今看来,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了,她不是不想对你动手脚,而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但没有如大杨氏所想的那样与容湛一直针锋相对下去,而是与他有了感情,还躲过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如今还有了孩子,大杨氏若是在家庙里知道了,少说也会吐血三升罢? 容湛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不行,我得尽快将端午节之事了了,将欲害你之人都除去才是,不然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起了坏心,我实在不放心。”媳妇儿虽聪明,可如今毕竟有了身孕,以后精神只会越来越短,自然就有很多地方顾忌不到了,万一她那个禽兽父亲与杨氏姐妹再起坏心,哪怕他们最终不成成事,又岂能保证不惊吓到媳妇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他决不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得从根子上绝了这种可能性才是! 君璃的担心与容湛一样,她以后的精神只会越来越短,且有孕之人本就不该多思多虑,不然于大人于孩子都不利,她可不想本就怀孕怀得辛苦了,还要打点起精神防备这防备那的,因说道:“说来说去,问题的关键仍在那推我们之人的身上,一日找不到那人,咱们便一日别想将那害我之人除去。” 容湛点头道:“所以我打算明儿便去找城里的几个闲帮悬赏,那些人常年盘踞在京城各个闹市区,连六扇门的捕快很多时候都要找他们问消息,只要我多多的给银子,想来他们应当会尽心尽力帮着找人的,横竖如今大夫人已被送去家庙了,她的陪房们也大多被撵去了庄子上,三五七日的,也不怕打草惊蛇。”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君璃沉吟道,“李掌柜他们虽说认识的人不少,但毕竟只限于生意上的往来,难免有涉及不到的地方,不比那些闲帮成日里盘踞在大街上,见过的人和事多,听到的消息也多,你既已有了决定,便尽快实施起来。”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便随时有性命危险,她必须将一切能威胁到自己孩子安危的可能性,都扼杀于摇篮里! 容湛应了,又道:“如今你身边虽有晴雪几个服侍,菊香竹香几个也算忠心得力,但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向妈妈几个又粗枝大叶惯了的,并不适合贴身服侍,所以我想着,得尽快给你找个经过见过事,最重要的是得忠心的妈妈来贴身服侍你才好,不然我实在不放心。本来方才祖母在时,我想开口向她老人家讨要的,可一想,便是祖母身边的人,咱们也未必就敢尽信,所以便歇了这个心思,可如今一时间,却又想不到该上哪里找这个人选去了。” 君璃一听容湛这话,便知道他心里其实早已有合适的人选了,只不过拉不下那个脸来罢了,便抿嘴笑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觉着廖妈妈怎么样?她是服侍过婆婆的老人儿,又是你的奶娘,自是经过见过事的,忠心就更是毋庸置疑了,你若是觉着好,明儿我便打发人去接了廖妈妈进府,想来她定不会拒绝才是。” 容湛被说中心思,不由微微红了脸,扭捏道:“当初虽是我犯糊涂,才撵了廖妈妈出去的,可到底将人撵了出去,也不知道她如今还肯不肯回来呢?况廖妈妈年纪已大,又吃了那么多苦,正是该好生荣养的时候了,我却还要她进来劳心劳力,我实在没脸开那个口。” “旁的事也就罢了,这样的大好事,想来廖妈妈一定会很乐意回来的,你若是实在没脸开口,我就以我名义去请人,说我心里没底,得有个老妈妈坐镇才放心怎么样?”君璃倒是很笃定。 许是被君璃的笃定所感染,最重要的是,容湛心里也的确很想廖妈妈回来,便没有再说,算是默许了君璃的决定。 于是次日一早,等容湛出门办事以后,君璃便使晴雪亲自走了一趟四条胡同。 廖妈妈听得晴雪说君璃有了身孕,身边没个老成的妈妈坐镇心里没底,果然二话没说就随晴雪回了宁平侯府,待见过君璃后,便将迎晖院的所有下人都召齐,满脸严肃的训了一盏茶时间的话,又将近身服侍君璃的丫鬟分做三班,令该班的一刻都不能离开君璃左右;又把小厨房的事都接管了过去,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每顿具体吃什么,怎样做才能让君璃吃得好……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果然不愧为当年秦夫人身边第一得力之人,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容湛回来后,见廖妈妈服侍得得法又得力,很是高兴,对着廖妈妈谢了又谢,还说以后迎晖院有什么事都由她拿主意,他自己因再没了后顾之忧,便全力查找起画像上那个人来。 奈何一连几日过去,事情都没什么进展。 这日容湛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沮丧回到迎晖院时,廖妈妈正问君璃晚间想吃什么,“……老奴亲自熬了鲫鱼汤,再用春天时封起来的春椿摊个蛋饼,做几个爽口的小菜,奶奶看怎么样?” 君璃闻得廖妈妈安排的菜色既清淡又有营养,很是满意,正要答好,就见容湛满脸沮丧的进来了,忙问道:“今日是不是还是没什么进展?” 容湛将手里拓的金公子给的画像往桌上一放,先动手斟了一杯茶来一口饮尽了,才道:“是啊,还是没什么进展……” 话没说完,一旁廖妈妈忽然说道:“这不是外院的陈账房吗,大爷拿着他的画像做什么?不过陈账房可比这画像上年老多了,且这人只是乍一看像他,认真一看,也就只剩下一二分还像他了,敢问大爷,这人是谁啊?” ------------ 第一百八五回 审问  君璃有孕一事在宁平侯府上下一传开,立时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阖府上下心里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除了太夫人和宁平侯是真心欢喜府里就要添丁进口了以外,其他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旁人如何想君璃通不理会,只安心养起胎来,为此甚至连管家大权都以害喜实在害得厉害为由,在回了太夫人以后,一并交给了二奶奶,只二奶奶却说自己也琐事繁多,且又要照顾容瀚和两个孩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请太夫人无论如何都要再委人与她一道分担才是。太夫人听说后,想了一夜,次日便委了二夫人与三夫人一道管家,让二奶奶也从旁协助。 二夫人想管家早非一日两日了,如今一朝夙愿得逞,自是十分欢喜,一连几日都是走路带风,自得之情溢于言表,大有扬眉吐气之势,迫不及待便想要将自己的陪房们安插到各个要紧行当上去。 后还是二老爷提醒她想想大杨氏以前有多风光,如今又在哪里,这个家早早晚晚都是要交到容湛和君璃手上去的,让她不要太得意,更不要将手伸得太长,否则君璃岂是省油的灯,只怕大杨氏的今日便是她的明日云云,二夫人方稍稍收敛了几分。 而君璃向太夫人说自己害喜害得厉害,所以才要交出管家大权,倒也不全然都是推托之词,她的确害喜害得有些厉害,虽不至于吃什么吐什么,成日里也是真吃不下多少东西,且老是觉得身上乏得很,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睡觉,整个人也因此而变得昏昏沉沉的,脾气也大了许多,弄得整个迎晖院颇有些草木皆兵之态。 偏生近日容湛因外面的事又不能时常待在家里,只能晚间回来后安慰君璃一二,偏生说不上几句,又会因太过疲惫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弄得君璃越发的恼怒,拧了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不公平’,又祈祷老天让她与容湛互换了身体,哪怕只有一日也好。 让容湛哭笑不得之余,倒是渐渐摸到了点儿门道,以后君璃再发脾气时,他便打点起精神,变着法儿的哄她高兴。 君璃的心情总算因此而好了许多,觉得自己吐得那么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这样过了几日,君珏带了大包小包的补品补药来看君璃,见君璃虽瘦了一些,却面色红润,精神颇佳,虽很不愿意承认容湛的确将自己姐姐照顾得很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弟弟来看自己,君璃自是十分高兴,关切的问过君珏的生活和学业,又嘱咐过他千万要好生照顾好自己后,骨子里的八卦基因便复苏了,两眼发光的赶着君珏问道:“对了,我上次让你代我登门向金公子道谢以后,你可有再去过金府?有再见过金妹妹吗?最关键的是,可有打听到金妹妹是否定了亲?我告诉你,这事儿可轻忽不得,一定得趁热打铁才好,不然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未必有这个店了!” 说得君珏又有了磨牙的冲动,没好气道:“姐姐您怎么这么话多,当心将来小外甥生下来以后,也是个话篓子!” 君璃还以白眼:“话篓子怎么了,难道话篓子就不是你外甥了?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快点从实招来,若是金家二老也有这个意思,我也好尽快请人上门为你提亲。” 君珏先还扭扭捏捏的不肯说,架不住君璃再三再四的追问,到底声若蚊蚋的说了一句:“我之后再没见过金小姐,不过金世兄前儿个问我有没有定亲……” 金公子问弟弟有没有定亲,岂不是意味着自家有许嫁之意?君璃当即大喜过望,猛地站了起来便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找人上门提亲去啊,等过了三书六礼,金妹妹那边只怕准备嫁妆也得一年功夫,你这边买宅子布置宅子什么的,没有一年时间也下不来,等这些都布置妥了,差不多也该秋闱了,到时候你岂不是双喜临门,大小登科都齐活儿了?” 她说得是兴高采烈,一旁服侍的晴雪却是唬了一跳,忙上前小心翼翼扶住了她,嗔道:“奶奶,廖妈妈可说了,您如今不能随意蹲起,您再这样,我待会儿便告诉廖妈妈和大爷去,看他们怎么说您。” 说得君璃讪讪的,向君珏道:“你方才还说我话多,却不知你晴雪姐姐的话比我还要多得多。” 不想君珏也没好气:“晴雪姐姐那是为了您好,您就暂且安静些罢,我那日已暗示过金世兄,得等明年高中了才会考虑成家的事,想来金世兄自会回去禀明金大人和金夫人,您就别再为我的事操心了,安心将养好身子是正经。” 看来自家弟弟也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迟钝嘛,君璃这才放下心来,正待再说,锁儿进来回道:“奶奶,前头侯爷打发人送了松江的绵绸和杭州的杭绢各两匹来,说是专给小少爷做小衣的,还说其他的布料都才粗糙,这是特意让人弄来的贡品。” 君璃来了这个时空一年多,早已知道做里衣最好的布匹莫过于松江绵绸和杭州杭绢,是连皇家都在用的贡品,真正的有价无市,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多高兴,只是撇嘴道:“侯爷怎么就知道是小少爷,万一是小小姐,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自容潜之事事发以来,这已不知是宁平侯第多少次打发人送东西来迎晖院了,一开始容湛都是不收的,后还是君璃说不要白不要,他才勉强收了,只每次都要挑出一大堆毛病来;而君璃本就极不待见宁平侯,觉得他与君老头儿一样,都是极其凉薄自私之人,便是容湛不挑宁平侯的毛病,她尚且要挑呢,更何况容湛都在挑,——没办法,当一个人看另一个不顺眼时,那人便是出气重了,都是罪过。 君珏闻言,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姐夫还是不打算原谅宁平侯?” “怎么原谅?”君璃挑眉反问,“就跟镜子破了,再高明的工匠也无法将其还原如初一样。”过去二十年容湛所受的来自宁平侯一次又一次粗暴的对待,好几次甚至连命都差点儿赔上,那些刻骨铭心的伤害,那种从满怀希望到失望到绝望到无望再到彻底死心的感觉,又岂是宁平侯说几句软话,送点东西来,便可以补偿得了的? 君珏点点头,叹道:“姐夫这些年是真的不易,宁平侯的确不可原谅,只那到底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姐姐听听也就罢了,可别插手才是,不然指不定宁平侯哪一日就迁怒到了姐姐身上亦可知,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什么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容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看着君璃问道。 君璃忙笑道:“珏弟说我如今有了身孕,凡事都要谨慎一些才好。对了,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回来?” 容湛摆手令众服侍之人:“你们都退下,没叫不许进来。” 众人屈膝一声“是”,鱼贯退了出去,晴雪自发走在了最后,不但将门关得严严的,还守在在门口,绝不给任何人以靠近正房半步的机会。 屋里君璃见容湛这般郑重,心里一动,忙道:“可是已经抓到人了?在哪里抓到的?可问出什么来了吗?” 君珏忙也看向容湛。 容湛沉色点了点头:“的确已经抓到人了,是在大相国寺不远处一座破屋里抓到的,那程三是个狡猾的,当日的确出了城,但又趁夜回了城,然后便在大相国寺一带做了乞丐,因他将手里的一点散碎银子献给了那一带的乞丐头子,一个叫阿豹的人,那阿豹便抬举他做了二哥,不必亲自出门乞讨,只待在他们的老巢即可,所以之前我们才会什么线索都查不出来。” 自那日廖妈妈无意看到金公子画像上那个人,说那人像侯府以前外院的程账房时,容湛与君璃便留了个心眼儿,次日便使了人悄悄去打探程账房一家离开宁平侯府后搬去了哪里。等打听到以后,又使人拿了画像,悄悄去周边向当地的住户打听可有见过画像上那个人,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打探到那人竟是程账房的小儿子,只因其到了年纪没有依例进侯府当差,容湛他们找人又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所以才叫其钻了空子,——这也是当初容湛乍一见画像,会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始终想不起画像上的人是在哪里见过的原因,正如廖妈妈所说,程三乍一看的确像程账房,但仔细一看,父子两个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听得果真抓到了人,君璃与君珏都是一脸的振奋,君珏因拊掌道:“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这个最重要的证人,何愁不能将那谋害咱们之人绳之以法!” 君璃点点头,问容湛道:“这会子人关在哪里?程账房一家可也已‘请’到了?此事宜早不宜迟,就这几日了结了才好。” 容湛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将人关在了大相国寺附近一处民宅的地窖里,只那程三嘴硬的很,一开始死也不认端午当夜推了舅兄,后还是我拿出画像,又说了有金公子为证后,他才松了口,却仍不肯说实话,只说是当初奶奶撵了他们一家子出去,断了他们一家子的生路,他怀恨在心,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意欲报仇的。我已找以前的一个朋友借了个专门审讯犯人的胥吏过来,打算今晚上再去审那程三,重刑之下,再以他一家子要挟,想来他不敢不招。” 君璃闻言,冷笑道:“我就说咱们那位大夫人到底哪来的底气那般气定神闲,竟是丝毫不怕咱们知道那夜之事非天灾实乃*,敢情人家已连程三不慎被抓后的说辞都想好了!也是,程家可是在宁平侯府服侍几代的老人儿了,我却半点情分不念,半点体面不留,说将人赶出去,便赶了出去,断了人一家子的生路,人家记恨我,想要我的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到时候即便事情闹开,旁人也只会说是我不仁在先的,也就怪不得人不义在后了,咱们那位大夫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大杨氏那条毒蛇,这次她绝不会再让她有任何活命的可能,谁若胆敢拦她,那就跟着一块儿去死吧! 傍晚,容湛连晚饭都顾不得吃,便领着人急急忙忙的直奔大相国寺而去。 关程三那处民宅是容湛让贴身小厮去临时找人租的,房主见那小厮租得急,又出手大方,连价都不还,心里便有些打鼓,怕小厮会用自己的宅子来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后还是小厮解释,说是自家主子要租这宅子来养外室,那房主方放下心来,当即将钥匙交给了小厮,又好心提醒小厮,宅子的后院有个地窖,极是隐蔽,若是他家奶奶知道他家爷在外面养了外室后打上门来,可以让那外室去地窖里暂时躲躲,倒是整好便宜了容湛关程三。 容湛去到那处民宅后,径自便去了后院的地窖,那地窖想是房主素日用来存储食物及一些杂物的地方,里面的气味很是不好闻,饶容湛白日里已进去过一次,这会子再进去,乍然间依然有些个呼吸困难,难以忍受。 程三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嘴里还塞着不知道谁的臭袜子,蜷缩在地窖的一角,浑身恶臭难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瞧得容湛进来,他立刻“呜呜呜”的叫了起来,眼里还闪着希冀的光,应当是在哀求容湛放了他。 待小厮搬了椅子来容湛坐下后,他便示意人上前取出了程三嘴里的袜子,冷声问道:“程三,我再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于端午之夜推大奶奶和君家舅爷的……” 话未说完,程三已叫道:“大爷,该招的之前我都招了,原是大奶奶断了我一家子的生路在先,我才会起了报仇之心的,并没有谁指使我,大爷要杀要剐,就尽管来便是,我贱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在死前我得提醒大爷一句,我们一家子如今都是平民了,大爷没有那个权利再对我喊打喊杀!” “是吗?”容湛冷冷一笑,“爷是没有那个权利再对你喊打喊杀,不过爷就是弄死了你又怎样,且不说你死在这里谁都不会知道,就算有人知道了,难道还有谁敢将爷怎么样不成?爷再问你,你到底招是不招?” 程三听得容湛说弄死他就跟弄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的语气,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恐惧,但仍嘴硬道:“该说的我都已说了,大爷要我招什么?” “不招是吗?”容湛再次冷笑一声,却不再多说,只对身旁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上前拧起程三,“啪啪啪啪”左右开弓一连扇了其十几记耳光,只将程三打得耳朵嗡嗡作响,牙都掉了几颗才停下,凶神恶煞的问道:“现在你招是不招?” 程三的意识已有些模糊,可想起大杨氏说过的若他死扛下来,说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她便保他一家子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但他若是招了,她至多也就是身败名裂,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一家子可都只能跟着没命了……便又梗着脖子道:“该招的我都招了,还有什么可招的……啊……” 话没说完,已被那大汉一脚踹翻在地,随即将脚踩在了他脸上,还重重碾了几下,才继续恶狠狠道:“你招还是不招?” 地窖粗砺的沙石磨在程三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留下几道或深或浅的血迹,让他一阵刺痛,几乎就要忍不住脱口说自己‘招’,可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到底还是忍住了,梗着脖子还是那句:“该招的我都招了……啊……” 话才起了个头,又是一声惨叫,却被那大汉一脚踩在了他的裆部,阴测测的问道:“老子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招还是不招?若是不招,老子一脚踩碎了你传宗接代那玩意儿,让你以后再做不成男人!” 程三又痛又怕,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心里动摇得厉害,若大爷只是让他死也就罢了,一了百了,可如今大爷却如此折磨他,就跟那钝刀子割肉一般,真正比死还要痛苦……他到底没忍住,没出息的告起饶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啊……” 告饶归告饶,却不说要招供的话。 容湛也不着急,只是若无其事般对一旁的小厮道:“对了,才临来时走得急,竟忘记吩咐羊毫几个不能对程账房的几个孙子动手了,毕竟还是孩子,真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听得程三是心神俱裂,情知自己家人也已落到了容湛手上,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得叫道:“大爷,我招,我都招,求大爷饶过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 第一百八六回 困兽之斗  城外,容氏一族家庙里。 大杨氏一身麻布僧衣,双颊深陷,老态毕露,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已苍老干瘦得让所有认识她的人不敢相认,只有一双眼睛亮得不正常,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明知自己已快燃尽,却不甘心就此了却,仍强撑着在爆出最后几抹火星。 她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周百木家的儿媳许氏,声音里的怨毒让许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个贱人竟然有孕了,我真是后悔,当年没有一帖药下去,让容湛那个贱种兔崽子断子绝孙,再无让女人有孕的能力,就跟他那个黑心烂肺的老子一样,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许氏不敢啧声,可又不敢不说话,只得小声道:“也是夫人当初太仁慈了……” “仁慈?”大杨氏阴测测一笑,“我到今时今日方知道,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当初真该一帖药下去,永绝后患的,不,我就该直接要了那个贱种的命,也就不会酿成今日大祸了!不过现下也不算晚,只要那个贱人腹中的孩子生不下来,那个贱种也死于非命,我的潜儿便成了容俊轩唯一的儿子,到时候何愁我们母子没有翻身之日!” 说着猛地拔高声音,厉声吩咐许氏道:“你回去告诉你婆婆,让她就这几日便寻机会,将那个贱人腹中的孩子给我除去,让她就用当年我除去卫氏那个贱人腹中孩子一样的法子,谅那个贱人和贱种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告诉你婆婆,此事务必要快,早些除去那个小贱种,才好早些专一的对付贱人和贱种,她也好早些做回以前那个风风光光的管事妈妈,不然,我做主子的都得不了好了,她一个做奴才的,就别更想有好日子过!” 许氏听大杨氏短短几句话,便曝出了两桩经年秘辛之事,吓得胆战心惊,六神无主,连是怎样离开她所居小院的都不知道,还是被阳光一晒,觉得身体渐渐回暖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了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才敢相信自己已离开了夫人那间满是浓浓药味,偏又将门窗捂得紧紧的,以致让人几乎就要喘不过气的房间。 许氏如蒙大赦,忙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家庙,然后抄小路下了山,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城,回了自家位于宁平侯府后街那一片专供家生子们居住的房舍。 周百木家的早已等在家里了,一瞧得儿媳回来,忙关了门窗,急声问道:“怎么样,可见着夫人了?送去的东西夫人可都还合用?夫人又有没有什么吩咐?” 为掩人耳目,许氏去家庙往返都是徒步,而且还得尽量抄僻静的小路走,无形中又增添了不少路程,这会子她喉咙都干得快要冒烟儿了,却不敢有二话,忙压低了声音一一回答婆婆的问题:“见着夫人了;送去的东西都是二小姐亲自准备的,夫人又怎会不合用;夫人的确有吩咐,只是……” “只是什么?你且先说出来,看咱们到底能不能做到,若是能也就罢了,若是不能,说不得只能明明白白的回了夫人,让夫人再想其他法子了。”见儿媳面露犹豫惊恐之色,周百木家的想也知道大杨氏吩咐自家的不会是好事,可她有什么办法,她一家子都是大杨氏的陪房,便是想要弃暗投明转投他主,也得有人肯要她一家子才成,说不得只能跟着大杨氏一条路走到底了,哪怕是死,到底还能得一个忠仆的名声。 许氏又犹豫了一下,才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说,让娘您尽快除去大奶奶腹中的孩子,就用当年除去卫氏那个贱人腹中孩子一样的法子……娘,卫氏是谁啊?” 周百木家的闻言,一下子白了脸,半晌才声音发飘的道:“夫人真是这么说的?大奶奶那般精明强干,又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大奶奶,又岂是当年小小一个卫氏所能相提并论的,万一弄得跟卫氏一样一尸两命,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夫人这也太……” 这话说得许氏越发害怕,也越发好奇了,忙又问道:“娘,卫氏到底是谁呀?您就告诉我罢,我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连相公我都不告诉,不然我一知半解的,接下来办起差来也束手束脚的不是?您就告诉我罢。” 周百木家的本不想说的,架不住儿媳再三再四的追问,且心上压着秘密,时间一长,她也是不堪重负,到底松了口,低声说道:“卫氏是当年侯爷的一个通房,生得很是貌美,极得侯爷宠爱,不过才收房三月,便有了身孕。那时候夫人才因劳累过度掉了一个孩子,太医说,夫人以后怕是再不能有孕了,卫氏偏在这个当口有了身孕,夫人岂能容她?于是命平妈妈领着我和你陈家婶婶,去花园里收集了一些淡竹叶的根来,加在了卫氏吃的参汤里……然后卫氏便流了好多血,偏生那日太夫人领着府里一众主子们去大相国寺上香去了,府里没个当家做主的人,卫氏又还未抬姨娘,不过一个通房丫头而已,自然没资格专为她请大夫去,等到晚间夫人回来时,卫氏已流尽了血,回天无术了……夫人大怒,将服侍卫氏的人都活活杖毙了,又将身边最美貌的丫头给了侯爷,侯爷才不至于伤心太过,自此便越发的感爱夫人。” 周百木家的说得轻描淡写,就跟在说今日吃了什么一般平常,可许氏却听得汗湿了衣襟,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不过只是加了一些淡竹叶的根罢了,怎么可能就……” “淡竹叶的根是很稀松平常,任谁也不觉得这东西能害人,”周百木家的声音明显绷紧了,“当年我与你陈家婶婶也不知道,后还是见卫氏一尸两命,吓得不得了,偷偷找大夫问过了,方知道那里面含了一味碎骨子,是专使女人滑胎的,只是这事儿就连很多大夫都未必知道罢了,所以当初卫氏之死,府里就算有人怀疑与夫人有关,但因拿不出真凭实据,渐渐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氏额上已有汗流下,喃喃道:“也就是说,夫人与侯爷其实并没有大家都公认的那般恩爱,不然夫人也不至于恨得竟敢给侯爷下药,让侯爷再生不出孩子了……唔……” 话没说完,已被周百木家的死死捂住了嘴,在她耳边近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做下人的能说的?要是传了出去,咱们一家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你快说,你到底从哪里听来的?你若敢有半句假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快说!” 回答她的是许氏的“唔唔唔”声,周百木家的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捂着许氏的嘴,她便是想说也说不得,只得放开了自己的手,又低喝道:“快说!” 许氏急喘了几口气,才道:“我是听夫人亲口说的,这样隐秘的事,旁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便把大杨氏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小声问道:“娘,侯爷可是夫人的夫主,是夫人的天,夫人怎么就敢?” 周百木家的听得是大杨氏亲口告诉许氏的,松了一口气,也就不再瞒着儿媳了,道:“夫人自当初掉了那个孩子以后,好几年都不曾再有孕,好容易等到怀了二小姐,谁知道生下来又是个女儿,还因再次伤了身子,彻底不能再有孕了,其间侯爷又有两个通房有了身孕,夫人实在忍无可忍,便偷偷给侯爷下了药,自那以后,侯爷的通房们便再无谁有过身孕了,不然侯爷又怎么可能至今只得两子一女?” 顿了顿,又道:“本来当初夫人也想如此对大爷的,后见大爷名声烂成那样,根本没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不必夫人动手,大爷便不可能有嫡子,而大爷的那些个通房侍妾又都是夫人给的,便没有多此一举,谁曾想,事情竟会发展成今日这般模样呢?” 许氏今日受到的冲击简直比她过去二十年受到的所有冲击都要多,听罢周百木家的的话后,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以致周百木家的一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如梦初醒,忙道:“娘,您叫我?” 周百木家的不悦道:“你想什么呢,我都问你几遍了,也没个反应。” 许氏忙道:“娘问我什么?” 周百木家的道:“我问你怎么看此事,咱们到底该不该按夫人的吩咐来做?若是不按夫人的吩咐来做,就算夫人如今落魄了,可三爷和二小姐毕竟还在,一旦夫人有朝一日翻了身,以夫人的心性,是绝不可能饶了我们的;可若按照夫人的吩咐来做,万一被大奶奶识破了,咱们等不到夫人翻身,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连婆婆都没主意了,许氏还能有什么主意,好一会儿才嗫嚅道:“侯爷如今恨不能生吃了三爷,怕是说什么也不会再立三爷做世子的,三爷做不了世子,夫人又哪来的翻身之日?” 周百木家的叹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夫人不肯这样想啊,夫人总想着有朝一日弄死了大爷,世子之位自然也就是三爷的了,毕竟侯爷只得大爷三爷两个儿子,三爷也并非就全无机会……可大爷若是那么好弄死,也不会至今还活得好好儿的,且还越活越好了!” 许氏喃喃道:“那我们该怎么办?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大奶奶放人出去时,咱们家就该一并出去的,如今也不至于生死得由主子说了算了。” 这话说中了周百木家的心声,只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得叹道:“且容我想想,明儿再说罢,万一明儿夫人就改变了主意呢?” 许氏可不敢这么想,只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只得屈膝给周百木家的见了礼,欲退出去,方走至门口,却忽地灵光一闪,忙又折了回来,附耳小声与周百木家的道:“娘,我有个主意,横竖如今娘在二小姐屋里当差,要不,这事儿咱们借二小姐的手来办?反正素日里去家庙见夫人的又不是二小姐本人,一旦事成,只要咱们不说,夫人自然不会知道咱们是借的二小姐的手,而一旦事败,二小姐可是主子,侯爷自来最疼爱的人,难道大奶奶还敢将小姑子怎么样不成?” “借二小姐的手?”周百木家的被说得眼前一亮,只到底还有几分犹豫,“这能行吗,万一二小姐不肯同意?” 许氏忙道:“二小姐如今怕是恨死了大奶奶,又怎么可能不同意?况大奶奶院里如今是水都泼不进去,咱们就算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能力和机会去下手啊,二小姐就不一样了,做小姑子的给嫂子送个补汤什么的,谁还能说半个不字儿不成?娘,您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得为您的一双小孙子着想啊……” 周百木家的动摇得厉害,可一想到万一事败,总要有顶岗的人,到时候自家绝对首当其冲……好半晌,她才对许氏道:“你先出去,让我想想,让我好生想想……” 君璃自然不知道自己已被惦记上了,彼时她正满心郁卒的与容湛说话:“……那程三说什么也不肯招事情与我家老爷有关?” 容湛也是满脸的郁卒,无奈道:“我借去的那位胥吏可不是省油的灯,少说也有一万种法子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还让旁人瞧不出来,我瞧着他早被吓破了胆儿,所以他应当不是不肯招,而是他的确不知道,毕竟他只是一个下人,大夫人也不可能将她有什么计划都对着一个下人和盘托出不是?” 君璃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肯死心罢了,好容易找到了程三儿,以为可以凭着他这个关键的证人报仇雪恨,将君老头儿和杨氏姐妹绳之以法了,谁知道事到临头,又闹了这一出出来,真是气死她了! 因发狠道:“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的家人不是都在咱们手上吗,你威逼也好,利诱也好,一定要让他上了公堂后,当着顺天府尹的面儿,说事情是我家老爷和杨氏姐妹指使他做的,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给他们以任何生还的机会!”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正处在可能会有的危险当中,她就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法睡。 容湛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虽说这样有做假证的嫌疑,不过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打算明儿一早便去见程账房,许给他五千银子的好处,让他跟程三儿说去,有了这五千两银子,程账房一家就算离开京城,去了外地,也不必为生计发愁,想来程三儿能省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君璃点头,一脸的煞气:“此事宜早不宜迟,你明儿一早便去,若是五千两银子不够,便再加,只要能让那几条毒蛇再无活命的机会,花再多银子我都给!” 容湛见她动了怒,忙道:“你别生气,这些事交给我来办即可,你只管安心养你的胎,务必要保持心情平和,不然将来生下一个坏脾气的孩子来,还不是你这个做娘的受罪?才吃了饭,不若我们去院子里走走,顺道消食兼放松心情?”他早问过太医各类注意事项了,其中就有一项是务必不能惹孕妇生气,务必要让孕妇时时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不然孩子在腹中也会感知到,所以他才会有此一说。 连容湛都知道要胎教了,君璃又岂会不知道,忙平复了一下心情,道:“那便去院子里逛逛罢。” 次日一早,容湛便带着银票出了门,余下君璃在家里百无聊赖,又挂心着容湛那边不知道进展得怎么样了,不由有些烦躁,晴雪见了,乃劝她:“奶奶要不去花园里逛逛,如今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的,正适合逛园子。” 君璃想着与其在屋里度秒如年,倒不如去园子里消磨下时间,便点头应了:“好罢,就去园子里逛逛。” 晴雪应了,吩咐人带了鹅羽褥子,还准备了一壶清茶并几样小点,正要与锁儿几个簇拥着君璃出门,不想就有小丫鬟进来回道:“奶奶,二小姐来了!” “你说谁来了?”君璃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还当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还是小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她方反应过来容浅菡是真的来了,虽不知道容浅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容浅菡次来必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毕竟来者是客,君璃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只得命那小丫鬟:“请二小姐进来罢。” ------------ 第一百八七回 将计就计  容浅菡一身月白色镶菊花扣对襟褙子,湖色挑线裙子,乌油油的头发挽做堕马髻,戴了蝴蝶双飞展翅步摇,因身量见长,眉眼也长开了,行动间颇有些弱柳扶风之姿,一进来便笑容满面的给君璃见礼:“见过大嫂。睍莼璩晓好些时日没见大嫂了,大嫂一向身上好?因我前些身子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与大嫂及大嫂腹中的小侄子,所以一直未来探望大嫂,还望大嫂见谅。” 一副与君璃从不曾有过龃龉的亲热样儿,瞧在不知情人的眼里,还只当姑嫂二人自来有多么要好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君璃脑中闪过的第一句话,但当着满屋子的下人,她也不能直接冷脸以对容浅菡,便只是淡笑道:“二妹妹客气了,你养好身体要紧,横竖咱们一个府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什么时候见面不是一样?” 又请容浅菡坐,命一旁侍立的菊香上茶上果品点心来。 容浅菡忙笑道:“咱们又不是外人,嫂嫂何必这般客气?对了,这几日小侄儿可还闹嫂嫂闹得慌?我瞧嫂嫂都瘦了一圈儿,必定是吃得不好,整好儿方才厨房送了一道玉珍八宝乌鸡汤来,我尝着还对味,便让人另做了一盅给嫂嫂送来,嫂嫂要不趁热吃一点?”说完自身侧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银制珐琅盅打开,霎时鸡汤的清香味儿便弥满了整件屋子,让人垂涎欲滴。 君璃怎么敢喝容浅菡送来的汤,不但容浅菡送来的汤她不敢喝,事实上,整个宁平侯府上下包括太夫人屋里送来的汤她都是不敢轻易喝的,所以闻得容浅菡的话,她仍是淡笑:“多谢二妹妹的好意了,只我才吃了饭不久,这会子还不饿,不如让丫鬟将汤收起来,等我饿了时再吃不迟。” 晴雪知机,忙上前就要接过容浅菡手中的汤盅。 容浅菡却不给晴雪,只是看向君璃继续笑道:“可这汤凉了就不好吃了,嫂嫂莫不是担心我在里面加了有对嫂子身体不利的东西?嫂嫂若是不放心,不若让人取两个碗来,当着嫂子的面儿,我先吃上一碗,这样嫂子总可以放心了罢?”她说话时语气虽然仍很柔和,脸上也还带着笑,但眼里却分明已有焦躁和不耐之色闪过。 这样一来,君璃就更不敢喝她的汤了,似笑非笑道:“二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自家骨肉至亲,我怎么可能会怀疑二妹妹在汤里加了什么?只我这会子实在吃不下,二妹妹若实在担心我下去后不会喝你送来的汤,不若就一直待在这里,等到我饿了,亲眼瞧见我吃下去为止?整好我这些日子闷在屋里,也实在闷得慌了,二妹妹若是不嫌弃,就陪我打发打发时间?” 对容浅菡来说,拉下脸面来仇人面前赔笑示弱已经是奇耻大辱,几乎不能忍受的事了,若不是为了她们的所谓“大计”,她才不肯这样作践自己,满以为她只要把来意一说,君璃立刻便会受宠若惊的喝下她送来的汤,——谁知道君璃却百般推诿,还拿话来激她留下来,她才不要留在仇人的屋子里,白白让仇人那无耻的嘴脸恶心到自己,贱人今日不喝就算了,她再从厨房那边着手便是,贱人在明她在暗,就不信打不掉贱人腹中的小贱种! 当下计议已定,容浅菡因起身道:“嫂嫂这会子既然不饿,那妹妹也就不勉强嫂子了,等嫂嫂什么时候饿了再喝汤也是一样,只妹妹还得去给祖母请安,怕是不能留下来陪嫂嫂打发时间了,还望嫂嫂见谅,妹妹便先告辞了。” 容浅菡说完,便又屈膝给君璃行了个礼,被她的丫鬟拥着走了出去。 余下君璃确定她走远后,第一句话便是吩咐人去将廖妈妈请来,让廖妈妈看那汤里可有加什么东西。 谁知道廖妈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虽经过见过的事多,到底不是大夫,君璃无奈,只得吩咐锁儿:“悄悄把这盅汤送出去,找几个可靠些的大夫瞧瞧,汤里可有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君璃觉得容浅菡应该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但她今日实在来得突然,最重要的是,前几日大杨氏的心腹陪房,如今在容浅菡屋里当差的周百木家的的儿媳妇曾出城去过一趟,目的地正是宁平侯府的家庙,还在里面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离开,君璃可不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没有联系,只是巧合,所以她就算是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也不为过。 锁儿知道兹事体大,也顾不得骂容浅菡了,答应了一声,便提着那汤盅急匆匆的去了。 余下晴雪因啐道:“二小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竟巴巴儿给奶奶送起汤来,就跟素日里与奶奶有多要好似的,谁知道那汤里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坠儿道:“这还用说,自然安的是坏心,小小年纪便这般歹毒,果然不愧为大夫人的女儿!” 两人说着,见君璃面色有些不好看,只当她气得狠了,到底没有再说下去,园子自然也是不必再逛了。 锁儿的手脚倒也快,不过只一个多时辰便自外面回来了,一回来便铁青着脸恨声道:“奶奶果然没料错,那汤里果然被加了不干净的东西!” 君璃闻言,只觉满心的不可思议,道:“加了什么?是红花还是麝香之类的?” “都不是。”锁儿却摇了摇头,“奶奶一定想不到,别说奶奶想不到,便是寻常年轻一些的大夫都未必知道那东西,那东西名唤‘碎骨子’,提取自淡竹叶的根,很容易得来,但却很少人知道。大夫说这东西对寻常人无害,只对孕妇有害,有孕之人只要吃下很小的剂量,便能致使滑胎,若是吃的剂量大一些,还有可能致使崩漏,造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说到‘崩漏’时,锁儿不觉红了脸。 晴雪与坠儿闻得她的话,也是红了脸,不过却是气的,“二小姐也忒歹毒了,竟想害奶奶一尸两命,奶奶一定不能放过她,一定要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才是。” 连回来后大多时候都只埋头做事,并不爱多说话的廖妈妈也忍不住道:“连这样刁钻的害人法子都能知道,二小姐与她那个娘一样,是真的已坏到了骨子里!” 君璃却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容浅菡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真当这世上就她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子不成?且不说她的人前儿个才偷偷去见了大杨氏,她今日便来这么一出,再傻的人都能想到此事与她们母女脱不了干系,只凭她们与她和容湛的旧日恩怨,她也绝不可能喝她送来的汤好伐?居然还真敢在里面放不干净的东西,实在是傻得可笑又可爱呢! 不可思议之余,更多的却是愤怒,她固然不会喝容浅菡送来的汤,可容浅菡想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却是事实,不是她没有喝汤,没有被她所害便可以忽略不计的,她今日若是这般轻易便放过了她,她也就不配为人母亲了! 君璃想了想,心下有了主意,因将廖妈妈晴雪几个都叫至跟前儿,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几人应了后,便按她的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午时,用过午饭后,太夫人正打算歇个午觉,就见一个丫头满脸泪痕,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进来便“噗通”一声跪下了,哭喊道:“太夫人,您快去瞧瞧我们奶奶罢,她肚子疼得厉害,还流了好多血,连廖妈妈都说不好了……求您老人家快去瞧瞧罢……” 太夫人先还没反应过来来者是谁,等听完她的话后,才想起其好似是君璃的陪嫁丫鬟,叫什么‘锁儿’的,唬了一大跳,忙道:“怎么会忽然肚子就疼得厉害?可有请太医去?你们大爷呢,你们大爷这会子在哪里?” 锁儿哭道:“已经打发人去请了,大爷这几日外面有事,都是早出晚归,这会子并不在家,不过也已打发人去找了……我们奶奶是吃了二小姐送去的一盅汤才会肚子疼的,奴婢来时,已流了好多血,求太夫人快去瞧瞧罢,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太夫人听得君璃之所以会肚子疼,乃是吃了容浅菡送去的汤,立刻沉下脸来,因吩咐一旁服侍的如燕:“你去请二小姐,让她立刻去一趟迎晖院,连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也一并带去,她若是不肯去,绑也给我绑去。” 待如燕领命去后,又吩咐祝妈妈:“你去大厨房里,问问今儿个大奶奶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大***小厨房又要了哪些东西,厨房里的人都吩咐不许回去,吃剩下的也都放着不许散了,都给我原封不动的放着,待太医到了再说。” 待祝妈妈也领命去后,太夫人才扶了丫鬟的手,随着锁儿,颤巍巍去了迎晖院。 就见君璃正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额头上满是大颗大颗的汗珠,床上的褥子早被血渗透了,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让人闻了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廖妈妈则守在一旁,不时拿帕子给她擦擦额间的汗,或是轻声安慰她几句。 君璃一见太夫人,便哀哀的哭道:“祖母,我肚子好疼,我的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我好怕啊,我的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呜呜呜……” 太夫人忙上前坐在她的床头,握了她的手软声安慰道:“好孩子,你别怕,你是个有福的,你和你腹中的孩子都一定不会有事的……” 话没说完,君璃却哭得更厉害了:“怎么会没事,我流了那么多血,而且我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往下坠,显然是我的孩子保不住了,呜呜呜……祖母,二妹妹的心怎么就能那么狠,那也是她的亲侄子啊,就算我素日里得罪了她,孩子却是无辜的啊,她怎么就能那么心狠……” 太夫人年轻时也是滑过胎的人,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女人至少有半数以上都滑过胎,又怎会不明白君璃此时的感受,心疼着急之余,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了,只得喝命跟来的人:“去瞧瞧二小姐怎么还没来,让她即刻给我滚过来!” 彼时容浅菡正脸色惨白的强撑着应付如燕:“我身子也不舒服,就不过去瞧大嫂了,省得过了病气给她,劳烦如燕姐姐在祖母和大嫂跟前儿替我告个罪,就说等我身子好些了,再给祖母和大嫂请安去……” 她是巴不得打掉君璃腹中的孩子,可真当听见君璃肚子疼见了红,孩子极有可能保不住了时,她依然吓得够呛,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的喜悦与痛快竟半点也没有,更多的反倒是害怕与惊恐,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若君璃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送汤去给君璃喝的她绝对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容浅菡害怕,周百木家的比她更害怕,她是想借容浅菡的手来完成大杨氏的命令,可没想到容浅菡竟会蠢到这个地步,竟真大大咧咧带着汤去了迎晖院,见君璃不肯喝她的汤时,还傻乎乎将汤留下了,这不是白白将证据留下吗?本来她听到这里,已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还抱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君璃是决不肯喝容浅菡送去的汤的,谁曾想,君璃竟真喝了,二小姐毕竟是主子,保命是断断没有问题的,可她一介下人,一旦事情闹开,能不能保住性命就是未知了,早知道她今日就不该告假,该时时守在二小姐身边的! 因忙赔笑着附和容浅菡的话:“是啊如燕姑娘,我们二小姐身子的确还没复原,万一过了病气给大奶奶和大奶奶腹中的小少爷,可就不好了,且等我们小姐身体痊愈了,再去给太夫人和大奶奶请安也是一样。” 如燕脸上的淡笑不变,说出的话却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横竖如今大奶奶腹中的孩子保得住保不住都是未知了,又哪里还怕二小姐过病气?二小姐还是不要再为难奴婢了,快些随奴婢去罢,奴婢临来前,太夫人可是吩咐了奴婢‘若二小姐不肯去,绑也要绑去’的,若是二小姐再不走,可就别怪奴婢无礼了。” 容浅菡又急又怕,只得将气都撒到了如燕身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仗着素日祖母抬举你,就敢威胁起我来?真以为如今祖母待我不若以前疼爱,你就可以作践我了?我告诉你,我便是再落魄,那也是主子,你一个奴才秧子,休想踩到我头上去!” 如燕道:“奴婢怎么敢冒犯二小姐,奴婢只是按太夫人的吩咐办事罢了,二小姐若是真不肯去,奴婢说不得只能冒犯了。”说完朝外一拍手掌。 便见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一窝蜂涌了进来,有两个不由分说便上前制住了容浅菡,另几个则虎视眈眈的看着周百木家的和容浅菡屋里的丫鬟们,只待如燕一声令下,便上前拿人。 如燕又说道:“二小姐若是想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尽管闹下去便是,横竖二小姐总得再过几年才说亲,到时候指不定大家都已忘了此事也未可知?” 对于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来说,能不能嫁到一个好人家都是至关重要的事,容浅菡也不例外,是以闻得如燕的话,她立刻不敢再闹了,只得领着周百木家的和几个丫鬟,被如燕一行簇拥着,满心忐忑的去了迎晖院。 就见大夫已经来了,正隔着帘子在给君璃把脉,把过脉后,摇着头满脸可惜的道:“奶奶腹中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说来淡竹叶的根里有致孕妇滑胎的碎骨子一事寻常人的确不知道,可府上这样的人家,照理主子们身边都有几个经过见过的老妈妈服侍才是,怎么竟会那般糊涂,连汤里不慎被加了这东西都不知道?” 容浅菡进来时,正好听见这番话,当即就是一个趔趄,差点儿不曾摔倒在地,还是周百木家的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她方稳住了身形,握着周百木家的的手却攥得死紧,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孩子保不住了,她要怎么办? 周百木家的跟她一样,一路上都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万一君璃腹中的孩子会没事儿呢?这会子听得大夫无情的话,又听得大夫一语便点出了致使君璃滑胎的原因,也是心中一空,知道自己一家此番十有*是在劫难逃了。 大夫摇头叹道:“如今这般情形,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罢了,我且去开个方子来先给奶奶吃着试试,究竟能不能保住,我也说不准,还望老夫人到时候不要太过难过才是,毕竟奶奶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太夫人忙叫人领着大夫去外间开方子,待大夫离开后,方冷下脸来,看向容浅菡道:“你大嫂说是吃了你送来的汤后才会肚子疼的,你有什么话说?” 容浅菡被问得心头一跳,虽早已是六神无主,却也本能的知道,这样的事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因忙做出一副吃惊兼委屈的样子,叫道:“祖母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大嫂是吃了我送来的汤才会肚子疼的吗?可当时大嫂明明没有喝啊,祖母就算如今不待见我了,也不能什么罪名都往孙我头上安罢?” 太夫人还未及开口,帘子里面的君璃已哭道:“二妹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我栽赃陷害你吗,我腹中怀的可是我的亲骨肉,我和你大哥哥的第一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我怎么可能连他的生死安危都不顾,就为了栽赃陷害你?原是我想着二妹妹也是一片好意,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了,且二妹妹就算以前与我有一些小矛盾,到底也是我腹中孩子的亲姑姑,怎么也不可能害他才是,谁曾想二妹妹的心竟这般很……都是我的错,若我不是太过轻信人,又怎么可能害了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错啊……”说到后面,已是哭得不能自已。 侍立在帘外的廖妈妈也是满脸的泪,看向容浅菡道:“那可是二小姐的亲侄子,二小姐怎么就能下得去这样的毒手?都是老奴的错,若老奴不是想着汤是二小姐送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事先细细查看一番,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老奴对不起大爷和奶奶,对不起夫人的在天之灵啊。” 廖妈妈许是因太过自责,竟抬手自己扇起自己的耳光来,“啪啪啪啪”的声音,听得屋里众人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 片刻之后,君璃忽然失控般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祖母,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他还来不及来这世上看一样……求您老人家一定要还孙媳一个公道,要还您的小曾孙一个公道啊……” 悲怆哀婉至极的声音,听得容浅菡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里不自觉也带上了哭腔,语无伦次道:“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君璃仍在大哭着:“我可怜的孩儿,你千不该万不该托生到娘肚子里来,你哪里知道这世上便是血缘亲情很多时候也是靠不住的……在背后捅你刀子的,往往都是你最亲的人……你可得把那害你的人都看清楚记牢了,晚上记得找她去,万万不能轻易放过了她……” 容浅菡毕竟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听得君璃后面这几句话,简直快要崩溃了,想也不想便哭着赶着周百木家的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告诉我那个什么碎骨子别说寻常人了,连太医都不见得知道,还说当年我娘便是用这样的法子打掉那个什么卫氏,和爹爹另几个通房腹中贱种的,不也至今没人发现?不然我怎么敢将那东西下到大嫂的汤里去……我才活了多大,哪里就能知道这样的东西了,都怪你,都是你害我的……” 话没说完,冷不防门口却传来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你说什么,当年卫氏腹中的孩子,竟是杨氏那个贱人给打掉的?” ------------ 第一百八八回 侯爷的愤怒  众人忙都循声望去,就见宁平侯正满脸暴怒的站在门外,眼里的戾色让人不寒而栗,显然方才的话不是别个,正是他说的。睍莼璩晓 瞧得宁平侯忽然出现,旁人也就罢了,容浅菡眼里却是飞快闪过一抹欣喜,近乎喜极而泣道:“爹爹,您总算救女儿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女儿可就要被人冤屈死了呀!” 只是话才一出口,她便猛地想到自己方才于惊恐至极之下,说了什么话,欣喜随即变做了惊慌和害怕,忙又急声说道:“爹爹,方才的话都是我胡说八道的,娘从没做过那样的事,今日之事也不是女儿所为,女儿真是被冤枉的,求爹爹明察,求爹爹明察……” 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打断,至少对容浅菡来说,前所未有的声冷如冰,冻得她浑身都要僵住了,“我原想着你虽是杨氏所生,到底与她不一样,所以至今心里仍最疼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爹爹,您听我解释,您听我解释啊,我真个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冤枉的啊……”容浅菡痛哭流涕,不由自主跪到了地上,想去抱宁平侯的腿。 宁平侯却再不看她一眼,而是看向方才随着容浅菡一道跪下了的周百木家的,冷声说道:“你是那个贱人的陪房,想来那个贱人这些年做过些什么勾当你最清楚了,你若是都从实招来,本侯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具全尸,也可以从轻发落你的家人,如若不然,本侯便将你一家老小都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到乱葬岗子去被野狗生吞活剥,让你一家老小都死无全尸!” 周百木家的虽早已做好了自己连同家人在劫难逃的心理准备,依然被宁平侯的狠话吓得浑身发抖,心里则已将容浅菡骂了个半死,夫人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愚蠢的女儿来?蠢也就罢了,偏还不自知,还只当自己有多聪明,大大咧咧送上门不说,等事发后不但不能设法脱身,被人轻轻一吓,竟又嚷出夫人以前做过的阴私事来,她是嫌夫人和她并她们这些跟夫人的人都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一边暗骂着容浅菡,周百木家的一边已在心里做了选择,因颤声道:“奴婢都从实招来,还求侯爷饶过奴婢一家老小,给他们一条生路。”事实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气得容浅菡当即忍不住侧身给了她一个耳光,尖声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奴才,背主的叛徒,我娘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抬举得你比寻常人家的奶奶太太还要体面几分,连你一家老小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周百木家的捂着脸,不敢直视容浅菡,但话却说得颇不客气:“奴婢是背叛了夫人,可二小姐您难道就没有拖夫人的后腿,方才若不是您口不择言,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现下这个地步?若是夫人此番因此而不得善了,奴婢充其量只负三分的责任,您却少说也得负七分责任!” “你,你还敢嘴硬……”容浅菡气得已快说不出话来,不过宁平侯也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喝得她不敢则声后:“你的账我待会儿再跟你算,现下你最好给我闭嘴,否则,就别怪我让人拿针来缝你的嘴了!” 才看向周百木家的,冷冷道:“本侯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部给我吐个干干净净,反正那个贱人不止你一个陪房,本侯自会一一审到,若你说的与他们说的对不上,本侯随时可以收回方才的话!” 周百木家的闻言,不敢再多说,尽量言简意赅的说起大杨氏这些年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来,“夫人是如何对待大爷的,侯爷早已知道,奴婢便不多嘴了……奴婢知道的,也就只当年卫姑娘和其他几个姑娘滑胎的事都系夫人所为,并侯爷早不能……早不能生儿育女之事了……” “你的意思,本侯这些年之所以再无儿女出生,也是那个贱人所为?”宁平侯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让周百木家的抖得越发厉害了,“当年夫人好、好容易才怀上了二小姐,谁、谁知道生下来却是女、女儿,偏大夫又说,夫人自、自此再不能生育了,夫人便对我们几个心腹陪房说、说决不能让侯爷再有旁的儿女,以免威胁到三爷和二小姐的地位,最好的法子便是一了百了,从、从根子上绝了这种可能……噗……” ‘能’字的尾音还未落下,已被踹了个窝心脚,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倒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贱人竟敢如此对我!我这便杀了她,这便将她碎尸万段去,谁也不要拦我,我今日定要杀了她!”宁平侯咬牙切齿的说完,大步流星便往外走去,原以为大杨氏只是在问棋一事上欺骗蒙蔽了他,谁知道她还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不但连他已有的子嗣,连他可能有的子嗣都不放过,根本就是将他于鼓掌之间足足玩弄了二十年,他若再放过她,他就不是男人,也不必再活在这个人世上了! 却只走出了两步,已被容湛挡去了去路,冷声说道:“父亲只管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拦着你去杀大夫人,但在那之前,还请父亲先给我媳妇儿及她腹中的孩子一个交代,不然我便只能以长兄的身份发落您的爱女了,还望您事后不要怪我发落您爱女发落得太狠,说我不念兄妹之情什么的。” 众人闻言,这才注意到,容湛也是与宁平侯一道回了的,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所以并没有人注意他罢了。 容湛说完,不待宁平侯有所反应,已几步行至容浅菡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道:“此番你嫂子与她腹中的孩子无事便罢,若他们母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偿命罢!” 容浅菡早已软得支撑不住自己全身的重量,见容湛眼里满是凶光,显然是真做得出要她性命之事,不由又是心虚又是害怕,只能望向宁平侯哀哀的哭道:“爹爹救命啊,大哥哥要杀了我,求爹爹救命啊……” 宁平侯之所以会这般及时的出现在迎晖院,一半是担心孙子,另一半说来还是为了容浅菡,他听得君璃吃了容浅菡送来的汤后肚子疼,极有可能保不住腹中的孩子后,虽恼容浅菡不顾骨肉亲情,竟做出这样的事来,但想着她年纪还小,也许只是一时糊涂,自己若不出现,还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他如今只剩下一儿一女了——他心里早已不拿容潜当儿子了,自然希望这一儿一女能和睦相处,以后成为彼此的依靠。 谁曾想刚到门口,便听得容浅菡那一番近乎癫狂的话,之后又听了周百木家的招的那些大杨氏算计他的事,早已气得是五内俱焚了,若不是容湛拦着,他早已往家庙杀大杨氏去了,连带对容浅菡这个自来最疼爱的女儿也是大不如前,又怎么可能在这个当口再像以前那般护着他,徒惹大儿子生气,越发寒了大儿子本就还没被他捂热的心? 因只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容浅菡不由越发害怕,只得对着容湛虚张声势道:“又不是我害的大嫂,大哥哥凭什么杀我,况祖母和父亲还在呢,这府里还轮不到大哥哥一手遮天!” 说完却见容湛眼里凶光更甚,半点也不曾顾忌她的话,只能又看向上首坐着一直不曾开口说话的太夫人,哭道:“祖母,求您老人家救命,求您老人家救命啊……” 太夫人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淡声道:“你是我宁平侯府的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嫡女,你父亲更是自来疼爱你胜过所有的子侄,不管杨氏做了什么,通不曾迁怒过你,仍一如既往的疼爱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好好儿的大小姐不当,好好儿的前程不要,非要学着杨氏往下道上走,你不但让你父亲失望,也让我失望!” 也就是说,若容湛真要杀她,太夫人也一样只会袖手旁观……这个认知让容浅菡霎时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凉透了,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还这么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连人都还没嫁,凭什么就要这么年纪轻轻的死去?不,她还远远没活够呢,她不要死,她要活着,一定要活着,看今日这些欺负她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念头闪过,容浅菡正要扑向宁平侯再求他,想着说什么也一定要求得他心软,就听得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祖母、父亲容禀,二妹妹是娇客,尊贵的小姐,且年纪还小,如何会懂这些东西,必定是下人挑唆的,还求祖母与父亲明察!” 却是一身素淡装束的顾氏小步走了进来,径自跪到了容浅菡身侧,继续说道:“别说二妹妹才十来岁的年纪了,如今连孙媳也并不知道那什么碎骨子,且那碗汤既是大厨房做的,其间过手的人就更多了,焉知不是什么人知道二妹妹关心大嫂子,找机会偷偷下的呢?” 容浅菡没想到关键时刻,站出来救自己的竟会是自己近来很是不满的亲嫂子,原本她还深恨其遇事只会躲在屋里,从不说帮衬母亲呢,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忙顺着顾氏的话说道:“是啊,都是这个狗奴才挑唆的我,我也是事后才知道那汤里被这狗奴才加了东西的,不然我怎么敢送去给大嫂子喝?大嫂子腹中怀的可是我的亲侄儿,我怎么可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那我还是个人吗?” 容湛冷冷一笑,讥诮道:“看来二妹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嘛!” 容浅菡不由攥紧了拳头,但也知道这会子不是与容湛硬顶的时候,只得哭道:“我知道我现下说什么大哥哥都是不会相信的了,可我真的不知道那东西会这么厉害,我真的是被人蒙蔽了,还望大哥哥明察。” 容湛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再看她,而是看向宁平侯,沉声问道:“不知父亲打算如何发落此事?若父亲拿不定主意,我便只有自己来了。” 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女儿,宁平侯这会子就算恨死了大杨氏,依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容湛弄死容浅菡,只得以商量的语气与容湛道:“你妹妹毕竟年纪还小,便是有错,也是下人挑唆的,不如这样,将服侍她的下人全部处置了,另挑几个与她使,然后将她迁入红枫院修身养性,再给她挑一门远远的亲事,将来便直接在红枫院出嫁,你意下如何?” 也就是说,不但会将容浅菡远嫁,还会将她一直关到出嫁,——这样的惩罚,已不算轻了。 但容湛显然并不满意,只是冷哼道:“之前父亲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期待我媳妇儿腹中的小孙子,恨不能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说得宁平侯一张脸白一阵青一阵的,他是期待儿媳腹中的小孙子,但这期待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了讨好大儿子,且孙子比起女儿来到底远了一层,兼之小孙子还没来到这个人世上,女儿却已是承欢自己膝下多年的,心中的天平自然就倾斜了那么一点点,只得问容湛:“那你要如何?” 容湛正要再说,丫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大夫说了,这药得立刻吃下去才好。” 廖妈妈忙起身接过,闪身进入帘后,低声劝一直嘤嘤低泣着的君璃吃起药来,片刻后满脸惊喜的出来道:“血止住了,大奶奶也觉得肚子疼得没那么厉害了,想来是药起到作用了。”吩咐送药来的丫鬟,“快去请大夫再过来给大奶奶诊脉。” 丫鬟忙应声而去,很快领着大夫复又进来了,隔着帘子给君璃诊过脉后,松了一口气,道:“大奶奶吉人天相,据如今的脉象看来,胎儿有五分把握能保住了。” 众人闻言,也都松了一口气,尤其容浅菡更是满心的庆幸,自己总算可以不必偿命了,可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远嫁出京,且在出嫁之间都会被关着,不由又惊恐起来,忙哭求宁平侯道:“既然大嫂子与她腹中的小侄子已化险为夷了,爹爹能否不要再将女儿远嫁?女儿舍不得离开您,舍不得离开这么多亲人啊……” “不远嫁是吗?”宁平侯还未发话,容湛已冷笑道:“行啊,那就去家庙陪大夫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 容浅菡闻言,不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不远嫁便去家庙,难道她就只剩下这两个选择吗?可见太夫人与宁平侯都不发话,显然是默许了容湛的意思,她便是求他们也是白求,只得扑进了顾氏的怀里,哭道:“嫂子救我,我不要远嫁,也不要去家庙啊,嫂子救我……” 顾氏心里是怎么想的旁人无从得知,但容浅菡是她的亲小姑子,这趟浑水她不淌也淌了,只得一边轻拍着容浅菡,一边看向太夫人和宁平侯祈求道:“二妹妹已经知道错了,祖母与父亲能不能法外开恩,就不将她远嫁了?横竖离她出嫁还有好几年呢,想来这几年足够她把该学的规矩都学到了。” 又看向容湛,诚恳道:“大伯,弟媳知道您生气,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容字,二妹妹到底是您的亲妹妹,身上流着与您一样的血,您又何必定要这般不依不饶呢?好歹大嫂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住,您就当是为大嫂和孩子积福,就网开一面,再给二妹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好?” 一席话,说得容湛虽仍冷着脸,到底没有再说要送容浅菡去家庙的话,显然是被顾氏那句‘当是给大嫂和孩子积福’给打动了。 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就更信这些因果报应了,缓缓点头向容湛道:“你三弟妹这话倒也有理,就当是为你媳妇儿和她腹中的孩子积福了。” 容湛却仍有些犹疑,“话虽如此,可此番之事的确是二妹妹心存歹念,丝毫不念骨肉亲情,若此番轻饶了她,谁知道下一次她会不会更变本加厉?毕竟我与二妹妹虽是一父所生,却非一奶同胞,在二妹妹心里,自然要远一层。”这话只差明说他与大杨氏母子几个是仇人,这辈子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太夫人不由也有些犹疑起来,容湛的担心不无道理,谁敢保证容浅菡下一次有了机会,就不会再算计容湛和君璃的? 见太夫人本来已有所动摇了的,却又被容湛三言两语说得又犹疑起来,容浅菡又气又急,只得轻扯顾氏的衣袖。 顾氏想了想,便道:“实不相瞒祖母,孙媳前几日也确诊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还小,怕惊动了,所以才没有禀告祖母。如今大嫂怀着身孕,孙媳也怀着身孕,本来是大喜之事,咱们自家人却先闹着喊打喊杀的,万一惊着了两个孩子,岂非后悔也晚了?还求祖母看在您两个小曾孙的份儿上,就先饶过二妹妹这一次,看二妹妹接下来的表现,若她仍表现得不好,再说将她远嫁的话也不迟啊。”说着就要给太夫人磕头。 早被太夫人命人搀了起来,嗔道:“你这孩子,既已有了身孕,怎么也不早说,还在地上跪了这么久,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怎么样?”又命端锦杌来她坐。 顾氏忙道了谢,半身坐下后赔笑道:“原是想着月份还小,怕不安稳,所以才没禀告祖母的,还请祖母见谅。”心里却在苦笑,这有些孩子,自是一家子千盼万盼的,有时候便是有些不睦,有了这孩子,倒就好了,那自然是人人着紧的,要好生看顾着,就譬如大嫂腹中的那个;可有些孩子,却未必就是该来这个世上的,若是他不来,说不定反倒是造化,就譬如自己腹中这个,叫她怎么说? 忽然有丫鬟自帘后出来,向容湛屈膝道:“爷,奶奶请您进来,说是有话与您说。” 容湛闻得君璃有话要说,也顾不得旁的了,忙闪身进了帘子,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方出来,向太夫人道:“回祖母,才我媳妇儿说了,三弟妹此言有礼,让我不要再对二妹妹喊打喊杀,不依不饶的,就当是为她和三弟妹腹中的孩子积福了,只一点,二妹妹以后不得再随意踏出红枫院一步。至于大夫人那里,原没有她一个做小辈的说话的余地,但为了两个孩子计,也请父亲缓着点来,好歹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动手,不然让旁人知道了,咱们宁平侯的体面名声也就荡然无存了。” 君璃这话实在说得够漂亮够识大体,连顾氏都禁不住在心里暗赞她,自己那位机关算尽的婆母败在这样一个对手手上,倒也不算辱没了她! 就更不必说太夫人了,当下便赞道:“你媳妇儿果真是个好的,不然精明能干,还宽和大度,极识大体,这个家交到她手上,我是再放心没有了。” 宁平侯虽满心的恼怒与愤恨,但君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好不给君璃这个面子,只得冷哼一声:“那我就暂且再容那个贱人多活半个月!”又命人即刻将容浅菡送去红枫院,没有大***命令,不得进出,原本服侍她的所有人都打四十大板,再卖到苦寒之地去。 容浅菡被押着送往红枫院的路上,依然满心的不解与不忿,不明白君璃何以反过来替自己母亲求起情来,哪怕只是多为母亲求来了半个月的生命,但总也比立刻便被父亲要了命的好,贱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容浅菡自然不知道君璃是打着要将大杨氏与君老头儿并杨氏一网打尽的主意,所以才会破天荒为大杨氏求情的,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 第一百八九回 状告  君璃今日之所以将计就计将事情闹大,本意只是想将容浅菡身边服侍的人譬如周百木家的之流给换掉,也免得她有帮手,以后时不时的又兴风作浪,毕竟这宁平侯府的一家之主还是宁平侯,只要宁平侯安了心要护着容浅菡,便是太夫人,也轻易奈何容浅菡不得。 却没想到她本意只是想钓几条小鱼的,到头来竟钓起来一头大白鲨,容浅菡竟不打自招,将大杨氏昔年做过的阴微事无意嚷嚷了出来,还正好让宁平侯听了去,又据此审出了大杨氏做过的其他阴微事,连带宁平侯对容浅菡也是大不如前,以致容浅菡落得幽居红枫院,以后没有她的话,不能再随意进出的下场,——这可真是天大的意外之喜啊! 君璃因不无得意的与容湛感叹:“早知道略施小计就能让你那好妹妹落得如此下场,我就该一早便出手的,也省得看她蹦跶来蹦跶去的,平白给自己添堵。” 容湛却很是不满意,语气颇为不善的道:“她这算什么下场,不过只是被禁个足,将来还有可能会被远嫁而已,不痛不痒的,算哪门子的惩罚?你也是,我都打定主意要送她去家庙青灯古佛的了此残生了,你倒好,反倒为她求起情来,不然这会子她只怕已在被送往家庙的路上了!” 虽说事先君璃已打发人告诉过他她只是将计就计,并不是真的被容浅菡算计了去,容湛这会子想起自己乍一接到消息时的惊慌与害怕,依然是气恨难平,是,容浅菡是没能算计到君璃和她腹中的孩子,但那并不是容浅菡不想算计,而是没那个能力算计到,不论结果如何,她想要害人是事实,那便不可饶恕! “你确定你真能将她送去家庙,而祖母和侯爷都只会在一旁看着,而不会干涉?”君璃反问。 她能理解容湛的心情,那不但是她的孩子,也是容湛的,容湛又岂能不紧张的?但实事求是的说,当时宁平侯虽恨毒了大杨氏,若不是容湛拦着,就要立刻冲去家庙结果了大杨氏,容浅菡却是他宠爱了多年的女儿,小惩小罚可以,真让他眼睁睁看着容浅菡被送去家庙,九成九也是不可能的事; 还有太夫人,容浅菡也是她的亲孙女儿,更是宁平侯府培养了多年的嫡长女,将来势必要为宁平侯府结一门得力姻亲的,又怎么可能真看着容浅菡被他们送去家庙,白白浪费资源? 所以她当时才会以退为进的出言为容浅菡求情,毕竟当时大夫已宣布过她的孩子“保住”了,不然又怎么会赢来太夫人的夸奖和以后容浅菡住处的控制权,反正等过阵子大杨氏的事情爆出来后,容浅菡极有可能一样逃不脱远嫁的命运,她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容湛闻言,想起宁平侯素日对容浅菡那近乎无限的疼爱与宽容,不得不承认君璃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只得恨声道:“真是便宜她了,若是再有下一次,不管谁拦着,我一样让她偿命……”话没说完,已忍不住啐起自己来,“呸呸呸,看我说的什么,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哪里还有下一次。” 说着握了君璃的手,满是庆幸与后怕的问道:“奶奶,你真没什么事儿罢?孩子也真没什么事儿罢?” 见容湛满脸的患得患失,君璃不由放软了声音安慰他:“你瞧我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儿的吗?你放心,我好得不得了,孩子也好得不得了,我再怎么也不可能拿我们的孩子来开玩笑,你若是不信,不若让人请个太医来瞧?” 容湛隔着衣裳,小心翼翼的摸了君璃的肚子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见她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才放下心来,但时不时的还会骂容浅菡几句。 君璃眼见他有化身祥林嫂的趋势,果断转移话题:“对了,你那边怎么样了?消息可已传到严尚书耳朵里了?” 听君璃说起正事,容湛立刻严肃起来,道:“我那边已基本安排好了,最晚后日,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们便可以去顺天府击鼓鸣冤了,严尚书那里也已将话递到了,以严尚书与你家老爷的旧日恩怨,想来事情一传开,严尚书便会立刻安排人上书弹劾你家老爷了!” 递话给严尚书也是君璃的主意,是她前两日才想到的,当初因争抢尚书一事君伯恭恨透了严尚书,想来严尚书也未必就喜欢君伯恭到哪里去,尤其如今君伯恭虽是他的下属了,要给他下下绊子挖挖坑什么的,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以君伯恭睚眦必报的性子来看,这样的事他一定不会少干,所以如今有了扳倒君伯恭的机会,严尚书只要不是傻子,想来必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君璃点点头:“那便好,你明儿再仔细想一想,看一看,看哪里还有不完善的地方,这次咱们务必要一击即中。”让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容湛忙应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让你和咱们的孩子再无后顾之忧。闹了大半日,想必你也累了,左右还有一个时辰才吃晚饭,要不我守着你,你歇一会儿?” 孕妇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害乏,闹了这大半日,君璃也的确累了,便点头道:“好罢,那我先歇一会儿,只你不必守着我,只管忙你自己的事去,我又不是孩子!” 容湛道:“你的确不是孩子,可你怀着一个孩子,况我也没别的事可忙,就算有,哪里及得上你们母子重要?”说着小心翼翼的扶了君璃躺好,并为她捻好了被角,方坐到床前的小杌子上,握了君璃的手,柔声催促道:“快睡!” 现下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三个人里,一个正在自己的肚子里,一个正守着自己,君璃满心的安定,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边厢容湛与君璃两口子是满室的温馨,离迎晖院只得百来丈距离的容潜与顾氏的屋子,气氛可就要糟糕得多了。 “……奶奶是什么时候发现有了身孕的,怎么也不说告诉我一声?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我们即将再次为人父母,大姐儿也将有弟弟或是妹妹了!”容潜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顾氏的态度却要冷淡得多:“有什么好告诉三爷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二妹妹那边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三爷尽可放心了。对了,三爷还要回去国子监吗?若是要回,妾身这便让李妈妈送您出门,若是不回,才闹了这半日,妾身也乏了,想歇一会儿,三爷去蕊珠屋里罢。” 容潜脸上的喜悦一下子褪了个七七八八,片刻才满脸晦涩的道:“奶奶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还是在奶奶心目中,我已被打上急色的烙印,无论我怎么做,都再抹不去那烙印了?” 说得顾氏冷笑起来,“三爷若不急色,怎么会连自己父亲的通房都要染指?偏染指了还不敢承认,还要栽赃到旁人头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正房奶奶到底怎么苛待三爷,连个人都不给三爷,才会弄得三爷这般饥不择食呢……” “奶奶,才说了那么多话,您必定渴了罢?我才让人给您沏了一盏贡枣蜂蜜茶来,最是养气补血的,您要不吃上几口解解渴?”顾氏话没说完,已被其奶娘李妈妈猛地出声打断,一边奉上一个正冒着热气的茶盏,一边趁容潜不注意时,不停的给顾氏眨眼睛。 顾氏接受到李妈妈的眼色,这才堪堪把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顺势接过李妈妈递上的茶盏喝起茶来。 李妈妈便又赔笑向容潜道:“三爷,这几日奶奶因腹中的小少爷有些个闹腾,是既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方才又在那边儿累着了,心情难免有些个烦躁,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您千万不要生奶奶的气。这会子离摆饭还有大半个时辰呢,三爷不若别处逛逛去?” 容潜如今在顾氏面前心虚得紧,也担心再说下去,两人又会吵起来,先前也就罢了,如今顾氏可怀着孩子,万万不能气着了她,便顺着李妈妈的话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且别处逛逛去,劳烦妈妈多劝着奶奶一些,万万不能叫奶奶气坏了身子。” 李妈妈忙不迭应了,送了容潜出门后,才折回来放软了声音说顾氏:“奶奶,不是我说您,三爷如今难得回来一次,今日好容易回来了,您为何偏要与他对着来,闹得彼此都不痛快?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冷了三爷的心,以后再要捂热,可就难了!” 顾氏冷笑道:“他是为了我回来的吗,他是为了他那好妹妹才回来的!况我哪里与他对着来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难道他没有染指父亲的通房吗,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来,我都替他臊得慌!娘家姐妹都羡慕我,找了个真正品行端方的君子做夫婿,又得父母宠爱,自己又有本身会念书,将来便是他袭不了爵,我一个妥妥的诰命夫人都是跑不了的,却不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竟连染指父亲通房的事都做得出来,我有拘着不让他碰别的女人吗,当初一怀上大姐儿,不必他开口,我便自己给蕊珠开了脸,那蕊珠还不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就这样他还不知足,阖府这么多丫鬟,他哪个碰不得,偏要去碰自己父亲的通房?闹得如今我们母女两个在外面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受尽阖府上下的白眼与嘲笑,我怎么这么倒霉,竟嫁了这样一个伪君子!” 说到伤心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她忙抬手掩了嘴,把哭声都咽了回去,只继续无声的流泪。 见自己从小儿奶到大的小姐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李妈妈眼角的泪水也忍不住滴落下来,她何尝不替自家小姐心疼,不替自家小姐不值?三爷做出这样的事来,闹得他们一房如今在府里连最基本的体面也荡然无存,自家小姐自来要强,可如今却连门都不怎么出了,就怕面对旁人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偏这样的事还不能让娘家人知道,不然小姐不止在夫家没脸,在娘家也将颜面尽失。 就更不必说小姐与三爷一向恩爱,与三爷向来好得蜜里调油,是发自内心的心悦三爷了,谁曾想三爷却用实际行动,扇了小姐一记响亮的耳光,让小姐在失了面子的同时,更伤透了心,也不能怪小姐对三爷老是没有好脸色,小姐心里也苦啊! 可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有千万的怨怼,也不能当着小姐的面透露一点半点,免得火上浇油……李妈妈因越发放软了声音劝道:“您与三爷也做了两年多的夫妻了,三爷的性子您还不了解?最是个面软心热好性儿的,自来又一心扑在书本上,想着要为奶奶挣个诰命回来,于人情世故上难免就欠缺了一些……那贱婢又不是侯爷通房里生得最好的一个,怎么三爷没看上别个,偏看上了她?可见是她有意勾引三爷的,不然三爷也是经常在外面行走应酬的,怎么就能一直洁身自好,偏栽在了那贱婢身上……” “呸!”顾氏眼里几欲喷出火来,“什么洁身自好,焉知他在外面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贱婢怎么没去勾引别的爷们儿,其他爷们儿且不说,大爷先前有个那样的名声,都没被那贱婢勾引上,偏就他被勾引上了,可见他本身也有问题,我真是一想到此事,便恶心得连隔夜饭都能呕出来……可我还要面对他几十年,这样的日子也还要过几十年,我真是想都不想敢,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说着,泪水再次流了满脸。 李妈妈一听这话,再想起顾氏前几日曾问过自己也不知道家中父母会不会同意她和离大归,只当她又升起了这样的念头来,唬了一大跳,忙道:“您还年轻呢,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您还有大姐儿和腹中这一个呢,您不为自己考虑,总也得为他们考虑罢?” 顿了顿,又道:“三爷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心还是在您和这个家身上的,也知道上进,真离了三爷,谁知道您还能不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去?况您心里,难道就真放得下三爷吗,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妈妈还能不知道您的心,您嘴上骂三爷骂得有多恨,说您有多恨他,心里便有多爱他,真离了他,难道您就不伤心吗?就譬如今日之事,您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您若不是为了三爷,又怎么会去为二小姐求情,白白让自己受累?说到底,您还是放不下三爷,您可千万要慎重考虑啊!” 顾氏就含泪笑了起来,那笑说不出的凄婉,也说不出的嘲讽。是啊,李妈妈说得对,自己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也得为两个孩子考虑,况自己心里的确放不下容潜,不然也不会在事情闹开以后,与他好一阵恼一阵的,每每见了他便忍不住恶言相向,不见他时又会满心的痛苦后悔,还在此期间怀上了孩子……自己对容潜的爱恋与眷念,就是一张无形的网,而她就是那只落入网中的小蚊虫,苦苦的挣扎,最后却还是逃不出被蚕食的命运! “再一点,就算老爷与夫人同意您大归,几位舅爷却都是有女儿的,再过几年就该说亲了,只怕他们未必会同意……”李妈妈见顾氏眼里盛满了绝望,还待再劝她,顾氏已摆手道:“妈妈不必再说,我心里都明白,正如您所说,我就算不为自己考虑,总也得为两个孩子考虑……就这样熬着罢,等熬到太夫人与侯爷百年后分了家,咱们的日子也就不必再像现下这般难过了。” 哭过一场后,顾氏心情平静了不少,李妈妈忙叫人打了水来亲自服侍她梳洗了,又端了热茶给她,才皱眉说起今日之事来:“也不知道大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把自己折腾去了家庙还不死心,还要撺掇着二小姐兴风作浪,偏二小姐也是个蠢的,本来仗着侯爷的宠爱,她虽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在府里横着走,也没人敢慢待了她去,还能时不时的帮衬三爷和咱们一把……如今可好,反倒要奶奶您去为她出头,真是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顾氏冷冷一笑:“我早料到她早早晚晚会折腾得把自己也赔进去了,这样也好,省得她一天到晚的蹦跶!还有我那位好婆婆也是,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死心,还在想着爵位,想着东山再起的那一日,可惜今日公爹被大伯给拦住了,没有立刻去杀了她,若是真能杀了她于咱们来讲反倒是好事,公爹如今是恨三爷,可再恨那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不比我那位好婆婆,说到底只是外人一个,没准儿她一死,公爹便消了气,以后待三爷也渐渐好了起来呢?我如今也不求什么了,只求将来该分给三爷的那一份家产,能不少也就罢了。” 李妈妈道:“奶奶说得是,大夫人如今活着还不如死了呢,省得她活着一日,便提醒侯爷一日自己所受的耻辱,心里便会恨三爷一日。也不知大奶奶是怎么想的,明明恨大夫就人恨得要死了,偏不是别个,正是她出言为大夫人求起情来,哪怕大夫人只能因此而多活十天半个月,那也比一时三刻便死了的强,她难道就不怕大夫人借这最后的机会,与她闹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哼!”顾氏冷哼一声,“她可聪明着呢,这招以退为进实在使得好,你是没见当时祖母和公爹对她的赞誉,如今在二人心里,她已是知进退识大体的典范了,我那位好婆婆和好小姑想跟她斗,也不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也就不怪会一败涂地了!” 李妈妈点头道:“大奶奶的确是个有心计有手腕儿的,不然也不可能进门一年不到,就将大爷拢得死死的,管家大权也抓得牢牢的,还让太夫人喜欢看重她得什么似的了。只是我仍想不明白,她今日为何要为大夫人求情,就任侯爷一气之下去杀了她不是更好吗,夜长梦多的,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变故,等过几日侯爷气消了,二小姐再设法求个情什么的,万一侯爷就又不想要大夫人的命了呢?就为了得一个识大体的名声,这也太冒险了……” 说得顾氏也皱起了眉头,是啊,自己那位大嫂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次怎么会平白冒这么大个险,就为了博一个识大体的名声?这也未必太得不偿失了,她到底图的什么? 顾氏的疑问在第三日得到了解答。 十月十四日,京城十二户平民联名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礼部左侍郎君伯恭及其夫人杨氏,并宁平侯夫人大杨氏在端午当夜指使下人人为的制造混乱,造成其家属死的死,伤的伤,共计五人死亡,二十七人受伤,其中还有两个伤者在回家后因医治无效死亡的。 本来依律民告官是要先将原告打上五十大板的,但因兹事体大,且原告人数众多,顺天府尹不敢犯众怒,便破例没有打原告板子,直接接了状纸;又因原告有人证,乃宁平侯府往日放出去的账房之子程三,一审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干干净净,算是铁证如山,顺天府尹便也不必依例传被告来问话了,直接便派了衙役上门拿人。 消息传开,满京城皆惊,君府就不必说了,宁平侯府也因此而被置于了风口浪尖之上。 ------------ 第一百九十回 休书  宁平侯府这一年多以来,可供京城民众茶余饭后磨牙的话题实在太多了,先是宁平侯太夫人的寿宴上,竟发生了小姐落水,被陌生男子救起来,苦主的母亲礼部侍郎夫人却一口咬定落水的是继女之事,让人想不认为其中有猫腻都难;再是宁平侯府那位全京城都知道的纨绔大爷竟然娶亲了,娶的还是这几年来圣眷颇隆的安远侯的前任夫人,亦即礼部侍郎之女,这两个人一个纨绔一个弃妇,倒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接着宁平侯府又爆出了那位大爷逼淫父妾之事,据说其几乎不曾被宁平侯活活打死过去,虽说做儿子的做出这样的事来的确太不是东西,但宁平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要打死亲子,也委实太狠了一些;再接着那位大爷竟然改邪归正了,与他那位弃妇老婆好得是蜜里调油,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紧接着又爆出了宁平侯夫人侵吞原配夫人嫁妆,有意养歪原配所生儿子之事,众人这才恍然,敢情那位大爷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乃是其继母有意纵容的,果然应了那句老话“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谁知道没过多久,事情又峰回路转了,宁平侯夫人竟被送去了家庙,又爆出了前次逼淫父妾之事,其实不是宁平侯府的大爷所为,乃是三爷所为,而那位三爷正是现任宁平侯夫人亲生的……这些事情虽说起来都不甚光彩,但平心而论,京城各豪门勋贵之家还真没有哪家是没有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的,只不过宁平侯府的被爆了出来,他们家的至今都被捂得死死的,好歹保住了颜面罢了。 然所有这些事情合起来,都及不上宁平侯夫人与其胞妹并妹夫,也就是礼部侍郎君伯恭夫妇一道被告上顺天府一事,给京城大众所带来的震惊来得大。 也不怪京城大众震惊,实在是自本朝开国以来,还没出现过比君伯恭更高品级的官员,比杨氏姐妹身份更尊贵的女子被状告,且还是一齐被状告到有司衙门的先例,以致不过短短一日光景,此事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可谓是人尽皆知了。 “……侯爷怎么还不回来?再让人出去找,我再给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超过了这个时间还不见侯爷回来,出去找的人就都不必回来了!”照妆堂正房内,太夫人铁青着脸,浑身散发出来的怒气几乎要灼伤屋内所有的人。 “是,太夫人,奴婢这便再安排人找去。”如燕战战兢兢的领命而去。 如燕前脚刚出门,二老爷后脚便进来了,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连礼都顾不得与太夫人行,便急声道:“母亲,您心里有什么打算,您好歹给儿子一句准话啊?那些衙役眼见就要稳不住了,儿子怕咱们再没有准话,他们就要硬闯进来拿人了!” 一个时辰前,顺天府尹派了衙役上门来拿大杨氏,太夫人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当即晕了过去,好在很快便醒了过来,然后便使了二老爷出去与那些个衙役周旋,令其务必要周旋到宁平侯回来,大家商量出了最佳的对策为止。 只宁平侯府本就已是勋贵里头的末流人家了,阖府上下如今也就只宁平侯领了个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使的职务,不过区区四品而已,且此番之事一看便不能善了了,那些衙门又岂肯买二老爷的账?虽已赔了笑脸塞了银子,还好茶果好点心的伺候着,依然对二老爷不甚客气,弄得二老爷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只恨不能立时领着衙门们去家庙拿了大杨氏了事,也省得再受那些个衙门的气,呸,一个个的什么东西,给老爷他拾鞋都不配,如今竟也在他面前摆起谱儿来! 太夫人本就满肚子的火无处发,这会子又听得二老爷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不由越发的怒不可遏,想也不想便骂道:“连区区几个衙役都摆不平,没用的东西,宁平侯府养你来到底有何用?” 二老爷对太夫人素来都是敬畏多余爱戴,闻得太夫人的话,心下虽颇多委屈与不满,到底不敢再说。 他虽不敢再说,二夫人却忍不住了,霍地站起来道:“娘这话什么意思,且不说今日犯事的明明是大嫂,害宁平侯府丢尽颜面的也是大嫂,本不关二老爷的事,媳妇儿只想问娘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何意,什么叫‘宁平府侯养二老爷来到底用何用’?难道二老爷就不是这个家的一员,难道素日里二老爷就是白等着吃闲饭,什么事都不用做的吗?娘这话也未免太过偏颇,竟也不怕寒了二老爷的心吗?” 眼见自己男人为了大房的事跑进跑出累得满头的汗,连杯茶都顾不得吃,谁知道到头来却落不下一句好,这当娘的心也未免太偏了,当娘的不心疼儿子是当娘的事,她的男人她心疼! “我们母子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太夫人胸脯剧烈起伏着,连声音都变了调,显然是气得狠了,“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想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你若是嫌我说话不中听,就立刻给我出去,省得在这里白碍我的眼!” 太夫人素日连待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几时有过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几时说过这样打人脸的重话?二夫人先是难以置信,等回过神来后,就见满屋子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低下了头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偷偷的笑话她,只有二老爷扯着她的衣袖,在冲她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示意她给太夫人赔礼。 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甩开二老爷的手,近乎尖叫的说完一句:“看见自己的老婆被这样打脸,竟也一句话不说,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枉我才还为你心疼为你不值,我真是瞎了眼!”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余下二老爷虽因二夫人的话对太夫人越发添了几分不满,到底不曾诉诸于口,只是面色不善的站在原地。 他不说话,太夫人也不说,其余众人就越发不敢开口了,屋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压抑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侯爷回来了!” 太夫人忙道:“快请进来!” 屋内众人方如蒙大赦,都悄悄松了一口气,齐齐往门口方向望去。 果见宁平侯大步走了进来,面色铁青,眼神凌厉,一副正处于盛怒中的样子,显然他也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宁平侯先弯身给太夫人行礼,只是不待他把礼行完,太夫人已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理会这些个虚礼做什么,还是赶紧商量一下今日该怎么善了是正经!” 宁平侯便也不再行礼,问太夫人道:“不知母亲有何高见?” 想起大杨氏之所以一步一步发展到今日连杀人放火之事都敢做,可以说全是大儿子一手纵容出来的,太夫人满心的怒火总算找到了发泄口,冷笑说道:“我能有什么高见,我敢有什么高见?若不是你一开始便抬举得她那样,若不是她犯了错都有你擎天护着,让她有恃无恐,她又怎么敢一次比一次犯的事大,一次比一次胆大包天,终于酿到今日连杀人放火都敢去做的地步?” 宁平侯正满心的烦躁,闻得太夫人这话,不由越发的烦躁,只碍于太夫人为尊为长,不敢口出恶言罢了,只语气也颇不善就是了,“当日那个贱人被送去家庙之前,儿子便要杀了她的,是母亲您百般拦着,儿子才勉强同意送她去家庙的,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来,您却又怪到我头上了,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杀了她,一了百了的,也好过今日赔上一府的脸面名声!” “你的意思,这还是我的错了?”太夫人一下拔高了声音,“你可别忘了,这件事发生在端午夜,日子远在送那个贱人去家庙之前,那时候你护她护得什么似的,舍得杀她吗,如今……” 话没说完,已被一旁一直未出声的三老爷忽地出声打断:“母亲,大哥,眼下不是争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如何解决此事,如何将对我们宁平侯府的损害减小到最低!” 太夫人脸上的怒色就渐渐散了去,片刻方看不出喜怒的道:“老三说的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将对我们侯府的伤害减小到最低。”也不怪老三着急,他的儿子们都还没说亲呢,若是宁平侯府此番颜面尽失,以后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把女儿给他儿子做媳妇? 宁平侯也不再多说,抿唇沉默了片刻,方沉声道:“我方才想了想,唯一能将对我们侯府损害减到最低的法子,便是立时将那个贱人给休了,——我家世代清白,如何能容忍此等毒妇?在将其送去家庙之前,我便早想休她了,瞧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才容忍至今,谁曾想她竟变本加厉,连杀人放火这样的事都敢?待写好休书后,那个贱人便不再是咱们家的人了,我再打发几个下人领着那些衙役去家庙提了人,凭官府要怎么判决,都与咱们家再无半点干系,未知母亲意下如何?” 太夫人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顾忌宁平侯,怕他为保容潜与容浅菡兄妹两个,情愿让大杨氏“畏罪自杀”都不愿休了她,如今的情势,显然只有休了大杨氏才能将对宁平侯府的损害减小到最低,所以太夫人才没先提出自己的意见,如今听得宁平侯先提了出来,自是正中下怀,从神情到语气都缓和了不少,点头道:“你既已有了决定,就趁早办罢,也好早些打发了那些个衙役,省得他们在府里狗仗人势的,虽最终不敢将咱们怎么样,到底让人心里不痛快!” “是。”宁平侯应了,命人取文房四宝并他的印章来。 一时文房四宝来了,宁平侯便提笔开始写起休书来,不想才写到一半,就见容潜与顾氏夫妇两个,连同现下正被禁足的容浅菡一并进来了,一进来便给太夫人和宁平侯跪下了。 跪下之后,容浅菡先哀哀的哭道:“祖母,爹爹,我娘她就算有错,到底也嫁进宁平侯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难道祖母与爹爹对她半分情谊也没有,竟绝情到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才满意的地步吗,哪怕让她立时暴毙了也好啊?求祖母与爹爹好歹与她保留最后一分体面,也与三哥和孙女儿保留最后一分体面,以后我们兄妹两个一定什么都听祖母和爹爹的,再不惹祖母和爹爹生气,求祖母和爹爹大发慈悲,我们兄妹给您二老磕头了。”说完真给太夫人和宁平侯磕起头来,每一下都清晰可闻,很快便磕得额头红肿一片。 容浅菡被禁了几日足,早不见往日的飞扬跋扈,整个人本就憔悴了不少,如今又满脸的泪,头发也因不住的磕头而散乱到脸上,和着泪水衬着额头的红肿,实在是狼狈至极,可怜至极,任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看了,怕都会心软几分。 但这其中不包括太夫人和宁平侯,母子二人这会子虽不至于也恨容潜与容浅菡兄妹入骨,却也多少有几分迁怒他们,尤其宁平侯见容潜进来后竟连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指着妹妹打头阵,新仇勾起旧怨,越发的不待见容潜,因冷冷道:“杨氏罪无可赦,今日我是一定要休了她的,你们兄妹若执意为她求情,就自即日起改姓杨罢,我们容家别的没有,就是儿女多,多你们兄妹两个不多,少你们兄妹两个也不少!” 这话说得容浅菡当即不敢再哭,也不敢再磕头了。 说到底,她和容潜之所以会来为大杨氏求情,与其说是为了大杨氏,倒不如说是为了他们自己,若真任由大杨氏被休弃,那他们兄妹两个便是弃妇之子了,别说原有的嫡出身份,连庶出都再及不上,容潜也还罢了,毕竟是男子,也已娶了亲,将来若能高中,还是有光明前程可言的;容浅菡就不一样了,别说成亲,她连亲都还没定,顶着弃妇之女的名头,嫡不嫡庶不庶的,有哪个好点的人家会愿意娶她,那她一辈子岂非都毁了?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兄妹二人才会一个冒着被宁平侯越发厌弃,一个冒着违抗宁平侯不得随意进出红枫院命令的风险,赶着过来求宁平侯不要休了大杨氏,取而代之的是让她立时暴毙的,到了这个地步,兄妹二人都觉得不是他们心狠,而是大杨氏活着真不如死了,为此二人甚至恨上了君璃,前几日若非她多事,假惺惺的说什么为了他们兄妹和侯爷的脸面名声计,好歹再留大杨氏十天半个月,他们就怎么会陷入今日的困境? 却没想到宁平侯狠起来也是真狠,竟连让他们改姓杨这样的狠话都说了出来,他们如何还敢再说?这改姓了杨,成了不被父族承认的孩子,他们别说毁不毁前程和后半辈子的话了,事实上,他们根本再没前途和后半辈子可言,相较之下,只是母亲被休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了容潜与容浅菡的阻挠,宁平侯剩余一半的休书也很快写好了,立刻盖上印章,叫了自己的长随进来,冷声吩咐:“你立刻拿了这封休书出去告诉二门厅那些衙役,如今杨氏已不是我宁平侯府的人了,自然也再待不得我宁平侯府的家庙,你告诉他们,你已领命立刻去赶杨氏出去,他们若想拿人,就同你一块儿去,否则若是杨氏畏罪潜逃了,与宁平侯府一概无关,让他们离开时给我放尊重些,再敢高声喧哗,狗仗人势,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那长随忙双手接过休书,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使人进来禀道:“那些差役已随孙管事往城外去了,态度比先前好了不少,孙管事请众位主子安心。” 众人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太夫人更是浑身一软,控制不住的要往地上栽去,唬得众人忙上前扶住,又是拍胸顺气又是掐人中还有叫着要请太医的,好歹让太夫人缓了过来,因有气无力的向众人挥手道:“我乏了,想歇一会儿,你们都散了罢,只留下湛儿媳妇服侍即可,整好我有一句话想问她。” “是,那母亲(祖母)您好生歇息。”众人不放心还待留下,见太夫人一脸的坚持,只得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待众人都退下后,太夫人又摆手令祝妈妈与如燕也退下了,才看向君璃,淡声问道:“今日之事,你筹谋已久了罢?” 君璃一脸的平静,点头道:“不瞒祖母,从端午夜事发起,孙媳便一直在等着今日了,所幸没有让我等太久便等到……”话没说完,“啪”的一声,她脸上已挨了一掌,半边脸当即火辣辣的疼,嘴里也尝到了甜腥味儿,她忙护住肚子,待稳住身形后,才挺直了脊背。 出手之手不必说正是太夫人,太夫人出手之重,与她那一脸的疲态形成鲜明的对比,几乎不曾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所以那日你才会破天荒的为杨氏求情,好说歹说定要再留她十天半月,其实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罢?你不但要让杨氏再无翻身之日,连她生的儿女你也不肯放过,定也要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才好,为此你甚至不惜赔上宁平侯府的脸面名声,还有下面一众弟弟妹妹的终生,我竟没看出来,你的心竟会这么狠这么大!” 顿了顿,冷笑一声:“瞧我说的什么话,你的心若是不狠不大,又怎么会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过,定也要置其于死地方罢休?相交之下,我宁平侯府那点子脸面名声又算得了什么,连自己亲生父亲的性命都可以不眨眼睛的取了去的,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我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君璃的脊背挺得越发的直,直视着太夫人的眼睛继续平静的道:“祖母有祖母所看重所要保护的,我也有我所看重我所要保护的,若祖母因此欲要怪罪于我,我领罪便是,绝无二话。” 难道就要让容湛和她,还有君珏任人宰割不成?这个世上,她真正看重的,也就只他们两人,不,如今还该加上她腹中的孩子,她一共看重的就他们三人,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最近的人被人算计被人宰割,一次次的处在危险当中,说不准哪日便没了性命,她却什么都不做不成?她又不是圣母玛利亚,只会以德报怨! 太夫人又问道:“这么说来,前次问棋之死峰回路转,也是你的手笔?前日你也没有真的吃下菡丫头送去的汤,你只是在将计就计了?” 君璃坦然道:“有仇不报从来就不是我的行事作风,至于二小姐谋害我腹中孩子之事,祖母您也是做母亲的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做‘为母则刚’吗,她既敢算计我的孩子,就要时刻做好被我报复回去的准备!” 太夫人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可那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两边弟弟妹妹们的亲娘,他们都与你或是湛儿流着一样的血,你就算再恨他们,有的是一万种法子私下里与他们算账,为何你定要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你就不怕旁人知道了,说你刻薄寡恩,心狠手辣吗!” 君璃淡淡道:“若我怕这些,也就不会大费周章的做这些事了,想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祖母早该了解我从来不是一个在乎虚名的人了,我只在乎我在乎也在乎我的,那些胆敢算计我和我在乎的人之人,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来头有多大,我都会有仇报仇,以牙还牙!” 君璃说完,不待太夫人再说,已屈膝行了个礼,顾自退了出去,余下太夫人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半晌方颓然的瘫在了大迎枕上,以前她觉得自家能有个这样雷厉风行的主母是好事,现如今却再不敢这样认为了,过刚易折,宁平侯府若交到这样一个主母手上,谁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题外话------ 儿子那个小坏蛋,坐着学步车撞开我书房的门,对着我的键盘一通乱搞,然后,之前码好的全掉了,只好又来,所以更新迟了,请大家见谅,O(∩_∩)O~ ------------ 第一百九一回 大杨氏之死  大杨氏许是早料到会有今日了,毕竟自那日许氏来过以后,府里便再无任何动静传入她耳中,而家庙这边这两日却莫名多了好些眼生的婆子,对此住持的解释是庙里好些厢房都年久失修,府里趁着这阵子还未到年下,还抽得出人手来,特意抽了十来个粗使婆子过来帮着洒扫翻盖。 主持的话大杨氏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她本能的觉得这些婆子是为了看守她而来,直觉府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所以当宁平侯的长随拿着休书,领着衙役来家庙拿她时,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而是一脸平静的与衙役头领道:“还请官爷稍等片刻,容我与家里的管事先说几句话,随后便随官爷一道去见府尹大人。” 大杨氏虽在家庙待了几个月,早憔悴苍老得不复先前光彩照人的贵妇人形象,但她毕竟底子还在,又因长期养尊处优,自有一股上位者才特有的气度与雍容,倒弄得那衙役头领不敢轻易造次,粗声应了一句:“那你快点,我最多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便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大杨氏与宁平侯的长随。 “侯爷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大杨氏这才看向那长随,淡声道:“或是有什么东西,譬如休书之类,要带给我的?” 那长随没想到大杨氏竟直接猜中了他的来意,吃了一惊,随即便道:“侯爷的确让奴才带了休书来给夫人,所以这将是奴才最后一次唤夫人‘夫人’。您还剩下半柱香的时间收拾您的体己东西,至于您的嫁妆,侯爷说了,看在早年的情分上,会悉数分给三爷和二小姐,也定会给二小姐寻一门虽不一定大富大贵,但绝对是最适合二小姐的亲事,请您尽管放心。” 大杨氏听得自己在心里做的最坏的打算果然应验了,在心里自嘲看来夫妻二十几年,自己对宁平侯还是很了解的同时,嘴上已冷嗤一声,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侯爷了?也罢,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是枉然了,你且稍等片刻,容我进去换件衣裳,再出来接侯爷的休书,当年嫁给侯爷时我是凤冠霞帔,如今也不能太寒酸了,总得有始有终才好。” 想让她辛苦到头二十年,最后却连宁平侯夫人这个虚弦都保不住,死后没有香火供奉,甚至还要连累自己的儿女,白白便宜贱人贱种,简直就是做梦! 大杨氏说完,便径自进了内室,还当着那长随的面儿,“砰”的一声关上了内室的门,后者虽是奉的宁平侯之命而来,且大杨氏如今已算不得他的主子了,但他终究只是一介奴才,而大杨氏就算被休了,也还是三爷和二小姐的生母,摆脸色与他瞧又如何,他还不是只能白瞧着。 便只能老老实实的侯在外间,想着好歹也就这最后半柱香的时间了,等里面的人换过衣裳出来,他将休书交与她后,自己的差使便算了了,也可以回去向侯爷复命了。 谁知道这一等,便直等了半个时辰不止,外面的衙役头领都催过几次后,那长随才意识到了不对,又蓦地想到先前自己曾听见过“哐当”一声响,像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心下猛地一“咯噔”,也顾不得旁的了,忙大力踢开了内室的门。就见大杨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以三尺白绫,将自己悬到了屋梁上,地上还有一张圆凳歪倒着,显然方才那一声“哐当”,便是圆凳倒地发出的。 大杨氏身上则穿着全套一品侯夫人的诰命行头,头和四肢无力的耷拉着,一动也不动,十有*已是不成了! 那长随唬得魂飞魄散,这才明白过来大杨氏方才说要换一身衣裳才接宁平侯的休书是假,拖延时间好让自己了结性命才是真,为的便是保全自己宁平侯夫人的名头,也保全府里三爷和二小姐嫡出的身份,不由又是惊恐又是后悔,当即扯着嗓子便朝外叫道:“来人哪,快来人哪——” 叫得衙役头领领着几个衙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及至看到屋里的情形时,也是唬了一大跳,不过到底还没忘记自己一行的职责所在,忙喝住那长随,令其就近去找了几个婆子来,先将大杨氏解了下来检查检查,看到底还有没有救,大杨氏毕竟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他们不敢亲自动手,怕落下一个“以下犯上,藐视朝廷”的罪名。 检查的结果不言而喻,大杨氏是再救不回来了,几名衙役也是办差办老的人了,并非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先例,当即以“人犯既已畏罪自杀,便不必再过堂”为由结了案,然后离开宁平侯府的家庙,快马加鞭回了顺天府去向府尹复命。 余下那长随与几名这两日才奉了君璃之命来监视着大杨氏,以防她再出什么幺蛾子的婆子都傻了眼,不知道接下来该要怎么办才好了。 照理宁平侯已写了休书与大杨氏,那大杨氏便再算不得宁平侯府的人,她的死活便再不与宁平侯府有半文钱关系,他们只消将她的尸体连同休书一道送回杨家去便是;可大杨氏身上又穿着朝廷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且她毕竟还没亲手接过,甚至还没看过一眼侯爷写的休书,他们又不敢真以对待弃妇的态度对待她;再者,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大也死无对证,万一他们将尸体送到杨家,却反被杨家讹上了,说人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该怎么办?这可真是要命啊! 长随与几个婆子商量来商量去,都商量不出个妥善的法子来,最后只能决定让长随即刻快马回府去报信,几个婆子则留下守着大杨氏的尸体,等府里主子们的命令。 彼时宁平侯正大发雷霆,地点却是容浅菡现如今居住的红枫院。 容浅菡自照妆堂回到红枫院后,想起再过不了一会儿,自己的娘便再不是宁平侯夫人,而只能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下堂妇,自己也将随着母亲的被休,从侯府尊贵的嫡长女沦落到连身为庶女的容浅莲都不如的地步,是越想便越生气,越想便越伤心,越想便越绝望,想着与其自己将来要靠着看容湛和君璃的脸色过活,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反正再活着也是白白受苦与受辱。 有了这样的念头,容浅菡便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命君璃派来服侍她的“懂规矩”的丫头婆子们都出去。 这些丫头婆子虽是奉命来监视容浅菡的,到底也不敢违抗容浅菡的命令,便依言退了出去。 然后容浅菡便在与大杨氏将自己悬到房梁上差不多的时间,也将自己悬到了房梁上去,母女两个唯一不同的是,大杨氏是一心求死,容浅菡却不是真的想死,于是等到颈间传来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之时,求生的*终于还是让她忍不住,尽全力制造出了一些声响,将候在外面的丫头婆子们引了进来。 丫头婆子们瞧得她寻了短见,都唬得不轻,忙分作两拨,一拨上前救人,一拨则飞奔去各处报信。 只是太夫人在君璃走后,明令自己要安静一会儿,谁来也不许打扰,便是祝妈妈也不敢去惊动,而容湛君璃与大杨氏一系早已是不死不休,自然也不会去管这些闲事,丫头婆子无奈,只得去报了容潜与顾氏,又奉容潜之命,去禀告了宁平侯,这也是宁平侯此时会出现在红枫院的原因。 “……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就由得小姐一个人待在屋里?既然你们连服侍小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侯府也没必要再养着你们,来人,把她们都给我拖出去,先打四十大板,然后卖到苦寒之地去!”宁平侯本就正因大杨氏之事一肚子的火,谁知道容浅菡又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让他是怒上加怒,可见容浅菡苍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只是默默流泪的样子又委实可怜,那气也不好对着她发,便只能对着下人们发了。 闻得宁平侯的话,地上跪着的丫头婆子们忙都磕头告饶起来,只是很快便被人捂着嘴拖了出去,屋里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宁平侯方看向容浅菡,尽量放缓了语气,道:“你这又是闹什么,还是谁又惹了你不成?就算有人惹了你,你只回你祖母去,让你祖母为你做主便是,这般寻死觅活的,成何体统,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是不要了?” 容浅菡闻言,总算哀哀开了口:“横竖女儿马上就要沦为弃妇之女了,到时候连大姐姐尚且不如,还要名声做什么?她们为什么要救我,就让我这样死了,岂非一了百了,以后爹爹也不必再为我生气为难,我也不必再活着受苦受辱,横竖我娘十有*也是活不成了,到时候黄泉路上,我们娘儿俩还可以互相有个照应……”说着,悲从中来,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宁平侯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声音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你这是以死在威胁我,让我不要休杨氏那个贱人了?你既这般舍不得那个贱人,也罢,我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这便让人给你收拾东西,即刻便送你去杨家,想来杨家定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便要命人与容浅菡收拾东西备马车去。 听在因不方便进妹妹卧室,而只能侯在外间的容潜耳里,不由大急,也顾不得旁的了,抬脚便欲进去为妹妹求情,他之所以让人请父亲来,可不是为了让妹妹再惹父亲生气,而是为了让父亲瞧得妹妹这副可怜样儿,即便不能改了休掉他们母亲的主意,好歹也要对妹妹多几分怜惜的,谁曾想妹妹竟这般糊涂,三言两语便惹得父亲越发的生气,真是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容潜方走了两步,就见先前奉宁平侯之命去家庙给大杨氏送休书的那个长随满头大汗,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顾不得与他行礼,便冲着内室结结巴巴的哭喊道:“侯爷,不好了,夫人她……杨氏她……她在家庙,她、她、她悬梁自尽了……” 话音未落,宁平侯已一阵风般自内室冲了出来,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问长随道:“贱人是什么时候死的?是在你领着衙役们去之前,还是之后?” 长随不敢隐瞒,忙将事情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末了哭道:“奴才想着,就算杨氏她不再是奴才的主子了,到底还是三爷与二小姐的生母,奴才如何敢违抗她的命令?便给了她一盏茶的时间,谁曾想,谁曾想……” ‘谁曾想’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已被宁平侯踹了个窝心脚,疼得他本能的捂住了胸口,但见宁平侯满脸的狰狞,忙又将手放下了,哭道:“都怪奴才办事不力,还求侯爷责罚……再就是尸体还停在那里,还请侯爷示下,奴才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宁平侯胸膛剧烈起伏着,不但额头,连脖子上的青筋都一跳一跳的,显然已愤怒到了极点,杨氏那个贱人,竟敢跟他来这一手,连死都不忘脏他家的地儿,连死都不忘拿捏他,实在是可恶! 她若是以为自己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就死就能保住宁平侯夫人的名号,就能保住自己一双儿女嫡出的身份,那她就真是打错了主意,哪怕拼着被杨家人讹诈恶心,被全京城人唾骂,他也一定不能让她如愿,反正宁平侯府的名声过去一年以来,已毁得差不多了,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不少! 当下计议已定,宁平侯因冷声吩咐长随:“你立刻滚回家庙去,让人把贱人身上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给我剥下来,然后将她的尸体连同休书,一块儿送到杨家去,再告诉杨家人,他们若是想上门闹事,本侯随时恭候!” 长随闻言,虽觉得宁平侯此举多少有些无情,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杨氏死都死了,侯爷就算给她保留几个死后的脸面又何妨,况二人还有一对儿女呢,——不过这话就是再借长随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还自身难保呢,因只是恭声应道:“是,侯爷,奴才这便去。”说完磕了个头,爬起来便往外走去。 “等一等!”却才只走出了两步,已被容潜唤住,然后“噗通”一声冲宁平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才哽咽道:“爹爹,娘她就算有千错万错,到底死者为大,一日夫妻百日恩,求爹爹看在二十年夫妻情分的份儿上,就给她保留几分最后的体面,容她在家庙停灵发丧罢?若是回了杨家,谁知道会被糟蹋上什么样?儿子知道儿子之前犯下滔天大错,已没有在父亲面前说话的资格,可娘到底生养儿子一场,儿子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娘死无葬身之地,也实在愧为人子,求爹爹大发慈悲,若是爹爹心中有怒,只管冲着儿子发便是,便是即刻要了儿子的命,儿子也绝无半句怨言!” 容潜说话时,里间的容浅菡也已挣扎着下床跑了出来,待容潜话一说完,便也哭着附和道:“求爹爹大发慈悲,给娘保留几分最后的体面,就让娘在家庙停灵发丧罢?女儿给您磕头了,求您大发慈悲……”说着,拼命给宁平侯磕起头来。 只可惜兄妹二人不开口给大杨氏求情还好,一开口,便让宁平侯再次想到了被戴绿帽子被蒙蔽玩弄的耻辱,想到了当娘的不好,连女儿也一并教坏了,好的不学尽跟着学了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想到了自己那些曾经存在过或是即将存在却全被大杨氏扼杀了的子嗣……他阴沉脸,断然道:“若不是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以为你们两个还能好好待在侯府,当你们尊贵的三爷二小姐?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们若真这么舍不得你们那个娘,就立刻收拾了东西,与她一块儿回杨家去,以后也不必再回来了,我就当从没有过你们两个儿女!否则,就给我闭嘴,我以后再不想听到类似的话!” 宁平侯说完,便拂袖而去了,他的长随自然也跟着他一块儿离开了,余下容潜与容浅菡兄妹两个眼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父亲依然那般绝情,不由都恨上了宁平侯,更恨上了害他们母子兄妹落到今日这般地步的容湛与君璃,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们会为母亲报仇,会让容湛与君璃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再说那几个衙役快马加鞭赶回了顺天府去,因他们先去宁平侯府,又往返了宁平侯府的家庙一趟,已是耗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当他们回到府衙时,君伯恭与杨氏已被带到,顺天府尹已升了堂,在过堂问话了。 ------题外话------ 昨晚上儿子闹了一夜,弄得他感冒了我也感冒了,四肢都无力,本来打算今天爆发,直接把君老头儿和杨氏下场也写到了,写不到了哈,只有等明天了,请大家见谅,么么O(∩_∩)O~ ------------ 第一百九二回 审案  这将近一年来,君伯恭的日子很不好过。睍莼璩晓 对外因以前的死对头成了上峰,对他百般排挤打压,以致他在礼部现如今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堂堂左侍郎很多时候说话还不如几个郎中或是员外郎好使,连在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大本营都是这样,在其他领域就更不必说了; 对内则因妻妾争宠,闹得家里很不安生,偏儿子们又还未长成,还不到能为他分忧的时候,出嫁了的两个女儿君璃与君琳又都恨他入骨,不但没有与他添半分助力,反而可着劲儿的拖他的后腿……可以说是真正的内忧外患,弄得他成日都阴沉着脸,很是不痛快,一天里也就在暖香屋里见到心爱的小儿子时,心情能好上那么一点点了。 这日早朝过后,君伯恭先去礼部衙门转了一圈儿,见人人看起来都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样子,就自己无事可做,——当然,他身为礼部仅次于一部之长尚书大人的侍郎大人,本来也不必事事躬亲,但他就是本能的讨厌那种被排斥的感觉,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打道回府了,在路上还不屑的想着姓严的也就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招数了,且再容他得意一阵,等他找到路子离开礼部,去了别的地方后,再慢慢的与姓严的算总账,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姓严的真当他能一直得意下去? 君伯恭回到君府后,便径自去了暖香的院子,前阵子因着君琳小产之事,杨氏又与他大吵了一架,甚至还在他忍无可忍对她动了手之后,胆大包天的还了手,弄得阖府上下都知道了此事,他之前说是说随时都可以休了杨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能一点都不顾及杨氏生的那几个儿女,尤其是在原配生的一双儿女都视他若仇人之后,暖香生的小儿子他再宠爱,终究也只是一个庶子而已。 所以君伯恭并未对杨氏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他只是自那以后,便大多歇在了暖香或是其他几个妾室屋里,再不然就歇在了外院,再不曾踏进过杨氏的房门半步。 杨氏也不在乎,君琳自上次小产以后,身子一直都没养好,偏寇太太已与她撕破了脸,不待她养好身子便叫她过去立规矩,还扬言若是她不去,随便将“七出”里哪一条捡出来,都足够休君琳好几回了。 对寇家这门亲事,杨氏是早不想维持下去了,但她要的可不是君璃被休,而是和离,不但要带走君琳的全部嫁妆,寇家还得赔上一笔银子方肯罢休,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忙着与寇太太争吵交涉,早顾不得去管君伯恭晚上来不来她屋里,又歇在哪个通房妾室屋里了,她已对这个男人不抱任何希望,只要能保住自己正室夫人的名头,保住自己儿女们嫡出的身份,君伯恭便是即刻死在她面前,她都不会为之掉哪怕一滴眼泪! 暖香瞧得君伯恭大白日的便进内院,又惊又喜,忙迎上前屈膝见礼,柔声问道:“老爷今儿个怎么早回来了?”一边服侍着君伯恭换家常衣裳,一边吩咐丫头去瞧一早吩咐下去炖着的珍珠白羽鸡汤可已得了,若是得了,即刻端来让老爷趁热吃一碗。 君伯恭受用着暖香的服侍,心里好受了几分,正要问小儿子今日怎么样了,就听得丫鬟在外面道:“回老爷,吴管家有急事求见。” “什么事这般着急,偏巧老爷我一回来便遇上,我今儿个若不回来,他就不处理这事儿了?让他自己处理去。”君伯恭满心的不悦,“这吴孝全的差事是越发当得好了!” “是,老爷。”丫鬟听得出君伯恭正不高兴,忙小心翼翼的应声而去,不想片刻之后又折了回来,急声道:“老爷,吴管家说是真有急事求见。外面来了好多差役,说是今儿个一早有十二户人家联名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老爷与夫人并宁平侯府的姨夫人买通凶手于端午之夜纵火行凶,造成五人死亡,十数人受伤,如今便是那些死伤者的家属联合起来去顺天府递了状子,还说有证人程三儿,正是当晚行凶之人……吴管家说那些差役凶得很,立等着老爷和夫人去顺天府,还说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硬闯内院了,还求老爷尽快想对策。” 君伯恭当即呆住了,只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好半晌方在暖香一声声“老爷,您没事儿罢?”的焦急呼唤中,回过神来,当即气得一脚踹翻了就近的圆凳,咬牙切齿道:“我早知道杨氏姐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没想到竟会蠢到这个地步,不管成没成事,当日都该将那程三儿了结了,永绝后患才是,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祸事了!” 说着,想起端午节前杨氏自宁平侯府回来那副十拿九稳的样子,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把这般重要的事交由大杨氏去办,大杨氏看着聪明,其实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空架子而已,不然怎么会在侯府经营了二十年,竟然斗不过他那个才嫁去侯府不到一年的孽女,一步步的被她逼到了今日的绝境? ——与太夫人一样,君伯恭几乎也是立刻便想到了今日之事绝对与君璃脱不了干系,那些死伤者之所以会伤亡,必定是没有足够的人手保护他们,显然并不是什么富贵显赫人家,且事后他也曾使人侧面打听过,知道死伤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平民。事发当夜混乱成那样,人人都慌得不得了,谁能顾得上去想这其实是*而非天灾?不然也不会一直到距离事发已经五个多月的今日才会去顺天府递状子了,且程三儿自事发以后,便离开了京城,再不知去向,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怎么找到他,怎么说服他当证人反过来指证大杨氏和他们夫妇的?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在操控着,真是打死他也不信,倒是没看出那个孽女竟这般沉得住气,这般心计深沉,硬是不动声色的忍了五个多月,一直忍到今日才发难,还不是她自己出面,也不必担心背上“不孝”的名声。 不过他若这般轻易便如了她的愿,那他也就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了,横竖程三儿是宁平侯府的人,与他素未谋面,他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此事,再不济了,将事情都推到杨氏姐妹身上,断尾求生,要保全自己还是不难的。至于那个孽女,竟敢这般算计他,等此番之事了了,看他怎么收拾她! 君伯恭心里有了主意,忙叫暖香取了自己才换下的官服又服侍自己穿好,才径自去了外院。 余下暖香看着他的背影,虽早已约莫猜到君璃前段时间让自己打探府中的异样不会是无的放矢,依然被方才之事唬得不轻,一颗心砰砰直跳,想着若是君伯恭此番出了什么事,自己母子势必免不了被牵连,还是得早做打算,好歹为儿子留一条后路才好。 不提暖香的这点小心思,且说君伯恭被吴管家等人簇拥着去到外院,果见已有十来个衙役侯在那里,领头的那个正坐在右下首第一张太师椅上吃茶,一双三角眼对着屋里的摆设转个不停,透着艳羡而贪婪的光芒。 瞧得君伯恭进来,还穿着从二品大员的官服,那领头的衙役也不敢托大,忙站了起来,抱拳道:“想必小人一行的来意君大人已经听说了,还请君大人请了尊夫人一道,这便随小人一行走一趟顺天府衙罢!” 若是平日,君伯恭根本不会与这样的小人物说一句话,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只能纡尊降贵了,因点头笑道:“本官已听家下管家大略说过了,只本官不明白的是,本官不论是与那些苦主的家属,还有那证人叫什么程三儿的,都无冤无仇,更是素未谋面,怎么他们竟会忽然状告起本官来,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领头的衙役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审案是我们大人的事,小人等身份低微,见识浅薄,也就只能做做跑腿儿之类的粗活的。君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即刻请了尊夫人出来,与小人一行走一趟罢,我们大人还等着呢!” 顺天府尹只是三品,论起品级来,比君伯恭尚要矮半级,但顺天府管着整个京城的政务与治安,有着跟御史台、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府等衙门几乎相等的权限,还具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一般能做顺天府尹,都是后台够硬本身能力也够强,将来铁定前途无量的。 所以君伯恭虽满心恼怒领头衙役对自己的轻慢,到底不好直接发作,便只是道:“拙荆一介女流,且好歹也是朝廷御封的四品恭人,怕是不好抛头露面,只本官与你走一趟即可。”真让杨氏去了顺天府的大堂,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不想那领头衙役却一脸的不容商量:“君大人,您别嫌小人说话难听,别说尊夫人只是四品恭人,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如今不过只是让她过堂循例问一下话罢了,什么大不了之事?尊夫人的姐姐,宁平侯夫人那还是一品诰命呢,我们大人不也一样使了人即刻去拿人?”连“请”字都懒得说了,直接说“拿”。 气得君伯恭攥紧了拳头,在心里恨恨说了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只得对吴管家使了个眼色,令其即刻请杨氏去。 幸好杨氏彼时还没去寇府,整好在家,闻得吴管家说明来意,虽唬得四肢发软,如坠冰窟,却也几乎是立时便生出了与君伯恭一样的想法,到时候实在不行了,便把一切都推到大杨氏身上去,反正程三儿是宁平侯府的人,与她与君府什么相干?浑然忘记了当初大杨氏之所以答应君伯恭的条件,有大半原因都是为了她这个妹妹。 ——不得不说,君伯恭与杨氏不愧为是夫妻,在趋吉避凶,自私凉薄一点上,二人还真是绝配,果然应了那句俗话“破锅配破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君伯恭与杨氏到得顺天府衙大堂时,大杨氏还没到,据说是因大杨氏如今住在宁平侯府位于城外的家庙,自然要多等一些时间方能将人带到。 因君伯恭穿着官府,且他是两榜进士出身,本就是有功名在身的人,顺天府尹便让人抬了太师椅来给他们夫妇坐下后,才一拍惊堂木,问起底下跪着的程三儿来:“程三儿,你说端午夜你纵火杀人乃是有人指使,那如今指使你的人何在?若那指使你之人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 程三儿见问,忙抬起头来,大声应道:“回大人,小人能认出来。” 说着一指君伯恭和杨氏,“就是在座的君大人与其夫人,并小人的旧主家宁平侯夫人指使的小人。那是今年四月的事,当时小人一家才被从府中全家放了出去,生计颇有些艰难,心里难免有些怨恨做主将我们一家赶出去的大奶奶,恰在这时,夫人的陪房悄悄儿找到了我爹,问我爹想不想报仇,还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赏,管保小人一家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我爹是个胆儿小的,心里虽怨恨大奶奶,却也不敢做那不法之事,便一口回绝了夫人的陪房。小人却想着,既能报仇,又能保一家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这样双赢的事傻子才不做呢,于是背着我爹和家人,悄悄儿找到了夫人的陪房,说小人愿意为夫人办事。” “夫人便与小人说,大***嫁妆有多丰厚是小人知道的,如今惦记大奶奶嫁妆的人里就有大奶奶娘家的父母,只大奶奶因着一些旧事,早已与娘家父母形同水火,别说主动将嫁妆奉上了,连君大人君夫人提出要借银都不肯,弄得君大人错失了升官的大好机会,为此心里很是怨恨大奶奶,索性决定趁着大奶奶如今还没有子嗣,结果了大奶奶,到时候大***嫁妆自然也就只能悉数退回娘家了。夫人又说,大***同胞弟弟虽已过继出去,再算不得君大人的儿子,但其名下也有不逊于大奶奶嫁妆的丰厚财产,若是能将君少爷一并除去,不但他们能再得一大注横财,还能为姨夫人,也就是君夫人出去心腹大患。” “于是命小人趁端午夜放烟花逛庙会人多口杂之际,人为的制造混乱,再趁混乱悄悄推大奶奶和君少爷一把,令他们被急着逃命的人们踩踏而死,到时候便既可以除去心腹大患,又得到大奶奶和君少爷姐弟两人的大笔财产,三人平分了,端的是人不知神不觉,凭谁也找不出半点破绽来。事实上,大奶奶与君少爷也的确至今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当是天灾而非*,还是小人事后得知死伤了那么多人,尤其死的全是妇孺小儿,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可又没那个胆子来衙门自首,便只能悄悄儿去那些死者的坟前祭拜,想着多少尽一点自己的心,谁知道又整好被他们的家属发现了,逼问之下,小人实在却不过招了,那家的家属这才联合起了其他死伤者的家属,请人写了状子,递到了大人面前。” 程三儿说到这里,大哭起来:“小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能得到大人的宽宥,只盼大人能赐小人速死之余,千万不要放过了幕后主使,为枉死的那些民众伸冤报仇,还求大人明鉴……”说完重重磕下了头去。 顺天府尹听完程三儿的话,因看向君伯恭与杨氏,沉声问道:“不知道君大人与夫人对程三儿的供词有何话说?又认是不认程三儿的指控?” 君伯恭气得几欲吐血,他是与大杨氏有过口头协议,要君璃死,以便名正言顺讨回君璃的嫁妆据为己有,可他事先却不知道大杨氏到底会怎么做,也绝不相信大杨氏会愚蠢到跟一个下人将自己的计划乃至心里怎么想的都和盘托出,甚至连他与杨氏都一道拉下水,大杨氏就算再蠢,也绝不会蠢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大杨氏从来都不蠢? 所以这程三儿绝对是被那个孽女给收买了,才会反咬起大杨氏和他们来,还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一大通,那个孽女分明是借这程三儿的口,把她一直想说却不好说出口的话,趁机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让他就算有法子解了今日之围,一个算计儿女私产,为此甚至不惜要了儿女性命的“不慈”名声却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了,实在是可恶! 偏他还不能中途出言打断程三儿的话,以免有做贼心虚之嫌,且也太自降身份,说不得只能忍着听程三儿说完了,才看向上面顺天府尹淡笑道:“魏大人也是办案办老的人了,难道就凭这个忘恩背主的奴才几句片面之语,便信了他的话,真认为事情是本官夫妇与宁平侯夫人指使的他?本官虽不若魏大人出生刑名之家,却也知道与人定罪需要人证物证,还请魏大人千万三思才好!” 又看向程三儿,沉下脸来,冷声道:“程三儿是吗,你最好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的你污蔑本官?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是要罪加一等的?在今日之前,本官别说不认识你,甚至连世上有一个你存在都不知道,又何谈指使你制造混乱,趁机杀人?你最好想清楚了污蔑本官的后果是不是区区一个你所能承受得起的,再来决定什么是你能说,什么又是不能说的!” 程三儿闻言,当即大声喊起冤来:“冤枉啊,大人,小人冤枉啊。正如君大人所说,污蔑朝廷命官是要罪加一等的,便是再借小人一百二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这么做啊。况这样的事情,若不是实实在在真发生过,小人又怎么会平白污蔑君大人与君夫人,小人与君大人君夫人无冤无仇的,小人何至于这样?实在是小人受不了每天都做噩梦,一闭上眼便看见那些枉死的人的鬼魂在小人面前晃来晃去,折磨得小人生不如死……还求大人一定要重惩小人,更要重惩那指使小人的人,小人不想死后下地狱,被放到油锅里间煎,呜呜呜……” 程三儿话音刚落,跪在一旁的死者家属们都纷纷哭了起来,道:“凶手都已招了,还求青天大老爷千万要为我等做主,万万不能轻饶了那幕后主使……为我等冤死的家人伸冤报仇……不然我等便是告上金銮殿,也一定要为枉死的家人讨一个公道……” 顺天府尹办案多年的人了,此案的个中机锋至此虽不能明白十分,七八分却是有底的,不由暗自犯起难来,就此给君伯恭夫妇并宁平侯夫人定罪罢,到底稍嫌证据不足,且三人都非寻常百姓,也不可能像寻常百姓那般任他搓圆捏扁;可若不给三人定罪罢,此案又有这么多苦主,且显然有人在背后支持着他们,若自己不给君伯恭等三人定罪,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真会去金銮殿告御状亦未可知,到时候惊动了皇上,他的乌纱帽谁知道还保得住保不住? 左右为难之际,顺天府尹忽地想到了另一个被告宁平侯夫人还未到,因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宁平侯夫人怎么还未到?” 话音刚落,就见之前他打发去拿大杨氏的领头衙役疾步走了进来,抱拳行礼后道:“回大人,宁平侯夫人已于宁平侯府的家庙畏罪自尽了!” “哦,竟有此事?”顺天府尹不由满脸的惊讶,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可以有个相对两全的解决法子了。 底下君伯恭与杨氏闻言,也是双双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大姨姐(姐姐)死了,死无对证,他们大可将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保自己全身而退了…… ------------ 第一百九三回 墙倒众人推  君璃一听说大杨氏在家庙里畏罪自杀了便知道要糟糕,本来她的设想是让君伯恭与杨氏姐妹在公堂之上与程三儿对质,到时候本就各有打算,相互利用的三人自然会狗咬狗,咬到最后,便是三人谁也别想跑得了。睍莼璩晓可如今大杨氏却死了,死无对证,君伯恭与杨氏完全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将所有事都推到大杨氏身上去,他们自然也就可以脱身了。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消息传来,说即便程三儿咬死了指使他的人正是君伯恭与杨氏姐妹,君伯恭与杨氏依然不承认事情是他们做的,顺天府尹又不好对君伯恭和杨氏用刑,毕竟二人终究不是寻常百姓,于是场面便僵持住了,——僵持住的结果是,顺天府尹决定择日再审,程三儿则被收押进了顺天府尹的大牢,等事情真相大白后再行处决。 君璃得知了这个结果后,顾不得“死者为大”,在心里狠狠问候了大杨氏的十八代祖宗十几遍,才咬牙切齿与一旁的容湛道:“幸好咱们事先做好了两手准备,如今就盼着严大人那边能不让咱们失望了。还有程三儿那里,你即刻让他父亲传话去牢里,务必要咬死了事情就是君老头儿与杨氏姐妹指使他做的,否则,我真的很想杀人!” 就算不能让君老头儿与杨氏偿命了,她也要让君老头儿丢官,身败名裂,以后再在京城呆不下去! 容湛见她气得两颊通红,忙倒了一杯茶给她,好声好气的劝道:“奶奶别生气,现下凡事再要紧也要紧不过咱们的孩子。外面的事奶奶就别操心了,只交给我去做便是,就算最终不能让你家老爷受到重罚,至少他的名声也会毁个干干净净,他是一心想往上爬的,名声就顶顶重要,坏了名声,也就等于彻底断了他以后的晋升之路,对他来讲,这惩罚已经足够大了,奶奶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更何况严大人那边会有什么动作咱们还不知道呢,何不先瞧瞧再说?” 说着见君璃先前被太夫人打了巴掌的那半边脸仍肿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瞪向她,低声呵斥道:“你是没有男人的女人吗,不知道男人就是用来依靠用来替你背黑锅的?凭祖母说什么,有什么怀疑,你只推到我头上便是,我本就皮糙肉厚,又是打小儿挨打惯了的,便是被祖母打上几下也不碍事……也不知道明儿起来后,你脸上能不能消肿?祖母也真是,便是不顾忌你,也该顾忌你腹中的孩子才是,竟能下这样的狠手!” 君璃被说得有些心虚,讪讪道:“人家不是一时间没想到那上面去吗?况你做了祖母的孙儿都二十几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祖母还能不知道不成,你若真能折腾出这么多事来,过去也就不会白吃那么多亏,好几次都差点儿活不下去了……”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没好气打断:“你还说!我知道我没你聪明,也不比你沉得住气,幸好祖母只打了你一巴掌,若是再多打你几巴掌,将你或是你腹中的孩子打出个什么好歹来,你叫我怎么办?你当男人只有晚间在床上有用?” “噗——”君璃本来心情还有几分烦躁的,听得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容湛瞪她,忙又忍住了,道:“我知道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便都推到你头上,说我出嫁从夫,都是按你的吩咐办事,凡事都听你的,总成了罢?” 容湛却仍没好气:“你别敷衍我,我岂会不知你素来不是贤良淑德的主儿,真贤良淑德,当初也就不会将我打得那么惨了。”当然后一句话没忘记压低声音。 君璃就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只这次的笑便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连带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不少,索性靠到容湛肩上,拉了他的手,软声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都推到你头上,绝不再自己犯险,可好?” 容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搂住了君璃已稍稍变得有些浑圆的腰。 夫妻两个沉默了片刻,君璃忽然道:“我瞧先前祖母的神色,对我很是失望的样子,以后怕是再不会像先前那般喜欢我,凡事替我出头撑腰了,十有*还会彻底收回管家大权,以后再不让我管家了。”不可否认,这一系列的事,若不是因她已管了一段时间的家,在侯府已累积了一定的威信,还真不能进展得那般顺利。 在太夫人心里,最重要的终究还是宁平侯府的体面与名声,虽然那体面与名声早已是岌岌可危,就跟皇帝那根本不存在的新衣一样,但太夫人依然将其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实在是有够自欺欺人。 容湛道:“不管就不管罢,反正也是吃力不讨好,咱们又不缺银子,下人们便是只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也断不敢怠慢了咱们去。你只安心养胎,等来年咱们的孩子生下来,我也考中武举了,我便即刻谋一个外放,咱们一家三口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既遂了这府里大半人的心,也遂了咱们自己的心。” “嗯。”君璃点点头,说实话她也有些厌倦现在的生活了,明明说起来宁平侯府就是她的家,宁平侯府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可在这里,她却几乎从没感受到过来自亲人的关心与维护,而只有鄙薄、挑衅与算计,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有哪里值得她劳心劳心来维护的?太夫人不让她管家了倒是正好,她乐得凡事不管,只受用自己的! 所幸严大人那边还真没让君璃与容湛失望,次日便发动几个言官,以“为父不慈,为财谋害儿女性命”、“为官不仁,草菅百姓性命”、“内帷不休,私德有亏”、“意图买官,目无纲纪”……等一系列罪名上了奏折弹劾君伯恭。 昨日之事闹得甚大,程三儿讲述事情的“真相”时,更是惟恐堂外看热闹的人们听不清,声音从头至尾都十分的大,以致很多官员也都听说了。君伯恭是百口莫辩,心知是姓严的在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可这话还不能说出来,人严大人可没有自己出面,弹劾他的都是言官,本朝的言官们虽品秩都不高,却是连皇上有了不是都敢弹劾的,且没有证据,只是捕风捉影都可以上折弹劾,更何况程三儿说的那些话本就有六分真,他又如何能辩解得了? 只能在心里将君璃骂了个臭死,暗暗后悔早知道这个孽女有朝一日会这样拆他的台,当初她刚生下来时,他便该一把掐死了她的! 皇上看了言官们的折子,依例要传了当事人令其当面申辩,只那位昨日因受君伯恭牵连,卖官之名差点儿就要暴露于人前的李公公如今是恨死了君伯恭,便趁机在皇上面前下了话,说君伯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之就是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便是端午夜之事不是他指使的,怕也与其夫人脱不了干系,这样的人还怎么能呆在礼部那样清贵为全部礼仪伦常之表率的地方?事实上,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再为官,不然岂非教坏百姓? 连严大人升任尚书都得走李公公的路子,李公公在皇上面前的体面有此可见一斑,他既发了话,皇上便也再没了传君伯恭的意思,直接便下旨停了君伯恭的职,说是为了避嫌,总得等官司了了之后,再官复原职。 对君伯恭来说,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本是因官职比顺天府尹还高半级,才能暂时让顺天府尹有所顾忌,一直没有定案的,如今他却被皇上亲自下旨停了职,这岂不是在告诉顺天府尹,皇上都信了端午夜之事的确是他指使程三儿做的,顺天府尹岂非什么顾忌都没有了?最糟糕的是,他在皇上跟前儿都挂上了号,再有李公公和姓严的在一旁落井下石,便是真证明了他的清白,他怕也再无起复的那一日了,更何况他的确不清白? 君伯恭气得在君府发了一大通脾气,将外书房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才径自去了内院杨氏那他已很久不曾踏足过的屋子,与杨氏大吵了一架,大骂杨氏‘扫把星’,说自己取了她,与杨家与宁平侯府成了姻亲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还说若不是眼下自己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再不能出半点差池,一定会即刻休了她……云云,骂完之后,觉得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才复又去了外院,召齐了几个幕僚,商量起对策来。 只是商量来商量去,都没商量出什么好法子来不说,还有两个幕僚吞吞吐吐的提出要走,一个说‘家中老母病危,须回去送终’,一个说‘家中老父新近病倒,想回去尽孝’。 气得君伯恭又发了一大通脾气,连仪程都未给二人,径自将二人赶了出去,又将剩下的几个幕僚也一并赶走了,一个人生起闷气来。 这样过了几日,顺天府尹使了衙役来传话,说次日要再次升堂,让君大人与君夫人按时上堂。 ------题外话------ 今天好朋友结婚,要去帮忙,只能少更点了,请亲们原谅,么么O(∩_∩)O~ ------------ 第一百九四回 第二次升堂  第二次再升堂,顺天府尹待君伯恭和杨氏便远不若上次那般客气了,不但没有再让人抬太师椅来请二人坐,也不再称君伯恭为‘君大人’,而是改为了‘君老爷’,话也说得颇不客气,虽还不至于待其像待寻常的嫌疑犯被告那般不假辞色,却也让君伯恭气得够呛,越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什么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睍莼璩晓 到了这个地步,君伯恭自是越发不肯承认事情与他有关,只一口咬死了不认识程三儿,是程三儿在污蔑他。 程三儿是一早便知道自己此番是断然活不成了的,兼之容湛开的价钱实在高,他便越发坚定了能多拖一个下水便多拖一个下水的念头,况君伯恭与杨氏又不是真的无辜,于是也一口咬死了就是大杨氏与君伯恭杨氏买通的他,还说若青天大老爷不信,尽可即刻使人去拘了几人的亲信心腹们来严刑拷问,想来定会有所收获。 君伯恭与杨氏如何敢让顺天府尹的衙役真去将各自的亲信拘了来拷问,万一真问出什么来,他们岂非就真要被坐实了买凶杀女的罪名了?可又找不到话来反驳程三儿的话,只得翻来覆去的继续说不认识程三儿,是程三儿在污蔑他们,就好像说的次数多了,事情就真是这样了一般。 顺天府尹可没那个耐性听他们吵嘴,便要使人即刻去拘君伯恭和杨氏的亲信心腹来,君伯恭是被皇上下旨停了职,他的功名却还在,仍打不得,杨氏身上的诰命朝廷也没下旨虢了去,一样打不得,可他们的下人却是打得的,重刑之下,还怕他们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下君伯恭急了,也顾不得与杨氏早已是水火不容,杀鸡抹脖的冲杨氏直使眼色,令其设法将事情都往死了的大杨氏身上推去,横竖大杨氏已死,死无对证,还不是杨氏一张嘴想怎么说就可以怎么说? 所幸杨氏虽恨毒了君伯恭,到底还没忘记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与君伯恭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赶在顺天府尹扔下令签前,大声出声改了口:“回大人,妾身有话要说。其实方才妾身说了假话,妾身先前虽与这程三儿素未谋面,但其实是听说过这个人的,今年四月妾身有一次去拜会姐姐时,整好听见她屋里的下人来禀什么‘程家那三小子来了,夫人是这会子见还是改日再见?’妾身当时便顺口问了姐姐一句,因姐姐素来与妾身亲厚,便隐隐约约告诉了妾身一些事,只时间有些个久远了,且姐姐毕竟没有明说,妾身一时间便忘记了,如今方算是对上了景儿。妾身知情不报,的确有罪,还望大人从轻发落,只我家老爷对此却是完全一无所知的,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去拘了他的亲信心腹们来拷问,便可知妾身所言是真是假了。” 杨氏到底是做了多年官夫人,一府当家主母的人,真安了心要说话,也是很会说很能说的,一番话说得君伯恭心下是满意不已,在心里暗道,杨氏虽一无是处,到底于这些事情上,是远胜于自己那些个通房妾室的,不过寥寥数语,便将自己给摘了出去,也将她的罪名避重就轻的说成了是‘知情不报’,若此番之事能善了,就且容她继续做她的正室夫人罢。 顺天府尹闻言,一拍惊堂木,道:“杨氏,你说你四月听大杨氏说起程三儿,如今不过才十月,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而已,你便浑忘了,这话实在可疑。再者,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别说认识程三儿,连听都没听说过世上有程三儿这号人,本府到底该听你哪一句?你可得想清楚了,一旦查证你说假话做伪证,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杨氏忙道:“回大人,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只之前妾身怕受牵连,所以一直不敢竟实情说出来罢了,大人若实在不信,大可即刻拘了妾身身边服侍的人来拷问。” 顿了顿,又道:“此番妾身的姐姐做出这样的事来,害得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受伤乃至丢了性命,妾身也知道她罪无可赦,只她毕竟已经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想来以大人的仁慈宽厚,总不至于人都死了,还不放过她罢?这便涉及到一个赔偿损失的问题,大人想必也已知道宁平侯府无情无义之事了,连个葬身之地都吝于给妾身的姐姐,想来自也不会出这笔银子了,妾身自来与姐姐亲厚,就算她犯了滔天大罪,一样是妾身的姐姐,所以妾身便想着,这笔赔偿的银子,便由妾身替姐姐出了罢,一来算是为姐姐多少恕了点罪,二来,也多少可以抚慰一下那些受害者家属们的失亲之痛,未知大人意下如何?” 杨氏说完,不待顺天府尹有所反应,已看向君伯恭,红着眼圈儿一脸悲天悯人的道:“此番犯事的毕竟只是妾身的姐姐,说来我们都是出嫁多年的人,早已是两家人了,妾身原没有立场替她出这笔银子的,只妾身只得这一个姐姐,姐姐又自小与我亲厚,我便没有先问过老爷,便自己做了主张,还望老爷见谅,再不然,妾身多少还有几个体己银子,想来应该也够了……” 哼,老娘让你宠着暖香那个贱人和她生的贱种,老娘先把银子给你花光了,看你留什么给那对贱人母子! 君伯恭方才还在满意杨氏会说话,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的那些个通房妾室捆一起也及不上她的一根手指头,谁知道她立刻就给自己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真是让他恨不能立马掐死了她,——十多家苦主,一家就算只赔一千两,也得一万多两,且那些个所谓原告一看就都是穷疯了的,能白白放过眼下这个极有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捞一笔最好的机会?只怕一家没个三五千两的下不来,他要是有那么多银子,如今坐在尚书之位上的就该是他,早没姓严的什么事儿,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了! 只当着顺天府尹和公堂上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话君伯恭怎么好说出口?心下虽已恨不能立马掐死杨氏,面上还得也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沉痛点头道:“这银子怎么好让夫人一个人出,我与夫人夫妻一体,自然该由为夫的来出,只公中是个什么情形夫人也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弃这么大一笔银子,以后少不得要委屈夫人与几个孩子了。” 夫妻两个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但看在顺天府尹眼里,脸色倒是缓和了几分,道:“君老爷与君夫人能这么想,自然再好不过。” 眼看就要年底了,一年一度考核官员政绩的时间也该到了,顺天府尹方才还在发愁,若君伯恭与杨氏一口咬死了不承认事情与他们有关,他固然可以说大杨氏已死,死无对证;但同样的,他们也可以将一切都推到大杨氏身上去,到时候就算皇上如今不待见君伯恭,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直接定了他的罪,此案便只能一直僵持着,无法做最终的判决,那于他的年终考核无疑将是极为不利的。 再者,君伯恭如今是失了势,但他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论真本事当还是有几分的,且又岂能没有几个要好的同年同窗什么的?风水轮流转,万一哪日风云突变,他交了好运又起复了呢,在官场上混,历来都讲究一个“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既不能一举整死了君伯恭,就得提早为自己留点余地才好。 如今好了,君伯恭与杨氏愿意出银子赔偿死伤者的家属们,只要能消了苦主们的气,让苦主们满意,主动撤回状子,想来此案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政绩考核时,他也能继续得一个“优”字了。 当下计议已定,顺天府尹便一拍惊堂木,问那些苦主们道:“方才君老爷与君夫人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你们愿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赔偿?” 十二家原告的家境虽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都不算宽裕,而容湛的人去联络他们时,更多打的是悲情牌,银子却没给他们多少,所以闻得顺天府尹的话,那几家只是伤了人,并没有死人的原告脸上便多少有了几分动摇之色,其中一个还叫道:“那就要看愿意给我等多少赔偿了!” 顺天府尹便拿眼看君伯恭与杨氏。 杨氏忙做低眉顺眼状,意思是都听君伯恭的,君伯恭气得又想掐死她了,好歹强忍住了,向顺天府尹道:“先前我一年俸禄再加上冰敬炭敬一共有多少,魏大人想必是再清楚不过的,舍下祖上又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所以伤者家属最多只能赔六百两,死者家属最多能赔一千二百两,就这样,我回去后也得立刻派管家卖房子卖田地去,还望魏大人明鉴!” 顺天府尹在心里默了默,伤者家属六百两,死者家属一千二百两,对于大富大贵之家来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对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想来应当能让那些原告们满意了? 果然就听得方才那个说话的原告又叫道:“六百两也太少了,不说赔一千两,少说也该赔个八百两罢?这都快半年了,我爹还在炕上躺着下不来地呢,大夫说了,就算养好了,以后也做不了重活儿了,只能好生将养着,我爹如今还不到五十岁,总还得活个二三十年的,难道这二三十年,他二百两银子都挣不来了?就更别说他的一应吃穿用度和看大夫的花销了,这一进一出的,银子海了去了,不行,少说也得八百两,少一两都不成!” 这人发了话,旁边另几个家里也只是伤了人,并没有死人的也都纷纷附和道:“是啊,我娘(我媳妇儿)至今伤都还没好呢,且不说以后不能做活儿了,就眼下看大夫的银子已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少说也得八百两银子才成!” 另几个死者家属见状,原本他们都以为家人的死是天灾,便是再悲伤再难过,也只能受着,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悲伤与难过本已渐渐淡了,谁知道忽然间天灾变成了*,眼见他们还能有银子可拿,那仅剩的几分悲伤与难过也都不那么重要的,有两个也跟着叫道:“我儿子才四岁呢,就那样死了,我家九代单传,好容易有了这根独苗苗,呜呜呜……不行,一千二百两说什么也不行,少说也得一千五百,不,少说也得两千两才行!” “对,少说也得两千两!” “我们这些人的人命是不若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值钱,可再怎么不值钱,难道连两千两也不值了?” 惟独那家老夫老妻带着儿媳与遗腹孙子,谁知道最后连孙子也死了的苦主悲愤的喊道:“你们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孙子的命是无价的,别说两千两,就是两万两,二十万两,我们也绝不放过那害我孙子的人,我只要凶手与幕后主使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程三儿见势不对,忙也大声叫道:“青天大老爷,明明小的就是受人指使,若是大老爷不定那真正凶手的罪,小的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小的也要往上告,总不能让小的一个人丢了性命,那幕后主使却除了损失点银子,什么事儿也没有,仍然当他的老爷夫人,金奴银婢的使着,穿金裹银的受用着!” 公堂之上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顺天府尹忙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两旁的衙役忙也将手中的长棍在地上快速拄动起来,嘴里拖长了声音喊着:“威——武——” 待所有人渐次安静下来后,顺天府尹才威严的问那失了孙子的苦主:“那依你说,该当如何?” 那苦主悲愤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自然是即刻拘了幕后主使身边服侍的人来严刑拷问,重刑之下,必能有所收获!” 此人做过一段时间的私塾教书先生,腹中也是有些墨水的,只一直不曾得中功名罢了,便把希望寄托到了儿子身上,谁知道儿子年轻轻死了,如今孙子又死于非命,早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如今好容易有了为孙子报仇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他的话音刚落,程三儿忙也叫道:“是啊大老爷,您只需即刻拘了人来,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今日跟上次一样,站在公堂外看热闹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将个公堂的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闻得那苦主与程三儿的话,其中就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也跟着叫道:“是啊,将人拘了来一顿板子下去,还怕不招不成?” 弄得民众们都跟着附和:“是啊大人,这便拿人去罢……”、“我最喜欢瞧人被打板子了……”、“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看,我倒要看看,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府尹大人还敢不敢徇私……” 眼见自己就要犯众怒了,顺天府尹不敢再想着什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得下令:“来人,即刻去拘了君老爷与君夫人亲信服侍的人来,本府要亲自问话!”然后扔了令签。 “是,大人。”便有两名衙役领命而去。 余下君伯恭与杨氏看着那两名衙役眨眼便没了踪影,君伯恭心里虽恼怒,倒是多少松了一口气,当初他与大杨氏达成协议时,除了大杨氏,便是连杨氏都不知情,就更不必说他身边服侍的那些人了,便是顺天府的衙役真拘了他们来,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来,不然他也不会非要将事情交给大杨氏去做了,就是防着有今日;实在不行了,他不还可以效仿他那位好连襟,将杨氏也扫地出门,摘干净自家吗? 杨氏就要慌张得多了,她有什么事向来都是不避荣妈妈并陈进财家的周百山家的几个心腹的,她们几个的忠心在板子面前,谁知道还能保持多久? 衙役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君伯恭的几个长随并荣妈妈几个拿了回来。 顺天府尹先循例问了话,见所有人都矢口否认说不知道有这事儿,便下令每人先打二十板子,将人都打得皮开肉绽后再问,君伯恭的几个长随依然是不知道,毕竟他们的确不知道,想招都无从招起;陈进财家的与周百山家的却有些招架不住了,听得顺天府尹又下令要打她们的板子,便忍不住凄厉的叫起来:“求大人别打了,小的们招,小的们招便是……” 差点儿没气得杨氏直接上前杀了二人,心里急得几乎要冒火了。 万幸千钧一发之际,同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荣妈妈开了口:“大人,小的也招,其实那些事,都是小的背着我们家夫人求姨夫人做的,与我家夫人无关,与我家老爷就更没有关系了……” ------题外话------ 开始准备年货,洗家里一切该洗的加打扫卫生了,这样的日子,真心不好过,嗷—— ------------ 第一百九五回 大年  有了荣妈妈出面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饶程三儿一再嚷嚷说就是君伯恭与杨氏指使的他纵火杀人,但毕竟没人可以为他作证,证明君伯恭与杨氏在事发前见过他,都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而唯一能作证的大杨氏又已死了,死无对证。 于是顺天府尹很快做了如下判决:程三儿与荣妈妈斩立决,君府作为荣妈妈的主家,君伯恭与杨氏作为她的主人,对她买凶一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仍由他们来支付对苦主们的赔偿,至于赔偿金额,经过双方协商,最后定为死者家属一千五百两,伤者家属八百两。 对此判决,苦主们不必说大多都挺满意,便是有不满意者如那位失了孙子的老者,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也只能含泪作罢;杨氏与君伯恭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此役他们损失了一万多两银子,杨氏还损失了最得用的心腹荣妈妈,但好歹总算将事情给囫囵圆了过去,而不必像大杨氏那样,落得连性命都赔上却依然被休弃出门,连个葬身之所都没有的下场,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而君璃得知了此判决后,许是因之前早已做好了此番怕是不能要君伯恭和杨氏性命了的心理准备,倒也没有觉得那么难以接受,只是遗憾了几日,也就将此事丢开了,——经此一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她那位好父亲对他们姐弟究竟有多“好”,以后她和君珏不但可以顺理成章的与他断绝一切往来,便是将来他们姐弟运气不好再与之对上了,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他们姐弟半句不是,也算是多少有点收获,没有让她和容湛这么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白费。 君璃自此便足不出户的安心养起胎来,不但不再踏出府门半步,连迎晖院的院门都少有再踏出,不过隔个两三日的,却照妆堂给太夫人请一次安罢了。 太夫人待君璃的态度看起来倒还与以前一般无二,每次见了都要好一番嘘寒问暖,也隔三差五的有东西赏到迎晖院,但却不再问她有关家中中馈的事,哪怕号称暂代她管家的二夫人三夫人当着她的面儿请示太夫人一些事情,太夫人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先问君璃是什么意思?对二夫人三夫人将自己一些心腹陪房安插到各个行当上的行为,也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再不像以前那样时时敲打着二人,大有让二人一直管家下去的苗头。 自来大户人家最不缺的,便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自然很快便有人瞧出了太夫人对君璃态度的变化,都在暗自猜测,看来大奶奶不知道什么缘故,已是失了太夫人的欢心,眼下若不是正怀着身孕,只怕太夫人早对她不假辞色了,想来等她生下孩子以后,是再不会让她继续管家了。 于是都明里暗里开始往二夫人和三夫人跟前儿凑,内院主子们的一应分例到了以后,除过太夫人的,也有意无意开始先让二夫人和三夫人先挑,不再像以前那样,都将好的先送到迎晖院,连那些个前番经君璃之手抬举起来做管事的,心里都开始持起了观望态度,只不过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付诸于实际行动罢了。 这些事情除了小小的膈应了一下君璃的心情以外,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她与容湛都不缺银子,只要她想,她的一应吃穿用度甚至可以比太夫人的还要奢华精致,而她对宁平侯府从上至下都没什么感情,自然也无所谓被她们伤害,她们爱谁谁去,与她什么相干? 不过这倒是越发坚定了她将来要与容湛搬出去,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的决心。 如此波澜不惊的过了一个多月,便到了大年下,彼时君璃也已怀孕四个月了,因将养得好,胎相稳固,连带气色也极好。 除夕之日,先由宁平侯领着阖府上下去祠堂祭过祖,又领着大家参拜过太夫人后,便到了入夜时分,府里府外的爆竹都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容湛惟恐惊着了君璃腹中的胎儿,趁众人都不注意时,偷偷溜到了君璃身边,抱怨道:“往年也没见放这么多爆竹,真是吵死人了,奶奶还好罢?孩子也还好罢?”又道,“偏这会子是在祖母屋里,若是在咱们自己屋里,我一定让人拿棉被将窗户都捂了。” 说得君璃好笑不已,嗔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你只管放心罢,我和孩子都好得很。还不快过去,我才瞧二弟几个都看你好几眼了。” 容湛犹不放心,又再三再四嘱咐跟着的晴雪要服侍好君璃后,才去了男眷那边。 君璃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抿嘴笑了起来,不经意却对上顾氏饱含了幽怨与艳羡的目光,瞧得君璃看过来,她立刻移开了视线,只是眼神却变得黯然起来。 君璃看着比第一次见面时瘦了不少,身上穿的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显得颇有些空荡的顾氏,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如今顾氏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罢,自己全身心爱恋的丈夫背着自己做了那样的事,偏自己还放不下他,就更不必说还有两个孩子,也就难怪她怀着身孕还瘦成那样了,终究心结难解。 年夜饭开了六桌,太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坐了内室的首席,君璃与二奶奶并顾氏妯娌三人坐了一席,容浅莲与容浅菡并奶娘抱了二奶奶的两个儿子和大姐儿又坐了一席,外间则是宁平侯兄弟三人坐了一席,容湛容瀚容潜三个成了亲的坐了一席,剩余四爷几个还没成家的又一席。 只宁平侯一见容潜便没有好脸色,连带众人都不敢怎么放开了乐,后还是太夫人将男眷们都撵去了厅堂里,叫了说书的女先儿们进来,又令人领着再放了一轮烟火爆竹,方渐渐热闹起来。 一直闹到亥初,二夫人与三夫人才命撤了家宴上了茶来,君璃怀着身孕的人本就容易害乏,闹了这么些时辰,早累得很了,最关键的是,方才的年夜饭十分的丰盛,甚至丰盛到奢华的地步,加上之前散给下人们的赏钱和方才燃放烟花爆竹的银子,听说仅这三项,就花了五千多两银子,还不连年前给众主子打首饰做衣裳的银子,可今年田庄铺子上的所有进项,却连一万两都不到,仅仅一个月便将本该一年的花销花了大半,也就难怪二夫人与三夫人管家后,阖府上下都颇多称颂,也就难怪宁平侯府先前会穷成那样了! 君璃是不管家也不打算管家了,可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才改善了局面很快便有复原如初的迹象,依然堵心得紧,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向太夫人告了乏,连岁都没守,便扶着晴雪的手,回了迎晖院。 一路上,晴雪见她脸色不好,约莫猜得到她在想什么,因小声劝道:“奶奶且不必生气,只要将来二夫人与三夫人不短了咱们院子的月例,随便她们怎么折腾去,等折腾得连空架子维持不下去了,太夫人就知道到底让二夫人三夫人管家是多么错误的决定了!” 君璃道:“我生气不是为这个,我生气只是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白白糟蹋,觉得后悔,觉得不值罢了。”早知道当初她就该随波逐流,管账面上难看成什么样,管大家日子又好过不好过的,只是维持空架子不倒,她不知道能省多少心力,总好过现在只能躲起来生闷气,气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到头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被猪给拱了。 说着,因走得太快,话又说得太快,不免有些气喘,只能停了下来,扯了扯衣襟道:“如今还没开春呢,怎么就这么热了?将来坐月子是在五月末六月初,岂不是越发热得人受不了?” 晴雪知她是心里烦躁,忙笑道:“这怎么说得准,要是来年夏天偏不热,或是那阵子下雨呢?天气岂不就凉爽了,奶奶且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况老人们不是常说有福之人才夏天生吗?” 君璃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生了几分兴趣,道:“还有这个说法?我怎么不知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晴雪笑道:“听说是因夏天出生的孩子,尿片子即洗即干,所以有福气,不过这是穷苦人家的说法,咱们小少爷就是寒冬腊月里出声,也不能让尿片子湿着罢,哪个时候出生都是有福气的。小少爷托生到奶奶肚子里是福气,奶奶有了小少爷这个儿子,也是福气,在这样大喜的事情面前,其他事情又算得了什么,由他去罢,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得君璃自失一笑,叹道:“你说得对,眼下于我来说,最要紧的便是孩子,其他事情再大又算得了什么?是我着相了,得亏得有你开解,不然我还不知道闷到什么时候呢。” 晴雪笑道:“奶奶也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等睡上一觉,自然也就好了。” 主仆两个说着闲话,很快便回了迎晖院,因现下正是大节下的,对众服侍的丫头婆子要求也不若素日那般严格,除了廖妈妈自请留下看家以外,便只另留了两个婆子看门,两个小丫鬟留下经管火烛热水什么的便罢了,所以迎晖院显得比素日冷清许多。 瞧得君璃主仆二人回来,廖妈妈忙吩咐小丫鬟打了热水来,便命她们玩去了,说有她和晴雪服侍即可,然后用热水投了帕子,服侍君璃洗了脸换了家常衣裳,舒舒服服的坐到了熏笼前,又动作麻溜的沏了一盏参茶来,顺道还给晴雪也沏了一盏热茶,唬得晴雪一叠声的说“不敢,又生受妈妈”,待君璃发了话,才接过了茶盅,与廖妈妈一道坐了小杌子,陪君璃说话儿。 君璃喝了参茶,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肚子也有些饿了,实在是方才年夜饭看着菜品虽多,却有种不知道该怎么下筷的感觉,反倒没吃什么,便欲让廖妈妈给她下一碗面去。 廖妈妈答应了正要去,不想容湛忽然进来了,见她好好儿的,方松了一口气,道:“方才我使人过去瞧你,却听说你早来家了,还只当是谁给你气受了,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这会子心情好了许多,便笑道:“大节下的,谁敢给我气受,你也想太多了,还是快回去与长辈们一块儿守岁们,我不在也就罢了,你再不在,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容湛点点头,却并不就走,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方才父亲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说打算元宵节过了,便正式上折子请封我为世子……” 君璃闻言,不由有些发懵,片刻方呐呐问道:“侯爷真这么说了?那旁人都是什么反应?”关键太夫人是什么反应?她是知道经过问棋之事后,宁平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容潜做世子,他又不能生了,那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唯一的选择都只剩下容湛,可太夫人新近待她的态度,让她以为就算宁平侯要为容湛请封世子,总也得再等几年,待太夫人将她身上她不满意的地方都磨得她满意了,才为容湛请封的,万万没想到会这般突然,那他们岂不是别想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容湛沉声道:“我没注意旁人是什么反应,我只顾着推辞,说自己一事无成,父亲又还龙马精神,请他三思了,不过想来好些人这几日都睡不着觉了。”顿了顿,又道,“我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了自己想要考武举的事,请父亲好歹给我一个机会容我自己出去闯荡几年,父亲这次倒是没有一口否决我了,大小也算是一个好消息罢。” 这算什么好消息,也许在宁平侯看来,为容湛请封世子和他考武举这两件事根本就不冲突呢?君璃满心的不情愿,尤其是在才经历了太夫人的冷遇之后,若真做了世子夫人,以后就得按太夫人的标准来过活了,嬉笑怒骂皆不由己,她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题外话------ 忽然发现,其实过年没神马意思,还不如平时呢,至少平时不会这么累,不会这么花钱如流水,好吧,其实后一个理由才是我怨念的根源,O(∩_∩)O~ ------------ 第一百九六回 变故  见君璃半晌不说话,容湛不由急了,道:“奶奶心里是怎么想的,倒是快说出来,我也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啊,我可是借口换衣裳回来的,不能逗留太久。睍莼璩晓”说着还特意指了指自己前襟上一块显眼的污渍。 君璃闻言,只得暂时打住自己的思绪,不答反问道:“你才不是说已推辞过了吗,难道牛不喝水侯爷还能强摁头不成?”总不能容湛坚决不要,宁平侯还非得要给罢? 容湛撇嘴道:“我是推辞过了,可父亲并没有答应,说又不是立时让我袭爵,只是为我请封世子,早点将名分定下来而已,有什么好三思的?还立时使了人去与祖母说,我们若不尽快想个辙出来,此事怕就真要自此定下来了。”以前他拼了命的想要在宁平侯面前表现自己,好叫他早点请封自己为世子,他都从不正眼看自己一眼,如今自己不想要这个世子了,宁平侯偏又非要给他了,想想这世上的事有时候还真是挺讽刺的! 君璃眼前瞬间闪过之前年夜饭时的穷奢极欲,还有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半点不将公中银子当银子花的架势,若容湛真做了世子自己真做了世子夫人,以后岂不是只能白养着这群米虫,尽比自己享受到的权利尊荣多出不知道多少倍的义务还极有可能落不下一个好字?她又不是受虐狂或是银子多得没地儿花! 念头闪过,君璃果断开口道:“你就告诉侯爷,说自己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这会子请封世子,未免操之过急了,好歹等你有了嫡子之后再说不迟。” 容湛有些不明白,看向她的肚子一努嘴:“可你这不是都四个月了吗,有嫡子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君璃忍不住翻白眼儿:“能拖一时是一时,如今距我生产还有将近半年呢,谁知道这半年间会发生什么事?当务之急,是要先将考武举的事定下来,等这事儿定下来了,将来若是侯爷再逼你,咱们只管收拾了包袱跑路便是。”可惜容潜如今在宁平侯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无问鼎世子之位的可能,不然让他去与这吉祥如意的一家子相爱相杀倒是挺好的。 容湛这才明白过来君璃的意思,忙起身道:“我明白***意思了,我这便回去与父亲说去。”说完便要往外走。 “回来!”君璃忙将他唤住,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再翻白眼儿,省得教坏了腹中的宝宝,“你不是说回来换衣裳吗,你这换的是哪门子衣裳?再说你之前拿不定主意,回来一趟后便有了主意,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你是回来问我的意思,你事事都听我的调停,你也不怕大家说你惧内,白白坏了我贤良淑德的名声?” 容湛却理直气壮道:“我就是惧内怎么了,有哪条律例规定了男人不可以惧内了?旁人爱说说去,我高兴,我乐意!”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君璃一回,又故作吃惊道:“贤良淑德,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只是嘴上虽说着吐槽的话,心里却比谁都明白,若是没有君璃,若是没有娶到她做媳妇儿,他如今只怕仍浑浑噩噩的过着,哪能像如今这样,整颗心都填得满满的,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世上走这一遭?所以,他怕君璃,是真怕,也是想怕,愿意去怕,因为他知道,怕君璃他有好处,怕君璃他的后半辈子才能有好日子过,这既是怕,更是爱啊! “……”君璃就无语了,好罢,既然某人都不在意了,她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就让阖府上下都以为容湛惧内罢(难道不是?)! 容湛很快离开了,君璃吃过面后,也觉得累了,便草草盥洗了,上床歇下了,只是似乎才刚闭上眼睛,忽地就被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给吵醒了。 君璃有些困难的睁开眼,便瞧见窗外已是灰蒙蒙亮,想不到这么快就已天亮了,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呵欠正要起身问容湛回来了没有,就见容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躺在她外边了,彼时正好梦正酣,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都快咧到耳边了。 君璃一下子无比的安心,复又躺回被窝里,很快再次进入了梦乡。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容湛也已不在屋里了,君璃只觉神清气爽,自己下床穿好衣裳后,才叫了晴雪进来,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说叫我起来?” 晴雪笑道:“大爷特地吩咐了不叫奶奶起来,说让奶奶多睡一会儿的,反正太夫人与侯爷都进宫朝拜去了,不到午时回不来,不必急着去太夫人那边。”说完叫人打了热水进来,服侍君璃梳妆。 因是大年下,晴雪有意给君璃找了件喜庆的大红遍地金通袖袄,首饰也特意挑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的,衬着君璃因怀孕而圆润了不少的脸,倒是平添了几分雍容。 君璃看着镜中自己的圆脸,却颇有几分嫌弃,道:“这才四个月呢,脸就圆了几圈儿了,等要生产之日,岂非胖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容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听得这话,笑道:“奶奶放心,奶奶就算真胖到眼睛都找不着了,我也不会嫌弃的。” 君璃立刻柳眉倒竖:“你敢嫌弃我?我还没嫌弃你呢,我告诉你,就算我真胖到眼睛都找不着了,也只有我嫌弃你,没有你嫌弃我的份儿……”说着,想起自己真胖到眼睛都看不见了的样子,不由一阵恶寒,随即掌不住笑了起来。 容湛见状,也笑了起来,顺势递上一个荷包:“给***压岁钱,虽说奶奶已不是孩子了,可到底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我少不得也只能出出血了。” 说得晴雪与一旁的锁儿坠儿几个都抿嘴笑了起来,君璃也是好气又好笑,不过对容湛会送自己新年礼物之举还是很受用的,便当着他的面儿将荷包打开了,里面装的是却是六颗浑圆无暇的白珍珠,个个都有半截指头大小,堆在一起好不喜人。 容湛还在一旁道:“这几颗珍贵虽不大,难得的是品相好,以后用来嵌在头面上用。” 世上又有哪个女人是不爱珠宝首饰的?君璃也不例外,细细赏玩了那几颗珍珠一回,才命晴雪收了,正色问容湛道:“昨晚上你回去祖母厅里,与侯爷说过暂时不请封世子后,侯爷是怎么说的?” 容湛道:“我好说歹说,兼之有祖母在一旁帮腔,说有了孩子以后,我才能知道做大人的不易,才能更稳重一些,到时候再请封世子也不迟,父亲考虑了一会儿,便同意了,至于我考武举的事,因为有祖母帮腔,也同意了,说等过罢元宵节,便帮我打点荫恩去。” 听得宁平侯总算吐了口,君璃不由松了一口长气,道:“这就好,秋闱是在九月,咱们难道连三个月都拖不过去了?” 两人正说着,廖妈妈端了饺子进来给二人吃,嘴里笑呵呵道:“请爷和奶奶吃饺子,来年……不,应该说是今年了,今年一年都笑口常开!” 容湛闻言,便笑了起来,先打住话头,亲自服侍君璃吃起来,君璃吃到第二个时,忽然听得“磕”的一声,不由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努了几下嘴,就吐出一枚铮亮的小铜钱来。 廖妈妈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恭喜奶奶,今年一整年都大吉大利!”又催容湛,“爷也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容湛微微红了眼圈,依言也吃了一个饺子,嘴里也吐出一枚小铜钱来,廖妈妈便又笑道:“恭喜爷,一整年也是大吉大利!” 待容湛与君璃又吃了几个饺子后,廖妈妈便端着托盘出去了,余下容湛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低声道:“以前廖妈妈在时,每年大年初一都会特特给我做一碗饺子,里面必有一个包了铜钱的,可我那时候总是不耐烦,觉得她烦人得紧……想不到今日还能有这样的饺子吃,而且再不是我一个人吃,我真的很高兴,也很庆幸。” 高兴与庆幸的又岂止容湛一个,君璃也是满心的触动,以前妈妈还在世时,每年的大年初一也会特意包了硬币在汤圆里给他们父子三人吃,等到爸爸妈妈飞机失事以后,她前两年还记得给弟弟包,等以后越发忙起来后,便渐渐忘记了这个仪式,这已是她来到这个时空过的第二个大年初一了,也不知道弟弟他一个人在现代还好吗,有没有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女孩儿,与他共度余生? 夫妻两个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回爷、奶奶,太夫人和侯爷自宫里回来了,请爷和奶奶过去吃饭呢。” 二人只得敛住思绪,草草收拾了一番,去了照妆堂。 就见其他人早到了,太夫人也已换好家常衣裳,歪在罗汉床上正与二夫人三夫人说笑,“……我今儿个才听说,大年三十儿的阖宫夜宴上,春合班竟然奉召进宫给皇上和各宫娘娘们唱了堂会,等过几日咱们家请年酒时,也得请了他们来唱一堂才是,大家既能过过戏瘾,也是难得的体面。” 二夫人笑着凑趣:“娘只管放心,媳妇儿待会便让人见春合班的班主去,甭管花多少银子,都给您把人请来可好啊?”说着见君璃进来,也是职责所在,也是有意给君璃难堪,因笑嘻嘻的问道:“大侄儿媳妇来了,我才还想使人问你去呢,明儿是出嫁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因这是你来了咱们家后的第一次,我也不知道该备些什么礼物才合适,整好你来了,不如现在告诉我,我也好即刻让人准备去,省得误了你的事?” 明知大嫂与娘家已是水火不容,连年礼都没使人送回去,自己婆婆倒好,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众问起这个话题来,就算祖母这阵子待大嫂有些个冷淡,侯爷昨儿个夜里却是发了话,不日就要为大伯请封世子的,到时候整个宁平侯府都是他们夫妻的,婆婆尚且要仰人鼻息,何苦这会子白得罪人,惹大嫂不痛快呢? 二奶奶气得肝疼,却不能将这话说出口,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将自己当做人形布景板。 君璃已笑道:“多谢二婶的好意了,只侄媳妇如今已是没有娘家的人了,哪来的礼物需要准备?还望二婶婶不要因侄媳妇没了娘家撑腰,就嫌弃我,欺负我才好呢!” 这话说得二夫人一窒,她的确有欺负君璃如今没有娘家撑腰的意思,觉得就算宁平侯发了话要封容湛为世子又如何,要知道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倚靠除了丈夫儿子便是娘家,就算君璃做了世子夫人,没有娘家撑腰,她作婶婶的一样可以想怎么揉搓她就怎么揉搓她,难道容湛还敢为了她不敬长辈不成?却没想到,君璃竟大大咧咧的将这话直接说了出来,倒弄得她一时间有些个下不来台,只得讪笑道:“大侄儿媳妇说哪里话,你这么个可人儿,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你,欺负你?不但我,旁人若是有谁敢嫌弃你欺负你,我也是断断不依的。” 话音刚落,君璃已亲亲热热的挽了她的手,笑道:“这可是二婶您亲口说的,那我以后受了什么气,就指着您为我出头撑腰了。” 弄得二夫人是应“是”也不是,应“不是”也不是,所幸有管事妈妈进来请示午饭摆在哪里,方算是为她解了围。 大家一起用过午饭后,就陆陆续续有亲朋本家并宁平侯的一些下属上门拜年来了,这次宁平侯从头至尾都将容湛带在了身边,而在以前,这都是容潜才有的待遇。 那些拜年的人就跟宁平侯历年来带在身边的人一直是容湛似的,对容湛热情得很,绝口不提容潜一言半语,弄得容湛很是不耐烦,却也只能强笑着与人应酬周旋。 来拜年的女眷也不少,不过太夫人一早便借口君璃如今怀着身孕,劳累不得,就不必她帮着招呼客人了,命人好生送了她回迎晖院,倒是省了君璃不少口舌与麻烦,心里则不无好笑,太夫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压她,将她慢慢磨成她想要的那个样子,成为她眼中合格的世子夫人了? 她好生睡了一觉,又喝了一碗廖妈妈特意为她炖的汤,才使了小丫鬟去打听太夫人那边的客人们散了没有。 小丫鬟去过之后,回来禀道:“那边正抹牌呢,说是等牌局散了,还要坐席,十分的热闹。” 君璃闻言,立刻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省得到时候那些客人又拿跟之前二夫人一样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她,甚至言语上给她难堪,没的白影响她的心情,便使菊香去照妆堂找到祝妈妈,请她待会儿代为像太夫人告罪,然后叫了晴雪几个,大家坐下打起叶子牌来,也不讲什么彩头,只赢了的人可以在输了的人脸上画圈圈。 主仆几人玩得十分痛快,引得其他丫鬟也进屋来跟着凑热闹,最后以打牌的人个个儿脸都被化成了花猫样儿而告终。 次日一早,二房三房的人便辞了太夫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各自的娘家,稍后顾氏与容潜也去向太夫人辞了行,领着大姐儿回了永恩伯府,所以当容湛与君璃到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时,太夫人的屋子便显得有些冷清。 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接连闹了几日早累了,整好趁今日大家都回娘家好生歇息一日,因只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了二人,决口不问君璃不回娘家的事。 君璃也不以为杵,与容湛一道给太夫人行了礼,便径自往自家走去,打算今儿个再与丫鬟们打牌,连容湛一道拉下水,待会儿最好画得他连鼻子眼睛都分不清楚才好。 不想二人才走出照妆堂不久,就有外院的婆子撵了过来,屈膝与容湛道:“兵部几位大人来给侯爷拜年,侯爷请大爷即刻过去拜见,说是正好说一说大爷考武举的事。” 容湛先还满心不想去的,等后面听得与自己考武举有关,满心的不情愿便不翼而飞了,与君璃说了句:“奶奶且先家去,我稍后便回来。”与那婆子自去了。 君璃便扶了晴雪的手,一边慢慢往迎晖院方向行去,一边与晴雪闲话:“希望今日能将大爷考武举的事定下来才好,也省得夜长梦多。” 晴雪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旁的小路就冲过一个人来,不是别个,却是容浅菡,一见君璃便赤红着眼睛恨声骂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若不是你嫁进来,我爹怎么会厌弃我娘,我娘怎么会死,我三哥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狼狈的地步,连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都被你们抢了去,都是你这个贱人,扫把星害的我们……你既不让我们好过,也别想我让你好过,我今儿个便杀了你和你腹中的贱种,看你们还要怎么嚣张,还要怎么抢我三哥的世子之位……” 一边说,一边已猛地向君璃撞去。 ------------ 第一百九七回  “我今儿个便杀了你和你腹中的贱种,看你们还要怎么嚣张,还要怎么抢我三哥的世子之位……”容浅菡赤红着双眼一边叫嚣着,一边疯了似的往君璃身上撞去。睍莼璩晓 万幸晴雪一见容浅菡出现,便立刻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意识到容浅菡是想上前撞君璃,就从斜里刺出,堪堪堵住了容浅菡,双臂死抱住不放,方叫君璃幸免于被她撞上,但饶是如此,君璃依然打了个趔趄,肚子也立刻隐隐作痛起来,唬得她脸都白了,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以外,惟恐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就更不必说晴雪了,直被撞得胸腹生疼,一口气上不来,几乎就要本能的捂住肚子倒下去,全凭一口决不能让容浅菡伤害了君璃的气影撑着,可以想见容浅菡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想要杀害君璃母子的决心又是多么的大! “你这个狗奴才,你放开我,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动手动脚的,你放开我……我今儿个定要杀了贱人和贱人腹中的孩子……”容浅菡一击不成,仍不死心,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晴雪的双臂,嘴里还一直嚎叫着,其情状看起来就跟疯魔了似的,实在可怖。 晴雪拼了命的抱着容浅菡,艰难的冲君璃叫道:“奶奶,您快跑,有我辖制着二小姐,等您跑到有人的地方,便不怕了……” 彼时君璃已缓过了气来,却并不就走,而是强自挺直腰肢,几步走到容浅菡面前,劈手给了她一巴掌,才冷冷道:“上次我已饶过你一次,谁知道你竟还敢来第二次,你算计我也就罢了,竟还敢算计我的孩子,我今儿个若是再放过你,我也不配为人母了!” “你竟敢打我!你这个贱人,扫把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容浅菡被君璃一巴掌扇得耳朵嗡嗡作响,又痛又怒之下,动作比之方才还要疯狂几分,对着君璃又骂又踢的,晴雪几次都差点儿抱不住她。 君璃见状,反倒冷静下来,忽地拔高了声音向四周喝道:“躲在暗处看戏不怕台高的,一个个都给我出来,别以为我如今不管家了,就奈何不了你们了,也别以为我事后查不出你们都是谁,我的手段,你们应该都知道!”方才她和晴雪一路走过来时,明明就遇见了不少丫头婆子,这会子却一个人也不见,若说她们不是正躲在暗处看热闹或是明哲保身,真是打死君璃也不相信。 果然君璃话音落下不久,就见不远处的假山后,花丛中,盆栽后,都先后闪出了几个丫头婆子来,都讪讪的上前屈膝给君璃见礼:“不知大奶奶有何吩咐,奴婢们愿效犬马之劳。”心里都是后悔不来,早知道就不该躲着看戏,该趁早开溜的,如今可好,想溜也溜不成了,也不知道事后她们都会落得什么下场? 君璃也懒得计较她们的没规没矩,当务之急是解决容浅菡,因命最近的一个丫鬟:“你立刻去照妆堂请太夫人过来,就说二小姐疯魔了,除了她老人家,没谁能制服得了她,若她老人家不来,我说不得就只能亲自送二小姐出府去就医了!” 待那丫鬟领命而去后,又命旁边一个婆子:“你立刻去外院请侯爷和大爷过来,若是侯爷问起缘故,就按方才我回太夫人的话一样回。” 君璃下令时,已有伶俐的婆子上前,帮着晴雪挟住了容浅菡,晴雪总算得以脱身出来,也顾不得自己胸腹火辣辣的痛,忙忙便走到君璃面前扶住了她,急声问道:“奶奶,您还好罢?腹中的小少爷也没事儿罢?” “我没事儿。”君璃安抚性的拍了拍晴雪的手:“倒是你,被那个疯子撞得那么重,一定疼得紧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留下?” 晴雪忙道:“我也没什么,奶奶不必担心,只要您没事,奴婢便可以安心了。”话虽如此,到底放心不下,忙命人去沏了一壶热茶,又拿了厚褥子来,铺在就近的石矶上,服侍君璃坐了,见她面色好看多了,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一番折腾下来,太夫人已扶着如燕的手,被簇拥着颤巍巍走了过来,一见君璃便没有好脸色,道:“君氏你这又是怎么了,就不能让我老婆子有一日的消停日子过不成?你二妹妹再不好,你到底是做长嫂的,便是让着她些又何妨,她在这个家满打满算又还能再待几年?”言下之意,是说君璃成日里都无故生事,欺压小姑子。 太夫人这话一出,君璃有何反应且先不说,晴雪先就气了个够呛,想也不想便欲拿话来反驳回去,只是还未及开口,已被君璃拉住了手,微微摇了摇头,只得强自忍住,看君璃淡笑与太夫人道:“祖母这话,是在说孙媳无事生非吗?这么说来,孙媳差点儿被撞得一尸两命,就该忍着,就该息事宁人,才是做长嫂的应有的气度了?请恕孙媳没有这样的气度,当不了受了委屈却只会背着人哭泣的受气包!” 果然当一个人真不喜欢另一个人时,那个人就连呼吸重了都是错误的,既然她讨好不了太夫人,那就讨好自己罢! 太夫人从来都是知道君璃不是一个好性儿,甚至可以说是桀骜不驯的人,但以前都是看她对别人桀骜不驯,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桀骜不驯会用到自己身上,不由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脸色立时又难看了几分,道:“我不是让你当受气包,只是觉着现下到底是大年下,一家人都欢欢喜喜的,你便是真有个什么不痛快的,好歹也等到过完节再说不行吗?指不定忍过了这一时,你反倒觉得海阔天空呢?” 君璃微微一笑,那笑却未抵达眼底:“孙媳倒是想忍到过完年后再发作,也省得坏了一大家子的心情,可孙媳担心等过完了年,孙媳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发作,说不得只能扫祖母和大家的兴了,还请祖母恕罪。” 太夫人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她这些日子虽有意冷着君璃,却也知道,宁平侯府这个烂摊子只能交到君璃手上,一大家子人才能有好日子过,侯府也才能有再次昌盛起来的希望,所以她冷着她,只是想要磨磨她的性子,让她慢慢的学会怎样做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乃至侯夫人,也免得将来自己都老得动不了,还得为子孙后代劳神劳力。 但此时此刻,太夫人却禁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来,这样一个精明强势,眼里揉不得沙子,得理不饶人的人,真的适合做宁平侯府的主母吗?有了她,自己便真能安享晚年了吗?在她没进门以前,家里哪有这么多糟心事发生,自己不必为府里的琐事操心不说,儿孙也都还孝顺,日子虽算不得肆意,却也安逸,自她进门以后,家里便全乱了套,彻底沦为了全京城人的笑柄,若这些都是侯府中兴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那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很快,宁平侯与容湛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瞧得容浅菡,容湛先就上前劈手给了她一记耳光,才恨声道:“上次我就说过,你若再敢算计你嫂子和她腹中的孩子,我一定让你偿命,看来你真是活够了,既是如此,我今日便成全了你!”说着,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便架在了容浅菡的脖颈之间。 那匕首寒光泠泠的,让容浅菡不由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一时激愤之下做了什么,当即如被抽走浑身的力气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太夫人与宁平侯没想到容湛竟一来便动了刀子,就算他是做兄长的,管教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也太过了,宁平侯因忙道:“湛儿你且先把刀收起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动刀动枪的,成何体统,况大节下的,也不吉利!”又喝命一旁的婆子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大爷的刀夺了,把二小姐扶起来?” 容湛却冷笑道:“什么一家人,容浅菡一再算计我媳妇儿和她腹中的孩子,何曾将我和我媳妇儿当做过一家人?父亲说这样的话,莫不是又打算袒护她,逼着我和我媳妇儿打落牙齿和血吞,又不与她计较了?” 宁平侯虽恼怒于容浅菡不消停,三天两头的找事,但毕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容湛要了她的命,只得道:“我没有让你和你媳妇儿不与她计较,我只是希望你能缓着点来罢了。” 说着,见容浅菡只是呆呆的流泪,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连一句知错告饶的话都欠奉,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喝骂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歹毒东西,搅家精扫把星,成日里都不消停,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你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哥哥嫂子认错道歉?” 容浅菡闻言,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眸里渐渐有了生气,忽地尖声叫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们认错道歉,明明就是他们对不起我们母子,是他们害得我娘被休,害得她死了之后连个像样点的葬身之地都没有,只能胡乱被葬在野外,是他们害得爹爹再不疼爱三哥和我,是他们夺取了本该属于三哥的世子之位的……他们已经将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竟还打算胡乱将我嫁给一个商户人家……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早早的送贱人和贱人腹中的贱种上西天去,看他容湛还怎么做世子,看他还怎么抢去本该属于我三哥的一切,看他还怎么将我卖给商户人家……” 说着,呜呜的大哭起来:“爹爹,您的心怎么能那么狠,娘跟了您二十多年,不是二十多天哪,您怎么就能将她休了,还将她的尸体送回杨家去,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辱?您的心真的好狠!还有三哥,您向来不是最疼爱他的吗,如今却那样待他……我已经没有了娘,如今本该属于三哥的世子之位还被仇人夺了去,还筹划着要将我卖给商户人家,上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劈下一道雷来,劈死了那些害我们母子的人,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太夫人听到这里,禁不住厉声问道:“你是听谁说要将你嫁到商户人家去的?杨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可你却还是我们宁平侯府的小姐,婚事自有我和你父亲为你做主,我和你父亲没有发话,谁敢将你嫁到商户人家去!” 说完沉声问容湛与君璃:“是不是你们两个说过这样的话?” 容湛彼时已走到君璃身旁扶住了她,听得太夫人这话,当即冷笑道:“祖母以为我们两个很闲,会去管仇人的破事儿?还是以为就凭她这副姿色做派卖的银子,能入得我们两个的眼?您老人家可真是会开玩笑!” 太夫人被抢白,脸色很是不好看,却又不好对容湛发作,只得看向容浅菡继续道:“方才你大哥的话你也听见了,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打算,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你若再不从实招来,就别怪我和你父亲狠心,不管你的事,任你大哥发落你了!” 容浅菡呆了片刻,才哭道:“我早上起来吃了饭,正想去给祖母请安,谁知道刚出院子,就听得前面有几个婆子说‘只等大奶奶生下嫡子,侯爷就会封大爷做世子了,到时候三爷还好,到底已娶了亲,大不了随便分点财产打发出去便是,倒是二小姐,有个那样的母亲,想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是不可能了,没的还要白赔上大笔的嫁妆,倒不如索性卖到商户人家去,还能落下好大一笔聘礼’……我一时激愤,就想着与其等到将来被卖去商户人家,还不如直接与贱人母子同归于尽,指不定三哥还能有机会呢,谁知道……” ------题外话------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累得我只想去shi,呜呜呜…… ------------ 第一百九八回  自搬到红枫院以后,容浅菡的日子便不好过起来,尤其是在前次她寻死未遂,被宁平侯斥责了之后,从红枫院到宁平侯府内宅所有的丫头婆子,都知道了她如今早不是以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府嫡长小姐,不必与她素日有隙的君璃或是旁的主子吩咐,拜高踩低的天性便让一众丫头婆子们虽不敢明里怠慢她,但阳奉阴违的时候却是日渐增多,私下里抱怨她的时候也是日渐赠多。睍莼璩晓 容浅菡打小儿便被千娇万宠着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关键受了气还没地儿说去,只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只能郁结于心,长此以往,心里可不是要累积下厚厚的怨气?兼之又要承受丧母之痛和对未知未来的担忧和恐惧,她毕竟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打小儿没受过什么挫折,如此内外里一夹击,很快便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好容易到了大年下,太夫人与宁平侯开恩,允许她出红枫院与大家一起过年,可以暂时解了她的禁足直至元宵,谁知道又让她听到了婆子们乱嚼舌根,说她极有可能被嫁到商户人家去,而在此之前,宁平侯又当众宣布了会于元宵节后为容湛请封世子,后虽在容湛的坚持下,改为了待他有了嫡子之后再请封,可此事却已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容浅菡知道自己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三哥有朝一日能登上世子之位,将来她才能有好日子过,谁知道先是耳闻三哥封世子无望,再是听说自己即将被卖入商户人家,过去一个多月以来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承受不住重压,“啪”的一声断了,她整个人也随之崩溃了,这才会在一时激愤之下失去理智,生出了欲与君璃母子同归于尽的念头来,于是方有了先前那一出。 “……君璃你个贱人,是不是你有意算计我的,就跟上次一样?一定是的,一定是你有意算计我的,为了算计我,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利用,你好狠毒的心……我便是做了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容浅菡哭了一阵,见宁平侯与太夫人都半点没被她打动的样子,不由越发的绝望起来,情知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禁不住又虚张声势的赶着君璃骂了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派遣一下她心中的恐惧和绝望似的。 君璃满脸的轻蔑,淡声道:“若要算计你,我少说也有一万种法子,犯得着用我腹中的孩子来做伐?你也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容浅菡被她轻蔑的语气刺伤,满脸怨毒的瞪着她还待再说,容湛已先冷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我们拿亲生骨肉来算计你?你既说你做了鬼不会放过我们,那我今儿个便如了你的愿,让你做鬼去,我倒要看看,你做人时这么失败,做鬼时又能成功到哪里去!”说完,再次自靴筒里将匕首拿出来,在手里掂掂起来,脸上还配合着嗜血的表情,让人毫不怀疑他说到就能做到,是真的会杀人。 容浅菡就不敢再骂君璃了,可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只得跪行几步上前,抱着宁平侯的腿哭泣起来:“爹爹,我只是一时糊涂,一时气不忿,所以才会做了傻事,可我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呀。是,我娘是对不起他容湛,但她却对得起我,她不但给了我生命,还将我千娇万宠的养到这么大,对于我来说,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娘,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可如今,她却落得死无葬身之地,以后还没有香火供奉的下场,容湛反倒就要请封世子,有了大笔银子不算,如今又要得了权势去,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还有三哥,他打小儿便勤学上进,是爹爹最疼爱的儿子,爹爹一早便答应过要封他做世子的,可如今就因为他犯了一点无关紧要的小错,便全盘否定了他,不但答应他的世子之位再不给他,素日里更是连正眼都再不看他一眼……三哥可是您的亲骨肉,您怎么能这样对他,诚然他犯了错,可他犯的那点小错,与容湛昔日犯的那些错相比,不过九牛一毛而已,爹爹您怎么能这么偏心这么不公平,难道我们兄妹俩的后半辈子都只能活在您的偏心和不公平里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哪,我和三哥也是您的亲生骨肉,您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你说父亲偏心,不公平?”话没说完,已被容湛冷笑打断,从眼角到眉梢都写满了讽刺,“想不到你们兄妹也会有说父亲偏心不公平的一日,我还以为,这辈子只有我才有那个福气体会父亲的偏心与不公平呢!”‘福气’两字,被他咬得极重,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容浅菡一下子就无言以对了,的确,要论亲身体验宁平侯偏心与不公平的次数,容湛的确要比他们兄妹俩多得多,即便她再恨容湛,这一点也是否定不了的,只不过如今体验的人换成了她自己,她一时间有些个接受不了而已。 “这世上的很多事,本来就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君璃忽然冷冷开口道:“就譬如大爷好好儿的一个人,却被养得满京城臭名昭著,一事无成,就因为他占了嫡长的名分,就因为他坐拥婆婆留下的大笔嫁妆,这公平吗?就譬如当你们兄妹在享受侯爷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宠爱,把你们捧在手心里时,却连看都懒得看大爷一眼,认识有这样的儿子是自己毕生的耻辱,这公平吗?再譬如大爷一次又一次的被栽赃被陷害,弄得好几次都差点儿活不成,这又公平吗?就更不必说侯爷昔日待大爷就跟仇人似的,恨不能生吞了他,难道大爷就不是侯爷的亲生骨肉,难道这些都是他天生该受着的不成?别以为就你们委屈,真正受了委屈的人是大爷,你当着他的面,说侯爷偏心不公平,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这下不但容浅菡,一旁的宁平侯也无言以对了,他知道自己过去亏待了容湛,他也已在尽力弥补,可像今日这样,被众目睽睽之下指出自己曾经的错误,却还是第一遭,让他既下不来台,心里更是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愧感觉来,一时间竟不敢再看容湛一眼,自然也就再做不出袒护容浅菡的事来。 容湛握了握君璃的手,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涵了感激、触动,还有因最亲近的人知道怜惜自己,于是本来还能忍的委屈也一下子不能忍了的心酸,一瞬间几乎不曾掉下泪来。 他忙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住,才居高临下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容浅菡,声冷如冰道:“罢了,亲手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我现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三尺白绫,要么鸩酒一杯,你自选罢!” 死亡的恐惧一下子笼罩了容浅菡的整个身心,事已至此,她丝毫也不怀疑容湛真做得出要她命之事,唬得遍体冷汗,浑身直颤,差点儿就要承受不住晕过去,却更怕自己真晕过去后就再也醒不来了,只得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然后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涕泪滂沱的继续向宁平侯求饶:“爹爹,我知道错了,求您再饶过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不敢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宁平侯深深看了容浅菡一眼,到底还是狠下心肠,弯身将她的手自自己腿上掰离了,才沉声道:“被你算计几至一尸两命的人是你大嫂,如今你的生死好坏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你就算求饶,也该向你大哥大嫂求饶才是。” 容浅菡闻言,眼泪就流得更凶了,且不说她无论如何做不到向自己的仇人求饶,就算她真求饶了,容湛与君璃也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绝望的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忽然扑向了太夫人:“祖母,求您饶了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啊,谁都知道嫁人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我就算如今再落魄,到底也是侯府千金,又岂能甘心嫁到商户人家去,那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来得痛快呢,我听得这样的消息,心里会崩溃,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来,也是情有可原,求您看在我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就再饶我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罢,我保证以后一定改好,再不做这样的事,再不惹您生气……” “照你这么说来,你一时激愤也是情有可原,”太夫人一脸的为难,“可如今你惹着的人是你大哥大嫂,又不是我,你向我认错有什么用?要不,我帮你与他们说说?”说着看向容湛,“你媳妇儿此番毕竟没出什么事,要不,就看在你妹妹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太夫人脸色颇有些不好看:“我没说让你们不惩罚她,只是让你们留她一条命而已,要不,将她送回老家去,让人专门看起来,这辈子都不得再踏出老家的宅子一步,就说是回去养病,以后也不必嫁人了,反正都‘病’成那样了,也是别想嫁到什么好人家去了。这样,你们总该满意了罢?” 宁平侯忙也道:“我觉得这样可行,除了保留一条性命,她其实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惩罚也算够重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如此,事情便算是定了下来,且想是为了怕容湛与君璃越发不满,当天夜里,容浅菡便被趁夜送回了老家去。 ------------ 第一百九九回 生产  太夫人对容浅菡明显的偏袒之举,让君璃几乎不曾当众与她撕破了脸,次日便借口动了胎气,不再去照妆堂给太夫人请安,接下来几日宁平侯府请本家亲朋吃年酒时,也通不曾出席,只窝在迎晖院与晴雪几个乐呵自己的,若不是碍于容湛考武举的事还没有彻底定下来,她都要搬出四条胡同她的陪嫁宅子去住了,反正太夫人如今已经不喜欢她了,那她也无所谓再让其多一分不喜欢,反正她又不靠看太夫人的脸色过活。 对君璃的不恭不敬,太夫人自是大为生气,但在容湛去找过宁平侯谈话,宁平侯又去找过太夫人谈话之后,太夫人竟就这么忍了下来,没有去找君璃的麻烦。想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接下来几个月,祖孙二人虽同处一个屋檐下,竟一次照面也未打过,以一种诡异的平衡,过了好几个月。 过了端午节之后,离君璃生产的日子便越来越近了,君璃的肚子也是越发的大,圆滚滚的,站着时连自己的裙裾都看不见,让她觉得连多走一会儿路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 但太医和稳婆却说,就是要多走动才有利于将来生产,所以鼓励君璃每日里尽可能的多走动,而君璃在现代时虽不是医生,这点浅显的常识还是有的,因此每次里除了固定的吃饭休息以外,大部分时间都由晴雪几个扶着在院子里散步,哪怕累得大汗淋漓,不到时间也不停下来。 这日吃过早饭后,君璃又扶了晴雪的手在院子里散步,才走了一小会儿已是热得满脸通红,晴雪看着心痛,忙掏了帕子给她擦汗:“奶奶要不喝杯茶,歇一会儿罢?” 君璃摇了摇头:“我又不累,只是有些热罢了,再走会儿再歇不迟。” 晴雪见她坚持,只得叫了小丫鬟拿了芭蕉扇来给她打扇,正扇着,廖妈妈端着专为君璃熬的解暑的红豆汤来了:“奶奶,且先喝碗汤,歇会儿再走罢?” 君璃的确也渴了,便不坚持再走,就着晴雪的手艰难的坐下,接过了廖妈妈手中温热的红豆汤喝了一口,霎时觉得浑身舒坦不少,因笑向廖妈妈道:“幸好如今有妈妈专门料理我的饮食,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吃什么喝什么了,果然人常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等我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后,一定让大爷好生答谢妈妈!” 廖妈妈闻言,忙摆手道:“奶奶言重了,这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况我做梦都在盼着能亲眼看见大爷娶妻生子的一日,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了,真是即刻死了都瞑目了,也有脸去九泉之下见夫人了。”说着红了眼圈。 君璃忙笑道:“妈妈说的什么话,我和大爷还指着你给我们带孩子呢,等将来咱们的孙子,也还指着妈妈给带呢,妈妈少说也得再活个三五十年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呢!” 说得廖妈妈破涕为笑,“再活三五十年的,那我岂不成老妖精了?” 正说着,容湛满头大汗的回来了,闻得廖妈妈这话,因说道:“什么老妖精?” 廖妈妈忙笑道:“没什么,我不过与奶奶闲话家常罢了,瞧大爷热成这样,我给大爷端冰镇绿豆汤去。” 容湛点点头,待廖妈妈去后,便关切的看向君璃问道:“奶奶今儿可还好罢?” 君璃应道:“我好得很,倒是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让你别中途跑回来,只管安心跟着师傅练习骑射的吗?我还指着你给我挣凤冠霞帔回来,让我们的孩子有个举人父亲呢,这样一来一回的,虽说都是在自己家里,到底也得半个时辰,天气又热,何苦来呢?” 过了元宵节后,像是为了平息容湛与君璃对处置容浅菡一事的不满似的,宁平侯只用了几日时间,便给容湛走了荫恩,把他考武举之事定了下来,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容湛除非必要,几乎不出府,泰半时间都耗在了外院,跟着专门的师傅练习骑射。 容湛讪讪道:“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奶奶吗?”说着敬畏的看向君璃的肚子,“奶奶肚中真不是怀的双生子吗,怎么肚子这么大,我就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真的还有一个月才生吗?” 君璃闻言,好气又好笑:“你见过很多大肚子吗,就敢说你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 正说着,廖妈妈端着绿豆汤回来了,听得这话,不由笑道:“奶奶的肚子算不得多大,且肚子已经落下去了,大爷只管放心罢。” 说得容湛紧张起来:“什么叫做落下去了?哪里落下去了?不会有什么事罢?” 廖妈妈笑得越发的欢,“给大爷说了大爷也不明白,大爷只需知道这是好现象也就罢了。” 君璃倒是听得懂廖妈妈的话,那是在说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入盆了,只要入了盆,便随时都有可能分娩了,这让她如释重负,觉得这漫长的怀孕过程总算要结束了之余,又免不得升起几分紧张来,毕竟这不是医术发达的现代,而是生孩子等于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很多妇人都死于生产的古代,她实在没办法让自己不紧张。 听得廖妈妈说是好现象,容湛稍稍松了一口气,将绿豆汤一饮而尽,眼见时辰不早了,怕再不回去师傅要责备了,只得叮嘱了廖妈妈与晴雪照顾好君璃后,一步三回头的复又去了外院。 容湛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婆子进来禀道:“舅爷探望大奶奶来了。” 君璃忙道:“快请!” 婆子应声而去,很快领着一身宝蓝色长衫的君珏走了进来,廖妈妈与晴雪忙屈膝给他见礼,等君珏说了免礼后,廖妈妈便自去给君珏沏茶去了。 君珏一撩袍子坐到了君璃对面,关切的问道:“这几日姐姐可还好?小外甥没有闹姐姐罢?” 君璃笑道:“怎么你每次见了我,最先说的必是这两句话,你就不能换两句新鲜点的?”说着见君珏板起脸来,只得道:“我好得很,你小外甥也好得很,你就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倒是客栈如今怎么样了?你有多少同窗住进去?觉得客栈怎么样?这第一年肯定是别想赚到银子的,只要能少赔一些,便算是成功了,我如今不方便出去,你帮我告诉欧阳总柜他们,不要怕赔银子,咱们日进斗金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君珏点头应了:“我会告诉欧阳总柜他们的,姐姐只管放心。我的同窗里已有十来个已经入住客栈了,都说客栈设计得极巧妙,颇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十来个里少说也有五六个是必中的,下次大比之年,不愁客栈不能客似云来。” 君璃又道:“这次你也要下场,以后也别经常来看我,我这里满屋子的丫头婆子,太医与稳婆也是提前寻好了的,你只管放心温习你的功课,我做姐姐的倒还罢了,人金妹妹可还等着你高中了,好去提亲呢,你可不能让人家失望。” 说得君珏微红了俊脸,不过倒是大大方方道:“我心里有数的,姐姐也只管放心。” 姐弟两个又说了一回闲话,君珏便起身告辞,君璃也不留他,命晴雪好生送了他出去。 到了半夜,君璃忽然肚子痛,一开始只是隐隐作痛,她还没引起警觉,等到那疼痛渐渐加剧,且有了规律以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要生了,当即狠推了身侧的容湛一把:“我好像要生了……” “什么?”容湛一下子怔住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忙下了床,高声喊道:“来人!奶奶快生了,快让人请太医和稳婆去!” 守在外间的廖妈妈与晴雪应声冲了进来,晴雪一脸的慌张:“不是还有将近一个月吗,怎么会现在就生了?”说着拿眼去看廖妈妈。 廖妈妈也是苍白着脸,不过到底要镇定地多,道:“奶奶这是头一胎,早晚个二十来日个把月也是正常的。”说着上前握了君璃的手,“奶奶且不必慌张,太医与稳婆很快就到,奶奶和小少爷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又吩咐随即应声过来的向妈妈等人:“即刻让人烧热水,准备生产要用的一应东西去,姑娘们都还未嫁人,这些事也不懂,说不得只能麻烦几位老姐姐了。” 向妈妈几个忙道:“分内之事,当不得老姐姐这么说。”说完自下去忙活去了。 廖妈妈便又吩咐晴雪锁儿坠儿等人往各处报信去。 整个迎晖院很快便灯火通明,人喧步沓。 彼时君璃已痛得满头大汗,但痛还是次要的,更多的还是慌张,怕自己生得不顺,甚至一尸两命,她不由胡乱抓了容湛的手,喘着气带着哭腔道:“若是待会儿遇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情况,你一定要说保孩子……不,你还是保大人,我不放心让我的孩子一个人留在这世上,没娘的孩子是最可怜的……不,还是保孩子,可怜他还那么小,人生还没开始,不像我,好歹已经活了这么大,什么都见识过了,我不能剥夺了他来到这个世上的权利,你答应我,以后就算有了新老婆新孩子,也一定不能苛待他……” 容湛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又忍不住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和孩子都会好好儿的,我们一家人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太医和稳婆很快就来了,你只管安心生产,我就在一边守着你。”说着用力握住了君璃的手。 感受到他大手传来的温暖,君璃似是找到了一个支撑,心里总算不那么紧张了。 很快,稳婆与太医便一前一后到了,稳婆给君璃做过检查后,道:“是要生产了,虽说提前了二十几日,不过这样的情况倒也十分常见,爷和奶奶都不必担心。”又请容湛出去。 容湛却不肯走,坚持要留下来陪君璃生产,弄得稳婆与廖妈妈都很是为难。 正僵持着,二夫人与三夫人联袂赶了过来,二人如今毕竟当着家,且总是做长辈的,君璃上头又没有婆婆,这种时候若都不过来迎晖院来坐镇,委实也说不过去。 二夫人因问稳婆:“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时间,不会是吃坏了肚子罢?” 稳婆拿方才回容湛的话回了二夫人,随即一脸为难的看向容湛:“爷说什么也不肯出去,老身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夫人与三夫人便让容湛出去,说他在这里帮不上忙不说,反而碍手碍脚,让他只管出去,这里有他们即可。 容湛却仍不肯走,还是君璃想着若真让容湛全程目睹了自己生产的过程,以后二人之间还有什么距离美可言,也喘着气要容湛出去,容湛方不情不愿的出去了,却不肯走远,而是站在窗子底下,时不时的与君璃说几句话。 过了一会儿,君璃觉得疼痛貌似轻了一些,廖妈妈忙趁此机会,服侍她吃了一大碗红糖荷包蛋,二夫人与三夫人则在一旁道:“这时候若是能多吃,一定要尽量多吃,待会儿才能力气。” 正说着,太夫人那边也使了祝妈妈过来,毕竟君璃腹中的是宁平侯的长子长孙,太夫人就算如今再不待见君璃,这点轻重关系还是省得的。 君璃这会儿却顾不得去管这些了,事实上,她很想请二夫人等人都出去,这么多人围观她生产,让她实在觉得难堪,但大家又都是打着关心她的旗号,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要紧了牙关,将力气都省下来,留待最关键的时刻再用。 如此折腾到天亮,就在君璃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深恨古代为什么没有剖腹产之时,她感觉到了身下的坠胀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耳边传来稳婆高兴的声音:“奶奶,好了,我已看见孩子的头了,奶奶您听我的,我让您怎么使劲,您便怎么使劲。” 君璃嘴里含着参片,早已疼得神志不清,听得稳婆的话,胡乱应了一声,便机械的按照稳婆的话用起力来。 好在这一次,稳婆说要生了不是在安慰她,而是真的要生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孩子总算呱呱坠地了。 ------题外话------ 老公的老家,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每户人家,每年光随礼都要几万块,天天都有几处礼要随,回来几天了,还没在家吃过饭,而且每家办喜事,都只能去一个人吃饭,于是,这两天连我也被抓了壮丁,真是够了,今天婆婆还让我去,直接拒绝了,说要码字,不然连这4000字都米有,真是蛋疼…… ------------ 第二百回 喜得千金  随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过后,君璃只觉浑身一阵说不出的轻松,方才那痛得让她恨不能死过去的疼痛感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她浑身都变得懒洋洋的,凭着本能闭上了眼睛,想要大睡一场。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大爷晕倒了,快来人啊!” 君璃就无语了,在心里对容湛竖起了中指,话说丫还敢更没用一点吗,她生的人都没晕倒,他晕倒个什么劲儿啊? 她却不知道自自己进了产房到这会子顺利生下孩子,已足足过了十几个时辰,容湛在外面一开始虽然也紧张,但到底更多的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与期待,谁知道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她生下孩子,而时间又在渐渐的过去,君璃的惨叫也越来越瘆人,他心中的喜悦与期待也渐渐被紧张和恐惧所取代了,唯恐君璃与腹中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偏他又进不去产房,只得在产房外不停的转圈圈,直转得自己汗流浃背,头晕眼花,再到后面,甚至已没有力气站着了,只好缩在产房外的窗户底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既喝不进去水,也吃不下东西,——在精神如此高度紧张,又十几个时辰水米不沾牙的情况下,一旦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松懈下来,可不就会晕倒了? 不过君璃腹诽之余,心里却到底还是有几分甜蜜的,若是容湛不在乎她,又何至于急成这样,总算不枉费自己九死一生的为他生孩子! 念头闪过,耳边忽然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君璃本已因容湛晕倒而消失了几分的睡意瞬间又消失了几分,忙强撑着睁开眼睛虚弱的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快抱来我瞧一瞧。”也不知道小家伙长得像她还是像容湛?不过不管孩子长得像谁,都是她的孩子,她血脉相连的宝贝,她这辈子一定会竭尽所能的爱护他! 却见正手脚利索的给孩子清洗的稳婆脸色有些勉强,片刻方小声道:“奶奶,是个千金……” 一旁二夫人与三夫人的表情则很是复杂,高兴有之,庆幸有之,貌似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强自压抑着,安慰君璃道:“这第一胎生女儿的多了去了,先开花后结果嘛,你们小两口儿都还年轻,不愁以后没有儿子。” 君璃才生产完,本就累得慌,连带脑子也变得有些迟钝起来,竟没反应过来二夫人三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因见二人和稳婆的脸色都不好看,心里猛地一“咯噔”,就想到了当初大杨氏不定对容湛做过什么手脚,就算有太医保证他的身体好得不得了,可现代社会即便有B超四维彩超什么的,孩子生下来后还偶尔会有这样问题那样缺陷呢,谁知道太医只凭望闻问切会不会看走眼? 当即吓得白了脸,猛地自床上坐了起来:“快把孩子抱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声音高亢而尖锐,还带着几分凄厉,听得二夫人三夫人与稳婆都唬了一跳,没料到她听说自己生的是女儿后反应会这般强烈。 二夫人与三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暗想道,君氏活该乔张拿致,当初直接答应了侯爷过了元宵节请封世子多好,偏要矫情的说什么等生下嫡子后再请封不迟,谁知道自己肚子又不争气,如今可好,她们倒要看看她该怎么下这个台;不过此事对她们来说倒是好事,只要君氏一日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便一日不能光明正大的收回管家大权,她们便能继续管家,于她们各自的房头来说,总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快把孩子给我!”君璃还在喝命稳婆,稳婆已吓得不知所措,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二夫人与三夫人。 二夫人只能做出一脸沉痛的样子,继续安慰君璃道:“湛儿媳妇你别着急,咱们这样人家,又不是那等吃不上饭穿不上衣的人家,定要生儿子才成,觉得女孩儿家就是赔钱货,总要有儿有女才叫双全,再说男孩儿可皮了,不比女孩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将来你便知道了……” 君璃根本不理会二夫人都说了什么,她见稳婆仍不将孩子抱过来给自己看,又是生气又是着急,只得大声喊容湛:“容湛,你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给我立刻进来,若是没醒,外面的人也立刻将他给我抬进来!”想着等容湛进来了,稳婆总不敢再不抱孩子给自己看罢?再者,若孩子真有什么问题,好歹有他跟她一起面对。 万幸容湛只是一时气血翻涌,短暂的昏迷了过去,这会子已醒了过来,一听得君璃在屋里叫他,声音里还饱含着急与恐慌,当下也顾不得守在门外的婆子们的阻拦,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一直闯到君璃床前才停下,握了君璃的手道:“奶奶,出了什么事?你别怕,我在这里,我守着你!” 君璃一心想看孩子,忙道:“你快去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我怕她有什么问题……”说到后面,声音里已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哭腔。 容湛听君璃担心孩子有问题,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边应着:“我这就去抱。”一边已大步朝稳婆走去,不由分说便接过她手中的襁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君璃面前,把孩子递给她。 君璃如获至宝,接过孩子放在床上,便已手忙脚乱的解开了包着孩子的小薄被,仔细检查起孩子的全身来,待细细检查过一遍,又拿手在孩子睁得大大的双眼前晃了晃,再在孩子耳边轻拍了下巴掌,才松了一口气,含泪笑向容湛道:“幸好宝宝没有问题,幸好……” 容湛不是很明白君璃方才的举动,但听得她说孩子没问题,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而一旁的二夫人与三夫人先见君璃接过孩子便去解襁褓,还当她犹是不肯相信稳婆的话,定要自己检查一番孩子的性别才肯死心,都在心里腹诽,难道稳婆还会骗她不成,想生儿子都想疯了不成,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笑话儿?还是在听完君璃的话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不由又庆幸起自己足够长命来,不然谁知道后娘进门后,自己的孩子会被作践成什么样? 一时间倒都有些同情起小两口儿来,三夫人因与君璃道:“你快躺下,不然将来落下月子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二夫人也道:“是啊,你刚生产完,可得好生将养着才是。”命自己的婆子,“回去把前儿得的那两根野山参都取来,给大奶奶补身子。” 待婆子应声而去后,才想起还没打赏稳婆,因忙又吩咐:“赏这位妈妈上等的封红,好生送出去,等洗三时,还得麻烦人家呢!” 容湛才得了女儿,正是看谁都顺眼的时候,何况二夫人与三夫人还出言关心君璃,不管二人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都领二人这个情,因忙顺着二夫人的话道:“再给这个妈妈十两银子打酒吃!” 稳婆先见君璃的反应,本还以为自己这趟怕是白做工了,谁知道峰回路转,不但得了宁平侯府的上等封红,还另得了容湛十两银子的赏银,这可比她素日接生几次的彩头都要来得强,当下几乎不曾喜疯,忙道:“多谢夫人,多谢大爷,令千金将来一定有大福气!” 适逢廖妈妈领着婆子端了热水和才熬好的鲫鱼汤进来,打算服侍君璃擦拭完身子后喝汤,二夫人与三夫人便趁势退了出去,连稳婆并其他闲杂人等也带走了,容湛便埋怨起廖妈妈来:“方才妈妈怎么不一直守着奶奶?弄得奶奶连个稳婆都使唤不动。”虽然最后证实,那只是一场误会。 又埋怨向妈妈几个,“你们也是,素日里不是只听奶奶一个人的话吗,怎么今儿个竟傻了?就算二婶与三婶是主子,可这里是迎晖院,只有你们奶奶才是唯一的女主子呢!” 廖妈妈方才是看过孩子才走的,她见孩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便转而担心起君璃来,要知道当年秦夫人就是因为月子没做好,以致渐渐不治最后丢了性命的,如今临到君璃身上,她自然不能再让君璃重蹈秦夫人的覆辙,所以第一时间便给君璃熬滋补的鲫鱼汤去了,谁知道竟闹出这样一场误会来?也是后悔不来,忙道:“都是我不好,大爷快别生气了,让我先给奶奶收拾一下,服侍奶奶喝了汤,先给姑娘喂奶可好?虽说咱们这样人家不需要当娘的亲自哺乳,自有乳娘,但最开始那几次,最好还是让奶奶亲自哺乳的好。” 向妈妈几个也有些讪讪的,她们与二夫人等人一样,也以为君璃是想儿子,所以一时间才会不知所措的,谁知道会是这样? 君璃却顾不得理会容湛了,方才廖妈妈的话倒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本来她还以为要很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廖妈妈让自己给自己喂初乳呢,忙将容湛打发了,——容湛先还不肯走,架不住她再四的催,只得嘟哝着退了出去,她自己由廖妈妈等人服侍着擦身更衣起来,打算等擦干净了身子后好给孩子哺乳。 ------题外话------ 我发誓,以后一定三五年才偶尔回老公老家一次过年…… ------------ 第二百零一回  趁廖妈妈几个服侍君璃擦身更衣的空档,向妈妈几个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情,忙取去了秤来令外间的稳婆称新生的小小姐有多重,稳婆如今已是知道容湛与君璃并不因生了女儿就不高兴了,忙殷勤的将孩子解开秤了,又利索的包好后,才笑道:“小小姐净重六斤六两,可真是吉祥的数字,小小姐以后必定有大福。” 向妈妈闻言,想起先前二夫人与三夫人脸上的幸灾乐祸,因有意说道:“那是,我们爷将来可是要做侯爷的人,又有夫人留下的大笔嫁妆,我们奶奶也有大笔嫁妆,我们小小姐都没大福了,这世上还有谁是有大福的?” 说完也不理会二夫人三夫人是什么反应,径自抱了小婴儿,便笑呵呵的进内室向君璃报喜去了:“小小姐六斤六两,倒是难得奶奶生得还顺,大家奶奶里像奶奶生得这样顺的可不多见,这头胎都这般顺利了,以后再生个三五七胎的,岂非要更加顺利了?”又道,“这还是再过二十几日才足月呢,若是足月了再生,岂非要长大七八斤了?” 君璃在帐后听得这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可是足足痛了十几个时辰,才将孩子生下来的,最痛的时候,她简直恨不能立时死过去,也好过受这样的活罪,就这向妈妈居然还说她‘生得顺’,还让她以后再生个三五七胎的,想起向妈妈几个年轻时并没有生养过,君璃不由暗自腹诽,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因叫苦道:“只生这一个小魔星,就差点儿没要了我的命,以后我最多再生一个,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廖妈妈在一旁忙笑道:“就是要多子多福才好呢,奶奶可不能只生两个,最少也得生个六七个,将来咱们小小姐出嫁了,靠山也能更多不是?” 呃……君璃抚额,她女儿才刚生下来一个时辰都不到好伐,廖妈妈已在想她出嫁后的事了,她该说廖妈妈想得太多了还是想得太多了呢? 君璃正要再说,孩子忽然哭了起来,君璃忙撩开帐子,自向妈妈手中接过了孩子,说也奇怪,小家伙儿本来还在哭的,一到君璃怀里,便不哭了,而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君璃,让她的心软得能滴出水来,这才实实在在体会到自己是真的做了母亲了,浑身霎时浮起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来,觉得方才自己就算再累再痛,也是值得的。 孩子忽然又哭了起来,小嘴一噏一动的直往一边偏,廖妈妈是生养过的人,且是容湛的奶娘,自然知道小家伙这是饿了,忙与君璃道:“奶奶,小小姐怕是饿了,您要不这便试试?” 君璃一见小家伙哭了,心便揪成了一团,听得廖妈妈这话,忙点头道:“好好好……你们且先出去,等我给宝宝喂完奶再进来不迟。”等廖妈妈她们出去后,才解开衣襟,试着给孩子喂起奶来,——本来她还以为这事儿只怕会有难度,谁知道婴儿天生就会吸吮,不过只试着几次,小家伙便大口大口吸了起来,麻麻痒痒的,还带着一股轻微的刺痛,让君璃的心越发的满足,深觉生命的奇妙。 等君璃给孩子喂完奶,一时孩子又尿了,廖妈妈几个又是一阵忙活,总算让孩子干干爽爽的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对早在外面等候了多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的容湛轻声道:“小小姐睡着了,大爷进去时记得动静小一些。” 容湛听说,忙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走进了里屋去,就见君璃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眼里的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心也跟着软成了一片,双手撑了床沿俯身看孩子,仔细看了一回,才抬头笑着小声向君璃道:“她长得可真漂亮!奶奶,谢谢你,给我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我前儿听我的拳脚师傅说,在他们老家,男人一辈子最向往的日子,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当时还想着,这有什么好向往的,如今总算明白他的心情了!” 君璃抿嘴笑道:“所以说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要自己亲自体验过了,才能明白其中酸甜冷暖的,就好比我,今日之前虽然知道女人生孩子好比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但也只是听说而已,还是自己亲自体验了一回后,方知道此言不虚,也终于能体会到咱们的娘当初生咱们时的不易了,要不然老话怎么会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呢?” 又问:“二婶三婶都走了?稳婆也打发了?”一边说,一边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容湛见状,忙道:“都打发走了,奶奶别管这些事了。昨儿从半夜就开始折腾,奶奶只怕早累了,且好生歇息一会儿,我在一边守着你和孩子,你就只管放心罢!” 君璃的确也累了,应了一句:“廖妈妈她们都在外面呢,有什么事自然知道进来服侍,你也一直没睡,也去睡一会儿,等醒了以后,还得给孩子起名字呢……”声音越说越小,话没说完,已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容湛在一旁见了,不由爱怜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给她捻了捻被角,才坐到床前的锦杌上,满心幸福与满足的守在母女两个,不多一会儿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君璃忽然醒了过来,忙偏头一看,就见孩子正睁着黑玉似的眼睛望着自己,她不自觉笑了起来,觉得睡了一觉后身上轻松了许多,只是要让她给孩子把尿换尿布仍是有心无力,且她如今也不会,便扬声叫了廖妈妈进来,“妈妈,孩子醒了,可要把尿换尿布?” 廖妈妈忙道:“要的,要的。”说着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熟练的给孩子把起尿来,君璃便在一旁看着她怎么照顾孩子。 等给孩子换过尿布,又喂了一次奶后,容湛回来了,虽然满脸是笑,一进来便问君璃可好些了,又凑上前亲孩子的脸,被廖妈妈掀到了一边,嗔他:“大爷也不怕胡子扎坏了姐儿!”,嗔得容湛讪讪的,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十分的热闹温馨。 但君璃毕竟与他相处日久,自不会错过他眉眼间的几分郁色,因故意说道:“怎么了,我瞧你有些不高兴,莫不是嫌我生了女儿,其实心里还是想儿子……” 话没说完,已被容湛急声打断:“奶奶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多高兴奶奶给我生了个女儿,什么时候想儿子了?以后这话奶奶可不能再说,小孩子聪明着呢,只是现在还小,说不出来罢了,不然还以为我这个做爹的不疼她呢!” 君璃道:“既是如此,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容湛本来还不欲说的,见君璃定定盯着他,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只得道:“我方才去问祖母和二婶三婶,问她们打算怎么办咱们女儿的洗三和满月,又问打算赏下人几个月的月钱以示庆祝,谁知道祖母却说,之前三弟家的大姐儿出生时,洗三和满月都是简办,大姐儿做姐姐的都简办的,难道咱们女儿做妹妹的还能灭过她的次序去不成?还说就算添丁进口是喜事,咱们家也没有额外赏下人月钱的先例……真是气死我了,我们女儿也是三弟的女儿能比的?” 君璃还只当是什么事,却原来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因说道:“简办就简办,什么大不了的事,横竖孩子还小,最是怕吵,我也不想让她到时候被宾客们围观,没的白吓坏了孩子,倒是赏下人月钱一事,谁说公中不出钱咱们就不能赏了,咱们自己出银子赏便是,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银子,也好让阖府上下都知道,咱们女儿是咱们的心肝宝贝,谁也别想看轻了她去!不过侯爷那里怎么说?” 容湛听罢君璃的话,立刻转怒为喜起来,拊掌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对,公中不出银子,咱们便自己出就是,到底还是奶奶高明。至于父亲那里,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只说先前既是我自己说的要等生下嫡子后再请封世子,如今也只能再多等一段时间了,不然朝令夕改的,算怎么一回事?” 君璃点点头:“那便好,横竖离秋闱只有几个月了,我就算出了月子便再怀上,那也得明年才能生产,到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更何况我可没打算这么快就再生,好歹也得等女儿有个两三岁后再说。”又问,“对了,你使人去给珏弟报喜了吗?” 容湛知道君珏在君璃心中的分量,自然不敢怠慢,因说道:“已经使人去过了,只珏弟眼下不方便过来,说是等孩子满月了,一定第一时间上门来看外甥女儿,让奶奶见谅,还请奶奶千万将养好身子。” 别说最讲究男女大防的古代,便是现代,做弟弟的也是不好直接进做姐姐的卧室探望的,故君璃虽遗憾不能第一时间与君珏分享添了女儿的喜悦,倒也颇为理解,点头道:“那也罢了。再就是咱们女儿的名字,你想好该叫什么了吗?” 一提到这个问题,容湛便头疼,哂笑道:“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一个好的来,要不还是奶奶起得了?奶奶也知道我识字不多嘛……” 君璃就翻了个白眼儿:“行啊,既是我起,少不得就要跟着我姓了,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我立刻翻书去!”容湛闻言,看了一眼女儿,果断的转身往书房去了。 余下君璃好气又好笑,就着晴雪的手喝了一碗鲫鱼汤,又睡了一觉,便可以下地走动了,本来廖妈妈还不让她下地的,但见她坚持,说自己没事儿,就是要多走动才好,也只得由她去了,只是心里还是紧张得不行,在一旁寸步不离的守着君璃,就怕她重蹈当初秦夫人的覆辙,——她却不知道,君璃这样做,是建立在现代医疗常识基础上的,就是要多走动才好,不然才真正对产妇的身体恢复不利呢! 第二日,容湛便以迎晖院的名义,赏了阖府所有下人三个月的月钱,花了近千两银子,虽说数目并不算大,但依然如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不仅让阖府的下人炸开了锅乐翻了天,也在阖府的主子们心里激起了各异的反应。 太夫人不必说,第一个就极不高兴,觉得容湛与君璃这是在显摆他们的私房银子多,简直不把她和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这样怎么能让他们做世子和世子夫人,少说也得再磨练个几年的才行,幸好自己前阵子好说歹说,劝得侯爷答应了她即便此番君璃生的是儿子,也得再过个三二年的再为容湛请封世子才好,当然如今君璃生的是女儿就更好了;与之相应的,宁平侯心里也是不无庆幸,君氏生的是女儿,那他便不必夹在老母与儿子之间为难了。 二夫人与三夫人等人则是不高兴与眼红醋妒都有之,暗自酸涩道,果然这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才只生了个赔钱货而已,便这么大的排场了,要是生了儿子,岂不是更要得意上天了,怎么自己就没有那么多陪嫁,也找不到个陪嫁那般丰厚的儿媳呢?不过看容湛两口子重视那个小丫头的架势,她们以后也得多捧着点那个小丫头才是。 唯一高兴的,怕也就只有容潜一个人了,只要容湛还没生下儿子一日,还没请封世子一日,他便还有几分机会,尤其顾氏还有不到两月便将再次临盆,只要顾氏此番能生下儿子,他的胜算无疑又将增加几分,等他顺利做了世子,再做了宁平侯以后,看他怎么“回报”那些曾对不起他们母子兄妹的人! ------------ 第二百零二回  容湛翻了一夜的书,都没想出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急得抓头挠腮,其实这个时代别说女孩儿,很多男孩儿都不是生下来就起名字的,也用不着名字,直接按序齿“哥儿”、“姐儿”的叫着也就罢了,容湛一是怕君璃真让孩子跟了她姓君,最关键的,还是将孩子看得太重,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自己的宝贝闺女儿,所以才会纠结至厮的。 而君璃休息了一夜后,身体又恢复了几分,孩子也省事,吃了就睡,一点不闹人,她便百无聊赖起来,赶着容湛问道:“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总不能一直宝宝、孩子的叫罢?” 容湛一听这话,便垮下脸来,讪讪道:“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出一个好的来,要不,咱们请个得道高僧来给宝宝看看生庚八字,看五行里缺不缺,按着五行取名儿得了?” 君璃再次体会到了没文化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因没好气道:“不过就起个名字罢了,看把你纠结得,罢了,还是我来起算了……唔,就叫‘皎皎’怎么样?‘皎皎白玉兰’,希望咱们女儿一辈子都能洁白无瑕,像白玉兰那般美好,你觉得怎么样?” 容湛才因她给自己生了个女儿而感爱她不尽,自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更何况这名字的确也起得好,寓意既好,念起来还朗朗上口,他就更不会有异议了,只是,“奶奶,要不……咱们孩子还跟我姓得了,容皎皎,多好听的名字啊……” 看他满脸堆笑一副谄媚的样子,君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瞧你那德行,你的女儿,自然跟你姓,我不过白说着玩儿的罢了,难道还真能让她跟我姓不成?” 容湛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命人去禀告太夫人和宁平侯,又传话下去,孩子就叫‘皎皎’了,于是下人们忙也跟着改了口,称呼起小丫头皎姐儿来。 皎皎的洗三礼办得并不算热闹,这种时候,本是该娘家人唱主角的时候,但君璃如今有娘家还不如没有的好,自然不会有人上门,而侯府的其他姻亲譬如二夫人三夫人等人的娘家人,自然也不会特意上门来给容湛君璃做这个脸,是以整个添盆的过程,除了一开始太夫人特意使人送的一对纯银长命锁以外,便只有二夫人添的一对银镯子和三夫人添的一根金包银的簪子稍稍值钱些了,弄得稳婆心里大是失望,暗想那日见容大爷赏银的架势,还以为今日又将大丰收呢,谁曾想会乘兴而来,大失所望而归呢? 连二夫人三夫人都颇觉得这洗三礼办得有些不像样,毕竟皎皎也是长房长孙女,哪怕被容潜和顾氏的大姐儿占去了侯府嫡长孙女的位子,那也身份尊贵,可皎皎的洗三礼比起当初大姐儿的来,那是差得远了,——便多少都有几分讪讪然。 就在二人暗自尴尬之时,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回奶奶,堂舅爷使人给皎姐儿送添盆的礼来了。” 君璃虽不在乎这些俗礼,也不觉得皎皎的洗三礼冷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君珏既能想到使人送礼物来,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忙道:“快接进来!” 小丫鬟应声而去,很快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干练妇人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跪下给君璃磕头请安:“奴婢恭喜大姑爷与大姑奶奶喜得千金,大爷说如今不方便进来看姑奶奶和小小姐,只能先送些薄礼聊表存心!”说着,从身后拿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至身前打开,却见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对金手镯,四个金宝石戒指,两个赤金项圈,一个镶着金镶珊瑚玛瑙红宝石,一个则是赤金掐丝的,然后,不待君璃发话,已将东西全部添进了洗三的盆里。 屋里霎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别说一众丫头婆子了,连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顾氏等人都是心里一跳,那几样东西,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就这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添了盆,白送给了稳婆,这也未免太大手笔了一些,相形之下,她们方才添的东西,简直寒碜得让人无地自容! 不但她们几个心跳加速,君璃也是心跳加速,不过却不是被震撼的,而是心疼的,那可是几百两银子啊,就为了争一口闲气,珏弟那个败家子,看她明儿见了面怎么抽他! 唯独稳婆喜疯了,原以为今日已没什么戏唱了,不想好戏都在后头,今日这一趟,少说也抵得上她几年的辛苦钱了,若是这样的好事能多上几次该多好? 君珏使来的婆子添完盆后,又笑向君璃道:“奴婢临来前,族长夫99999人特意叫了奴婢去吩咐,让奴婢问大姑奶奶和小小姐的好,还说若大姑奶奶身体允许,过两日打算上门来瞧大姑奶奶,问大姑奶奶可方便?” 自出嫁以来,君璃便几乎没过过一日消停日子,以致除了当日三朝回门以外,她便再没有见过潘氏,这个让她很有好感的族伯母,只四时八节的并未忘记使人送礼物过去罢了,想不到如今潘氏竟会惦记着亲自上门来看她,就算这其中少不了君珏出力,怕她没有娘家人撑腰让宁平侯府的人怠慢了她,潘氏此举依然足够君璃感动了,因忙道:“我随时都方便,你让大伯母只管来,只是她老人家是长辈,倒要亲自来瞧我一个小辈,我心里委实有些不安。” 那婆子得了准话,又看了一回孩子,便告辞而去了,余下二夫人等人早不自在至极了,见君璃面露疲色,便忙也跟着告辞了,整个迎晖院方清净下来。 过了两日,潘氏果然亲自登门来瞧君璃,一年多不见,潘氏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神,也还是那么的威严,她是先去见过了太夫人再来看君璃的,据说就算身上没有诰命,潘氏在与太夫人说话时,也是不卑不亢,先谢了太夫人对君璃的照看与包容,又侧面表达了若是君璃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观点,让君璃越发感动,待送走潘氏以后,晚间因与容湛感叹:“这世上人与人之间亲与不亲,果然不是全靠血缘关系来衡量的,像大伯母,与我都出了五服了,却肯这样照看我,给我撑腰,这份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才好了!” 容湛也很感动于潘氏此举,点头道:“以后咱们便把大伯母那里当做正经娘家来往来,大伯母家有什么需要,咱们也一定要竭尽全力才好。” 忙完了起初几日,接下来便没有什么事了,君璃也可以安心坐月子了,只坐月子实在是无聊,对娱乐限制比怀孕时期还要严厉,而皎皎又还处于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一天里醒着的时候实在不多,也没什么好玩儿的,于是只过了几日这样的日子,君璃便觉得自己要生霉了,关键是天气还热,才生产完的人汗又多,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不可闻,巴不得即刻出月子的心情自是更迫切了几分。 可廖妈妈与向妈妈几个“狱卒”才不会轻易让她如愿,不说一天里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反正她想私下里擦个身子神马的,也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就是了。 好容易熬过一个月,君璃总算是“刑满释放”了,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令人准备了几大桶热水,将自己从头至脚狠狠刷洗了几遍,直至觉得自己确实不臭了以后,才满意了,只是在稍后穿衣打扮时,她又郁闷了,脸不是圆了一点半点,腰也粗了不是一点半点啊,这还叫人怎么活? 容湛倒是觉得现在的媳妇儿看起来更漂亮了,连触感都比以前更好得多了,不免勾起了某些想法,因馋着脸在君璃耳边道:“奶奶,不若从今晚上起,就让皎皎跟奶娘睡?我可都素了小一年了,如今……” 君璃如何不明白他的暗示,当即白了他一眼:“没得你呢,太医可说了少说也得四十日以后才能……的,你这么多时日都忍了,如今不过多几日,便忍不了了?要是实在忍不住,不如我做主给你收个人?”最后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一边说,一边还恶狠狠的看了容湛的下半身一眼。 看得容湛是不寒而栗,忙捂住下面,赔笑说道:“奶奶说什么呢,我对奶奶的忠心日夜可表,别说只是再多等十日了,便是再多等十年,我对奶奶的忠心也是绝不会改变一丝一毫的!” 君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算你识相!” 有了上次洗三礼的尴尬在前,皎皎的满月礼二夫人与三夫人虽办得仍颇简单,却不失隆重,连太夫人和宁平侯都赏了东西下来,倒也附和皎皎长房长孙女的身份,君璃却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抱着孩子出来晃了一圈,应酬了众宾客一回,便自回迎晖院去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顾氏也发动了,因是二胎,顾氏生得倒也顺,傍晚发动的,不到三更,便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题外话------ 差点没有感冒死我,喉咙痛得像火烧,关键还把儿子传染了,害儿子发了高烧,心疼死我了,现在母子两个都还是病号,哎…… 明天,我婆婆家要随19处礼,我勒个去,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 第二百零三回  顾氏生的儿子虽是宁平侯的第一个孙子,宁平侯府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孙,但因宁平侯如今不待见容潜,连带对顾氏新生的儿子也不看重,且因之前皎皎的洗三与满月都未大办,顾氏的儿子自然也不能越过皎皎的次序去,是以这个被容潜起名为‘容改之’的小婴儿的洗三礼也颇冷清。 以致乘兴而来给自己女儿和外孙长脸撑腰的永恩伯夫人极是不满,好歹强忍到打发了稳婆和其他添盆的人后,忙将屋里服侍的人也都打发了,脸色不善的问床上的顾氏道:“就算你婆婆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如今已算不得宁平侯府的人,姑爷却仍是侯府的嫡子,之哥儿更是侯府小辈里真正意义上的嫡长孙,今日这洗三礼却办得这般冷清,姑爷竟也不知道去找亲家太夫人和侯爷分说分说的?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以后这府里上下岂非越发不将你们这一房放在眼里,越发连下人都敢给你们脸子瞧了?” 说完,见顾氏半晌都不说话,不由越发的不高兴,“姑爷以前是何等的得侯爷宠爱,若不是瞧在这一点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把我千娇百宠的女儿许给他,许给宁平侯府这样的破落户?就是盼着你过门后也能有在娘家时的好日子过,谁知道如今你的日子却是每况愈下,连生了儿子尚且被如此轻慢,姑爷竟不敢为你们母子出头撑腰,——莫不是外面的那个传言竟是真的,逼淫父妾的人其实不是大爷,而是姑爷,所以姑爷才会见弃于侯爷,如今在侯府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连出气大声一点儿都不敢的?” 见母亲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顾氏不好再沉默,只得故作轻松的笑道:“娘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言?如今三爷在府里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但那都是因为我婆婆的缘故,公公以前宠爱三爷,是因为爱重婆婆,爱屋及乌,如今婆婆做了那样的事,公公恨之入骨,待三爷自然也会恨乌及屋,不过三爷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亲生儿子,侯爷再恨他又能恨多久?想来再过一阵子也就好了,娘只管放心。至于今日之所以办得这般冷清,前次大嫂生了一样没有大办,我们做弟弟的,总不好灭过长兄的次序去罢,娘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不必再粉饰太平了!”话没说完,已被永恩伯夫人沉声打断:“我有眼睛也有耳朵,看得见也听得见,你看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像是才生产完的人吗?还有方才你二婶三婶待你的轻慢,当我看不到不成?还有之哥儿的名字,竟不是侯爷给起的,而是姑爷起的,姑爷起的也就罢了,做父亲的给儿子起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他为什么要给孩子起名叫‘改之’,他到底犯了什么大错,需要借儿子的名字来向世人表达他想要改过自新的决心?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难道还怕我会害你不成,受了委屈竟连我也要一块儿瞒着?难道嫁了人,我就不是你娘了不成……” 说着,已是忍不住掉下泪来,有一滴正好滴到了顾氏露在外面的手上,烫得她浑身一颤,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忍不住也掉下泪来,好歹咬牙强忍住了,向永恩伯夫人道:“娘,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二婶与三婶她们就是那样的人,您与她们打过的交道也不少了,难道还不知道她们是何等眼皮子浅的人不成?她们就是这样,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见我婆婆落得那样的下场,三爷又失了势,自然可着劲儿个踩我们这一房……您也别着急,下个月便是秋闱了,等秋闱过后,来娘的三月便是会试,待会试时三爷高中了,她们自然不敢再如此轻慢我了……” 一语未了,斜里忽然插出一个人来,“噗通”一声跪到了永恩伯夫人面前:“小姐,今儿个就算拼着被您责罚,有些话老奴也不得不说了,夫人,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不是别个,正是顾氏的奶娘李妈妈。 只可惜李妈妈话才起了个头,已被顾氏厉声打断:“妈妈,我知道你不怕我责罚,毕竟你是妈妈,由来只有你说我,没有我说你的,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若是再敢多半句嘴,以后便不必再在我身边服侍了……二十年的主仆情分,妈妈最好还是三思的好!” 李妈妈自小将顾氏奶大,待顾氏可以说比待自己的亲生儿女尚且要尽心,况她一家子的安稳富足说穿了,都是建立在顾氏的基础上,如今顾氏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真不敢再多嘴,只得含泪起身,唯唯的退到了一边去。 永恩伯夫人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反倒不流泪了,而是看向顾氏冷声道:“你也不必发作李妈妈,难道你不让她说,我便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整个京城的上流社会里,谁不知道他容三逼淫父妾,嫁祸长兄,事发后被宁平侯厌弃之事?我乍一耳闻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觉得那些人是在乱嚼舌根,一个个儿的都不是好东西,如今见了你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方知道此事竟是真的,——好他个容三,竟敢做出如此没脸没皮,祸及妻儿之事,看我饶得了他饶不了他!” 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去外面赴宴时,偶尔听到的那些窃窃私语和见到的那样大有深意的目光,永恩伯夫人便恨得牙痒痒,那些嚼舌根的人当然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她的女婿如何如何,可就是这样的窃窃私语和暗地里的讥讽嘲笑才更让人难以忍受,那种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惟独做为当事人的自己却不知道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容潜这会儿是幸好不在她面前,否则她早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永恩伯夫人说完,忽地喝命李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小姐收拾东西?待会儿便随我家去,等我见过你父亲和兄长后,明日便让他们上门商讨和离之事,等和离书一拿到,便送你去苏州你姨妈那里住上一年半载的,等风声过了,我再为你挑一门好亲事,不求对方门第有多高才华又有多高,只要对你好对你百依百顺,让你也过几年真正的好日子去!” “呃……”李妈妈搞不懂永恩伯夫人这话是气话还是真的,只得一脸为难的看向了顾氏。 就见顾氏满脸的倔强,道:“娘,我不会跟您回去的,我既嫁进了容家,就生是容家的人,死的容家的鬼,更何况我还有一双儿女,他们都还那么小,我怎么可能离开他们?他们也是娘你的亲外孙,难道您就忍心将他们留给后母,受后母的欺凌折辱不成?我知道娘您打小儿便最疼我,可我如今已经长大了,甚至都已为人母亲了,自然知道什么事是该做的,什么事是不该做的,求娘不要逼我,不然,就请娘恕我不孝,当这辈子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了!”话虽说得硬气,但强忍了许久的泪却终究再也忍不住决了堤。 永恩伯夫人闻言,又气又急又心疼,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哭道:“我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生下你这个小冤家来气我?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却反倒说我逼我……我知道你舍不得两个孩子,可两个孩子到底是容家的血脉,难道容家还真敢让他们受什么大的委屈不成?至多以后我和你父亲多看顾他们一些也就是了,你是与容三和离了,可你是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这一点却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了,那我们做外祖父母的看顾自己的外孙,难道还有谁敢有二话不成?你也想一想,你今年都二十了,女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难道你还真打算这样憋屈的过一辈子不成?若夫婿与你一条心,待你好也就罢了,偏容三又是这样,让我怎么能放心……” 顾氏哭道:“他再不好,到底也是我丈夫,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娘叫我怎么说舍就舍?更何况家里还有妹妹侄女儿们还没出嫁,有个和离过的姐姐姑姑,是很光彩的事吗?求娘别逼我了,我心里已经够难受了,若连娘都要逼我,我就真只有去死了!” 娘当她不想离开吗,如今的宁平侯府于她来讲,就好比是一座牢笼,禁锢了她的身,而她对容潜至今依然不改的眷恋和两个孩子的不舍,又如另一座牢笼,禁锢了她的心,她实在没办法离开,哪怕如今的日子,于她来说每一日都是煎熬! 永恩伯夫人还待再说,床上原本睡着了的之哥儿忽然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顾氏当下也顾不得哭了,忙将孩子抱起来,手忙脚乱的哄起来,却是哄了半日都哄不好,永恩伯夫人虽然满心的心疼与气愤,见此状也只得暂且压下,打算等过几日再来瞧顾氏,看多给她几日的时间,她能否想通。 适逢容潜满脸是笑的走了进来,顾氏此番生了儿子,容潜可以说是最高兴的一个,不但高兴他后继有人,有了传承香火的人,更高兴他争夺爵位的胜算有多了两分,是以连日来他都走路带风,哪怕府里自太夫人宁平侯以下,都没因此而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样子。 不想一进门就见永恩伯夫人没个好脸,床上的顾氏虽忙着哄孩子,眼圈却分明红红的,容潜心里登时一“咯噔”,估计是先前之事终究还是传到了后者耳朵里,面上却做不知不觉状,仍满脸是笑的上前给永恩伯夫人作揖见礼:“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 话音未落,永恩伯夫人已冷笑道:“免了,若容三爷能少气我女儿一些,我自然安,反之,就算容三爷嘴上说得再好听,我也安不起来!” 顿了顿,又道:“容三爷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与容三爷商量。是这样的,我前儿个在外面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才与我女儿查证了,不想那些风言风语竟是真的,所以我的意思,打算让我女儿与容三爷和离,未知容三爷意下如何?” 早在方才永恩伯夫人叫自己‘容三爷’时,容潜心里已浮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要知道素日里永恩伯夫人都是叫他‘姑爷’,且自来都是一脸慈祥的,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果然永恩伯夫人接下来便说要让顾氏与他和离,且不说他与顾氏夫妻三年多,他是真的喜欢顾氏,只凭他还需要仰仗永恩伯府这个岳家的地方还很多这一点,他便说什么也不会放顾氏走。 因忙“噗通”一声跪到了永恩伯夫人面前,满脸羞惭悔愧的道:“小婿的确犯了滔天大错,如今也不敢奢求岳母大人的原谅,但小婿只是一时糊涂,且如今也已认识到错误了,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求岳母大人再给小婿一次机会,小婿发誓,以后绝不再做半点让奶奶不高兴的事,绝不再让奶奶受半点委屈,还求岳母再信小婿一次!”说完,深深磕下了头去。 永恩伯夫人岂是被容潜三两句好话就能打动的人,也就是顾氏因为深爱容潜,才会那般痛苦那般放不下了,继续冷笑道:“当初我把女儿交到你手上时,你也是这般说的,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可如今怎么样,你叫我怎么还敢相信你?”蓦地拔高声音,“不必再说了,我女儿是定要与你和离的,你若不签这和离书,我们便上顺天府,请府尹大人分说!” 不想却因声音攸地拔高,唬得床上已被顾氏哄得不哭了的之哥儿又大哭起来,顾氏心里本就乱糟糟的,这会子又见儿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心疼不已越发烦乱,也顾不得旁的了,对着永恩伯夫人和容潜便吼道:“你们要吵,只管去外面吵,没听见之哥儿嗓子都哭哑了吗?”说完抱着之哥儿轻轻拍打起来,哄着哄着,自己也是忍不住流了满脸的泪。 永恩伯夫人到底心疼女儿,忙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出去说便是,你别哭,月子里可不兴哭的,以后眼睛疼。李妈妈,你好生服侍着你小姐,让她别哭了,另外再让人即刻煮个鸡蛋来,给她滚滚眼睛……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我出去!”后一句话,显然是对容潜说的。 容潜闻言,心下虽忐忑,到底不敢不从命,只得拿祈求的目光看了眼顾氏,又拜托李妈妈定要好生照顾她后,方起身跟永恩伯夫人去了外间。 一去到外间,永恩伯夫人便冷冷道:“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和离?” 容潜怎么可能答应和离,只得又“噗通”一声跪下了,哀求道:“小婿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求岳母大人不看小婿的面,只看在您两个外孙的面上,就饶过小婿这一次罢?小婿素日与奶奶有多恩爱,岳母大人也是知道的,总不能就因为小婿一时糊涂,便将小婿整个人都否定了,一竿子全打死了,再不给小婿以翻身的机会罢?只要岳母大人能饶过小婿这一次,以后小婿什么都听您和奶奶的,决不再让奶奶受半点委屈!” 想起容潜这个女婿是当初自己亲自挑选的,撇开那件事以外,他本人还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且先前顾氏有一句话正好说到了永恩伯夫人的心坎儿上,那就是她家中的确还有女儿和孙女儿没说亲,若真让她们有一个和离过的姐姐和姑姑,于以后说亲自是大为不利的,——永恩伯夫人的脸色到底缓和了几分,道:“你说你以后再不让我女儿受半点委屈,可我女儿现下就正受着委屈,她为你们家生了真正的嫡长孙,可你们家是怎么对她的?洗三礼冷清到如此地步,连寻常小门小户都及不上,你两个婶婶更是从头至尾都在摆脸色与她瞧,若这都不叫受委屈,你倒是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叫委屈?” 容潜被永恩伯夫人说得无言以对,他又何尝不知道顾氏受了委屈,可如今宁平侯不待见他,而这家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踩高拜地的人,他又有什么办法?只得勉强与永恩伯夫人道:“岳母大人放心,明年三月便是会试了,小婿此番一定会高中,让府里的人再不敢慢待奶奶的!” 却只换来永恩伯夫人的冷笑:“你就那般肯定你一定能高中?况就算你高中了又怎样,至多也就能选个七八品的小官儿而已,连为我女儿请封诰命的资格都没有,到时候我女儿不一样被人慢待,一样受了委屈没地儿哭去?” 永恩伯夫人之所以这般说,不过是有意刁难容潜,想让他知难而退答应与顾氏和离罢了,事实上,像容潜这般年纪轻轻便已是举人的了,整个京城乃至全国都找不出几个来,容潜其实还是很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然听在容潜耳朵里,却以为永恩伯夫人是在暗示他顾氏之所以被怠慢受委屈,只是因为这个家不是他说了算,就算他高中了,顾氏身上的诰命也太低了,是在暗示他让他去争夺爵位,因咬牙说道:“岳母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为奶奶挣来一品诰命,一定不会再让她被人慢待,求岳母大人给我个机会,让我证明给您老人家看!” 什么情况下自己的女儿才能得到一品诰命?永恩伯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答案,虽觉得容潜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实在可笑,奈何现下女儿也不答应和离,还得从长计议,慢慢儿的劝她才好,倒不如就假装相信他的话,让他去折腾的好,若是真能为自己女儿折腾来一品诰命,那自然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于她们来讲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更能理直气壮的让他答应和离。 遂作出一副被容潜打动了的样子,叹道:“罢了,你既有这个决心和志向,我便再相信你最后一次,若你食言了,可就别怪我不念旧日情分,定要将女儿带走了!” 只要不是现下便将人带走就好,容潜自然是感恩万谢,忙又重重与永恩伯夫人磕了个头,说了一车的好话,殷勤的将人送走后,方折回屋里,小意儿讨好起顾氏,并暗自思索起到底要如何才能将容湛出去,将世子之位归于自己囊中来。 君璃自然不知道晨光院这边发生的事及容潜的打算,连顾氏生了儿子一事也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虽然顾氏甫一生了儿子,府里便有下人窃窃私语说她生不出儿子,如今三奶奶却生了儿子,以侯爷素日对三爷的宠爱,指不定因此又得意三爷,世子之位最后到底属于谁依然未知呢?横竖她本来就没稀罕过那劳什子世子之位,若是宁平侯真因此将世子之位给了容潜,她反倒要拍手称好了。 她只是在听说了容潜给儿子起名为‘改之’后,嗤之以鼻了一番而已,丫以为自己儿子是杨过呢,怎么不直接起名为‘容过’得了?果然是人生处处不狗血啊! 然后,她便一边带皎皎,一边为九月君珏和容湛都要下场参加乡试一事忙活了起来。 本朝的乡试是每年的九月,会试则在次年的三月中旬,殿试在四月初一。 容湛只是考武举且一开始便只打算止步于武举也就罢了,君璃并不是很为他担心,可君珏就不一样了,君珏寒窗苦读十几载,为的就是今朝,自然马虎不得,不然,又得再辛苦三年,才能等来下一次乡试。 君璃不仅亲自动手给他从里到外都做了一身新衣裳,还特意到集贤斋为他选买了四套最好的文房四宝回来,使旁人去也不放心,又使了廖妈妈和晴雪过去君珏的住所贴身服侍,不想潘氏早使了自己的陪嫁妈妈过去,将君珏的衣食住行都打点得井井有条,廖妈妈与晴雪回来一说,君璃方放了心。 只依然有些患得患失,每日都亲自瞧着人炖了这样那样的补汤,命人送过去给君珏喝,还再四的命他务必要劳逸结合,万万不能累坏了身子,看得容湛心里是酸溜溜的,忍了又忍,这日到底还是没忍住在向妈妈奉命送了汤出门后,向君璃道:“奶奶如今一半的心思花在舅兄身上,另一半则花在皎皎身上,怕是早已忘了我也是要下场参加武乡试的人了罢?” 君璃听他的语气都酸得快要倒牙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哪里忘了你也要参加乡试了,我前儿不是也给你从里到外都做了一身的新衣裳吗?还有我每日让人炖的补汤,难道你就没喝不成?不过是因我们朝夕相对,珏弟则见面一次不容易,所以我才多关心他一些罢了,要不这样,我带着皎皎住到他那边去,然后让人也每日给你送汤,每次都叮嘱你一大篇话可好啊?” 容湛怎么可能让她住去君珏那里,还是带着女儿一起去?他如今是几个时辰不见女儿便想得慌,做什么事都没劲,定要进来看女儿一眼才能继续做事,若真任由女儿被带走,他成日里也不必做什么事了,只往返于君珏的住所和宁平侯府就够了,因忙道:“好了,我不过就是白说说而已,就招来奶奶这么大一篇话,我以后不说了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只脸上依然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君璃见状,只得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好了,别生气了,至多晚上我……” “真的?”听得容湛双眼一亮,立时不觉得委屈了,因说道:“怎么这天儿还不黑下来,若是能立时黑下来,那才叫好呢!” 说得君璃一啐,嗔道:“没个正经的,也不怕人听了去笑话儿你……” 话没说完,里间忽然传来皎皎的哭声,君璃忙起身道:“孩子醒了,怕是要吃奶,我瞧瞧去。”一边说着,一边已进了屋。 容湛方才回来时,皎皎早睡了,他只能看看宝贝女儿的睡颜,如今听得醒了,自然也要跟进去瞧瞧,与女儿玩上一玩才好。 一进得屋里,就见君璃坐在床上,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拿了帕子在擦拭胸口,等擦拭完了,将胸前红樱往皎皎唇边蹭了蹭,皎皎便张嘴裹住,慢慢吮吸起来,小模样儿不知道有多可爱。 容湛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让皎皎的小手握了,另一只手则时不时的摸摸小家伙儿的脸,或是蹭蹭君璃的胸口,心里的满足满得几乎要溢出胸口来,觉得这样的日子,就算是让他去做神仙,他也是一定不情愿的! ------题外话------ 总算回归了,孩子留在了老家,想得我昨晚上一晚上都睡不着,最多俩星期,一定要回去接来,不然得疯了;感冒还没好,昨晚上咳得半死,老公早上居然说不知道,我勒个去,睡得是有多死,不过看在他昨天开车8小时的份儿上,原谅他了……亲们,不好意思哦,前段时间更得少,请大家千万见谅,么么,O(∩_∩)O~ ------------ 第二百零四回 双喜  到了九月十八那天,宁平侯府上下的主子都是天没亮就起床了,由宁平侯领着祭拜了祖先,又对着容湛说了一些下场考试应该注意的话,虽然他自己也没考过武举,对要注意些什么并不算了解,且武乡试不比文乡试,考的本就是不必怎么用脑子的科目,——然后才和二老爷、三老爷并小一辈子的爷儿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将容湛送到了大门外。 大门外,车马早已备齐了,跟着去服侍的小厮们也早已候着了,直到容湛翻身上了马,都骑出老远了,宁平侯才向一旁二老爷三老爷叹道:“希望湛儿此番能够旗开得胜,高中归来!” 这种时候,二老爷三老爷自然不会说扫兴的话,因都点头笑道:“大哥只管放心,湛哥儿一定能高中的,大哥只管在家里安心的等着好消息传来!”武乡试不比文乡试,那是比试完便能即刻出成绩知道中还是没中的,故二老爷三老爷有此一说。 宁平侯叹道:“如此就承二弟三弟的吉言了!”一回头,不经意却见容潜正一脸葳蕤的打瞌睡,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喝道:“你做出那副垂头丧气的晦气样儿做什么,是安了心要触你大哥的霉头,让他落……”话到嘴边,想起‘落第’二字委实不吉利,忙咽了回去,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离了我眼前呢,看见你就生气!”说完拂袖而去。 二老爷三老爷等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忙使眼色示意各自的儿子跟着各自去了。 余下容潜一个人站在原地,想着父亲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一个,让自己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晚间读书读得太晚,今日又起得太早所以才没精神的;还想着三年前自己下场时,父亲是何等的看重,甚至亲自送了自己去贡院,可如今却连正眼看自己一眼都不愿,不由又是委屈又是忿恨,在黑暗中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 内院里,太夫人也领着一众女眷在自己院里的小佛堂恭恭敬敬给菩萨上了香,又不顾年迈,跪在蒲团上念了半个时辰的经,才就着二夫人的手起来,被拥着回了素日起居的正房东次间。 二夫人便命人摆饭,随即笑向太夫人道:“今儿个可要偏娘的好东西了,真是想起娘小厨房里做的菜我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太夫人笑骂道:“说得就跟谁苛扣你的饮食似的,还口水都要掉下来,也不怕你弟妹和几个小辈笑话儿你。” 三夫人岂肯让二夫人专美于前,忙也笑道:“二嫂可是说出了我的心声,我又怎么会笑话儿二嫂?” 妯娌两个一搭一唱的,逗得太夫人十分的喜悦,方才的紧张气氛也随之不翼而飞了。 君璃趁机提出告辞,“……皎皎一个人在家里,孙媳委实有些个不放心,就不陪祖母了,还请祖母见谅。”这也是她自去年大年夜以来与太夫人之间形成的无言的默契了,她隔日来向太夫人请安,该尽到的礼仪半点让人挑不出毛病,太夫人则受了她的礼便打发她回去,自然嘴上都是打着体恤她怀孕或是带孩子的不易,祖孙两个看起来倒也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想今日太夫人看起来却像是有意要打破这份默契了,当即便脸色有些不好看的道:“你既放心不下皎皎,就让*将她抱过来,在你眼皮底下守着便是,素日也就罢了,你不欲在我这里多留我也不理会,可今儿个是你爷下场的日子,连我做祖母的待会儿用罢饭后,尚且要继续去佛堂为他祈福,你做人媳妇儿的,难道更该更心虔一些才是?” 顿了顿,又道:“说起皎皎,如今都快四个月了,我做曾祖母的见她的次数却连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怎么你是怕我吃了她,所以总是不让我见她不成?你只放心,她是我的亲曾孙女儿,我心疼她的心,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你只放心让人将她抱来便是,不会让她在照妆堂少一根头发的!” 一席夹枪带棍的话,说得君璃心里登时不痛快起来,什么叫素日是她不欲在照妆堂多留,分明就是太夫人与她两看生厌,所以彼此只走个过场而已,如今倒全成她一个人的错了;还有皎皎,她的确不情愿抱她来见太夫人,可那也是因为她知道太夫人不喜欢她,她的女儿她心疼,太夫人都摆明了不喜欢她了,她自己不会再抱了她来自取其辱,——说穿了,太夫人分明就是在有意刁难她而已! 若是往日,面对太夫人的刁难,君璃忍了也就忍了,让她留下她便留下也没什么,迎晖院有廖妈妈和晴雪照顾皎皎,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可今日不但是容湛下场的日子,也是君珏下场的日子,就算知道有潘氏代为打点一切,她依然有些不放心,打算这便回去使人去瞧瞧,看君珏是否已顺利抵达贡院了,该带的东西是否也都带齐了。 是以太夫人话音刚落,她已笑道:“祖母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是长辈,岂有让您老人家一直为大爷祈福的道理,没的白折了大爷的福,还是让孙媳家去后一个人为大爷祈福即可,您只管与二婶三婶并祝妈妈抹牌作耍,安心等着大爷的好消息罢,孙媳就不打扰祖母的雅兴了,且先告退了!”说着屈膝行了个礼,不待太夫人发话,已径自退了出去。 余下太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半晌方缓过来,当即气了个脸红脖子粗,那个君氏,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她眼里还有自己这个祖母吗?如今还不是世子夫人,也不是举人娘子呢,就已轻狂成这样了,等明儿真成了世子夫人举人娘子,岂非越发要狂上天了?不行,她一定要趁早将她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才是,不然将来别说府里其他人,只怕连她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活了! ——其实过去这将近一年以来,太夫人已真切意识到二夫人三夫人管家与君璃相比,到底有多大的差距了,也明白若再由二人这般折腾下去,只待将去年君璃煞费苦心自府里那些以权自肥的管事们私囊里掏出的那几万两银子花用殆尽,宁平侯府便又将回来以前入不敷出,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时候,所以太夫人近来已萌生了找机会继续让君璃接手管家的念头。 可在那之前,君璃一定要变成一个合格的世子夫人,一个她想要的样子才成,不然有一个只会管家,却一点也不宽容大度,一点也没有大局观的当家主母,宁平侯府的将来依然堪忧。 所以太夫人方才才会出言敲打君璃,也是想着容湛此番若真中了武举,只怕自己只会越发弹压不住君璃,这世上人与人相处,自来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她不想做被压倒的那一个,便只能竭尽所能压倒别人了,只可惜君氏实在不受教,那就别怪她不客气,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再说君璃回到迎晖院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看了女儿,见小家伙还睡得香,方轻手轻脚退出了内室,叫了向妈妈过来吩咐:“妈妈即刻去一趟大少爷那里,问问大少爷需要带的东西可都带齐了,人是否已顺利抵达贡院了?还有三日考完后,去接的人可都已安排好了?等问清楚了,即刻回来告诉我!” “是,奶奶。”向妈妈忙应声而去。 君璃看着她走远了,方命人摆了饭,慢慢的吃起来,看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一旁廖妈妈一脸的紧张,嘴里时不时的念念有词,见君璃半点都不紧张,还说道:“奶奶看要不要给大爷念念经什么的?” “给大爷念念经大爷便一定能高中了?”君璃不答反问,“若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之前大爷便不必日日练武练得那般辛苦了,只管等着我们与他念经即可。” 就像之前在太夫人的小佛堂时一样,太夫人念经时或许还有几分真心,可二夫人与三夫人能有几分真心,那就真是不好说了,所以容湛能否高中,与为他念经的人心虔不虔根本没有关系,关键还在于他平日的努力,而他平日有多努力她都是看在眼里的,比起临时抱佛脚,她更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当然,君璃心里也并非一点都不紧张,只不过她没有像廖妈妈那样表现出来罢了。 廖妈妈被君璃说得讪讪的,道:“这不是想着多少能安心一些吗?”却也知道君璃言之有理,渐渐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一时向妈妈回来了,说君珏那边一应事情都已打点妥了,早上出发前,是族长与族长夫人一块儿领着他祭的祖先,族长夫人又使了得用的管事亲眼瞧见他进了贡院的大门方折回来,让君璃只管放心。 君璃这才松了一口气,度日如年的等待起二十一日来,——本朝乡试,自来是三场连考,所以容湛与君珏都得二十一日方能考完。三日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君璃虽觉得等待的日子实在难熬,但因照顾孩子是最琐碎最花时间的,所以倒也很快便将三日熬了过去。 到了考试的最后一日,宁平侯一大早便已使人去皇家御用演武场外等着了,因这种考试一考便是三日,既吃不好也睡不好精神还高度紧张,每场都跟熬罪似的,就算考上了也得脱一层皮,所以等容湛出来时,虽然不至于直接便躺倒,依然在马车里缓了半个多时辰,方恢复了几分力气,命车夫回府,也所以,喜报几乎与他一起抵达宁平侯府。 容湛如愿中了武举人,虽然排名很靠后,靠后得从后面数起,一只手便能数到他,但到底也是中了,且像他这样的公侯子弟,三分之二是只知吃喝玩乐斗鸡遛鸟之辈,剩下的则大半是靠萌袭恩封或后来捐官,正经能从正途科举考出来的,整个京城怕是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所以哪怕容湛考的只是武举,武举人在文举人面前自来矮了一等,依然让太夫人和宁平侯高兴至极,送走了报喜的报子以后,当即便决定要大摆筵席庆祝一番,好叫整个京城都知道自家儿子有出息了。 还是容湛发话说自己不过敬陪末座侥幸中了举人而已,实在不值得大肆庆祝,以免旁人笑话儿宁平侯府轻狂,且自己累得很,只想好生歇息一段时日,接下来又要去兵部候选等候补缺,好说歹说才打消了太夫人和宁平侯大肆庆祝的念头,改为只请亲朋本家来家里乐呵一日。 容湛回到迎晖院,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看女儿,三日没看女儿,他心里简直抓心抓肺的想。皎皎也给当爹的长脸,本来容湛进屋前她正哭的,一见容湛便不哭了,张开没牙的小嘴,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让容湛心里霎时软成了一滩水,抱过女儿便狠狠亲了一口,得意道:“闺女,你以后就是举人老爷的闺女了,你高兴不高兴?为你爹自豪不自豪?” 被君璃接过孩子后,一把掀到了一边,嗔道:“浑身脏兮兮的,也不怕把女儿给熏着了,还不快去洗个澡换件衣裳捯饬捯饬,仔细女儿嫌弃你!” 容湛呵呵笑道:“我的女儿,怎么会嫌弃我?是不皎皎,你不会嫌弃爹爹对不对?”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听话的进了净房,自沐浴更衣去了。 君璃则将孩子递给了一旁的廖妈妈,然后吩咐向妈妈:“你去一趟大少爷那里,看大少爷回去了没有,让大少爷休息好了,便过府一趟。” 待向妈妈去后,君璃忙又吩咐人去厨房看饭菜都准备得如何了,容湛看起来明显憔悴了不少,得好生吃一顿,再好生睡一觉,恢复一下元气才是。 片刻过后,容湛梳洗完出来了,君璃忙命人摆饭,满桌子都是容湛爱吃的菜,容湛当即狼吞虎咽起来,君璃一直在一旁让他‘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他才渐渐缓了下来。 等到容湛吃完饭,正吃茶时,向妈妈也回来了,屈膝行礼后禀道:“大少爷一出贡院的门便躺下了,是被管事抬上马车送回家的,这会子正睡觉呢,族长夫人说有她照看大少爷,让奶奶放心,听说了咱们大爷高中的消息后,还让我恭喜大爷和奶奶,说过几日一定亲自登门道贺。” 君璃点点头,让向妈妈下去歇着,然后打发容湛睡了,才抱了皎皎去院子里散步,孩子大了,白日里睡觉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喜欢去户外,所以如今只要一有空闲,君璃便都抱在皎皎在院子里玩。 容湛这一睡,便直睡到次日天都大亮了,才睁开了眼睛,只觉神清气爽,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君璃早不在屋里了,容湛本来正欲叫人的,就见皎皎还睡在一旁,也不知道小家伙梦到了什么,“咯咯咯咯”的一连笑了几声,喜得容湛是抓耳挠腮,一叠声的叫君璃进来,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献宝的架势。 不妨声音太大,吵醒了皎皎,当即大哭起来,把三步并做两步急急进屋来的君璃气了个够呛,瞪着容湛道:“她少说也得再有半个时辰才醒,是不是你把她弄醒的?” 说得容湛讪讪的,“我怎么知道她这般惊醒,我又不是有意的。”顿了顿,又道,“奶奶你不知道,方才皎皎在梦里笑出了声,那声音可好听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想着只怕你也没听到过,所以才会想叫你也进来一块儿听听的,谁知道……” 君璃早抱了皎皎在怀里轻轻拍着,听得这话,却撇了撇嘴,道:“谁说我没听见过,我早听过好几次了,也值得你跟捡了金子似的高兴。” 话音未落,容湛已急道:“你都听过好几次了,那怎么也不说叫了我一块儿听听?真是,害我白错过了我闺女好几次笑,不行,你得赔我,不然今儿我便不起来了!” “哟,还耍起无赖来了?”君璃好气又好笑,“果然如今是举人老爷了,架子也拿得比往日大了?好罢,你倒是说说,要我怎么赔你?” 容湛诡秘一笑,附耳向君璃道:“你什么时候白日里让我……” 一语未了,已被君璃揪住了耳朵,“你成日里都想什么呢,尽想这些不正经的了,没见女儿还在呢?” 容湛脸皮厚着呢,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什么的,“那奶奶的意思,是不是皎皎不在这里就可以了?” “呸!就会钻我的话漏子……”君璃啐道。 两口子正耍着花枪,有小丫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回奶奶,舅爷来了!” 君璃听说,忙正色道:“快请!”又向容湛道:“你还不快起来,等会儿让珏弟看见你青天白日的躺在床上,你也好意思。” 容湛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舅兄,不过一个文弱书生,才熬了三日,竟只休息了一夜便缓过来了,倒是比大多数人都强些,罢了,我这便起来,也省得舅兄想着他一个考文科举的都只休息了一夜,我考武科举的却还及不上他,也未免太丢人了。” 君璃道:“你知道丢人就好!”说着命人打了热水进来容湛梳洗,她自己则抱了皎皎,先去了花厅。 不多一会儿,便见君珏被小丫鬟引着进来了,穿一身浅灰长衫,瞧着虽瘦了一些,精神却极好的样子。 “姐姐!”君珏一进来便抱拳给君璃见礼,又伸手去抱皎皎:“皎皎,这么些时日没见舅舅,有没有想舅舅啊?”说着将一个碧玺玉的平安扣挂到了皎皎脖子上。 君璃见那扣子通体碧色,颜色匀称,一看便知不是凡物,因忙嗔道:“不是让你别每次来都给皎皎这些贵重的东西吗,你怎么又来了,也不怕宠坏了她!” 君珏笑道:“我如今就她一个外甥女儿,不宠她倒宠谁去?况女孩儿家就是要宠着才好,姐姐只管放心,等明儿有了小外甥,我一定不会这样的。” 君璃撇嘴道:“一肚子的歪理,算了,我说不过你。对了,你考得怎么样?座师怎么说,有没有把握?” “座师说应该能中,就看有没有那个运道了。”君珏说得很保守,事实上,不但他自己觉得考得不错,座师看过他默写的卷子后,也说铁定能中,且名次应当比较靠前,让他戒躁戒躁,继续准备明年三月的春闱。 君珏说完,又笑道:“对了,还没恭喜姐姐呢,如今也是举人娘子了,只等明儿姐夫补了缺,再拼个几年,不愁不能为姐姐挣来凤冠霞帔。” “凤冠霞帔的也就罢了。”君璃摆手道,“我只要能如愿出去过咱们一家子的小日子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姐弟两个正说着,容湛过来了,君珏忙又起身见礼,向容湛道喜,“只盼过些时日放榜时,我也能有幸得中,那我与姐夫便算是同年了,将来还得请姐夫多多关照才是。” 容湛笑道:“我与舅兄算什么同年,武举天生就比文举矮一头,不过饶是如此,我也知足了,只等明儿补了缺,也算是终于将业给立起来,以后不至使皎皎因我这个父亲蒙羞了。” 君珏点点头,又问容湛打算谋什么缺,容湛道:“且先去兵部打听打听,再计议不迟,若是能外放出京就最好了,到时候再说罢。” 郎舅二人又说了一回话,君璃留君珏吃了午饭后,才让他回去了。 到了九月二十八日,乡试放榜的日子,因知道君璃挂心,容湛一大早便骑了马亲自去看榜,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回来,一见了君璃便欢天喜地的道:“舅兄中了,第七名,我回来时,已听说报子报喜去了!” “真的?”君璃当即满脸的笑,抱了皎皎道:“听见了吗宝贝儿,你舅舅中了第七名,如今你不但有个举人爹爹,还有个举人舅舅了,可真是双喜临门!” ------------ 第二百零五回 太夫人的心思  每次乡试会试后放榜之日,不管有没有子弟应试的京城众豪门勋贵之家都会很忙碌,忙着派人去打听今科中举中进士的都有谁,看有没有自家的子弟或是有没有与自家有交情的;再不然,就是打听那些排名比较靠前的新贵们已婚否,若是能将其招为自家的女婿那就最好了,若是不能招为女婿,多少能套上几分交情,趁早下注投资,等到将来新贵们飞黄腾达了好提携自家也不算差……总之就是各种忙碌,民间甚至还因此而衍生出了不少“榜下捉婿”的话本戏文,其时之热闹,有此可见一斑。睍莼璩晓 如此一来,君珏中了第七名举人的消息自然很快便为宁平侯府上下知道了,当下心里都禁不住酸溜溜的,暗自羡慕妒忌着君璃的好命:已经有生母留下的大笔嫁妆了,谁知道和离后再嫁竟然也能过得这般好,将夫婿的心拢得死死的不说,本来不学无术的夫婿因不知怎么开了窍,竟凭自己的努力考了个武举人回来,让她也跟着夫荣妻贵,水涨船高。 这也就罢了,明明她都已娘家闹得水火不容,等同于没娘家的人了,又失了太夫人的欢心,还没能生下儿子,本来正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谁知道胞弟又中了举人,名次还这般靠前,可见是有真才实学,来年春闱想也知道会有一个好名次,将来不愁不前程似锦,让她又抖起来了,这人怎么就能有这么好的命呢?果然“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哪! 除了暗自羡慕妒忌的诸如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之流,还有暗自愤恨不平兼恐慌的,不必说正是容潜了,本来他夺得世子之位的希望就已很渺茫了,谁知道先是容湛那个白眼儿狼中了武举人,如今君氏那个贱人的胞弟又中了举人,名次还如此靠前,甚至其现下的年纪比当初他中举时年纪还要小? 须知他当初虽然中了举,名次却已挂桂榜百名开外,这三年来琐事又多,根本不曾静下心来好生读过书,想也知道来年春闱便是侥幸中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名次,到时候君氏之弟再中个靠前的名次,便是祖母如今已不喜她了,只怕也不会再出言阻止父亲为容湛请封世子,到时候名分既定,他便是使尽千般心计万般手段,只怕也无力回天了,——不行,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与容潜抱有大同小异心理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太夫人。 太夫人倒是没想过要改变宁平侯的心意不立容湛为世子,她只是不希望宁平侯在短时间内立容湛,最少也要再等个三五七年的去了才好,所以一听得君珏中了第七名举人的消息,太夫人当即坐不住了,如今君氏已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若她胞弟再中了进士,选了庶吉士,她岂非越发要抖上天了? “老祝,老祝——”念头闪过,太夫人一叠声的叫起祝妈妈来。 祝妈妈闻声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太夫人,您要什么?” 太夫人摆手令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后,方压低了声音问祝妈妈:“我院里的丫鬟哪个人品才貌最出挑?我素日使惯了如燕几个,旁的好些只怕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你是我院里的管事妈妈,你应该最了解这些才是。” 祝妈妈不知道太夫人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思忖了片刻,才道:“要论人品才貌,咱们照妆堂满院子的丫头加起来,都及不上玉叶那丫头一个,便是将阖府的丫头都集中起来,玉叶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只不知太夫人可有印象?” 太夫人想了想,道:“倒是恍惚记得我院子是有这么个人,只一时间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对了,她是几等来着?” 祝妈妈道:“三等。” 太夫人点了点,“也就难怪我没有印象了。”她院里的三等丫鬟少说也有十几个,素日根本没机会近身服侍她,“你即刻去传了她来我瞧瞧。” 祝妈妈仍不明所以,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便领着个穿鸦青色比甲的丫头进来了,想来便是那玉叶了。 太夫人因打量起玉叶来,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生了头鸦羽一般浓厚的黑发,嫩生生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可破,如弱柳扶风一般的身姿,一笑还带着两个梨涡,一开口声音也是糯糯软软的:“奴婢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万福金安!” 若是再悉心打扮加以调教一番,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明艳不可方物呢,也就难怪祝妈妈会说整个照妆堂乃至整个宁平侯府,都难以找出比她更出挑的了。 太夫人十分满意,笑着说道:“你就是玉叶吗?且起来说话,你素日少近我的身,自然不知道我是最随和的一个人,不必动不动就磕头下跪的,不知道的人瞧了,还当我多苛刻呢!” 祝妈妈忙也在一旁道:“玉叶,太夫人既让你起来,你便起来罢。咱们太夫人最是怜惜弱小的,等你以后服侍太夫人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玉叶闻言,忙自地上爬了起来,只仍缩手缩脚的颇为拘谨,也难怪,她素日被一二等的大丫鬟们打压得连太夫人正房的门边儿都摸不着,只能做一些洒扫的活计,一年里最多只能远远见太夫人几次面罢了,谁知道如今却与太夫人面对面的说话,她心中有多紧张有多害怕,可想而知。 似是看出了玉叶的紧张一般,太夫人脸上的笑越发的和煦,声音也越发的温软,一一问起玉叶:“几岁了?是家生的还是外头买来的?老子娘都在哪个行当上?是什么时候来我院里服侍的?”等语来。 玉叶一一答了,声音先还带着几分颤抖,后见太夫人实在慈祥,便渐渐放开了,“回太夫人,奴婢十六了,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当差,是三年前选进太夫人屋里服侍的……” 太夫人听得她是家生子,越发满意了,向祝妈妈道:“这孩子倒难得投我的缘,传话下去,从今日起让她领一等丫鬟的月例,以后就在我屋里服侍了。” 太夫人不过才问了她几句话,就提她做了一等丫鬟?玉叶喜疯了,忙不迭又跪下给太夫人磕起头来,“奴婢谢太夫人恩典,谢太夫人恩典,奴婢以后一定为太夫人做牛做马,以报答太夫人的大恩大德!” “我要你做牛做马做什么?”太夫人呵呵直笑,“我只是瞧着你这孩子投缘,所以想要抬举你一二罢了,你且先下去收拾罢,晚上便上来服侍,若是服侍得好,以后指不定还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玉叶没听出太夫人的言外之意,祝妈妈却听出来了,等打发了玉叶后,便压低了声音问太夫人道:“太夫人这般抬举那丫头,莫不是打算……将她赏给哪位爷不成?”说是‘哪位爷’,心里却知道这位爷只会是容湛,再不会是别人。 太夫人啜了一口茶,半晌方哼笑道:“君氏如今有多轻狂,你是瞧见了的,我若再不弹压弹压她,明儿她只怕越发拿我老婆子当死人了,尤其如今她兄弟又眼见有了好前程,她可不越发要抖上天了?我总得让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也得让她知道,后宅里没有了男人的宠爱,凭她嫁妆再丰厚,兄弟前程再好,她也休想翻天!” 祝妈妈心里倒是觉得君璃没有太夫人说的那么不堪,不过太夫人才是她的主子,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太夫人面前为君璃说好话,只得附和道:“大奶奶如今的确有些个轻狂了,您是得好生敲打一番才是,也是您老人家真个心疼她,才会煞费苦心的这般教她,若是换了旁人,就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她碰壁去,等到她碰得头破血流了,自然也就知道您老人家的苦心了!” 太夫人叹道:“也就只有你能明白我几分心了,君氏若是能有你一半通透,我前儿又岂会拦着你侯爷不让他为湛哥儿请封世子?说来她兴家的能力是有的,只是性子太过刚强太过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也太没有容人之量,不然她终究救过我的命,我也不想与她走到今日这一步!” 祝妈妈没有接话,而是话锋一转,皱眉道:“大爷如今虽说是改好了,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玉叶又生得那般模样,奴婢倒是不担心她迷不住大爷,关键是大奶奶那里,瞧大奶奶当初有孕时都不曾与大爷收人,便可知她怕是不容人的,她又拉得下脸面来,当初大夫人……当初杨氏在她手里可没少吃亏,万一到时候她不答应,闹得不可开交,可如何是好……”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笑打断:“‘长者赐不可辞’,岂是她不答应就能不答应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先提玉叶为一等丫头,而不是直接将她赏给湛哥儿?须知咱们这样人家,别说服侍过长辈的人了,便是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也是轻易伤它不得的,到时候我再直接过了明路封玉叶做姨娘,我倒要瞧瞧她敢如何,除非她是嫌宁平侯府的大奶奶当得不自在了,想以‘善妒’之名被休了!” 见太夫人连这些都考虑到了,祝妈妈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因笑着奉承道:“到底是太夫人深谋远虑,到时候不愁弹压不住大奶奶。” 太夫人闻言,自得一笑,“我吃过的盐比君氏吃过的米还多,她想跟我较劲儿,且再过个几十年罢!” 君璃自然不知道太夫人即将送一位“好妹妹”给她,她正忙着穿衣打扮,打算待会儿便与容湛带了皎皎去君珏的住处给君珏道喜,顺便帮着他打点一下人情门户,若是能住上一夜,自然就更好了,——虽说知道有潘氏坐镇,但不亲自过去一趟,她心里仍是放不下。 等君璃更衣妆扮毕,容湛早已换好衣裳了,正抱了皎皎在廊下看挂的红灯笼玩儿,一见君璃打扮得明艳无比的出来,便酸溜溜的道:“前儿个我中举时,也没见奶奶高兴成这样,***心未免也忒偏了罢?” 说得君璃好气又好笑,白他一眼道:“连这样的醋你都要吃,你怎么不成日里泡在醋缸子里过活得了?还不快走呢,早些辞了祖母,也好早些出发,不然等咱们过去了,天都黑了,也不必帮着打点了,直接吃饭睡觉即可!”说着抱过皎皎,当下往院门外走去。 容湛见状,只得跟了上去。 一时二人到得太夫人屋里,行礼问安毕说明来意后,君璃便提出告辞,不想太夫人却笑道:“我听说亲家舅爷中了举,心里也甚是高兴,特地让人备了文房四宝一份聊表心意,你们既要过去,就一并带过去罢,我这便让人取去。”命如燕,“去把我准备的东西取来。” 又向容湛与君璃道:“你们且坐一会儿,也不差这点时间,喝杯茶再走不迟。玉叶,给你大爷大奶奶上茶。” “是,太夫人。”就有一个面生的丫鬟恭敬的应了一声,声音软软糯糯的,颇是好听。 君璃不免多看了那丫鬟一眼,见其柳叶眉,鹅蛋脸,凝脂肤,楚宫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又见那丫鬟给容湛奉茶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冲容湛笑了一下,引得容湛有片刻的失神,而上首的太夫人却一脸乐见其成的样子,心里便约莫有了数,不由暗自冷笑起来,她还以为太夫人能有多高明的招儿呢,敢情也不过如此嘛! 太夫人到底不是那等真个愚蠢透顶的,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见玉叶已引起了容湛的注意,她的初步目的便也算是达到了,便摆手令玉叶退了下去,又与君璃说了几句闲话,夸了君珏几句‘小小年纪,就这般年轻有为’之类的话儿,待如燕取了她为君珏备的文房四宝后,便爽快的放了君璃与容湛离开。 君璃一路上脸色不变,直至上了车后,方看向容湛似笑非笑道:“方才祖母那茶倒是挺香的。” 容湛不明所以,只当她真是在夸茶,他也觉得那茶不错,便点头道:“的确挺香的,像是今年才出的雨前龙井,咱们家如今也就只得祖母屋里能有个几两留作素日待客了,倒是没想到今儿个竟会特意沏了来让我们喝,莫不是见舅兄中了,所以连带你这个姐姐我这个姐夫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君璃仍是一脸的似笑非笑,“你真觉得那茶香?我倒觉得那奉茶的人儿才更可口呢,也不知祖母打哪里寻来的这样美人儿,得亏得我是女人,若我是男人,只怕早骨酥筋软,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容湛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君璃是在生气且为何生气了,因忙赔笑道:“这世上凭谁再美,在我心里也美不过奶奶去,方才都是我错,我不该因那丫鬟面生,便多看了那丫鬟一眼的,还请奶奶恕罪,我保证以后再不这样了,若再这样,奶奶就罚我、罚我……罚我一个月不准见皎皎,这样奶奶总该相信我了罢?” 其实君璃也不是那种自己老公多看旁的女人一眼都不能忍受的人,这本是世上所有男人通有的劣根性,与女人其实也爱看英俊男人的道理一个样儿,并不能代表什么,她只是不爽太夫人算计她而已,因哼笑道:“你看不看那丫鬟还是次要的,我就不信你瞧不出祖母的用意,或者你其实早已瞧不出来了,只不过装作一副瞧不出来的样子,打算到时候既得美人儿,我还不能有半句怨言?” 说得容湛大呼‘冤枉’,“天地良心,我若真有半点瞧出祖母的用意,真有半点装傻充愣的心,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既说过以后只守着奶奶一个人过,自然就会说到做到,绝不会再与旁的女人有半点干联,况舅兄可一早就说了,若我胆敢有半点对不起***地方,便即刻带了奶奶离开,我敢有半点对不起奶奶吗,错过了奶奶这样的媳妇儿,我打着灯笼也再找不来第二个这样好的媳妇儿啊,我又不是傻子,才不做这样的傻事!” 又大表忠心,“奶奶只管放心,别说祖母还没赏人给我,只是才有那样的心思,便是明儿祖母真亲口说了要赏人给我,我也必定会一口回绝,断不会让奶奶有半点难做,也断不会让奶奶受半点委屈的!” 好说歹说,方说得君璃面色稍缓,道:“罢了,且先信你一次。” 容湛这才松了一口气,拉了君璃的手,颇动感情的道:“奶奶这么好的人,又这么能干,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进得了卧房,我能娶到奶奶,已是三生有幸,若还不知足,只怕连上天都要看不过去了……” 君璃听他前面还说得好好的,也说得她有几分感动,等听到那句‘进得了卧房’,那几分感动登时不翼而飞,只剩下啼笑皆非,嗔道:“我就知道,你那嘴巴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的!” 惹得容湛呲牙裂齿的扑过来:“好啊,奶奶竟骂我是狗,那我可就不客气,要咬上奶奶一口了……” 夫妻两个耍了一回花枪,君珏的住所便到了,君璃因忙下车,接过后面车上由奶娘抱着睡觉的皎皎后,才与容湛一道被簇拥着进了大门。 远远的,就见君珏接了出来,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君璃脸上不由堆满了笑,待他一走近便笑道:“新科的举人老爷来了,我等还没向举人老爷道喜呢!”说着便作势要屈膝福下去。 急得君珏忙一把搀住,没好气道:“姐姐越发没个正经样儿了,姐夫你也不说管管的?” 容湛一副无奈的样子,“先前我便不敢管她了,如今舅兄做了举人老爷,我自然更不敢管了。” 把君珏气得不行,自君璃手中劈手夺过皎皎便往内走去,君璃与容湛心知他不是真的恼了,对视一眼,忙也笑着跟了上去。 君珏的住所是一所三进三间的宅子,虽不算大,布置得倒也精巧,待客的花厅便设在了第二进院子的正房,等君璃与容湛抵达时,就见潘氏果然正在那里指点下人们做事并安排族中来贺喜的人们和君珏一些同窗的饮食,事情虽多,潘氏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充分展示了她作为一族宗妇的过人之处。 君璃忙与容湛上前给潘氏见了礼,又感谢潘氏连日来的操劳,潘氏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过眼角眉梢却分明有喜意流淌,“应该的,且不论我与你们母亲当年的情分,只说我们君氏一族已好些年没出过举人了,我便应当来为珏哥儿操持,他好了,我们君氏一族的人出去也脸上有光不是?” 寒暄了几句,君珏便带了容湛去外院帮忙待客,余下君璃与潘氏一道打点一应琐事,等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潘氏方喝了一口茶,道:“你父亲那里得知了珏哥儿高中第七名的消息后,一早便使了人来,打算让珏哥儿回他那府中待客,被你伯父和我挡了回去,他是珏哥儿的生身父亲不假,可从律法上来说,他与珏哥儿早是两家人了,也有侄儿高中了,不在自家待客,反倒去自己伯父家待客的?况他先前做的那些事,是一个为人父亲的该做的吗,也亏得珏哥儿早被过继出来了,不然以后还不知道有多么饥荒要打呢!” 潘氏所言,也正是君璃最担心的,以君老头儿那堪比城墙的脸皮,还真做得出死缠着君珏不放的事儿来,幸好她一早便料到这一点,让君珏脱离了那个家,也幸好潘氏和族长是站在他们这一边,更幸好前次之事闹得足够大,君老头儿以后都别想再在她面前摆做父亲的架子,不然以后只怕少不了恶心。 因忙起身给潘氏行了个礼,感激道:“多谢伯母为我姐弟二人考虑,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总不能真将人打出去罢?毕竟占了长辈的名分。伯母待我们的好,我铭记于心,以后若伯母有什么吩咐,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潘氏笑道:“不必这般客气,我也只是不想事情闹大了,又丢咱们君氏一族的脸,再让旁人看笑话儿罢了。” 说完叹道,“你是不知道,你那父亲与杨氏是越发不堪了,听说自那次赔了一万多两银子,伤了元气后,二人便是家里三日一小大五日一大打的,闹得一个家是乌烟瘴气,这也还罢了,毕竟是他们关起门来在门内的事,可前儿个你父亲竟将你二妹妹许给了一个商人为妾,为的便是两万两银子的聘礼。我们君氏一族虽不是什么显赫的宗族,到底自祖上起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可他倒好,竟卖女为妾,实在是将我们君氏一族的脸面都丢光了,以后族中的女孩儿还要怎么说亲?人家知道她们有个与商人做妾的族姐族妹,到底是往来还是不往来的好呢?往来未免太掉价,不往来又未免太不近人情,要不是看在剩下几个孩子都还小的份儿上,你伯父就要将他出族了!” 潘氏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完后不由有些喘,君璃忙将茶奉上,待潘氏吃了一口,缓过来后,才讶声道:“二妹妹竟被许给了商人为妾?是什么时候的事?”周姨娘一心为君珊筹谋,谁知道到头来君珊竟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周姨娘怕是气死过去了罢? “就是上个月的事。”潘氏摇头道,“堂堂官家千金竟给人做了妾,你二妹妹这辈子算是毁了,这都是你父亲造的孽啊,也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对自己的儿女们就没一个是尽到过做父亲责任的,早知如此,他生这么多儿女做什么,就该孤家寡人一辈子才好!” 潘氏的贴身妈妈在一旁接道:“可不是,二小姐也就罢了,到底是庶出的又自来不得七老爷的宠爱,可三小姐以前是何等的得宠,说是七老爷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谁知道如今也一样落得这样的下场?眼睁睁看着三小姐被休,七老爷竟也不说为三小姐出个头,任由三小姐被寇家休回来,还不准三小姐进门,最后还是七太太看不过眼,悄悄儿使心腹送了三小姐去自己的陪嫁庄子上,不然三小姐就该露宿街头了!” 虽一早便知道君琳只怕逃不过被寇家休离的下场,这会子听得事情成了真,君璃心里依然有些不舒服,更愤恨于君老头儿的态度,果然就像潘氏方才所说的那样,君老头儿就不该娶妻生子,就该孤家寡人一辈子才好,那样这世上至少也可以少好几个可怜人,——果然投胎的确是一门技术活儿,唯一庆幸的是,她和君珏托生在了谈夫人肚子里,而没有托生在杨氏肚子里! ------------ 第二百零六回 玉姨娘  晚间待送罢客人并潘氏等人后,君璃才得了机会与君珏说体己话儿:“此番你虽然中了,名次且还靠前,但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乡试时你的对手只是京城并直隶一带的学子,等会试时,可就是全国的举子了,又岂是区区京城并直隶这巴掌大一块地方的学子们能比的?如今距会试还有小半年,你得加倍努力才好。” “姐姐放心,我理会得的。”君珏一脸肃色的应了。 见君珏一脸的郑重与紧张,君璃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了,忙又道:“当然,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像你这么年轻的举人,举国也找不出几个来,便是今科没中,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你别将自己逼得太紧,切记注意劳逸结合。家里的一应琐事你也不必担心,有我呢,便是我处置不了,也还有大伯母,君老爷那边虽然占了长辈的名分,大伯父却是族长,要弹压住他还是很容易的。” 君珏闻言,脸色略沉,冷哼道:“他还有什么资格来我们面前摆长辈的架子,他也配?姐姐也不必为我操心,这些事情我都应付得来,我早说过,有朝一日定会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再不受半点委屈,如今我已长大了,也已有这个能力了,难道还叫姐姐为我烦心不成?只可惜娘走得太早,不然今日该是多么高兴!” 说完,不待君璃答话,又道:“不,娘还是不在了的好,不然让娘跟那样一个人过一辈子,该是一件多么恶心多么膈应的事!” 见屋里的气氛因此而变得沉重起来,君璃不想平白影响君珏的心情,因有意转移话题道:“对了,你那些住在客栈的同窗可有高中的?若是有,他们都非京城人士,报喜的报子只能去咱们客栈报喜,一路敲锣打鼓的,咱们客栈可是想不名扬京城都难了。” 君珏不由笑了起来:“十个人里,一共中了四个,有两个在百名以内,有两个则在百名开外,方才他们还过来与我道喜呢,我已与他们约好过几日去赴座师办的琼林宴了。他们还说都是客栈的人服侍得好,让他们如在自己家中,所以才会考得这般好的,已写信回去报喜兼为客栈扬名,还说若有机会,定要当面与姐姐道谢才是。” 十个中了四个,那就是百分之四十的中举率啊,别说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范进考了一辈子终于中了举竟致发了疯的古代了,就算是现代一些口碑较差的中学,高考时也未必能有这个升学率罢?君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从自己筹谋开客栈到现在,历时两年多,总算是要开始赢利了! 因笑道:“看来我明儿得去一趟客栈,问一问当时报子们去报喜时的盛况才好,还得与李掌柜他们商量开始预订房间的事。” 君珏笑道:“才中了四个,连上我就是五个,想来必定会有很多人抢着预订房间的。”又与君璃商量,“倒是那几个没中的,预备下个月便返乡了,等两年后再进京,姐姐看要不要每个人赠一些仪程的好?还有中了的这四个,离春闱还有将近半年呢,这半年要不仍别说他们的住宿费了?” 君璃点头道:“难得你能想得这般周全,就按你说的来。” 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皎皎要睡了,才散了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次日起来后,仍有不少贺喜的人登门,一直忙活到半下午才算渐渐消停下来,君璃惦记着还要去客栈,又见已没什么可忙的了,便辞了潘氏与君珏,抱着皎皎与容湛一块儿坐着车,径自去了四条胡同。 四条胡同果然热闹了不少,很多人都是慕名来看一科便中了四个举人的客栈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特意来沾喜气的,当然也不乏来向那几个举人贺喜套近乎的同窗同年,一些精明的小商贩趁机在路边摆起了小摊兜售东西,生意瞧着还不错,——显然君璃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且指不定还要超过预期的趋势。 李掌柜一脸的喜气洋洋,给君璃和容湛见过礼后,便笑向君璃道:“若不是当日大小姐深谋远虑,四条胡同又何来今日的盛况?”见奶娘抱着皎皎,因忙又道,“这便是小小姐罢?长得可真好,与大小姐小时候就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说着,自袖里拿出一只雕成葫芦样的玉吊坠,便往皎皎的脖子上系去。 君璃本想推辞的,见那吊坠虽是羊脂玉的,但并不算上品,且只比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料想值不了多少银子,便没有拂却李掌柜的这一番心意。凡女仙途 离开四条胡同时,天已擦黑了,皎皎吃了奶,窝在君璃的怀里睡得小鼻子一翕一动的,容湛不由压低了声音笑向君璃道:“我先还说漏了一样,奶奶不但入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卧房,还上得了商场呀,以后我就跟奶奶混,吃一辈子软饭得了,奶奶可不能嫌弃我。” 君璃佯装鄙夷道:“没见过吃软饭还吃得你这么理直气壮的,你那脸皮可真是堪比城墙了,也不怕让旁人听了去笑话你?” 容湛却理直气壮道:“我是怕旁人笑话的人吗?况那些人嘴上笑话我吃软饭,心里还不定怎么羡慕妒忌我呢,他们倒是想吃软饭来着,也得找得下我这么能干的老婆才成哪!” 君璃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喂,你够了啊,明儿就给我滚去兵部候缺去,别以为你侥幸中了个举就万事大吉了,你若不趁早补个缺,带了我们娘儿俩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还想吃一辈子软饭,你就等着没饭吃,饿死你罢!” “你这个恶婆娘,竟敢饿死亲夫!”容湛就扑了上来,有意恶狠狠道:“看我怎么收拾你……”才抱了君璃打算狠狠‘收拾’一番,不想皎皎忽然哭了起来,当即唬得不敢再动。 君璃则忙轻拍起皎皎来,待皎皎又睡了过去后,才抿嘴笑着小声向容湛道:“没听说过女儿都是娘亲的贴身小棉袄吗,还想收拾我,也得看我女儿答应不答应!” 容湛不由咬牙,但没忘记压低声音:“你等着,今晚上我便让奶娘抱了皎皎去隔壁睡,看你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待回到家梳洗过后,容湛果然叫奶娘抱了皎皎去隔壁睡,与君璃直闹到三更都过了方双双累极而睡。 次日起来,容湛神清气爽的去了兵部候缺,君璃则浑身酸软,双腿直颤,使人去太夫人那里告了病,一直睡到午后才起来,弄得皎皎一见了她的面便扁着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小模样不知道多可怜,可把君璃心疼坏了,剩下的大半天里,除了吃饭和去净房,一直都抱着她。 展眼进入十一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容湛的缺也已谋下来了,就在京郊的西山大营做百户,正六品,官职倒是挺让君璃满意,就只地点让她不满意,西山大营离京城骑马不过大半个时辰,容湛便是每日仍住在家里,只骑马往返当差都使得,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他们一房搬出去单独过自己小日子的可能了! 容湛也挺遗憾自己不能领缺出京的,不过能出仕毕竟是好事,代表着他终于立了业,且还是凭的自己的真本事,如此一来,他离将来让君璃凤冠霞帔夫荣妻贵又近了一步,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是以连日来容湛的情绪都很是高昂,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之状,君璃看在眼里,虽仍对不能出去过自家的小日子意难平,也不好再表露出来了,一免得扫了容湛的兴,二免得让府里那些女人们觉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对她越发的羡慕妒忌恨,毕竟整个侯府的男丁现如今除了宁平侯有官职在身以外,就只剩下容湛有了,其他的譬如二老爷三老爷都是捐的虚职,只是说着好听一些而已,实则什么都不是。 容湛当差大半个月后,便进入了腊月,离年日近,宁平侯府上下也开始为过年而忙活起来。 这一日,难得容湛休沐在家,便自己抱了皎皎,与君璃一道去给太夫人请安。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虽暗地里对容湛妒忌不平得很,觉得就他那个样子,如今摇身一变,竟也成了堂堂六品百户,实在是老天不开眼,但面上却丝毫不表露出来,反而一副殷切切的样子,待他给太夫人行过礼,又给自己两人行礼时,不待他拜下去,已忙笑容满面的命他起来了,又问他最近当差可还习惯,身体吃得消吃不消等语,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素日里不知道多疼容湛这个侄儿呢。 太夫人待容湛也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还难得自容湛手里抱过了皎皎自己抱着,笑道:“怪道人常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皎皎这才刚过了半岁罢?我瞧着竟比先时又更漂亮一99999些了,一看就知道长大了是个美人胚子,也是君氏你带得好!”穿越之带着儿子奔小康 君璃忙笑道:“祖母过奖了,她小孩儿家家的可经不起您老人家这般夸她,就怕折了她的福。” 正说着,宁平侯今日也休沐,也进来给太夫人请安,瞧得孙女儿生得玉雪可爱,便自太夫人手里接过,也抱着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才递还给君璃,正色问容湛道:“你当差也小一个月了,可还应付得来?西山大营那边可都是些老兵油子,寻常真上过战场的一些年轻将军还未必弹压得住他们呢,你可得一开始便立起来才好,不然以后还有的暗亏吃!” 容湛忙起身应了,“那些老兵油子的确不是省油的灯,不过我还应付得来,请父亲放心。” 宁平侯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太夫人忽然说道:“对了,这眼见就要过年了,家里的琐事也繁多起来,我想着湛儿媳妇你是管过家的人,所以希望你能暂时为你二婶三婶分分忧。只如此一来,你又要管家,又要照顾皎皎,只怕就有些照顾不过来湛儿了,我身边的玉叶倒是个好的,不如今儿个便给了你们小两口儿,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封了姨娘开了脸,以后也能为湛儿媳妇你分分忧不是?” 说完,不由分说便叫人传了玉叶来,把这话一说,即刻令她给容湛和君璃磕头去。 太夫人此言,犹如天外之笔,让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全看向了君璃。 君璃脸上却是笑容不变,看向了玉叶,见其今日穿了白色蝉翼纱做的束腰长纱裙,袖子和裙子的澜边都用淡粉色的丝线勾了几朵梅花,显得她的身材很是轻盈婀娜。这也还罢了,最勾人的还是她一颦一笑和她低头垂首时,那股子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清纯又不失妩媚的风情,别说男人了,便是女人见了,都要忍不住心痒痒。 说来自上次太夫人让玉叶出来给她和容湛奉过茶后,这还是君璃第二次见玉叶,但玉叶已如脱胎换骨一般,如果说之前还只是一块璞玉,那么现在便已经人精雕细琢成了一块耀眼的美玉,可以想见太夫人这段时间以来,是下了怎样的本钱在调教她。 “奴婢给大爷、大奶奶磕头,愿大爷大奶奶万福金安!”玉叶依言至容湛和君璃面前跪下,给二人磕起头来,一低头便露出后颈若凝脂般的肌肤,实在仍人遐思,她的声音也比之前更好听了,悠悠的带着一丝轻轻的颤音,若有若无地拨弄着听者的心弦,别说几个小一辈的爷们儿们了,连宁平侯都不由有些看住了,只想着玉叶已是儿子的人,所以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太夫人便看向君璃笑道:“湛儿媳妇,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对玉叶这丫头不满意,若你的确对她不满意,不若就从你自己的陪嫁里也抬举一个与你分忧?你身边那个丫头,叫什么‘晴雪’的,我瞧着倒是个好的,不若就是她了?”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闻言,看向君璃目光里的幸灾乐祸便再也掩饰不住,多少流露了几分出来,看你还怎么专房专宠,看你还怎么孕期都霸着夫婿不放,如今太夫人都亲自赏了人,且是这样一个尤物,且不说“长者赐不敢辞”,你拒绝不了太夫人,你便是拒绝了太夫人,难道还真能管住自己夫婿的心不成? 一直没说话的容湛再也坐不住,猛地就要站起来回绝太夫人,以免君璃难做,虽然如此一来,他自己要承受的压力也并不小,没准儿反倒更要坐实他“惧内”的名声,但他也决定要豁出去了。 不想还未及起身,一旁君璃却忽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不着痕迹冲他摇了摇头,又安抚性的冲他笑了笑,才看向上首太夫人,笑靥如花道:“祖母亲自调教的人儿,自然是好的,孙媳若还不满意,可就未免太过不识抬举了。孙媳待会儿便带玉姨娘回去,今晚上便给她开了脸,未知祖母意下如何?”当着宁平侯和这么多人的面与太夫人起冲突,实在是下下之策,不就是赏个小老婆下来吗,她少说也有一万种法子将那玉叶捏成水! 君璃说完,又笑嘻嘻的问容湛:“不知大爷又意下如何呢?” 容湛被君璃笑得后背一阵阵发毛,半晌才瓮声瓮气道:“奶奶既已安排好了,那就这么着罢!”烽火狼牙 上首宁平侯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谁说君氏善妒,把儿子拘得死死的,连看一眼旁的女人都不允许的?这不瞧着挺光风霁月,挺宽容大度,挺有大家风范的吗,想来之前是自己儿子不愿意碰别的女人,毕竟这种事情牛不喝水难道还有谁能强摁头不成?便开口向容湛道:“你媳妇儿这样贤惠,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为你生儿育女,你可不能怠慢了她,让她在自己家里也不安生才是。素日的补汤该给屋里人喝的,也该一直喝着才是,咱们这样人家,断断不能让庶子生在嫡子之前,这可是乱家的根本,万万要切记才好。” 这便是摆明为了君璃造势撑腰,令容湛万万不能宠妾灭妻,还是要给予君璃足够的尊敬与爱重,更不能弄出个庶长子来了。 太夫人心里一下很不是滋味儿,就跟吃了片黄连似的,顿时就是一嘴的酸味儿,还直往心里钻,让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本来她特意挑宁平侯和众人都来请安的时候将玉叶赏给容湛,还明说了一开脸便封做姨娘,除了给君璃眼色看,弹压她以外,也不无提醒宁平侯君璃素日有多善妒的意思在内,到时候君璃才真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谁知道这个素日里摆明了不容人的女人,这次却偏偏这般的光风霁月,反倒衬得她行事有些小家子气,有意纵容长孙房里庶子生在嫡子之前了,儿子才不已说了,这是‘乱家的根本’吗,虽没有直接指责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比指责了还让她难堪,——偏偏她还说不出来,实在是膈应死人了! 忍了又忍,才忍下了满心的郁气,强挤出一抹笑来,顺着宁平侯的话向容湛道:“你父亲说的是,玉叶虽是我赏下的,你也万万不能因此而慢待了你媳妇儿去,否则,我头一个便不依。”又喝命玉叶,“我让你去服侍你大爷,是为了与你大奶奶分忧的,你须得时时事事都将你大奶奶放在第一位才是,若你胆敢有半点不敬你大奶奶的地方,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你,记住了吗?” 玉叶忙颤声道:“奴婢记住了,绝不敢有半点僭越不敬之心!”说着,又给容湛和君璃磕了一回头。 君璃便拔下发间一支翠羽孔雀衔灵芝的金钗插到了她的发间,又一把搀了她起来,亲亲热热的笑道:“玉妹妹不必客气,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就是要这般和和气气的才好,也好叫大爷在外面没有后顾之忧。” 玉叶忙恭声应了,自觉站到了君璃身后服侍,众人便纷纷向容湛道起喜来,又赞君璃大度,一时间屋里是热闹得不得了。等散了时,君璃又亲自带了玉叶回迎晖院去安置,倒弄得阖府上下都赞她大度,只关起门来,就不是这么说的了,都在暗自等着看君璃此番装出来的大度,到底能装几日? 谁曾想君璃次日便带了玉姨娘来给太夫人请安,玉姨娘也打扮得比昨日还要光鲜几分,穿了桃红色遍绣银菡萏的褙子配墨绿走银丝八幅云湘裙,头上戴了喜上梅梢赤金带琉璃珠流苏的步摇,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太太奶奶,打扮得这般华丽,竟与君璃这个正房奶奶都快不相上下了。 “伺候过大爷,便算是正式的姨娘了,孙媳想着也该带了她来给您问个安才是。”君璃笑得满面春风,半点也看不出不愉快来,“孙媳已将玉姨娘安排在了正房后面的东跨院住,也已拨了两个丫头两个婆子去伺候,还请祖母放心。” 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湛儿能娶到你这样的贤妻,是他的福气。”说着看向玉叶,见她虽打扮得光鲜,却满脸都是说不出的幽怨与委屈,这也还罢了,要紧的是,她仍一副胯窄眉紧,一脸的处女之态,显然昨晚上容湛根本没有碰她。 只太夫人虽能赏人给孙子,却不能管孙子去不去睡她赏的人,不然那手就伸得太长了,传出来世人可是会笑话儿的,只得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之后,君璃又带玉姨娘来给太夫人请了几次安,只玉姨娘看着仍不像是被收过房的样子,太夫人至此方明白,自己此番这一拳是真打在了棉花上,自己这个孙媳,也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有手段,还要难缠几分! ------题外话------ 昨晚上想儿子想到半夜才睡着,呜呜呜…… ------------ 第二百零七回 东宫觐见  进入腊月中旬以后,随着离除夕之夜的更近,二夫人与三夫人也越发忙碌起来,然太夫人之前赏玉叶给容湛做姨娘时说的那句话‘希望湛儿媳妇能暂时为你二婶三婶分分忧’却再没了下文,就好像太夫人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一般。 如此倒是为君璃省了事,她本来就无意再管家,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谁爱做谁做去,反正迎晖院不差钱,如今容湛又做了官,难道还有哪个下人敢不长眼慢待了迎晖院的人不去成?是以她只待在家里安心带皎皎,如今天气越发冷了,皎皎还小,正是自身免疫力最差的时候,一个不慎感染了风寒都是要命的大事,半点也马虎不得。 展眼到了腊月二十七日,这日君璃正与廖妈妈晴雪等人逗皎皎玩儿,就有小丫头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屈膝禀道:“大奶奶,太夫人那边才使人来,说有急事立等您过去一趟。” 君璃一听太夫人有请,心里便有了几分腻味,脸上的笑也淡了几分下去,不知道太夫人今儿个又打算出什么幺蛾子,莫不是看玉姨娘在迎晖院太孤单,打算再送一位金姨娘或是银姨娘来与她作伴? 不过长辈有请,君璃总不好不到,只得嘱咐了廖妈妈与晴雪好生照顾皎皎后,领着锁儿去了照妆堂,打算不管太夫人再赏多少人下来,她都来者不拒,反正迎晖院后面的东西跨院都挺大的,再多来几个姨娘也装得下,她倒要看看,太夫人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逼容湛睡她们去! 未料到得照妆堂后,太夫人却决口不提赏人的事,而是一脸和煦兼兴奋的问君璃:“你几时与太子妃娘娘有了交情的,怎么以前从不曾听你提及过?你这孩子,这样的好事竟也瞒着大家,就该一早说出来,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的。” 问得君璃一怔,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听错了,“我不认识太子妃娘娘啊,祖母何以有此一说?” “不认识太子妃娘娘?怎么可能,若你不认识太子妃娘娘,娘娘方才又怎么会特意使人来传话,准许你明日去东宫觐见?”太夫人也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嗔道:“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想瞒着我们不成?” 下面二夫人笑着接道:“是啊大奶奶,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倒是难得的大喜事,你有什么好瞒着大家伙儿的,莫不是怕大家沾你的光不成?”笑归笑,话里的酸意却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心里更是早已打翻了醋缸子,觉得老天也实在太不开眼,怎么所有好事都让她君氏一个人碰上了? 太子妃准她明日去东宫觐见?君璃就越发糊涂了,她的的确确不认识太子妃,她又没有诰命在身,四时八节的不必进宫朝贺,太子妃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又怎么想起要宣她去东宫觐见的?这也太奇怪太不可思议了! 见君璃脸上的惊讶与懵懂不像是作伪,太夫人这才有几分信了她的话:“不管太子妃娘娘召见你是何因由,总是难得的体面,也是我们宁平侯府难得的体面,你待会儿便回去好生准备一番明日进宫的衣裳和头面,——你没有诰命在身,不然直接按品大妆了倒还省事。等选好了拿过来我瞧过后,再让你祝妈妈指点你一下进宫的礼仪,以免冲撞了太子妃娘娘,到时候后悔也迟了。” 太夫人无疑很重视明日君璃东宫觐见之事,也不怪她重视,她是有一品诰命在身,四时八节也有份儿进宫朝贺,可以宁平侯府在勋贵圈里的三流地位,她素日也就只能随着众诰命远远的给后宫几位大佬——太后、皇后和太子妃远远的行个礼磕几个头也就罢了,这么多年下来,连靠近三位大佬几丈以内距离的机会都没有,就更别提面对面的觐见了,虽然君璃明日只是去觐见太子妃,也足够她重视,觉得与有荣焉了。 君璃也知道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太子妃要见自己,自己是没有说不权利的,便乖巧的应了太夫人的话:“是,孙媳这便回去仔细准备,只孙媳毕竟年轻,又从未经过这样的事,少不得还要请教一下祖母,孙媳该准备怎样的衣裳和头面方好?” 对君璃如此谦逊恭敬的态度,太夫人还是很受用的,最重要的是,她也知道兹事体大,攸关整个宁平侯府的颜面乃至前程,便抛弃了素日的成见,细细指点起君璃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穿喜庆些也是题中应有之事,就穿件真红色的通袖袄罢,至于头面,选套庄重些的也就罢了,倒是进宫后打赏宫人们时,切记不可手软,要知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万一他们在太子妃娘娘面前下了你什么话,让娘娘对你有了成见,那可就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了,你提前准备十来个十两一个的荷包,再准备几十个五两一个的荷包,以备不时之需罢!” 却绝口不提这银子论理该公中出,断没有让君璃自掏腰包的道理才是。 君璃也懒得与她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当务之急,是将明日的觐见应付过去,遂一一应了太夫人的话,告辞回迎晖院准备衣裳头面去了。 廖妈妈晴雪等人听得君璃明日竟要去东宫觐见,也是又惊又喜,都当是天降好事,忙忙帮着找起衣裳搭配起首饰来,君璃心里却总觉得微微有些不安,不过到底没表露出来,待衣裳头面搭配好,便捧着复又去了照妆堂,让太夫人先瞧过。侯府生活记事 太夫人见她准备的是一件真红遍地金线绣垂枝海棠花儿的通袖袄,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就很好,且让你祝妈妈指点你觐见太子妃娘娘时的礼仪罢,我在一旁瞧着。” 祝妈妈便走到了君璃面前,笑道:“老奴且先示范一遍,等老奴示范完了,大奶奶再学一遍不迟。”说完便矮身跪下,姿态很是优美的行了个跪拜大礼,“容门君氏拜见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万福金安!” 君璃见状,便跟着学了一遍,姿态全无挑剔之处,比祝妈妈做得还要完美,引得上首太夫人都笑道:“你倒是个灵省,一学就会。” 如今连这样一个礼都行不好,她在现代时的那么多古装戏可都不白拍了?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谦虚道:“也是祝妈妈教的好。” 太夫人点点头,因又道:“太子妃娘娘是个很温柔慈和的人,深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疼爱,也深得太子爷敬重,你见了她说话不必慌张,娘娘问什么,只管恭恭敬敬的答了便是,想来娘娘定不会为难你。” 君璃一一应了,太夫人又叮嘱了她一会儿,才放了她离开,嘱咐她回去早些歇着,省得明儿在太子妃面前失仪。 她前脚回到迎晖院,容湛后脚便回来了,听得太子妃召她明日东宫觐见,也是觉得奇怪至极,“照理奶奶身无诰命,素日在京城勋贵圈里也应酬得少,太子妃娘娘到底是如何知道奶奶,想到召奶奶觐见的?” 君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道:“罢了,且不必再纠结这个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底什么事,明日见过太子妃娘娘后不就知道了?” 次日五更天,君璃便起身了,仔细妆扮后,便坐了马车,由容瀚护送着进宫去,——容湛要赶在开城门时快马去西山大营当差,若先送了君璃进宫,时间上铁定来不及,便在回了太夫人后,委了容瀚送君璃进宫。 待君璃在宫门口下了车后,就有两个小太监早已侯在那里,一瞧得她下车,便迎上前打千问道:“敢问可是容大奶奶到了?”话虽说得恭敬,礼却行得很是敷衍,眼神也很是倨傲。 君璃看在眼里,也不与二人计较,笑着应道:“正是妾身。” 其中一个小太监便道:“还请容大奶奶随我二人进去,我家主子可一早便等着了,至于容大奶奶的丫鬟,依例是不能带进去的。”说完对君璃比了个“请”的手势。 君璃便回头对容瀚行了个礼,请他稍等片刻,又向跟车来的锁儿坠儿投了个安抚性的眼神后,才随着两个小太监进了宫门,一到无人的地方,便将两个五两的荷包塞到了二人手里,说是请二人吃茶的,就不信二人不见钱眼开。 不想二人却几乎是立刻便将荷包甩回了她怀里,似笑非笑道:“容大奶奶,这里可是皇宫,我们劝您在贵府拿银子砸人的做派还是收敛一些的好,真当这世上所有人都稀罕您那几个臭钱不成?” 君璃闻言,马上反应过来对方是来者不善,今日自己这趟东宫之行怕是凶多吉少了,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收起了荷包,心里则在思忖,自己可以肯定没有见过太子妃,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得罪太子妃,那太子妃又为何要为难自己,莫不是有谁在太子妃面前说了她什么坏话? 两个小太监也不是有意,还是去往东宫的路真有那么长,带着君璃走在两旁全是耸立高墙,寂寥无人,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样,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夹道上,一直走到君璃鬓角冒汗,两腿发软后,才终于看见了一座有着五间正门的雍穆宫殿,其上的烫金匾额上,写着“东宫”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但却不往正殿而去,而是经过旁边的角门,绕过一段回廊,抄小路径自往后面行去,又是一走便是小半个时辰,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 君璃不由有些撑不住了,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敢问二位公公,太子妃娘娘的寝殿到底在哪里,妾身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见到太子妃娘娘?实在是妾身家中女儿还小,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已嗤笑道:“我们太子妃娘娘是何等尊贵之人,也是容大奶奶这样身份的人想见便能随便见得着的?且等将来容大奶奶身上有了诰命之后再说罢,也不知道得多少年去后了!” 尼玛的,既然以她的身份见不到太子妃,那太子妃召她来干嘛,拿她当猴儿耍呢?姑奶奶她不奉陪了! 念头闪过,君璃已停下脚步,淡声说道:“妾身也觉得以妾身的身份实在不配见太子妃娘娘,如此妾身便先回去了,也99999省得待会儿冲撞了哪位贵人!”说完转身便欲原路返回。痴情总裁太难缠 两个小太监这才收了满脸的嗤笑之色,只是言谈神色间仍不乏倨傲:“以容大奶奶的身份的确还不足以觐见我们太子妃娘娘,今儿个召容大奶奶来觐见的也不是太子妃娘娘,而是我们才人主子,容大奶奶待会儿一见便知,还请容大奶奶识相些的好,不然我们才子主子怪罪下来,同样不是容大奶奶和宁平侯府担待得起的!” 怎么又冒出个才人主子来?君璃虽满心的郁卒,恨不能一巴掌扇在两个小太监可恶的脸上,到底记着这里是皇宫,凡事得低调再低调,只得强自忍下淡声道:“既是如此,还请二位公公继续带路,想来你们的才人主子也该等急了。” 这一次,两个小太监没有再带着君璃东绕西绕,很快便在一座偏殿前停了下来。 一个相貌娟秀,约莫十七八岁的宫女早已等在那里,一瞧得两个小太监引着君璃走近,便笑着啐道:“两个小猴儿,连接个人都要这么半天,才人主子左等右等不至,已经去内室歇下了。” 小太监之一忙赔笑道:“才人主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自然害不得乏,正是该多歇着才好,大不了让容大奶奶多等一会儿便是,误不了才人主子的事。” 那宫女笑道:“似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误了也就误了,若是误了才人主子旁的事,别说才人主子,我第一个便先饶不了你们!”说完看向君璃,脸上的笑一下子敛了去,冷冷道:“容大奶奶,请随我进去罢。”变脸的速度之快,就跟君璃跟她有仇似的。 可君璃分明不认识她,更不认识她口中那劳什子的‘才人主子’,便也冷下脸来,道:“如此就有劳姑姑带路了。”随着那宫女进了偏殿。 偏殿里空无一人,那宫女领着君璃进去后,说了一句:“容大奶奶就在这里等着罢,什么时候我们才人主子醒了,自然会出来相见。”便又折了出去。 余下君璃一人在殿中,百无聊赖之下,只得打量起四周的布置来。 这是一间一明两暗的屋子,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联三聚五羊角宫灯;中堂一幅观世音跌坐图,长案正中摆着个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檀香的味道正从那香炉中袅袅散开;长案的左边供着个尺高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右边供着个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 东边的屋子由一座多宝阁隔开,上面摆了铜珐琅嵌青玉的花篮、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绿地套紫花玻璃瓶……等各式各样的珍奇古玩;西边的屋子则由一座四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隔开,整好可以看见里面一盆恣意开放的牡丹花,要知道后日便是除夕了,这样一盆牡丹花,实在是难得至极。 ——整间偏殿的布置,实在是奢华得出乎君璃的意料之外,可见那位才人主子到底有多得太子的宠,要知道太子上了名册的姬妾里,才人是最末一等的,其上除了太子妃,还有良娣、良媛和美人三等,也就只比侍妾好上那么一点而已,可其住的地方却如此的奢华,这样的待遇,在君璃的印象里,历史上可都是宠妃才有的;当然,也有可能那位才人是母凭子贵,听说太子虽年已而立了,却至今只得太子妃为他生了一个嫡子,还体弱多病,不像有寿的,除此之外,便只有三个女儿了,他想要将储君位子坐得更稳,自然是儿子越多越好。 君璃打量完整个偏殿,又等了片刻后,依然不见那位传说中的才人主子,也不见有人来给她上茶什么的,心里不由升腾起几分火气来,便一屁股坐到了就近的一把玫瑰椅上,打算再等一会儿还等不到人的话,就要离开了,不过一个小小的才人罢了,难道还敢要她的命不成? 好在她念头才刚闪过,就听得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传来,然后便见一个美人儿被方才那个宫女和另几个宫女簇拥着走了进来。 美人儿穿一件桃红色对襟褙子,绣工繁复精致的花纹熠熠生辉,还点缀着颗颗明亮的珠玉,下配月白色蜀锦长裙,婀娜走动之间轻开合散,如同立在一朵白云之上;梳坠马髻,戴点翠嵌珠凤凰步摇,珠光耀耀,用红玛瑙和琥珀石雕刻成的喜鹊登梅簪点缀在髻侧,喜鹊口上衔一串碧玉雕成小梅花样式的流苏,随着主人的行走轻轻摇动,发出叮咚的悦耳声音;臂上还挽着一条雪白的银狐狸皮披帛,那披帛一半搭在肩膀上,一半垂下,衬得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贵气。 不是别个,竟是已被送回了老家禁闭快一年的容浅菡,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逃脱了下人们的看管,又是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子宠妃,还怀了太子骨肉的! 君璃心里此时此刻有多吃惊可想而知,但惊讶之余,方才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反倒松懈了下来,一直落不到实处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家业 她就说她与太子妃素未谋面素不相识,太子妃怎么会忽然想起要召见她,而她进了宫后,从领路的那两个小太监到之后那个宫女,都一副倨傲的样子,也不要她的银子,如今这一切总算能解释得通了,敢情都是容浅菡在背后作怪,想想也是,恨她的人虽不少,可除了容浅菡,还有谁自身是有条件能做太子才人的?方才她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尖利的女声:“谁让你坐下的?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主子没开口让你坐你竟也敢坐?见了我们主子还不起来磕头请安,你好大的胆子,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君璃一下子回过神来,倒是依言站了起来,却并不下跪,而是只屈膝行了个福礼,不待容浅菡叫起,便已自己先站了起来,道:“想不到竟会在这里见到二姑奶奶,实在是意外之喜,若是祖母父亲并家下人等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容浅菡想让她下跪,且等她有本事当上太子妃时再说! 容浅菡还没说话,方才那个尖利女声的主人,扶着容浅菡左手臂的宫女已又叫嚣道:“什么二姑奶奶,要叫才人主子,还有,容大奶奶方才行的那是什么礼,难道没听见我方才说你该行跪拜大礼吗,竟如此无视君臣上下尊卑,看来容大奶奶的确是活腻了!” 君璃如何不知道这话是容浅菡有意纵容宫女说的,不由勾了下唇角,才道:“哦,君臣上下尊卑?我还以为这宫里只有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子爷、太子妃娘娘并各位王爷王妃才能说这样的话呢,想不到容才人竟与各位主子享有一样的待遇,实在是可喜可贺!”言下之意,要在她面前摆主子娘娘的架子,以容浅菡现下的位份,还没有那个资格! 容浅菡将这话听在耳里,就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可也不敢将自己与皇上太后等人相提并论,只能强自忍下,又狠狠瞪了一眼还欲还再说的宫女,才看向君璃似笑非笑开了口:“一年不见,想不到大嫂子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实在让我好生怀念!” 君璃见容浅菡被自己的话拿住,也就见好就收,毕竟这里是容浅菡的地盘,自己孤身一人在这里,吃了亏也是白吃,她自然不会傻到上赶着去吃哑巴亏,因也笑道:“二姑奶奶客气了,倒是二姑奶奶风采依旧,可见过去这一年过得很是不错,待会儿回府后,我可得好生回了祖母与父亲,让两位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才是!” 容浅菡笑道:“方才来见大嫂子之前,我已使人赏了东西回府了,想来祖母与父亲这会子已经知道此事了,我也已回过太子妃娘娘,等大年初一众诰命进宫朝拜时,准许祖母过来东宫觐见了。只我实在惦记大嫂子,想着大嫂子以前对我的种种情谊,不提前见大嫂子一面,委实是寝食难安,这才回了太子妃娘娘,于今日召了大嫂子进宫来,大嫂子在见到我之前,一定很意外,一定想不到我还会有今日这番际遇罢?” ‘种种情谊’四个字被她有意咬得极重,一边说,一边还有意无意抬手摩挲起她几乎还没有任何弧度的小腹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君璃听到这里,如何还不明白容浅菡今日召自己进宫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自己示威,让自己恐慌与后悔,以后都活在惶惶不可终日当中? 只可惜她怕是要失望了,就算她已怀了太子的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还是未知数呢,连区区一个宁平侯府的后宅都能斗得那般你死我活,更何况是皇宫里,形形色色的女人只会更多?且就算她能顺利生下腹中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儿还罢了,指不定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在,若是儿子,就未必保得住了,太子是希望儿子越多越好,太子妃却只会保障自己儿子的利益!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容浅菡今年才多少岁来着,虚岁十四还是十五?也就才过了初潮,连身体都还没发育完全的年纪,将来生孩子时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又能不能生下来?自己要是她,这会儿就什么事也不管,只管安心养胎,尽全力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须知只有孩子顺利生下来且顺利长大了,她的后半辈子才有保障,她想做的事也才能付诸于实际行动,否则,一切都只能白搭! 至于容浅菡接下来可能会对自己夫妇实施的报复,君璃也并不害怕,别说她才只小小一个太子才人,就算她真当了太子妃,那也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大不了容湛不当那个百户,他们不再呆在京城便是,那倒是正好如了她的意,以后天高皇帝远,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所以君璃只是淡笑应了一句:“每个人的际遇都是天注定的,二姑奶奶能有今日这番际遇,自然是二姑奶奶的造化,也是二姑奶奶的福气,想来二姑奶奶还有大福气在后头呢!” 容浅菡也是淡淡一笑:“如此,就承大嫂子吉言了,我今儿个也累了,就不多留大嫂子了,大嫂子好走不送!” 君璃点点头,又屈膝福了一福,由方才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暂不多表。 ------------ 第二百零八回 墙头草  不待君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方才那尖利女声的主人,也就是容浅菡现下的贴身宫女之一红香已说道:“主子怎么就这样放了那君氏离开,这也未免太便宜她了,不是事先说好要让她‘气’得主子动了胎气,少说也要借此掌她一顿嘴,或是罚她在院子里跪上两三个时辰的吗?” 话音刚落,容浅菡还没有说话,先前接在偏殿门外的那个宫女,亦是容浅菡另一个贴身宫女的绿玉已斥道:“你就知道浑撺掇主子,也不想想,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尚且因如今正值大节下,底下人犯了错能宽宥的都宽宥了,咱们主子却在这里喊打喊杀的,那容大奶奶进宫可是主子明文回过太子妃娘娘,今日一路走来,定也有不少人看见了的,你是嫌其他各位主子对咱们这里的关注还不够,定要再递上个现成的把柄与她们,好叫她们光明正大的在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面前给主子上眼药,刁难主子是不是?” “可是那君氏也未免太嚣张了,如今咱们主子已是太子爷的人,腹中更是怀了小主子了,她尚且敢如此不敬,昔日对主子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红香一脸不服的还待再说。 容浅菡已不耐烦的打断了她:“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心里自有分寸,你且退下,这里有绿玉服侍即可。” 红香心下虽仍有不服,到底不敢再说,只能屈膝行了个礼,怏怏的退了出去。 余下绿玉看了看容浅菡的脸色,见其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才小心翼翼道:“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浅菡闻言,脸色越发缓和了几分,道:“你与红香都是我进宫前便跟着我的,如今更是我身边最得用的人,只有我好了你才能好,难道你还会害我不成?你又比红香稳重得多,她性子太直话也太多,在这东宫里,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太子爷,唯一能倚重的却只有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便是。” 绿玉被这话说得有几分受宠若惊,忙平复了一下,才轻声道:“奴婢觉得,主子现下不是与容大奶奶较劲,不是急着报仇的时候,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主子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安心养胎,待主子平平安安生下小主子后,主子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到时候别说掌容大奶奶的嘴或是罚她跪上几个时辰了,便是再过分一些,让太夫人和侯爷做主休了她,乃至要了她的命,都不是不可能的事,何必定要急于这一时呢?” 顿了顿,见容浅菡一副听住了的样子,因又道:“再者,如今太子爷如此宠爱主子,已让薛良娣李良媛姜美人吴美人几个眼红心热,恨得牙痒痒了,正是卯着劲儿抓主子小辫子的时候,咱们隐忍还来不及呢,如何还主动将把柄送上?那容大奶奶是没有诰命在身,可到底占了主子长嫂的名分,默许底下人在言语上为难作践她几句,白晾晾她小小的给个下马威,让她知道主子已今非昔比,让她暗自惶恐后悔也就罢了,若真由主子出面喊打喊杀,不免给人以‘不敬长嫂,严苛暴戾’的印象,再传到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耳朵里,可就不好了,尤其……太子爷自回京得知了主子以前的家事后,可是一连半个月都未踏进咱们这里,还是前些日子主子动了胎气,太子妃娘娘又在一边苦劝,太子爷才又时常来咱们这里的,主子可千万要三思啊!” 一席话,说得容浅菡沉默了好半晌,才叹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不然我方才也不会临时改变计划,就那般轻易放了那贱人离开了……只我委实咽不下那口气!”说着,咬牙切齿起来,“那个贱人害得我母亲惨死,害得我三哥被父亲不喜,错失世子之位,还害我差点儿就被关在老家一辈子,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绿玉见她说着说着又动了真怒,忙劝道:“奴婢不是劝主子不报仇了,奴婢只是劝主子暂时不报仇,好歹等生下小主子后再来报仇也不迟,就譬如之前红香那个主意,让主子被容大奶奶‘气’得动了胎气,借故重罚她一顿,那容大奶奶一看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就算咱们人多势众,可万一她一怒之下,愣就冲撞了主子,让主子动了胎气呢?为打区区一只老鼠便伤了玉瓶儿,这也未免太不值得了,主子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容浅菡方才说的绿玉说的话她都明白,倒也不是敷衍绿玉,而是她心里真是这般想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在人生已彻底陷入了绝境之后,才侥幸翻身有了今日这番际遇的她,早已非吴下阿蒙了! 当初容浅菡因撞击君璃,欲害她一尸两命不成,被太夫人和宁平侯下令连夜送回老家关紧闭以后,是很过了一段苦日子的,老家那些下人都是多年不得志的,不然早被带上京去了,对主子是积存了一肚子的怨气,对她这个明显失了势,以后都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的落魄主子会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开始还只是苛扣她的衣食,本该两个荤菜两个素菜的,好歹只是将荤菜变做了素菜,本该日日为她浆洗衣裳的,也只是三五日的为她浆洗一次;渐渐就越发过分了,别说素菜,有时候她整日整日的都吃不上热饭热菜,衣裳也是送出去的多回来的少,等到后来,她几乎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了,就更不必说每日里所要承受的冷言冷语指桑骂槐了。 这些已让自小娇生惯养的她无法忍受了,更难忍受的却是日复一日被关在那一方小天地里的孤寂与绝望,想着自己就要这么被关一辈子,再无重见天日再无翻身的那一日,她便觉得活着还不如死去。可她又没有勇气去死,活着至少还有一丝残存的希望,——万一哪日三哥当上了世子呢,三哥一定不会再让她继续在老家吃苦受罪,一旦死了,就连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这样度日如年的过了将近半年,有一天晚上,她忽然发起了发烧,可无论她是谩骂还是哀求,那看守她的婆子就是不肯去为她请大夫,亦不肯倒一杯水进屋给烧得嗓子都要冒烟儿了的她喝,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那一晚上的,或许是求生的意志,也或许是复仇的信念在支撑着她,总之她终究还是熬了过来。 之后,她便开始放下身段,与看守她的婆子们套起近乎,并时不时的给予一些小恩小惠来,她当日被送回老家时虽急,来不及也不被允许收拾细软什么的,身上终究还有一些首饰,临行前三哥也趁人不注意时,塞了一叠小额银票与她,要收买几个连整块银子都难得见得的婆子,还是很容易的。 如此水磨工夫了将近两个月,那几个婆子终于被她打动,同意了找机会悄悄放她逃走,反正京城那边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过问老家这边事的,她们便是悄悄放了人走,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等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她们便向京城传信,说二小姐受不了老家的清苦与孤寂,已一病去了,尸体也已烧了便是,神不知人不觉的,彼此都得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容浅菡因此而逃出了宁平侯府的老宅,只她一个弱女子,身上留作防身的银子又已悉数花在了那些看守她的婆子们身上,便是有了自由又如何,一样活不下去,反倒引来了一群登徒子的觊觎,她毕竟是侯府千金出身,该有的礼义廉耻和傲气还是有的,如何甘心受这样的屈辱?索性牙一咬心一狠,纵身跳进了江水里。 却没想到她竟没死成,而是被微服私访整好坐船经过的太子给救了起来,当然,一开始她并不知道那救她的人是太子,只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她已被这几日流落在外的日子给吓怕了,知道像她这样的弱女子,若是没有男人依靠,除了死,便只剩下堕落一条路可走,虽说与人做妾一样是堕落,到底又比“一条玉臂万人枕”好得多。 于是她在向太子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当然不忘将容湛和君璃说得十恶不赦,将自己母子三人说得无比无辜可怜,也不忘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总算如愿引来太子的怜惜,毕竟单论长相,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尤其如今美人儿又是这般的楚楚可怜,自然越发的惹人怜爱,遂在船上便收用了她,并让她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以后,太子才告诉了她他的真实身份,又说可惜她身份太过低微,只是一般的乡绅富户,不然倒是可以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如今只能委屈她做无名无分的侍妾,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酌情给她名分了。 容浅菡经过那段时间与太子的相处,已自他精致的吃穿用度和下属们的训练有素并对他的恭敬里,猜到了他的身份绝不一般,想着只怕他是哪个王孙宗室也未可知,却没想到,就这样她依然低估了他的身份,他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国之储君,将来的皇上,自己若是在他登基之前便有了正式的名分,等到顺利生下孩子后再进一步,将来他登基以后,自己少说也跑不了一个一宫主位罢? 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说话前后矛盾,当初大杨氏一事在京城里闹得还挺大,没准儿太子也听说过了,到底还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宁平侯府的嫡小姐,之前之所以没有表明身份,不过是想着自己这辈子怕是不会回京城了,如今既然还要回京城,只怕将来免不了让以前见过她的人瞧见,说不得只能表明身份了,还求太子爷恕罪云云。 太子其时正是怎么看容浅菡怎么好的时候,尤其她又怀了他的孩子,关键他膝下至今只得一个嫡子,便信了容浅菡的说辞,当即给了她一个才人的位份,虽然只是太子姬妾能上名册最低位份的,到底也是主子了,远非没名没份的侍妾可比的,又特地拨了两个宫女伺候她,便是绿玉与红香了。 不得不说,太子与容浅菡还是恩爱过一段时间的,以致回了京以后,太子虽每日都忙于不可开交,依然没忘记使人去顺天府尹翻以前的卷宗,打算为大杨氏平反,——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信了容浅菡说的大杨氏是冤枉的,一切都是容湛与君璃栽赃陷害她上的。 可当初的事情明明就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又岂是容浅菡说几句大杨氏冤枉,便能为大杨氏翻案的?太子当即气得不轻,觉得容浅菡一再的欺骗自己实在可恶,之后他的其他姬妾们又趁机下了不少话儿,他便越发恼上了容浅菡,一连半个月都没再踏进过容浅菡的寝殿,后还是容浅菡假意说动了胎气,兼之有太子妃在一旁劝他,他方顺势又去了容浅菡那里。 这也是方才绿玉会说让容浅菡千万三思,不要再惹太子生气了的原因。 而容浅菡刚回京城时,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将容湛和君璃叫到自己面前,狠狠的奚落一番,欣赏一番他们惊讶和后悔的表情后,便治了他们的罪要了他们的命,她以为自己已是太子的人,腹中又已怀了太子的骨肉,今非昔比,要两个人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她很快便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又是多么的可笑了,她是成了太子的女人,可太子的女人实在太多,且不说那些没有正式名分的侍妾,只说那些有名分的,随便拉一个出来,位份便比她高资历便比她老家世也比她显赫,关键这些女人还个个儿都容不下她,更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明里就嘲笑她勾引太子母亲被休,暗里则各种对她下绊子,誓要让她一尸两命,让她别说去找容湛与君璃的麻烦了,连自顾尚且不暇。 就更不必说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传自己娘家人椒房觐见的资格了,——本朝自太宗皇帝起,便有恩旨每月的十五,宫里妃嫔们的母嫂可以入宫觐见,但却不是每个妃嫔都能有这个恩典,少说也得在九嫔之列的才行,像一般低位份的贵人美人常在之流,除非极得宠,有皇后和太子妃破例,否则连宫门都别想踏进去半步! 连面都见不着了,容浅菡又何谈重罚容湛和君璃?尤其容湛还是外男,哪怕有太子妃的恩旨她依然见不着,所以她只能耐心等待,好容易等到眼看就是除夕了,太子妃心情大好之际,方去求得了太子妃的恩典,同意了今日君璃进宫和大年初一太夫人朝拜后来东宫去她殿里做坐坐。 本来容浅菡还以为君璃看到自己后,会惊慌害怕,后悔当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她已想好了,等她哭泣求饶后,便说自己被她‘气’得动了胎气,再据此打上她一顿嘴巴或是罚她跪上几个时辰,先小小的出一口昔日的恶气,不想君璃看起来根本就不害怕,对她也没有像她意料中的那样恭敬到哪里去。她自然是又气又怒,可气怒之下,反倒冷静下来,想到了君璃当初第一次去自家做客时,便敢拿石头将丫鬟砸晕,显然是个泼辣货,万一事情真闹大了收不了场了,只怕她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去,这才生生忍了下来,只终究有几分意难平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容浅菡强压下心底的愤懑,向绿玉点头道:“你说得对,那个贱人不过是只老鼠罢了,我随时想捏死她都可以,倒是犯不着现下与她一般见识,没的白动了胎气,坏了大事。况若就此打杀了她,一了百了的,反倒便宜了她,我就是要让她亲眼看见我三哥怎么当上世子,她和容湛那个白眼儿狼又怎么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让他们亲眼见过了我们兄妹如何富贵尊荣之后,再要了他们的命,方能一消我心头之恨!” 绿玉道:“主子能这么想就对了,只待主子生下小主子,什么富贵尊荣不是手到擒来?只是……太夫人与侯爷那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得知了主子如今的际遇后,便改变主意,为夫人平反,为三爷请封?若果真三爷能成为世子,将来主子再平安生下小主子,依例太子爷可以有两位良娣主子的,如今却只得薛良娣一位,一旦主子成为了另一位,将来太子爷……更进一步后,主子妥妥一个妃位是定然跑不了的,那才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容浅菡就皱起了眉头,“当日我离家时,祖母已不若先时那般得意那个贱人了,回京以后,我又听说那个贱人都生了孩子大半年,依然没能再管家,可见祖母是真不喜她了,祖母那里,应当不会太难,可父亲那里就不好说了,毕竟……罢了,好歹都等初一见过祖母后再从长计议不迟,只要祖母能站到我们这一边,我三哥的胜算便会大上许多,我三嫂又才为我添了小侄子,三哥三月时又要下场,一旦高中,胜算就又更大了……还有我身边连个老成些的婆子都没有,这还有半年才生产呢,将来生产时也断断不能没有懂行的自己人在身边守着,这事儿也得商量祖母尽早准备起来才是……” 说是待见过太夫人再‘从长计议’不迟,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让三哥当上世子,一定要为母亲平反,让母亲的灵柩被风风光光迎回宁平侯府,再让容湛与君璃血债血偿才是! 再说君璃由先前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出了宫门,已是午时过后,容瀚与锁儿坠儿都已等得焦急不安了,故一瞧得她出来,不但锁儿坠儿,连容瀚都顾不得礼仪,急急迎了上来,急声问道:“大嫂可还好?也不知太子妃娘娘是因何召见大嫂,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君璃早累得不行了,心里也不是没有怨气,便只是淡声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地,二弟有什么话等回府后再说不迟,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府后二弟自然便知道了,我们且先回去罢。”说完便就着锁儿的手上了马车。 容瀚想着此地的确不是说话之地,便也没有再说,待君璃主仆都上了马车后,便也翻身上马,领着跟车的婆子和家丁们护着君璃的马车,径自回了宁平侯府。 从外面回来,做小辈的自然要先去长辈屋里请安,是以叔嫂二人进了垂花门后,便被簇拥着一前一后去了照妆堂。 就见正房里从太夫人以下到各位主子,再到一众服侍的丫头婆子,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就算后日便是除夕了,可往年的除夕也没见大家都高兴成这样;太夫人罗汉床对面靠窗的榻上还堆了半榻的东西,粗眼看去点心盒子布匹尺头并各色玩器都有,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年礼,倒是挺丰厚的。 容瀚因上前与太夫人见礼,太夫人兴致极好,不待他拜下,已摆手笑道:“今儿个高兴,且不必拘这些俗礼了。快来瞧你这套玉瓷笔洗,可是你二妹妹特地赏下的,东西难得不说,更难得的却是心意和体面,你瞧瞧可还喜欢不喜欢?” “二妹妹?”容瀚就呆住了,“二妹妹不是因犯错,被遣送回老家看管起来了吗……” 话没说完,已被二夫人急声打断:“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二妹妹那是因身体不好,想着老家的水土养人,所以才会被太夫人和侯爷特地送回老家将养身子的,你莫非竟忘了不成?瞧我,还一口一个你‘二妹妹’的,如今该叫才人主子了,这榻上都是才人主子赏下的年礼,大家伙儿都有份儿,还向太子妃娘娘求得了恩典,大后日让太夫人朝拜后,去东宫小坐一会儿呢……对了,你不是才护送你大嫂进宫去见才人主子吗,难道你大嫂竟没告诉你咱们家二小姐如今已成了太子爷的人了不成?” 容瀚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前君璃刚出宫门时,脸色为何会不好看,敢情是因为明明已是他们夫妇手下败将,以为这辈子都再翻身无路的容浅菡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爷的人了,这事儿的确挺糟心的,搁谁身上估计都高兴不起来。 容瀚还没说话,二夫人已转向君璃,发起难来:“大奶奶,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你素日与才人主子有些不睦,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也值当你记恨这么久,如今才人主子都大喜了,依然不依不饶,连在瀚儿跟前提一句都不肯,自己更是摆出这副活似谁借了你银子不还的脸色给谁瞧呢,别人家求还求不来这样的福气呢,这可是我们宁平侯府上下难得的体面与荣耀,娘您说是不是?” 又笑着夸容浅菡,“才人主子当年刚生下来时,便不若寻常孩子那样皱巴巴的,而是唇红齿白,眼睛乌黑,一看就知道长大后会是个有大福气的,如今可不就应在这里了?也是娘您教养得好,不然才人主子就入不了太子爷的青眼不是?” 一副与有荣焉,不知道素日多疼容浅菡的样子,就跟之前对大杨氏落井下石,对容浅菡一步步落得被送回老家关禁闭一辈子冷眼旁观的人不是她似的,对君璃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也很容易理解,如今容浅菡成了太子的妃嫔,腹中还怀了太子的孩子,异日生下孩子,待太子登基后,只怕一个一宫主位是定然少不了的,如此一来,世子之位到底还会不会落到容湛头上,可就说不好了,而没了世子之位,只得一个六品百户官职在身的容湛,又算得了什么,难道还值当她像以前那样继续费心巴力的奉承讨好君璃不成? 君璃看都懒得看二夫人这副嘴脸一眼,只是看向太夫人淡笑道:“回祖母,孙媳之所以方才没有将此喜讯告诉二弟,不过是因外面不是说话之地罢了。孙媳先前见到才人主子时虽吃惊,更多却是为才人主子高兴,高兴她有了今日这番好造化,太子爷很是宠爱才人主子,住的寝殿和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东宫里除了太子妃娘娘以外最好的,才人主子的气色也很好,胎像也稳固,祖母大后日进宫朝拜后,见到才人主子便可知孙媳所言非虚了。” 太夫人当然知道君璃这会儿心里高兴不起来,不过一时间也顾不上理会这些,说了一句:“听你这么一说,我便可以放心了。好了,你打早便起来,折腾了大半日,只怕早累了,且先回去歇着罢,晚间也不必过来了。”便打发了君璃。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 第二百零九回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君璃辞了太夫人,还没走出照妆堂正房的房,就听见身后二夫人兴高采烈的道:“如今才人主子有了身孕,正是金贵的时候,虽说宫里什么都有,以太子爷对才人主子的宠爱,也断不敢有哪个不长眼的慢待了她去,可儿媳觉得,大后日娘进宫时,依然该预备一些燕窝啊人参啊药材啊什么的,等去东宫时好献给才人主子,到底也是咱们娘家人的一番心意不是?娘若是觉得可行,我待会儿便亲自准备去,若是公中的库房没有,我陪嫁里倒是有一株百年的何首乌,倒是正合适有了身孕的人用,娘意下如何?” “还是你想得周到。”太夫人的声音里满满都是笑,显然对二夫人此言极满意,“你待会儿便亲自去库房挑去,若是库里少什么,也不必动用你的陪嫁了,我库里还有两斤上等血燕和几支百年的野山参,你只管让如燕开了库房取去。你说得对,东西虽不值什么,才人主子也未必缺咱们这点东西,大小却是咱们做娘家人的心意,难得才人主子如今有了大造化,既是她的体面,更是咱们整个宁平侯府的体面,不说别的,只说旁人提起咱们家出了个才人主子,还不定怎生艳羡,便已足以让咱们与有荣焉了!” 三夫人忙抢在二夫人之前奉承道:“是啊,这可是咱们这个宁平侯府难得的体面,也是才人主子有大福气,等明儿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孙,太子爷再更上一层楼后,咱们才人主子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咱们家也将一跃成为皇子的母族,少说也能再兴盛个几十百把年的,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都是因着咱们家有娘您老人家坐镇,才会如此兴旺发达。” 好话人人爱听,太夫人当然也不能免俗,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儿,却偏要端着假意斥责三夫人:“皇上如今春秋正盛呢,这话也是胡乱说得的,要是不慎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治咱们家一个‘大不敬’之罪可如何是好?都且收着一些罢,咱们不说给才人主子添助力,至少也不能拖才人主子的后腿不是?” 说得三夫人讪讪的:“儿媳这不也是太高兴了吗?” 所幸太夫人端了一会儿,自己也端不住了,呵呵笑道:“也不怪你高兴,咱们家祖上虽是开国元勋,到底从未出过主子娘娘,倒也不是咱们家的女孩儿资质不够,而是咱们家自祖上起便阳盛阴衰,每代至多也就两三个女孩儿,难免看得精贵一些,且每次选秀时,咱们家的女孩儿不是年龄不够,便是因病错失了,不然咱们家只怕早已是皇子的母家了,——好在如今这个遗憾总算被弥补了,想来定是你们父亲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家要再兴盛几十年呢!” 太夫人话虽说得漂亮,但在座的又有谁不知道宁平侯府并非是不想送女儿进宫,也不是没尝试着送过,只不过送进去的女儿不是因本身资质太差,便是因宁平侯府家世不足,以致就没一个是混出了头的?但这种时候,又有谁会傻到将这话说出来。 还‘不慎传到皇上耳朵里’呢,啊呸,真当皇上闲得蛋疼,顾得上理会你们几个小人物?君璃听至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加快了脚步。 方回到迎晖院,晴雪便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急声问道:“奶奶,您还好罢,那个女人没有为难您罢?”显然迎晖院上下也已知道了容浅菡咸鱼翻身的事,不,应该说如今整个宁平侯府上下,还有谁是不知道的? 君璃还没说话,跟在她身后的锁儿已忿忿道:“那个女人有没有为难奶奶我和坠儿不知道,不过太夫人与二夫人几个的态度是如何前后不一致的,我们却是亲耳听见了,啐,如今还没有生下小皇孙,也还不是主子娘娘呢,就轻狂成这样了,明儿若真成了主子娘娘,尾巴岂非都要翘上天了……”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声打断:“好了,就你话多,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说话之地,你是怕那些等着抓咱们把柄好进宫去献媚邀赏的人不能如愿以偿是不是,有什么话不能等回屋后再说?” 说得晴雪与锁儿都不敢再说,忙簇拥着君璃进了屋,服侍她卸了头面换了家常衣裳,又令小丫鬟沏了一盏热茶来她吃过,见她神色缓和了一些后,晴雪方小心翼翼的道:“奶奶想来还没用午膳罢,晨间起来炖的天麻乳鸽汤我一直让人煨着呢,奶奶要不趁热喝一碗,再让人下一碗面,配几个清爽的小菜来?” 太夫人先前就不待见奶奶了,如今二小姐又翻了身,以太夫人的性子,只有越发不待见奶奶的,而二夫人三夫人都是那屋檐上的冬瓜,从来都是两边滚的,想也知道奶奶至今还空着肚子,又是这样大冷的天,晴雪只要一想到自家奶奶又冷又饿还要忍受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奚落与挤兑,便心疼得不行,气愤得不行。 君璃才喝了一盏热茶,觉得身上暖和了一些,听得晴雪这么一说,还真觉得饿了,便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去准备,快点,再让廖妈妈把皎皎抱过来。” 晴雪应声而去,很快便见廖妈妈抱着一身大红新衣,脖子上挂着个亮闪闪长命锁的皎皎过来了,一见了君璃,便张开双手要抱抱,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嘴里还“咿咿呀呀”的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语言。 君璃满心的烦恼与郁气霎时一扫而空,抱着小家伙连亲了好几下,才问廖妈妈:“吃过几次奶了?可有喂她吃蛋羹?睡觉呢,睡了多久?” 廖妈妈一一答了,适逢晴雪领着婆子提了食盒进来,廖妈妈也早知道了容浅菡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才人之事,心知君璃这会子还不定怎生烦恼,便将皎皎又抱了出去,吩咐奶娘好生照管着后,才折了回来,打算听听君璃具体怎么说。 君璃喝了一碗乳鸽汤,又吃了半碗面,便放了筷子,漱了口正要说话,就有小丫鬟进来回道:“二夫人使人送才人主子赏给大爷和奶奶的年礼来了。” 容浅菡专门赏她和容湛的东西,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君璃也不能直接不让人进来,便命小丫鬟:“接进来罢。” 来送东西的是二夫人另一个陪房费家的,如今也算是府里颇有脸面的管事妈妈,给君璃行过礼后,便笑道:“才人主子赏了大爷和大奶奶一座金镶宝石的自鸣钟,这可是府里众多主子里的独一份儿,连太夫人都才得了白玉手笼一对,绣球琉璃灯两盏,大理石人物屏风一扇,侯爷也才得了凤尾罗二领,貂裘一领呢,奴婢听我们夫人说,大爷与大奶奶得了这个钟,至少也可以在京郊买上千亩上好的田地,到底才人主子还是与大爷大奶奶兄妹情深哪,连三爷身为才人主子的胞兄,得的礼尚且不及大爷大奶奶的重呢!” 大过年的,特意赏她和容湛一座钟,容浅菡是想表达她迫不及待想给他们送终?君璃怒极反笑,就当听不出费家的话里话外奚落似的,淡淡吩咐锁儿道:“赏费妈妈五两银子打酒吃,可不能白辜负了费妈妈特意过来给我和大爷送东西的一番心意才是。再把这钟收到库房去,可得仔细了,别叫人磕着碰着了,才人主子特地赏给大爷和我的呢,连费妈妈我尚且不忍辜负,就更不能辜负才人主子的一番心意了!” 锁儿屈膝应了,自去取了银子来赏费家的。费家的如何听不出君璃的言外之意,本想硬气一回不收君璃赏银的,可想着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下来,也不过就二两银子,五两银子相当于自己两个半月的月钱了,又委实舍不得,只得赔笑谢了君璃的赏,接了赏银,自回去向二夫人复命。 费家的前脚刚走,锁儿便喝命小丫头子:“快拿擦地的帕子才擦地,没的白腌臜坏了奶奶。”又故意拔高了声音道,“就算才人主子明儿成了主子娘娘,那也是大房的事,与别的房头什么相干,也值当那些不相干的人来耀武扬威?呸,我就瞧不得她那副轻狂的样子……” 听在方走出门外的费家的耳朵里,气得浑身直发抖,霎时生出了一股折回去把银子摔回锁儿脸上的冲动,可一来终究还是舍不得,二来到底没忘记君璃是主子,就算如今不管家了,就算眼见他们这一房就要倒大霉了,也不是她一个下人招惹得起的,只得强自咬牙忍下,打算待会儿见了二夫人,狠狠下一番话去。 傍晚容湛回来后,脸色也十分难看,显然也已听说了容浅菡的事,一见君璃便急声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为难你,给你难堪了?早知道当初我就算拼着什么都不要,也一定要将她置于死地,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祖母和父亲将她送回老家去的,她那样奸滑的人,若不一竿子直接打死,谁知道什么时候又绝地重生了?实在是可恶!”说着,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砰”的一声,连桌上的茶具都跟着抖了几抖。 又自责自己没用,“……都怪我没用,怪我早些年不学无术,不然也不至于现下还没资格为你请封诰命,让你白白受那个女人的鸟气了!” 本朝律例,官员须得升了六品以后,才能为母亲和妻子请封诰命,容湛如今虽已是六品了,可武官的官阶本就要比文官矮,所以须得升上五品以后才能为妻子请封,而容浅菡虽是太子才人了,却还没有品秩,得等太子正式登基后,她才能有相应的品秩,故容湛会有此一说。 君璃忙一把拉了容湛的手,看只是红了,并未破皮,方松了一口气,嗔道:“你生气归生气,也不该拿自己的手来出气才是,况谁说我受她的气了,那毕竟是东宫,上有太子妃,下有其他位份比她尊贵的主子,她怀了身孕本就已是众矢之的,还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等着抓她的小辫子呢,我又毕竟占了长嫂的名分,她哪里敢真拿我怎么样?至多也就是言语上奚落几句罢了,我也没让她讨到便宜去,你就只管放心罢!” “真的?”容湛闻言,犹有些不相信,还是君璃再四保证自己真没事后,他脸色方缓和了几分,坐下说道:“横竖你没有诰命在身,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能推就推,不能推就装病,说以免过了病气给宫中的贵人们,难道她还能使人出来亲自证实不成?” 君璃嗤笑道:“你说这话,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就凭她现下的身份,也就只比丫头好一些罢了,就算怀了太子的孩子,那也是太子妃的丫头,东宫又有的是比她位份高的主子,那些主子的母亲嫂嫂可有隔三差五便进宫的?也就太子妃能有这个待遇了,她如果隔三差五的便召我进宫,她是想与太子妃比肩不成?我倒还巴不得她隔三差五召我进宫呢,那说明她离死期已经不远了,不过我瞧着,她如今倒是比先时能忍多了,只怕不会再自己作死,咱们若想永绝后患,还得想旁的法子才成。” 容湛眼里闪过一抹戾色,道:“是得想个法子绝了后患才好,不然真让她生下孩子,将来当了娘娘,咱们就算不做世子,不要侯府,甚至躲得远远儿的,只怕日日都得活在提心吊胆中,不知道哪一日便遭了她的毒手。既是如此,咱们索性先下手为强,赶在她还没生下孩子,还没当上娘娘之前,便趁早结果了她,一了百了!” 君璃之前还想着容浅菡再得势,也不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至多他们一家人躲得远远儿的便是,倒是正好可以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可如今却不这么想了,容浅菡或许鞭长莫及,奈何不了他们一家人,可太夫人和府里其他人却与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只看太夫人等人前倨后恭的丑恶嘴脸和她们绝口不提容浅菡到底是怎么从老家逃出来,依例该重罚老家看守容浅菡的婆子便知道,利益当前,她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为了讨好容浅菡,便暗地里对他们下毒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要保住自己,更要保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那便只能容浅菡去死了! 念头闪过,君璃因点头道:“我们的确得想法子趁早结果了她才是,不然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只她如今身在东宫,咱们的手伸不到那里去,要结果了她绝非一件便宜的事,还得从长计议才行!” “嗯。”容湛点点头,“咱们轻易进不了宫,且这事儿咱们也不能直接动手,不然事后查出来,一样逃不了一个死字,死也就罢了,为那个女人死可就太不值当太不划算了,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借旁人的手来结果了她,只这个‘旁人’该是谁,就有点不好找了……” 君璃没有说话,其实这个旁人不是不好找,东宫里每一个太子的妃嫔姬妾,乃至其他心里想要取太子而代之的王爷都可以,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些人要怎样才能为他们所用?又凭什么要为他们所用? 她想了想,忽然摆手道:“罢了,此事不急于一时,急也没用,且先不想了,后日便是除夕了,好歹等过了年在商议不迟,横竖那个女人离生产之日还有半年呢,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就不信我们想不出一个妥帖的法子来!你也累了一日了,且先吃饭罢。” 便命人摆饭,只夫妻两个心里都有事,不免有些食不下咽,于是都只草草用了一点,便双双放了筷子,命人撤了下去。还是晴雪见二人心绪不佳,命奶娘将皎皎抱了过来,夫妻两个逗弄着爱女,屋里的气氛方渐渐好了起来。 这边厢容湛夫妻两个是满心的郁卒,连带整个迎晖院的气氛都低沉了许多,晨光院内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不止容潜,所有下人也都是满脸红光,走起路来腰杆都挺得比往日直了许多。 “……谁能想来二妹妹竟会有这样的大造化?如今太子爷膝下只得皇长孙一个儿子,只待二妹妹平平安安生下小皇孙,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呢,也是二妹妹自己上进有本事,不然也不能得蒙太子爷青眼封为了才人主子,若是娘如今还活着,知道二妹妹如此有出息,还不定怎生高兴呢!”自一得知容浅菡坐了太子才人的消息后,容潜便一直喜形于色,这番话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这会子犹在对着顾氏喋喋不休。 顾氏早听烦了,且这阵子她发现自己越发的疑神疑鬼,也越发的厌恶容潜,只要他稍稍多看了哪个丫鬟一眼,她便会在心里猜测,他不会与那个丫鬟又暗地里有了首尾,珠胎暗结了罢?每当这样一想,她便越发的厌恶容潜,他为什么要毁掉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为什么要让他们之间变到今天这一步?同时也厌恶自己,为什么都到了这一步,她依然放不下他,依然舍不得离开这个牢笼? 是以听了容潜的话,她只淡淡“嗯”了一声,便低着头继续给小儿子做起肚兜儿来,敷衍的意味很是明显。 只可惜容潜却没有听出来,仍兴致极高的自顾说个不停:“本来我前些日子还想着,得尽快想法子结果了迎晖院那只白眼儿狼才行,偏他如今习了武,得闲三五个人近不得他的身,每日又早出晚归的,迎晖院又被君氏那个贱人经营得水泼不进,以致至今一事无成……幸好娘在天之灵保佑着我们兄妹,让二妹妹入了太子爷青眼,成了才人主子,如今不必咱们动手,只怕便有的是人要为咱们动手了,这才真是瞌睡来了,便整好有人送上了枕头……奶奶,我总算可以不负岳母之命,总算可以再不让奶奶受半点委屈了,奶奶高兴吗?” 太夫人的性子他知道,最是趋利避害的,他之前是犯了错不假,他母亲也的确被休了不假,可这些都架不住他有一个好妹子,妹子的肚子有争气,眼看就要为太子生下盼了多年的第二个儿子,到时候世子之位于他来讲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些素日有负于他们母子,曾看不起他,慢待过他的人,且都走着瞧罢! 顾氏这回总算抬起了头来,细声细气道:“妾身自然是高兴的,难得如今二妹妹有了这样的大造化,别说妾身,这阖府上下又有谁是不高兴的?不过高兴归高兴,书该念的爷还是得去念才是,咱们总不能凡事都指着二妹妹,也得为二妹妹平添几分底气,让她在东宫的日子越发好过,让她在太子爷面前越发体面不是?爷这便去念一会儿书罢,妾身等着你回来。” 一席话,说得容潜颇觉扫兴,本想说难得今日高兴,就少念一会儿书又何妨,还想说自己都成太子爷的大舅子了,难道主考官还敢让他不中不成的,可见顾氏柔柔的看着自己,到底还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应了一声,去了小书房。 余下李妈妈确定容潜走远了,才压低了声音急声向顾氏道:“难得三爷高兴,奶奶何必定要扫他的兴呢?” 顾氏一脸淡淡的,道:“我若不扫他的兴,谁知道他得意忘形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离生产之日还有半年呢,谁知道他那好妹妹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又是男还是女,他若一早便得意得忘了形,到时候乐极生悲,可就不好收场了!” 最重要的是,她压根儿不想做那劳什子世子夫人,也不想做侯爷夫人,她只想容潜能中了不前不后的名次,远远的谋个缺,带了一家子去任上,最好一辈子都不再回京城这个伤心地…… ------题外话------ 大家都约会去了吗?O(∩_∩)O~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 第二百一O回 弄巧成拙  宁平侯府的这个除夕,因着容浅菡成了太子才人,并怀了身孕一事,而过得比往年都要热闹。 太夫人亲自下令,给阖府所有下人都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又令管事去买了大堆的烟花爆竹回来,说是要‘好生热闹一番,也好生放一放这几年以来的晦气’。 到了晚间阖府主子齐聚照妆堂吃年夜饭时,太夫人又一手搂了容瀚和二奶奶的小儿子,一手搂了容潜和顾氏的大女儿,顾氏抱了小儿子还陪坐在身前的小杌子上,外间众男丁也是明里暗里捧着奉承着容潜,——小三房一扫去年年夜饭时的颓丧与无人问津,端的是众星捧月一般,所有人都围着他们一家人转,毕竟大家心里都明白,容浅菡心里最恨的固然是容湛和君璃,可也未必就不恨他们这些人,要说阖府上下有谁是她一点都不恨的,那便只有容潜一家子了,自然要将其笼络好了。 内外间里,只有君璃与容湛丝毫没有往太夫人、顾氏和容潜跟前儿凑的意思,且不说容浅菡才只一个小小的才人,太夫人等人摆出这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外戚架势未免太可笑了一点,只说他们与容浅菡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他们也绝不可能自甘堕落去捧容浅菡的臭脚! 除了君璃与容湛,倒是还有一个人一直一脸淡淡的,并不似太夫人等人那样,连骨头都要轻上三分,走路都快飘起来了,不是别个,却是宁平侯。 就算容浅菡已成了太子才人,腹中还怀了太子的骨肉,宁平侯对上容潜时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想想也能理解,没有男人是轻易就能对给自己戴了绿帽的仇人释怀的,就算那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更何况又还有大杨氏欺骗玩弄了他那么多年和害他以后都不能生了的因素在内,他能对容潜有脸色,才真是奇了怪了。 一顿年夜饭便在这样表面看似其乐融融的气氛下,顺顺利利的度过了。 吃过饭以后,二夫人便下令放烟花爆竹,君璃想着皎皎还小,因吩咐奶娘抱了她先回迎晖院去,等吃了奶便早些睡下,才半岁大点儿的孩子,经不起吓也缺不得觉,让他们做父母的留下与人虚与委蛇就够了。 不想二夫人见了,却似笑非笑道:“阖府上下都在这里守岁,皎姐儿怎么好先回去歇着,难道她就是要比她那些兄弟姊妹们金贵,大家都守得,连比她小的之哥儿亦守得,就她守不得?也是,皎姐儿自小被大爷和大奶奶娇生惯养,不比其他孩子都是胡打海摔惯了的,金贵一些倒也正常……” 话没说完,已被君璃冷声打断:“我们家皎皎身为宁平侯长子长孙的嫡长女,父亲又是六品官身,的确是比这府里所有孩子都金贵,二婶既知道就好,等下次再见了她,可千万记得客气一些,毕竟二婶是占了长辈的名分不假,可这嫡支和旁支的差别究竟有多大,寄人篱下的与真正的主人差别又有多大,想来不必我说二婶也明白罢?” 二夫人若是拿她说事,她忍了也就忍了,偏不长眼的要拿皎皎说事,真当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了是不是?她是不想容湛当世子,不将区区世子夫人看在眼里,可若旁人胆敢欺负到她头上,她也绝不介意搬出世子的名头来压人! “你说谁是旁支?你说谁寄人篱下?”二夫人被气得浑身直发抖,“大爷还没当上世子,你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呢,就敢顶撞长辈,不将长辈放在眼里了,等明儿大爷真当上了世子,你岂非要狂到天上去了?” 说完哭倒在了太夫人膝下:“娘,您方才可是亲眼瞧见了的,儿媳不过就是好心,想着一家子上下都在这里守岁,缺了人未免有些个不吉利,所以才白提醒大奶奶一句罢了,谁知道竟招来她这样一篇大逆不道的话,还说我们一家子寄人篱下,不是这个家的主人……如今您老人家和侯爷都还在呢,大奶奶已敢如此顶撞儿媳,等将来这个家由大奶奶说了算时,我们一家岂非越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太夫人铁青着脸,看向君璃厉声道:“我还没死呢,又是大过年的,君氏你便敢将长辈欺凌成这样,若是我死了,你岂非要越发变本加厉的作践他们了?我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也轮不到你轻狂,你即刻给你二婶磕头赔礼,否则,就别怪我不念祖孙之情,大过年的让你后悔莫及了!” 君璃被二夫人明显倒打一耙和太夫人明显的偏袒之举气得反倒笑了起来,冷冷道:“谁家半岁大的孩子是要跟着大人一块儿守岁的?旁人家我也不说了,我只问二弟妹三弟妹,两个哥儿和大姐儿像皎皎这么大时,可有跟大人一起守了岁的?当我进门晚不知道是不是,前年过年时,大姐儿都已快十个月了,也并没有跟大人一起守,当时二婶不说大姐儿金贵,怎么到了我们皎皎身上,便成了十恶不赦的事了,莫不是二婶欺负我们皎皎没有个做才人主子的亲姑姑是不是?二婶可别忘了,才人主子终究是长房的人,甭管她爬得再高,那也只会先提携长房的人,提携她的亲兄嫂,您实在犯不着这般急着讨好她,毕竟她也不知道不是?再者,您这样一会儿脚踏这只船,一会儿脚踏那只船的,就不怕终究会阴沟里翻了船吗?” 把二夫人气了个倒仰,当下也不哭了,自地上一跃而起便指着君璃的鼻子尖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会阴沟里翻船,似你这等不贤不孝,只会忤逆长辈的搅家精,就该休了才是,也省得败坏我们容家的门风!”只话虽如此,到底因自己的心思被君璃当众挑明而有几分心虚和难堪,不免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君璃正待再说,皎皎忽然被吓得哭起来,她又气又急又心疼,却见容湛忽然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进来,抢在她之前,一把自吓得脸都白了,离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的奶娘怀里接过皎皎抱了,轻轻拍了几下,柔声哄得她哭声小了以后,才居高临下看向二夫人冷冷道:“君氏该不该休,这辈子都轮不到二婶一个隔了房的婶子说话,二婶若实在等不及向您的才人主子邀好卖乖,不如明儿便随了祖母进宫去,好生向您的才人主子摇尾乞怜一番,指不定您的才人主子就提拔了您呢?” 这话只差没明着骂二夫人是狗了,叫二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可容湛本就比她高得多,这两年来因着练武,又因着去军营当了两个月的差,不但壮实了许多,脸上也平添了几分戾气,一旦冷下脸来,二夫人再自持是长辈,也根本不敢与之对峙,只得继续哭向太夫人道:“娘,您也看见了,我一个做长辈的,竟当众被晚辈作践成这个样子,叫我以后还要怎么见人?您老人家今儿个若是不为我做主,我便只能去死了,也好过将来被人变本加厉的作践!” 太夫人其实也有些看不上二夫人见风使舵,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行径,可她更不能忍受君璃和容湛当众不敬长辈,不将她放在眼里,大年三十也不肯息事宁人的举动,当即便斥责容湛道:“放肆,你说的是什么话,君氏对长辈不敬,你不责骂惩戒她也就罢了,竟还助纣为虐,难怪她敢如此轻狂,敢情是知道有你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看来今儿个我不惩戒她是不行了,不然谁知道她明儿是不是连我也敢顶撞欺凌了?” 喝命一旁祝妈妈:“你即刻点几个粗壮的婆子,亲自将大奶奶送到家庙里,好好儿败败火去,等什么时候火败完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也不必收拾东西了,大奶奶又不是去享福的,家庙里的衣裳和饭菜足够了!” “是,太夫人。”祝妈妈沉声应了,正要上前请君璃,容湛已挡在了君璃之前,冷声道:“我今儿个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将我媳妇儿送到家庙里去!” 太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猛地一拍罗汉床上的矮几:“容湛,你敢忤逆不孝?你难道就不怕我去有司衙门告你去,或是请族老们开祠堂吗?” 容湛却半点也不害怕,凉凉道:“不管祖母是想去有司衙门,还是想请族老们开祠堂,都只管去,大不了我不当那个官,也不再当容家人便是,反正这正是祖母和在座的好些人都求之不得的事,那我便成全了你们,等明儿祖母进宫见到您的才人主子时,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他早已料到随着容浅菡的咸鱼翻身,他们一房会在宁平侯府受尽白眼与欺凌,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般直接,连遮掩一下都懒得,实在让他寒心,既是如此,他索性早些带了妻女离开的好,也省得她们母女白白再受气! 太夫人说去有司衙门和开祠堂,原不过只是为了吓唬一下容湛而已,事实上,容湛如今是宁平侯府第三代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就算不让他做世子,他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她怎么可能去败坏他的名声,断他的后路?却没想到容湛竟会硬气至厮,宁可舍弃官位和世子之位不要,也要为君璃母女出头撑腰,众目睽睽之下,一时间倒是太夫人有些下不来台了。 只得继续怒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在吓唬你,并不会真拿你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若再不让开,我一定说到做到!” 容湛冷冷一笑,正待再说,宁平侯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先看向容湛道:“大过年的,就算你二婶有什么不对,你只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不与她一般见识便是,何必定要这般不依不饶?没的白落了下乘!” 又看向太夫人,“母亲也是,不过只是一点小事罢了,您老人家若一开始就发了话,又怎么会发展到现下这般近乎不可收拾的局面?还说要送君氏去家庙,我倒是觉得君氏挺好,既能管家,该刚强的时候也不失刚强,倒是比旁人都强些。如今湛儿也已是六品官身,算是家已成业已定,所以我已决定过了正月十五,便上折子为他请封世子了,——二弟妹不是说湛儿如今还不是世子,他媳妇儿也还不是世子夫人,没有轻狂的本钱吗,如今他们总有轻狂的本钱了罢?还请两位弟妹这些日子便把账理一理,等过了正月十五,便与湛儿媳妇做一下交接,以后便不劳二位弟妹替湛儿媳妇管家了!” 一席话,有如平地一身雷,不但将二夫人炸得呆立在了当场,深悔自己弄巧成拙,连太夫人也呆住了,半晌方失声叫道:“侯爷不是说要等湛儿媳妇生下嫡子之后再为他请封的吗,如今朝令夕改的,算怎么一回事?”还有一句话没说,若这会子为容湛请封了世子,宫里才人主子那里若是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结果,又该怎么办?横竖湛儿已有了前程,还不如就请封潜儿,到时候兄弟俩都有好前程,将来侯府也好越发的兴盛! 宁平侯却道:“湛儿与他媳妇儿都还年轻,早早晚晚都是会生下嫡子的,早一点晚一点请封又有什么差别?”说着眼神一冷,“早些将名分定下来,也省得府里那些个墙头草们见天价的整出这样那样的幺蛾子来,弄得大过年的都不清净,母亲不是向来最信奉一句话‘家和万事兴’的吗,想来不会反对我才是。” 太夫人被说得无言以对起来,她总不能当众劝儿子不计较当初大杨氏母子做过的事,所幸容湛帮她开了这个口:“可是父亲春秋正盛,请封世子之事,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只可惜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摆手打断:“我主意已定,谁也不必再说了!” ------题外话------ 下午有点事,所以今天更新少点,请大家见谅,O(∩_∩)O~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 第二百一一回 欺负你又怎样  大过年的闹了这么一出,几个当事人都觉得难堪不痛快,尤其是二夫人,只恨地上此刻不能裂开一道缝好叫她钻进去,也好过继续站在花厅里丢人显现;太夫人也是黑沉着一张脸,将身侧二奶奶的小儿子和顾氏的大姐儿两个才只几岁大的孩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守岁自然没办法再守下去了,大家只勉强撑到放完烟花,又吃了饺子后,便在宁平侯一声令下“明儿一早母亲和我还要进宫朝拜,今儿个就不熬夜了,省得明儿个殿前失仪,大家都散了罢!”之后,各自散了,整个宁平侯府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除了外面三不五时的传来几声烟花爆竹声。 但这平静只是流于表面上的,事实上,这个除夕之夜,宁平侯府从一众主子到下人,就没有几个人是能睡得着的。 所有人都被宁平侯那个突如其来的要请封容湛为世子,且不容任何人推脱阻拦的决定而打了个措手不及,都在想着,二小姐如今都成了才人主子,眼见将来还有更大的福气在后头,一个主位娘娘是妥妥跑不了的,而三爷二小姐与大爷的恩怨也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怎么侯爷却偏在这个时候说了要封大爷为世子的话?侯爷就算如今再厌弃三爷,也得为将来想想啊,二小姐的性子,像是能容忍大爷大奶奶在自己都一步登天了以后,还压在自己胞兄头上的人吗?这个家只怕以后且还有得乱呢! 旁人心里想的什么君璃自然无从知晓,她只知道若这会儿二夫人在自己面前,她一定会抡圆了胳膊,毫不犹豫给二夫人几记响亮的耳光,一天到晚正事不做,就知道蹦跶来蹦跶去,丫以为自己是跳蚤呢?关键丫损了人能利己也就罢了,偏丫不但没能利己,还将自己弄得个颜面尽失里外不是人,也不知丫到底蹦跶的什么劲儿?难道丫是属陀螺的,就得日日被人抽着才痛快? 以致她一回到迎晖院,第一件事便是叫了向妈妈来,杀气腾腾的吩咐:“向妈妈,你明儿一早便领了人,去问二夫人要对牌和账本,她若不给,你就说是侯爷亲自发的话,她不信只管去找侯爷亲口对峙,她若再不给,你就领了人去给我硬抢,打死了打伤了人都算我的!呸,我才给她三分颜色,就敢给我开起染坊来,真当我素日不与她一般见识是怕了她不成,成日里都想着攀高枝儿左右逢源,合着这世上就只她一个聪明人,别人都是傻瓜?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得看她有那个本事,我情不情愿让她吃才是!” 老娘她有银子男人又出息,还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媳,二夫人既然口口声声说她‘还没当上世子夫人,就轻狂成这样,若是真当上了世子夫人,岂非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本来她还不想当这个世子夫人的,如今她还非当不可了,二夫人就等着看她到底怎么将尾巴翘上天罢! 容湛见君璃明显一副动了真怒的样子,俏脸通红也不知是被身上大红蹙金丝线缠枝莲的衣裳衬的还是被气的,胸脯也一起一伏的,忙命奶娘将皎皎抱到暖阁里去,好生哄着先睡后,才凑到君璃跟前儿,小心翼翼道:“奶奶方才也是瞧见了的,我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谁知道父亲会忽然进来,还忽然说了要请封我为世子,还不容我推脱旁人劝阻呢?我也是没想到,奶奶且别生气,如今离元宵节还有半个月呢,咱们从长计议,总会想到法子的。” 不想君璃却“啪”的一拍桌子,恶狠狠道:“不就是当世子吗,别人削尖了脑袋求还求不来这样的好事呢,咱们干嘛要推辞?正是因为咱们素日对世子之位避如蛇蝎,没有早日将名分定下,所有才纵得那起子墙头草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便蹦跶个没完的,我倒要看看,这次她还要怎么蹦跶,她的才人主子又会不会巴巴儿的为她出头撑腰!” 对容湛来说,君璃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还真是久违了,害得他在本来该很严肃很同仇敌忾的情形下,竟没忍住“嗤”的一声笑起来,怕君璃生气忙又捂嘴忍住,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转来转去,很是滑稽。 看在君璃眼里,一个没忍住,也笑了起来,骂道:“你卖什么萌装什么可爱呢,我先说好啊,不吃你这一套!” 屋里的紧张气氛霎时去了个七七八八。 容湛见君璃笑了,虽听不懂什么叫‘卖萌’,到底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坐到了君璃身边,道:“奶奶不生气了?其实奶奶实在犯不着与二婶一般见识,她就是那样的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癞蛤蟆是咬不死人,可也够恶心人就是了,这次我不把她捏成水,不让她悔青肠子,我就不成君!” 容湛完全赞成君璃狠狠给二夫人一个教训,不过他如今更担心的,是宁平侯真封他做了世子后,君璃一个不高兴便撂挑子不跟他过了,毕竟她最向往的自己一家人关起门来过小儿子,可如今的宁平侯府上下的确挺让人糟心挺让人恶心的,换他处在君璃的立场,也不情愿去管这一摊子破烂事儿! 未料他哼哼唧唧的把自己的担心一说,君璃却道:“以前也是我想岔了,就算当了世子,咱们一样可以外放出京,反正侯爷春秋正盛,再当个二十年侯爷也没问题,二十年的时间,也够我们过小日子了。倒是府里那些本家旁支,既然我当了世子夫人,她们若愿意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就得按我的要求来,若不愿意,就趁早给我滚蛋,各自分家出去单过,难道我养猪的还会反过来被猪拿捏住了?不对,他们比猪都还不如,猪至少肥了还能卖几个银子,还算有点作用,他们却只会花银子,真正半点作用都没有!” 夫妻两个在无数次的真心推脱不想当世子之后,总算被太夫人二夫人之流的所作所为“激励”得非当这个世子不可了! 与此同时,容潜正在晨光院发脾气,“……那个白眼儿狼有什么好,不学无术,一无是处,仗着父亲和侯府的势侥幸中了个武举人,谋了个六品小官儿,就真当自己有了大出息,有多了不得是不是?不过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鄙武夫而已,父亲也是,心都偏到脚后跟了,竟真封了他做世子,也不怕将来侯府的基业败在他个败家子的手里,也不怕明儿二妹妹知道了怪罪下来?” 屋里一众服侍之人早被顾氏打发了,听得这话,不由暗自哂笑一声,说人家中举是侥幸,还说什么‘谋了个六品小官儿’,他既这么本事,怎么不也去谋个‘六品小官儿’回来让她跟着凤冠霞帔,不过吃不准葡萄所以才说葡萄算罢了;至于说侯爷偏心,他不是自来便知道吗,只不过以前侯爷偏心的对象是他,他享受着侯爷的偏心,如今侯爷偏心的对象却是大伯,他便接受不了其中的落差了?也不想想他们母子之前做的都是些什么事,要她说,侯爷已经够念旧情了,若是换了她,早将眼前的不肖子逐出家门了! 还有脸说什么‘也不怕明儿二妹妹知道了怪罪’,他还真把他那个以色事人的好妹妹当一盘菜了,别说她容浅菡至今只得一个小小的太子才人,就算真生下了孩子,升了位份,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好吗?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蠢而不知道,还妄图从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来,也是她该出手,让他清醒清醒的时候了!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 太夫人天还没亮便由宁平侯兄弟三人护送着入了宫朝拜,等朝拜完了还得去东宫见容浅菡,少说也得午后才能出来,倒是正好给了君璃行动的时间,一吃完廖妈妈打早起来亲手做的饺子,便命向妈妈:“要账本去罢!” “奶奶,今儿个到底是大年初一,要不,还是缓几日再问二夫人要账本的好?毕竟大节下的,若是传了出去,未免于奶奶的名声不利……”廖妈妈昨晚上还以为君璃只是在说气话,却没想到这气话竟是真的,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出言劝君璃。 君璃却冷笑道:“我素日就是太爱惜名声了,所以才会纵得二夫人之流一时滚到这边,一时滚到那边的,名声算得了什么,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况当你足够强势了时,旁人至多也就是怒在心里罢了,却不敢说出口,我不管她心里怒不怒,我只要她嘴上不敢说出口就够了!” 说完喝命向妈妈,“还不快去?” “是,奶奶!”向妈妈忙大声应了,领着李妈妈几个并一众粗使婆子,便浩浩荡荡去了二房。 彼时二夫人正躺在床上起不来,脸色蜡黄,双眼深陷,额上还贴了二指大一块膏药,瞧着一脸的病容,既有几分是因羞恼悔馈,急怒攻心所致,当然也不无借题发挥,借势躺倒称病,以免出门见人的意思在内。 她的心腹陪房虞妈妈与费家的都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一旁,虞妈妈还好,瞧着还不失镇定,费家的心里却犹如火烧一般,不明白大爷与大奶奶眼见就要再无翻身之日,怎么会忽然就封了世子,侯爷还亲自下令,让自家夫人过了元宵节便交账呢?她可没忘记二十八那日她去迎晖院送东西时,对大奶奶说的那些话,万一大奶奶秋后算账,自己岂非处境堪忧?早知道当日她就不该为了讨夫人欢心,主动请缨接了那趟差使的,如今后悔也晚了! 费家的悔青了肠子,岂不知她家主子二夫人比她还要后悔,本来二夫人虽素来都见风使舵惯了,却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得才一得知了容浅菡做了太子才人的消息,便给君璃难堪,可这次的情况又不一样,当日扳倒大杨氏时,她也是出了力的,等大杨氏倒台,容浅菡失势后,她更是没少做落井下石的事,难保容浅菡心里没恨着她,只不过比起容湛和君璃,容浅菡对她的恨可能要少一些罢了。 所以她就想着,太夫人不是大年初一要进宫见容浅菡吗,若是经由太夫人之口,得知了她各种打压各种给容湛君璃难堪,替容浅菡出气之事,指不定容浅菡心里一高兴一解气,便不计前嫌,不再恨她了,当然,若是以后能再提拔提拔她家老爷和她两个儿子就更好了呢?还有一点,太夫人明显也站到容潜和容浅菡兄妹那一边,只不过有些话她做祖母的不好明说有些事也不好亲自去做罢了,那她说不得只有责无旁贷的顶上了。 却没想到,她千算万算,惟独漏算了宁平侯的反应,万万没有想到,得知自己向来最疼爱的孩子有了出息,将来还会让整个宁平侯都跟着兴盛几十年后,宁平侯依然要封容湛做世子,态度还前所未有的强硬,连太夫人发了话都不顶用,——早知如此,她就该收敛一些的,也不会落得如今鸡飞蛋打,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的下场了! 二夫人正满心的懊恼,有小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屈膝结结巴巴的禀道:“回夫、夫人,大奶奶使人要、要对牌和账本来了……” “你说什么?”二夫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丫鬟说了什么,当即气得浑身发抖,“君氏简直欺人太甚!费家的,你立刻出去告诉来人,就说侯爷都亲自发了话,让我过完元宵节后才交对牌和账本,君氏就算即将做世子夫人了,现在到底还不是,让她最好收着点,不要太得意忘形,省得叫花子欢喜打破了砂罐!” 费家的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出去,可又不敢当着二夫人的面把这话说出口,只得应了一声,哭丧着脸一步一挪的去了外面。 向妈妈一行人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见费家的出来,向妈妈便皮笑肉不笑道:“当日费妈妈给我们大爷和大奶奶送才人主子赏的东西时,跑的是何等的快,怎么今儿个脚底是长疮了吗,这么短一点儿路,竟也要我们等上这么久?” 费家的不敢计较向妈妈对自己的奚落,只得强挤出一抹笑意,道:“老姐姐哪里的话,不过是我们夫人病了,一时一刻离不得我,所以我才出来得迟了,还望老姐姐见谅。对了,大节下的,也不知老姐姐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莫不是奉大奶奶之命给我们夫人拜年来的?可是不巧了,我们夫人昨儿个夜里熬了夜,不慎染了风寒,吃了药睡下后还没醒呢,大奶奶的好意我们夫人心领了,请老姐姐先回去罢,等过几日我们夫人好了,再亲自登门与大奶奶说话儿去……” 话没说完,已被向妈妈打断:“谁说我们是来给二夫人拜年的,难道方才那小丫鬟没告诉二夫人,我们是奉我们大奶奶之命,来取对牌和账本的?二夫人没醒也没什么,费妈妈一向是二夫人的左膀右臂,就由费妈妈去取出来给我们也就罢了,些微小事,就不打扰二夫人歇息了。” 大年初一打上门来逼人交对牌账目还是‘些微小事’?费家的恨得牙痒痒,却敢怒不敢言,只得继续赔笑:“对牌与账本素来都是我们夫人亲自收着,要不,老姐姐还是过几日,等我们夫人身上好些了再来?我们夫人到底是长辈,就算大奶奶很快就要做世子夫人了,也不能不敬长辈不是,这要是传了出去,大奶奶还……” 后面的几个字‘要不要出去见人了’还没说出来,已被孔武有力的向妈妈一把掀到了一边,然后领着人如狼似虎的闯进了二夫人的内室去。 二夫人正生君璃的气,不想让她更生气的事就发生了,君璃的人竟敢硬闯她的内室,简直就是反了天了,当即粗喘着高声喝命虞妈妈:“还不快叫人来把这群眼里没有主子的混帐东西给我叉出去,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今儿个若不叫太夫人重惩君氏,我再不活着!” 虞妈妈便铁青着脸要出去叫人,她也被向妈妈等人的僭越之举气得不轻。 可向妈妈她们怎么可能放她出去,把二夫人内室的门堵得死死的,里面的人别想出去,外面的人也别想进来。 看得二夫人越发的怒不可遏,抓起床头矮几上的茶盅便朝向妈妈砸过去,嘴里叫着:“狗奴才,还反了天了,竟敢在我屋里作威作福起来,全部给我滚出去,滚!” 向妈妈灵活的一闪身,便避过了二夫人砸来的茶盅,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道:“二夫人只要交出对牌和账本,奴婢们自然即刻离开,否则,奴婢们就只有待在这里碍二夫人的眼,等什么时候二夫人想通了,便什么时候离开了!” 如果说方才二夫人还只是因君璃大年初一便使人来要对牌和账本而生气,那这会儿除了生气,她更多便是慌张了,她自己的事自己知道,那些账本根本经不起查,本来元宵节后再交账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该抹平的抹平,该遮掩的遮掩,可谁知道君璃连半个月的时间都不给她,竟这么快便使人来要账本,不,已经不是要,而是明抢了,她要怎么做,才能度过眼下已迫在眉睫的难关? 二夫人急忙之间,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向君璃示弱告饶,求她多少缓个几日,只要拖到太夫人回府了,她便不怕了。 可要让二夫人向君璃示弱告饶,她还不如死了算了,就这样君璃已经将她踩在脚下了,若她再向她示弱求饶,岂非越发要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了?打死二夫人也不情愿做这样的事,想了想,索性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打算耍一回无赖,太夫人只是进宫去朝拜,又不是出远门,就算再怎么耽搁,天黑前总要回来罢,她还不信她连五六个时辰都拖不过了! 只可惜二夫人就连耍赖,也得向妈妈愿意让她耍才行,见二夫人软的不吃,便转头吩咐跟来的人:“既然二夫人病得忘记对牌和账本放在哪里了,说不得咱们只能自己动手了,大家这便行动罢,早些办完了差使,也好早些回去向大奶奶复命领赏。” 众人都应道:“这话很是,早该如此了,还跟这儿白浪费时间做什么?大家上!”便分头行动起来。 急得虞妈妈忙张开了双手要拦人,二夫人则不停的捶床,嘴里不停的说着:“反了,反了!” 向妈妈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大家不必有顾忌,只管放开了手脚找,大奶奶说了,弄坏了东西算她的,打死了人打伤了人也算她的,大家伙儿不必有后顾之忧!” 像是为了附和她的话似的,她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婆子“不小心”将墙角一只靛蓝白底亮釉梅瓶撞翻在了,摔了个粉碎,随即又有婆子“不小心”将多宝阁上云英石的盆景和鸡翅木的摆件摔到了地上,照样摔得七零八落。 看得二夫人的心直抽抽,到底看不下去向妈妈等人再糟蹋自己的屋子,只得忍气吞声,有气无力的命虞妈妈:“把对牌和账目取了来,让这群狗奴才拿了立刻给我滚!” 向妈妈等人这才拿了对牌与账本,如打了胜仗一般,离开了二房,浩浩荡荡回了迎晖院。 余下二夫人又气又恨又慌又怕,也顾不得头晕眼花了,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人去二门外守着,只待太夫人一回来,便即刻告君璃的状去。 君璃有意整出这么大一番动静来,自然很快便阖府皆知了,三夫人不由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虽奉承着太夫人也捧着小三房,却没有直接去触君璃的霉头,不然这会子脸被踩到脚底下践踏的,可就不只二夫人一个了;庆幸之余,忙叫来心腹,令其即刻找一个做账的高手去,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成,打算尽快将账做平了,便主动将自己手上的对牌和账本都送到迎晖院去,不然等到君璃出手时,怕就没那么便宜了。 拿到二夫人手里的对牌和账本后,君璃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查账去,已经做了初一了,若不做十五,又怎么能给二夫人更深刻的教训呢? 再说太夫人进宫朝拜后,便由容浅菡一早安排好的小太监引着去了东宫。太夫人身份不比君璃,乃是有超品诰命在身的,太子妃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于是先在正殿见过了她,才让容浅菡领着她去了自己的寝殿。 太夫人亲眼见了容浅菡打扮得珠光宝气,住的屋子金碧辉煌后,才真正信了容浅菡现下有多得太子爷的宠,心里的欢喜与得意自不必说,与容浅菡叙了一番别后的寒温,祖孙两个又屏退众服侍之人,说了半日的体己话儿后,太夫人方告辞离了东宫,出了宫门,由一直等在那里的宁平侯兄弟三人护送着回了宁平侯府。 不想方一回到照妆堂,连茶都来不及吃,便见二夫人披头散发的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哭诉君璃的恶行,“……如此忤逆不孝,不敬长辈,若娘与侯爷再不严惩君氏,那儿媳唯有一死,以保自己的体面与尊严了!” 太夫人亲眼见过了容浅菡的得宠后,本就对君璃越发不待见了,谁知道君璃趁她不在,又闹了这么一出出来,当即沉下脸来,向宁平侯道:“侯爷,别说君氏如今还不是世子夫人,你也发了话让她元宵节后再与你二弟妹三弟妹做交接,就算她已是世子夫人,也不该这般不敬长辈,此举万万不能姑息,侯爷看是送家庙,还是送庄子的好?” 宁平侯此番却不知道吃了什么药,摆明了要偏袒容湛与君璃到底了,道:“君氏此举虽稍显失礼,可她已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夫人了,主持中馈也是分内之事,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只她纵容下人弄坏二弟妹的东西,的确有些不应当,这样罢,让她按原价赔偿便是!” 话音刚落,容湛与君璃便进来了,听得宁平侯的话,君璃立刻道:“父亲说得是,弄坏二婶的东西,的确是我的不对,我愿意照价赔偿。”说着奉上一个锦盒,“这是一万两银票,还请二婶收下,若是不够,就尽管再打发人来与我说,这点银子我还赔得起!” 言下之意,老娘的人是打烂了你的东西,老娘是欺负了你,可谁叫老娘有钱呢?若是一万两不够,就再说个数,老娘给得起! 直把二夫人气了个倒仰,可宁平侯已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发了话:“既是如此,此事就这么算了罢,大过年的,别闹得一家子都不痛快!” 弄得连太夫人也不好再出言反驳,且二夫人也舍不得那一万两银票,便只能忍气吞声,将此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u1439360"; 上一章 | 目录 | 阅读设置 | 下一章 ------------ 第二百一二回 开锣  章节名:第二百一二回 开锣 见宁平侯不痛不痒的便这般轻易饶过了君璃,太夫人虽满心的不痛快,但想着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与宁平侯相商,便也没有出言反驳宁平侯的话,只不耐烦的打发了容湛与君璃,又好生安抚了二夫人几句,赏了她一套赤金绞丝麒麟纹的头面,便叫二老爷带她回去了,只留下宁平侯一个人说话。 “之前听旁人说起菡丫头如今有多得太子爷的宠爱和太子妃娘娘的看重,我还有些个不相信,今日亲眼见过之后,方知道此言非虚,我这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太夫人一想到因着容浅菡的关系,连带以前从没与她打过照面的太子妃都待她客气得紧,一口一个‘老夫人’的透着亲热,又说她是长辈,‘以后得了闲可要多来东宫走动走动’,便禁不住笑开了花儿,方才君璃的跋扈嚣张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我就说那孩子生来便是个有福气的,先前发生那些事时,我还在想着莫不是我老了,竟也会看走眼了?如今看来,那孩子的大福气且在后头呢,咱们作为她的娘家人,不说成为她的底气和倚仗,至少也不能拖了她的后腿才是,你是做父亲的,又一贯最疼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得不说,虽已做了大半辈子的母子,太夫人还是有些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若容浅菡一直待在老家吃苦受罪不见天日,过上个三两年的,没准儿宁平侯又心软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找机会将她接回来;再不然就是悄悄儿使心腹回老家,找一户家境殷实却人口简单的人家,将容浅菡发嫁了,也算是全了一场父女之间的情分,事实上,就在前几日,宁平侯还曾动过要将容浅菡接回来过年的念头,只不过想着此举必定会引来大儿子夫妇的极度不满,父子之间的关系没准儿又回降到冰点,才强忍住了没说罢了。 他毕竟疼了容浅菡十几年,又怎么可能真就那么轻易割舍了? 却没想到,就在他满心担心牵挂着容浅菡,怕她在老家受委屈,为此甚至自责后悔当初自己就该一力保下她,哪怕要送去庄子或是家庙,至少也在京城范围以来,要知道她的近况或是送个什么东西去都方便一些之时,容浅菡已逃了出去,还傍上了太子,成了太子的女人,过上了比以前更要精致奢华得多的生活,这让他瞬间想到了大杨氏,当初大杨氏也是如此欺瞒他,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如今又轮到大杨氏的女儿了,难道他看起来就那么傻那么好哄,是个人都能欺瞒他,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样的想法让宁平侯怒不可遏,对容浅菡自然再没了担心与自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忿恨与恼怒,所以才会出人意料的站到了容湛与君璃一边,不但坚持要请封容湛为太子,还摆明了态度要在后宅中为君璃撑腰,让她不管做什么都不必有后顾之忧,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就算太夫人是长辈,也别想时时压制他。 “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如今也没旁的人了,只有咱们母子两个,难道你还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见宁平侯听罢自己的话后,只是沉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太夫人因忍不住催促起他来。 宁平侯这次总算开了口,语气硬邦邦的,“我们家如今没落成这个样子,的确没办法成为她的底气和倚仗,她如今虽得太子爷的宠,我也没想过要沾她什么光,母亲问我有什么章程,我的章程便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以后好坏都互不相干!”说的话也与太夫人想听的截然相反。 说得太夫人当即怔住了,等回过神来,便紧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高兴:“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菡丫头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的父亲,我们是她的亲人,不论怎么说血脉亲缘关系都是割舍不断的,彼此如何能井水不犯河水,好坏互不相干?况菡丫头如今正是得太子爷宠爱的时候,等将来诞下皇孙,太子爷再更上一层楼之后,她一个主位娘娘是妥妥跑不了的,别人家有这样的事,上赶着还来不及呢,你倒好,反倒避如蛇蝎,莫不是以为当太子爷的老丈人,当皇子的外祖父还辱没了你不成?” 顿了顿,又道:“这些看得见的益处也罢了,你真以为菡丫头如今得太子爷的宠,就在东宫里风光无限,没谁敢给她脸色瞧了?除了那些个没正式名分的侍妾,她的位份是最低的,太子爷的其他姬妾们谁都可以给她脸色瞧,让她连在自己宫里吃饭睡觉乃至说话都不敢掉以轻心,就更别说她还有半年才能生产,这半年该怎么过,将来生孩子时又是何等的凶险了,若这个时候连我们做娘家人的都不帮她,不为她撑腰了,还有谁会帮她,让她依靠?你一向最疼她,难道就忍心看着她在宫里孤苦伶仃,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人暗害了去吗?” 宁平侯这会儿是恼怒容浅菡,但要说疼爱,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也是真疼,听得太夫人前一番话还好,听得后一番话,他就禁不住有些动摇了,语气也不自觉放缓了许多:“那母亲是个什么章程?” 太夫人一听有戏,忙放缓了声音道:“自然是设法送两个老成又懂生产一应事宜的婆子进宫去,除了服侍提点菡丫头以外,旁人见她身边有了懂行的人,要暗算她也得事先掂量掂量,再就是……东宫里从主子到下人,都明里暗里在嚼她的舌根,说她‘有个被休的母亲,女儿又能好得了哪里去’,我听了就想,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将杨氏的遗骸移回咱们家家庙里先放着,让人知道咱们家已重新接纳了杨氏,一来让菡丫头以后在宫里少被人诟病,二来将来总不能让小皇孙有个被休的外祖母罢?” 话音未落,宁平侯已断然道:“不行,此事我决不答应!杨氏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害得我……,当日就是因为她犯错太错,所以我才会给她一纸休书的,如今却要重新接纳她,岂不是在说当日错的是我,她是被冤枉的?菡儿是菡儿,杨氏是杨氏,怎么能将二人混为一谈,我绝不答应迎杨氏回来!” 这样的结果早在太夫人的意料之中,说实话,太夫人也不愿意迎杨氏回来,是以之前在东宫面对容浅菡时,只说‘兹事体大,要回去你与父亲商量’,这会子既见宁平侯毫不犹豫拒绝了,便也不再多劝宁平侯,而是顺势转移了话题:“除此之外,菡丫头还有一个心愿,希望……潜儿能做世子,你先别急着生气,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生潜儿的气,又自觉对湛儿有愧,可你想过没有,还有一代,咱们家的爵位便该到头了,到时候,咱们家可就连空架子都撑不起来,湛儿如今是有了出息,可他是武官,若想出人头地,只有上战场一条路可走,如今偏又是太平年间,便是他真不怕死想上战场,那也得有战场给他上不是?这辈子估计最多五品也就到头了,至于潜儿,就算高中了,只怕连湛儿都及不上。” “兄弟两个都不是能振兴家业的,你二弟三弟两房就更不必说了,可如今,大好的振兴家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只要咱们家能出个娘娘,成为皇子的外家,难道将来太子爷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的外家没落不成?再大胆一点想,皇太孙的身体自来便不好,菡丫头说她进宫才两个月不到,就听说已请过五六次太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成人了,若真到了到时候,菡丫头腹中的可就是太子爷实际的长子……咱们家就等着飞黄腾达罢!只菡丫头也说了,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潜儿做世子的基础上,她让你放心,她不会找湛儿两口子报仇,说若没有他们两口子,她也不会有今天,就当彼此扯平了,还说她将来必不会亏待了湛儿,一定扶持湛儿做到三品大员以上,算是对他让出世子之位的补偿。如此兄弟两个就都有了好前程,咱们家也有望再兴盛几十年,如今就看你怎么选了!” 若是君璃这会子在场,一定会说太夫人和容浅菡“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还扶持容湛做到三品大员以上呢,呸,正当吏部和兵部是她开的,太子什么都听她的呢?就更不必说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又生得下来生不下来尚属未知呢! 宁平侯话虽说得刻薄不过君璃,但也没好听到哪里去:“如今孩子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菡丫头已轻狂成这样了,连带母亲这么大年纪的人,也跟着异想天开起来,也不怕传了出去,旁人笑掉了大牙?再者说了,太子爷虽羽翼已丰,可皇后娘娘生的六皇子近年来却颇得皇上宠爱与器重,文武百官都是看在眼里的,太子爷如今最大的倚仗便是他乃元后娘娘嫡子,皇上的嫡长子,乃是大道正统,若咱们家不立嫡长,反倒改立继室幼子,岂非摆明了在拆太子爷的台,让人知道连太子爷姬妾的娘家都不支持大道正统?到时候别说飞黄腾达了,不家破人亡就是好的了!” 宁平侯虽大半时候都在犯糊涂,但到底是混迹于官场多年的人,这点基本的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不像太夫人与容浅菡,目光从来都只对准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儿,说得好听点叫养在深闺,说得难听得就叫目光短浅,自然想不到自家不过是废长立幼,便能生出这么多事来。 太夫人当即白了脸,捂着胸口道:“这只是咱们家的家事,应当不至于上升到与朝政有关的高度罢?” 宁平侯冷笑道:“立谁做太子,也是皇上的家事,母亲难道想看到皇上改立六皇子为太子不成?”到时候容浅菡别说做娘娘,宁平侯府别说跟着飞黄腾达了,趁早一起去死的好! “那咱们现下该怎么办?菡丫头可说了定要立潜儿的!”太夫人难得六神无主起来,“要不这样,咱们且先不立湛儿也不立潜儿,就实施一个拖字诀,好歹拖到太子爷更上一层楼之后,再说立世子的事?指不定到时候皇太孙都不在了也未可知,咱们家的皇孙可就是皇长子了,到时候再来立潜儿,谅谁也不敢再有二话!” 宁平侯闻言,脸色就越发的难看了:“母亲的意思,是让我朝令夕改,把昨儿个晚上亲口说出的立湛儿为世子的话收回去?母亲难道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以后我还要怎么服众?不行,此事绝无更改的可能!母亲打早便进宫,折腾到这会子也该累了,儿子便不打扰母亲歇息了,且先告退了!”说完,不待太夫人有所反应,已转身大步退了出去。 余下太夫人见他说走就走,一连叫了几声:“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都不见他回来,只得“啪”的一声拍在了罗汉床上的矮几上,独自生起闷气来。 再说容湛与君璃回到迎晖院后,廖妈妈向妈妈晴雪等人第一时间迎了出来,一见二人的面,便七嘴八舌的急声问道:“大爷与奶奶没什么事儿罢?”、“太夫人没有罚奶奶罢?”、“二夫人可消停了?” 君璃心里暖暖的,笑着正要开口,不想容湛已先道:“她能不消停吗,一万两银票呢,若是换成银锭,都能够砸死她了,如今却只挨了几句奚落打烂了几样东西,便是她的了,她舍得不消停吗?”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君璃笑眯眯的接道,“关键还是侯爷今日给力,直接一锤定音说‘大过年的,此事就这么算了,别闹得一家子都不痛快’,若不是有侯爷发话,我便是赔了银子,只怕太夫人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容湛点点头:“父亲此番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本来我还以为他的宝贝女儿成了太子才人,他也会上赶着去捧那个女人的臭脚呢,幸好还有他站在我们这一边,不然咱们行起事来,也会多好多掣肘。” 君璃笑道:“可见侯爷这面虎皮还是挺好使的,既是如此,咱们更要趁热打铁,将这面大旗越发扯圆了,早早将事情解决了才是,以免夜长梦多。” 锁儿是个急性子,闻言立刻道:“奶奶有事只管吩咐,奴婢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向妈妈晴雪几个闻言,忙也道:“奶奶只管吩咐。” 不想君璃却摆手笑道:“且先不急,等三夫人那边将对牌和账本交过来后咱们再行动也不迟。”三夫人是个识时务的,想来就这两日便会将对牌和账本交过来,虽说事情已迫在眉睫了,到底也不差这两日功夫。 次日傍晚,三夫人果然使贴身的妈妈将她手上的对牌和账本都送到了迎晖院,比君璃预料的还要早一日,且那妈妈待君璃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恭敬,连带迎晖院的丫头婆子们也颇为客气,早不复昔日的高傲样儿。 向妈妈几个不由撇嘴道:“先前见杜妈妈时,她的鼻孔都是朝天上出气的,我还想着她的鼻孔与大家的不一样,原是朝天上生的呢,如今方知道,原来她的鼻孔竟与大家一样,敢情也是往下生的!” 听得君璃忍俊不禁,还以为向妈妈几个不会耍嘴皮子,只会动手呢,如今方知道,向妈妈几个嘴皮子也挺利索的。 笑过之后,君璃正色道:“所以昨儿个我才会有意吩咐你们那般高调的行事,这世上很多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只要咱们高调强硬到旁人一提起咱们就害怕忌惮的时候,咱们再行起事来,旁人自然不敢再等闲视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心思自然也就歇了!”就好比三夫人,她未必就没有与她打擂台的心思,只不过有二夫人被她踩在脚下,面子里子都丢光的前车之鉴在,所以她就算有再多的心思,如今也不敢付诸于实际行动了,而这正是君璃想要的效果。 初三初四一过,便到了各高门大户相互请吃年酒的日子,君璃虽已一年多不管家了,但她本就是管过家的人,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子,才又狠狠打了二夫人的脸,最后还拿银子砸得二夫人连一句怨言都不敢说,众管事妈妈又岂有不怕的,她们再得脸再尊贵,难道还能得脸尊贵得过二夫人不成?以致君璃简直没有丝毫为难之处,便顺利又接手了宁平侯府的中馈。 初六至初九是宁平侯府请吃年酒的日子,彼时宁平侯府二小姐成了太子才人,并怀了身孕一事已在京城豪门勋贵圈里传开了,都知道宁平侯府已是今非昔比,是以到了初六,不但宁平侯府下帖子请了的客人都来了,好些没有接到帖子的人也不请自来了。 太夫人这几日虽因一直苦劝宁平侯暂时不立世子无果而满心的焦急与烦躁,但这种场合,她不出席不行,且她也不想让君璃一个人出风头,将来她岂非越发弹压不住她?于是一早便由祝妈妈和如燕等人服侍着换了赭红色百福连寿纹的锦袍,戴了琥珀嵌绿松石包银的头面,额头围了银鼠皮毛的暖帽,等客人来得差不多后,由早已侯着的三夫人等人簇拥着去了前面的花厅。 就见厅里早已是衣香鬓影,高朋满座,好些已有年头没来过宁平侯府的勋贵之家的太夫人或是当家夫人都来了,譬如东阳侯太夫人,再譬如信中侯家的太夫人和大长公主府的大夫人等,这些可都是宁平侯府素日请也请不来的贵客,如今却都来了,饶是太夫人心里再不痛快,这会子也难免得意,同时也越发坚定了要说服宁平侯暂时不立容湛为世子的念头,要知道这些贵客可都是冲着菡丫头来的,菡丫头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呢,等明儿诞下皇孙,成了娘娘以后,这些人岂非越发要上赶着自家了? 太夫人因满脸是笑的上前与来客们见礼寒暄,果然好些宾客都问到了宫里的容浅菡:“听说容才人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真是可喜可贺!”、“我记得还是几年前见过容才人,那时候她才这么高,却已十分出挑了,一看就是个有大造化的,果不其然如今就有了大造化?”、“您老人家可真是好福气!” 大篇大篇的奉承话,就算知道说者并无几分真心,依然听得太夫人飘飘然起来,满脸矜持的与大家寒暄着,只眼角眉梢的得意却满得几要溢出来。 不多一会儿,又有婆子来禀:“定南侯府的两位夫人携奶奶姑娘们到了” 倒弄得太夫人得意连一向不与自家往来的定南侯府今儿个都来了人之余,颇有些为难起来,不为别的,只为定南侯府正是太子薛良娣的娘家,按照辈分,太夫人不该去亲迎后者的,可薛良娣的位份又分明比容浅菡高了几级,不去迎罢,又怕薛良娣在东宫给容浅菡小鞋穿。 所幸三夫人是个知机的,见状忙自告奋勇代太夫人接了出去,让太夫人心里十分的满意,对自大年初一起便一直称病不出的二夫人也生出了几分不满了,现下府里正是用人的时候,要生病也不知道换个好日子,真是! 而一直忙活着招呼客人安排戏酒的君璃听得定南侯府来了两位夫人,其中一位还正是薛良娣的母亲,心里一直高高悬着的那块大石方落了地,之前她还真怕定南侯家今日不来人了,不然她接下来的戏,可就不好唱了,万幸薛家到底还是没有沉住气! 鼠标滚屏说明:1-10,1最慢,10最快 ------------ 第二百一三回 入彀  章节名:第二百一三回 入彀 定南侯府今日来吃宁平侯府年酒的是二夫人和三夫人,二夫人四十来岁,穿绛紫色团花牡丹通袖袄配青花八福葫芦纹的及地长裙,看起来很是端庄雍容;三夫人就是薛良娣的目光,则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鸦青色绣团花五福纹的斜襟长袍,领口袖口都镶了一圈银狐毛,系一条湖蓝色飞鸟流云刻丝长裙,牡丹上髻斜插的五尾攒珠大赤金衔珊瑚珠凤钗随着她的一举一动颤着双翅,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飞起,整个人虽已不再年轻了,却依然漂亮得让人侧目,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只看薛三夫人,已不难想象薛良娣会是何等的美貌。 因彼此不属于相同的圈子,故今儿个还是定南侯府的两位夫人第一次来宁平侯府吃年酒,由三夫人引着进了花厅后,两位薛夫人便带了女媳上前给太夫人见礼,“给您老人家拜年了,我妯娌二人不请自来,还望太夫人不要嫌弃我二人冒昧才是!” 太夫人也是第一次见两位薛夫人,素日进宫朝拜都是定南侯夫人的事,薛二老爷只捐了个同知的虚职在身,薛三老爷倒是谋了个实缺,却只有七品,不够资格为薛三夫人请封诰命,故薛二夫人和薛三夫人虽是京城上流社交圈的红人,到底难得有进宫的资格,忙亲自起身虚扶了一把,笑道:“两位夫人客气了,两位夫人能大驾光临寒舍,老婆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还望二位夫人以后要常来常往才好呢!” 寒暄了几句,又彼此介绍各自的晚辈,两位薛夫人带了薛家一位奶奶并两位姑娘来,太夫人忙一人赏了一支虽不名贵,却品相极好,做工也精致的琉璃莲花垂珠花样的钗子做见面礼,又与两位薛夫人介绍君璃妯娌三人并容浅莲,“这是我大孙媳君氏,这是二孙媳柯氏,这是三孙媳顾氏,这是大孙女……” 君璃妯娌三人并容浅莲忙屈膝给两位薛夫人见了礼,各得了薛二夫人一支点翠嵌宝石的发簪和薛三夫人一串芙蓉玉手钏,这发簪和手钏就比太夫人赏的钗子值钱多了,据此多少也能看出定南侯府今日虽不请自来吃年酒,对宁平侯府多少还是存了几分压制之心的,不然也不会连赏见面礼都有意压主人家一头了。 薛三夫人还一手拉了君璃,一手拉了顾氏,笑道:“大奶奶与三奶奶都生得天仙一般,竟让我不知道该夸哪一个的好了。” 君璃闻言,先就笑道:“夫人谬赞了,我如何及得上三弟妹,我每日里又要服侍长辈又要主持府里的中馈,忙得连饬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早成黄脸婆一个了,哪儿像三弟妹每日那般清闲,多的是时间打扮自己?” 顾氏也笑:“大嫂这话我可不敢领,我哪里清闲了,每日光照顾大姐儿和之哥儿都忙不过来了,得了闲还要给宫里才人主子腹中的小皇孙做贴身衣裳,哪像大嫂,膝下只得皎姐儿一个,可不就只有能者多劳了?”顿了顿,又道,“大嫂您不知道,要论顽皮,只怕几个女孩儿都未必能及上一个男孩儿,二嫂膝下也有两个哥儿呢,不信您问二嫂?” 太夫人没想到两个孙媳当着客人的面便互别起苗头来,心下恼火不已,浑然没想过这都是因自己摇摆不定一手造成的,又见薛三夫人眼珠转个不停,已有不屑之色一闪而过,不由越发的恼火,忙低斥道:“当着客人的面儿,浑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没见客人都等着呢吗,还不快分头招呼客人去!” 喝得君璃与顾氏双双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分头招呼客人去后,太夫人方笑向薛三夫人道:“两个小的素日里这样吵吵闹闹惯了的,实际上感情不知道有多好,倒是让您见笑了!” 薛三夫人笑道:“您老人家客气了,一家子骨肉血亲,就是要这样亲亲热热的才好呢,没的从神儿似的做什么,反倒显得生分了。”话虽如此,眼珠子却仍转个不停,不时看人群中的君璃一眼,不时又看顾氏一眼,见二人脸上倒都一直带着笑,偶尔视线对上时,却分明一副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样子,就笑得更欢了,眼角眉梢也写满了嘲讽之意。 君璃虽一直忙着招呼客人,却也没忽略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她知道那视线是来自于薛三夫人的,趁薛三夫人不注意时,她又注意到后者除了看她,也没忘记看顾氏,便知道今日谋划之事,至少已成了六分了。 心下大定以后,又见客人已来得差不多了,君璃正打算让人去厨房看看宴席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就有婆子进来凑到她跟前儿小声禀道:“大奶奶,亲家老太太……不是,杨家老太太携两位太太并几位姑娘来了,您看……” 君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杨家老太太是大杨氏和杨氏姐妹的母亲,她从未见过的所谓“外祖母”,不由暗自冷笑起来,之前大杨氏失势乃至被休时,怎么不见杨老太太上门,如今一听说容浅菡有了“出息”,便立刻上赶着来了,她终于明白杨氏姐妹和容浅菡的自私与无耻都是承继于哪里了,敢情这是家学渊源。 君璃才不耐烦管这样的破烂事儿,想也不想直接命那婆子:“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你回太夫人去,看太夫人怎么说。”太夫人若是直接让撵人,她自然乐得眼不见心不所;可容浅菡终究是杨家的外孙女,杨家也是她的骨肉至亲,只怕太夫人多少会顾忌这一点,若是让人进来了,那她也乐得看好戏,也好叫京城上下都知道太子的新宠容才人的的确确有个被休的母亲,不过以太夫人趋吉避害的性子,想来应当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罢? 果然那婆子回过太夫人后,太夫人立刻便让撵人,就算她已答应过容浅菡要说服宁平侯迎大杨氏的遗骸回来,也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再与杨家这样的人家做亲家,杨家打的主意她很清楚,不过是见容浅菡有了出息,想来分一杯羹罢了,容浅菡可是姓容的,旁人凭什么来分好处,她自家还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呢! 也是活该今日有事,那婆子领了太夫人的命,还没有出去呢,又有婆子进来禀道:“君夫人携小姐来吃年酒了……” 太夫人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事儿,难得今儿个客人来得多,谁知道牛鬼蛇神们也跟着往前凑,若是坏了自家的酒宴,看她饶得了哪一个,说来说去,都怪杨氏,看看她的亲戚都是些什么货色……哦,还有君氏,那君家不正是她的娘家吗,且让她处理,让她与她们狗咬狗去,若是出了什么岔子,看她饶得了她饶不了她! 念头闪过,太夫人已命人叫了君璃至跟前儿,压低了声音没好气道:“你娘家人来了,若是平日她们来打秋风,白给她们几两银子也就完了,可今日是什么日子,她们这不是摆明了扫大家的兴来吗?你立刻出去,把她们给我打发了,若是出了任何岔子,我都为你是问!” 太夫人的脸色难看,君璃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过到底没有忘记压低声音:“祖母难道不知道我早已是没有娘家的人了,又何来的娘家人来打秋风?况那君夫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知道二妹妹做了才人主子之后来,她真正冲的是谁,难道祖母还不知道吗?请恕孙媳不能领这个差使,还请祖母另请高明罢!” “你……”太夫人被噎得一窒,正要再说,又有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杨老太太与君夫人都在外面闹腾起来了,一个说自己是才人主子的亲外祖母,一个说自己是才人主子的亲姨妈,又是大奶奶的母亲,凭什么不让她们进来……整好又有客人上门,已被客人瞧了去,还不知道待会儿会传出什么话来,还求太夫人示下该怎么做?” 太夫人闻言,越发气了个半死,可见君璃摆明了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知道她不怕容浅菡丢脸,指不定还巴不得容浅菡越丢脸越好,只得叫了三夫人上前,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低喝道:“还不快去!”让三夫人打发杨家人和君家人去。 三夫人虽也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可她到底不敢像君璃那般光棍,明着违抗太夫人的命令,只得屈膝应了一声,满心不情愿的去了。 太夫人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方才已有客人亲眼瞧见了杨家人与君家人是如何在宁平侯府角门外哭闹撒泼的,这会子客人进来以后,虽不至于当着主人家的面说此事,压低了声音与自己交好的人窃窃私语却是免不了的,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的,不多一会儿,竟有大半的客人都知道了,都觉得这会子虽还不知道宁平侯府今日请的戏班子会唱什么戏,但不管什么戏,一定精彩不过眼下这一出。 所幸三夫人到底赶在开宴之前回来了,压低了声音向太夫人禀道:“我以过几日定会专门下贴请她们两家人上门来单独小聚为由,总算将她们都打发了,还请母亲放心,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太夫人虽不甚满意三夫人打发人的借口,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得摆手令三夫人招呼客人去。 君璃觑见太夫人的脸色在三夫人回来之后好看了不少,估摸着杨家人和君家人已被打发了,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是不在乎她们来闹事,更不在乎容浅菡的脸面名声,可却不喜欢自己一早计划好的事有任何出现变数的可能,如今总算将这可能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了。 今日的宴席照例摆在照妆堂的花厅里,不过因着今日人多,连穿堂都摆了几张黑漆楠木卷边八仙桌,每张桌子上还供着几支梅花,花厅壁角则放着少着红箩炭的银盆,连接花厅和方才招呼客人的小厅的廊檐杆上都垂了厚厚的夹棉竹帘,以作避寒,等众宾客过来以后,丫头们打打起了花厅的帘子,便有一阵暖香扑鼻而来,一派富贵天成。 因天气寒冷,今日的主菜是一品汤锅,热气腾腾的摆在每张桌子的当中,冷盘热盘烫菜都拼在一块,花团锦簇,雾气缭绕,让人看了就有几分食欲。 待大家三三两两落座后,太夫人先端了一杯酒起身敬大家:“多谢诸位今日赏脸光临寒舍,老婆子先干为敬!”说完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还倒杯示意,算是开了宴。 大家便也纷纷举起了筷子。 这种场合,别说君璃妯娌几个了,连三夫人都是没有位子的,都得忙着招呼客人,不过这倒是正合了君璃的心意。 一时宴席过半,丫鬟开始上热汤了,人群里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你这奴才怎么搞的,连个汤都端不稳,竟洒了我一身,宁平侯府可真是好家教!” 众人忙都循声望去,就见薛三夫人已站了起来,正满脸怒色的指着地上一个丫鬟骂,她的衣裳和裙子上,则明显多了几块污渍,显然是那丫鬟不小心,将汤洒在了她身上,也难怪她窝火。 那丫鬟知道闯了祸,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都是奴婢的错,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薛三夫人岂是好相与的,饶那丫鬟认了错,依然不依不饶,怒声道:“你轻飘飘一句知错了,就可以把事情揭过去了?那我弄脏了的衣裳怎么算?这可是宫里良娣主子赏下来的年礼,便是卖了你这丫鬟,也赔不起我一片衣角!” 一旁顾氏看至这里,忙上前赔笑说道:“薛三夫人还请息怒,下人不懂事,我这便让人拉了她下去狠狠打她的板子便是,倒是您的衣裳是我们府里丫鬟弄脏的,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整好儿前儿个我们家才人主子才赏了我一匹今年新贡上的刻丝,据说连宫里好些主子娘娘都没有,您若是不嫌弃,我待会儿便让人送去让您的丫鬟收着,算是聊表我的一番心意,未知您意下如何?” 薛三夫人膝下只得薛良娣一个亲生女儿,再就是有一个庶子养在膝下,可以说薛良娣就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在定南侯府安身立命,旁人不敢小瞧了她去的最大倚仗,可想起年前进宫探望薛良娣时,她那满脸掩饰不住的委屈和幽怨,还有无人时对容浅菡这个太子新宠咬牙切齿的咒骂,薛三夫人便对宁平侯府恨得牙痒痒。 然薛良娣虽入宫早,在东宫的位份也仅次于太子妃,却至今膝下犹空,别说儿子了,连个女儿都没有,在对上容浅菡时,多少又有几分没底气,今日宁平侯府摆年酒,薛三夫人本来不想来的,还是想着一来可以亲自过来探探宁平侯府的虚实,看能不能侥幸找到破绽打击容浅菡,二来也有趁早与宁平侯府套近乎的意思,所以才勉强来了。 来了以后,见宁平侯府虽说是没落了,瞧着也是一派富贵景象,来捧臭脚的人更是不少,便多少有几分不痛快,谁知道宁平侯府的下人还不长眼弄脏了她的衣裳,容浅菡的亲嫂子随即又抬出容浅菡来打她的脸,说什么赔她一匹‘连宫里好些主子娘娘都没有的’衣料,这不摆明了在打她和薛良娣的脸,说薛良娣如今连个小小的才人都不如吗,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因冷笑说道:“连宫里好些主子娘娘都没有的衣料,我如何敢受用?容三奶奶还是留着自己用罢,我家里还有事,就先失陪了!”说完拂袖便欲离开。 急得一旁陪着东阳侯太夫人等辈分高的客人坐席的太夫人忙亲自过来,如此这般劝了薛三夫人一通“她小孩儿家家的不会说话,您别与她一般见识……”云云,又叫了君璃过来亲自服侍薛三夫人去更衣后,薛三夫人方怒气稍减,冷着脸随了君璃去后面更衣。 余下太夫人则在心里将顾氏骂了个半死,平日没见她这么轻狂这么不识大体呀,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莫不是见才人主子得了太子爷的宠,便抖起来了?那她可得趁早打消了顾氏的气焰才是,不然指不定又是一个君氏! 再说君璃一路奉承着薛三夫人去了后面特意辟出来更衣的地方后,便侯在了外面,只她如今到底是当家奶奶,琐事繁多,又如何能一直服侍着薛三夫人?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薛三夫人出来,又有婆子找了过来,说前面有事等着她示下,君璃无奈,只得留了自己的丫鬟等在外面,急急忙忙去了,说是处理完了事情便即刻过来,让其代为向薛三夫人赔罪。 所以等薛三夫人换好衣裳出来时,就见君璃早已不知了去向,只余下一个十六七岁,生得杏眼桃腮的丫鬟侯在外面,一见她出来,便屈膝赔笑道:“才有婆子来寻我们大奶奶,说是前面有事情等她示下,我们大奶奶无法,只得去了,说是处理完事情即刻便回来,还请夫人恕罪。” 薛三夫人见君璃如此轻慢自己,本来要发火儿的,冷不防却想到,这丫鬟是容家大奶奶的丫鬟,而容大奶奶与容三奶奶一看便是不合已久的,连在客人面前都忍不住要互别苗头,指不定这丫鬟知道容浅菡那贱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因临时改变了主意,和颜悦色的道:“容大奶奶主持中馈,琐事繁多,今日贵府又宾客盈门,她的确走不开,我虽不主持我们家的中馈,多少也知道一些,不会放在心上的。”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是家生的还是外面买进来的?服侍你们大奶奶几年了?” 那丫鬟便一一告诉了薛三夫人:“奴婢名叫锁儿,今年十七岁,是我们大奶奶的陪嫁丫鬟,打小儿便服侍我们年,如今已有十多年了。” 薛三夫人便又道:“早就听说宁平侯府的园子是京城一等一的好,只方才过来时,我心里有些个烦躁,也没来得及细看,你不如引着我细细看看去?” 锁儿面露难色,“可是我们大奶奶等会儿回来找不见夫人,定会怪罪于奴婢……” 话没说完,薛三夫人已道:“我自会向你们奶奶解释说是我要去逛园子的,你只管带路便是,她不会怪罪你的。” 锁儿这才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是”,引着薛三夫人往园子里逛去。 薛三夫人一路走,一路问锁儿道:“对了,你们家才人主子没进宫前,住的是哪里?想来应当是处极好的地方……我听说你们家才人主子一向身子弱,去年更是大病一场,若非及时送回老家将养,只怕这会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呢,她到底害的什么病,竟连京城的太医都治不了……可见除了京城,其他地方也还是有好大夫的……也是你们才人主子有造化,好容易身子骨好了一些,偶尔出去散淡一次,竟也能遇上太子爷……”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锁儿先还只是听着,听到后来,便忍不住了,小声说道:“其实我们才人主子被送回老家不是因为生病,而是推了当时正怀着身孕的我们奶奶一把,差点儿害得我们奶奶一尸两命,侯爷震怒,这才会送了才人主子回老家去的……”话才说了一半,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捂住了嘴巴,满脸哀求的看着薛三夫人,“奴婢什么都没说,求夫人垂怜。” 薛三夫人笑得一脸的柔和,安慰锁儿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方才说的话告诉旁人的,不过你们奶奶可是容才人的长嫂,容才人竟也敢推她?”一面说,一面看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眼,后者便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了锁儿手里。 锁儿先还要推辞,架不住那丫鬟死命要给,只得半推半就的收了,吞吞吐吐道:“二小姐……才人主子与我们大爷并非一母同胞,才人主子的母亲又做了不少对不起我们大爷的事,事情被揭穿以外,才人主子的母亲便被休了,才人主子把这一切都怪到了我们奶奶头上,恨不能即刻要了我们奶奶的命……我们奶奶这些日子正发愁呢,才人主子向来是个不容人的,看不得任何人比她强,压在她头上,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我们大爷和奶奶呢……” 薛三夫人正待再问,冷不防就听得有争吵声自花丛里隐约传来:“……大嫂别以为傍上了薛良娣的母亲,才人主子和我们就会怕你了,薛良娣位份是比我们才人主子位份高不假,可架不住才人主子肚子争气,等才人主子生下小皇孙后,妥妥一个良娣是跑不了的,到时候连薛良娣我们良娣主子尚且不会放过,更何况你?你当初是怎么对待我们夫妻兄妹的,就等着我们百倍千倍的还与你罢!” “我几时要上赶着去捧薛三夫人的臭脚了?我不过是奉祖母之命,略尽地主之谊罢了,说来方才那丫鬟可是三弟妹陪房的女儿,三弟妹却让人泼了薛三夫人一身,到底是何居心,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逼我交出管家大权……我们爷才是嫡长子,就算才人主子怀了太子爷的骨肉,那又怎么样,我们不怕你们,还有祖母和父亲那里,我就不信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所欲为!” “祖母和父亲不会看着我们为所欲为?哼,等才人主子除了薛良娣,成为太子妃以下的第一人,将来再成为贵妃娘娘后,你看他们会不会!” 这两个声音都颇熟悉,薛三夫人只听了几句,已约莫听出二人一个是容大奶奶,另一个则是容三奶奶,本来她还不确定的,却见锁儿一听得二人的声音便满脸的惊慌,张口欲提醒二人,忙向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眼疾手快上前捂住了锁儿的嘴,只锁儿到底还是发生了一些声响,惊动了花丛中的二人,很快便各往一个方向去了。 等二人走远后,薛三夫人才示意自己的丫鬟放开了锁儿,阴测测的低声向锁儿道:“方才之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当然你要告诉你们奶奶也可以,但别忘了提醒你们奶奶也烂在肚子里,我相信你们奶奶是聪明人,懂得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家良娣主子近来是不若你们家那下贱的才人主子得宠,但要捏死你们主仆,仍比捏死两只蚂蚁难不了多少,你记住了?” 锁儿惨白着脸瑟瑟发抖,一副吓得魂飞天外的样子,点头若捣蒜:“记住了记住了,奴婢除了我们奶奶,谁也不会告诉,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薛三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心里则暗暗发狠,好你个容浅菡,我们良娣主子还没找你的麻烦,你倒已计划着要算计她取她而代之了,你不就是仗着你肚子里那块肉呢,没了那块肉,我看你还有什么好张狂的! 那个悫字,汗,我知道不对,可我实在不知道对的那个怎么念,本来12点半就可以更新了,查了快一个小时,依然没查到,如果哪位亲知道,说一声可好?O(∩_∩)O~ 1点44分时,总算查到正确的了,嗷 鼠标滚屏说明:1-10,1最慢,10最快 ------------ 第二百一四回 联手  章节名:第二百一四回 联手 晚间送罢客人后,连二奶奶和顾氏不过只是帮着招呼了一下客人,都累得够呛,就更别说年纪比她们大了十几岁的三夫人和主持整个大局的君璃了,偏太夫人一个真正上了年纪的人反倒精神极好,再四嘱咐了君璃等人:“明儿个来的客人只怕比今儿个只有多不少,你们都得继续给我打点起精神来,决不能出任何岔子,等忙过了这几日,我自然赏你们!”等语后,方打发了她们,单留了宁平侯说话,话题无外乎仍是让宁平侯缓立世子。 宁平侯白日也被来宾们捧得有些个飘飘然,这样的盛况,于他于宁平侯府来说,已经是多年不遇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也会有普通人都有的虚荣心,心里也不是就真没有想过等容浅菡当了娘娘以后,他可就是国丈了,到那时看还有谁敢小瞧他小瞧宁平侯府! 不过宁平侯虚荣归虚荣,过了元宵便立容湛为世子的决心却是从没动摇过的,一来此举有向太子爷和太子妃表忠的意思,让太子爷尤其是太子妃知道,就算自家女儿做了太子才人还怀了身孕,却从不敢有非分之想,也是有保全容浅菡和她腹中孩子的意思在内;再就是宁平侯对容湛是真愧疚,想补偿他想为他正名,也是真厌恶容潜和大杨氏,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是绝不愿意看见容潜出头,有机会再压到容湛头上的,远的不说,只说今日知道容潜才是宫里容才人的胞兄后,好些人都捧着容潜,若是真立了他做世子,将来容浅菡再当了娘娘,容湛及其妻小还能有命在吗? 所以无论太夫人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以孝道威压,母子俩一直僵持到落钥时分,宁平侯都死不松口,直将太夫人气了个半死,极不耐烦的打发了宁平侯,打算明晚再接再厉。 与此同时,容湛陪着皎皎玩得小家伙都累极睡着后,自己也梳洗完在床上等了一会儿了,依然不见君璃进内室来,只得披衣下床去了外间,压低了声音向君璃道:“都这个时辰了,各房各院都该落钥了,三弟妹仍没来,今儿个怕是不会来了,奶奶忙了一日,且早些歇着罢,明儿还有的忙呢。” 君璃知道皎皎已经睡了,也压低了声音道:“且再等等罢,万一三弟妹已在来的路上了呢?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容湛闻言,腆着脸撒娇道:“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而且我们都好几日没有那个了,我想你了……”说着拉了君璃的手往自己身下探。 彼时屋里虽没人,外间的宴息室却是有人的,君璃缩手不迭,嗔道:“瞧你那点出息,也不怕丫头们瞧见了笑话儿……”话才起了个头,就听得外面传来值夜的坠儿压低了的声音:“奶奶,三奶奶来了!” 君璃一听,立刻来了精神,道:“快请起来。”说完起身将容湛往内室推,“你守着皎皎去,她近来觉轻,若是等会儿醒了不见人,只怕又得哭半个时辰。”不待容湛答话,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消失在了帘后。 容湛虽欲求不满,也只得摸了摸鼻子,进内室守着女儿了。 君璃去到宴息处等了片刻,就见坠儿引着一个身穿深青色坠珠缎面斗篷,连头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人进来了,等来人接下帽子解开斗篷后,果然不是别个,正是顾氏。 顾氏穿一身半身不旧的家常衣裳,头发也只简单挽了个纂儿,戴一支银钗,见君璃还穿着见客衣裳,临窗榻上的矮几上也摆了两盅茶,便笑了起来,道:“大嫂就这般肯定我今晚上一定会来?” 君璃请她坐了,才笑道:“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想着三弟妹才帮了我的大忙,我却无以为报,难免有些个不能安枕,所以就抱了侥幸的心理等着三弟妹,不想竟真让我等着了。”说着提起几上的小茶盅给顾氏添了热茶,才正色道:“如今事情已成了八分了,三弟妹到底想要什么,总可以告诉我了罢?若我能做到,决不推辞!” 顾氏端起茶盅浅啜了一口,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既然大嫂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希望过了此事后,大嫂能说服大伯,主动向侯爷提出分家,不说将二叔三叔两房也分出去,至少将我们一房分出去,一应财产我都可以不要,未知大嫂意下如何?” “只是这样?”君璃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顾氏帮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忙,竟只是想分家出去单过,不由满脸的惊诧与不可思议。 自年三十晚上与容湛下定了决心要做世子之后,君璃便暗暗谋划开了,年初一一大早便不留情面的收回二夫人手中的对牌和账本只是第一步,除了打二夫人的脸,杀鸡给猴儿看以外,最主要的目的,却是为了方便接下来行事,不彻底收回管家大权,有些事还真不方便。 等到三夫人也将自己手中的对牌和账本送过来以后,君璃便吩咐晴雪向妈妈等人忙活开来,先是定了请吃年酒的日子,做了一系列布置,然后再使了人去定南侯府周边打探,又有意放了一些风声进去,其目的便在于激得定南侯府的人尤其是薛三夫人亲至宁平侯府,君璃事先已打探清楚了,太子有正式名分的姬妾里,除了薛良娣的娘家在京城以外,就只有另一个才人娘家也在京城,后者只是家里的庶女,家世又低微,不比薛良娣在东宫位份既高,娘家又得力,要收拾区区一个容浅菡,还是很容易的,这便是所谓的“借刀杀人”了。 如此到了初五,也就是昨日,君璃因想着今日来客必定不少,自己一个人势必忙不过来,便叫了二奶奶和顾氏一道去议事厅议事,请二人今日帮着招呼一下客人,以免闹了笑话儿。 等议完事后,君璃正要离开,顾氏却叫住了她,说有几句话要单独与她说。 二奶奶是个乖觉人,见顾氏出言留下君璃,眉眼间颇为不善,只当是顾氏仗着宫里容浅菡的势,要警告君璃几句,避之不迭,胡乱说了一句:“两个小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就领着自己的丫头婆子急匆匆离开了,摆明了不想趟这滩浑水。 余下君璃也只当是顾氏要挑衅自己,遂似笑非笑的看向顾氏,等着她开口,不想顾氏却先将一众服侍的人都打发了,只留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在侧,又请君璃也将其他人打发了,只留了心腹后,才缓声开了口:“大嫂这几日当是忙着在想要如何扳倒容浅菡,让她以后再不能兴风作浪,永绝后患罢?” 惊得君璃差点儿当场变色,暗骂起自己也太大意来,竟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老话都忘记了,还是极力自持着,才没露出破绽,笑着正要答话,不想顾氏又道:“若大嫂不嫌弃我愚钝,我倒是很愿意为大嫂分忧,只求事成之后,大嫂能答应我一件事。”又再四保证自己的要求绝不会超出君璃的能力范围以内,绝不会让君璃为难。 君璃其时虽已想好明日薛三夫人来了以后,自己该如何行事了,说穿了不外乎挑拨离间,挑起薛三夫人的怒火,借薛良娣的手对付容浅菡,但她就算计划得再周密,效果也绝不会有容浅菡的嫡亲嫂嫂亲口说的话来得有说服力不是?而旁人又怎么可能想到,连容浅菡的嫡亲嫂子都会算计她,不想让她母凭子贵,出人头地? 顾氏又在一旁说,若君璃不相信她的话,不相信她的诚意,她今日可以将一双儿女送到迎晖院,任凭君璃送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等看了她的实际表现后,再将一双儿女还给她不迟。 君璃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如何做得出拿人家儿女做要挟的事,因决定相信顾氏一次,选择了与顾氏合作,于是方有了今日二人当着薛三夫人的面儿,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好让薛三夫人相信容湛一房与容浅菡兄妹早已是水火不容那一出,也有了之后在花园里,薛三夫人“无意”听到二人争吵那一出,当然,在后一出戏里,锁儿也是功不可没,没有她的出色表现,薛三夫人又怎么会那般轻易便入了二人的彀? 只是顾氏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却只是为了分家出去单过,实在让君璃有些个难以置信,因不确定的又问道:“三弟妹真只有区区这样一个要求?莫不是我听错了?”她原本还以为,顾氏要让她帮着与容潜和离,并带走一双儿女呢,毕竟顾氏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是真爱,可和离大归的女子,却是不能带子女离开的,子女只能算夫家的人,以后甚至不能再认自己的亲生母亲,却没想到,顾氏竟还愿意与容潜过下去! 顾氏见问,苦笑了一下,才低声道:“大嫂没有听错,我的确只是想请大伯和大嫂主动向侯爷提出将我们一房分出去单过。我们三爷的性子,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从来没什么坏心,只是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所以才会被人给误了,以致如今钻了牛角尖,以为自己还有当世子袭爵,为自己母子报仇雪恨的可能,之前他的倚仗是侯爷还没将他分出去,而他有儿子大伯和大嫂却没有,只当这样他便还有希望,如今他的倚仗则是宫里那位所谓的才人主子,只怕这会子还做着容浅菡做了娘娘,他跟着飞黄腾达的美梦!” “可我却不想过这样日日沉浸在虚幻世界里的日子了,且不说有大伯大嫂在,他的这个梦根本没有几分实现的可能,只说他还什么都不是时,就敢与父妾有染了,我如何还敢奢望等他真当了侯爷后,会不做出更荒唐更无耻的事来?我不想我的儿女们有那样一个父亲,不想他们将来长大后以有那样一个父亲为耻,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直接将他的美梦戳破,将他从天上打回地下,回到现实生活当中来,那样他自然也就知道脚踏实地的过日子了。还有容浅菡,就凭她那骄矜恶毒的性子,在宫里那个遍地都是人精的地方,她又能走多远?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连累了我们,既是如此,还不如一早便绝了后患的好。” “可分家的话却不能由我提出来,不然不但三爷那里我没法儿交代,便是我的父母亲人那里,我也没法儿交代。三爷终究是我的丈夫,是我一双儿女的父亲,我可以使手段让他按照我为他铺的路去走,让他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却不想他心里恨我,不想与他后半辈子变成一对怨偶;我的父母给了我生命,养我到这么大,对我千娇百宠,丝毫委屈也舍不得我受,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所以这个恶人,我想来想去,都只有大伯和大嫂来做才最合适,也只有大伯大嫂才做这个恶人,才能让他彻底死心,还请大嫂原谅我的这点小心思!” 顾氏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君璃渐渐升腾起几分对她的心疼与不值来,所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大抵就是说的顾氏现下的情况了,明明容潜做了那样对不起她的事,明明容潜早已变得连她这个枕边人都快不认识了,她却依然还想着要与他好好过日子,还想着要与他白头偕老,也许这便是所爱非人的悲哀之处? 顾氏从头至尾都没有哭,君璃反倒有了几分鼻酸,她忙借喝茶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待那几分鼻酸过去以后,才放下茶盅,低声问顾氏道:“难道三弟妹就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家,离开那个负了你的男人?” 平心而论,顾氏实在是一个极不错的人,就算之后他们与容潜容浅菡兄妹早已是水火不容,她依然从没有真正厌恶过她,所以这会儿才会与她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 顾氏沉默了片刻,才惨笑道:“我何尝没想过离开,我母亲也曾劝过我不止一次,可我做不到啊,他终究是我的丈夫,我们终究曾那么恩爱……况离了他,我又能去哪里,就算再嫁,难道就能保证能嫁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吗?还有我的大姐儿和之哥儿,若是让他们落到一个像我婆婆那样的继母手里,我真是死也不能瞑目!还望大嫂能够成全我的这一点小心思,我下辈子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大嫂的大恩大德!” 要做到顾氏提的这个要求,于君璃来说倒是不难,当然前提得容浅菡腹中的胎儿不在了以后,只是她到底还是有些个不忍心看顾氏掉在泥淖里无法自拔,因故作为难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我一个人做不得这个主,要不这样,你再考虑考虑,我也与你大哥商量商量去,过两日再给你最后的答复可好?”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是担心不能带两个孩子一块儿离开,我们也可以帮你想办法,你还年轻,万一将来后悔了呢?” 岂料顾氏却想也不想便摇头坚定的道:“我不会离开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大嫂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既做了这样的选择,将来自然不会后悔!若大嫂是担心薛三夫人那边不能成事,怕不能一击即中,我也有后招。” 说着,自袖里拿出一个珐琅彩的小瓶儿,“这是一种来自云南的野花儿提炼出来的花汁,在当地极受已婚妇人的欢迎,若她们想生产了,就会日日饮用加了这花汁的水,可保养身体,利于生产,而当她们不想再要更多的孩子了时,就会燃那种植物的根制的香,或是直接食用那植物的根,都有流产和绝育的效果,且饮用的花汁越多,花根的绝育效果就越强,需要的量也越少。最重要的是,这花汁天然带了一股兰香和甜味儿,便是太医也查不出异常来,更何况那可是容才人嫡亲兄嫂送进去给她补身子的药材,又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容才人又怎么可能会防范?所以大嫂尽管放心,就算薛三夫人那里不能成事,容才人腹中的孩子也一定是保不住的,且她以后也绝不可能再怀上身孕!” 这世上竟还有会这样的东西,君璃表示叹为观止,因忍不住问道:“这样常人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三弟妹是从哪里得来的?”幸好顾氏从没想过要用这东西来对付她,不然她便是被算计了,只怕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氏苦笑道:“这东西还是我当年出嫁时,我母亲悄悄儿给我,打算将来用来对付那些狐媚子的,却没想到,今日竟会用在了我的嫡亲小姑子身上。可我有什么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她安安分分的待在老家,我也不会这样算计于她,让她这辈子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怨只怨我婆婆当初做的孽太多,怨只怨他们兄妹的心太大,怨只怨那孩子太不会投胎,竟托生到了那样一个母亲的肚子里,我只盼着我的儿女们这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若是有什么报应,就只管报应到我头上来!” 君璃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但不可否认,顾氏这招釜底抽薪对她实在很有吸引力,只要容浅菡这胎生不下来,以后也不能生了,那容浅菡便再没了兴风作浪的可能和能力,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在美人如云的皇宫里,四周还强敌环绕,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便会淡出人们的视线,直至所有人都彻底忘了这个人罢?而到时候名分已定,太夫人和二夫人等人也会彻底消停下来,她这个世子夫人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多了。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君璃已深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她实在怕了容潜和容浅菡那打不死的小强精神,怕这次她不彻底绝了后患,万一哪一日那对极品兄妹又第N次绝地重生了呢? 似是看出了君璃的顾虑一般,顾氏又开口道:“大嫂若是担心三爷留在京里还会一有机会便兴风作浪,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等春闱过后,不管他有没有中,我都会回去求了我父亲,让他设法为三爷谋一个县令或是主簿的缺,远远的外放出京,若是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他踏进京城半步,这样大嫂总可以放心了罢?” 本朝虽有规定外放的官员三年就得述职一次,但那是针对上了五六品以上的中级官员的,像七八品那样的小官儿,是不必进京述职的,只要将述职报告通过上峰交到吏部即可,而不管容潜今科能不能中,等容浅菡一失宠,他都是谋不到一个多好的缺的,所以顾氏说的让他一辈子都再不踏进京城半步的话,还真不是敷衍君璃的空话,而是真有实现的可能。 顾氏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开出的条件也实在让君璃心动,若是能兵不血刃的便解决了对手,彻底绝了后患,君璃自然也不想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所以她只又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顾氏的条件,“三弟妹放心,等宫里好消息一传出来,我便立刻行动,让三弟妹如愿以偿!”反正她手里还握有二夫人借管家之便贪墨公中银子的证据,到时候便是不能趁此机会将二房三房分出去,也可以借题发挥一番,至少满足顾氏的要求。 “如此,就多谢大嫂了,时辰已不早了,我不就打扰大嫂歇息了,告辞!”顾氏总算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只是起身深深给君璃福了一福,便系上斗篷戴上帽子,由坠儿引着,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余下君璃看着茫茫的夜色,沉默了良久,才为顾氏的薄命与无奈轻叹一声,摇着头进了内室。 鼠标滚屏说明:1-10,1最慢,10最快 ------------ 第二百一五回 落胎 冷宫  章节名:第二百一五回 落胎冷宫 次日,来宁平侯府吃年酒的人比昨日还要多,宾客盈门的盛况,让守门的下人们都与有荣焉,昂首挺胸的第一次找到了身为豪门世仆的优越感,当然,是针对那些个捉襟见肘乃至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贫民们来的。 不过也有好些昨儿个来过了,今日便没有再来的客人,譬如东阳侯太夫人、信中侯太夫人等,再譬如定南侯府的薛二夫人薛三夫人。 薛三夫人回到定南侯府自家的院子后,是越想白日的事便越气,越想便越恨不能即刻捏死了容浅菡,让她一尸两命,呸,不过一个先奸后娶,母亲又被休了不嫡不庶的贱货,竟敢肖想将来坐上贵妃娘娘的宝座,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配是不配,不就仗着肚子里比自家良娣主子多了块肉吗,没了那块肉,老娘看你还怎么张狂! 当下定了主意,次日薛三夫人便“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别说去旁人家吃年酒了,连自家请吃年酒时都没法起身帮衬两位嫂嫂。 如此过了两日,大年下的外命妇虽不方便递牌子进宫求见,薛良娣依然知道了母亲病倒之事,薛三夫人一心系在薛良娣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薛良娣又岂有不牵挂母亲的?当日便去求了太子妃的恩典,自己虽不能出宫,却打发了自己贴身的宫女,也是自小服侍自己的家生丫头带了药材,急匆匆出宫回了定南侯府,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方离开。 君璃的人时刻关注着定南侯府的一举一动,她自然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这一幕旁人瞧着很是稀松平常,半点不会往旁的方向去想的小插曲,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薛良娣很快就要出手了! 彼时已过了正月初十,宁平侯府的年酒已结束,轮到宁平侯府的人去别家吃年酒了,君璃原不耐烦这些应酬,太夫人又有意打压她,便以‘大宴才过,琐事繁多’为由,将她留在了家中,倒是正中了君璃下怀,然后自己带了三夫人和顾氏去各处赴宴,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直到正月十四元宵节前一日才消停下来。 因次日便是元宵节,太夫人大年初一见容浅菡时与后者约好了等好消息的日子,可谁知道过去半个月以来,无论太夫人怎么说,宁平侯就是不松口改立容潜为世子,甚至连缓立容湛都不答应,太夫人不由有些急了,这日傍晚,也顾不得欣赏白日里君璃妯娌几个才命人挂的各式花灯,也顾不得留儿孙们家宴取乐,早早便将众人都打发了,只留了宁平侯一个人说话。 眼见火都快烧到眉毛了,太夫人也懒得与宁平侯迂回作战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十多日以来,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如今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答应不答应缓立湛儿?” 宁平侯已经被太夫人的老生常谈弄得颇不耐烦了,想也不想便答道:“儿子心意已定,还请母亲不必再多说!”也懒得再与太夫人解释若是以前,自己还能不立容湛,如今却是非立容湛不可的必要性了,因为解释了也解释不通,还不如省点口水的好。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太夫人依然被气得不轻,喘着粗气发狠道:“好,你既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这便死给你看,等我死了,也就再不会有人管着你,你也可以在这府里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说着,自袖里拿出一个葫芦形状的小瓶儿,揭开瓶塞便作势往嘴里倒去,“这里面是鹤顶红,我这便死给你看!” 唬得宁平侯脸都黄了,忙上前欲抢过那瓶子,嘴里还急声说着:“母亲息怒,凡事都好商量,又何必拿您老的身体开玩笑?若是一时闪失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儿子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太夫人并不是真的想死,她还没活够呢,还等着自家孙女做了娘娘,自家兴盛起来后,再受用着三二十年的,如何舍得现在就死?不过是为了吓唬宁平侯,逼宁平侯就范的手段罢了,自然不会让宁平侯将那瓶子抢过去,而是作势又要往嘴里倒:“你别过来,你今儿个若不答应我,我真死给你看,你别以为我是吓唬你的,我说到做到!等我死了,你哪怕素日再不孝,面子活儿总得做齐全了,没有老娘才死了,却急不可耐给儿子请封世子的道理,三年后指不定才人主子已当上娘娘了,到时候可就不是你想立谁就能立谁了,反倒因此而惹来娘娘对湛儿两口子越发不待见,你这又是何必?那你如今立湛儿就不是在为他好,而是在害他了,个中因由,你自己好好儿想想罢!” 宁平侯抢瓶子不得,也算是看出来了,太夫人这哪里是真想死,不过就是要挟他的手段罢了,若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老娘,他别说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她若没死透,他没准儿还会上去补上一下,让她彻底死透,他怎么有个这么愚蠢的老娘,以前没见她这么蠢啊,如今怎么蠢成了这样,难道真老糊涂了不成? 可即便心里再恼火,宁平侯也只能答应太夫人的条件,万一一个不慎真惹恼了太夫人,真把那药喝下去了,让他情何以堪?说不得只能铁青着脸道:“我答应母亲,暂时不立世子便是,母亲总可以放下这瓶子了罢?”说着趁太夫人不注意时,一把抢过了那瓶子。 太夫人却是个老奸巨猾的,任他将瓶子抢过去扔得远远的后,才看似微笑实则饱含警告的道:“这样的瓶子,我手上还有很多,你最好别想着敷衍我糊弄我,一个人要活不容易,要死还不容易?” 气得宁平侯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到底不敢再打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句:“我既答应了母亲,自然不会食言,母亲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罢!”便拂袖而去了。 余下太夫人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以内后,才得意的笑了起来,向方走进来的祝妈妈道:“我就说嘛,总归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难道还敢不听我不成?” 祝妈妈有些担心,微皱眉头道:“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大爷到底占了个名正言顺,宫里皇上又正值年富力强之际,谁知道才人主子还有熬多久才能当上娘娘?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数,将来仍是大爷做了世子,这芥蒂也早种下了,到时候大爷与大奶奶若是对您不孝……” “他们敢!”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冷声打断:“容湛如今可是作官的人,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去,除非他不想当那个官了,否则他别说不敢对我不孝,反而还得越发孝顺才成,难道我一个做上人,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米还多,还拿捏他们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吃里扒外起来?” 见自己不过白说了几句太夫人不爱听的话,就落下个“吃里扒外”的罪名,祝妈妈还敢说什么,只能唯唯的认错,同时在心里腹诽,明着不孝大爷与大奶奶的确不敢,可阳奉阴违推三阻四什么的,谁规定当小辈的就不能做了? 太夫人以死相逼让宁平侯就范,答应了暂时不立世子之事很快便传到了迎晖院和晨光院,以君璃和顾氏的手段,要在照妆堂发展个把个自己的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两对夫妻两样反应,容湛与君璃是冷笑加不屑一顾,太夫人这辈子也就这点见识了,真以为容浅菡当了太子的女人,宁平侯府便能飞黄腾达,自家便能当皇子乃至更尊贵的人的外家了?也不想想容浅菡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有没有那么好的命挣个娘娘来当,他们且等着看太夫人爬得越高,到时候就摔得越痛! 容潜则是高兴得意坏了,当即便要命人去做几个小菜烫一壶小酒来与顾氏庆祝一番,“父亲偏心又如何,只要二妹妹在宫里有出息,祖母便只会无条件的偏向我们这一房,世子之位便早早晚晚会是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那些曾对不起我们母子兄妹的人!” 顾氏也是满脸的笑容,道:“难得今儿个爷兴致好,不若还是我亲自下厨做几个拿手菜,给爷助兴?”说完不待容潜答应,已径自退了出去,一去到外面,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了,只在心里冷笑,成日里只会做白日美梦,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容浅菡要怪就怪自己兄妹心太大,不然她也不会落得这辈子都没有当母亲的机会! 李妈妈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一去到小厨房,便将所有的人都打发了,才压低了声音以只有顾氏和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颤声道:“三爷还一心想着做了世子之后怎么样怎么样,若是让他知道在他背后捅刀子的不是别个,而是奶奶,只怕会恨奶奶一辈子,趁现下事情还有救,奶奶要不收手罢?” 顾氏脸色不变,只冷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我便是想收手也不能了,况我也从没想过要收手,你瞧他那个轻狂样儿,要是真当了世子,我后半辈子还不知道有多少气要生,倒不如一开始便断了他的后路,趁早外放了,过自己的小日子去,指不定还能将他给扳回来,到时候日子虽未必及得上现下的锦衣玉食,但我至少心里痛快!” 顿了顿,饱含警告的看了李妈妈一眼,“妈妈也别想着回去告诉我娘,若妈妈真敢这么做,妈妈前脚才回伯府,我后脚便卖了妈妈的家人,便是妈妈没有亲自回去,消息传了回去也是一样。妈妈自小儿将我奶大,我的性子怎么样,妈妈最清楚不过的,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念这二十年来的情分了!” 顾氏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妈妈还敢说什么,她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说到底都系在顾氏身上,而顾氏又是永恩伯夫人最疼的小女儿,难道她还指望永恩伯夫人在女儿恼了她一家以后,继续重用他们不成?到时候就真是两面不讨好了,说不得只能涩声应道:“奶奶放心,老奴永远都只有奶奶一个主子!” 顾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了厨娘进来,一边瞧着其准备待会儿要用的食材,一边暗自思忖起该给容潜谋个什么样的外放来,照容潜如今的情形来看,春闱十有**是不能中了,幸好他还有个举人的功名,再多花点银子,谋个偏远小县的县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至于地方,川陕一带就很好,至少离京城足够远,要不,就定在川陕一带了? 元宵节当日,容浅菡使人赏了几盏花灯出来,当然赏灯只是幌子,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讨太夫人的答复,太夫人一早便写好了一封信,让来人带回去,担心信在途中不知道还要过多少人的手,也不敢多写,只说‘事情虽已定下,也已有五分把握了,请才人主子放心’,想着以容浅菡的聪明,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一时顾氏在外面求见,太夫人想着顾氏是容浅菡的嫡亲嫂子,万一有什么话要带给容浅菡呢,便允了她进来。 果然顾氏有话带给容浅菡,“如今才人主子在宫里,虽有太子爷的宠爱,色色不缺,到底没有个亲人在侧,难免孤单寂寞,还请才人主子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等明儿平平安安为太子爷生下小皇孙呢,后日子且在后头呢!”拿出一个小包,如此这般一说,“……瓶子里的花汁就冲水喝,最是利于生产的,再配上这香一起用,就更妙了,请公公千万带给才人主人,聊表我的一点心意。” 递小包给那太监的同时,顺势将一个沉甸甸的的荷包一道塞了过去。 待那太监满意而去后,太夫人才双手合十念佛道:“菩萨保佑,如今才人主子总算是过了最不安稳的前几个月了,采买懂行婆子一事,也得抓紧了,等明儿才人主子一讨得太子爷和太子妃娘娘的恩典,咱们便即刻将人送进去,也省得夜长梦多。” 顾氏嘴上倒是跟着太夫人念佛不绝,究竟心里在想什么,可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元宵节过完,整个正月便算是过了一半,接下来的半个月就过得快了,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二月早春时节。 太夫人这阵子日子过得极其痛快,先是领着几个儿媳孙媳去大相国寺上了香,再就是去理国公府和平国公府赴了两次宴,走到哪里都不乏人奉承追捧;而宁平侯府的中馈虽仍由君璃主持着,府里的下人却都已知道大奶奶这个世子夫人十有**是当不成了,如今不过是在为三奶奶做嫁衣而已,虽明面上不敢怎么样,私下里却渐渐阳奉阴违起来,太夫人将这些看在眼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吃过的盐比君氏吃过的米还多,君氏还妄想给她斗,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了? 连二夫人都不称病躲在家里不出来了,日日过来照妆堂奉承着太夫人,只不过再不敢像之前那样出言挑衅君璃了。 如此到了二月中旬,就在太夫人一如既往的得意之时,忽然自宫里传来一个坏消息,容浅菡前几日不慎冲撞了太子妃,被太子妃给下令禁了足,一应份例都减半不说,太子妃同时还抬举了自己身边最漂亮的宫女给太子爷做侍妾,听说太子爷颇为宠爱那宫女,临幸后的次日,便特旨晋了那宫女为才人,一时间风头无俩,照这个势头下去,只怕很快太子爷便会彻底将容浅菡丢到脑后去了! 这个晴天霹雳当即将太夫人给打懵了,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帮衬容浅菡才好,只能在夜深人静万籁俱静之时,关严了门窗狠狠咒骂太子妃,“如今便容不下太子爷旁的女人和庶子了,将来等太子爷当了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岂非越发要容不下了?享受了天下头一份儿的富贵和尊荣,就该尽到应尽的本分才是,不然还怎么母仪天下,竟还指望太子爷只守着他们母子过,活该她儿子病病歪歪的,活该她儿子长不大!” 其实太夫人还真冤枉太子妃了,此役连太子妃都被人当了枪使,至于那使枪之人,不用说正是薛良娣了,她服侍太子,进东宫比太子妃都要早,在东宫又岂能没有几个自己的人?至于太子妃是糊里糊涂被薛良娣当了枪使,还是有意顺水推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又过了几日,太夫人才打听清楚容浅菡到底怎么冲撞了太子妃。 据说当时容浅菡正扶了贴身的宫女逛园子,不巧就遇上了太子的另两个妃嫔,偏后者位份都比容浅菡高,容浅菡该行大礼才是,只容浅菡一是身子真不方便,二也多少有仗着自己腹中怀了太子骨肉的意思,便只草草对二人行了个礼,惹得二人颇不痛快,说她不敬尊上,命自己的宫女示范一次低位份的妃嫔见了高位份的到底该怎么行礼,然后让容浅菡照做。 容浅菡想着自己连见了太子妃都没有行全礼,何况只是两个早失了宠的妃嫔,便不肯照做,还出言不逊讥讽了二人几句,惹得二人越发怒不可遏,最后彼此话赶话的,就说到了容浅菡仗着肚子里多块肉就敢为所欲为,今日她们若不教训教训她,明儿岂非越发要被她踩在脚底下了?因命人掌嘴。 对方来势汹汹,己方却势单力薄,容浅菡其时才知道怕了,虚张声势了一番,事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是等太子妃大发雷霆下令禁了她的足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一时激愤之下,竟喊出了自己素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皇太孙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相,将来我的儿子生下来,便是太子爷的长子,我们母子的好日子且在后头,看我将来如果收拾你们!’ 整个东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虽温柔好性,宽和大度,却也有一处谁也碰不得的逆鳞,那便是皇太孙,皆因皇太孙来得艰难,且极有可能是太子妃这辈子唯一的孩子,容浅菡却红口白牙的咒他‘不是长寿之相’,太子妃若是不大发雷霆,才是奇了怪了! 唯一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那两个找容浅菡茬儿的妃嫔也没能讨了好去,一样被太子妃下令罚俸禁足,各自贴身的宫女还被打了二十板子,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算是小小的为容浅菡出了一口气,只是再一对比眼下自己的处境,这口气出不出也没多大关系了。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太夫人也不敢咒骂太子妃了,转而怨恨起容浅菡来,你说你有好日子不过,为何偏要去逛园子?见了比自己位份高的嫔妃,为何又偏要恃宠而骄不给人家行全礼?不行全礼也就罢了,就为何要跟人家吵起来?吵起来也就罢了,为何偏要将自己的心里话嚷嚷出来,你把那话埋在心里能死吗?就算实在埋不住,跟自己贴身的宫女说也行啊,干嘛非要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来,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是不是?真是气死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太夫人一改之前的高调,几乎足不出户起来,宁平侯府也不若先时那般门庭若市了,京城的人眼尖心亮着呢,之前是想着太子爷至今只得一个嫡子,偏那嫡子还自小体弱多病,若容才人生了儿子,将来最次最次一个王爷也是跑不了的,趁早与宁平侯府联络感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现在不一样了,容才人冲撞了太子妃,被下令禁了足,算是失了势,她腹中的孩子还能不能生下来,可就只有天知道了,他们还是收着点的好,不然未来皇子的外家还来不及讨好,倒要先得罪皇太孙的外家了,那可就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了! 不过太夫人低调归低调,心里却是憋了一口气的,她家才人主子是被禁了足,可只要她平平安安的生下小皇孙,就还有翻身之日,到时候她倒要看看,那些墙头草还有何面目登她家的门! 同样憋了一口气的,还有容潜,本来这些日子他的那些同窗们都捧着他,连座师前阵子都特意召见了他,鼓励他今科好好的考,只要努力,就势必跑不了一个好前程,他甚至都设想过自己高中后的风光景象了。 谁知道在这个当口,偏出了这一档子事,他那些同窗都开始远着他起来,座师见了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和颜悦色,前恭后倨的嘴脸实在让他见了就恶心,却别无他法,只能在心里暗暗发狠,等他妹妹生下皇孙复宠以后,看那些人又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祖孙二人都还在寄希望于容浅菡能凭借腹中的孩子,漂漂亮亮的打一个翻身仗,再度复宠。 只可惜事与愿违,容浅菡不但没能凭借腹中的孩子复宠,反而在刚进了三月之时,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不但后半辈子再没了倚仗,自己还被打入了冷宫,眼见这辈子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与太子妃和皇太孙有关,自进入二月下旬以来,皇太孙便病了,太医院的太医都看遍了,却没一个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的,眼见皇太孙越来越虚弱,不但太子,连皇上都慌了神,正要下旨举国遍寻名医之时,东宫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忽然说瞧着皇太孙的样子像是中了邪,或许可以请得道的法师进宫来做法驱邪试试? 皇上与太子闻言后,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皇后与太子妃却哭哭啼啼的说,都这个时候了,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便是试试又何妨,若是能治好皇太孙就最好了,若是不能,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还说若皇太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们婆媳也不活了,一度还惊动了太后,若不是皇上几位高位份的妃嫔苦劝,就要亲自过来东宫了,最后到底还是使了自己贴身的嬷嬷过来传自己的口谕,让即刻传法师进宫做法驱邪。 连太后都发了话,皇上与太子不好再多说,只得令人去传了法师进宫来做法,然后便查出异象正是出在容浅菡的寝殿,太子妃大怒,即刻领了人亲自去容浅菡的寝殿搜查,最后终于在其寝殿外面一颗老槐树下,发现了一个浑身扎满针的小木偶,看生辰八字,正是皇太孙的。 太子妃为母则强,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宽容大度,仪态端方了,哭嚎着便要扑上去要容浅菡的命,还是皇后与太子及时赶到,说容浅菡腹中到底还怀有太子的骨肉,就算要她的命,好歹也等到她生下孩子后再要不迟,软硬兼施的,到底逼得太子妃让了步,答应暂且留容浅菡一条贱命,等她一生下孩子,便即刻处死。 不想容浅菡虽侥幸暂时保住了一条命,却因又慌又怕又后悔,竟于当天夜里见了红,然后痛了一宿,至天明时分,流下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太子听说后,虽心疼自己的儿子,但孩子既然没保住,容浅菡这个母亲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便命人送了一杯鸩酒和三尺白绫去容浅菡的寝殿让她自己选一样。 容浅菡自事发以来,一直都懵懵懂懂的,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了,连奉太子之命来行刑的宫人将鸩酒都送到她嘴边了,她依然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反抗,也不知道求饶。 关键时刻,还是她的宫女绿玉站了出来,说自家主子昨晚上明明就好好儿的,就算白日里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如今胎像已稳,怎么会忽然就落了胎?说她们主仆死不足惜,枉死的小皇孙却是太子爷的亲生骨肉,求太子爷还小皇孙一个公道,那样她们主仆便是即刻死了,也能瞑目了! 宫人将这话传到太子耳朵里,太子本不想理会的,还是太子妃说既然这是容才人临死前最后一个心愿,能满足了她便尽量满足罢,也免得她死都不能安心云云。 太子这才下旨让人彻查,谁知道这一查,便真查到容浅菡昨儿个夜里喝的汤里有红花,再一查,薛良娣的宫女曾去过一趟东宫妃嫔们的小厨房,在薛良娣寝殿里还发现了没来得及处理的红花,凶手显然正是薛良娣无疑了。 这个结果让太子气得不轻,当即就要处死薛良娣,又是太子妃站了出来为其求情,说她也许只是一时糊涂,求太子看在她的份儿上,看在薛良娣服侍了他十几年的份儿上,就饶她一条命,只将她打入冷宫便是;还为容浅菡求情,说她虽谋害皇太孙罪不可赦,到底才失了孩子,也是一个可怜人,请太子爷就不要与她一般计较了,好歹留她一条命,也只将她打入冷宫便是,说留得二人的命,就当是为皇太孙积福了。 皇太孙才差点儿丢了性命,太子对他又怜又愧,便答应了太子妃的要求,既没要薛良娣的命,也没要容浅菡的命,只将二人一道打入了冷宫,虽后半辈子再无翻身之事,至少保住了一条性命。 消息传开,阖宫上下不免都赞起太子妃宅心仁厚后,只有薛良娣才知道,自己是着了太子妃的道儿,被太子妃当了枪使,不但为太子妃除去了心腹大患,连自己也一并赔了进去。太子妃当真好手段,只可惜自己在她手下讨了十几年的生活,竟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竟敢拿她当起枪使来,如今被人当做一石二鸟中的一只鸟打下来,也就怨不得人了! 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厉害人! 明天我要坐火车回去见我亲爱的儿子了,明天更新不了哈,请亲们见谅,么么,O(∩_∩)O~ 鼠标滚屏说明:1-10,1最慢,10最快 ------------ 第二百一六回 大结局(上)  大抵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容浅菡落胎并流产的消息才一传出宫,太夫人便大受打击的病倒了,躺在床上不是捶胸顿足,就是流泪叹息,哭道:“我可怜的菡丫头,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算计了你,让你年轻轻的便被打入了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后半辈子算是彻底被毁了……还有可怜的小皇孙,你还来不及来这世上看一眼,那些烂了心肝的,你在地下可万万不能放过了她们,定要让她们血债血偿才好!” 却决口不提要设法解救容浅菡,再不济了也要设法送点银子进宫,让容浅菡就算这辈子都出不了冷宫了,至少日子稍稍好过一些之类的话。 听在与众人一道侍疾于太夫人床前的君璃耳里,就禁不住冷笑起来,太夫人对容浅菡能有几分真感情,就算一开始有,也被后来发生的事给磨光了,如今她与其说是在为容浅菡伤心难过,倒不如说是在为自家的将来难过,容浅菡腹中的孩子如今已证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儿了,一旦他顺利生下来,就算在太子妃生的嫡长子珠玉在前,也不难想象这个孩子将受尽万千宠爱,且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就算容浅菡明儿便失了宠,这孩子将来也妥妥跑不了一个王爷,宁平侯府便是稳稳的王爷外家了,看在王爷的份儿上,谁敢不敬着?就更不必说太子妃生的嫡长子体弱多病,这个孩子并非一丝一毫更上一层楼的机会都没有了,有些话有些事太夫人是不敢诉诸于口,但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遥想过? 也就难怪太夫人会气成这样,事实上,整个宁平侯府除了迎晖院,这几日就没有谁是高兴得起来的,当然如果非要再找一个乐于见到此事的人出来,倒也不难那就是顾氏,可这个时候,顾氏又怎么可能傻到将她的高兴与称愿表现出来,她又不是不想与容潜过了,她若真不想与容潜过了,之前也就不会背着容潜做那么多事了。 因此连日来整个宁平侯府可以说都是黑云罩顶,愁雾笼罩。 与宁平侯府一样黑云罩顶的,还有定南侯府。 以薛良娣在东宫仅次于太子妃的位份和比太子妃尚且要老的资历,将来太子登基,就算她一直没有为太子生下一儿半女,一个妥妥的主位娘娘也是跑不了的,这也是薛三夫人能在定南侯府一直被人吹着捧着,连定南侯太夫人并定南侯夫妇都要给薛三夫人几分颜面的原因,所以消息一传来,薛三夫人受到的打击比太夫人更要大得多,当即便吐血晕倒了,等醒来后,便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来探望她的定南侯夫人不停的流泪,以眼神祈求后者设法救薛良娣一救,毕竟薛良娣可不仅仅是她的女儿,更是她后半辈子安身立命最大的倚仗和依靠。 定南侯夫人之所以来探望薛三夫人,不过是出于当家主母的责任并不想毁了自己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宽厚贤惠名声罢了,心里对薛三夫人却不是没有怨言的,薛良娣是三房的女儿不假,同时也是定南侯府的小姐,她能有今日,定南侯府公中可花了不少的银子费了不少的人脉,就是指着将来她当上娘娘后,自家作为国戚,能再兴盛个十年二十年的,让儿孙们说亲时收益。 谁知道眼看一个主位娘娘都快到手了,薛三夫人去了一趟宁平侯府,又病了一场,引得薛良娣打发人出宫瞧过一次之后,薛良娣便坏了事,被打入了冷宫再无翻身之日,自家别说沾她的光了,有这样一个姊妹,将来儿女们说亲怕是都要受到影响,而到了此时此刻,始作俑者薛三夫人竟还有脸求她去为薛良娣打点,饶是定南侯夫人向来是出了名的贤惠人,也禁不住动了真怒,扔下一句:“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三弟妹了,三弟妹多保重!”便起身拂袖而去了。 余下薛三夫人又是伤心又是恐慌又是绝望,可除了流泪,也再没有别的法子,便是寻死,如今也是没有那个能力了。 京城从来不乏聪明人和好事之人,此番定南侯府的太子良娣与宁平侯府的太子才人同时被打入冷宫,虽说太子一早便在东宫下了封口令,皇上也特意约束过了其他的当事人,到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过短短几日,京城好些人就都知道了,虽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大声议论,私下里窃窃私语几句还是没什么顾忌的,有说容浅菡的孩子是自己作掉却反陷害了薛良娣的,有说容浅菡的孩子的确是薛良娣给弄掉,但容浅菡自己也不是好东西,总之二人就是狗咬狗的,也有说两人相互攀咬最后惹恼了太子以致被双双打入冷宫的……就没有人说太子妃半句不是,反而一致夸太子妃宽和仁慈的。 君璃听说了这些传言后,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不无庆幸并后怕的,幸好薛三夫人那般轻易便上了钩,也幸好顾氏选择了与她联手,还留了后着对付容浅菡,不然她与容湛一击不成,便只能再想其他法子,而以太子妃的精明厉害,又岂能一直都无所察觉?到时候他们会落得什么下场,可就谁也说不好了,幸好上天站到了他们这一边;庆幸后怕之余,又不禁感叹,幸好她没穿到宫里去,不然在皇宫那个每个人的心眼儿都堪比莲蓬的地方,她只怕早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生下了! 不过此事并没能攫住京城豪门勋贵们的视线太久,便被另一件更大的事情所取代了,那就是春闱,人们的视线都转到了今科会下场的举子们身上,毕竟比起东宫两个妃嫔的失势,还是春闱与他们的干系大一些,就算他们今科举没有子侄或是熟人下场,可谁家还能没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不成?若是能多一个进士女婿,也是美事一桩。 三月十七日一早,君璃便与容湛一道,抱着皎皎去了君珏的住所,打算住上一夜,明儿一早好送君珏出门,——随着容浅菡的倒台,太夫人的病倒,君璃如今在宁平侯府内院的权威可谓是达到了顶点,如今她是说一不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有二话,这其中自然就包括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出门这一项。 见君珏虽瘦了一圈,一看便知这些日子到底是怎样废寝忘食的在学习,但双眸却极是明亮,精神也极是抖擞,君璃便知道他心里应当是有几分把握的,因也不多说,只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晚间姐弟夫妻三人外加皎皎让晴雪抱着坐了,吃了一顿简单却温馨的家常饭。 次日,族长与潘氏像上次君珏考举人时一般,一大早便赶了过来,领着君珏祭了祖后,与君璃容湛一道,将君珏送出大门外,看着他上了马车,直至马车驶出老远彻底看不见踪影后,大家才折回去,想着会试又不比乡试,乃是全国的举子一块儿竞争,君珏虽有真才,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里不免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君璃,当着君珏的面儿时倒还挺镇定,君珏一走,她强装出来的镇定便维持不下去了,潘氏与她说话时也是心不在焉的,问她家里最近可好,她答皎皎吃得好睡得好,问她容湛差当得可还顺利,她答身上的衣裳是在锦绣阁做的,总之一直都是驴头不对马嘴。 潘氏瞧着不是个事儿,索性也不与她多说了,只让她安心回去,说这边有她即可,让她二十一日君珏考完出来后,再过来不迟。 如今君璃主持着侯府的中馈,她又不打算再给任何人以可乘之机或是不切实际的希望,倒是真不好一离开便是几日,遂应了潘氏的话,带着皎皎坐车回了宁平侯府,至于容湛,则在送罢君珏以后,打马去城外当值去了。 回到宁平侯府,君璃让晴雪抱着皎皎径自回了迎晖院,她自己则去了太夫人屋里。 太夫人正发脾气,“……这种品相的燕窝,比素日府里赏下人的都不如,如今竟敢弄来给我吃,是不是见我病了,以为我快死了,就敢如此敷衍我了?即刻着人去把君氏给我叫回来,我倒要问问她,到底能不能主持宁平侯府的中馈,若是不能,府里有的是能的人,让她趁早给我让贤!” 君璃知道太夫人是眼见容浅菡大势已去,容湛封世子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怕以后越发压制不住她,所以才会借题发挥,想趁早压制住她,也不生气,只是上前屈膝行了个礼,淡声说道:“祖母说这燕窝不好,可素日里阖府主子们吃的都是这种燕窝,再者,公中银子有限,只能买这样的燕窝,还请祖母赎罪!” 太夫人的确是借题发挥,本来以为君璃听了自己的话,多少会忌惮几分,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这个家辈分最高之人,若她铁了心要为难君璃,君璃休想讨到好果子吃,而她若不趁现在名分还未彻底定下来之前,将君璃压制住,以后岂非真要看君璃的脸色过日子了? 谁知道君璃看起来却一点顾忌都没有,说话的语气也硬邦邦的,太夫人的借题发挥瞬间变作了真怒,一拍床沿道:“公中银子有限,是历来都有的事,怎么之前你二婶婶三婶婶主持中馈时,公中就能供应比这更好的燕窝?可见并不是银子的原因,而是管家的人有没有能耐的问题,你若实在没有主持中馈的能耐,那就趁早将对牌账册交出来,府里有的是资历比你老能力比你强的人,也省得我想吃个好点的燕窝都吃不着!” “要论资历能力,或许府里的确有比我强的人。”君璃仍是一脸的平静,就好像没有感觉到太夫人的怒气似的,“可祖母别忘了,我是长孙媳,未来的世子夫人与宗妇,主持中馈本就是我应当应分之事,莫非祖母还打算不让我这个世子夫人管家,反而让旁的不相干的人管家不成?那岂不是成了喧宾夺主了,我说不得只能去找京城的民众们评评理了,还请祖母三思的好!”一边说,一边还拿咄咄逼人的目光一一看过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并顾氏几个,她倒要看看,没有她点头,有谁敢接过宁平侯府的对牌! 果然二夫人几个都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渐次低下了头去,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直把太夫人气了个倒仰,暗骂一个个儿都是没出息的,君氏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值当她们怕成这样?说不得只能自己出马,冷笑说道:“你还不是世子夫人呢,就猖狂成这样!况你若真记得你是宁平侯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就该知道宁平侯府才是你的家,怎么昨儿个家里小叔子要下场这样的大事,你做宗妇的却不在,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已是我容家的人,就该凡事以夫家为先,巴巴儿的跑回娘家去做什么,难道在你心里,只有娘家人才是自己人,夫家人反倒成了外人?如果是这样,你也不必做这世子夫人和宗妇了,我们容家不需要你这样吃里扒外的世子夫人和宗妇!” 一席话,说得君璃也冷笑起来,道:“我做得成做不成世子夫人和宗妇,可不是祖母您老人家说了能算的,至于您老人家说的容潜是自己人,大不了等今儿个大爷回来后,我便让他去回了侯爷,将容潜一房分出去便是,那他可不就是外人了,只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契机提出将容潜一房给分出去呢,虽有二夫人贪墨一事可以借题发挥,二夫人到底是二房的,二房的人犯错却将大房的家也一并给分了,多少有些牵强,如今她与太夫人话赶话的将此事提了出来,倒算是歪打正着了。 “你说让潜儿一房分出去就分出去,你以为你是谁?”太夫人气极反笑,“你可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告诉你,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作威作福!”说着就要命人请宁平侯去,“……让他亲自来瞧瞧君氏到底有多嚣张,趁早改变了主意的好,不然将来别说其他人了,连他这个一家之主只怕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不想顾氏却赶在太夫人的人领命而去之前,站了出来,一脸激愤的道:“祖母您老人家也看见了,大嫂摆明了是容不下我们一房了,既是如此,我们也不想再死皮赖脸的留下,白惹人嫌,求祖母做主,就将我们一房分出去罢,虽说以后的日子必定再及不上现下这般锦衣玉食,但至少不会再平白无故的受气,哪怕什么都不分给我们都成,我多少还有点嫁妆,要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是不难的。您老人家放心,就算分出去单过了,三爷仍是您的孙子,我也仍是您的孙媳,我们一定会经常带了大姐儿和之哥儿回来给您老人家请安的!”说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紧咬着牙关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神情,却趁众人都不注意时,不着痕迹向君璃使了个眼色。 君璃正暗自佩服顾氏好快的反应,就接收到她的眼色,因忙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道:“这可是三弟妹自己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祖母您也听见了,我不过就是白说说气话而已,谁知道三弟妹早想分出去单过了,既是如此,您老人家何不成全了她?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反正早分晚分都得分,何不趁早分了,大家心里都称愿的好?”又有意问一旁的二夫人与三夫人:“不知两位婶婶怎么说?” 二夫人与三夫人能怎么说,她们私心里都不想分家,如今住在侯府里,她们除了出去应酬时名头好看,于子女们说亲时也更好看以外,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可一旦分出去,柴米油盐酱醋茶可都得她们自己掏银子了,除非她们是傻子,才会想这会子便分家出去单过,自然是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才好。 可君璃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且这个家将来终究是大房的,容潜如今就算再不得宁平侯欢心,那也要比他们两房名正言顺得多,如今连容潜一房眼见都要被分出去了,她们还有什么理由再赖着不走? 三夫人到底要比二夫人聪明一些,很快便找到了借口,笑着说道:“大奶奶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可‘父母在,不分家’却是自来都有的古训,父亲虽早已仙去了,娘却至今还好好儿的,我们如何能只顾自己受用,便不日日承欢于长辈膝下了?二嫂,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二夫人这会子也已反应过来了,忙接道:“是啊,我们还要承欢于太夫人膝下,好叫她老人家颐养天年呢,如今便说这样的话,为时尚早。对了,今儿个莲丫头的婆家要打发人送东西来,我得回去亲自瞧着才成,就先回去了,等晚间再过来服侍娘。”说完根本不给君璃答话的机会,已顾自退了出去,速度之快,就跟后面有人在追杀她似的。 看得君璃嗤笑不已,暗想二夫人果然是吃软怕硬的怂货典型,早知道她一开始就该对丫不假辞色的,那样也能省好些气生,不过她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横竖分家这样的大事也不是她们几个女人说了就能算的,遂借着二夫人的话顺势道:“我想起还有几件事要吩咐给管事妈妈们,也先告辞了,等晚间再过来服侍祖母。”说完屈膝行了个礼,也退了出去。 余下太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又是生气又是恼怒,想起她自来是个混不吝的,又不知道该如何压制她才好,只得恨声与犹跪在地上的顾氏道:“潜儿家的,你先起来,你放心,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君氏做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点头,她要怎么将你们一房分出来!她不就是仗着弟弟中了举,以为自己娘家又抖起来了吗,你别怕,你娘家再不济了,那也比她强上十倍不止,况就算她弟弟今科中了,潜儿难道还比不过她弟弟不成,将来她吹着捧着你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顾氏依言自地上爬了起来,期期艾艾的道:“可这个家将来毕竟是大哥和大嫂的,如今父亲又连看都不想看三爷一眼……您老人家还是答应了大嫂,将我们分出去罢,远香近臭,指不定离得远了,父亲想起三爷素日的好,渐渐就原谅了三爷,大哥大嫂与我们也渐渐好起来了呢?”心里止不住冷笑,想激得她去与大嫂打擂台,以便自己玩儿平衡之术,祖母当真打得好算盘,若非她早已打定主意不趟这滩浑水了,岂不是就要被她利用了? 是夜,二房与三房正房的灯都亮至三更天方熄了,不过次日二夫人与三夫人看起来倒都精神不错的样子,插科打诨的对着太夫人大献殷勤,引得太夫人心情好了不少,大家都决口不提昨儿个君璃提出的分家之事,就好像不提,君璃就没说过那番话一般,这件事情也不会发生一般。 会试与乡试一样,也是连考三日,所以二十四一早,君璃又带着皎皎回了君珏那里。 君珏看起来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衣裳皱巴巴的,风卷残云的吃相让君璃瞠目结舌,几乎要以为他不是去考试了回来,而是才从牢房里被放出来,不由暗想,难怪那些没中的人会伤心失落成那样,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不想再吃这样的苦罢,谁说考文科举的只需要念好书就可以,而不需要像考武科举的那样必须要有一副好身板了? 等肚子填了个半饱后,君珏才抽出了空与君璃说话,“我不是让姐姐今儿个别回来,等我休整一番后,自会去姐姐家的吗?舟车劳顿的,大人也就罢了,皎皎怎么受得了。” 君璃闻言,看了一眼外面正跟晴雪等人玩得不亦乐乎的皎皎,道:“她不知道多喜欢坐车呢,你还担心她受不了。你别管我们了,你考得怎么样?有几分把握?虽说你年纪还不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可人家金小姐年龄已不小了,总不能一直等着你罢,女儿家的青春能有几年?便是她愿意这样空耗着,只怕金大人与金夫人也不会答应!” 君珏仍是之前那副低调的样子:“应当有几分把握,姐姐不必担心。”但整个人却洋溢着一股自信的气息,显然‘几分把握’是保守的说法。 君璃看在眼里,就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可以着手准备聘礼,再就是想想该请谁去提亲,又请谁去做媒人了,金妹妹等了你这么久,咱们可不能委屈了人家才是,——若是可以,最好今年就能将婚事办了,到时候你大小登科都齐活儿了,可就真正是双喜临门了!” 君珏被说得红了脸,不过没有再像以前那般一说起此事便炸毛,而是起身恭恭敬敬给君璃做了个揖,“如此,就有劳姐姐了,只金小姐脸皮儿薄,姐姐明儿见了她,可别像素日里对着我时那样,也没个顾忌,什么话都说,做弟弟的,在这里先谢过姐姐了!” 说得君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半真半假酸溜溜的道:“这媳妇儿还没娶过门呢,就要将我这个媒人给扔过墙了,你至于这么护着吗,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心里却是真的为君珏和金若蘅高兴,有了这样良好的开端,将来还愁二人不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三月二十八日,会试的结果出来了,君珏中了二甲第五名,是今科举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真正的少年进士,一下子便为整个京城都熟知了,连后宫一些妃嫔都有所耳闻,自然免不了在皇上去她们宫里时,在皇上面前提上几句。 有了这些妃嫔们的话做铺垫,到了殿试之时,皇上便格外关注君珏一些,见他不过二十来岁,却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英俊挺拔,进退有度,不由大为欣赏,本来想点他做状元的,奈何会试时的状元与榜眼一个大腹便便,一个已是不惑之年,实在与探花沾不上边,说不得只能遗憾的点了君珏做探花,且若非皇上现下没有适龄的女儿,指不定就要当场给君珏指婚让他尚主了。 消息传来,君璃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方算是彻底落了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第一件事便是让晴雪开箱笼取银锞子来打赏迎晖院一众服侍之人,“一等的每人四个,二等的每人两个,三等的每人一个,另外今儿个所有的人都加两个菜!”又让人去备车,准备即刻过去君珏那里,并使人去传信给容湛,让容湛回城去直接去君珏那里。 丫头婆子们忙一一应了,忙进忙出的或是收拾东西,或是使人去二门外送信,再夹杂着皎皎的欢笑声和谁也听不懂的“依依呀呀”声,整个迎晖院都活了起来。 迎晖院这边是欢声笑语不绝,与之只相隔百十丈距离的晨光院此刻却安静得有如坟墓一般,所有丫头婆子都恨不能离正房能多远便有多远,唯恐一个不慎,便沦为了出气筒倒霉蛋,到时候可真是连哭的地儿都找不到,原因无他,容潜落第了。 “……唐大学士与其他几位评卷人到底什么眼光,连君氏弟弟那样的毛头小子都取中了,偏还取了那么高的名次,却偏让我落了第,我哪点不如姓君的那毛头小子了?不就是看着二妹妹如今失了宠,想要去太子爷跟前儿邀功嘛,什么东西,连好坏都分不清,如此误国误民,若是让皇上知道了,看不砍了他们的狗头!”容潜自知道自己落了第后,这几日就没停止过咒骂今科评卷的几位大人,尤其是在他知道君珏点了探花以后,对几人的忿恨就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若是几人此刻站到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即刻冲上去掐死他们。 相较于容潜的忿恨,顾氏却很是淡定,这样的结果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不管有没有容浅菡得了太子宠爱又失了宠之事都是一样,容潜是有几分真才,不然他也不可能顺利中举了,可他那几分真才只是相较于自来便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们来说的,与其他举子相比,他那几分所谓的真才就不够看了;况这两年多以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几乎没有静下心来看过一日书,若这样他都能中,几位评卷的大人才真正是误国误民了! 不过这话顾氏怎么也不可能傻到当着容潜的面儿说出来,不但不能说出来,她还得顺着容潜的话,将几位评卷的大人一通好骂,又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他一阵,待他情绪稍稍平定一些后,才道:“事已至此,说什么也都是枉然了,而且有二妹妹之事在,只怕今后爷不管再考多少科,结果都只会是一样,既是如此,咱们不如趁现下太子爷还不能事事都管到之时,谋个外放,远远儿的离开京城,山高水高,咱们一家四口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也不失逍遥自在,未知爷意下如何?” 容潜心里其实也知道自己落第与容浅菡失宠并没有关系,可若不这样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他寄予厚望的顾氏,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侯府的其他人,他之前在侯府已经够没有地位了,如今又落了第,想也知道阖府上下只会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他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来面对大家,更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什么体面与威仪可言! 顾氏这会子提出谋个外放的话,倒是正正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如今父亲不待见他,容湛封世子已是板上钉钉,君氏之前更是嚣张的当着祖母的面儿提出要将他这一房给分出去,宁平侯府眼看已没了他的容身之地,他若再死皮赖脸的留下,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倒不如就听妻子的话,谋个外放离开京城,虽然到时候生活上必定及不上现下这般锦衣玉食,但至少自己能当家做主,不必看再人的脸色,也不必再面对京城其他人异样的眼色和窃窃私语;且现在分家,祖母与父亲都还在,容湛与君氏再过分也不敢过分到哪里去,他该得的那一份应当还能得到,可若等到祖母与父亲去了之后再分,那就说不好了! 念头闪过,容潜心里有了决定,因与顾氏道:“奶奶说的有理,过几日我便找机会与祖母和父亲提分家之事去,总不能委屈了你和孩子们,只是母亲生养我一场,我却眼睁睁看着她死无葬身之地,将来连个香火供奉都没有,心里委实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我还想着此番我若能高中,便有了与祖母和父亲谈判的资格和筹码……还有二妹妹,我就这一个妹妹,如今明明知道她在冷宫里受苦,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实在枉为人子,也枉为人兄!” 经历了这么多事,顾氏却仍还对容潜初心不改,仍愿意与他过一辈子,不得不说这与容潜的性子有关,他是曾犯过糊涂,也曾起过歪心,更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他的心到底没有彻底长歪,不然他也说不出方才那番话,虽然他这番话极有可能只是说说而已,只冲这一点,顾氏便觉得自己背着他做的那些事和费的那些心思都是值得的。 只是他觉得对不起大杨氏和容浅菡,她可不会这么觉得,她只知道,她要维护自己的小家,维护自己的一双儿女,维护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所以她说道:“母亲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你和二妹妹,为了你们,她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想来她地下有知,也会希望看见你过得好,而不是看着你一辈子受人冷脸,委委屈屈的活着,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我最能明白母亲的心了;至于二妹妹,她如今身在冷宫,我们便是想帮她都无从帮起,指不定还会将自己白填陷进去,想来二妹妹一定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放心,我会回去求我母亲,让她以后进宫时得了机会,设法为二妹妹打点一番的,就算不能将她自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救出来,至少也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果然容潜一听完顾氏的话,心里霎时好受多了,对着顾氏作了个揖,道:“也只好这样了,只是要麻烦奶奶了。” 容潜果然在几日后,趁宁平侯兄弟三人都在太夫人屋里时,提出了自己一房欲分出去单过的要求,“……虽说父母在,不分家,但凡事总有例外,也省得再这样下去,将兄弟之间的情分都耗光了,还望祖母和父亲成全!” 彼时宁平侯府上下都已知道了君珏高中探花之事,在那之前,宁平侯已递了折子去礼部为容湛请封世子,想来不日就该有旨意下来,外院上下是何反应且先不说,只说内院里,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先前本已不敢与君璃一别苗头了,更何况如今世子之位已稳稳是容湛的,她胞弟又中了探花,傻子都知道前途不可限量,虽又妒又恨,却也更不会去招惹君璃了,唯独太夫人气了个够呛。 理智告诉太夫人,有如此强有力的姻亲,于自家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她心心念念的便是想自家再兴盛起来,如今多出了一门探花姻亲,自己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君璃的桀骜不驯说穿了就是不听话,她又禁不住牙疼,你说君氏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些,她不要求她与两个儿媳一样听话,至少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嚣张得连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分家这样的大事,她都想左右,——自己若真如了她的愿,以后整个宁平侯府的内院就她一个人独大,自己还当什么老封君,难道她辛辛苦苦一辈子,所为的就是临老来,反被一个孙媳妇压在头上过日子不成?说来说去,自己当初就不该管他们一房的破事儿,就该任由容湛被打死,让君氏当寡妇的,看她今日还要怎么嚣张! 太夫人显然已忘了当初容湛与君璃曾救她一命之事,按照她的说法,当初容湛与君璃也不该救她的,就该任她病死了算了,今日岂非就不必看她的脸色了? “潜儿你先起来,你既知道‘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怎么反倒还主动提起分家的话来?”太夫人倒不是有多喜欢容潜,事实上,就连之前容浅菡正得太子宠时,她依然厌恶大杨氏至极,自然也不会忽然就对容潜改变了看法,她只是想着若容潜一房都分出去了,二房三房岂非越发没有理由再在侯府待下去了,“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混账话?你放心,我和你父亲都还没死呢,这个家还轮不到旁人做主,你只安心待在家里便是,谁若胆敢有二话,你只让她来问我!” 太夫人话里话外并没有指名道姓,可说话时目光却一直都冷冷的看着君璃,让人想不往此事乃君璃在背后弄鬼儿上想都难。 君璃偏也不怕事,迎着太夫人的目光便站了起来,朗声道:“祖母才说谁若敢有二话,就让谁来问您老人家,整好孙媳就有二话,还请祖母容禀。虽说古语是有云‘父母在不分家’,可那是针对那等阖家上下都和和睦睦的人家来的,为的便是彼此间守望相助,同享天伦之乐,像咱们家这样彼此之间都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有机会便恨不能将旁人都踩在脚下,为此什么坏事,什么腌臜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家,这样搅合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难道非要将仅剩的骨肉情分都磨光了,非要真斗出个你死我活来,才是兴旺之兆,彼此也才开心了吗?明人不做暗事,之前提出将三弟一房分出去的人正是我,我至今也仍是这个意思,还请祖母再考虑考虑的好,也请父亲考虑考虑,看儿媳说的话是否有理……” 话没说完,已被太夫人怒声打断:“我好意给你留几分颜面,谁知你偏给脸不要脸,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再费心为你藏着掖着!你方才说咱们家什么,谁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了,分明是你嚣张跋扈不容人,与家里所有人都合不来,如今倒怪起旁人来,你进门以前,我们这个家和睦着呢,就是自你进了门以后,才祸事不断的,你不知自省也就罢了,竟还想将所有人都赶出去,你别以为你弟弟中了探花,你就可以在这个家一手遮天了,我告诉你,就算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说完看向宁平侯,“方才君氏的话你也听见了,到底该如何决断,你自己看着办,当年你父亲临终前,可是再四嘱咐过你要好生孝顺于我,好生看顾你两个弟弟一辈子的,如今你的儿媳已将他们踩在脚底下了还不满足,竟还想将他们都扫地出门,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还认你两个弟弟,就做主将君氏给我休了……不,将请封的折子给我取回来,再容湛一房分出去,还咱们这个家一个安宁,否则,你父亲的阴灵也饶不了你!” 太夫人本来想说让宁平侯做主将君璃给休了的,说到一半时才猛地想到,若容湛不同意休妻,宁平侯这个当爹的也没有办法,只得半道改了口,提出将请封世子的折子收回来,再将容湛一房给分出去,当然她也知道容潜是不可能再做世子的,所以想的是只是暂时先将容湛一房给分出去,等他们知道离了宁平侯府这柄保护伞,他们什么也不是,做什么事都不成以后,再让他们回来,君璃自然也就知道何为孝顺何为就宽和了。 太夫人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容湛与君璃一下,不得不说,她实在太把自己,也太把宁平侯府当一盘菜了,殊不知自己什么都不是,宁平侯府也没显赫富贵到她自以为是的那个地步! 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容湛已沉声道:“祖母的意思,是自我媳妇儿进门以来,家里发生的一应不顺的事,都与她有关了?既是如此,我们也没有再留在这个家,为这个家殚精竭虑,劳命伤财的必要了,就请父亲即刻做主,将我们一房分出去罢,以后是好是歹,彼此都互不相干!”心里则气了个半死,他媳妇儿一心一意为着这个家,谁知道就因为她没有事事都听太夫人的,太夫人便一次又一次这样打她的脸伤她的心,既是如此,他们不伺候了,反正他们从来不想做这个世子,倒不如趁此机会分出去过自己小日子的好,他倒要看看,离了他们,宁平侯府又能兴盛到哪里去! “好哇,不过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就敢如此不孝,明儿她让你去弑君杀父,你是不是也要去啊?”太夫人想看的是容湛低头求饶,毕竟世子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她不信他轻易就能舍弃,谁知道容湛的态度倒比她还要强硬几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好像吃准了她和宁平侯不会将他一房给分出去一般,其怒气自然可想而知,“我知道,你如今是当了官的人了,手上又有钱,自然不将我这个祖母和一众长辈放在眼里了,可你别忘了,今上以孝治天下,只要我去衙门状告你不孝,你就等着罢官罢,到时候我看你还要怎么嚣张!” 容湛真是腻味透了太夫人动不动就搬出“不孝”这顶大帽子来压人,想也不想便摆出一副光棍的无赖架势,道:“祖母尽管去告我便是,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官罢了,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差那几个俸禄钱使!”说得就跟衙门是她开的一样,有本事真告他去! 太夫人显然已忘了容湛以前是个多么混不吝多么不守规矩的人了,竟还想以世俗的教条来约束他,自然只剩下被气个半死的份儿,“你、你、你竟敢如此不孝,——你看看这便是你生的好儿子,你今儿个若不狠狠惩罚于他,我就死给你看!”奈何不了容湛,便又迁怒起宁平侯来。 宁平侯也腻味透了太夫人如今动不动就拿死来要挟他的妇女招数,暗想自家老娘动不动就斥责旁人不宽和仁慈不识大体,殊不知她自己才是那最不宽和仁慈最不识大体之人,况他说是有三个孩子,如今却只剩下一个容湛才是他后半辈子的依靠,他还指望着将来老了父慈子孝好享天伦之乐呢,老娘却不将他小两口压得死死,不将一个家搅得天翻地覆乱七八糟誓不罢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知道这个家终究是他的,小事他可以不理会,大事却必须要他说了算! 宁平侯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辞,才淡声向太夫人道:“母亲当知道折子既已递上去,就断没有再取回来的道理,且湛儿是长子嫡孙,就算要分家,也断没有将长子嫡孙分出去的说法儿,传了出去,旁人还只当咱们家视礼法若无物呢,倒是君氏方才说的有一句话我很赞同,‘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就跟树大了终究要分支一般,家里人多了,也该适时分出去一些才是,不然一家子成日里因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来争去的,没的反将骨肉亲情给磨光了,所以我已决定答应容潜的要求,将他一房给分出去!” 太夫人没料到自己都以死相逼了,宁平侯却不但没有惩罚容湛与君璃,反倒站到了他们一边,要将容潜一房给分出去,端的是羞怒交加更不下台,可见宁平侯一脸的严肃,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每当他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再无回寰的余地时,就是那个表情,心知自己今日是奈何不了容湛与君璃了,她又舍不得真去死,只得怒斥了一声:“难怪容湛胆敢如此不孝,原来是有你这个当爹的做榜样,你气死我了……”然后半真半假的晕了过去。 急得二夫人与三夫人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的忙活起来,宁平侯看在眼里,虽心知太夫人多半是在做戏,可到底是自己的老娘,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晕倒而不闻不问,想起事情都是君璃闹出来的,不由迁怒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帮忙去,若太夫人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看我饶得了你饶不了你!” 君璃闻言,不由暗自撇嘴,太夫人若是真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倒好了,摆明了是在做戏吓唬人嘛,不过想起宁平侯近来在支持他们一房上还算给力,就当是给他几分面子了,因忙故作紧张的应了一声“是”,上前帮起二夫人三夫人的忙来。 不经意却见太夫人的眼皮时不时就要动上一下,君璃方才还只是猜测太夫人在装晕,如今却是可以确定了,想了想,因故意说道:“对了父亲,不知道您打算分些什么产业与三弟?虽说大爷是长子嫡孙,依例该得大半家产,但大爷只得三弟这么一个弟弟,且三弟也算是嫡出,大爷与我的意思,都是不想薄待了三弟去,所以打算与他五五分家,不知父亲意下如何?只是这样一来,就得先弄清楚父亲名下有哪些产业才好,横竖分一房是分,分几房也是分,要不就趁此机会,将二叔与三叔两房也一并分了得了,也免得有什么理不清的,平白伤了兄弟之间的情分。当然这是我的一点子浅见,具体该怎么做,还得父亲拿主意。” 说完用虽压低了,却刚好够满屋子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反正祖母方才已说了我嚣张跋扈,竟想将所有人都赶出去,既然恶名我不背也背了,索性将这个恶名给坐实了,也免得以后彼此见了心里有隔阂,越发连面子情都维持不下去……” 话没说完,太夫人已“悠悠”醒转了过来,捶着床怒视君璃道:“你这个不贤不孝的恶妇,我还没死呢,你就撺掇着分家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不看着我们这个家四分五裂,不活活将我气死了誓不罢休?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你就休想得逞!” 君璃缩了缩肩膀,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摆明了气死人不偿命,“这话不是祖母先说出来的吗,我如今不过是听从祖母的吩咐而已,难道这样也有错?我不听祖母的话要被骂不孝,如今听了祖母的话也被骂不孝,我都不知道以后到底该不该再听祖母的话了!” “你……”太夫人气得两眼直翻,这回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还是容湛瞧着不像了,故意斥责君璃:“没见祖母身上不好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至于分家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掺和个什么劲儿个,到底分不分,又该如何分,自有父亲与两位叔叔并我们兄弟商议,你只服侍好祖母即可,若祖母有个什么好歹,看我不休了你!”明着是在斥责君璃,实则却三言两语便将分家之事给落实了。 这下二老爷与三老爷不干了,本来他们方才瞧着太夫人与君璃为分不分容潜一房出去而口角,虽不高兴于君璃不敬长辈的态度,想着如今形式比人强,且到底事不关己,便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谁知道战火烧着烧着,竟烧到他们身上来了,就算他们早已知道了容湛与君璃想将他们两房也给分出去,有了心理准备,依然被气得不轻,暗想如今宁平侯府还不是他们两口子说了算呢,就已经这般容不下他们这些旁支了,等将来他们能说了算时,他们岂非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二老爷因先冷笑道:“我竟不知多早晚哪家分不分家,竟由一个内宅妇人说了算了,还有大爷,你如今还不是世子呢,已容不下我们这些叔伯了,等将来你做了世子,岂非越发连大哥这个做父亲的都容不下了?”言语间不忘挑拨离间容湛与宁平侯的关系。 三老爷立刻冷笑接道:“二哥难道不知道,人家容大爷如今是堂堂六品百户,小舅子又才点了探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不将我们这些做叔伯的放在眼里了,可容大爷你别忘了,一个篱笆还有三个桩,一个好汉还需三个帮呢,我倒要看看,你将我们这些叔伯都赶出去后,你将来遭了什么灾时,会有谁会去救你!” 有了二老爷与三老爷站出来打前战,本来已被君璃这些日子以来的咄咄逼人逼得敢怒不敢言了的二夫人当下也顾不得了,也哭道:“这个家是自祖宗手里兴起来,传承至今的,又不是大哥一房人的家,而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凭什么如今大爷与大奶奶想将我们赶出去便赶出去?更何况如今母亲还健在呢,这官司就算是打到御前,没理的也绝不会是咱们,我反正第一个不服,大哥要将潜儿一房分出去是你们大房的事,想要将我们都趁机分出去,我们决不答应!” 三夫人也哭道:“旁的都不说,只冲母亲还健在一点,我们便不能现在分出去,不然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了!”显然三夫人就要聪明得多了,知道以不孝来做文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个闹那个哭的,很快便将太夫人的内室变作了一个菜市场,只有顾氏暗暗称愿,不管怎么说,她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等下去后,她可得好生答谢大嫂一番才是,如今就只等父亲那边去吏部活动了。 除了顾氏以外,还有一个人是巴不得分家的,那便是二奶奶柯氏,若是能像小三房那般,只自己一家四口分出去过自家的小日子就更好了,当然二奶奶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只拿帕子捂了脸,站在二夫人身后假装哭泣,打定主意凭二夫人等人闹去,横竖都不与她相干。 彼时二老爷与三老爷已跪在太夫人床前哭开了,“娘,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大哥这是等不及要将我们赶出去了,我们几个老的也就罢了,横竖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可您几个孙子还没娶亲呢,以后他们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我们也是娘您亲生的,也是实打实的嫡子,又不是那些个外四路的庶子,不过就是运气不好生得比大哥迟而已,大哥凭什么这么对待咱们,娘,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事实证明,一哭二闹三上吊绝不是女人才有的专利,男人一旦闹腾起来,也是丝毫不逊于女人的,至少二老爷与三老爷都是个中翘楚。 以致不多一会儿,本就被君璃和宁平侯气得脑仁发疼的太夫人就越发的头疼了,只恨不能即刻晕过去才好,只可惜大抵是素日里好东西吃多了,身体着实养得壮实,竟怎么也晕不过去,只得揉着脑仁不耐烦的向二老爷三老爷道:“你们先起来,我自不会让你们凭白受委屈的……” 奈何二老爷与三老爷仍哭闹个不休,太夫人实在头疼得受不了了,白眼儿一翻,便要晕过去,千钧一发之际,宁平侯怒声开了口:“都给我住口!一个个儿的长辈没有长辈样,晚辈没有晚辈样,成何体统!”斥责二老爷与三老爷,“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儿孙满堂的人了,也不嫌臊得慌!没见母亲身子不适呢,有什么话不能等母亲大好后再说?还不统统给我退下,谁敢再多说一个字,休怪我不客气!” 宁平侯积威已久,二老爷与三老爷还是颇有些怕他的,闻言只得哼哼唧唧的自地上爬了起来,只是想着分家一事到底非同小可,可不能就这样认怂,不然吃亏的只会是自家,二老爷因又说道:“那分家之事怎么说?大哥可别忘了,我和老三也是父亲和母亲的亲生儿子,也是这个家的主人,大哥别想就这样轻易将我们扫地出门!” “我几时说过要将你们分出去了?你们到底哪只耳朵听见了?”宁平侯冷着脸的样子还是有几分怕人的。 只他的冷脸虽吓人,说出来的话却不啻于天籁之声,让二老爷与三老爷立时转怒为喜起来,大哥的意思就是没打算将他们分出去了?那还好,那还好! 于是一场闹剧方宣告了结束,只太夫人原本装出来的病经此闹腾后,终于变成真的了。 宁平侯离了照妆堂后,破天荒将容湛与君璃一块儿叫到了他的书房去,将二人狠狠斥责了一顿,让他们不要以为请封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们就可以在府里为所欲为了,毕竟容湛还不是世子,且就算他真当了世子,难道就能不敬长辈了?再者,三老爷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哪个大家大族不是枝繁叶茂,人丁兴旺,容湛已经没有亲兄弟帮衬了,再连叔伯和堂兄弟们都得罪了,将来一旦有个什么事,还能指望谁来帮衬他,帮衬宁平侯府? 听得君璃暗自冷笑不已,宁平侯说什么将来容湛还要靠着二房三房的帮衬,不好意思,她只看到了二房三房风吹向哪边人便倒向哪边,将来便是自家真出个什么事,想来也是指望不上他们的,这样的“人丁兴旺”,不要也罢! 是以一回到迎晖院,君璃便叫了向妈妈来,命她将前阵子查到的二夫人管家时的亏空并她在外面放印子钱的证据一并送到二房去,并带话:“三日内去找太夫人主动提分家,那些亏空并放印子钱之事通不追究,否则,便别怪她不客气,让二夫人面子里子全丢个精光!” 说到这件事,君璃不得不佩服二夫人的胆大,本来她还以为二夫人只是借管家之便贪墨了一些公中的银子而已,想着便是不能借着这件事将二房三房一块儿儿分出去,也要彻底将他们的胆子给吓破,以后再不敢有二心,并将她之前“赔”给二夫人的那一万两银子拿回来,让二夫人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的,就算已吃到了她的肚子里,她也必须得给她吐出来! 谁知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二夫人竟将贪墨的银子并公中一些暂时用不上的银子譬如每月阖府上下的月钱,一并拿去了外面放印子钱,虽远不及当初大杨氏在外面放的数目大,但性质却是一样的恶劣,而且都已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了,她还敢铤而走险,——二夫人可真是有够要钱不要命的! 对君璃的这个决定,晴雪几个一开始还颇有些担心,怕阖府上下会觉得君璃手段太过狠绝,更怕容湛会觉得她太过心狠手辣,那些人毕竟都是他的亲人,她却如此不留情面的赶尽杀,如今是二人还恩爱,容湛自然不会有二话,等过上几年二人的恩爱渐渐淡了以后,可就说不好了,到时候再一对景儿,今日的为了容湛为了他们这个家,没准儿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须知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是不喜欢温柔良善女子的?让君璃不要只自己做恶人,也该多推容湛出去做那个恶人才是。 不想容湛听说了这话后却道,二房与三房虽说是他的亲人,却从没真正拿他当亲人看待过,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拿他们当亲人,他又不是天生犯贱,实在做不来所谓“以德报怨”之事,还对君璃甜言蜜语的表了一大通忠心,说自己‘就喜欢恶婆娘’,君璃若哪一日变得温柔起来,他反倒不喜欢了,唯恐君璃将晴雪她们的话听进了心里去,更怕君珏指不定哪一日就将君璃给接回去了,如今小舅子可是堂堂探花郎了,他实在惹不起啊! 二夫人听罢向妈妈转述君璃的话后,端的是又慌又怕,贪墨的公中的那点银子也就罢了,横竖之前君璃赔了她一万两,用来填亏空是绰绰有余了,可放印子钱之事就要命了,她明明都已做得那般隐秘了,君氏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若将此事抖了出来,自己的后半辈子可就真就是完了,虽说此事自家老爷也是默许过的,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凭什么她要牺牲自己来保全二老爷,二老爷若一直与她恩爱如初也就罢了,偏他后院的妖精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不就是分家吗,分就分,反正她的银子也够花了,且分家出去后,自家后院便再没有比自己更大的人了,自己也可以提前过过老封君的瘾了! 也不知道二夫人当天晚上到底是怎么跟二老爷说的,反正次日二老爷便去找了太夫人,主动提出要分家,说自己想了一夜,觉得昨儿个大奶奶说的话也有道理,树大分支的亘古不变的道理,求太夫人成全,还说自家便是分了出去,也一样是太夫人的儿孙,不但会时常回来看望太夫人,太夫人若在侯府住得闷了,也可以去自家小住一段儿云云。 太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昨儿个还死活不同意分家的二儿子一夜之间便改变了主意,又是恼怒恐慌,怕自己以后被君璃架空成孤家寡人,又是哀其不争,觉得二老爷和二夫人没出息,可常言说得好“人去不中留”,二老爷既铁了心要分出去,她也没有法子,只得说:“断没有只分你们一房,却将老三一房留在府中的道理,可老三一房念着我,是断断不会同意现下就分家的,你们若要分,好歹也等我死了再分不迟!”以为只要三房不同意分家,凭二房怎么想分,这个家也分不了! 万万没想到三老爷竟也于次日过来,跪着说自己愿意分家,——三房倒是没有把柄在君璃手上,可二房都已同意分家了,他们一家再强留在侯府里又还有什么意义,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白瞧人的脸色过活罢了,三夫人是个聪明人,不想将与容湛和君璃之间本就少得可怜的一点情分因此而磨光了,自家三个儿子都是一心想要以科举谋出身的,将来少不得还要求到君璃名下,若是自己此番的识时务能让君璃满意,将来让儿子们能多一条路可走,那她愿意委曲求全。 这也正是君璃的高明之处,她不直接去逼三房和三夫人,她只要拿捏住了二房和二夫人,让二房主动去向太夫人提出分家,三房便只能跟着也去提,不然三房的敌人就不仅仅只有大房,还有本该与他们同枝同忾的二房了,三夫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才对自家最有利! 二老爷与三老爷既主动提出了要分家,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虽然太夫人死活不同意,宁平侯也劝二人千万要三思,可二人都说‘心意已决’,二夫人与三夫人也站出来齐声说‘请娘和大伯成全’,宁平侯无奈,只得答应了分家。 不得不说宁平侯虽然当父亲不怎么样,当兄长还是挺不错的,竟主动提出除了永业田以外,将宁平侯府的所有产业一律平分为三分,与二老爷三老爷兄弟三人一人一份,饶是宁平侯府的产业其实已所剩不多,甚至还及不上容湛一个人的私产,一份也就市值两万多两而已,依然让二老爷与三老爷都大受感动,并为自己之前说宁平侯不念骨肉兄弟之情要将他们赶出去而羞愧不已。 整个分家的过程可谓是出人意料的友好和顺利,所有人都很满意,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太夫人。 太夫人本能的觉得二老爷与三老爷前后态度的不一致一定与君璃脱不了干系,可她又没有确切的证据,于是只能将气都撒到了宁平侯身上,说宁平侯‘不孝不悌’,还说百年后她的体己宁平侯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宁平侯也不计较太夫人的这些负气话,只说她病糊涂了,让一众服侍之人都精心服侍着,又让君璃去侍疾,只太夫人如今恨君璃恨得咬牙切齿,又岂有不挑君璃刺的,而君璃又岂是那肯轻易吃亏的,把当初对付大杨氏的十八般武艺还没使到一半,已将太夫人气得不知道多少次让她‘滚出去’,弄得整个照妆堂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宁平侯瞧着实在不是个事儿,遂不再让君璃去侍疾,只让祝妈妈如燕等人服侍,有什么事径自回他去即可,不必知会大奶奶了,太婆婆与孙媳妇的一场大战,方就此告了一个段落。 彼时二房与三房已在外面置好宅子,并打扫休憩齐整,只等到了吉日搬出去了。 接下来便轮到分容潜一房出去了,宁平侯至今仍不待见容潜,依照宁平侯的意思,只打算给他三五千两,便将他打发出去的,还是容湛说:“父亲拢共只得我与三弟两个儿子,我拢共只得这么一个弟弟,若是分给三弟的产业太少,不但父亲与我心里过意不去,只怕旁人也会议论,且不看三弟的面儿,也看三弟一双儿女的面儿,不如给个整数,一万两银子再加一处庄子一处宅子,也算是全了父子兄弟一场的情分,未知父亲意下如何?” 到底曾经是自己心爱的儿子,容湛话又说到这个份儿上,宁平侯便顺势答应了容湛的要求,反正容湛都不介意了,他又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心里则再次念起秦夫人的好来,容湛当初被大杨氏那样有意往坏处引诱教导,本性依然不曾变坏,连对曾陷害过他,差点儿害他丢了性命的容潜都能这般宽厚大度,不像容潜和容浅菡,那才真是从根子上就长歪了,难怪世人常说一个好媳妇儿惠及三代,自己当初可真是有眼无珠! 宁平侯却不知道,容湛心里一点也不情愿分给容潜这么多产业,事实上,他巴不得容潜去要饭才好,之所以这般大度,全是因老婆大人发了话,他没有办法,只得在宁平侯面前当了一回好兄长,可一回到迎晖院,他便冷下脸来,摆明了一副“爷现在很不爽,识相的赶紧说两句好听话来爷听听”的态度,看得君璃好气又好笑,忙将满屋子服侍之人都打发了,才上前坐到了容湛的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响亮的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娇声道:“大爷这会儿心里可舒坦些了?” 容湛最受用君璃与他撒娇了,也因为君璃素日在他面前强势惯了,难得撒一回娇,效果便出奇的好,此次也不例外,他的脸色不觉就缓和了几分,但嘴上仍没好气:“不舒坦,虽说银子不多,可也要看给谁,便是给街上的乞丐,我也不带眨眼的,可偏给了容潜那混账东西,真是便宜他了!” 君璃知道他不待见容潜,她自己也不待见容潜到哪里去,便任他碎碎念了一大通,将心里的郁气都发泄个七七八八后,才正色道:“我看的并不是容潜,也不是什么宽厚大度的虚名,我看的是三弟妹,若她不是嫁的容潜,没准儿我们还能成为知己也未可知,我欣赏她,不想太委屈她,她嫁妆是丰厚,但容潜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总不能将来什么都指着她的嫁妆罢?一万两虽不算多,多少也能帮到她一些,也算是结一份善缘了。” 容湛如何不知道君璃是看的顾氏,想着若没有顾氏倾力相助,之前解决容浅菡也不能那般顺利,便没有再多说,只是悻悻的说了一句:“算那混账东西福气好,娶了个好媳妇儿,三弟妹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听容湛话里话外不乏对顾氏的欣赏之情,君璃虽知道容湛没有旁的心思,依然佯怒着酸溜溜道:“你这么羡慕容潜娶了个好媳妇儿,也就是嫌我不好,嫌自己运气不好了?” 方才还很大爷的某人立刻萎了,赔笑道:“奶奶怎么会这么以为,我家媳妇儿都不好了,这世上就没好媳妇儿了,我可是积了八辈子的德,这辈子才让我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奶奶实在是多心了。”一边说着,一边还起身让君璃坐了,狗腿的给她按起肩膀来。 君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又示意容湛给自己按起后颈来,放松了身体享受之余,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小样儿,还想跟我斗! 既已定下分家的方针了,接下来便是一些具体的琐事了,与二房三房一样,之前摆在他们各自家里的一应公中摆件陈设君璃都让顾氏带走,连一众服侍之人只要愿意跟小三房走的,也让顾氏连身契一并带走,如此一来,要动的账目要做的交接就多了,君璃领着人一直忙到交了五月才算忙完了。 在此期间,容湛请封世子的折子下来了,依照宁平侯的意思,是想大办一场,算是为容湛正名的,可容湛却说没那个必要,他早过了为旁人对自己的看法或悲或喜的年纪,如今只要自己的妻女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她们以他为傲,旁人怎么想他怎么看他,与他又有什么干系? 所以只请了几家近亲并君珏,摆了几桌酒,热闹了一日,便算是庆贺过了。 庆贺过的第三日,是小三房搬出侯府的日子,在照妆堂拜别过太夫人和宁平侯后,顾氏又领着大姐儿与之哥儿去了一趟迎晖院,当面向君璃致谢。 待彼此寒暄过,让奶娘丫头们领着三个孩子去旁边的暖阁玩后,顾氏忽然起身对君璃深深拜了下去:“我知道若不是大嫂,侯爷与大伯必不会答应分给我们那么多产业,大嫂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了!”至于为什么不说以后‘必定结草衔环以报’的漂亮话儿,皆因顾氏知道,君璃帮她并不是为了她以后可能会有的答谢,她若真那么说了,才真是辜负了君璃的一番好意。 果然君璃一听顾氏这话,就笑了起来,摆手道:“说什么大恩,不过是想着多少能帮到三弟妹一点罢了,只可惜我们相识得太迟,不然,指不定早成了手帕交也未可知!” 顾氏闻言,没有说话,心里却叹道,是呀,为什么她们相识得这么迟,若是她们相识得早一些,更甚至,若是她没有嫁给容潜,该有多好? 君璃也知道以彼此如今的立场,她与顾氏是绝无成为闺蜜的那一日了,便也不再多说,而是岔开了话题:“对了,不知道三弟谋了哪里的缺?你们又定了什么时候动身?”相信以顾氏的精明周全,此事必定早已有眉目了。 果然就听顾氏道:“已经有眉目了,当是在四川雅州一带,谋的是一个县丞的缺,官虽不大,却听说那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民风淳朴,我很满意,只等吏部的调令一下来,便阖家过去,想来也就这个把月的事了。” 君璃知道雅州一带就是现代的雅安一带,那里的确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因点头笑道:“恭喜三弟妹得偿所愿!” 顾氏站起身来:“我能得偿所愿,离不开大嫂的成全,只此去经年,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万望大嫂珍重!”说完再次盈盈拜下去,两妯娌就此别过。 ------题外话------ 争取28号上传大结局下,让大家久等了,实在回老公老家后,码字条件恶劣,笔记本我又使来不顺手,儿子还总是捣蛋,撒娇要我抱,请大家千万见谅,么么么么,O(∩_∩)O~ ------------ 第二百一七回 大结局(下)  二房三房并容潜一房都搬出去后,宁平侯府一下子空了下来,满打满算只剩下太夫人、宁平侯、容湛与君璃并皎皎五个主子,自然也再用不了以前那么多人服侍,君璃遂在回禀过宁平侯后,又放了一批人出去,外院且不说,内院里除了照妆堂、迎晖院与宁平侯现下所居的木芙院以外的人事安排不变以外,其他各处都只留了两个人看管洒扫院子,仅这一项下来,一年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00 在君璃这样的草根儿看来,这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企业经营方式”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可在太夫人看来,就满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她当即叫了君璃至跟前儿,近乎是歇斯底里的咆哮道:“你将府里的下人都打发了,是打算事事都让做主子的亲力亲为是不是?还是你穷疯了,一心钻进钱眼里了,连这样几个小钱儿也要省?就更不必说此番被你放出去的人,绝对是忠仆里的忠仆,是多少银钱都难以买到的了,你就这样将他们都打发了,你也不怕寒了剩下人的心吗?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又让宁平侯府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立足?我早说了,你若主持不了中馈,就趁早让贤,府里别的没有,要找几个主持中馈的能手,还是不难的……” 话没说完,却猛地想到如今二房三房连同小三房都已被分出去单过了,除了君璃,还真再找不到其他能主持中馈的人,总不能她都一把年纪了,还劳神费力的亲自主持中馈罢?没说完的话就哽在了喉间。 又见君璃正专注的看着她,双目星辉闪闪,一副听她说话听得极为入神的样子,唇边还微微蕴着笑意,好像一点也没有为自己正当众被数落而羞愧或是恼怒,却也不回答自己的话,就任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太夫人胸口那口气就哽得更难受了,上不来下不去的,连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君璃,只得不耐烦的挥手打发了她,“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离了我这里,是不是不将我气死誓不罢休?” 等君璃离开好一会儿后,太夫人才缓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咬牙切齿的向一旁的祝妈妈道:“我记得大哥家的十三娘今年好像十六了,还没说亲事?你即刻回去见大嫂,说我有意聘十三娘为媳,看大嫂怎么说,若大嫂同意,明儿我便请媒人上门提亲,越快将人迎娶过门越好!” 祝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夫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当太夫人是要为二房的四爷和三房的五爷保媒,以免二夫人三夫人搬出去后就与她离了心,不由迟疑道:“四爷五爷倒是正该婚配的年纪了,可他们与十三姑娘不是错了辈儿,且十三姑娘还是庶出,怕是不妥罢……” 说到一半,脑子里忽地灵光一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太夫人说的要聘娘家侄女儿为媳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猛地一“咯噔”,暗想太夫人干嘛非要与大奶奶争得你死我活呢,就舒舒服服的高卧着当自己的老封君不好吗?就算太夫人为侯爷聘了娘家侄女儿为媳,于辈分上能压大奶奶一头了,难道之前二夫人三夫人就不是大奶奶的长辈不成,一样都是大奶奶的手下败将,更何况如今侯爷摆明了事事都听大爷的调停,只怕侯爷那里第一个就不会答应再娶,太夫人又何必要出这样的昏招来白白消耗自己之间的感情? 只如今太夫人的脾气越发怪了,饶祝妈妈伺候了她一辈子,也轻易不再敢出言反驳她的话或是劝谏于她,就怕再落个“吃里扒外”的罪名,只得忙忙改了口,赔笑道:“十三姑娘虽是庶出,不过向来被大舅夫人教养得极好,生得也美,配侯爷虽有些高攀了,难得的是与太夫人贴心,依老奴看,倒是一门极好的亲事,想来大舅夫人必定不会反对,只是……到底是侯爷娶亲,老奴觉着,您是不是看问问侯爷的意思?万一侯爷有别的想法儿……”别说自来便有“初婚由亲,再婚由己”的说法,只说侯爷那个性子,自来就不是对太夫人言听计从的,若是太夫人背着他为他定了亲,到时候他却不同意,可要如何收场? 太夫人被祝妈妈这么一提醒,也想起如今的宁平侯的确不比从前了,话说回来,从前的宁平侯也不曾事事都顺着她,不然当初也不会纵得大杨氏那般胆大包天,自己若真背着他为他定下亲事,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呢,若到时候闹着死活不肯娶,自己岂非在娘家人面前也要丢尽脸了?说不得只能冷哼道:“我是他娘,由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他还敢不听我的不成?算了,他到底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我若不先问过他,万一娶了个他不喜欢的进门,也是麻烦,你这便打发人去瞧瞧他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让他即刻过来一趟,就说我有十分要紧之事与他说!” 祝妈妈见太夫人话虽说得硬气,到底还是听了自己的话答应先与侯爷商量,不由松了一口长气,忙应了一声,自使人请宁平侯去了。 一时宁平侯过来,给太夫人见过礼后,太夫人便将自己的意思删删减减说了一遍,“……你身边不能没个人照顾,府里也不能没个合适的人主持中馈,所以我打算为你迎娶你大舅舅家的十三表妹,未知你意下如何?” 宁平侯才一回到家便被人十万火急的请到了照妆堂,还以为太夫人有什么要紧事与他说,谁知道就是这个,当即沉下脸来,道:“实不相瞒母亲,我早已无意再续弦,况大舅舅家的十三表妹正当妙龄,我却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没的白耽误了人家,至于家里的中馈,君氏不是打理得挺好嘛,她又是世子夫人,主持中馈原是理所应当之事,还请母亲以后都不要再提及此事!” 太夫人并不知道自经过了被大杨氏欺骗蒙蔽并玩弄于鼓掌之间二十年之事后,宁平侯对正妻这种生物,是真的已经怕了,一个大杨氏就已将他的内宅搅得天翻地覆,并让他再不能生育了,若是再来一个小杨氏小朱氏什么的与大杨氏一样的美人蛇,他岂不是连命都要赔上了?倒不如以后都不要再娶妻了的好,反正又不是不能纳妾纳通房,难道他还能缺了女人不成? 通房妾室多好啊,一应富贵荣华乃至生死都捏在他手上,永远都只能仰望他,绝不敢算计谋害他,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而且远比正妻拉得下身段,房里之事也远比正妻放得开,——他又不是傻了,干嘛非要再娶一个正妻回来膈应自己?更何况,老娘的心思他多少也知道一些,是见不得被一个孙媳妇压到头上,变着法儿的想要与君氏一别苗头,可她也不想想,这个家早早晚晚都是要交到湛儿和君氏手上的,难道她还能把持一辈子不成,她就高卧着当自己的老封君,受用自己的不好吗? 太夫人见宁平侯果然如祝妈妈所说的不听自己的,半是恼怒宁平侯不孝,半是觉得在祝妈妈面前下不来台,声音攸地拔高了八度,“你正当壮年,怎么就无意再续弦了,难道你还打算为那杨氏守一辈子不成?再说府里也不能一直没个女主人,主持中馈还是次要的,出去应酬时又该怎么说,难道都由着君氏去不成?就她那混不吝的性子,没的白将亲朋本家并交好的人家都得罪光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我明儿便让祝妈妈回去与你大舅母说去,早早过了庚帖,也好早早迎娶……” “母亲,我说了以后都不得再提及此事的!”话没说完,已被宁平侯铁青着脸怒声打断,“我也是一把年纪,儿孙满堂的人了,难道母亲还打算事事都做我的主不成?就更不必说我早已不能生了,娶了新人回来,若新人一直怀不上身孕,旁人会怎么看,母亲是巴不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早已不能生了是不是?母亲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我竟不是母亲亲生的,而是捡来的不成,不然母亲何必非要往我的伤口上撒盐,是嫌我还不够痛是不是?母亲若实在闲极无聊,不若去二弟或是三弟那里小住一阵,再不然,去庄子上小住一阵也使得!” 本来宁平侯已经够不高兴了,谁知道太夫人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又说到了大杨氏,还说什么他‘打算为杨氏守一辈子’,这不摆明了是在讽刺他嘲笑他吗,宁平侯不炸毛才真是奇了怪了,当即便拂袖而去了。 余下太夫人气得直哆嗦,可又奈何不了宁平侯,只得将满屋子服侍的人都撵了,独自生起闷气,哀叹起自己的苦命来。 太夫人打算为宁平侯续娶娘家侄女来压制自己之事君璃不到一个时辰便知道了,她虽无意在照妆堂安插几个自己的人或是发展几个粽子,可架不住这府里多的是聪明人,根本不必她发话,自有的是人上赶着来迎晖院献殷勤。 君璃当即笑了起来,与祝妈妈之前的想法一样,觉得太夫人的确已经老糊涂了,不然怎么会一再的出昏招?宁平侯摆明了已不耐烦她了,她竟还想摆布他,且如今名分已定,自己和容湛才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太夫人难道就不怕她将来阳奉阴违,面甜心苦,让她有苦说不出不成?就更不必说她连大杨氏那样心机深沉的都斗垮了,难道太夫人以为她娘家侄女儿比大杨氏还厉害不成,那她还真希望她那位侄女儿能嫁过来了,不然这日子一成不变的得多无聊?只可惜根本不必她出手,太夫人的打算就已直接被宁平侯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既然事情根本还没发生,就已宣布夭折了,君璃也就懒得再为此事多费神了,她全身心投入到了为君珏的婚礼忙活当中。 端午节后,君珏参加了庶吉士考试,不出意料的通过了,成为了翰林院一位编修,因历朝历代自来都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故庶吉士又有“储相”之称,能成为庶吉士,就意味着以后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的机会又增大了许多,故一时间好多人都关心起君珏的婚事来,朝中很多有待字闺中的女儿的大臣都是跃跃欲试,更有那毛遂自荐的,竟亲自找到君珏,想招君珏为婿。 当然都被君珏给拒绝了,然后请了自己的座师为媒人,潘氏为全福夫人,热热闹闹去了金家提亲。 彼时金大人已升了正三品大理寺少卿,冲着金家的门第上金家求娶金若蘅的人也快将金家的门槛给踏平了,然金大人与金夫人都没有同意,只说要再留女儿两年,惹得那些人十分不高兴,私下里说看金小姐明儿能嫁到多么显赫的人家去,别挑花了眼,反倒挑成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大家可就有笑话儿瞧了。 却没想到很快便传来消息,新科探花登门求娶金小姐,金大人与金夫人也同意了,那些人这才知道,原来是两家早有默契,也就难怪金大人金夫人瞧不中他们了,与新科探花相比,无论是人品才貌还是学识前程,人家都甩了他们不知道几条街,换了他们是金大人金夫人,也不会白放着新科探花不要反招他们为婿不是?于是也都释然了。 因君珏已经二十一岁了,金若蘅也已十八岁,彼此的年纪都不小了,故两家换了庚帖以后,很快便将婚期定在了九月二十一日,时间颇有些紧张,好在君珏的宅子是现成的,潘氏代他搭的产业历年来收益又不错,有了银子,还不愁买不来好东西?到底赶在八月中旬,将聘礼备齐,一共六十四抬,风风光光的送去了金家正式下聘。 金大人出身清流,家底并不算厚,但因其只有金若蘅一个女儿,自不舍得委屈了她,不但将君珏送去的聘礼除了一对活大雁并一些果饼酒食留下,其余的全部让金若蘅带回君家,还给金若蘅备了六十四抬嫁妆,抬抬都满得手都伸不进去,以致到了九月二十铺嫁妆那一日,惹得街坊四邻都来瞧热闹,口中“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唯一亲弟弟娶亲这样的大事,君璃自然一早便拖夫带女的回来了,一回来便与潘氏一道,风风火火的为明日迎亲及喜筵之事而忙活起来。 君珏是君氏一族至今出过的第一位探花郎,不但是君伯恭父亲那一房的骄傲,更是整个君氏一族的骄傲,如今他娶亲,自然阖府都愿意来帮忙,便是帮不上忙的,也愿意来沾一沾探花郎的喜气,看能不能自家的儿子将来也中了探花不敢想,中个秀才举人什么的,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不是? 是以君珏虽早已是无父无母的人,直系亲眷也只剩下君璃一个,整个新居依然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一派喜庆景象。 金家领着送嫁妆过来的是金若蘅的大嫂,一个二十来岁,杏眼桃腮,笑起来很温婉的美人儿,待将嫁妆都在新房安顿好,留了两个妈妈在那里守着后,潘氏与君璃亲自请了金大奶奶去花厅坐席,奈何因彼此明日要忙的事都太多,金大奶奶也没有多待,吃过饭便领着人回去了。 君璃一直将金大奶奶送到二门外上了车才折回了上房,就见潘氏正一脸疲色的坐在临窗的榻上,由贴身妈妈揉着太阳穴,那妈妈一瞧得君璃进来,便要停下手上的动作给君璃行礼,被君璃摆手制止了,上前代替那妈妈给潘氏揉起太阳穴来。 潘氏一直到君璃给她按了好一会儿后,才摆手是以君璃不必再按了,睁开了眼睛,问道:“大姑奶奶这会子在哪里……”话说到一半,发现方才给她揉太阳穴的竟是君璃,忙嗔贴身妈妈道:“怎么好叫大姑奶奶给我揉,你怎么也不说提醒我一声?” 君璃忙笑道:“为了珏弟的婚事,大伯母已忙了好几个月了,事事亲力亲为,便是我们母亲还在也不过如此了,我为大伯母揉揉太阳穴难道还不是该的?” 潘氏摇头笑道:“我不过就是尽了一点子绵薄之力罢了,哪里就敢与你们母亲相比了?话说回来,你们母亲如今若还活着,见你夫妻相得,女儿可爱,珏儿中了探花,如今又娶亲在即,还不定怎生高兴呢,只可惜……嗐,瞧我,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没的白扫了大家的兴。” 君璃没见过谈夫人,对谈夫人自然谈不上有太深的感情,但正是因为有了谈夫人留给她的那些产业,她才能不管是在汪家还是在君家还是之后在容家,一直都能有足够的底气,只冲这一点,她便无比的感激谈夫人,闻得潘氏的话,不由也有几分伤感,叹道:“是啊,若是母亲还在,明儿能亲手接过儿媳妇敬的茶吃上一口,该有多好?” “说到这个,”潘氏忽然正色道,“我正想问你,明儿珏儿与新人二拜高堂时该怎么个拜法儿?如今珏儿族谱上是你们二叔的儿子,依理该拜二老爷的牌位,可二老爷是早夭的,对珏儿既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我私心里还是想让一双新人拜拜你们母亲的牌位的,也好叫她在地下知道,自己有儿媳妇了,以后总算可以安心了……可你们母亲如今名义上又不再是珏儿的母亲了,也断没有将大嫂子与小叔子的牌位摆放在一起的道理,我这心里实在有些拿不定主意,你怎么说?” 说心里话,君璃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的东西,可见潘氏这般郑重,且又是一番好意,她断没有辜负人家好意的道理,于是思忖了片刻,道:“如今珏弟是为官之人了,瞧着虽花团锦簇的,却难保不会有人在暗地里等着抓他的短处,这世上多的是恨人有笑人无之人,咱们不得不防,要不这样,明儿个就让珏弟和新人只拜二叔的牌位即刻,至于我们母亲,等后日敬茶时再拜我们母亲的牌位,想来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责珏弟的,未知大伯母意下如何?” 潘氏素来便是一个极重规矩的人,不然也不会得到阖族上下的爱戴了,她心里其实也知道明儿让新人拜谈夫人的牌位不妥,只是又想着法理不外人情,所以才会拿不定主意,想要征求君璃的意思,如今既听君璃也这么说了,方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就依照你说的办,等后日再给你们母亲敬茶,想来她不会怪罪的。” 君璃点点头,正要答话,就有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对着潘氏急声道:“太太,小四房的恭大老爷与恭大太太领着少爷小姐们来了,奴婢们按您的吩咐,不让他们进门,他们便在二门外闹起来了,说什么‘这天下竟还有亲生儿子娶亲,不让亲生父亲和亲弟弟妹妹们进门的道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奴婢们实在没有办法了,还请太太示下该如何是好?” 族长与潘氏早料到如今君珏中了探花,傻子都知道前途无量,会让一直都没有起复,如今日子是越来越落魄的君伯恭一房不会善罢甘休了,因此一直都防着,事实上,在那之前,君伯恭就已找过君珏不知道多少次,盼着能借君珏之势起复,哪怕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官拜从二品,只要能起复,那就还有希望,只不过都被君珏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虽然被拒绝了,但如今君珏已是君伯恭各处求助都无门,打点则泥牛入海,差点儿都想去求君璃还是想着与宁平侯府文武殊途,便是求了宁平侯府也帮不上忙之后最后的倚仗与希望,他又岂能轻易放弃,这一点不但君珏知道,族长与潘氏也知道,就怕君伯恭一房会在这几日大喜的时候闹腾起来,扫大家的兴不说还白让人看君珏的笑话,于君珏的清名不利,是以自进了九月中旬以来,一直都是严防死守,却没想到防来防去,到底还是没有防住,让他们钻了空子,到底于今日闹腾了起来。 潘氏当即冷了脸,霍地站起来问那婆子道:“老爷那里知道了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我倒要问问恭大老爷,珏儿可是二房的嫡长子,几时成了他的儿子了!”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去。 君璃见状,忙跟了上去,面上虽看不出喜怒,实则早已气炸了肺,她自然也早知道了君伯恭骚扰君珏之事,只不过每次她来得都不巧,一次也没撞上过君伯恭,君珏又说让她不必担心,他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她想着弟弟如今已是为官之人了,自己若再事事挡在他面前不是为他好,反倒是在害他,因此也就没有再多过问此事,却没想到她没去找君老头儿的麻烦,君老头儿倒敢先带人砸她弟弟的场子来了,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是不是! 婶侄二人到得二门时,远远的果见一大群人正在那里吵吵闹闹,其中一个女声尤其尖利,远远的便能听见她在叫嚣:“……别一口一个你们太太怎么样怎么样的,珏儿是我们老爷的亲生儿子,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们太太说了算,难道她以为自己是族长夫人,就可以鸠占鹊巢,在珏哥儿的宅子里作威作福,摆老太太的威风了?我告诉你们,我才是珏哥儿的母亲,这个家里只有我说了能算!” 君璃已有快两年没见过杨氏了,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这女声的主人便是杨氏,还是走得近了,又听了她自称‘我才是珏哥儿的母亲’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杨氏,当即就冷下脸来,抢在潘氏之前先走了上去,冷声说道:“谁都知道珏弟是君家小四房二房的大爷,君大太太几时变成二房的主母了?君大太太还是慎言的好,不然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君家两位老爷共娶一房妻室,你不要脸是你的事,君氏一族还要脸呢!” 杨氏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脸尖尖的,吊梢眉下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眼珠乱转个不停,薄薄的嘴唇一上一下的快速翻动着,这样的面相,放在以前年轻又养尊处优时,还是很好看的,可如今看来,就显得太刻薄太晦气了一些,再配上她身上颜色老旧款式更老旧的衣裳和首饰,一看便知道她如今过得极不如意。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自被皇上亲自下旨停了职,又被顺天府尹判处赔偿了前年端午之夜那些受害者们的一万多两银子后,君伯恭的脾气便越发暴躁了,在家里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或是与妾室丫头仆妇们乱来,弄得一个家是乌烟瘴气。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杨氏也懒得管他,她如今将全部的希望都已寄托到了儿子身上,至于君伯恭,她管他去死呢! 可君伯恭除了乱来以外,还心心念念想着起复,为此不但将家里仅剩的银子花了个干干净净,将家里的产业变卖了个七七八八,还将她的嫁妆都花用了不少,一开始她想着他若是真能起复,于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也有好处,倒也愿意给他银子,后来见他银子花了不知道多少,起复之事却遥遥无期后,便不愿意再给银子去填那个摆明了没有尽头的无底洞了。 然她不给银子,君伯恭便来抢,抢不到便打她,再不然便是将她屋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不过短短半年,一个家便败了个七七八八,早不复当年的好日子。就这样君伯恭还不死心,还想着起复,于是又悄悄儿将君珊卖给了一个商人做妾,拿卖得的两万两银子继续去打点,当然一样没有结果。 至此杨氏已是彻底绝望,甚至生出了与君伯恭和离,离开君家之心,可一想到自己的四个儿女,君琳后半辈子是没指望了,若没有自己护着她,天下这么大,却未必有她的容身之处;而君琪去年府试时也没能过,至今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又为君伯恭所累,都已是十六七岁的人了,连亲事都没说定;剩下君珮与君璇更是年少无知,若没有自己护着,一旦君伯恭再娶,谁知道他们落到后娘手中会落得什么下场?杨氏不敢再想下去,只得委屈自己继续留了下去,日复一日的苦熬,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恰在此时,君珏高中了探花,杨氏听说后,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恨老天爷不开眼,竟让小贱种中了探花,也不知道小贱种都给今科的考官们吃了什么迷魂药?别说堂堂探花了,连当年君伯恭只是中了二甲第六十六名,十几年下来,也混了个从二品的官来当,君珏将来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还会远吗,杨氏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恨得咬牙切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巴不得君珏即刻死了,再不济也要丢了官职与功名才好,若老天不开眼,那她说不得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总不能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自己的儿女们后半辈子都没了指望,谈氏那个死鬼生的小贱种却荣华富贵享知不尽罢? 杨氏当即就要使坏,却被君伯恭给提前识破了,恶狠狠的警告她,他如今就指着借君珏的势起复,若她胆敢坏他的事,休怪他要她和她儿女们的命,——君伯恭与杨氏夫妻二十载,杨氏心里想什么,岂能瞒得过他?不光口头警告,还让人将君珮和君璇软禁了,说杨氏若不信他会要他们母子的命,大可一试。 若不是为了几个儿女,杨氏连一日都不想再想君府多待,她对几个儿女的感情有多深可想而知,君伯恭却拿儿女来威胁她,她还敢做什么?虽恨不能吃君伯恭的肉喝君伯恭的血,到底不敢再轻举妄动。 如此君珏方安然过了几个月。 十来日前,君伯恭又找到了君珏,目的还是同一个,希望君珏设法帮他起复,再次被君珏断然拒绝了,并冷冷的告诉他,于礼法来说,君伯恭如今只是他的大伯,他帮他是情分,不帮他是应当,于情谊来说,君伯恭对他们姐弟从没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之前更是企图要他们姐弟的性命,他对他再不假辞色想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当初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让君伯恭以后都不要再来找他,否则别怪他不客气,直接命人将他叉出去! 这下君伯恭的羞恼终于变作了怒气,想着:“小畜生,老子生你养你,如今你出息了,就想着过河拆桥,不理会老子的死活了,天下没那么便宜的事儿!”打定主意要狠狠给君珏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忤逆不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杨氏很快也知道了此事,幸灾乐祸之余,撺掇君伯恭道:“既然他不仁在先,也就怪不得我们不义在后了,他不是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吗?我们就在他成亲前日过去,大吵大闹一通,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儿,难道他还敢将咱们拒之门外不成,再怎么说他身上流着老爷的血这一点都是抹煞不了的,咱们便顺势住进他的宅子不走了,给咱们那位新大奶奶好生立一立规矩,若他想要我们走也可以,那便答应老爷的条件,不但必须帮老爷官复原职,还得赔上一大笔银子,反正那死鬼谈氏给他留的银子那么多,咱们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怎么也不会吃亏!” 君伯恭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只是被杨氏先说了出来而已,当下便没说话,算是默许了杨氏的主意,于是方有了今日方才那一出。 杨氏一见潘氏过来,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忌惮,声音也不觉小了许多,不想潘氏还没开口,君璃已先开了口,因明日是君珏的好日子,君璃今日穿得很是喜庆,上身是红底金丝织锦牡丹纹褙子,下着刺绣妆花孔雀纹十二幅月华裙,头上侧挽成望仙髻,戴了金累丝红宝石步摇,不论是衣裳还是首饰,都是如今京城最时新的花样与款式。 看得杨氏一双眼睛几欲喷出火来,想着若不是君璃,自己姐姐怎么会死,自己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谁知道旧恨未消,如今又添新仇,君璃一开口便是如此的难听,叫她如何还忍得下去,也顾不得潘氏了,直接便尖声反唇相讥道:“似你这等忤逆不孝,活该天打雷劈之人,竟还好意思指责别人的不是!一个隔了房的堂弟成亲,你来搀和个什么劲儿,莫不是见人家中了探花,抖起来了,便上赶着讨好卖乖来了?真正不要脸的人是你才对罢!” 君璃闻言,不怒反笑,“原来君大太太还知道珏弟与你们大房是隔了房的呢,我还以为你记性都被狗吃了,早忘记这一点了呢,不然也说不出那什么你才是珏弟母亲的混账话儿来,想当珏弟的母亲,你也配?趁早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自君璃和离大归以来,杨氏与君璃打嘴仗便从没有赢过,此番自然也不例外,当即被气得浑身乱颤:“你敢竟如此辱骂自己的母亲,你信不信我、我、我这就去衙门告你忤逆不孝?”可除了这一句,却再找不到旁的话来反驳君璃。 “自己的母亲?”君璃掏掏耳朵,闲闲道:“你是生了我还是养了我,也好意思说是我的母亲?你还是别玷污了‘母亲’这两个字的好,至于你说要去衙门里告我,出门左拐,好走不送,我倒要看看,顺天府尹是会判我一个忤逆之罪,还是会判你一个诬告之罪!” 杨氏被君璃轻蔑的语气和眼神气疯了,却又不敢真去顺天府尹状告君璃,上次的事情虽已了了,她到底做贼心虚,如何敢自投罗网,况她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如今形式比人强,她是告不赢君璃的,说不得只能看向一旁的君伯恭,一脸委屈的哭道:“老爷,您也看见了,就算大姑奶奶不是我亲生的,到底叫了我二十年母亲,如今却如此打我的脸,您可要为我做主才好,不然今日她敢如此打我的脸,明日指不定就敢将您的脸也踩在脚下了!” 君伯恭身上的衣裳倒像是新做的,可他眼神浑浊,眼窝深陷,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样子,早不复君璃第一次见他时的风度翩翩。他在一旁听完杨氏与君璃的对话,虽满心恼怒杨氏一开始便与君璃吵了起来,直接绝了他们想要和平入住君珏宅子的后路,却更恼君璃一点情面都不讲,须知他可是她老子,生她养她的人,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他就是要她的命那也是该的,谁知道她竟敢如此忤逆不孝! 当下因看向君璃,怒声喝道:“杨氏再不好,那也是你的继母,继母也是母亲,是谁给你的胆子如此顶撞她的,信不信我即刻打断了你的腿?”却终因心底发虚,显得有几分底气不足,这也正是他之前多方打点极需银子之时,也不敢去找君璃的主要原因。 打断她的腿,君老头儿以为他是谁?君璃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冷不防就听得一个熟悉的男声冷冷说道:“我夫人做了什么事,君老爷要打断她的腿?君老爷又有什么资格打断我夫人的腿?君老爷莫不是以为我夫人无父无母,就可以任人欺侮了?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一天,谁也别想欺负了我夫人去,否则,我才真是要打断那人的腿!” 却是在外院帮忙的容湛闻讯赶了过来,整好听见君伯恭在那大放厥词,自然要站出来为君璃出头,连他都舍不得欺负,舍不得受一丝一毫委屈的媳妇儿,姓君的糟透老子竟想打断她的腿,他算老几! 容湛本就生得高大,自练武以来,又壮实了许多,更不必说他手下到底掌管着几百号人马,素日里少不得要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出来,以免镇不住底下的人,如今板起脸来,还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唬得君伯恭禁不住倒退了一步,才想起自己凭什么要怕他,自己好歹是他的岳父,难道他还真敢对自己动手不成?便也板起脸来,道:“你说我凭什么打断那个孽女的腿,就凭我是她父亲,生她养她之人,别说我只打断她的腿,就算我要她的命,那也是她该受的!还有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仔细我连你一块儿打,打了宁平侯还得赞我一声‘打得好’……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话没说完,忽见容湛几步走到一旁,单手提起放在二门口镇宅的一只石头做的麒麟,另一直手则握成拳头,然后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君伯恭当即唬得变了颜色,那石麒麟虽及不上大门外镇宅的石狮子那般重,常人也至少得两个才抬得起,如今容湛却一只手就轻轻松松给提了起来,可以想象力气有多大,若是真让他一拳打下来,自己岂非凶多吉少?关键如今自己还没起复,只怕挨了打也白挨,最多也就能得几两汤药银子而已,那也未免太不划算了! 念头闪过,君伯恭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看着容湛虚张声势道:“你难道还想打我不成?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你想干什么……” 容湛轻蔑的看了一眼一边叫着不怕自己,一边却因自己不过才抬了抬手,就唬得又后退了好几步的君伯恭一眼,才将那麒麟放回原地去,不发一言的站到了君璃身后,为君璃撑腰的意图很明显。 与容湛一块儿过来的,还有族长与君珏并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们,彼时君珏因冷冷开口道:“君老爷,我已说过很多次,你的忙我帮不了也不会帮,你若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告你一个‘私闯民宅’之罪了,还请君老爷即刻离开!” 君伯恭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就离开,只是当着族人和这么多族老的面儿,又委实拉不下脸来再说那些私下里曾对君珏说过的话,须知不管是族长还是族老,在他之前为官时,都不曾真正看在眼里过,是以他的语气也没好到哪里去:“什么君老爷,我生你养你,如今你有了出息,是不是就以为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了?我告诉你,不管怎样,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这一点都是改变不了的,就更不必说就算你已出继,于礼法上来说,我也是你的伯父,你莫非还敢不孝不成?信不信我这便联络我御史台的同年弹劾你?” 君珏冷冷一笑,表情寡淡:“君老爷前年端午之夜要谋杀我和姐姐之时,怎么不说你生我们养我们,我们身上流着你的血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君老爷的心比老虎还要狠啊,此事京城上下都知道,我倒要看看,君老爷的同年要如何弹劾我,如果你还有同年愿意搭理你的话!”他若还有同年愿意搭理他,也就不会对他如此的死缠烂打了,显然早已是走投无路! 君伯恭被君珏噎得一窒,咬牙切齿的正要再说,一直没说话的族长忽然说道:“伯恭兄弟,前次我听说你将你家二姐儿与了一个商人做妾,得了两万两银子的聘礼,你却说不是做妾,而是做妻,我当时问你要姑爷的生辰八字和籍贯,你说一时想不起放哪里了,如今已过了好些时日了,你应该想起来了罢?” “呃,这个……”君伯恭被族长问得一愣,眼珠一连转了好几转,才道:“我先前倒是恍惚想起放在了哪里来着,可这阵子一忙起来,就浑忘了,还请定大哥再容我多想几日。”心里则将族长骂了个臭死,要你多管闲事,不就是看着我儿子如今出息了,想将我儿子笼络住好为自家谋好处吗,倒是打得好算盘,等我起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君珊被卖给一个商人做妾之事,因君伯恭与杨氏有意遮掩,族里只得族长一家知道,是以族长此言一出,几个族老都变了颜色:“定侄儿(定大哥)你说什么,伯恭兄弟家的二姐儿被许给了一个商人,还是做妾?多早晚的事,怎么我们没有听说?” 何为“妾”,立女为妾,说穿了就是奴婢,属于能通买卖的活商品的一种,乃是贱流,君氏一族在豪门大族林立的京城是算不得什么显赫人家,可也是世代以耕读传家的望族,士工农商,商人处在四大阶层里的最末一层,谁家愿意有个当妾的亲戚?还是商户人家的妾,于君氏族人来讲,连将自己族中的女孩儿嫁给商人做妻子都别扭,也就难怪众族老会这么大的反应了。 族长道:“我也只是恍惚听说有这么一件事,所以才找伯恭兄弟求证,让他拿出姑爷的庚帖给大家瞧瞧的,虽说商户人家门第是低了一些,但二姐儿毕竟是庶出,且不嫁也嫁了,所以我的意思,只要伯恭能拿出姑爷的庚帖,咱们也就委屈委屈,认下这门亲戚得了,怎么样,伯恭兄弟,你是让自家的下人回去取呢,还是让我派人走一趟?” “这个……,还是等过几日我想起放在哪里了,再使人送去定大哥家中如何?明儿便是珏哥儿的好日子了,咱们别为这些小事扫了大家的兴,大家还是快进去吧,都站在门口做什么?”君伯恭上哪里拿君珊夫婿的庚帖去,纳妾又不是娶妻,货讫两清的事,谁会给你庚帖?是以说完之后,便径自想往里走,打算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要能拖到自己起复,就算让全族人都知道了君珊被他卖给了商人做妾之事,他也不怕。 但族长一开始便知道这件事,却隐忍不发直至今时今日,难道只是为了当众随便问君伯恭一句而已?这样关键的把柄,自然是要留待关键时刻才用,以便一击即中,是以族长紧赶几步,已挡在了君伯恭之前,道:“难得今儿个人齐全,伯恭兄弟还是当众把话说清楚的好,也省得大家心里有疑惑,到底伯恭兄弟是将女儿许给了商人为妻,还是卖给了商人做妾?这可是关系到我们阖府体面名声的大事,拖延不得,自是越早把话说清楚了越好,众位叔伯兄弟说是也不是?” 众族老闻言,纷纷附和道:“定大哥(定侄儿)说得极是,此事必须现下说清楚!”看向君伯恭的目光都颇为不善,尤其是几个家中正有女儿孙女儿要说亲的。 君伯恭被逼得无法,只得继续耍赖:“我是真的已经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若各位叔伯兄弟实在想看,不如自个儿去我家里找去?”想着族长与族老们就算再生气再愤怒,也不至于真去搜他的家罢?那就别怪他告他们一个私闯民宅之罪了!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潘氏忽然冷声开了口:“你是想不起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也是,珊姐儿是被你卖去做妾的,几时纳个妾还需要交换庚帖了?你若真拿得出来,反倒有鬼了!” 这话说得众族老脸色越发的难看,君伯恭的脸色就更难看:“大嫂子讲话可要有证据,我多早晚将珊姐儿卖去做妾了?我是将她嫁给了商户人家,可绝对是明媒正娶,大嫂子若是不信,我明儿便去信让她带着姑爷归宁,证明给大家看我到底有没有说谎,倒是大嫂子,这般诬陷于我,到底安的什么心?我敬你是长嫂,又是族长夫人,处处礼让于你,可不是为了让你随随便便诬陷于我的,我知道,你如今见珏哥儿出息了,就巴不得他一个亲人都不要,只亲近你们一家才好,也好为你们一家人谋利,我辛辛苦苦的在前面栽树,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一家人在后面乘凉的!” 杨氏如今虽深恶君伯恭,却也知道兹事体大,因忙也帮腔道:“是啊,大嫂子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诬人清白,总得要拿出真凭实据来,才能让人口服心服,不然,就别怪人怀疑你用心险恶,居心叵测了!” 潘氏板着脸不怒自威:“看来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们要证据是吗,我这便给你们!”吩咐一旁的贴身妈妈,“你即刻回去将那小丫鬟接过来,到时候谁是谁非,自然一目了然。” “是,太太。”贴身妈妈应声而去,不到一刻钟,便带了个十三四岁,行动间颇有些畏畏缩缩的小丫鬟过来。 潘氏令其站到自己身边,朗声道:“这小丫鬟便是当初珊姐儿的陪嫁丫鬟,叫圆春,圆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来说,不要怕,我说了会护着你,就会护着到底的。” 圆春应了,小声说道起来:“我们家小姐的确被老爷卖给了临城一户姓萧的大商户为妾,那萧老爷倒是挺喜欢我们小姐,可太太却凶得很,动不动就打骂我们小姐,上个月更是趁萧老爷出远门之际,将我们小姐转手给卖了出去,至今不知去向……求各位老爷太太救救我们家小姐,她真的好可怜……”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一旁杨氏早已是脸色大变,她自然认识圆春,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后者了,谁知道今日却见到了,显然潘氏已找到了她们主仆,若他们再不承认,只怕下一个出来指责他们的,就会是君珊本人了;君伯恭则早已是气急败坏,上前便欲踹圆春,被潘氏挡在了圆春以前,他到底不敢踹潘氏,只得大骂圆春道:“你这贱婢胡说八道什么,到底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我的?别以为有人护着你就可以信口雌黄了,我照样要你的命!” 圆春吓得瑟瑟发抖,潘氏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才看向众族老道:“方才这小丫鬟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相信大家也已明白了,咱们族中可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具体该如何处置,还请大家商量一番,早做定夺,再就是珊姐儿那里,是不是也该趁早打发人找找去,也许还能有找回来的希望?” 众族老本已有几分信了族长和潘氏的话,如今又有了圆春这么个证人,还有什么可怀疑的,都信了君伯恭卖女为妾之事,纷纷愤怒道:“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君伯恭与杨氏先是买凶谋害前头嫡妻留下之子女,如今又出卖庶出女儿,败坏门风,行为恶劣,就该立时开祠堂,将君伯恭一房出族才是!” “对,就该将他们一房即刻逐出族中才是,不然谁知道他们以后还会做出什么败坏阖族名声之事来!” “君氏一族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容不下这样的害群之马,还请族长即刻开祠堂!” 早在方才族长忽然问及君珊之事时,君伯恭已知道要糟糕,但总还抱了几分侥幸心理,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谁又奈何得了他,谁知道族长与潘氏竟准备得那般充分,连证人都早已准备好了,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君伯恭这才知道大势已去。只可惜事情一开始就是他做的,当着族长的面儿,他也不止一次说过自己是将君珊许给了商人为妻,甚至方才还曾说过一遍,连想往杨氏身上推,说是杨氏做嫡母的苛待庶出子女都不成,说不得只能满心忿恨与恐慌的被人推搡着去了祠堂,心里则知道,君珊之事只是个幌子,族长与众族老迫不及待要逐他出族,更多还是为了奉承讨好君珏。 奈何知道归知道,他却已是无力回天,只得再次体验了一回“墙倒众人推”的感觉,至于杨氏与一同跟来的君珮君璇,也在他被人揪着离开之后,被人扔了出去。 族长与一众族老的效率很高,下午便已办好了将君伯恭一房出族的一应事宜,不但将君伯恭一家的名字自族谱上勾了去,将君璃的名字也添到了君仲谦的名下,成了君仲谦的女儿,又与君珏成了亲姐弟,连官府那里也已备了案,从此君伯恭便不算是君氏一族的人,自然更不可能再打着君璃与君珏父亲或是伯父的名头在姐弟二人面前摆长辈架子,虽奈何不了姐弟二人,却多少会恶心到二人了。 对这个结果,不必说君璃与君珏都很满意,是夜因摆了一桌酒宴请族长与几位族老,由君珏与容湛作陪,至于君璃,则令人摆了一桌酒在小花厅,与潘氏婶侄二人对坐了共饮。 “大伯父与大伯母的大恩大德,我与珏弟都记下了,以后若是大伯父与大伯母有什么吩咐,我姐弟二人一定竭尽所能,绝不推诿!”君璃亲自与潘氏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起身郑重的敬过潘氏以后,仰头一饮而尽。 君璃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今日之事绝对不是巧合,而是族长与潘氏布局已久的,就算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为了她和君珏,多多少少总有几分私心,她依然很感激,以后君珏总算可以不受君伯恭的任何掣肘,总算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展翅高飞了,为了这个结果,就算要付出其他代价,她也乐意! 潘氏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然后拍了拍君璃的手,她与族长背着君璃与君珏姐弟做了这么多,为的可不就是二人的这一句话?他们夫妻两个已是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这辈子虽没享受过什么大富大贵,该吃的也吃了该见识的也见识了,在亲朋本家中也挣下了一溜儿的好名声,可他们的儿孙呢,长子资质平庸,长孙倒还算得上一个可造之材,族中觊觎族长之位的却是大有人在,一旦儿子坐不稳保不住族长之位,就算将来孙子再有本事再也手段,也未必能叫旁人将已吃进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还有他们的几个孙子,已俱各苦读了十几年到几年不等,自是希望能以科举出人头地的,只他们的资质实在差君珏差得太多,将来的前程自然也远远及不上君珏,以后指望君珏提携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不早些进行感情和利益投资,君珏将来凭什么帮他们,就凭素日的情分吗? 所以自打君伯恭罢官,与君璃君珏姐弟闹得不死不休以来,夫妻两个便时刻注意着君伯恭府上的动静,就是想着看能不能抓到君伯恭什么致命的把柄,卖君璃与君珏一个大人情,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他们等来了这个机会。 当然,潘氏这么多也不完全就是在进行感情和利益投资,为儿孙们的以后铺路,她当年与谈夫人是真的交好,对君璃和君珏还是很有几分真感情的,尤其姐弟二人又进退有度,知情识趣,实在是值得一交之人,就算他们以后照拂不了她的儿孙们,她也愿意结这么一段善缘。 与聪明人说话在精不在多,君璃说完感激的话后,便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而是问起君珊的境况来,“……也不知二妹妹被那萧家太太卖到了哪里去?若是大伯母知道,还请告诉我,我也好使人即刻走一趟,看能不能将她解救回来,到底与我姐妹一场,没道理我在这里安享富贵,她却掉入泥淖求助无门,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说到底,君珊与周姨娘都是可怜人,当初在他们姐弟陷入困境之时袖手旁观,也不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乃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大错,如今君珊落得那般境地,她能伸一把手,就伸一把手罢,于她来讲,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可于君珊于周姨娘来讲,也许就是再造之恩了。 潘氏闻言,叹道:“我若是知道珊姐儿在哪里,你以为我的人会不带她回来,而是继续留她在那虎狼之地?连圆春一个小丫鬟我都不愿意庇护她一辈子了,更何况珊姐儿到底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君字来,实在是我的人去时,她们主仆已被那萧太太远远儿的卖了,我的人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出了圆春的下落,自圆春口里得知了珊姐儿恍惚是被卖给了一个徐姓行商,却连那行商的姓名祖籍在哪里都不知道,人海茫茫,要如何找去?盼只盼她吉人自有天相,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 当日自得知了君珊被君伯恭卖与一个商人为妾后,族长亲自出面向君伯恭求证,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到,潘氏无奈,只得暗地里在君伯恭和杨氏贴身服侍的人身上下功夫,不料那些人也什么都不知道,亦连周姨娘都不知道,潘氏无奈,可又没办法撬开君伯恭的嘴,且也怕打草惊蛇,只得令人继续与君伯恭身边的人套近乎,足足用了好几个月时间,花了几百两银子,总算自君伯恭最贴身的长随口中打探到了君珊是被卖去了临城一户姓萧的人家为妾,这种事情君伯恭总不能亲自出面去办,那未免也太掉身份,自然就只能吩咐底下人去办,而他那长随对他虽有几分忠心,到底架不住银子的诱惑,一来二去可不就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君璃也相信潘氏的人品,她既说愿意解救君珊,那便是真的愿意,只可惜君珊命薄,竟又被转手卖了出去,也实在是有够苦命的,说来说去,都是君伯恭造的孽! 她不由也叹道:“如今也只能盼着上天保佑二妹妹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了,她这辈子没得到过君老爷半点疼爱与看重,却要白白受这些罪,君老爷这样狠心,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也就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 潘氏点头道:“可不是这么说,要不是因为他心肠实在太坏,人品实在太低下,你伯父与我也未必能下定决心将他出族,就算不为他考虑,总要为琪哥儿兄妹几个考虑,琪哥儿倒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只可惜为父母所累,不然将来指不定也会有一番出息,如今却是一辈子都毁了。” 君伯恭是君氏一族立族上百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两榜进士,别说他们这样的小族,连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显赫大族要出一个两榜进士都是不简单的事,他们又何尝愿意将其出族,实在是君伯恭立身不正,心底太坏,连自己亲生儿女们的性命都能罔顾了,难道还能指望他为族人们做点什么,提携族人们吗?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曾提携过任何族人,反而时时一副高高在上,不将族人们放在眼里的样子,杨氏等人也是一样,在面对族人时,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久而久之,族人们心中若没有怨恨与不平,在他失了势坏了事后不落井下石,才真是奇了怪了! 君璃想起君琪,也觉得那是一个极不错的人,难以想象君伯恭与杨氏这对歹竹也能生出这样的好笋来,只可惜终究还是被君伯恭与杨氏所累,后半辈子怕是别想有什么大出息了大造化了,只盼他下辈子投胎之前先擦亮眼,不要再选君伯恭与杨氏这样的人做自己的父母。 次日,君璃五更天就起床了,草草用过一碗燕窝粥,又去暖阁里瞧过睡得正酣的皎皎,说自己今天未必有空,令奶娘今日千万好生照顾着她,别让她被爆竹声吓着了之后,便忙忙去了前面。 她前脚方到得那里,一身真红遍地金通袖衫,头戴赤金镶翡翠头面的潘氏也过来,君璃忙上前与潘氏见了礼后,婶侄二人便坐在门厅里,开始执起事来。 不多一会儿,君珏过来了,穿了一身大红色的新郎礼服,整个人显得是器宇轩昂,神采奕奕,一看便知道昨晚上睡得极好。 君珏上前给潘氏和君璃见礼:“连日来让大伯母受累了,明儿我与金氏一定要好生与大伯母敬杯茶,聊表对大伯母的感激之情。”感激潘氏为他们姐弟打理产业这么多年却从无私心,感激潘氏这两年来为他们姐弟做的一切,更感激潘氏与族长昨日对君伯恭的致命一击,让他们姐弟以后都不必再受君伯恭的掣肘! 潘氏微微一笑,没有说客气话:“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虽然我觉得我有些当不起。” 君璃笑道:“大伯母都当不起珏弟与新人这一杯茶了,阖族上下也没人能当得起了。”说完见君珏的衣襟有些微褶皱,忙起身上前给他抚平了,又上下细细看了他一回,才笑着感叹道:“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姐姐心里真是高兴!”也不知道现代的弟弟是否也已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希望他们能相亲相爱,守望相助一辈子! 见君璃说着,眼里已有了泪,君珏也微微有些鼻酸,忙笑道:“我答应过姐姐,要让姐姐以我为傲,让任何人都不敢在瞧不起姐姐,再让姐姐受委屈的,如今我虽然没能完全履行我的承诺,却有另一个人代我正履行承诺,我也很高兴!”以前他看容湛这个姐夫还不怎么样,就算之后态度转变,也只是差强人意,如今却庆幸,幸好姐姐是嫁给了他,才能活得像现下这般恣意,想来定是母亲在天有灵在保佑姐姐,让姐姐明明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姐弟二人说了一回话,就有小丫鬟来禀前面开席了,于是婶侄三人忙往前去。 等宴席散了场后,吉时也快到了,君珏便被他的一众同窗同年簇拥着,往金家迎亲去了。 ——会试时君珏那些住在君璃客栈的同窗只有一个中了二甲两百名开外,其他都只能再等几年了,但只冲着君珏探花郎这块金字招牌来提前定房的人,依然快将客栈的门槛儿都给踏平,连好些家就在京城的举子们也来客栈订房,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想着要沾沾君珏的喜气,只是君璃既然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将客栈做成客栈行业里的奢侈品,自然不可能谁来都让住,早早便设了各式考验,只要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入住,一时惹得京城的人们纷纷来看热闹,端的是出尽了风头。 听得君珏要娶亲,他那几个没能考中的同窗便也暂时没有返乡,而是留了下来,打算等喝过君珏的喜酒后再离开,再连上君珏高中后的几个颇谈得来的同年和同僚,是以今日迎亲的队伍里不是翰林也是进士,再不济也是举人;而能通过殿试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相貌差的,不然只一句“没有官威”便能刷下好多人了,是以这群迎亲的人不但个个儿有功名,还个个儿都颇养眼,沿途惹得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是又羞又喜,要不是顾忌着众目睽睽之下,只怕早飞媚眼儿的飞媚眼儿,扔帕子的扔帕子了。 如此盛况,早被金家的下人报了回去,金家的亲朋本家对金夫人都是又羡又妒,有那知机的,已与金夫人套起近乎来,话里话外都透出着希望金夫人能通过女婿,为自家的女儿结一门好亲事的意思,让金夫人面上虽不显,心里着实狠狠得意了一回,让你们这些人素日里明里暗里的奚落我女儿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如今你们总算知道什么叫做留到后面的人有汤喝了罢? 一时迎亲队伍到了,金家这样的书香门第,今日的新姑爷又是今科探花郎,自然要好好考较切磋一番才好,由金公子领头,引着族中的堂兄弟们,先是给君珏出了十道谜语,待君珏一口气全猜对了以后,又让君珏做十首催妆师,这当然也难不倒君珏,可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有几分不好意思,好在与他一块儿来迎亲的都是有真才的,吟个催妆诗还不是小菜一碟儿,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帮君珏答了,将气氛炒得无比的热闹,引得好些宾客也不坐席了,都过来看热闹。 如此你来我往的过了大半个时辰,金公子见考得也差不多了,怕误了吉时,才让人开了门,迎了君珏进去。 金家发生的事,君璃自然不知道,她与潘氏坐镇家中,要准备待会儿拜堂的事,要招呼宾客,还要过问一应琐事,只觉不多一会儿便听到了门外传来鞭炮声,意味着新娘子已经迎回来了。 她与潘氏忙领着人迎了出去,不多一会儿,果见一身大红的喜娘搀着穿着大红吉服,盖着大红盖头,与君珏一人扯了一边大红绸花的新娘子进来了。 待金若蘅由喜娘搀扶着跨过了马鞍,司仪便高声唱喝起来:“吉时已到,拜天地——” “一拜天地——”君珏与金若蘅对着门口方向拜了。 “二拜高堂——”二人对着上首摆放的君仲谦的牌位拜了。 “夫妻对拜——”二人面对面的对拜了,然后由喜娘搀扶着金若蘅,二人被送入了洞房里。 待新娘子在喜床上坐定后,喜娘开始说起例行的吉祥话来,待说完之后,便将喜秤递给了君珏,笑道:“请新郎官挑起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君珏一张俊脸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被满屋子的大红色映衬的,一直都红红的,他自喜娘手里接过喜秤,犹豫了片刻,才手微微有些发抖的挑起了盖头,金若蘅艳若桃李的脸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纷纷善意的赞叹起来:“新娘子真漂亮!” “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与咱们珏哥儿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金若蘅素日虽大方,也架不住这么多于她来讲全然陌生的人都盯着她看,又不好意思去看君珏,正是慌乱之际,不经意就接触到了一双善意的带笑眉眼,不是别个,正是君璃,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待一双新人饮过合卺酒,喜娘又问了诸如“生不生”之类的话,君珏也被小厮请去敬酒之后,君璃想着金若蘅顶着凤冠霞帔必定累了,且新娘子一般是不吃什么东西的,就怕半路上出丑,只怕这会子她也该饿了,便笑吟吟的招呼大家:“前面快开席了,大家请罢,一定要吃好喝好啊!” 众人便纷纷打趣起来:“瞧这大姑子多护着新弟妹!”却也依言鱼贯退了出去。 君璃这才笑眯眯的对金若蘅道:“累了也饿了罢,待你洗个脸换件儿衣裳后,待就有东西吃了。”笑容亲切,语气熟稔,就跟二人天天见面一般。 让金若蘅心里还残存的几分见大姑子的紧张也一下子烟消云散的,本来她还想着她虽先与君璃交好,然后才认识君珏,与君珏有了这段缘分的,但毕竟之前二人只是朋友,如今却是姑嫂了,身份一变,心态自然也要跟着改变,万一君璃就跟那些她以前听说过的厉害大姑子一般处处为难她可如何是好?因此连日来都颇有些紧张与恐慌,如今这紧张与恐慌总算可以都放下了。 但饶是如此,金若蘅依然不敢再像以前与君璃说话那般随意,因红着脸小声答道:“多些姐姐关心,我不累也不饿,只是脸上涂得厚厚的,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您能否叫我的丫鬟进来,服侍我洗把脸?” 君璃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妹妹几时变得这般淑女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快言快语的你,你莫不是想着我们如今身份变了,你便只拿我当姑姐,不拿我当好姐妹了?那我可要伤心死了,早知道就不该撮合你们两个的!” “呃……”说得金若蘅越发的脸红,但却彻底放松了下来,笑道:“是我着相了,以为如今彼此身份变了,便再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了,却忘了以前非亲非故时我与姐姐尚且那般要好,如今成了骨肉至亲,应该更要好才是。” 姑嫂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其实二人之前拢共也才见过几回面而已,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真正投缘交心的人,不必时常见面,也能心意相通,而没有缘分的两个人,就算天天在一起,没准儿也是形同陌路。 翌日,是新人敬茶认亲的日子,君璃作为胞姐,自然不能缺席,是以昨夜一家三口仍没回宁平侯府去,继续歇在了君珏的宅子,如今该叫君翰林府上了。 待大家都坐定后,潘氏便起身道:“虽说如今珏儿是仲谦兄弟的儿子,可谈氏弟妹到底生他一场,如今新媳妇儿进门,我的意思,一双新人除了该给仲谦兄弟敬茶,也该给谈氏弟妹敬一杯茶的,未知大家意下如何?” 族长夫人都发了话,且此事本也无伤大雅,众人乐得卖顺水人情,自然不会反对,纷纷附和道:“这原是应该的。”、“理当如此!” 于是在给君仲谦的牌位敬过茶后,一脸志满意得的君珏与一脸娇羞的金若蘅,一看便知昨儿个夜里很是相得的夫妻两个又给谈夫人的牌位敬了茶,君璃代谈夫人赏了金若蘅一个九百九十九两的红包和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镯子。 二人又给族长和潘氏敬茶,族长和潘氏连称“不敢”,到底在君珏和君璃的坚持下,受了这杯茶,潘氏赏了金若蘅一对羊脂玉莲花簪子,族长则赏了一个红包。 轮到君璃和容湛时,君璃送了金若蘅一套九十九两的赤金头面,容湛则与族长一样,也是一个红包,其他族中长辈和平辈们也各有礼物相赠不提。 君璃见君珏行动间颇为照顾金若蘅,金若蘅看向君珏的目光也满满都是情谊,知道二人对彼此都很满意,这才放心与容湛带着皎皎回了自己家里,只不知是不是前阵子操劳太过,回去的第二日她便病倒了,将容湛唬得不轻,请医问药的,一直折腾了半个月才渐渐好起来。 君珏与金若蘅知道君璃病倒后,一起来探病,趁金若蘅不注意时,君璃悄悄儿问君珏:“君老爷一家这些日子没有上门闹事或是找你的麻烦罢?”她怕君伯恭狗急跳墙,本来他就已经起复无望了,如今又被逐出了宗族,试想连宗族都容不下他了,想也知道他的品行实在太坏,朝廷又怎么会再用这样的人? “姐姐放心。”君珏道,“他们都是被出族的人了,就跟那过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家里又被你弟妹搭理得井井有条,闲杂人等根本别想踏进一步,他能找我什么麻烦?” 君璃听说,这才放了心,只究竟仍有几分意难平,因小声嘀咕道:“若是老天哪日将他给收了去就好了,横竖他留在这世上也是个祸害,不过既然祸害,只怕没那么容易就被老天收去,不是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吗?” 君珏开玩笑道:“指不定这次老天听到姐姐的祷告,就真将他收了去呢?” 君璃不抱太大希望:“承你吉言了!” 姐弟二人都没想到,在他们说了那番话后不几日的一个夜晚,老天竟真将君伯恭给收了去,不过不是老天开了眼,要收了这个祸害,而是君伯恭坏事做得太多,终于惹怒了一个人,不是别个,却是周姨娘,竟放了一把火,将君伯恭与杨氏,连同她自己一块儿烧死了在君府的正房当中。 周姨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君珊能嫁一个好人家,那样她的后半辈子也多少能有几分指望与寄托,只要能让君珊嫁到一个好人家,便是让周姨娘以性命为代价她都愿意,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在君府的后宅里百般钻营了。 谁曾想一直到君珊都满了十八岁,成了一个老姑娘后,杨氏依然不曾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周姨娘急得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却无可奈何,只得每天临睡前都祈求上苍,只要夫人愿意为二小姐定下一门亲事,哪怕男方穷一些甚至有缺陷都没关系,只要人好,哪怕让她立刻死了她都愿意;谁知道她祈求来祈求去,没有祈求到杨氏为君珊定亲,反而等来了一个晴天霹雳,君珊竟被卖给了一个商户人家做妾,卖她的人还不是杨氏,而是她的亲生父亲! 周姨娘几乎是疯了一般去找到君伯恭,不停的给他磕头求他不要那样对待君珊,说君珊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求他大发慈悲,一直到连头都磕破了,流了满脸的血,君伯恭依然不为所动,反而还命人将她和君珊分别关押了起来,在君珊被送走之前,再不让她们母女见面。 如此一来,周姨娘相当于是连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自然更无从将之前从君璃那里得来的那三千两银子给君珊以防身了,自那时起,周姨娘便恨透了君伯恭,也恨透了杨氏,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他们不得好死,人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起来,唯一支撑她熬下去的信念,便是万一君珊得了那商人的宠,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是后半辈子有了依靠,那她才能无牵无挂的去死。 谁知道就连这样一个已经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的希望与信念,也被残忍的毁掉了,君珊竟又被那商人的太太转手给卖了,如今还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地方去,甚至还在不在这世上都是未知! 周姨娘彻底绝望了,生出了要与君伯恭和杨氏同归于尽的念头,反正她这辈子活着也没什么指望了,当然,她也不能让害她女儿的人好过,就算要死,她也要拉了他们垫背,总不能她们母女苦了一辈子,临到头来也一直凄凄惨惨的死去,那些害了她们母女的人却仍能活在这世上安享富贵荣华罢,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君伯恭和杨氏并府里仅剩的几个下人都睡着了以后,周姨娘放了一把火,且没忘记浇上菜油,等屋里的君伯恭和杨氏并屋外的下人们终于意识到了失火之时,火势已经大得根本扑灭不了,屋里的君伯恭与杨氏也没有再逃出来的希望了。 一直守在院子里,眼睁睁看着君伯恭与杨氏是怎么一点一点的被大火吞噬的周姨娘确定二人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了的之后,才纵身也跳入了火海当中…… 君璃自潘氏使来报信的婆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后,不由与容湛叹道:“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拉二妹妹一把的,不然她与周姨娘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了。”不过君伯恭与杨氏被烧死了这件事却让她心里那是相当的爽,只是可惜了周姨娘。 当初之事容湛已自君璃之口听说了,虽事涉自己,且若当时周姨娘母女对君璃伸出了援手,君璃指不定还不会嫁给他,但容湛依然对周姨娘没太大的好感,因只是淡淡道:“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不过已经这样了,说什么也是惘然了,且说到底也不是你造的孽,至多以后我们若有缘遇上你二妹妹,帮她一把也就是了。” 君璃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就是还有些可惜了君琪,那小伙子我印象还不坏,虽然是杨氏生的,但与他其他三个弟兄姊妹都不一样,听说这次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没被打垮,而是将父母和周姨娘都葬了,然后变卖了家里的产业,带着弟兄姊妹们搬去了乡间,说是自此要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了。大伯母与大伯父都挺同情他的,不过他这辈子最好也就能做个田舍富家翁了,被出了族的人,难道还想指着科举出头不成?” 容湛对君琪印象也不坏,道:“能做个田舍富家翁也不错,譬如咱们,想还未必能想来这样的福气呢,倒是便宜了容潜那混账东西,我还没离开过京城呢,他倒好,先享受‘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去了,如今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可真是没劲透了!” 君璃也觉得如今的日子没劲,不由叹道:“若是多早晚你能外放就好了,我要求也不高,能有个三年就好,人活一世,总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是有句老话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容湛就没有说话了,心里却在暗暗起誓,过几年一定要设法谋个外放,带媳妇儿去外面走上一圈才好,她自跟了自己,几乎从没向自己提过什么要求,自己若连她这么个微小的心愿都满足不了,也白为人夫一场了! 不管君璃与容湛觉得现下的日子如何的没劲儿,这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不知不觉便进入了十一月,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君璃本就是个怕冷的,应酬也少,每日里除了去给太夫人晨昏定省和打理家事,便是窝在家里与皎皎一块儿玩,给小家伙儿讲故事,小家伙已经一岁半了,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每日里虽与君璃添了许多琐碎麻烦,却也添了更多的乐趣。 这一日,君璃与皎皎窝在临窗的榻上,给小家伙讲《海的女儿》,正被小家伙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问得濒临暴走之时,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回奶奶,外面来了位自称是奶奶二妹妹的妇人,门房的人想着奶奶只有一位兄弟,便是舅爷,哪儿来的妹妹,便不欲进来通禀,可那妇人却坚持说自己真是奶奶的二妹妹,求门房的人千万进来通禀一声,门房的人见她说得可怜,却不过通禀了进来,还请奶奶示下见是不见?” 君璃本来乍见小丫鬟进来,还只是小小的庆幸总算可以不必再绞尽脑汁的思考该怎么回答女儿那些怪问题了,听完小丫鬟的话后,这小小的惊喜便变作了大大的惊喜,忙问道:“那妇人真说她是我二妹妹?晴雪,你快出去瞧瞧,看那妇人是不是二妹妹,若真是,就让她进来,快去!” 依照君璃的本意,倒是想亲自去瞧瞧的,可一想起若太夫人知道了,没准儿又要借机挑事儿,她虽不怕太夫人挑事儿,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得只能使晴雪去了,反正晴雪也认得君珊。 晴雪以前是深恶周姨娘母女,不过自君珊被卖于商人为妾,周姨娘又死了之后,她便同情起母女二人来,闻得君璃的话,忙道:“是,奴婢这便去。”自领着那传话的小丫鬟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身后还领着一个人,一身雪青色的襦裙,面色憔悴,形容瘦削,不是君珊又是谁? 君珊一见到君璃,便深深拜了下去,颤声叫道:“大姐姐,我以为我这辈子再见不到你了……”‘了’字的尾音还没落下,泪水已流了满脸。 君璃忙起身亲自将她搀了起来,柔声道:“好了,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别怕,也别哭,如今你到了我这里,便再没有谁能伤害你了。” 不想君珊听了她的话,却哭得更凶了,也不怪她要哭,实在是过去这一年多以来她过的日子虽用活在地狱里来形容稍显夸张了一些,却也没比地狱好到哪里去,如今总算见到亲人了,亲人还这般亲切温柔的待她,叫她如何还忍得住? 这一哭,便直哭了大半个时辰,方在君璃的解劝下渐渐停了下来,说起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遭遇来。 当日君珊被君伯恭卖给了商人做妾,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再是庶出,到底也是官宦之后,且她姨娘就是作妾的,她难道还能不知道做妾的苦楚?就更不必说那萧姓商人与君伯恭的年纪差不多,都可以当她爹了,——可她还不敢死,因为君伯恭拿她姨娘要挟她,说她若敢不听话的出嫁,若敢去了萧家不听话,就将她姨娘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没奈何,君珊只得委委屈屈的被一乘粉轿抬到了萧家在京城的宅子去,含泪屈从了萧商人。到了萧家后,她一开始倒也过过一阵儿好日子,萧商人的正妻不在京城,那宅子就她一人独大,她又生得漂亮且温顺,关键还是官家之后,听起来很是体面,是以很得那萧商人的宠。 但好景不长,没多久萧商人的母亲病逝了,他必须回去奔丧,君珊便也只能跟着回了临城。萧商人的太太是他以前未发迹时娶的,据说是一个杀猪匠的女儿,其教养气度可想而知,见萧商人带了这么个才貌气度都甩自己不知道多少条街的爱妾回来,当即恨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立时打杀了才解气,不几日便说自己病了,让君珊昼夜不离床前的侍疾,变着法儿的磨搓君珊,端的是让君珊苦不堪言。 偏那萧商人又是个惧内的,见君珊被磨搓,也不敢有二话,只能趁萧太太不注意时,拿些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的话来安慰君珊,让君珊忍忍,待忍到萧太太哪天死了,立马将她扶正。 君珊哪里敢奢望扶正,事到如今,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早日生个儿子,待儿子长大后分家出去享几日福了,自然不会将萧商人的话放在心上,谁知道这话却不知怎么传到了萧太太耳朵里,当即大发雷霆,说君珊要谋杀她,立时叫了人牙子来,要将君珊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 萧商人也不敢求情,让萧太太不要卖了君珊,可想起君珊到底跟了自己这么些日子,又实在不忍心让她被卖去最下贱的地方,便与大妇求情,只将她卖得远远儿的也就罢了。 萧太太又不是不打算与萧商人过了,也不敢真将他惹狠了,免得大家闹个鱼死网破,于是忍恨将君珊卖给了另一个徐姓行商,身价银子都没要,唯一的要求便是让徐商人将君珊带得远远儿的,一辈子都别再踏进临城一步。 徐商人是个行商,几年都难得回乡一次,君珊跟了他,倒是不必再受大妇的磨搓了,可也不知是徐商人身体太不好,还是君珊太倒霉,君珊跟了他才不过俩月,他竟因一个小小的风寒,便一命呜呼了! 慌得君珊手足无措,简直绝望得恨不能也跟着死了算了,好在跟徐商人的几个伙计跟着他走南闯北惯了,还没慌得失了分寸,当即给了驿站两百两银子,央其快马回徐商人的家乡去报信,不过十来日,徐商人的大妇徐太太便带着长子赶到了,彼时徐商人早死透了,徐太太来了也无力回天,只得就地买棺材装裹了,准备择日扶灵返乡。 至于生意上的事,徐商人的长子已经是娶妻生子的人了,自然不必徐太太烦心,徐太太得了空,便开始收拾起君珊这个夫君生前的爱妾来,说是君珊害死了徐商人,要让君珊偿命。 君珊虽早觉得活够了,但记挂着周姨娘,死到临头,还是求生的欲望站了上风,急中生智,因说自己是京城人士,乃官家千金,是与母亲在寻亲途中走散了被徐商人所救,一路带着她打算送她进京投亲的,还说她亲姐姐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让徐太太送她进京去,她姐姐必定有重谢。 徐太太比起萧太太,见识倒是多了几分,自然知道官家之后是不能做妾的,又听君珊说自己姐姐是宁平侯府的大奶奶,有名有姓,不像是编出来的,便信了几分,因又叫了伙计来问,伙计倒是知道君珊的确是徐商人的爱妾,可君珊从不是个颐指气使的人,待他们那些底下人都还好,如今见她可怜,便也顺着她的话说她的确不是东家的妾,不然怎么会没有身价银子? 至此徐太太已信了七八分,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意难平,于是留在儿子料理剩下的事,自己带了君珊进京,打定主意若君珊说的是真的也就罢了,就当是结一段善缘,若是假的,就休怪她立刻让贱人偿命了! 到了宁平侯府的大门,门子一听君珊说是大奶奶的妹妹,先还嗤之以鼻,说自家大奶奶只有一个弟弟,哪来的妹妹,便不肯进去给君珊通报。 徐太太一听,立刻对君珊怒目而视,唬得君珊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只得央求那门子,说自己真是他们家大奶奶的亲妹妹,求他们通融一下,帮忙往里通报一声,那门子却不过,才通报了进去,于是方有了之前小丫鬟进来禀告那一出。 而那徐太太见之后从里面来了个大丫鬟模样的女子,见到君珊便称二小姐,证实了君珊的确是宁平侯府大奶奶的妹妹后,方知道君珊所言非虚,却猛地想到,万一君珊是自己亡夫拐带的呢?如今找到她的姐姐了,还是堂堂侯府的大奶奶,要问自家的罪,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当下也不敢应晴雪说的自家大奶奶要好生答谢她的话,借口家里还有事,掉头便离开了。 “……早知道那女人竟不是二小姐的救命恩人,还想要二小姐的命,方才我就不该让她走,该将她留下来好生为二小姐出气的!”听完君珊的话,君璃还没开口,晴雪已先一脸的不忿。 君璃见君珊仍哭得伤心,因摆手道:“罢了,说到底没有那徐太太,二妹妹也回不了京城,到不了我这里,就冲这一点,那徐太太的心便不算太坏,若是换了之前那萧太太,只怕二妹妹这会子还在不在这世上也未可知呢!” 君珊擦了擦泪,哽咽道:“大姐姐说的是,徐太太对我还不算太坏,不然我……如今我总算见到大姐姐了,我这样不干净的人,也不敢有别的奢求,只求能见姨娘一面,便是立时死了,也能瞑目了,还求姐姐成全我这个微薄的心愿。”说完又要拜下去。 君璃自见了君珊,惊喜庆幸之余,最大的难题便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君珊提及周姨娘的事,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君珊这么快便问及了周姨娘,她只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岔开话题道:“你一路舟车劳顿的,怕是早已累了,不如我先让晴雪服侍你去梳洗一番,换件衣裳,今晚上再好生休息一晚,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也不迟,你看怎么样?” 君珊向来是个柔顺的人,若是换做其他事,她必定不会违逆君璃的意思,可事涉自己的亲娘,她只觉一刻都再等不下去,因忙恳求君璃道:“大姐姐,您不知道这一年多我最牵挂的就是我姨娘,如今我好容易回来了,我真是一刻也等不及见我姨娘了,求大姐姐帮帮我,求大姐姐了……”说着已是红了眼圈,“我在外面老是梦见姨娘不好了,我实在担心她……” 听得君珊这么说,君璃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周姨娘已不在人世这件事了,只得迟疑道:“姨娘她是有些个不好,二妹妹你做好心理准备……”要不怎么有母女连心、母子连心的说法呢,周姨娘为了给君珊报仇,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君珊又岂有不牵挂周姨娘的? 话音未落,君珊已急白了脸:“姨娘她怎么了,是不是夫人又苛待她了?还是……老爷已将她卖到那不干净的地方去了?姐姐,您快告诉我,您快告诉我啊……我就知道,老爷与夫人不要了我们母女的命是誓不罢休的,已经将我卖了,得了那么多银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姨娘,我好恨,我真的好恨!” 要是被卖了还好,至少还活着,可如今……君璃暗叹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与君珊说才好,君珊见她不说话,以为周姨娘是真的被卖到了下贱之地去,瞬间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姨娘,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君璃见状,也忍不住眼热鼻酸起来,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君珊,“姨娘并没有被卖掉,她、她自得知了你被萧太太卖掉,不知去向之事后,放了一把火,与君老爷和杨氏……同归于尽了……” 君珊先听到君璃说周姨娘没有被卖掉,还升起了几分希望来,谁知道下一瞬,就听说了更坏了消息,她姨娘竟然已经没了,若只是被卖了,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有寄希望于终有一日会找到她,母女再见面,可如今天人永隔,她根本一辈子都再不见到自己的姨娘了! 巨大的打击,让君珊一瞬间连哭都哭出来了,只是直着眼睛呆坐在那里,看得君璃与晴雪等人都是既难过又害怕,怕她悲极攻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君璃只得上前握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二妹妹,你想哭就哭出来罢,哭出来心里多少能好受一些,姨娘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她只想看到你平安,只要你好,让她做什么甚至是赔上性命她都是愿意的,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君珊闻言,怔怔的看了君璃一眼,喃喃说了一句:“她从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甚至从没听我叫过她一声‘娘’,她怎么就能死了呢,怎么就不等等我,怎么就不再等等我啊……”说着,终于哭出了声来,渐渐越哭越大声,最后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却终因连日来急着赶路,身体疲惫不说,心情更是一直高度紧张,如今总算侥幸脱险,谁知又乍闻噩耗,大悲大喜之下,到底架不住晕了过去。 急得被她哭得也红了眼圈的君璃忙道:“快叫人请大夫去,再将后面的丽景轩洒扫收拾出来,将二妹妹挪去那里,省得大爷进进出出的,也该避避嫌才是。” 晴雪等人忙应了,分头忙活起来,等将君珊挪去丽景轩安置了,又等大夫瞧过以后,天已快黑了,彼时君珊还没醒,大夫说是劳累过度,伤心过度所致,开了几张方子,便告辞而去了。 君璃忙命人去煎了药来看着喂给君珊吃下,又留了坠儿和菊香在丽景轩服侍后,方叹息着回了迎晖院。 就见容湛已经回来了,正单手拖着皎皎在半空中玩耍,皎皎的胆子大得根本不像个女孩儿,竟一点也不怕,反而笑得“咯咯咯”的,让君璃每每感叹,其实皎皎前世是个男孩儿,只是今世投错了胎? 见君璃进来,容湛忙将皎皎放下,问道:“听说你二妹妹今儿个找了来?那敢情好,你总算可以了一桩心事了。” 皎皎在他怀里伸手要君璃抱,君璃这会儿心情沉重,因只稍稍抱了抱她,便命人将她抱下去了,然后将君珊的遭遇简单与容湛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如今她这个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安置她才好?总不能养她一辈子罢,我倒不是养不起,就怕她不愿意,且她还这么年轻,我也不忍心她这辈子就这么过了。” 容湛一脸轻松的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帮她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也就是了,等嫁过去后,男人对她好,过阵子再生个孩子,日子有了盼头,以前的事自然也就淡了。” 君璃不由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只是她如今身份尴尬,又有那么个经历,只怕要找好的男人不容易,不过就算找不到一个方方面面都好的男人,至少也要有上进心,对她好不嫌弃她才成,你手下应该有不少这样的兵士哦?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交给夫君大人了!” 容湛撇嘴道:“就叫一声‘夫君大人’就完了,我就那么廉价,你好歹也该给点实质性的好处罢?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君璃好气又好气,只得凑到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总成了罢?” 不想容湛还不满意,“这就够了?大奶奶,您可真会天生做生意的料呢,除非这样……”凑到君璃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否则免谈啊!” “成日里尽想这些不正经的!”君璃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啐了他一口,才没好气道:“答应你便是,你可要尽快把事情给我办好!” 次日,君璃腰酸背痛的起来时,容湛早不在屋里了,她草草梳洗了一番,便抱了皎皎去看君珊。 君珊已经起来了,面色苍白,神情怔忡的坐在临窗的榻上,看得君璃不由暗自一叹,然后命皎皎:“快叫二姨母!” 皎皎素来嘴甜,闻言立刻甜甜的叫了一声:“二姨母!” 君珊回过神来,见是君璃抱着女儿来了,强挤出一抹笑意迎上前:“大姐姐来了。这便是皎皎罢?长得可真是好……只是我如今身无长物,这见面礼只得以后再补上了,还请姐姐勿怪,也请外甥女儿不要怪姨母小气才好。” 话音刚落,君璃还没说话,皎皎已先奶声奶气道:“二姨母放心,我不会怪您的,您只以后不要忘了就是了。” 明明就是小人儿,偏又要学大人说话,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禁不住笑了起来,连君珊脸上的凄苦之色都淡了许多,屋里的气氛自然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君璃趁热打铁,又将皎皎递过去让君珊抱,直至瞧着君珊脸色又好了几分后,才叫人抱了皎皎下去,正色问君珊道:“二妹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君珊抿了抿唇,苦笑道;“我这样不干不净之人,还能有什么打算,左不过找个僻静的庵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了。”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君璃倒也不意外,把事先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经一副枯槁的样子了,若是姨娘泉下有知,见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到头来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让她于心何安?难道她生你养你一场,为了你甚至连性命也豁出去了,就是为了看你这样糟践自己?什么‘不干不净’,那又不是你的错,你自己都是受害者了,你又何罪之有?我已与你姐夫说好了,让他在手下的军士里给你找个合适的,琴瑟和鸣,再生上几个孩子,日子不是就有盼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只不知你有什么要求,趁早说与我知道,你姐夫也好有个具体的方向。” “可是……”君珊本来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见君璃都把她以后的路给她安排好了,便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只是对未来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确定和害怕,“我这样的人,哪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君璃道:“以前我刚嫁给你姐夫时,有谁能想到我能把日子过成今日这样的了?别说旁人了,连我自己都没想过,可如今你再看我,夫妻相得,女儿可爱,以后的日子还会更好,可见这日子是好是坏,端看你怎么过,你怎么就能肯定自己不能有好日子过了?更何况你不是还有我吗,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白人欺负不成?你快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君珊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都听大姐姐的……我也没什么要求,只一点,我不想与人做小,哪怕那人再穷,只要是正头夫妻,我也情愿。”她生母是妾,她自己也做了一年多的妾,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子女将来再受跟自己一样的苦。 君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我回头就与你姐夫说,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如此就有劳姐姐和姐夫了。”君珊小声道了谢,又道,“也不知道家里……以前的君府如今怎么样了,我明儿想回去祭拜一下我姨娘,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麻烦倒是不麻烦。”君璃道,“不过君琪葬君老爷和杨氏时,连姨娘也一块儿葬了的,听说就是东郊城外,至于为何没有将他们葬入君氏的祖坟,乃是因为……”将当日君伯恭是如何被出族之事简略说了一遍,“可见恶人都是终将受到恶报的,自然善人也将受到善报,你若要祭奠姨娘,我明儿安排人送你去东郊便是,倒是不必再回以前的君府了。” 君珊没想到竟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不过倒是将君璃那句‘可见恶人都是终将受到恶报的,自然善人也将受到善报’听进了心里去,对未来也渐渐生出了几分憧憬来。 容湛的效率极高,很快便择定了自己下面一个小旗为君珊的夫婿人选,那小旗今年三十岁,父母早亡,前头娶过一个妻子,却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他担心女儿受后母磨搓,便一直没续弦,如今女儿大了,该到说亲的年纪了,可旁人却嫌他女儿是丧妇长女,一直没能说成功,所以才会急着要续弦,听说了君珊的条件后,很是满意,虽未见过人,已与容湛承诺,将来一定善待君珊,且女儿过不几年就要出嫁了,君珊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君璃听说了后,也觉得这小旗的条件不错,在征得君珊的同意后,挑日子让二人彼此相看了一回,结果彼此都挺满意,于是这桩婚事便定了下来。 君璃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给君珊置了两千两银子的嫁妆,将她风风光光嫁了过去,来年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倒比君璃与容湛的次子还要大上半个月,又比君珏与金若蘅的长子小上三个月,表兄弟几个倒都生在了同一年。 生了次子后,君璃便算是儿女双全了,又少了一样被太夫人挑事儿的由头,连带之前那个给太夫人赐过来的玉姨娘都被容湛以几年下来都未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为由,花二百两银子给发嫁了出去,气得太夫人又发了一顿脾气,谁不知道玉姨娘至今都是处子之身,若是生得出孩子来才真是怪了! 可容湛年前才升了正五品千户,宁平侯也越发的倚重他,内宅更是被君璃打理得井井有条,二房三房并族中的人这两年来都多分了不少东西,如今对君璃是交口称赞,太夫人每每便是想发作都没有由头,也只能自己暗自生一回闷气也就罢了。 君璃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再舒心也没有了,只除了唯一的遗憾,没有出京去看过外面的风景。 好在她这个唯一的遗憾,也在这年年底实现了,容湛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总算谋到了广州一个卫所的缺,去那里任千户,又因千户才只正五品,不比总兵之类的大员,不允许带家眷,家眷必须留守京城,所以君璃与一双儿女也得以随行。 这可高兴坏了君璃与皎皎,连日来都在外面东奔西跑的买远行需要的东西,唯一不高兴的便是太夫人,以家里中馈不能没人打理为由,要将君璃母子三人都留下承欢膝下。 容湛与君璃自然不会买她的账,夫妻二人分头行动,容湛去找了宁平侯让他去劝太夫人,君璃则去找了三夫人,请她帮忙主持侯府内的中馈,将太夫人话给堵了回去,然后定了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启程。 这一日,君璃带着皎皎去珍宝阁取自己前阵子新打的首饰,不想方走到半道,马车便被堵住了,听说是前面有人寻事,让君璃想到了当初她与容湛的第一次会面,不由抿嘴微笑起来,谁能想到当初那针尖对麦芒的第一次相见,会成为他们缘分的开始呢? 君璃因使了跟车的婆子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短时间内能不能通过,若是不能,就原路换回,再走别的道或是明儿个再去都使得。 婆子领命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方回来,隔着车窗禀道:“是贞和郡主趁安远侯不在家时,要卖了安远侯的一个妾室,据说那妾室才落了胎,安远侯知情后,跟着纵马追了过来,让贞和郡主别胡闹,贞和郡主岂是省油的灯,当即便要让人乱棍打死那妾室,这才闹了起来……” 贞和郡主?君璃怔了一下,才想起后者正是汪铮年后娶的妻子,乃是今上胞弟荣亲王最小的女儿,因其生辰与太后是在同一日,历来最得太后宠爱,连公主们都比不上,先嫁与定国公次子为妻,谁知道过门才一年不到,定国公次子便因病去了,贞和郡主自然不可能为丈夫守节,由太后接回了宫中跟自己住。 据说是贞和郡主先看上汪铮年的,然后便求了太后赐婚,汪铮年圣眷再隆,也不敢违抗懿旨,便娶了贞和郡主,只二人都是性子高傲要强之辈,婚后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以致汪铮年根本不愿意进贞和郡主的门,自然贞和郡主也就不可能有孩子了。贞和郡主自己不能生,也不让别的女人生,听说汪铮年几个怀了孕的妾室都是被她活生生打下了孩子来的,尤其一个最得汪铮年宠的妾室为最,已一连落了好几胎了。 宁平侯府这几年在君璃的经营下,虽比前几年境况好了许多,在旁人眼里,依然是末流勋贵,且君璃本身又不是个爱应酬的,以致至今没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贞和郡主,不过却并不影响她猜测汪铮年那位落了几次胎的爱妾的身份,“安远侯那位爱妾可是姓柳?” 果然就听婆子道:“听说是姓柳,乃是安远侯当年自外地带回来的,想也知道与旁人不同,也就难怪贞和郡主容她不得了!” 这婆子是后来才进宁平侯府当差的,且君璃曾为汪家媳之事距今到底已太过久远,好些人都已忘了,婆子自然不知道,不然也不敢在君璃面前说这些了。 不过即便是知情人在君璃面前说了,她也绝不会生气的,还是什么是比知道渣男与小三儿日子过得不好更痛快的事呢?她咒汪铮年、贞和郡主与柳小三永永远远都是相爱相杀,吉祥如意的一家! 晚上躺到床上后,容湛都快睡着了,君璃忽然自身后抱住了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辈子能嫁给你,我很幸运,也很幸福?” 这样的甜言蜜语,容湛还真是自君璃口中第一次听到,睡意立刻消退了,翻身就将君璃抱了个满怀,双眼亮晶晶的在她耳边道:“你从没说过,不过现在说也不算晚。” 君璃笑着低喃:“那我以后天天说给你听好不好?”然后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在梦中,他们一家已抵达了风景四季如画的广州,她也看见了现代的弟弟在他们的家乡,与心爱的人一起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题外话------ 嗷,总算是完结了,感谢亲们在我因故不能更新时的宽容,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支持,我爱你们,新文应该会在三月二十号后开,请大家到时候继续支持哦,么么大家,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