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001 穿来 傅鄢醒来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喉咙火辣辣的疼,浑身无力。[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想深吸一口气,却使不上劲。右手拇指和食指在脖颈上摩挲两下,分明摸到半圈凸起鼓胀的颈项。她抬起眼皮,打量着四周。 拔步床遥遥对着的是个椭圆洞门,门上挂了细细密密的水晶珠帘,米粒大的透明珠子缀在一起,一荡一漾珠影幢幢。室内空间格外开阔,家具不多,只有左侧黄花梨木的梳妆台和书桌椅挨在一处,右侧墙壁靠着一个同色的衣柜和一扇黄花梨水月观音屏风。傅鄢向右侧了侧身子。透过粉色的云纹纱帐,可见床背后方正圆融的孔雀莲花窗格。正是朝阳的一侧,孔雀莲花映衬着日光,浮凸而起,煞是生动。眼前古色古香的场景,让傅鄢恍若梦中。窗外晃过几道人影,传来一阵疾跑的脚步声。她慢慢眨了几下眼,再度昏沉沉睡了过去。 “烟儿,我的烟儿……老天爷,老天爷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这样对我,我的儿孙们一个个要先我而去。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啊……浩彦,浩彦,我的儿啊……” “老太太,您得保重身子,这个家还得靠您撑着啊。太医不是说了,烟姐儿已经救过来了,只需好好将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烟姐儿是个有造化的。回头你还得享儿孙福呢,老太太老太太……” 哭声、劝阻声、拐杖敲打地面咚咚的响声、茶壶茶杯的碰撞声,好一阵兵荒马乱。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老妇人的哀嚎声渐渐息了,只隐隐剩下小丫鬟抽泣的声音。老妇人左手被嬷嬷搀扶,右手拄着拐杖,踉跄着离去。龙头拐杖“咚等咚等”奏出沉闷的响声,一声一声敲在地上,也落在傅鄢的心上。刚才那悲从中来的哭声,傅鄢心有戚戚焉,不禁湿了眼眶。 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这是真真切切,她穿越到了一个异度时空。那意味着什么呢?她方才反应过来,现代的傅鄢已经死了。鼻头还隐隐飘着校园那片大竹林裹挟潮湿的清香味道,她的肉身却已经停止呼吸在学校侧门的十字路口,她的灵魂飞越了千万年,来到了这里。 难过吗?好像有一点。但也算不上悲伤。她在现代是个孤儿,八岁被收养,一路都是读书生涯,没让养父母操过心。乖巧懂事几乎就是她的名字,上大学也是申请的助学贷款,日常勤工俭学,有时候在外面做兼职家教,有时候在学校图书馆和活动中心值日。就这么一天天长大,到了大四快毕业。本想着马上就可以工作然后报答父母养育之恩,谁知如此。人生总有意外,最无常,最平常。习惯就好。 傅鄢连眨了几下眼,眨去眼眶那层湿润之感。世间千万那条路,好走不好走,都得自己走。习惯了自己走,才不会失措彷徨。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实在不必慌张。 两个小丫鬟还跪在椅子旁边,地上一滩水尚未干透,膝盖处透着印出的水渍。傅鄢抬起手想招呼她们起身,这才注意到五根小手指才跟柳树叶子般长短,嫩芽似的。她怔了怔,方才开口道: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 圆脸杏眼的少女急速跪行到床前,哭喊着,“三小姐,您醒了。吓死奴婢了,您终于醒了,感谢菩萨,感谢佛祖,感谢各路神仙。”边说边双手合在胸前,口里念念有词。另一个鸭蛋脸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看着也是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则是快步起身,迈上拔步床架,温声询问:“三小姐,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傅鄢摇了摇头。 鸭蛋脸的丫鬟侧过头道,“木鱼,我去灶上看看药煎好没,你在这服侍着。”说完便拉开帘子小跑着出了门。 傅鄢看着胡乱拜神的丫头,原来叫木鱼。还撇着嘴,名字倒是有趣。“你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 “老太太让奴婢们跪着,奴婢不敢起身。三小姐做了傻事,都是奴婢们没有看顾好,都是奴婢的错。”说完又开始拾起袖子抹泪起来。 傅鄢转了转眼珠子,“我喉咙疼,要喝水,你快起吧,不然怎么服侍我呢?你快给我讲讲,今天的事情都谁知道了?刚才都谁来我屋里了。” 木鱼这才速速起身,扶着傅鄢坐起来,塞了个迎枕到床头,然后倒水,又拿在手里试了试温度,才喂到她嘴边。动作甚为流利,看起来是平时做惯了的。 傅鄢喝了一半,接过茶杯,轻声道:“你给我讲讲,刚才我问你那些。” 小丫头仿佛松快了下来,说话的语气活泼了不少。“府里就老夫人跟方嬷嬷来过,其他人一个还不晓得。三小姐您不知道,幸亏铃铛机灵,当时见您吊在那身子好像都硬了,我都吓呆了,是铃铛一把抓过剪刀剪断了白绫。不然我们肯定都活不成了。”说到这木鱼又后怕了,“砰”地跪倒在地,乞求道:“三小姐,您可不能再想不开了。虽然大夫人刚去了,但是您还有老夫人疼着宠着,今天老夫人伤心狠了,才罚我们跪在这的。” 傅鄢微笑着轻声安慰,“放心吧,以后不会了。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再让老夫人伤心,也不会让你们受罚了。对了,铃铛是去端药了吗?我喉咙好疼。”傅鄢捏了捏被子角,又知道了一个人,两个丫鬟,不太多。这到底是什么府第。 “嗯。”木鱼吸了吸鼻子,半颗眼泪挂在酒窝内,又哭又笑甚是逗趣。接过茶杯便道,“我去催催。” 傅鄢躺下身,盯着窗格上的孔雀凝神了一会,听到木鱼的说话声。“莲花,我去厨房,檀香和铃铛去了半天了。你在这儿候着,免得三小姐叫人。” 还有两个,檀香、莲花,只能在门外候着,应该是二等丫鬟。等等,檀香、莲花、木鱼、铃铛,怎么全是寺庙里的东西。丫鬟的名字一般不都是春夏秋冬之类的吗,窗子上也是孔雀莲花,还有屏风上画的观音,这里有文章。 不过这个小姐,八成是个受宠的。 ------------ 002 丫鬟 三月是好时节,万物复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傅鄢真正开始了穿越后的新生活。养伤的日子甚为无聊,她只当是养精蓄锐,受伤的鸟儿总得恢复健康才能展翅高飞不是。幸好木鱼铃铛两个丫鬟都围着她讲话逗趣,七嘴八舌间,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傅曼烟,居住之处为琉璃院。在心底念了两遍,她立即接受了新名字,一字之差而已。 暗暗观察了好几日,傅曼烟确定自己没有露出异样。其实主要是她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讲话不多,这几日大部分时间都躺着不动,没甚马脚可露。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依旧是温声细语,小心翼翼,俨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只是不经意间常勾着木鱼铃铛她们说些府里头的家长里短,冀望获得更多信息。 比如,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年纪不大却都在读书识字;小一些的也开始启蒙,读些《千字文》或《三字经》之类。从两年前开始,族里面定了规矩,八岁以上的姑娘们每隔三日来府里浣花阁上课。浣花阁的林先生是二老爷专门请来的,府里一年得掏上三百两银子。二房三房那边的姑娘虽说才六七岁,想不想去上课先不论,能不能去肯定毋庸置疑。比如,厨房针线房时不时地传出丫头嬷嬷口角的传闻;还比如,府里的那些个太太姨娘。而大房的太太,卓氏,傅曼烟的生母,正是出了年关没的。80电子书wWw.80txt.com 据悉,卓氏自侯爷出征亡故后一直都病着,虽然还年轻,却是一副看破红尘之势,平日寡言少语,也不管事。病怏怏的身子拖了好几年,终是精血耗尽,撒手而去。留下傅曼烟一个孤女悲惨凄凉。大殓的时候,三小姐对着棺木呆若木鸡,连哭都不会哭,双手紧紧勒住身上的孝衣,旁边的丫鬟婆子费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扯开。 …… 连着吃了两三天的药,擦了舒痕膏,又躺了好几天,虽然还不曾出门,但是花窗上的孔雀莲花连着几日都是隐隐发亮活灵活现,可知最近的天气甚好。傅曼烟仔细盯着铃铛手上的绣绷子,看铃铛怎么一针一线一穿一扯。这样也能拉扯出个围脖来? “木鱼,铃铛,你们可想换个名字?别人家的丫鬟好像都是梅兰竹菊之类的,比你们的好听。” 木鱼忙摆摆手,眼睛都快急红。“三小姐,万万使不得。不念大师可是说了,三小姐必须靠佛气镇着,才能消灾度厄。要不是因为您的伤,恐怕咱们这会子都到寒山寺了。” 傅曼烟轻轻拢着俩大拇指,搓了搓,没做声。总算是试探出些东西。 铃铛皱了下眉,方才道“三小姐,老夫人给奴婢们赐名是奴婢们的福气,这府里上下,除了松柏堂里的姐姐们,其他姐妹们谁还有这待遇。这都是因为三小姐得老夫人的疼爱,奴婢们跟着沾光。” 傅曼烟点了点头。木鱼率真,铃铛谨慎,看起来都还不错。 身上越躺着越乏力,傅曼烟索性起了身。帘子掀开后是明间,旁边还有个小耳房。直走几部向右拐,出了房门是个小花厅,其实就是个袖珍院子。阳光照耀着石砌的桌凳,一左一右摆着两盆一叶兰,枝摇叶晃。眼见傅曼烟就要坐上石凳,木鱼道,“三小姐,我去拿块垫子。” 傅曼烟直接落座,挥了下手,“没事,我就在这晒会太阳。你们各自去忙吧。” 木鱼不依,还是取来一块棉布坐褥。又说檀香煎了好几天的药,去厨房替替。接着铃铛去了针线房。莲花也不在。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原身早已魂飞天外了,必须找个新人方能不露出马脚。傅曼烟盯着洒扫的丫头一会,打量下四周便唤她站到跟前。 小丫头个头比木鱼铃铛矮半个头,年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面色苍白,瘦弱得很。说话也是怯生生的。“奴婢名叫三儿,今年快九岁。家里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俩哥哥。前年大哥要娶嫂子,家里没钱便将奴婢卖来侯府,换了三两银子。”傅曼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跟吞了苍蝇似的不适。又想到这个世界人口贩卖是合法的,面色方才缓过来。 “你给我讲讲外边的事情吧,我平时都不大能出门走动,想听些新鲜有趣的。还有,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看咱们府里的?” 三儿知道的也不多,约略是年纪小,就说了她爹娘常挂在嘴边的安平侯府富贵人家,另外就是集市上好吃的糖葫芦、元宵节街上各色有趣的花灯,还有自家的一些琐碎事。有用的东西很少。傅曼烟团了团手中的丝缎帕子,“你生辰是几时?” “奴婢是癸未年四月二十出生的。” 曼烟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生辰。“癸未年是哪一年?” “贞武二年。” 原来今年是贞武十年。傅曼烟扬了扬嘴角,“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小丫头赶紧跪了下来,又惊又怕又喜。“请,请三小姐赐名。” “那以后你就叫拂尘吧。帮我多打听点外面的事情,回头讲给我听。” 拂尘自是点头不迭。见傅曼烟闭目养神,便躬身退了下去。刚走过抄手游廊,看见铃铛过来,怯怯唤了声,“铃铛姐姐。” 铃铛点了点头,走出约两丈距离后又转身,“站住。”双眼直直盯住小丫头低着的脑袋,“刚才莲花可在三小姐跟前?” “莲花姐姐去院子外边晾衣裳了。我刚好要去外边,可是要叫一声?” “不用了,你去吧。” 傅曼烟依旧坐在石凳上,春日洒在脸上,鬓角旁边的小绒毛都清清楚楚,整个人也多了些生气。铃铛回到房间,将绣架搬到小花厅,又将一簇簇颜色各异的丝线在一块小圆匾上逐次摆齐整。 “三小姐,这围脖奴婢今晚就能绣出来。明早您就能出院子给老夫人请安了。到时候,老夫人一定欢喜得紧。” “嗯,明天祖母要是真能高兴,都是你的功劳。不过,不是早上,而是下午过去。” ------------ 003制笔 傅曼烟从书桌底下的柜子里找了本《幼学琼林》认真翻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竖版的文字读起来很辛苦,需要多点时间来适应。她看到“岁时”那节,在心底默默背诵: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履端,是初一元旦;人日,是初七灵辰……还是要尽快融入这个时代啊,至少,先了解这个世界的时间法则。 “北方之神曰玄冥,北方之神曰玄冥……”樱桃小口喃喃,大脑却神游至九天外。朦朦胧胧,傅曼烟看见现代的自己,也是将将八岁,穿着浅蓝色的粗糙布衣裤,头上戴着唯一的饰品――Kitty猫小发卡,孤儿院保育阿姨给的。当时她还没有姓氏,一向被人豆豆豆豆地叫唤。一屋子的小孩被审视,鸦雀无声。只有她,脸上泛着浅浅的微笑。 没时间思考为什么,就是感觉,她非得这么做不可。在那个重要的人进孤儿院前两分钟,隔着长走廊,她看见一个衣着讲究的男人微微抿紧的唇角。她心跳得飞快,然后疾跑进女孩们的房间换了身蓝色的衣服。孤儿院的孩子衣服都是一样的,一个季节每个人只有两套,原本的深蓝色因为频繁水洗已经褪成淡蓝。而这天穿红色衣服的孩子要多。 那人总理巡视一样过来,她心跳如鼓,双眼微潮。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她对他笑着。直到听见他询问读书怎么样,她肯定地回答:会背唐诗三百首。然后那人抬了一下眉毛。 结果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多少次拯救她于困苦无助的预感,可是第一次她这么感谢它。(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那是她人生第一场冒险。后来上大学她学了心理系,才能用理论去解释当初的结论。毕竟,人分百种,口味各异,有人喜欢薛宝钗有人中意林黛玉。一个穿衣打扮一丝不苟走路双腿笔直的男人,很少是同情心泛滥的人,抿紧的嘴角代表着压力,而压力需要轻松来缓和,需要实力来化解。第一场冒险,她博对了。故而,后来的人生才能水到渠成。 预感,是前世的傅鄢最引以为傲的财富。 “北方之神曰玄冥,北方之神曰玄冥……”声音几乎听不清。 “三小姐,三小姐。用饭了。”傅曼烟一睁眼,神智立即清醒。是木鱼回来了,拎着饭食。 几人去到正间,一言不发地用完哺食。 “你们坐下吃吧,我去花厅走两圈消消食。”傅曼烟想到连续三天清一色的素菜,自己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说要守孝,饭却可以多吃些。随意加了一句,“以后让厨房加个蔬菜汤,开胃的泡菜偶尔也来一碟。对了,以后吃饭的时候叫上拂尘,就是那个浇花的小丫头。” “是。” 木鱼和铃铛对望了两眼,傅曼烟已杳然而出,到花厅里抡拳踢脚。 曼烟舒展完身体又上腾下跃折腾了半天,气喘吁吁回了屋。已是酉时快尽,叫铃铛去松鹤堂知会明儿下午请安,顺道将拂尘叫进屋侍候。 “去,给我找根短点直点的树枝。”一道绿影子一溜烟跑了出去。傅曼烟笑了笑,坐到书桌前,又叫木鱼拿出常用的字帖和以前写过的一叠字。旧纸张还泛着油墨的芳香,大部分都是抄写的佛经。曼烟暗自叹了叹,识字还挺多,要知道佛经的生僻字可不少。前前后后翻完原身的作品,木鱼的墨研好了。拂尘捧着一堆树枝进了屋。 傅曼烟一看乐了,那简直就是一捆柴。挑了一根,笑道:“找个锋利的东西,把这根树枝的两头削尖了,我马上要用。”木鱼立刻从妆台的格屉里找出一把小匕首,拔出刀鞘削将起来。 曼烟看了看木鱼削出的东西,不满意,思忖片刻道,“像量米的脚那样的,以前在书上看过图,好像叫斛。”木鱼大概不知道斛是什么,见拂尘伸手就递了过去。半柱香功夫,树枝两头尖尖细细,曼烟叫拂尘从中间掰成两段,让木鱼拿来布巾裹住。两根简易签字笔就做成了。沾了点墨,试了试,感觉甚好,一笔一划开始练字起来。 “三小姐好聪明,没见过不花银子的笔呢。”木鱼笑盈盈转动墨锭,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书上看来的。你去准备沐浴的水,一会晚上你值夜。” 木鱼高声答是,声音欢快。见她离去,曼烟这才加快速度临摹起原身的簪花小楷,只是需要不停蘸墨。见拂尘还埋头削着树枝,“这些不用削了。明天你去找细竹竿,竹竿是空心的,看能不能打孔将墨汁灌到里面,再弄个尖头缀上去。那个做出来才好用。”起身到抽屉里面掏了块碎银子,“你可以拿到外边找匠人,多余的钱就当给你跑腿了。” “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拂尘立即跪下身,磕头不迭。 “起来吧。”见拂尘仍跪在那,曼烟便继续写字不理了。 铃铛回屋的时候,拂尘还跪着。开声询问,“怎么了,拂尘可是做错什么事了?”见没人吱声,软软说了一句,“三小姐该就寝了吧?” 曼烟放下笔,看着拂尘,“退下吧,以后记住,我的话只说一遍。” “是,奴婢记住了。” 拂尘退了下去。铃铛细细瞧了瞧曼烟的脸色,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老夫人那边已经知晓了,还拉着我问了半天三小姐恢复得怎么样,让您好生休养,不用着急去请安。” “脖子伤了,请安不妨事。你可知祖母这几天为什么没有来这边?”傅曼烟歪着头,嘴唇微微嘟起,宛如要糖吃的小孩。 “老夫人面色不太好,方才我到那边时方嬷嬷正喂药。”铃铛顿了顿,声音显得格外殷勤些,“三小姐,奴婢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过了晌午去松鹤堂啊,平日里可都是初一十五辰时过去问安的。” 曼烟似笑非笑,“那时候,清净。” 呵呵,心理学家有研究,下午三四点是人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一个在儿子亡故儿媳身死孙女悬梁未遂后哭喊着儿子名字的老太太,神经怕是快要绷紧至极限,最需要的就是放松。 曼烟仿似想起了什么,揉了揉眼角,犯困的咕哝,“为什么老是看不到莲花跟檀香啊?” “大厨房熄火之前得留一个人,这几天檀香都留在那边看着。莲花刚才收衣裳被子出去了。” 曼烟很想问问为什么大厨房得留琉璃院的人看着,最终将疑问咽到喉咙,点了点头。她先靠在椅背上扭了几下脖子。待木鱼回来,自是洗漱沐浴一番,感觉清爽了不少,换了中衣躺上床,擦完药一夜安睡。 ------------ 004 祖母 说起安平侯府,那京兆府茶楼说书的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时光要是倒回三十年前,满京城人都知道老安平侯那是出了名的宠妾灭妻,当时御史台的官员连着上本弹劾,因此丢了侯爵爵位,降级成了安平伯。这位老侯爷是个老油条的混不吝,年少时就不学无术,成天斗鸡遛鸟逛花楼,却是独子单传,侯府的爵位只能给他。后来娶了书香门第的南阳冯家姑娘为妻,成亲没半年就纳了“天香楼”的头牌清倌常娇为妾,耗去不少银子,从此将常姑奶奶锦衣玉食地供着,金屋广厦地养着。凭着老太爷的这番宠爱,常氏硬是打下了安平侯府内院的大半壁江山。生下一子傅仲德一女傅宛,后来傅仲德娶妻王氏纳了贺氏,那王氏是个好生养的,下有一子二女,贺氏身下亦得一女,这位厉害的常姨奶奶可谓儿孙满堂。若不是因为出身太差,谋个平妻的位分不在话下。 冯老太太却是终生只得一子,傅沐恩,字浩彦,先前伯府的嫡长子。直到后来这唯一的儿子在云州战死,皇上追封了傅沐恩为安平侯,又赏赐了冯氏一个三品的诰命,这才真正袭了爵又升了等。再加上太后娘娘近几年时有传诏,冯老太太方算是手一翻,盖住了安平侯府内宅的另外半边天,人称冯老太君。 虽说是升了等,但是当家的侯爷却不在。荣华富贵无常,君恩毕竟有限,安平侯府终归是金乌西坠挡不住,从傅老太爷掌家时,旧族新贵们早就看不上安平侯府了,更别说后来还有因家风不正而降等的丑事。近些年的姻亲也是从那三四等的门第里寻摸,好在差一些的门第里也有读书人家。冯老太太最是看重性情品行,傅曼烟的亡母卓氏便是幽娴贞静的大家闺秀,三从四德自是不必赘言。[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傅曼烟穿来后一直明里暗里做功课,奈何顾忌颇多,对侯府的迁衍终不能一一知晓,只是听着丫鬟说两分又从细节里推敲出两分,对于侯府尚有许多困惑之处。 傅曼烟一觉睡得香甜,铃铛来叫时刚好睡到自然醒。古代的发型她认识有限,便叫木鱼梳了个双平髻。她对着铜镜端详,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除了感觉文静一点,看不出什么来。而后挑了一件跟围脖同色的月白色春衫罩上,像朵洁白柔弱的栀子花。确定好出门的行头,她将外衣脱下,让铃铛挂起来。 用完朝食,曼烟让铃铛将屋里的丫鬟都叫过来。五个人都到了。 “从今往后你们都跟着我认字可好?以后还长着,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几个丫鬟刷刷刷跪了一排,满脸上写着感恩戴德。 曼烟随即在一张纸上写下五个大字,又给了一人一张纸,“天地君亲师,今天先认这五个,平时在地上都可以写写画画。”接着让她们将屏风挪过来隔开,享受属于自己的空间。 丫鬟们担心吵到主子,在靠近门帘处围成一圈,写写画画,偶尔小声交流。昨天的树枝刚好用上,拂尘一下就得了众人的眼,木鱼铃铛对她亲热了不少。 注意力集中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快,不知不觉曼烟练完足足一个时辰。她甩着手从屏风后台出来的时候,木鱼睡觉去了,其他人各自忙活,只有铃铛还在那。 申时刚过,曼烟系好围脖扣、披上春衫,携着铃铛拂尘,一行三人悠闲地往松鹤堂去,园子里花香满溢,一路春色宜人。走了一炷香有余的功夫,刚到松鹤堂院门外,一个小丫头就跑进去报传,“老夫人,三小姐来了。” 接着一个大丫头迎了出来,铃铛叫了声“春喜姐姐好。”春喜笑了笑,一下挽住曼烟的小手,亲热极了。“可算来了,老夫人可盼着呢。” 刚迈过门槛,曼烟奔了几步,跪到地毯上,“祖母,孙女不孝,望祖母宽宥。” “可怜孩子,你有什么错,快过来吧。身子还没好利索,巴巴地过来请什么安?”声音洪亮中有一丝绵软。 曼烟摇晃着跑到老夫人脚底,抬起头方才看清楚,这是个外表极具威严的老妇人。年纪约五十出头,身上披着一件薄冬袄,梳着利落的油头,发髻处只插了一根白玉发簪。眼角嘴角都有了细纹,皮肤稍显松弛,眼皮微微耷拉。只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清明,充满正气。眉头上方似多了一道隐隐的纹路,显得眉骨略微凸起,应是平时常皱眉头所致。她松开红木雕花的椅子扶手,弯腰将傅曼烟搂进怀里。 曼烟心头激荡,从没人这么拥抱过自己。她昂起头,一脸孺慕之情。“祖母可知我是怎么活过来的。”边说边瞪大了眼睛,慢慢一眨一眨,“我记得我迷迷糊糊走在一条黑黢黢的路上,身子飘飘荡荡,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直到看见鬼门关三个字,我突然听见您在唤我,烟儿,烟儿。一声一声哭喊着特别焦急。我这才醒了神,往来时的那头跑去。接着我就醒了。” 老夫人接过春喜手上的巾子蘸眼睛,边上的方嬷嬷也卷起袖子抹泪,“三小姐果然是个有福的。” “孙女醒来之后就想,以后定要自珍自重,好好孝顺祖母。我还要快快长大,帮祖母分忧解闷。这样,您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曼烟抬起头,低声哽咽,“有祖母在,我才能过上好日子。” 老夫人呆住了半晌,回过神后眼圈即刻又红了。“我的烟儿啊,好孩子。你爹拿他的性命换来这安平侯府的富贵,你娘也不在了,但是祖母这把老骨头总还能护着你。日后,咱们祖俩相依为命,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听到这里,傅曼烟泪如泉涌,忍不住嚎啕大哭。仿似要哭出上辈子的委屈和无依之感,曾经那些黑暗的绝望的,每一次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肚子饿了一整天的时候,生着病还被呵斥去照看孤儿院其他小孩的时候,考试一次没考好担心被养父母责骂的时候,所有那些没有流出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找到个出口。 丫鬟婆子都跟着抹泪,松鹤堂顿时一片哀泣之声。 老夫人轻抚着曼烟的头发,低声哀叹,“我们烟儿要是个男儿身,该有多好啊?” 方嬷嬷走上前劝道,“老夫人莫伤心,三小姐懂事了,这是好事啊。您该高兴才对。况如今,您的身子可经不起大喜大悲。” 傅曼烟哭出来后心头舒畅许多,拿手背擦干眼泪,看着方嬷嬷。“祖母生病了吗,是什么病?” “老夫人这两天有点咳嗽,张太医说是染了春寒,再加上长期肝郁气滞,这几天总说身上乏力。” “祖母,我给您喂药可好?您坐到那上头,那个软。”曼烟指了指不远的罗汉床,“药可还温着?” 方嬷嬷连忙将晾着的药瓷碗递了过去,“刚好的。” 药勺子一颤一颤移到老夫人嘴边,祖孙俩两双眼睛都湿润着,傅曼烟突然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幸福。原来亲人是这种感觉。可以信任,可以依赖。喂完药,她抱住老夫人的脸颊猛地亲了一口,两人都破泣为笑。 “这丫头,真精怪。” “以后我就是您贴身的小精怪。”傅曼烟得意洋洋,左右摇晃了两下脑袋。 屋内的笑声洒了一地。 ------------ 005 不念大师 屋内的笑声洒了一地。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等着传召报事的仆妇们听见帘子里头传来的畅快笑声,心里都暗暗称奇,须知道老夫人向来十分严肃。几个婆子悄悄议论起来,又拉住院里的小丫鬟打听里面是谁。听说是三小姐先是有些惊诧,后又了然。 以前的三小姐四岁起养在老夫人身下,安安静静却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个小姑娘不知哪来那么重的心事。但毕竟年纪小,老夫人又怜爱,也有过一两回骄纵的时候,总体说来像个小大人。傅曼烟却是在前世养出来的稳重性子,在丫鬟们面前偶尔假装流露些稚气,在老夫人面前却是重拾一颗赤子之心,这会看着倒像个大小孩。就是嘛,八岁的孩子可不就该笑笑闹闹。故此,从安静老成到沉稳中透出几分天真,外人却是不觉违和,反而觉得理当如此,包括她身边贴身的丫鬟,觉得主子的脾性比从前还好。 话说回来,这群人当中有两人并未加入这场讨论。厨房看小炉灶的花婆子,和她身后的小媳妇。花婆子一脸急切地望着内室方向,只恨视线不能穿透门帘,一边又时不时回头叮嘱那媳妇。望穿秋水,终于等到春喜打起帘子。 春喜一迈步,,花婆子涎着脸紧跟上去,殷勤问道,“春喜姑娘,方才里面在说什么逗乐呢,这么高兴?”这话不过是起个头,她也不指望老夫人院里的大丫鬟告诉她院里的事。 春喜显见是有事要出院子,“您老再等等,方嬷嬷很快就出来了。” “诶哟,多谢春喜姑娘了,人漂亮又和气,也不知道哪个有那福气……”婆子话没说完,只见春喜俊眼一飞,直吓得住了嘴。 春喜又看向那个穿碎花布褂子的媳妇,瞧着像是个老实的。道,“你好好当差就是,活干好了老夫人自然会有赏,领着人去吧。” 婆子这才道谢又作个揖退了下去。 …… 那边祖孙俩靠在罗汉床上叙着话。 老太君探着颤抖的手,摩挲着曼烟细细的颈项,脸上写满怜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脖子可还疼?这个圆圈圈是什么东西?” “脖子好多了。这是我让铃铛做的围脖,等明年冬天我给您做一个带毛的。” “难得你有这份心。哪家的姑娘像你这样,陪我吃斋念佛,一年四季给我抄写经书。等你母亲的七七过去,你的伤也好利索了,就到寒山寺住上半个月,当是还愿吧。从寒山寺回来后,你就开始学些针线。毕竟慢慢也大了。”老夫人先是觉着欣慰,说着说着,脸上多了一抹惆怅。接着凝视住曼烟漆黑明亮的眼珠,思绪好似掉进那黑洞当中,神色悲喜莫名。“眼珠子生的真好。以前你年纪小,祖母也没提,不念大师之前说你八岁有大劫,过了就好了。现在看来是应验了。” 曼烟眨眨眼,歪着脑袋问,“那要是过不了会怎样?” 老太君好气又好笑,狠狠摁了一下她的脑门,语气却越发温和。“你这不知好赖的,好紧要才过了这一关,这会又说胡话。你刚出生那会,大师让你父亲送你到佛祖跟前带发修行,以解此劫,你父亲总是舍不得,就让你在家学着修佛。可怜你小孩子家,吃了这么多年的素菜,连肉味都不知道。现在过了此劫,又要给你母亲守孝。烟儿命苦啊。”老太太想到过世的儿子媳妇,心底满是悲哀。 曼烟不忍见老太君沉浸在悲愁中,高声道,“孙女不苦,孙女认得好多字,都是别人不认识的。”声音清脆悦耳。老太君一下精神大振,连连摸着曼烟的小手。“好,好,不愧是我冯家的后代。见识就是不同些。你外曾祖父要是能看到你,一定欢喜的很。” 曼烟故作调皮问道,“祖母,不念大师算命这么灵吗?” “胡说八道,哪是算命的,那是给先帝当过老师的。”老夫人的神情显得无比慈祥,“先帝那会战乱的时候,大师几次捐献药草银粮,救了不知道多少人。平日里也是广施恩德,济世为怀。大师很少给人说命,你不可亵渎了。” 这个大师真是不同凡响。曼烟想了想,决定继续深挖。“祖母以后要多提点我。嗯,那不念大师为何对我们家如此关照,是和咱们侯府有渊源吗?” 老太太好似被问到了。“这倒是不知,大师只说你与佛有缘。不念大师一向在寒山寺闭关清修,很少接见外人。咱们府里的,他老人家也只看过你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看来孙女何其幸运,能成为大师的有缘人。祖母,孙女是个好命的,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以后多享享孙女的福。”说着曼烟就窝进了老夫人怀里,像只小袋鼠。 老夫人听了,心里很是受用。 这一刻,傅曼烟感觉自己来到这里不是无缘无故的。“此地不足之处,诸神在那里弥补。”也许所有的遗憾都可以被补偿,只要有人爱她。一点点爱就可以让她柔软,如今这么充沛的爱,她必须珍惜。 “孙女想念父亲母亲了,明天可否去祠堂给父母上柱香?” “那明早让春喜陪你去。” 不一会到了用哺食的时辰,曼烟缠着要留下来一起吃。 松鹤堂的菜一向也是素食为主。春喜摆好菜,炒三丝、火腿莲子鸡汤、扁尖笋衬底、小白鱼苋菜羹、凤尾鱼翅、白糖黄瓜,还有一小碟酱黑菜跟一碟糖蒜。比琉璃院平日领过来的只多一个荤菜。曼烟一看便知老夫人算是简朴的诰命夫人。这些菜看起来不少,但是一会还有春喜和嬷嬷分着吃,根本不会剩。好在下人们还有自己的食菜分例,不会饿肚子,就是味道不比小灶上的。 中间曼烟给老夫人夹了几回菜又盛了碗汤,自己只拣素菜吃。一时自是食不言饭不语。老夫人的胃口不太好,吃了些菜,饭只盛了小半碗。见老夫人放下筷子,傅曼烟抖了个机灵,说要讲笑话。 “从前,有个穷人在外边喜欢装成富家公子,有一天招来了梁上君子。晚上那小偷去他家偷东西,发现他屋中家徒四壁,空无一物,于是大骂而去。那人听到后,赶紧拿了一贯钱,追上小偷赠与他。且苦苦哀求:您这次来不才虽十分怠慢,但万望您在他人面前多多美言,千万不要对别人说我是个穷鬼啊。” 众人愣了愣,似是没听出好笑在哪。傅曼烟瞪大眼睛,撅起小嘴,一脸无辜的表情。 “祖母,咱家可不穷,您可以多吃半碗饭。孙女不会告诉别人您吃得多的。” 春喜笑得拿起帕子掩住嘴角,老夫人也高兴得添了一碗饭。吃完饭,傅曼烟又拉着老夫人在院子里散步,走了两三圈方才肯离去。 吃过晚饭也不过才刚到酉时,正是夕阳无限好。傅曼烟浑身轻松,既感受到老太君的慈爱,又知道了很多东西。在她看来,这个不念大师对自己的特别,一定是有某种原因的。这世界上可没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只是现在不知道具体原因。既然想不明白,就只能交给时间了。反正出来了,曼烟想着不如去卓氏的住处看看。卓氏的院子叫“合欢苑”,是大房主母所在,离老夫人的正院不会特别远。只是若从琉璃院直接过来,需要费上多些功夫。 铃铛走在最前面,三人沿着游廊缓行,刚走到湖中的小桥头,迎面来了一群人。四个丫鬟,一个婆子。还有个小姑娘。 “三小姐。” “八小姐。” 两边的仆妇分别向对面的主子请安。 傅曼烟一听即知道对方是谁了。虽说是妹妹,她也不妨大方一些。“八妹妹。” 小姑娘却是蹬大眼睛不吱声,尽管旁边的嬷嬷一直扯她的袖子。傅曼烟故作生气站着不动,明着打量起这个妹妹。都梳的双挂髻,自己是一边一个圈圈,小姑娘是两侧各一个鬏鬏,显得更为稚嫩。鬏鬏上分别戴着一朵鹅黄色的珠花,一对耳朵边两簇碎发,搭在湖绿色的春衫上面,风一吹像湖面上拂动的细柳,感觉甚好。加上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越发添了分生动讨喜。 只见她左手掐着腰,直直伸出右手胳膊,食指一挑。“你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摘下来给我玩玩。” 傅曼烟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没再赏她一眼,只对着她边上的嬷嬷正色道,“领着八妹妹玩吧,仔细点。我先走了。”完了施施然地往前行去,丝毫不理身后的哇哇乱叫。 过完桥后又踏上长长的曲折游廊,再经过一处小巧雅致的水榭,便能看见合欢苑了。铃铛移步上前,悄声道,“二老爷是府里唯一一个有官身的。” ------------ 006 母亲 曼烟先是不解,片刻后才想明白,二老爷是八小姐傅曼幽的父亲,常姨奶奶的儿子。[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心底不禁有些自嘲,这些人物关系有时间真得好好整理整理,否则太容易露破绽。好在出门都有人跟着,但难保以后不会有落单的时候。 抬首看到一处院子,两排竹篱笆当中凸起一步(约五尺)多高的木门栏。门檐上挂着白绸子,两侧坠着白灯笼。一眼望去院子死气沉沉,没有丫鬟值守。 过了月洞门,还是没人。傅曼烟打了个手势,独自放轻脚步往里走,绣鞋踩在青石砖上没有一点声音。听到亭子里头有人在说话,她走到了假山后头。 “秀儿,夫人的七七过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啊?咱们这院子可是人影儿都没一个,只有鸟儿雀儿来做窝。” “听老夫人的安排啊,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有得挑?” “我娘说给我走动走动,看能不能调到二房去。二房主子多,活多油水多,日子才有得奔。我不比你,你家里说不定能给你找个好人家,我是家生子,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院里。” “像咱们院里这么好性子的主子别处可是没有,只可惜大夫人命不好……” 傅曼烟不打算再听下去,也不生气。主子没了,做下人的都没了主心骨,人之常情。放眼一望,春天的合欢苑本该是花团锦簇绿柳成荫,如今却显得十分荒凉。偌大的院子,隐约立着几颗梨树。花草难觅,除了红墙黛瓦跟一丛丛垂头丧气濒临枯干枯的芭蕉,连点颜色都没有。她退了几步移上青石小径,然后放慢步子朝亭子走去。 还没走到,一个穿雪青色衣衫的跑过来问安,“三小姐安好。”另一人也随后过来,福了福身子,表情扭曲,面色有些发白。 青衣衫的是秀儿。另外一个叫绿柳。曼烟装作没注意她的脸色,只是等拂尘铃铛走过来,然后叫她们带路。txt下载80txt.com前生今世,她都是习惯走在人后面。 合欢苑有三道门,一道外边的篱笆木门,一道墙上的月洞门,还有一扇跟其他院子类似的院门。看院子的格局,可知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至少明面上,卓氏是个受重视的。 进到内院,几丛青翠翠的植物吸引了曼烟的视线。应该是刚洒过水,绿叶上沾着晶莹的水珠,新鲜欲滴。当中零星点缀着几十朵小花,粉的白的黄的,看着像茶花。 秀儿主动走上前,“三小姐,这是茶梅。养了好几年,今年终于开花了。可惜……”话没说完便低下头,露出几分沮丧。 “三小姐,三小姐,您终于来了。”突然冲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紧抓住傅曼烟的左手,神情复杂,高兴中带着泪水,沧桑里又含着一丝怀念,好似透过她看别人。 傅曼烟不知道这个妇人姓什么,但定是卓氏身边贴身的人,更能肯定的是她眼中充满了倾诉的欲望。真是瞌睡遇着枕头。她安抚地拍了一下妇人的手背,“嬷嬷,我们进屋说话。其他人都去外面逛逛。” 进到厢房,傅曼烟径直坐到临窗的榻上,神情温和。她能感觉到这个妇人并不当她是小孩。“嬷嬷可是有话对我说?” 妇人不言语,仿佛不知如何开口。曼烟想起心理课堂学过的技巧,也不催她,侧过身打量室内布置。 二房三房的仆人大多住在倒座房或后罩房,大房的空房间却多,耳房厢房都能给得用的仆妇居住。比如这个厢房,和二房贺姨娘、三房白姨娘的内室差不多大小,只是没有多宝阁、梳妆台那些上等的家具,只有一个青木的仆人房的大柜子。 等了半柱香,依然是沉默。气氛有些凝滞。傅曼烟皱了皱眉,难道这嬷嬷改变主意了?安抚、减压、然后是刺激。她不认为自己在整个流程中有什么错漏,正常情况下倾诉者在减压后就会抛去顾忌打开心扉。也许嬷嬷还不能信任她,不过她并不着急就是了。 傅曼烟起身走向门口,伫立在门外顺便扫视四周,炎红的夕阳似耗尽全力释放出最后的热度,那红色显得分外热烈。一道红光打在她身上,她背着身,缟衣素裙,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提起裙角,回首往后看了一眼。 就在回眸这个刹那,过道里起了一道穿堂风,笼罩着傅曼烟的那层绯色微光因褶皱浮动仿似长出芒刺。嬷嬷大惊失色。她是眼花了吗,怎么会看见庙里面壁画上的女仙童,那一脸的木然无波,还有满身素雅,和画上长的太像了,衣襟轻轻飘起,似要飞天而去。胸中霎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敬畏。直到曼烟迈出脚步,她方才回过神,上半身匍匐到地上,跪求道,“三小姐,您别怨恨大夫人。不要怨恨啊……” 傅曼烟心头一窒,胸口有些隐隐作痛。嬷嬷见她神情骤变,双手不住捶打在地,泣不成声,几近哀嚎。 “大夫人这一生过得太苦了,她不是不疼您,而是,而是太想念大老爷,想到魔障了。我们家小姐,心心念念要嫁给大老爷。好不容易嫁过来,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管家的时候二房恨不得天天挑事,后来又一直没能生男丁,多少年都是郁郁寡欢。后来大老爷去了云州,小姐更是日日以泪洗面,数着日子盼你父亲回来,寝食难安,结果等来的是噩耗。”嬷嬷讲到这里,拿手抹了把脸,止住哭声,恢复了些平静,话语变得清晰。 傅曼烟示意让她起身。,她还是跪着,但不再是投地的姿态,而是挺着身子跪坐在腿上。她接下来讲得很慢,语气中饱含着沉痛。“从此,活着,就跟死了一样,躲在屋里,不见人。小姐是迷了心智,才会说那样的话。伤了您的心,后来她也不说话了。” 说着她像方才冲出去那样猝然跪行到门槛处,贪婪盯着傅曼烟的背影,“三小姐,小姐临终前说起您了,她说大老爷的死不是因为您命中带煞,是大老爷自己命不好。都是命,都是命啊。” 傅曼烟说不出什么滋味,在卓氏的眼里,原来的三小姐竟然是个克父的。她能替她喊疼吗?难怪之前木鱼说三小姐很少去合欢苑。不念大师的命说、父亲的战死、母亲的忧郁症、祖母的呵护,串成了一个完整的剧情。这辈子她竟然又是一个孤儿。还没来得及抬起手,先前涌出的眼泪已在脸上干涸,没有了后续。 “我不怪母亲。”如果她是真的三小姐,她的确不会怨恨卓氏。那只是个病人,活在自己的伤心世界里走不出来。但她不能肯定原身是否也是如此。 “夫人去之前清醒了一阵。问您怎么没来看她。要是,要是能听到这句话,她一定会瞑目的。” 曼烟这会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暂时不想再听这个伤心的故事。想起刚进来院子的情形,问道:“嬷嬷以后打算怎么办?” “等夫人过了七七,我准备回老家去。夫人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还有嫁妆单子,就等您过来。虽说我能去琉璃院,但这是夫人的遗愿,我总想着您来了夫人也走得安心。” 曼烟做了个深呼吸,真想唏嘘一声,原来的三小姐永远不会来了。“嬷嬷,以后您就跟着我如何?” 嬷嬷丝毫没犹疑。“谢三小姐恩典,奴婢定当好好效劳。” 傅曼烟想了一会,“暂时您还是住在这边,带一下这些丫鬟,不然她们以后怎么到我院里做事?” 嬷嬷愣住了,再看向三小姐的眼神中盈满折服,胸中舒了一口气不说,身上好似多了一把劲儿。 曼烟冷着脸地进了院子,倍感疲劳。小身体还承受不住这种强度的活动量。而且这一天吸收的讯息实在太多,她需要好好消化下。 她脑中有个很大的疑问。为什么卓氏没有见到女儿最后一面呢?这根本不正常,一般弥留之前子女都会守在床前。就算原身心中有恨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恨到不见母亲最后一面?她想不通。 ------------ 007 祠堂 第二天早上傅曼烟睡得沉,辰时过半了木鱼方将她叫醒。[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她揉了揉眼睛,迷糊得很,不知今夕是何夕。“几点了?” 半天没人回应,她才后知后觉,此处非彼处。都是因为刚才那个梦。一个昏暗的屋子,疏离远景,里面有两片极模糊的人影,跟投在皮影布上似的。不知道两人是谁,他们的身形交叠在一起,远远看着形成一个十字状,横长竖宽,其中一人的胳膊有节奏地摇晃。 估摸着春喜快过来,她赶紧洗漱穿戴,又着急的用朝食。等了不短的时间,她便问收拾饭菜的木鱼:“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巳时正。”木鱼想到她昨晚回来时面色发沉,像是回到大夫人去世那段时间,劝慰道,“三小姐您不要责怪自己了,大夫人不会怪您的。当时老夫人派人来叫的时候,您都吓晕过去了,等您醒来大夫人的灵柩都摆好了。不是您不想去啊。”说完脸颊还一鼓一鼓的,好似自己很有道理。她就是看不得自己家小姐愁眉紧锁,现在这样,多好啊。 昨天的疑问居然这么快就有答案了。不是不想去,而是昏倒了。是这样啊。傅曼烟细细琢磨着,看在木鱼眼里却是在发呆。木鱼想起三小姐悬梁之前一直发呆,不禁急眼了,“三小姐,您要是难过,大夫人也会不安心的。” 曼烟莞尔一笑,“我没事。你去吃饭吧。” 木鱼见她愁绪已散,这才放下心,提着食盒去了丫鬟堆处。刚到门槛差点撞上准备窜出来的拂尘。拂尘吱了声“木鱼姐姐”就低着头往外走,杌子上的莲花拿眼刀子剜了下她的背影。 木鱼肚子里一堆饥饿之火燎得老高,只想赶紧吃饭。拎起汤勺,感叹了一句,“咱们吃的比主子的还好,今天大厨房终于炖肉了。咱们才吃了这么些天,三小姐却是天天青菜豆腐从小吃到现在。三小姐好可怜。”一脸满足地咬了一大口肉,顺便问了句,“拂尘哪里惹到你了,我看她挺乖的啊。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莲花努了下嘴,“得了三小姐青眼便不禁说了。诶,再给我一块红烧肉,我也爱吃。”伸出筷子就要去捣,说时迟那时快,木鱼却比她更快端起了自己那盘份例。两人扑打着玩闹起来。忽然传来铃铛的喝斥,“不想挨罚你们就消停点,春喜姐姐快到了。” 铃铛从次间走到门口翘首观望,木鱼和莲花囫囵吃完饭也出来了。莲花嘟囔一句,“拂尘又跑哪去玩了?”铃铛柳眉一横,莲花立刻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气焰全消。 眼见着春喜姗姗而来,眉开眼笑。木鱼先跑进屋通报,傅曼烟起身相迎。她都快等睡着了。 春喜一进来就连声致歉,“让三小姐久等了,真是我的不是。出门刚好遇上了点事。” 铃铛去倒茶水,一边嫣然笑道,“春喜姐姐是大忙人,大家都知道。三小姐不会责怪你的,你将心放回去吧。” 曼烟看到杆子却不顺着爬,淡然问出疑惑,“出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了。不明白她怎么打听这些起来。以前除了佛经,不问他事。 春喜忙道,“三小姐,您是多金贵的人,哪能操心这些凡俗琐碎之事?都是些鸡飞狗跳的,不值当。喝完这杯茶就去祠堂吧,过会子日头要大了。” 曼烟只得作罢。毕竟不能太出格了,路得一步一步走。 铃铛拿了件黑斗篷,跟春喜两人轻盈袅袅地走上穿花游廊,并着身往西边而去。曼烟刻意在后面不疾不徐地欣赏风景,不一会就落后她们十多丈远。两个豆蔻之际的少女轻声细语,嫣然巧笑,时不时回过头等曼烟一段,免得她落得太远。 曼烟虽是假装赏景,但是看着看着也看出一些门道来了。她们是从东边过来,祠堂在西边,这西边和东边真是两个季节,风景大不同。 青草的气息沁人心脾,远远能瞧见的荷花池上躺着一座雕栏玉砌的白色石头半拱桥,大理石的桥头碑上有刻字,“莲心桥”。荷花池两岸种满柳树,此刻正是柳枝轻舞,一副娉婷依依不能自持的姿态。池内对称栖息着两座小亭子,遥遥相望。相似的亭檐上飞舞着同样的三字草书,“双子亭”,几个字颇有怀素之风,笔势连绵草尔不乱。 最最巧妙之处在于连接桥和亭子的,居然是一条暗桥。长石柱桥墩砌筑在水下,浮在水面上的白色圆石盘作了断点的桥面,仅能供一人站立行走。游走在莲心桥上粗一看,会以为是睡莲叶片浮在水上;砌成白色,又不会让人跟真的绿色叶子混淆踩空。若观桥的是些公子小生,恐怕极易联想到那样的诗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傅曼烟看到这桥就走不动路了。这桥极具现代色彩,让她对古人的精妙技艺升起一种膜拜之心。看到这桥她就感觉亲切,便踏上那些伪装的睡莲叶子,一跳一踩地登上亭子,又将整条断点桥面走完一遍。直到听见铃铛和春喜的喊叫声,才慢悠悠地跳了回去。 春喜像是魔怔了,铃铛也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喊道,“三小姐,您别吓奴婢了,奴婢经不起。这个荷花池淹过人的。” 曼烟羞涩地点了下头。她果然冒失了,这里可不是现代,蹦极漂流满天飞。 经过这一遭惊吓,俩丫鬟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想快点到祠堂。过了抄手游廊,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再走上一炷香的甬道,侯府西侧的傅氏祠堂终于到了。外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怀荣堂”。曼烟在心中估算了下,按照现代时间计算,从琉璃院走到这里差不多三十分钟。春喜接过铃铛预备着的斗篷,带曼烟往里面走去。她先是跟祠堂的仆人比划几下手势,那人才取钥匙打开一间厅门。曼烟这才知晓,放灵位的房间是要落锁的。 大概从大丰国高宗姬桓开始,京兆大户人家开始流行一个规矩,看守祠堂的最好是哑奴。说是因为祠堂里有祖先的姓名八字,一旦传扬出去会影响后代的运势,若是遇上一些不义的和尚道士作祟,还会伤了阴德。原本是可有可无之事,经过将近六七十年的发展,到先帝姬盛当政的天佑年间,这个规矩竟已经如河流入海扩散开来。加上先帝很是信奉佛道之事,也少有官员像前几朝那样对这条规定置喙,《大丰律》便加入了一条断舌之刑,若是犯了死罪的人,自请受此刑罚且终生看守祠堂,则可免了死罪后终生为奴,不允婚配,然后由大户人家买回去安置在祠堂当中。 从进入祠堂厅里,傅曼烟就感受到一股凉意,春喜及时将斗篷给她系上。祠堂里面确实比外间寒凉,哑奴裹着一件褐色短袄。他生的黑,五官看起来较暗淡,也许是在祠堂一个人待久了,虽然面无表情却一脸煞气,令人望之生畏。他点了三根香递给曼烟。 酱黑色的供案桌上立着密密麻麻的排位。最新的黄色牌位属于卓氏,写着“先妣傅母卓孺人闺名梦君之莲位”,旁边紧挨着一个青色木牌,“故男傅沐恩之莲位”让曼烟不忍多看。祖母当年不知道多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他人岂能懂。 傅曼烟跪倒在卓氏的牌位下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心底默默念道:“我,傅鄢,以性命起誓,从今往后,爱三小姐所爱,痛三小姐所痛,以后,我就是傅曼烟,傅曼烟就是我。如违此誓,来日必将灰飞烟灭。现在您就是我的母亲,您请安息吧。” 接着同样的一套动作,曼烟又在傅沐恩的牌位下行礼拜叩,许下承诺。完成整个仪式后,傅曼烟心底的那份不确定终于消失了。未来,她会尽力在此处找到属于自己的一份价值。 三人各怀心事地沿着原路返回,一路都很沉默。快近松鹤堂时,曼烟提出去看老夫人,春喜面有难色,道:“老夫人今天杂事太多,头先就发话出了祠堂让我送您回去呢。” 曼烟想着,看来是真的有事。便道:“春喜姐姐不用送了,赶紧去忙吧。我这有铃铛在呢。” 铃铛连声应和,“就是,不能让我只拿银子不干活啊。” ------------ 008 想法 春喜急急忙忙走了左边那条岔路朝松鹤堂去了。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这个十字岔路口可算是安平侯府最显著的分界线,往东北方向不远处是老夫人的松鹤堂,一直往东走是大房的嫡长女所住琉璃院,最偏的西北方向住着三房,西南方向是二房。刚才她们经过的莲心桥一带就属于二房的范围。 曼烟继续跟在铃铛身后,之前那些嫣红姹紫如蛇皮样逐渐脱去。这里凄清冷寂,路上少有丫鬟仆妇走动。她又有了那种感觉,大房这一块像萧瑟的冬天。可是植物是不会替人守孝的,只看有没有精心照顾。傅曼烟刚好走到之前碰见傅曼幽的小桥,这桥修的毫不起眼,朴素的很。随口问道:“咱们府里来客人的话一般都在哪里逛?” 铃铛接见外人也很少,想了想才回答:“该是西边,都喜欢那边的景致。浣花阁不是也在那边吗?族里的小姐有时会去亭子里玩。” “你和春喜姐姐刚才不是说话来着,老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好像是庄子上来人了。” 傅曼烟故作不解。“春喜姐姐怎么这么忙啊?” “老夫人那里她能顶上小半边天,府里各处丫鬟婆子,说情的吵架的领钱的,这个要问她,那个要找她,还有老夫人的吃喝嚼用都离不开她。怎么闲的起来?刚才跟我说腰疼呢。”铃铛的口气七分羡慕,三分同情。 曼烟却在想,腰疼还陪她走这么多路,可见是个心性坚忍的。做下人的这么累,是因为老夫人操心的事多,能够信任的却只有春喜和方嬷嬷。得用的人太少,所以才如此辛苦。看来得训练些人出来,留作备用。 训练一个能顶事的人,从甄选、培养到实践而后真正派上用场,需要不短时间,训练一批能办事的人就更不容易了。有没有什么快一点的办法呢?就比如木鱼这一群人在学认字,要是按照常规学习的方法,至少得需要一两年才能学以致用。[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而且都学一样的东西,某种程度而言是一种人力资源的浪费。最好让手底下的人每个人都拥有一技之长。当然,这是个长期目标,短期而言挑几个人因材施教方是上策。 曼烟回到琉璃院后,就让铃铛莲花几个到书桌上写字,自己靠在床头苦思冥想,争取先弄出个培训计划。在她看来,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未雨绸缪的。直到拂尘回来,她的脑子才终于能休息一会。 拂尘带回来之前托人制的竹筒笔,刚进门时神情有些忐忑不安。曼烟看到成品后却颇为惊喜。这支笔明显比她想象中好。毛笔讲究的地方特别多,写字很慢,尤其不适合写很小的字。她是想方便自己以后写点备忘之类的日常东西才提出这个设想,本没有期待能做的多精良。 但做这个竹筒笔的师傅显然用了心。他没有按照她说的那样,将竹筒跟一个尖头的东西连接到一起,而是直接在细竹筒上下打了两个孔。上面的孔大,下面那个孔却很小,小孔里塞了一截又短又细的木刺,木刺修的十分均匀,跟现代签字笔笔芯的的笔头很相似,只是缺少笔尖防液体流泻的微小圆珠子。那个自然是不可能做出来的。不过曼烟又发现木刺和竹筒的接口处塞着一圈棉絮,棉絮已经黑了,显然这是防渗漏的。她一时眉开眼笑,简直不能要求更多了。至于师傅为啥没按她说的,她也明白了,肯定是缺乏连接的办法,胶水、焊接,这时候都不会有。 “三小姐,这块巾子是堵住上面那个孔的,还有这个是竹筒笔盖,不用的时候就套住。那个木匠说了,最好是像毛笔一样竖着放,免得里面的墨汁流出来。”拂尘也看出了三小姐心情很好,原本的担忧一扫而空。“主子上次给了奴婢三两银子,用了二两还有一两。”说着从腰里掏出银子捧在手心。 二两银子,这么多,曼烟觉得超过预期太多了。她估算一下,材料成本、人工费、灌入墨汁需要工具,得费些功夫。自己就出了个创意,还被人家改良了。二两银子,真不多,毕竟没人做过这东西,那人也得反复尝试。算了算了,除非有现代的机器生产,不然成本也降不下来。她本来是想让丫鬟们以后都用这种笔呢。 她试着用新笔写满一张纸,没用上一炷香的时间。确实快,而且对纸张的要求也低,写在宣纸上不会力透纸背,那就可以写在劣质的黄纸上。越发觉得这个钱花得值得。见三小姐一直不说话,拂尘就将银子收了回去。之前主子说了,话只吩咐一遍,她不能再惹主子生气了。边上的莲花看着两个月的月例银子落到拂尘腰里,心里十分不快,再学写字就少了几分精神。一下午垂丧着脸,等到了点就去厨房领饭食。用哺食的时候她仍是一个人。铃铛木鱼学认字来劲了,檀香天天在厨房看炉子,拂尘老有三小姐私底下吩咐的活,莲花越想越觉得自己受了冷落,没吃几口就闷闷地躺着去了。 …… 松鹤堂的偏厅里,方嬷嬷打发完田庄上的两个妇人,扶着明显精神不济的冯老太君回到卧室。老太君刚躺下眯了会眼,春喜前脚就过了门槛。她面带喜色,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然后觑着方嬷嬷:“嬷嬷,您猜我来报的什么事?” 老夫人一手挽着方嬷嬷,一手支撑着靠起身,叱了句:“你这丫头片子,什么事值得做神做鬼的?” 春喜这才正经禀报,“刚才铃铛过来说,三小姐想把合欢苑的丫头婆子都拨到她院子里去,以后她会派人照看收拾,不让合欢苑荒凉了。说是要留个念想。” 顿了一会,继续道,“三小姐还说,咱们府里东边跟西边景色差太多,最好买些人进府给东边每个院子添两个人,还可以找几个懂园艺的人在东边多栽种一些花草树木,不然外人来咱们府上不好看。” 老太君顿时头也不疼腰也不酸了,坐直了身体。“还说了什么?” 春喜犹豫了一下,直言道,“还说她和老夫人是一家人,让您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说她现在大了,让您多在意自个的身子。还有就是等您这边忙完了,她再来问安。” 老太君如吃了蜂蜜一样,心里大为畅快。方嬷嬷趁此机会走到花几处,将一个描花攢枝的白瓷药碗端到手上,“老夫人就听三小姐的吧。我看三小姐这个主意挺好,您也不用发愁合欢苑的人如何安排了。院子暂且先空着,三小姐一个孤女舍不得父母,二房三房的人也没什么话可说。” 老太君端起药碗大口咕隆着喝了,眉眼之间放松许多。合欢苑是给他唯一的儿子傅沐恩住的,别人休想抢走。她又想起东边还有个胡姨娘住在“雨霖轩”,问道:“严哥儿那边也添人?” 春喜笑道,“老夫人和我问的一样,铃铛说她也问了,确定三小姐说的是咱们大房的主子都给添,九少爷那里自然要添。”言语间流露出一分平日难见的娇俏。 老太君手一挥,“照三小姐说的做,去吧。” 屋里就剩方嬷嬷一个伺候的。她往老太君跟前凑了凑,低声道,“老夫人,您说大夫人的死跟胡姨娘有没有关系?” 老太君微微摇了摇头。“照理说不该,浩彦都不在了,她还能争个子丑寅卯不成。真论起来,二房三房都是有子的。现在这种时刻,切忌疑邻盗斧。”老太君叹了口气,“卓氏自己是个当不了家的,倒生了个好女儿。琉璃院那边的丫鬟婆子都敲打敲打,让她们尽心伺候主子,要是再有下次,将她们全部卖出去。”老太君说起傅曼烟简直就是无一处不好,越想越满意,越想越喜欢,提到那几个丫鬟来口气不由忿忿的。 方嬷嬷知道老太君口硬心软,并不将她这句话当真,只服侍她躺下。“奴婢会安抚好庄子上那些人的,您安心就寝吧。”然后叫了人过来值夜方才离去。 ------------ 009 夜 方嬷嬷出松鹤堂的时候,天色几乎暗透。[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夜风猛然刮得狂。悬挂着的两只白灯笼胡乱摇摆,垂下的穗子拍打灯笼圆圆的身子,发出响亮的“啪啪”声。接着那长穗子疯狂舞动,在地上画出狰狞扭曲的影子,加上咆哮的风声,宛如怪兽在嘶吼扑打。 空气中流泻出丝丝寒意。方嬷嬷紧了紧身上交领的袄子,重重吸了口气,然后垂下肩。等风声渐小,她才悠闲地绕着松鹤堂转了小半圈,接着继续往北走,走到一处歇脚的小亭子后,坐着休息了片刻。她绛紫色的上衣和青色绸裤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到片刻的功夫,一个与方嬷嬷年纪相仿的婆子从北面的竹林里穿出来,拎着气死风灯,健步如飞。竹林附近有老太爷的院子“卧薪斋”。 说起“卧薪斋”,府里不论主子奴才,都觉这院名好笑。最早这里只是三间连缀的屋子,因竹林冷僻清幽,便作了仙去的老太爷、上一任安平侯的书房。这一任安平侯是傅沐恩,两代安平侯中间还隔着一个安平伯傅浩寅,如今称他老侯爷也不过是众人给脸面的尊称,朝廷却是无敕命无表。 傅浩寅从小不是读书的材料,后来也无入仕之心,除了会从府里账房拿银子,其他正经事倒都让他为难,最最为难的就是这读书之事。然逝去的侯爷总逼他在这书斋见贤思齐三省吾身,故此从小到大,对这“卧薪斋”积攒了难言的恨意。待到老人一去,就迫不及待将三间房扩大,加盖了几间屋,改建成了如今的院子。后来他搬进之时,恨不得将院子里的两间藏书卖了去,亏得冯老太君以公公之名拼死反对,“卖了就是不孝”,方留下不少经史子集孤本藏本。(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搬了院子之后,这位老太爷更不将正室夫人放在眼里,一时之间天高海阔,想去姨娘处便去常氏院子,上火了随便捉个小丫鬟亦能快活。 方才从竹林出来那人应该就是老太爷院里的婆子。她进到亭子后,对着方嬷嬷躬了个身,满脸堆笑道:“嬷嬷,您不来我也要去松鹤堂禀报的,累您这大晚上还跑过来。” 方嬷嬷问道:“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人来看老太爷?” “老太爷这几天还是老样子,屋里能砸的都砸了,昨天二夫人让人从库房挑了一批不成套的瓷器送来了。之前的也都记了损耗。” 方嬷嬷表情变得更加淡漠了些,“二夫人那边来的谁?” “身边的祝妈妈。”说完,婆子顿了片刻。方嬷嬷从袖兜里掏出一只绞丝的银手镯塞进婆子手心,“给你闺女添个妆。”婆子霎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前几日,二老爷托人拎了只鸟儿进来,说给老太爷解闷,不知道是八哥还是什么的,好生有趣。不过老太爷也就新鲜了两天,这几天也没逗那鸟。” 方嬷嬷又问了几句闲话,说道;“好生照看老太爷。” 两人说着话就散了。 不一会,一座假山后面出来个人影,她步履轻盈地走到方嬷嬷坐过的位置,迅速抓起一个小纸包塞入头上的发髻,又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北边那片竹林地,拎起隐蔽处一个食盒,拿丝帕擦了擦底部,往“卧薪斋”而去。 今夜的风大,云层仿佛都被吹散,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颗粒分明。“雨霖轩”因地势比其他地方高些,是府中观星赏月最好的地方。这里的主子是个年方四岁的垂髫小儿,大房仅存的香火,傅曼烟的庶弟,九少爷。 九少爷傅司严,生母胡氏名妙然,是傅沐恩出征前俩月纳的妾室。傅将军出征不久,胡氏就诊出喜脉,出生那年正是贞武六年。胡氏临盆之前,安平伯府收到傅将军战死的消息,九少爷一出生就成遗腹子。大房当家的去了,剩下一妻一妾,一个嫡女一个庶子。主母卓氏伤心自困,自丈夫去后远离尘俗不问世事,连三小姐都很少看顾,别说是其他的孩子了。嫡母无心照料,九少爷这个庶子便依旧养在生母身下。 原本胡姨娘在府里的地位十分尴尬。她是小户人家,就是为了生男丁才被纳进府里。一举得男可说幸运;刚进府两月男主人就出征,且一去不回,可说不幸;主母从未对她虐待打骂,幼子也能天天在身边看着,还是幸运。可若是没有嫁到侯府为妾呢,找个平头秀才或者庄户人家做了正妻…… 那样,那样就没有如今的锦衣玉食,漂亮的院子,进进出出不会再有人跟着,家中姨娘的日子也不会这么好过。都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大房唯一的儿子。姨娘生了她,她长大又做了姨娘。但她的命比姨娘好,她不会有个做姨娘的女儿,她的儿子以后还可以分得这侯府的家业。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将他养大,好好养大。 “雨霖轩”的小庭院里,一个十八九岁身段纤细的女子,头上的发髻微微松着,装饰全无;身上只穿着一件象牙色素软缎上裳,下着宫缎素雪绢裙,外边披着一件薄罗长袍,在月光之下亭亭玉立,如月宫中清冷的嫦娥仙子。她时而低叹,时而苦笑,偶尔还吐出一两句语不成语调不成调的唱词:“只恨那,流光把人抛……”然后锁紧眉头,任凭劲风袭来,将身上的衣裳卷的不成样子。 “姨娘,您又站在这里吹风,若是着了寒气怎好?”是她的丫鬟月娥,就要过来扯她进屋。 “哈哈,哈哈……也罢,也罢……”胡氏苦笑着长叹一声,任由她拽住胳膊,丝毫不反抗。月娥对她癫狂的样子毫不惊诧,照常服侍她净面洗漱。她心底知道,姨娘并没有疯,只是需要发泄。 刚要就寝,胡氏好像又发作了。“严哥儿呢,我要见他,快让他过来。”她紧紧扯住月娥的袖子,浅浅的指甲盖在月娥手腕摁出一道月牙形的印子。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上,两只眼睛瞪得大如铜铃,眼眶中盈满惊恐之色,“快点,快点。”直到月娥吃力地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儿走近了,胡氏上下审视一番,确定小儿无恙方才恢复如常。九少爷原本已经睡着,却被这番动静吵醒了。他瞅见胡氏掀开被子后自己往里挪动,知晓姨娘是想让他躺上去,便一脸稚气地用软软的童音说道:“祖母说我快要成为儿郎了,以后不能同姨娘睡在一处。” “姨娘就抱抱你,一会还让你去那屋睡。”胡氏眉眼温柔得要化开一样,同方才庭院中的判若两人。 她深深凝视着小人儿俊秀的眉眼,右手在小儿左肩轻轻拍打,如往常一样念起小时候听来的童谣:“月亮哥,跟我走,一走走到元家口;元家口,八篓塆,一走走到大芒山;大芒山……” 这就是她的日子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漫长得都不用记几月初几,反正每天都一样。她只有严哥儿,唯一让她欢喜的;看到她的严哥儿平平安安,她才能放心。这府里不知道多少人双眼睛,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盯着严哥儿,她要守着他。 …… ------------ 010 不悦 “三月十一,雨。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傅曼烟握住竹筒笔,在一个线装簿子上写道。只有天气没有内容。前生已经养成日记的习惯,对她而言纸上计划和内心总结是日常必须。 她是三月初三穿来的,这几天的事情拖到现在才有时间整理。她掀起一张纸,写下一行东西:2.9die3.3reach3.4-3.6injure3.7grandam+8mei3.8temple3.9-10plan3.11implement.母亲去世、到来、养伤、祖母和八妹、祠堂、计划、执行。放下笔时傅曼烟慧黠一笑,好似淡雅的茉莉花花苞缓缓绽开。将纸折了折,塞到枕头底下。 她接着又拿起写好的“人员调配计划书”,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检查是否还需要修改。昨晚她绞尽脑汁回忆《管理心理学》的内容要点,奋战到大半夜,终于完成这份小文案。为了免除打搅,她连续两晚都让拂尘值夜。拂尘是丫鬟里面对她最认同的,若是铃铛木鱼见她熬夜,定要劝阻。拂尘还十分好学,主子不睡,她就在一旁不声不响看字帖。傅曼烟刚才一醒便催着她就寝,她立即听话去睡了。这让曼烟心中甚感欣然,她现在就需要这种执行力强无需废话的。 木鱼掀起帘子时,一脸讶色:“三小姐,今儿您起的真早。昨晚一直下雨,这会才停呢!” 曼烟点点头,道:“你去合欢苑将那边的人都叫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 木鱼有些困惑,“是叫伍妈妈一个还是那边的丫鬟婆子都叫?” 曼烟这才知道母亲身边的嬷嬷姓伍。[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她叫不惯妈妈这个称呼,道:“你让伍嬷嬷带着那边的人一起过来。” 木鱼越发有些搞不清状况,“三小姐,您怎么叫伍嬷嬷啊?咱们府里只有老夫人身边的方嬷嬷才能称嬷嬷。” 曼烟心跳慢了一拍,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以后伍妈妈就是咱们院子里的嬷嬷,你们要敬着些。去吧,让铃铛过来给我梳头。” 木鱼心里突然有些慌。这琉璃院虽说三小姐是主子,可她跟铃铛是老夫人拨来的丫鬟,在这里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二话。现在突然要多一个管事嬷嬷,她难免惴惴不安起来。这时,她隐隐觉着主子跟以前有了些说不出的变化。不过她一向不喜欢多想,既然主子发话了,她也只能遵命。 曼烟梳洗完毕,就到小庭院呼吸晨间的新鲜空气,下过雨的小院子弥漫着一股清香,两盆一叶兰健壮的茎叶显得格外青翠,让人心旷神怡。她观察着叶片上的条纹和根茎,想着不知是否能够分株,便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两个小媳妇扶着檀香回来了,檀香一只角悬空着,显然是受了伤。她连忙问道:“怎么啦?” 一个媳妇回答说,“三小姐,刚才檀香煎药,不小心烫到了,得赶紧请大夫看看。厨房里又忙又乱,我们就送她回来了。” “可有用冷水浸泡,”曼烟一听面露忧色,烫伤可大可小,便喊道,“院子里的人呢?铃铛,莲花,都出来。”接着一条条发号施令,“铃铛,你去找个大夫,快点。莲花,你们几个,赶紧把她抬到我床上。” 另一个媳妇忙道,“泡过了,泡过凉水了。厨房外边刚好有接满的一桶雨水,凤娘当时就掰着檀香的腿放进桶里了。” 曼烟这才放下心,看着叫凤娘的,轻点了下头。“谢谢你们。” 进了门檀香怎么都不肯去曼烟的卧室。曼烟想到拔步床太高上去也不方便,便让她们将人送到丫鬟房里。一进去她就瞅见铃铛簸箕里的剪子,拿起来剪开檀香的裤子,只见檀香的右腿从脚踝到小腿中间红肿了一大片,凸起了几个小水泡。如果再不处理,中间那片恐怕也要变成大水泡。 “莲花,你去厨房弄点菜油或者酱油来。跑过去。”曼烟又侧过头,厨房的两个媳妇不知道怎么称呼,看她们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道,“二位姐姐还请留下姓名,回头我让人送谢礼过去。” 凤娘刚要推拒,旁边那位却抢先开了口。“奴婢是许家的,大家都管奴婢叫许娘子,管她叫凤娘。” 三人随即离去。莲花跑在前头去取菜油,两个媳妇在后头走。许家的那个推了下凤娘的肩膀,“你傻啊,难得在三小姐面前露个脸留个名,你还扭扭捏捏。” 这边曼烟叫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弄了盆凉水,拧了个冷毛巾不断给檀香做冷敷,一时间发觉没有小厨房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情。但是府里哪个房头都没有小厨房,她便想问檀香缘由。刚一抬首,发现檀香眼里满是泪水,鼻头尖尖红红,像只小狐狸。便温声询问,“是不是很疼,一会擦完药就好。”结果檀香哭得越发厉害,满脸都是水,湿漉漉的。曼烟不由狐疑起来,难道是受了欺负? “檀香,是不是有人故意将你烫伤的?” 檀香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她哭成这样,曼烟便没再问。等莲花气喘吁吁拿回一个小瓷瓶,曼烟便洗洗手将菜油倒到檀香的伤处,然后轻轻晕开。忙活了半天,才想起拂尘一直在屋里却没吭声。走过去一看,拂尘双眼紧闭,眼角弯出两条深纹,一缕头发汗湿了粘在额头上。 “莲花,你去弄点姜汤来。咱们院里不是有炉子吗?” 莲花嗫嚅着,“咱们这……没有生姜。” 曼烟顿时胸口有把无名火,感觉今天什么都不顺。“你知道为什么府里不让设小厨房吗?” “听他们议论,说是,说是老夫人常说,奢侈是败家的根源。” 曼烟忽觉醍醐灌顶,没想到祖母能有这样的忧患意识,难得清醒。心头那把火立刻无影无踪了。“那你回头再去厨房领点葱姜蒜,咱们院里常备着,预防风寒最是需要。” 一番折腾,出去才发现门口等了一大班人。伍嬷嬷领着木鱼和五个丫鬟两个婆子,铃铛终于请来了大夫,霎时小庭院显得满满当当。先领了大夫看檀香和拂尘,大夫说先前处理的好,伤口不曾溃烂,开了两副内服的药,又给了几服外敷的。曼烟送上诊金后叫木鱼送了出去。 气氛有些凝滞,铃铛开口道,“今日是怎么了,一下病了两个。”说着看向曼烟,“拂尘可要叫她家里领回去?” 曼烟略微有些不悦,“不用了,让她在这养着。明天将她挪到那边小间去,今晚就拿块木屏风隔着。” 莲花嘟了嘟嘴,小声道,“三小姐对她们这么好,奴婢都想病一回了。” 众人都笑起来,曼烟也笑了。铃铛给了莲花一个爆栗子,“都病了谁来伺候主子,要病也不能赶一块啊。” ------------ 011 人事分配 曼烟先叫伍嬷嬷进了卧室,跟她在里面捣鼓了半天。txt小说下载80txt.com嬷嬷出来的时候,巳时即将过半。接着曼烟又将木鱼、铃铛、莲花和秀儿、绿柳叫进里间。 她正色道:“我现在说的话你们都听好了。从今儿开始,你们在府里几等还是几等,每月你们的月例银子照领。但是在我这里,以后不分等,只分活。下午你们就将手里能交出去的活都交出去,明天起按照我的安排来。”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三小姐要闹哪样。她们里面除了莲花是二等,其他都是一等。以前卓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到了年纪就放出去了,后来也没添人。 曼烟逐个将她们打量一番,继续道:“秀儿,以后负责琉璃院跟合欢苑所有的花草,只管这一样。我要两个院子以后进来看着都是赏心悦目的。现在的合欢苑,你们知道是什么样子。过段时间,府里会请一个园艺师傅,秀儿你也不用在我跟前伺候,没事的时候多在园子转转,跟那些种花的师傅们多学多问,只要把这一样弄专了,你的活就是干好了。说到底,,我希身边的人都能有一技之长。” “绿柳,你以后负责院里的针线,我的四季衣裳。出门的时候去外边卖衣服的铺子多瞧瞧。” “铃铛,你负责伺候我练字写字,同时跟着伍嬷嬷学习看账本。” “木鱼,你暂且替代檀香去厨房。我的病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喝不了几天药。你这几天就在厨房多跟那些媳妇婆子说说话,最主要是多听。以后不能这府里发生什么,我们院还是一问三不知。” “莲花,你以后负责这院里的迎来送往、端茶倒水。(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学学怎么泡茶沏茶,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屋里众人呆若木鸡。愣了半天,木鱼最先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道,“三小姐,奴婢,奴婢可以不看厨房吗?” 曼烟看着她的眼睛,“你放心,不是让你一直在厨房待着。你是家生子,你之前不是说府里的下人你都认识吗?现在是你表现的时候。在厨房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每天都是要报给我的。等我的伤好全了,你就不用去厨房了。到时候,你只用每天逛园子。” 木鱼这才笑开了花。至于其他几个,倒是惊喜交加。绿柳和莲花是最高兴的,她们都没想到三小姐会这样安排。 荷花最先跪下,目光莹莹含泪,“三小姐,奴婢,奴婢错了。之前不该心存怨怼,不该看不起拂尘。奴婢还以为三小姐以后都不会重视奴婢了。以后奴婢全都听三小姐的。”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奴婢谢三小姐。” 曼烟看着众人的反应,总算是皆大欢喜,既不能伤了老人的心,又要让新人们看到希望,也不枉她斟酌这么久。“好了,既然都知道以后该做什么,日后就这么着了。需要银子到我这里来领,院子的银子暂时由我来管,回头我再挑个人交出去。你们加上檀香拂尘一共七个人,以后一人一天,轮流伺候我梳洗沐浴。最后,我还要叮嘱一句,你们几个以后都是我身边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真的遇上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彼此帮衬,也可以找我。大家和和睦睦才好。” 众人正准备散去时,木鱼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问道:“三小姐,拂尘和檀香负责什么事情啊?” 曼烟不愠不火说道,“劈柴生火起炉子,打杂洗衣晒被子。” 木鱼咂了咂嘴嘀咕,“那不是粗使丫头的活计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与此同时,庭院里所有的小丫头都敛声屏气。伍嬷嬷正按照曼烟交代过的,先让她们都做了个自我介绍,且发狠说有撒谎的就要赶出府。自我介绍的内容无非那几条:姓什名谁、是家生子还是短契雇佣的、父母是谁、府里有没有熟人、之前都做过哪些活。原本伍嬷嬷觉得很没有必要,这些下人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结果,听她们说完,伍嬷嬷就如三九天喝了碗凉水,嗓子眼哇凉哇凉的。 还真问出些事。叫二丫的,她爹是府里看角门的,却是三房白姨娘介绍进来的;叫小青和小翠的,都是无父无母,卖的死契,但她一直以为两个是活契,竟没见过这俩人的卖身契;还有一个崔婆子,之前在别的府里做过药膳,还有两年就能出府。伍嬷嬷诧异自己懵懂了这么几年,不知道三房白姨娘和看角门的有亲,不知道小青小翠是死契,不知道崔婆子会做药膳。她竟然连三小姐一个孩子都不如,一时大汗涔涔,背后的里衣都湿了。 伍嬷嬷暗自纳了口气,记得三小姐说调教要“严”,便继续板着脸对小丫头们吆喝着,“以后,你们四个小的、两个老的,一起负责琉璃院跟合欢苑的洒扫除尘、起炉子、洗衣晒被子这些杂事。这些活我也不挑人,你们回头自己分。”一边说一边踱步到石凳前坐下,抿了口茶,又提高了嗓门。“每天在两个院子转转,哪里该拾掇了就拾掇,保证院子看着舒坦干净、炉子上一直有热水、铃铛几个姐姐她们有穿的衣裳。总共就一个主子,活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偷奸耍滑的报给我,勤快伶俐的我自然安在心上。只一条,干好你们的活,不要老盯着主子。谁若将这院里的事传到外边去,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能容人。有受不了的早点说,可以报给老夫人调出去,私底也可以寻摸更好的去处。都听清楚了吗?” 一干人等恭肃严整,齐声道是后各自忙碌去了。铃铛忙着找绿柳交接那些绣活针线,木鱼跟莲花去了厨房,秀儿回合欢苑照顾茶梅。 伍嬷嬷回到内室,再也忍不住先前的疑问,开口问道,“三小姐,请恕奴婢愚钝。奴婢真的不能理解,您拿自己的体己银子给丫鬟们用,这是为什么呢?她们都是有月例的。还有,像莲花绿柳那样不省事的,完全可以打发走,为什么还继续养着?再说铃铛她们不干活了,那些粗使丫头婆子要干的事情就多多了,这不太合规矩啊。” 曼烟安抚道,“嬷嬷,我的用意您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只能告诉您,我绝对不是随便做出的安排。” 伍嬷嬷还是不停摇头,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几个大丫鬟怎么弄的跟主子似的了。但刚才小丫头那边问出的事情,她又觉得自家主子比旁人多出一个心,也许三小姐有自己的用意。她反正就安心调教小丫头就好,不就是严嘛,谁还不会呢。想到主子对自己的看重,心头阵阵发热。 此事才算告一段落,只待时日方能看出结果。 ------------ 012 诡异 过了正午,曼烟去到老太君那小儿娱亲。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老太君跟下人议事也不叫她避着,她便安坐如常。一桩桩一件件杂事说完,曼烟注意到这松鹤堂的丫鬟不多婆子倒不少。她觉得奇怪,开口问的却是另一桩事。 “春喜姐姐,你可知道母亲院里小青小翠那两个的卖身契在谁手上?” 春喜有些错愕,“不是大夫人之前收着了吗?” 曼烟摇摇头。 老太君对春喜挥了下手,“你不用想了,定在二房那边。那两个进府里有三年了吧,那会可是二房管的家。”说着看了看曼烟,仿似在教导她,“如今这家里头,二房管着库里,三房管着针线房,其他的事都是春喜、方嬷嬷还有傅管家帮着我管。” 曼烟瞬间明白这管家之事显然已换了几道人了,伍嬷嬷说母亲之前也管过家。为免让人看出端倪,她试探着问道,“从前二婶是什么都管吗?” “嗯。那时候二房当家,她门第高,府里头的人都得让着她。你父亲领了将军的实职,后来袭了爵,你二婶就主动提出将中馈还给大房。你母亲顾着伤心,就由我管着了。”老太君露了几分哀色,叹息道,“烟儿要是大点就好了,祖母将这家交到你手里,就不用操心喽。” 曼烟不再打听管家之事,问了几句老太君的身体后凝眸观察。祖母眉头紧锁,可见是心中烦闷;又头痛头晕、夜间失眠,虽不同于卓氏的精神恍惚、悲忧善哭,却也是属于抑郁症的早期表现形式之一。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这病要是往下发展就难治了。曼烟不由皱紧眉头,一时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祖母只要还管着侯府这么些人和事,心情势必难得好起来,除非自己快点长大帮忙掌家。但是长大,哪有一天长大的,现在做的这些,都够让人议论了。 见老太君露出疲态,曼烟就告了个安,从松鹤堂藏书的屋子挑了几本书回了。那些书正是老太君从卧薪斋救下的。曼烟心里还记得檀香的事情,便直奔丫鬟住处。檀香躺在床上,一脸呆滞。曼烟喊了几声她方才醒神。一看到主子,檀香坐直身体,嘴一瘪,好似又要大哭。 曼烟疾言厉色道:“檀香,檀香。”檀香却根本不听劝,不断抽动下颚呜咽着。曼烟不禁有些急了,这丫头比拂尘还大,胆子未免太小了,什么事情将她吓成这样。 曼烟关上屋门。从荷包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打开,然后对着檀香的眼睛,和缓地问道,“檀香,檀香……你看看,这是什么?”然后弹了几下手指,指尖打在纸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檀香停止了哭泣。只见眼前有一幅奇怪的图,数不清的黑色线条变成圈圈,一圈一圈,像水在流动又不是水。无数的圈圈不断从小变大,越来越近,到眼前就变成一串扑过来的深邃黑洞,洞口开始很小,瞬间又巨大无比,似要将她吸进去。她的头好晕好晕。 “檀香,你看到什么?” 檀香安静下来,小声回答,“黑色的东西,好多,像河里面的旋涡。” “你为什么哭?” “我害怕。”檀香的肩膀轻微地抖动一下。 曼烟心头一颤,不行,她潜意识当中还在恐惧,不能直接逼问。于是声音愈发轻柔,听在檀香耳里暖暖的。“你喜欢在三小姐身边吗?”檀香感觉有一阵和风拂过,很舒服。 “喜欢,三小姐对我们很好。” “说说你家里人好吗,你想不想他们?”那阵风又吹了过来。 “我爹娘都不在了,我想我哥哥。哥哥住在叔叔家,很久没见到了。”檀香越来越放松。 “今天在厨房你是怎么烫到的?” “我不知道,好像有人绊了我一下。” “你为什么哭呢?是不是很疼,放心,晚上三小姐给你涂药就不疼了。” “我害怕,我听到他们在说大夫人。” “他们是谁,说的什么?你别怕,三小姐会保护你,她会保护你的。” “不知道是谁,我正在煎药。突然肚子疼。从净房回来,听到门口有人在说,大夫人是因为要过继嗣子才会死的。可是我一进厨房里面人好多,门口却没人。” 曼烟这会没时间仔细思考。继续轻声安抚,“以后不用再怕了,你告诉三小姐,三小姐会想办法的。” “可是三小姐知道。” 曼烟很纳闷,她完全没听过母亲要过继嗣子的事,不然伍嬷嬷肯定会告诉她。“三小姐知道什么?” 檀香的声音不自觉放低,“三小姐做梦了,她梦见大夫人去世了。她抱着我在床上发抖,抖得很厉害。三小姐很害怕,我也很害怕。” 檀香眼看着体力不济,不能再继续催眠了。曼烟缓缓道:“你现在很困了,好好睡一觉。告诉你,三小姐现在不害怕了,她会保护你,保护你。” 那阵清风又吹到脸上来,檀香觉得眼皮开始打架,终于可以睡了,三小姐已经不害怕了,她会保护檀香。不用再怕了。 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傅曼烟伫立良久。小小的心脏里竟然承担着这么大的秘密,因为害怕所以不停哭泣。可是再害怕她也没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如果不是用了这张心理学上有名的旋涡图,恐怕很难让她开口。从穿来开始,催眠术她就会,但在了解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之前,她没打算用。而且催眠术有个很大的弱点,被催眠的人讲的话不一定是真话。何况,一个好的催眠师需要经过不断临床实践,她终归经验欠缺。刚才将檀香催眠完全是事急无奈之举。 “嘣,”曼烟心上猛地一阵巨响。屋里还有个人在。她快步走到屏风后面,只见拂尘还躺在那睡着,双眼紧闭。试了试她的额头,都汗湿了。曼烟将被子扯了扯,盖住她的肩膀,捂出汗再吃点药应该就能好。拂尘,刚才到底是不是睡着的呢? 曼烟眼里划过一道冷芒。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本来已经初定,以后将拂尘当做心腹培养。现在,除了拂尘,还要加上檀香。 这晚,傅曼烟脑中惊涛骇浪,一夜未眠。侯府的内宅之秘,像一条黑色河流,一点一点,漫过她的身体。 ------------ 013 王氏 安平侯府,翠园。[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一番香汗淋漓后,二夫人王氏猛地推开身上的人,能掐出水的粉嫩脸蛋羞红不已。她松开乱得不成形的倭坠髻,取掉搭在左侧的步步生莲发簪,长长的水晶坠子在她耳畔一甩,流泻出一股别样风情。 王氏出了净房,整理好仪容,穿上一件烟纹碧霞罗衣,下着烟笼梅花百水裙,起身走到偏房,对里面的仆妇吩咐道:“明儿一早,将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送到琉璃院去。” 此人正是祝妈妈,王氏的乳母,后来做了陪房来到安平侯府。二房的丫头婆子看到这个祝妈妈就跟看到鬼见愁似的。 说到这王氏,看起来妖妖娆娆,门第出身却是安平侯府的几辈媳妇里最好的。王氏名惠,今年三十有二,是上任平国公王钦最小的女儿,现任平国公王敬的庶妹。生母在她幼时便故去,后在嫡母身下侍奉,扇枕温衾嘘寒问暖,最后被家中安排了这门亲事。 原本她甚为不满,因当时安平伯府名声很是不可说,“做妾当如常娇女”,且伯府门第跟国公府比起来算是不入流的破落户。京中贵人圈的聚会向来不给安平伯府发帖子,都担心帖子被伯爷给熏臭了。奈何父母之命,王氏也只能嫁过来。谁知道掀起盖头那一刻,发现对面之人竟是这样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便红着脸喝了交杯酒。 进门后很快有了身孕,头一胎生下女儿傅曼青;而后就从太夫人手里接掌了府里中馈,日子过得称心如意。等到生下男丁又产下一女后,在府里越发如鱼得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着她过来的祝妈妈自然也蒸蒸日上,威势渐涨。(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王氏跟祝妈妈议完事回了房,见傅仲德还窝在床上,媚眼横飞。“怎么还不去洗洗,也不嫌脏。” 傅仲德将她往床头一扯,王氏便到了他身下。“这么香,哪里脏?” 王氏望着他清俊的脸庞,浑身酥软,葱根般的手指在他肩上一颤一颤,一时有些沉迷。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面如冠玉的俊美郎君,十八岁就被先皇钦点了探花郎,现在是朝中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这么年轻又才貌双全的五品京官,满京兆也没几个。顿感人生称意。 一阵猛烈的喘息之后,傅仲德摩挲着她依旧滑腻的皮肤,“刚才跟祝妈妈说什么了?” 王氏拿手梳理着颈边青丝,“那小丫头将合欢苑的人都弄到琉璃院了。” 傅仲德息了手下的动作,“之前不是说上吊了吗?” “没死成,命大着呢。这一好起来就开始出幺蛾子了。我倒不信,卓梦君的女儿还能干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 傅仲德的口气郑重了几分,“你在老夫人面前要收敛些。” 王氏瞪了他一眼,“我还不收敛啊,现在出门我都只戴一只发簪了。要不是为了那个院子,我哪用得着这么低声下气伺候那老的。我的儿子,以后才是这侯府的当家人。定要让年哥儿住到那里。”语气先是含着几分委屈,后面又多了一分狠厉。 傅仲德给她捶了两下肩膀,“夫人受委屈了,回头让娘将她压箱底的首饰给你做补偿。” 王氏面色大喜,“我要那套累丝嵌宝孔雀流苏步摇。” 傅仲德亲了下王氏的脸,“随你喜欢。不过还是要盯着琉璃院那边些。” “你放心好了,那个丫头才八岁,能精明到哪去?” “你忘了你们王家那个神童了,不也才八岁。” 王氏不以为然,“再聪明也比不过我的年哥儿。” 他们说的王家神童,正是平国公王敬的小儿子王以安,和侯府四少爷、王氏之子傅庆年年岁相近,同在“碧水书院”读书。两人小时候一起摸鱼抓鸟,现在在书院出入不离、同桌写字斗诗,加上又是亲戚,几年下来更加亲密无间。那王以安小小年纪,深受书院山长喜爱,做的几首诗文被山长评为上等之作,名声一下便传到书院之外,京里的贵族之家均有耳闻。他又是国公府的嫡幼孙,那些姻亲故旧无人不夸,便得了个“神童”之名。然而在王氏心底,儿子当然是自己的好,因此她并不常赞美自己的侄子,只偶尔在外人面前应和两句。 …… 自人员调配那天过了几日,琉璃院有了动静。叫二丫的主动和伍嬷嬷提出不愿待下去,因为她已经连着洗了好几天的衣裳,手都泡皱了。另外一个粗使婆子也找了春喜,求情说自己年纪大了,没办法天天劈柴烧水。老太君一向怜贫惜弱,之前卓氏去世不久时,春喜便提过给她们安排去处。现在她们既然不愿在琉璃院待着,三小姐也愿意放人,春喜就不为难她们了。 这正是曼烟想要的结果,不管她们是不是别人安插的钉子,只要她们离开就行。毕竟,这俩人也没对琉璃院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两个走后,春喜就让曼烟从人牙子新送来的那批丫头里又挑了俩。 现在,琉璃院总共两个暗里心腹、五个明面的大丫鬟、一个管事嬷嬷、六个小丫头和一个崔婆子。曼烟给小丫头都改了名字,小青小翠改成了如意和玉印,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叫了宝伞和宝瓶,府里新进的俩赐了金鱼和宝幢之名。 人员一确定,大丫头闲时都忙着学认字;此外,曼烟叫管家送进来几根粗麻绳,给小丫头下了一条口令:每天过了晌午找个开阔地跳绳,跳得好的有赏。如意和玉印虽然累了好几天,精神却越发振奋,之前她们连主子的衣衫边都摸不到,现在却能见到主子的面,还能听主子亲自训话,心里面巴不得呢。众人均安下心,要在琉璃院扎根了。只一个崔婆子,曼烟有些看不透,想到她会做药膳便也就留着了,反正琉璃院不差那一口饭。 曼烟用人的标准就是一个“能”字,至于“忠”字,她并不扣那个死理。就她的想法,人心如水,善变在顷刻之间。与其堵,不如疏。她希望这些人忠,自然得先对她们好;对她们好,她们自然会忠。若以后真有人负了她,那也不能说不忠,而是以前的“忠”变了。理论是如此,曼烟却还是挑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一来她们无依无靠;二来,也不怕回头多生变故。这一批小丫鬟都是孤儿,琉璃院简直成了孤儿之家。看着她们欢喜地跳绳出汗,曼烟也觉着心底多了份温暖。希望琉璃院以后成为她们这一帮人真正的家。 人员培训这一桩算是上了轨道,可还有好几件事仍悬在曼烟心头。祖母的身体,需要从早预防;母亲之死,嗣子之说是子虚乌有,为何府里有人在传呢?她根本不会相信檀香在厨房听到那句话是偶然。也许有人故意说给她听的,如果是那么这人是谁呢?最最让她无解的则是梦见母亲之死,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亦或者有其他内情?原身的自杀莫非是像檀香说的那样,受不了恐惧最终崩溃自尽。梦见母亲死去,然后母亲真的死了,一个八岁的孩子恐怕无力负荷那种心理负担。但她除了上次梦见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最近并没有做过梦。 一连串疑问在曼烟的脑海中反复盘旋,最后绕成一团乱麻。到底哪里是突破口呢? ------------ 014 十五 终于到了传说中请安的日子,三月十五。[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曼烟已做足了功课,让伍嬷嬷将府里的主子及人物关系整个梳理了一遍。伍嬷嬷知无不言,说了她们各自的性情喜好,曼烟记了笔记又烧毁。她至少能将听过的人名都拼凑出大概的样子了。 曼烟到的最早。松鹤堂正厅东边的屋子已经摆了六把太师椅,上面放了青缎面团花的坐蓐。她坐到老太君左脚边的杌子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娇怯瘦弱的年轻美人,牵着个三四岁的小儿,身后跟了一个丫鬟。一进来,妇人就垂首低腰地施了个礼,“给老太君请安。”莺声婉转,很是动听。她抬起头时略显惊慌,再度躬了下身子,“三小姐安。” 垂髫小儿跪到蒲团上,声音郎朗,“孙儿给祖母请安,给三姐请安。” 显然,这是胡姨娘和九少爷。起身后,她们俩直接站到椅子后边,似在等人。曼烟亲密地看着这个庶弟,“一会去姐姐那玩可好?” 小儿郎一脸兴奋,却回过头看了看姨娘,然后低下头默不做声。 这时二房三房的人接踵而至。王氏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八小姐傅曼幽、五小姐傅曼纾,还有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行人声势浩荡。她手里的帕子一扬,一只红色的绣花鞋预先迈过门槛。老太君看见那刺眼的红色,顿时有些不喜。再进来的是三夫人孟氏、六小姐傅曼华、七小姐傅曼娴、二房贺姨娘、三房白姨娘。因傅家子嗣不盛,姨娘都为傅家生下了后代,便也准了初一十五到松鹤堂请安。 王氏毫不知晓老夫人的心情,问完安便坐到左首第一张椅子上。其他人问安后又分别见礼,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全部就座。曼烟注意到胡姨娘看起来极其不安,她右手搭在九少爷肩膀处,手指无意识地撕抓九少爷的衣服。屋里这么多人,她在害怕什么。 王氏笑嘻嘻地张了嘴。求书网WWW.Qiushu.cc“我先给烟儿陪个不是。那两个小丫头的卖身契还真在祝妈妈那,之前本来是拨给雨霖轩的,胡姨娘不肯要,大嫂那里刚好缺人就放到了合欢苑。” 曼烟心中冷笑,这是到处塞人呢,“雨霖轩”塞不进去就丢到“合欢苑”。不过这个胡姨娘倒是不做表面功夫。 “烟儿,听说你这些天病了,如今可好全了?婶婶真是担心极了。” 众人都将目光移到曼烟身上,她只好收回落在胡氏处的视线。不骄不躁地回答,“多谢二婶关心,烟儿好的差不多了。” “到底是什么病啊?”王氏的视线故意落在曼烟的喉咙处,那里还有一道明显比边上皮肤暗些的月牙状伤疤。 曼烟但笑不语。老太君跟着叹了口气,“卓氏的七七不是还没过?她娘舍不得她,在她脖子上摸了一下。下个月初一我打算让烟儿去寒山寺还愿,府里之前做过道场了,你们就在园子的十字路口烧点纸钱吧。” 王氏的脸一下青了小半边,两只手拼命拧绞住帕子。老太君这话谁也反驳不了,她知道是上吊又如何,也不好说出来。 曼烟心里不厚道地暗笑。忽然,六岁的傅曼幽甜甜糯糯地开口道,“祖母,我可以像三姐姐那样坐到您身边吗?”还没等老太君答应,她就扑腾着坐到曼烟的对面,一脸胜利的笑容。曼烟很是无语,一个小孩子而已。 王氏灵光一闪,恢复了殷勤,“老太君,您看年哥儿现在也大了,他读书用功,是时候专门给他置个院子了。今儿个,我厚着脸皮讨您示下,能不能让年哥儿住到合欢苑那边去,以后就让他多过来陪您,您也教导下这个孙子。您看可好?” “年哥儿不是有你们做爹娘的,哪用我来教?合欢苑的主意你们就不要打了,暂时先空着,烟儿放不下他爹娘,留着院子烟儿还有个念想。再说了,烟儿才被她娘摸了一下脖子,你们也不怕年哥儿冲撞了。” 老太君说完这话,众人都有些不自在,王氏的面色更是难看。冲撞什么,自然是鬼神。看不见摸不着,能不害怕吗?老太君扫了这一屋子的人,淡然道,“今儿个有件事情说给你们知道,反正你们也提了好几年了。以后哪个院子想吃什么喝什么,大厨房弄不了就自己花银子开小厨房吧。别再让我听到谁的丫鬟婆子跟厨房的人吵架了,说出去都丢了侯府的脸面。” 众人喜不自胜,心内都想着冬天可以吃到热食,可算是成了。 不过立个小厨房,怎么如此难。说来话长。先皇当政时灾年甚多,几次战乱都是持久战。当时国库空虚,先皇便带着后宫妃嫔一起布衣粗食倡导节俭,王公贵族们以帝王为马首,也不那么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大部分勋贵宗室都跟风取消了小厨房。一直到本朝,朝廷修养生息多年,国库也有了进账,如今的皇帝姬正也不想一直清苦下去,那些一二等的王爷府国公府以及九卿之家便都恢复了小厨房。 王氏前几年回娘家之时,看到家中几个主院都添了小厨房,哪个主子想换口味吃点新鲜的花样方便得很。可是跟老太君提了好几次,要求都被打了回来。如今老太君点了头,她不免觉得自己居功甚伟,给大家都谋了福利,顿时骄傲得像一只孔雀。 老太君拾起身边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都不懂我的心啊,我老婆子倒成了这个恶人。你们以为跟着那些世家高门比着吃穿用度,咱们侯府就能上那世家碟谱。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太君自持家之后,一直致力于为安平侯府去污名添书香,对于圣意,凭着阅历和见识自认还能摸到几分。奈何侯府这些人只顾一时享乐,都是目光短浅之辈,心头不免发凉,便想打发人走了。“你们可还有事,没事去卧薪斋看完老侯爷就散了吧。” 曼烟算是看出点眉目。听祖母的意思,这小厨房不止是家事。以后大厨房轻省,只用做大锅饭和祖母这边的,其他主子估计都在自己院子里吃小厨房。各院出入采买的人大大增加,府里的门禁就不好说了,万一有那私自夹带进出的,这内院可就热闹了。不过有个小厨房确实方便,她又可以给丫鬟安排新任务了。 老太君的话说完,众人有些尴尬,都去瞧王氏的脸色。一向王氏都是最先离开,今天倒是没发话。意外的是向来寡言的孟氏开口了:“老太君,儿媳有一事禀报。”孟氏不敢看老太君的眼睛,声如蚊蝇:“老太君,儿媳怕是管不了针线房了。” 孟氏是侯府三房的正室,一贯唯唯诺诺,既得听老太君的,也得听王氏的,在这个家里算是最没地位的正室。这个时代,女人活得不够滋润,大半原因是因为男人不够给力。跟二房的情况恰恰相反,三房的老爷傅季文是个白身,其生母是从前常姨奶奶身边的丫头,名叫翠屏。翠屏生下孩子当即就大出血死了。老太君那时候上有婆婆,侧有常娇,自己的日子都难过也顾不得这个庶子。傅季文就一直由乳母带着,大了才跟在大哥二哥身后东跑跑西混混。所以三老爷傅季文既没有娘疼,也没有爹爱,性子又老实木讷,能平安长大已经算是菩萨保佑。老太君掌家后给了他一间小铺子让他管着,这才有了点正经庶务。三房的日子紧巴,后来就又点了孟氏管针线房。这才让三房的面上好看了一些。 老太君面若冰霜,“是何道理?你说来我听听。” 孟氏羞愧道,“儿媳无能。”接着一味不言不语。 老夫人瞄了王氏一眼,很是恼火,“都去卧薪斋吧,我乏了。”说着便让傅曼烟搀扶着,往内室走去。 众人出门往北,走了一段路,王氏睨了孟氏一眼,“回头我给二老爷说一声,让他给松哥儿找个书院,不过你要知道,肯定不能跟碧水书院比了。” 孟氏恭敬地低头道,“多谢二哥二嫂,让你们费心了。” 一行人以王氏为首,又浩浩荡荡往卧薪斋去了。 ------------ 015 族姐 卧室里,傅曼烟给老太君轻抚着后背,助她平复气息。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刚才祖母显然是气到了。 方嬷嬷忿忿不平地道,“这二夫人也太狂了,肯定又拿什么挟住了三夫人。老夫人,您说怎么办?” “先拖着吧,你回头去查查是因为什么事。” 曼烟暗暗记下不提。故作调皮笑道,“祖母,回头我送几个丫鬟伺候您可好?” 老太君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这里难道还缺伺候的不成?” 曼烟先一脸神秘,说着就开始嘚瑟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我的丫鬟,自然跟别的丫鬟不一样。您不是常说我与别的小姐不同吗,那我调教出来的人也自有不寻常之处。” 老太君笑得咧开嘴。“哪有这么不自矜的姑娘家?祖母倒要看看你的丫鬟是不是三头六臂,就依了你。” 曼烟眼睛鼓溜溜转了两圈,童趣尽显。玩笑一阵后,她将手指放到唇上,轻轻“嘘”了一下,“祖母,烟儿有事想问您?” 方嬷嬷连忙去外边守着。“祖母,以前您可有提过让母亲过继子嗣?” 老夫人大吃一惊,“从来没有。可是听谁说了?” 曼烟自然不能说是檀香,因为檀香也是从别人口里听来。那个人她还不知道是谁。于是,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母亲的过世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老太君面色凄凉,“烟儿啊,你娘这个人……你别说祖母没个顾忌。照我看,不管有没有其他原因,她都不是个长命的。自从你爹走了,你娘活着就是了无生趣,心如死灰。她的性子,要我说,真是太过绵软,都说我们做女子的要蒲苇纫如丝,你娘就是缺了个韧字。” 曼烟也觉得如此,不然母亲不会患上忧郁症。这情志之症,在现代都是个难题,除非父亲能死而复生,否则母亲难现生机。[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老太君接着道,“嗣子之事倒不能说一点影子没有。这侯府以后总要传下去,咱们大房没有嫡男孙,你弟弟是庶子又年幼,不能袭爵,恐怕过继个嗣孙是早晚的事情。这一点府里的人都能想得到。二房倒是想袭爵,他们也不想想,哪有爵位传给侄子的?” “祖母,爵位真的不可能传给侄子吗?” “不可能,你父亲的爵位绝对不能传给二房。”老太君被问得红了眼,胸口一阵激荡,年轻时受过的那些屈辱折磨瞬间涌了上来,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下不去也出不来,被呛得连声咳嗽。曼烟赶紧给老夫人又是倒茶又是顺气儿。 “祖母,都是我的错,不该惹您伤心。”她其实还想问问祖父的那个妾室为何不来问安,见祖母情绪激动至此,便作罢了。 “傻孩子。你提醒了祖母,你二叔在朝廷里颇有些人脉,咱们大房单薄,若是他想袭爵,也不是半分可能都没有。你提醒得对。好在你父亲的爵位下来也才三年多,不管是过继嗣孙还是二房到外边谋划助力,都不是眼下能成的。咱们还有时间。” 曼烟忙继续劝慰,“祖母说的正是,您只管注意身子,到时候烟儿大了,什么魑魅魍魉都能应付。” 这时,外面方嬷嬷传报道,“老夫人,族里的小姐们下学过来问安了。” 一到明间,曼烟就看见几个年轻的姑娘立成一排。三个看起来十三四岁,均是明眸皓齿花容月貌,两个小的五官还稚嫩,看着也是美人坯子。曼烟知道三个大的是傅瑾傅隽傅灵,两个小的是傅芸傅雅,只是不能一一对应出来。她现在确定的信息是这几个姑娘都比她大,木鱼说过这几个都是族姐。 侯府与傅家本家前二十年来往极少,傅浩寅那样的伯爷没工夫搭理人,狗也不愿意理他。是后来老太君给族里捐了几十亩的祭田,族里的长辈们才抹开脸面重新开始走动。族里人数众多,这些族里的小姐虽也姓傅,在侯府时却不论排行,只论序齿。实在是因为族里的排行跟侯府的排行如果搅在一起,所有人都分不清行几了。 曼烟上前挽住一个姑娘的手,浅浅一笑,“姐姐们近来可好?我病了些日子,都好久没去浣花阁了。”然后拉着往祖母跟前凑,“祖母,您看姐姐越来越好看了。”她知道这几个大的是老太君专门从族里挑出来以待皇家大采选的。 老太君点点头,“嗯,瑾儿越发亮眼了。”轻松确认了傅瑾,最漂亮的,曼烟更加不担心了。见其他几个姑娘还没落座,赶紧展现出主人的姿态请她们坐下。看见一个最害羞的,便坐到她旁边,问道:“姐姐你这个珠花哪里买的?我让祖母帮我买。” 和傅瑾差不多身高的取笑她,“烟儿妹妹,你是故意讨老夫人赏赐的吧?不然哪至于盯着隽妹妹的头发瞧?”说完掏出帕子轻捂着嘴角。 “灵姐姐说得对。几位姐姐,雅妹妹,你们看烟妹妹病好了性子也变跳脱了,是不是?”一个小些的侧头看向旁边另一个寻求认同。 曼烟低头微笑。宾果,全部搞定。害羞的是傅隽,捂嘴的是傅灵,傅芸爱说话些,傅雅没吭声。只是还不清楚这五个的性情,便邀请她们去琉璃院玩耍。傅芸本想答应,谁知傅隽先开了口:“烟妹妹,先给你赔罪了。二夫人那边已经备下了宴席。” 傅瑾想起族老让她们勿要搅和在大房和二房之间,附和道:“是啊,下次我们再去好好欣赏你的琉璃院。今天就陪老夫人说会闲话。” 曼烟脑子转了下弯明白了。后宅没有当家主母就是不方便,总不能让祖母陪着这些族姐逛园子。但是傅隽让她很疑惑,刚才的反应与她羞怯的性格不太相符。刚才说话的时候她眼里似乎是有某种期待。什么事情让她期待呢? 曼烟试探着问:“隽姐姐好像很喜欢二婶呢?” 傅隽的眼里刹那流露出一丝不解。不是因为二婶。那就好。 见她不自在,曼烟换了个话茬:“祖母,今年的采选是怎么回事啊,孙女挺好奇的。” 选秀之事跟曼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知晓这是祖母费尽苦心想出来的一条路。从捐赠祭田到小姐们的族学,再到从族中挑人供选,都是为了安平侯府能站得更高更稳,每一个决定都凝聚了祖母的心血,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如果和这些姐姐们打好关系,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说不定未来还能为祖母平添一份助力。 老太君端坐在正中间,直言正色:“我正要同你们说。宫里有七年没办选秀了,所以这一次的人很多。瑾儿灵儿隽儿,你们三个不要太紧张。这次大采选并非全部入到后宫,也可能选出一些到太子府和诸王府,甚至是公主的陪读。与其说是选秀,不如说是才选貌选的展露。你们能选上固然好;不能选上,对傅家的姐妹也是大有裨益的。所以,保持平常心,展现出我们傅氏家族的气韵风度即可。可听明白了?” 傅瑾、傅隽、傅灵三人齐声道,“谢老太君教诲。” 老太君又给五个姑娘一人拨了一个小丫鬟伺候,正是同金鱼宝幢同进府的那一批。傅瑾、傅隽、傅灵和傅芸、傅雅五人连声道谢方才离去。曼烟要观察一下老太君的身体情况,就多留了半个时辰。出了松鹤堂,她招呼拂尘领着去“雨霖轩”看看九少爷。既然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 走到通往“雨霖轩”的小山坡时,曼烟听到墙内传来哀婉的歌声,歌声断断续续,如泣如诉。曼烟脑中浮现出胡姨娘暮气沉沉的脸,明明是仙姿玉容,给人感觉恰似明日黄花。看来父亲的离开给祖母、母亲、姨娘三个女人都带来了深刻的创伤体验,那些看不清摸不着的伤口,化成各种小虫子,爬到母亲的心里、祖母的身上、还有胡姨娘的脸上。 驻足听了一会,曼烟没有再往里面走。泪水洗去人类灵魂的尘埃,所有的悲伤都值得被尊重。她叫拂尘去木匠处多买几支竹筒笔,自己回了院子看书写字。 ------------ 016 拼音教学 琉璃院现在小丫头不少,拂尘檀香也能帮忙,粗使杂活分担下来每个人活都不重。txt小说下载80txt.com曼烟就让铃铛收拾出一个空屋,添了两张桌案,专门用来让她们下午学习。这会除了拂尘以外的一大帮人全部在屋里学写字。她们学习的热情都很高。虽然最近银子出去了不少,又是买茶叶又是买绣活,但都是在曼烟预料之中的开销,她也很愿意花这些钱,且时不时指导她们一两句。 到哺食时分,拂尘才回来。除了带回五支笔,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曼烟很是意外。她没想过靠这个挣银子,毕竟不是什么秘密的配方,想做的话谁都能做。 拂尘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三小姐,奴婢去找那个木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木匠说今天就要跟着那人搬走了。那人听说这笔是奴婢提出要做的,便给了奴婢一张银票,还给了个地址,说再需要笔的话去那里找他,以后咱们买笔不用花钱。而且那人还说若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去找他。” “你告诉他这个法子是我想的了?” 拂尘连忙摇手,“没有没有,奴婢只说是府里的主子。没说是三小姐。” 曼烟点了下头,“这样才对,以后也不要告诉别人这个法子是我想出来的,免得引起什么麻烦。”想了一会,她又问,“那人是什么人,知道你是安平侯府的丫鬟吗?” 拂尘掏出一张纸,“木匠知道奴婢是安平侯府的。那人好像开了个文房四宝的铺子。小姐你看,这上面有名字。” “墨香斋”,看来是个卖墨的铺子。曼烟道,“你过几天照上面写的去这个铺子看一看,仔细点,回来把里面的摆设、布置、卖的东西、铺子里的人都给我说仔细。[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曼烟又想,拂尘是侯府的这一点木匠肯定会告诉那人。“这段时间你辛苦下,白天你去老太君那边伺候着,晚上回来值夜,你可愿意?” “奴婢都听三小姐的。” 到了晚上,戌时一过,曼烟就让拂尘关了门,叫上檀香一起进了里间。她已经决定要用拼音认字法教她们俩。这样认字才能又快又多。她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大大的拼音字母。 “你们看看这四个符号,以后就叫字母。ī念一,í念姨,ǐ念以,ì念义。这样的字母一共26个,上面的符号代表音调,一姨以义,一姨以义,横着的是一声,往上提的是二声,小勾子是三声,往下一点是四声。你们跟着我小声读,有四个音调对不对?我现在教你们的方法是一种新的认字法,如果你们学会了这些字母以及发音,我在一些字上面标出这样的字母,你们就可以读出所有你们不认识的字。这样就算写不出来,也能认得很多字了。我的要求就是这个,你们暂时不用学写字,但是要快点学认字。下面是这个字母,ū念乌,ú念吴,ǔ念五,ù念物,也是四个音调。你们试着读一下。” 拂尘和檀香开始都觉得发晕,完全听不懂,不过跟着曼烟念了一遍又一遍,也算慢慢接受了。由于是第一天教学,曼烟只教了几个韵母,让她们私底下再悄悄练习。差不多到子时,曼烟才叫两人去休息。 她严格执行着自己的计划,白天敦促玉印几个跳绳,傍晚时分教金鱼和宝幢做一些简单的太极拳动作,晚上填鸭式往檀香和拂尘脑子里塞字母。还要指导大丫鬟,加上她自己要看书以便了解大丰朝的各项制度,日子便甚是忙碌。 又到了夜晚上课的时候。曼烟问拂尘:“在祖母那感觉怎么样?” 拂尘当然还是喜欢在琉璃院了,面上倒不显。“方嬷嬷说奴婢是门神,老太君都笑了。” 拂尘这几天在松鹤堂并没有贴身伺候,她完全遵照主子的命令,就是在门口守着,看都有哪些人来找老太君。除了吃饭和去净房,其他时间站在那一动不动。府里那些来报事的婆子都知道老夫人房里多了一尊泥胎。“奴婢昨儿个将竹筒笔给了老夫人,老夫人很高兴。这几天除了庄子和府里报事的那些人,二老爷带着四少爷来过一次。还有三夫人来过一次。” 听着拂尘机器人似的做汇报,曼烟对她不添油加醋这点很放心,“嗯,你做得不错,辛苦完这段时间就给你放几天假。” “三小姐,放假是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用干,可以整天躺着,也可以出府玩,还可以偷偷回家看你家人。到时候我给你银子去集市上买糖葫芦和蒸糕。” 拂尘露出一个很小很小的笑容,如果不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真看不出高兴来。 檀香在一旁看着,莫名也觉着心情快活。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胆子变大了些,好像是在梦里,有人说三小姐会保护她。所以她不怕了,而是觉得好开怀好开怀。现在的生活像梦一样,每晚都在主子身边,由主子亲身教导。这不是梦吧?檀香高兴的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然后更加用心地小声诵读那些字母。 “三小姐,奴婢有事禀报。”门口是木鱼。她打听回来孟氏不管针线房的原因了。原来是因为二少爷傅柏松被之前书院的老师责罚不肯再去上学,现在正指望着二老爷给另找一间书院。 木鱼见檀香和拂尘都在屋里,感觉有些奇怪。“怎么两个人值夜呢?” 曼烟面不改色,“檀香值夜,我正找拂尘打听些事。” 木鱼兴致勃勃问道,“什么事,三小姐可以问我啊?” 曼烟想起心中延宕的那个疑问。也好,就问她吧。“你知道昨天请安为什么没有那位常姨奶奶吗?” “三小姐你忘啦,老太爷摔了腿之后,府里来了个道士,说是有东西冲撞了老太爷,需要有个人专门为老太爷焚香念经,祛除煞气。常姨奶奶就自请到大佛堂里面礼佛,很少出佛堂。” 曼烟定了定神,“哦,我以为这么久了,煞气也该消除了。” “那道士说府里找不到煞气的源处,佛堂需有人长期供着香火。” 曼烟不禁佩服起这个常姨奶奶,撒谎都能撒全套。老太爷这一摔,她显然知道自己要失势了,还真会躲。既不用请安还落得自在。 听木鱼说完孟氏的事情,曼烟夸奖了几句,“你做得很好。以后就是这样,多留意各处的动静,这个活只能交给你。”木鱼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第二天曼烟说琉璃院要留两间空屋,让秀儿和绿柳搬进来,拂尘、檀香和金鱼、宝幢搬到合欢苑。大小丫鬟们无不满意。 傅曼烟早就不用再吃药了,只有颈子下方落了个细月牙的疤痕。像胎记一样,隔远了不显。她满心都是如何训练手底下的人,从不将此细微末节放在心上。大丫头各忙各事,玉印、如意、宝伞、宝瓶几个小丫头跳绳打太极则无需避人,这几个都安排在琉璃院。逛园子的时候带着木鱼,教导檀香、拂尘就去合欢苑。合欢苑如今多了些月季花,还添了不少的盆栽,看起来焕然一新。老太君去过一次后称赞不已,于是越发高看这个孙女。 …… ------------ 017雀儿之死 王氏一大清早就听到祝妈妈在外面不停叫唤,胡乱收拾下又披了件外衫才将人放进来。(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一大早鬼吼鬼叫什么?” “二夫人,卧薪斋那个养鸟的雀儿死了,昨晚上投了井,尸体刚被发现。” 王氏大惊,“什么?” 祝妈妈脸上的皮肉全皱成一团,像哭又像笑。“听说,听说是被老太爷坏了清白。” “那个混账老东西。去看看。” 祝妈妈见夏花和冬雪还愣在那,用力掐了一把夏花的袖子,骂道:“死丫头,还不给太太梳头发。” 屋里正说着,二老爷回来了,一声令下。“你们先出去。” 三个下人快步下去了。二老爷的脸色少了一贯的从容,抄着花几上一杯冷茶水灌到喉咙。 “那件事成了,正四品的通政司副使。”说话间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这两千两你收着。” 王氏狐疑,“真的升四品了。这银票是哪来的?” “成浩然马上要丁忧了。我上次去找老太太说想挪动一下到吏部,老太太给了两千两。后来岳父说还是待在通政使好些,银票没用上。你收起来吧。” 王氏大喜不已,忽然又想到卧薪斋那边的事,露出愁苦之色。 “怎么了?” “雀儿死了,说是被老太爷坏了清白。” 二老爷的面色变得沉重,这个雀儿可是他买进来的。“怎么这时候出这种事?你快去看看,一定要把她爹娘安置好,怎么赶在这个关口……”二老爷早已习惯老太爷的各种胡闹,他只是遗憾这事情的时机不对。 翠园的桃花开满了院子,或红或粉的花瓣洒在甬道上,铺作一层天然的花瓣地毯。里面的仆人疾走生风,惊得两旁的桃树又“扑簌簌”掉落了一阵。淡淡的香气弥漫,却遮盖不住满院的仓皇。 担忧老爷的仕途,二夫人更无心欣赏这桃花,紧赶慢赶去了卧薪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雀儿的身子已经开始肿胀。她走到老太爷屋子门口,透过门帘下方,看见里面到处是破碎的瓷片,遍地狼藉。老太爷躺在那,面色乌青,仿佛受了天大的气。 可不是嘛,他都没真正碰那个丫头,只是叫她帮自己揉一揉那处,便要死要活,真是晦气至极,晦气至极。 “滚,都给我滚。”旁边的几案和靠床的多宝阁空空荡荡。老太爷没有东西可砸,揪住身后的靠背团子朝着门口扔过去。没有丫鬟在跟前伺候,没有一个人理他。这些人全都当他是三岁小孩,随便给点吃的玩的,随便放些人应付着服侍,哄着他骗着他。她们把这侯府骗了去,现在不管他了。混账,混账,他是老侯爷,是这府里的主人,她们居然敢这么对他。 王氏不进门,只躲在帘子外头冷笑,砸吧,多砸点,你砸的越多我得的银子越多。见到头顶双螺的秋悦,正要喝斥她,那丫鬟主动进屋收拾起来。王氏这才呼了口气,转身去打听那个雀儿的家事。 秋悦是老太爷专门从松鹤堂要过来的,平时负责老太爷的一应日常,吃喝拉撒换衣服翻身子。小丫头们都服她。见到她,老太爷面色松快了些,气势仍旧汹汹:“秋悦,你去告诉老夫人,让她将这帮不中用的奴才全部赶出去。”这个秋悦是个听话的,他真正受用过的。 “老夫人方才晕倒了。奴婢去给您倒杯茶润润口先。”老太爷吼叫了大半天,确实觉得嗓子干痒。 屋里什么茶具都没了,秋悦便从隔壁拿了一个茶吊子,一个茶杯,倒出来的是丫鬟们喝的凉水。老太爷喉头一滚,一杯凉茶下了肚,觉得解渴又喝了一杯。 须臾之间老太爷觉着乏了,叫秋悦扶着躺下。他还想再教训这些奴才,没力气了,只好留着下次了。 松鹤堂那边,曼烟忧心忡忡守在老太君床前。春喜方才送走了张太医。 “方嬷嬷,祖母究竟因何事怒急攻心?”曼烟一直盯着老夫人的身体,这些天情况明明有所好转。 方嬷嬷满脸无奈,“老夫人心里愁啊。庄子上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春祭的恩赏一下来就打了水漂。府里的进项除了二老爷一点子俸禄和铺子里的租金,完全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出项却是花钱如流水,二老爷外头的打点,府里新进不少丫头小厮,几位小姐哥儿大了还得加盖院子,后面流出去的银子更多。太老爷留下的家业之前都被老侯爷败得剩不下多少,这几年又拉扯着族里,老夫人早就开始动用嫁妆了。” 曼烟有些惊疑,竟到了这种地步,那祖母还同意她做的那些决定。府里新添的丫头,东边请来的园艺师傅,还要买花买苗,这些都不是小钱。顿时心头沉重不已。 “再加上今天这一桩……诶,老夫人!” 方嬷嬷惊叫一声,曼烟以为祖母醒了,回过头发现,祖母还是如同方才那般昏睡。她还打算仔细问问,方嬷嬷却急道:“三小姐,您先回去吧。这儿奴婢看着,您只管安心,老夫人一醒奴婢就着人去通报。” 曼烟瞄了一眼床,老夫人的被子似乎往下挪动了。祖母这是醒了,要赶她走。见方嬷嬷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曼烟便先行离开了。想知道的事情,她自然能知道。 老太君确实已经苏醒。她不愿在此刻面对曼烟。她躺在那,不知道在看什么,仿佛瞬间苍老许多,之前的精气神忽然就如晨间的烛火,吹一下就灭了。默然许久她才开口。 “烟儿走了,我不想她听这些腌臜事。”她顿了顿,“这些天就寻摸一户清净的人家,将皇上赐的那栋小宅子租出去吧。” 方嬷嬷不敢多言,“是。” “都是我做的孽啊,这是第几个了?这些小姑娘们,一个一个原本水灵灵的,都葬送在这个腌臜地方。为了我的儿子,为了我的孙女,我还要辛辛苦苦守着这个腌臜地。有时候,我真想一把火将它烧了,烧了……咳咳……咳咳……”老太君一激动,又开始咳嗽起来。 “春喜,秋悦,之前的夏莲冬青,一个不放过,一个都不放过啊。我这辈子怎么会嫁到这个府里,为什么啊?”老太君瞬时悲从中来,泣不忍闻。 “老夫人,您没造孽,造孽的是老太爷。您何苦为了那个人折磨自己?” 人生难买早知道,她不是没想过自请下堂。可若是被休弃,她的那些子侄们还如何嫁娶。老太君知道悔也无益,幽幽说了一句,“你去那个雀儿家看看,好生安抚。” 老太君虽然不愿让孙女知晓,但曼烟已从铃铛木鱼的言语神情中知道了雀儿的事,也知道为何松鹤堂的丫鬟少了。她胸口暴风骤雨,这样的祖父,真是亲痛仇快。不是摔断腿了吗,还这么有性致。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上马,内不能解忧,外不能扛仇。这还是男人吗?这就是个猪队友吧。 “那个雀儿是做什么的?” “在卧薪斋养鸟的。” “她会养鸟?什么鸟儿?” “二老爷送过去的一只红嘴儿鸟,需要专人饲养,二老爷就特意从外边买进了雀儿。卧薪斋的人说她不用伺候老太爷,只伺候鸟。” 只伺候鸟都跳井了,伺候人的岂不是更活不了。二叔可真够孝顺的。曼烟蓦然对二老爷有了一种厌恶之感。本来就是,老太爷腿都断了,就让他躺着别折腾了,弄出这些花样干什么。 嗯?干什么,二叔想干什么? 灵感常常来自不经意间。曼烟抛开心底的腹诽,大脑追随那一道灵光而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叔有所求?所求为何?肯定不会是爵位。爵位老太爷说了不算,要看皇上那。不是爵位,会是什么呢?也许老太爷那还有银子,或者什么其他重要的东西。这倒是可能。 曼烟仿佛找到一点思路。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二房,只要老老实实不争不抢,大家维持着现状相安无事,曼烟仍可以视他们为家人;若是非要争,那她只好当多一个敌人了。对付敌人,自然要团结敌人的敌人,以及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祖母是这样做的,她只需跟从即可。 ------------ 018 墨香斋 三月二十这天,京城最繁华的福如大街热闹如常。txt小说下载80txt.com福如大街上一个地段颇好的风雅铺子“墨香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墨香斋”的东家姓何名安,此时正在后院歇息,手里端着一杯上好的龙井,茶香袅袅。“你说谁来了,一个小丫鬟?”他先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香茶。刹那间想起了什么,神色大变。“快快快,赶紧将人请进来。” 何安正是给拂尘银子和字条之人。传话的掌柜有点摸不着头脑,东家怎么前倨后恭的。一个小丫鬟,难道还是哪个王公之家的不成? 拂尘正在店内四处打量,想着回头怎么给三小姐汇报。这间铺子一看就是高贵之地,进来可闻见浓浓墨香。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拂尘看不懂好坏。红木的架子上稀疏地摆放着墨锭、墨丸、墨条和墨块,架子很长,几乎占据半面墙壁;侧面另有一排单独的紫檀木木架十分打眼。紫檀木架分三排,上面两排的木板打了不少孔,孔里面垂放着的正是曼烟用的那种竹筒笔,看起来竹身清瘦竹节分明,比起曼烟用的更瘦小、更精致。最下面一排还摆着几个形状各异、胖瘦不一的瓷瓶。竹筒笔和这些瓷瓶如今恰是这家店的新宠。 拂尘注意到,进来的客人都是冲着这个木架方向的。她听着客人询价后,小二回答说“竹筒笔十两一支,美人瓶也是十两一支。”拂尘听到这样的天价愣住了。 这时掌柜请她进后房。她随口打听道,“那个美人瓶装的什么?” “墨汁。” 刚进后院门,何安已经迎了出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拂尘姑娘,您真是稀客,有请有请。” 拂尘进到待客的厅里,有下人端上茶和点心。拂尘心里生起一股自豪之感,如今别人能这么看重她,都是沾了主子的光。不过她是有事而来,不便耽搁。便直奔主题,“何东家,您不用忙了。今天奴婢是应我家主子之托,有求而来。” 何安略显惊讶,却也没有失礼。“哦,不知道所为何事?” 拂尘不卑不亢,“我家主子说,想托您求一份碧水书院的推荐信。” 何安觉得这个要求突兀,又有些为难。好奇地问道,“你家主子如何肯定我能帮这个忙?” 果然,连问题三小姐都猜到了。 拂尘面上看不出丝毫窘迫,反而极为坦荡,“我家主子说,只是试试,若是东家为难便不强求。” “你稍坐片刻,我去问问。” 何安上了二楼。二楼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何家的大少爷何秉心,约二十五六;另外一个是年方十五的少年郎,垂足端坐,头发束于一顶银色偃月冠之中。他看起来穿的很少,似乎毫不怕冷。玄色的窄袖织锦长衫薄薄地贴在身上,领口和袖口缘了一道厚实的绛紫条纹锦边,腰间绕着一条月白色的丝绦,结成穗子垂到膝盖。这身打扮在福如大街极为普通。这少年生得可算英俊,眉毛乌黑,鼻如悬胆,只是眉眼之中透着一股凌人气势,类似军中之人的杀气。不错,这少年的确在军中待过,曾是雪花卫的一个无名校尉,更是现在“墨香斋”的幕后大当家——秦彻。 表面这家“墨香斋”是皇商何家的产业,但实际上何家只占了四股,还有六成份额的所属者是雪花卫前指挥使秦广。由于指挥使常负密旨,秦广不愿有家室负累,一直未娶正室,身边仅有多年前收留的一名义子,秦彻。 秦广两年前离京办事,中途无故丢了性命,皇上便提了当时的雪花卫指挥同知穆甫仁为新任指挥使。秦广去世之时,年仅十三岁的秦彻正循着义父的教诲,在雪花卫里做一个小喽啰。秦彻本是让他在雪花卫底层先浸泡几年,以便增强武艺,同时积攒些人心资历,等时机到了再为他申请有品的实职。时移世易,如今秦广化为一抔黄土,秦彻已是一介布衣。 最近因为洛京竹筒笔的风潮,秦彻每天都会来“墨香斋”小坐片刻。听何安说完请求,他那张冰山脸难得的流露出一丝困惑。何秉心却是按捺不住直接发问,“那个丫鬟真的这么说?” 何安道是。 秦彻听何秉心说过竹筒笔之来龙去脉。是那个小丫鬟提出设想,“墨香斋”才签下了那个木匠,让他带领整个作坊的匠人制作竹筒笔,才有如今的盆满钵满。最为难得的是,因为这个奇思妙想,木匠才会找何家灌墨,何家墨坊的老师傅才想到墨汁可以稀释,最后才打破了持续数百年写字必须研墨的规矩。这是个绝对的创举,提出这个设想的人一定不是寻常人。没有竹筒笔的设想,就没有墨汁的出现;而墨汁,可以改写整个大丰朝的书法史。 如今京城的贵族子弟纷纷求购这种叫“竹刀”的笔。竹之韵清香袭人,竹之品清瘦有节。“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文人们谁不希望自己有竹之风骨呢?“墨香斋”如今的生意十分火爆,除了原本的墨锭墨丸,又添了文房四宝中的另一样——笔,而且是独此一家的竹筒笔,何家往后的路更宽更广了。正因为如此,何秉心发自内心地感激,才叫何安送了银票给拂尘,并且许下承诺。但他没想到,这个承诺兑现的时机来得这么快,快的让何秉心有些不舒服。 秦彻问道,“她的主子是谁?” 何安回答,“她叫拂尘,是安平侯嫡女、侯府三小姐身边的丫鬟,不过她说是侯府老太君派她来的。三小姐年方八岁。” 秦彻抬了一下眉毛,“可有派人查实?” “有。她最近都在老太君身边侍候。” 秦彻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何秉心说道,“梧州冯家是书香门第,冯老太君想出来这个竹筒笔倒是很有可能。不然,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想得出,岂不是多智近妖了?” 秦彻又问,“老太君可有说推荐何人入碧水书院?” 何安立刻回答,“说是侯府三房之子。” 秦彻这才点了一下头,对何秉心道,“以何府的名义写封推荐信,拿一张你的名帖,让她带走。” 拂尘带着东西满足地离开。秦彻目送她离去,面无表情地叮嘱了何安一句,“以后她再来,递话给我。” 何安不敢多说一句地应了。这个小祖宗,说话老是几个字几个字蹦,生怕说多了长肉似的。明明只有十五岁,怎么那么让人胆寒呢? ------------ 019 书院之事 松鹤堂里。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孟氏看到碧水书院的推荐信和何秉心的名帖时,喜极而泣。她一把摁住傅柏松,让他给老太君跪下磕头。 老太君受了礼,道:“都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松哥儿进了碧水书院要好好学,可不能再同上次那样惹先生生气了。” 方嬷嬷道,“二少爷有了这一遭,以后定是乖着。” 傅柏松低着头,说道,“多谢祖母,祖母的恩德孙儿铭记在心了。” 傅曼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愧意,但看不见他的表情。笑着叫他,“二哥,妹妹有东西送给你,不如你去我院里取吧。” 孟氏高兴得很,自然千百个愿意。傅柏松却是略感诧异,以前二妹妹很少与他言语,更别说送东西给他了。他早就习惯了府里的各种漠视,如今又是碧水书院又有礼物可得,反倒叫他有几分不适。不过他还是跟着曼烟去了琉璃院。进去第一感觉是琉璃院的丫头真多,三省居大小丫鬟全算上一共才四个。 傅曼烟拿出一个长条匣子,递给他。“二哥,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叫做竹刀。” 傅柏松打开后,捧着笔爱不释手地来回翻看。 曼烟赶紧拦住他的手,“二哥,这竹刀里面有墨汁,可千万别倒过来,不然墨汁都浪费了。” 傅柏松不住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谢谢三妹妹,我太中意这个礼物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多谢三妹妹。” 傅曼烟趁机问道,“二哥,之前那间“梅山书院”你不肯去究竟是为何事,妹妹不信你只是因为老师责罚就不肯上学。”一个不爱学习的人怎么会对笔墨纸砚有兴趣呢?傅柏松辍学分明有隐情。 傅柏松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来,他不善撒谎,一着急整个脖子都红了。 曼烟推测道,“是不是学堂里有人欺负你?” 傅柏松看了看曼烟的表情,那张脸上没有嘲讽奚落,真的是在关心他。可他还是不想说,之前无论母亲如何哭泣,他都忍住了,三妹妹总不能比母亲还厉害。他也有生为男子的尊严。 曼烟的口气严肃了一些,“二哥,我不知道“梅山书院”具体的情形如何,不过我想肯定出了些你解决不了的事情。但你不能解决不代表咱们府里不能解决,你要记得,还有祖母在。”见他仍不出声,又加了一句,“也许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背后万一有什么阴谋呢?” 傅柏松真的被这话吓到了。“不是不是,三妹妹,就是在书院里有个学生抢我的纸和笔。” 曼烟觉得奇怪极了,“这个学生是谁,他为何抢你的纸笔?难道他自己没有吗?”不太可能啊,虽不能与“碧水书院”媲美,但能进“梅山书院”的也不是什么穷苦孩子。 “他叫张琅,是国子监太学张博士家的孙子。”傅柏松垂下眼睛,看着很沮丧。 “你有没有告诉先生,他欺负同窗还扰乱课堂,先生应该要惩罚他啊?” “张琅一到上课的时候就将我的笔纸藏起来,下了课他又还给我。第一次先生惩罚我,说我不带纸笔就进学堂,无心向学。后来我告诉先生他抢走我的纸笔,先生问他,他撒谎说自己忘记带了才用了我的,还说愿意补偿银子给我。再后来他不是藏起我的墨,就是藏起我的砚台,次数多了先生也管不了他。” 曼烟眉头轻皱,完全是无赖做法。一个孩子天天这么闹,先生也会烦;又是官家后代,先生也未必敢得罪。只是他为什么要针对二哥呢? “那个张琅是只抢你一个,还是别人的也抢?” 傅柏松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他只抢我的。”哎,三妹妹的眼神如此锐利,这么盯着他,他实在撒不了谎。“因为他不喜欢他哥哥,他哥哥叫张钰,时常在学堂里帮我说话。” 傅柏松由于荷包少银子,用的笔墨纸砚一向不如其他学生,他学业平平,先生对他也不看重。平时没少受欺负。之前张琅欺负他取乐,被张钰教训了一把。 曼烟懂了,原来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家的家事蔓延进了学堂,才扯上二哥。曼烟从格屉里取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傅柏松,“二哥,你拿着吧。”见他还推辞,虎着脸道,“这钱不是给你随便花的。你去碧水书院的时候,给那些学生买点不贵的好吃好玩的东西,总要和同窗结下友谊,是不是?” 这话真正说到了傅柏松的心里去了,他感激又羞恼,同时还有几分意外。从来没想到三妹妹居然还懂得人情世故。 曼烟趁热打铁地问道,“那个张博士是教什么的?” “他负责为国子监的学生讲授《春秋》和《尚书》。” 傅柏松略坐了一会不好多待,提出要回三房所在的“三省居”。曼烟提醒了一句,“二哥,千万记得,竹刀的事勿让别人知晓了,回头若有人找我要我也是没有的。” 傅柏松将匣子抱在怀里,重重“嗯”了一声。他在回去的路上又怕人看出来,只好将匣子单手拎住,回到“三省居”的时候右手五个指头都红了。他才又抱住匣子,往自己房间奔去。 孟氏从没看见他这么情绪外放的样子,问道:“那是什么好东西,把你乐的?” 傅柏松激动到近乎茫然了,一字一句地回答,“三妹妹送的礼物。” 孟氏感慨道,“三小姐人真好。以后你要好好读书,莫要浪费了老太君和你三妹妹这番苦心。” 傅柏松两眼发直忘了应声,直接冲进自己的房间。心中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三妹妹有多好,只有我知道。三妹妹一点不像妹妹,像姐姐,亲姐姐。 老太君让傅管家陪着傅季文去拜访“碧水书院”的山长,送了一份厚礼。没几日,这事就定下来了。 傅柏松高兴得不能安寝,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当中巨大的喜悦。他终于可以进洛京最好的书院读书了。从碧水书院出来后,他还可以进国子监;以后的以后,他也许还可以做个大官,让父母不用再仰人鼻息。他傅柏松未来的人生居然也可以是亮的,那些欺负他的人,就等着看吧。 ------------ 020 寒山寺之行 有了二少爷的喜事,雀儿一事的余波总算淡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老太君身子缓和了些,面上却多了些皱纹,沧桑尽显。曼烟大概知道祖母的心结,就让玉印、如意和宝瓶到松鹤堂里去跳绳,每天跳上小半个时辰,时间定在哺食之后。老夫人被曼烟带得习惯了饭后走两圈,三个小丫头就抓住那会功夫展现自己轻盈灵活的身姿。若是老太君观望的时间久,她们的赏银就多,因此这几个丫头开始学着跳花绳,除了并脚跑步跳、剪刀开合跳,她们还想尝试难一点的动作,那样翻着花的腾挪起跃更吸引人。 此外,甜食中的色氨酸可以增强大脑内的血清素浓度,帮助人体对抗抗抑郁。宝伞便也多了份细活,曼烟指导她做一些简单的小点心。如清甜的绿豆糕,做好就端到松鹤堂,让老太君适当吃些甜食,以缓解血糖低、头晕和手脚冰凉的症状。金鱼和宝幢的太极拳还需要些时间,曼烟就没让她们出来献丑。 为了老太君的健康,三小姐是操碎了心。对抗轻度抑郁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晒太阳、多运动,促进“多巴胺”和“内肽啡”的分泌,同时克制褪黑素。若是老太君以后能跟着金鱼宝幢打太极出点汗就更好了。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曼烟只能先让祖母一点点习惯小丫头制造出的愉快的、运动的氛围, 至于府里都传二少爷巴结上了三小姐,二少爷浑不在意,反倒回了府常往琉璃院去。那边的气氛与府里别处完全不同,小丫头们唱歌跳绳,还有两个跳很慢很慢的舞,虽有点怪里怪气,可一进去就让人浑身舒坦。 日子过得很快,倏忽到了卓氏的七七之日,三月三十。 曼烟卯时正起身,沐浴后焚香顶礼,供上白水一杯,双手合十,持诵《大悲咒》:“观世音菩萨说此咒已,大地六变震动,田雨宝花,缤纷而下,十方诸佛悉皆欢喜…………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极乐国……” 诵读完后又完整临摹了三遍《大悲咒》,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后到祖坟茔祭拜烧纸,三天如此便过去了。在她看来,抄写佛经是一种学习,可以了解经书佛理,也助于她理解为何古人要通过礼佛求取趋吉避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最重要的一点,她必须快速熟悉这些东西,以免以后露出马脚。 七七做完了,老太君就催着曼烟去寒山寺。她希望不念大师能见一见曼烟,若能提点只言片语更好。之前说三小姐被卓氏摸了一下,所以这次去寒山寺,除了拜访不念大师,曼烟还要为亡母写招魂幡,以送其魂灵往生西方极乐,远离妄想恐怖。 四月初三,傅管家一早就备好了马车。随行的有车夫赵大、跟车的柳五,曼烟点了拂尘和铃铛,老太君不放心硬加上了方嬷嬷。一行六人,朝食未用便出发。赵大马鞭一抽,响起一阵长长的嘶鸣,马车渐行渐远。 曼烟掀起车帘,终于看到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了。外面一条安静的长街,路上没几个人影,途经的几个府邸大门口不是狮子就是麒麟,嘴巴一张一闭,透出几分权势森然。这与曼烟想象中的热闹大相径庭。随着马车的行进,沿路的景色越来越荒凉,曼烟知道寒山寺不在城中了。同时,她也知道了,安平侯府不在京城的中心,因为马车没有经过闹市区。 寒山寺在洛京的北边,距离城内约三十里地,是京兆附近香火最鼎盛的寺庙。寺庙坐西朝东,依寒山山势开山而建。建立者据说是大丰朝的一位开国大将,因嫌自己杀戮过重,晚年便在此地隐居求佛,故而寒山寺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寒山是一座小山,旁边的茫荡山才是连绵起伏。加上其他几座无名小山,连缀在一起,共同构成京兆北面一道天然的屏障。 有方嬷嬷的叮嘱,马车的速度不太快,颠簸的程度曼烟觉得还可。早就听说古人长途远行的痛苦,她其实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结果完全没用上。曼烟显得兴致勃勃,将帘子一路掀着朝外看。方嬷嬷年纪大却受不住,想着马车里透透气能舒服点,也不叫她放下帘子遮挡了。再说这荒郊野外,没有外人,不必过分讲究。 到寒山寺的时候,已近正午,远远可见一尊观世音菩萨大石像耸立于葱葱郁郁的山间,手持净瓶,俯瞰众生。庙里的香客不多。寒山寺十三道门,有小沙弥侯在一旁。 “女施主是祈福还是还愿?” 曼烟俯首道:“还愿,而后为亡母请招魂幡。” 还愿跟祈福的讲究略有不同。祈福的香客一般是直接往观音殿去。 小沙弥指引曼烟从正中间右边那道门过,自己穿过正中间的空门。进去不远先看到天王殿,曼烟净手請香,拜了弥勒佛和四大天王。接着到大雄宝殿拜了释迦牟尼佛和迦叶尊者、阿难尊者,然后到观音殿、地藏殿、伽蓝殿、罗汉堂各个殿堂将所有的菩萨逐个拜了一遍,最后点了一盏长明灯。几乎大半个寺庙走了一遭,还愿才算完毕。她饿得就差眼冒金星,幸亏之前在车上用了两块糕点。两个丫头和方嬷嬷则是就剩喘气了。 曼烟心叹,古人果真是虔诚,如此郑重复杂的拜佛仪式,内心极易生出庄严崇敬之感,这就是强大的心理暗示。拜佛礼仪对人的暗示,人对自己的暗示。所谓“心诚则灵”,是因为暗示无处不在。她此刻,就是坚决的认为如此。 看着大家都疲惫不已,曼烟决定先到厢房休息一晚,明日再请招魂幡。待铃铛几个用完斋饭歇息后,曼烟走到前后院连接的长廊处,叫住一个小沙弥,有礼地问道,“小师父,我想见一下不念大师,可否帮忙通传一声?” 小沙弥恭敬地回答,“方丈大师出去云游了,不在寺中。” 曼烟有些失望,“多谢小师父告知。”眉头蹙起,又不死心地问道,“可知道大师往何处去了?” “小僧不知,望施主莫怪。” 这时,突然从廊后走出来个稍大些的小和尚,他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了声,“觉云,师父去蓬莱岛了。” 曼烟暗暗打量,原来先前那个叫觉云。至于突然蹦出的这个,很有些不同。寒山寺是个清规戒律甚严的庙宇,从山门处知客僧迎客的举止便可看出。但此人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放松,很不合情理。小沙弥说完话望着觉云,面上显出几分落寞,似是想要觉云陪他。这种黏腻的表情,也不像个出家人。 曼烟很是好奇,问道:“敢问这位小师父是?” 觉云回答,“他叫明月,是方丈大师的徒弟。” 曼烟反应过来了。明月方才说的是师父。不念大师居然有个小徒弟,说不定可以找他打听些什么。她灵机一动,问道:“明月师父,不知道明日可否劳烦你为亡母请招魂幡?” 明月一脸疑惑,似不知所云。觉云道,“施主,庙里有专门的师父请招魂幡,您明日听执事安排即可。” 曼烟深感自己的狂妄,十分羞愧,“是我无理了,两位小师父莫怪。” 庙里僧人众多,也是各司其职的,不同的事务自然由不同人管理。这位明月小师父年纪尚小,问了恐怕也是不知道。看来这一次寒山之行要无功而返了。 第二日用过斋饭,庙里的执事便安排几名专职僧人做了个简单的道场,设坛建醮,立杆扬幡。不绝于耳的诵经声和敲打木鱼的声音,让人屏息敛气,汗不敢出。曼烟就在这种肃然的气氛里,亲手为亡母写下“花开见佛悟无生,回入娑婆度有情”。那样一个弱女子,就让她远离人间恐怖吧。事毕后,又添了一百两香油钱。 过了晌午,曼烟一行人蹬上回城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曼烟没有再看外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现在她只是想出了竹刀,祖母问起还可以说是看书得来;但未来,她要做更多事情。待手底下的丫鬟们训练出来,府里的人必然会察觉到她的改变。她会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呢?她必须要找一个合理来源。 现在能想出的借口就是找一个女师,还得是个厉害的女师。只要有了个师父,一切皆有可能。 曼烟决定回府之后就跟祖母提,这笔银子她自己掏。 不过眼下,她打算先去另一个地方。曼烟突然冷下脸,车里的气氛顿时变了。拂尘最先感觉到她气场的变化,问道,“三小姐,怎么了?” 曼烟却目光深邃地看向方嬷嬷,“嬷嬷,我若让您做一件事情瞒着祖母,您可愿意?” 方嬷嬷心底骇然,故作镇静问道,“那要看是什么事情。” “咱们现在离北边的庄子大概有多远?” “大概十里地。” 这就是了,距离这么近,与其现在回府,不如去田庄上突击检查,看看庄子上到底什么个情形。 曼烟唇角微弯,一脸笃定,“嬷嬷,我说过要为祖母解忧,就定会做到。现在告诉车夫,我们去庄子。” 这一惊一乍,弄得方嬷嬷哭笑不得,害她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本老太君准备着曼烟在寒山寺住上半个月,聆听不念大师的教诲,现在只住了两天,改道去庄子也能说得过去。何况,庄子上确实需要个主子时不时盯一下,不然天高皇帝远的,那边翻过来了府里都不知情。 ------------ 021 庄子 安平侯府北边的这个庄子叫沟头村,庄头叫武进。txt下载80txt.com住在一个三进院子里。见到侯府马车的时候,门口同人说话的妇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到田庄上玩乐来了。等到方嬷嬷下了车,那妇人忙慌里慌张喊人去叫庄头,一边又领着曼烟等人进门。妇人正是这庄头的媳妇,人称武家媳妇。 曼烟在马车上已向方嬷嬷稍作打听,见这院子看起来宽敞明亮,一应物什齐全,屋里方桌上摆着洗好的香瓜杏子,并不像武家媳妇到侯府哭的那么穷。 曼烟说要先吃饭。赶了这么久的路,赵大和柳五又饿又累。等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一盘接一盘热菜端上桌,肉炒芦蒿、宫保鸡丁、锅烧鲤鱼、虾仁炒鸡蛋、银芽盖被、豆皮卷儿、炒竹笋、炒茄子、蒸蛋、清炒豌豆苗,满满当当一桌子,凑出个十全十美。曼烟点出几个肉菜,让端到小桌给车夫他们,大桌上只留了个肉炒芦蒿和素菜。她也不吃肉,光捡着芦蒿吃。在现代时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芦蒿,安平侯府都没吃到的东西居然来这庄子里吃到了。 吃饭皇帝大,天大的事情也得吃完饭再说。赵大和柳五都大口往嘴里扒饭,暗自窃喜,谁想这次跟着三小姐出来还能改善伙食,可算是捡着了。众人都放开了吃,这一顿可谓心满意足,除了庄头两口子。 胡乱塞了两口饭,武进面色青红不定,也不知道方嬷嬷不声不响来是为那般。他媳妇更是懊悔,早知道就该给三小姐只弄一盘素炒芦蒿,那些菜竟全进了下人的肚子里,吃得一点不剩,叫他们肠子烂掉。那盘芦蒿,正是今早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自己家还没吃呢。这么重的怨念,武家媳妇想装个笑脸都装不出。幸亏有下人来收拾碗筷,方能遮掩一二。 方嬷嬷收到曼烟递来的眼神,问道:“不是说庄子收成不好么,我看这些蔬菜瓜果不少啊。” 武进媳妇辩道,“庄子收成确实不好,您老要不信,可以亲自到田里头看看。那么多亩地,才得这些个蔬菜瓜果,还多啊?” 方嬷嬷睨了他一眼,“哼,你不说我也要去田里看的。” 武进没做声,他媳妇还想辩驳几句,“方嬷嬷,您老是什么身份……” 正说着,从外头闯进一个男人,看样子是沟头村的里长,大喊道:“武庄头,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家少爷被胡三带着人围起来了,怕是要挨打啊。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武进脸一黑眼一瞪,大喝道,“那个狗杂种,敢到老子这里耍威风,把他送到官府打死他……”一边骂骂囔囔一边挥手召人往外冲。 刚走出院门,一个年青后生带着一帮佃户已经在那等着了。 那后生正是胡三,他一向胆大,这次豁出命也要给乡亲们讨个公道。只见他拽着武威的衣服出了人群,一脸慷慨激昂,“姓武的,你要是不将主家的人请来,今天就打死你儿子。我胡三这条命贱得很,你儿子却是半个少爷,你想想吧。今天我敢撸起袖子,就没打算给自己留活路。” 武进气得直发抖,“你……你……”他得赶紧把这个惹祸的打发走,于是按捺住满腔怒火。“胡三兄弟,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你的委屈我都听着,定帮你传达给主家。” 胡三大为诧异,这个黑心庄头啥时候低头说过软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回头看身后的村民个个面黄肌瘦,一下甩掉心里的犹疑,高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不听。你只要派个人去侯府叫主家的人来,我马上放了你家少爷。” 一直站在后面的铃铛走了出去,“我是侯府老太君身边的人,你有什么话说吧。” 众人一看,只是个柔媚娇俏的丫鬟,纷纷小声质疑,“她能当事吗?” “她不能当事,我能当事。”方嬷嬷毅然走出人群,面容严肃,腰背板直。“我是伺候老夫人的方嬷嬷。” 这时众人跪倒一地,那胡三也松开缚住武威的手,跪了下去。“方嬷嬷,我们不是成心闹事的,实在是因为我们地里种不出东西,如今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武庄头却还要涨我们的租子。” “是啊,是啊,嬷嬷您行行好,帮我们跟老夫人说说,您看看,我家二子都瘦的皮包骨头了。” 刘二他娘捏着旁边儿子的肩膀,言语间满是辛酸。 曼烟看到了,孩子胳膊细成芦柴枝,被拽出的袖子显得空荡。 方嬷嬷心底大怒,武进这个欺上瞒下的东西,这边给佃户涨租子,那头找府里降租子。若不是来这一趟,还不知道惹出什么什么是非来。正要告诉佃户实情,那胡三却道,“方嬷嬷,能不能帮我们带话回侯府,我们想将死租换成活租。这次的租子,我们真的交不上,能不能等秋天的时候拿田里的产出补上?” 方嬷嬷知道,沟头村的庄子一年的租子是三百两,三十亩地,一亩地一年的地租是十两银子。上次几个庄头媳妇都去找老夫人说难处,什么天不下雨地不生粮,老夫人便同意降到八两银子。死租活租她做不了主,但总得搞清楚现在到底是多少钱的租子。 “一亩地,武庄头让你们一年交多少租子?” “十二两。” “十两。” 方嬷嬷不苟言笑。“一亩地的租子还有两样的吗?” 答话的又是那个胡三。“开始本来都是一亩十两的租子。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这边的地这三年种出的东西比朱大郑大那边的田就是少好多。那地里的土都发红了,种的麦子实在收不起来。去年一年没怎么下雨,收成就更少了。去年秋收后我们让武庄头帮忙递话给府里,想降一点租子。结果我们这边的租子没降,朱大郑大那边的租子反而涨到了十二两。嬷嬷,您说这不是要断我们的活路吗?我胡三认打认罚,只求您老帮我们这几十户农家给主子求求情。” 曼烟听到这里,霎时来了兴趣。“嬷嬷,让他带我们的人去田里看看。” 众人这才发现,有个小姑娘站在后面。 嬷嬷见曼烟已经现了身形,无奈道,“这是咱们侯府的三小姐,能做的了主。只要你们说的属实,我们侯府也不是那欺压良善的霸道人家。都起身往田里去吧。”说罢,狠狠瞪了武家的两眼。 这堆人听是正头主子,一时间群情激奋,汹涌的人浪朝田间涌去。 先看到的大片田地还算丰沃,沟垄分明,一畦一畦绿油油的蔬菜,很是惹眼。再往东边去,田里的作物渐渐稀疏,开始还有星星点点的绿色,再往东去就是大片焦土,有些地里几乎光秃秃的,偶有几棵旱柳和刺槐树突兀地立着。 曼烟走到一片秃得厉害的田里仔细查看。土色偏红,地皮皴裂开了,是土壤盐碱化。形成盐碱土要有两个条件:一是气候干旱和地下水位高;另一是地势低洼,没有排水出路。曼烟望望不远处绵延伸展的茫荡山,又想起刚才胡三说去年少雨水,确实符合这两点。这样的土地,四五月肯定不能播种小麦,种了估计也是颗粒难收。那些村民看来并没有说谎。 但是,为什么西边的地就好很多呢?要知道土地盐碱化一般都是成片的,怎么东西两边泾渭分明?除非,是某一段地下水位有了变化。曼烟对于地理地质方面知晓的也不多,想不通土质变化的根源是什么。不过,对于盐碱地土壤改良,她还是有办法的。 高中课本上就写了生石膏可以作为盐碱地改良剂。生石膏是天然二水石膏,主要化学成分为CaSO4・2H2O,其改良机理就是个化学公式:CaSO4+Na2CO3=CaCO?(沉淀)+Na2SO4。石膏与Na2CO3反应生成了中性的Na2SO4,所以可以降低盐碱地的土壤碱性。 她又在西边的土地上来回转悠了两圈,然后带着佃户们回到庄头的院子。方嬷嬷告诉他们免了东边田地今年的租子,西边田地的租子还是一亩地一年十两,那帮人欢呼雀跃、喊声如雷。曼烟让拂尘悄悄递了五两碎银子给胡三,让他照看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佃户。胡三直接将银子匀了开,分到银子的人,都是感恩不尽,刘二他娘,更是不住念叨“三小姐就是活菩萨。” 剩下个问题,就是怎么处理这个武进。方嬷嬷说他家是府里的老人,武进的父亲从前在老太爷身边伺候过,后来才分到庄子上的。 曼烟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也不想赶尽杀绝。祖母现在掌家,宜静不宜动。跟方嬷嬷商量后,只叫武进将这几年瞒下的钱吐出来,就小惩大诫了。最后,武进掏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此事就这样揭过。 ------------ 022 牛刀小试 石膏在中药上有清热泻火、除烦止渴之用,别名寒水石。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曼烟让拂尘去各个药房买寒水石,自己同方嬷嬷回了府。一到松鹤堂,就听说祖母去了老太爷那。曼烟顿觉不对。到了卧薪斋外边就听到里面惨叫连连,果然出事了。 宽敞的院子挤满了人。老太君和王氏隔着一丈远,下人在底下跪成一排。还有一个小丫头蕊儿被绑在板凳上打板子,已经被打的血迹斑斑。 王氏正在院中,上身是木兰青双绣缎裳,下面一条翠蓝马面裙,显得贵气逼人。发髻正中插着一支银镀金嵌宝孔雀簪,孔雀头好似有了生命,垂坠的一排短流苏抖动不已,昭示着她的怒气。 她这几天忙着二老爷外边的人情往来,少来了卧薪斋两趟,就出了这么天大的事情――老太爷居然昏睡不醒了。她慌了,真的慌了。哪怕老太爷再混账、再无耻,他也是宠着二房这么多年。若他不在了,会怎么样,会怎么样? 王氏额头沁出一层冷汗。这几年老夫人同二房一点没比从前亲近,求她将年哥儿养在松鹤堂她也拒了。若是老太爷再有个三长两短,年哥儿袭爵更加无望。她的中馈之权可就白推了出去。一定是这个老虔婆,定是她想让他们二房再不能立足,所以让人害了老太爷。 “打,继续给我狠狠打,我不信撬不开她的嘴。”二夫人怒目切齿,声音叫小丫头们瑟瑟发抖。 “二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给老太爷下药,若是奴婢做的,让奴婢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啊……啊……” “住手。”老太君实在看不下去了,拐杖不住敲打地上的青砖。“你到底想审出什么来?若是她们不认,你是不是要把这些丫头全部打死,让满京城人都知道我们安平侯府虐待仆人。府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你家二老爷还做不做官了?” 王氏目露凶光,“这帮奴才没伺候好老太爷,打死了也是罪有应得。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谁说老太爷被人下药了,没有请张太医来吗?”曼烟清脆的声音响起。 春喜道,“张太医说老太爷腿疾日久,常年躺在床上不下地,导致下半身血液淤堵经脉不畅,加上前几天动了大怒受到刺激,现在可能是患上风痹之症,因此不省人事。” 二夫人睁大双眼怒斥,“那个庸医根本是胡说八道,前几天老太爷还能说能笑,怎么突然就中风了。一定是有人害老太爷。祝妈妈,带着人到这些奴才的房间搜,掘地三尺地搜。我定要为老太爷讨个公道。” 挨打的小丫头已经昏过去了。粗使婆子不再管她,都跟着祝妈妈和方嬷嬷进内院抄检起来。婆子们大肆折腾了一番。结果,祝妈妈带着人出来,说什么都没有搜到。 这个蕊儿今天挨打可算无妄之灾。她是这几天给老太爷煎药不错,那贴身伺候的人却不是她。卧薪斋里秋悦是老太爷得用的,又伺候过老夫人,二夫人打不得;花婆子是二夫人从厨房点了到老太爷这里帮忙出力的,也不好打。剩下能动的就是蕊儿这种无根无依偏偏沾着事的小丫头。 二夫人心底不甘,却不能真的将卧薪斋所有的丫鬟都打死。院里的局势僵在那。 祝妈妈走上前,“二夫人,不如再多请几个大夫给老太爷看看。也许有那妙手神医能治好老太爷的病呢?” “对对,速去打听些有名的大夫,请到府里来。”二夫人拾掇好面色,鸣金收兵。 曼烟盯着二夫人离开时的背影,裙摆摇曳,曼妙身姿。这是她穿来之后祖母和王氏第一次正面冲突。既然王氏要一鼓作气势如虎,她便要做让王氏破不动的坚竹,压压她的势。 曼烟直接带着铃铛去了垂花门。没一会,傅管家就到了。他看起来一头雾水,最近三小姐怪怪的,时不时找他要东西要人,刚才一回府就给了张银票,说要一架自己专用的马车。 “傅管家,铃铛在这边收拾了个安静的空屋子。您去安排下,将这几年府里记载银钱进出的账册抱过来,祖母要查一下。” 傅管家心头咯噔一下,三小姐这是怀疑他? “还有之前二婶管家时庄子的账册。挑出四年前和去年的。” 傅管家舒了口气,自去准备不提。 曼烟在垂花门的长廊上休息,等铃铛收拾好时,两个小厮一人抱了一大摞账册,放下来足有半人高。一本账册放现代就是一本书,十分笨重,毛笔写出的字又大,每页的内容寥寥几行。 曼烟让铃铛随便挑了一本府里的,自己将庄子上那两本对照着看。 四年前沟头村庄子的土地还没有盐碱化,但是年货单子上的东西相差无几。这点就不计较了。武进交上来的银子里,两年的佃租都是三百两,年底孝敬四年前是一千八百两,去年是两千两。四年前沟头村的土地收成比去年好,照曼烟估算,王氏贪下至少一千两,那武进估计也得了几百两了。 曼烟心里有了数就行。她不急着和二房撕破脸皮,要急也不该是她。她将两本账册都看完,铃铛一本还没看到一半。曼烟没打扰她,去琉璃院喝了两杯茶再回到这个临时的“会计办公室”,继续气定神闲翻看其余的账册。 天渐渐暗了,要点灯了。曼烟便道,“今天就看到这里吧,明天继续。看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 “有些地方好像有问题。三小姐,您看这本库房账册,上个月二夫人送了两匹缎子到平王府,这个月送了五匹缎子给齐夫人。这个齐夫人不知道是谁,怎么得的礼比平王府还重?” “咱们库里缎子有几种?” 铃铛想了想,“咱们府里常备的是云缎和雪缎,加上宫中太后之前赏赐下来的香缎,应该是三种。” “这就对了,二婶送给平王府的肯定是最好的香缎。故意不写是哪种缎子,时间一长就模糊了。除非有人去库房检查。” 库房钥匙由二夫人管着,其他人进不去。铃铛不由咋舌,“那二夫人岂不是中饱私囊了也没人知道?” 曼烟轻笑,中饱私囊那是肯定的,只是不知道到什么程度,这就是她今天查账的目的。“还看出什么没有?” 铃铛知道三小姐挑出她看账簿是因为她的基础比其他丫鬟好,现在是在考察她。虽有些不确定,不过她仍鼓足勇气道,“好像还有个地方,府里采买的瓷器。都知道老太爷喜欢砸东西,可是二夫人买进来都是成套的。这里写上个月损耗的,一套甜白釉青花缠枝的八只茶碟,还有葫芦瓶、梅瓶、茶壶、坐墩,一个月就损了三百两。” 曼烟大惊,原来老太爷是这么败家的,难怪祖母发愁银子。“老太爷这样砸,府里的人都没有意见吗?” 铃铛呐呐道,“二老爷孝顺,三老爷也不敢有意见。” 曼烟绕着账册转了一圈。老太爷现在中风了,以后砸东西的机会不多。但他前些日子才砸完一批,那么二婶这个月估计又得采买。不行,不能再让二婶从里面捞银子了。“一会你去方嬷嬷那,就说以后不用再为卧薪斋采买这些器皿,从库房挑一些摆件,再留几个杯碗茶碟。把这一项采买去了,哪家的杯碟茶具月月买?” 曼烟继续追问,“还看出什么没?” 铃铛摇头,有些赧然。她这段时间睡得很少,天天被伍嬷嬷逼着认字看账簿。伍嬷嬷是一直跟着大夫人的,学问好,遇上不认识的字随时能请教。可即便这样,她还是长进不多。 曼烟微笑着点头:“能看出这两点,已经很不错。不过,还有个地方有问题。”曼烟挑出一本很旧的账册,封面上写着丁亥年银帐,里面的纸张已泛黄。“你看这里写的,打听消息送出去三千两银子。这下面两横,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颜色重一些。你刚才那本账册里面应该也有这种情况。” 铃铛惊惶不已,凑近一看,果然如此。二夫人胆子可真大,随便添了两笔,二千两银子就进了腰包。若不是三小姐今天查账,谁会知道呢。这本账册还是四年前的。话说三小姐眼睛也太尖了,这都能看出,那平时她们那些小心思岂不是也瞒不住。想到这,脸顷刻就红了。 ------------ 023 崔婆子 外边走廊上的橘色纱灯亮起几个,两个婆子准备闭上二门。[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曼烟吩咐了铃铛几句,然后去了合欢苑。到的时候拂尘已经回来了,说跑遍了京中药店才凑了四五斤寒水石。曼烟不提其他,只是让她将东西放好。这会的主要任务是教学。 她最先写下两人的名字,注上拼音。檀香反应快,自己拼读起来,“t-an-tan,二声;x-i-ang-xiang,一声。檀——香——。这是我的名字哇?” 曼烟伸出大拇指,檀香现在懂这个动作是在夸她,激动不已,恨不得哇哇直叫。拂尘咬着唇,心底充满羡慕。很无奈,她学这个就是不如檀香快,三小姐说檀香的语感比她好,也不知道什么是语感。 曼烟拿出自己之前临摹的两张纸,在所有的字上面都标注拼音,给她们一人一张。声母和韵母两人都熟悉了,可以组合到一起,让她们尝试大量拼读,加快进度。 “布衣,b-u-bu,四声。y-i-yi,一声。布衣,不依,这两个词的发音是一模一样的,这就是同音词。以后经常会碰到同音词。” 进度一块,曼烟的工作也随之加重。这里没有拼音教学书,她只能靠自己手写注音。最后干脆拿那本《幼学琼林》当课本,反正是儿童启蒙用的,浅显易懂,适合拂尘她们。 一主二仆,就着屋里的三盏灯,读读写写。烛火在灯罩里欢腾跳跃,在这春末的夜晚映照出一室温情。 合欢苑里的金鱼还没睡着。听到动静,她一个鲤鱼打挺,披了件衣服站到门口。txt小说下载80txt.com看见对面未熄的灯火,问宝幢道:“三小姐怎么还不睡觉,我听着里面咿咿呀呀的,难道在练嗓子?” 宝幢没什么精神,白天跳绳跳久了,这会乏得很。她打了个呵欠轻斥,语气里带着浓浓困意:“伍嬷嬷说了,少打听主子的事。快睡吧!” 金鱼不乐意地反驳:“我就是佩服三小姐,怎么什么都懂,还教我们那么多东西。我是高兴,这都不行啊?” 金鱼嘟着嘴半天没人搭理,一看,宝幢头捂在被子里,已经睡着了。看着宝幢累得那样,金鱼心里直犯嘀咕,自己最近精神怎么这么足,睡得少还不困,干活也有劲。真神了,三小姐说这个太极拳练好了可以治病,难道真管用了。看来听主子的话就是没错,以后,定要跟拂尘一样,一心一意给三小姐办事。 胡思乱想不知道多久,连对面的房间都偃旗息鼓了。金鱼朦朦胧胧听得“咚——咚,咚,咚”,是打更的敲响了四更天,这才缓缓睡去。 琉璃院里这时也是落灯熄火,漆黑一片。三小姐不在这边睡,丫鬟们就玩的疯了些,先前木鱼嚷着要尝尝莲花沏茶的手艺,被莲花好一顿拧。秀儿和绿柳同她们如今也是冰消雪释,相处融洽。这会子几个人挨在一块睡着了,床上地下横七竖八,你的胳膊她的腿,香囊汗巾分不清。屋内可闻轻微的鼾声,越发显得整个院子一片阒然。 从小偏房走出来个黑衣蒙面人,竟然是崔婆子。此时她毫不佝偻,笔直的身躯藏在一身黑色罩衣里,双足在地上点了几下,身子就腾空飞上院墙。 她身形敏捷,片刻的功夫便穿过竹林,落到了卧薪斋的屋顶。她以极轻的手劲移开一片瓦盖,屋里居然还是亮着的。崔婆子将身子放得更低,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形。 老太爷依旧昏睡不醒,躺在那跟个死人一般。坐在他床头的是二老爷。看了半天,崔婆子满心不解,二老爷坐在那不知道想什么,也是一动不动。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二老爷才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转圈,时不时回头看床上的人几眼。原来二老爷是在等老太爷醒来。什么事要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干等?崔婆子没多想,她是有任务的。眼前所见同她的任务无关,那就不必多费心思。 崔婆子正打算飞身而去,突然听到沉钝的摩擦之声,低头一看,是床边的多宝阁自动与墙壁错开一个大洞。只见二老爷进到洞中后拾阶而下,然后多宝阁恢复原状。崔婆子了悟,二老爷夜半探父竟是通过一条地道来的。真是奇哉怪也。屋里的灯都没熄,他难道不怕被人发现。不过,这倒是与她方便了。 崔婆子跳下屋顶,轻轻一推门,门没锁。一想也是,老太爷都不能动了,他也没法从里面插上栓子。 趁着屋里有光,她立即扫视四周,看看哪里有适合藏东西的地方。这个卧室不算大,两眼望过去就一览无余。开了几个柜子箱笼,都是衣物和一些药材,还有本春宫图。崔婆子四处翻检,又将多宝阁仔细查看了一番,看是否有暗格。结果一无所获。 “水……我要喝水……秋悦……”老太爷这个时候居然醒了。难怪屋里没熄灯,原来旁边有丫鬟值夜。 很快耳房响起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楚。接着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那丫鬟就要过门而入。崔婆子一闪身,猫腰躲到多宝阁后面,半蹲着身子。 秋悦走到平头案前,端起早已准备好的茶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包,轻轻一抖,药粉入水即化。她将包药的纸片塞入袖笼,搅动了两下茶碗,双目如寒星,一眨不眨地盯住勺子,看着大半碗茶水流到老太爷喉咙里。老太爷本想开口问点什么,可喝过水没多久,又觉困倦不已,再没力气挣扎继续昏睡过去。 这一幕从头到尾落入崔婆子的眼里。她知道这个秋悦是卧薪斋的大丫鬟,还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既然要对付老太爷,这样的话,那件东西会不会在松鹤堂里呢。 秋悦走后,崔婆子细细思量那件东西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处,扶着多宝阁脚柱的右手无意滑动了一下,忽地在脚柱的内侧地面摸到一处圆形凸起。她先左右扭动几下,没反应,然后用力朝下按住,多宝阁果然移动了。 崔婆子估摸下时间,快要五更天了,得赶紧撤退。这条暗道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万一是二老爷的卧室岂不要糟。她观察了洞口片刻,没有沿着长石阶走下去,而是松开手上的开关,离开了卧薪斋这个夜晚热闹的地方。 回到琉璃院,天隐隐要白了。崔婆子一如既往劈柴生火起炉子,看不出半分疲倦与异常。她打算再找个晚上,去探探那条地道通向什么地方。说不定能找到那件东西,这样她就能完成任务离开安平侯府了。 ------------ 024 郑先生 翠园。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二夫人窝在美人榻里,伸出芊芊手指,夏花在一旁用调制好的蔻丹涂抹着。 “二夫人,这蔻丹颜色真鲜艳,涂在您手上好看极了。” “夏天的时候你和冬雪再多摘点凤仙花。”十个指甲涂成了红鸦嘴,王氏动了动手指,还算满意。见祝妈妈走进来,她问道:“如何?” “还在寻摸,听说长宁街上有个厉害大夫,只是最近出远门了。” “那就过几天再去看看,别的地方也打听打听。”王氏并没有很失望。二房常请来看病的吴大夫也给老太爷瞧了,说的和张太医一样,就是长期卧床血脉不畅,加上怒气上头便中风了。不过她始终不甘心,万一能找到老太爷被害的证据呢。见祝妈妈站着不动,问道:“可还有事?” 祝妈妈脸上看不出什么。王氏一挥手,夏花就出去了。 祝妈妈这才开口:“奴婢有一句话要说。”她看了下王氏的脸,夫人心情似乎不错。“卧薪斋的那个小丫头,二夫人不妨用起来。” “哪个小丫头?” “就是那天挨打的蕊儿。” 王氏轻哼了一声。 祝妈妈不再打哑谜。“二夫人,如果老太爷真是被害的,您说谁最恨那个给老太爷下药的人?” 王氏脑子转了好几圈才眼睛一亮,“那个小丫头?” 祝妈妈点头哈腰。“正是,奴婢这么想的,咱们找大夫是一则,另一边叫那个小丫头暗地查着,岂不是事半功倍?” 王氏喜上眉梢,“好法子,这事你去办吧。”她又想到最近出了翠园就各种缚手缚脚。府里的账房说老太君规定,以后所有出入记账要将“一”、“二”改成“壹”“贰”,还有三房和大房走近了不少。难道曼烟那个丫头真想让松哥儿做她的兄长。王氏脸色深沉了些,“既然要用她,不如给她再找个事。我看三房如今不太听话,竟求着那个老的谋到了碧水书院的名额。” 祝妈妈会意点头。忽听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瞧,穿花游廊处等着一个人,是常姨奶奶身边的大丫头,荔枝。这位姨奶奶在安平侯府生活了三十多年,身边的丫鬟加起来不少。她自请去佛堂时将身边的小丫鬟都打发了,只留了两个大丫鬟荔枝和山竹。荔枝在佛堂随身伺候,山竹守着院子。院子门前有老侯爷亲手挂的匾额――“星月小筑”,蒋姨奶奶去礼佛之前也叫人取下来了。 荔枝福了个身子,“二夫人,姨奶奶有命,让奴婢从今儿起到您身边伺候。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王氏很纳闷。这荔枝隔段时日会来汇报姨奶奶的情况,她也是熟的,不过怎么会突然被指过来伺候她。想到二老爷对这个生母的看重,笑道:“那敢情好,我真是巴不得呢,能请动你这个稀罕人。” 这话不假。荔枝看起来一点不像个丫鬟。就说她的年纪,双十已过,经历的事儿多,比侯府所有的丫鬟都沉稳、见识高。至于长相,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粉腮红唇,简直是怒放中的石榴花,极尽芳华。 祝妈妈自去忙活。夏花却有几分闷闷不乐,自己恁的煞费苦心也不能在二夫人跟前多些脸面,本来祝妈妈就强横,能抢的好事都占去,现在又要多个荔枝。以后真是不好过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莲心桥,远远看见木鱼手指绕着一根狗尾巴草,在那悠悠地闲逛。夏花好生羡慕,她听木鱼说过,三小姐院子里丫鬟多,都抢着干活,便没活可干。两人都是家生子,从小便熟识。木鱼一看到她,就将狗尾巴草用力甩过去,“好好的大日头,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木鱼在府里奴才中人缘一向好,再加上三小姐让她跟府里的人多结交,最近遇上谁都是会玩笑几句的。木鱼把夏花拉到偏僻的地儿,夏花便将心底的委屈诉了诉。两人一向这么过来的,侯府这些年动荡不少,她们那份心却没变。夏花哭了一场,祝妈妈的德性府里人都知道,木鱼也没法子好生安慰,只能叫她自个想开。 夏花卷了卷帕子,擦擦眼角,“你呢,这会子也出来闲逛?” “三小姐忙得很,今儿又不在府里,用不着我伺候。” 夏花不免好奇,随口问道:“去哪了?这个年纪的小姐不是待在家里学绣花吗?” “三小姐带着秀儿,还有那个种花的去庄子上了。”木鱼原本只是一时心直口快,才大喇喇将“琉璃院”里的事情说了出来。两姐妹私底下谁还不说点悄悄话? 可是,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伍嬷嬷对那些小丫头的警告,还有伍嬷嬷板起的面孔:“谁要是在外面说三小姐的事情……” “谁要是在外面说三小姐的事情……” “谁要是在外面说三小姐的事情……” 伍嬷嬷的脸在木鱼脑中扭曲膨胀,变得狰狞至极。 瞬间她觉着不对,打了个冷战,悄悄看向周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以后……” 木鱼越想越后怕,她不是故意泄露主子的事,只是说话不小心说溜了嘴,三小姐不会责怪的吧? 夏花忙安慰她:“瞧你吓的,我能是那种人吗?要卖了你的消息叫我下辈子下下辈子给你做杌子,让你天天压着我。” 木鱼这才噗嗤一笑。两人不敢再说各自院里的事情,挑些不紧要的话说了会,半天才散。 曼烟这会已经到了沟头村,今日出门带的秀儿和檀香,坐在赵大赶的马车里。这架马车以后是曼烟专用。另一辆是柳五赶的马车,里头坐着种园子的郑先生。两架马车直接停到田边的大道旁。 曼烟领着郑先生,走到那块贫瘠的田间。郑先生是洛京有名的园林师,曾经在各王府公主府都负责过园林布置,种植这一块,亦乃郑先生所长,尤其擅长伺养牡丹。 “先生,今天特意请您来是想让您看看,这块地可否种竹子?” 郑先生年不到半百,却留了一把长胡须,是个年轻的美髯公。他抚着自己的青须来回转了几圈,又拿手亲自触摸土壤,拾了一小块搓了搓后,连连摇头:“难,难。这块地太干了,土壤里也无养分,普通的庄稼都不易收获,何况是竹子。”见曼烟兴致盎然,郑先生觉得这个闺阁小姐很是异想天开。“三小姐,你可知道竹子喜温暖湿润,这半片庄子的土却是已经干结。竹子即使植下了也不能成活。” 曼烟轻声道,“郑先生,您可知万物皆流?” 闻得此言,郑先生倒想听上几分。“老朽未曾听说,愿洗耳恭听。” “人常说好花不常开,是否?” 郑先生点头,“正是,世间万物莫不如此。” “人如此,花如此,土亦如此。万物皆流也是一样的道理。若这块地的土质能改良得接近于正常的田地,郑先生可能在这种出一片竹林?”曼烟放低声音,悄声道,“小女恰好从古书上得一法,先生不妨一试。” 郑先生一双细眼须臾变大,眸子迸射出惊喜的光芒。“若真如此,老朽愿一试。”天啦,若真有改善土质的良方,他郑慕丹能种出多少奇花异草。真是快事一桩,不虚此行,不虚此行。他情不自禁频频捋起长须,等着看眼前的小姑娘如何行事。只听她镇定自若地吩咐下去:“檀香去拿东西,赵大柳五去叫那些佃户挑几桶水来,其余的人拿些锄头铲子过来翻土。大家一块帮忙,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曼烟选定那两垄靠近刺槐树和旱柳的田当做试验田。刺槐和旱柳是对盐碱地比较耐受的植物,这附近的土壤相对那些光秃秃的土壤盐碱化要轻一些。曼烟先跟郑先生小声说了几句。待众人都就位,郑先生便指挥他们先浇水软化,再从外围把土铲松,然后将半袋子的红色寒水石粉四散洒到土里,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又浇了一层水。 见佃农们依言奔忙,郑先生暗自思量,没想到三小姐还知晓农事,真是让人伸颈侧目。 秀儿看着那块试验田,津津有味地问道:“三小姐,这样就行了吗?什么时候能种竹子呢?” 曼烟看向郑先生,目光意味深长。“那要看什么时候能移栽竹苗。先生刚才告诉我,差不多七天左右,这块地就能种东西。真希望可以快些竹生成林。” 郑先生见她一脸胸有成竹,心里更信了几分。“三小姐放心,老朽明日就准备竹苗竹鞭,要快的话,可以埋枝也可以移鞭,三四个月就能长出新竹。只是这里的土要记得多浇水,尽量保持水土湿润。还有这块地旁边,最好能盖一间屋子,让竹子背风向阳。” 曼烟鞠了一躬,一脸敬意。“这个我叫府里安排。老先生见识广博,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改良土质,植树育林,小女子万分佩服。” 郑慕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三小姐这是让他担下这份功劳,可是,可是……他竟然不想否认。 曼烟走近两步后福了下身子:“宝剑赠英雄,才能体现出宝剑的价值。郑先生,您有今日的热心之举,来日园艺之道必能更上层楼。小女子再次多谢。” 郑慕丹一咬牙,就当欠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情好了,他日有机会必定报答。接着他又交代佃户们如何灌溉施肥,让这块土地更适合栽种竹子。 人群中有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年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他是从官道旁边的庄子上过来看热闹的。此人正是洛京有名的神童,王以安。他今日来自家庄子上玩耍,刚才看到安平侯家的马车,以为是傅庆年就跑过来了。结果,发现这个小姑娘在背后指点大局,却故意耍心机误导旁人。越看他越感觉有趣。 直到那个仪态大方的小姑娘上了马车,他才问身边的小厮:“这是安平侯府的哪位三小姐?” 王以安不过才九岁,说是跟安平侯府有亲,却只对二房的四少爷八小姐熟悉。之前侯府大夫人去世,那也自有府里的大人操心吊唁之事,他何曾见过这个安平侯的嫡女。 那小厮也不知,说一会就去打听。 他甩甩手,“不用打听,我们七天之后再来。” 他也想知道,七天之后,这块田是不是真能变样。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额,眼睛还算过得去,如何那么一脸笃定,这块地能变好。难道她比他还聪明吗?真让人不服气。 一颗奇异的小种子,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进了王以安的心房,开始生根了。 ------------ 025 再入墨香斋 事情还没完。[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试验田只是第一步,麻烦的是剩下大面积的盐碱地。洛京的寒水石竟然如此稀少,拂尘跑了两天,还是没找到多少。那些田地需要大量生石膏,不是半袋子能管用的。曼烟只好又让拂尘去了“墨香斋”。虽然不知道墨香斋背后之人,但曼烟认为这是目前唯一能合作的对象。双方的需求十分一致,又能互补,还能保证她的隐蔽,实在是不二之选。 不过何秉心不这么想。当他再次听到拂尘提出的要求,脸上多了层毫不掩饰的怒气。寒水石,一个安平侯府,要那么多寒水石做什么。 “墨香斋”后院的二楼鸦雀无声。胆大的拂尘看到发怒的何秉心还能保持平静,可是面对那个面容平静五官俊美的少年,她却忍不住瑟瑟发抖。不是怕,是冻得。那个男人全身上下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寒气,眼神如利刃的寒芒,多看几眼感觉就要被冻伤。 秦彻凝视拂尘许久方才开口:“你家主子说,要矿上开采出的寒水石?” 拂尘咽了咽口水,呆呆点头。 何秉心忍无可忍:“你家主子未免太过分了,仗着一点小恩惠这样予取予求?她如何确定我们有这个能力帮忙?” 听他这样说三小姐,拂尘心底不悦,倒忘记害怕了,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主子说了,她不确定。只是让奴婢带一句话,万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何秉心看向秦彻,两人视线相对,都从对方眼底看到惊愕。 秦彻牢牢盯住拂尘的眼珠,这个丫头明明还是恐惧他的,却敢说出这番带有威胁的话。她的主子倒是会教人。何秉心则将拂尘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看得拂尘快长毛了。 拂尘捏紧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怕,三小姐说了不会有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何秉心大约是没看出拂尘有什么了不得之处来,最后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只当她刚才那句话是外厉内荏,故意说出来给自己壮胆。 “什么时候要?”秦彻问出这句话时,何秉心的嘴巴大得快要塞个鸡蛋进去了。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拂尘如释重负,“主子说看您这边。”大概是完成任务太过开心,她接着笑咪咪加了一句。“奴婢觉得自然是越快越好。” 前一句还罢了,何秉心听到后面一句,直瞪着拂尘天真无邪的笑容,气得心口子疼。 拂尘兴高采烈地跑出福如大街,拐了个弯蹬上马车。三小姐安坐在里面。 “三小姐,那人答应了。” 曼烟笑着将还热乎的蒸糕递过去,“拂尘好棒,快吃吧。” 檀香觉得气氛很好,不自觉哼起一句歌,“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全世界都举起了希望。”她只会这一句,老听玉印她们几个唱就自然听会了。 曼烟惊喜不已,“檀香不禁语感好,乐感也好。不用我教自己就会了。你想不想以后跟着玉印她们学唱歌?” 檀香巴掌大的小脸生动不已,“想,想。” 拂尘忙道,“三小姐,奴婢想学太极。这几天跟着金鱼每天打一会,奴婢都感觉不到累了。” 曼烟很欣慰,这些小女孩都开朗了许多,也敢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很好,正符合她的期待。 秀儿跟曼烟没有那么亲近,羞怯地请求,“三小姐,奴婢也想学唱歌,可以吗?” “当然可以。” 秀儿这一问,倒是让曼烟有了新灵感。唱歌不会占用多少时间,还能调节心情,是最好的娱乐。说不定这些丫头可以组一个少女合唱团呢。可惜她只能教她们唱,不会乐器,也不能教那些乐理。看来还得找个音乐老师。 安平侯府的马车不疾不徐地离开了。秦彻心血来潮赶到的时候,人车尽去,马蹄回响,空余地上一阵烟尘。 曼烟一回府,便跟老太君提出想请个女先生。听完她的要求,老太君发愁了:“你这孩子真是红口白牙。这女先生哪有那么好找的,你还要见多识广会乐器懂音律的,真真是难为祖母来了。”见曼烟吐了吐舌头,老太君语气不由放缓了些,“既然是要找,自然要挑个好的。只不过你还要这个女先生肯教你的丫头,这怕不好办。那就不能急,只得慢慢来。” 曼烟拽住老太君的袖子,眯着眼睛撒娇道:“那祖母替我慢慢寻摸吧,反正我还小着呢。” 老太君看她那小猫般憨态可掬的样,心里暖和得不行,一把搂住她,“好,祖母都依你。庄子上的事情,烟儿办得好,就当祖母奖给你的。对了,我看那个铃铛挺会看账,你给了我如何?” 曼烟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道:“祖母,铃铛本来就是给您调教的。等她再学一段时日,我就让她到您身边来。祖母,我是不是调教得很好啊?”她得意地拱了拱脑袋,蹭得老太君身上直痒痒。 老太君笑骂道:“你这个皮猴。” 接着曼烟又将准备改良土壤的事说了一遍,听得老太君一愣一愣。“这么说,那半片庄子以后还能恢复到从前那样的收成?” “是啊,幸亏郑先生有好法子。” “也亏得我的烟儿懂得多,不是你叫郑先生去看,府里的人都是抓瞎。烟儿,祖母有个想法……” 曼烟发现老太君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问道:“祖母,您说啊?什么事,孙女听着。” 老太君似有犹疑,半天才道:“我的烟儿长大了,等事情成了再给你说吧。” 曼烟知道祖母应该是有事情还没有决定好,便不再追问。反正祖母想好了自然会告诉她。接下来的生活重心自然就是改良那片盐碱地了。 盐碱土形成的根本原因在于水分状况不良,在改良初期,重点应放在改善土壤的水分状况上面。首先排盐、洗盐、降低土壤盐分含量;再种植耐盐碱的植物,培肥土壤;最后种植作物。种植时最好采取多种作物混种的方式,既可以增强土壤的肥力,也可以丰富庄子上的作物种类。 曼烟将这些都讲给郑先生知晓,郑先生对她更是不敢再有半分小觑,只觉这个小姑娘深不可测。有了共同的目标,两人再议事时皆不藏私,更显相得益彰。 到了第八天,众人齐聚于沟头村的田庄,包括王以安,他又偷偷地跑过来了。他个子小,穿着不显眼,很容易就藏身在几个佃户中间,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郑先生身上,便没人注意他。 胡三带着佃户这些天都有浇水施肥,那块试验田果真看起来好了很多,泥土松软湿润,与旁边干结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 郑先生教导众人将泥土深度耕翻,捡出泥土中的石块草根等杂物,再按照品字形挖出多个种植穴,然后埋下竹鞭,填土夯土。等一辆马车拉来一车带着鞭的竹苗时,郑先生吩咐众人火速将竹苗埋进土里落穴栽植,然后分层填土踩土,最后又教佃户找来树枝做简单的支架,以保护竹苗。 曼烟知道竹苗移株后不能长时间暴露于空气中,需要尽快覆土,但送来的这些竹苗根部却还十分新鲜,像是挖出来没多久。 “先生从何处移来的竹苗?莫非就在这附近。” 郑先生捋着胡须,神色中多了一份得意之色,“老朽答应过些日子送一盆牡丹到寒山寺。” 曼烟了然,原来从寒山寺移来,那确实离得不远。“不知先生与不念大师可有交情?” “不念大师乃出世的高僧,老朽哪有缘攀交。老夫是恰好识得寒山寺的首座师父智远大师。” 有缘自会相见,曼烟放下对不念大师的挂虑,收心安排眼前的事宜。 刚移栽的竹苗正需细心看护,郑先生自然要在庄子上住一段,曼烟就将秀儿留下来伺候郑先生,又交代了武庄头在试验田附近盖间屋子挡风。零零总总忙完,天色已经不早,曼烟方才踏上返程。 古代女子就是这点不好,行动不自由,好在安平侯府情况特殊。要是生在别的府里,曼烟哪能这么出入方便。想到这,她更感激祖母,都是祖母宠爱她。 她丝毫不知,有辆马车一直跟在安平侯府马车的后面。从她离开庄子,直到她进了安平侯府大门。王以安目送她彻底消失后,整个人呆呆傻傻,迷迷糊糊被小厮带回平国公府。一见到国公府老夫人,王以安就扑了过去,嘴里不停重复一句话:“祖母祖母,三小姐比我聪明,三小姐居然比我聪明。” ------------ 026 春游 四月底的合欢苑里,茶梅开得正盛。9; 提供Txt免费下载)几根未修剪的枝条疏影横斜,几簇粉色花瓣坠在上面,以白墙为底,描出一幅淡彩工笔的春色图。曼烟看着这幅景象,深感惬意,不禁低声赞叹:“我有宅墙半垄,黛瓦青砖,花香满楼。” 这么悠哉的田园生活,两个漂亮院子,手底下有能干的人,不用到浣花阁听那些女德女誡,还有最最亲爱的祖母。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她简直太满足了。就是这种简单到极致的快乐,让人幸福得要晕过去。 人一旦感到幸福,便想要昭告天下,所以现代人最喜欢晒幸福。曼烟从前无太多幸福可晒,没有那样的习惯,但现在,她也很想与人分享这份内心的感动。能让身边的人都感受到她带去的幸福,才不枉一穿吧。 说干就干,曼烟叫上琉璃院、合欢苑的大小丫鬟,装了满满两马车。一堆人兴冲冲地往沟头村去了。不错,今天就当给她们的员工福利,春游。 每个人都神采飞扬,哪个府里有这等好事。这样好的主子,竟叫她们这些人赶上了。 檀香压抑不住心底的激动,最先哼唱起来:“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全世界都举起了希望;孔雀旋转着碧丽辉煌,没有人能够永远沮丧。” 宝幢接着往下续:“河马张开口吞掉了水草,烦恼都装进它的大肚量;老鹰带领着我们飞翔,更高更远更需要梦想。” 接着大家合唱,曼烟晃动身子挥舞手臂。“告诉你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个孩子们的快乐天堂,像人间一样的忙碌扰攘,我们拥有同样的阳光。” 曼烟只教了一段,因为后面的旋律一样只是歌词不同。这首《快乐天堂》是从前孤儿院的一次爱心探访活动时,那些送爱心的义工教她们唱的。每次听到里面的歌词,孤儿院的孩子都好像忘记一切烦恼,变成一个普通的小朋友。 现在换了一个时空,这样的歌声再次响在耳畔,让曼烟发自内心的感恩。她还能体会到这些丰盛的情感,她的生命不曾枯竭。那群丫头们也都沉浸在这种温馨的气氛中,忘却了什么一等二等,互相拥抱嬉戏,比平日里更加亲密。连赶车的赵大柳五都被感染到,脸上洋溢着笑容。 檀香坐在马车最里面,她像只小松鼠似的探出个小脑袋,好奇地问道:“三小姐,大象是什么啊?它真的有长长的鼻子吗?” “嗯,大象跟猪狗蛇一样,也是一种动物。[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它生活在云南一些地方,我们常说的象牙就是大象的牙齿。” 曼烟本是想简单做个科普,金鱼却觉得三小姐对比的几种动物很煞风景,尤其是蛇。一手捂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噘起小嘴道:“那些猪狗怎么能和大象比,大象一定比它们好看。还有那蛇多可怕啊,三小姐居然张嘴就来?” 铃铛和木鱼都笑得捂住了嘴。 “要是以后我们能去云南看大象就好了,骑在大象身上,看它用鼻子喝水。”曼烟不禁神往起来。拂尘却是一眨不眨地任眼神追随着三小姐,如果曼烟注意到,她肯定知道那种眼神叫崇拜。 玉印听了曼烟的话,却是十分好奇。“云南是什么地方啊?三小姐,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大象?” 这还真把曼烟问住了,大丰朝的行政区域划分她还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连张地图都没卖的。她只好敷衍道,“我也没去过,只是看书上写的。” 玉印很有些怅然,“如果三小姐以后去那里看大象,把奴婢带上一起好不好?” 曼烟和颜悦色道,“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你们都可以去。” 下了马车,这一大帮子人将武进两口子吓了一大跳。秀儿看到她们全都来了,更是惊喜万分,众人自是说说笑笑不停。 曼烟问秀儿:“怎么不见郑先生?” “先生说发现了几条小竹虫,去地里捉虫了。” 曼烟点头表示知晓,然后让武进夫妇准备两桌饭肴。武进媳妇好似不太乐意,今天人多,得多少菜才够啊。铃铛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她:“这银子是三小姐给的。” 武进立刻瞪了他媳妇一眼,羞愧地说:“三小姐给的也太多了。” 曼烟似笑非笑,慢慢道:“该你拿着的钱就拿着。我们这么些人吃饭,还有郑先生这段时间也劳烦你们照顾,总是需要开销的。再说,以后我还得常往庄子上来。” 最后几个字吓得武进不敢再推拒。他忙拉着媳妇往厨房走。琢磨着,三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常来盯着他吗?那银票必须得收下,不然回头从哪里找补银子填窟窿。自从上次三小姐来了两趟,如今他在庄子上就是空有个庄头的名声,那些佃户也不惧怕他了。今年的一半租子免了,那些田地到秋冬的收成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这个庄头也不知道能当多久? 不想了,顾好眼前就不错了。武进劈了几把柴火丢进厨房,催促道:“手脚都麻利点,外面都等着吃呢。” 曼烟却叫铃铛要了两双筷子一个瓷盆,带着丫鬟们往田里去了。 竹苗移栽没多久,竹虫也不多,郑先生担心其他人伤害到竹杆的稳固,便让佃户们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那捉虫。看到曼烟带着这么多人,还拿着筷子,郑先生很是困惑。 “三小姐今日不知是做什么来了?” 曼烟调皮地一笑,“帮先生捉虫来了,我们连工具都带上了。” 片刻后,郑先生大惊失色。 她们真是来捉虫的。只见三小姐夹着筷子,沿着竹筒上下寻摸,而后将两条指头大小的竹蛆扔进瓷盆当中。看见竹虫肥肥白白的身子,绿柳、铃铛、莲花几个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见三小姐居然亲自捉虫,拂尘努力忽略那种恶心的感觉,拿起另一双筷子,学着曼烟的动作找起虫子来。竹筒上的虫子不多,很快就挑了下来。曼烟估计竹子下骨节肯定藏着不少虫,便问赵大柳五:“你们俩敢用手抓竹虫吗?” 两人自然不肯丢份儿。不一会儿,竟然抓出了小半盆子的竹虫。他俩捉到的虫明显更胖更圆滚。曼烟似想到什么,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丫鬟们面面相觑,又互相摇头以示不懂。 曼烟故意叹了口气,“宝伞,我有一道好菜想教给你。哎……只可惜……你肯定不敢做。” 宝伞眼中满是祈求,“小姐教奴婢做,奴婢一定好好学。” 曼烟正容问道:“那我让你将这盆里的东西做一盘油煎竹子虫,你敢吗?” 宝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瞧瞧盆里的虫子,又瞅瞅曼烟的脸色,再看看众人满是同情的眼神,眼睛一闭横下心道:“我敢。” 曼烟噗嗤一笑,这是要上断头台的表情吧。竹虫甘香,有奶油之味,在现代可是很贵的一道菜,酷似冬虫夏草,有养脾健胃之功效。曼烟一点点指导,宝伞亲自上手,其他人观望。 “跟菜叶子一样,先挑拣一下,烂的不要。再用热水将竹虫烫死,然后把水晾干。” 宝伞开始手还不停发抖,等看到虫子全部死了,心里的害怕也去了两分,告诉自己就当成青菜叶子好了。 “把菜油烧到三成热,将竹虫放到油锅里炸,小火,一边煎一边翻,看到颜色变成深黄色,能听到响声,就捞出来装盘。” “对。最后一步,将花椒同盐稍微炒一下,闻到香气就盛出来。” 照着曼烟说的步骤,宝伞越来越有样子。弄出沾食的调料后,一盘金黄色的油煎竹虫和一小碟椒盐送上桌,加上庄头叫厨房做的菜刚好摆满两桌子。 见这里没有外人,曼烟便叫众人都坐着吃,包括庄头夫妇。两人和小丫鬟车夫坐在一桌,面上都有些不适应。曼烟自己和郑先生还有大丫鬟一桌。赵大柳五这一顿又是狼吞虎咽,那个舒爽劲就不用提了。只是那一盘油煎竹子虫,没人敢动筷子。 曼烟要不是因为守孝,还真想吃吃这道营养丰富的好菜。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赵大柳五,你们谁敢吃这道竹虫,我就让他以后专门给我办事。” 两个本来已经吃到七分饱,一听此言立刻将竹虫捣起来。赵大性子急,直接扔进嘴里,一咂嘴,“怎么没味道?” 柳五沾了椒盐,慢慢送入口腔,细嚼慢咽。突然他睁大眼睛,手底的筷子连续捣向那盘油炸竹虫。 见他这样,郑先生觉得好奇,照着吃了一口,惊得一手捉住了胡须尾:“香嫩鲜脆,好吃。” 不一会,一盘炸竹虫被抢光了。武进跟他媳妇都懵了,没见过哪家下人这么放纵的,更没见过这样随和的主子。 宝伞笑开了花。曼烟提醒道,“下次如果时间充裕,最好把花椒粒炒香再磨成粉,盐粒子要炒到水分出来粒粒分开。然后将花椒粉和细盐粒搅拌到一起调均匀,这样弄出的椒盐才好吃。以后还可以做椒盐蘑菇、椒盐鸡、椒盐排骨。” 宝伞点头不迭,今天够让她惊喜的了。更别提三小姐那里还有多少私藏的菜式呢。看赵大他们的样子,就知道这盘菜成功了。 赵大撑得摸了摸肚皮,脖子黑红,盖住了那害羞之意。“三小姐,小的们都吃了,那谁能专门给您办事啊?” 曼烟哈哈一笑,“放心,都选上了。”柳五不屑地白了赵大一眼,蠢货。 武进看了半天还是有点发懵,“三小姐今日来庄子上可还要办什么事情?” “没事,就是带她们来玩一下。” 回答得如此干脆爽利。武进懂了。玩一下,玩一下,原来三小姐是这样的主子。跟下人同桌吃饭,丫鬟吃饭她负责掏银子,教丫鬟做菜种竹子,带丫鬟到庄子上游玩。他也想要这样的主子啊。 ------------ 027 幸福的吃货 从沟头村回来没几日,不知道墨香斋的人有什么门路,很快就送来了差不多一个麻袋的生石膏,而且是磨碎过的。9; 提供Txt免费下载)算一算距离拂尘之前上门求取,还不到半个月。难道背后之人真的是个开矿的。曼烟让赵大将这个重要的袋子送到胡三那,大面积盐碱地治理的工作她就不用亲自上阵了。 底下的丫头们通过这件事好似找到了未来的方向,学东西都十分卖力。曼烟就省下不少心。只专心改善自己的伙食。 虽说是吃素,素食也看怎么做,做好了比大鱼大肉可好吃多了。曼烟让宝伞弄来一些红薯秧子,老的红薯藤撕去外皮,洗净切成段,然后加点辣椒大火爆炒;细梗子和嫩叶加蒜瓣清炒,两盘菜闻起来那个口水流啊。色香味俱全的菜活生生在鼻子下边,木鱼几个再不敢说三小姐要吃的菜是喂猪的了。 还别说,三小姐让宝伞做的几道菜原来都是喂猪的。先前曼烟叫秀儿在琉璃院后头辟了块地种南瓜,说是以后要给老太君常煮些南瓜粥。现在到了五月份,这南瓜藤蔓生的老好,一朵朵黄花开得跟喇叭花似的招人。如今南瓜蔓顺着棚架枝子长到足有半丈高,瓜却不见坐出来。郑先生说是要去叶摘顶,以免叶苗疯长。三小姐却叫人扯下一大把南瓜藤蔓,说要炒菜吃。 丫鬟们傻眼,这南瓜藤上有毛刺,那是猪都不吃啊。 结果,宝伞用了半个时辰一点点把南瓜藤外面的绒毛丝剥干净,留下嫩杆嫩叶,清炒出两盘。给松鹤堂送了一盘过去,老夫人就着这南瓜藤直道爽口,硬是多喝了两碗鸡汤。 此后,曼烟再让她们找什么猪食,她们都不觉稀奇了。(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什么猪食,让三小姐一指点,就变成美味佳肴。她们只管跟着尝鲜就是了。 这素菜队伍越来越壮大,武进知道三小姐爱吃素还专门叫胡三带回来来各种蔬菜,最后到宝伞手中成了爽口鸡毛菜、马苋菜包子、腌莴笋皮、凉拌苜蓿……木鱼笑话说她们院子现在老是跟猪抢食。 若是可以,曼烟真想永远当个幸福的吃货。这些野菜在现代可是不容易吃到,每顿饭吃完放下筷子肚子鼓鼓的时候,曼烟就感激老天爷对她的善待。不过她也不会天天折磨宝伞,有些菜收拾起来特别麻烦。宝伞几次剥完红薯藤,手指头沾的紫色得在地上磨才能去掉;还有那南瓜藤,好吃固然好吃,可去掉那些毛刺的功夫够做别的菜几盆子,那么麻烦敢不好吃点嘛? 老太君见曼烟闲的净捣鼓做菜,看不过眼,逼着她去“浣花阁”上了两次课,使得曼烟再次确定,林先生讲的《女书》之类实在不适合她。 林先生同二叔年纪相仿,说起来也是个英俊的男子。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二叔想事情周到。若是找个古板老头子,这些小女孩怕是天天打瞌睡了。林先生学问不差,问题还是在于曼烟自己,她的终极目标不是嫁人。反正现在还小,不如等非学不可的时候再说。 傅瑾、傅隽几个上课倒是格外认真。如果这次选秀没有选上,她们就不能继续在侯府上课,家中定会尽快相看亲事,得准备出门子。傅隽十三,傅瑾和傅灵却都要进十四了。尤其是傅隽,她的情况曼烟也听说了一些,在家是个不受宠的。 老太君逼着曼烟去上课,主要还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女先生。曼烟的条件太苛刻,几个女师一听还要教导丫鬟,都不肯进府。老太君只好再托人打听洛京附近州县有没有开明些的女师。八小姐见曼烟常不去上课,本就憋着气;后来听说老太君要给她找女师专门教导,便常到王氏那吹鼓手赶集――没事找事。凭什么傅曼烟可以一个人霸占一个女先生。王氏百般安慰,只说“那是个没娘的,所以不拿自个以后的嫁妆当回事”。八小姐仍旧不依不饶,也要请一个女夫子,王氏黑着脸说了一句“等我去了,我的嫁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八小姐这才蔫了。 话说方嬷嬷尝了几次琉璃院送来的饭菜,便生出开个酒楼的心思。府里几间铺子生意都不算好,现在有个好厨子,开间酒楼挣银子不错。 曼烟却不同意。她主要考虑几点,一是京中贵人太多,安平侯府不得势,开酒楼若是生意太好不知道冲撞哪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二来,酒楼的成本耗费高,既要好的地段门面,又要懂经营的掌柜,投进去的银子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收回来。第三嘛,曼烟还是想给自己在外头弄一个据点,府里终归多有不便,但这个据点一定要隐蔽。所以,完全为了自己着想,她决定开一家素菜馆子。所谓中隐隐于市,这种不起眼的馆子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 曼烟考虑了几日,亲自给方嬷嬷交代只要一个小铺子,不用好地段,最好在民居区的巷子里头,地方也不用大,有前后院就行。最后定下京城东南边隐巷一间不起眼的绸缎铺头。洛京东南方向以商人住所居多,还有一些官员在此置办外室。那一处原本作为库房之用,位置就有些偏。仆役将里头的存货直接送到其他绸缎铺子,稍微收拾下,院子就空了出来。也没有大动工,就是将后院的厨房稍微扩大了些,最后挂上一块“朴居”的白布幡子,横梁上写了“素味素心”,这素菜馆就算开起来了。 方嬷嬷很是不懂三小姐的安排,不用好地段,不用小二,不用账房,不用掌柜,前后所有屋子只宝伞一个厨子。这是开饭馆吗?可是三小姐说了,这“朴居”记在老夫人名下,老夫人不用掏半分银子出半个人,只要嬷嬷听她后面安排,等着挣钱分红就是。方嬷嬷索性就不操心了。 其实曼烟也在等,宝伞还需调教些日子,待多学几道菜开业才是正道。这个小馆子以后可是曼烟外面的根据地,哪能马虎。中间她叫拂尘去墨香斋看了两回,听说墨香斋的竹筒笔又涨价了,曼烟更加安下心。之后,她将铃铛彻底给了老太君,又安排宝伞到松鹤堂伺候些时日,摸一摸老太君这个年纪的口味喜好。曼烟发了话,等宝伞从松鹤堂出来就要到“朴居”去掌厨。宝伞深感责任重大,更加用心学习烹饪之道,做好菜叫众人都尝一尝顺便提意见。 老太君这段时日也觉得安逸。到了傍晚真的跟着宝幢金鱼学习打太极,已掌握了含胸拔背、沉肩垂肘的要领,现正学着以腰为轴、移步似猫。还别说,如今宝幢的太极拳倒是有模有样了。 到了五月中,曼烟终于感觉自己江郎才尽了,所有能教的东西都教了,剩下她不擅长的领域以后想折腾些什么是再不能的。 幸福总像个敲错门的陌生人,停留一会转身就跑。就在这种舒服到眩晕的日子里,府里铺天盖地流开一个传言,说大夫人之死与三夫人有关,因为三夫人不舍得二少爷被卓氏过继成嗣子,所以暗害了大夫人。曼烟让人追查,丫鬟婆子个个都说听来的,也没找到源头。曼烟心中肯定这是王氏的手笔,只是没有证据。 老太君欲点卯彻查,却突然接到平国公老夫人的帖子,说是听闻老太爷身体有碍,明日要来上门探访。老太君只得让春喜去各院传话敲打,彻查流言的事情暂且按下。 一夜之间,安平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国公府的老夫人要来了。除了合欢苑,其他院子都是夜半私语蠢蠢欲动。 ------------ 028 竹刀风波 曼烟昨夜歇在合欢苑。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多少人不能安枕的夜,她竟睡得香。 只是又做了那个梦,这次她看清楚了。那个“十字架”的影子确实是两个人,横着的是躺在床上的祖父,竖着的是坐着的祖母,穿着一件宽袖黑袍的海青修行服,在给祖父喂药。祖母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那身衣服是在小佛堂念经时常穿的。 不知道这个梦意味着什么,难道祖父真的是被祖母喂了药才陷入昏厥。曼烟不由揪起心来,卧薪斋的事情不会再惹出什么风波来吧?可是祖母的一应说话行事,光风霁月,皆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 这会府中众人都是严阵以待,二夫人王氏早就带着三夫人和几个仆妇守候在仪门。名份上,这位王老太太可是她的母亲、八小姐的外祖母。其实从昨夜起,她心底就气得要死,老太太要过来侯府拜会,竟然没有提前知会她,倒显得她成了个外人似的。亏得二老爷耐着性子哄了大半夜,她今日方能行止如常。 王老太太被领到仪门时,下颌不自觉抬高了一寸。看看这迎客的阵仗,跟国公府比都不能比,傅家的人丁就是太单薄了,她们王家一个庶女都能在这当个主母。不过若是她们王家,又何须亲自让主母到仪门迎客呢。唉,都是为了她那个小祖宗……看看身边乐呵呵的小孙子王以安,想到他念叨了这么些日子,王老夫人的心也软了,见到侯府老太君时嘴角就添了分笑意。 “老姐姐,今日您真是贵人上门。从早上就听见院子里的喜鹊一直叫唤。”冯老太君等在院子门口,一贯的恭敬有礼,算不上热情,却也挑不出毛病。 王老夫人是二品的诰命,冯老太君低了一等,这一声老姐姐当得绰绰有余。对于国公府老夫人今日的造访,冯老太君心底不是没有疑惑的。不过她知道有人比她更着急知道原因。 众人见完礼,二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母亲怎的今日过来了,倒叫女儿好生惊喜。” 王老夫人没看她,对着老太君问道:“老太爷如今可好些了?” “中风之症只能是慢慢将养,如今能清醒的时辰不多,好在二老爷孝顺,倒是常过去陪着。” 王老夫人挽住老太君的手,一脸的怜悯。“你也放宽心,这病倒也不是什么急症。” 老太君心中冷笑:我有什么好不宽心的,他站着我才要担心。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老太君向来不爱打哑谜,这位眼高于顶的王老夫人,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向不亲近,突然来看老太爷,莫说她不信,二房那位恐怕也不信。 王以安见这些人磨蹭半天还进不了正题有些急了,主动跪倒在蒲团上,行了个大礼。“给姑祖母请安。” 一声“姑祖母”,叫得老太君迟疑了半晌。她更加纳闷了,这个王家小少爷从前也见过一两回,何曾对她这般亲热过。他真正的姑祖母其实是常氏,都是这些嫡的庶的,活生生把称呼都搅乱了……把人心也搅坏了。孩子毕竟行了大礼,她还是叫方嬷嬷递了一包金裸子过去。 王老夫人偷偷狠瞪了王以安一眼。然后瞅着老太君,露了一分笑:“今年端午不知为何,皇后也没叫我们这些外命妇朝见。”不动声色间,她端起紫砂壶的茶盅,似嫌茶水太烫,茶杯盖脆生生撞了杯沿几下。轻抿了一口茶水,王老夫人才缓道:“傅家族里这次有几位姑娘也要参选吧,。上次我看过一位,清丽优雅大方识理,以后前程定不可限量。” “老姐姐谬赞了,说来还是皇上仁慈,不然我们子嗣单薄的人家哪有这样的机会。要说会调教姑娘,可不敢跟您家比。”老太君说着,无意识地瞟了二夫人一眼。 王老夫人见自己的宝贝孙子抓耳挠腮,怕是坐不住了。便不再耍花枪,问道:“怎的不将你家的姑娘叫出来我瞧瞧,难道都不想要收我的礼了?” 终于等到正题了。侯府的姑娘们早就在偏房里候着了,能在国公府老夫人前露个脸,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从昨夜开始,几位太太姨娘就发愁今天要给女儿穿什么戴什么。只有三小姐,独自窝在合欢苑里想事情。曼烟早就了解过,她一向不见外人,这次不见王老夫人想必也不会怎样。 老太君让人将姑娘们都叫了过来,反正都只有六七岁,谈不上男女之防。姑娘们行过礼后接了王老夫人赏的一人一袋金裸子,静静立在一旁。王老夫人赞了几句,眼底泻出一丝极淡的失望之意。 其他的小姐们都罢了,最高兴的要数八小姐,今天的客人可是她的外祖母,府里的小姐都不如她有面儿。再说,还见到了她的安哥哥。傅曼幽软言软语叫道:“安哥哥,咱们去翠园看桃花吧。” 王以安有点心烦,今日本是来看三小姐,却偏偏见不到。他感到屋里燥热,稍微扯了下领口,冷着面道:“如今的桃花都要谢了,没什么趣。” 二夫人不想让女儿没了脸,赶紧打圆场:“安哥儿,你带妹妹去园子里玩会,让老祖宗在这说会话。” 王以安低着头,牙一咬,问道:“姑祖母,怎么不见三妹妹?” 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尤其是二夫人,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侄子竟然主动关心傅曼烟那个丫头。王老夫人解释道:“这孩子上个月去庄子上玩,看见了三姑娘在田里种竹子,还说你们家三姑娘把那块荒地变成了良田。小孩子家的,一点子事情就当新鲜不得了。” 王以安不服气,小声驳斥道:“哪是,明明就是三姑娘做出了竹刀,还给二表哥送了一支。” 此言一出,屋里霎时寂静无声,众人各自陷入沉思。二夫人惊恐不已,侄子说的一桩又一桩事,竟然从未听说一星半点;八小姐傅曼幽则是莫名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抢走了。六小姐傅曼华则是蹙起眉头,心中了悟为何哥哥近来话里话外不离三姐姐。 连王老夫人都被惊到了,面上的皱纹如涟漪泛开。“安儿,不可胡诌。三姑娘小小一个孩子,哪能做这样的大事?” 王以安见众人不信,这才将书院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二少爷傅柏松在“碧水书院”念书有段日子了,开始先生讲些简单的还能勉强跟上。可他毕竟底子不好,这些天听先生讲课颇感吃力,前几日便被先生罚抄大字二十张。书院的同学都以为第二天他定然交不上作业,结果傅柏松交上的二十张大字一张不少。王以安和傅庆年仔细一看,那字迹分明就是竹刀写出来的。竹刀开始的时候是十两银子一支,后来各个书院的学生发现,竹刀用来对付罚抄大字最管用,写得又快又好。消息渐渐传开后,很多书院的先生、翰林院的缮写校勘书吏以及通政司各种文书之职都开始求购这种快笔,竹刀便涨到二十两一支,听说现在墨香斋的竹刀快售罄了。 可是没人相信傅柏松自己买的起竹刀,于是书院就有学生怀疑他是偷窃来的,傅柏松最后迫不得已,只好交代出是三妹妹送给他的。王以安细细询问,又将庄子上的事情串到一起,便知道那片竹林恐怕是要用来制作竹刀的。 听完王以安的话,所有人都看向老太君。老太君只好道:“老姐姐,这里面有些误会。春喜,去将三小姐请来。” 听春喜说完祖母那边的情形,曼烟忍着头痛去到松鹤堂,发现人到的比初一十五还齐全,除了没资格见客的姨娘们,其余一个没落,连她的四弟傅庆年都来了。满屋子的人都盯着她,神情各异。一进去迎面劈来二夫人的质问,曼烟暗道不好。再看看王以安一副“被我发现了”的欠揍样子,还有傅曼幽半点不掩饰的厌恶之情,直觉这个小屁孩就是惹祸根苗。 曼烟没有立刻回答王氏的问题,而是蹲下身子见礼,“给老夫人请安。” 王老夫人面色看着倒和蔼,“你就随幽儿叫我一声外祖母也使得。” 曼烟略笑了下,却没改口:“谢老夫人宽宏。” 她看了一眼老太君,淡淡地道:“方才二婶可是冤枉我了。这竹刀明明是祖母想出来的,烟儿不过是找人试验了一番,要说发明,那还是墨香斋之功。至于那片竹林,确实是要卖给墨香斋的,我也只是求郑先生改良了那片地而已。” 傅曼幽冷着脸道:“那三姐姐怎么独独送给二哥,不妨也送我们这些姐妹一人一支竹刀吧?反正那竹子都是你的。” 曼烟微微一笑:“不瞒大家,这我怕是不能。如今墨香斋的竹刀马上就售完了,墨香斋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有。”见几个弟弟妹妹的脸色都不好看,她慢悠悠地补充道:“等墨香斋做出下一批竹刀,我再买一些回来送给妹妹们,嗯,还有四弟。” 傅曼幽这才算善罢甘休,别过头去不吱声了。 王以安笑嘻嘻凑了过来:“三妹妹也送我一支吧。回头我有好东西也送来给你。” 曼烟连忙退了两步,客气有礼。“多谢表哥了。”就这么搅乱她的计划,表哥,果然是让人无语的物种。有了这一遭,曼烟只想离他远远的,远远的。后面再待客三小姐就全程迟钝状,你问我答、你不问我才懒得吭声,直到最后不卑不亢无喜无忧地送走贵人。 王老夫人离开的时候,又单独留下了一个四四方方攒枝莲花的宝盒。方嬷嬷打开一瞧,一袋小羊的金裸子、一对珍珠芙蓉花的多宝钗和一对粉晶画荷簪子。三小姐是属羊的,几对头饰也是八九岁小姑娘适宜戴的,简单素净,正符合曼烟的喜好。 方嬷嬷道:“看来国公府老夫人这次探病是假,来看三小姐才是真。” 老太君见曼烟波澜不惊,便叫她将礼物收起来,对王老夫人的用意也没多言。孙女都不当回事,她这个做祖母的又何须杞人忧天。总归烟儿年纪小,说什么都嫌太早。倒是这竹刀之事揭开也好,让她的心思更加坚定。老太君双眼炯然,看来是时候递张帖子进宫了。 ------------ 029 平国公府 “老夫人回府了。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接门的婆子一声叫唤,国公府半边内宅就动了起来。 王老夫人的马车刚入东角门,两列丫鬟婆子已经整齐候在垂花门处。待王以安踩着小厮的肩背下了车,四个丫鬟快步跟了过去。一进到老夫人的院子,映入眼帘是一座高高的假山,形态万千,峰峦圆浑。假山前堆着个半人高的紫砂大圆缸,里面种了一株四季常青的玉珍珠盆景,嫩芽般的叶子短小细密,一簇簇挤在一起形如翡翠珍珠。那盆景的枝干苍劲古朴,看起来很有些年头。同王家正门的牌匾“敕造平国公府”一样,无言诉说着这样的人家才是真正底蕴深厚的簪缨世家。 回到自己府邸,王老夫人瞬时浑身舒爽。看着国公府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阶,她就似看到祖上的荣光、茂盛的香火、贤孝的族人。她们这样的人家,一代一代富贵绵延,那安平侯府怕是一百年也赶不上的。 王以安抬眼偷瞄了下老祖宗,低声问道:“老祖宗,您觉得怎么样?傅家三妹妹是不是很聪明?” 老夫人睨了一眼小孙子,“你今日错了你可知,一会回房抄书。” 王以安须臾变得持重,一本正经道:“孙儿认错,今日给老祖宗丢人了,孙儿任打任罚。”说完就要转身去书房写大字。 王老夫人面色一沉,“站住。你那点花花肠子祖母还不知道?”说话间走过去重重揪住王以安的左耳,“那三小姐自然是个好的,小小年纪聪明又颇有定力,比幽儿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你也犯不上如此忙慌示好。我们家的公子,难道还缺少玩伴,姿态怎可如此低。今日你的猖狂无礼,祖母就当你小孩子玩乐一回,下回在外头可不许如此放肆。” 王以安讪讪回了院子,将外衣直接一甩,也不理会身边的丫环。看着满眼罗帏绣笼,莫名生出些许压抑之感。方才在安平侯府他是急了些,老祖宗也夸赞三妹妹聪明,那老祖宗到底相信他的话了没。 王家老祖宗自然是信的。王老夫人回府没多久,国公府的世子爷王以昌和三少爷王以盛就来问安了。 尤其是王以盛,对竹刀之事最为关心。以后大哥自然是要袭爵的,幺弟聪明能读书走仕途,其他几个兄弟也是文武各有所长。只有他是庶出不中用,父亲定下来让他以后接掌府中银钱庶务。如今府里的纸笔铺子生意甚是惨淡,就因为“墨香斋”推出的新笔和新墨。之前他也听幺弟说了竹刀之事,不过,他当然不信一个八岁小姑娘有那样的能耐。这不,就急急过来老祖宗这打听消息了。 王老夫人面露不虞:“我看啦,你不如你幼弟多矣。你爹不是叫你帮忙查那墨香斋吗,你查了这么久可查出什么了?你弟弟只去庄子上玩了两次,就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王以盛羞愧不已,仍旧不肯相信。诘问道:“真的是傅家那个八岁的小姑娘?不是傅老太太?”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那个老太太要是脑子活泛,早些年还会颓败成那样?”对安平伯年轻时的荒唐和冯老太君的处境,京兆的贵族之家均有耳闻。在王老太太看来,什么“做妾当如常娇女”,不值一提。区区一个青楼女子能让安平伯宠爱至此,不过是因为正室夫人太不济。从书香门第冯家嫁入安平侯府的冯老太君,自诩出身清贵之家,一身傲气,丝毫不懂女子委婉之道,在内宅这片战场上,自然输得一败涂地。 撇开往事,王老太太继续指点几个孩子。“这傅家将来定是这位三小姐掌家,以后同你们姑姑那边来往,可要谨慎点。” 最后,又问了孙女****的才艺练得如何,道采选尚有月余家中众人都要尽心准备云云。孙儿们自是满口应承,而后退下各自回屋。 …… 正如傅家三小姐所想,王以安这一闹,所有的计划都得提前了。果然,过了两日,“墨香斋”就派人上门了,傅管家将何安领到垂花门。看到拂尘小姑娘的时候他还有些懵懂。明明都是一样的脑袋,怎么他就看不懂了呢?这拂尘的主子是如何未卜先知的。这个月东家将京兆能砍的竹子都快砍光了,剩下那些达官贵人家的竹林,那可是不能肖想。他如今为了找竹子,头发都要愁白了。 何安拱手作了个揖,恭恭敬敬唤了一声:“拂尘姑娘最近可好?” 拂尘忍住笑,不疾不徐回道:“墨香斋的竹子好,我家主子也好。” 何安一脸呆萌。 拂尘也不多做解释,带着何安登上角门处备好的马车。赶车的是赵大。何安不好意思同拂尘同坐进车厢,便坐到了赵大边上。等到了沟头村,看见那片小有模样的竹林地,何安笑开了花。 “拂尘姑娘,这些竹子什么时候能砍啊?” “这得问郑先生。”拂尘说完将胡三带过来,让何安认下人,以后竹林的事情他们直接商量就好。种竹子、砍竹子、搬竹子,庄子上反正不缺劳动力,这流水一条线都是曼烟早就想好的。 何安同胡三拉扯半天,最后问这片竹子地要给多少银子,还有佃户给多少,毕竟后面日子还长,可是关系到一大群人的活计跟饥饱。 拂尘道:“庄子上佃户的力气钱你们当然得给,还得给的多些。至于竹子的钱,可以直接给郑先生。主子不要你们的银子。至于后面的事情,主子说你做不了主,明日会亲自去墨香斋喝茶。” 何安悻悻然,“墨香斋”又不是茶楼。将话带到后,何秉心心头直痒痒。他想不通的事情,当然只能问秦彻。“不要银子,你说那位要做什么?” 秦彻面上无风无雨,“哪位?” 何秉心一个转身加跺脚,“那位傅家三小姐啊,也不知道那么小的小姑娘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如今京兆这么多小神童,现在又多个女神童?” 秦彻倥着脸,不言不语。京里的小神童王以安、国公府不满十岁的幼子,比他们先知道竹刀的始作俑者乃傅家三小姐。说来的确可笑。心中虽有怒意,不过他知晓这并非何秉心之错。只淡淡道,“明日一见便知。” 这个安平侯府的三小姐,他真要好好探究探究了。 ------------ 030 心理咨询 国公府老夫人走后,曼烟打算彻查流言,却被老太君制止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祖母的意思是说不消多少时日,流言自会退去。曼烟一想也是,反正不管有没有流言,祖母对孟氏都是一个样,能照顾的地方尽量照顾,也不会特别亲热。她便一心筹谋素菜馆的事。 宝伞自从去了隐巷的“朴居”,没睡过一个好觉。这家素菜馆仅她一人穿梭于前厅后院,尚未见客上门。三小姐总说不急不急,但是这馆子既已开起来了,却一点生意没有,那不急只怕也是用来安慰她的。 开始主子让她做素菜馆的大厨,她兴奋得睡不着觉,现在却自卑不已,就怕自己能力不济害了“朴居”。渐渐,宝伞有些自怜自艾起来。 几日后再见,曼烟看到宝伞眼下的青影跟嘴角的水泡,决定必须给她做一次心理咨询。这是穿来后的第一场,也是她两辈子第一次真正临床心理学实践。 三小姐将房门插栓,两人进了内室。曼烟拉开窗帘,阳光透过镂空的窗牖洒进来,在地面投射出斑驳的光影,看起来有种生动的破碎之感。 两人面对面站着,曼烟想找宝伞的视线,宝伞正盯着地上流动的光影发呆。 曼烟先是高声呼唤宝伞之名,宝伞吓得三魂丢了一魂,头几欲低进衣领中去。不过,这一声喝叫倒是如一头凉水浇下来,拉回了宝伞的神思,她至少不那么恍惚了。 曼烟一扫平日的亲和,变得疾言厉色。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宝伞,你这样子,我可不敢让你再去朴居了。” 宝伞无助地攥着衣襟扭来扭去,紧咬住下唇。“三小姐,奴婢……奴婢有负您所托,奴婢该死。”说完便跪倒在地。 “你说说看,你哪里该死?” “奴婢坏了三小姐的事。” 曼烟声音逐渐轻柔,显得娓娓动听。“这个素菜馆都没开起来,你怎么坏了我的事?” 宝伞这才抬起头,慢慢眨了几下眼,眸中露出迷茫。她也说不出哪里坏了事。哦,不是眼下,她是担心以后坏事。“奴婢,奴婢是担心以后。” 曼烟轻轻摇头,这是典型心理自我保护机制中的一种――合理化,人潜意识为了减轻因动机冲突或失败挫折所产生的紧张焦虑,会找一些理由为自己辩护,最常见的潜意识文饰法就是用对未来的恐惧逃避当下。事实上令宝伞恐惧的根本就是现在、是眼前,因为她不自信,害怕失败的挫折感、害怕被惩罚,才躲进那个恐惧以后的外壳中寻求自我庇护。殊不知现在都顾不了,还谈什么以后。 曼烟正色问道:“宝伞,我让你到朴居是来做什么的?你还记得吗?” “做菜。” “对,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没有好好研究做菜,反而杞人忧天,令得自己都快愁出病来。这是不是南辕北辙,违背了我们先前的意愿?”见宝伞似有所悟,曼烟又添了一把火。“你该做的,是寻找新的食材、菜式,或者将以前常吃的菜弄出新的做法,而不是担心店里有没有账房小二、铺子来不来客人、以后有没有生意……这些不该是你操心的问题,知道吗?你要做的只有一条,就是下厨下厨下厨,多研究多尝试,精益求精,让你的厨艺更上一层楼。懂了吗?” 宝伞连连点头,“懂了,懂了。” 曼烟想着,反正已经训话了,不如一步到位,省得以后还要麻烦。“我打算一盘菜卖二十两银子,你觉得怎样?” 宝伞吓得直咽口水,二十两银子,都够买她好几回了。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心中之意。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曼烟问道:“你以前吃过那些菜吗?咱们做的南瓜藤、红薯藤那些,好吃吗,你觉得值多少钱?” 宝伞想了老半天,摇摇头:“都没吃过,很好吃。值多少钱奴婢说不好,奴婢……从哪弄那么多钱啊?” “这就是了。这样的做法没人试过,没人知道南瓜藤原来是这么个味道。咱们开的这家朴居,卖的不是菜,卖的就是一个新鲜。”曼烟恢复一贯的和颜悦色,极尽耐心欲与宝伞达成共情。她讲的连贯,语速却不快。为了减轻宝伞的紧张,她偶尔在室内缓缓走动,音量时高时低,全程控制着整个对话的节奏。“你没有银子,多的是达官贵人银子没地方使,二十两吃一盘从来没吃过的菜,而且很好吃,你说值不值?” 听三小姐这样一说,宝伞又觉得很有道理,如果她有很多银子,也愿意点来吃呢。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开开心心地,做好每一道菜。以后朴居每天开门就开半日,从午时开到申时,你每天最多做十道菜,如果有客人非要多点,那银子要付双倍。这是我定的规矩,记住了吗?” 宝伞不懂,这规矩听起来怎么像恶霸,但还是乖乖点头。 曼烟晓得她的困惑,慢慢说道:“你做菜到如今有两个月了,你想想,每一道菜都做的好吃吗?哪道菜最好吃?” 宝伞这回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道椒盐蘑菇最好吃,奴婢跟其他姐姐都这么觉得,那蘑菇做出了小姐说的肉味。”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那道菜做的最好吗?” 宝伞摇摇头。 曼烟的声音忽然轻柔似水,似春风扑面。“你还记得当天的情形吗?慢慢回忆,别着急。” “那天,在庄子上做了油炸竹子虫,是从庄子上回来之后做的椒盐蘑菇。我们在马车上唱小姐教的歌,欢声笑语,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欢喜。回府后,我问三小姐那个椒盐真正的做法,三小姐便教奴婢做椒盐蘑菇。前几次都没成,最后做了近两个时辰出来的那盘三小姐才满意。莲花几个姐姐们都说很好吃,像是在吃肉。” “这就是了,做菜一定要心情好,你做的开心,菜才会好吃。你的情绪会通过味道传递给客人。以后,你都要尽量保持那天做椒盐蘑菇的心情,觉得好奇有趣,做菜时用心开心,我们吃你做出的菜也会感觉到心情舒畅。” 接着曼烟换了个角度道:“为什么我规定你一天最多做十道菜。因为你年纪还小,力气有限,若是做得太多,你的身体负荷不了,心也会感觉疲惫,那样做出来的菜味道就不完美。咱们朴居的菜虽贵,但银子也不是白收的,贵自然有贵的道理,如果不完美,客人岂不成了花冤枉钱?” 宝伞被三小姐一番开解,心头的阴云褪去不少。不过她还是有个疑虑。“三小姐,真的所有的菜都卖二十两银子一盘吗?” 曼烟揪了下她的小鼻子,笑道:“吓唬你的。菜的价格要看食材,南瓜藤红薯藤这种磨人的菜五两银子,其他普通食材的一两银子。过两天我弄个菜单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以后你可要常跟着秀儿在地里跑跑,多找些稀罕的蔬菜来做,以后加到菜单里头。” 先前一盘菜二十两,着实惊人,这会一听变成五两,宝伞终于是云开雾散雨过天晴,大声回答:“是,奴婢遵命。” 曼烟从攒心盒子里挑了个大雪梨递给她,“吃个梨降降火。放心吧,朴居的账房小二明天就有人送过来了。” 宝伞微楞,她家主子怎么这么聪明,像神仙一样,什么都知道,啥都能解决。从此,宝伞心头第一人非傅家三小姐莫属,开口便是“听三小姐的,肯定不会错。” ------------ 031 忧 …… 傅仲德从王氏那听说了傅曼烟制作竹刀之事,心底忧心忡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他隐隐感到,最近很是不顺。原本板上钉钉的升职之事延宕不说,府里也不安生,父亲又一直昏睡不醒。他总不能每晚都悄悄往卧薪斋盯着。 本以为程浩然一丁忧,自己就能一跃成为正四品的通政司副使,谁知道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卢中却在早朝上谏言,“从正五品直接晋升正四品素无惯例,擢升无凭”。通政使职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收纳校阅各省题本京内奏本。照理说,从四品到五品虽然隔了两级,但他与程浩然同属一个官署,对通政使的各项事务制度都熟悉,直接升任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如今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仲德越想越不甘心,往国公府的脚步更显匆忙。天已经黑下来,这个时候国公爷应该早已用过哺食了。 到了平国公府,下人回报国公爷正在书房议事,不能打扰,那就只能等着了。一个小厮将他迎到花厅,送上一壶茶。傅仲德自斟自饮,将整壶茶喝了个精光。书房的人却还未出来。 他走到长廊,望着书房那处亮光,心头风起云涌。什么时候,他也能进那群人当中就好了,那才算真的搭上国公府这条船,到那时才能说同舟共济。现在,他不过是老国公爷一个庶女的女婿,算什么。一声岳父,大家心知肚明,不过你哄我我哄你,互相哄着开心罢了。 他眯着眼,扫视整个国公府的飞檐拱顶绵延起伏,在夜晚的黑幕掩映下亦是泱泱大观,气势巍然。他蓦然想起自己的亲娘。 娘是疼她的,为他苦心筹划几十年,他一个庶子方能在傅家横行。可有时候他忍不住会想,如果他是老太君亲生的该多简单,什么都不用想,安平侯府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不需要机关算尽煞费苦心。 或者像三弟那样,随便从一个妾的肚子里出来,那他肯定安分守己,什么都不争抢,能长大就满足了。 就是这样,都怪老天,让他从一个宠妾的肚子出来,让他必须奋进、不能退让。明明有五六分胜算,为何不争?从前父亲就是想让他承袭做安平伯的。可惜娘的万般谋划,敌不过大哥一死,和死后哀荣。老天不让他退,又不让他进。(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老太君从前不同意将自己记到名下,如今更不可能将年哥儿养在松鹤堂。可是娘说到时候自有办法,让他不用急…… “清远,站在这想什么呢?父亲叫你。” 清远是他的字,傅仲德如梦初醒,哦,是他的大舅哥平国公王敬在叫他,不远处站着他的岳父,年逾六旬的老国公王钦。傅仲德连忙拱手施礼。 “无须多礼了,快进来说正事吧。”岳父的声音不显苍老,依旧铿锵有力。若他六十岁也能这样就不枉此生了。傅仲德掐断心头纷乱的思绪,走进书房。书房里共有六七人,大多是老国公的门人和国公府的亲近幕僚,老幼不一。其中,有一个傅仲德不敢不敬的人。 老国公开始问话。“清远,对于早朝御史台的谏言你怎么看?” “女婿想,与其继续在通政司在这个食之无味的位置上待着,不如想办法挪到吏部。”傅仲德说出的想法。皇上并不重视通政司,现在很多密奏密本都直接通过雪花卫传递。 “傅兄若挪到吏部,只怕级别要降下来。四品五品的位置当中,吏部并无空缺。若是谋到个从五品,那有什么意义呢?”此人正是傅仲德的顶头上司,正三品的通政使吴若水,掌受理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只是如今他的不少差事都被雪花卫越俎代庖了。 吴若水此刻摒弃阶位之分,以兄相称,令得傅仲德不敢目视,噤若寒蝉。 “吴大人说得有理,都知道吏部之职重要,但你去了吏部说不上话,何况如今皇上对吏部看得紧,稍有动作就惊动雪花卫。照我看,不如继续待在通政司,尚有可为。皇上总不能现在就将这个衙门废了。”平国公王敬言语间便是要拍下板来。他生得眼大唇厚耳阔,看其貌极易让人降低戒心。“暂代通政司副使就暂代吧,等明年吏部评考之后,说不定就能真的升等了。” 吴若水频频点头,他早已和国公爷一路,傅仲德在通政司待着,他行事还方便些。 傅仲德知晓这便算定下了。无所谓,反正到吏部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有用,既然在通政司继续待着也能增加进入书房密谈的筹码,他照做就是了。 有了结论,傅仲德就不好继续待下去。他识趣地道了别,出去后回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总有一天,里面会有他。为了那个位置,娘能做的都做了,以后,他要靠自己筹谋。 书房的密谈还在继续。傅仲德一走,那些人说话就敞开多了。 尤其是吴若水,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皇上命雪花卫办他的差事是想将他架空吗?他满面怒色,“雪花卫的秦广死了,穆甫仁可以直接顶上,到了通政使,这规矩就不能用了。说什么素无惯例,那个卢中,不过是个八品小官,也敢跟我过不去。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平国公王敬道:“他不过是帮郑如龄那个老小儿出声罢了。皇上如今和他唱双簧呢,一边让雪花卫查我们勋贵家的腌臜事,一边让姓郑的借机弹劾,这出戏唱的不赖。在皇上眼里,如今我们这些勋贵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便要让我们缺胳膊少腿。定国侯已经被削了爵,诸位赶紧出主意吧,长此下去,勋贵连落脚的地都没有了。” 幕僚张赟道:“那个应无伤,皇上一直在找他,眼看就要接替国师之位,他怎么无缘无故失踪了。若是能找到他,不愁不能将他拉过来。以皇上昔日对他的信任,来日大有可为。” “应无伤不要指望了,他触犯了皇上的逆鳞,就算找到也是废棋一枚。”说话的人是个生面孔,众位幕僚皆不认识。不过看国公爷的眼色,此人应该是个重要角色。他继续道:“探子今日在城门口看见了不念大师。” 王敬大惊,“什么?那个老和尚回京了?不好,不好,父亲,您看我们如何行事?要不要派一队人马?” 老公爷的声音冰冷,道:“死士杀得了他吗?他可是卜算子,有未卜先知之能。既然已经回京,皇上肯定会抽空召见,到时候越发掣肘。你们手底下的动作要加快了。” 跟随老公爷最久的周荀道:“属下想,是不是派人去探探几位王爷为好。勋贵若是能同宗室抱成团,皇上想要动怕也没那么容易。只是哪一位王爷还需商榷。”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湛王姬辰年轻有为,得太后欢心,便于日后行事;有人说薄王爷姬景向来花天酒地,皇上也不看重,是诸王里最不让皇上戒备的;还有人说元王爷,因为元王是仅存的唯一一个有封地的王爷,有先皇旨意庇护,又是皇上的亲叔叔,皇上动他的障碍最大。一顿讨论下来,几位王爷各有优劣,但是究竟选谁,却不好定。既然定不下来,众人只得说回先前的话题。 南安侯底下叫苏光的谋士开口道:“请老公爷恕小的无礼。小的始终认为应无伤那里说不定可以打开个口子。他同皇上有师徒之情,曾经备受器重,距离国师之位仅一步之遥。如今既然背弃皇上而去,里面说不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皇上费尽心思要找到他,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什么。小的觉得这里有可利用之处,只是苦于能搜集的消息太少。若老公爷知晓些内幕,我们也好定下良策应对。” “不瞒诸位,此事老夫也百思不解。皇上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不喜和尚道士,却独独信任不念;已经言明不会任应无伤为国师,却依旧苦苦寻找,老夫也想不通皇上到底是爱才不舍,还是欲杀之后快。”老公爷一时若有所思,叹道:“”皇上志向大得很,如今既不听勋贵的,也不听太后的,一心只信雪花卫。这次采选若不是太后坚持,恐怕也办不起来。” 王敬问:“父亲,您说皇上难道不希望子嗣多一些吗?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愿意举办采选?” “皇上是想做个圣明之君,再说,皇上年轻且身强体健,子嗣之事不用着急。何况,大国师如今空缺,谁能定太子、教导未来的皇帝?” 那个生面孔道:“既然皇上还能听太后的劝,不妨将余家的人搅进来。太后总得顾念自己的母家。余家子孙甚多,总能找出几个不成器的。” 王敬展颜道:“有理。此法可行。都怪不念那个老和尚,若是早先将我们挑的人收为徒弟,国师之位到我们手中,也就没现在这么多麻烦事了。” 老公爷一脸严肃,“少作无谓之言,没有走通的路不必再提。你们都四处寻访,看谁能觅到些奇人异士,到时候再同不念和尚接触。国师之位空悬,我们仍有几分机会。” 七嘴八舌中,这次的密谈总算分下几个实际任务,苏光和那个生面孔回去也能交代。戌时一过,众人就先后散了。那个生面孔最后离开,离开前同老公爷单独说了会话。王敬还专门将他送到书房外那条长廊的尽头。 傅仲德回到侯府后先去了趟佛堂看望常姨奶奶,得到的还是那句话,不用着急。从佛堂出来又去了卧薪斋,一切如常。到了半夜丑时中,他再度从翠园的假山走进那条通往卧薪斋的暗道。 ------------ 032 朴居(上) 五月十二。txt下载80txt.com“日永星火,以正仲夏。” 安平侯府大门外端午挂上的菖蒲叶子还未取下浸酒,西园的石榴花已开得红火火烧满枝头。像湿了的胭脂,花瓣或重重密密鲜艳欲滴,或三两蓓蕾含苞待放,同碧油油的枝叶一起,染出仲夏的炽烈之美。天气已热了不少,府里仆人的夏衣刚刚发下,爱美的丫鬟们迫不及待就穿上身。 三小姐见木鱼欣喜地抱着新衣服,便道:“去试试吧。”女孩子总是爱美的,十二三岁恰是审美意识苏醒甚至爆发的时候,未来的品味大多在此奠下基石。曼烟知道这换衣服一时半会完不了,换了还要叫人评说,几个丫鬟还得比比谁穿着更好看。于是,她点了莲花、檀香跟拂尘三个,加上方嬷嬷一起,赴墨香斋之行。 到了墨香斋后,曼烟先在前堂里仔细瞻仰了一番。对于古人的文化与技艺,不身临古代极难明其精妙。啧啧,看着这些各式各样的古董,曼烟实在不能不激动。墨丸古朴野趣如石头,墨锭有长方形圆柱形,刻着花纹与墨香斋的字样,像极了随身小印,却比现代的印章美出千万倍。除了竹刀,墨香斋居然也用竹子制造了传统的毛笔,狼毫兔毛长短不一。手中提着这样的毛笔画画,心中也会少几分人间的烟火气吧。果然是匠心独运。 曼烟东喵喵、西瞅瞅,时而恨不得用手摸几下,好似看到金子,弄得何安感觉几近便秘。 秦彻在后头已经坐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明明慕年刚才就说人到了。“三小姐在前面做什么?” 慕年站在门口张望,神色尴尬。“说是在逛铺子。” 秦彻不再多言,拿起一本书侧坐着翻阅起来。落在慕年眼中,自家主子这个角度看不清正脸,一身凌厉之气全被藏起,看起来就是个读书的翩翩公子。他暗暗吐槽,不能看正面。慕年回神的时候,一帮人已经走到他跟前。他不禁有想哭的冲动。 莲花和檀香走在最前面。她们最先看到室内低头翻书的公子。还未来得及在心底赞叹此人好容貌,秦彻转过头来,莲花不禁吓得停住步子,不敢上前。这一停就踩到拂尘的脚面。拂尘虽也怕秦彻,但总是比其他两个有经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檀香是怕得头都不敢抬起了。 看众丫鬟的反应,曼烟略有些生疑,往前迈了两步。只见一个束冠的清俊公子正望着她,眼中似射出千万道利剑,欲穿破她的身体而出。怎奈三小姐身边带有结界,方嬷嬷走上前挡住她的小身板,厉色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墨香斋的主家?” 何秉心一直就在屋里,他显然被忽视很久了。“敢问哪位才是傅家三小姐?” 方嬷嬷心头霎时无限惆怅,安平侯府衰败啊,朝中无人,好比一个人没有眼睛鼻子,对外面的动向都摸不清楚。这个小公子,身上明显带着官威,可惜不知道是哪一位王公贵族之家的后代。老夫人对侯府以后的那一番考虑,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屋里陷入一片沉默,却有呼吸的气声隐隐流淌。对峙的气氛中,大家都在计算着什么。 墨香斋的头,拂尘的主子。不管是对秦彻还是对傅曼烟,都是只闻其名未见真人。但是这一次碰面,乃是数次交手后真正的结盟,既要算清先前的互助情义,也要开启日后更长远的合作。两方过去不吝于自己的资源和计谋,可以说早在互惠互利里完成了对彼此的试炼。真的是个好开端。既然如此,何惧以真面目见人呢?曼烟向前迈了两步。 此处应有画外声。“噬噬噬噬,兵――兵――”秦彻眼中的利剑打到三小姐身上被格挡后全部掉到地上。 秦彻与她四目相对,一个不动如山,一个一脸痴傻。痴傻的自然是三小姐。她还真没接触过气场这么冷的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秦彻刚才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现下才能仔细观察这个令他挫败的三小姐。待看清楚真人,他眉头耸起更为吃惊。三小姐竟然真的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一袭月白色素罗衣裙,身材纤如柔柳,头上简简单单两个螺髻,余下两缕发丝服帖垂在肩上。螓首蛾眉,五官却平淡到只有一个静字能描,唯有双眸轻轻一剪,剪出两汪湖水,深不可测。仔细看她的眼睛,秦彻竟觉看不清她。在雪花卫的地牢里,还少有人能经得起他视线的审查。三小姐的眼神不抵抗、不逃跑、不探究、不沉溺,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既然有这种眼神,那她的心智肯定不会是一个孩子。想到这一点,秦彻的寒气更泄露几分。 曼烟似浑不在意,敛衽行礼后淡淡开口:“不知怎么称呼这位公子?以后称我三小姐比较方便。” 秦彻一摆手,示意曼烟坐下。“我姓秦。” 何秉心忽然忿忿道,“三小姐好似对女子之德毫不在意,竟敢如此胆大约见外男。” 拂尘恶狠狠瞪住他,恨不得在他脸上剜出几道口子。 曼烟漫不经心道:“莲花,今天客人多,你去冲壶茶来,让大家试试你的手艺。”这些日子曼烟已经想好了,不该藏拙的地方她就大大方方展示,只要不做出格之事,祖母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可怜怜隐藏起来等着长大,况且现在她也没干什么惊人的举动。 半晌后她才看向何秉心,样子极为有礼。“小女子自幼修佛,对《闺训》《女诫》的确不熟,我只知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世间所有相,皆是虚妄。我看这墨香斋的主人,不像是墨守成规之流,怎会有此一问?” 何秉心气得半死,你跟她谈女德,她竟说起禅机来了。禅机里处处是空,四大皆空,还有何可争论呢? 秦彻一直都在观察曼烟,最大的感觉就是慢,说话动作都慢,像只无害的乌龟。且说话间总是时有停顿,显见心中常有斟酌。他有些安心了,多思多虑,乃是人力范围以内的多智,那不用太警惕。 曼烟接着就说正事。她将朴居的构想简单介绍了一番,初步计划祖母占五成、秦公子五成,如要转让份额只能从秦彻里头分出。最后秦彻说自己占四成,让何秉心拿一成。没什么异议后,曼烟就开始提要求了。“第一,我要在大堂里挂一幅上好的图,梅花、花鸟、山水皆可,最主要是意境要符合“朴居”的理念,素味素心;技法要求工笔淡彩或者水墨淡彩,要画风朴素的,最好寥寥数笔勾勒而出。” “第二,秦公子这边要给我两个人。一个要会武功且功夫中上,对付普通人可以一挡十,职责是护卫兼小二;另一个要懂看账,职责是账房兼小二。护卫要保证朴居里面每一个人的人身安全,保证不会有客人闯到后院,如果有闹事的客人也需要护卫处理,同时护卫每天要陪厨子买菜;账房要将每日银钱结算好,留好账簿,每天的入账银子交给专门管钱的人,还要不定时向东家汇报朴居的状况。” 见何秉心似要开口发问,曼烟右手五指竖起,道:“我先将要求讲完,有问题等会统一问。” 秦彻又发现了曼烟一个特征,说话夹杂着奇怪的字句和手势。他继续往下听。 “下面我要说朴居的规矩。朴居前面只留两个小二,就是我刚才说的护卫跟账房;第一个规矩就是除了店里面的人,其他所有外人绝对不允许进厨房。第二:每天开门时间从午时到申时,申时一过就闭门;第三:一天只卖十道菜,任何一道菜当天点第二盘都是双倍价格。第四:后院厨房的所有人一律不进前厅不见客,即使客人要求也不行;最后一条也是朴居最最重要的规矩,所有的人都听好了。以后凡是朴居的人,都不能随便泄露朴居里的事情,除了刚才对外的规矩。比如,护卫陪着厨师买菜,绝对不能向外透露买的什么菜;还有,若有人打听厨师的来历,这是万万不能说漏的。若有人打听东家,能瞒住就瞒住,碰到那种实在瞒不住的,就说东家姓何。现在大家可以提问了。” 何秉心听完那是相当郁闷,怎么老是担着个东家的虚名。他再次忘记三小姐是个孩子的事情,质问道:“为什么你占五成?” 开玩笑,这以后是谁的根据地不知道吗?曼烟似笑非笑,道:“后厨所有人员都是我出,同时我还要负责整个店铺的运转。话说开了,前期的本金需要两百两银子,敢问二位谁出?” 秦彻从头到尾一直盯着这个小姑娘,这辈子听女人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三小姐今天说的多。小姑娘思维极有条理,像是打理过很多铺子似的,浑身上下毫无闺阁之气。她眼神中一直透着股沉着冷静,直到说起银子时,深沉的眸子方才变得浅若清溪,添了两分可亲之意。 按常理,秦彻早该震惊得无以复加。大概今天惊的次数太多,这会他反倒十分镇静。一个新颖的构思;十分完整的计划,将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尽量考虑到;很多奇怪的规矩。 秦彻问:“二百两银子是做什么的?” ------------ 033 朴居(下) 曼烟答:“最主要是买菜买米。(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我们这里的食材要求绝对新鲜上等,当天食材当天必须消耗完,所有的蔬菜都不隔夜。短时间内朴居不会有客人上门,但是食材得随时准备着。这种情况大概会持续不短的时间。” 秦彻暗叹,果然面面俱到。那些没问出口的疑问他也不打算再问,就这么定下了。接着从嘴里蹦出五个字:“画、银子、护卫。” 何秉心懂得他是完全同意三小姐的安排了。那他出个人做账房好了。不过他还有几点困惑。问道:“三小姐刚才说账房要将每天的入账银子交给专门的人,是交给谁?” 曼烟回答:“管银子的人,我称之为出纳。朴居的钱账定要分开,出纳可以由你们选一个可靠的,你们那边要没有合适的我可以安排一个。” 一般来说这个管钱的要么秦彻出人,要么曼烟出人,毕竟他们俩是大东家。秦彻想起自己常有要务在身,不能一下调离两个亲信到朴居。而且以小姑娘的精明,这个人选怕是早就安排好了,直道:“劳烦三小姐了。” 曼烟淡淡一笑,道:“那大家喝完茶就散了吧,各自准备。三日后我让拂尘过来,领东西。” 众人这才松下心神,看莲花烫壶温杯,然后高冲低泡,端的是一副好架势。莲花被热气熏出些汗意,很有些紧张。她沏茶借用的是何安的工具,一套崭新的甜白釉小青荷茶具;明前龙井也是何安一向舍不得喝的。莲花刚泡好第二泡茶汤,秦彻道:“不用再泡了,喝茶。” 莲花委屈地看看曼烟,见她点头便开始分茶敬茶,心底对这个气势凌人的公子添了分怨气。莲花沏了三杯茶,捧着杯托到秦彻跟前时手有些发抖,好在秦彻迅速将茶盏接了过去,否则不晓得谁会被烫到。 本想试试莲花的手艺,结果大家好似都口渴得很,只顾着牛饮,也没人点评泡茶人的手艺。莲花不免有些失望地立到一旁。曼烟看拂尘几个好似也口渴了,见桌上还有四个空茶杯,凝神了会,最终没说什么。[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毕竟是在外边,曼烟不得不顾忌主仆之别。秦彻注意到她多看了那套茶具几眼,留了个心,难道小姑娘喜欢这种清淡风格的小玩意。 事情定下便散了,何秉心拿竹刀写了三份契约。方嬷嬷不肯签字,曼烟便知道祖母是想将这间铺子留给她。她只好签了自己的名后盖上手印,三个东家一人一份。终算是尘埃落定。 第二日,何秉心便收到拂尘送来的一张纸,朴居的菜单。他拿不定主意,让人去秦府叫来秦彻。 “公子看看,这菜单真是离谱。就算请来的御膳房的厨子,也不敢开出这样的价格吧?这单子上写的,还不知道什么山珍海味?一个黄毛丫头,这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秦彻仔细一看,一张纸画着两排奇怪的框框,内容倒能一目了然。里面写的就是菜名和价格。 南瓜木鱼,二十两;碧玉筋、翡翠梗、五彩粒、怪味肉、玲珑透都是五两;七星宝塔、斑斓袖、观音莲台、各类清炒时蔬都是一两。米饭任意吃,蔬菜饼、水果、包子、粥等不定时免费赠送。其实曼烟就是做了个现代的表格,行标题列标题一注明,只要识字就没有看不懂的。只是这张纸让秦彻又惊了一把,他忍不住有点怀疑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何秉心还在继续吐槽,“这可比京城一品坊的菜都贵,谁会去朴居那个旮旯角点这些名都没听过的菜啊?那丫头让我将这个菜单另外写在绢书上,还要装裱好挂起来。” 不理会何秉心的喋喋不休,秦彻稍作考虑,说道:“照她说的做。反正你也没损失。” 何秉心不敢反驳。他也得损失一个管事啊,何安一人抵得上好几个账房,居然要去朴居当个跑腿的小二,简直是大材小用。 “我过几天要离京一趟,朴居那边以后就听三小姐的。”秦彻最后交代了一声便离去,留下曼烟要的梅花图、银子和护卫。这个护卫叫慕影,是秦彻信任的贴身侍卫,手底下也有两下子。他不如慕年那么能说会道,要不是慕年不愿意去买菜,这活还轮不到他。 秦彻回到秦府后才发现,自己竟将那张菜单带回来了。他又将菜单看了一遍,始终觉得那张纸有几分古怪,于是另外誊写一份,叫人送去给何秉心。 曼烟这边也忙活开了。除了教宝伞做那道招牌菜“南瓜木鱼”之外,剩下的工作就是挑人。厨房里只有宝伞一个肯定是不行的。她先挑了厨房许家媳妇和凤娘给宝伞打下手,叫她们帮忙打杂顺便煮些粥饭。此外,她还想从手底下调个人到朴居,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将她们都叫到一块。 铃铛给了祖母,秀儿要在庄子上长待,以后宝伞要找蔬菜也离不开秀儿,这俩不能动。金鱼宝幢那一溜名份上还是小丫头,不好动;之前就是打算从大丫鬟里面挑一个学做菜,结果厨艺天赋最好的是宝伞,这才破了例,可一不可二。拂尘是随时待命的,不宜固定留在朴居。檀香身体弱,干不了什么重活,不过她拼音学得好,倒是可以做朴居的出纳,学以致用更能促进融会贯通。剩下绿柳、木鱼跟莲花。莲花口舌尖利,适合做些外事公关的工作,曼烟还想让方嬷嬷调教一下,以后分到外边去管铺子;绿柳是家生子,曼烟暂时不想她接触朴居。这样一筛选,竟然只有木鱼一个能调动。 “我要调一个人去外边帮我办点事,要长期待在后厨,你们哪个手底下不忙的?” 木鱼没开口,似在思虑当中。檀香跟拂尘早得了吩咐,自然不会吭声。 等了好一会,莲花开口说道:“奴婢愿意领这份差。” 曼烟犹疑片刻,便同意了。待何秉心将一应人、画、银子送到,她就真正要开始运营素菜馆了。 这样,莲花、檀香、许家媳妇、凤娘、慕影、何安,以宝伞为中心团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单独的行动小组,“朴居小分队”。拂尘俨然成了曼烟的传声筒,将“朴居”的一应规矩讲了一遍: “宝伞、慕影两人每天早上负责买菜。何先生每日记账,晚上同檀香对账交银子,檀香每个月初五给朴居所有人发放上月月银,每月月底何先生的帐跟檀香的银子必须对的上。宝伞只负责做菜。许家媳妇和凤娘照宝伞的要求准备食材,负责朴居的主食粥饭。后院的人不许进前厅,莲花负责茶水和前后院传话,前后院中间会摆一张大桌子,用来传茶水粥饭。大伙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众人事先都听过规矩,这会只是听拂尘再次完整重复一遍,都道知晓了。 拂尘是个死心眼的,提高声音道:“朴居最重要的规矩,我还得说一遍。所有朴居内的具体情形都不能透露给外人,比如买的菜、用的调料、菜如何做出来等等,都是必须保密的。若是谁说漏了嘴,到时候朴居势必不能留他了。” 何安暗自纳罕,拂尘不过是个丫鬟,刚才这番话虽是狐假虎威,那种态度与威严却不容小觑。其他人亦有同感,都将这个奇怪的规矩听进去了。 曼烟见气氛有些严肃,轻声道:“大家不用太紧张,刚开始朴居一定是很闲的,你们好好享受这段清闲日子。月银照发,前厅的一月二两,后院一月一两。” 慕影何安还罢了,二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多。其他人却都激动不已。 许家媳妇和凤娘都是安平侯府里的,先前在府里的月银才两三百文。这会一听,可超过曼烟许下的双倍月例了,高兴得合不拢嘴。檀香跟莲花自不必说,银子涨了肯定开心,宝伞倒是惊喜得快要哭了。在府里她是个排不上座的小小小丫头,如今能得这么多银子,还跟着三小姐学会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式,就算找个先生还得掏束脩呢,宝伞心里的感激愈发如江水汹涌。 朴居放了两串鞭炮就正式开业了,没什么太大动静。 一切照计划进行。地段偏僻,本就没几个人上门,偶有附近人家一两个好奇的,进来一看到墙上挂着的菜单,便吓了出去。果然是很清闲。好在曼烟早已叮嘱过,这几人便也安之若素地守株待兔。三小姐不让大肆宣扬,不等着还能咋地。反正月银照领,谁还跟银子过不去呢?那就等着呗。 ------------ 034卜算子 到了五月十七,曼烟准备到“朴居”待上一周,便于全面指挥调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前日请安时本来准备了一箩筐话游说老太君,最后完全显得多余。老太君听完曼烟的请求只说今日要进宫面见太后,让她去寒山寺住上几天。这一说,曼烟心领神会,带着木鱼拂尘上了往寒山寺的马车。 她心底不是没有顾虑的,一般大家闺秀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前些日子何秉心还讽刺她不守女诫呢。可这个问题一时无人能替她解惑,丫鬟们见过的世面少,问也问不出什么。她只好将疑问暂存心底。 曼烟这边在去寒山寺的路上,安平侯府老夫人已经进了皇宫的内眷接应处。内侍黄公公接过诸位外命妇呈递的牌子,让众人在此等候消息,然后不紧不慢往福寿宫而去。约莫等了半个时辰,黄公公气喘吁吁急奔回来,面有难色道:“太后今日在佛堂礼佛,不便接见诸位。太后让咱家向各位老夫人和夫人请罪。” 诸位命妇皆道不敢。黄公公如此礼让,谁好露出抱怨之意呢。女眷们只得先行离宫,准备再寻个日子递牌子。外事处距离宫门还有段距离,几位夫人站到台阶处,等候迎送的小轿。 梅尚书家的夫人见没有旁人,笑眯眯问道:“傅老夫人今日可是有事而来?太后老人家向来慈善,递了牌子少有不接的。今日既非初一也不是十五,不知道怎么今日礼佛?” 梅尚书乃六部之首,动一脚朝堂便要抖一下的人物。这话虽然众人都想问,却只有梅夫人能开这个口。 老太君看了一眼梅夫人身后的小姑娘,娇俏可人,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来看看太后。” 今日递牌子的臣子家眷不多,却都是带着家中的小姐,显见是皇后端午没有召见,就将心思打到太后这了。 “听说傅家这次也有三个姑娘参加采选,您也不带过来让我们瞅瞅?傅家旁支的小姐,您老也太宝贝了?” 老太君听出梅夫人微带嘲讽的口气,淡淡回答:“她们资质一般,也不知能不能过初选,不宜张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若真选上,到时候夫人总有机会看的。” 梅夫人面色一滞,是说梅家的小姐未必能选上吗?这位老夫人还真是输人不输阵,以安平侯府如今的情势,她也不怕得罪人。 嘴皮子你来我往间,小轿到了,各位夫人互道告辞。老太君常听曼烟说要多走路,一寻思干脆就不坐轿子,走到宫门去。一路上她也在思考刚才梅夫人的问话。 她与太后是有几分私交的,太后便是出自梧州,闺名余湘,未入宫前曾师从冯馥――冯家有名的女师,也是冯老太君的姑姑。余太后在闺中之时,与当时年幼的老太君冯媛还是手帕交,只是后来人生起伏各有际遇,便失了年幼之时的亲密。但是老太君知道,每年整个五月,余太后必定要在佛堂礼佛,只不过礼完佛她还是会接见命妇。老太君若不是知晓她的规矩,也不会贸然前来。近几年皆如此,唯独今年例外,太后莫非心情不好,或是身体有碍。 太后确实身体微恙。福寿宫中秋姑姑正来回奔走,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从一盆凉水中拧起帕子,敷在太后的额头处。“太后娘娘,您这样身子不适却不肯宣太医,皇上要是知道了,奴婢们的皮都要被剥下来了。” “哀家的身子,哀家心里有数。”太后静静躺在床上,语气中带了一丝哀愁。“皇上心里头只有天下和百姓,哪还记得我这个多余之人?” 秋姑姑不知如何开解,又恐说错,于是不再言语,只从头到脚替太后擦拭身体,期望可以降下些热来。 “皇上驾到。”小太监用尖利的嗓子报道。 秋姑姑带领一众宫娥忙到门口跪迎。刚跪下就听见皇上的斥责,“你们这些宫女怎么伺候母后的?病了为什么不宣太医?” 满面怒容的正是大丰朝如今的皇帝姬正,登基后改年贞武。如今已是贞武十年,皇上也从一个少年成长为过了而立之年的年轻帝王,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太后恹恹出声:“都退下吧。是哀家不肯宣太医,你骂她们做什么?要怪就怪哀家好了。” 宫女嬷嬷鱼贯而出,剩下这对大丰朝最尊贵的母子俩,四目相对。 皇上无奈地低声唤道:“母后,您是要让儿子背上不孝之名吗?” “只要你同意卜算子回朝,哀家自然会请太医。” “母后……”皇上看着眼前憔悴之人,深感无奈。他贵为天子亦不能自主,何况平常人。人生在世,何其多的不顺意。“母后为何一心念着卜门,难道没有卜算子,朕就不是个好皇帝,朕就不能安天下太平吗?” “哀家知道你胸怀大志、勤俭自律,你这么苦苦筹谋也是为了姬家的江山。但是你可想过,为何太祖高祖当政都持续近三十年,到你祖父、曾祖那几朝却是动荡不安,三代帝王持国加起来不过二十年,而先皇天佑一朝就持续了十五年。因为太祖与卜门乃是歃血同盟,卜算子通晓世事变幻之莫测,却是为姬家而卜。你祖父曾祖时欲废除卜门,大丰朝就风雨飘摇有倾颓之势,到你父皇时兴复卜门,大丰又转危为安。你还不相信卜门对姬家有大用。”太后说到这里有些喘不上气,歇了片刻神色愈发沉重。“如今西南西北皆不安定,大丰需要卜算子。已经十年没有大国师了,难道你想步你祖父曾祖父的后尘?” 皇上眉头紧皱,太后又来了。他不想看着大丰继续以佛道治国,以卜门为尊,凡国大事必求国师先占卜,什么测国运,国运岂可占卜。若国运能趋利避祸,就不会有朝代更迭国家覆灭,大丰也不会取前朝而代之。卜算子大国师,比得上他的雪花卫管用吗?他不求自己的母亲能帮助他,但为何总要百般阻拦,让他不能施展心中大志。 太后今日已打定主意要说服皇上,依旧苦口婆心:“大丰建国近三百年,有卜算子的辅佐庇护,才能延续至今。哪一代卜算子不是才学满腹名震天下,就说你看重的不念大师,他可对大丰有损?哪一次战事没有大师在背后稳固后方。更不用说你登上皇位,也是不念大师亲点之功。母后是你最亲的人,不会害你。你看你现在,一心扑在朝政上,连后宫也少宠幸,这后嗣之事更是国之根本啊。” 皇上不喜卜门和佛家道家等诡秘之说,对不念大师却不敢不敬。不过在他心底,只认不念大师之功,若换一个大国师,这个皇位谁来坐还不一定呢。“孩儿知晓。不念大师正四处云游,恐正是在寻找新一代卜算子,母后您就安心吧。” 太后见皇上言语间有了几分松动,先前积聚的一股力气倏忽就散了,颤抖着道:“那皇上答应哀家,不念大师若真的寻到卜算子,便比照前朝规矩,任命那人为国师,以绵延国祚。你也可轻省一些。” “朕听母后的就是,您也让儿子将太医叫来诊治吧。” 太后这会已是筋疲力尽,声音轻不可闻。“去吧。”知子莫若母,皇上心中还是在记恨应无伤。那人真是大国师的好人选,可惜了。只盼不念大师能快些寻找到徒弟,大国师之位才能后继有人。 待太医诊治完毕,皇上才回到长平宫批阅奏折。看了一会折子,皇上让内侍大公公涂青将雪花卫首领穆甫仁传进宫。 穆甫仁一接到口令就急匆匆往宫里赶,跪谒时一脑门的汗。 “应无伤找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消息?” “回禀皇上,臣无能,尚未找到。他带走的那些匠人也都没有踪迹,臣猜测那些匠人已是凶多吉少。”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上将手中的毛笔狠狠甩到地上,怒道,“再派一队人,去找不念大师。” “不念大师已经回寒山寺了。” “哦?”皇上满脸疑容,很快敛住神色道,“你下去吧,继续给朕找那个应无伤。” …… 曼烟到了寒山寺后,听说不念大师已经回来,便让小沙弥转告求见之意。谁知大师正闭关不见客,只好按下此念,烧完香就将木鱼留在寒山寺,自己带着拂尘坐上马车绕了一圈去了朴居。 ------------ 035 那么好吃吗 拂尘利索地在“朴居”后院收拾出一间房,她们要在这住上一段。(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曼烟计划是白天指导宝伞做菜,晚上刚好带着檀香拂尘继续教拼音。宝伞见曼烟过来朴居,心下半分怯意都没了,只一心做那道“木鱼南瓜”。三小姐说这将是朴居的镇店之宝,从食材、手法技巧到烹饪时长半点马虎不得,必须要十二分的娴熟才能出手。 朴居到现在还没开张,众人见东家都毫不在意,便也自在过日子。曼烟这几日悉心教导宝伞,同护卫慕影也混了个脸熟。慕影知道她晚间住在后院,晚上便没回秦府,主动在前厅打地铺守夜。曼烟担心他被蚊子咬便让拂尘晚间在厅里点上驱蚊草。慕影平日见她们主仆之间很是随意,本就觉得这个三小姐为人亲和,如今更是多了一份感激。 这天申时一过,朴居就关门打烊。慕影趁天没黑,回秦府拿几套换洗衣物。 秦府的竹子被砍得七七八八,倒座房前面一片光秃秃的竹根杵在那,在夜里看起来极怪异。慕年跟着秦彻出京,昨儿刚回秦府,胳膊受了点小伤。慕影正在房内开箱笼,被慕年叫住了。 他抻着左手胳膊,得意洋洋地问道:“怎么样,在那当护卫滋味可好?我这次跟着主子出去,为主子挡了一刀,羡慕吧?看我立了功,回头主子定要赏我好东西。” 慕年跟慕影从小跟随秦彻一起练武长大,两人感情不必说,对秦彻的忠心更是毋庸置疑。能为主子挡刀,一向被他们视作荣光。两人从前还比过身上的疤痕,不过凶险时一向是慕影挡在前边,因为慕影大部分出任务都是晚上,危险程度高很多。 慕影脸上没波动,只有声音里能听出一丝担忧:“公子没受伤吧?” “放心,有我在,怎么会叫公子出事呢?倒是你,怎么样,想不想换个活?” 其实是秦彻见慕年受伤,让他跟慕影暂时换一下,朴居没什么危险,利于慕年养伤。慕年偏偏是个嘴欠的,非得故意逗着慕影,不告诉他实话。 “不用。”慕影说完就从箱笼拿出一套粗布衣物,准备离开。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慕年这下急了,这小子怎么回事,还不想回主子身边了。“站住,你去哪?”他右手捧着左边胳膊,绕着慕影转了几圈,恨不得在慕影脸上看出花来。“你还没说朴居的情况呢?怎么滴,碰到好看的小姑娘不舍得挪地儿了?” 慕影不搭理他,一个劲往外面走。慕年一把扯住他的手,“嘿,门子,你还乔上了。这可是主子让我问的,你别忘了主子也是东家呢?” 慕影这才回道,“朴居还没客人上门过。” 慕年一听,这还得了,竟还没开张。“那位三小姐呢?她也不着急?” “三小姐不着急,现在住在后院,我得回去值夜了。” 慕年嘴巴大得能跳进一只青蛙,惊道:“什么?住在后院,这还是个大家小姐吗?胆子可真够大的。” 再一抬眼,发现慕影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只好撇着嘴去跟秦彻禀报。“慕影那小子不肯换。就要在朴居待着,还说要给三小姐守夜呢。”哼哼,臭慕影,别怪他在主子面前说坏话,谁叫他不上道呢。 秦彻一听愣了,三小姐竟然夜不归宿。想起慕年总喜欢欺负慕影,说道:“明天你去朴居瞧瞧。” 慕年隔天上午撑着胳膊去了朴居,到天黑才垂头丧气地回去,一脸气愤填膺。“主子,我说那小子怎么不舍得回来呢。天天在那吃香喝辣,还有水果点心,过得神仙般的日子,搁谁也撵不走啊?” 秦彻被勾起了好奇,慕影受过严酷的训练,不是容易交心的人。“你说说,朴居里面现在什么样?” “一个客人都没有,买回来的菜都叫那帮人吃得精光,就差将盘子碗舔干净了。三小姐现在住在那,听说是每天试菜。刚才我走的时候,还扔了好些南瓜。那个厨子的手艺好,那些南瓜肯定也好吃,这么扔掉真是浪费。”慕年越说越觉得惋惜。 秦彻瞥了一眼他夸张的表情,冷声问道:“秦府――饿着你了?” 慕年这才让错位的鼻子眼睛归位,道:“主子,小的说的是真的,那个厨房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好的厨艺,做出来的菜又香又好看,小的这会想起来还流口水呢。” 听他这么一说,秦彻非得去看看不可了。他专门起了个早,辰时刚过便往朴居去。朴居这个点门户紧闭。慕年刚要叫门,慕影背着个篓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慕年先暗暗指了一下,“就是这个,是厨子。”然后瞅着慕影背上的东西暗笑。 秦彻打量了宝伞几眼。这么小的丫头是大厨,厨艺还非同凡响,三小姐身边真是处处古怪。 慕影看到秦彻,道:“公子,我们去买菜。” 秦彻点了个头,走完通向前厅的甬道,进去找了个凳子坐下。过了片刻,几个丫头端着菜肴上来,显然是正打算用朝食。曼烟看见他来了,也没有多热络,只是叫拂尘单独送了两份到另外一张桌上。接着一屋子人都坐下,曼烟与丫鬟同桌共食,没有丝毫主仆间的隔阂。丫鬟们也不抗拒,显然是习惯如此。秦彻便也叫慕年坐下一起用膳。 哺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南瓜粥跟小米粥,几碟小菜。秦彻尝了尝,除了小菜甚是爽口,还没感觉到什么特别之处。接着拂尘送上来一屉四个包子,秦彻吃了几口,眼睛一亮,什么馅,竟然如此美味。 慕年一边用力塞着包子,一边忍不住问道:“这包子什么馅啊,这么好吃。还有没有?” 见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拂尘没好气地回道:“没了,你吃的还是我们的分例呢。”朴居的饭菜都是按照三小姐说的做,量不会太多,但是品种丰富,一样吃完了还有另一样。 秦彻还在等待有人为他解惑。曼烟道:“是马齿苋。”众人不再言语,各自用膳。吃完后,曼烟才问道,“秦公子,不知道今日来是?” 秦彻看着眼前的三小姐,似乎比之前丰润了些,眉目间多了一分柔软。“来看看,听说还没有客人上门,是吗?” “不着急,花若盛开清风自来。” 秦彻呆住,这绝对不会是个八岁小姑娘,这番定力,这种悟性,非历经世事之人不能有此得。 “秦公子若无事,我便去后院了。”曼烟此言只是试探一下,她还在犹豫,到底能不能当他为这个世界第一个朋友,不然摸索这个世界的诸多规矩实在无径可寻。心头堆积了无数问题,却迟迟找不到女师,她又不能一直隐忍下去。 曼烟退下后,秦彻一人独坐,细细观察起这朴居。前厅摆了三张梨花木圆桌,一桌配同色四凳,桌与桌之间隔得稍远。他找的那幅梅花图静静挂在墙壁,进门即见。左侧墙壁挂着装裱好的菜单绢书。丫鬟们进出收拾碗筷时声音极轻,显得进出有度。 这朴居真是怪,别的酒楼都靠小二张嘴报菜,一下溜出几十个菜名,朴居却是将菜名价格全部写得清清楚楚,而且菜式很少、价格奇贵,非富贵人家不能承受。一般酒楼都供着财神或貔貅,朴居却是一如其名,装饰全无,朴素到极致。最最奇怪的还是这个三小姐,莫非是什么妖怪附身。但又毫无妖媚之气,倒是对下人无比和善,确实像在佛堂里熏出了几丝佛性。 慕年见自家公子一声不吭,便一溜烟跑到后院去。厨房里人多热闹,跟公子待时间长了真的觉得有点冷。 不一会慕影和宝伞买菜回来了。宝伞和凤娘收拾菜时,慕年一会指指这个,一会摸摸那个,惹得拂尘不悦道:“你去前厅吧,朴居有规矩,后厨一切都要保密。”慕年哼了一声回了前面,世界瞬间清净。宝伞扑哧一声,“拂尘姐姐好棒哦。东家的人也赶撵。” 凤娘跟许家媳妇一听,才知道那个秦公子也是东家,先前还以为是客人。 许家媳妇问道:“咱们饭馆一个客人都没有,两个东家怎么都不急呢?” 拂尘不以为然道:“三小姐说了,下个月就有客人,就一定会有。” 宝伞也附和:“就是,三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快到正午时,何秉心跟何安也来了。见到秦彻,笑着问道:“你也是听说这里的菜好吃跑来的吧?看来都知道朴居的规矩了,一天吃三顿。我都羡慕何安了,天天在这享受美味佳肴。” 秦彻但笑不语。接着,何秉心让人送来一副棋子,同秦彻下起棋来,今日为了一顿饭,必然要打持久战了。 ------------ 036 镇店之宝 两人战得正酣,忽闻耳畔阵阵惊呼之声。(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哇,哇――”是慕年这家伙在瞎叫唤。 “天啦,这是什么菜,真的可以吃吗?”莲花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秦彻与何秉心侧头一看,都万般惊讶于眼前所见。只见一个仆妇端着一盘菜放到桌上。那个牙白的圆瓷盘中,盛着一个金黄色的木鱼,形似弥勒佛趴卧的姿势;木鱼中间凹陷处横着一道弯弯的月牙,如同弥勒佛的笑脸。木鱼旁边躺着一串红色佛珠,上方搭着一根绿身金顶的木鱼槌。看着就跟寺庙里念经的木鱼一模一样,让人叹为观止。 秦彻难以自持地问道:“这就是那道南瓜木鱼?” 曼烟点头:“正是。今天东家都在,正好叫诸位尝尝,总不能做东家的都不知道底下厨子的手艺。” 何秉心一抱拳,心悦诚服道:“三小姐真乃神人也,何某日后再不敢失言。之前多有得罪,望三小姐见谅。” 曼烟道:“何先生不必客气,日后朴居还要多仰仗二位。” 何秉心直接问:“这木鱼?” “木鱼用的南瓜,木鱼槌用的南瓜藤,佛珠是红番薯做的。” 何秉心再次作揖,“三小姐小小年纪,竟如此蕙质兰心,能有此奇思妙想,何某佩服,佩服。” 曼烟答得云淡风轻。“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只是从一本古书里头看到的,所以试了试。” 秦彻望着这道“南瓜木鱼”沉默不语。 宝伞辛苦了大半天,急急求表扬。“小姐,这个木鱼南瓜算是成功了吗?以后就是您说的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吗?” 曼烟伸出大拇指:“对,宝伞很棒,今天做的完美。” 宝伞搓着小手,可怜兮兮道:“终于成功了,那些南瓜总算没白扔。”这些日子为了捏出那个木鱼形状,宝伞天天将蒸南瓜加糯米粉混在一起,在手上揉来团去。txt下载80txt.com她们还想说可以留着吃,三小姐却说手上有细菌,那个不能给人吃,便让慕影拿去喂狗了。 宝伞越看越开心,一脸傻笑,“原来这就是镇店之宝,呵呵。” 曼烟扯住她一绺头发晃了晃,“你才是我们朴居的镇店之宝。慕影,以后可要保护好我们店的大厨。” 慕影道:“是”。 宝伞脸刷的红了,“噌噌噌”跑到后厨。 片刻后,十道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上一道,曼烟便报一个菜名。 “碧玉筋,南瓜藤;翡翠梗,红薯藤;五彩粒,用的山药、胡萝卜、豌豆、玉米粒、蒜瓣;怪味肉,蘑菇蘸椒盐吃;玲珑透,是莴笋皮;七星宝塔……” 何秉心急不可耐道:“这个七星宝塔我知道,是豆腐,对吗?” “嗯。斑斓袖其实是清香腐皮卷;观音莲台,是白色小蘑菇。”曼烟说到这时顿了一下,这个时代应该没有白菌这个说法。指了指最后一道菜,“这个清炒时蔬是红薯叶子。” 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所谓“素菜”,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红的绿的五颜六色,这也太好看了,怎么下得了嘴啊?除了宝伞,其他人只在吃饭时见过一两道,都没有想到朴居菜单上的菜全部摆出来竟然如此壮观。包括曼烟自己,也抑不住眼底的笑意。 曼烟最满意的要数那道“观音莲台”,其他都是取他人之巧,唯有这个是她自创,菜如其名形似莲台。 现代时她被收养后,专心学业之余总不忘投父亲所好,不论是父亲喜欢的素菜还是夏天常喝的白茶叶,她都努力去了解去学习。在查询白毫银针那种茶叶时,知道其名叫“白牡丹”,是白茶的一种,而且她还发现了一种植物居然也叫白牡丹。那种植物叶肉厚实,叶瓣粉嫩莹白,形似观音莲。所以曼烟就想到将白菌按大小一层层堆叠,排列成莲座型,底部外圈用青笋条支撑,最后在中央放几根小绿丝点缀,象征玉净瓶中的柳条。宝伞果真有天分,加上毫不气馁,经多番指点终于做了出来。 曼烟望向傻眼的众人,道:“大家切记,今日之言皆不能外道,虽说我们的菜单会不断更换,但能瞒住一时是一时。” 秦彻已习惯三小姐走一步想三步的套路,但心底仍有疑问。“三小姐对厨艺一道似乎颇为擅长,莫非都是从书上看来的?” 秦彻是不信的。这些菜都是日常之物,难就难在“巧妙”二字。在大丰,谁成天闲得没事捣腾蔬菜皮吃?他哪里能想到曼烟吸取的是中国几千年饮食文化中的精髓,一出手就站在了别人的肩膀上。 曼烟想到她还需要的几样东西,决心冒个险。“秦大哥,我们先吃饭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大家这才一同落座。曼烟让许家媳妇跟凤娘也坐下一起吃,秦彻被一声“秦大哥”乱了心神顾不上,何秉心自然也随大流。 菜肴太精美,以至于众人都不敢胡乱饕餮,均是细品慢咽。 何秉心喜欢吃那道“斑斓袖”,一时忘记食不言的规矩,问道:“这个里面到底是什么,怎的如此爽口。”盘里总共就九条束好的腐皮卷,分三层叠放,何秉心几筷子就吃掉两层,眼见剩了个底。拂尘忙夹了一条腐皮卷放进曼烟的碟子里。 “马苋菜。”这道菜是用腐皮将切碎焯水调好味的马苋菜卷起来,外边再用小葱系紧以防散落。好吃就好吃在里面的马苋菜用蒸好的辣椒拌过,所以才入味。曼烟想到这个辣椒,一时有些发愣。 秦彻立刻注意到她的细微表情,问道:“怎么了?” “你们谁能帮忙弄一些辣椒?若是没有这个调料,以后斑斓袖就不是这个味道了。”曼烟方才在后厨问了才知道,原来洛京不产辣椒,先前的干辣椒是凤娘从府里大厨房拿出来的,现在仅剩一点。而大厨房的辣椒是宫里发下来的,说是宫里没人吃便让光禄寺分下去。以安平侯府之势微,若非别人不要的怕是轮不上。不过祖母怎么会知道辣椒是调料呢。 何秉心一听就急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菜,以后吃不到如何使得。忙问道:“什么辣椒?” 辣椒在大丰并没有广泛播种,老百姓也很少吃辣,何秉心方才尝了这种不同于胡椒花椒的辣味,觉得甚合口味。他是个富家子弟,哪里认得什么农作物。 曼烟知道这个怕是指望不上,目光投向秦彻。秦彻只回了句,“我去找。先吃饭。” 众人这才搁下旁事,一心吃饭,吃完仍觉舌有余香,回味无穷。 何秉心喜笑颜开,道:“看来咱们这不愁没生意,只要我跟周围的亲故说上几句,保准明天就有客上门。” 曼烟道:“不可。” “为何?” “朴居还是低调行事为好,以免招来祸端。再说宝伞一天只做十道菜,客人多了也忙不过来。” “哦。好,一切都听三小姐的。”现在三小姐就算说木头能吃,何秉心也同意。 秦彻让慕年回府取东西,何秉心估计他一会要出去办事便先行离去。后厨的人开始收拾桌面。 曼烟看着宝伞,道:“傍晚多蒸点马苋菜的包子,我回来时带回府里。” 宝伞乐呵呵道:“早上的包子馅还有,我多蒸点,让她们一人多吃几个。” 傍晚归来后再回侯府,在朴居住了这么多天,三小姐终于决定要回府了吗?秦彻听出了曼烟的言外之意,问道:“你要去哪?” 见此刻四下无人,秦彻示意慕影去后头,问出心头疑惑:“三小姐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的厨艺师从何处?” 曼烟笑不露齿,“都是宝伞做的,我只是动动嘴。” 秦彻牢牢盯住她,一个聪明人这样装傻好吗? ------------ 037茫荡山 两人静默的时分,慕年抱着一包东西回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秦彻望着那个装傻的聪明人,言简意赅:“你能用得上。” 慕年忙将包袱递了过去,曼烟犹疑片刻,这是传说中的私相授受吗?刚好赶上拂尘回来,便让拂尘将东西拎着。看拂尘吃力的样子,这个包袱还有点沉。 “多谢。”曼烟福完礼往后院去了。后院有四间房,最大那间当了厨房,另一间让凤娘她们煮粥饭切菜用,自己现在住的这间留给宝伞,还有一间放些杂物。以后若是朴居生意太好,只能盘下旁边的门面扩建了。 曼烟心里头杂七杂八的计划着,故意不去想秦彻送她东西这事代表什么。只有隐隐发烫的脸颊出卖了她。她表面上八岁,实际上二十二,秦彻却是个十五六的青葱少年。还是不要想的好。从未识过情滋味的傅鄢,附身在这具幼齿的身体内,第一次感觉到无以名状的迷惘。她感觉都不像自己了。 曼烟有些慌张地解开包袱,是一个带着镂空花纹的木盒,看起来十分精致。透过小孔,能看到里面躺着一套同系的茶具套装。拂尘打开一数,一个茶壶带一个茶碗和八只小杯子,全部是白底红梅的图案,一看就是工艺上乘之作。 拂尘板着指头,问:“小姐,一共十支。我数的对不对?” “你数的很对,晚上带回去分掉。” 拂尘一听,立刻以为这是三小姐托东家买来送给她们的,蹦跳着地去找宝伞报告好消息。曼烟伸出小手,轻轻抚摸杯身上的凸起的梅花,感觉瓷器又冷又烫。 是上次她看那套茶具时他留心了吧?以为她喜欢,所以专门送给她? 他应该走了吧?鬼使神差,她提起裙子往前厅跑去。不算很长的一段路,曼烟却感觉跑了很久。 一抬眼,秦彻怔怔望着她,两人视线交缠,时间仿似停顿下来。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三小姐,您不用客气。”慕年以为三小姐跑过来是向主子道谢来了,那一套茶具可是少爷精挑细选出来的。 曼烟即刻红了脸,放下裙边试图恢复镇静。“哦,我想起了一件事。”她决定了,决定相信秦彻。 “慕年慕影,你们去两头守着。”秦彻不确定眼前的三小姐是否失态。有些慌张,眼神中带了一丝与年纪不符的羞涩。像一朵花苞。是什么花呢?他觉得那花应是淡淡的粉色。哦,是桃花。对,人面桃花。他不懂为何自己心跳加快,只是因为对面这个人有了些不同。 空气中有淡淡糖丝的味道氤氲开,挣扎了好一会曼烟才甩掉那种绵软的感觉。“你有问题想问我吗?” 秦彻冷下脸,“你是谁?真的是傅家三小姐?” 曼烟不知如何回答,淡淡道:“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傅家三小姐。” 秦彻警惕了几分,问道:“你是人是妖?” 曼烟颤了下,难道这里妖魔丛生。“人,正因为我是人,所以我不得不求助于你。” 秦彻自嘲道:“没想到三小姐也有不知道的东西。我以为你无所不能,让我都有些自卑了。” 曼烟回答得一脸诚恳:“我不会跳舞,不会看身体上的病,不会绣花,不会四书五经。我很多都不会。” 秦彻又蹙起眉头,“身体上的病,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的病?” 曼烟点头。“对,我会看心理上的病,不过我所学有限,并非所有的心病都能治,只会粗浅些的。” 两人你问我答,之前的淡淡旖旎全然散去,秦彻神智清明,曼烟如常冷静。 “你说要求助于我,是什么事情?” “我想了解这个世界,想知道大丰朝的国土疆界,我还想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曼烟低下头,嗫嚅道:“这里的女子讲究三从四德吗?” 秦彻觉得她的问题很怪,她到底是哪里人?曼烟也不理解,秦彻为何看起来依旧平静,是他适应性太强还是自己说得太模糊。 两人用眼神打了半天哑谜后,秦彻才回答:“大丰朝历来信奉的是以佛治国,至于三从四德,未遍及全国,并非所有世家都讲究。女子除非嫁入高门大户,一般在闺中也不会百般拘束。如今朝堂重视儒家之学,在民间风行的却是佛法道术,其次便是阴阳家的谶纬之说。” 曼烟一听神经松弛下来。看来祖母并不寄望她嫁入高门。只是这个朝代也能百家争鸣?现在是贞武十年,也就是说这个皇帝登基才十年时间,儒家之道还未能改天灭地。 曼烟点点头。“谢谢。其实,我觉得京兆不用太多的竹子,之前用过的竹筒可以回收后继续灌墨,倒是笔尖会磨损很快,要多准备些笔尖备用。可以直接找竹子多的地方,比如江南地区,就地取材制作。竹筒笔用不了几年便能够蔓延到整个大丰,也许,以后竹筒笔会很廉价。若能让穷人也用上读书识字,那才是一件大功德。” 一百八十度话题神转弯,秦彻先是呆若木鸡,后面曼烟的提点又让他觉着醍醐灌顶。秦彻肯定,这个古怪的小姑娘不是妖,没有妖怪会关心穷人读书写字。 慕年走进来,道:“主子,外面来了个车夫,说是接三小姐来了。” 秦彻看着曼烟,问:“你要去哪?” “茫荡山。听说那边植物比较多,我想去找东西。” 秦彻皱起眉头,“你告诉我,我去找。那边不安全。” 曼烟低下脑袋,心底有一丝异样之感。这是异性的关心吗,跟祖母的关爱感觉相差好多。“那个,你不认识的。” 接着曼烟又说还要顺道去寒山寺接个人,秦彻便叫慕影找来一辆马车,让曼烟的马车跟在后头缀着,晃晃荡荡往茫荡山而去。 马车越往城外走,空气就愈发凉快。等到了茫荡山脚,山风裹着湿气一阵隔一阵刮来,曼烟就感觉有些冷了。拂尘也不知道山里这么阴冷,并没准备多余的衣服。而且拂尘为了方便打太极,穿的比曼烟还单薄。 曼烟决定速战速决,道:“拂尘,你就待在马车上,我很快就回来。” “小姐……”拂尘不放心,还是想跟着去。 曼烟眉毛微微扬起,“你要是冻病了,怎么照顾我?” 拂尘只好听话地在马车里等着。秦彻走过来,道:“不是还要去接人吗,不如让慕影带着她直接去寒山寺。” 曼烟考虑一下后点头。拂尘只好遵命,尽管不太放心独自留三小姐在这。 茫荡山人迹罕至,长满了参天大树还有各种灌木花草。曼烟从地上拾起根木棍,左臂抱着右臂,右手握住棍子不停在草丛里划拉。没有开辟出来的山路很难走,很快曼烟的裙摆便被露珠打湿,又沾上泥土,看起来极为狼狈。 秦彻问:“你到底要找什么?” 曼烟东张西望,仍期待奇迹发生。“一种树叶,还有我想找找有没有野生的辣椒,虽然希望很渺茫。” 辣椒啊,这种舶来品怎么可能天生天长呢?曼烟暗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绕到一处山脊时,曼烟嘴角轻扬,至少能找到一样了。远远看过去,有一片绿绿的林子,可能会有枸树。曼烟心急,迈开步子朝前跑,一脚却踩到裙摆,然后重重摔到地上。秦彻刚要扶她,结果她自己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奔,完全展现出现代女汉子的模样。秦彻不由错愕,这真是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曼烟扫视了一眼,前面山坡上那颗高高大大坠着几颗绿色果实的看着像是枸树,要走近些才能确定。可是偏偏隔着一段坑坑洼洼的路。曼烟深一脚浅一脚踏上那块崎岖不平的地面,缩起身子仔细查看,为何这边的土地跟方才方向的迥然不同,似乎植被受到了破坏。 秦彻见她冷得发抖又走得比蜗牛还慢,身子一跃到她跟前,将她纤腰一握,施展轻功往林子奔去。 ------------ 038 求医 曼烟身子很轻。[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秦彻搂着她,几乎感觉不到什么负担,几下腾挪后径直将她放到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曼烟来不及害羞,一睁眼就看清楚了,果然是枸树,挂着很多绿色毛球。叶子和果实都布满细细的绒毛,一种痒痒的感觉顺着空气爬上曼烟的皮肤。 秦彻站在树下仰视着小人儿,问道:“是这种树吗?” 曼烟点点头,紧紧抓住树枝,不敢看他的眼睛。身子不敢动,脑子不敢想。眼睛也不敢闭上,不然闭上眼是个什么意思呢?索吻?她才八岁好吗?那画面太美不忍去想。 “大丰朝有近三百年的历史,下有三十九个州、四百八十个县,东临大海,南边以云州为界与南诏国相接,南边战事断断续续,西北有北荻偶有侵犯,东北是高丽国一向相安无事。至于你问规矩,在朝堂儒家有三纲五常,在民间佛有佛理、道有道法、阴阳家还有谶纬之说。三教九流,是哪家就守哪家的规矩。” “那女子该如何行事?” “女子自然是跟从家中长辈,与家族共进退。但现在朝中官员越来越附议女子出嫁从夫,以后是什么处世之道又不好说了。” 秦彻一席话说完,曼烟心中五味杂陈。他说的是极有用的信息,肯告诉她便表示接受,日后不会视她为异类;他的表现远远比自己成熟,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很高,显见不是一般的少年公子。反观自己,倒是被高冷男色乱了心池。想到这,她冷静下来,自己是个成年人,怎么连他都不如了。生活在一个思维尚未禁锢的时代,对女子来说便算幸事,这就够了。 “多谢秦大哥指教。” “你说你会看心疾,可能去给一个人治病?” 曼烟了然,原来是有所求。那也好,就当大家各取所需吧。反正她让秦彻入股也是为了给朴居找一个靠山。 “那人是谁,是何症状?”三小姐发问时,正坐在树上慢慢晃动双腿,像是随心而发的稚儿动作。 秦彻微仰起头,那双小腿在罗裙下一前一后荡秋千,裙底好似有东西拱来拱去。某个瞬间她的脚尖离他的鼻子很近。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三小姐的神态已恢复成平日的云淡风轻,眼底的湖水重回平静,湖面再不见裂痕。这才是真正的三小姐,刚才带着一丝脆弱的、迷惘的那个人,大概只是他的错觉。 “御史大夫郑如龄之母,病症是不吃饭不睡觉。” 曼烟凝眸,难道是厌食症。“不能保证,只能一试。” 秦彻没有异议,能试就行了。郑老夫人如今已是一副病入膏肓之相,瘦得不成人形。太医说再拖下去不出一月即可准备后事。 曼烟又问她郑老夫人的日常习惯与性情喜好,秦彻却是知之甚少。两人说话间,传来慕影的高声呼叫。秦彻如闪电般抱起曼烟往来时的路飞去,没到山脚就将她放下。再入美男怀中,曼烟这次淡定多了,心头无半点羞涩。 慕影带着拂尘木鱼回来了。木鱼远远看到曼烟,便嚎啕痛哭冲过去:“三小姐,你好狠心,奴婢好挂念你。” 曼烟从袖子里掏出张帕子,轻轻擦拭她满脸的汪洋,轻声道:“再哭就要变丑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木鱼哭得越发不可收拾,“三小姐就会欺负奴婢,奴婢……呜哇……” 曼烟赶紧安哄:“好了,是我的错。不该扔下你一个人。可是你再哭下去,我们一会就吃不上宝伞做的包子了。” “啊?那我们快点回去吃包子,不然全叫她们几个抢光了。”木鱼乖乖擦干眼泪,催着曼烟上马车。 曼烟望向秦彻刚要开口,就听他问道:“刚才那棵树的叶子,砍下一大捆可够?” “嗯。” 两人专心办起事来都是雷厉风行之人,效率很高。赵大载着曼烟主仆先行,最后,却是秦彻的马车在三小姐之前回到朴居。曼烟下车时,慕影正将一大捆枸树枝叶从马车上卸下来。 这些枸树叶子是用来发酵豆豉用的。凤娘她们都会做黄豆豆豉,大丰朝也有很多人用豆豉拌面条。只是曼烟尝过后,觉得这种豆豉不够鲜,炒菜的话不能很好的提味。而且曼烟想要的是蚕豆做出的豆瓣辣酱。干辣椒剩下不多,在秦彻弄到辣椒之前必须充分利用,配合豆豉做辣酱是最实惠的。曼烟将豆瓣的发酵方法讲了一遍,凤娘几个都说比她们的法子精细。几人将煮过的蚕豆切碎沥干水扑到准备好的簸箕上,盖上枸树叶子,然后将簸箕抬到阴凉处,就等着发霉长毛。 曼烟看她们收拾得差不多,带着刚出锅的马齿苋包子准备回府。宝伞下午用的大蒸笼,蒸了两锅都没够分。第一锅刚出来就被慕年何安抢了不少,后厨几人都只吃了一个。第二锅是不辣的。宝伞学精明了,将东西全部准备好就是不上火,等慕影回来才扔了柴火进灶膛。 众人都聚在前厅恭送三小姐,秦彻远远站着。曼烟想起秦彻送的那套东西,直接让拂尘将盒子打开。慕年抱住受伤的胳膊发愣,三小姐不是要将东西分给下人吧。 木鱼刚吃了个马齿苋包子,正高兴着。一听还有礼物,兴致勃勃嚷着她来分。待一看那套茶具,失望道:“八个杯子,不够分啊。” 拂尘一算,琉璃院加上合欢苑的丫鬟一共十几人,大家现在就像一家人,谁少都不合适。主动说道:“我不用了,反正我也不爱喝茶。你们分吧。” 曼烟做主给了宝伞一只。剩下的杯子回头再说。再抬头时,秦彻已经不见了。走了好,她也要回去好好准备治病的事情。 回到侯府,曼烟先往松鹤堂跑。老太君一见到孙女,摸着她脸上的肉高兴得不得了,直叫长好了长好了。还真是,三小姐在朴居胃口大开,一天三顿地吃,确实胖了些。趁着包子还没凉,曼烟给松鹤堂分了四个,给九少爷送去两个,剩下八九个全部让留给金鱼那几个没尝过的丫鬟。 曼烟是直接来的松鹤堂,丫鬟们得了信就全部跑过来了。铃铛金鱼拿到包子时,泪眼汪汪。随后乌央乌央一大群人聚集在松鹤堂里吃包子,其乐融融。春喜看在眼里,嘴里含着包子哗哗哗掉眼泪。最后实在忍不住,跑到了外边。 方嬷嬷跟了过去,劝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高兴日子,怎么掉起金豆子来了?” 春喜泪不能抑,“嬷嬷,我想秋悦,想夏莲冬青,想起我们刚进府里时也有过跟木鱼拂尘她们一样高兴的日子。如今我们死的死,散的散,我心里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啊……” 方嬷嬷一想,让这丫头哭一场也好,自己心底又何尝好受。 嬷嬷忍住泪进了屋。曼烟瞅见她不时摁眼角,恐祖母也跟着一同伤心,问道:“祖母,您怎么知道辣椒可以做菜啊?” “先前我身上浑身酸痛,胃口也不好,张太医说宫里会分下来一些辣椒,让我多领一些。结果那东西别的府都不要,时公公就一股脑都给我了。” 曼烟不明白,辣椒是个好东西啊。“为什么其他府里都不要呢?” “咱们洛京人不喜吃辣,连茱萸都用得少。再说,那些荤腥刺激之物最是佛家忌讳。” 老太君此言倒是提醒了曼烟,短期内找不到辣椒的话,可以用食茱萸增加辣味。食茱萸也名越椒,是一种辣味香料,不过食茱萸小有毒性,处理起来也复杂,不宜长期服食,远远比不上辣椒。像何秉心等人特别喜欢马齿苋里面的辣味,说明洛京不是不吃辣,而是没有真正领会辣椒的妙处,尤其是微辣,应该可以征服半个中国的舌尖。只是,张太医怎么会知道呢? 曼烟问道:“祖母,张太医是哪里人?” “听说祖籍是云州,不过这些年一直在太医院待着。” 曼烟现一验证便没什么疑问了。辣椒是从云州进贡到宫里的,张太医知道辣椒的功效不足为奇。不过,秦彻会去哪里找辣椒呢,难道千里迢迢跑到云州去?一念起,三小姐就想到秦彻提的要求,郑老夫人的病。 “小姐,胡姨娘不要你送的包子。”木鱼从“雨霖轩”回来了,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曼烟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淡淡“哦”了一声。 木鱼担心她不高兴,安慰道:“不过九少爷直接将包子抢过去了,一直叫着好吃呢。”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气氛。歇了一会,曼烟便催着祖母去院子里打太极拳,自己也混进去半蹲下身子挥舞手臂,动作有板有眼。丫鬟们跟着各自找寻队伍,有的跳绳有的打拳,热闹至极。加上院子上空不时飞过几只小鸟,松鹤堂立时人语鸟鸣,生机盎然。方嬷嬷看着老太君乐滋滋的样子,老怀安慰,三小姐就是老夫人的开心果啊。 ------------ 039 治病 第二日下午曼烟又去了朴居,众人都觉惊诧。[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曼烟安安静静用完哺食,吩咐凤娘从明日开始一天熬一锅绿豆水,凡是进门的客人不管点不点菜都赠送一碗。已经是夏至,生意快要上门了。 三小姐用过饭就要去御史府,这次驾车的是柳五。秦彻安排慕影一路护送。这个点出门见客实在奇怪,好在现在白昼长,离天黑也有一个半时辰。曼烟坐在车里,将手中的帖子翻来覆去,吏部尚书梁朗的名帖。秦彻为何能用吏部尚书的名帖?吏部尚书乃朝堂重臣,秦彻不是官身,跟梁尚书究竟是什么关系? 御史府郑家在皇城中心,马车很快到了。拂尘递上名帖后,那个守门人往里头送信的同时,频频回头。 过来领路的不是什么管家,而是一个看起来比春喜大些的丫鬟,黑眼圈很重。一看到曼烟如见救星,“梁小姐,您快去看看我们老夫人吧。” 她走得很快,一脸焦急之色。曼烟跟在她身后,不时左顾右盼。 这郑府,让她想到四年前的安平侯府,父亲战死之后,傅府大房只怕也是这么愁云惨雾吧。但是傅家是少了当家顶梁柱,郑家的家主却是还在的,怎么郑府一副大厦将倾的感觉。真真是令人不解。 直奔主题到了内院郑老夫人住的地方,曼烟才知道她竟然就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屋里比较暗,只有她一个人奔忙。郑大人的后院看来走的是极简主义。 见她要去倒茶,曼烟忙示意不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玉竹。”玉竹说完就拿起蒲扇给床上的郑老夫人扇风。 曼烟开始细细打量老夫人。老夫人睁着眼半靠半躺,面容枯瘦,没有丝毫表情,如一潭死水。一双眼睛却异常发亮。曼烟知道那是饿了好几天的眼神,现代一些辟谷减肥的人也有这种眼神。老夫人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却还盖着一床布单子。曼烟抬起她的胳膊,胳膊肘内侧有几道红印子,应是被人掐过。接着又检查了脖颈耳朵,床上的人任由曼烟翻看身体,依旧一动不动,如彻底失去知觉。 曼烟连续轻柔叫了几声,“老夫人,老夫人。” 还是没有反应。不是厌食症,有老年自闭的倾向。 玉竹满头大汗了还在努力扇扇子,曼烟站在床边感觉到阵阵凉爽。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老夫人几天没进食,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你将知道的一五一十说给我听。你说的越多,我诊治好的把握就越大。” 玉竹一边抽泣一边道,“老夫人差不多是从两个月前开始不爱吃饭的,先前还勉强吃一些,如今已经三天没吃饭。一晚奴婢值夜时,发现老夫人双眼圆睁,吓了一跳。后来奴婢不停追问,老夫人才说她想睡但怎么都睡不着。奴婢便叫外管事弄个熏炉和安眠香回来。现在每晚都点香,可是老夫人还是睡得很少。昨晚只睡了半个时辰。而且,老夫人从上月开始不理人了,谁叫都不应,老爷来了也不说话。” 原来空气中淡淡的香味是晚上点的安神香。曼烟盯着玉竹,问道:“两个月前,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玉竹拧了拧手指,犹豫好一会才道:“夫人同老爷吵过一次架。” 看来那次吵架动静不小。曼烟问:“老夫人出恭还正常吗?” “这几日出恭很少。” 大小便在古代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曼烟不好多问。不过老夫人额头有出汗,今天该是喝过水的。肯喝水,身体器官还在维持正常新陈低谢,这个自我封闭就没到绝境。以前实习时,有些自我封闭的病人是连水都不肯喝的,他们害怕喝水害怕上厕所,害怕一切运动,包括身体内的自然循环。人一旦封闭自我,就会希望时间停止流逝,只在自己的堡垒里存续。 曼烟来了这么半天,没有见到半个病人家属。“怎么没有人给老夫人侍疾呢?” 玉竹吞吞吐吐,说起府里的事情十分不自在。“老爷公务太繁忙了,夫人,夫人要照顾少爷,少爷身子不好。” “夫人来看老夫人多吗?” “夫人很少来。”玉竹似怕曼烟误会,跟着补充道,“少爷,离不开夫人的。” 那郑老夫人胳膊上的红印子最可能是自己掐的。曼烟继续问:“老夫人之前身子好时,都做什么打发时间?” “也没有特别的,就跟京城的老夫人差不多,拨念珠念佛经。” 曼烟想到了一个办法。“你识字不,会念佛经吗?” 玉竹摇摇头。她不识字,只常听老夫人嘴里念叨,自己若是看着佛经是不会念的。 曼烟命令道:“你去将佛经、木鱼还有敲木鱼的东西拿过来。” 玉竹虽然不理解她的用意,但仍旧十分配合。 说话的间隙,曼烟始终观察着郑老夫人的反应,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趁着玉竹不在,曼烟问道:“老夫人若是这样下去,恐活不了太久。您心里还有什么遗愿吗?” 依旧没有反应,还是一副无欲无求的神情。 曼烟更靠近床头一步,查看有没有遗漏的蛛丝马迹。没有人扇风,老人额头的湿意好似重了些。于是曼烟一把掀起她身上的单子,咦,老夫人的眼睛眨了一下。曼烟迅速将单子盖回去,起身走到帘子外的明间,对着拂尘附耳交代。 玉竹回来后,曼烟挑出拂尘最熟悉的《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般若经”那段拂尘听她念得多,浑水摸鱼应该过得去。曼烟叫玉竹继续给老夫人扇风,不过一炷香内不能停,要匀速地轻轻挥动扇子,左右或者上下扇动,中途不能改变风向与力度。曼烟让她先在外间试着扇动,她感觉可以了才让玉竹进去。两人扶老夫人平躺下来后,曼烟指了指扇子便离开。 玉竹进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了,拂尘开始按照三小姐嘱咐的念佛经。其实拂尘也认不全经书上的字,好在三小姐说不用认全,不认得的字就嗡嗡替代,于是拂尘念得含含糊糊,五个字一顿,敲一声木鱼后继续五个字一顿,再敲一下木鱼,如此循环念下去。 “观自在菩萨,当;行深嗡嗡嗡,当;罗蜜多时嗡,当;见五嗡皆空,当;,度一切苦厄,当;舍利子色不,当;异空空不异,当;色色即是空,当;空即是色受,当;嗡嗡嗡亦复,当;如是舍利子,当……” 开始拂尘放不开语速很慢,念第二遍就流利多了,字间不再有迟疑,敲出的木鱼声也变轻,渐渐都能满足曼烟的要求。当她第三遍快结束的时候,曼烟蹑脚走到卧室门口,悄悄掀开帘子,郑老夫人已经睡着了。剩下玉竹满脸惊诧地立在那里,手里的动作也不敢停。 曼烟这才让拂尘进去接替玉竹,然后叫玉竹带她去花园走走。郑家的园子极小,就是块巴掌大的地方,风景连侯府的“雨霖轩”都不及。 曼烟道:“今晚你辛苦点。现在天气热,老夫人身体弱,屋内不宜放冰,多给老夫人扇扇,等她醒来后应该会觉得饿,准备一点清粥就行了。” 玉竹笑成了一朵花。“府里没有冰,奴婢肯定给老夫人扇一整晚。梁小姐,您这是什么法子,老夫人怎么一下就睡着了。” 曼烟只笑了一下,“也是碰巧,刚好法子奏效了。不过老夫人身边就你一个人吗,我看院里只有你一个丫鬟呢。” 曼烟能看出郑老夫人对这个玉竹的依赖,若是她累倒了,后面的治疗可不好继续。 “只有奴婢伺候,老夫人才肯喝水,而且,府里的主子身边都只有一个丫鬟。” 曼烟点了下头,“你不用扇整晚,到夜间凉下来就可以去休息。” 现在只做了第一步,最主要还是弄清楚老夫人的病因。曼烟想多了解些情况,就找了个石凳坐下,准备问问郑府的情况。 一抬眼发现对面跑过来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官袍,头顶好似写着焦头烂额四个大字。他跑得满头大汗,五官紧皱,面容憔悴,约略好几天没睡过觉。 此人就是当朝御史大夫,郑如龄。腰间垂着银印青绶,一望而知其身份尊贵。曼烟想不通,御史大夫掌监察百官检举不法之事,位高权重,官秩千石,怎么这个郑大人如此狼狈,郑府也是极尽简朴,人丁稀少。 “贵客上门,老夫失礼了。小大夫,不知道我母亲如何了?”郑如龄口中说着歉词,但面对一个小女孩,不可能有多谦卑。 曼烟更为诧异了,竟然是郑大人亲自过来。府里有女客上门,为何不见当家夫人。“老夫人已经睡着了,您若不放心可以去看看,动作要轻一点。” 郑如龄不过是随口一问。吏部尚书梁大人向他荐了个良医,他不好推拒才应下,谁知道这么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真的会治病。狐疑道:“真的睡着了,吃的什么药?” 玉竹忙道:“确实睡着了,没吃药。梁小姐好生厉害。” 郑如龄难以置信,“敢问,您可是梁家小姐?” 曼烟轻轻摇头:“我只是受人所托来看望老夫人,并不是梁家人。大人切勿高兴过早,老夫人的病不是一两日能好,我明日再上门。” 郑大人亲自去探望老母亲,曼烟便坐下来,和玉竹东一句西一句地打听。没一会,郑大人就回来了。“还请小大夫多费心,一切就拜托您了。”老夫人没事,他可以安心去忙公务了。曼烟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外走,问玉竹:“你们老爷永远这么忙吗?” 玉竹点头不迭,“嗯,老夫人说老爷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 直到天黑下来后,曼烟才让玉竹换回拂尘,说明日再过来诊治。 ------------ 040治病(下) 第二天曼烟还是傍晚去的御史府。(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玉竹满面笑容,说老夫人昨晚睡了三个时辰,醒来后喝了水,早上出恭了一次。不过老夫人不肯喝粥。 曼烟按照前一日的办法继续让拂尘敲木鱼念佛经,酉时过了没多久郑老夫人就睡着了。能睡觉,不肯吃东西。在曼烟看来,郑老夫人绝对不是厌食,而是半绝食,企图任由自己自生自灭。但是人不能长期不摄取营养,必须要唤起她的食欲和生存欲。 第三天中午再去郑府的时候,曼烟将宝伞和几个小丫鬟都带上了。想是有人交代过,郑府的管家亲自出来接人。 曼烟交代管家让人抬个泥炉跟桌子、案板过来。等了半天也没见回来,只好叫慕影去帮忙。一问,才知道郑府的小厮很少,这种力气活能做的没几个,最后还是慕影挑大梁做了搬运工。接着曼烟又叫他们挑几桶水,叫玉竹去厨房拿一些常用的碗碟和盆子竹筛。 东西都准备好后,曼烟将玉竹赶到院子外边,让她跟丫鬟一起生火点炉子,嘱咐动静要大一些,就当郑老夫人不在房内一样。另一边,宝伞将刚买的白鱼从竹篓里弄出来,准备开杀。白鱼被扔到地上时还没死透,不时活蹦乱跳几下,吓得几个丫鬟们又叫又跳。宝伞是第一次杀鱼,手上一下没摁住,鱼就啪嗒啪嗒跳远了。片刻功夫,院子里就叽叽喳喳,有点鸡飞狗跳的意思。玉竹看到这幅情景,既惊讶又有些啼笑皆非,从没想到老夫人院子会有这样的混乱情景发生。老夫人最不喜欢有人喧哗,她闹不明白了,小大夫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曼烟一直在观察郑老夫人。卧室的帘子已经高高搭起来,外面的动静听得很清楚。她看到老夫人眼睛里有了丝厌恶的微表情。 很好,就是不能继续让她在舒适地带里面沉下去,就是要打破那个封闭的堡垒。 曼烟猛地走到床边,一把掀开郑老夫人身上搭着的单子。老夫人眼里有了怒意,仍然没开口。接着曼烟猛地抽走老夫人背后的靠枕,郑老夫人猝不及防直接躺倒下去,眼底燃起熊熊怒火,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挑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曼烟一直等着她开口发火,结果令她失望,郑老夫人真是顽固非常。她瞪了曼烟很久,怒气分明濒临爆发可就是不说话,最后侧身朝向里面蜷起身子,不去看这个蓄意挑衅之人。 曼烟不由叹了口气,郑老夫人还是一副防御的姿态。 她走到外边,炉子已经生好,炭火也着了。宝伞动作不熟练,还在杀鱼。曼烟等到宝伞这边动静小了,才叫拂尘到明间继续念佛经,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还是《金刚经》,拂尘念得却跟前两日不一样。这会就是按照正常的句读断句,跟曼烟平日里念的那样。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拂尘念得不错,碰到不认识的字不再用“嗡嗡”替代,而是回忆曼烟如何诵读,按照记忆当中的发音诵读。她语速缓慢,吐字清晰,郑老夫人不由自主听在耳里,并跟着在心中默念。听拂尘念到“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拂尘”时,将“阿耨多”念成“阿如多”,郑老夫人不悦地撇了下嘴。再听到“菩提萨婆诃”念成“菩提萨婆可”,郑老夫人忍无可忍,怒斥道:“小丫头诵读的什么佛经,快点闭嘴去烧香告罪,别惹菩萨生气了。” 曼烟这才暗舒一口气,郑老夫人再不说话她可是没办法了,老人的身体不比年轻人能长期耗着,说话了就好。 她走到老夫人跟前,恭敬道:“小女冒犯了,望老夫人原谅。”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不知道尊老敬贤吗?小丫头,不要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吃东西的。” 曼烟福了个身出去,让老夫人独处,自己指挥宝伞煎鱼。宝伞还没做过荤菜呢,今儿又能学一道新菜,兴致勃勃问这问那。曼烟大声指点,“把鱼身上的水沥干,不然丢进油锅里油花会蹦到脸上的,到时候疼哭你。”顺便又让宝伞几个到明间去跳绳。 郑老夫人鼻子闻见葱姜蒜在油里煸出的香味,嘴里自动分泌出唾液,又听到隔间蹦蹦跳跳还有绳子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立时恼羞成怒,大喊道:“玉竹,玉竹,你不在我跟前伺候躲哪去了?” 玉竹惊喜交加,老夫人多久没有这么喊过她了,当即奔入卧室,扑到老夫人身上恣意大哭:“老夫人,老夫人,您终于肯开言了。” 玉竹怎么能不激动?这段日子她照顾老夫人可谓不眠不休,身边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每晚都只能歇在地上。 郑老夫人知道她跟着自己受了苦,情不自禁也老泪纵横起来。 曼烟看老夫人发泄出心头压抑的情绪,安下心来,这病总算是好了一半。老夫人现在身体严重缺乏营养,哭多了可不行,便叫玉竹去给老夫人倒水,然后再去熬一些大米粥。 玉竹记着曼烟的话,厨房里有现成煮好的粥,忙去盛出一小锅来。郑老夫人一口气直接喝了两碗粥,她可是真的饿坏了。这会所有的知觉都恢复,那股子饿意好像积攒到一起涌了出来。不一会,宝伞的鱼煎好了,第一次做的鱼自然不如朴居那些菜惊艳。曼烟叫玉竹跟其他丫鬟将鱼分吃掉,玉竹甚是感动。 郑老夫人见没有自己的份,有些闹脾气道:“臭丫头,你是不是专门来气我的,那鱼做好了不是给我吃的吗?” 曼烟笑道:“老夫人,您这两天只能喝点粥,等过两天我给您带好吃的,到时候保准您吃得合不拢嘴。” 郑老夫人变得跟个小孩一样,侧过头赌气道:“说的我老婆子这辈子没吃过好吃的似的。” 突然外边传来一声问话,“这乱糟糟的是在做什么?” 是郑大人过来了。老夫人一看到他就别过脸,道:“你出去,继续忙你的公务去。” 郑大人瞬间红了脸,等出了院子才意识到,母亲这是好了,肯教训他了。呀,这个小大夫真是高人。 曼烟见郑老夫人一看到儿子情绪就变得低落,便肯定这病症的根子与郑大人有关。不过,找病根这事,还是秦彻来做合适。 过了几日,老夫人在曼烟的劝慰下能吃能睡,郑大人奉上二百两的银票做诊金,还送了好些精美的绸缎布匹。曼烟着实吃了一惊,看这架势,郑大人还是有些家底的。怎么郑府里里外外毫无点缀装饰,仆人少不说,老夫人盖的那床薄单子看起来还是粗布的。郑府看着没有半分富贵之气,原来全是藏着掖着的。 不过病症已经看好,曼烟的任务也算完成。她也不打算操心别府的私事,就不想那么多了。后将情况大致给秦彻一说,秦彻没见有什么意外,只是问她怎么治的病。曼烟不知道如何解释,30到40分贝的声音助于入睡,声波频段对大脑的奇妙作用,怎么解释呢?她实在不会。 秦彻的问话含着轻微讥讽之意,“不会又是从书上看来的法子吧?” 曼烟被噎得哑然,想了半天才答:“是用声音治疗失眠的法子,郑老夫人的病不算严重,才能起效。” 秦彻打破砂锅问到底,“声音怎么治疗失眠?” 曼烟很无语。“就是声音对我们的大脑有些很奇妙的作用,人的大脑会喜欢一些声音,也会讨厌一些声音。我弄出了一些帮助人睡觉的声音。就是这样。” 不希望秦彻再没完没了追问下去,曼烟便转移话题。“郑老夫人的病症根在郑大人身上,若想根治,你最好去查一下郑大人的内宅。对了,郑府为何看起来那么清贫,郑大人不是三品大员吗?” “郑大人要监察百官,自然需要以身作则,若是生活奢靡,岂不落人诟病。” 曼烟竟无言以对,清官就要当得这么凄惨,真是可怜。瞟了一眼秦彻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她心思绕了个弯,“那个,为什么你如此关心郑老夫人?” “郑老夫人若是去了,郑大人就要丁忧三年。”见曼烟眼神中带着探究,秦彻难得的添了一句,“我也是受人之托。” 两人熄了好奇,都不再彼此追问。 回到侯府,曼烟就将那套杯子分了。茶壶给了莲花,茶碗自己留下,剩下七个杯子除了铃铛、檀香和拂尘没得,其他一人一个。分到的人高兴,没分到的,更高兴。 ------------ 041 扬名 “喂,听说了吗,吏部尚书梁大人家的小姐治好了御史大夫家的老夫人。txt小说下载80txt.com” “你得的消息不灵,还胡乱传。什么梁小姐,那是傅家三小姐。” “是吗?那个小姐真的不满十岁?” “对啊,小姑娘神着呢,就念了几段佛经,药都没吃,就将郑老夫人从鬼门关拽回来了。” “哎呀,这可真好,咱们洛京又出了个女神童,不知道比起国公爷家的男神童如何?” ………… 说起来洛京百姓最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消息,实在是因为鬼神之说甚为兴盛,风水先生、算命先生、炼丹的道士、阴阳先生在民间都受追捧。况且洛京向来有神童的历史。历代大国师都是卜算子,有几个个不是少年成名,誉满天下。 六月进了头伏,天气一热,卖凉茶的铺子就多了,喝凉茶的人更多。书院的学生、干活的苦力、大宅院出门办事的仆役,聚在一起难免要讲讲洛京流行的八卦。夏日吸耳的,正是傅家三小姐、傅曼烟是也。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王以安听闻了这个消息,心底生出与有荣焉的欣喜之感。 朴居倒是上月底开张了。有一人点了个一两银子的菜,然后在店里又是包子又是粥又是面条的大吃一通,吃得心满意足,直道一两银子花得值。抚着肚子出门的时候,还硬要再喝一碗绿豆水。 郑老夫人自从吃了曼烟带过去的马苋菜包子,就欲罢不能,拼命打听那个包子馅怎么弄。曼烟先前交代了要保密,自己这个东家不能先犯规,只好说从朴居买的。这样,郑老夫人就成了朴居的忠实客户,隔两日总要点上两三样,尤其对碧玉筋跟翡翠梗赞不绝口。郑大人知道老夫人喜欢朴居的菜肴,为了哄老夫人开心,时不时也来打包几样菜回去。 加上天气越来越炎热,大家都想吃点爽口开胃的素菜,附近的有钱商户不吝惜银子,朴居的生意就越来越热闹。好在有先前订下的规矩,宝伞才不至于累倒,愿意掏双倍银子的人自然寥寥无几。 还有拂尘从附近请来的一个米大夫,也成了朴居的固定客人。曼烟想着这里不比现代可以做体检,夏天厨房最易藏污纳垢,若是影响了朴居的那些食材还会传播疾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所以曼烟让这个大夫给朴居所有的人都瞧瞧。 米大夫开始还奇怪,怎么这么多人都同时生病了吗,后来听曼烟一解释说“防微杜渐,胜过日后变成药罐子”,赞叹不已。世人皆知此理,能做到的却没几人。后来便说定,他每三月来朴居给众人把脉,不收诊金,只要让他能常来吃几个爽口小菜即可。这样互惠互利的事情,曼烟没有不答应的。 宝伞等人自是感激不必提,管吃管住管看病,连慕影何安都被收服了。何安此时更觉得三小姐有远胜过常人的先见之明,若不是各项规矩早早定好,若没有他和慕影坐镇,厨房那个做菜的丫头怕是皮都不剩。连湛王府的人都跟他打听厨子的来历,想弄回王府去。他何安好歹有这张洛京人大都认识的脸不是,刷脸还是有点贡献的。 眼见朴居步入正轨,曼烟就不必常去盯着,有了时间就到松鹤堂长待,陪陪祖母或者看看书。吏部尚书梁府和国公府王家的小姐都送来帖子邀请她上门玩耍,曼烟觉着这个时候树大招风,一律婉拒了。后去浣花阁上了一次课,想听听林先生有没有教些新知识,耐不住傅曼幽老是冷嘲热讽,说什么“你不是要找有名的女师吗”,还追问什么时候给她们竹刀。曼烟让拂尘去墨香斋递话,那边送来一盒子竹刀和几支美人瓶,曼烟留了一半笔,另一半全部分了出去。美人瓶自然是不送人的。她不愿跟小孩子纠缠,索性再也不去浣花阁。 曼烟大概算了一下,郑府诊金加上朴居半个月的收益,刚好三百两银子,她交给了方嬷嬷,说是当大房上交公中的。 老太君得知后,神色还平常,不过声音里难掩感慨:“这是帮他父亲交的,我大房如今也有进项了。” 方嬷嬷恐老太君又伤心,扯了别的话题问道:“老夫人,您说太后娘娘能同意那事吗?” 老太君摇了下头,神情恍惚:“不好说。太后与冯家总有一份旧情在,我想着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天气本来就热,那件事情在老太君心头跟烧开的水似得,翻来覆去地滚,烫得老太君一夜不能安枕。天一亮,老太君便起身往宫里去了。到的时候仅有她一位外命妇。候了半个时辰,太后终于接了帖子宣她觐见。开始亦同往日样叙些家常。 “太后身子可还好?最近天热易中暑,臣妾带了一盆绿植,您没事的时候赏玩下解解暑意。” 太后提起分兴致,“哦,这是个什么玩意,看着倒新奇。花草也能消暑?” 老太君也弄不清,曼烟前几天专门在园子里挑了几盆绿叶多的盆栽移进她的卧室,说是什么水养植物,摆在屋里看着凉快。她今儿进宫,看着这盆最讨喜就带过来了。“郑先生说是金叶吊兰,臣妾却是没看到有兰花。不过这花好养活,夏天喜欢水,多浇点水浇透了,屋里能感觉凉快些。” 太后一看,这盆植物比一般兰花的叶片宽,嫩绿的叶身全部镶了一道金边,长长的叶子舒展垂散,形似仙鹤。蓦然想起什么,脸上亮了几分,问道:“这莫非就是郑先生养的折鹤兰?”折鹤兰在洛京早就远近闻名,可少有人见其真身,郑先生伺养的花草向来没有凡品。看来冯媛今日是有备而来。 太后不动声色,只和蔼地叫了声秋姑姑:“将这盆宝贝好好搁到那边窗台上,平日里精心看着些。”待秋姑姑摆好后,太后甚为满意地点了下头,叹道:“果然不错,这样摆着好像屋里的气味都好些了。秋儿,你说是不是?” 秋姑姑应声道:“正是呢,傅老夫人送的这盆花应时应景,奴婢看着也觉得舒坦。”然后躬身退下。 太后抚了一下傅老夫人的手,“你来看我,还弄这些虚礼做什么?有什么话不好直说的。” 这样的亲切,傅老夫人好似看到了闺中之时的余湘,两人也曾亲密依偎,一起谈诗论经、下棋抚琴。片刻的恍惚之后,傅老夫人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对面的人已展翅一飞入了云颠,如今与她是云泥之别。她按捺住心头怅惘,坚定心中之念,跪到太后的裙下。 “太后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太后娘娘同皇上恩准。” 余太后习惯性地轻掸了下玳瑁护指套,道:“说吧。哀家听着。” 傅老夫人定下心神,坚定地道:“臣妾愿上表放弃安平侯府下一代爵位,恳请立傅家嫡女傅曼烟为县主,改安平侯府为县主府。请太后恩准。” 余太后怀疑自己听错了。 福寿宫静默许久,整个大殿静得可闻那盆吊兰叶子被风吹动的摩擦声。余太后牢牢盯住跪地低首的傅老夫人。她从方才的话语里听出冯媛心里的决然。 太后笑了下,语气和缓:“你可想清楚了,这不是小事情。真的不打算过继嗣孙了?傅家族里不是还有几个可造之材吗?” 傅老夫人面上露了几分哀色,“臣妾已经想好了。侯府里的情况,太后也是多少知道些的。烟儿性子善,若是她做了县主,臣妾相信府里几房人都能全须全尾,太平到老。” 余太后弯了弯小指,推敲着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二房若袭了爵,其他几房就不能好好地了。 “你府里头不安逸我也听说了些,不过这事非比寻常,哀家需同皇上商议才能决定。你如今好歹有诰命,也不用惧怕那些牛鬼蛇神。不管成与不成,过些天我都让人给你递个话。大热天的,你也别再进宫折腾了。” “臣妾谢太后恩典。”傅老夫人仍跪在太后脚边不远处,上了年纪就跪不住了,膝盖开始微微战栗。 余太后随口道:“烟儿今年才八岁,年岁也太小了。”此言倒是真。即便是公主王爷之女,一般也是及笄后才立封县主,女子现在及笄礼办得早的,也得等到十二三岁。 “臣妾并非为烟儿现在请封,只是将这个念头向太后与皇上禀报,以免日后上表时突兀。”安平侯府的爵位最多两三年就要定下人选,傅老夫人不过是叫皇上心底有个数,她这边也不用被人念叨过继之事。“烟儿聪明伶俐,行事有度,臣妾过几年便将这府里的事情交给她管了。” “哦,听说她治好了郑老夫人的病,什么时候竟学会这等本事了?”太后虽有些疑惑,但大丰有不念大师跟应无伤具通天之能的卜算子,还有各怀本事的道士、阴阳师,傅曼烟这点小聪明还不太看在眼里。 提起孙女,傅老夫人忘却烦忧,轻快道:“那丫头甚喜看书,这次也是刚巧对了症。” 太后亦觉如此,道:“这也是好事,还是你有福气。”后又问了几句二房那边的情形,道:“你跪安吧,回去等哀家的消息。” 就此离去,老太君卸下心头巨石,总算完成了这桩大事。她坐进软轿内,双手揉着膝盖,心里反复念叨:烟儿,祖母定会为你谋个好前程。 ------------ 042 书房疑云 曼烟的生活渐渐恢复先前的规律,在府里又吃回大厨房做的饭菜。[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天天吃一样东西,再好吃也会腻,曼烟深谙,人活着重在一个“变”字,要不断自我调节才能维持幸福的浓度。大脑神经比人心反应快,不变,什么都会淡。包括感情,包括味觉。 说到感情的事情,不得不提御史大夫郑如龄。秦彻听了曼烟的话后对郑府内院悄悄调查了一番,慕影回报说郑夫人有意与郑大人和离。郑大人一心忙于朝政大事,满朝文武都畏惧他一跪地一弹劾,谁知他自己后宅却不稳。秦彻将此事透露给曼烟,问她有何良策令郑夫人回心转意。曼烟回了个字条:无需良策,以心换心。 郑大人若搁到现代,早就被女方宣判出局了。这么大公无私的丈夫,可不是每个女人都消受得起。看郑府就知道郑夫人从来不能分享到郑大人的胜利果实,没有锦衣玉食仆役成群,亦不能钱财露白,更不能与其他官员家眷过分交好。郑夫人的辛苦和付出如锦衣夜行无人能知,唯有个独子身体却不好,得不到父亲的青眼;自己这个妻子,与丈夫也是三秋不见如隔一日,只因为他一躯交国一心付君。 郑大人近来也正为夫人和离之事发愁,先前郑夫人同他争吵,他不过当作妇人的一时之气,不想竟是来真的。若真的和离,他这个御史大夫恐怕反要被人弹劾了,不能齐家焉能治国,多的是敌人等着他将刀柄送过去。 秦彻收到字条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再次将字条誊写一份送出去,曼烟亲笔写的那张又被他纳入囊中。另外,他也叫人去打听曼烟说的那个辣椒,鸿胪寺上次收上来的辣椒已经全部分掉了。由于是云州进贡的新物种,说是从南诏那边传过来的,洛京大多数人家都不惯食用。这批辣椒的大头分给了安平侯府和湛王府,其他府邸听说可以做药用也只是包了一两把。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曼烟对辣椒的事情格外惦念,便在松鹤堂的藏书房里寻找云州的地方志,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关于云州风土人情的书籍。这一翻找,让她发现了一件事情。好几本竖着摆放的书打开时灰尘很少,还有几本平放的书外封面上落着明显的手印。 书房显然有人动过。 这不对,祖母的书房除了自己,向来没人会过来。曼烟四下打量,又检查其他的书柜,发现同样被翻找过的痕迹。看来确实有问题,上个月她还来过书房,那时候书柜角结出了不少蜘蛛网,这些书尘封许久,稍微一抖,人就会被灰尘呛到。看来,那人是在找东西,找什么呢,难道是夹在书里的东西。 曼烟将此事放在心底,连续半个月没有出门,只暗地观察身边的人。更为怪异的是,她居然又做梦了,梦见的正是书。这太巧合了,巧合地让曼烟难以用科学解释。迄今为止,她知道三小姐做过三个梦,卓氏的死、祖母给祖父喂药、书。前两个梦都与现实实现了对照,这第三个梦会不会也在预示什么。曼烟的心底不禁生出一种隐忧,以前的三小姐是否也做过类似与生活对应的怪梦呢。她越发提起心来。 经她几番观察,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人:崔婆子。崔婆子有一次回琉璃院时与她擦身而过,她敏感地闻到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开始以为是崔婆子经常劈柴生火,还有出入杂物房,因此沾上了灰尘。后来曼烟注意到,崔婆子走路很轻,经常无声无息就到了房间,几分钟前明明不在的人几分钟后就现身了。知道这一点后,曼烟确定书房那个不速之客定是崔婆子无疑。 她没有质问崔婆子,在绝对的武力值之前,什么计谋都得往后靠。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顺藤摸瓜,看看她究竟在找什么东西;还有她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曼烟最担心的还是祖母的安危,藏书房在松鹤堂里,万一叫丫鬟们撞上了难保不会杀人灭口。崔婆子能在侯府潜伏这么长时间,可见那样东西的重要性,若崔婆子没找到,背后之人必会继续派人寻找。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那样东西,只有比崔婆子先找到,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连续几日曼烟频频往书房跑,惹得老太君生了疑。“烟儿,你是在找什么书呢?” 曼烟恐暗处有人监视,道:“祖母,孙女想找本地方志,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解下咱们大丰的锦绣河山。” 老太君慈祥地捋了她一缕头发,劝道:“你这丫头,别看成个书呆子。以后梁府国公府的帖子还是接下为好,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喜呼朋引伴,你倒是个孤寡性子。太孤寡了也不好。” 那些朝中重臣,向来少与安平侯府往来,如今曼烟在京城被这般高看,老太君当作是孙女的福报,自然希望孙女惜福。 曼烟目光清澈,娓娓诉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祖母,烟儿要的不是一时风光,而是长久的平安喜乐。” 一番话叫老太君又高兴又辛酸,小小年纪,倒将什么都看清了似的。 见老太君似又要感怀,曼烟故意撒娇道:“祖母快将书给我,我也瞧瞧哪些地方山清水秀,以后带着祖母去踏遍大好河山。” 此言几分傻气几分豪气,老太君听完精神即刻抖擞起来。“皮猴,跟着吧。” 原来竟然有一箱单独的书放在老夫人卧室的箱笼中。曼烟一看,忧心忡忡,祖母这是与危险一线之隔。她故作不解问道,“怎么会单独放一箱在这里啊?” “这是我之前怕被糟蹋了,专门挑出的一些孤本,如今书市里可找不到这些宝贝。” 那最先接触所有书籍的人是祖母了。曼烟试探道:“祖母,这些书您都看过没?” “傻孩子,祖母哪有那么多功夫做这个?也只有在闺中时,才有这些闲情雅致。”老太君谈起年少时光,脸上永远都充满怀念,连声音都变得柔软。 曼烟心中清楚,一时的怀念,是对过去的善意修饰;频繁的怀念,却是对现在下意识的否定。至少,对于那个祖父,祖母是全盘否定的。 曼烟不许祖母沉浸在回忆中,半哄半强迫老人家去打太极,她则将那一箱书细细检查。确实是一些珍贵的古籍,都没有夹东西。她现在已经了解古代对这种地方志看管很严,由于没有完整的舆图,这种书很容易在战时泄露地方军情,一般仅供自阅密不外传。所以秦彻对他讲的那些不是随便谁都会透露的。 曼烟摇摇脑袋,又检查了一遍,一切正常,没有夹带东西,也没有看到云州的地方志。她只好再去找老太君询问。 老太君思索片刻一拍手,道:“你啊,跟你娘一样,都惦念着你爹。云州的地方志,好几年前就给你娘了。那会你爹在云州苦战,你娘日夜担心,就找我要了这本书。后来她浑浑噩噩,我也没要回来,想着以后就留给你做嫁妆吧。” 曼烟大惊,这么说母亲看了那本书,难道发现了什么秘密,因此被人灭了口。 她不敢露出异色,道:“祖母,这些孤本我看也一并放到书房吧,不然回头找起来麻烦。”问题得一样一样解决。卓氏的事可以晚点查,但是祖母这边可不能耽搁。书房毕竟离祖母住的地方远些,总之要比卧室强。 随后,老太君就叫了几个婆子,将这一箱宝贝搬进了藏书房。曼烟特意让拂尘找来一把锁,且在箱子周围撒上一层白色灶灰。果然,过了几天,拂尘在崔婆子的一双鞋底发现了这些灶灰。 那本云州地方志,自然到了曼烟的手中。 ------------ 043 书里的秘密 那是一本手抄书,笔画齐整字迹疏朗,字体遒美健秀,一撇一划间未见拖泥带水,隐约可测写字之人该自有一种磊落之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曼烟将书从左翻到右,再从右翻到左,又提起来抖几下,书里什么也没有。她转身看向伍嬷嬷,问道:“这本书母亲看过吗?” 伍嬷嬷老老实实回想半天,才回答:“大夫人是翻看过,不过我瞧着夫人没看进去多少,每次没翻几页就开始伤心了。” 曼烟嗯了一声,古书从右往左排版,这本云州地方志最后几页有几处字迹是氤氲着的,应该是沾上了母亲的泪水。 所有的书都找了,却没有任何痕迹。难道崔婆子找的东西不在书里面? 曼烟自顾自摇摇头,不可能,崔婆子肯定是收到消息才会常往书房跑。那样东西一定在书里。 伍嬷嬷被三小姐神神道道的样子吓到了,问道:“小姐,可是遇上什么犯愁的事情?” 曼烟立刻露了丝笑意,道:“不是,只是我看书遇上些疑问,想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请来先生,这才有些着急了。” 伍嬷嬷这才放心,劝慰着:“小姐莫心急,您年纪还小,晚几年也不妨事。” 曼烟无奈地将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双眼变成三角形,看着越发像个小大人故意耍淘气,惹得伍嬷嬷咧嘴笑个不停。 没办法,既然尽了全力还找不到,总不能在这跟绳子上吊死。曼烟便将这本云州地方志也扔到书房那箱孤本里头。反正什么也没有,就让崔婆子慢慢在书房折腾吧,也省得祸害到旁人。 曼烟一边在书房翻看云州地方志,一边单手撑着脑袋,嘟起嘴唇。那本书里到底有什么呢?或者根本不是什么地方志,而是单独一本内容神秘不为人知的书。到底是一本什么书呢? …… 国公府的书房内,众幕僚议事完毕,独留老国公爷王钦同那个生面孔,两人都站着。 生面孔说道:“消息已经确定,先皇当初将书交给了死去的安平侯。” 老公爷不时来回踱步,神情胶着。“先降爵,再罚抄书,接着佯作训话,最后傅怀轻松将书带出宫。(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先皇一招金蝉脱壳瞒住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念和尚出的主意?” 生面孔神情冷然,“这个老和尚屡次坏我们大计,迟早要收拾他。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那本书。” 老公爷看向对面之人,问道:“既然那本书现在安平侯府,能不能将此事交给傅仲德办?我看他还算可用。” 生面孔摇摇头,“此时还不行,想进来还需一个投名状。” 老公爷煞是不解,“什么投名状?” “需要一个有分量的投名状。还得等上一段时日。” 老公爷拱了个手,“可否请问先生,那本书真的这么重要?” 生面孔慢慢抬起眼皮,瞳孔里乌云密布。“该知晓的时候自然会让您知晓,此事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你我皆人头不保。老公爷向来深谋远虑,这点道理必能想通。” “是,先生说的有礼。老夫轻狂了。” 等到天全黑,生面孔的汉子离开国公府后骑马出城,进了郊外一处大院子。此时的他全无在国公府时的狠厉之气,一张脸如同花儿被浇过水,完全舒展开。见院子空无一人,他便将马系到马厩的柱子上,起身向外走去。向东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一座破败的野庙宇。他走进去一看,师弟果然在里面跪拜。 跪拜之人叫邹承,从国公府出来的汉子叫邹继。邹继看了看庙里供着的石像,重重磕了个头。“愿先祖保佑我兄弟二人,早日光复五行门,重现先祖往日之辉煌。” 原来这处野庙不是一座寻常庙宇,乃是为战国时期阴阳家邹衍建立的“邹夫子祠”。二人正是邹家仅存的两支根苗,虽隔了许多旁支,但终归是邹氏一族,平日以师兄弟相称。 “邹子一吹律,能回天地心。师兄,你又出去奔忙了。”邹承声音温和,一开口就让人觉得温文儒雅。可他抱起身边一捆黍谷时,手掌中粗厚的茧子说明那是一双农夫的手。 邹继答道:“师弟,我们五行门光复有望了。如今皇帝火德盛,必有水灭之。” 邹承抱起黍谷躬身,满怀歉意道:“师兄辛苦了,测五行解谶书,每日都要东奔西跑,师弟我却一无所长,只会种地。” 邹继在师弟面前向来有一说一,从不绕弯子。“师弟莫要妄自菲薄,你我皆是五行门人,先祖亦看重农事。你专心此道即可。” 二人一道回了农家院。邹承给炉灶添了根粗木棍,然后将几片红色调料扔进锅里,不一会院里炊烟袅袅,一阵浓郁的香气从锅内飘出来,引得人垂涎欲滴。 邹继被这香味吸引了,好奇地问道:“这锅里做的什么,怎么香气如此诱人?” 邹承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答道:“我用你抓的兔子熬了一锅肉汤,加了些野菜,之所以香还是因为你上次带回来的红色调料,拿来做菜用更好吃。” “哦,那个听说是云州那边运来的,叫辣椒。回头我再弄些。” 邹承听了就欣喜,道:“多谢师兄。” 好不容易等到肉汤熬好,邹承单独盛出一盆肉汤放进装了井水的木桶中。待井水变温热了,他才将凉好的肉汤递给师兄。看着师兄就着米饭大口吃肉,邹承才端起自己的碗筷。等到吃完饭,已几近子时。几乎每天都是这个点。师兄白天在外奔忙,晚上不管回来多晚都要吃完饭后去练功,然后用井水沐浴。 邹继冲洗完毕躺到院子的长木凳上,邹承指着身下的竹床道:“师兄,你也睡在竹床上吧,竹床甚宽,足以容纳你我二人。” 邹继摆了摆手,安逸会让人心志颓靡,他肩负重任,时刻都要打起精神。 邹承想着他就会拒绝,不再劝说,只是看着满天繁星,叹道:“师兄,这星星里的秘密到底是怎么看的,为什么我就看不出任何东西?” 邹继望着星空若有所思,道:“明日有雨,出门记得带上油伞。定要将所有的水缸水盆都接满水,看天势必成旱灾。” “嗯,记下了。依方才师兄所言,莫非大丰气数将尽?” 对待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邹继永远都充满耐心,即使师弟听不懂仍细细解释:“不是,是姬正,气数将尽。他一心开疆辟土,意图穷兵黩武,如今火德旺至极点,有水德之明主取而代之。我们已经找到对付他的那支兵,只要掌握那支军队,五行门复辟先祖荣光指日可待。” 邹承确实听不懂,他对这些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想起邹夫子祠的衰败荒芜,他心中不免伤感,自然也希望师兄说的那天早日到来。不过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每天能同师兄一起吃饭,不论日升日落,月隐月明。 糟了,师兄说明日下完雨就会有旱灾,得多储点雨水才是。不然他田里那些宝贝岂不要枯死。邹承想到他那些可爱嫩绿的小禾苗,还有豌豆、白菜、萝卜。天啦,这可怎么是好?越想越心焦,他缩起身子,不住在竹床上滚来滚去。 邹继一听到竹床的咯吱声就飞奔过去,伸手摸向他邹承的腹部,问道:“是肚子疼吗?” 邹承咬住嘴唇点点头,苦着脸,额头上出现豆大的汗珠。邹继连忙张开五指,在他的胃部一点点转着圈揉动起来。“定是那个红色辣椒吃的,辣椒味道太刺激,你以后不可再用了。” 邹承顿时腼腆下来,小声抗议道:“不是辣椒,是我心里担忧。” “担忧什么?叫你搬进城里去,你总是不肯。”邹继的手没有停止动作,每次师弟肚子不舒服,都是他为师弟揉腹部。他已经习惯了。 邹承的眼睛暗淡下去,“进城还怎么照顾我的宝贝?”其实住在城里也可以出来照顾那些黍谷,他只是不喜欢师兄城里的宅子,里面好多人,他住不习惯。只有这里,才是他和师兄真正的家。哎呀,每次和师兄说话都忘记正事。 他一把按住邹继的大手,急道:“师兄,你说即将有旱灾,那我的禾苗怎么办啊?到时候会不会枯死?”说着说着似要哭出来的样子。 邹继觉得这个小师弟越来越可爱了,竟然跟小孩一样还会哭鼻子,于是朗声大笑起来。 “师弟,你忘了我给你挖的池塘和沟渠了,到时候你将那道拦水的沙袋移走就行了。至于吃喝用的水,明天下雨多接点雨水,冰窖里还有许多冰。” 邹承听完顿时不着急了,过了一会肚子也不再感觉刺痛。他红着脸,道:“谢谢师兄,不疼了。” 邹继移开手掌,给他倒了杯水后躺回木凳。“这个肚子疼的毛病,等我忙完这阵给你找个好大夫瞧瞧。” 邹承眨了眨眼。月光洒满院子,睡长凳的已经入梦,竹床上那双眼仍流光溢彩灿若星辰,心里只愿:此生此夜长好,月圆月缺同眠。 ------------ 044 密诏 所有书都进了松鹤堂的书房,曼烟要看的时候就取出一两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崔婆子那边不见什么新动作,一切都很安静。 曼烟细读那册云州地方志,发现里面记载的云州很小,下面仅有三个县,昭镇、雄镇和云蒙山附近的云蒙县。相传是因为此地经常云雾缭绕,故得其名。昭镇和云蒙县就是大丰的边境,与南诏国一江之隔。此江名为金江。书里还记载了南诏的都城有个非常动听的名字,叫古古美城。 她拿起竹刀画了一张云南省的轮廓图,西北和东北两块呈现凸起,估计云州就在南诏东北尖那一片小地方。云南省也算得上幅员辽阔,不知道这个古古美城究竟在南诏腹地什么位置。这些古籍都没有标页码,曼烟方才走了个神,书卷一合上就不知道看到哪里了。已经看了一半,她就从书册的前面往后翻,逐行逐字寻找。忽然看到一段突兀的话: “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地震北海、琅邪,毁坏宗庙,瘟疫蔓延,哀鸿遍地,朕甚惧焉。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天佑一朝,大丰之丧近百万民众,乃朕一人之罪,无及万夫。以安太平且警后世,朕留下此密诏。兵乃国之大凶器也,慎用。” 曼烟又默读了一遍,这显然是一封罪己诏,古代皇帝常用来自省检讨的文书。由于地震,由于死了近百万人,下了这封罪己诏。是不是地震直接造成的这个死亡数字,看不出来。可是这封罪己诏感觉没有写完。她细细咀嚼起一列文字,“朕留下此密诏”,脸色大变,这、这是一封密诏,应该还有一半。[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那这个“朕”难道就是先皇? 曼烟立时心头发凉,浑身犯软跌坐到地上。安平侯府藏有先皇密诏,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密诏里有对现任皇帝不利的内容,安平侯府怕是要抄家灭族了。 拂尘听到响动跑进来,看到曼烟脸色煞白,担忧地问道:“小姐怎么啦?” 曼烟呆呆地望着拂尘,一脸木然。许久方才恢复正常,道:“你去拿点冰块来,我估计是有些中暑,浑身没力气。” 拂尘风风火火跑了出去,曼烟这才拾起书本,思索对策。 等到拂尘抱回冰盆,曼烟捏住一块冰狠狠覆在额头上,冰一冰果然镇静不少。接下来她佯作无事地午休,吃完晚饭又和平日一样踢腿拉筋。过了几日,她才去到书房里继续翻找,在诺州地方志里找到了密诏的另外一半。 “五万羽林卫镇守京畿,八大卫各自于所处疆域守卫戒备不必赘言。朕生恐大丰再度生灵涂炭,京城内两万禁军飞燕骑为朕之大忧患,无此令不得肆意调动。凭此密诏盖上大国师之印,方可调动飞燕骑离京。天佑十五年八月十五。” 曼烟将两张纸扯下来放在一处比照,一字一句细细读了几遍,确定这份密诏跟安平侯府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便不再那般提心吊胆。这份密诏针对的是飞燕骑的调动,对朝政与民生貌似没有太大影响。她不明白先皇为何要单独留一份这样的密诏。 想不通的问题可以放放,她扯掉这两张纸也容易,倒是这份密诏该如何处置,叫人犯难。给崔婆子,谋一份人情?不行,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烧掉一了百了?更不行,万一得罪了后面的大人物,以后只怕不得安宁。暂时藏起来?可是藏哪呢,她现在出去都不敢揣着这两张纸,以崔婆子的功夫,取物杀人于无形应该都不难。 曼烟在书房苦思冥想,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憋闷的屋子。 最后,她还是带了本书出了书房,然后去老夫人卧室连着的碧纱橱躺着了。碧纱橱本来就是老太君为她专门布置的歇息地,她小的时候常睡在此处。 没人能看出来三小姐心中的风起云涌,看着和平日没有半分不同,陪老太君、看书、逛园子、跟丫鬟一起跳绳打太极,若非要说不同就是去了一趟“雨霖轩”逗九少爷。一直苦撑了五六日,曼烟才出门去了朴居,将一只香囊塞进墙上梅花图的竹筒卷轴中。她实在想不出哪里适合藏这个烫手山芋,干脆扔在朴居大厅挂着好了。最后叫宝伞做了几道好吃的菜,才将这几天消耗的能量补回来。一吃完,三小姐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第二天,曼烟就带着郑先生和秀儿去了茫荡山寻宝。上次来找枸树的时候她发现茫荡山脚有很多适合做菜的植物,尤其是蕨类植物,凤尾蕨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品种简直漫山遍野都是。各种野菜,都是她的心头好。若是能移栽一些到庄子上,明年应该就能吃到蕨菜。 想起蕨菜的鲜嫩,曼烟满口生津,激动地伸手指着凤尾蕨。“先生,这个,这个,要多挖一些,估计不好成活的。回去我们要搭几个茅草棚子保护它们,这些宝贝可不能让阳光直接直射。” 见郑先生将母株全部挖出,曼烟提醒道:“我看书上说,植物分株有的需全部挖走,有些只用半分株,好像将母株根系剪成几小株,带着根移栽也能成活。回头您可以找一些不珍贵的花草试试。” 曼烟只会动嘴,郑先生拿着剪刀铲子忙得手不停息,却毫无怨言。三小姐时不时提点他一二,他从中受益匪浅,对于种植一道,又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曼烟半跑半跳,像飞出笼子的小鸟,上次太仓促,今天她可以好好瞧瞧。不一会,又在山石边上发现了小铁线蕨,虽然不能做菜,但是做盆栽挺好。她喜欢小铁线蕨的叶子,远看如同蝴蝶停歇不动,有一种寂静之美。 “先生,这个野草您可以帮我移栽回花盆里吗?养这个泥土要湿润,土里还要撒上石灰跟鸡蛋壳。” 郑先生已经习惯曼烟三不时的奇言怪语,但听到鸡蛋壳还是好奇。“三小姐,石灰和鸡蛋壳做什么用?” “这种植物喜欢钙,鸡蛋和石灰里面就含有钙这种东西。” “三小姐真是名实相符的女神童,所言老夫都不曾听闻。” 曼烟吐吐舌头,自嘲道:“先生您千万别这么夸我,真正移栽分株的都是您,我就是嘴上把式,其实什么都不会。” “三小姐谦虚了。上次你说挖一条灌溉的沟渠,那些佃户挖完没多久,天就下了几天雨,整好那些改良过的土就喝饱了水。” 曼烟不再辩解,她心里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行了。挖出来的植物不能离开土里太久,一行人便匆匆回到庄子,将挖出的母株移到湿润的泥土里。最后,曼烟心满意足抱着那盆小铁线蕨回了侯府。 ------------ 045 中元节 贞武十年的这个夏天同前几年一样,炎热少雨。求书网www.qiushu.Cc自从六月下了一场大雨后,已近一个月未见雨水。曼烟不由担心起前不久移栽的凤尾蕨,眉宇间添了几分愁绪。好在小铁线蕨抱回府里养着,自己可以精心照顾。她拎起喷壶轻轻浇洒,小铁线蕨得到滋润,茎干都站直了些,叶子也展开了卷边,一扫先前的没精打采。 木鱼好奇地问道:“小姐,这就是你说的水养植物吗?水水绿绿的,看着确实凉快呢。” 曼烟道:“这个不是。栀子花、水仙、绿萝那些才是。” 檀香见三小姐似有些懒怠,担心她是嫌天气太热,打扇子便更加用力。猛烈的气流拉回曼烟的神智,她做了个手势,“不用扇了,你去歇会吧。” “小姐,天气这么热,你就让奴婢伺候吧。” 曼烟也觉着这天叫人心烦气躁,但不想丫鬟们这么辛苦,道:“我去看看佛经静静心。”檀香这才无奈地退下,小姐念佛经时不喜欢人在身边。 木鱼却悄悄走到曼烟跟前:“小姐不用发愁,庄子上种的那些好着呢。前些天绿柳去庄子看了秀儿一趟,秀儿说先前挖的蓄水池子还有水,墨香斋摆在院子里的空缸子也接满了雨水。” 曼烟听完眉头松却,笑道:“鬼精灵。”看来武庄头这段日子果然听话,在庄子上办了不少实事,挖了池塘沟渠、让工匠盖好墨香斋要的院子,相当不错。胡三也有几分本事,将佃户们拧成一根绳,大家苦活累活都抢着干。至少,以后用人方面不需发愁。从实践里练出来的人办事才让人信任。 曼烟没清净多久,檀香就来报说老夫人叫众人都到松鹤堂去。她一边走一边算,今儿七月初八,不是什么特别日子。 出乎意料,三房齐聚,除了姨娘外一个不少。府里的孩子从二少爷到九少爷是第一次这么齐全,最难得的是,二叔三叔居然也在。(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曼烟见众人均无异样,猜测应是要举办什么家族活动。人都到了,老太君开口道:“七月半快到了,各房都将院子打扫干净,近几日不要采买荤食;老二家的,你从库房里找出太老爷生前喜欢的几幅字画,明早去祠堂挂起来;还有,最近就不要穿红戴绿了。” 曼烟一细瞧,王氏果然是满头珠翠明铛,一张涂脂抹粉的娇嫩脸蛋好似被祖母一句话泼了满脸水,瞬间五颜六色。 为免自己笑出来,她赶紧低下头,不意瞥见一道紧紧盯住她的视线,一扭头,发现是六妹傅曼华。六妹妹的眼神里有困惑,有探究,还有敌意。曼烟淡淡一笑以示好,傅曼华这才尴尬别开头去。 老太君继续说着中元节的事宜。“从今晚开始,这些小的都留在松鹤堂写袱包。明日到祠堂祭祖,后日上坟,十一烧纸钱送先人。过了十二要放水灯、听****还是去三官庙,你们就自行安排吧。” 曼烟正惊叹中元节的花样如此之多,忽听二夫人开口道:“老太君,幽儿还小,让她晌午过来写袱钱单子,夜间还是回翠园就寝吧。还有年哥儿白天要上课,怕是不能天天过来这边。”老太君阖上眼皮,一言不发。二房平时老嚷着将几个孩子给她带,现在有机会亲近又往外面推。 二老爷重重瞪了一下王氏,恭敬道:“但凭母亲安排,哪家的公子小姐有这么金贵的。”二夫人不悦地努了努嘴,也没再坚持。 老太君这才缓缓道:“那就分几日写,晚间都各自回自己的院子。” 大人们散去后,几个孩子围坐到一起开始写袱包。曼烟没写过,先认真看其他人怎么写,看了一会心里就有数了。接着,曼烟就写了三十六张纸:恭逢中元之期,孝女傅曼烟虔备冥财,上奉三十六包,故显考傅公讳沐恩老大人收用,早登仙界,远离诸恶,天运贞武十年七月十二日化。 还真是个体力活。曼烟写烧给母亲的袱包时,几个弟弟妹妹都叫着手酸了,道明日再写。其实她们写的远远没有曼烟多,她们是烧给大伯,只用写十二张。不过曼烟用惯了竹筒笔,写得比她们都快。 九少爷傅司严第一次写觉得有趣,见三姐姐不停,他也继续捏着细毛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奈何年纪小,他刚开始学用毛笔,很多字也不认识,等曼烟将烧给卓氏的写完时,他总共才写了一张,脸上衣服上都沾了墨汁,像只花脸猫。见三姐姐将一叠纸堆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带着揶揄的表情,不服气地抗议道:“三姐姐的笔比我的好,我也要用那个。” 曼烟瞅瞅他肉乎乎的小手,笑道:“你看你手指短,捏都捏不住,等你长大了才能用。”又用帕子替他擦了擦污渍,轻声道:“明天再写吧。” 月娥便欲带着九少爷回去,快迈过门槛时九少爷挣脱月娥的手,恋恋不舍地望着曼烟,祈求道:“三姐姐,我想吃上次那个包子。” 曼烟粲然一笑应了。然后独自一人,将烧给祖父的袱包纸快速写完。她得赶紧去趟朴居,这个中元节听起来很是了不得,但众人都习以为常,她若向丫鬟打听,定会惹人生疑。这事,还是问秦彻最合适。 这会正是地面返热的时候,下半身烘烤的热意比正午骄阳更让人难受。秦彻一收到慕年的消息便赶来了,还带来小半袋干辣椒。听完曼烟的问话,他觉着不可理喻,这么着急忙慌地叫他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人尽皆知的问题。 “中元节是大丰最重要的节日,不仅全国斋戒、家家户户要祭祖,各个寺庙的禅师都会下山讲经传佛。所谓大****,每年的七月十三到七月十五这三天,洛京附近州县的百姓都会齐聚京城,各大禅师就地静坐念佛,明心性、证菩提,此乃大丰建国就有的习俗;不仅如此,这三天,儒生也会齐聚国子监外,大声诵读孝经;三官庙大开道场,有道门天尊宣讲《易经》《太平经》,除教导百姓清静无为,还免费义诊三日;另外就是,司天馆的学子会停课三日,齐聚到洛河下游沐浴,一同观察讨论天象。” 曼烟瞠目结舌,天啦,她是到了个什么神奇国度,听起来如此壮丽诡谲。各家各派使出浑身解数来传法布道,这是开放时代才有的大气象。她强抑住内心的兴奋,问道:“你上次说大丰以佛治国,为什么其他的教义流派还能存在?” 秦彻斟酌了一会回答:“你觉得一家独大是好事吗?” 曼烟没去细想他的问题,也没有继续沉浸在大丰几家争鸣的激动中。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美国迈阿密精神病院的医生阿诺德・L・莱伯在《月亮效应》一书中指出,每当满月时,医院里的精神病人会变得极为烦躁不安。他的结论是:月亮的引力会在人体或其他生物体内产生“生物潮汐”。人体中80%是水,而人体内的“潮汐力”会使人的行为飘忽不定。 虽然此理论最终被证伪,但她们心理学的学生曾私底下讨论,认为有一定的道理。月亮对人的情绪确实存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响,在现代七八月是犯罪高峰期,满月时就医的人数会上升。而大丰朝各家流派在七月这三天的活动,都有助于安抚人心、减少犯罪,这大丰的和尚道士看来并非是招摇撞骗之辈。 秦彻见她不知神游到哪里,不再管她,自己倒了碗绿豆水,喝下去顿感凉快不少。曼烟转了不少圈,猛然回头问道:“那个沐浴是怎么回事?” 秦彻的脸色黑了几分,“三小姐以为呢?” 曼烟心想,我不知道啊,不然问你干什么。她实在对这个习俗比较好奇,从来没在书里看过。得寸进尺道:“那个洛河沐浴,我可以去看吗?” 秦彻愈发感觉无语,吐出两个字:“可以。” 曼烟毫不顾及对方怎么将她想象成一个有怪癖、一个低级趣味、一个对沐浴二字想入非非之人,继续虚心求教:“不念大师可会下山讲佛?” 秦彻冷声讽刺:“你变蠢了些。”然后一言不合选择转身离去。 曼烟楞了一下,那就是不会下山。这位大师究竟多么超凡脱俗,不与世隔绝不能证其深不可测是么? 曼烟离开的时候,宣布大****期间朴居打烊三天。都全国集体吃素了,开着也没生意,不如让宝伞她们放假休息。最后回府时,专门带上了九少爷要吃的包子。 ------------ 046 疯症 曼烟本是好心,想满足九少爷的口腹之欲,结果几个包子闹出一场不愉快。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九少爷年纪小,月娥就将包子撕碎了泡在煮好的白粥里,喂给严哥儿。也就吃了一个包子,严哥儿便叫嚷肚子疼,开始上吐下泻。 曼烟当时还在雨霖轩,她忙叫人请来张太医。张太医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夏日小儿常易碰到此类情况,无须太过紧张。曼烟自然知道小孩子抵抗力差,夏天食物又好腐坏,碰到不算稀奇。 问题是这包子她们下午才吃过,大家都没事。而月娥说那白粥胡姨娘跟她都吃了,也没有问题。那九少爷怎么会上吐下泻,肯定是别处出现了纰漏。她本要追查到底,结果胡姨娘红着眼,半哭半求,她连自证清白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赶出雨霖轩。她一走,胡姨娘将剩下的包子全部扔了。 曼烟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便叫木鱼时常盯着些,看雨霖轩是不是有人作祟。 从初十开始,接下来几天都是忙着中元节各项习俗,除了祭祖扫坟烧纸钱,安平侯府还在门口悬挂纸旗祀地官。曼烟又去了一趟庄子上祭祀土地跟庄稼,将贡品洒进田地,还把剪成碎条的五色纸绑到禾苗穗子上。几日奔忙下来,曼烟感觉自己在古代又上了一课,收获不小。 到了七月十二的傍晚,曼烟正计划明日出门见识下大/法/会,在屋里就听见木鱼乱了方寸的叫喊声。 木鱼慌慌忙忙一边跑,嘴里一边嚷着:“小姐不好了,胡姨娘疯,疯了,她要勒死九少爷。”曼烟立即放下手中的笔,什么都没问,疾步往雨霖轩奔去。几个小丫鬟见主子面色有碍,都跟了上去。 一进雨霖轩内室,就看见月娥和旁边的丫鬟婆子一起扯胡姨娘的胳膊,却怎么都扯不开。 胡姨娘双眼发直,嘴唇和腮帮子颤抖个不停,明显咬紧了牙关。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她坐在地上,一双胳膊将九少爷牢牢勒在臂弯之中,刚巧勒在九少爷脖子的位置。严哥儿似在拼命挣扎,脸颊通红一片,肉都挤了出来。 一个婆子急道:“二夫人,怎么办?胡姨娘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拉不开啊。再这样下去,九少爷怕是要断气了。” 曼烟这才发现,原来二婶也来了。此时没功夫想那么多,曼烟看了看金鱼,对她使了个眼色,金鱼立刻走到胡姨娘身后,对着她颈后大动脉劈了过去,第一下没见反应,金鱼咬咬牙又加了把劲劈第二掌。胡姨娘动了下头,然后顺势晕倒过去,胳膊仍紧紧搂住九少爷。众人都被那一掌吓懵了,不知所措,还好金鱼反应灵敏,将严哥儿抱了出来。 严哥儿这几天本就身子不适,加上胡姨娘勒了这么会功夫,脸色已经惨白一片。曼烟看屋里人多,空气也不流通,便让金鱼将他抱到外边亭子里待一会,又让木鱼去请太医。 曼烟与二夫人彼此审视的间隙,老太君到了。 二夫人这才忿忿道:“老太君,先前月娥报说胡姨娘的纱帐子厚了不透气,想换一床,库里的凉纱当时都分完了,绮云庄里头也断了货。但我心里头惦记着这事呢。这不,绮云庄一到货我赶紧采买了一批,今儿刚送过来,我就来这边了。谁知道胡姨娘一看到凉纱就发了疯,不仅将新买的好东西扔到地上糟践,还差点掐死九少爷。您说,这该怎么处置?一个妾,居然谋害起主子来了?” 曼烟听着二夫人说话的功夫,拾起地上沾满脚印的凉纱,摸了摸又凑近嗅了嗅,基本没有什么异味。接着她又在屋内四处巡视,看看有没有什么易刺激情绪的物什。不过,表面看起来雨霖轩一切正常。 老太君看向曼烟,问道:“烟儿觉得怎么处置好?” 曼烟瞥了眼二夫人,道:“还是让大夫先看看吧。” 木鱼回来了,一同回来的却不是张太医。原来张太医中元节期间都被安排在太医院值守,木鱼只好随便请了个附近的田大夫。 胡姨娘还昏厥着。田大夫取出一根银针扎到胡姨娘的人中处,旋转了几下银针,胡姨娘便悠悠转醒。眨了几下眼后,她目光好似恢复清明。田大夫刚拔出银针,胡姨娘猛地坐起身,一把将田大夫推到地上,然后用力抱住自己的膝盖,往床里面躲去。她头发散乱,坐在床内角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有鬼,有鬼要抓我的孩儿。” 众人正面面相觑,她又突然跳下床,胡乱撕扯起床上的幔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尖叫声。发作一通后,她看向双手撑在地上的田大夫,连声大叫“有鬼”,开始拳打脚踢。 田大夫狼狈地爬起身,连地上的银针都顾不得捡,喊道:“她疯了,这是疯症,没治了。”一边拎起药箱就冲了出去。 几个丫鬟婆子跟着畏畏缩缩朝门口退,生怕胡姨娘朝她们发作。二夫人怒喝一声,“快,找条绳子把她绑起来。”荔枝眼明手快将地上的凉纱就地撕成四五条,打上结连到一起当做绳子。她力气甚大,竟能将胡姨娘制在怀中。不一会胡姨娘就被五花大绑,大概是脱了力,再次昏了过去。 二夫人恶狠狠道:“老太君,我看过了中元节就将胡姨娘送到清风庵去。不然若是伤到了九少爷和几位小姐,后悔都来不及。” 老太君方才也看到胡姨娘发作时的情景,根本是六亲不认。可就这样将她一个弱女子赶到凄凉偏远的清风庵里,还是有几分不忍。“过了中元节再说吧,兴许是这两天赶巧撞上了。” 老太君这么一说,屋里的人都不敢再待下去,中元节最是招那些妖魔鬼怪的。须臾之间,屋里就剩下曼烟跟她院里的人。 木鱼扯扯她的衣袖,催她赶紧离开。曼烟便叫她和檀香几个先走,留下拂尘和金鱼宝幢这些胆子和力气都大的。 月娥扑通跪倒在地:“三小姐,您救救姨娘吧,姨娘没有疯。” 曼烟让泪流满面的月娥将事情从头交代一遍。 “姨娘昨晚在十字路口那边烧纸钱,回来后就说看到有鬼,当时脸上看着就有点不对劲。不过姨娘平日也有时一惊一乍,我就没太放在心上,想着过几天就好。今天二夫人送纱帐子过来,姨娘不知道怎么地,谁也认不出,一下就发起疯来。” “你说姨娘平日一惊一乍是怎么回事?” “姨娘总担心九少爷,平日里都是百般提防,怕,怕有人害九少爷。”月娥说着就低下头。 曼烟面不改色,这点她早就清楚。“以前九少爷是不是出过什么事情?” 月娥心中暗惊,道:“三小姐猜得不错。九少爷小时候中过毒,幸亏姨娘警觉,见九少爷一直昏睡不醒便托老夫人请太医,后来张太医说是屋里摆的铃兰花花瓣上沾了东西。” 曼烟来了神,问道:“张太医还识毒?你可知张太医什么时候开始为府里看诊的?” “就是九少爷那一次,自那之后,我们大房看病都请的他。” 曼烟思索片刻,正色道:“京里说我是女神童,你信吗?” 月娥望着眼前身量还没自己高的三小姐,不停磕头:“奴婢信,求三小姐救救姨娘,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不用你做牛做马,只要你相信我,按照我的要求全力配合,就有五分能治。第一件事,就是将雨霖轩所有伺候的人都弄远点。” 曼烟接着让月娥将胡姨娘从小到大所有事情巨细靡遗交代了一遍,包括平生经历、日常习惯、颜色喜好等等。月娥说的时候,三小姐就在自己专门做的簿子上速记。反正是鬼画符,没人看得懂。 整理完资料,她心里大概有了个治疗方向。趁着还没宵禁,她让拂尘去找给朴居做“常规体检”的米大夫,找他开一张安神祛惊的方子然后抓药回来。 ------------ 047 治疗胡姨娘 拂尘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宝伞跟莲花。[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七月十二之后就可以放假,一干人将店里剩的食材充分利用,饱吃了一顿,然后朴居闭门谢客。拂尘刚好赶上了这顿好饭的收尾,三人便一起回安平侯府。听说了雨霖轩的事,宝伞跟莲花先前的眉飞色舞也消退了。拂尘说三小姐能治,宝伞立刻信心满满,重拾笑颜。 三小姐究竟打算怎么个治法呢? 首先在“雨霖轩”找一间空阔些的屋子,必须什么家具都没有。好在有一间放杂物的,只要将东西清理走就可以,不然得将胡姨娘移到合欢苑去。“雨霖轩”四五个下人加上曼烟手底下的,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完,月娥趁此机会,将气喘吁吁的丫鬟婆子打发走。接下来三小姐的吩咐,她就完全不懂了。不过三小姐不需要她懂,只需要她不打折扣地执行。 胡姨娘是惊恐之症,长期恐惧积累成的心理毒素在突然受惊的刺激下,以这种扭曲的形式爆发,一时迷了心智。现在不能分辨外人,也不能安静服药,得先去惊,后治恐。 胡姨娘从昏迷中醒来,第一反应就是想大叫,想撕咬,那个鬼、那个无头鬼定是要来害她的孩子,她必须将它赶走。可是她不能动,只能心中哀嚎。无头鬼用法术将她困住了,天啦,她不能去保护严哥儿了。 她挣扎的越来越剧烈,身子变成一条垂死的鲤鱼,不断打挺。 “胡妙然,胡――妙――然。”屋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声音在墙壁间来回撞击。 “妙然,妙――然。”回音层层堆叠。 胡姨娘四处张望,屋里很黑,只有窗口透进一缕微光。是谁,谁在叫她。自从被侯爷纳进府,不,就是在家的时候,也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从来没有人完整地叫过她的名字,她几乎都以为胡姨娘三个字就是自己的名字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竖起耳朵,试图寻找声音的源处。 是那里,远远地,那里有个黑影。看不清脸。难道是无头鬼? “胡妙然,妙然――然――”声音越来越密,重叠在一起后打转围成圈,声音中的担忧让胡姨娘觉得亲切、无害。 不,不是那只鬼。这声音好熟悉,是月娥,月娥在叫她。但是月娥怎么会这样唤她,月娥怎么敢呢? “胡妙然,胡――妙――然。”声音变了,这次的声音里没有担忧之情,很轻,很平淡。但是让人觉得安宁。难道是菩萨在叫她。胡姨娘想合起手掌,却怎么也办不到。她没有在菩萨面前跪倒,菩萨会不会责怪她。 突然响起一阵对话声。“严哥儿,你想不想你娘?” “想,我希望娘快点好起来,快点记得我。” 听到这一声“娘”,地上的人什么都顾不得再想,急道:“月娥,快,快将我解开。月娥,菩萨在叫我,严哥儿喊我娘了,你听见了吗?”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两人举着灯走进来。是两个小丫鬟。胡姨娘抬起来一看,远处站着的不就是月娥跟三小姐吗?还有躲在角落里的严哥儿。原来刚才那个让人安定的声音,不是菩萨,是三小姐。 月娥跑着扑倒在地,喜极而泣。“姨娘,你认得我了?” 胡姨娘虚弱地点头,她的手脚都有些麻,浑身无力。月娥想帮她解开绳子,却怎么也解不开绳结。 金鱼走近试了半天,道:“小姐,这个绳子绑的好奇怪,怎么都解不开。还是直接拿剪刀剪断好了。” 众人一番折腾,总算将胡姨娘解放出来。然后扶着她回卧室喝药。这一天惊恐交加,又饿又累,胡姨娘没多久就犯起困。 曼烟道:“九弟,晚上你陪着姨娘睡觉吧,要抓住她的手哦。” 胡姨娘看着三小姐说话间神情平常,仿似刚才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仿似那一声“娘”只是她的错觉。心情不免暗淡了几分。等到三小姐一行离开,月娥才悄悄道:“姨娘,三小姐说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九少爷才能叫您娘,不然,九少爷惹来非议,您也要跟着受罚。” 胡姨娘这才幽幽叹道:“三小姐真是周到。” 月娥呆呆地应了句,“就是,谁能想到呢。” 胡姨娘这一晚抱着九少爷,睡得格外香甜。九少爷也是,一醒过来嘴唇红眼睛亮,血气旺得很,哪还像生病的样子。他表现得活泼不已,非要吵着去园子里玩。 胡姨娘颇为犹豫,昨天的事情她仍旧心有余悸,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九少爷却一本正经道:“姨娘,书上教导说做人要知恩图报,三姐姐昨天救了您,难道我们不该去表示谢意吗?” 这话很有理,琉璃院确实该去。反正隔得不算远,胡姨娘想到这一点才同意出门。九少爷牵着她的手,乐得屁颠屁颠儿的。他算是完成三姐姐布置的作业了吧?嘿嘿。 胡姨娘带着严哥儿往琉璃院去,因为月娥将仆人都打发到外院,这会就她一人,便没有带她一道。 胡姨娘这会心情松快,注意到东园的景致变了不少。什么时候东园也种了一片竹子,还有这么多月季花,红****黄争相斗艳,叫人心情无端都变好。看来她真的太久不出门,连身在的环境都忽略了。忽略的不仅是景色,还有人。昨晚月娥哭成那样,也是她这几年毫无欢颜所致吧。那个丫头,跟着她受苦了。 胡姨娘一边欣赏景色,一边给身边的严哥儿不时做解答。小孩子总是对大千世界的万物充满好奇,看到这个花那个草都要寻根究底。为什么叫这个名,怎么这么多颜色,问得她都没词了。 忽然,从旁边月季花丛里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全世界都举起了希望。”一个小丫鬟慢慢站起身,原来她一直躲在这里。 假山后传来另外一道稚气的声音:“孔雀旋转着碧丽辉煌,没有人能够永远沮丧。” 接着是竹林那边歌声飘过来:“河马张开口吞掉了水草,烦恼都装进它的大肚量。” …… 胡姨娘惊呆了,这么好听的歌声她从未听过,那么纯真,充满喜悦,唱歌的小丫头们好似来自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个个脸上带着暖人的笑容。 “告诉你一个神秘的地方,一个孩子们的快乐天堂……” 四个小丫头,都是三小姐院子里的。一人拿着一株白色栀子花,从假山、花丛、竹林、身后围过来,唱着美好的歌,捧着芳香、捧着希望而来。 真的有那个神秘地方吗,让人抛却俗世烦忧。听着歌声,她竟然流下眼泪。如果真有这快乐天堂,她能否一同前往呢?她也想唱这首歌了,唱这样的歌,人也定会看见希望。望着身边拊掌叫好的严哥儿,胡姨娘既心酸又感动。最后,一捧白色栀子花全部被九少爷抱了个满怀。 到琉璃院后,胡姨娘一见到曼烟就告罪:“三小姐,先前严哥儿不适,妾对你不敬,如今还要你为我们母子多般费心,妾大不是。” 曼烟实在不习惯女子这样的自贬,道:“以后姨娘在我面前不用如此自称,家常些就好。九弟与我乃血肉至亲,我作为长姐,自当照顾他。” 胡姨娘愈发汗颜,她怎会蒙了心,以为三小姐对严哥儿有坏心呢。这大房就她们姐弟两人,女子以后总要嫁人,不相互依靠怎能安泰长久。 “多谢三小姐,妾谨记在心。” 曼烟知道她一时也放不开,不可能马上改过来。轻声道:“其实,我想让姨娘教我的几个丫鬟学习乐器。不知道姨娘可否帮我这个忙,我现在正愁找不到教导的女先生呢。” 这下胡姨娘真是万万没想到了。三小姐竟然温厚至此,对丫鬟都如此看重。自己虽然对乐器只粗略识得几种,并不算精通,但能做到教导时毫不藏私,也算报答三小姐这次帮的大忙。最令她欣喜的是,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有用之人,终于能一展所长。也许,音律里就有她的快乐天堂。 ------------ 048 治疗胡姨娘(下) 胡姨娘在琉璃院待了足足一日才回去,三小姐说如果她喜欢,在教导乐器之前她可以先学那首《快乐天堂》,她当然一百个乐意。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等将歌词全部记下,她对这首闻所未闻的乐曲更加沉迷。九少爷更是玩的不亦乐乎。看什么都新奇。一会跟着拂尘写写字,一会跟着玉印跳绳,还要学唱歌,玩得根本停不下来。 这一天充实且快乐。夕阳西下时,众人在琉璃院享用宝伞做的菜,一顿大快朵颐之后,胡姨娘带着九少爷舒心而归。严哥儿玩累了,早早就洗漱躺着。她许是心情与往日大为不同,丝毫不觉得疲惫。只是看到天空中的圆月,仍习惯性地往亭子那边走。多少个不眠夜晚,她就站在这个地方,思绪满怀。 咦,怎么有人比她先占了此处。这里向来是她专属的地,别的地方不敢去,但“雨霖轩”里她可是做主的人。 胡姨娘凝神细看,一个素衣女子倚栏眺望,穿的竟然是她的衣服。对,就是那件白色云丝披风,她也有一件。披风底下露出白玉兰散花纱衣的裙边,也是一模一样。 胡姨娘觉得古怪极了,往前走了几步,女子侧过三分脸,脸颊上泪迹斑斑。这画面怎的如此熟悉,她是在哪里看过?奇怪。 那女子突然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啊,胡姨娘心底惊叫一声,这不就是她自己吗?曾多少个夜里在此风露立中宵。是她,胡妙然。可是这声音…… 月娥已经转过身来,然后跪到地上。“姨娘,恕月娥冒犯。” 胡姨娘一副惘然无凭的神情,“这是怎么回事?月娥,你怎么在这里?” 月娥着急了,高声道:“姨娘,是三小姐叫奴婢这样做的,穿上您的衣服站在这里吟诗,也是三小姐教的。三小姐说奴婢这样做,您的病就能彻底好起来。” 胡姨娘恍然大悟,是啊。[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到另一个自己在月光下凭吊,她才能知晓,原来自己竟然混混沌沌过了这么长时间。多少光阴就此挥霍掉,没有欢笑,没有希望,只有如月光一般的幽冷凄凉。她不能再过这样的日子。她是严哥儿的娘,她还要做教导乐器的先生。她胡妙然的人生,可以加一些别的颜色。 胡姨娘一把拉起地上的月娥,沉吟道:“月娥,这几年多亏有你。以后,我就好起来了。这一切都多亏三小姐。” 月娥听到她这么说,方觉得姨娘是真的彻底好了。 “以后,帮我做衣裳可以换几个颜色,我看蓝的绿的也好看。” 月娥爽利应道:“是,奴婢遵命。” 胡姨娘的惊祛了,恐却还剩下一半。所谓除“恶”务尽,曼烟自然要弄清楚究竟。治病也得水到渠成,若是问得太早,胡姨娘必然不会坦诚相告。第二日胡姨娘又到琉璃院报到,曼烟便细细打听。 “那日,我到十字路口那烧纸钱,顺着火盆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我一抬眼就看见那边林子有个无头鬼,裹着黑色披风,没有头,只有两只脚。”胡姨娘回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旁边的檀香和木鱼听着也觉遍体生寒。 曼烟是不相信什么无头鬼的。“姨娘可还记得当时什么时辰,那支鬼具体出现在什么位置,是站着不动还是在做什么?” “那会天色还未全黑,位置是翠园和三房之间的那片桃树林。现在桃花都谢了,所以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只鬼好像是在跑,双足在地上飞快移动,好似就要飞起来。” “是贴着地面还是悬在半空?” “都不是,离地面有两三寸高。” 曼烟听到这里心中有数了。她让拂尘将自己的披风随便拿一条过来,然后将披风挂在头顶,掩盖住脑袋,双脚在地上快速移动。胡姨娘猛地伸出手,手指不停颤抖,大声道:“对,就是像这样的,那人的脚步离地面比你此刻高一些。” 曼烟放下披风,嫣然一笑:“姨娘,现在明白了吧,那不是什么无头鬼,而是一个人。” 胡姨娘面色颇惊,“那他为何要将披风挂在头顶。这人真是可恶,竟然在中元节这般胡乱吓人。我那晚翻来覆去,一闭眼都是那个鬼影。” 曼烟不动声色收起笑容,这绝对不是恶作剧,恐怕是个懂武的高手,行动间恰巧落进姨娘眼中。远的不说,会这种土上飞的,琉璃院不就有一个吗?但她仔细观察过崔婆子,一直都是潜在暗处的,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天没黑就施展轻功。应该不会是崔婆子。那,莫非是另一只寻找密诏的队伍进了安平侯府。这可不是好消息。 为免增加不必要的恐慌,曼烟道:“估计是谁故意恶作剧,也有可能是什么地方恰好有这个中元节的乡俗也说不定。” 这样一说,胡姨娘便觉得十分可信,确实,各地中元节习俗不同,人牙子一般就是在各地挑选苗子掳走,然后养几年卖进京,天高地远,没什么后患。既如此,那更加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胡姨娘眼中满是安定,曼烟对于这次所谓疯症的治疗更有信心。 王氏说中元节一过就要处置胡姨娘,所以曼烟只有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不仅要让姨娘表现如同正常人,曼烟还想让她多一些自信。对于自我缺失的人来说,通常自我建设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若有人不断施加一些微小的良性暗示,这个过程是可以缩短的。于是,胡姨娘不时便听见三小姐调笑她。 “姨娘生得很美,若是夕阳西下时,坐在院中抚琴拨弦,恐怕连蝴蝶都要飞过来呢。” “姨娘人比花娇,琴艺又出众,不如我叫你姐姐好了。咱们私底下偷偷地,不告诉别人。” …… 胡姨娘听得满面羞臊,三小姐真像个登徒子呢。心里却越发觉得,三小姐确可亲近。严哥儿以后,有依靠了。 中元节的三天计划因为这场治病全部泡汤。大/法/会之类的可以不看,但曼烟始终惦记着秦彻说的那个集体沐浴活动。到十五这天,她带着拂尘偷了个空闲,让柳五驾车往东边河堤去。结果大失所望,所谓沐浴原来是穿着衣服,而且那些司天馆的学生腰间还围着树枝。曼烟看了一会,觉得没什么特别,就赶紧回了侯府。到晚上,傅曼幽她们去河边放水灯,曼烟怕麻烦也没去。 巧的很,中元节当晚竟然突如其来下起大雨。洛京连续一个多月的干旱算是终结,田里的庄稼喜雨如油,只是这晚出门的人着实郁闷。因为白天天气甚好,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路上的人几乎都没带伞。包括傅曼幽在内。阵雨来得迅猛,躲都躲不及,她上了马车时,衣服都湿了大半。于是,她让丫鬟将河灯扔进水里,怏怏地回了翠园。 孰能料想,七月十六,京城里开始传言漫天,谶女之说喧嚣尘上。据悉,传言是司天馆的学生最先说起。 十五那晚虽然很多放河灯的人被大雨扰了兴致,但还是有许多百姓寄望通过这种方式奠基亲人、送邪除凶,洛河的河面到了半夜可谓“纸船明烛照天烧”,水火相映,光亮莹莹。照理说,每年的河灯都是自西向东,往洛河更下游飘去,到七月十六,河灯大多顺流而下,京城的河面上几乎不见河灯踪影。但是今年,却有三十多只河灯浮在东城河段的水面之上不走,俨然形成一个“女”字。 这事就不得不让人奇怪了。司天馆的学生向来学的东西和国子监不同,天文历法、星辰异象等卜测之道就是他们未来的饭碗,有人率先道出此异象的深意:卜算子,失十年,谶女现。 大丰怎可没有卜算子呢?没有卜算子,司天馆就是风水师失去罗盘、庙里丢了菩萨、道士忘了阵法。这是对大丰的警示,若国师再不现世,洛京便要出个谶女取而代之。谶女,测未来,通阴阳,起死回生之女子也。 ------------ 049 谶女 中元节过完,老太君惦记的事情总算有了回复。(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黄公公亲自来安平侯府,身边没有带小太监。进了侯府后也没有摆排场,行事很是低调。但二老爷傅仲德还是收到了消息,忙慌慌赶到了松鹤堂迎接。 黄公公没有打算待太久,只是传了太后口谕,说那件事不成。老太君追问何故,黄公公说好像是因为皇上那边不肯点头,然后悄悄瞟了一眼老太君膝下的小姑娘。这个傅家三小姐,来时太后交代叫他瞅两眼,他自然也得把这活办了不是。听完黄公公之言,老太君极为失望,但仍旧让方嬷嬷封了一包重重的赏银。二老爷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接过银子,黄公公就要告辞回宫了。二老爷一路恭送,快到门口时悄悄递过去一叠银票,低声打听道:“敢问公公,您可知老太君向太后求的什么事?” 黄公公惋惜地摇了摇头,二老爷的银子比老太君的还多,可惜太后有言在先,他只能看着这银票过过眼瘾。“主子的事情,咱家如何敢打听。” 不接银票,那就是没戏。二老爷对搭不上这根线暗自恼恨,若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不过他不至于那么蠢,仍敬道:“公公大热天跑这一趟,也该得些辛苦钱。我这不过就是让您喝顿茶罢了,” 黄公公将怀中的拂尘从左边换到右边,这个人倒挺识趣。 僵持了片刻,二老爷始终抬着手,黄公公勉为其难接过银票。低声叹道:“哎,傅老爷要喝茶何必舍近求远,您的贤内助不就泡得一手好茶吗?” 点到即止。二老爷深深鞠了一躬,道谢不迭:“多谢公公高义,清远感激不尽。” 黄公公头也不转地离去,徒留二老爷佝偻的身影。办完差事,该拿的不该拿的尽入囊中,回宫的路程都感觉缩短了些。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怎么样?”太后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深沉莫测。 黄公公恢复了奴才样,跪下道:“太后娘娘,奴才有罪,接了傅二老爷的银子。奴才不肯要,奈何二老爷非得塞给奴才。但奴才保证,绝对没有透露一星半点。主子的交代奴才不敢忘记。” 太后盯住他半晌,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吧,说说。” 黄公公依旧跪着不动,“冯老太君一脸失望。至于三小姐,看着就是个安静的小丫头,若说什么神童,奴才眼拙看不出来。” 太后端详了黄公公片刻,眉眼散开了些。“下去吧。” 黄公公千恩万谢才告退,这宫里头要说谁最难伺候,非太后莫属。想当初他在先皇身边,从没有这么费过心。皇上皇后也是宽宏的性子,除非犯错,一般不会随便找茬。唯有这个主子,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得他好好琢磨,不然怎么丢了差事都不知道。 俗话说得好,多思伤脾,他的胃口是大不如前了。 他暗自唏嘘,同时也觉不安。太后明明不曾同皇上提冯老太君请立县主之事,驳回不说还偏偏推到皇上头上去。照他看,傅三小姐这事算赶上了好时机,皇上心底定是愿意傅家主动削爵位的。削爵的口子一打开,皇上就能顺势而上,一下端一锅。 哎呀,他这把老骨头掺和这些事情做什么,还是多攒点银子去朴居吃东西。那里的菜好吃粥好喝什么都好,唯一不好之处,店也是黑店。刚下完长阶,黄公公突然顿住脚步。糟糕,谶女的事情还没说。算了算了,好不容易出来了,再进福寿宫又得好一番折腾。还是赶紧藏好他的棺材本,下次再禀报。 刚进内务府,时公公便朝他走来。“黄公公,您老这些日子可还安乐?” 黄公公想笑却只拽动脸颊一边的肉,“大总管吉祥,不知您今日有何贵干?” 时公公冷颜道,“皇上有请。” 黄公公不知道怎么走到的长平宫,心底叫苦不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皇上能不能忘了他这个年老体衰的老太监啊,不要再给他安排这种高难度的差事了。他只能有一个主子啊,一仆二主哪有好下场的。身不由己,无奈啊。 尽管心头犯怵,黄公公还是只能将事情一一道来。听到冯老太君愿意主动削爵时,皇上眼冒绿光,“真的?” 黄公公如嚼莲子咽则梗喉,苦笑道:“是啊。”他可真够命苦。 “太后怎么回的?” 黄公公恨不得将头低进尘埃里,一脸怕怕,“太后,太后娘娘已经拒了。” 皇上蓦然从雕龙横榻上站起身,将砚台重重拍在书桌上,面色一变再变。母后怎可如此,怎可如此?他才是天子,这国家大事怎能由她越俎代庖。然后绕着黄公公不住转圈。 皇上憋住气不愿发出,只一味转圈圈。黄公公生怕皇上给气得一下背过去,忙胡乱扯了一句:“皇上,您知道如今京城老百姓里都在流传一个谶女的传言吗?” 皇上思绪被打断,心里没那么堵了,又坐回横榻上。“什么谶女,你说给朕听听。” “卜算子,失十年,谶女现。人多的地方都这么议论,说大国师再不出现,大丰便要换成谶女辅国了。这谶女,应属阴阳家一派,据说能联接阴阳起死回生。” 皇上两条眉毛猝然碰到一起,久久不见分离。如今可真是多事之秋,麻烦事一桩接一桩。一场及时雨解了燃眉之急,潜伏欲发的旱灾算是幸免,但还有各种问题亟待解决。卜算子回朝一拖再拖,削爵之事未竞,云州尚存隐忧,现在又出来个谶女。可恨不念大师仍在闭关,不然也能提示他一二,哪至于如此东走西顾。 一场中元节的大雨,几家欢喜几家愁。曼烟这边不必说了,庄子上的竹子、禾苗、野菜都嗷嗷待哺,还有那些改良后的田地,更需雨水滋润。这场大雨正是喜雨。不过,对邹继来说,却是一场晴天霹雳。 邹继几日未回郊外的农家小院,而是宿在城内的宅子。他将自己关在房中,废寝忘食研究一堆纸上奇怪的画符。他身上,全然不见平国公府书房内的指挥若定,忽而揪住一头乱发,忽而仰天怒吼,形如一只受伤的困兽。他不停喃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 五行门的经书典籍早就刻在他的脑子里,绝对不会被人夺去。莫非他记错了什么地方?从前不管算天气还是测谶书,都未曾失过手。今次两样都落空。谶术乃他安身立命之道,若出了错,他拿什么光复五行门。 想到心底许下的誓愿,邹继前所未有地心急如焚。为什么,为什么下雨了,明明是持续到冬天的干旱,洛京这个秋天百姓该是颗粒无收才对。为什么洛河的谶书不是“水”字,而是“女”字,到底哪里出了错。邹继越想越焦虑,他生平所学就是谶纬之术,若有谶女测未来通阴阳,那他算什么。不可以,这个称呼都不该存在,只有他邹继才是五行门光复的唯一希望。 邹继苦思冥想,始终未能推算出错在何处。但有一点能肯定,绝不会无故生出“谶女”之说,究竟是谁在背后散播流言?他牢牢捏住纸团,一定要找到此人。 邹承在农家院等了一连三日,都没等到邹继归家。他想,,师兄定然遇到难事了,自己能做点什么帮助师兄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只会种庄稼,对师兄真的没有半分用处。于是,感同身受跟着沮丧了好几日,最后只能到邹夫子庙膜拜,祈求先祖保佑师兄万事顺意。 ------------ 050 传说中的大师 朴居休假完便正常复工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曼烟安坐在大厅等待秦彻的到来,心中回忆起黄公公那不经意一瞥。她本来是想写个字条询问辣椒之事,又怕说不清楚,这才决定见面一叙。 秦彻赶到时风尘仆仆,似从遥远之地而来。 恐贵人事忙,那就不耽误时间了。曼烟直接问道:“上次你送来的辣椒从何处而来?” “这个很重要吗?” 曼烟心中一滞,莫非辣椒的来处是隐秘之事。“不是,我只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弄一些生辣椒?咱们现在用的是晒干的,若是有鲜辣椒,用里面的辣椒籽播种,以后就不用到处找寻这么麻烦了。” 秦彻不再抗拒,答道:“这不好办。生辣椒只有云州附近才有,若是千里迢迢运回京城也干枯了。” 曼烟一想也是。云州那么远,就算辣椒送到京城,辣椒籽的活性也会大大降低,成活极难。好吧,暂且只能放弃这个想法了,等着辣椒从南向北传吧。 秦彻很快离去,可谓来去匆匆。 没过多久,朴居来了一位贵客,在大丰百姓心中,除了皇室,没有比和尚尊贵的了。若是化外高僧,那更是贵胜千金、贵不可言。只是来的这位贵客,无人认识。 曼烟一眨不眨望着眼前的老和尚,目光有神眉须皆白。身上有一股衰弱之象,面容发青,眉宇间亦显郁色。此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不念大师?太矛盾了,一身坦荡之气,满脸痛苦之色。真正的得道高僧,岂会受凡尘俗事所扰? 那人主动开口道:“不错,老衲正是寒山寺不念。” 曼烟仍有疑虑,若这位和尚脸上换种表情,她定不会怀疑。 那和尚果然笑了,“老衲笑了,三小姐这下信了吧?” 曼烟大惊,此人难道会读心。她刚想开口问大师到此何事,对面之人先答道:“为了收你为徒。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曼烟已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大丰朝将此人奉若神明之因?在莫明强大的力量下,普通人只能跪地膜拜吧。 “老衲并不可怕,老衲此来有求于三小姐。”话刚出口,大师嘴角淌出一滴鲜血。 再瞧瞧他越来越虚弱的面色,曼烟确定,不念大师真的受伤了。谁能伤到大丰的神祇,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诡异。她本能地觉得不念大师此来非同小可,而朴居,也不是能说秘密的地方。 不念和尚被带到卧室,没有如曼烟之言躺下,而是径直坐到地上盘腿打坐,片刻后面色红了些。“三小姐无需多虑,我们就在此地说话,有人来老衲能知晓。” 曼烟对于心思被知晓不再吃惊,大师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我此来是请三小姐助老衲一臂之力。老衲知晓三小姐需要一位先生,若拜我为师,三小姐不用再担心来日招致任何非议,且能多学习一门秘术。” 曼烟立即问道:“什么秘术?” “卜门的秘术,比如读心术。你一定有兴趣。” “我需要做什么?” “做我的徒弟。” 曼烟不咸不淡笑了一下。她承认她对这个读心术非常好奇,能成为不念大师的徒弟她也觉得非常有吸引力。不念大师,知天地明义理,乃博古通今的一流人物,若真能拜他为师,以后自己会什么都不稀奇。但这不代表她就会随随便便将自己卖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一样东西就得拿另外的东西去换,这是生活教给她的真理。 不念大师合起手掌,“阿弥陀佛。以物易物,三小姐,你注定是卜门中人。所有的卜算子,皆须以身换卜。这个道理,有的人一辈子都悟不到;对三小姐而言,却似与生俱来就知悉。何况,三小姐的面相我方才已观察,有八个字可说道——天赋异禀,破命而生。” 曼烟脑中一片空白,不敢仔细去想那八个字的意思。 “老衲受了伤,本不该用术。方才替你相面已耗损精力,现在是不能读心了。虽然老衲很想知道,你天赋异禀究竟是何禀。” 无视三小姐苍白的面色,不念和尚继续道:“皇上屡次约我碰面,但我身受重伤,在康复之前都不能再为皇室占卜。十年前我将大国师印交与皇室,大国师之位该由卜门下一任卜算子继位,此人却突然消失,多年寻觅未有音信。大国师之位已空悬十年,皇上与太后都在催促我寻找继承衣钵之人。假如拜我为师,你及笄之后会成为大国师,也会是大丰第一任女国师,将来要亲点出太子并亲自教导。” 一席话听在曼烟耳里犹如天方夜谭。她咀嚼了好一番才勉强明白,然后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以身换卜指的是什么,我要拿什么换?” “卜门中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历代卜算子皆是孤家寡人,未曾婚配,更不会有后嗣。不过,你若成为国师,以皇上的性子或许能破例。只是要入卜门,必须有献祭之物。不是所有的卜算子都能成为大国师,但是所有卜算子都须献卜。所谓献卜,乃卜门之入门仪式。占卜,只是比常人多一些先机,知晓的先机越多,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越大。卜门,随大丰朝建国而立,开宗祖师一心探求占卜大道。他知晓占卜乃泄露天机之举,卜门卜的又是一国国运,非寻常小技能比。因此,祖师定下此入门礼,不是诚心寻求卜门道法之人不能入,不能弃私心忧天下者不能入,不接受以身换卜者不能入。” 曼烟听到这里,不禁对这个卜门生出无限兴趣。若非超脱之人,怎敢定下这样的规矩;不是真心献卜,又怎舍得下男欢女爱子孙后嗣。难怪大丰朝能以佛道为尊,以一己之身换无量卜术而安天下,世人怎会不信仰不尊崇。 她双眼变得亮晶晶,问道:“大国师具体是如何卜国运的?” “一定太子,二卜战事,三驱瘟疫。” “驱瘟疫,得懂医术吧?” “正是,治病救人乃卜算子必学之功课。老衲的时间不多了,就算今天开始教导你,也只怕不够时间将一身技艺倾囊传授。” 曼烟懂了,寒山寺的大片药田,原来如此。卜算子真是博学啊,各个领域的知识都要掌握,简直太诱人了。不念大师的徒弟,不念大师的徒弟,听起来好棒。 不念和尚笑意满满,“三小姐可是同意了?” “等等,您还没说我要拿什么换呢?” “历代卜算子献卜的东西,概不出于六根之外,眼耳鼻舌身意中的一种。人用六根不停分辨六尘,由此生出比较、是非、人我、好恶,献卜礼听上去虽残忍,其真意求的是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去其一。缺一尘,我们却能更好地去占察世间诸相。” 曼烟惊愕至极。啊?要变成残疾人。这不行。若是用身体换,她宁可不学,不管变成瞎子聋子还是其他什么,她都不愿意。 不念和尚再度合掌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三小姐,这献卜之物并非一定要本人牺牲,虽然过去的卜门弟子都是献卜自身。如今,老衲愿用双目作三小姐的献卜之物。老衲离风烛残年不远,最后的心愿就是替大丰寻一个心怀善念的国师,为卜门找到合适的传承之人。否则,我生平所学,难道要带到天上去?” 曼烟哑然,惊得无以复加只能选择沉默。她何德何能,竟然让大师卑微至此,以双目相求。可就是因为大师太卑微,牺牲如此之大也要收她为徒,她反而觉得毛骨悚然。她的预感告诉她,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不止千回百转。 多少年不知道害怕的她一下感到惊恐,对,惊恐,一种陌生的感觉。以前她怕什么就去做什么,直到将困难克服。她逼着自己与人交流,逼着自己背诗写字,逼着自己学习各种东西……逼自己做的事情太多,她以为自己早就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可是这一次,她不知道对手在哪里,只觉那些未知会化作无边汪洋,欲将她淹没。 ------------ 051 献卜(重要章节) 她恹恹无力,问道:“敢问大师,您当初的献卜之物为何?” “老衲闻不到气味。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曼烟瞅了瞅,“大师鼻子完好啊。” “献卜并非用利器割掉五官,卜门有特调的秘药去六根。” 不是想象中血淋淋的,但曼烟还是不愿意。“小女有一疑问,但请大师解惑。听闻您曾道小女八岁有大劫,为何与方才的卜辞不同?” 不念大师轻轻阖上眼皮,“这就要问三小姐自己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曼烟先吓得后退一步,而后向前两步,话语咄咄逼人:“听说大师极少为人算命,为何要为我卜算?大师既然有通天之能,怎会找不到那个失踪的卜算子?大丰能人异士甚多,大师为何独独挑中我,我绝不信什么天生注定。” 不念和尚挑起眉毛,“你不信宿命?” “的确。小女以为,没有什么命该如此,所有人都是活在一张庞大的看不见的网里,这张网就是佛语常说的因果。每个人都在其中环环相扣,互为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最终形成所谓命运。命运,所作所为,所得所失,难道不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吗?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辞。不同的选择,自然导致不同的命运。” 这番命运论洋洋洒洒,听在耳里气势磅礴。不念大师激动地站起身,直视三小姐的眼睛,低声呢喃:“你果然是那个破命人。天不负我。” 曼烟没有听清,欲请他再说一遍,大师却低头朝她施礼,赞叹道:“三小姐这样看待佛家的因果,又能将命与运分开而论,真乃大智慧也。老衲惭愧。望三小姐能再考虑老衲所求之事,老衲就先告辞了。” 不念大师脸色又变得灰暗,好似受到沉重打击。曼烟懵了,她没说什么重话吧,大师怎么一脸沉痛,如丧考妣。随即又觉遗憾,这么快走了,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呢。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不念大师进到前厅时,刚好一桌客人点了“木鱼南瓜”,他回头不经意瞧进眼里。出门后,见有一辆马车停在巷子口,车夫穿着侍卫服饰。他知道,这架马车是在等他。皇上,看来是急了。他信步登上马车,侍卫驾着马车朝城中心驶去。 不念和尚进了“一品居”顶楼的包间,吐纳调息一会后,身穿常服的皇上到了。开口时语气颇有些不满。“大师,别来无恙。您这次云游,一去数载。回京后朕找了几次都不曾见,要不是今天雪花卫发现您的踪迹,朕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得见大师仙颜。” “老衲一切安好,正要通知皇上,老衲已有了徒弟人选。” 皇上难掩惊讶,“哦?卜算子的人选是谁?” 不念和尚眼观鼻鼻观心:“老衲还未说服她,待正式收徒后,再将她引荐给皇上。” 皇上知晓卜门收徒的规矩,未再继续追问,而是问起另一桩事。“大师,您可听闻谶女之说?卜算子,失十年,谶女现。此谶是真是假?” “皇上安心,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皇上细细一看,不念大师虽有几年未见,但面色从容,稳如泰山的坐姿亦与从前毫无二致。他即刻就真的安心了。 “大师,我若再与南诏一战,您看何如?” 不念慢慢摇头,道:“阿弥陀佛,皇上慎行。老衲以为万万不可。” 皇上好似有些不自在,撩起长衫衣襟,将双腿换了个朝向。“朕知晓了。” “往后这一年,皇上治国当以稳为上。只要做到这一点,即便见不到老衲,皇上亦可无忧。老衲将用后面的时日教导徒弟,恐要长时间闭关。故此今日多说几句,望皇上见谅。” 大师如此恭敬,皇上不好意思再甩脸子,站起身作了揖。“多谢大师提点。” 不论是定下他做大丰的储君,还是登基前向父皇提议休养生息之策,还有战时的倾力安内。对不念大师给的定心丸,他向来无不笑纳。也只有这个卜算子,能让他放心。像前几朝的几位,还有那个应无伤,都是一给机会就蹬鼻子上脸。 不念和尚感知到空气中隐隐的怒意,安抚道:“皇上心中有百姓,百姓都会感念您的恩德。皇上的心愿,他日必会成真。” 皇上这才释怀离去。 胸中情绪翻涌,不念一口真气没忍住,“噗”地喷出满嘴鲜血。慢慢将自己收拾妥当,他才走出“一品居”。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刚才那盘金色的木鱼南瓜。当时为什么会回头呢?好像闻见一种气味,陌生的、淡淡的香气飘入他的鼻尖。即使是献卜之前,他也未曾闻过。真想再闻一闻那味道。 鬼使神差,不念大师又去了朴居。三小姐还未将他的身份透漏出去,朴居的小二依然不认识他。 何安以为他又要找三小姐,道:“东家不在。” 不念笑道:“老衲听闻这里的素菜极有独到之处,这次专为见识而来。” “这位师父,小店的素菜因加了调料不是全素,除了南瓜木鱼。”这点三小姐早有交代,若和尚与僧人上门,必要告知。 “老衲正为南瓜木鱼而来。” 何安踌躇不已,这。“师父,实在抱歉,小店有个规矩,同一样菜一天只能做一道,若是再点需要加银子。这南瓜木鱼本是二十两银子一份,您是第三位客人,若要点这盘菜得花上三倍银子,六十两。小的劝您,不如明日早些过来,可以节省四十两。” 不念一听,愣在那里。他今日的确没带这么多银两出来。“老衲改日再来,叨扰了。” 何安忙道,“大师父,天气炎热,本店有免费的绿豆汤供解暑之用,您可随意喝。”和尚是不能得罪的人物,若他出去说些坏话,影响了朴居的名声,那可不好。 不念接过绿豆水,慢慢啜饮,虽不能闻但能尝到绿豆水的甘甜沁心。喝完后,道谢离去。方才的凄凉之感烟消云散。一碗绿豆水,便破除了他持续半日的“我执”。求徒不成的失落、隐藏于心的痛苦、未闻木鱼南瓜的怅然,皆是“我执”。 哈哈,哈哈。不念站在朴居门口大笑两声,脱下身上的木兰红僧衣搭上肩膀,大摇大摆扬长而去。何安目送他的背影,咕哝道:“这个和尚真是古怪,疯疯癫癫。” 见莲花过来收拾碗筷,随口问道:“不知道今日怎么回事,一下来了三个点南瓜木鱼的客人。” 莲花咯咯一笑,“这表示咱们朴居的镇店之宝手艺越来越好啊。” 何安一琢磨,可不是,朴居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得跟三小姐说说,生意再好就得加几个小二了,不然我和慕年得累死。”提及三小姐,他脑中闪过与那和尚说话的情形,顿感不妙,拉住慕年道:“刚才我是不是对那个和尚说了三小姐是东家?” 慕年吊儿郎当回答:“是啊,您老现在才记起来。” 何安敲了他一个爆栗,“臭小子,我是有多老?”想到自己说漏了嘴,他又开始着急上火。“你不是总说自己聪明,快出个主意,现在怎么办?” 慕年白了他一眼,那个和尚哪能不知道三小姐就是东家,故意挤兑道:“有什么好怕的,凉拌呗。” 这不阴不阳的口气让何安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莲花在边上捂着嘴笑:“何账房,我站在你这边,慕年就是欠揍。” “诶诶诶,小丫头,你可别不知好歹啊,我帮你尝了多少回茶了,你还这么寒碜我。以后不帮你了。” 莲花急了,道:“暮年哥哥,莲花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回头还要继续指点莲花。何账房,那个和尚知道三小姐就是东家,您没瞧见他上午一来就直接说找三小姐吗?” 何安一拍脑门,哎哟,真是老了老了,脑子都转不过这群机灵鬼了。他自尊心受到伤害,需要算盘来拯救。哼,赶紧离这群小鬼远点。 ------------ 052 二房反击 卧薪斋的气氛莫名紧张,进进出出的人都要被祝妈妈翻一遍衣裳。txt小说下载80txt.com 秋悦捏了捏袖子,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再不给傅浩寅喂药,恐怕他就要彻底醒了。她不言不语,任凭祝妈妈在她全身寻摸。 老太爷昏睡后,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院子里的丫头先后被调走好几个。如今就剩下秋悦一个大的,蕊儿枝儿两个小的,和一个花婆子。花婆子是二夫人点来的,但是卧薪斋的日常事务她也要向老太君身边的方嬷嬷汇报。院里的人都知道花婆子两头得赏赐,枝儿将这事说给在马房干活的她娘听,她娘很是羡慕,一个劲儿后悔当初没请调过来。 秋悦闷闷不乐地回了耳房。屋里人都在。 蕊儿见她面色不喜,问道:“秋悦姐姐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枝儿这丫头向来嘴快。“还用问,肯定是祝妈妈又胡乱翻秋悦姐姐的衣裳。仗着二夫人的势到咱们院子作威作福来了。要是老太爷醒了,姐姐何用受这种委屈。” 蕊儿道:“咱们院里如今怎么感觉瘆人呢,我好怕。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秋悦皱起眉头,这边的情况老夫人知道吗?二老爷时常半夜过来看老不羞,自己还没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呢。怎么办?先前的小丫头都调走了,如今这俩都和她不亲近。 到了晚上,花婆子喝完酒摇晃着进了屋。 蕊儿畏畏缩缩从角落里走了过去,递过去一把碎银子,小声哀求:“花妈妈,您去跟方嬷嬷说说,将我调走吧,求您了。求书网www.qiushu.Cc” 花婆子嬉笑两声。她也混得越来越好了,没瞧如今有小丫头找她说情了,看那些婆子们还敢不敢笑话她。这可比在厨房时强多了。 她一把抢过银子,打了个嗝。“放心吧,我会替你说话的。” 隔天,花婆子就给方嬷嬷递了话,老地方见。祝妈妈的人都撤了,秋悦见到花婆子出去,远远掉在后头跟着。秋悦先在竹林里躲了一会,然后穿过竹林绕到东边一条小路上。 卧薪斋没什么新鲜事,花婆子三两句就说完了。 方嬷嬷面露不悦。“将我叫来,就是说这些。” 花婆子忙道:“还有,还有,蕊儿那个丫头托我找您说个情,说是想调出去。” 方嬷嬷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二老爷最近不往这边来了,是吗?” “是是,如今祝妈妈常过来,将奴婢们管得忒狠,进门就要搜身。” 这事方嬷嬷知道。“行了,你先回去吧。蕊儿的事情看看再说。” 方嬷嬷望着花婆子的背影,暗自踌躇,这包药到底放还是不放。正犹豫间,秋悦从假山后头跑过来,扯住方嬷嬷的衣裳。“嬷嬷,嬷嬷,二老爷半夜常去卧薪斋。” 秋悦神色慌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也许是被卧薪斋的气氛影响。不然,她不会跟方嬷嬷见面的。 当初,老太爷要了她的身子,老夫人问她的意思,她跪了一整日,主动请调到卧薪斋。那之后,她就不是松鹤堂的人了。在府里所有人看来,她背叛了老夫人。从下了决心那刻起,她便再没有单独见过老夫人。她没脸见主子,更不想连累主子。 方嬷嬷刚要细问,看见竹林那条路冲出一群人,个个提着灯火。火光灼痛她的眼睛。她看向秋悦,两人默默凝视间,秋悦一把将她手中的药包抢过去。“嬷嬷,您快走,照顾好老夫人。” 方嬷嬷看向侧面,苦笑道:“傻丫头,走不了了。” 两人都明白人赃并获意味着什么。电光火石间,秋悦撕开药包,将里面的东西往水中远远一掷,然后将外边那层白纸扔进嘴里,强迫自己咽下去。 祝妈妈带着人围过来时,秋悦眼睛瞪得老大,嘴里还隐隐嚼着。祝妈妈狠狠道:“捏住她的下巴,掰开嘴,抠出她嘴里的东西。” 方嬷嬷诧异道:“这是干什么,虽说老夫人不待见她了,但她跟我好歹还有些情分不是。” 祝妈妈冷笑一声,“别跟我打马虎眼。今天秋悦跑不了,你也跑不了。” 说完,她亲自上阵,让人卡住秋悦的下颚,伸手往里面掏。秋悦嘴里的东西一大半已经下了肚,祝妈妈抠出来的怎么瞧都是碎纸片,哪里能看出原来的样子。再要伸手去抠,却被秋悦的牙齿狠咬一口,这才抽回手,阴笑道:“你们俩大半夜鬼鬼祟祟在这里,能干什么好事?有什么话去二夫人跟前说吧。” 方嬷嬷义正辞严道:“祝妈妈,做人做事都得留三分,我有什么错处,自有老夫人处置。轮不到你来审我。” 祝妈妈眯著眼睛,淡淡道:“当然,是老夫人审你。” 方嬷嬷和秋悦对视一眼,秋悦低下脑袋,自己估计是活不成了。 两人被捆好后,居然真的是往松鹤堂去的。到的时候,正厅聚满了人。 方嬷嬷抬眼一看,真真慌了神。除了府里各位主子,二老爷三老爷,居然还有一个外人。是谁将傅家族长请来这里的?她再仔细一看,族长满脸尴尬,旁边二老爷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来,今晚的一切都是二房的谋划。 内宅之事自然由女人处置。老太君端坐在正中间的鸡翅木椅上,身后挂着巨幅观音像,和一幅长对联。这个正厅向少用来待客,一般只在过年时摆上瓜果祭品,让儿孙们在此磕头。两面墙壁还挂着几卷旧字画供人瞻仰。 老太君双目一扫,面如寒霜,“说吧,这大半夜的比请安还齐全,是要干什么?”叫齐府里人和族长,挑了这个正厅,这么大动干戈,是要换人当家吗? 王氏缓缓上前,噙着笑安抚:“老太君息怒,今日聚齐大家,只是为了多些人做个见证。” “见证什么?” 王氏褪去笑意。“老太君稍安勿躁。您马上就知道了。祝妈妈,你来说说。” 祝妈妈不慌不忙行了礼,跪倒在地。“卧薪斋的秋悦,就是毒害老太爷的凶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脸。 老太君面不改色,道:“有何证据?” 祝妈妈身后一群人中走出个小丫头,“奴婢可以作证。” 秋悦抬头一看,是蕊儿。是她,秋悦不禁苦笑一下,蕊儿真是傻。 ------------ 053 药从何来 蕊儿道:“有几个晚上,奴婢发现秋悦值夜时给老太爷喂药。[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她将药包藏在袖子里,夜间给老太爷倒茶水时,顺便将药放进去。所以老太爷才会整日昏睡。”说完,她双眼森森地看向秋悦:“姐姐别怪我,上次我被打得半死不活,你一声没吭。” 秋悦辩驳道:“奴婢冤枉,老太爷对奴婢如此厚待,奴婢为何要害老太爷。” 没人将她的辩驳当回事。蕊儿早就发现秋悦喂药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才拖到现在。祝妈妈不屑地看向方嬷嬷,用眼神告诉她,轮到你了。 “老奴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就在方才,方嬷嬷同秋悦,两人在竹林附近的凉亭里私会,鬼鬼祟祟。而且秋悦还将一包东西吞进了肚子,老奴怀疑那包东西就是毒害老太爷的证物。” 老太君面露疑惑,“先前好几个大夫,不都是说老太爷的病乃风痹之症吗,如今怎么变成下毒了?老二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狠狠瞪了祝妈妈一眼,居然没有将物证弄到手,这下怎么将方嬷嬷一网打尽。 祝妈妈赶紧解释:“二夫人,那丫头动作太快,老奴将手伸到她嘴里,抢都没抢的及,还被她咬了一口。” 老太君重重敲了下拐杖,“谁回答我?老太爷的病怎么变成了有人下毒?” 屋里的议论声如鸟群扑腾后散去。族长的面色越发难看。二老爷非将他请来,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祝妈妈看了看二夫人的眼神,答道:“是长宁街上的袁大夫瞧的,说老太爷中风不假,但成日昏睡少有清醒却是因服用了一种药物所致。” 王氏想到这个大夫便有了底气。“老太君,您怕还不知道,这个袁大夫是个道士,正是中元节三官庙里给百姓义诊的那位。” 什么?老太君有些坐不稳了。二房竟然偷偷找来个这么大来头的大夫。 方嬷嬷知道二房是有备而来,急忙道:“老夫人,花婆子今日给奴婢递话,要向奴婢汇报卧薪斋的情况。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汇报完后,老奴就在亭子里坐着纳凉,刚好看见秋悦,老奴便叫她过来说了几句话。正说着,祝妈妈就带着一帮人冲了出来,说要带我们问罪。老夫人,奴婢不知道自己所犯何罪。” 方嬷嬷一番话听得王氏七窍生烟。若是人赃并获,这个老婆子还能这么狡辩吗?祝妈妈真是不顶用。 王氏道:“老太君。这个秋悦下毒害老太爷,有人证,还有袁大夫的证词。只是不知晓她从哪里弄来的药,这丫头很少出府,若是府里没人与她通气,她办不成这事。依我之见,得狠狠打才能让她招供。” 老太君脸色发白,不知如何决断。秋悦都是为了她啊。犹疑时,王氏已经让婆子们摆出行刑的阵仗。婆子们推推搡搡,还没将秋悦拉到凳子上,那丫头竟然就势倒在婆子们身上。一个婆子狠狠掐了半天人中,秋悦纹丝不动。婆子看看二夫人,意思是真的晕了。 老太君心头一松,刚想长吸口气,忽然闯进一个小丫头,叫喊道:“二老爷,老太爷醒了。”闻听此讯,老太君浑身血液直往头上涌,直接从木椅上栽倒在地。 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露茫然。要怎么办,还审不审? 傅家族长见情势至此,劝道:“二老爷,不如改日再审吧。现在老夫人也昏倒了,老太爷那边还要派人去照顾。” “族长说的是,今日多亏您。改日再上门致谢。”二老爷自然没有不应的,他更着急去看老太爷。他将屋里的烂摊子丢给王氏,自己火速赶去卧薪斋。没一会,王氏便让众人都回去,等待改日再审。 曼烟赶到时,松鹤堂已乱成一锅粥。铃铛在老太君床前侍奉,见三小姐终于来了,手里的动作才安稳。不远处春喜躲在角落淌眼泪,王氏正在与方嬷嬷争执。 “二夫人,老奴的罪名还没有定下,怎么不能留下来照看老夫人?” “你有跟秋悦串通的嫌疑,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此机会再毒害老太君。现在松鹤堂里的事情,统统我说了算。来人,将她和秋悦一起关进柴房。”王氏声音不自觉大了许多。“这帮恶奴才,被纵得无法无天,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曼烟细细查看老太君的伤势,祖母这一下栽倒不轻,头磕到硬物,肿了一个大包。王氏在这大声叫嚷,让祖母怎么静养,更别说还鸠占鹊巢、指手画脚。 曼烟轻轻叫了一声:“二婶。” 王氏一看到她,右眼皮就跳了两下。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她都没注意。 “二婶,您还是回去休息吧。烟儿会照顾好祖母的。” 这会内城已经宵禁,安平侯府在外城,只能明日请张太医。 “哟,我都忘了,咱们烟儿现在可是会治病呢。敢情好,你就给老太君瞧瞧吧,回头府里生病的,都不用去外头请什么名医了。” “二婶说的极是,可惜曼烟现在学艺不精,等学成后会给二婶瞧的。” 王氏气得甩头就走。刚走出院子门,才想起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她今天是来要松鹤堂的管事权的,怎么三两下着了那丫头的道,自己跑出来了。这个臭丫头,真叫人牙痒痒。 现在算什么,人全昏倒了,啥也没捞着。计划泡了汤,物证没弄到手,方嬷嬷也毫发无损。为今之计,只能等老爷和老太爷那边了。只要有老太爷的证词,老婆子休想好过,到时候这帮人就晓得,安平侯府该变天了。 曼烟安顿好祖母,又让方嬷嬷将今晚的事情一一道来,听完后面色沉重。春喜跟方嬷嬷早就跪着了,皆是惴惴不安。 方嬷嬷神色惶恐,“三小姐,这事会不会牵连到老夫人?” 曼烟摇摇头,“要看祖父醒来后怎么说。嬷嬷,那药是从何处而来?” 方嬷嬷收起慌色,毅然道:“三小姐告罪,老奴不能说。” 曼烟凝眉,看来祖母早已有过吩咐。这事在她眼里到处是窟窿,随便一个漏洞被捅出来都能让祖母不能翻身。尤其是药的源头。她想帮祖母,可这样的事情祖母未必希望她干涉太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正觉犯难,春喜跪行到她跟前,哀求道:“三小姐,您那么聪明,奴婢知道您一定能想出办法,您救救秋悦姐,救救她吧。” 床上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你要是有办法,就救救秋悦吧。” 曼烟望着床上的人,祖母脸上有苍凉有悲苦,就是没有愧色。看来祖母不觉得这样对待祖父有什么错,是被伤透了心吧,所以什么夫为妻纲都无所谓了。曼烟放下心中思虑,直言道:“祖母,秋悦可以救。孙女想出了两个办法。祖母可以邀请御史府的郑老夫人来侯府做客,让郑老夫人将此事捅到郑大人那里。秋悦可以受害者的身份将老太爷告上朝堂,此事一上朝堂,那便成了国事,府里的人都无权处置。” 这个法子可谓一劳永逸,但此事宣扬出去,安平侯府在京城怕是落脚的地都没有了,以后侯府的公子小姐还如何做人。老太君明显不满意,急急问道:“还有一个办法呢?” 曼烟抿了下嘴唇,“那秋悦必然要受一番皮肉之苦了。明日二婶会继续审问,让她招认背后供药之人。二婶定是想借她的口牵出方嬷嬷,若秋悦抵死不招,只怕要被活活打死。她要是能侥幸活下来,自然能救她的命;可万一熬不住,就……” 老太君悲从中来,狠狠捶打胸口:“都是我造的孽啊,就让菩萨收了我去吧。” 曼烟拧起浸在凉水里的帕子,敷到老太君额头的肿包上,安声道:“祖母,此事就交给烟儿吧,我一定会救出秋悦姐姐,您好好养身子就是。” 春喜看着方嬷嬷,似在拿眼神询问秋悦真的能救吗,方嬷嬷轻轻颔首。三小姐做出的保证,还没有打过折扣的。她一直记得那次马车上,三小姐歪着脑袋漫不经心的说话,“我说了要为祖母分忧,就定会做到”。三小姐何止做到了,还做得很好,所以老夫人才想替她请封县主,将家业传给她。 ------------ 054 女英雄 老太爷果真醒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隔天的审讯便安排在卧薪斋。各房头的主子带着仆妇,黑压压一片。老太爷的卧室容不下这么多人,王氏就将门帘掀起,让秋悦跪在门口。老太爷一眼能瞧见。 傅浩寅清醒了许多,不像昨晚那般懵懂。看清跪地之人充满怨毒的眼神,他知道儿子媳妇说的不假,就是秋悦这个恶奴,趁机下毒害他。枉他平日对这个丫头那般倚重,真是可恨该杀。 祝妈妈在屋里扫视一圈,道:“秋悦,你谋害主子,还有何话说?” 秋悦淡淡一笑,大声道:“是又如何,我只恨自己心软,没有下狠手。” 老太爷听得眼冒金星,怒道:“你这个贱人,贱人。拉下去,打死她。给我狠狠地打。” “哈哈,哈哈。”秋悦一脸无畏大笑出声,众人被她脸上凛然的神情震撼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行刑的阵仗早就备好,片刻之后,屋内清晰可闻木棍打在人肉上的“啪啪”声,一声比一声钝重,夹杂着秋悦断断续续的抽气声。血迹一点点渗透出来,秋悦不曾有半句求饶,观刑的仆妇不寒而栗。 祝妈妈得意地瞅了下方嬷嬷,上前一步走到门槛处,“老太爷,昨晚秋悦和方嬷嬷在竹林下边的凉亭私会,半夜三更不知道商量什么阴谋诡计。秋悦还将一个纸包吃进嘴里,奴婢怀疑那就是用来害老太爷的药粉。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方嬷嬷忙跪倒在地,“老太爷,冤枉啊。奴婢从来没跟秋悦商量什么阴谋诡计,昨晚只是 在凉亭跟她随便说了几句话。老太爷,秋悦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跟她总是有一两分旧情的……” 话未说完,老太爷就气得吹胡子瞪眼:“来人,将这个老刁奴一并绑起来打。”他才不管什么真的假的,对他不敬的人,就是该打。 老太君撇开春喜的手,冲进里间质问道:“连我身边最后一个伺候的人,你们也容不下是不是?看来我活着碍着你们了,我这就随浩彦去,顺了你们的心。你们也将我一并打死吧。” 秋悦眼见主子因她受辱,高声叫喊道:“你算什么老侯爷,不过是沾了大老爷的光。你就是个老畜生,不仁不孝不义不悌,枉为人子枉为人父,除了会坏姑娘家的清白,你还会做什么?我就是要给所有被害枉死的姐妹们报仇。我为什么要给你喂什么蒙汗药,我应该给你喂砒霜,让你早日见阎王……” 打板子的婆子听得愣住,秋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辱骂主家。还是祝妈妈用一块破布堵住秋悦的嘴,众人才回过神来。 老太爷已经气得手指发颤,半天说不出话来。 曼烟走进里间,劝道:“祖父息怒,为了这样的恶奴气坏身子不值当。您喝杯茶,顺顺气。”说着将一杯茶水递过去。老太爷喝过茶,方才快要瞪破的眼眶才恢复原状。 曼烟趁势道:“祖父,您快点好起来,回头烟儿和您一同玩耍。为了您的病,祖母都急坏了,昨晚还摔倒在地,额头都起了一个大包。” 老太爷侧头一看,果然,老太君额头还肿着,心头的怒火顿时消了三分。春喜见三小姐如此亲近那个老混账,心里失望不已。三小姐竟然那样说秋悦姐姐,秋悦姐不是恶奴,秋悦姐救了她,救了府里所有可能被老太爷垂涎的丫鬟。她方才那样辱骂老太爷,一定活不成了。想到这,春喜心如刀绞。 “祖父,方嬷嬷做的糖糕可好吃了,您不要罚她了好不好?烟儿喜欢吃糖糕,回头祖父尝了也会爱吃的。” 众人暗自称奇,这会子吃什么糖糕啊,三小姐平日也没那么嘴馋。偏偏老太爷居然吃这一套,怒气楞是下去了,嘴里还连连应声:“好好好,烟儿说不罚,那就不罚了。” 王氏更是倍感惊诧,老太君哪是因为担心老太爷摔倒的,明明是惊得摔了一跤。这个丫头还真会红口白牙说胡话,想这么轻松就让方嬷嬷逃过一劫,没门。她刚想说话,旁边的二老爷扯了下她的袖子,她只好噤声。 一个婆子突然喊道:“秋悦断气了。” 祝妈妈伸手一探,果然断气了。“真不经打,才打了二十多下就没气了。” 王氏悻悻然看向二老爷,二老爷挥了个手,“丢到乱葬岗吧。” 审讯戛然而止。秋悦嘴太硬,没有咬出任何人,似乎就是因为被老太爷坏了清白,心怀怨恨才做出报复之举,与人无关。方嬷嬷因三小姐的孩童稚语免了一顿打,老太君毫发无损。 回到翠园后,王氏悄悄问道:“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此事关键还是在于没有人赃并获。既然若是不能彻底扳倒,就不宜和那边撕破脸。”二老爷有自己的考量,此事若是闹大,皇上说不定会问起,到时候他如何应对。皇上,也是不喜他这位父亲的。“以后,你要多注意烟儿。” 王氏问道:“可是发现什么异常?” 二老爷摇摇头,异常聪明算不算异常。老太君与老太爷说话,一向横冲直撞,所以不知道,他这个父亲其实极为好哄。还是娘亲告诉他这一点,他总是顺着毛缕,才能得老太爷的欢心。烟丫头刚才对老太爷软言安抚,是发现了这一点,还是碰巧呢?若老太爷就此亲近大房,那他的处境更加不妙。娘让他找的那些人,他已经跟父亲仔细打听,可是父亲根本不知道那回事。如今,他是束手无策了。 荔枝将面盆端进房间时,二老爷仍在暗自沉思。王氏见他对姿色明媚的荔枝视若无睹,心头几分担忧烟消云散,看来让荔枝过来确实是常姨奶奶的意思。老爷的心思,仍旧以大事为重。 …… 松鹤堂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失望。方嬷嬷算平安,但秋悦被活活打死,死之前那番痛骂言犹在耳,还有浑身的血渍、咬破的嘴唇、强忍的抽气声,无一不说明她死前有多痛。 春喜没有跟三小姐打招呼,老太君懒懒半靠在床上发呆,方嬷嬷也不说话。曼烟进去后看见这番景象,没有解释半句,稍坐了片刻就离开。 想起那番淋漓尽致的痛骂,曼烟哑然失笑。不愧是祖母带出来的丫鬟,骂起人来头头是道且字字珠玑,可谓振聋发聩。这样的女英雄,以身喂狼,一心护主,值得所有人尊敬,她不该就这么死去。至于那个祖父,确实还是睡着比较安逸。今儿被她一哄息了怒气,明儿换另外的人再一哄,怒气又会涨起,这么个墙头草的性子,不知道还要惹出多少风波。还是睡着的好。 她安坐在庭院,沐浴着凉风习习,等待崔婆子归来。 夜幕刚垂下,虽没有听见脚步声,但曼烟感觉到一股生人气息。问道:“都办好了?” 崔婆子回答:“一切都遵照三小姐的吩咐,人已经安顿好。” “那就好,辛苦了。回头我将东西给你。” 崔婆子低首道:“多谢三小姐。” 曼烟笑得云淡风轻,她和崔婆子不过是做了一场交易,何须言谢呢?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只希望不要生出什么后患才好。 ------------ 055 榨干崔婆子 木鱼近来颇有些心不在焉,她感觉三小姐似对她冷淡许多,却想不通为什么。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仔细观察三小姐的面色,又觉得一切正常。也许是她多想了。但除了轮值的那天由她贴身伺候洗漱梳头,三小姐楞是没点过她的名,出入也没叫她跟从。她不免患得患失,时不时就发呆走神。 主子有多久没正眼瞧过她了。终于,木鱼沉不住气,将疑问问出口。 “小姐,奴婢什么地方做错了,您直接告诉奴婢可好?奴婢一定改。” 曼烟冷声道,“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可好?” 木鱼慌了,三小姐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过话。她立刻跪倒在地,“小姐,奴婢,奴婢没有任何不满。” “哦?那前几日晚上,众人齐聚松鹤堂,连傅家族长都来了,为何你没有报于我知晓?还是,你也不知道。” 曼烟那晚睡在合欢苑,是铃铛送来消息才知道府里出了大事。若是她早点赶到,祖母不会直接摔倒在地,她也能早点想出应对办法。傅家的族长不可能无声无息就进了侯府,递话的人,迎接的人,都该有迹可循;祝妈妈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带人捉拿方嬷嬷和秋悦,府里那么多下人,怎会不露半点风声。只要情报收集到,这场风波本可以消弭于无形,不该发展至此。 “奴婢,奴婢那晚睡得早,不知道此事。” 曼烟摇摇头,这不是理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给你分配的活,若不想打探消息,你现在直说无妨。” 木鱼连忙磕了几个头,道:“小姐,奴婢有错,不能办好您交代的差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奴婢,奴婢确实不想打探消息。” 曼烟盯着她的后脑勺,“那你想做什么呢?” 木鱼一咬牙,闷声道:“奴婢,奴婢想去朴居帮忙。” 先前朴居生意最忙的时候,她和伍嬷嬷都在后厨打过下手,去了才知道朴居的日子叫人好生羡慕。她羡慕莲花,羡慕宝伞,她也想在朴居里长待,好吃好喝,还能拿两份月例银子。 曼烟沉吟半晌,叹道:“那好吧,以后你不用再打探消息了。” 见木鱼甚为不安,她一想也是,这份活计太难为丫鬟们了。探子除了要为人灵巧,还需要身形敏捷。木鱼不过是与府里的人多说上几句,远远达不到一个探子的标准。还是从长计议吧。 当曼烟再看到崔婆子利落的身形时,心生灵犀,不用那么久,眼下不就有合适的人吗?只是要用此人,就不能再装聋作哑,关键的问题必须问清楚。 “崔嬷嬷,您的主子是谁您不便说,那我就不问了。但我想知道,此人与我是敌是友?” “非敌非友。” “那您觉得日后哪个可能性大?” 崔婆子顿了顿,三小姐心眼真是多。她颇有些不屑地回答:“绝不会为敌。” 曼烟未觉得被看轻,反而真正安心。越高傲越好,高傲的人才不会随便找敌人,挑敌人也得看对手够不够资格。“崔嬷嬷,您看我手底下的丫头里面,可有适合习武之人?” 崔婆子似早有准备,对答如流。“金鱼资质最佳,宝幢最有毅力,玉印如意宝瓶均为尚可。” 曼烟没想到几个小丫头资质都不错,很是惊喜。 崔婆子不顾她还高兴着,直接打击道:“三小姐莫高兴过头。要想拥有一身好武艺,需要吃上万般苦头,这些丫鬟怕是经不住。” “崔嬷嬷,我不指望她们当什么武林高手,我这又不需要打打杀杀,能护院防身就好。” 崔婆子不掩失望之情,“那倒是可惜了,金鱼的身子骨极软,若是现在习武,以后必有所成。” 曼烟轻轻笼起手。这样啊,不习武岂不是浪费了好天赋。“那我将她叫来问问。” 金鱼和宝幢一般形影不离,两人一同蹦蹦跳跳跑过来,眨巴着眼等待主子吩咐。刚运动过后的眼睛看起来也湿漉漉,像斑比小鹿般可爱。听完曼烟的问题,金鱼乐得直接蹦起来老高:“想啊想啊,我想习武,我想知道像小鸟一样飞起来是什么感觉。” 曼烟笑如银铃,看来金鱼的运动神经发达,才能这么享受运动的快乐。 崔婆子打量金鱼半天,面无喜色问道:“要习武得去终南山,千里迢迢,一去至少得三年,还要吃很多苦,你受得了吗?” 金鱼犹疑了,要离开三小姐身边吗?不,她舍不得。虽然飞起来的感觉她很好奇很向往,但不能跟在主子身边,她情愿放弃。现在她已经很满足很快乐,不知道飞起来的感觉也不是那么要紧。她咬咬牙,道:“小姐,我不去了。我生死都要跟着你的。” 不知怎的,曼烟听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眼睛险些湿了。“什么时候你想去了再去,不着急。” 崔婆子继续拆台。“三小姐恕我直言,以后金鱼身子骨硬了,学武就不合适了。要学得趁早,要么,就做个普通丫鬟。” 金鱼眼里分明有挣扎,她还是想去的。她暗骂自己贪心,又想待在三小姐身边,又想像小鸟一样飞起来,两边都舍不下。 曼烟懂她的心意,拉起她的小手,温声道:“问问你自己的心,想去就去,不用牵挂我,我身边还有那么多人呢。” 宝幢嘟囔道:“就是啊,有些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不去我去。” 这一招见效快。金鱼立马下了决心:“我去,我去。不过可不可以等到明年开春,现在就走心里慌得很。”金鱼声音渐小,说完就垂下脑袋。 曼烟望向崔婆子,道:“崔妈妈,我看就这么定了,可好?反正今年已经过了大半了。” 崔婆子不置可否地应了,什么过了大半,一年总共就两半。不过她在琉璃院也待了很久,知道这院子主子丫鬟之间的感情不同于寻常之家。 金鱼跟宝幢蹦蹦跳跳地离开后,崔婆子道:“三小姐,我会写封信送到终南山,让山上的师兄教导金鱼。平日我也会教几个丫头简单的拳脚功夫,将来护院看家该不成问题。只是,那样东西,您什么时候给我?” 曼烟慧黠一笑,道:“崔嬷嬷,您不是会做药膳吗?等夏天过了,能不能帮祖母调理下身子。” 她真笨,怎么这么迟才想到?崔嬷嬷如此好用,不榨干她的剩余价值太可惜了。 崔婆子骤然无语,三小姐怎的如此厚脸皮。真是一朝不慎,掉进狐狸洞了。果然人不可貌相,平日那么和善一张脸,竟然生了颗狐狸心肝。 想到那封密诏,崔婆子耷拉下嘴角。“那您到时候多给些银子,我亲自出门采买药材,那些药膳方子,概不外传。” 曼烟笑盈盈施了礼,礼多人不怪嘛。“那就劳烦嬷嬷多费心啦。” ------------ 056 萱草 松鹤堂。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老太君眯眼半倚在罗汉床上,春喜和铃铛一左一右打着蒲扇。 三伏的尾巴让人浑身懒洋洋,使不出劲。这风打得也是一边强一边弱。老太君睁眼一睨,春喜整个人失魂落魄,只剩个身子杵在那,上下晃动手腕,好似形神分离。再看铃铛,也是无精打采。 老太君顿觉意兴阑珊,叹道:“烟儿有几日没过来了?” 这一问,身边伺候的人先后回了魂。是啊,三小姐还从未这么久不来这边。 方嬷嬷看向春喜,板着脸道:“你这丫头,真是纵得你没边了,对三小姐也敢甩脸子。” 春喜敛眉低首:“奴婢知错了,奴婢一会就去琉璃院找三小姐告罪。” 没多久,胡姨娘又带着九少爷过来了。老太君看到严哥儿,笑得见眉不见眼。胡姨娘如今转了性,肯出来见识还肯亲近她,她自然乐意。尤其是严哥儿,若常日困在闺阁,长于妇人之手,以后的性子必定有大问题。幸好,胡姨娘现下看起来落落大方,不像小家子气的妾室,倒像个闺阁小姐。 老太君看得频频点头:“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的?要及时看大夫,不要遮遮掩掩。” 胡氏嫣然一笑,“多谢老太君挂念,妾身一切安好。妾身记得三小姐的话,要多出去走走,多呼吸新鲜空气,心情会变好。现在咱们园子的景色十分好看,若不常欣赏,岂不辜负了美景。” 此言一出,不仅老太君讶然,方嬷嬷跟春喜、铃铛皆感意外。胡姨娘几时说过这么长的话,真奇了。 被众人这么盯着,胡氏不自在地红了脸,双十年华的春情隐隐流露,看上去人比花娇。 九少爷突然道:“三姐姐让姨娘带我多往这边来,说祖母喜欢人陪着。(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我们陪着祖母,祖母就不会寂寞了。” 这一番童言童语叫老太君心底又是一顿感慨,她的孙女啊,心心念念都是她这个祖母。 没等春喜过去,三小姐不请自来了,还说要带春喜出去玩耍。春喜摸不着头脑跟着出了门。 柳五驾着马车到了朴居,怪的是车厢里的人没下车,反倒是柳五进了朴居。片刻之后,暮年上了马车,载着春喜等人到了南城一处小院子。 里面仅有一个伺候的丫头,叫双儿。一见到拂尘就奔了过去,神色间极为尊敬。“拂尘姑娘,你来了。” 拂尘道:“我家主子来了。” 那个丫头立刻手脚不知道怎么搁,眼巴巴看着拂尘。“那,奴婢这就带主子进去。” 春喜狐疑地进了内室,看到床上趴着的秋悦时,又哭又笑。“三小姐,三小姐……”她 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什么言语都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与愧疚。最后,只能紧紧抱着秋悦的头,一顿大哭。 曼烟看着眼前这对金兰姐妹,深感欣慰。久别重逢是世上最美好的场面之一吧。就让她们痛痛快快哭出来,让疼痛化成泪水,让泪水被涅槃之火烤干,从此海阔天空,迎接她们的是一个美好新世界。而她自己,救了她心中的女英雄,她与有荣焉。 春喜和秋悦哭完后,都觉得不好意思,两人互相擦拭泪水,望着对方的傻样子破泣为笑。 春喜后知后觉问道:“三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悦姐姐怎么还活着?您也不早点跟我们通个气,我先前还以为您说了大话,老夫人也跟着伤心了好几日。” 曼烟反问,“事先告诉你们了,你们能不露陷吗?” 她心底当然是计较过的,要救秋悦,就要救得没有尾巴。让二房的人亲眼看见秋悦死去,比什么办法都好,只是秋悦必须受一番皮肉之苦。 春喜犹是不解,“那为什么祝妈妈当时摸鼻息说没气了?” 曼烟但笑不语。秋悦见春喜那好奇的样,道:“三小姐那晚托人送来一种药,让我藏在嘴里,等行刑到一半的时候将药丸咬碎咽下,我便如同死了一般。” 春喜咂舌,这怎么办到的。那晚秋悦被二夫人的人守着的,怎么能送进去东西。 拂尘不禁有些得意,按捺着心底的骄傲,道:“那晚,是我去看的秋悦姐姐。” “你,怎么进去的?”春喜连连摇着拂尘的衣襟,她真的好奇死了。“好拂尘,你快告诉我吧。” 拂尘这才笑道:“姐姐忘记了,花婆子的儿媳妇是谁?” 春喜回想了半天,惊道:“凤娘,厨房的那个。” “凤娘现在可不在厨房,她如今在朴居的后厨呢。” 春喜不敢置信,“三小姐,莫非您当初选凤娘时就想到了今日?这也太神了吧。” 曼烟道:“哪有那么神?当初檀香在厨房烫伤了腿,是凤娘和许家的送回来的,我是回她们一份人情,才让她们到朴居帮忙,没想到结下这份善缘。所以说,还是善有善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春喜坚持要看秋悦臀上的伤,秋悦无奈,只得掀起那层薄纱,一道道青痂密密麻麻,看着惨不忍睹。秋悦见她又红了眼,连声安慰不疼了。其实前些天更吓人,连裤子都不能穿,只能擦完药光光地趴躺在床上。双儿便成日守在门口,生怕有人闯进来。 “秋悦,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想做什么呢?” 秋悦觉得茫然,还有种空虚。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以后做什么呢?安平侯府是回不去的,不能继续跟着老夫人,她还有地方可去吗? 曼烟用暖暖的眼神看着她,柔声问道:“你可愿意到朴居帮忙?” 秋悦大惊,她当然愿意,可是,还有很多人认得她。万一被认出来,会不会害了三小姐。 曼烟自顾自道:“我替你改名叫萱草。萱草忘忧,以后你要忘却前尘,开开心心地活着。” “奴婢谢三小姐恩典,以后,这条命就是三小姐的。奴婢愿终身不嫁,一心伺候主子。”秋悦不能磕头,只能趴在自己的胳膊枕上潸然泪下。她已经没了清白,三小姐能这样待她,还有什么好求的呢?她,问心无愧,对得起主子,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姐妹。 拂尘蹲下身子,轻声安慰床头的人:“萱草姐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快点养好伤,到时候你就知道,咱们的日子多快活了。吃的喝的玩的,就是天上的仙女,怕也要羡慕咱们呢。” 萱草抬起头,泪光盈盈中透着笑意,那是经过霜雪之后至真至纯的笑容,美不胜收。 将萱草跟双儿的去处都安排好,曼烟打算去朴居瞧瞧,顺便蹭餐晚饭。春喜想留下来再照看一会,曼烟便道晚点过来接她。 刚出院子,不念大师站在门外,已是恭候多时。 “三小姐,那件事情您可考虑好了?” 曼烟望着眼前金光闪闪的大师,霎时间头晕目眩,她这几日根本没顾得上这桩事情。 “三小姐现在可以好好想,我们边走边说。” 拂尘欲跟上去,暮年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那是不念大师,你就别跟着凑趣了。” 拂尘只好顿住脚步。 曼烟恍恍惚惚走在夕阳下,双眼迷茫。这条巷子怎么如此长。如血残阳将她的双颊照得通红,她懵懵懂懂自问,为什么是我呢?平凡如我,何德何能让大师献出双目? ------------ 057 原来你是重生 (泥萌找到了吗) 平凡如我,何德何能让大师献出双目? 若一定要献卜,她傅曼烟自会拿自己的身体去换,不会慷他人之慨。[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只是,大师为什么一定要选她为徒弟呢?大师能算到她会出现在何处,能读出她心中所想,还会很多常人想象不出的本领,为什么独独挑中她。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选与择。 不念大师长叹一声,道:“三小姐真是执着。若我不据实已告,看来你是不会罢休了。” 曼烟停下脚步,“那您请说吧,小女洗耳恭听。” 不念大师沉默片刻方才开言:“因为你是破命人,夺造化之功,破天道常理,有逆天改命之能。” 曼烟紧皱眉头,这是什么神话,她怎不知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 不念大师平声静气地问:“如今是贞武十年,明年是何年?” 曼烟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道:“贞武十一年。” “后年呢?” “自然是贞武十二年。” 不念大师神色大变,轻叹道:“没有贞武十二年,贞武十一年之后大丰改元为攸德。老衲,从攸德元年而来。” 这样荒唐的鬼话,曼烟恨自己竟然能听懂。不念大师是重生之人啊,从攸德元年跑到了贞武十年。她瞬间想到最关键的问题。“攸德元年的皇帝是谁?” “如今的湛王爷姬辰。上一世,中元节洛河的谶书是三点水。上一世,洛京干旱了半年,中元节没有下雨;上一世,御史大夫郑如龄在这个时候已经因丧母丁忧,而郑夫人在热孝期间同他和离,不到一年时间郑大人便郁郁而终。” 曼烟忽觉毛骨悚然,似有千万个小虫子从张开的毛孔爬进她的身体,伸出尖刺拼命啃噬。 “一切都是从你的改变开始改变,上一世,你在贞武十年三月初三故去;这一世从三月初三起,很多事情都变了。所以,你是破命人,这是你的宿命,即使不做我的徒弟,你也逃不脱。卜算子,失十年,谶女现。这个谶女就是你。不用多久,全京城所有的道士方士术士都要找你,连皇帝也要找你。还有一个人,定要杀你。” 不念大师的声音尚算温和平缓,曼烟却感到刺骨凉意,不禁抽搐一下,“谁?为什么要杀我?” “应无伤。(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那个有通天之能神鬼莫测的应无伤。曼烟惊恐无比,“为何,我与他无冤无仇?” “有仇,你们生来就是宿敌。上次你问我为何独独替你算命,现在我告诉你原因。”不念大师缓缓诉说,声音里满是沧桑,此时他不再是什么大师,只是个满怀凄楚的可怜老人。 “应无伤,从前是我的徒弟。他天赋异禀,在占卜之道上资质奇异,任何卜术一点就通。到他十二岁时,已经名满京城,每日都有人在他门外排长队等着求他占卜。卜门有规矩,非关国运之事不卜。他知晓以后要承接我的衣钵,所以并未违背师门之道,不占卜,只寻人觅物。十五年前,我定下今上为太子,应无伤也被先帝召进宫。教导太子本为我的职责,但太子对应无伤甚是喜欢,两人年岁又相近,故而时常聚在一起饮酒作诗、畅谈国事,渐渐他们亦师亦友,应无伤教导太子良多。” 曼烟听得心惊肉跳。这么说,应无伤岂不就是实际的太子太傅。 “他是天生的卜算子,二十年所学便胜过我半生。到他二十岁时,我已无法读出他心中所想。如今,莫说我受了伤,即使康健如故,我也不能胜过他。他的行踪,我占卜不出,这些年我到处游历,也没能寻觅到他。老衲收你为徒,并非完全没有私心。” 不念大师转身看着三小姐,一脸肃然。“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找到应无伤,废去他一身卜术。” 曼烟瞠目,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吧。“他的献卜之物是什么?” “我说了,应无伤天生就是卜算子。生来没有胎毛,待六个月后即是满头白发,且有早夭之相。他的献卜之物早有天收。入卜门后,我曾替他卜算,他命中与木有碍。你的八字是癸未木,杨柳根,喜冬及水,亦宜春。正印,华盖,短夭,伏神,飞刃,破字;与应无伤正是天生相克。” 曼烟从大师话语间抓住了一丝缝隙,眉毛横起,问道:“大师如何知道我的八字?您又不曾满京城找寻八字属木的婴儿?” 不念凝视这个小姑娘,静默许久才道:“我的确甚少占卜俗事,但我的师弟是京兆世家的常客。王公贵族家若有婴儿降生,都会找我师弟问八字定名。我曾向他询问,可有相过属木的婴儿,师弟说了几户人家,其中就有你。加上出生时辰的推算,我又到安平侯府替你相了一面,最后确定,与应无伤相克的唯有你。” 曼烟糊涂了,不念大师不能给人算命,怎么他师弟可以到处给婴儿看八字。 “我师弟是寒山寺的首座和尚,智远大师。我称他为师弟是因为我们同在寒山寺修行悟道,他并非卜门中人,不用守卜门的规矩。大丰尊崇佛教,不过佛教也分众多流派,仔细论起来各有讲究。我师弟便是常替人占卜,用他的话说,是求些人间的缘法。” 曼烟听的脑袋都大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这个智远大师应该就是郑先生移栽竹苗时说起的那位,她有印象,郑先生说他喜欢牡丹花。只是,不念大师的故事似乎可以讲上几天几夜,听了这么久,她依旧没有抓住故事的梗概。不如采取问答制的快些。 傅曼烟整理下思路,开始提问。“既然应无伤如此厉害,为何他没有接任大国师。不是说皇上先皇都很看重他吗?” 不念大师眸中浮现出痛苦之色,“开始,都以为他命不久矣。后来,则是因为他失踪,杳无音信。” 曼烟越发糊涂了,既然命不久矣,那又怎么会入卜门。不念大师看出她的疑惑,道:“入卜门者定有惊世之才,皇家自然希望天下人才尽入吾彀。且这命数之事,不到最后一刻又岂能确定。” “他与皇上差不多年纪,失踪这么久,也许他已经过世了呢?” 不念大师猛地摇头,语气坚定道:“不,他还活着。我能确定。太子登基不久,他就云游天下,欲行遍名山大川找炼丹的方士,以求续命之道。” 续命仙丹,如此超凡脱俗的神仙般人物竟然也信世上有长生不老的丹药,曼烟深感荒谬。 “大师,为何要让我废除应无伤的卜术?” 不念大师的身子踉跄了两下,好似身体里的力量突然被抽走。曼烟伸手想扶他一把,却被推拒掉。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师扶住墙壁,然后一点点稳住身体。曼烟暗自叹息,大师也是个高傲之人。 不念大师望向远方,哀声道:“贞武十年的冬天,洛京干旱日久,湛王爷举兵谋反,皇帝与湛王手足相残。两人的战争持续一年多,大丰一半国土变成焦地,生灵涂炭尸骨纵横。加上旱灾和瘟疫,流民四处蔓延,各地豪强悍匪攻占刺史府,大半个国家陷入战乱。不管走到哪里,眼中所见皆是白骨成堆,耳中所闻均为鬼哭狼嚎。这场战争让大丰十室九空,哀鸿遍野。攸德元年,湛王胜利后改元登基,定都燕城。大丰的国土仅剩小半,洛京以南的地方陷入割据混乱;云州及附近州县被南诏占领。大丰成为一盘散沙。这一切,都是因为应无伤,因为他扶持湛王,在背后谋划了一切。阿弥陀佛,老衲有罪啊。” 不念大师说到这里近乎声嘶力竭,都是他的罪过,才会让大丰暗无天日。多少人,因为他一念生下了地狱。他愧对师祖,愧对先皇和皇上,愧对大丰枉死的百姓。 曼烟看见大师嘴角淌出的血渍,手足无措。她不知如何劝慰才能让大师减少些自责,但她知道,全世界自杀原因占比最大的就是内疚。内疚是人类最高尚的情感之一,将人与动物区别开来,却是人心不能承受之重,会将人的整个心灵世界摧毁殆尽,进而摧毁人的肉身。 不念大师犹在回忆中深陷。他伫立在那,好似独自立于苍茫天地之间,白色胡须沾染了一抹鲜红,脸上满是悲天悯人的怆然。此时正应了那句诗: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曼烟知道悔恨的感觉,却不能体会到大师心底的沉痛。对她来说,国家二字未免太过于沉重。她不能想象,大师凭借一己之身,如何扛得起整个大丰。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自是人生好时节。大师,您不要难为自己了。人各有命数,天地都有尽头,何况大丰一个朝代。朝代更替,不也属天道常理吗?” 不念大师猝然捉住曼烟的胳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曼烟不知道又是哪一句话触动了他的神经,重复道:“我说,人各有命数,天地都有尽头,何况大丰一个朝代。朝代更替,本也是天道常理,就跟花开花谢一样,那唐宋元明清,不也是换了一朝又一朝吗?” 不念大师神采奕奕,问道:“唐宋元明清,明清是什么?” 曼烟忙伸手捂唇,糟糕,说漏嘴了。害怕大师又用读心术,她赶紧追问道:“大师,您之前说我是谶女,该作何解?” “你身怀奇技,却问旁人是何技,岂非骑驴找驴。” 曼烟没趣地撇撇嘴,好吧,当她没问。有些事情你不必问,有些人也永远不必等。知道太早烦恼就多,她总会知道的,不着急。 “大师,您说的这些我还是得好好想想,请恕我不能现在就答复您。” 不念大师合起手掌,“阿弥陀佛。请三小姐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三思。老衲静候佳音。” ------------ 058 处处是谜 不念大师是重生之人,重生的。(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天啦,简直不可思议。 曼烟满脑子都是重生二字,也没心思再去朴居。她上马车时,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就让拂尘起了疑心。而后曼烟恍恍惚惚回了府,倚在床头一言不发。拂尘从马房回来时,房门从里面拴上了,喊了好半天没听见三小姐回应。拂尘吓得半死,只好惊动了老太君。 老太君刚听春喜说着萱草的好消息,本高兴不已。一听琉璃院出了事,她立刻想起之前曼烟悬梁那一桩,赶紧奔至琉璃院。 老太君见丫鬟们都杵在门外,嚷道:“愣着做什么,快把门踹开。” 金鱼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攥紧拳头,伸脚用力重重踢了两下,门就开了。 一帮人冲了进去。“小姐,小姐……” 三小姐人事不省躺在床上,拂尘急得忘了规矩,抱住曼烟的胳膊用力摇动。床上的人此时正沉浸在梦中。 她在莲心桥上疾跑,喜出望外地奔向荷花池中的水桥,对,就是那条与莲心桥垂直相交的断点暗桥。她刚想跳上一片圆圆的桥面,身后的铃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铃铛的手劲很大,掐住胳膊上的肉,她即刻就疼醒了。 她睁开眼,贴过来拂尘焦急的脸。咦,不是铃铛。曼烟觉得不对,可头昏昏沉沉,根本没法好好思考。 “烟儿,你吓死祖母了。” 曼烟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全跑进她的卧室来了。她坐起身子,懵懵懂懂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太君狠狠拄了下拐杖,道:“你这孩子,睡个觉将祖母的三魂七魄都吓没了。好端端的,怎么把门从里面拴上了,害的祖母……” 曼烟暗自回忆,进门后她像在现代那样习惯性地反锁了门。接着,她仔细推敲不念大师的话,从中找到几处疑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再瞧瞧丫鬟们的神情,明白祖母以为她又想不开了。可真是个大乌龙。她忙笑道:“祖母,方才我大概是迷糊了,也不晓得怎么就顺手栓了门。” 老太君犹不放心,曼烟少有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她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然后语重心长道:“烟儿,你老实说,今儿遇上什么事了?平日里你哪有这么不伶俐的。” 曼烟犹豫片刻,道:“祖母,孙女确实碰上一件难以决断的事情。[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今天看完萱草后,孙女碰到一个人。” “碰到谁了?” “不念大师。” 老太君眸中浮现一丝喜意。“真的?大师有没有指点你几句?” 曼烟凝视着祖母,沉重道:“大师要收我为徒。” 老太君惊得握紧拐杖,“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啊。你可应下了?” “祖母,您知道卜门吗?可有听说过卜算子。” 老太君愣了愣,半晌才道:“卜算子倒是有听说,卜门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卜门看来确实是大丰皇室的秘密。曼烟穿上鞋走到门边看了看,才悄声道:“不念大师要收我为徒弟,便是让我加入卜门,以后要做卜算子。但是入卜门有个规矩,必须献出一样人身上的东西,一般是眼耳鼻口舌中的一种。孙女不希望身体残缺,因此没有答应。还有一条,入了卜门不能有婚嫁之事。” 老太君怔忪许久,才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你也勿要多想。可惜,可惜了。”然后拄着拐离去,叹气声里满是遗憾。 太后驳回她的请求,请封县主无望;若烟儿能拜不念大师为师,以后的前途定要比公主郡主都强,安平侯府也能跟着升一级门槛,加入大丰的世家碟谱。可要让烟儿用身体残缺来换,她必然是不同意的。 老太君终归是经历过风雨之人,很快便想通舍得间的关键所在,将这事放下了。但曼烟从祖母说话的间隙看出,祖母对不念大师格外推崇。大师被大丰百姓视若神祇不假,可祖母每次提起大师,眉宇间都带着一分感激之情,好似得过大师的恩惠。不念大师素来只与皇室打交道,要么就是布药施银兼济天下,如何有机会对祖母施恩呢? 曼烟专门找了方嬷嬷。 “嬷嬷可知,咱们府里与不念大师有何渊源?” 方嬷嬷道:“三小姐怎的问起这个?说起来,这位大师也只有大老爷见过一次,就是您刚出生没多久,大师来府中为您相过面。” “我看祖母对大师格外尊敬,嬷嬷可知晓内情?”曼烟的眼光利了一分,方嬷嬷下意识眨了下眼睛。 曼烟这下确定,其中定有隐情。她牢牢盯住方嬷嬷的眼珠,方嬷嬷感觉那道眼光势如千钧,没撑多久,便败下阵来,祈求道:“三小姐,此事万万不可在老夫人跟前提起。” 曼烟反问道:“我可是那不知轻重的人?” 方嬷嬷想想三小姐的为人行事,再看她一脸淡定自若,身上那种不怒却逼人的气势。她有何不放心的? 回忆过去总是怅惘,方嬷嬷悠悠说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老夫人从冯家嫁过来,大概过了半年便有了身孕。常姨娘就是那之后进的门,老太爷对她万般宠爱。没多久,宠妾灭妻的事不知道怎的传到了朝堂之上,御史一弹劾,侯府就被降了爵位。那时起,老太爷对老夫人就恨上了,怪老夫人到娘家告状,使得侯府招此横祸。” “那是祖母将府里的情况告诉冯家的吗?” “当然不是。冯家虽然没有权势,但冯家在江南一带素有文名,门生遍布。老夫人是个骄傲之人,从不向娘家诉说委屈,就是怕家事被闹大,最后不好收拾。可是,老太爷跟太夫人都因此事怨恨我家小姐,当时的日子不堪回首。” 方嬷嬷蘸了蘸眼泪,继续道:“老夫人挺着五个月的大肚子,在婆婆的屋里伺候,就当请罪。没多久,常姨娘也有了身孕。由于成了伯爵府,宫中的好太医排不上号,来府里诊脉的换了从民间找来的大夫。那时才诊治出,我们家小姐竟然怀的是双生子,快六个月的肚子,看起来还没有旁人怀一个的大,当时那个瘦得……” 做主子的受辱,做奴才的只会更惨不忍睹。想起那些艰难的曾经,方嬷嬷半哭半笑。“太老爷知道是双生子后,高兴的不得了,便叫太夫人免了我家小姐的请罪,并将伯爷狠狠教训了一顿。还请来有名的工匠,在莲心桥建了一对双子亭。老夫人一下成了府里的金贵人物,补品药汤一顿顿送过来,伺候的人也换成有经验的妇人。可即便这样养着,最后老夫人生下来的,只有一个儿子。” 曼烟大惊失色,“另一个孩子呢?” 方嬷嬷脸色灰白,“死了。一生来就是个死胎,没有气息。” 曼烟紧紧揪住胸口的襦裙系带,祖母当时一定痛到极点吧。 “没多久,京城里都知道死胎之事,皆道我家小姐是个不祥之人,克夫克子。太夫人逼着我家小姐自请下堂,幸亏有太老爷的阻拦,伯爷才没有休妻。但不祥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我家小姐一出门便遭指点。没办法,小姐便想去庙里上香拜佛,当时京里的贵族之家大都是去白云寺,我们就去了人少的寒山寺。” “碰到了不念大师?” “碰到了一群不认识的长舌妇人,言语恶毒,在小姐羞愤之时,不念大师从台阶上来,替小姐相面,说小姐的面相乃旺家旺子。就是有了不念大师这四个字,太老爷对我家小姐一直不曾薄待。只是太老爷去得早,之后太夫人掌家,我家小姐又过上仰人鼻息的日子。” “那个常姨娘呢?” 方嬷嬷被问得愣怔,“常姨娘怎么?” 曼烟觉得方嬷嬷的态度很奇怪,这么明显的一个敌人,怎么毫不在意。直道:“她有没有欺负祖母?祖父那么宠她,她难道没有恃宠生娇?” 方嬷嬷疑惑地摇摇头,“她向少露脸,老夫人没叫她****立规矩,她也不怎么同老夫人打照面。” 曼烟皱起眉头。这就更不对了,妻妾之分有如天壤之别,常姨娘不主动向主母问安已经是恃宠生娇了。“嬷嬷是说,常姨娘对不受宠的祖母既不难为,也不奉承,对外头的事情也不闻不问,只守着自己的院子同祖父过日子?” “是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曼烟暗自叹了口气,祖母在家族大事上极有方向,却一点宅斗意识都没有。常姨娘分明用的借力打力之计,根本不用她自己出面,枕头风一吹,自有祖父代为出手。不管祖父闹成什么局面,她从头到尾,都乐得逍遥。 算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多说无益,只要以后不翻腾波浪就行。她今日的疑问也有了答案,不念大师确实同祖母有渊源。 “嬷嬷,没事了。我只是想多打听下不念大师,您别多想。这事也不用给祖母说,省得提起来她老人家又伤心。” “三小姐说的是,那我就先回去了。” 方嬷嬷走后,曼烟犹自沉思。不念大师的话里头,有几处说不通的地方。还得与大师见一次面才是。她拿起竹刀,在小簿子上总结。 应无伤与皇上感情深厚,为何要背叛皇上扶持湛王,动机是什么;应无伤原本该是早夭,后来如何能好端端的活着;应无伤从什么时候开始扶持湛王的,这个时间节点很关键;不念大师曾说过,傅家三小姐八岁有劫,破劫需到庙中带发修行,此言目的为何;不念大师如何肯定,应无伤一定还活着。 还有一个疑问,曼烟竟想不起来了。只好备注上:一问题遗忘,待补充。 曼烟合上写满密密麻麻拼音字母的小簿子,随意塞进枕头下。这么潦草的天书,保证应无伤拿到都看不懂。(未完待续。) ------------ 059 饭馆都要弹劾 长平宫。[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三九堂里,皇上正襟危坐,翻阅着长桌上一叠密折。皇上也是别出心裁,专门为了雪花卫的私密奏章设置了三九堂和三伏堂。夏天在三九堂审阅,到冬天,奏折就送到三伏堂。 大公公涂青清楚皇上的想法,夏念三九生凉,冬想三伏取暖。皇上不仅勤政,擅于治国,管理起手底下的人也是条理分明。他与时公公一外一内,分工明确又相辅相成,平日便没什么争端。 皇上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道:“涂青,你替朕瞅瞅这些密报,挑一些念给朕听。” “是。” 涂青很快打开一张张封好的折子,一目十行看起来。 “郑夫人不再提和离之事,郑府渐安。” “平国公府书房依旧热闹。” “不念大师再次与傅家三小姐见面。” 皇上放下揉眼的手,问道:“可派人查了,不念大师瞧中的人是傅家三小姐吗?” “确定了,卜算子人选是傅家三小姐无疑。” “盯着的人有没有报上来她的为人品性?” “下面的人回报说,三小姐行事老道,思虑缜密,完全不像小儿,的确符合神童之称。昨天呈上来的密诏,正是出自傅家三小姐之手。” 皇上抬起头,目露精光,问道:“哦,还有这一桩。密诏是她发现的?可知道是怎么发现的?” “说是三小姐极爱看书,在两本书里面无意间看见的。” 皇上讥笑道:“你派去的人找了大半年也没找到,怎么这个小姑娘看了几本书就找到了。还是傅怀深谋远虑,将密诏分成两半,藏于不同书中,若非真正博览群书又心细如发,随便翻翻怕是翻不出来的。” 涂青没辩驳。侯府的密探早就锁定了书房,从卧薪斋到松鹤堂,的确翻了许多书。 “傅怀可以安息了,生了个这么出息的曾孙女。你来研墨。” 涂青走到桌角,在砚台上转动起墨柱。皇上又端坐身子,拾起右手边一封封密信。凝神看了一会,问道:“这次的密信跟以往不同?” “是,现在下边的探子改用竹刀写密信,节省时间。” 皇上点点头,“单写字的话,竹刀确实不错。” “这个竹刀,听闻最早也是傅家三小姐制作的。” 皇上攥紧桌上的老坑釉玉镇纸石。又一个多智近妖之人。聪明人辅国固然好,但若是太聪明,又会叫人不放心。[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应无伤啊应无伤,你最好已经早夭,别再让朕见到你。 思忖片刻后,下令道:“去,多派些人盯着,绝对不能再来一个应无伤。” ******* 三小姐明显感觉到自己被监视了。她已经试了好几次,只要一出门,身后总有小尾巴。所以,她最近老老实实,哪里也不去。不去朴居,不去看萱草,不去找不念大师,只留在屋里和丫鬟们厮混。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出门有不出门的好,可以教丫鬟们多认识几个字。深闺内的三小姐不知,一场风暴朝着朴居袭来。 七月二十七的早朝,依旧是天子端坐于殿上,殿下群臣云集阶序分明。 近来大丰可谓国泰民安,一派政通人和的景象。皇上不怎么挑刺找茬,老天爷又降下好雨,多数臣工皆以为,今日早朝同前几日一样,会很快结束。不料,一个人打破了他们的美好幻想。 正六品的大理寺丞汪海出列道:“臣有本要奏。” 皇上手一扬,“说吧,所奏何事?” “臣要检举一事,京中现有一家叫朴居的素菜馆,名为饭馆,实际是一家黑店,随意哄抬市价。臣请求,将该馆封掉,以正视听。” 此言一出,下面便议论纷纷。大臣们多感到奇怪,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也值得在早朝上说起,大理寺掌京中刑狱之事,要封什么饭馆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封就封呗。 皇上也觉纳闷,今日早朝的气氛怎么像菜市场,竟然讨论起什么素菜馆来了。但他对这个朴居一无所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便看向底下的臣子,道:“诸位爱卿有何意见?” 话音刚落,一声怒骂飚了出来,在金銮殿里响雷般欲将众人打晕。“皇兄,别听这个不要脸的胡说八道,人家朴居那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嫌贵你别去吃啊。”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薄王爷姬景,风流不下流,放浪不放荡。 皇上不由伸手扶额,这个姬景,真是会添乱,在朝堂之上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莫非你去过?” 薄王爷这才笑嘻嘻道:“皇兄,说了你可别笑话我。我前些日子大便秘结后不利,就是朴居的苋菜粳米粥将我这病给祛了。” 殿内一时哄堂大笑。大臣们瞅着皇上面容严肃,才略作收敛,改为窃窃低语。 皇上看着这个经常犯二的弟弟,虎着脸道:“那你说说吧,那朴居是个什么情况?” 说起朴居,薄王爷忍不住眉飞色舞,咂巴着嘴道:“要我说,那朴居的菜就是人间美味,每道菜都是独具匠心,色香味俱全,臣弟想起来都要垂涎三尺。”说完,还“唰”的一声舔了下嘴唇。 大臣们又忍不住偷笑起来。 皇上咳了咳嗓子,扫视群臣,问道:“其他大臣们有何意见?” 殿里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没去吃过,想发表意见也没话说啊。汪海缩着身子站了回去,他是不敢跟王爷对着干的。 接着,正三品的大理寺卿钱方照出列道:“汪海所言,臣附议。这个朴居,一道菜要二十两银子,就是山珍海味也吃得起了。偏偏朴居的菜不过是些家常素菜,定价如此之高,已经严重扰乱了东西各市,搅得民心不安。故,微臣请求,封了这家店。” 皇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霎时横眉立目。“二十两一道菜?岂有此理。” 梅尚书悄悄弯了下嘴角,皇上向来讨厌骄奢淫逸之事,这等奢靡开销,定会触到皇上逆鳞。 薄王爷一听急了,不能让朴居就这么关门。“钱方照,你故意的吧?让手下的小卒子上奏本,你再跟在屁股后面附议。本王倒想问问,所谓民不举官不究,是有百姓诉告,还是朴居干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轮得着你这个大理寺的头来检举。你可真有闲心多管闲事,怎么不去查查洛京有多少悬而未决的冤案,不去收拾那些强盗贼匪。还真能捡软柿子捏,哼。” 且不说薄王爷最后拿鼻孔吐气的样子有多难看,前面那番驳斥却有理有据有节,惊得满堂大臣忘了喘气。这是那个不正经的薄王爷吗?竟有这番辩才,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 皇上也怔住了,呆了片刻竟乐了起来。自己这个弟弟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平时虽然不着调,但在大事上很少犯错,怎么为了间饭馆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今天这出戏,着实有趣,一家饭馆,这么被看得起,先是大理寺弹劾,接着是宗室反弹劾。六部的官员呢,御史台的官员呢,怎么都不说话? 皇上双眼一扫,如太阳普照四方,殿内群臣都消了声。几位想替朴居辩驳的大臣及时收住了脚步。 钱方照浸淫朝堂不是一两年,对这个毫无实权的薄王爷,还不真正放在心上。他再度抬手,辩驳道:“想臣乃三品官员,一月的俸禄不到百两。列位王公大臣从何处来的银子,竟能长期享用如此昂贵的素菜,何不传授下挣银子的秘诀,叫我等不才之人也跟着喝口汤。” 这话问得就重了。俸禄就那些,多余的银子从哪来,贪污受贿,卖人情卖官?没人再敢提出异议,薄王爷也收了声。皇上前些日子还想着削爵,不就是因为勋贵之家只会花钱不会挣钱吗,谁这会反驳钱方照,那就是自己上赶着找死。 御史大夫郑如龄站在队列中纹丝不动,心里却急开了花。郑老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那家素菜馆就是三小姐开的。这可如何是好? 梅尚书左右打量一番,彻底安心了。看来朴居没什么太硬的后台,回头可以让“一品居”将那边的厨娘撬过来。 万万没想到,真有人不怕死地跟钱方照唱起了对台戏。 那人不紧不慢行至大殿中央,举手投足间潇洒浪漫,如九天上人。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夺去。竟是元王爷,真真闪瞎群臣的双眼。此人名义上为皇叔,比皇上却没大上几岁。一袭华美的白衣掩盖住颀长躯体,手执金吾,阔袖高垂,端的是阆苑仙葩,风华无俩。见他这幅出尘脱俗的模样,众人不得不信,元王爷食的不是人间烟火,而是仙风玉露。 元王爷信奉老庄之道,说话的语气一贯平淡无波。即便此刻在朝堂之上,也不显半寸慌乱,依旧是那般慢条斯理,姿态如松。 “皇上,臣每年可以领到一千两的春季恩赏。您登基后,铺子跟田庄的收益也比从前多了些,再加上您时常对臣有赏赐,臣如今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不瞒列位大臣,本王正是朴居的常客。这两月我刚好在京城,一个月中倒有十五日吃的朴居里的菜肴。臣要感谢皇上的恩德,让臣能时常享用朴居的美味佳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朴居的存在,恰恰证明了皇上乃是明君,让臣等的衣食住行远胜前朝。因此,臣反对大理寺的奏请。对于薄王爷说的,朴居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臣附议。朴居正当开门做生意,一无伤天害理,二不曾强迫欺诈,进出全凭自愿,《大丰律》里没有哪一条依据,能让大理寺以强权将其封店。” 御史大夫郑如龄出列道:“臣附议元王爷。” 接下来更多大臣出列附议。 梅尚书也迈出脚步,道:“臣附议。” 一场关于朴居的朝堂之争以绝对性的优势取胜。这次早朝,薄王爷让人花了眼,元王爷则是让所有人惊了心。 这么巧,常在诺州封地的元王爷这月刚好在洛京,刚好赶上这日早朝,刚好四两拨千斤地挽救了朴居。没人相信是巧合,很多人觉得,朴居的后台就是元王爷。 六部之首,尚书令梅大人,更是这么以为。(未完待续。) ------------ 060 大采选 “嘶——”,一道细长的烟火在漆黑的空中划过。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崔婆子疾奔至安平侯府的后门,从院墙上一飞而过。 发讯号的人已等在巷子里,背身而立。正是秦彻。 “她怎么样?” “一直在府里,没去朴居,也没去看那个救下来的丫鬟。三小姐很敏锐,暗卫盯梢的第一天,她便察觉到了。” 秦彻挣扎许久,才问道:“她,情绪可好?” 崔婆子犹疑片刻,答道:“跟丫鬟们一起写字跳绳,唱歌弹琴,看着好得很。” “她会唱歌弹琴?” “是几个丫鬟在学弹琴,她有时候哼唱几句。” 秦彻突然很羡慕那些丫鬟。“她对丫鬟,总是这么好。” 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崔婆子忘了此刻是夜里,用力点了下头。“主子,若没有其他任务,奴婢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秦彻转过身,盯住崔婆子。“哦?” “因为那样东西,奴婢答应了三小姐几件事。” “不是救下那个丫鬟了吗,还有什么事?” “奴婢答应了替老夫人调理身体,还要教几个丫鬟简单的拳脚功夫。奴婢想等事成了再离开。” 秦彻不由笑起来,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多靠近一些。“那就待在这吧,什么时候想走了再走。” 他望着安平侯府的方向,心生冲动,想看她一眼。做了卜算子后,以后还可能做大国师,那时见面就难了吧。触手可及的她,会变得无比遥远。于是,秦彻说了句自己都惊讶的话。 “你带路。” 崔婆子愣了半晌,才用轻功飞起来。秦彻跟在她后面,几下起落便上了琉璃院的屋顶。崔婆子如常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秦彻望了望几个暗角,吹了声口哨,三个黑色身影便撤退了。生平第一次做这种采花贼才干的事,他手心都溢出汗来。定了定神,才揭开两片琉璃瓦。 此刻夜已深,屋里还亮着灯,屋中人还没就寝。他贪婪地望着那道粉色身影,期盼她可以抬起头,让他看得清楚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原本坐在书桌边看书的人不知为何突然起身,开始来回踱步,好似心神不宁。 秦彻揪起眉,她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忖度间,那道粉色身影竟掀起水晶珠帘,欲向外走去。秦彻赶紧从屋顶跃下,躲到墙角处,连瓦都没来得及盖回去。 三小姐正心烦气躁呢。那些盯梢的也太张狂了,大晚上的还这么不消停。爱盯就盯着吧,她得出去透透气。 曼烟走到小庭院,望着天空发起呆。夜晚是最容易思念人的时候,秦彻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好久都没有消息。她低声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片刻后,她拍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你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怎么也学胡姨娘伤春悲秋了。洗洗睡吧你。” 秦彻心虚地挪动下右脚。 曼烟清楚听到空气中那丝异动。不,不是白天那帮探子,白天跟梢的是好几个人。她好整以暇地坐到石凳上,托腮望向方才传出声音的位置。 秦彻正欲离开,曼烟却起身朝他隐匿之处走去。绣鞋踩在石阶上声音极轻,但对习武之人来说,仍能听得分明。 曼烟走到靠近拐角的地方驻足,一道黑影落在地面。那人知道已经被自己的影子出卖了吗?她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转身准备回房。 秦彻提起的心猝然坠了下去。他稳了稳气息,气沉丹田准备飞走,耳畔忽闻一声微小的尖叫。是三小姐的叫声。什么都不及想,他一提身落至方才的庭院,仔细一看,三小姐站在门槛里面瞅着他,安然无恙。 经过短暂的无声对峙,曼烟领着他走到刚才的隐蔽处。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到一起,合二为一。 曼烟质问道:“那些人是你派来的吗?” “以后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 秦彻静默无语,低首的样子宛如画中人。微微发亮的五官,镀上一层银色清辉。 曼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却反问道:“刚才那首诗,你在想谁?” 曼烟猝不及防,一张脸火辣辣地辐射出热意。 “你,同意入卜门了吗?” 曼烟吓得醒了神,正想问他如何知晓,谁知秦彻“咻”地一下就不见了。曼烟气得牙痒痒,心中暗骂:真是莫名其妙。别人问的问题不回答就罢了,自己问的问题也丢下就跑。 憋着气睡了一觉后,探子果然全部撤退。曼烟只好当昨晚秦彻是梦游了。 再过几日就进八月,宫中大采选就要和桂花一样,如火如荼开起来。“浣花阁”早就停了课,傅瑾傅灵几位姐姐都回到家中,准备入宫事宜。二夫人给几位姑娘一人准备了四套衣物,针线、花样都是上好的;老太君是一人送了一套不菲的头面首饰。 有一件事倒让曼烟颇为抱歉。“浣花阁”的林先生请辞了,中秋之后就要离府。实在是因为无人上课,那份束脩他不好意思继续白拿。老太君听二老爷说完,叹了一声:“那便许了吧,还是咱们府里的人丁不旺啊。等幽儿、华儿大些了,再请一个先生就是了。” 正如老太君所想,安平侯府子嗣不丰,傅家族里十岁到十三岁的女儿家也不多。傅芸和傅雅倒是想来上学,怎奈侯府的正经小姐都不去了,她俩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渐渐也去得少。林先生见课堂空无一人,心里那分气闷可想而知,却又不能拿这些小姑娘如何,只好请辞。 没几日,宫里传来消息,傅瑾、傅灵、傅隽三位姑娘都过了初选。老太君和王氏都心绪平常,三位小姐外貌均为中上,过初选不算稀奇。八月十五的桂花节才是重头戏。 太后嫌宫里久不热闹,将大采选的才艺表演定在中秋这天,刚好让皇上、朝中大臣和内外命妇齐聚一堂,共度中秋。所谓“赏花赏月赏美人”,参选的大臣之女更是卯足了劲美肤束腰,希望到时候在台上崭露头角。能光明正大地展现美貌与才艺,这样的机会寥寥无几。就算不能选入皇室,收获些名声也很好。 三小姐再不愿进宫,桂花节也是逃不脱的。离十五还远着,方嬷嬷就拉着她试衣服试头饰,让她不胜其扰。最后竟然还给她扑粉描眉,曼烟实在受不了这个,便冷着一张脸不言不语。 “老夫人,您瞧瞧,三小姐生气了。”方嬷嬷一边笑,一边点了抹红胭脂摁到曼烟的眉心。上下瞅了瞅,道:“伍嬷嬷说得还真是,三小姐这样一装扮起来,真有几分像小菩萨。” 老太君仔细端详了会,笑道:“从前可不像,如今脸上肉多了些,看着就有福气。” 春喜捂住嘴唇,打趣道:“别说三小姐了,她院子里那些丫鬟哪个没胖,日子过得太好了。都是遇上了好主子,托主子的福。” 一屋子人笑成一团。几个丫鬟朝春喜扑过去,拂尘咧嘴傻乐,唯独檀香还有些羞愧之意。曼烟被众人这么调笑,依旧皮厚肉糙,眉眼乱飞道:“吃货的幸福,你们不懂。”那古灵精怪的俏模样看得老太君又是好一阵乐。 曼烟感觉身上的衣物比平日重了好几斤,脸上也透不过气,道:“祖母,不如进宫那****还是穿素净些吧。一来孙女还在孝中;二来,京里现在有谶女的传言,也不知这谶女是福是祸。孙女觉得,还是避着些的好。” 老太君琢磨了一会,甚为赞同。“有道理。到十五那天,穿得干净整齐就好,你年纪小,不兴涂红抹绿。” 其实,不光为曼烟说的两条;老太君主要还是想到了皇上,皇上并不喜奢靡。同时,老太君自己也改了主意,她原本是准备照一品诰命的大裝穿戴入宫的。 “还是烟丫头谨慎。” 方嬷嬷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比我这个老婆子可周到多了。说起来,都叫奴婢惭愧。” 解决了进宫的穿戴问题,三小姐兴高采烈地出了门。因为那些监视的人,她好些日子没洗澡不说,朴居也没敢去。萱草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还等着她安置呢。 马车接上萱草跟双儿,加上拂尘、檀香和木鱼,一行人进了朴居。刚走进院子门,众人吓了一大跳,一条长队伍从大厅门口延伸出来。曼烟很是意外,怎么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吗? 刚想进里面瞧瞧,却被排队的人拦住。“你们是哪家的,没看见我们这么多人都在排队吗?先来后到,讲不讲规矩?” 看此人打扮,曼烟估计他是哪家的仆人。再看看排队的其他人,脸上均写着“你敢掐队要你好看”。拂尘欲分辨几句,曼烟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带着人出了朴居。(未完待续。) ------------ 061 意外之喜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曼烟大概清楚了,排队的人都是到朴居吃饭的。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那样,大门肯定不能走。 拂尘问道:“小姐,为什么拦住我?” “若让你同那些人争辩,岂不都知道我是店里的东家了。” 拂尘这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 “木鱼,你回去将伍嬷嬷还有金鱼几个带过来,记得从后门进去。” 兵分两路,木鱼回去叫人,曼烟带着拂尘、萱草几个在隐巷里绕了一大圈,往朴居的后门走去。走到门边,就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这个后门平日除了收潲水的农户出入,一般没人从这走。 曼烟刚准备叫宝伞的名字,想了想,道:“拂尘,你大声叫莲花。不要说你的名字。” 拂尘稀里糊涂的大喊了几声莲花,过了一会,就听见里面问道:“谁啊?” 拂尘提高嗓门,“是我啊,莲花姐姐。” 莲花打开门,看见三小姐带着这么多人,高兴极了。拂尘纳闷了,莲花咋这么高兴,她们也就半个多月没见。 进了后院,何安正蹲在井水边洗菜。听见动静一看是三小姐,他露出一副水深火热后得救了的表情。 “三小姐,活菩萨,您可终于来了,我这个账房沦落到洗菜淘米了。” 不用曼烟开口,萱草就主动上前接过何安手中的活。 又听到厨房传来催促声,“快,快,粳米粥见底了。淘米,快点淘米。” 拂尘立马跑过去,听从宝伞的指挥。 曼烟进厨房一瞧,大灶上的锅里热气腾腾,小灶上熬着粥。宝伞越来越有大厨风范了。凤娘和许家的忙着择菜切菜,难怪连何安都得干活。后厨的人眼见不够用了。好在萱草跟双儿来了,能添两双手。再加上木鱼,应该差不多。 她心里做着计较,一边向何安打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客人?” 对于客人数量她先前是估算过的,有那条“同一道菜点两次翻倍”的规矩,朴居的日人流量应该大致是平均的。出现这种暴涨的情况不合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何安觉得奇怪,照理说秦东家肯定会告诉三小姐才对。“三小姐,您还不知道吗?” 曼烟摇摇头。 “就是咱们馆子被大理寺给弹劾了,先是说我们哄抬市价扰乱民心,要将店铺给封了。后来,幸亏有薄王爷和元王爷在朝堂上极力帮衬,不仅没封成,咱们朴居的名声反而越来越大了。所以这几天外边都排着长队,我们几个人都快忙死了。光是每天煮那个苋菜粳米粥,都得淘上好几回米。”何安拉长了苦瓜脸。 曼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听起来还有点惊险,但她没啥感觉。思索片刻,问道:“最近,秦东家有没有来过?” “没有啊,要是来了我肯定让他弄几个人来帮忙了。” 曼烟没再做声,现在情况有变,她的计划又得改改了。“你说说现在店里的问题,晚上开个会,我做一下调整。” “最近早上买菜都是四五个人,需要的食材太多;开门的时间也提前了。没办法,客人早早就等在外边,总不能不让人进门吧?还有就是,前厅我和暮年俩人忙不过来了。” 曼烟仔细聆听,道:“何先生,您抽个空到旁边两家住户问问,看两家卖不卖。最好是将两个院子都买下来,实在不行买一家。你们这段时间坚持下,入了秋客人就会少了。等到冬天,给你们全体放假,然后整修房子,明年开了春再重新开业。” 何安听完恨不得拊掌叫好。东家果然好气魄。 “小姐,小姐。我们来了。”木鱼领着人从后门进来了。后门是曼烟方才特意开着的,免得她们的叫喊声叫人听了去。 何安一看,嘿,这么一大帮人,敢情都是来帮忙的。三小姐还真是及时雨。 人一多速度就快了,宝伞不用再管食材和灶上添火的事情,只用煎炒蒸煮。未时刚过,外边的队伍基本上就没了。 何安长嘘一口气:“今天终于能到点关门了。” 接下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三桌,彻底忙完刚好是酉时。客人一走,暮年就急冲冲将大门关上了。曼烟走到厨房,道:“没有客人了,宝伞歇着吧。凤娘就着剩下的食材随便做些菜,许婶子你用小炉子也炒几个菜。今天就随便吃点,吃完了好议事,你们也好早点休息。” 宝伞确实累得不行了,忙道:“谢谢小姐。” 曼烟拉过她的手,轻轻抚了两下,没再多说。 开饭后,人全部集中到大厅,何安这才发现,三小姐的丫鬟还真是多。就这会,屋里快有二十个人了。也许是大家都累到了,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不像平日里打趣逗乐。 曼烟看着碗里的粳米粥,想起极其重要的一件事。“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的客人都要点这个粳米粥吗?” 何安别扭回道:“呵呵,听说是治好了薄王爷的后不利。” 曼烟点头。后不利就是便秘。入了秋很多人会染上秋燥的各种症状,便秘就是常见之一。“苋菜粳米粥确实能改善此症,但是你们切记,以后要同客人多说一句,这个粥有三不吃。脾胃虚寒者不可多吃,孕妇尽量别吃,不可与中药鳖甲同吃。大家记住了吗?三不吃,一定要同客人讲。” 何安问道:“这三不吃是何道理?” “食物总有相宜相忌,为了避免以后生出什么祸端,还是事先说清楚的好。” 众人都记在心里。吃完饭收拾妥当后,三小姐就步入正题了。“檀香,一会你同何账房核对七月的银子跟帐本。今天收了多少银子?” 檀香一来就开始算了。乐滋滋地回道:“小姐,今儿一天就有二百八十二两的进账呢。” 丫鬟们一听都呆住了,尤其是伍嬷嬷,她从没料到三小姐开的馆子这么能挣钱。“这可快赶上有的铺子一年的进账了,怎么会这么多?” 曼烟摇摇头,“刨去开销也不算多,再说今儿还有这么些人帮忙呢。何掌柜,上个月进账是多少?” 何安张口即来,他就等着显摆呢。“七月进账七百二十五两。” 曼烟心底有数了,看来就是被弹劾之后生意变得火爆,进账也跟着增加。 何安后知后觉瞪大眼睛,不确定地问道:“三小姐,您方才叫我何掌柜?” “正是,今儿有几件事同大家宣布。第一件,以后店里的事情全权交给何掌柜,何掌柜处理不了的,再托人给我送信。” 宝伞甚是郁闷,问道:“小姐,为什么,您以后不来了吗?那奴婢就看不见您了。” 曼烟给了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没办法,朴居的生意提前火爆,她放在明年的安排只能提前执行了。“你们也看到了,朴居现在树大招风,我毕竟还是闺阁小姐,不能太张扬,以后不便在此露面。不光是我,以后你们所有人,出门都要小心,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尤其是宝伞,暮年一定要将她保护好。” 暮年忙应了。 “今天,咱们这个大家庭又要加入三个新同事了。萱草、双儿、木鱼以后也会留在朴居。先说下分工。木鱼跟萱草在后厨帮忙,双儿留在前厅招呼客人。其他人没什么变化,莲花还是负责前后院传话,前厅后厨忙不过来的时候都可以去帮忙。” 木鱼一听,冲着莲花宝伞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又瞧了瞧萱草和双儿,这两人她都没见过,不过萱草好似有些眼熟。 曼烟接着道:“还有个好消息。大家再辛苦一段时间,等入了秋客人就没这么多了。到冬天之后,我打算将店关几个月,一个是店铺要扩大,另外也是让你们休息一段时间,月银照发。” 众人自是乐不可支,纷纷念道“多谢小姐”、“多谢东家”。 其他人早就见识过三小姐的大刀阔斧,萱草和双儿也知道三小姐的本事。最震撼的要属伍嬷嬷,她没想到三小姐还是个经商能手,一天进账两三百两的馆子,还说进账“不算多”。啧啧啧,心可真大。 说完店里的调整,曼烟叫檀香去跟何掌柜对账,顺便算一下七月的纯利。她已经教给檀香,纯利,就是扣除所有包括食材、员工的月银、添置的锅碗瓢盆等开销后剩下的银子。曼烟知道,这里没有营业税,但是只要朝廷出现什么变故,皇商都要大出血。所以,朴居得留出一半净利润,以备不时之需。 她把这个想法跟何安一说,何安对她更是信服。三小姐哪里是什么神童,完全是个见多识广、行事老到的小人精。(未完待续。) ------------ 062 夜宴 今年的八月十五不比往常,命妇们不用一大早就进宫问安。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这次的夜宴,除了赏月,还要欣赏京中贵女。冯老太君带着三小姐,王氏带着四少爷、八小姐,两辆马车于未时出发,抵达宫门时日头已偏西。 宫人领着一波波臣子家眷往长华宫而去。 长华宫,碧瓦朱甍,大气开阔,宫中盛宴常设在此处。这次选秀亦如此,长阶上的高台就地布置可当舞台,外边层楼叠榭的格局足以容纳下数千宾客。 曼烟所在的位置,抬眼即能看见水榭对面的点点金桂。微风一起,浓郁的桂花香气,丝丝缕缕,飘过水面窜至鼻尖。 夕阳仍高高挂着。太后先至,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皇上与皇后随后而来。曼烟揉了揉疼痛的膝盖,暗道不知道还要跪多少次。 没想到皇上性子利落,远远地就听见太监高声宣道:“皇上有命,今日免礼。” 曼烟心底窃喜,跟着人群应和一句:“谢皇上。” 接下来,皇上领着皇后上了一处楼台的二楼,依稀能看见栏杆上几个居高临下的人影。那处楼阁里陪坐的,是宗室营以及长公主,楼阁下方是尚书令、中书令等几位朝中重臣;稍远一些就是国公府、敬候这样的二等世家,他们尚且能看清皇上穿的衣服色;再远再远就是安平侯府这样的人家了。 曼烟努力瞪大双眼,皇上确实远的没边了,便收回了长颈鹿般的脖子。 中秋节的宫宴,少不了欢声笑语。皇帝太后办此宴就为了图个热闹,没人会不配合气氛。大臣们那边觥筹交错、你推我挡;女眷席上莺声细语,却也暗藏机锋。傅三小姐像个木头桩子杵在一旁,老太君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惹得各位夫人腹诽不已,怎么这个神童一点灵气都没有。傅八小姐倒是收获了不少赞美之声,王氏母以女荣喜笑颜开。 三小姐面目呆滞,大脑却不敢闲着,几十张人脸对应人名,需要不断强化才能记住。她在心中一一回顾,默念着张夫人、汪夫人,猛一抬头,所有人都看着她。求书网WWW.Qiushu.cc 她这才如梦初醒,呆呆地问道:“怎么了?” 八小姐傅曼幽不悦道:“三姐姐,安哥哥邀我们一去去御花园玩,你到底去不去?” 曼烟细看,原来那个王以安正站在长廊上,眼神直直瞅着她。“三妹妹,可要同我们一起赏桂花?” 曼烟刚想拒绝,余光撇到祖母身后站着的春喜,脑子里一道亮光转瞬即逝。不由凝眉回忆,刚才的画面是什么呢,场景好熟悉。 王以安心中暗笑,这个表妹说着话都能发呆,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傅曼幽几乎怒了:“安哥哥,我们现在去吧。” 曼烟这才道:“我有些犯困,你们去玩吧。” 她才不想引火烧身,有王以安在,八妹妹就是个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火药桶。见傅庆年傅曼幽身形远了,她才转过身,悠悠望向对面的桂树,继续回想方才脑中的情景。 水池,亭子,还有什么? 曼烟侧首看向春喜,春喜站在一旁待命,面色似喜非喜。 不对,春喜的表情不是这样的。 啊,曼烟差点尖叫出声。她想起来了,那个梦,那个被众人打断的梦。梦里面,铃铛将她的胳膊抓痛了,铃铛身后还有一个人,是春喜。春喜面色惊惶。 可是,还是不对。这幅画面与现实对不上。她三月穿来去祠堂那次,路过莲心桥的双子亭,她在那条暗桥上来回跳了好几遍,铃铛和春喜才回过头来找她。而在梦里面,铃铛却是抓住了她的胳膊,拦住了她。 不一样,梦里与现实不一样。这意味着什么呢。 曼烟越想越觉得不对。不念大师说她天赋异禀,这个禀赋应该就是她能以梦为卜。惟有这样,才说得通。只不过原身自尽早夭,这个天赋没人知晓。恐怕原先三小姐本人,都不知道这是一项异能。若她真的以梦为卜,这个梦绝对有特殊的意义。 曼烟一心沉浸在对梦境的破解中,根本没顾上看选秀台上的闺秀们大显身手。迷迷糊糊听得老太君道:“我们也要回宫了,改日去您府上叨扰。” 曼烟一看,天都黑了,长廊上的宫灯早已点亮。御史大夫家的郑老夫人正挽着祖母的手:“那可说定了,一定要过来,带上这个坏丫头。” 郑老夫人毫不见外,老太君更是喜上心头,连连应了。曼烟对郑老夫人做了个鬼脸,郑老夫人才笑着回了席。 选秀这就算结束了,曼烟都不知道这晚宴怎么过去的。她一发呆,一回神,好像是这么过去的。她低声问道:“几个姐姐表现怎么样啊,祖母?” 老太君白了她一眼,“回去等消息吧。” 等出了宫,上了马车,老太君才问道:“你这一晚怎么魂不守舍?” 曼烟拧了拧衣襟,“孙女在想不念大师的话。” 老太君便放过了,不再追究。 过了五日,选秀结果下来了。傅瑾被定为湛王侧妃,傅灵选为公主侍读,傅隽落了选。曼烟听了这个结果,心头很沉重。她没想到傅瑾会与湛王扯上关系。这就表示,傅家与湛王有了牵扯,一旦湛王真的如不念大师所言举兵谋反,那么傅家该如何自处。曼烟心里这个愁啊,又不能说与旁人知晓,没几日养出来的肉又掉了回去。 她明白,这个决定除了皇上太后湛王,其他人是改变不了的。傅瑾更是无辜,未来因一个素昧平生之人陷入险地,傅家也有可能随之倾覆。若与湛王同一阵线,只要事败,那便是谋反死罪;即便成了,兔死狗烹,傅家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关键在于二叔。傅家大房没有当家的男丁,唯有二叔在朝为官,如果二叔站在湛王一边,事情就不妙了。 曼烟想到这里,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至少得摸清二叔的动向。“走,去卧薪斋。”找二老爷,去老太爷那比较容易碰上。 到了卧薪斋,二老爷果然在。 曼烟上前福了身子,“祖父安好,二叔安好。” 二老爷看起来还是那般芝兰玉树,说话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烟儿来了。” “烟儿心中挂念祖父,特来看看。二叔今日没有忙公务吗?” 二老爷回得简单:“忙里偷闲。” 曼烟四处瞧了瞧,多宝阁上的玉器玩物又满了,几案上的茶碟也换了全新成套的。她走到床边,甜生生叫唤:“祖父,祖父,烟儿来看您了。” 老太爷虽是清醒着,精神却不大好。毕竟喝了那么些蒙汗药,天天困着,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与健康人不同。加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那个名道士开的药,老太爷也不肯好好吃。所以依旧是睡着比醒着多。 蕊儿看老太爷醒了,想起二夫人的命令,端起桌上的药碗走到床边,苦苦哀求:“老太爷,您喝点药吧?您不喝药,奴婢要被罚的。” 曼烟接过药碗,喂了一勺药到老太爷嘴边。“祖父,烟儿喂您喝药,您喝了就可以很快好起来了。” 老太爷自从病重后,心思比以前细了。从前,外面个个都捧着他,府里个个都哄着他;如今虽然也有丫鬟婆子,但终归是变了。冷清,他这院子真是冷清。这个二儿子常来看他,也不是看他好不好,而是打听消息。 老太爷张开眼,看向傅仲德:“你回去吧。”然后张开嘴,将勺子里的黑色液体咽了下去。 蕊儿见老太爷肯喝药,惊讶的不得了。她咬着唇苦苦忍耐,终于等到曼烟准备离开。她跟了上去:“奴婢,送三小姐。” 曼烟摆摆手,“不用送了,照顾祖父就好。” 蕊儿还是跟在她身后,一直送到院子门口。曼烟疑惑地停下脚步,看着她。 蕊儿立刻跪下,哭着求道:“三小姐,您行行好,能不能将奴婢调一个院子?” 蕊儿是怕了,从前凡事都有秋悦在前头顶着,喂药翻身这种贴身伺候的事情她只需在旁边帮个手。现在院子里就她和枝儿,老太爷又极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喜,将人都折磨死。而且,他还让自己一起看那些见不得人的画,画上都是些妖精打架。 不理会蕊儿哭哭啼啼的模样,曼烟问道:“为何要换院子?” 蕊儿哑口无言。 曼烟转身离去。蕊儿拍掉膝盖处的尘土,心中暗恨,这就是她们口中仁善的三小姐吗?如果真的仁善,为什么连这么个小小的请求都不答应。她恨,恨这些人,从不曾把她们当人看。(未完待续。) ------------ 063 桂月之殇 傅瑾下月就要被抬进湛王府,傅灵也要进宫陪伴慧公主。求书网www.qiushu.Cc傅芸傅雅与她们姐妹一场,自然舍不得,便定下八月二十三在侯府最后小聚一次。这是王氏的意思,老太君二老爷都觉得甚好。尤其对傅瑾,整个傅家族里都重视起来。湛王侧妃,多少京中贵女都梦寐以求的位置,却被傅家族里的小姐给争到了,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到了二十三这天,王氏一大早就派了马车过去接人。几位小姐给老太君请安后,王氏去准备中午的酒席,便让曼烟曼幽作陪。 逛了会园子,傅隽说以后不能来上学再看两眼。众人想她落选了,心中不爽快,独自散散心也好。傅瑾傅灵等人则受邀去了琉璃院。 傅家三房彼此间少亲近,傅曼娴、傅曼纾又是庶女,这些姐妹们甚少来琉璃院。今日与族姐们一道过来,才感觉到这院子的别有洞天。 尤其是八小姐傅曼幽,看到傅曼烟的卧室如此宽敞,身边丫鬟加起来上十人,脾气就呼呼上涨。“今日才知道,三姐姐的院子可真大啊,伺候的人也多。不愧是我们的姐姐呢。” 曼烟但笑不语,这会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五小姐傅曼纾、六小姐傅曼华、七小姐傅曼娴都在悄悄打量,只觉这卧室除了格外开阔,还飘着一股浓浓的墨香。 傅瑾娇嗔道:“烟儿一定颇好书画吧。好浓的墨香味呢。” 曼烟凝视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嘴边的梨涡流泻出一丝娇羞。傅瑾还是开心的吧,从小户人家的女子一跃成为皇室宗亲,在谁看来都是求也求不来的造化。 她的心更沉了。 八小姐阴阳怪气地道:“瑾姐姐不用羡慕,回头你的卧室怕是比这好上十倍百倍呢。” 傅瑾羞红了脸,纤手挠向她的咯吱窝。“你这促狭鬼。[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两人推推搡搡到了床边,傅曼幽痒得躺到床上直缩起身子,口中不住求饶。“瑾姐姐快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傅瑾见好就收,跑去傅灵傅芸处,同她们一起看三小姐平日的练字。那些字横平竖直,看着有些生硬。 八小姐傅曼幽也准备起身,手向后一撑,摸到了曼烟平日记事的簿子。打开一看,竟全然看不懂,不知道写的什么东西。她抓住簿子,问道:“这是什么?” 姐妹们都围了上去,一起翻看簿子。 曼烟先慌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道:“这是我拿竹刀画着玩的。” 傅曼幽讥讽道:“三姐姐真好笑,这竹刀能画画吗?不过投机取巧写几个大字罢了。” 傅瑾几人没发话,竹刀确实不适宜画画。当初傅曼烟给她们一人送了一支竹刀,她们其实都没怎么用。就是写字,她们也用不惯,那么硬的笔头,写出来的字如何能有气势。 傅曼烟当然知道竹刀的优势与劣势,不过簿子上那些拼音潦草又绵长,看起来像画而不像字。说随便画出来还可信点。 傅曼幽打开簿子翻了翻,除了那些鬼画符,簿子开头有几个字还是能看清的。比如三,十五这些数字。她转了转眼珠:“三姐姐,这个给我玩吧。” 曼烟轻笑:“拿去吧,我再裁些纸张还可以做一本。” 八小姐一听,便没什么兴趣了,悻悻然将簿子搁回床上。 曼烟庆幸,她后面记事全部用的拼音。 待了一会,傅曼幽觉着没什么劲,闹着要走。其他几人就跟着出去了。 刚出琉璃院,五小姐傅曼纾道:“三姐姐的院子就是大些,倒不怎么精致呢,而且什么摆设都没有。” 七小姐傅曼娴往曼幽身上凑了凑,捂着嘴小声道:“字似乎写得不怎么样。” 傅曼幽大为赞同,“就是,咱们还是叫上隽姐姐,去西园逛吧。” 这群小姐走后,傅曼烟舒了口气,跟小朋友待在一起还真累。看着她们嬉笑打闹,自己像个局外人。她再瞧瞧自己的卧室,除了大,什么琴棋书画一概没有,确实是大而不当。还是比较适合底下的丫鬟们写字,不适合小姐组团观光。 中午吃过酒席后,曼烟就犯困了,这几晚想着傅瑾跟湛王的事,都没睡好。闭目养神一会,她想起傅隽今日十分不对劲,便叫金鱼去盯着点。万一她真的露出轻生之意,定要及时拦下。 随后傅曼烟叹了口气,希望是她想多了。接着就歪在床边。 拂尘见她睡着,便替她脱去绣鞋,将她的腿搬到床上,让她睡得舒服点。 不知道睡了多久,天好似黑云压顶。曼烟觉得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脑中断断续续出现一些画面。 咦,前面那人是谁,为何跑得如此慌忙。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衣服,背影像傅芸也像傅雅。 “呼――呼――”几乎听见她重重的喘气声。曼烟的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也像那人一样大口吐气。 守在边上的拂尘有些吓到,三小姐是不是梦魇了,怎流了这么多汗。她忙上前摇晃三小姐的身子,不停唤道:“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床上的人依然深陷梦中,毫无醒来的迹象。 梦里的人一直拼命在跑,好似要跑到地老天荒。突然,她回过头来,是傅芸。原本秀美的五官因为惊恐几近扭曲,嘴巴张成o形,一撮头发在剧烈跑动后松散下来。 她看清了那个追赶她的人,吓得跌坐到地上,再没有力气继续奔跑。那人越朝她靠近,她的双眼瞪得越大,直到她的眼珠子快要掉出去,那人才慢慢伸出手,捂住她的嘴鼻。 曼烟看清那只手,那只恐怖的手,大叫一声:“傅芸。” 拂尘听得心惊胆颤,不敢大声说话,只轻轻嗫嚅:“小姐,你醒了。” 曼烟睁开眼,天还是亮的。“现在什么时辰?” “快到酉时了。” 曼烟不住呢喃,酉时,酉时。 拂尘以为三小姐中邪了,又急又怕,“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曼烟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汗涔涔,喊道:“快,去西园找芸姑娘。快去。” 这个梦真是太近太真实了,她差一点就能看清拼命追赶傅芸的人。现在天还没黑,应该还来得及阻拦一切。她随便扯来一件干净衣服,也朝西园跑去。 等她赶到西园的时候,还是晚了。西园的竹林边,围了一圈人。 她疾跑过去,看到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头晕目眩。 怎么会这样,金鱼怎么在这里。金鱼死了,金鱼怎么会死呢?她不是应该跟着傅隽的吗? 拂尘跪在金鱼的尸体旁边,泪如雨下。“小姐,金鱼,金鱼她死了。” 曼烟耳朵里轰隆隆一片,什么也听不清。世界好似天旋地转,草地、地上的尸体、拂尘都在旋转。围着的人指手画脚,曼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些旋转的人和物转晕过去。 可是,她没有晕。她还清醒着。她听见傅瑾几个人在傅芸的尸体边嘤嘤哭泣。傅曼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金鱼的面庞看起来很平静。而傅芸,就如她方才梦里看到的那样,双目眦裂,眼珠里几乎看不见瞳孔。 有仆妇窃窃私语,“一看就是吓死的啊。啧啧,不知道撞上了什么鬼怪,活活吓成这样。” 还有人叹道:“真是可怜,这么个小姑娘。” 曼烟气得胸口发痛,傅芸和金鱼都是小姑娘啊,谁这么丧心病狂,对两个孩子下得去手。她一定要抓住凶手,不能让她们死不瞑目。 傅曼烟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检查。金鱼身上有一股让她不舒服的味道,是丁香花的气味。人总说丁香如何香,但曼烟却最讨厌丁香花的气味。那种味道对她来说,臭不可闻。所以,自从西园的丁香开花后,她就很久没往西园来了。 看来,金鱼到过丁香林。接着,她又在傅芸的脚底发现了浅紫色丁香花瓣。显然,两人都去过丁香林。(未完待续。) ------------ 064 失踪 那么,丁香林就是案发现场吗? 很快,王氏领着大理寺的人和衙役来了。[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傅家的族长和傅芸的爹娘随后而至。傅芸死在了安平侯府,安平侯府怎么都是要给个交代的。 傅芸的娘一看到尸体就扑过去痛哭,“芸儿啊,还我的芸儿。”哭了一会,妇人怨恨地看向自己的夫君,“都怪你,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贪图什么富贵,让我好端端的女儿遭此横祸。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啊。” 族长听到这番抱怨,苍老的面皮泛红,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就不听老太君的请求,将族里的姑娘送过来了。 王氏辩道:“我们老太君,其实是一番好意,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傅曼烟听得心中咯噔一下。 老太君紧赶慢赶地拄着拐杖奔来了,一看到眼前这副景象,霎时气血上涌,心中大恸。 族长苦着脸问道:“老太君,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老太君踉跄了几下,怒道:“查,定要查的水落石出。安平侯府一定给族人一个交代,芸儿的爹娘,以后就由府里侍奉,总不能让芸儿去了还惦记着家中。” 傅芸的娘见老太君如此通情达理,不好意思再抱怨,抽噎着止住了哭声。 曼烟一直盯着仵作检查,看他检查得差不多了,问道:“大人,可查明二人死因了吗?” 为首的官差怒斥:“官府之事,岂可随意打听?” 曼烟愈发恭敬,“大人,可否让府里替她们换身衣服?这两人,一个是我的姐妹,一个是我的丫鬟,我总得让她们走得清爽些。” 傅芸她娘没见过曼烟,因不知道排行,忙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那官差看了看王氏,才道:“将尸体抬走吧。” 傅曼烟让拂尘在这看着,又叫了几个人将尸体抬到琉璃院。傅芸的尸体停到她的卧室,金鱼安置在了另外一间小耳房。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她取出自己的一套新襦裙递给傅芸她娘,道:“我让丫环在门口守着,婶婶有什么需要尽管叫她们。”然后带着另外一套衣裳去了金鱼那边。 宝幢已经哭得不成人形。听见那肆意的哭声,曼烟才感到自己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关上门。” 傅曼烟一点一点剥去金鱼的外衣,再用新衣服一寸一寸包裹住她幼小的身体。止不住双手颤抖,耳朵边响起金鱼的声音:我生死都要和小姐在一起的。 曼烟喃喃道:“你生死都要和我在一起的。今日,我为你收殓尸体;来日,我还要让杀你的人到你的坟头祭拜。” 宝幢泣不成声。 大理寺的衙差很快就来抬尸体了。整个安平侯府乌云密布,每个人都黑着脸,大气不敢喘,更不敢私底下议论。祝妈妈已经发话,谁敢胡乱嚼舌头就发卖出去,家生子直接打死。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三小姐,这次也面色凝重。纷纷乱乱到了天黑,各方人马才偃旗息鼓。官差走了,傅家族人也回去了。 曼烟看向拂尘,“那些衙差后来都干什么了?” “找了些丫鬟婆子问话,也问了族中的小姐。” “都问出些什么来了?” 拂尘摇摇头,“族中的小姐说她们在莲心桥那边的亭子猜谜吟诗,芸小姐要去更衣中途就离开了,然后再没有回去。那会丫鬟婆子们都在各自忙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拂尘犹犹豫豫道:“好像是八小姐。” 曼烟回忆了下,她到西园时傅曼幽并不在。当时傅曼幽去哪了?“那些衙差有没有去丁香林里查看?” “就问了话,哪都没去。” 曼烟大吃一惊,大理寺不会这么不济事吧,摆在明面上的线索都不追查。想到金鱼是去盯着傅隽的,她心头沉沉。“后来可有看到隽姑娘?” “没有。一直没有看见。” 曼烟顿觉不妙,傅隽不会失踪了吧。“拂尘,你赶紧去三房问问六小姐七小姐,就说隽姑娘答应借我个花样子,有没有让她们转交给我;宝幢,你去二房那边问五小姐八小姐。” 曼烟看看发楞的绿柳和檀香,这两个是吓坏了。别说她们,估计满府人都吓到了。今天兵荒马乱的,大家都把傅隽忘记了。但愿她是跟着族长一起回去了。 拂尘和宝幢都是跑着去跑着回,几位小姐都说后来没看到傅隽。 曼烟一声令下:“快去找春喜姐姐,跟着知道路的,去傅隽家里看看,看她回家没有。若是没回家,不要声张,回来告诉我。” 可不能再死人了,不然祖母会被族中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不幸的是,傅隽没有回家,春喜带着拂尘去她家的时候,她爹正怒气冲天地痛骂女儿。 曼烟瞧瞧窗外,天已经漆黑,若是傅隽彻夜不归,就算找到也差不多是毁了。傅隽究竟去了哪里呢?为何消失这么久,莫非她与今天金鱼傅芸被害有关系,畏罪潜逃了。 曼烟摇摇头,不能在这里坐着干等。傅隽一来府里,至少得去瞧瞧。 “。” 拂尘宝幢提着风灯走在前头,曼烟紧步跟随。 极为安静。傅曼烟在屋里来回看了一遍,书桌上落了一层灰,除了缺少些人气,没什么异样。 “咚”。什么声音,主仆几人面面相觑。这间屋子是林先生讲课的课堂,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唯有讲台上那张盖着布巾的长桌。 曼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眼神示意拂尘过去看看。几人屏息凝气,当拂尘“扑”的一声扯开桌布时,大家都愣在那里。 什么情况,怎么是个小丫头躲在桌子底下。小丫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刚才那咚的一声应该是撞到脑袋发出的。 曼烟凑近瞧了瞧,厉色问道:“你是隽姐姐身边那个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里?”曼烟认出来了,这个小丫头正是与宝幢金鱼同批买进府的,祖母给族姐们一人送了一个。 宝幢也记起来了,想起她们一起进的侯府,如今金鱼却命断黄泉,一把将小丫头拉扯出来,气愤地质问:“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快说,金鱼是不是你害死的?” 小丫头身体抖成了筛子,泪眼汪汪道:“不是奴婢,奴婢没有啊。奴婢只是在这里等小姐。” 曼烟提起风灯凑近了些,这个小丫头穿的不是丫头衣裳,看着像是傅隽的衣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往桌子底下搜寻,里面还有一个很小的包袱和一身衣裳。包袱细长,若是围在腰上,被丫鬟服的长襟一盖,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曼烟放柔声音,问道:“你是叫怜儿吧?” 小丫头噙住眼泪,小鸡啄米样点头,一点头那眼泪就跟着滑落下来。看着好生可怜。 “隽姐姐去哪了,你知道吗?你看看,现在天都黑了,若还找不到你家小姐,你想想你会有什么下场。” 小丫头终于忍不住大哭,“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一直在这里的,奴婢去更衣,在外边吓坏了,跑回来想告诉小姐,结果小姐就不见了。” “为什么你穿的隽姐姐的衣裳?” “小姐昨晚赏给我的,说今天来侯府做客,让我打扮得喜庆些。” “这包袱是怎么回事?” “奴婢不清楚,奴婢更衣跑回来后,就见包袱扔在地上。三小姐,我们小姐,是不是出事了?”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怜儿一问三不知,含泪的眼神清澈无垢,她根本不知道今日傅隽的失踪意味着什么。死了两人,那么此时失踪的这一个极有可能被当作凶手,即使不是直接凶手,也与凶案有关联。 傅曼烟捡起包袱仔细检查,里面有一朵小珠花,看起来值点钱,还有一颗碎银子,似乎是慌忙间漏下的。她又将包袱边的衣裳翻看一遍,确认傅隽上午来时穿的就是这一身,中午坐席时还穿着。那么,可以肯定,傅隽失踪是在下午。 曼烟觉得头要炸了。现在该怎么办呢?傅隽换下衣裳,然后呢,带着财物出逃。看样子她是想逃走,只是原因还不明。如果逃,她会逃去哪,离开京城?不行,不能让她这么走,今天一箩筐怪事必须要找个口子撕开。(未完待续。) ------------ 065 傅隽 这事,还是得劳烦崔嬷嬷。qiushu.cc [天火大道]还有一个半时辰,洛京四个城门就会关闭,必须在城门落栓之前找到傅隽。傅曼烟对崔嬷嬷千叮万嘱,一旦找到傅隽,就送到之前萱草养伤的院子。拂尘已经租下那个地方,是准备宝伞以后过去尝试新菜式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崔婆子烟火一放,八个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接了命令,向四个方向奔去。曼烟也带着拂尘宝幢跟怜儿,往南城那处宅子赶去。 一边是焦急等待,一边也在细细打听。怜儿将昨晚傅隽的一言一行细细道来,又说了傅隽在家中常被打骂,曼烟大概能肯定,傅隽今天的出逃是有预谋的。她不禁失笑,在古代也有问题少女离家出走,家庭问题还真是四海皆存、不分古今。 将近亥时,那群探子真的将傅隽送来了。然后,又是“咻”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身好功夫,看得宝幢好生眼热。再想到金鱼,宝幢鼻子一酸,躲在一旁哭起来。 傅曼烟不动声色地打量傅隽,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不论是宝幢的哭声,还是怜儿的呼唤声,她都充耳不闻,只一味双手抱臂。 双手抱住自己,是一个最典型防御型姿态。傅隽这是怎么了,好似受到侵犯。 曼烟在她手臂、颈项、耳朵处看了看,没有异样的痕迹,穿的虽是丫鬟的粗布衣裳,还算整齐;且允许人触碰,不像受过侵犯的样子。那便是受到什么打击而做出防御的姿势。 曼烟的声音不大:“傅芸死了,金鱼也死了。” 但她知道傅隽听到了。傅隽有反应,将头埋得很低,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 “是不是你害死的她们?” 怜儿看着傅曼烟冷冷的脸色,急道:“芸小姐不是我家小姐害的。我更衣出来的时候还碰到芸小姐的。” 什么,曼烟心中一震。“你是什么时候去更衣,又是什么时候碰见的芸小姐?” 怜儿不敢再哭,生恐自家小姐被当成凶手。“奴婢不知道具体时间,大概是中午的宴席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奴,去了竹林那边的净房。出来的时候,芸姑娘正好往竹林里去了。后来,奴婢又看到那个叫金鱼的,还有八小姐。八小姐正在大叫有鬼,然后就昏倒了。奴婢害怕,找小姐去了,结果,小姐不见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曼烟在心中默默推到竹林,只有一条路,如果傅隽离开是往西南方向,极容易撞上傅瑾等人,所以傅隽最有可能往北走,从卧薪斋那边绕一圈出侯府。她穿着丫鬟的衣裳,从东园的角门走,倒是可以趁着府中当时一片混乱摸出府。 这样算起来,她没有作案时间。 竹林往深处走几分钟就是丁香林。根据怜儿所说,傅芸应该就是在进竹林之后被害,而且,傅芸和金鱼被害的时间应该相隔非常短。傅曼幽昏倒了,王氏忙着照顾才姗姗来迟;那个鬼,极有可能是胡姨娘上次看见的无头鬼。 到此时,傅曼烟才勉强将今日之事理出个头绪。真是千丝万缕。可是她还不能休息,还要将傅隽送回家,并且要找一个好理由。 傅隽看起来极让人担心,呆呆傻傻,目如枯井。 “隽姐姐,你遇上什么难事了,我可以帮你的。你信我。” 傅隽的头抬了一下,迅速又低下去。 曼烟不解,傅隽分明想求助,但依旧忍住不言。究竟是什么事,这么难于启齿。可是没有时间给她慢慢打开傅隽的心扉,她必须马上将傅隽送回家。傅隽是即将及笄的女子,不能夜不归宿。 “怜儿,给你家小姐换身干净衣裳。拂尘,抱一床薄点的被子去马车上。” “轰轰,轰轰”,天空开始扯雷了。怜儿和宝幢将傅隽搀扶上马车,曼烟给她披上被子。“暖暖吧,你的手很凉。” 当心冰冷的时候,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傅曼烟坐到傅隽的对面,若有所思。 “怜儿,你家小姐的银钱首饰都还在吗?” 怜儿有些痴呆,半晌才点头,“在的。” 曼烟看着这对主仆如风中柳絮般无依,不禁为她们忧心。主子丫鬟都失了方向,回去如何收场呢。 “怜儿,你觉得隽姐姐回去会怎么样?” 怜儿眨了眨长睫毛,做认真思考状。“老爷肯定会骂,少爷也会凶她。小姐很可怜的。” 傅隽突然流下两串泪珠。曼烟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傅隽的手比她们都粗糙,摸上去有些磨砺之感。 “隽姐姐在家是不是还要干活?” “小姐要干很多活的,每天都很早起床。老爷对小姐都是呼来喝去。上课时,小姐脸上才有笑容。” “那老爷对你怎样? 怜儿抬起无辜的眼眸,“老爷倒是不叫我干活。三小姐,您说为什么,我是丫鬟,老爷却让小姐干活。不过小姐起身,我也跟着起的。” 傅曼烟苦笑,“因为你是从安平侯府出去的。” 怜儿是个心善的姑娘,换个人很有可能奴大欺主。傅隽在家的日子比想象中还不好过。若她一直呆在家里,不曾出门,也许可以这么忍下去。可是她被祖母选出来,又与傅瑾傅灵这些小姐们经常在一起,有了对比,内心的平衡就悄悄被打破了。选秀没选上,对她而言,不亚于一次幻灭,改变命运的机会就此从手中滑过。 曼烟更加相信,傅隽和金鱼她们的死没有关系。这是另一件独立的少女出走事件。 “桂花糕,又香又甜的桂花糕喽。” 无论哪个时代,穷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在路边叫卖。 “停车。” 曼烟下了车,一股桂花香夹着糯米味就扑鼻而来。 “老人家,我买两屉。多少钱?” 推车的老汉每一道褶子都溢出惊喜。“一个是两铜板,您要两屉,总共四十个铜板。” 拂尘从荷包掏出半吊钱递了过去,曼烟道:“拿着吧。” 老汉顿时道谢不迭,“这太多了。多谢小姐,您真是大善人。” “老人家,您这么晚还在路边叫卖,千万要小心。” 老汉笑道:“这就准备回去了,我就住在附近,夜晚还有打更巡逻的,不怕。小姐给了这么多铜板,老汉就将剩下的桂花糕都给您吧。” 那老汉足足装了七八个纸包,然后欢欢喜喜地封炉子收摊。 傅隽接过热乎乎的桂花糕,眼泪哗哗直淌。曼烟也不再问她,给拂尘怜儿一人分了一包。今日忙乱得连晚饭都没吃,几人都饿得很,囫囵几下就将各自那包吃完了。 曼烟看着似没吃饱的怜儿:“这里还有,尽管吃吧,留两包给你家少爷带回去就行。” 很快,傅隽家就到了,是在西南角的一片平房当中。道路弯弯绕绕,马车进不去,一行人只好下车步行。 拂尘点亮了火折子:“小姐小心,这里的路不平,别硌到脚了。” 黑暗如夜海茫茫,一间屋子窗口隐隐有昏黄的亮光,应该就是傅隽家了。曼烟挽住傅隽的胳膊,安慰道:“别害怕,我陪你进去。” 傅隽霎时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泪光闪闪。 傅隽的爹看起来甚是粗犷有力,一对眉毛浓黑得很有生气。他确实是在生气。一看见傅隽进门,他就扯过桌上的藤条,挽袖子时露出一节粗壮的手腕。 曼烟见势不妙,赶紧开口道:“傅叔,这么晚上门叨扰,真是失礼。小女向您致歉了。” 那汉子这才注意到,还有几个生人。看曼烟的穿着打扮,他狐疑问道:“你是?” 拂尘上前道:“这是我们安平侯府的三小姐。晚间拉着隽小姐出门,在路上马车突然坏了,所以耽搁到现在才将隽小姐送回来。” 汉子忙躬身作揖,“不敢不敢,三小姐瞧得上她是她的福气。” 忽闻里间一道尖声厉喝。“哪门子的小姐能夜半归家的?传出去还要不要嫁人。” 只见一个妇人领着个比九少爷略大些的男童走了出来。男童一看到傅隽,就扑过去拉扯,“不是说今儿给我绣新衣裳的吗,自己跑出去玩,不给我绣衣裳。” 傅隽的身子不由自主朝曼烟贴得更近。曼烟细细打量那妇人,上身倒罢了,下身却裹着王氏给傅隽选秀用的那条绯色罗裙。这妇人是傅隽的继母,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鲜嫩的颜色倒也压得住。 曼烟本是打算唤一声傅婶的,瞧瞧眼下的情状,她改了主意。想帮助傅隽,吓比哄好使。 拂尘见主子冷下脸,心领神会,将两包桂花糕递到男童手里,“这个给你吃。”男孩见到吃的,立刻松开拉扯傅隽的手。 拂尘接着看向傅隽的爹娘,板起脸道:“我们小姐特来致歉的,今日太晚,来不及备礼,明日再让人过来补上。”言毕,朝怜儿使了个眼色,怜儿悄悄眨了几下眼。说辞在马车上都交代过,只要照着说就行。 狭长的小道通向大路,走到尽头才能休息,马车等在那。 望着眼前一片漆黑,曼烟努力睁大双眼,不让眼里的泪流下来。她真的累了,很累。这一天,状况不断,千头万绪,她到此刻才能在心中凭吊下那个离去的人。(未完待续。) ------------ 066 尸体会腐烂 以为可以给金鱼一个家,却给了金鱼一个坟墓。[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若是没有让金鱼跟出去,她也许就不会死。****相伴的人,从此将无声无息,不会唱也不会跳,歌声和快乐都没带走。 傅曼烟很想找个地方大吼大叫,可是没有。在心里发狂咆哮了一万次后,她最终平静地望向天空。扯过几声响雷后的天没有降雨,老天爷没有为金鱼掉眼泪。天上只有几颗光芒微弱的星星。 “听说地上死一个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 拂尘哽咽道:“小姐,你哭出来吧,不要憋着了。” “我不能哭,我要留着力气,替金鱼找到凶手。” 傅曼烟吸了下鼻子,现在没到能痛快哭泣的时候。忽闻身后一阵风声,她扭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拂尘紧抓住火折子,警惕看向四周,道:“小姐,我们快去马车上。” 曼烟担心祖母那边会派人出来,之前将宝幢留在南城的宅子里等消息,这会回家要先接她。待马车接上宝幢,京坊内城门早已关闭,只能绕外城一圈回安平侯府。进松鹤堂时,将将子时过半。 老太君已等候良久,傍晚听闻傅隽失踪,她就坐立不安,苦苦支撑到现在。曼烟简洁将事情三两句带过,只说人已经平安送回家,让她不要担心。 这漫长的一天方算过去。傅曼烟一夜未合眼。 天刚蒙蒙亮,她就起床跑到西园的丁香林。八月的丁香本该开过花期后萎落,这一片的丁香树却密密匝匝,枝头上仍见团团簇簇的花瓣竞相绽放,白丁香纤小淡白,紫丁香优雅迷人。求书网WWW.Qiushu.cc 美则美矣,香气却馥郁得过分。 傅曼烟强忍不适,在地上寻找蛛丝马迹。可惜那地面要么是土壤,要么就是缤纷的丁香花瓣,哪里能看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等到艳阳高照,大理寺的断丞大人又来了侯府。今日他们要找八小姐问话。傅曼烟一道去了翠园。她也想听听,傅曼幽这个最后目击者看到了些什么。 没想到傅曼幽真的惊吓过度,盖着一床被子仍在床上打哆嗦,嘴里呓语不断。不论王氏怎么安哄,就是来回重复一句话,“有鬼,有鬼”。 断丞一看好生头疼,这样神志不清,问了也是白问。只好叫衙役到侯府里到处搜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风风火火将侯府翻检了一遍,一无所获。那断丞便对二老爷直言道:“照我说,这案子只怕是个悬案,查也查不出什么。两名苦主,一个是被吓死,另一个死因根本查不出来,这两个都是小姑娘,同人无冤无仇,只怕是府中招了什么邪祟。下官是看在同老爷的交情上,才实话实说。京里哪天不多几具尸体,多少尸体往义庄一放,案子就石沉大海了。” 二老爷的通政司衙门与大理寺的衙门隔得不远,两人之前同为六品官,的确有数面之缘。况且,这断丞大人的话语听来十分诚恳。哪个衙门里都有些弯弯绕绕的。 二老爷拱手致谢,“多谢大人提点。依大人之见,现在当如何?” “将那位小姐的尸体赶紧抬回来吧,这天气可放不住。再就是,尽快到司天馆请一个馆官来府里驱邪,邪祟走了,府中的小姐自然就好了。” 二老爷瞅瞅老太君,“母亲以为如何?” 老太君也思考起来。这个断丞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她虽然想给族中人一个交代,但现在死因成谜,疑犯都没有一个,就算破案也不是三两天能罢休的。尸体不等人,秋老虎还有几分厉害,总不能叫傅芸的尸体在大理寺的停尸房停到腐坏。抬回家,起码还能送那个好孩子一程。 老太君看向王氏,“老二家的,你说该如何处置?” 王氏神态乖巧,“媳妇听您的。” 老太君颇感不悦,这个王氏也太乖觉了。从前都是往自己身上揽事,今次恁是不沾这一桩。 事既敲定,依照着做就行。王氏道担心傅曼幽,施施然进了内室,相当于撂了担子。老太君只得叫春喜找傅管家,安排小厮去大理寺抬尸体。 傅曼烟趁着空问断丞大人:“大人,小女心中有一疑问,不知道可否请您解惑?” 那断丞已知晓这是傅家三小姐,也是前段时间出了名的神童,不好像昨日那般轻慢。客气道:“三小姐但问无妨,本官知无不言。” “请问大人,是不是所有诡异难解又毫无线索的案子都可能是邪祟所为?” 断丞面色立时不大好看,这位小姐是何意,讽刺他将凶手推给鬼神吗?他是一番好意还不好,真是浪费他一片苦心。想到这个小姐的身份,他克制住不快,解释道:“下官惭愧。只是大丰时常发生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以常理实在无法解释。这次,侯府死了两个人;从前,还有同时死七八十个的,一样查不出究竟。” 曼烟心头一紧,问道:“大人,敢问,您说的同时死七八十个是什么案子?” 断丞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啊。神灵处处,不可妄语。” 曼烟见他眼珠上下转动,好似真的敬畏鬼神,便熄了打探之意。这大丰的官员如此作为,叫她心惊。官方都如此迷信,民间不知还有多少人假鬼神之名行恶。即使真的有鬼神,鬼神自有鬼神的疆界领域,不会四处为乱人间。 此时,曼烟对这个断丞大人还是有几分理解的,毕竟社会大风气如此,他也不能脱离大流。可是,待傅芸的尸体抬回之后,曼烟气愤得几乎不能自已。她万般克制,亲自交代小厮将傅芸的尸体送回家去。 然后,深吸一口气,问道:“大人,怎么只有一具尸体?听说是在义庄停放,同一案件的苦主尸体为何要分开停放,这义庄又是在何处?” 断丞大人似毫不在意,答道:“大理寺的停尸房哪能放得了那么多尸体,像这种没根没底的丫鬟自然是抬去义庄。那义庄,就在南城外的斧头庙旁边。本官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傅曼烟觉得自己要气出病来,什么没根没底,是没权没势吧。这个大理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破案,刚死的尸体就抬去死人堆里,这是想破案的态度吗?可恨客气,放现代那就是不作为,可以打热线投诉可以向上级单位举报的好吗? 可怜她的金鱼,竟然孤零零在荒郊的义庄躺了一晚。 “拂尘,去朴居说一声,明天关门一天,给金鱼送行。” 拂尘自是遵命。然后曼烟亲自带着柳五跟一个小厮,到斧头庙旁边的义庄接回金鱼的尸体。金鱼的腹部已经出现尸绿,再耽搁下去就要大面积腐烂。 尸体就停放在琉璃院正房的明间。曼烟点上两支蜡烛,宝伞宝幢几个哭着唱那首《快乐天堂》,十多个人就这么枯守了一夜。(未完待续。) ------------ 067 投名状 火化之前,曼烟剪下了金鱼的一缕头发,放进贴身香囊。[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接着将金鱼的旧衣服、写过的字帖、金鱼爱吃的包子投进火堆。“你说过,生死都要同我在一起,我帮你做到,金鱼。以后我每天都戴着香囊,就像你每天跟在我身边一样。” 众人跪在坟前哭作一团。 ****** 二老爷傅仲德记着断丞大人的话,要找一位司天官到府里驱邪。司天官都是些高深莫测难以接近之人,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去国公府找大舅哥。 一进国公府,他立刻感到哪里不一样了,也许是仆人的客气有加,也许是大舅哥的笑容满面。 等看到书房里那些说不上名字的面孔,他终于确定,今天真的是他的吉祥日。夙愿达成,岂能不喜?他终于进了国公府的核心幕僚圈,终于搭上了一条大船。 二老爷苦苦压抑心头激动,一一向众人施礼问好。 二老爷走到一个陌生面孔跟前时,老公爷王钦道:“这是湛王爷跟前的红人,邹继先生。多亏有他,你们傅家的姑娘才能入湛王爷的法眼啊。清远,以后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可要记住邹先生这份情。” 二老爷赶紧作揖,“多谢邹先生对下官的关照。下官必不会忘记。” 邹继没有装势拿乔,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言语间颇为爽利。“傅兄不必客气,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 国公爷王敬一手搭上二老爷的肩膀,笑道:“清远今日来的真是及时,我正要派人去寻你。对了,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二老爷想起来意,不自在地道:“府里确实有件事情,要麻烦大舅哥。” “何事?” “府里最近不知招了什么邪祟,幽儿被撞上了,这两天一直胡乱呓语,神志不清。大理寺的断丞说需到司天馆请一位司天官到府里驱邪。我同司天馆的人不熟,特来烦扰大舅哥。” 王敬一脸轻松道:“这算什么难事,邹先生就是一位能问天地的高人,何须到司天馆里寻觅。” 二老爷吃了一惊,还未开言赞叹,便听邹继说道:“国公爷谬赞。我所长乃五行之道,跟驱邪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倒认识一位会驱邪的司天官,天棱法师,你拿着我的名帖去跑一趟即可。” 二老爷道谢不迭。 不知为何,书房忽然静默下去。二老爷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国公爷王敬意味深长的笑容。 “清远,你这个暂代通政司副使,暂代得如何?” 二老爷不明其意。国公爷问的突兀,片刻之间他还未想好如何应答。国公爷呵呵笑了一声,那笑声响在傅仲德耳畔有些瘆人。 这时,老公爷忽然开口了:“清远,你们家的老太君前些日子进宫求了太后一件事情,你知道吗?” 傅仲德纳闷了,他之前就为此事询问过大舅哥,奈何大舅哥缄口不言。怎么现在又反问他起来了。 老公爷不再看他,缓缓走到窗边。“冯老太君心真狠啊,居然请太后立傅家三姑娘为县主,为了这个孙女,你们二房三房的死活她都不顾了;甚至不惜改安平侯府为县主府。9; 提供Txt免费下载)你说,如果皇上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傅仲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这是真的?” 他无限惊惶,感觉自己成了猎人手中待宰的兔子。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皇上应该会很高兴吧。正想拿勋贵开刀,就有人送来一柄利刃。可是,他又觉得荒谬。这怎么可能呢?老太君连侯府的爵位都不要了,就为了换一个没有半点用的县主之位。不,他不相信。 “老太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要有安平侯府在,她就是老太君,没有爵位,她连诰命都要交上去。” 王敬道:“老太君当然不傻。她肯舍得,因为她是皇上这边的,就算没有爵位,皇上也会保她。” 傅仲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孤身立在不显眼的位置,试图掩饰心底的仓惶。 老公爷看着傅仲德,一脸慈祥。“清远,你不是一直都想进这个内书房吗?现在就是个大好机会。抓住机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举杯共饮、畅谈国事,一起谋划大业。” 傅仲德劝诫自己冷静,终于来了,难怪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同。“岳父大人请说。” “虽然不知道皇上最近为什么还没有动静,但是绝不能让皇上撕开这道口子。安平侯府与南安侯府不同。南安侯爷是没有实职的,削也就削了,但是安平侯可是三品的将军,这一削,后面的敬候、武侯都得跟着被削。” 傅仲德心中暗笑,还在兜圈子,什么条件直接点说不好吗?他不动声色问道:“岳父大人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道小婿能做些什么?” 国公爷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日你就带着邹先生的帖子去司天馆吧。” 二老爷乖乖离开了平国公府,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失望、高兴、惆怅……百感交集,混合到一起后,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唯独知道一点,他的未来马上要就此不同了。 他走后,邹继也起身准备去郊外。老公爷送他一段路,顺便问道:“这就是先生之前说的投名状吗?” 邹继戴上黑色帷帽,“他来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话音刚落,身形便隐入黑夜之中。 回到书房后,老公爷赶紧将邹继给的那盒东西藏好,以免被误食或者沾到。 ******** 福寿宫。 太后勃然大怒:“不行,哀家坚决不同意这个人选。必须换一个。” 皇上不解,“这是为何?先前不是母后心心念念让卜算子回朝吗,现在不念大师好不容易寻到继承衣钵之人,母后却又不同意。朕已经答应了。天子之言,如何收回?” “皇上,哀家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何不明白哀家的苦心呢?总之这个傅曼烟,绝对不行。” 见太后如此冥顽不灵,皇上知道此时争辩无益,便拂袖而去。 “恭送皇上。” 在外候命的秋姑姑见太后好似丢了魂一样愣着,着急地奔过去,问道:“太后,太后,您是不是哪里不舒爽?” 太后不言不语。 秋姑姑生恐太后有个好歹,拉起太后的手揉搓起来。揉了半天,那只冰凉的手终于有了温度。 太后摆摆手,“哀家没事。哀家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太后,您想起什么事了?吓死奴婢了。”秋姑姑一问出口就想扇自己一巴掌,主子的事情不是能随便问的。于是,她立刻跪倒在地。“奴婢知错,请太后恕罪。” 太后森森地看着她,半晌没有开口。 秋姑姑感到腿有些麻木时,才听得太后道:“起来吧。” 太后总是喜怒无常,秋姑姑伺候久了,熟知她的脾性。这会叫她起来,便是没什么大碍了。 太后恢复到一贯的庄重模样,凝望着窗台那盆折鹤兰,道:“你去给皇上说一声,就说哀家同意了。” 秋姑姑起先没明白什么意思,片刻才反应回来,然后大步流星朝内务府跑去。太后只是叫她传话,她将话带给时公公就行,不用明白话的内容。 太后看着秋姑姑离开,后走到窗边赏玩那盆折鹤兰,时不时凑过去嗅一嗅。冯媛说这盆兰花是会开花的,可到现在还没看见一个花苞。 太后年未满半百,保养得宜的脸庞看上去还有几分年轻时的艳丽,可谓风韵犹存。此刻伏在那株折鹤兰上,堪堪算得上人花相映。若有人看到此宜人的情景,绝不会想到,眉目柔和的太后,心里正狠狠念叨一串字词:冯媛,傅家,傅曼烟,卜算子。 她永远,永远不会忘记,那个能通鬼神的应无伤给她算过的卦辞:必有一子亡于傅。 姓傅的,是她儿子们的敌人。傅曼烟,傅曼烟,她决不允许这个人成为大国师。就是因为这个卦辞,她才点了傅沐恩为将军,让他到云州带兵打仗;果然,云州是什么地方,穷山恶水、匪类猖獗,隔三岔五与南诏小战,是九死一生的险地。傅沐恩战死了,他放心了。至于傅仲德那个庶子,不用当回事。 可是,万万没想到,傅家竟然又出了一个人物。傅曼烟。她该怎么对待这个小姑娘呢? 太后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 ****** “朴居一叙。不念。” 傅曼烟接过拂尘递来的纸条,是不念大师约她见面。 但她这会真没心思去想什么卜门什么拜师,她只要一想到金鱼的离世,就心如刀割。可惜,对于凶手仍旧毫无线索。 傅曼幽的病倒是好了。二老爷请来一个什么法师,在府里摇铃摆阵,又是念咒语又是烧符纸,大张旗鼓地驱了一番邪。没想到还真的灵验了,第二日傅曼幽就清醒了。 曼烟仍将此理解为强大的自我暗示,不过就是自我催眠。王氏和二叔相信这个法子,对自己的潜意识传达讯息:驱邪一定管用,然后她们不再焦急忧虑。而傅曼幽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了惊吓,经过一段时间本就可能不治而愈。两件事情刚巧碰到一起,在众人看来,便是驱邪生效了。 傅曼烟对着纸条满腹踌躇。 拂尘将三小姐这两天的寝食不安看在眼里,她还是希望主子能出去转转散散心,待在府里成天想金鱼的事情,只会让心情更沮丧。 “小姐,也许见了不念大师能问出一些什么呢?大师不是擅长占卜吗?” 拂尘有意这样说,就是希望曼烟能出去走走。曼烟果然心动了。 秋风一起,人的五脏肺腑也跟着改变喜好。所谓贴秋膘,贴秋膘,素菜的营养就显得跟不上了。朴居这几天的人流量应了曼烟先前的估计,恢复到正常。 不念大师也是想避开人流高峰。曼烟到的时候,大师正独享整个前厅,悠哉乐哉地吃着木鱼南瓜。曼烟的情绪本来有些低落,看到大师好像吃得很香,突然生出疑问。 “大师,您不是闻不见味道吗?看您的样子,不像啊。” 不念大师放下筷子,“因为你啊。老衲现在能闻见香味了。”自从上次离开朴居后,不念大师就发现了这一点。 曼烟觉得很无语:“又是因为我乃破命人?”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解释。” 不念大师的食欲看似很好,吃完一大份木鱼南瓜,又端起桌上的小米粥一饮而尽。 曼烟苦笑道:“大师看起来很高兴,但是我,今天很沮丧。本来不打算来的。” 不念大师毫不为动,也不安慰半句。“问我是问不出来的。” 曼烟这才明白,大师已读出她心中所想。言下之意是帮不了她。“为什么呢?您不是会各种占卜的吗?” 不念大师的口气变成一个亲近的家中长辈。“你这孩子,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做到无所不能。我会的不过是读心与相面等占察之术而已,你的那个丫鬟我从未见过一眼,生辰八字也不知,如何能卜,如何能测?” 傅曼烟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到凳子上。转念一想,也是,这样才科学。见大师那种好整以暇的模样,曼烟不禁冒起一股无名火。 “大师,您不想收我当徒弟了吗?您,今天没问我呢。” 不念大师叹了口气,“你啊,注定要叫我一声师父。老衲等得起。” 曼烟愣了愣。视线移动间,瞥见中庭处几个偷窥的身影。木鱼莲花还有萱草,那几个丫鬟正躲在中庭屏风后面偷看呢。莲花已经看到三小姐正盯着她们,主动现了身形,羞愧道:“小姐,我们对大师很好奇,所以才……” 曼烟未予置评,只挥了个手,“下去吧。” 忽闻不念大师轻哼一声“啊”。曼烟回头一看,大师右手捂住胸口,满脸痛苦之色,看来是旧伤复发了。 “大师,您怎么样?” 不念大师闭上双眼,盘起腿气沉丹田。调息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大师才缓和过来。“丫头,快点叫我一声师父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曼烟不禁有些担忧。“大师,您究竟是什么病?” 不念大师摇摇头,“老衲走了。希望下次再见,能听到你叫师父。” 曼烟无心在朴居多待,简单交代几句就回了侯府。一回去,就听老太君说,宫里来了旨意,让她三日后进宫面圣。 曼烟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她的心思,还是落在寻找杀害金鱼的凶手上。正因她心怀忧思,所以忘了问,不念大师今天找她所为何事;也忘了需向大师求解的,她的小簿子上,备忘的那些前生之谜。(未完待续。) ------------ 068 没眼缘 九月初三一大早,曼烟就被方嬷嬷叫起来梳妆打扮。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老太君在一边死死盯着。 看着铜镜里面微微丰润的脸庞,傅曼烟觉着自己长大了一些。现在这具身体开始抽条了,身高比三月份长了半个头。当方嬷嬷取出黛螺时,曼烟不能忍了。 “祖母,上次中秋节的晚宴都不用打扮,怎么今天这么兴师动众?” 老太君虎着脸道:“你这孩子,今天不一样,这次是专程去见太后的。太后最是注重礼仪,今儿个不管你喜不喜欢,祖母都得盯着你妆扮完。” 方嬷嬷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到,您若不来,三小姐怕是不让我碰呢。” 曼烟忍不住吐槽,涂脂抹粉描眉,外带点绛唇。这样的妆容,放在一个小姑娘脸上合适吗?知不知道什么叫清水出芙蓉啊,天然美最好啊,这个世界到底懂不懂审美。 老太君见她极不乐意,安抚道:“你可知朝堂之上,六部里面哪一部最重要?” 曼烟思索片刻,道:“孙女觉得吏部最重要,为朝廷选拔贤能,此乃一国之重。” 老太君赞赏地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曼烟这下有点懵了。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大丰的朝堂,礼部最重。其次才是吏部。” 曼烟不解地看着镜子中的老太君,等着听祖母给她解释。 “因为太后最重礼仪。” 曼烟暗地嗤了一下,皇上看着是个不爱繁文缛节的,太后却喜欢冠冕堂皇这一套,这个母亲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嘛。或者,太后了解,只是不跟从这个君主的步伐。夫死从子,在太后这就做不到,难怪大丰不能儒家一统。 等等,太后也是湛王爷的母亲。湛王爷谋反,太后站的是哪一边呢?竟然将这么重要的问题给遗忘了。下次,一定要问不念大师。太后究竟支持皇上还是湛王。 傅曼烟发呆的功夫,方嬷嬷已经给她收拾妥当。最后在她眉心点了一抹朱砂红,说是要添些福气。 三人这便进了宫。 由于皇上是独自召见的傅家三小姐,曼烟就一人去了长平宫。老太君去了太后那。 皇上来回打量,毫不掩饰对曼烟的惊讶之情。年纪怎么这么小,这真是那个行事老道思维缜密的傅家三姑娘。太叫他意外了。 既然是未来的国师,总得先熟悉不是。 皇上起先言语还算温和。“听说,你发现的那道密诏,竹刀也是你最先想出来的?” 曼烟在短暂惊诧后迅速冷静下来。“臣女不敢居功,密诏是碰巧看书时发现,竹刀是墨香斋之功。” 皇上突然朗朗大笑,不知为何那么高兴。 曼烟低头掩住错愕。 “听说,那朴居也是你开的?” 曼烟抬头一看,皇上的眼神深了,不若先前那般亲和。 “臣女不敢欺瞒,确实是与人合伙开的那间饭馆。” 曼烟不敢再正眼盯住皇上,低下脑袋。忽闻一句突兀的问话,“你跟秦彻,很熟?” 曼烟大惊,进而了然,秦彻,是替皇上办事的。txt小说下载80txt.com斟酌了一番,答道:“不算很熟。” 她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失望。秦彻是皇上的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 算了,告诉她又怎么样,也不会不一样。 “朴居好像收入甚丰吧,听说几位王爷都是常客。要是国库也能像那样日进斗金就好了。” 曼烟暗自撇嘴,哪来这么多听说。什么日进斗金,最多的一天也不过几百两银子而已。说得那么夸张,不就是想让她出点血吗? “皇上,日后只要朝廷遇到银钱困难之时,朴居自当为国出力。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能为大丰的百姓谋一些福祉,才不愧对皇上的厚爱。” 皇上不由大喜,连声赞道:“不错,不错,朕觉得你甚好,甚好。” 曼烟趁势说道,“臣女有一不情之请,请求皇上为朴居题名。也好叫臣女以及常去朴居的客人,多多瞻仰皇上的墨宝。” 皇上爽快地允了,一字千金,何乐而不为?哈哈,不念大师的好徒弟啊。 傅曼烟的第一关就这么pass了,小有惊险,惊多余险。 出了长平宫,傅曼烟又被时公公领到福寿宫。太后住的地方还真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郁巍巍雕梁画栋”。入宫的长阶铺就一道长长的五彩织锦地毯,花纹颜色随着人前行不停变换,至宫门方止。外面都如此,宫内就不必说了,比起的长平宫那是说不出的富丽堂皇。 曼烟进内的时候,太后正和老太君端着茶杯品茗,笑语盈盈。茶杯之上香雾袅袅。远远看去,太后的面庞十分可亲。 傅曼烟磕头在地,“叩见太后娘娘,太后万安。” “快过来,叫我好好看看。我们洛京的小神童,你祖母将你藏得太深啦。”太后笑容和煦地招手,示意傅曼烟过去。 短短几步路,曼烟从放心走到担心。她越往前,太后翘起的小拇指就看得越清楚。指上戴着尖尖的玳瑁指套,指套周身镶金嵌玉,形如一圈利器。 她莫名感到一阵不安。尖锐代表着攻击性,太后的审美竟然如此前卫,快赶上现代那些穿铆钉鞋背刺猬包的青少年了;亦或者,太后其实就是个极具攻击性的人。 近乎本能,傅曼烟对着太后浅浅一笑,然后一溜烟跑到老太君边上,低头做害羞状。 老太君感到有些奇怪,烟儿平时胆子大得很,今日怎么有怕惧了。看着太后笑道:“还是太后娘娘服人,这丫头,这会子看着才有点姑娘家的样。” “三小姐请喝茶。”秋姑姑恭敬地端着茶过来,傅曼烟远远将茶碗接到手中。 太后眯起眼,更显慈祥。“要不是在这个地方,她只怕得叫我一声姨祖母,你也还是叫我湘妹妹。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眼,哀家离开梧州将近四十年了。也不知道,梧州如今是个什么样子,真想回去看一看啊。” 太后脸上多了丝惆怅,抓住老太君的手轻轻拍打,一下,两下。傅曼烟躲在后面,假装低头玩手指,眼角余光,却觑着那一跳一跳的尖细指套。 说起过去,就极自然说到余湘和冯媛的闺蜜情谊,老太君也感慨良多。接下来,两人一起抚今忆昔,温情满满。 室内的气氛如此和谐美妙,傅曼烟全身的神经却绷得更紧。终于,终于太后问到她了。 “听皇上说,不念大师要收烟儿为徒弟,这事你知道吗?”太后将茶杯轻轻搁下,小拇指悄悄收了回去。 “是啊,只是烟儿已经拒了。太后,拜大师为师父,那之后不能婚嫁,这是真的吗?”老太君脸上就差明写着遗憾俩字了。 “哎哟,嘶――”太后突然激动了一把,长长的护指套刮到自己手掌心的肉。 秋姑姑将那只手掌拉开一看,谢天谢地,没有伤到肉里面,只是稍微破了点皮。 傅曼烟的眼如同放大镜一样观察着秋姑姑,秋姑姑眉目间一丝细微变化都纤毫毕现。 太后抽出手。“不碍事,快将那盆兰花抱过来,叫小神童看看,为什么还不开花?” 秋姑姑胸口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傅曼烟福至心灵,跟着秋姑姑一起放下了心。她不明太后真意,只能在秋姑姑脸上捕捉信息。 太后这时看向老太君,道:“既然三姑娘拒了,那便罢了。” 傅曼烟抬起头。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太后的肩膀微微耸起,后缓缓放下。太后刚才做了个深呼吸,深呼吸意味着放松,或者释放。太后因为她拒了不念大师而觉得放心。太后不想她给不念大师做徒弟,还是不喜欢她呢? 那盆折鹤兰被抱过来了,看着比在安平侯府时茁壮些,叶片由于重力作用更弯,垂坠得更厉害。 太后冷不丁蹦了一句:“卜门的规矩可不要传扬出去了。” 傅曼烟见祖母愣在那,低头道:“臣女谨遵太后懿旨。” 老太君跟着反应过来:“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却须臾之间变了脸,方才的威势一扫而光。“烟儿,快看看这折鹤兰,怎么还不开花呢?” 曼烟粗略看了下,金边的叶子软软的没有精神,道:“光照有些不足,浇水太过。早上可以拿到过道晒会太阳,勤浇水,但每次不要太多。今年再不开的话,估计要等到明年了。” 再将叶片翻开时,她注意到有一根刚发出来的新枝,却只剩一半。她伸手在断口处摸了摸。这新枝是被人故意截断的。折鹤兰只要长了新枝,离开花应该就不远了。 太后养的花,应该是太后故意截断的吧。可是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傅曼烟的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在那段新枝断口上摩挲。 最后,傅曼烟满腹心事地出了福寿宫。 “秋儿,你可觉得我太心狠?” 秋姑姑面容惨白。“太后也是为了皇上和湛王,应先生的卦辞无不应验的,何况,方才三小姐也没有喝那杯茶。” “是啊,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那也只能认了。哀家去佛堂念会经,消消孽。你不用跟着了。” 太后离去了,秋姑姑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如同风中的树叶。她并不想跪,只是膝盖无力,一时间站不起来了。 傅三小姐,没有喝那杯茶,可是碰了那盆花。不管是茶还是花,招惹到太后,都没有好下场。 ********* 走了这么久,还在宫里面。傅曼烟跟在老太君身后,规行矩步。 “祖母,太后不喜欢我。” 老太君很是讶异:“何以见得?” “太后对我的称呼换了三个,由此可见,她心里没想好该怎么称呼我。”傅曼烟怕的不是太后不喜欢她,她担心的是太后连同祖母和傅家都不喜。“若真心觉得我聪明,她会一直叫我小神童;若将我视作晚辈,会叫烟儿;三小姐也可以叫,但是一个人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频繁更换称呼。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太后心底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叫我合适。这就表示,太后心底既没有把我当做神童,也没有把我视为晚辈,还有,也不将我看成傅家三小姐。” “那太后将你看做什么身份?” 曼烟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她觉得太后与祖母口中那个时常提携侯府的好心人不符。祖母看起来对太后十分依赖,她得让祖母重视这个问题。“还有。” “还有什么?” 曼烟一脸凝重。“还有秋姑姑的反应。若太后见到我真心高兴,秋姑姑应该很放松。可是据我观察,秋姑姑开始一直有些紧张,似乎随时会出什么事一样。直到后来说起那盆兰花,秋姑姑的表现,才像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 老太君说不出话来。 一直到彻底出了皇宫,老太君才开口叹道:“我的烟儿,比那算命的都厉害。等你生日过了,祖母打算正式让你帮着管家。” 曼烟真的被祖母的话惊到了,一时不查疑问脱口而出。“我的生辰,什么时候?” 还好老太君毫不在意,软软瞪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九月二十五啊。看来是忙朴居的事情忙糊涂了,傻孩子。” 傅曼烟顺势往祖母身上蹭了蹭,心底热热的。连生日都跟现代一样,农历九月二十五。上辈子她就没过过几次生日,现在有了祖母,祖母会替她记住这个日子,真好。 “祖母,不如咱们去朴居吃东西吧,您不是这几天吃那个药膳都吃腻了吗?” 老太君乐呵呵道:“就去朴居,老婆子我好久没吃到那个南瓜藤了,还真是想得很。” 朴居现在员工增加,客人变少,大家就没那么累了。宝伞听说老太君来了,硬是将老太君喜欢吃的菜做了整整一桌子,老太君吃得百般尽兴,恨不得将宝伞夸到天上去。 木鱼偷偷拽了下三小姐,塞了个纸条到她手中。曼烟一看,上面写着:白云寺不念。是不念大师的字迹,大师约她到白云寺见面。这个时间约她,有点奇怪。 瞧瞧天色,夕阳高挂,离天黑还有一会。 “祖母,您同宝幢先回府,我跟拂尘出去一趟,晚些回去。” 老太君嗯了声,看向拂尘。“照顾好小姐。” 侯府的马车留给祖母,傅曼烟便让暮年另找了一辆,反正朴居快要打烊,就当她这个老板让员工加会班。(未完待续。) ------------ 069 菩萨低眉 白云寺,是与寒山寺齐名的两大佛寺,更是大丰的国寺。求书网Http://wWw.qiushu.cc/距离洛京南城不到五里,京中名门望族常来此烧香,香客也比寒山寺多。不过寒山寺建于寒山山腰,白云寺却是建于平地之上,面积不如寒山寺那么大。 傅曼烟从马车下来时,远远就能看见冉冉升空的香火烟。 绕了一圈,问了几个小沙弥,都说没看见不念大师。 曼烟再看看纸条,上面没写具体时辰,难道大师已经走了。应该不会啊,大师既然约她来此,怎么会没见到她人就离开。 “拂尘,你再到各个大殿找找,我也四处看看。一会在此回合。” 傅曼烟走到观音殿,被一颗极其古老的银杏吸引。那银杏高不见顶,看起来似有数百年的历史。地上的银杏叶层层堆积,踩上去可闻动听的“咿呀”之声,像踩在冬天的雪上一样。 转悠了一圈,曼烟发现几片叶子上落了血迹,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血迹往外延伸,过了侧门还断断续续,一直到白云寺的后门,藤蔓茂密灌木丛生,血迹才消失。 傅曼烟不禁担忧,地上的难道是不念大师的血迹。如果是,那大师一定出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比从前更加敏锐。比如视觉,先前在太后宫里,隔得老远她就看见太后的脸。还有此刻的嗅觉,一样比过去强了许多,甚至能分辨出空气中的血腥味。沿着这股旁人闻不出的腥气,她像猎犬一样搜索前行。走了不知道多长一段路,终于,在一座废弃的罗汉庙里,她看到了秦彻。 心里第一反应,难道血是秦彻的,秦彻受伤了? 傅曼烟用眼光将秦彻全身上下检查一遍,果然,秦彻背上中了一支暗器,白纱长衫上的伤口处隐隐发黑,黑白分明,触目惊心。 “你中毒了?”曼烟蹙起眉头。 “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唤醒傅曼烟的理智。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往边上一看,不念大师也在这。 “你们……” 她刚想问点什么,却被秦彻打断。“别说了,这里不能继续待,那群死士很快就会赶来,暮年撑不了多久。你扶着大师走,我在这里断后。” 傅曼烟一惊。什么,暮年在前边对抗那些死士。他不是在白云寺外等着的吗?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但眼下顾不了那些了。“追杀你们的有多少死士?” “二十五。全部是一顶一的高手。” 傅曼烟顿时心就凉了。不念大师本来就有伤在身,秦彻现在也中了暗器,自己手无寸铁,跑都跑不动。她后悔找来了,完全是来拖后腿的嘛。 “三小姐,老衲,老衲有话要说。三小姐……” 傅曼烟一瞅,大师面如死灰,不会是要交代遗言吧。不行不行,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大师不能就这么死了。“大师您别说话,养着精神跑路。” “湛王,湛王会在冬天,冬天……”不念大师话没说完,便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傅曼烟一时心急如焚。眼前这两个都是病号,大师不能跑,秦彻中毒更不能跑,毒气攻心跑了也没命。该怎么办呢,神啊,神啊,帮帮她们吧。 她从未想到,自己也有求神拜佛的这天。简直叫她哭笑不得。 秦彻怒喝一声:“快走,愣着干什么?” “怎么走,你觉得我拖得动大师吗?我还没满九岁。” 秦彻从没听过三小姐这么硬的口气,视线不禁朝她身上拂去,九岁的小身板,确实拖不动一个大人。尤其是胸口,根本还是平的。 傅曼烟注意到他视线最终落脚处,霎时脸色大变。怒气腾腾道:“快脱衣服。快。” 秦彻彻底傻眼。什么意思,脱衣服? 傅曼烟不等他动作,伸手去剥他那层薄薄的白皮。那件阔袖对襟长衫居然还真脱下来了。秦彻身上眼见只剩一件圆领的素净单衣。 傅曼烟发号施令:“别愣着了,快点。将大师搬到外面。” 罗汉庙外边有两堆稻草,曼烟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会就借它们暗度陈仓吧。希望菩萨保佑。 “你扶着大师,躲在那边,我用稻草堆到你们身上。可别露出脚。” 秦彻这才明白,傅曼烟是让它们藏在这稻草堆里。这丫头好大的胆子,这种地方竟想用空城计。“那你呢?” 傅曼烟将秦彻的白色纱衣往后一扬,披挂上身,接着扯去头上两个圆髻,一头青丝披散下来,丝丝缕缕,在风中缠绵。 秦彻怔住了,这…… 他发呆的功夫,傅曼烟已经用手抓出一个高高的道姑头,指挥若定:“撕两块白布下来。快。” 然后,毫不理会秦彻的震撼,将白纱绑到了脑勺后面的圆髻上。 秦彻凝望眼前这个女子,姿容端庄,眉宇间自带一种不可侵犯之意。身披一袭白衣,头上白巾一左一右灵动垂在耳畔,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味。 忽闻暮年的叫唤:“少爷,你们快跑啊,他们马上追来了。” 傅曼烟立即在秦彻伤口处用食指抹了一下,往自己眉心摁去。 “记住,一会等我叫了再出来。” 秦彻忘记伤口的疼痛,神魂已被眼前的女子摄夺。这个像观音样的女子,一次指尖的轻轻触碰,叫他忘记了此时此地,今夕何夕。他只觉,有一根线,从伤口生长出,再穿过他的身体内,一直触碰到心脏。一种难以言喻的痒朝浑身蔓延开去。 暮年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回事,都性命攸关了,还傻傻站着不动。一看到傅曼烟的装扮,也是一头雾水。“这,这……” 秦彻缓缓回了神。他应该拦住她,亏她想出这么危险的办法;可是,他又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相信她、信她。 “这什么这,快,把稻草堆到他们身上。这稻草堆只能藏两人。你去白云寺,将拂尘和马车弄过来。” 暮年会武功,自保没问题。三两下将秦彻两人埋起来,问道:“三小姐,你呢?” “别废话了,我自然有地方躲。等等,将这块牌子弄下来踢走。” 暮年用力一踹,写着“罗汉庙”三个字的牌匾“哐当”一声飞到了左边,然后极其无辜躺在那。暮年侧回脑袋一瞅,好家伙,三小姐直接坐在佛龛上,左手仰于心前,右手覆于其上,十指自然舒散。 那佛龛先前是放罗汉的,罗汉塑像不知道哪去了。现在三小姐坐在上头,摆出观音手势,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观音庙。 正寻思间,密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暮年几下大跳跃,离罗汉庙远去。太阳快要落到地平线下,天空聚满乌云,眼看要下雨。 为首的两个黑衣人很快进了庙中。四下一看,不过是个荒废的野庙,根本无处藏身。 “奇怪,那帮人里两个都受了伤,应该是跑不远的。”黑衣人仍在仔细搜寻蛛丝马迹。 “轰轰――”一声响雷穿破云霄。 一个黑衣人到庙外转了转,看见门口掉落的小珠花,道:“你看地上,好像是姑娘家的东西。” 傅曼烟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几道闪电划破天空,庙里忽然亮了几下。 “我眼睛花了吧,那观音怎么好像动了。” 傅曼烟心跳飞快,用力维持住菩萨低眉的情状,手也不敢再抖。 “走吧,这庙里藏不了人。快下雨了,若是完不成任务,老公爷那里可不好交代。” “踢踢踏踏”,马蹄声逐渐远去。 傅曼烟刚想从佛龛台下了一半,忽然想到什么,仍旧坐了回去,继续摆出先前菩萨低眉的姿势,纹丝不动。 没过多久,两个黑衣人策马归来,又到庙里巡视了一圈。小野庙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快,继续往南追。若是彻底出了京城,再找人就难了。”(未完待续。) ------------ 070 心动 黑衣人策马南行,傅曼烟不信,他们今天还会再回来一次。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她不慌不忙从佛龛跳下来,然后走到庙外的稻草堆。“可以了。” 稻草堆动了动,但不见人出来。傅曼烟赶紧掀开稻草,秦彻嘴唇苍白满头大汗,不念大师看着也不太好。 傅曼烟急得都自言自语了:“暮年怎么还不来?” 等了没多久,终于听到马车的声音。暮年将秦彻跟不念大师弄上马车,一行人总算是死里逃生。 傅曼烟带着他们去了南城那座院子,让他们先躲一晚上。可她也不敢就这样走掉,秦彻受了伤,不念大师也生死不明,出去请大夫又担心泄漏行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暮年发了信号,暮影很快赶过来,并且带了一些伤药。曼烟细心一寻思,秦彻既然干着这一行,平时这样的危险事情应该没少经历。看暮影的样子,也不像是性命攸关。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在这守着了。 秦彻服药之后,伤口不再疼痛难当。奇怪的是,他将众人都赶到外面。 拂尘本来还顾忌男女与别,一想,屋里还有大师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傅曼烟也是满腹狐疑,屋里就三个人,一个神志不清。秦彻这是要做什么。没来得及多想,她就掉进秦彻深邃又复杂的眼眸中,想问也没问出口。 两人互瞪了一会,曼烟无语了。这是干嘛,打哑谜吗?玩那种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两人要一直这么默默无语下去时,秦彻开口了,声音里满是诚恳。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答应我,不要入卜门。” 傅曼烟呆若木鸡。万万没想到,秦彻想说的居然是这个。可是,为什么呢?她入不入卜门,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更没想到,接下来,还有大招等着她。 “快点长大。我等你。” 傅曼烟晕乎乎回到侯府后,继续苦思冥想,秦彻这七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快点长大,我等你。为什么要让她快点长大,秦彻是在对她表白吗?可是,那张脸上哪里能看出半点喜欢她的意思。 不是,一定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 可怜九月初三夜,秋露莹莹缺月如弓,傅曼烟在庭院中嗅着雨后的泥土香,“为谁风露立中宵”。为谁呢,为了秦彻。 傅曼烟笑了。抛却一贯的心如止水,为一个人乱了心,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啊。 恋爱的味道,是甜的。好吧,那她勉为其难答应他吧,不入卜门,不拜师,不做卜算子。她只要慢慢长大,就有大把的幸福等着她。 傅曼烟压抑不住心底的兴奋,直到天蒙蒙亮,才进入睡梦中。恋爱的快乐,让她忽略了其他所有。 ****** 平国公府。 死士周洪被吊了起来。蘸了盐水的皮鞭抽打到肉里,周洪已经疼痛到麻木。他也懒得喊疼,喊了还是得挨鞭子,不如省点力气。 五十鞭打完,两人将周洪从柱子上放下来。 国公爷面若冰霜:“废物,那个老和尚受了伤,你们都不能杀得了他,你们这一身武艺是白学了吗?国公府的粮食,白喂了你们这些废物。” 一个死士见首领被罚,上前道:“国公爷,老公爷,这是在那个破庙外发现的。” 国公爷凑过去一看,一对白色珠花。“不过是小姑娘的头花,也值得大惊小怪。” “那个姑娘在佛龛上冒充观音,小的们才会上当,第二天才发现,庙外面的牌匾上写的是罗汉庙。就是这个姑娘,瞒天过海,救了那两人。” 老公爷双眼微眯,神色变得凝重。“那个姑娘长的什么样子?” “样子就像庙里的菩萨,昨晚庙里有些暗,所以小的们被瞒过去了。” 老公爷和国公爷面色凝重出了地牢,刚走到花园,只见王以安闯了出来,跳脱地行了礼。 “祖父,父亲。” 国公爷王敬板着脸道:“先生布置的作业可完成了,净会瞎胡闹。” “孩儿都做完了,这才来花园玩的。” 老公爷最疼这个小孙子,和颜悦色道:“去玩吧,小心些,不要磕到碰到。” “十三遵命。” 十三是王以安的小名,由于现在年岁还小,府里仆人都唤他一声“小公子”。其实,他是平国公府的十三少。 一眨眼功夫,王以安便跑得不见人影。 老公爷继续朝书房走去。“你母亲上次是从谁家府里出来,说那家的小姐生的有福,神似观音的?” “安平侯府。傅家三小姐。” 老公爷顿住脚步:“真的是她?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父子俩急匆匆奔至书房。片刻之后,王以安从假山后头出来,心头满是疑惑,祖父方才问的莫不是烟妹妹。 王以安顺着祖父和父亲过来的路径往前走,看到两名守卫来回巡逻,他知道祖父和父亲刚才是去了禁地。禁地,与内院之间用一堵厚墙隔开,墙壁上头缀有尖利的碎瓷片。平时,府里的下人绝对不会往这边来,就连自己这个小主子也没去过里面。 禁地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呢,跟烟妹妹有关系的? 他掏出弹弓,朝两名护卫身上一人弹了一块小石子。护卫迅速到四周查看。抓住这个空档,王以安敏捷地摸进那扇铁门。抬头一看,略感失望。这禁地的格局好生古怪,是哪个工匠想出来的。 原来,在他眼前,又出现了一堵墙壁,墙壁当中用月亮洞门打通。遥遥望去,里面有假山、亭子还有几间屋子,看起来与国公府其他院子毫无二致,就是景致逊色了些。 这就怪了,一个院子弄得神神秘秘干什么,又是禁地又是守卫的。 他准备进去探一探,究竟禁地有何宝贝。右脚提起还未迈过月洞门,忽闻一个浑厚的声音: “小少爷,您是要去哪里?” 是周荀,祖父的心腹。 王以安摸了摸头,嘻嘻傻笑:“周伯伯,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十三不能进去玩一下吗?” 面对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小祖宗,周荀安之若素。 “小少爷如果征得国公爷的允许,自然是可以的。” 王以安撇撇嘴,一脸不甘。 周荀将他送了出去,目送走他灰溜溜的背影,冷冷道:“轮值换班后自去领罚。” 两个护卫乖乖低下了脑袋,不敢分辨半个字,心中反倒庆幸:幸亏是小少爷,若是外人,小命休矣。(未完待续。) ------------ 071 命中之劫 拂尘觉得,三小姐变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变傻了。夜晚不睡觉,在院子里看了一晚上月亮;白天还数“一叶兰”的叶子。 这会吃完饭,三小姐又在对着另一盆绿植――“蝴蝶翅膀”发呆。其实是之前从山里移栽来的小铁线蕨,拂尘嫌名字绕口,就管它叫蝴蝶翅膀。 天啦,小姐在干什么,那可是辛辛苦苦养了这么久的蝴蝶翅膀啊? 傅曼烟后知后觉发现拂尘在拉扯她的手。疑惑问道:“怎么了?” 拂尘伸手指着地上。 傅曼烟一看,地上散落着不少小铁线蕨的扇形小绿叶,都是被她揪下来的。她猛然退后,看着自己的手,暗骂自己走火入魔了。 从初三那夜秦彻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就有些颠三倒四,注意力极易被分散。有时候同拂尘说话说到一半,她就想到秦彻,然后一丝丝甜蜜在心间流窜,进而忘乎所以。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傅曼烟轻拍两下脸颊,醒醒吧你。 拂尘被三小姐这一连串与平日迥异的行径激到,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到底怎么啦?你这样奴婢好担心。” 傅曼烟羞愧交加,脸立刻红了大半。她只是羞于看见秦彻,可是心中又想去瞧瞧,一时纠结,竟让拂尘这么担心,太不应该了。可是,这件事情绝不能同人分享的。这样的年纪,谈情说爱,不是妖怪也是妖了。 “有件事情没想通,现在好了。走吧,我们出去。” 还是该去看看的。毕竟两个病人,现在也不知道好点没有。 到达南城那院子门口时,傅曼烟又担心秦彻已经离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激荡,她恼恨不已。自己干什么要这么别扭,要别扭也该是他才对。于是提着裙角,踢开院门大步往里面冲去。 刚走到院子当中,正对上秦彻好整以暇的面孔。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除了嘴唇有些苍白,其它一切如常。以前他身上总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此刻竟显得温润如玉,好似换了个人。 傅曼烟被他火热的眼神看得几乎要自燃了。而她红到极致的脸,当然也被某人看在眼里。 她鼓起勇气问道:“你,身上好点了吗?” 秦彻但笑不语,双手抱臂紧盯着她。 拂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不是早就入秋了吗,最近还不时下场秋雨,怎么这院子让人感觉有些闷热。 虽然她还看不出三小姐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肯定与秦东家有关。 拂尘自觉走远了一些,搜寻暮年暮影的踪迹。 傅曼烟想狠狠瞪他,让他别再这么明目张胆看人,奈何那一柄眼刀子飞到空中,羞怯绵软,丝毫不能吓唬住人。 “我今年满十五了。” 曼烟怔了怔,她知道啊。 “大丰的男子,一般三岁便都会由家中长辈起小名或者小字,满十五岁成人后便用小字。” “哦。” 傅曼烟更加晕了,这是在替她做科普吗,帮助她多了解这里的习俗? “我没有小字。” “咚――”,曼烟听见心脏一下巨响。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给我起小字吧。” “不是说该由家中长辈起的吗?” “我家中无人。” 傅曼烟脸红得一败涂地。这家伙…… 秦彻四下浏览一番,决定不逗她了,毕竟丫头还生嫩,若回头叫人看出端倪,惹来闲言碎语就不好了。哎,他竟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一面,丫头让他变坏了。他现在就喜欢逗她,看她脸红,心里感觉无比满足。 两人的视线又你追我赶了一阵,秦彻才道:“你记着这事就行。我的毒,大师帮我解了。” 傅曼烟“哦”了一声,对啊,不念大师就是杏林圣手啊。视线再掠过秦彻的眼睛时,曼烟心生灵犀,喊道:“大师呢?” “在里面休息,他伤得不轻。” 傅曼烟突然命令道:“你站着别动。” 然后朝偏房小跑过去,快进门又回过头道:“不许偷看,就在这,不许动。” 她言语间夹带了丝娇嗔之意,鹅蛋脸上白里透红,两颊说话时就微微鼓起,肉嘟嘟有趣极了。秦彻如今情人眼里出西施,越看越觉百看不厌。他便真的站着不动了。 傅曼烟进屋后掩住一扇门,还有半边门敞着。这样就不怕人偷听了。 不念大师又在打坐。 傅曼烟轻轻唤道:“大师,大师。” 大师睁开眼,眼里无喜无怒。深沉的面色让傅曼烟愣了一下。 “大师,您身体好点了吗?到底是谁将您打伤的?” 不念大师的声音云淡风轻。“三小姐,你此来应该不是问我的身体吧?” 傅曼烟顿觉十分惭愧。她确实不是。 “大师,我有个问题请教您,可以吗?” “三小姐如今已不想拜我为师了吧?” 曼烟沉默不语。既然她已经决定过自己的人生,那么,她不该找大师探听前世的先机。大师凭什么要告诉她呢,连大师唯一的心愿她都做不到。既然不予,那便不取。 不念大师轻轻摇了下头,长叹一声,念道:“阿弥陀佛。三小姐,你请问吧。” 曼烟咬了咬唇,狠狠心开了口:“大师,我想问,您知道秦彻上一世什么样的吗?” “战死。” 曼烟心急火燎:“战死在何处,什么时候?” “三小姐,等你拜老衲为师,老衲知无不言。” 傅曼烟惭愧地低下头。不念突然拉过她一只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曼烟正打算听下文,大师却挥手道:“你去吧。” 秦彻还在院子当中假装木头人。 他见傅曼烟不过进了一趟屋子,出来就忧心忡忡的样子,立刻迎上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曼烟摇头。 秦彻再问,她依旧摇头。 “一切有我。不用怕。” 那声音听在傅曼烟耳朵里,有如天籁。欢呼雀跃都不能形容她的激动之情,她胸口,有一千只小鸟在扑腾羽翼,只要她开口,鸟儿便会从她喉咙飞出。傅曼烟不敢说话,语言会泄露她的心情,声音会传达她的情意,那群小鸟会向他昭示自己的心。 傅曼烟试图掩饰些什么,背过身去。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迎风而立,借风声传递心语。 与有情人共,何时何处不是良辰美景。 二人不闻,屋内的不念大师叹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缘,还是劫。(未完待续。) ------------ 072 在劫难逃 九月初五,算是他们的定情之日吗?傅曼烟辗转反侧。(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亏得她现在不让丫鬟们守夜,要不然,她这番心潮澎湃喜形于色,与之前的三小姐判若两人,怎么不叫人生疑呢? 小字,给秦彻起什么小字呢? 面如冠玉,如玉?不好,太娘了。卓尔不群,不群?不行,撞了岳不群那个伪君子的名。 秦彻习惯用剑,剑气如霜,冷霜?也不好,太矫情。 傅曼烟此时真正理解书到用时方恨少,中国古诗词读得还是不够啊,竟想不起来一个与他相衬的小字。 不念大师说秦彻上一世是战死。她祈祷这一世,他能长命百岁,平平安安。平安,平之。还是不好,又撞了林平之。 平,平,要起个带“平”字的。 傅曼烟灵犀一动,她想起来了。从前班里的女生,每次喝水都不用自己拧瓶盖,把水往边上一递,自然有人拧开。 对,就叫宁平。宁平,拧瓶盖的。 曼烟越想越觉得这个小字妙,既有祈祷平安之意,还能暗含自己不欲人知的小心思。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矿泉水,但是在她心底,秦彻已经是那个为她拧瓶盖的人。 她匆匆跳下床,撕下一张小纸条写上“宁平”二字。这两个字,寄托着她对他的希望,希望他一世平安。以后,他们要好好的,共享未来的太平日子。 想到这里,她有些口干舌燥,将花几上的一碗凉水一饮而尽。然后,她又来回看了几遍小纸条,宝贝一样平铺到枕头下面,这才准备睡觉。 现在不冷不热,让人身上十分舒爽。傅曼烟躺到床上,扯了扯薄薄一层缎面绵被,感觉万分惬意。不禁叹道:“这种天气,睡觉最舒服了。” 刻漏水面上的漏箭指向了丑时。曼烟确定,自己的五觉真的越来越灵敏了,连漏壶里水滴的流泻声都听得分明。夜深人静,就是想家的时候。9; 提供Txt免费下载)她忽然想起自己生活了22年的那个世界。 若是在现代,半夜一两点时宿舍应该很热闹,心理系的都是些夜猫子。她的消失,对那个世界的人会有影响吗? 也许会有一点吧,不过,她应该很快就被遗忘,就像从没出现过。她很少与人深交,有朋友而无知己;至于养父母,希望他们不要太难过。 养父应该不会很伤心的吧? 这么胡思乱想着,傅曼烟到了一处黑黢黢的山洞。“哇哇哇,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就如她过去无数次听过的那样。像是失去了妈妈,哭得那么惊天动地。 一个人点亮了火折子。山洞里有了一抹微弱亮光。 曼烟看到,他们将瓶子里的东西倒进那些婴儿口中,粗略看上去有二三十个婴孩。 怎么这么多婴儿,这些人想干什么?她倏忽到了一个婴儿旁边。 这些婴儿被喂药之后,全部安静下来。山洞里突然死一般寂静。 曼烟毛骨悚然,万一被这两人发现怎么办?奇怪,这两人好像看不见他。 倏忽一下,她又到了两人身边。曼烟吃了一惊,自己怎么会瞬移。她晃了晃手指,那两人毫无反应。 “准备好了没?” 曼烟侧头一看,有人来了。 只见三个蒙面人手脚利落,很快点亮山壁上碗口粗的蜡烛。山洞霎时亮了,将一切都照得清楚明白。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二十三个婴儿,看起来大多几个月大。 洞外传来马车声音。黑衣人像拎包袱一样,将二十几个婴孩几下拎到马车之上。 一个人见马车里的婴儿堆在一起,准备将手里那个扔进去,却被一道冷冽的声音拦住: “你轻点,主子交代了,要活的。” “这些婴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你知道不?” “要还想活命,你就闭嘴。” 傅曼烟心急如焚:不要闭嘴,继续说啊,我也想知道。 那些黑衣人却再也不说话,而傅曼烟,则瞬移到一座极其宽阔的宫殿。她四处张望,纳闷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跑到这个地方。 这里居然有玻璃,看着像一个超级实验室。玻璃平台连缀在一起,组成一个圆圈。到底是什么地方,古代还是现代。忽然,远远听见门口有人说话。 “下来吧。” 傅曼烟心意一动,就瞬移过去。正是那些蒙面黑衣人,他们一人抱着一个婴孩沿着台阶下来。曼烟这才知道,此处是个地宫,难怪那么阴森。 黑衣人大约跑了四五趟之后,先前说话的那个白发老人问道:“多少个了?” “这是第八十一个。” 白发老人说了两句话,总共七个字,但他的声音让曼烟很不舒服,像毫无感情的傀儡,机械冰冷。 她正想着。说时迟那时快,“啊――”,一串接二连三的凄厉叫声响彻整个大厅,打断她的思绪。 台阶两面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射出数百只利箭,那些黑衣人惨叫一声后跌倒在地,接着地面上出现数道裂缝,裂口渐渐扩张,黑衣人全部掉了进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猝不及防。傅曼烟呆住了。 地宫恢复到死寂,就像它本该如此。 白发老头将婴儿一个个抱上玻璃台,八十一个婴儿渐次摆开,如同某个博物馆的恐怖标本。然后,傅曼烟看见那老头将一根尖尖的细小竹筒插进婴儿胸口,鲜血迸射到空中,划出一道红色抛物线。那红是如此刺眼,几乎让人发狂。 傅曼烟大叫一声,“不要――” …… 傅曼烟吓得从床上垂直弹坐起来,双眸波光潋滟,亮如珍珠。 她大口吸气,安慰自己,是梦,只是个梦,不用怕,别怕。 可她还是怕,她真的好怕。这个梦太恐怖了。 她想喝水,但茶壶里的水睡前已被她喝光;她想叫拂尘,但是,在里面叫外边很难听到,如果太大声,满院子的人都得被她吵醒。 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了,口渴得厉害。最后,傅曼烟将卧室所有的灯全部点亮,才走到外边,小声喊道:“拂尘。” 傅曼烟张嘴就愣住了,又大声叫了一下:“拂尘,檀香。” 没有声音。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拂尘,檀香,崔嬷嬷,快来,你们快来啊!” 她觉得自己声嘶力竭了,但依然没听见声音,也没听见院子外边有动静。 傅曼烟觉得胸口埋着一团炸药,马上就要爆炸开来。胸口好烫,好烫。 她用尽全力将花几上的茶壶茶碗全部掀到地上,又将书桌上一对花瓶猛地推倒。 “砰砰,砰砰”。她听见了,瓷器落地的声音,很清脆,甚至有些悦耳。 那么,她不是聋了,而是哑了。不能说话,不能唱歌,不能哭出声音,不能笑出声音。 她成了一个哑巴。 院子里的人都被这剧烈的动静惊醒,木鱼、绿柳、玉印、如意、宝瓶五个人先后赶了过来。“小姐,出什么事了?”木鱼最先冲进来问道。 曼烟一看这些脸孔,才想起来拂尘檀香都在合欢苑。她忽然就觉得半点力气都无,什么都不想说。难道告诉她们,她们的主子变成哑巴了,哈哈,真可笑。 事实上,她现在什么都说不了。 一屋子人都被三小姐这幅魂不附体的模样吓到,大气不敢出。没人明白,三小姐为何要无声苦笑。 见傅曼烟回到床上躺着,也不吱声,丫鬟们只好将地上的碎片全部收拾干净,然后等着主子发话。 傅曼烟仍旧没说半个字。 她挥了个手,丫鬟们就全部退下了。 木鱼犹不放心.“三小姐,要不要奴婢在这陪着?” 曼烟摇摇头,再度做了个赶人的手势。 木鱼这才满腹狐疑地出去,三小姐,今晚到底是怎么啦?(未完待续。) ------------ 073 大乱 傅曼烟疲惫到极点,却不敢再睡。[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只要做梦,现实里就发生各种悲剧。母亲死,傅芸死,金鱼死,还有那么多婴儿,都将要死。如今,她已成了哑巴。如果她没从梦中醒来,也许会梦见自己变成哑巴吧。 所有的梦,都是未完待续的悲剧。她不要做梦,不要。 傅曼烟蜷缩起膝盖,紧紧抱住膝盖上的被子,脑子一片空白。窗台上的纱灯,一直亮着。她从不知道,在光明里发呆,原来这么舒服。 什么都不用想,谁都不用理会,不再挂虑世界是否和平,不用管天几时会塌。 天塌了,跟她也没有关系。 她不过是个哑巴。 翠园里,二老爷一双脚快将屋里的地砖磨低一寸。“大房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王氏见老爷焦虑至此,对旁边的祝妈妈努了下嘴。“去那边瞧瞧。” 祝妈妈刚要出去,王氏喊道:“回来。夏花,你不是同木鱼关系好吗,你去木鱼那逛逛。” 夏花点了个头,出了翠园却是满心不安。二老爷这是怎么了,这几日府里好端端的,八小姐身子也渐渐恢复,没什么值得焦头烂额的事啊。怎么老让人去大房? 到琉璃院转了圈,木鱼不在院里,其他人各干各的活,没怎么多招呼她。看着没什么不对。 无奈,只好回去禀报。“那边没什么异样,一切如常。” 二老爷听后更加不安,这都好几天了,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岳父不是说那个药一吃下肚就魂飞魄散的吗? 夏花看着二老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底的狐疑更甚,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莫非,大房会发生什么大事不成。 荔枝静悄悄进了内室。夏花回头看时,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鬼似的。忽闻二老爷极为严肃道:“荔枝,你去。” 荔枝极快地踩着小碎步出去,转眼之间就没影了。 到了琉璃院之后,荔枝没有进院子,而是蹲在琉璃院外一处茂密的草丛中。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一个丫鬟领着张太医慌忙地进了院内。 荔枝眼神阴冷。张太医,她还是很熟的,从前照过几面,即使这么久不见,也依然记忆深刻。 没过多久,琉璃院的院门竟然关上了。 荔枝冷笑一声,看来是时候了。 ****** 老太君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天要塌了,天要亡她啊。 “张太医,老身求求您,您快给瞧瞧,烟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傅曼烟还是保持那个姿势,蜷起膝盖,抱着被子,面无表情,双眼呆滞。不管谁叫,都是充耳不闻。 张太医诊脉、翻眼皮、掐人中、穴位扎针,傅曼烟毫无反应,仿似无痛无觉。 使尽浑身解数后,他摇了摇头。“老朽惭愧,竟然看不出三小姐的病症。” 他其实,还是看出一点异样的,只是不好说。三小姐身体里有残余的“三日醉”,这“三日醉”是宫中秘药,,药性霸道,沾之三日内即死。可是,三小姐如今虽然看起来痴傻,脉息心跳却都正常。他也不明白,三日醉和三小姐,到底出现了什么变故。 难道,三小姐服过三日醉的解药。但太医院众人皆知,三日醉向来是给处以极刑的犯人准备的,不可能有解药。 张太医深深叹了口气。忽闻一个稚嫩的声音:“太医,您知道郑老夫人的病吗?郑老夫人当初不也是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睡觉吗?您看看,小姐可是一样的病。” 问话的是拂尘,强忍悲痛眼角红红。她只想扇自己几巴掌。为什么昨晚没有陪着主子,以至于一觉醒来,主子就成了这番模样。 张太医再细细瞧了瞧曼烟,半晌才点头道:“脉象相差甚远,三小姐脉细正常,郑老夫人却是油尽灯枯之象。不过,表征倒是与郑老夫人的病症有几分相似。” 拂尘激动得眼泪快溢出来。她猛地出书桌上翻找出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噙着泪水念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檀香宝幢几个伸长脖子满是期待。她们也见识过三小姐为郑老夫人治病,明白拂尘是想照着那个办法唤回三小姐的神智。 可惜,三小姐依然毫无反应。 拂尘边念边哭,泪水大颗大颗滑进嘴里,舌尖尝到久违的咸味。直到两串透明鼻涕流下来,她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绝望,大声哭喊:“小姐,拂尘已经会念心经了,每个字都会念了。你快醒过来听一听啊!拂尘没有偷懒的。呜呜……” 拂尘哭得伤心欲绝,几个小丫鬟也泪如雨下。 檀香哭得抖着肩膀,“我们……一起唱歌啊,上次、上次胡姨娘就是……唱歌给治好的,小姐听到我们的歌声,兴许就醒了。一起唱。” 檀香重重吸了下鼻子,嗡嗡地哼唱起来:“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全世界都举起了希望。孔雀旋转着碧丽辉煌,没有人应该永远沮丧……” 歌声早已听不出原先的至真至纯,充斥着浓重的哭腔和鼻音,简直堪比歌星的唱歌车祸现场。但屋里的人无不觉得眼热鼻酸。哀伤的气氛,瞬时飘满整个院子,笼罩到院子上空,凝云成泪雨。 拂尘眼尖地看见三小姐眨了下眼,喊道:“小姐……” 话未说完,王氏的声音远远传来:“将琉璃院的奴才都绑起来。” 老太君抬头一看,王氏带了不少干粗活的婆子,来势汹汹。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老太君,您就是太仁慈,您瞧瞧,现在连琉璃院的奴才都开始奴大欺主了。烟儿好好一个小姐,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不怪她们没有照顾好怪谁。” 老太君先前是准备晚点发作的。但方才那些丫鬟们个个想法设法叫醒烟儿,那番真心实意,她老婆子也不能当看不见。 王氏瞟了瞟床上的人,微微晃了下身子。“先将拂尘绑起来,她天天跟着三小姐,连主子生病了都不知道,要是早些请大夫,三小姐不至于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老太君气得手指直颤:“你,你……” 拂尘没在意婆子们在她身上拧来拧去,仍旧直直盯着曼烟。小姐方才明明眨眼了,可是此刻,又恢复成死鱼样。难道小姐永远都不醒了吗? 拂尘呆若木鸡。 “老夫人,老夫人。”方嬷嬷的叫喊声听起来像是火烧眉毛。可眼下,还有什么比三小姐更要紧的事呢。 “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二夫人。”方嬷嬷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多人全部在琉璃院里,连二夫人都在。 老太君怏怏无力问道:“出什么事了?” 短短几个字,几乎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方嬷嬷缄口不言。她没想到琉璃院里是这副景象。早知道就不会失言了。 王氏重重问道:“方嬷嬷你可是说啊,出了什么事,怎么见到我就不说了。莫非府里有什么事,我还听不得?” 方嬷嬷愁容更甚。“还是先去看看老太爷吧。” 今日初六,是到各处铺子对账接银子的固定日子。她慌慌张张从外面赶回来,就是因为听到了不好的传言,但此时不便说出。况且,那流言的内容要去老太爷院子里瞧了才能确定。 王氏露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起屋里还有个外人,客气道:“张太医,这里是诊金。还请您见谅,府里要处理家事,就不留您了。”(未完待续。) ------------ 074 梦里梦外 张太医一看,二夫人好大的手笔,出手就是五张一百两的银票。9; 提供Txt免费下载) 瞅瞅老太君,再瞅瞅三小姐,他真是束手无策了。三小姐的病他治不好,老太君的忙也帮不上。 正欲离开之际,又有人冲进琉璃院,喊道:“老夫人,不好了。”张太医趁机躲到一群小丫鬟身后。 老太君心力交瘁,看着方寸大乱的傅管家,高声质问:“究竟何事,让你冲到内院来了?” 傅管家顾不得告罪,苦着脸道:“大理寺的人来了,说,说是要带您去审案子。” 老太君云里雾里,方嬷嬷却是一点即通。“他们人呢?” “马上就要来了,小的求说内院都是女眷,需要先告知一声,这才拖了些时间。他们现下在前院喝茶。” 老太君依旧懵懂,“审案子,什么案子?” 傅管家摇头不知。 方嬷嬷吞吞吐吐道:“老夫人,方才奴婢在外头听到传言,说……传言说安平侯府的老太君谋害亲夫。” “什么?” 王氏掏出帕子擦着眼角,嘤嘤哭道:“老太君,老太爷他殡天了。呜呜呜……” 众人惊得不能言语。老侯爷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府里半点风声没有。方嬷嬷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个圈套,大大的圈套。 可是,晚了。 大理寺的官差虎狼之势冲进屋,两个皂隶将冯老太君双臂牢牢架住。 这是马上要将老夫人带走?方嬷嬷四处张望,三小姐呢,为何看不到三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三小姐早该露面才是。 一个人影跃入方嬷嬷眼帘,她只觉魂飞魄散。三小姐,怎么成了这副痴傻的样子?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一回头,老太君分明已经不省人事。[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方嬷嬷跪倒在地,求道:“各位官爷,求求你们,我们老夫人身体不好,这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 俩皂隶不知如何行事,看向领头的断丞大人。断丞沉默不语。 方嬷嬷膝行到王氏脚下:“二夫人,您行行好,老夫人已经晕倒了,有什么案子等老夫人醒了再审,求您给官爷说说情吧。” 王氏依旧用帕子捂着脸,嘤嘤低泣:“老太爷,你死得好冤啊!” 断丞板着脸道:“尸体和人,都带走。” 方嬷嬷瘫软在地,尸体指的是老侯爷;人,指的是老夫人。进了大理寺的监牢,老夫人还能有活路吗? 大理寺的人旋风一样离去,余下王氏一行人,还有一帮彷徨失措的老弱残兵。 拂尘呆呆傻傻一言不发,檀香眼里只剩下惊惶。没了三小姐,她们什么也不是了;学了那么多东西,一点没有派上用场。 躲在外间的崔婆子悄悄退了出去。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赶紧让主子知悉。 傅曼烟觉得自己被一团无形的屏障困住。方才她发呆冥想之际,大脑全部放空,心底没有半分杂念,身心好似达到一种彻底的自由境界。瞬间觉着身轻如燕,到了一处无人之境。 开始,她以为是又到了梦中的地宫。 竟不是。接着的画面如同时空蒙太奇一样,场景不停切换,她看到一个小姑娘从出生到长大。看了许久,她才明白,那是原身的过去。到这一刻,她与傅曼烟,两个灵魂才真正合二为一。 可是,她耳朵仍旧听见外边的动静。拂尘檀香她们唱的《快乐天堂》,一字一句,低泣与痛哭,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直到看见原先的三小姐从梦中惊醒,抱住檀香瑟瑟发抖。她知道,那是原身梦见了卓氏死去。 梦,她又到了梦境之中。不行,她必须尽快出去,她不想再梦见有人死。 王氏看着一屋子小喽啰,心底无比舒畅。 自从前天夜里蕊儿报来老太爷去世的消息,她和老爷苦苦筹谋了这个计划,费尽心思,终于有了个好结果。老爷总算不会白白丁忧丢官职了。以后,安平侯府这片天,是她的。 大房没人了,二房就是安平侯府的嫡枝嫡长,老爷,就是下一任安平侯爷。而她,就是侯爷夫人。 祝妈妈鼓了鼓胸脯,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高声喝道:“将拂尘绑起来,带到前院交给那个孙妈妈。”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孙妈妈是跟天香楼打交道的,这是要将拂尘卖到脏地方去啊。 春喜平日管着府里的下人婆子,终于从惊吓中找回几分镇静。她看向困住拂尘的这些人,都从她手里领过月银的。“你们松开手,咱们府里这么多年只见过买人,没见过往外头卖人的。” “二夫人,这丫头没有伺候好主子,让赵妈妈领回去就行。何必非要找孙妈妈,若是传到外头,说不定还连带了八小姐的名声。” 铃铛的爹是侯府上一任管家,府里人多少都给几分薄面。那几个婆子架住拂尘的手松了松。 王氏又拿起帕子捂住眼睛,哼哼道:“老太爷,老太爷,呜呜……” 祝妈妈左右手开弓,“啪啪”两下,重重打在春喜和铃铛脸上。 “你们睁大眼睛瞧瞧,还以为跟以前一样呢。如今这府里谁当家,好好想想。” 春喜和铃铛从没受过这种屈辱,眼里怒火熊熊。 祝妈妈已成凶神恶煞。“快点,将拂尘拉出去。” 几个婆子加了把劲,分开按住拂尘的手脚,像要杀猪一样,拎着四肢就准备出去。 宝幢猛地扑过去,对着婆子又踢又踹,右掌劈向她的颈动脉,想将她直接弄晕。拂尘回过神来,一把坐起身子,用力挣扎。 玉印如意几个经常运动,也是力气大的。两人跟着扯住另外两个婆子。如意一脚猛地踢向婆子的膝盖内弯,那婆子腿一软就跌到在地。祝妈妈也加入战斗,揪住如意玉印的头发。两人反抗得更加剧烈,将几个小杌子都踢飞。宝瓶回过神,也去扯祝妈妈的胳膊。 方嬷嬷绿柳等人看得目瞪口呆。张太医往内侧移了移,离三小姐更近。 屋内打成一片,遍地狼藉,简直成了屠宰场。王氏万万没想到,生平有幸看见这幅景象,惊得忘记捂脸装哭。这帮小丫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还敢反抗。她气得大喊:“荔枝,荔枝。” 荔枝就在院子中转悠,听到叫声立刻朝内室奔去。 看到屋内鸡飞狗跳的情形,她三两下身形移动,宝幢没看清她动作,玉印如意宝瓶就倒在地上。 宝幢瞪大双眼,这人会武功,就是小姐说的武林高手。她心跳如雷,额头冒出细密汗珠。恐惧,让她摸着地砖一寸一寸向后退去。 荔枝眼中阴光一闪,掌如鹰爪,扼住宝幢的咽喉。宝幢的喉咙,发出“啊啊”的粗粝声音。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宝幢今日的行径无异于袭主,不可能有命了。 屋里除了宝幢难听的叫声,打斗全部停下。那声音格外刺耳,听得汗毛要竖起来。 没有人不感到震撼,是,震撼。琉璃院的丫头胆子大破天了。这胆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张太医亦是如此。突然,胳膊撞到什么东西。他侧头一看,三小姐身子动了。她咬紧牙关,额头全部是汗,面色极为痛苦。眼神还空洞,但是人显然有了反应。 他连忙掏出长针,在三小姐的中指上用力一刺,鲜血立刻汩汩冒出来。却没有听见喊疼的声音。又在无名指上狠刺一下,还是没声音。 张太医失望地取下银针,十指连心,这样都叫不醒三小姐,他是再也没有办法了。(未完待续。) ------------ 075 谁是内奸 当他放好银针再抬起头,不敢相信,三小姐已经冲下床。[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从格屉掏出一把匕首,无声走到祝妈妈身后。 这串动作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张太医仍旧沉浸在为何没有听见喊疼的疑惑中,三小姐却已经清醒如常,而且身形敏捷。 祝妈妈半天才反应过来,“啊――啊――救命啊――”侧过头一看,竟是傅曼烟。“妖怪――” 荔枝立刻放下扼住宝幢咽喉的爪子,闪身到二夫人跟前。 匕首离祝妈妈的肉越来越近,祝妈妈感觉脖子上有些湿湿的。忍不住大叫:“夫人,救我。” 王氏看清楚了,是傅曼烟。她醒了。 王氏更加迷惑,那药不是说吃了就见阎王吗?先前虽然没死,但变成痴呆也挺好,怎么这会又活蹦乱跳了。 “烟儿,你这是干什么,一个大家子的小姐,怎么拿着刀啊剑的,这不是吓死人吗?快放下,放下。” 傅曼烟头发披散,目如寒星,挟住祝妈妈的匕首上沾着鲜血,看起来像从地狱来的厉鬼。 她不言不语,所有人都被吓到,想着三小姐是不是疯魔了。 对峙之际,崔婆子带着朴居一班人进了屋。宝伞刚要哭喊,却被眼前的情形惊到无语,喃喃了两个字:“小姐……” 崔婆子极快地走到曼烟身边。“小姐,我来。” 她接过三小姐手中的匕首,这才看清,血是从小姐手上冒出来的,不是祝妈妈脖子上的。 可是祝妈妈不清楚,她觉得脖子湿哒哒的,以为自己的血快要流光了,苦苦求饶道:“三小姐饶命啊,求您饶命啊!” 曼烟走到书桌上,写下几个字递给檀香。檀香还没完全回过神,这一日的事情实在是太多,痛苦、惊诧、绝望、高兴百味杂陈,各种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叫人无法承受。 檀香往前迈出几步,朗朗道:“放下拂尘,你们走。这是小姐写的。”她还不太明白,小姐为啥要写字呢? 屋子里的人都看到了,三小姐亲笔写的字,就是三小姐的命令。 二房带来的人互相观望了半天。王氏恨恨道:“走。” 崔婆子放下匕首,祝妈妈健步如飞地跟着那群人跑出去。 屋里少了近十个人,空间一下宽敞许多。9; 提供Txt免费下载)拂尘宝幢扑到曼烟脚下,大声痛哭。 悲伤传染开来,很快,屋内哭倒一片。 望着伤痕累累狼狈至极的丫鬟们,傅曼烟忍住流泪的冲动。她不能哭,她倒下了,这帮人全部都要跟着倒下。 她又写下一行字。 檀香含泪念道:“小姐说谢谢我们,谢谢张太医。请张太医给拂尘几个看看,身上有没有伤。” 铃铛最先醒悟过来。“三小姐,你不能说话了吗?” 曼烟闭住眼,点点头。 宝幢不敢相信:“小姐,小姐,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害的小姐,奴婢要杀了她。” 曼烟无声冷笑,是啊,是谁害了她,这里肯定有一个人知道。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先处理。 祖母出事,祖父出事,朴居出事,赶在同一天,绝对不是巧合。 张太医给丫鬟们把完脉,道:“三小姐,这几个丫头都无大碍。老夫帮不上忙,不敢担谢。” 曼烟写下:来日重谢。 张太医接过那张纸,觉得重如万钧。 这是三小姐许下的承诺。一个小姑娘遭逢此大难,依旧镇静如常,心智绝非常人能比,日后必有大造化。 他收起这张纸,道:“老朽先行告辞。不过,三小姐体内有三日醉的轻微余毒,老朽开一副药方,吃上几日便无事了。只是老朽才学浅薄,看不出内情,治不好这哑疾。” 曼烟微微一笑,示意铃铛送大夫出门。然后,她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宝伞和檀香。 宝伞哭道:“小姐,朴居被封了,萱草姐姐被他们抓走了。” 檀香看了看桌上,问:“暮年呢?” “暮年同他们打了起来。一个大官拿出了圣旨,说只抓涉案的犯人,其他人若再敢阻挠便是抗旨。何先生就拉住暮年。官兵捉拿时,萱草姐姐,萱草姐姐在灶膛边受了惊吓,被掉出来的柴火烫到脸,怕是已经、已经毁容了。” 曼烟心头大恸,萱草,萱草,换了名字还是孤独的女英雄。英雄,总连接着不幸。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将她从不幸中解放出来了。 人多的时候,曼烟写的是汉字,这会用的是拼音。“萱草烫伤之前,谁去过朴居?” “崔嬷嬷。” 曼烟芳心微颤,是秦彻让崔嬷嬷安排的吗?想到秦彻,心脏内一阵钝痛。 整理好情绪,她才指了指外面。 檀香对她的手势还不能完全理解,愣了愣。 曼烟唇角流出一丝苦笑,写上:都叫进来。 众人被叫进屋,心里很没底。三小姐现在不能说话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小姐说,她以后会住到庄子上。身边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有谁想走的可以提出来。” 大家看出来了,平日不起眼的檀香俨然成了三小姐的左右手。不知她什么时候起,认识那么多字了。如今三小姐不能说话,定然是离不开她的。 拂尘衷心有加,自然也不会走。铃铛早就给了老夫人,宝伞以后负责朴居,只剩下其余的人,需要打算。 半天没有动静。 最先说话的是宝幢:“小姐,奴婢要去终南山,完成金鱼的心愿。” 她今天算是清楚了,要保护小姐,必须有足够的武功。小姐如今莫名被害,以后更需要得力的护卫。那个荔枝,不过挥了几下手,就将她们四五个人打趴下,她至少要比荔枝更厉害。 曼烟点点头。即使宝幢不求,她也是这么打算的。 拂尘跪倒在地。“小姐,奴婢也要去终南山学武。” 曼烟有些意外,看到她眼底的愧疚懂了,拂尘是觉得没有保护好她。 其余的人都不说话。檀香道:“你们下去想想。想好了再说。” 丫鬟们闷声出了屋子,各个看着筋疲力尽。屋里只剩下方嬷嬷和春喜铃铛。 春喜见人都走了,急忙问道:“三小姐,老夫人的事情怎么办?奴婢担心老夫人,在里面撑不住啊。” 曼烟握住竹刀。春喜一看,纸上写着“登闻鼓”三个大字。 方嬷嬷问道:“小姐是让我们去敲登闻鼓?” 曼烟点头。萱草被抓时,大理寺的人带了圣旨,那表示是皇上下的令。 皇上对待祖母一向亲厚,又明知不念大师欲收她为徒,不私底下查,却下了圣旨,可见皇上应是受了些掣肘。 那就让这件事情闹开了去,她要堂堂正正将祖母救出来。至于二房,她没心思跟王氏玩什么宅斗,一次性将他们打残就好。 春喜问:“可是,我们敲鼓之后要状告谁呢?二夫人吗?” 再看纸上,竟写着“大理寺”。春喜与方嬷嬷面面相觑,这样能行吗? 曼烟不搭理她们,继续在纸上笔走龙蛇。 片刻功夫,一张诉状工工整整摆在桌上。 傅曼烟接着,又密密麻麻写满几张纸,将可能出现的状况用竹刀细细交代。春喜三人不时提问,三小姐再用竹刀解惑,三人越往下看,心里那根弦越发松下来。 木鱼莲花绿柳三个没有去歇着。她们靠坐在游廊边一处长石凳上,窃窃私语。 莲花看向丫鬟房的方向,道:“那几个小的还能躺得住,她们倒是一点不担心。” 绿柳面带忧色:“你们说,以后怎么办?大房二房现在可算是撕破脸了,老夫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木鱼愁道:“是啊,老夫人竟会被关起来,三小姐也突然哑了。真是奇怪。老太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殡天的,府里都没有半点风声。” 这么一说,三人醒悟过来,都觉惊诧不已。 是啊,老太爷死了,消息是从外边传进府里来的,真叫人想不透。 绿柳猜测道:“老夫人肯定凶多吉少了吧?” 莲花悠悠叹道:“哎……三小姐心里一定不好受。” 三人叨咕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论,是继续在琉璃院还是怎么地。 而屋内的几个人,久久不见出来。 傅曼烟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问题。“谁去敲鼓?” 方嬷嬷三人争议不定。 春喜咬咬牙,道:“我去最合适。二十板子,嬷嬷跟铃铛都挨不住。” 登闻鼓,直达天听,但敲鼓者必须先受刑。刑有三种:二十杖、五十杖、滚钉板。 若是最后诉告不实,敲鼓之人会直接推出午门外斩首。可以这么说,谁去敲鼓,就是把谁的脑袋别到了腰上。赢了,脑袋安回去;输了,当场魂断午门。 春喜硬得像石头,方嬷嬷争不过。 事已至此,曼烟只能让崔嬷嬷拿出两颗强身健体的药丸,春喜服了后又在身上洒了一层金疮药粉。 虽然作用不大,但总算聊胜于无。 人群散尽后,傅曼烟独坐于床侧,轻抚那张写有“宁平”二字的纸条。 她又添了两个字:保重。 宁平,保重。 一入卜门,此生无缘。 这四个字,是她最后的赠言。(未完待续。) ------------ 076 登闻鼓 洛京最大的茶楼“摘星楼”,早过了盛夏的旺季。(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照常理,继“神童说”和“谶女说”之后,生意该沉寂一段。以往每年都如此。 这个重阳节却不一样。“摘星楼”座无虚席。 坐在这里的都是挤不进午门的人。不能亲临现场,他们就在此喝茶,等着第一手消息。 台上说书之人唾沫横飞:“上午的敲鼓之人,正是冯老太君的贴身丫鬟……” 火热出炉的秘闻,搅得满京城人心惶惶。上到朝堂勋贵重臣,下到民间贩夫走卒。 传言先是说安平侯府的冯老太君谋害夫君,没几天,午门外的登闻鼓被一个丫鬟敲响。两桩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冯老太君,不是别人,那是梧州冯家的女儿。冯家在江南一带门生遍布,冯家几代当家人都是江南书院的山长。“天下士子,半出江南”这话不假。不少状元公去了冯家,都要俯首作揖,称冯家老太爷一声“老师”。 若冯家的女儿都谋害亲夫,冯老先生怕是要自绝于天下了,江南的儒生也会丢尽颜面。 另外一则,那个丫鬟敲鼓不是为主子喊冤,而是为状告大理寺。 大理寺,大丰朝堂的重要官署,与刑部、御史台并称“三法司”。一个小丫鬟,竟敢与整个大理寺作对,真是向天借胆。 最最惊人的,皇上居然让人接了诉状,且火速令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尚书令大人三堂会审。哦,不止三堂,还有宗室营的元王爷。 京城的风向,真叫人看不懂了。 定在九月初九敲鼓是有原因的。对傅曼烟而言,这场仗只能赢不能输,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只好让祖母在牢里多待了两日。 这一天是重阳节,历来有登高望远的习俗。准备插茱萸赏菊花的人都被那震耳的鼓声惊动。到了中午,一波一波百姓闻风而至,午门外已人山人海。 “威――武――”两旁的衙役喊声如雷。大理寺卿钱光照挪了下屁股,他想不通这无妄之灾是怎么招揽上身的。 三尺高台上,端坐的几乎全是一品大员,除了元王爷有点特殊。求书网www.qiushu.Cc 三尺高台之下,却是围满了百姓,有洛京的,也有外埠的。 御史大夫郑如龄眼尖的从台下发现不少熟人。足不出户的冯老先生,还有傅家三小姐,神容憔悴,一对冷眸迸射出慑人的光芒。三小姐定是受了很大打击,不然不会笑意全无。 一声惊堂木,拉回郑大人的神思。 三堂之中,论官职本该以尚书令为首,但有元王爷在,几人顺水推舟让元王爷坐上了主审的位置。 元王爷依旧是那副天下无双的淡然模样。“各位大人,开始吧。将敲鼓之人带上前来。” 春喜看了看台下的三小姐,傅曼烟点了点头。 春喜再浏览这座高台。这里是秋后问斩的地方,若是失败,她会血溅当场。 但是,她不怕。从前秋悦姐姐为她们挡了灾劫,现在,也让她为秋悦姐姐挡一次。 想到此处,她胸中平添了万丈豪情。那一脸毅然无惧,看在众人眼里,就是慷慨赴死的姿态。 台下有人小声咕哝:这姑娘怎么不怕死啊。 冯老先生暗自感怀,他们冯家的丫头也懂什么叫大义凛然,什么叫勇者无惧。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冯媛出嫁后,冯家很少过问安平侯府之事,可这回,他拖着老弱身躯,亲自跑到洛京来了。他不信,冯家养出的姑娘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之事。 看到这个丫头,他安心了。 二十杖扎扎实实落到春喜的臀上、大腿上。春喜不时惨叫几声。三小姐说过,行刑时不要忍着,痛了就喊出来。 二十杖打完,春喜瘫软在地,怔怔看着正中间的元王爷。 钱方照坐于高台右侧,面色忧愁。这女子,根本不识他,为何要跟大理寺过不去呢。 元王爷端坐如钟。“你有何冤情,细细道来。” 春喜强忍疼痛,一个字一个字道:“奴婢没有冤情,奴婢是为天下百姓喊冤。”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台下沸沸扬扬,台上惊诧莫名。钱方照瞅瞅梅尚书,梅尚书也是一脸疑惑。这丫头,怎么不为冯老太君辩驳? “你如何替天下百姓喊冤?” “奴婢状告大理寺三宗罪。其一,大理寺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为渎职之罪;其二,大理寺视人命如草芥,欺压良民百姓,此为欺民之罪;其三,大理寺收受贿赂,看银子办事,此为欺君之罪。” 台上台下顿时炸开了锅。梅尚书皱起眉头,好厉害的丫头,好一张利嘴。大理寺能没有这些事吗,话说哪个衙门又没有这些事? 但这是公审,天下百姓睁眼看着,三堂大员侧耳听着,这三条就是实打实的重罪。 “你有何凭据?” 春喜渐入佳境,火力全开。“奴婢有凭有据。安平侯府上个月死了两个人,一个叫傅芸,傅家族中的小姐;一个叫金鱼,府里的丫鬟。尸体抬去第二天,大理寺的人便过来府里,说此案悬疑,应为鬼神所为。大理寺的官员就是这样断案的,查不出案子就推到鬼神的头上。此为渎职。” “府里的下人听了官员的说法,去大理寺抬尸体,结果傅芸的尸体在大理寺内,金鱼的尸体却扔在南城外的义庄。那所谓的义庄,其实就是荒郊野外,连个看管的人都没有。大理寺这样的行为,不就是嫌贫爱富吗?竟然连死人都要被区别对待。奴婢不知道,义庄还有多少无主尸体,奴婢只知道,百姓失了亲人悲痛欲绝,指望着大理寺给他们死去的亲人一个公道。可是,大理寺就是这么对待这些尸体,这样对待百姓,敢问公道何在?此为欺民。” 钱方照听得汗如雨下。百姓们陷入激愤之中,推搡着台上护拦的衙役。 人群眼看要骚动起来。元王爷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台下安静,本王代天子审理此案,自会秉公明断。” 气氛缓和下来,元王爷目光深沉地望着跪地之人,令道:“你继续说。” “奴婢接下来说完,还请大人马上下令搜捕。因为会涉及到物证,若是去晚了,恐怕就没有了。” 元王爷眯起眼,这个丫鬟还敢指挥他。真是有趣,有趣。 “本王心中有数。你说。” “安平侯府的冯老太君乃是三品诰命夫人,按照律法,即便真有嫌疑,也是等到传唤之后,到大理寺站着受审。可大理寺不问是非黑白,一味听信京中谣言,直接到府里将老太君带走,下到狱里。” 春喜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三分,台下亦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理寺之所以敢不守规矩,是因为,大理寺有人收了傅家二房的银子。为免消息泄漏,奴婢将名字已写在纸上,请大人过目。” 元王爷接过字条,看向刑部尚书:“可否向李尚书借些人?” 李仁青挥了挥手,一个侍卫首领上了前,接过字条后领着兵马去了。 钱方照更加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左右移动。 “钱大人可是身子不适?还是……” 顿了会,元王爷收起方才的关怀之意,冷眸道:“本王差点忘了,钱大人正是大理寺卿呢。莫不是与此案有什么联系?来人,拿着令牌,去钱大人府中搜捕,细细地搜。” 钱方照屁股起火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方才字条里写的到底是不是他? 春喜舒了一口气,她做到了,做到了。她完成了三小姐的嘱托。 元王爷见她满脸泪水,更加仔细打量起她。这丫头,现在知道怕了,哭成这样。不过她说对了,老太君即使真的谋杀亲夫,也是站着受审。 “各位大人,现在涉及到案中案。方才她所言都需派人一一核实。只是冯老太君尚在狱中,的确与制不符。我看,还是先将老太君请出来吧。” 梅尚书左右看了看,点头道:“的确如此。” 钱方照急忙转身,对身后的人下令道:“还不快去将老太君请出来。快去。” 冯老太君在牢里只待了三个晚上,苍老憔悴,看着已似风烛残年。 “老夫人。”春喜想朝老夫人爬过去,短短的距离却如万水千山。 见老太君站不住,元王爷道:“赐座。” 春喜忍不住投去感激的眼神。 久久不语的梅尚书道:“你这个丫头,好生狡猾。分明是奴告主,敲鼓却说告的是大理寺。是谁教你的?” 刑部尚书李仁青摸了下下巴。其他几位大人也咂摸起尚书令大人话中的深意。(未完待续。) ------------ 077 国策 上一次登闻鼓响,应该是在贞武二年。txt小说下载80txt.com 大丰的登闻鼓这么多年都没人敲,是因为,不管奴告主、民告官,都要滚钉板。一般滚完钉板,敲鼓之人差不多也没命了。而下级官员越级告上级,是先打五十杖,亦是重刑。 唯独状告官署,只需承受二十水火杖。 敲鼓告官署,乃是参与国政,状告之人,必须提出与诉告相应的国策。若不然,这登闻鼓岂不每天都要吵死。 可是,跪地之人不过是个小丫鬟,年不到双十,能提出什么治国良策。 元王爷也想到了这一点,饶富兴味地看着春喜,她还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不成。 春喜缓缓抬头,不紧不慢道:“贞武元年,洛京人口不足五十万。经过十年的发展,加上人口迁移,洛京人丁暴增,将近一百万。但是洛京管治依旧循的战时旧例。大理寺下没有能调动的兵马,只有大理寺卿一名,寺正二人,其下推丞、断丞、司直、评事、主簿总共不过三十余人,捕快皂隶等亦不足百人。 而洛京分为内城三十六坊,外城七十二巷,以及东西南北附近郊县。假如一天只发生一起凶案,一个月是三十桩,大理寺的人力根本不足以查案缉凶;何况,洛京一天绝不止一桩案子。除了盗匪,还有毛贼、采花贼、老千、拐子各种作乱之人,以及流民和乞丐。大理寺没有足够的兵力,如何维持洛京的安稳。” “奴婢状告大理寺,正是因为现在的大理寺,胡子眉毛一把抓,根本是一团浆糊。奴婢拙见,大理寺该扩充编制,增加兵力,恢复前朝的五城兵马司。官员分区域管辖,将洛京的案子按照轻重程度分门别类,比如凶杀案、抢劫案等性质严重的,可归类为刑事案件;郊县村民经常丢牛丢猪,这种归为民事案,分组处理,有的放矢,以便更好维持洛京的长治久安。(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奴婢说完了。” 全场寂然。 百姓们大多不懂,那一串串官职名称压根儿都没听过。 几位审官却都是内行人,个个伸颈侧目。一个下人,怎么懂得这么多。 这是国策吗?关系到整个洛京的守备与安全,当然算。 京城的巡防现在在羽林卫手上,大理寺没有入编制的兵马。所谓入编制,就是能打仗能出战。若按照她之言,大理寺卿可就不是文职了。 梅尚书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这个丫头,真该杀啊。 御史大夫郑大人道:“兹事体大。这位姑娘今日说到了安平侯府的三件案子,现下还不能定性。恐怕得皇上亲自定夺。不过,她这个登闻鼓,倒是没敲错。” 几位会审官都点头认可。日头开始西移了。 梅尚书道:“几位大人,老夫看今日一时半会怕是审不完,不若明朝再审吧。” 其他几人看向元王爷。 “还早,再等等。” 钱方照不敢扭动,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很快,事情有了眉目。回来的第一波人马是刑部的。从大理寺断丞家里搜出了一箱银锭子,三千两银票,还有一些值钱的金银珠宝。 第二波人马是皇上从雪花卫挑出的一队兵马,他们训练有素、手脚麻利,回来的时间与前面那队相差无几。至于从钱府抄检出的东西,啧啧…… 禁卫军的小队长高声道:“钱府库房东西太多。小的们急于回来禀报,那些易碎的瓶瓶罐罐就没有搬出来。带回来十万两银票、一颗大珍珠、一箱珍藏的书画、一箱珍宝首饰。” 银票倒罢了,最打眼的是那颗比猫眼还大的东珠。傅曼烟站在台下,看着都觉粉彩莹莹、遍体通透。绝对是难得的宝物。 众人吸了口凉气,台下的百姓直接怒了,开始喧哗不已。有提着菜篮子的,直接将菜叶鸡蛋就扔到台上。难怪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当官的都是黑心肠的,贪赃枉法,半点良心都没有。 “肃静。”元王爷目光凛冽。“钱大人,这些东西,你怎么解释?” 钱方照跌到地上,像一滩烂泥。 怎么会,怎么将他攒了那么多年的家底都搜出来了。傅二老爷不过是给了他五千两的银票啊。他不该收的,不收这几千两,就没有这桩祸事。他,好悔啊。 “那这里就交给诸位大人了,本王先进宫一趟。先走一步,告辞。”元王爷站起身欲离去,末了看了春喜一眼,问道:“敲鼓之人可要安置好,以免出现什么变故。” 其他几位大人你看我我看你,还真不知如何安置合适。 郑大人拱手道:“但凭王爷安排吧。” “那就将敲鼓之人和老太君一并带到本王府中,想来应该没有宵小敢去本王府里杀人灭口。” 老太君虽十分惊诧,但依旧施礼道谢。 然后,元王爷对一个随从交代了几句,方才离开。 傅曼烟也感奇怪,元王爷怎么如此帮忙。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多想,反正元王府足够安全。眼波流转间,她看得很清楚,尚书令大人的脸,低下时黑如锅底,好像十分不高兴。 众人皆以为,元王爷先行一步是同皇上禀报公审的情形。但元王爷进宫后,先去福寿宫见了太后。福寿宫的廊檐下点满了橘色宫灯,看起来美不胜收。 太后还未开口,元王爷迫不及待道:“太后娘娘,臣弟今日前来,是为上次您说的事情。臣弟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无心成家,您的美意,请恕臣弟只能推却了。” 元王爷是先皇唯一的弟弟,年纪却跟皇上湛王差不多,太后对他一向视如子侄。 太后和蔼问道:“人生在世,脱了一回胎,哪有不成家生子的。再说你又是皇室中人,若不留个香火,哀家怎么对先帝交待?” “臣弟从小在终南山长大,清心寡欲多年,实在无心子嗣之事,只怕耽误了那些姑娘家的大好芳华。还是作罢了吧。” “怎么这么快决定了,上次不是答应哀家说会好好考虑的吗?” 元王爷心跳顿了一下,淡淡道:“臣弟想去蓬莱岛瞧瞧,听闻那里有仙人踪迹,若能求得仙丹,再回来献给太后和皇上。这一去,恐怕又是数载,所以……” 太后听得他如此说,不好再勉强。“那就依你吧,记得时常回来看看哀家。” 太后轻叹一声,先帝的兄弟就剩下这一个无心尘俗的,甚好,甚好。 “臣弟告退。” 太后看着元王爷离去,既安心又烦恼。元王爷离洛京越远,她心里越踏实,可是…… 秋姑姑笑道:“元王爷下月又要离京了吧?这是好事啊,太后怎么闷闷不乐。” 太后摇了下头。“你叫人给平国公府的王老夫人带个话,让她明日进宫一趟。” 秋姑姑恍然大悟,原来,还是为了大采选之事。(未完待续。) ------------ 078 皇上亲审 没人想到,第二日,皇上会亲临午门主持公审。[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本是用来秋后问斩的刑场,里三层外三层,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人踩上凳子,以便一瞻圣颜。 百姓实在是太多。为免出现踩踏等事故,皇上临时又增调一批禁卫军维持秩序,高台四面都立了“肃静”的牌子。 傅曼烟还是站在昨天的位置,离高台很近。 皇上开门见山。“钱方照,你说说,你那些金银财宝都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颗大东珠,朕的皇宫里面都没有。” 钱方照脸色灰白,看着如同丧家之犬。 “臣,那些都是臣这些年积攒起来的家底?并非受贿所得。” “好,好。你算给朕听听,你一年俸禄几何,攒够十万两需要多少年?” 钱方照默然无语。若是搜出的只有这十万两,他还能遮掩一二,关键是那颗大东珠被搜了出来。那是一颗举世无双的粉色东珠。从前送他东珠的方士就说过,此珠出自南海,能聚人间灵气,为罕见的至宝。 这东珠的来历,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臣有负皇上圣恩,罪该万死。都是臣一时鬼迷心窍,辜负了皇上的教导。如今,臣愿将家财尽捐于国库,但求能弥补臣之过错,能让百姓平息心头之恨。” 皇上呵呵两声:“那朕可要多谢爱卿了。来人,传朕口谕,今日起革去钱方照大理寺卿之职,待公审完,就关押到刑部大牢。” 皇上不是傻子。钱方照的银子从哪里来的,都是谁送的,当然要审,但不能公审。(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想起昨晚元王爷说的话,皇上内心澎湃激昂。 那个敲鼓的丫鬟,敲的太及时了。 自从找到那封密诏,他就反复思量,该怎么安排两万飞燕骑。 十年前,飞燕骑人高马壮,装备精良,是父皇专门挑出的一支远征军,擅长千里突袭,攻敌不备。父皇临终前,将这两万兵马重新编制,打散分配到禁卫军里。并且,将这支军队的虎符交给了大将军、敬候杨胤。 可是,飞燕骑是骑兵,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战斗力早就江河日下。若继续在京城呆着,以后别说野外作战,估计连大盗都杀不死。一支骑兵,需要多少个****夜夜才能训练成才,前线杀敌。 可惜,太可惜。 他一直想将飞燕骑的作用真正发挥出来,可惜父皇的遗命不能违背,他只能费尽心思寻找密诏。 就似天降祥瑞一般,现在出现一个人,让他拨云见日。 不用将飞燕骑调走,就可以让这支队伍动起来,而且,还能让它变得更厉害。 他要感谢这个提出修改洛京巡防之策的敲鼓之人。 “你就是敲鼓之人?报上名字。” “奴婢名叫春喜。” “是你提出,大理寺应该扩充编制,恢复五城兵马司。” “只是奴婢的一些浅见,还需皇上圣裁。” “朕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洛京的人丁数量的?还有朝廷的官职官署,你似乎都很了解。” 春喜心中渐定,幸好,答案都是准备好的。 “奴婢从小在梧州冯家长大,冯家藏书多,奴婢从中受益匪浅。来到京城后,又跟在老太君身边,老太君对奴婢万般善待,多有指点。因此,知晓了这些。” 皇上连连点头,感叹不已。“冯家百年树人,真是我朝之幸。你虽为奴婢,对主家忠心不二,有情有义。很好。你提出的洛京巡防之策,朕很满意。你有何愿望,朕要大大赏你。” 春喜惊喜交加,低头道:“奴婢只希望皇上圣体安康,大丰国祚绵延,老太君平平安安。” 全场哑然。 这姑娘,怎么放弃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皇上亲口许诺,想要什么不能要。 元王爷倒是微微一笑。 皇上愈发喜不能抑:“好,朕今日就来亲审老太君之案。” “多谢皇上,皇上圣明。” 台上的人越来越多,涉案的相关人员都被带到一旁。 傅曼烟一直在观察皇上。皇上的坐姿一看,便知道是个极其自律之人。这样的一个皇帝,勤俭、克己,是如何将江山弄丢的呢?要改变不念大师说的前世,还需了解更多的中间环节。 再抬头,她看见自己的好二叔,踉跄着跪到台上。 “傅仲德,昨日大理寺断丞家中查出的财物,可是你贿赂于他?” “微臣惭愧,微臣完全不知道此事。” “可是那银票,却是你夫人从万盛钱庄取出来的,上面有钱庄的印记。” 王氏膝行一步。“皇上,臣妾冤枉啊。上月府里死了两个人,这种事情总是不宜张扬,那断丞大人查案辛苦,臣妾也只是让他们买些茶水喝。放到哪家大户,都是这个礼性,这怎么算贿赂呢?” “你给了多少辛苦钱?” “不过二百两银票。” 二百两,对于王公贵族之家,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数目…… 皇上不欲同她纠结,直接看向那断丞。“安平侯府死了两人后,是你跟傅家的人说,案情悬疑,恐为鬼神所为?然后,傅大人请了法师到府中驱邪?” 那断丞张口结舌,“这,这……” “查案本就是尔等职责,却借机收揽钱银,随意停放死者尸体,还要将凶手推卸给鬼神。你们就是这么查案的,难怪春喜说大理寺渎职又欺君欺民。朕看,这三条罪都是实情。” 皇上的态度,几位陪审官员早心知肚明,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给大理寺求情。 反正那个敲鼓的春喜,是因祸得福了。 在皇上手上拿着卷宗,心里却在拨打自己的小九九。 这次登闻鼓事件,最主要是帮他解决飞燕骑这个心头大患,二来,还可以借机破一破大丰迷信的风气,让老百姓在潜移默化中,淡薄对鬼神的信任。 至于为冯老太君洗刷冤屈,不过是顺带。 皇上放下卷宗,道:“老太君年迈,还是坐着吧。关于流言,朕想先听听你的说法。” 老太君站起身。“老身惶恐,老侯爷如何走的、哪天走的,老身完全不知。”(未完待续。) ------------ 079 老太爷究竟怎么死的 气氛有些哗然。qiushu.cc [天火大道] 老太君正色道:“老身住在松鹤堂,老太爷的院子在卧薪斋,平日衣食寝居都有婆子丫鬟服侍。那边的情况,嬷嬷隔三日汇报一次。这月初二去过卧薪斋之后,老身就没见过老太爷。是嬷嬷,初六从外边回来才听到流言。那时候,正在烟儿的院子,衙差冲进屋,将老身带到了大理寺的监牢。” 说到初六,老太君满脸悲痛,烟儿就是初六出的事情。 皇上瞅了瞅钱方照:“朕让你彻查此事,没让你直接将冯老太君下狱。钱大人,为何你不顾礼制,直接派人将老太君关起来,可是收了谁的银子?” 说话间,他看了看傅仲德。二老爷收到那质疑的眼神,立刻将身子躬得更低。 钱方照双手扑地,连磕几个响头。“皇上,那是因为有人举报,安平侯府的老侯爷是被谋害的,谋害之人从前就是老太君身边的贴身侍女,名叫秋悦。” “哦,此人何在?” 一个手戴枷锁、披头散发的女子跪着上前。她的声音极为粗嘎,听起来带着重重的磨砂感。“民女叩见皇上。民女名叫萱草。” 女子抬起头,皇上才看清她右边脸颊已经坏了,一块烫伤的疤痕直接爬满半张脸。不仅脸毁了,嗓子好像也受过伤。 皇上甚为疑惑:“你说你叫萱草,为何钱大人说你叫秋悦。” 等候多时的祝妈妈开口道:“皇上,她就是秋悦。从前是伺候老侯爷的,趁着喂药的时机,他给老太爷下毒。后来,被打了板子,丢进了乱葬坑。结果,她捡回一条命,改了名字叫萱草。侯府的下人可以作证,就是她害死了老侯爷。” “哪个是证人?” 蕊儿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坏了,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叫蕊儿,曾亲眼看见秋悦给老侯爷下药。” “下的什么药?” “蒙、蒙汗药,是她自己打板子的时候交代的。老侯爷本来就中风,喝了几个月的蒙汗药,时常昏睡。三官庙里的袁大夫说,老侯爷本来就血脉不畅,若天天这样躺着不动,只会性命垂危。果然,没过多久老太爷就不行了。” 皇上审视了下老太君,蒙汗药不会致死,依照老太君的性子,倒是真有可能。 台下开始窸窸窣窣。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一个妇人低声议论:“若她真是老太君的丫鬟,那不就是老太君谋害亲夫吗?” 还有个挽着袖子的打铁匠说:“那袁大夫医术了得,就住在长宁街上,与我家打铁铺子只隔几户人家。” 皇上站起身,刚想走动走动,记起现在不是宫里,让民众看到他不安的样子,甚为不妥,硬生生又坐回椅子上。 思考了半天,觉得关键还是在于,这个秋悦和萱草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你说她叫秋悦,她说自己叫萱草。你如何证明她就是秋悦?” 蕊儿已经没有退路,坚定道:“秋悦跟奴婢都是老侯爷屋子的,她化成灰奴婢也认得。” 两边各执一词,皇上也不知如何断定。 思索片刻,问道:“这个萱草是在哪里抓捕的?” 钱方照忙回答:“在那个叫朴居的素菜馆,朴居窝藏重犯,已经封了。” 皇上讶然,怎么又扯到朴居头上了。那“朴居”秦彻还有一半的股,三小姐又承诺朝廷需要就捐银子,等于就是国库的,封了怎么行。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他看向刑部尚书,道:“李大人,让朴居的官差都撤了,朴居不能封。” 钱方照虽不知道怎么触犯了皇上的逆鳞,但他已是戴罪之身,若再让皇上不高兴怕是彻底不能活了,急忙辩解道:“皇上,朴居窝藏杀人犯,微臣、不,草民是打算提审朴居的东家,让他交代这个萱草的来历。” 皇上瞅了台下的傅曼烟一眼,东家,东家不就在台下吗? 钱方照继续道:“朴居的东家是皇商何秉心,他说那个萱草是大东家带进去的。后面的,草民还没来得及调查。” 傅曼烟嘴角微动,她等的这刻终于来了。 何秉心道:“皇上,我们大东家来了。” 傅曼烟缓缓拾阶而上,百姓们蠢蠢欲动。 有人叫道:“是傅家三小姐,那个小神童,就是她。”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 王氏怔怔看着傅曼烟的身影,没想到这个丫头在百姓当中如此有声望。 傅曼烟身后跟着檀香。 檀香不紧不慢打开一张纸,跪捧上前。 “叩见皇上。我家小姐不能说话,但可以写字,由奴婢转述。小姐说,萱草进京寻亲,到京城后相公染了重病去世。所有的银子都用来看病抓药,回家没有盘缠,只好跪在路边卖身葬夫。小姐见她可怜,买下她到朴居后厨里打杂。萱草右脸天生有胎记,而秋悦在府里被打了三十板子后就死了,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人。” 皇上虽然好奇三小姐怎么变成了哑巴,但现在不是问询的时候。 他大手一挥,“那就让安平侯府的下人,都来认一认。看萱草究竟是不是秋悦。” 衙差们闻风而动。不到半个时辰,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车夫小厮接二连三上了高台,跪满一地。 战战兢兢之后,开始认人。 “不是。” “有点像,好像不是。” “不是。” …… 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不是。 说“不是”的人越多,傅曼烟心头的恨意越重。萱草容貌嗓子尽毁,她会记着。她自己的苦,她也会记着。 眼见大局将定,皇上刚准备宣布萱草不是秋悦,蕊儿忽然大叫:“秋悦的背上有一颗黑痣,脸可以变,身体总不能换。” 萱草终于抬起头,万分讶异地看向蕊儿。 为什么,蕊儿对她有什么刻骨仇恨,如此对她。 蕊儿的目光毫不退缩,别怪我,我没得选。 她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坏人。 从什么时候呢,应该是被打板子起,然后帮着二夫人做事,一点一滴,什么都变了。 傅曼烟一时愣住了。事情超出了她的估计,没想到还有验身这一遭。 怎么办,怎么办?她还是不够谨慎,这一关怎么过? 心急如焚之际,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竟然自动劈出一条路,如仙人念了避水诀,然后潮水往两边分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是不念大师。 大丰最尊崇的神仙般人物。 皇上先是惊喜,可看到老百姓对大师如此膜拜,又生出一股无名怒火。总有一天,他要打破卜算子的神话。 皇上的心思变动就在烟波流转间,傅曼烟感觉到了。她看着大师,试图从大师身上找出皇上不喜之处。 不念大师合掌念道:“阿弥陀佛。诸善奉行,诸恶莫作。” 他看向蕊儿,问道:“姑娘,老侯爷是怎么死的?” 蕊儿不认识大师,但看众人的反应,也知道这个和尚绝非常人。她鼓足勇气,道:“是秋悦害死的,就是她。”然后,伸手指向萱草。 “姑娘为何要打诳语。明明是你害死了老侯爷,为何要陷害她人。姑娘是个可怜人,怎么不能懂得,那也是个可怜人。阿弥陀佛。” 蕊儿震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晚,老侯爷又拉在床上,她再一次给他翻身子换衣服换褥子,实在是太累太厌烦了。于是,她找出那包珍藏已久的药粉,喂药的时候放了进去。 这个和尚怎么会知道的,那晚的事情,不该有人知道的。 全场皆惊。竟然是蕊儿害死的。剧情来了大反转。 蕊儿缩起身子,颤颤巍巍。她马上要被处死了吗?不行。 电光火石间,她瞥到傅曼烟。三小姐哑了,不能说话了。 对,推到她身上,谁叫她不肯帮她离开卧薪斋,离开那个地方,根本不会有这些事。 蕊儿喊道:“是三小姐,三小姐让我这么做的。” 王氏喜得按住衣角,关键时刻蕊儿还真能顶事。 傅曼烟不动如山,不能说话也不写字。 她突然很想嗤笑。死到临头,还要拖人下水,这算是负隅顽抗吗? 有不念大师的读心术,蕊儿今天死定了。 不念大师再度合掌:“施主真是执迷不悟,如此地步还想害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有大师在此,根本没有人相信意蕊儿的话。 皇上金口一开:“这个蕊儿心思恶毒,谋害主子,还妄想诬陷他人,就地处斩。” 然后,冷眸看向刑部尚书。“至于钱大人如何量刑,就全权交给李大人。记得,好好审。” 刑部尚书忙躬身,“臣遵命。” 一刻之后,蕊儿的头颅掉在午门闸刀下,死不瞑目。萱草和老太君无罪释放,春喜当场被老太君认为干孙女,与三小姐同辈。 皇上快意地写了两幅字,一幅“朴居”是之前承诺给三小姐的,一幅“桃李满门”赐给梧州冯家。 老太君亲手接下两幅字。“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 傅曼烟跪送皇上的背影,暗道:我来帮你,改变历史。(未完待续。) ------------ 080 王家姑娘 登闻鼓事件震惊朝野,公审结束后的早朝,波云诡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原大理寺卿钱方照撤职,由大将军即敬候杨胤接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是杨胤自己,也惊讶万分。 前段日子,皇上还想着收拾勋贵,那些侯府公府都心惊胆战,纷纷交代家里的子弟,收敛心性,在外头切勿惹是生非。 谁知,皇上这会又对敬候厚待有加,爽快地给了两万兵马不说,还命杨胤对大理寺重新整顿。钱家抄出的银子,直接给了杨胤用作洛京巡防。 大理寺卿,那是正三品的实职。飞燕骑,一下收编为五城兵马司,归到大理寺名下。 又给银子又给兵,大理寺还要增加不少职位空缺,敬候瞬间变得炙手可热。 诸位侯爷长吁短叹,他们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呢。 唯有杨胤,惊讶归惊讶,对皇上的用意还是清楚的。 皇上这招实在高明。这样一番调整,飞燕骑不用离京,未曾违背先帝的旨意,也不用再枯守皇宫。想到又能重新带那些老弟兄们,杨胤热泪盈眶。 幸运啊。几个月前南安候被削爵之后,国公爷王敬屡次邀请他上门做客,都被他婉拒了。 亏得没有蹚浑水。 杨胤接替大理寺卿的任命由皇上亲自下旨,外加一纸诏令贴到午门外的墙上,公告天下。 百姓们都知道了,新的大理寺卿是敬候,是先帝在位时的大将军。 老百姓乐意吗? 无不服气。 杨大将军,久负盛名。这几年虽然未曾带兵,但几十年攒下的军功不容抹杀。 这样大的喜事,敬候府不得不请上同僚,摆上几桌。所谓锦上添花,烈火烹油,正是如此。敬候府来来往往的官员不知几何,大门口车水马龙,未见消停。 结果,几桌远远不够,杨胤的管家又直接从“一品居”请大厨帮忙安置酒席,喜宴一直持续到天黑。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平国公王敬见杨家势起,便动了心。 杨家,正有几个逢娶妻之年的公子,杨华杨瑞,一个十七,一个十八。国公爷看中的,当然是嫡子杨华。与王家姑娘王沁正好年岁相当,两人外貌皆不俗,十分般配。 王敬越想越合适,回了平国公府就去找自己的夫人蒙氏。 “沁儿呢?” “在屋里呢,心情不好还能去哪?” “你可有进宫给太后请安?” “今儿去了啊,怎么了?” 王敬有些慌张:“你跟太后说沁儿的事没有?” 蒙氏浑不在意答道:“老爷怎么大惊小怪的。我既然进宫,肯定要跟太后说啊。” 王敬一把捏住蒙氏的手,问道:“人选可是确定了?” 蒙氏用力一甩,羞臊道:“老爷,这是做什么,没头没脑的。上次太后说元王爷一心求仙问道,无意成亲,让我再给沁儿挑一个。今儿我便回话,希望能将沁儿指给湛王……” “啪——”,王敬一个巴掌,将蒙氏打懵了。 蒙氏瞬间红了眼。“老爷,你……你是要将妾身赶回娘家吗?” 王敬看看蒙氏狼狈的样子,后悔打重了。奈何心中又憋着一口气,直气得吹胡子瞪眼。“为何不先同我商量?” 蒙氏委屈地掏出帕子。 “老爷这话好没道理,我几时不与你商量。前几日,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说,沁儿绝对不能进宫,让太后将沁儿指给王爷。沁儿瞧中了元王爷,奈何人家就是没有成亲的打算,我有什么辙?再来说薄王爷,惯爱花天酒地,难道让沁儿嫁过去受罪?这不就剩下湛王爷了吗?” 王敬来回转悠,口中不住骂道:“蠢妇,蠢妇。你毁了沁儿一桩好婚事。” 蒙氏从没听国公爷这么骂过她,质问道:“妾身如何蠢了,不都是老爷的意思吗?如今,又怪起我来了。” “你,你……真是气煞我也。若不是你坏事,我是要将沁儿许给杨家的。” “哪个杨家?” “你说哪个,敬候杨胤,现在的大理寺卿。那杨胤如今颇得圣宠,沁儿嫁进杨家是一桩大好事。” 蒙氏软了几分,捂着脸道:“老爷,那现在怎么办?” 王敬斜睨了她一眼。“能怎么办,只好作罢了。你说你,太后让你挑人,你就真的在王爷里面挑肥拣瘦了。谁给你的胆子?太后不过那么一说,你怎么能直接说看中湛王呢?那是太后的儿子,由不得你挑拣。” 蒙氏这才后怕起来。“老爷,妾身知错了,可有法子弥补?” 正说话间,王沁冲了进来。 她躲在门边听了有一会了。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她不得不留个心眼。 “父亲,女儿不想嫁给湛王。”王沁嘟起了嘴。湛王爷已有正妃,她可不想做妾。就算是侧妃,那也还是妾。 “住口,你一个女儿家,什么想不想嫁的,岂能由着你的性子。你吃的用的,都是王家给你的,若不是生在王家,你以为你能过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 王沁被噎得眼泪都出来,一时不知如何辩驳。 “你是王家人,王家危难的时候,难道你不该为家族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吗?再说了,湛王府岂是那么好嫁进去的。” 王沁泪眼朦胧道:“王家怎么危难了?” “我告诉你,现在你的婚事别说你,就算是我跟你娘,都做不了主。太后娘娘将你指给谁,你就嫁给谁。” 王沁恼羞成怒:“谁要嫁湛王自己嫁,反正我不嫁。让女儿做妾,女儿宁可进宫。” 甩完脸便跑出了房门。 王敬瞪着蒙氏,怒道:“你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哪有半点规矩。将她禁足一个月,省得嫁出去给我丢人。” 蒙氏越发感到委屈,她现在两头不是人。女儿嫁不成元王爷,心中不悦;老爷看中的杨家,也是怨气重重。早知道,她就撒手不管了。 王敬气冲冲去了内书房。老公爷正在里面提着手腕练字。 “父亲。” 老公爷淡定地问道:“因何而怒?” “父亲莫怪,儿子方才因为沁儿的婚事失态了。” 老公爷这才放下毛笔,叹道:“不怪你,你心里头的担子重。虽然筹划的几件事情都不顺利,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败了的,就不要去想了。” 王敬见父亲如此通情达理,心底反而更觉不甘心。一切的源头,都是那个傅曼烟。 因为她,才有登闻鼓之事,那支飞燕骑才会被皇上重新启用。傅家二房,也等于是废了;还有大理寺卿。他们这边少了一个三品大官,这个缺不好补上。 还有,敬候。 敬候杨胤,原本也是有可能拉拢过来的。 知子莫若父。老公爷道:“其他的先放一放,现在最紧迫的是钱方照那边,可要打点好。” 这句话,浇熄了王敬心底的怒火。 是啊,现在不是记仇的时候,还有正事要做。 没过几日,钱方照在刑部大牢里上吊自尽,留下一封悔过书,声称“臣愧疚万分,五内俱焚,只能一死谢天下”。 皇上万般愤怒,却也知道朝中大臣盘根错节,一旦彻查必定拔出萝卜带出泥,朝局难免动荡。 想到不念大师提醒的“以稳为上”,便不再深究了。 过了这段纷纷扰扰,皇上终于有时间思量,定下大采选的最后名单。一嫔、两美人、三才人,皆为朝臣之女,一个勋贵家的贵女都没挑。 太后看了人选后甚为不满,皇上连她母家余家的姑娘都拒了。 为哄太后开心,皇上将钱方照家里抄出的大东珠送到了福寿宫。 太后火眼金睛,一看那颗宝珠就知道不是凡品,便不再责怪。皇上再过去问安时,就一切如常了。 而王沁,最终被太后指给了薄王爷。(未完待续。) ------------ 081 有仇报仇 王家得知王沁将要嫁给薄王爷为正妃,怎么说呢,全家不冷不热。(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薄王爷虽说喜欢花天酒地,又没什么实权,但嫁给她总比伺候皇上好。 王家跟当今皇上,各站一边,王沁一旦进宫,只能是颗废棋。 可是王沁今年才十五六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娇宠着养大,哪里懂这些利害关系。 她一心想嫁的,是元王爷。 不能嫁给心中的良人,她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时常打骂屋里的丫鬟;然后,蒙氏只好真的罚她禁足一月。最多也只能禁一个月,到冬月王沁就得备嫁了。 王沁做的是正妃,备嫁准备的东西多,一应礼仪流程都复杂;而傅瑾,是给湛王做侧妃,下月一顶轿子就可以抬进湛王府。 不同于王家的阴霾天,安平侯府是艳阳高照、喜气洋洋。 老太君回府了,下人们都以为进了大理寺的监牢,应该出不来才对。 但是,老太君安然无恙地回来,还收了春喜为孙女。 以后,春喜就是侯府真正的主子。 冯老太君的父亲、梧州冯老先生来到安平侯府,与女儿、外曾孙女共叙天伦。 还有三小姐,竟然是朴居的东家,店铺有皇上亲笔题名。跟着三小姐的人,都有福了。 到处都在偷偷议论。 针线房的周婆子跟看二门的黄婆子在园子里唠着嗑。 黄婆子一脸羡慕。“真是同人不同命呢,你说说,有的人咋就那么好的命?” “就是说,你看看那几个族里的小姐,一个见了阎王,一个嫁进王爷府。啧啧……对了,你们家木鱼在三小姐那边不也是大丫头吗?以后你可省心了。” 黄婆子有日子没见到木鱼,愁道:“省什么心啊,以后还不是要到处寻摸人家。[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周婆子撇了撇嘴:“也是,木鱼十二了。”看了看四周,放低嗓门道:“你说三小姐怎么成了哑巴,一晚上的事,莫不是撞鬼了?” 黄婆子神神秘秘道:“应该跟二房丢不开关系。” 周婆子看她那样,好似知道些内情,心痒痒道:“快跟我说说。” “嘘,有人过来了。走吧。” 走过来的是荔枝。她正打算去佛堂看看常姨奶奶。 很快到了西边的竹林。空气里有一丝异动,她驻足聆听。然后,转身准备原路返回。 一人从竹林闪到路当中,挡住她的去路。 荔枝皱起眉头,这人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在琉璃院时打过一次照面。 琉璃院的粗使婆子。 此人就是崔嬷嬷。她没有说半个字,一掌朝荔枝的颈项劈过去,荔枝头颈一转,轻巧地避掉。 两人呼呼生风地过了数十招。 崔嬷嬷试出来了,荔枝的功夫远在她之下。那就不用打着玩了。 她使出五成力气,反手扼住荔枝的一只胳膊,用簪子在她手腕处用力一挑,荔枝顿时感到一股剧痛。 崔嬷嬷接下来如法炮制,又挑断她另一只胳膊的手筋。 荔枝疼得在地上打滚,口里溢出痛苦的呻吟。 “告诉二老爷,以后要安分一点。” 崔婆子丢下这句话,悠然自得地离去,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琉璃院时,傅曼烟正在做着各项离开的准备。 九月二十五是她的生日,她打算过完了再去寒山寺。 这一去至少两年,要与祖母分开这么久,她怎么放得下心。所以,在离开之前,要把牛鬼蛇神都收拾了。 她一看崔嬷嬷的表情,就明白荔枝已经处理好。提起竹刀写道:再留两年可好? 崔嬷嬷想到秦彻之前的叮嘱,点了个头。 傅曼烟知道,崔嬷嬷肯留下帮忙,都是因为秦彻的交代。 秦彻出京这么久,音信全无。也不知,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她从书里取出信笺,递给崔嬷嬷。崔嬷嬷看到信封上“秦彻”二字,就懂了。 傅曼烟四下打量。这个房间她住了近半年,看起来跟刚醒来时没什么差别。 可是,身边的人却有大不同。从无到有,再到无。 拂尘和宝幢去终南山学武。 秀儿常住沟头村,以后还要去别的庄子。 几个小的都是孤儿,无亲无故,她是要留着的。 还有几个大的呢?不知道她们可想好去处了。 傅曼烟走到花几处倒了杯茶,茶水是热的。不禁浅笑一下,人走茶不凉吗? 看来,莲花也是可造之材。她冷落了莲花那三个好几天,莲花没有受影响。 崔嬷嬷见傅曼烟又开始写字,上前一看,写着:都叫进来。 大小丫鬟鱼贯而入。通过站位就看出远近亲疏。 檀香离傅曼烟最近。 拂尘宝幢是一组,玉印如意宝瓶那些小的一组,莲花宝伞一组,绿柳木鱼是一组。 秀儿刚从庄子上回来不久,搞不清状况,站到绿柳旁边。 她只知道,府里已经翻天覆地。 蕊儿,死了。春喜成了正经小姐。二老爷已经按制丁忧,当着众人的面打了二夫人两巴掌。 听说,二房为了谋得当家的位置,将老太爷的死讯藏了两天,想栽赃给老夫人。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铃铛把几本旧账册往桌上一扔,二夫人掌家时贪了不下万两银子的事情曝光了。二夫人丢了库房管事权,钥匙现在到了铃铛手里。 各种各样的说法。 绿柳说三小姐哑了之后性情大变,瞧着有些阴森。 还有婆子说,二夫人做贼心虚,一见到三小姐就充满惧怕。 绿柳现在彻底是懵的。可当她看到接下来的事情,她更懵了。 檀香道:“小姐问,谁将琉璃院跟朴居的事情说了出去?” 众人全部跪地,纷纷说没有。 “没有在外说过的,都站起来。” 所有人都起了身,除了木鱼。 傅曼烟深深凝望住跪地之人,似乎在问:为什么? 那天,不念大师告诉她,她变哑是因为中了两样毒。一是三日醉,应为太后宫中沾上的;一是青蕃叶,应是二房下的。两样都是致命的毒药,碰到一起却发生奇怪的反应,变成另外一种特殊的哑药。卜门的秘药当中,就有这一种。 阴差阳错之间,她完成了卜门的献卜礼。 那么,二房让谁在她杯子里下的毒呢?做恶梦那晚,她喝光了花几上的茶水。 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摸进琉璃院下毒,一是琉璃院里有内奸。 她这几天对丫鬟们都很冷淡,如果是内奸,应该会有所动作。但所有的丫鬟表现都正常,以她们的年纪,没有给她下毒还能装若无其事的定力。 这么看来就是一了。 琉璃院丫鬟婆子众多,那人能悄无声息摸进来,身手应该不错。除了荔枝,曼烟想不出别人。 但,肯定有人泄露了琉璃院这边的消息。 不然,萱草的事情不会被人知道。萱草进朴居时,本就在右脸贴了块假胎记。这样都能让人查到,除非有人泄密。(未完待续。) ------------ 082 哭泣的木鱼 怎么算,都是木鱼的嫌疑最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傅曼烟还是想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至少得弄清楚自己被背叛的原因。 木鱼哭喊道:“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有时候心里不痛快,就跟夏花絮叨几句,奴婢真的没有出卖小姐。” 傅曼烟觉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她刚穿来时,木鱼也是跪在地上,因她醒来激动得求神拜佛。 那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双眼睛。那张小圆脸,一笑就有酒窝。天真、可爱。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变了。 丫鬟们恶狠狠地盯着木鱼。 檀香道:“小姐问,你因为什么不痛快?” 木鱼的眼泪越滚越长。“奴婢,奴婢以前是小姐最贴身的,现在,奴婢排不上号了。小丫头都比我有脸面,所以,我,我有时候就找夏花说说心底话。” 木鱼忽地瞪大眼:“夏花,夏花不会出卖我的,她说了不会的。” 傅曼烟直直望着木鱼。夏花不说不代表没人听到,隔墙有耳。 对于木鱼,她始终记着最初的样子,仍想多给一次机会。 檀香又问:“朴居的事情也说了吗?” 木鱼蔫了吧唧:“说,说过。” 檀香看了桌上那行字,在心里重复一遍才开口:“小姐说,让你走。以后,你不能在琉璃院伺候了。府里其他主子,哪都行。” 木鱼磕头不迭:“三小姐,奴婢知错了,你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呜呜……” 木鱼哭得稀里哗啦,额头也磕红了,但没有一个人可怜她。 檀香看向绿柳几个:“其他人,还有要走的吗?” 莲花道:“奴婢不走,小姐就算去寒山寺也总有回来的一天,奴婢等着小姐回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绿柳看看秀儿,求道:“奴婢以后跟秀儿一起住到庄子上,可以吗?” “小姐同意了。小姐说,剩下的日子大家好好聚聚,很快就各奔东西了。” 木鱼终于停止了磕头。 她磕了这么久,三小姐不闻不问,半点软化的意思都没有。 她不甘心,她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情,怎么就成了滔天大罪。 三小姐那么好脾气的人,为什么这一次就不肯原谅她呢。 宝幢冷冷看着木鱼嚎啕大哭。“你走吧,再不走让你娘来带你回去。” 木鱼跪着不动,心底还有一丝奢求,三小姐能突然回心转意。 最后等来的是她娘。黄婆子哭天喊地的冲进琉璃院,一见到傅曼烟深沉难测的眼珠子,立马熄了声。然后将木鱼连打带拽地拖走了。 木鱼的哭声渐渐听不见。傅曼烟忽然感到悲凉,自己的命运,因为木鱼一个不小心就改变了。 事已至此,无可再悔。 她的好二叔翻腾不出什么浪花。二房以后只能靠月例银子生活。若还想过以前的滋润日子,就花自己的私房钱吧。 傅芸和金鱼的死因不明,她也想了。现在查不到凶手,不代表以后查不到。等到她学成占卜之术,说不定就能手刃仇人。 傅瑾很快就会抬进湛王府。不念大师说,这一世已经改变,湛王短时间内不可能起兵。 因为上一世,湛王爷带的那支军队,就是两万飞燕骑。飞燕骑如今归到五城兵马司,湛王怎么都不可能调动得了。 那么,傅瑾这边暂时也算安全。 是啊,一切都妥当,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 不妥当的,只有她,跟她夭折的初心。 秦彻到底在哪呢? 秦彻此时离洛京也不远,只隔了上百里路,就在洛京南边的定州。 自从上次与傅曼烟在南城那间院子一别,当天夜晚就收到定州的密信,有人在定州发现了两名雪花卫的小喽啰,王七和薛四。这两人正是在秦广死之前跟着一起出的京。 秦彻一直觉得义父的死不寻常。 义父从前多少危险都过来了,却突然死在出京的路上。尸体最后是雪花卫送到秦家。 他一直暗中查访,找了三年都线索全无。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有可能知情的两人,他不得不亲自去定州。 谁知,这两人口风极严,怎么严刑拷打都不松口。 一晃眼就在雪花卫定州的分点僵持了小半月。薛四和王七早已经皮开肉绽,没有半分像人。 炮烙之刑向来是审讯的利器,他们的皮肉都被烫焦,烤肉的“滋滋”声叫人不忍听闻。 两人却依旧缄口不言。 秦彻的耐心即将告罄。他心底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洛京可能会出事。或者,是她出了事。 可他现在不能走。皇上那边还在催着找应无伤,分不出那么多人查义父的死。 眼前的事情很明显,义父的死与这两人脱不了干系。他们紧咬牙关,只是为了保住后面的谋划之人。 秦彻心底的焦虑层层堆积。不能再耗下去了。 他走进地牢,看上去如同煞神:“说,谁指使的?” 那两个跟死人一样,没有丝毫动静。 “最后问一次,你们说不说?” 秦彻狠戾的声音回荡在地牢里,地牢霎时间鸦雀无声。 两名暗卫疑惑地互相对望,还从来没见大首领如此动怒过。 今天,这是怎么了? “生火。” 暗卫惊了。这是要将他们丢进瓮里,放到火上烤。 “火瓮”之刑用得极少,一般人都用不上。看来,大首领是急了。 有人将布塞到两个犯人的嘴里,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柴火越来越旺,两人嘴被堵住,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们再怎么叫,外边也听不到。 薛四开始用力顶撞瓮盖。 “咚——咚——”撞击声越来越大。两个人都用力顶。 约莫过了半盏茶,秦彻昂了一下下巴。 两名暗卫揭开盖子,取下他们口中的布团,问道:“肯说了吗?” 薛四有气无力道:“是,是穆首领。” 两名暗卫大惊失色。 穆首领害了秦首领的义父,这样一来,雪花卫明暗两家岂不成了敌对。 王七听到薛四招供,心痛欲绝,大喊道:“你,背叛大人,我化成厉鬼也要找你。” 没等边上的暗卫反应过来,他用尽全力咬断牙根,一大口血堵住气管,没多久便断了气。 薛四羞愧不已,仰头大哭:“大哥,我对不起你。你先走一步,弟弟随后就来。” 然后,他毅然看着旁边的暗卫,“你们杀了我吧,我已无颜苟活。” 暗卫看向秦彻,询问他的意思。 薛四又道:“首领大人,能说的我说了,求求你,杀了我吧。秦首领不是坏人,穆首领也不是坏人,我将两个都害了,我有罪,我该死。求你成全我吧。” 秦彻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摆了下手。“给他个痛快。” 转身便走出地牢,牵了匹马往洛京方向奔去,心中念道:烟儿,我回来了。(未完待续。) ------------ 83 秋意浓 深秋的大丰安稳静谧,不念大师口中的上一世终于有了变数。求书网小说qiushu.cc记忆中的灾民遍地、满目疮痍,换成如今的风调雨顺、百姓欢喜。 当他知悉大理寺卿换人、飞燕骑编成五城兵马司的消息,他心中的愧疚终于减轻几分,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只是,仍旧不能肆意使用卜术。那天对蕊儿读心,后来嘴角就溢出血,以至于皇上都吓到。 快了,快了。 望着满眼金色的寒山寺,不念大师心中渐安。三小姐,也该来了。 忽然,一阵水花声打断他的思绪。 小沙弥明月朝水池扔了块石头,池中的鱼群惊得四处游走。 “明月,你在做什么?” 小沙弥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呐呐道:“师父,徒儿只是跟它们玩一下。” 不念大师长叹一声,“唉――”。这孩子只不过是寂寞。 “师父因何叹气?” “为师即将闭关两年,你可要爱惜山中生灵,勿再调皮了。若觉得无聊,你就去山下同那些孤儿玩耍。” 寒山下有大片药田。照看药田的是不念大师时常接济的村民,大师收养的孤儿大多寄在这些农家。从前,应无伤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明月心中的郁闷随即一扫而光。“师父,你终于同意徒儿下山了啊?” “嗯,只是要记得,万物皆有情。爱护小动物,就是爱护我们自身。” 不念大师之所以对明月不放心,是因为明月小时候喜欢到山中打鸟抓兔子,教训了好几回都不能全部改掉。 只是,明月毕竟不是真正出家人,大师不好对他过多苛责。 明月一心想跟他学武,从前还能教他一些防身的功夫;现在,则只希望他平平常常,像个正常的孩童一样,欢欢喜喜。 他两个徒弟,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上一世,明月被应无伤害死;这一生,他要让三小姐替他清理门户。[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他自己,终归下不去手。 想到这,不念大师打起精神,也该去准备送给新徒弟的东西了。 ******* 自从荔枝被抬回二房之后,二房那边真的安分许多,悄无声息。 傅曼烟觉得她的好二叔好二婶,还真是不堪一击。 收拾完纸老虎,她心底开始预习离别。和秦彻的永别。 九月二十五是她的生日,所有人齐聚朴居。吃完这一顿,明天这一大帮人就要各奔东西。 宝伞是哭着炒的菜。菜上桌时,那双眼睛已经肿成核桃。 这桌菜做的实在有失水准,不过大家食不知味,根本没吃出来。 老太君受不得这个场面,只略微动了几筷子。 等到宝瓶几个唱歌时,老太君又是好一阵心酸,便先回了府。 哭过笑过闹过之后,分离还是会到来。 傅曼烟不想分别的时候悲悲切切,便说起朴居和丫鬟们的安排。 她一条条写,檀香一条条念。 “左边院子买下之后,前院不动,只将后院打通。等我从寒山寺回来再修整。” “冬天生意不好的话,左边的院子就卖包子、卖粥、卖面条或者卖馄饨,价钱实惠些,卖给老百姓。” “双儿,你好好照顾萱草。萱草,你要安心养身体。等我下了山,你就到琉璃院跟着我。” “宝幢拂尘,没有银子了记得写信给檀香。” “秀儿绿柳,帮我多盯着几个庄子,日子会清苦些。” “宝瓶玉印如意,跟着胡姨娘好好学古琴,等我回来弹给我听。” 檀香念一句,哭泣的声音就重一分。 拂尘哭得最厉害,小姐还是那个全世界最最好的人,小姐没有变。 “还有什么我忘记的?” 宝伞揉了揉眼睛:“小姐,没有辣椒了。怎么办?” 傅曼烟立刻打了个激灵。对啊,这件事情忘记了。 怎么办,秦彻还没有回来。 春喜忽然道:“元王爷府里有辣椒,那晚我跟老太君吃的菜里面,有一道菜是辣的。” 傅曼烟吃了一惊,原来还是有人知道辣椒的。 “要不,回头去元王爷那问一问,看能不能买一些。” 曼烟写道:记得带份大礼,元王爷也算帮忙不少。 该说的都说了。散伙饭吃得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 将近半夜,傅曼烟又到院子里仰望星空。黑色的穹庐空空如也,没有半颗星子。她无声做了个口型,宁平。 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吗? 还记得上次,他在屋顶窥视她,被她发现后,躲进了那个墙角。 抱着一分幻想,傅曼烟缓缓朝那个角落走去,脚步很轻很轻。 可是,那里没有人。 傅曼烟失望地回了房间。 她进去后,秦彻从另外一个角落现了身。 默默凝望了她的屋顶一阵,秦彻风一般杀到雪花卫的审讯室里。 暗卫们心惊肉跳。大首领吃了什么药,跑到牢里杀人来了。 不断有惨叫声从里间传出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秦彻从里面出来。“都招了。” 守门的暗卫赶紧起身,进审讯室一看,那几个审了好几天的硬骨头气势尽散,一人拼命求饶:“别打了,求你们,快,快让我画押吧。” 暗卫感叹不已,不愧是大首领。 秦彻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最后跑到一片树林之中。 他拔出长剑一阵猛挥乱砍,枯黄的树叶扑簌而下。不一会,他周围的树木都变成光秃秃一片。 然后,他又开始砍树枝砍树干,最后砍无可砍,一下倒在地上。 枯树叶从他脸上刮过,轻微的刮痛唤起他对自己的恨意。 他对她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一切有我。” 实际呢? 上天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思绪纷乱之际,一道蓝色烟火在天空滑过。 秦彻过了好一阵才掏出信号弹,对着上空放了出去。 几个暗卫追随光亮而来。 “主子,有密信。” 秦彻一看,是皇上送来的信,明卫那边有了应无伤的消息。穆甫仁要见他。明日辰时“一品居”。 雪花卫明卫的大首领,穆甫仁,他的杀父仇人。也是他平时喊一声穆叔的人。 秦彻撕掉信。既如此,那就去会一会他。 “挑几个人,盯着穆家。” 为首的暗卫一惊,雪花卫两个首领是要杠上了。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怎么办? “主子,若是皇上知道咱们查明卫大统领……” 秦彻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你操心太多了。” 暗卫瞬间化成一阵黑风消失在树林中。 秦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到秦府向老管家打听穆福仁的来历。他想知道,穆甫仁是单纯为了上位杀害义父,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王七跟薛四的态度十分可疑,他感觉里面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事。 秦管家回想了半天,才道:“他应该是贞武元年加入雪花卫的,最开始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后来老爷见他骁勇善战,为人又忠厚仗义,对他多有提拔。后来在湘州平匪,他立下大功。皇上便提升他为指挥同知。与你义父之间,也是一向亲厚。” 见秦彻半天不吭声,管家问道:“怎么问起你穆叔来了?” “随便问问。” 说完便回了房。 一躺到床上,他就想起那次罗汉庙的暗度陈仓。 傅曼烟眉心沾血的那张脸在他眼前来回飘荡。她白衣胜雪,浅笑盈盈。那件衣服,是他的。 等到夜尽天明,秦彻早早起身。他不想陷在回忆的懊悔中。 走到“一品居”,才发现还没开门。(未完待续。) ------------ 84 不诉离伤 九月二十六。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一大清早,傅曼烟送别拂尘和宝幢登上马车。她们学武比她学卜的时间更长,再见可谓遥遥无期。 然后去了朴居,朴居休息了差不多一个月后重新开始营业。皇上赐的亲笔题字高悬在门楣上方。 然后又去南城看萱草,萱草几乎半张脸都结成血痂,形容十分恐怖。 出来后傅曼烟望着春喜和铃铛。 分离在即。 春喜未语泪先流,半天才忍泪哽咽道:“小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老夫人。盯着老夫人吃饭、睡觉、散步、打太极,你回来的时候绝不让她少一两肉。” 春喜已经是主子,不过她自己还没习惯,仍旧像以前那样称呼。 傅曼烟点点头。 是啊,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她该走了。 可是,他等的那个人还没来。 崔嬷嬷不是给他送信了吗,为何不来最后看一眼呢? 傅曼烟登上车厢。算了算了,不来也罢。没有结果的故事,确实不应该开始。 挂着“安平侯府”标志的马车从南向北飞驰,路过安平侯府时傅曼烟坚持不让送,便将丫鬟们放了下来。 眼看就要到洛京北门。傅曼烟忍不住掀起车帘,头探出车窗频频回顾。每看一次,就失望一分。 出了北城门,洛京被远远抛在后面,傅曼烟才死了心,任由泪水在脸上泛滥。 “小姐,到了。” 傅曼烟掀开车帘,不念大师已经等在长阶上。 柳五高声喊道:“小姐,你要保重啊。” 傅曼烟没有回头,跟着大师进了最当中那道门。寒山寺十三道门,最中间的只有出家人才能出入,视谓空门。 入卜门,形同入空门。从此闭五蕴、弃****。 傅曼烟清楚,这一去就是万水千山,这一去,就是法门重重。求书网小说qiushu.cc 但是,已经别无选择。她只能朝前走,然后一直爬,一直爬,直到爬完八百一十级石阶,到达寒山寺最高的地方,不念大师的闭关室,卜门的核心所在。 此时的秦彻,一身玄色长衫,独坐于“一品居”的包厢。辰时已到了许久,穆甫仁却还没来。 方才秦彻在外面,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崔婆子昨晚将信交给他时,说了傅曼烟今天要走。可是,他枯守那么久也没有去送她一程。 他担心,去了会忍不住将她劫走,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只是那样,以后得东躲西藏过日子。她不该过那样的生活。 皇上不会放过他,她恐怕也抛不下安平侯府。 “彻儿,久等了。见谅,见谅。”穆甫仁穿着一身雪花卫的专属官袍,风风火火闯进来。这身衣服只有明卫才能穿,暗卫都是便服跟夜行衣。 “穆叔。” 穆甫仁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嘘寒问暖的客套,开门见山道:“你前些日子去哪了?小半月没见你。” 秦彻一脸淡定:“找应无伤。” 穆甫仁惊问:“哦,你那边也发现应无伤的踪迹了?” “人去楼空,不明真假。” 穆福仁笑道:“估计又是消息有误。”接着拍了拍秦彻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咱们找他也找了这么多年,他又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肯定是不好找的。” 秦彻抬了下眼皮,“穆叔这边不是说有新线索吗?” 穆甫仁看起来喜不自胜,乐道:“是有一条。有人在云州发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道士,据他形容极有可能是应无伤。今天叫你来,正是想让你去一趟云州。” 秦彻愣了一下。 云州,那么远,应无伤怎么会出现在西南边境?这个消息究竟可靠不可靠。 见他似有疑虑,穆甫仁道:“我本该亲自去一趟,不过皇上这边还有些事情走不开,只能交给你了。” 秦彻福至心灵,想起傅曼烟之前说过的辣椒一事。辣椒,不正是在云州种植的吗?说不定可以顺便多带一些回京。 “何时动身?” 穆甫仁明白他这就是同意了,脸色愈发和蔼。“尽快吧,你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再去。” 又仔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宜,还特别提出,若是人手不够可找云州刺史高今就地请调。 秦彻一语不发听他说完,直到最后才莫名其妙地吐露一句:“穆叔,以后可以叫我宁平。” 穆甫仁愣怔半天才回神。“这是谁给起的小字,不错,与你的身份正相合。” 这个小字倒是真合,暗卫向来有今日没明天,不知道哪天就横尸荒野。 “找一位法师请的。” 穆甫仁点点头。“好,好,那就这样,你也去忙那边。” 秦彻拱手作别。一出去就开始回忆刚才碰面过程中的所有细节。 穆甫仁也在包厢里思忖,秦彻没有消息的半个月真的是去找应无伤了吗,还是,还是去了定州? 刚才他之所以来晚,就是收到定州的消息,王七薛四到定州后消失不见了。 怕只怕两人落到秦彻手中。 穆甫仁摇了下头,若是秦彻真的知晓了什么,方才应该不会同他说定了小字。这是对亲人的态度,这就表示,秦彻还是把他当作叔叔。 那么,王七薛四究竟去了哪里呢?莫非,也去找应无伤了。 穆甫仁最后也没想出一个明确的结论,黯然离开了“一品居”。 一品居中午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不管人再多,顶楼都必须留出两间相连接的包厢。 一间,用来招待朝中三品及以上的大员;另一间,则是留给“一品居”的幕后老板,尚书令梅大人。 穆甫仁,三品的雪花卫指挥使、雪花卫大统领,方才所在的包厢就是其一。 而另外一间,还有两个人。梅大人,和邹继。 邹继正在收拢自制的长筒望远镜。 梅大人问道:“跟穆大人说话的是谁?” 邹继摇摇头:“不认识,不像是朝中大臣。” 梅大人点头道:“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竟能让姓穆的如此重视,此人的身份要好好查一查。” “咚咚”,有人敲门。是店里的下人过来送饭菜,手脚伶俐地摆好菜肴就识趣退了下去。 梅大人给邹继斟了一杯酒,奉承道:“邹先生最近辛苦了,湛王爷那边可有生气?” “王爷的为人,大人还不清楚,岂是会随意迁怒之人?” 的确,湛王爷为人平和有礼,对身边的幕僚谋臣都是礼遇有加。跟随湛王爷的人都觉得,湛王爷这样的性子,日后登基定是兴国之君。 只不过,邹继很生自己的气。 从中元节之后,他的谶书卜测就多有失误。旱灾没出现,军队被皇上捷足先登,勋贵跟皇上的矛盾也没之前那么尖锐。若这些都顺利,照先前的估计,今年年底就可起事,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两万飞燕骑,就这样可惜地溜走。可他却始终没找到原因。 邹继掩住失落,道:“王爷说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就安静一段吧,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 “是,是,一切都听王爷安排。”梅大人又给邹继搛了一筷子菜,问道:“那我们现下什么都不做吗?” 邹继面色凝重,当然还是要做些事情的,只是其他人都帮不上忙,只能靠他去做。 “梅大人安心,王爷那边一有消息,我就通报给大人。” 梅大人咧开嘴,“好,好。有劳先生。” 他将自己的酒杯高高举起,一口气喝得滴酒不剩,胸中升起万丈豪气。这份从龙之功,他是要定了。(未完待续。) ------------ 085 献卜礼 傅曼烟一直以为,卜门是间少室山那样闭关修炼的石室。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她显然错估了。 眼前就是一间厢房连接几间小耳房,看起来像是不念大师日常居住的地方。她不禁有点狐疑,这就是卜门。 不念大师领着她朝里面走。走进后院,傅曼烟看见墙上有一扇篱笆门。这后门能通向哪里呢,不是寒山吗?应该没有路才对。 当不念大师轻声念了几句她听不懂的咒语,篱笆门刹那就变化万千。柴门、铁门、富丽堂皇的、古朴幽深的,如同现代LED大屏幕一样不停更换,形形色色,方圆不一。 “这是幻象,代表大千世界。过了此门,才是真正入了卜门。” 傅曼烟眨了下眼,果然,又变回第一眼的木篱笆。她推开篱笆门一看,目光及处还真是四大皆空。 一眼望去,山峦叠嶂,山尖与天空交会的地方,云蒸霞蔚。好一派人间仙境。 她脚底踩着的,正是是寒山的悬崖峭壁,一条细细的山路蜿蜒而出,到山壁处拐弯不见。 这,这不是华山栈道吗?现代人旅行都绑着铁链或绳子,才敢走在那羊肠小径上拍照,可是,这是古代啊。 难道让她这么走过去。 不念大师已经面不改色地走上那条栈道。三小姐只好跟了上去。 “大约两百年前,卜门最兴盛的时候,天下四方都要来拜师。一位师祖便开凿出此道,以考验众人的胆量。” 傅曼烟心道,这位师祖真是鬼斧神工。 “卜门的师祖有几位都是能工巧匠,应无伤集卜门之大成,开山凿岭的本事也学了不少。不过,他身体不好,也算是上天自有公道。” 傅曼烟对这个话题很好奇,听得更加仔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历代卜算子都有一身好武艺,应无伤却是个特例。他天生发白体弱,到十五岁身体就开始早衰。从前我以为是天妒英才,现在发现是天道不衰。” 傅曼烟猛然停住脚步,莫非,梦里那个杀婴的白发老头就是应无伤。 “看,过了桥,就可以拜卜门的师祖了。” 傅曼烟抬头,不知不觉,悬崖绝壁的栈道竟已走完了。所谓专心致志,人一专注,自然就心无杂念了。可是,为什么还要过这么危险的桥,这是要玩极限大闯关吗? 只见一条细长的独木桥,悬在寒山与对面那座山之间,看起来不太稳当,摇摇欲坠的感觉。 傅曼烟很想吐槽,这场景,可以拍飞越大峡谷了。 怎么办?只能跟着前面的走。反正,掉下去也有大师垫底。 “入卜门第一件事,师父要给徒弟赐名。可惜你不能叫我一声师父。今天,师父赐你一个芜字。芜,无根木,可以藏你的八字。以后在外只用小字,烟芜。” 傅曼烟愣住了,这么多的讲究。不过,她喜欢这个名字。暗暗念了两遍,愈发觉得口齿生香。心头的怅惘也因这个新名字淡了几分。 走完独木桥,便到了对面的山。山洞外头放了一个火盆。 傅曼烟刚走过去,火盆居然自燃了。她愣在洞口,不知道要不要提起裙角。 不念大师捧着一炷香,朗朗念道:“卜门第十九代弟子,傅烟芜献卜。请师尊师祖考验。”然后大师将香插入香炉之中,看着三小姐。“放心过吧。” 傅曼烟懂了,这是让师祖们检视她。于是,安然迈脚。裙角碰到火苗时,火苗自动熄灭。 她看着师父,这便算通过考验了吗? 不念大师拉过她的左手,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划了一下,血就流了出来。然后指着佛龛上摆好的三样东西,道:“香炉、酒、璎珞,三样东西,都要滴进去。” 傅曼烟依照吩咐做了,但不懂,眼前三样东西是干什么的。 “滴血认主。香炉是卜门的历代家谱,酒敬给师祖,璎珞是师父送给你的,用来提高灵性。以后就是你的法宝,不可离身。” 傅曼烟从腰间取下竹刀,走到桌边写下:师父有伤在身,不要读心,烟芜可以写字。师父的法宝是什么? “针。等你将针插入应无伤的耳朵,他一身本领就没有了。”说完,便将璎珞套上她的脖子。 傅曼烟抚摸着璎珞当中硕大的猫眼似的宝石,心中沉甸甸。这璎珞一看就是个宝贝,她戴上了,便要接下卜门的重任和师父的嘱托。 猛地,想起了师父说的湛王冬天谋反之事,写下:师父,我们要闭关两年,外面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勿要担心,师父已经测过了,三年内大丰都太平。湛王爷失去了上一世的军队,天时地利人和都无,几年内他是不会反的。” 不念大师露出忧色:“唯一要担心的,还是应无伤。师父推测,他现在是躲起来养伤。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冒出来,为祸天下。” 曼烟写道:为什么师父肯定他在养伤呢?师父见过他吗? 不念大师摇了摇头:“我受伤正是因为与他交战。说来话长,师父慢慢一点点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尽快学会卜门的各种卜术。不然,你不是他的对手。他虽然没有武功,可是极其擅长奇门八阵,要近他的身,就必须先破他的阵。” 不念大师领着徒弟继续往山洞深处走,仿佛走了许久,直到一面湖水出现在眼前,叫人豁然开朗。 傅曼烟困惑不已,山洞里怎么会有湖水呢? 发呆之际,被不念大师拎起来往水中一扔,还未来得及害怕,傅曼烟就被眼前的别有洞天惊呆了。哪里能想到,山洞尽头是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已经严重挑战到她现代人的认知了。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法术。 不念大师瞬间也现了身。“刚才的湖水是幻境,用来阻挡外人。这里也是幻境,用来修炼。这个幻境是卜门师尊用八卦布置出的,在这里,外面的人占卜不到,也进不来。” 傅曼烟好奇地四处游走。除了山谷小溪花草绿植,还能看到许多木头桩子,像是练武用的。移步换景间,她感觉胸口的璎珞里面似有东西在流动。 “师父,璎珞里面有东西。” 听见自己的说话声,傅曼烟惊得忘记闭上嘴。她能说话了吗? 不念大师苦笑道:“不能说话,这是你的心语,只有在幻境可以听到。璎珞是卜门传下来的一件宝物,尘封许久。进入幻境,它就会吸收灵气。不仅是幻境里的,你出去后,只要你周围有灵气,它都能感应到。” 傅曼烟失望地哦了一下,转念一想,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好事,干嘛要不高兴呢。然后继续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到处寻宝。 进了一间茅草屋后,看见里面有很多书,还有遍地的白纸。 “师父,这里是应无伤住的吗?” 不念点点头。“嗯,那些纸都是他从前写写画画的,你现在看是一片空白。等你学成了,才能显现。” 傅曼烟不禁咬住唇,应无伤如此厉害,要怎么样才能完成师父的任务啊。 不念大师进了此处,也开始吸收幻境的灵气,身体状态好了许多。“芜儿不要多虑,你天赋异禀,为师要教你的全部都是破解应无伤之能的术法。”(未完待续。) ------------ 086 两年可以学什么 “我只是做梦梦到一些事情而已,对法术道术一点根基都没有,两年怎么可能都学会呢。(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应无伤却一出生就开始学了。” 傅曼烟不会盲目乐观。她不能一直留在寒山寺,最多两年她就要回府照顾祖母。 “你做梦都会梦到什么?” “有时候是人死,有时候是书,还有人影什么的,每次都不一样。还梦见过婴儿哭声。” 不念大师想了一会问道:“这些梦有没有什么规律?” “没有。除了婴儿哭声之外,其他的梦好像都与现实有关。上次傅芸死之前,我就做梦梦到了。还有书,我经常去书房,平时接触过;梦见的亭子也是我之前去过的。” 不念大师沉吟了片刻,道:“梦和现实之间一定是存在某种规律的。慢慢来,以后做梦多了,就能发现了。” 傅曼烟点点头。“我觉得,梦见的东西很有限,反正从来没梦到不认识的人或者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 “那就是了,读心术也是如此,要见到人才可以使用。” 傅曼烟想起皇上在午门时刹那间的怒气,问道:“师父,您对皇上用过读心术吗?” “我与皇上甚少见面,多为书信联系。皇上对卜门有心结。” 傅曼烟有些羞臊,她真是班门弄斧,原来师父早就知道皇上的心思。 “皇上对百姓有一份仁心,你不用担心他对为师的忌讳。几百年来,皇室和卜门之间也是分分合合,纠葛不断。我们只要心怀善念、问心无愧即可。” 傅曼烟点点头。这一点,是个现代人都能想到。君权神授,却要受制于卜门,皇上怎么甘心。 “芜儿只怕辜负了师父的期盼,对付不了应无伤。” “如果你没有异能,师父也会有此担忧。但是你有这项独一无二的能力,只要将卜术和你的天赋结合到,一定会不同凡响。[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要不然,你就不会是破命人了。只是师父要好好想想,要教你些什么。你先找一个地方专心打坐,吸收这里的灵气。” 傅曼烟便自己四处转悠。 看见一面湖水,她便想过去照一下,靠近了才发现水中没有倒影。她忍不住伸手一探,竟然什么都没有。这才真的理解,此处一切都有形无实。 她走到湖水中央,看着湖水一寸寸漫过头顶,体味溺水的虚空。视觉与触觉的差异,让她迷醉。 打坐片刻之后,心底愈发平静,璎珞上的猫眼石内液体流动的感觉更加剧烈。 等到神清气爽,傅曼烟才从湖水中起身。 不念大师此时正在卜门的藏书室。见傅曼烟进来,他便道:“你自己先翻翻。” 片刻之后,傅曼烟吓到了。别说卜术,光是这些书,两年都看不完。 她时常看书,并不怕眼前的汗牛充栋。只是,这些书,她根本读不进去。满满都是阴阳五行、姓名命理、伏羲八卦之类佶屈聱牙的著作,除了一本《易经》稍微熟悉点,其他的都如同天书。 “这些都是占卜的根底,是最粗浅的。卜门的师祖们传下的秘书更加深奥。” 傅曼烟顿感头大,光是天干地支估计就要背上好久。让她一个现代人学这些风水命理测字看相,恐怕得学一辈子吧。 “师父,你直接让我看师祖们写的吧。” 不念大师带她到了另外一间不起眼的茅屋,屋内有一座齐人高的简易自鸣钟,看着像是木柜里站了两个小木人。傅曼烟津津有味研究了半天,看出一个小木人每刻打鼓,另一个到时辰敲钟。 不念大师则是走到边上,打开一个藏书的匣子,然后将书一本一本摆到桌上。这些都是卜门的秘籍。 “芜儿,过来。” 傅曼烟恋恋不舍地收回掉在自鸣钟里的眼珠子,将书大致浏览一遍。有《大丰历》、《自鸣钟浑天仪》、《灵》、《大日如来经》、《八字之谜》、《紫微斗数星》、《皇陵龙穴》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其他倒罢了,前面两本让她感觉蛮亲切,卜门居然还负责传播科学,奇哉怪也。 傅曼烟心道,这些师祖可真忙,看星星、编日历、搞发明创新、治病、盖房子、传经布道什么都干,然而除了这些副业,还有个卜国运的最主要使命。 都乃神人也,可真算是将有限的生命奉献给无限的卜门了。怪不得不让结婚生子。 她又打开那本《灵》,随手翻到一页画,有个像比卡丘的卡通人物,不过是黑色的,没有动画片里的生动。 “师父,这个是什么?” “这本书记载了世间的各种灵。” 傅曼烟继续往后翻,“灵,指的是鬼吗?” “不是。灵是由气聚集而成,世间有喜怒哀乐爱恨嗔痴,不同的气集聚到一起,遇到合适的天象地理等机缘,就会产生不同的灵。刚这个,是福灵,住到谁身上,就会给谁带来福气。” 傅曼烟听得心头一喜,那不就是幸运星吗,有意思。“师父,这本书里的我要学。” 不念大师端详着她,劝道:“这本书的作用不大,只能教你认识灵、对付灵,但灵很难成形,师父怕你一辈子都遇不到。” 傅曼烟嘟起嘴:“那师父,相面、读心那些,两年时间可能学会?芜儿就觉得这个有趣,然后再学专门破应无伤阵的,还有找牛找猪。” 见她振振有词,不念大师不禁开怀大笑。“好,芜儿说学什么就学什么。” 傅曼烟选好这本,想再挑出适合自己这个现代灵魂学习的。可惜,剩下的都是看不懂的。最后一本更奇怪,封面写着《阴阳通天阵》,内容却完全空白。 “师父,这本怎么没有东西?” “这是卜门师尊留下来的天书,历代卜算子殚精竭虑,都没能读懂。希望芜儿以后能破解。” 傅曼烟心道,悬。我这么个半路出家进卜门的,基础匮乏,拿什么破解啊。 不念大师听到她的心语,又是哈哈大笑。这个徒弟,收的好。他许久都难开怀了。每次一想到前世大丰的惨况,就心如刀割。 若不是他铸成大错,大丰又何至于那样悲惨呢? 傅曼烟见师父眉宇间盈满哀伤,问出那个藏了许久的疑问。 “师父,我一直想不通,应无伤既然与皇上投缘,为什么要扶持湛王?是不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念大师摇了摇头,他其实也想知道原因。“上一世,皇上登基后,身边有应无伤辅佐,我就交出国师令,四处云游去了。一是弘扬佛法,二是寻找有慧根之人。” “那找到没有呢?” “找到了,但是他们都不能接受献卜,也不愿放弃成亲生子。一直到湛王叛乱,我才回到洛京。回来不久,明月就被应无伤带走,再之后,明月就死了。” “是应无伤害死的明月?” 不念点头。“应无伤将明月的头挂上云州城门。明月的父亲、西南卫大将军关不度,他一怒之下,联合南诏起兵谋反,从云州开始一直往北打,其他州县也闻讯打起反旗,最后大丰被打得四分五裂。” 傅曼烟哑然无语,竟然还有这一桩事。“那师父闭关,这一世明月的父亲还会不会反?” “只要明月平安,就不会。说起这位关将军,与你还有些关联。” 曼烟一惊,怎么可能呢? “他就是贞武二年敲响登闻鼓的人。当时他是云州刺史,南诏派了十万大军攻打云州。云州抵抗的主力是西南卫,那时的西南卫大将军,也是大丰的元帅,叫余铁成。” 傅曼烟听到余字就打了个寒战,她不敢忘记,是谁给她下的三日醉。“余铁成,余家,是太后的母家吗?” “正是。他是太后母家的侄子,皇上的亲表弟。余铁成在云州名为抗敌,实际上却胡作非为,还纵容卫队强抢民女,最后西南卫大败、云州失守。关不度是个嫉恶如仇之人,带了证据暗中逃到京城,敲响登闻鼓,余铁成的罪行这才被公告天下。皇上即刻点了你爹为大将军,并且赐了尚方宝剑,你爹到了云州便将余铁成就地处斩,后来苦战一年,才收回云州。你爹,却战死了。” 听到这里,傅曼烟心头荡漾不已,原来父亲是这样可歌可泣的英雄,那个关不度也是有胆有谋。 “你爹牺牲后,皇上便将关不度升调为西南卫大将军。” 曼烟凝眸思索片刻,道:“太后一定不喜欢这位关将军。师父,芜儿很想知道,湛王谋反时,太后到底支持的是哪一个?” 大师叹了口气,“一得知湛王跟皇上兄弟阋墙,太后就自尽了。” 傅曼烟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底五味杂陈。太后,也是个可怜之人。 “师父,我的三日醉是太后下的毒。太后为何要这么做?” 不念大师面色愈发难看:“为师从不进宫,不知太后的想法。也许,太后是怕你不肯入卜门。” 傅曼烟皱起眉头,是吗? 不过,这些皇室中人肯定不喜欢被读心,所以师父才避讳进宫。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离太后远一点吧。(未完待续。) ------------ 087 是不是应无伤 “主子,王七薛四不是鲁州人,是云州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秦彻看着暮影,沉吟半晌。“穆府有什么动静?” “穆夫人前几天收到一封书信,是从云州来的。” 秦彻将竹刀握在手中摩挲,陷入沉思。 “主子。墨洒了。” 秦彻低头一看,竹筒上边的口没盖严实,竹刀里的墨汁流出来,沾了一手。 云州,为什么都和云州扯上关系?穆甫仁,和云州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拿着。去趟梁家,调一下吏部卷宗,探探穆甫仁的底。” 暮影接过书信就没了身影,直到三更天才返回秦府。 “主子,他祖籍也是云州。” 秦彻皱起眉头,看来,云州他还非去不可了。 应无伤有可能在云州,穆甫仁也跟云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义父,从前也去过云州。皇上之所以将他从明卫小喽啰提升为暗卫大首领,就是要让他暗中查清义父的死因。 秦彻隐约觉得有一张网,将三个人网在一起。多年探子生涯,让他本能地确定,义父的死绝不寻常。 临行之前,秦彻去了朴居。暮年正坐在前厅打瞌睡,生意看着淡的不行。 暮年摸着脑袋偷瞄,主子看着心情不太美啊。“主子,没什么生意。您怎么过来了?” “将宝伞莲花叫来。” 暮年转身向后院飞奔,宝伞莲花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双儿静静跟在后头。 宝伞唤了声“东家”,就将头深埋。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怕是因为她做的菜不好吃了。 莲花战战兢兢道:“东家,那个,那个菜单都更换了,又加了十道新菜。不知道为啥,生意越来越清淡了。(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不过,不过小姐说秋冬生意不好是,是正常的。” 秦彻默不做声。他并非来巡店,只是想在这几个丫鬟身上找找傅曼烟的影子。 “你们小姐走之前都交代些什么?” 宝伞抬起眼皮:“东家,小姐说生意不好就在旁边院子卖包子馄饨什么的,家常价格。奴婢现在厨艺不行了,小姐说得对,原来我不开心,做出来的菜味道就不好。” 秦彻怔了怔,像她说的话。她的小脑袋瓜,永远装着各种神秘的东西。“店里辣椒还有吗?” “小姐让春喜姐姐去元王爷那弄了些。” “一切都听你们小姐的吧。” 暮年讶然,主子对他说话咋就不像这么热乎呢?还是当姑娘家好。 寻思完一瞅,秦彻人影都没了。 暮年忙追了出去,见秦彻牵起马缰,似要远行,喊道:“主子,您要去哪啊?带上我啊,这没几个客人,不用我天天守着。” “我去趟云州,盯好这。” 秦彻一个侧身上了马背,眸中最后那抹冷色让暮年好生销魂。他瘪嘴咕哝,咋这么不公平呢?对宝伞温声细语,换成自己就是冷刀子刷刷刷。 秦彻骑马到了南门,暮影跟一队暗卫等在那。十三个人快马加鞭往云州赶,跑到一半路程时,暗卫们便支撑不住这个速度了,心头都叫苦不迭。 “我先去,你们随后来。” 丢下这句话和漫天灰尘,秦彻的白马奔腾而去,眨眼就看不清了。 暮影望尘兴叹:“找个地方喂喂马,吃点东西。” 心道,主子这么奔命,只怕是与三小姐有关。 秦彻不眠不休,中途换了一匹马,四天三夜赶到了云州,后在云州刺史府安顿下来。一去第一句话就是:“可有辣椒?” 直把高今问得一愣一愣。半天才笑道:“有的有的,不知道大人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 高今犹疑下,“不瞒大人,府中就有辣椒。但若是需要量大,得到农户家里去收。今日太晚了,大人又赶了好几天的路,不如明天下官再安排。” 一夜安歇。 第二日清早,秦彻找了个镖局的人,带着兑好的碎银子、马车和两个大箱子,直接往云州三县去了。辣椒只有晒干才能保存,秦彻就这样挨家挨户收购,一手钱一手货,足足装了两大箱干辣椒,让镖局将东西护送到洛京朴居。 他先把这件最容易的事情办了,才能安心查找应无伤跟义父的死因。 何况,找辣椒是有用意的。 秦彻回到刺史府时,高今正急得满头大汗。这个暗卫首领可是穆大哥交代过,要万般慎重的。 谁知道过了一夜,人就不见了。 见秦彻回来,高今喘了口气:“大人这么早就出去了,下官这就让人去安排采购辣椒。” “不必了。” 高今顿感莫名其妙,这个暗卫首领脾气真难捉摸。讪讪问道:“那,大人是先去看看犯人?” “带路。” 到了地牢,秦彻冷眼打量牢中之人。一个被单独囚禁的中年汉子,看样子受了不少折磨,体格倒还健壮。 “你在哪里发现应无伤的?” 那人见秦彻虽然一身便服,但旁边刺史大人对他十分恭敬,估摸秦彻也是个不小的官。即使要将同样的话再重复一遍,也不敢露出半点怠慢。 “回大人,小的不是现在看到的,是在十年前。” 秦彻目光如炬,盯得他不敢直视。“小的说的是真的。小的不认识那人,是前几个月看到府衙外的画像才想起来,十年前见过那个白头发的道士。” 那人看着秦彻,怕他不信,便顿住了。 “继续说。” “小的于旺财,祖籍陕西,是,是个摸金的。我们本来有十个人,一起摸金,挖一个地换一个地。后来打听到云州藏有龙脉,以为会有陵园,就溜了过来。没成想,宝贝没挖到,兄弟们的命都没了。” 秦彻绷紧鼻头,心中暗惊。天佑十五年,义父来云州,就是为给皇上办事。莫非就是皇陵之事? 那时自己刚被义父收养不久。皇上只是太子,义父是太子的亲卫。那时,也没有雪花卫。 不过这几年他接掌暗卫后,从未听皇上提起皇陵之事。 秦彻的声音透露出几分危险气息。“你们怎么知道云州有龙脉?” 于旺财没有被吓到。“我们这一行,有个懂风水的掌舵先生,专门负责打听各地的墓穴。他给我们消息,我们事成后分他银子。我们到云州四处打探,却没打听到什么大户人家的墓穴。兄弟们都找得灰了心。” 于旺财说着说着目露凶光。“就在准备离开云州的时候,那个白发道士出现了。说要带我们去找龙穴。那人虽然有几分仙气,但我们也不是容易被唬住的。忽然,那道士指着我们其中一个,将他的生平经历一件一件讲了出来,连他杀过人的事情都知道。我那兄弟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跪在地上拼命求饶。我们这才相信,这道士是个神算子,便跟着他去了。” 秦彻猛地想起什么,问道:“你说那道士是白发的年轻道士,不是老头?” “对,他的脸看起来十五六岁,如果不是满头白发,我们会以为是个秀才公子。” 秦彻凝眉,不对。义父说过,应无伤白发早衰,十五岁的时候脸上就像老头子。但是,于旺财的描述跟应无伤其他地方倒对得上。 这个道士,究竟是不是应无伤。(未完待续。) ------------ 088 秦广之死 “后来,去了云蒙山,山脚不知道怎么裂出一道长口子。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他说,只要我们帮他建一座地宫的地基,就给我们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兄弟几个拿不定主意,想回去商量一下,结果进了山谷,怎么走都走不出来,就跟鬼打墙一样。我们猜他想必是个妖道,便害怕了,只能按照他说的做。” 秦彻听到这里,确认是应无伤无疑了。“后来呢?” “后来,那妖道又叫了有一批矿工进山,大概四五十个人,负责挖土运土。至于我们兄弟,倒不用怎么干苦力,他就是一直问我们从前摸过哪些贵族陵园,让我们将陵园的格局、机关还有各种掘墓的避讳都讲给他听。” 秦彻眼皮一跳,“他在偷师。” 于旺财的眼睛亮了,“对,我们过了才想明白。那人学东西非常快,我们只要讲过一遍,他全部都记得。没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应天师。” 于旺财望着空气,继续回忆。 “妖道根据我们说的建地基。大概过了一个月,那地宫看着有了大概的样子。然后,又来了一队工匠,铺石头铺瓦,看样子是要盖宫殿。我们兄弟怕是给哪个大人物修建陵墓,更加担心被灭口,就说要走。没想到,那人居然同意了。” “后来怎样?” “他真的给了我们很多银子,放我们走了。我们兄弟以为逃过这一劫,跑到妓院里快活了好几天。没想到,没想到,七天之后的夜晚,我那帮兄弟全部都跟失了心一样,身体僵硬,双眼发直,自动往云蒙山下赶。我叫不应,就悄悄跟在后头,看着他们就跟游魂似得,吓得不敢动弹。那妖道,果然还是要杀人灭口,却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控制了人的心魂。” 秦彻细细琢磨他的话,看有没有什么漏洞。“为什么唯独你没有失魂?” 于旺财摇晃脖子上的枷锁,“大人,我的脖子上原本戴着于家的传家宝,一根黑绳。这根绳子传了几百年,据说是在墓穴里保命的东西。求书网Http://wWw.qiushu.cc/那个晚上,黑绳断了。” 接着慨叹道:“保命黑绳,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 “那地宫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 于旺财猛地摇摇头,眼底满是惊恐。“不,我不去。我绝对不去。” 高今道:“大人,他说的那个地宫,下官派卫队过去查看了。那地宫上面的山体早已塌陷,不能下人。” 秦彻盯着于旺财。“那地宫里面一定有很多尸体吧?” 一般建造皇陵的工匠都是有死无生。只不过,应无伤找来工匠的数目,不像帝王陵墓的规模。或者,他只是先探探龙穴。“你后来难道没有再去过?” 于旺财像是看到什么骇人的画面,睁大双眼。“你,你是谁?” 然后“啊啊”乱吼一通,想用手抱住头却不能,手上的镣铐被挣得哧啦作响。 高今问:“大人,您看这?是不是让他缓一缓。” 秦彻嗯了一声便转身。“高大人,我想去他说的那里看一下。” “好,下官这就让人带您过去。这边请。” 高今叫了一个随从给秦彻带路。秦彻亲自看了一下,地宫已被砂石掩埋。若想挖开一条路,非得找几十个工匠不可。事关皇陵,他不想又白白添上几十条人命。 况且又是十年前的事情,对现在找应无伤也没什么用。 于是,秦彻说要去乡下采购辣椒,让随从先回去。那随从回刺史府后回禀高今,高今也只能无奈接受。 秦彻到了云梦县,从马背上取出一幅画像,急行到了村口。 一个老人家认出他就是早上收购辣椒的后生,对着他连连摆手。“小公子,我们的辣椒都卖给你啦,家里没有了没有了。” 快要到冬天了,就算还有辣椒也不能都卖了。 秦彻掩饰住平日的凛冽之气,面色温和道:“老人家,我不是来收辣椒的。想跟您打听一个人,您看这画里的人,您见过吗?” 老人家仔细瞅了瞅,摇摇头。 秦彻道了谢,向后面的人家走去。一路问下去,都说没见过此人。 秦彻没有灰心,继续挨家挨户打听。十年前的雪花卫远远没有今天的规模,义父手底下的人也不多,很多事情义父必须亲自上阵。 义父十年前来云州,应无伤十年前也来过,若说应无伤是为皇上找龙穴,那么义父来云州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义父也找龙穴修皇陵吧。说义父帮皇上盯住应无伤,还能信服一些。 村子就要到尽头了,还是没人见过秦广。 秦彻看向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大哥,您见过画里的人吗?” “没有没有,快走吧,我们要歇息了。” 夜幕已经降临。秦彻收起画,转身走开。 汉子见他背影彻底消失,慌忙地朝自己后院的小路跑去。这条小路是通往邻村的,外人却不知道。 “砰砰砰砰”,汉子重重拍打柴门,引得院内一条黄狗跟着嗷嗷叫。 一个人搭着衣服开了门。“虎子啊,这么晚什么事啊?” “进去说。” 两人走到院子里,开始窃窃私语。“今天来了个年轻公子,拿着那人的画像到处打听。” “你确定画像上是那个人?” 虎子的脸在月光下变得狰狞。“确定。那人化成灰我也认得。” “快,你赶紧回去,我连夜去报信。过几天我要是没回来,你就去刺史府。” 两人分头后,秦彻从屋檐一角落到地上。那个虎子看到画像微变的神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只是两个庄稼汉,为何一听到有人打听义父就如临大敌。 秦彻满腹心事地回到刺史府,刺史大人仍在苦苦等待傲娇的暗卫大首领。 “大人,我还想去看看于旺财。” 高今微愣了愣,忙道:“好,好。大人为了皇命不辞辛劳,下官佩服。” 牢门打开后,秦彻道:“我想单独同他说几句。” 高今躬身:“下官遵命。” 秦彻一眨不眨地盯住于旺财,久久不语。于旺财被看得头皮发麻。 “大,大人,这么晚您还不睡啊?” “你不也没睡吗?想必,你也睡不安稳吧?” 于旺财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大人,您不要逼小的了,小的就剩一条贱命了。” 秦彻不为所动。“说吧,你回去后都看到些什么?” 于旺财发了半天呆,身体僵硬。“那些人都死了,所有人,工匠,还有我的兄弟们。小的挖隧道进去,看见那些人还穿着衣服,脸已经腐烂,身上爬满蛆虫,空气中一股恶臭,分不清谁是谁。” “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小的在外面躲了一个月。” 秦彻质问道:“是一个月后回去的吗?” 于旺财咬牙道:“是,小的担心过了七七,他们变成无主孤魂。结果,还是没能将他们带出去安葬。” “只回去了这一次?” “小的,半年后又去过一次,想将兄弟们的尸骨带出去。这次,地宫里的臭气散了些,里面鬼火点点。” “半年后是几月份?你还不说实话?” 于旺财目光闪烁。 秦彻问:“知道我是谁吗?” 于旺财摇摇头。 “我是皇上派来的。” 于旺财脸色大变,“难道那个墓地是要建皇陵?” “不是,我是查那个道士。” 于旺财左右摇晃着脑袋,好似失去方向的虫豸般无所适从。如果真的为修建皇陵,他也不该活着出来。但是,那个地宫的规模不像皇陵。 挣扎许久,他像是做了决定,眼中不再迷茫。“小的一共回去过三次,那隧道也不是一次挖完。第二次去的时候,小的其实捡到一块令牌,再往深处挖的时候,又发现了几块。” 秦彻心中莫名惊骇,“什么令牌?是不是像这样的?” 于旺财颤巍巍接过秦彻手中的黑色玉牌,来回看了看。“花纹有点像,小的不认识字,只能看出上面的字不一样。” 秦彻了然,是了,十年前雪花卫刚成立,明暗不分家,只有一块令牌。 这就是说,地宫的尸体里面还有雪花卫。这件事,义父知道吗?(未完待续。) ------------ 089 惊变 “第二次去其实是过了冬天开春,贞武元年,新皇登基的第一年。[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地宫里尸骨堆积,无从分辨,我只好重新爬出去,给弟兄们立了衣冠冢。” 秦彻胸中燃起一团熊熊的火焰,离真相就差一点点了。 “第三次,是五年之后。那地宫早已塌陷,小的就带上工具,将隧道挖得更深,进去时直接在地宫内部。” 于旺财的神色忽然变得跟白天一样惊惶。“小的,小的掘了这么多年的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惨状。细小的骨头洒满一地,同干透的血迹混杂,高台上有几具完好的骨架,一眼能看出是婴儿骸骨。” 秦彻大惊失色,婴儿骨头,贞武元年的丢婴案。 “我四处张望,感觉脚底踩了个石头。低头一看,一快小小的头骨,就在我脚边。我吓得大叫,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地宫里来回飘荡,跟鬼叫似的。我连喊叫都不敢了,落荒而逃。这一吓,我不敢再待在云州,跑到北边躲了起来。一躲就是五年。” 秦彻忽觉夜凉如水,故作平静道:“这次你是怎么被抓的?” “小的受了惊吓,又没了传家宝,再不敢下坟地,躲在诺州坐吃山空,从前积攒的家底也花完了。刚好诺州有一批蓝眼睛的商人,开了一间奇珍铺子卖琉璃瓶,每一瓶都是天价。我无意中一问,那东西不是琉璃,说是叫玻璃,透的。我想到那地宫里有好多玻璃,就狠狠心来了云州,打算运一些出来。到云州城门看见应无伤的告示,我打听了几句,就被刺史大人抓起来了。” 秦彻眯著眼睛,“你对九年前云州的丢婴案有什么想法?” 于旺财慌忙忙道:“大人,因为您是皇上派来查案的,小的才说的。肯定是那妖道,那个应无伤做的。那是个妖道,妖道,用婴儿来炼丹药了。” 秦彻心底沉重无比,贞武元年的丢婴案,是皇上的逆鳞。近百个婴儿丢失,恰逢云州战乱,消息被战火掩埋。等到战事终止,已经迹无可查。没想到,这些婴儿不是丢了,而是死了。竟然,还是应无伤所为。 但是,雪花卫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呢? 想到村里那两个汉子的月下私语,秦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这些,你对高大人都说了吗?” “没有,我只说了应无伤谋害工匠和我兄弟的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秦彻更加仔细盯着他,“为什么呢?” “小的,小的怕那些玻璃被人抢了。” 秦彻离开地牢,回房后心潮起伏。 义父,不会和丢婴案扯上关系吧,不,不是丢婴案了,是杀婴案。 记得,义父从云州回京后,时常沉思叹气,对他比之前柔软许多。虽然在他练武上依旧严厉,但平日说话的口气里满是慈爱,下朝回府还偶尔将他抱在腿上。 雪花卫,正是在贞武二年扩大的。义父找来了大量失去父母的孤儿,充到雪花卫的兵丁里。这些孤儿里的一部分,后来做了暗卫,包括暮年暮影。 义父,不会真的与杀婴案有关吧。 这件事情,又该怎么报给皇上? 秦彻满脑子都是婴儿鲜血淋漓的画面,越想越觉压抑。直到三更的更声响起,他才不知不觉睡过去。 当再醒来时,他被关在一间密室,四肢均被锁住。 秦彻仍觉有些昏沉沉,凝神看了好一会,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正是刺史高今。 “大人,得罪了。” “为什么?” “大人,你也知道了吧,秦广大人与云州丢失的婴儿有关系。为了不影响我们查案,只好先委屈大人了。”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高今一脸悲壮之色。“还有所有丢失婴儿的云州百姓。朝廷不管我们,我们只好自己查。” 秦彻有点明白了。“穆大人莫非也是丢婴案的苦主?” “大人还是为令尊祈福吧,希望令尊不是个刽子手。如果最后真的是他,恐怕他在地底下也不能安息,到时候,他就算去世多年,也要被拖出来鞭尸。” 高今重重一甩铁门,绝然离去。然后,将与秦彻接触过的人全部派到城墙守城门。 暮影是最先赶到的,他的速度也不算慢。从洛京到云州,一般人骑马需要八天,他只用了五天,只不过还是跟自己的主子比不了。 暮影到了刺史府,追问秦彻的下落。奇怪的是,云州刺史大人说从来没见过秦大人。暮影这才感觉不对劲。 主子的确没让他们来刺史府。暗卫一向凭借的各种记号接头,但他进城就在城里四处查找,一个记号也没找到,所以才来了刺史府。 暮影拱拳离开,策马在云州城里又转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标识。在一棵树上做了记号之后,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等待剩下的暗卫。 待人马汇合,暮影带着一干暗卫首先抓了几个刺史府的仆人,都说没见过秦彻。后来,暮影又到村里去打听,那些卖过辣椒的农家也说没见过。 暮影知道,雪花卫在大丰还不是无远弗届,只是没想到,云州城如此滴水不漏。一连打探了四五日,仍旧毫无进展。暮影心里有些慌了,看不见的危险才是真的危险。 云州城外二十里,驻扎着西南卫。如今的西南卫,是云州百姓心中的守护神。西南卫大将军关不度,更是云州人心中的大英雄。是他,勇敲登闻鼓,除掉余铁成。更是他,一次次将云州从南诏的铁蹄下解救。 贞武朝的前五年,关不度打下好基石;后五年,刺史高今追随其步伐励精图治,贞武十年的云州早就是铜墙铁壁。云州多战事,家家都是兵。 所以,雪花卫的这一队暗卫一无所获。终于,盯梢的发现刺史府有异动。一个黑脸汉子大步进了刺史府,走路时虎虎生风,很有些英姿勃发。 “那些人没有滥杀无辜吧?” 高今道:“回将军,他们抓走那些仆人后很快放了回来。想来,他们也清楚,强龙不压地头蛇,雪花卫在云州可没有人撑腰。” “看来这雪花卫,行事还算有分寸。他们的首领在牢里表现怎么样?” “那个秦大人算条汉子,没有半句废话,也没有求饶。” 关不度点点头。“还是要找到应无伤,看他跟秦广之间到底怎么一回事?是两个人勾结到一起,还是起了内讧。查清楚了,秦广若无辜,便放了他。” “那找他的十几个人,怎么处置?” “他们喜欢找,就让他们找吧。找不到,自然会走了。” 暮影等人没有如大将军希望的那样离去。他们人少,肯定不能同云州守军直接对上。于是,一组人去了马市找马,另一组去了城门找守城的士兵打听。 城门那边都是早就交代好的,暗卫们自然无功而返。不过,马市那真的找到了秦彻的马。 那是一匹地道的北方马,毛色纯净,膘肥体壮。 卖马的商人说,这马是从一个二道贩子手里买过来的。那些二道贩子多是偷的马,低价转卖后就换地方。这会子,估计都在千里之外了。 暮影焦虑不已,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若是在洛京,哪至于如此畏手畏脚。可是他们就这么些人,死一个就少一个。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暮影一时也无良策,只望着黑黢黢的夜空发呆。远远的天际,隐约看出云蒙山绵长的山脉线,这山似乎跟芒荡山一样,巍然大气。 主子说过,遇事不能慌,约慌越乱。 不能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线索。 暮影看向身后的弟兄。“你们在想什么?” “我就想快点找到首领,然后回洛京吃桂花蒸糕。” “这会都想着吃,回头噎死你。” 暮影心头的愁绪被冲淡几分。他也想吃朴居的“斑斓袖”了。豆腐皮裹着放了碎辣椒的马齿苋,带着外边的小葱一起咬进嘴里,那叫一个香。还有马苋菜包子,包子馅鲜香爽口,回味无穷。 ……对了,那包子馅也是放辣椒的。 主子来云州,一定会去找辣椒。这是三小姐从前托付的事情,主子一定不会忘记。 他福至心灵地将事情撕开了一道裂缝。然后,一帮人天刚蒙蒙亮,就再次去了云梦县。 村口第一家,还是那个老人家。一听这人也是收辣椒,心头的纳闷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多收辣椒的,这都问了好几回了。” 老人家不知道他们上次是为找秦彻,而秦彻之前打听秦广,在他心里,便以为这些人都是一条龙收辣椒的。 暮影忙问:“老人家,收辣椒的长什么样?” 老人家一听这话,立刻想起家中孩子的嘱咐,忙转身跑进屋,迅速将门关上。 暗卫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感到不妙。 暮影喊道:“走。” 众人回客栈商量,一致认为秦彻在云州出现过。最后,问遍了云州的镖局,可有往洛京的单子,他们有一单货也想搭上一起。 这一来,水落石出。 秦彻不仅到了云州,还采购了大批辣椒运往京城。 那他们的主子现在去哪了呢? 唯一唯一的可能,被西南卫或者云州刺史藏起来了。 西南卫竟然敢匿藏皇上的内卫。这样大的事情,不是他们十几人能应付的,得回去禀报皇上知晓。 “撤退。”暮影带着人,马不停蹄往洛京奔去。(未完待续。) ------------ 090 两年后 贞武十二年。[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傅烟芜已在卜门修习两年整。 除了刚入卜门时梦到过秦彻,两年她都没再做梦。那时,不念大师见她心思难安,便说为秦彻测字。傅烟芜随便写了一个“女”字。大师当时是这么解的:宝宇华盖,有女为安,无女则丁。怎么算,都不出安宁二字。 傅烟芜便安心修习,至此灵体已小有所成,胸口的璎珞更是流光溢彩。 “芜儿,你现在灵气不够,灵目未能全开,恐怕你还得在幻境中留一年。” 傅烟芜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不念大师叹道:“要是芜儿从小就住到这里,灵气就足了。” 傅烟芜想起祖母说过,大师很早就提起让她到庙中居住,问道:“师父,我小时候您就说让我住到庙里去,这是为什么呢?” “那时,为师算出你与应无伤命中有碍,就想让你到寒山寺长住,这样我能看着些。” 傅烟芜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保护应无伤啊,她就说。 师父从前一定很疼爱应无伤,说起来那也算他的大师兄。如今,最疼爱的人变成不得不杀的人,师父心里不知道多痛苦。 “等灵目全开,你就能随时随地进入梦境中了。来,伸出手指,放在沙盘上。” 傅烟芜一看,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一个沙盘,怎么像是变魔术一样。 “师父,这个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等你灵气够了,你也可以在幻境中隔空取物。” 傅烟芜鼓了鼓腮帮子,伸出手指放到沙盘中。“哦。” “在心里问出你想占卜的问题,然后气沉丹田,心无杂念。” 傅烟芜心中一直牵挂秦彻的安危,便在心底发问:宁平是否平安无恙? 片刻之后,她觉着手指被注入一股神奇的力量,居然自己在沙盘移动起来。(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等那股力量退去,烟芜睁开眼,沙盘上有个“安”字。 “现在信了吧?这是你自己卜出来的,跟师父占卜的结果一样。” 傅烟芜顿觉不可思议。扶乩之术,这都可以,她可是自问自卜哦。连连拍手道:“师父,师父,芜儿会占卜了,哇哇,好厉害。” 不念大师被逗得展颜,“因为你不肯学占卜之术,只能将自身化为灵体,用自己来占卜。” “师父,芜儿哪是不肯学啊,芜儿是学不会那些嘛。那些八字算命什么的,怎么背都背不下来。” “你啊,确实少那根筋。估计也是如此,上天才将梦卜的缘分赐给你。不过,你虽然自成灵体,但是出了幻境,灵气会极快消耗,若是碰到些小事,可不要浪费灵力占卜了。” “徒儿遵命。钱要用在刀刃上,芜儿懂的。” 不念大师又是哈哈大笑,“芜儿真是个小财迷。” “师父,等我下山,我还要将朴居扩大经营,到时候再加几道美味的全素菜,师父来了不要钱的,随便吃。” 不念大师抚着胡须大笑。“为师出去看看,你就在此好好修炼。” 傅烟芜想起刚才的扶乩,生出一个念头:不如试一试师父说的,进入别人的梦境。 默默叫了声祖母,然后眼观鼻鼻观心。 忽然,璎珞有动静了。一道亮光闪过,傅烟芜的灵魄到了松鹤堂。 烟芜轻声呼唤:“祖母,祖母。” 冯老太君正躺在床上午睡,听到烟儿的声音,忙睁开眼睛。 “祖母,烟儿很好,您不要挂念。只是孙女现在还不能回去陪你。师父说我还未学成,让我再待一年。师父给烟儿赐了名字,说以后都要叫我傅烟芜。现在孙女是在梦中看您,不知道能待多久,您抱一抱我吧。” 老太君愣愣将傅烟芜揽入怀中,抚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心道,这身子都是暖暖的,怎么会是梦呢? 等感觉到怀里空荡,再一瞧,傅烟芜已经消失了。 老太君一着急,便醒了过来。见自己躺在床上,才确定,方才果然是个梦。看来,烟儿说的都是真的,她学了卜门的秘法,能给自己托梦了。 心底惊喜交加,喊道:“方嬷嬷。” 方嬷嬷奔到床边,奇怪为何老太君满面喜色。“奴婢在呢。” “以后记得提醒我,三小姐先前的名字不要用了,烟儿改名叫傅烟芜了。将族谱找出来,把名字换成这个。” 老太君忙着将傅烟芜的出生庚帖、家谱、佛前的供奉牌等找出来更名,忙得不亦乐乎。好在三小姐是姑娘家,见人也少,先前的闺名用得并不多。 而傅烟芜那头,璎珞一道光,便将她的灵魄召了回去。 她成功进了他人梦境,欣喜不已,只想赶紧告诉师父。 等了许久,不念大师才面色凝重归来,而且带回了明月。 烟芜不解,不是说非卜门中人不得入幻境吗?明月怎么进来的。 “师父,怎么了?” “为师先前观明月的面相,三年内无恙。但是刚才出去看到明月,他面上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出来。” 烟芜忙问:“这表示什么?” 不念大师沉吟片刻,不安道:“恐怕是应无伤要现身了,世间又有变数。” 然后,他仔细望着傅烟芜,端详许久,惊道:“不好,你的面相也消失了。” “师父,什么叫面相消失。” “就跟你用灵目一样,师父占卜用的卜术。除了读心,观面就是师父最大的本领,师父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图谱,如果有灾祸或者福报,面上会有不同的标记。现在,你和明月脸上都是空的。” 烟芜听得惶然,“会不会,是卜术消失了?” 不念大师手掌摊开,一支毫毛粗细的银针凭空卧在掌心。“不是,卜术还在。是天道改了,或者说,大丰的运势正在改变,所以看不出未来的命运。” 傅烟芜立刻懂了,现在所有人都成了当局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左右未来的命运。 命运未定,所以师父不能卜测。 她看着晕倒的明月,“师父,明月怎么进的幻境?” 不念大师皱紧眉头“嗯”了一声,然后“噗”地一下,喷出大口鲜血。 “师父,你怎么啦?不要吓芜儿。”傅烟芜赶紧扶着大师坐到地上,每次师父吐血后都是要打坐疗伤的。 “为师,要用灵力封住他的五觉,不然他会从幻境消失。” “师父,您不要耗费灵力了,我可以将他带进梦中。” “不,不行,你要快些积攒灵气,才能开启灵目拯救苍生。恐怕,大丰又有灾祸了。别忘了,你答应师父的事情,要替师父清理门户。” 傅烟芜听着大师如交代遗言一般,鼻子酸得不行,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泪珠落到明月身上,明月的身体好似被一团雾气包围。 不念大师心头一松,立刻收回灵力。一刻钟后,面色终于缓和过来。 “师父,你吓死我了。”(未完待续。) ------------ 091 不念殇 不念虚弱说道:“芜儿救了师父,芜儿的眼泪将明月封住了。求书网WWW.Qiushu.cc” 烟芜低头一看,明月身体外有一圈白雾。“原来我的眼泪这么顶用啊。” 不念大师满怀安慰:“是啊,你是师父的好徒弟。眼泪都带着灵气了。” 他心知,这眼泪撑不了太久,得赶紧想出一个法子。明月一定要保护好,绝对不能让他被应无伤带走。 “芜儿,听师父说,师父恐怕教不了你三年了。师父,想是要去了。” 傅烟芜拼命摇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师父,我能哭,我多哭一会,明月就不会有事,你不要说话,留点力气。多吸收一些灵气,你就能痊愈了,就跟以前受伤一样啊。” “傻孩子,师父和你们不一样。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大师兄两个人是不该存在的,我们从上一世而来,只要天道变化,我们就可能陨灭。” 烟芜眼泪扑簌:“不,师父,我才是不该存在的。我来自于几千年之后的世界,我才是最应该消失的。” 不念大师的眼神刹那如孩童般纯真。“真的?能不能给师父讲讲未来的样子。” “未来,是个很美好的世界,随着人类的科技与智慧进步,世界越来越和平,很少人喜欢战争。你们的时代被我们称作封建王朝。在那个世界里,封建王朝早已终结,人类进入民主自由的时代。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主子奴才,没有皇帝臣子,每一颗生命都得到法律保护。还有许多热爱小动物的人,组成各种宠物协会,替小动物争取权利。[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狗是汪星人,猫是喵星人,比人活得还自在。” “听起来真好,那芜儿是不是很想回去?” 傅烟芜摇摇头,“不是,那个时代也有不好的地方,空气很脏,森林树木都被砍伐破坏,水也不能直接入口。那个时代有坏人,也有罪恶,有连环杀手,也有恐怖袭击。在那个时代,我是一个孤儿,被养父收养才能读书上学。而我现在有祖母,有师父,有很多忠心的丫鬟,我不想回去。” “师父每次和芜儿说话,都觉得开怀。你是个有慧根的好孩子,不管在哪里哪个时代,芜儿都会生活得很好。就算师父走了,你也会好好的,对不对?” 傅烟芜哭得双眼模糊,师父真的要走了吗? “有一件事情,师父对不起你。在南城的院子里,师父,师父已经看出你中了三日醉,但是师父没有说,因为后面还有青蕃叶的毒,会一起帮你完成献卜。师父为了改变上一世,牺牲了你。你不要怪师父。” “师父,芜儿早就知道,芜儿从来没怪你的。你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忍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芜儿明白的。” “芜儿,师父要走了,你不要难过。记得,为师的尸体不要移动。你要多吸收一些灵气再出去,出去后告诉首座大师为师去了,肉身已化成舍利子融于卜门之内。” 傅烟芜晃动螓首,悲痛欲绝。 不念大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方小印。 “这几样东西要收好。小印,等你成为大国师会用到;这封信,交给皇上。师父相信芜儿,一定能保护好大丰的百姓。” 烟芜刚接过信和小印,不念就扣动扳指,手指立刻涌出鲜血。他用流血的手摸了摸璎珞正中的宝石,宝石闪了一下。 “扳指,代表师父将卜门传给你。等你灵目全开,你就能读懂那本《阴阳通天阵》了。” 他取下扳指放进烟芜的手掌心,站起身,慢慢往湖水中走去。“要保护好明月。为师去了。” 傅烟芜不能接受师父即刻就要圆寂的事实,状若痴呆。 怎么会这么快呢,说走就走,一点余地都没有。幻境有满满的灵气啊,师父应该能撑一阵子的。 不念大师坐到湖中打坐,念了几句咒语,然后用力朝自己的眉心点了一下。一刹那,明月的身体覆上一层粉色的微光。 傅烟芜如梦初醒,狂奔过去,这才发现师父已经没有气息。 她跪倒在湖中,大吼一声,“啊――”。却没注意到,幻境中的风景器物都在刹那之间漂浮闪烁,如水中的倒影因波光粼粼而颤抖。 ******* 洛京丧葬习俗有火葬和土葬。在北门十里外,有一片鳞次栉比的小土坯房子,死人住的房子。这里是一片广袤的墓地,里面埋葬的都是先帝天佑一朝中战死的士兵。 每一场惨烈的大战之后,剩下的都是尸横遍野。这些人活着远离故土,若连死后都没有一个坟茔,怕会化作孤魂野鬼。先皇于是在此修葺了这座墓群,一是安抚亡灵;二是警醒后世子孙,勿要随意发动战争。 大丰这些年能渐渐繁荣,主要就是因为先帝临终前对皇上诸多叮咛。皇上登基后,无论对北蛮或南诏,都采取的防守之策。近几年,朝中甚至有大臣提议同两国和亲,以安太平。 就在不念大师圆寂的这刻,一个白色人影从坟茔堆中爬了出来,身上沾满泥土。 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公子,俊美消瘦,脸色比纸苍白。他跪倒在地,眼里滑落两行泪水:“师父。” 他就是应无伤,一直东躲西藏,最后躲进坟茔里。 这些坟茔的主人大多无亲,少有人来此地,偶有些老兵过来祭拜。应无伤白衣黑发,常被当作是鬼。后来,来的人少,他就更加安全。只是这样一安全,饿肚子的日子就多了,因为坟头的饭菜瓜果也少了。最幸运的是中元节那几天,他****饱餐。 入了秋后,上坟的人寥寥无几,他只好从这片坟茔转战另一片坟茔。整块墓群的坟头几乎都被他扫荡而空,但他还是饿了三天。 方才,他在土堆中冥想,忽感心口一阵剧痛,无名指上的丝线紧紧勒住手指。这根丝线是师父用他的头发丝加上幻境的灵气炼化,是他终身不离的法器。 这表示,师父去了。 他对不起师父,他逆天改命,祸害苍生,活该被逐出卜门,葬身荒野。 也罢,就听天由命吧。 应无伤饿了三天,已是奄奄一息,加上卜力全失,全身也就剩下那根丝线还有残余的灵气。 不过,也撑不了太久。 他晃荡着身躯,缓缓朝官道上走去。心中念叨,等雪花卫抓住他吧。再也不躲了,就让他堂堂正正,死在阳光下,追随师父而去。(未完待续。) ------------ 092 天上掉下个游妹妹 一辆马车从诺州一路南下,绕过芒荡山,上了洛京北边的官道。[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车上坐着的是游家的独女,游馨儿,正是安平侯府冯老太君娘家的侄外孙。其父游旭,一直四处外放;其母,冯老太君的侄女冯启钰。 自从傅烟芜拜师入卜门后,老太君常感身下孤单。二房三房的姑娘多,请安时也爱叽叽喳喳,但她心底总是不亲近,便写了封信给侄女。整好,冯启钰也不想女儿继续跟着他们到处奔波,就将游馨儿送来洛京。 说起来,那封信还是托元王爷带到诺州的。元王爷瞧中了老太君身边的春喜,因此对老太君十分看重。当然,这事是没有过明路的。春喜说了,一切都等三小姐回来做主。 游馨儿是个刚十岁的小姑娘,心地善良,天真烂漫。平日从不绣花,只爱读些医书药理,还时常救几只受伤的小兔小鸟。 坐了两三天的马车,游馨儿有点精神不振了。她将胸前挂着的薄荷香囊用力嗅了一下,终于觉得透气了些。 “葛花,将窗帘拉开吧。透透气。” 葛花一把扯开了帘子,却被伸出的一只手拦住。 大丫鬟鲤鱼叱道:“别叫外人看见了。” “是小姐让我拉开的,我听小姐的。” 两人争执不定,帘子一开一合。透过缝隙间,游馨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停车,快停车。”说完就猛地跳下地。 鲤鱼瞪了瞪葛花,跟着冲了出去,一见地上有个死人,惊叫道:“死人啦,小姐。” 游馨儿急道:“快,将他抬进车里。” 鲤鱼又瞪了瞪葛花,谁叫葛花力气比她大呢,她可抬不动。一边咕哝,小姐真是的,老是喜欢捡些猫啊狗的,这次更绝,居然捡了个人。[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应无伤睁眼的时候,看见一个面若春花的灵动少女,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眸子里笑意盈盈。他一时恍若梦中,莫非到了仙境。但他一身罪孽,如何能上天呢。此女一定不是仙女,那,难道是鬼怪? 思忖之际,他的面色凝上一层不虞。 鲤鱼一直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不依了。“你这个人,好生忘恩负义,我们小姐一碗汤药救了你,你不知感恩还摆起脸色了。” 馨儿叱道:“不要瞎说,公子只是体力不济,就算不喝药也无大碍。” 她不好直言,这位公子饿到昏厥,怕是有什么伤心事。 应无伤这才明白怎么一回事。眼前的小姑娘懂医理,救了他。他上辈子、这辈子都从未与女子如此贴近过,一不小心,白皙的面庞就染了绯色。越想控制,脸越红,最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竟然红成一大片。 游馨儿看得一愣一愣,这个公子好生奇特,竟如此羞涩。自己都还没红脸呢,看来是将她那份也带上,一块红了。 如此一想,馨儿原本还有些顾虑,这下是彻底放开了。 “公子怎么称呼,我叫游馨儿。” 应无伤终于恢复白皙,许久才开口。“我叫颜欢。” 不知道为何,面前这个姑娘的笑颜,让他很是羡慕。他也希望有一日能重拾笑颜。 “颜公子,你是要往哪里去,怎么会昏倒在路边?” 应无伤先是哑然,思虑半刻,答道:“我,我是要去京城寻找仇人。” 游馨儿的笑容顿住,仇人这个词离她的生活很遥远。从小爹娘对她百般疼爱,除非无理的要求,其他一切可谓有求必应。冯家、游家的长辈也都喜欢她,就连远在洛京的外故祖母还让她过去长住。 车厢内沉默了。鲤鱼有些急了,小声道:“小姐,我们要去冯家,如何能带个大活人?” 游馨儿咬了咬嘴唇,她真的感觉这个人很可怜。“你,吃块点心。你有地方去吗?” 应无伤略感惊诧,他以为自己应该马上被赶下马车才对。接过那只小手递过来的桂花糕,胸口什么东西涨涨的。 这样的关心,太久违了。 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卜天问地,无所不能。别人都当他是神仙,他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穷一生之力,探索占卜的极限,下场竟然是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怎么了?” 应无伤笑了笑,他想做颜欢,上天允许吗?“姑娘用的应该是一碗归元补气汤吧?” 馨儿眼里迸射出喜悦的光芒。“你懂医术啊?” 应无伤点点头。 “太好了,教我学医可以吗?对了,还不知道公子的打算,我是不是冒昧了?” “我没地方去。” 声落之际,事便敲定。 北门外等候许久的春喜,从马车上迎下三女,一男。 “这,表小姐,……” “春喜姐姐,你应该叫我馨儿妹妹。这是我的老师,姓颜。” 春喜忙躬身,“颜夫子好。” 一行人热热闹闹回了安平侯府,冯老太君一见馨儿,便喜欢得不行。听说颜夫子是途中被救下的,便向应无伤问询来历。得知他孤儿出身,唯一的师父又被害,更是感慨不已。 而应无伤言谈举止皆不俗,话语间流露出不凡智识,老太君便动了个心思。 “不知道颜公子可愿意在府中教导族中的小姐?” 馨儿忙扯了扯老太君的衣襟,“祖母,夫子要教我学医。” “哦,公子还会治病?”老太君诧异至极,这么小年纪就懂医术,可真不多见。一时忘了,自己还有个懂点医术皮毛的亲孙女。 “老夫人很久不能安睡了吧,我写一张方子,三服药即可药到病除。” 方嬷嬷很是惊喜,忙道:“先生,请。” 应无伤看了看竹刀,一张药方刷刷刷提笔挥就。“老夫人从前应有头痛、胸口痛的症状,不过身边有高人,如今已大好。” 方嬷嬷更觉此人了不得,忙道:“是啊是啊,先生说得太对了。我们三小姐可不就是高人嘛。” 老太君瞪了一下嬷嬷,“不可骄矜。” 馨儿好奇心极重,扬声问道:“高人是不是烟芜姐姐,我在诺州都听说芜姐姐的大名了。姐姐如何医治的,祖母快说给我听。” 老太君无奈,只得说道:“你姐姐啊,成天让我活动筋骨,散步打拳,还弄了一堆丫鬟跳绳唱歌。不提她还罢了,一提我这心里就……” 说着眼睛就湿了。 馨儿很是愧疚。“祖母不难过,等姐姐回来,我一定对姐姐好好的。馨儿也会用竹刀写字呢,以后专门陪姐姐写字。” “好孩子,你也是个乖的。现在就等着你姐姐下山。以后同她多亲近些,只是别提她不能说话的事。” 傅烟芜去寒山寺不久,皇上查出太后做了手脚的事情。担心太后又生出什么别样心思,他便想将三小姐继任卜算子的事情公诸天下。中间,给不念大师去了封信,得到回信后便贴出了公文。如今,傅烟芜已经是大丰人尽皆知的女算子。能卜算,不能说话。 应无伤撇开心头纷扰,安心在侯府做游馨儿的教习夫子。 游馨儿住在先前的碧纱橱里;应无伤,安置在二门边上的新院子。地方不大,不过他就一人,住得也是满心欢喜。 光阴荏苒,一年又过去了。(未完待续。) ------------ 093 只能呵呵哒 一晃眼,便到了贞武十三年的九月。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傅烟芜担心外面的事情,不敢继续在幻境内多呆,对着师父的肉身磕了三个头,带着明月出了卜门。 进出都是那道不起眼的篱笆门。 明月好似一觉醒来,揉揉眼睛。“师妹,你出关啦。师父方才在这同我说话呢。” 烟芜默默前行。离开幻境,她又得做回哑女。 到了首座房,见了智远大师,烟芜递上字条,智远大师立刻变了脸色。 很快,寒山寺敲响一百零八下钟。白云寺也敲响一百零八下钟,接着府头庙、更多小庙宇的钟声越传越远。 丧钟长鸣,为不念大师而鸣。 烟芜下山时,满地跪着诵经的弟子,还有洒泪的香客。知道大师圆寂,整个洛京都可闻哭声,家家户户挂上白布白灯笼。 不念之殇,是为国殇。 福寿宫的余太后,被钟声惊得站都站不稳,犹不信地看着秋姑姑:“真的是大师去了吗?” “是。” 余太后紧紧捏住拳头,尖锐的指套深陷进肉里。 安平侯府也是一片混乱。上任国师仙去,这一任国师没多久便要继位了。 那么,三小姐不日就要回府了。 老太君一会因不念大师落泪,一会又想着琉璃院合欢苑要赶紧收拾出来,还有要给烟芜添置些衣物首饰,忙乱得没头没尾。 铃铛劝慰道:“老夫人不要急,那两边院子****都有人打扫,檀香那几个自发的很,都盼着三小姐呢。至于衣裳头面,先前您不是说三小姐以后要继任国师,恐怕咱们不能随意准备。” “对对,是这个理,一切等烟儿回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老太君一个侧脸,发现应无伤满面泪水,急切唤道:“颜夫子。” 应无伤合起手掌:“愿大师早登极乐,花开见佛。” 众人这才明白,他是为大师的死难过。 老太君更对颜欢添了分亲近。“你也受过不念大师的恩惠?” “大师仁德,试问天下谁敢说不曾受过大师之恩?” 老太君连连点头。 馨儿跪拜完起身。“夫子,只要我们日后多救治病人,便是感念大师的恩德了。” 应无伤心有所动,是啊,师父向来济世为怀,自己卜力全无,却还有医术。若以后以行医为生,师父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原宥一二。 “老夫人,小生不才,希望日后初一十五能出府义诊,顺便也打探仇人的消息。请老夫人恩准。” 老太君见他医术医德俱佳,又如此知礼,心中愈发看重。说道:“夫子太客气,行善积德是大好事,何须我允许。先生日后若要出门,随心即可。” 忽然想到还没让人去寒山寺接烟芜,忙催促方嬷嬷:“马车,马车忘了。” 春喜粲然一笑,“马车走了半天了,您这才想起来。” 游馨儿更是喜笑颜开:“终于可以看看三姐姐什么样了,一定像神仙吧?” 应无伤不经意扫了馨儿一眼。他也想快点看看,自己的小师妹长什么样子。 等傅烟芜带着檀香几个回来时,府里就是如此个情形。 拜见了祖母,暂时顾不得查问颜欢的来历,她打算先去朴居瞧一眼。刚要动身,发现身后三个拖油瓶。她拖着明月,馨儿拖着颜欢,然后馨儿又跟在她身后当小尾巴。 檀香看看三小姐的面色,直道:“表小姐,明月少爷,你们还是在家里呆着吧。我们小姐出去是办正事。” 游馨儿檀口微启:“檀香,以后我每天都要跟着芜姐姐的。” 檀香很是无语。 傅烟芜一看这情形,心中只能呵呵哒。又不能说话,写字还得写半天,那就让他们跟着吧。 出了东角门,烟芜暗自摇了摇头。一辆马车够用了,以后还得再弄一辆。 明月跟颜欢是男子,男女有别,两驾马车都够呛。最后没办法,只好让丫鬟们坐了赵大的马车,她和三个跟屁虫坐柳五的。 一路上,马车里的情形很诡异。 馨儿盯着烟芜目不转睛,明月看着馨儿,颜欢则是在其他三人间来回用目光巡视。 傅烟芜感到璎珞有一丝极轻的动静。她看了看颜欢,此人身上有灵气,不过灵气很弱。 她没有太当回事。学了那本《灵》之后,她知道世间的灵气无处不在,有许多宝物都会凝结灵气。 馨儿好奇地问道:“姐姐,你看着颜夫子做什么,颜夫子是不是很好看?”然后,咧嘴一笑。 傅烟芜简直哭笑不得,这个表妹竟比她还离谱,直接拿男子开起玩笑来。这可不像礼仪传家的冯家啊。 更难得的是,颜欢一点不生气,根本没有为人师表的威仪。这对师徒有点古怪。 傅烟芜头一侧,瞥见明月的视线还粘在馨儿脸上。再看看馨儿,确实是叫人过目不忘的玲珑面孔。眉眼不仅漂亮,更比一般的小姐生动。 馨儿继续盯着傅烟芜,只觉宝相庄严,眨巴着眼睛道:“姐姐,你生得好像观音菩萨。” 烟芜不搭理她,却见颜欢莫名唇角一弯,好像想起什么开心的事。心下便有些纳闷。 应无伤其实是因心中舒畅而笑,不过讲出来旁人也不会明白。只好又笑,以笑掩笑。 傅烟芜心道,府里这都住了些什么人,个个古怪。 一到朴居,看见迎接的声势浩荡。 宝伞莲花几个在前厅外跪倒一片,全都是泪眼汪汪。待烟芜的身形一现,宝伞立刻朝地上连磕九个头,口中念道:“谢谢各路神仙,谢谢佛祖,谢谢菩萨,谢谢不念大师,宝伞多谢你们。小姐平安回来了,回头定去庙里还愿。” 檀香赶紧上前道:“小姐不喜欢这些,你们还不快起来,又要惹小姐伤心吗?” 傅烟芜拉起宝伞,跟她比了比脑袋,然后抱了她一下。宝伞惊喜得忘了掉泪,游馨儿在旁边看着,眼睛都直了。这这,太惊世骇俗了吧? 等回了神,忙追上去喊道:“姐姐,也抱我一下嘛。” 一屋子人笑得人仰马翻。 傅烟芜瞅见没精打采的暮年,丢给檀香一个眼神。檀香便同暮年附耳一句,暮年眼睛瞬间冒光,然后冲了出去。 接着便是一波一波人回来。 先是小丫鬟接来萱草跟双儿。萱草一进屋,眼泪哗哗地淌。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年,一切都好吗?萱草****盼着你回来,等着做小姐的大丫鬟。” 傅烟芜听得好心酸,连连点头。 馨儿更是被感动成了爱哭鬼。实在是萱草那张脸、那种期盼之情、那样久别重逢的画面,让人不得不潸然泪下。 应无伤彻底惊到了。他从没体会过,人间有这样的温情。 他生来没见过父母,师父虽然养育教导他,但师父是个出家人,情感不会如此外露。至于其他人,只会高高仰视他,谁会怜惜他。 真的没有。 除了馨儿。救醒他后曾流露过那种怜惜的眼神。可馨儿现在视他为兄、为师,也开始仰视他。念及这一点,应无伤心头浮起一层淡淡惆怅。(未完待续。) ------------ 094 谁见过应无伤 没多久,暮年带着暮影、还有秦彻的生辰八字冲了回来。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暮影双手颤抖,将那张纸捧给三小姐。心里不住祈祷,上天保佑主子平安无事。主子失踪这么多年,连皇上都束手无策。 烟芜闭上眼,屏息凝气。她也很不安。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上次扶乩的结果不知道有没有改变。 她右手四根长指,在秦彻的八字上一点点摩挲平移,众人皆不敢大声喘气。那手左右摩挲了好几遍。 终于,手指猛然顿住,傅烟芜像是睡着了。暮年暮影面面相觑,没敢吱声。 傅烟芜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越来越近,脸逐渐清晰。 是秦彻。他四肢被锁,身上看起来完好,不像有受伤。脸上瘦了些,也没有伤痕。 烟芜正想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一股力量将她弹了出来。 她重重抖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眼,写上:性命无忧。 暮年暮影总算放下些心。没过片刻,暮影又追问道:主子被关在什么地方? 烟芜摇摇头,她还看不清楚。灵目未能全开,所以效果时好时坏。入梦也是,经常被挡在外面进不去。 其他人看傅烟芜这番作为就是看看稀奇,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唯独应无伤,惊得心跳如雷。 这个小师妹居然拥有如此充盈的灵力,拿自己的肉身占卜,这在卜门中可是前无来者。虽然师祖们都知道灵力足够,便可将肉身修炼成灵体,但是还没有哪一个做得到。毕竟,肉体凡胎,距离灵体,隔着的不止几百年修为。 师父果然慧眼,这个师妹比他强,与人为善、又天生灵体。若再掌握卜门中的各种卜术,这个师妹怕是要逆天了。 应无伤只能用天生灵体来解释,为何傅烟芜可以用自己做占卜的工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傅烟芜在灵力上是天才,在卜术上却是废柴。 宝伞拿来两盘包子放到桌上,道:“小姐,我以为你跟宝幢和拂尘一样,要吃很多苦呢。她们之前来信,说天天挑水劈柴站桩子,胳膊都粗了。我看小姐除了长高了,别的没什么变化。” 烟芜淡淡一笑,宝伞这个傻丫头,她是学卜,又不是学武。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丫鬟们开始争先恐后提问题。 莲花问道:“小姐,可以跟我们说说吗,都学了些什么啊?” 傅烟芜写了几个字:我能看见鬼。 几个丫鬟立马变了脸色,“小,小姐,真的有鬼吗?” 纸上又写出:有啊,不过你们看不到。 檀香赶紧朝烟芜站近了些,嘴唇微鼓:“小姐肯定能捉鬼,跟着小姐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们小姐以后可是大国师,鬼都会怕的。” 傅烟芜心道,檀香很有进步嘛。又写上:吓唬你们的。片刻间,笑闹声不绝于耳。 第三波来人,则叫傅烟芜意外再意外。是元王爷身边的大管家。 烟芜站起身,微微颔首。元王爷,心急到这个份上了,她刚回来就派人来说亲了。再一瞧春喜,满面娇羞直往后边躲。 傅烟芜暗叹,他们都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 “三小姐,终于将您盼回来了。我去府里,听说您来了这,就赶紧跑过来了。我是代替我家王爷,向您求亲的,求的是您府里的春喜小姐。王爷说了,必以王妃之礼礼明媒正娶,六礼已备好,就等您同意了。” 春喜听完,更是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一溜烟跑进了后院。 烟芜心中忧虑,写道:叫你家王爷亲自过来。 大管家须臾变了脸,怎么以王妃的规格求娶,三小姐都不肯。还非得让元王爷亲自过来,这也,这也太张狂了。 “三小姐,您这样说,小的回去不好交代啊。” 烟芜将字条递过去,不为所动。 春喜站在中庭处,愣住了。三小姐怎么没答应,这是为何? 萱草等人亦是惊诧不已,这么好的亲事,三小姐竟然没允准。那可是元王爷啊,有诺州封地,春喜嫁过去就是元王妃,能在诺州逍遥过日子。三小姐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管家悻悻然离开,屋里静默下来。 暮影不关心这些八卦,只是将那个颜欢上下审视了好几遍。为什么他老觉得这个人眼熟? 傅烟芜写了四个字,檀香将字条拿给春喜看,只见上面写着“稍安勿躁”。 春喜抹掉泪水,挥去心底的沮丧。她该相信三小姐才对,三小姐从没让人失望过。 暮影双目森寒盯着颜欢,问道:“你,是谁?” 游馨儿见气氛有些不对,忙道:“是我的夫子,教习药理的。夫子是杏林高手。” 暮影又在颜欢身边走了几圈。这个人真的眼熟。 “你跟应无伤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应天师的大名,天下尽知。 颜欢不喜不怒。“我只听说过此人,从未有缘见过。不知道,他年方几何?” 暮影低下眼皮,对啊。应无伤如今三十多岁,这位公子看起来比主子还小。不过,此人五官与画像上确有相似之处。 “三小姐,恕我无礼了,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应无伤。” 傅烟芜观察着两人眼中的一番来去,她想到一件事,便带着暮影、檀香,三人去了后院房间。檀香看着字,念道:“暮影,应无伤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烟芜一直听师父念叨,这会暮影又念叨,秦彻是暗卫头子,应该也没少念叨。那,除了师父之外,到底谁见过应无伤长什么样呢? 暮影面色暗沉。“五年前。他带着一帮工匠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你们主子有没有见过应无伤?” “应该没有,主子接管暗卫的时候,应无伤就失踪了。最开始雪花卫不分明暗,都是秦广将军负责。” “那就是说,只有秦将军见过应无伤,你们都不知道他的样子?” 暮影点点头。他们这些年找人都是凭的一幅画像,找起来困难重重。 “他带走的工匠是做什么的,大概多少人?” “那些工匠是宫里负责修建宫殿的,大概五六十人。他离开,是要为皇上找龙穴修建皇陵。这一点,千万要保密。” “这是皇上说的?” “嗯。” 傅烟芜懂了,难怪应无伤找起来这么困难。 没人见过他,即便看见相貌与画中相似的人,也不敢肯定。并且,应无伤失踪之前背负着皇命,找又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偷偷摸摸。看来,皇上是担心坏了应无伤的名声,或者说,是担心坏了自己的名声。毕竟,重用应无伤的人是皇上自己,否定他就是否定皇上。 “你觉得,颜欢可能是应无伤吗?” 暮影摇头,“年纪对不上,主子说过,应无伤白发早衰。” 傅烟芜一回到前厅,馨儿就叫嚷不迭。“姐姐,夫子是好人。真的,夫子说,日后要四处行走行医救人。” 游馨儿虽然不知道应无伤做了什么,但也看得出来这帮人对应无伤充满厌恶。 明月忽道:“颜夫子不是应无伤,我见过大师兄,大师兄是白头发。” 见烟芜眼中狐疑,振振有词道:“大师兄以前去寒山寺看过我,还陪我翻花绳。” 傅烟芜苦笑,难怪上一世明月会被应无伤带走,这就是个缺少玩伴的孩子,好哄得很。说起来,这明月还真不像十三岁,与她第一次在寒山寺见到时相比,除了身体长高,其他好像都没长。 至于应无伤,是个暂时还解不开的迷。颜欢,就留待观察吧。(未完待续。) ------------ 095 春喜的命运 第四波人,是如谪仙般俊逸洒脱的元王爷。9; 提供Txt免费下载) 傅烟芜去后院的时候,带上了春喜和萱草。元王爷识字,就不用叫檀香照着念了。 而萱草,一定是最关心春喜将来的人。萱草与春喜,两人同样出身,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不希望萱草有心结。与其让萱草私底下胡思乱想,不若摊开在她面前。 元王爷坐下的时候,傅烟芜就提起竹刀笔走龙蛇。 元王爷说话的时候,傅烟芜还在写个不停。 这就让人好奇了。 元王爷开始仔细观察桌案后的三小姐。一个沉静如水的闺中少女,却是大丰未来的大国师,旷古的女国师,他不敢小觑。 “本王从前未想过,这一生还会沾染世俗之情;只是,既然上天赐了这样的缘分,本王也打算随分,自然不能辜负上天美意。听说三小姐不允这门亲事,还请明示。” 他看看纸上,王爷如何打算的? “我会为春喜请封郡主,以王妃之礼待之,这门亲既然是我自己做的主,将来对她绝不会有半分轻视。”元王爷瞟了一眼春喜,他已等了好几年了。 春喜嘴唇颤抖,泪眼汪汪中难掩喜意。 萱草亦为她高兴,但莫名的,心底总氤氲着一丝不能散去的悲凉。 烟芜写道:王爷高义,让人佩服。您觉得太后会同意吗? “本王自有办法让她同意。” 傅烟芜奋笔疾书,元王爷接来一看,胸中大惊。纸上竟然写着:现在就带春喜走。 元王爷大惑不解。娶为妻,奔为妾,三小姐难道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 傅烟芜对春喜挥挥手,让她上前。写道:你是在乎名分,还是想和王爷好好在一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春喜克制住心头的羞怯,坚定道:“春喜不在乎名分。” 再看纸上:你们现在就走,三年内无诏不要回京。 春喜也迷茫不已,这是为何,今天就要走,她心里还未准备好呢。还有萱草,她还想同萱草多待几天。 傅烟芜递给王爷一张纸,然后将拟好的一份契约展开,几人上前一看,内容竟然是: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元王姬泽,因故不能娶春喜为正妻,今日发誓,此生无正妻。若他日另有所爱违背誓言,便将春喜平安送回安平侯府。 众人不解。这是什么奇怪的誓言,既没有五雷轰顶,也没有不得好死,这样的誓言,哪有威慑力。 元王爷先看完纸,再看的这份契约,却是懂了。朗朗念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元王姬泽,因故不能娶春喜为正妻,今日发誓,此生无正妻。若他日另有所爱违背誓言,便让我终生无嗣。” 元王爷的誓言掷地有声。 春喜泪水滂沱,既哭三小姐一顿苦心,也感动于元王爷的此番深情。 傅烟芜点点头,很好,这才是她想听到的誓言。她既然推了春喜的王妃之位,当然要为春喜谋一份承诺,不过,这承诺必须出自元王爷心甘情愿。人生苦短,元王爷能突然堕入红尘,感受到****的妙处,难保某天不会突然觉得别的女人可爱。到时候,春喜该如何自处。 元王爷哈哈笑道:“三小姐不愧是卜算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如此一来,本王以后能过自在日子了。春喜,跟我走。” 说完,元王爷便拉住春喜的手,向外走去。 朴居一众人,见王爷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狂荡,都跟被点了穴一样不会动了。 春喜晕晕乎乎,来不及害羞就被抱进马车。“王,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元王爷将春喜揽入怀中,深深凝望那双娇羞含情的美目。“从现在起,你就是本王的人了。从此,天上地下,本王去哪,你就去哪。” 春喜不再推拒,低声道:“一切,都听王爷的。” 元王爷满心畅快,三小姐此番不落窠臼的安排,合他心意,真是太妙了。想起那张纸上的内容,更觉傅烟芜不是寻常人。 回到王爷府,当大管家看着元王爷从车上抱下个人,抬手擦了擦眼睛。 没看错,是王爷。王爷终于懂这男女之事了,那他不会再鬼迷心窍要娶一个丫鬟了吧。 刚想慨叹,又发现女子好生眼熟,这,这不是准王妃吗?怎么就这样,随随便便抱了进来。 可是王爷高兴,抱着王妃满屋跑,谁也不敢拦。 大管家这边长吁短叹着,元王爷却一声令下:“收拾东西,回诺州。连夜启程。” 大管家云里雾里地忙活,忙活完又云里雾里坐上马车,回到诺州都还云里雾里。 话说回来,朴居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傅烟芜今日是想提出朴居扩修,奈何前面障碍林林总总,处置完好几桩,还没说到正题。 萱草还沉浸在元王爷直接将春喜带走的余惊中。 傅烟芜看了看萱草被毁的一半脸,问颜欢:“先生,我这丫鬟的脸可能医治一二,不敢求全好,只要能让伤疤小一点,我便感激不尽了。” 应无伤思绪纷乱,他看不懂这个小师妹。 明明对他有怀疑,却还肯有求于他,是个少见的清醒人。 “我只能试试,这伤疤不难祛除,难在有几种药世间难觅。” 萱草心暖至极,忙道:“小姐,不用为萱草费心了。现在我都习惯了。” 傅烟芜浅浅一笑,不知道哪些药,现在也不敢给萱草打包票。然后,看向颜欢:“烦请夫子回头与我细说。” “三小姐,三小姐……” 傅烟芜一瞧,等的正主可终于来了。何安、何秉心正喜出望外盯着她。 傅烟芜便将朴居的装修计划书递给何秉心,让他们先看看。 “三小姐,这能行吗?屋顶弄几个洞,还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呢。” 檀香道:“小姐说了,这是初步设想,关于朴居以后的样子,大家都可以提想法。” 宝伞自觉道:“小姐,那我去烧菜了,今天人多,我多弄些。” 众人都拱手不迭:“宝伞姑娘,有劳了。” 游馨儿被这齐整的声音弄迷糊了,不明白为什么道谢能谢得喜气洋洋。 直到看见莲花端出来那些“精雕玉砌”的菜肴,眼珠子要掉出来。木鱼南瓜,真的是南瓜做的木鱼,绝了。等再尝了香辣蕨菜、腌莴笋皮、炒南瓜藤,就轮到舌头吞进肚子里去。心底对傅烟芜更加崇拜,姐姐身边卧虎藏龙,瞧瞧这个素菜馆里,个个都是人物。 应无伤更是大开眼界,胸中也霎时豁然开朗。 原来简单的口腹之欲就能让人心满意足,无需上天摘星、不用水中捞月。什么占卜大道,什么天地运行,不如眼前一盘豆腐皮。 吃饱喝足后,“店铺休整开春再见”的红纸贴到了朴居外头。 傅烟芜带着一干跟屁虫回了安平侯府,当然,还有萱草。萱草等着做她的大丫鬟等了那么久,如今,该让她得偿所愿。 老太君听说了春喜的事情,对烟芜的安排似乎略有不满。原本是嫁娶的喜事,这样一整,弄得不伦不类,什么礼仪都没有,有些不像样子。 傅烟芜在福寿宫中了三日醉的事情,她还没告诉祖母,也不打算说给祖母听。不过春喜的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她将元王爷看过的那张纸递给祖母。 老太君凝神细读:王爷有办法让太后答应封春喜为郡主,太后亦有办法取春喜的性命于无形。 若命都没了,为妻为妾有何分别。 老太君沉默良久。死后哀荣,再高的名分,再贵的身份,都是虚妄。 还是她的烟儿通透。(未完待续。) ------------ 096 皇上变了 游馨儿愣愣站在一旁,两汪春水里满是困惑。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春喜姐姐真的由王妃变成一个侍妾了,也不知道春喜姐姐以后会不会怨恨芜姐姐。 “祖母,这样安排春喜姐姐她会不会不舒坦?” 老太君坚定道:“不会。你春喜姐姐是个明事理的。” 应无伤将一切默默瞧进眼底,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他不关心春喜的命运,他关注的是元王爷。 上一世,元王爷被太后强迫,最后娶的王沁为妃。王家从头到尾都是站在湛王爷那边。元王爷,本是个逍遥人,但当大丰的战火弥漫,他也逍遥不起来了。皇上与勋贵之间势同水火,元王爷也不得不加入湛王的阵营。 一个人的命运变了,一群人的命运也会变。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会选择这个小师妹,原来,傅烟芜真的是破命人。 那么馨儿呢,上辈子馨儿从没出现在洛京。这一世,他要守护好这一株无根之花。 ****** 福寿宫。 秋姑姑小跑着回来,说皇上病了。 太后凤颜浮动一层薄怒。自从有了新的卜算子,哪里都不对了。这个傅曼烟,克父克母,克死了不念大师,还要克皇上。 “让傅曼烟进宫,她不是从卜门出师了吗,让她给皇上瞧瞧。” 太后摊开手,指套将掌心的肉割破一次又一次,破一次便要疼一次。都是这个傅曼烟,她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三日醉的毒都毒不死她吗? 太后呐呐道:“必有一子亡于傅,必有一子亡于傅……” 秋姑姑听得心惊肉跳,傅家三小姐真是多灾多难。她顾不得多想,再度转身往长平宫跑。刚到殿外,时公公就走了出来。 “立秋,怎么又来了?” “太后,太后要见傅家三小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咱家正要去请呢,那一会等见完皇上,再让她到福寿宫去?” “多谢公公。” 时公公到安平侯府的时候,松鹤堂里围满了人。傅烟芜离府三年,各房的兄弟姐妹自然都要过来,趁着请安时絮叨絮叨。 方才傅管家拿进来一堆帖子,全部是邀请三小姐上门做客的。 傅烟芜正一张张翻看,国公府、吏部尚书梁家、御史大夫郑家、大理寺卿也就是敬候府杨家,还有湛王府。湛王府竟然是两张帖子,一张是湛王妃的,一张是傅瑾的。 傅曼幽傅曼华几位小姐看到厚厚一堆名帖,再看到亲切的时公公,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三姐姐不一样了。好像跟她们不是同一个世界,变得高高在上,让人望尘莫及了。 时公公对着老太君作了个揖。“哟,这可真热闹啊,老太君有福气,如今也是儿孙绕膝。” “公公客气。您难得过来,铃铛,快上茶。” “别客气了,老夫人,皇上等着三小姐呢,还是赶紧进宫吧。” 傅烟芜一听,什么事这么着急,喝杯茶的功夫都不肯耽搁。一边叫檀香取出湛王府的名帖。 路上的空隙,傅烟芜本来想打听打听,可是不方便写字,便打算作罢了。 檀香却递了一包碎银子过去,主动问道:“公公,不知道进宫是有什么要紧事?” 时公公接过银子,小声道:“皇上这几天略感不适。” 傅烟芜明白了,皇上生病了,而且,应该病的不轻。 进了长平宫,两个太医在榻边守着。 正要下跪,耳中听到:“你是卜算子,不用下跪。” 傅烟芜可就不客气了,走近几步,看了看皇上的面色,确实有些灰败。 没等她写字,檀香道:“皇上,奴婢代三小姐说话。请皇上恩准。” “准了。” 檀香看向太医,问道:“请问皇上是什么病症?” 太医刚要说话,太后怒气冲冲地冲进来。“你不是卜算子吗,难道不会看诊?郑家老夫人的病,不就是你看好的吗,莫非只是谣传?” 傅烟芜转身盯住来者不善的太后,眼里无忧无惧。 太后被她这样直直瞅着,心头怒火更胜。 那双眼睛,就是那双眼睛,仿佛将她看透了,看到她的骨头缝里,叫她浑身不舒服。 “好大的胆子,竟敢直视哀家。秋姑姑,掌嘴十下。” 殿内的人全部跪地低头,不敢出声。 秋姑姑慢慢移动着步子,忽闻太后一声怒喝:“秋姑姑,你走不动路了吗?快点过去,掌嘴。” 傅烟芜有些奇怪,太后这样对她,皇上竟然没有阻拦。 就在秋姑姑的手伸出来时,傅烟芜掏出袖兜的信,递给时公公。 那是不念大师写的,交代了身后安排,以及傅烟芜所学,信中提到她没学医术、没学读心术。 皇上看完信,缓缓道:“母后先回去吧,朕要跟她单独说话。” 太后没有拖泥带水,转身就走。傅烟芜感到,皇上同太后的关系似乎融洽了些。 变了,隔了三年,什么都变了。 难怪师父说天数有变,她才回来一天,身边很多人都不一样了。 檀香,比以前聪明胆大;暮影,变得满面忧愁;就连皇上,也有了一丝让她琢磨不透的变化。 “不念大师的尸体呢?” 傅烟芜听得一惊,皇上最先问的竟然是这个,跟智远大师一样。 思索片刻,写道:已在卜门立地成佛。 “那舍利子呢?这信里说得不够清楚。” 傅烟芜这才明白,原来是追问舍利子。师父的肉身未灭,哪里能化成舍利子。 皇上接连咳嗽几声,掩口道:“大师说,只要你成为大国师,无须靠舍利子镇国。那朕就等着看你的本事了。你,去吧。” 傅烟芜茫然地走出长平宫。这还是那个“夏想三九冬念三伏”的皇上吗? 这一刻,她无比思念秦彻。以前有什么疑问,她可以毫无顾虑问他。他不怕她是妖怪,是外星人,是异类。如今,没有他在旁边指点,这个大丰竟然变得无比陌生。她像是一只没头苍蝇,什么都不懂了。 什么舍利子,什么镇国,什么雪花卫的消息,她都不知道。 迷迷茫茫之时,她又到了关住秦彻的那间牢房。 “宁平,宁平。” 秦彻慢吞吞睁开眼,被关了三年,他的反应都迟钝了。这些人不打他,不骂他,只是关着他,除了送牢饭,对他不闻不问。 当看到眼前的人儿,他震惊至极。不禁脱口而出:“烟儿,是你吗?” 傅烟芜的灵魄伸手抚上他的双颊。“是我,是我。你好不好?” 秦彻脸上满是惊喜。“我没事,我没事。烟儿,你能说话了,你好了吗?” 烟芜摇摇头,泪水落到嘴边。“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让暮影救你出去。” “不要来,这里有西南卫五万大军,救不了的。” “是关不度?” “对。”秦彻忽然握住她的肩膀,“你怎么进来的,外边没有守卫吗?” 傅烟芜刚要回答,突然就被弹回自己的身体。檀香在摇她,“小姐,小姐,你为何哭了?” 方才傅烟芜走着路就停下来,没多久又开始流眼泪,吓得檀香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赶上秋姑姑追上来,叫三小姐去福寿宫。檀香没办法,只好拼命摇她。 傅烟芜捏了捏檀香的手,低头行礼,然后跟着秋姑姑,到了福寿宫。(未完待续。) ------------ 097 丁香林的场景回放 福寿宫是太后的地盘,太后说起话来自然不假辞色。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等你治好皇上的病,再说继任大国师的事。要是治不好,你就别想那个位置了。” 傅烟芜静静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太后想到她是个哑巴,没法正常回话,也懒得看她写一堆字,便挥了挥手:“跪安吧。” 那声音如春风拂面,绵软轻柔。 傅烟芜又磕了个头,带着檀香出了宫。回家的路,还有很长。真的要好好想想,后面的路该怎么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多艰难,都要相信,再长的路,都可以一点一点走出去。孤儿她都当过,现在有银子有灵气,她还怕什么。 回了琉璃院,烟芜便将所有的银钱交给萱草,包括卓氏的嫁妆单子,国公府王老夫人还有郑老夫人送的各种首饰。 萱草,一下成了琉璃院最最大的丫鬟。没人在乎她是不是秋悦,只要三小姐说不是,那就不是。现在的安平侯府,傅烟芜说了算。 至于萱草的脸…… 暂时只能抹一些活血的药膏,若想痊愈,则难如登天。颜欢的方子上写了四样东西:青龙血、玉上烟、无心花、观音泪。 四样东西,一看名字就不是凡品,傅烟芜一样都没听过,其他人更是闻所未闻。这事便只能暂且搁下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始终在烟芜的心上,从不敢忘。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来日我要让害你的人到你坟头祭拜。”这是她对金鱼许下的承诺,她必须做到。 傅烟芜让檀香守在路口,一人悄悄进了丁香林。如今已是深秋,丁香花基本凋谢完了。但走近后,烟芜仍闻见淡淡的刺鼻香味。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金鱼死之前的那个梦境。很快,她脑海中出现那个场景。 傅芸拼命往丁香林跑,频频回头,后面有个黑衣人追着她。这个黑衣人很奇怪,身上不黑头上黑,正是胡姨娘说的无头鬼。 黑衣人向傅芸步步紧逼,伸手捂住傅芸的口鼻。就是梦里的恐怖之手,那只手白到极点,就像从未见过阳光,就像白癜风蔓延开似的。 紧要关头,一个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入丁香林,站在傅芸身后。那个女子猛地踢开黑衣人,另外一只手将一条白虫扔进傅芸口中。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是金鱼的叫声。 金鱼看到这骇人的一幕,吓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那女子更快移到她身边,又将一条虫扔进金鱼口中。然后,拎着“无头鬼”飞出丁香林。 傅烟芜收回心神,这才弄明白整件事情的始末。 难怪傅芸和金鱼的身体没有任何伤痕,连仵作都查不出死因。她们竟然是死于一条小白虫。 她一直以为这只恐怖之手的主人是凶手,原来并不是。凶手是那名陌生女子。而恐怖之手的主人,就是那只无头鬼,看起来还是个身体孱弱之人,并且,极其畏惧那女子。 那么,无头鬼捂住傅芸的口鼻,其实是怕傅芸的呼叫将女子引来。而傅芸眼底的恐惧,是因为无头鬼的脸。傅芸其实连凶手都没看到就被害,金鱼是后来闯进去,目睹凶手,所以凶手杀害她还算有动机。但是,凶手杀害傅芸是为什么呢? 傅烟芜眉头紧锁。抬头的一刹那,她看见萱草毁容的脸。 萱草正在喜滋滋地算账。冯家出来的丫鬟都识字,这点就是好,不用她费劲从头教起。 心思跳动间,傅烟芜顿悟了,凶手是因为那个无头鬼才杀的傅芸。因为,她不想让人看见无头鬼,那只无头鬼,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傅曼烟抬头展颜。果然天不负她,让她找到杀死金鱼的凶手。只要杀死那个陌生女子,就能为金鱼报仇了。 对她来说,安平侯府的陌生女人,只有两个。常姨奶奶,和她身边的山竹。荔枝的功夫不错,这个山竹的身手,想必只会更好吧。 萱草见三小姐突然笑起来,以为她是看到银子高兴。乐道:“三小姐,奴婢全部算清楚了,檀香交上来六千八百两的银票,还有两百多两的碎银子。” 烟芜伸出了一个大拇指。要不是萱草的脸,她还想不到这么关键的杀人动机。 她提笔写道:你见过那个山竹吗? 萱草道:“见过,她一直跟在常姨奶奶身边,脖子上总挂着根兽骨。” 烟芜回忆方才看到的陌生女子,胸口的确挂着根东西。不,什么兽骨,分明是象牙。 两相印证,山竹是板上钉钉的凶手。现在,整个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只需捉拿凶手即可。崔嬷嬷离开了侯府,等拂尘跟宝幢回来,就可以动手收拾山竹。 过了几天,到了九月底,正是去湛王府走访的日子。 这次颜欢没说要去,游馨儿便也不去,明月自然是跟着馨儿。因为傅烟芜成天忙得很,没时间陪他玩,他就天天缠着馨儿。 傅烟芜甩掉三个跟屁虫,一下浑身轻松。在马车里,她试着通过冥想进入皇上在宫里的情景,却始终都不能成功。看来,皇宫里有禁制。 师父曾说,她入梦的禁制分几种,有阵法的、有风水的、还有幻术的。比如,在卜门幻境之中,外边绝对占卜不到,就是卜门师祖设置了幻术禁制。宫里的禁制,大概是风水上的。毕竟,三百年前姬氏皇朝敢与卜门歃血为盟,那就定然有避卜的方法。 试了两次后还不行,傅烟芜便放弃了。因为她感觉到璎珞的光芒略微黯淡了些。 她轻轻叹了口气。才离开幻境不过几天时间,梦卜了几次,灵气就减弱了。皇上的病,只能靠人力上的智慧了。 湛王府很快就到了。意料之中的,亭台楼阁,无一不精巧;雕栏玉砌,尽显王室风流。 意料之外的是,刚进湛王府,傅烟芜的璎珞宝石里就有了明显的振动感。越往里走,振动越剧烈。一直到湛王妃出现,宝石内振动停止,改成了跳动。 傅烟芜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湛王府的灵气颇强啊。 丫鬟将傅烟芜迎进屋中。烟芜看清桌上的东西,不禁暗叹,湛王妃人可真周到。那桌上除了瓜果点心之外,还摆着竹刀宣纸,方便她随时写字用。 烟芜笑着福了身,写上:多谢王妃,太费心了。 湛王妃生的圆脸,说话也热乎乎。“三小姐切勿客气,随意些,以后常来我这玩。竹刀宣纸,我这都备下了许多。”(未完待续。) ------------ 098 福灵 傅烟芜写上:到时候,定将这些竹刀里的墨汁都用干了,我去找墨香斋要银子。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心中却道:湛王妃这情商,高得惊人嘛。 说起来,这位湛王妃是余家人,跟太后那是斩不断的亲。论理,她该对王妃心有防备才是,可是王妃说说笑笑间,她的防备不知不觉就松了。 傅烟芜扫了一眼王妃亲切的脸,和王妃头顶的步摇,她想,她知道原因了。 湛王妃的身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光芒,身上,不是脸上。 粉色的灵,是福灵,会给人带来好运。福灵,最喜欢光明温暖之物。 而湛王妃的头顶,步摇正中镶嵌的正是傅烟芜见到过的一个宝物。从钱方照家中抄检出来的大东珠。兜兜转转,太后将东珠赐给了湛王妃。 傅烟芜端起茶杯,热气遮掩住她脸上的笑意。 福灵啊福灵,怎么就得来全不费工夫,真叫她不好意思。这福灵,是灵的一种,正是傅烟芜在卜门学习的最重要的知识,也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福灵,是唯一一种可以直接转化成灵气的灵。其他的灵,或多或少都要去除杂质,才能取其精华。唯有福灵,乃灵中赤子,至真至纯。能吸附福灵并让福灵住下来的人,必定是心思单纯之人,且身上有一件至纯的宝物。湛王妃刚好满足这两个条件,所以福灵住到了她身上。 傅烟芜在心底计算着。 湛王、关不度、邹继,这三个人是直接影响上一世走向的三因素,没想到,她今天又发现了一个潜藏因素。上一世湛王会赢了皇上,与湛王妃的福气不无关联吧。[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湛王妃大方和气,极容易叫人亲近,见多识广还健谈,果然是个贤内助。 “听闻三小姐能治病,还喜欢养花草,回头可要教教我,让我也做个雅人。” 傅烟芜点点头。其实她写字也不多,大半是湛王妃滔滔不绝,从诗词歌赋、养颜穿衣说到儒释道法、趣事怪谈,少有重复。 估摸着差不多了,傅烟芜写道:不早了,我去看看族姐。请王妃原宥。 “去吧去吧,晓得你就要去。记得,晚点来我这用饭。” 檀香笑道:“多谢王妃,我家小姐早就想尝尝您这里的美食珍馐。一会定要回来的。” 傅烟芜笑着离去,转身后心生思虑。 湛王妃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那么傅瑾,在这里生活得怎样呢? 照她估计,应该不会太好。因为有福灵傍身的人,她的敌人或对手总会莫名倒霉。 果然,傅瑾气色不好,而且去年落了胎。 檀香问道:“瑾小姐,小姐不能说话,我便失礼了。敢问,您落胎的原因是?” 傅瑾忧色深重,“与人无尤,是我自己运气不好,莫名就撞到王爷身上。” 傅烟芜心中有数,倒霉事件该不止一桩。 “说来也奇怪,我进了湛王府后,开始都好好的,王爷王妃都很善待我。不过半年之后,我就经常碰见倒霉事情,时不时就受点小伤。你看我的胳膊,前几日又划破了皮,都不知道撞了哪路神仙。” 见烟芜一直若有所思,傅瑾问道:“烟儿,听说你跟着不念大师学了好几年,可能看出些什么?还是,我要去寒山寺拜一拜?” 傅烟芜写道:过段日子就会好。 听她这么一说,傅瑾稍微安心了些。想到湛王爷的交代,脸上现出为难之色。 “烟妹妹,王爷叫我,叫我多邀你来玩。” 傅烟芜捏了下她的手,写道:我知晓。 傅瑾能对她保留这份真心,她也要想法子让傅瑾的日子好过一点。就算是自助顺便助人,也要将湛王妃身上的福灵弄下来。 不过很快,颜欢的话改变了她的想法。 “所谓玉上烟,其实就是南海珍珠外面的一层皮。珍珠周身有一圈淡淡的雾,珍珠越稀有,灵气越多,那层雾越浓。只要找到一颗稀世宝珠,取下外边那层皮,就找到了玉上烟。” 傅烟芜听完,更觉这是上天的安排。不仅是福灵,那颗大东珠,她也非得纳入囊中不可了。 只是,那步摇,湛王妃每天戴在头上,如何弄出来呢? 傅烟芜手头没有懂武的人,便想到了暮影。 暮影来朴居时,还是如丧考妣苦着脸。主子已失踪三年,这三年,他真是度日如年。 檀香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偷一样东西?” 暮影的苦瓜脸总算换了一样表情,换成成惊讶的苦瓜脸。“三小姐,我没听错吧。您怎么会,会……” 那个偷字他都不忍心说出来。三小姐,在他心底一直是个端庄高贵之人,怎么会想去偷东西呢?何况,他这会哪有什么心情去偷东西啊? 檀香怒道:“啰啰嗦嗦干什么,小姐要做的事情,自然有她的道理。问你能不能做,你直接说行不行。” 暮影被骂得没了表情,道:“我不行,不过有个人可以。” “谁?快说。” “崔嬷嬷。她以前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偷。” 傅烟芜没想到,神偷曾经离她如此之近。难怪秦彻让她潜伏在侯府,寻找密诏。 檀香追问道:“崔嬷嬷现在在哪,知道吗?” “皇上不管主子的死活,我让崔嬷嬷去云州了。” 傅烟芜瞬间没了笑脸。什么叫皇上不管秦彻了,什么意思?提笔写道:暗卫现在谁负责? “没人负责,都听明卫大统领的了。” 檀香瞅瞅烟芜的面色,闻弦歌知雅意。“将你主子失踪的前前后后详细说一遍。” “主子去云州之前,发现秦将军的死因有异,加上云州传来应无伤的消息,便去了云州。一去就在城外的农户那里收了两箱辣椒,托镖局送到朴居。我比主子晚两天,到刺史府寻主子,云州刺史却说主子从来没去过,并且抹掉了主子的一切痕迹。最后还是通过镖局跟主子的马,才确认主子到过云州。云州没有雪花卫的势力,我们便返回京城通知皇上,谁知道皇上除了心慌意乱,什么都不做。既不派人去云州找主子,也不审问刺史高今。一拖就是三年,现在暗卫越来越少,都归到明卫那边去了。” “将崔嬷嬷召回来,你们主子是被西南卫关起来了,谁去都没用。得听小姐的。” 暮影大惊:“三小姐,檀香说的是真的?那现在该怎么做?” “现在,帮小姐去偷东西,小姐才能想办法救东家,懂吗?” 烟芜暗暗点头,檀香和她越来越有默契,很多事情,都一点即通。像偷东西的事、秦彻的事,她都只稍微写了几句,檀香就能理解六七分。 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未完待续。) ------------ 099 竟然是他 傅烟芜期盼着崔嬷嬷归来,顺便在心里整理暮影提供的信息。[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云州刺史高今跟西南卫大将军关不度是一伙的,这个很显然。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关住秦彻呢?秦彻在牢中未受折磨,只是被限制人身自由,这就意味着关不度他们不是为了对付秦彻。 不想对付秦彻,又偷偷关起来,那就是不希望秦彻做某些事情。也许秦彻做的事会妨碍到他们。 秦彻去云州是为了找应无伤,还有查清秦广的死。 这样一推理,结果是:关不度不想秦彻查秦广的死。 傅烟芜推测出了秦彻被关起来的原因,但是找不到救秦彻的办法。 皇上没管这件事,定然是忌讳西南卫大将军。皇上不动,雪花卫肯定就不动。 怎么样能让皇上动起来呢? 还没等傅烟芜想出办法,安平侯府来了一位稀客。 “老太君吉祥。” “吉祥,都吉祥。你这些年可好,看都黑成碳了。” 傅烟芜好奇极了,这位客人是什么人,祖母对他如此亲近。 “烟儿,快,这是你关伯伯,是你父亲生前的好友。你院子里的两盆树,还是你关伯伯千里迢迢从云州送来的。” 傅烟芜福了身,是关不度,关不度竟然跟父亲是好友。 地球可真小,她正愁递不上话呢。 再一想到明月,傅烟芜忍不住笑了,关不度的儿子不也在安平侯府吗? “你侄女如今不能说话,你多担待些。” 关不度爽朗道:“不碍事。小侄先进宫面圣,明日再来。” 傅烟芜有些无语,来去匆匆,儿子都不见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父子相认、痛哭流涕的场面就这样省略掉啦? 好吧,是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准备好。 关不度走后,烟芜赶紧向祖母打听,关将军和傅将军的高山流水之情。 “你关伯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个人到京城敲响登闻鼓,以一己之力挫败余家之势,将余铁成的恶行公诸天下。之后,皇上便点了你爹为抗南元帅,他们在云州同生死、共进退,一起挫败南诏十万大军,并收复了云州。可惜你爹战死,然后你关伯伯升为西南卫大将军。” 傅烟芜频频点头,她喜欢听这个故事,每次听都感觉心潮澎湃。 她必须想出办法,不能跟这位大英雄做敌人。 关不度隔天再来的时候,就是专门找明月的。去了一趟寒山寺,他也很意外,明月竟然住到安平侯府来了,这可真是龙王住进龙王庙,找对门了。 老太君讶异极了:“明月是你的孩子?” “正是,小侄说来汗颜。” “快说说,怎么回事?” 关不度向来豁达的面容多了一层沉郁之感。“贞武元年,南诏大军兵临城下,我整日忙得昏天黑地。几个县城有人诉告,说家里丢了婴儿。当时我只以为是人牙子犯案。云州跟南诏大战在即,我也分不出兵力去查,谁知道丢失的婴儿越来越多,最后登记的数目都快要上百了。我这才感觉非同小可,将此事禀报给余铁成。那个余铁成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也知晓了,不仅不关心丢婴案,对南诏他也不上心。那时,月儿刚出生四五个月,我也怕他被这股莫名的势力偷走,便连夜让我兄弟将他送到寒山寺。我想着,不念大师仁善,定会收留,却不知道大师当时外出云游去了。不过好在,智远大师还是留下了月儿。我来京城敲登闻鼓那次,去寒山寺偷偷看了他,见他天真开朗,十分放心。云州战事频仍,洛京要安定很多,我又不能时常照顾他,便没有带他走。没想到,如今,他还成了烟儿的师兄。真是巧得不得了。” 明月歪着脑袋,将这个父亲上下打量好几遍。“你,就是我爹?” “是的,你叫关山月。你师父没同你说吗?” “师父说过。但我没见过你啊。” 关不度笑道:“爹爹带你回家,好不好?” 明月使劲摇头:“不好。我要同馨儿一起。” 老太君哈哈大笑。“不度,这都是孩子们的缘分,就让他在我这住着吧。有我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傅烟芜也不希望明月现在回云州。局势的走向不明,明月在她身边才好保证他的安全。 关不度有些汗颜,哪有让别人家帮着养儿子的。不过明月在这里住得很开心,他也不能强拧着孩子回云州。“那就有劳老太君了,回头我让人多送些花费过来,您就帮我操心吧。” “哪用得着什么花费,孩子只管交给我,你就忙你的军务吧。” 一屋子人说得兴高采烈,哪里来的抱头痛哭。傅烟芜没看见想象中的画面,忽而想起梦中的情景。变哑的那一晚,那群婴儿全部被放血扼杀。 贞武十年哪里是丢婴案,明明就是杀婴案。 傅烟芜写完字递给关不度:关伯伯,那些丢失的婴儿后来找到了吗? 关不度沮丧道:“没有,丢了就没了音信。这些年,我跟弟兄们一直在追查。” 傅烟芜敏感地抓到关键词,关伯伯跟他的弟兄这些年一直在追查丢婴案,弟兄。是哪个弟兄将明月送出云州的呢? 她又写道:关伯伯,丢婴案现在查出什么眉目没有?烟儿想打听下这个案子。 关不度皱起眉头,“查到了一些,只是还有很多疑惑。听说你是不念大师的徒弟,刚好你帮伯伯参详参详。” 傅烟芜津津有味瞪大了眼睛。 关不度想起这事的恐怖诡异,便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我在云州,我兄弟穆二在京城,两头追查。现在查到这些婴儿,应该是被应无伤跟秦广杀死了。却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无辜的婴儿。那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傅烟芜下意识抓紧胸口的璎珞,璎珞上的宝石被她用墨汁涂过,片刻间,她的手指就搓掉一层黑色。 穆二,就是穆甫仁,顶了秦广的职位,雪花卫指挥使。而秦广,秦将军跟杀婴案有关系。她明白关伯伯为什么要将秦彻关起来了。 傅烟芜努力不让握笔的手颤抖,写道:怎么知道和那两人有关联的。 关不度声泪俱下:“一个盗墓的挖了密道,在地宫里发现婴儿尸骨,鲜血遍地,都干透了印在地上,斑斑点点。” 傅烟芜痛不能抑,那个梦,那个梦都是真的。 她慢慢写道:伯父见谅,侄女此时也想不出究竟。等想到了给您去信。 最后,用完一顿饭后,关不度离开了安平侯府。傅烟芜就此愁绪满怀,她该怎么才能救出秦彻呢?(未完待续。) ------------ 100 异动 关不度出宫后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皇上这次召见他,就问了下南诏与云州边境的互市贸易,还有西南卫的情况,没有提秦彻半个字。txt小说下载80txt.com 秦彻不是皇上的暗卫首领吗?皇上怎么如此漠不关心。 而且,皇上的脸色很差,似乎许久都没有睡觉。 此时近正午,城中的行人来往如织,关不度只能牵马缓行。一个人从巷中冲出,拦住了关不度的脚步。“将军,我家大人有请。” “你家大人是哪位?” “尚书令大人。” 关不度一听,转身就走。边关将领,最忌讳与朝中重臣来往过多。 “将军,一品居里已经备好宴席,我家大人欲为您接风洗尘。顺便,跟您说说西南方向的异动。” 关不度驻足思索片刻。“带路。” 到一品居二楼的包厢,尚书令梅大人跟邹继等候多时。 关不度开门见山:“梅大人,不知道让关某来此,有何要事相商?” 梅大人满面笑容:“关将军何必如此心急,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谈。” 关不度拱拳道:“关某还有要事在身,若梅大人不肯直言相告,请恕关某不奉陪了。” “关将军,我近日夜观天象,发现西南方向有一颗星格外明亮。” 关不度狐疑问道:“这位是?” 梅大人道:“这是京城不二的阴阳家,邹继先生,正是战国时期邹衍邹老夫子这一脉的嫡系传人。最擅观星宿、测五行,尤其是预测天气,比司天监都准。” 关不度的目光落在邹继身上,停留片刻后,直道:“大人有话直说吧。9; 提供Txt免费下载)关某不喜欢兜圈子。” 邹继上前一步,不骄不躁问道:“敢问将军,您在京城大概待几天?” “等待圣上的命令。” “哦,这样。云州不日将有瑞雪降临,希望将军能赶得上这百年难遇的盛景。” 关不度大惊,云州会下雪,这怎么可能。他在云州待了几十年,从没见云州落下半片雪花,这个邹先生怎敢言之凿凿。 “云州降下瑞雪,西南方向那颗明星照不才看,恐怕是帝星。” 关不度失声道:“什么?” 凝神看了梅大人跟邹继半晌,厉声问道:“梅大人叫关某来,就为告诉我这一桩消息吗?” “哪里,只是给将军提个醒。皇上近日身体不爽,关将军可千万要多加小心。” “那就多谢梅大人了,关某告辞。” 关不度怒气冲冲地离开一品居,回到自己的将军府邸,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这位尚书令究竟玩的什么把戏,难道是在威胁他?西南现帝星,这是要置他这个西南卫大将军于死地吗? 他立刻想到自己的独子关山月。 四方卫戍边将领的子嗣按制应该留在洛京,要么由雪花卫看守,要么在雪花卫里做个小校尉。唯独他成了例外,十年前送走那个孩子时,外人皆以为他的独子夭折。后来自己因缘际会成了大将军,明月便免除了质子的命运。现在明月住到安平侯府,他的身份还是必须掩饰住。 几番思索,关不度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安平侯府给傅烟芜。 烟芜读完信便将信纸烧了,此事她早有计较。她身边的人都是可信之人,唯一要担心的是明月自己说漏嘴。于是,又让萱草提点了几句。明月每次看到萱草的脸都有些畏惧,萱草说话他应该能听进去。 这天,傅烟芜正在纸上画着树状结构图,想捋一捋秦彻秦广跟应无伤之间的联系。琉璃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六小姐傅曼华,带着身边的大丫鬟牡丹来了。 牡丹,就是从前的木鱼。自从离开琉璃院后,二房不肯要她,其他粗使活计她又干不了,后来被三房的孟氏要去了,改了名,成了傅曼华身边的大丫头。 牡丹虽然是被琉璃院赶出去的,但她能识字,在府里的时间长,老夫人曾亲自调教过,又跟在三小姐身边伺候了好几年,见识比三省居的丫头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在吃穿用度上面,还真能不时提点傅曼华几句,傅曼华如今去哪都带着她。 三年不见,傅曼华也抽条了,眉眼间开着开朗了不少。“三姐姐,你回府后,咱们都没有好好说上话,今天我就不请自来了。” 檀香自觉倒了杯热茶,捧到傅曼华手边。“六小姐这是哪里话,我们小姐巴不得您过来玩呢。” 傅烟芜淡淡一笑,如微微绽开的茉莉花苞,虽无花姿,却有花韵。 傅曼华本对牡丹挺满意,可这会看到檀香,难免暗地里生出比较。越看越觉得,牡丹,终归不如檀香多矣。 她低下头准备喝茶,不意瞟见地上一个纸团。鬼使神差地,手中的茶杯坠到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 “牡丹,快,快点收拾下。三姐姐,对不起,我真是太冒失了。你这些纸没打湿吧?” 檀香见傅曼华的手就要碰到书桌上那些图纸,一把将那叠纸张抢了过去擦拭,口中说道:“六小姐,您快歇着吧。若是让您抢了檀香的活,回头檀香可该挨训了。” 傅烟芜一直浅笑不语,这会倒是真的会心而笑。檀香如今伶俐得叫人放心。只是,这个傅曼华,到底想干什么? 六小姐没有待很久,因为傅烟芜不能说话,她只能同檀香一问一答,很是没意思。最后,带着牡丹悻悻然出了琉璃院。 三房的三省居在西北角,回去要绕小半个侯府。走到十字路口,刚好傅曼幽从松鹤堂的岔路上下来。见傅曼华是从琉璃院那边过来的,傅曼幽悄悄嗤了一声,顺带飞了个白眼。 “去奉承三姐姐了吧?可惜啊……”可惜傅烟芜是个哑巴,六姐姐难道还能说出花来不成。 傅曼幽不阴不阳的话未说完,不过傅曼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回嘴道:“那八妹妹可是去奉承祖母了?” 傅曼华觉得这个八妹妹真是蠢到没边了,到现在还当自己是嫡出的小姐,没事对她趾高气扬。其实现在她们两个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懒得同她费口舌。“八妹妹自己玩吧,我有事先走了。” 傅曼幽气得直欲冒泡,傅曼华自顾自转身走人。 牡丹心事重重跟着,回了三省居。方才六小姐让她藏起那个纸团,她心里惴惴的。若说从前的三小姐是个小人精,如今伺候的这个六小姐也不遑多让。(未完待续。) ------------ 101 姐妹 “牡丹,这几年我对你怎么样?” “六小姐对奴婢推心置腹,视同姐妹。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牡丹吐露出这句话,心里却想着从前的主子,三小姐。过去,傅曼烟对她们真是视若姐妹的,不用跪,除了梳头其他不用她们伺候,还教她们习字、供银子让她们学各样技艺,小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了。 傅曼华看着那个纸团,笑不露齿。“三姐姐,到底为什么将你赶出琉璃院?” 牡丹一惊,六小姐这是要让她说出琉璃院的事。她可以不说吗?暗自挣扎之间,脑子里轰隆作响。 傅曼华看到她那副紧张的样子,笑出声来。“看把你急的,我逗你的。你看看这张纸上,画的些什么,你可认识?” 傅曼华笑得云淡风轻,牡丹却不敢等闲视之。她接过皱巴巴的纸,来回看了几遍,摇摇头:“六小姐,奴婢愚钝,看不懂纸上的东西。” 这张纸不过就是傅烟芜画的一张草稿图,这里一个圈,那里两条线,圈圈里有秦彻等人的人名,就算谁看也看不出主人真正的用意。 傅曼华道:“这里是个秦字吧,还有应无伤的名字。” 牡丹又看了一眼,呐呐道:“好像是。” 傅曼华沉默片刻,道:“牡丹,只要你说出三姐姐将你赶出来的原因,回头我让你去伺候哥哥。你说,好不好?” 牡丹大惊失色,扑通跪地。“六小姐,奴婢,奴婢不敢有非分之想。” 心中却震撼不已,六小姐是怎么知道她对二少爷的心思的。 “什么非分之想,二哥哥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是该有个贴心人在身边好好照看。咱们院里的丫头,除了你,其他人过去我还不放心呢。(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再说……” 六小姐说到这,戛然而止。牡丹的心扑通扑通,都快要从胸膛跳出去。算起来,她也差不多十五岁了,过不了几年府里就要给她配小厮了。可是,她心里,只有二少爷。 牡丹记得,不止一次,她听到二少爷跟六小姐口角。 “妹妹,你怎么老是说三妹妹这不好那不好,怎的学会妇人长舌的毛病了?” “哥哥,你能不能机灵一点。大房对我们好,不过是拉拢我们一起对付二房罢了。他们两房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别忘了,二房跟国公府有亲,大房自有老太君跟三姐姐当家,哪用得着你上去扛刀挡箭。” …… 看来,六小姐是铁了心要审问自己。 傅曼华的声音忽然很轻。“再说,你现在是三房的人,不是琉璃院的人。你可还记得这一点?” 牡丹怔怔看着六小姐的笑脸,心中只觉毛骨悚然。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面上浮着一丝恨意。 “三小姐将奴婢赶出来,是因为,因为奴婢无意中泄露了朴居的事情。” “朴居是三姐姐开的,现在所有人都晓得啦。这算什么秘密?” “那时候,还是秘密。说起来都怪夏花,奴婢同她诉苦之时,说漏了朴居里的一些事情,三小姐便不肯原谅奴婢了。” 傅曼华目露精光,“什么事?” “不念大师在朴居吃饭时,好像胸口疼;还有就是,朴居新进了两个人,萱草跟双儿。” “就这些?” “就这些。奴婢在朴居没待多长时间,萱草跟老太君就被抓了,后来,就被赶出来了。” 傅曼华失望地看了牡丹一眼,不再说话,心中却惋惜不已。牡丹说的这几件事,如今都是人尽皆知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样一算,牡丹的作用实在小得可怜,她白得罪了傅烟芜一回。 要知道,出琉璃院那会,木鱼可是人人喊打的背主之人,收留她也是需要勇气的。况且,老太君从大理寺的监牢回府之后,对三房就冷淡许多,多半是因为大房二房闹的时候,三房没有声援之故。 三姐姐成了卜算子,不用想什么婚嫁之事,老太君就从不带她们这些孙女出去探亲走友,也甚少邀请京中的夫人上门做客。 想到这,她心头的忧思又重了几分。母亲这么多年唯唯诺诺,父亲是个不能撑家的,哥哥对三姐姐言语间多有维护,只能靠自己,为这个家觅一条生路,为自己拼出一个前途。 “牡丹,你伺候三姐姐那么久,有没有发现三姐姐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牡丹先思索了半天。三小姐从小就跟旁人不同啊,一直养在老太君身下,大部分日子都在烧香拜佛;父母双亡后,更加成熟懂事。不过,这些应该不是六小姐想听的。她便摇了摇头,道:“三小姐从小就跟一般的小姐不一样,背佛经抄佛经,除了性子有些孤拐,奴婢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傅曼华淡淡道:“是吗?我倒是觉得,三姐姐运气似乎特别好。悬梁自尽能活,被二叔下毒也能活,又被不念大师收为徒弟,以后还会成为我朝第一位女国师。这运气,真是好得……叫人不眼红都不行。” 她又扫了牡丹一眼,漫不经心道:“没事,以后想起什么再说给我听,也不迟。” 牡丹小心谨慎退了下去,傅曼华盯着那张纸继续思量。 与此同时,二房那边也是闹嚷嚷不消停。 二老爷傅仲德三年丁忧之期已满,已去了服,但是复职回朝的公文迟迟未见。从前攒下的那些私房银子这三年杂七杂八花了大半,若是再闲下去,日子怕是要赶上三房的捉襟见肘了。 他看向神神叨叨的王氏:“夫人,你抽空回趟娘家,跟大舅哥打听打听。” 王氏这三年,性情变得怯懦了许多。一是傅烟芜服了青蕃叶未死,二是荔枝被人抬回翠园时,双手被废,在地上疼得胡乱翻滚,她便猛然受了惊吓。再加上傅烟芜先前悬梁自尽都没死那一桩,她再听到三小姐的名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老爷,我们以后就安生过日子吧,什么都不要争了。反正住在这,有吃有喝,最多,妾身再拿出些体己银子贴补家用就是。” 傅仲德露出一抹不甘,“不争,你现在才说不争,从前怎么就事事掐尖,摆出侯爷夫人的谱。” “老爷,那个傅曼烟真的有古怪,妾身怕,怕她有佛祖庇护,要不然怎么吃下毒药都不死。” “哼,你不去就作罢。” 傅仲德甩手出了卧室。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傅曼幽着急的呼喊声,“爹爹,爹爹。” “幽儿,叫爹爹可是有什么事情?” “爹爹,你帮我跟娘说说,好久都没去外祖母家了。女儿想去看外祖母。” 傅仲德戳了下她的小鼻子,“在爹爹跟前都不说实话,你是想去看你安表哥吧?” 傅曼幽俏脸飞红:“爹爹坏,怎么这样取笑女儿。” “好,爹爹去跟你娘说,让她带你去找表哥玩。” “多谢爹爹,幽儿最喜欢爹爹了。” 看着女儿雀跃飞跑的背影,傅仲德暗道:必须得让娘帮忙了。 大房三年前用一招登闻鼓将二房打得溃不成军,娘在佛堂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了,国公府早就弃了他,唯有自己的亲娘还能依靠。他知道,娘手里还有一张牌。(未完待续。) ------------ 102 常姨奶奶 傅仲德走得很慢,一刻多钟才走到佛堂。[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娘,儿子来看您了。”傅仲德深深埋下头。每次看见自己的亲娘,都有一种震撼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的亲生母亲,唯有八个字能描,油头素服、不掩国色。根本不能想象,娘年轻时是何种惊人美貌。 常姨奶奶蹙眉问道:“不是让你少来佛堂吗?” 傅仲德赶紧跪下:“娘,求您帮儿子一把。儿子现在在这府里半点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常姨奶奶背过身子,幽幽叹道:“你,总是太心急。” 声音竟然仍似泉水叮咚,夹杂着丝丝甘甜,就连话语中的口气,也清淡得仿似在谈论别人家的儿子。 “娘,儿子知道您有办法。傅曼烟现在回了府,说不定很快就会继任大国师,那以后,我们就更不能对付了。” 常姨奶奶摇摇头:“你回去吧,现在,还不到我出手的时候。” 傅仲德皱起眉头:“那什么时候才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傅仲德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 佛龛上香烟袅袅,常姨奶奶看向伺候在旁的山竹,问道:“我们离开家有多久了?” “回小姐,已经三十五年了。求书网小说qiushu.cc” “荔枝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再让水虫在肉里住上几天,她的手腕就能恢复如初了。” 常姨奶奶慨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是的,小姐。很快就能回家了。” 若是有人在此,一定会觉得奇怪,两人说话用的是一种古怪的语言,叽里咕噜,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 常姨奶奶坐到床边,看着床上沉睡的荔枝。荔枝面容惨白,宝虫正在她血管里大口饕餮。 确切地说,是荔枝的手腕内躺着宝虫。宝虫能吐出一种黏液将她的筋脉连接好,可是宝虫吐黏液的同时要吸食人血,会让人浑身剧痛,所以每次治疗的时候,山竹得先让荔枝昏睡。 端详片刻后,常姨奶奶道:“你这这看着,我下去看看。” “小姐,还是我下去吧,地道里黑乎乎的,我将他带过来。” “不可,现在傅曼烟回了府,万事都要小心再小心。” 常姨奶奶说完便转动桌上的一个茶杯,只听“哐当”一声,床边的地砖裂开一个口子。常氏提着裙角走了下去。 那是一条狭窄的地道,跟翠园的地道相差甚远。翠园与卧薪斋那条地道里都是青砖石壁,地面铺得整齐平整,那样的工程一看就是由大量工匠共同完成。这条地道却是泥巴路,狭窄低矮,常姨奶奶不时要弯着身子,才能通过。 不过,这条地道跟翠园与卧薪斋之间那条,是相通的。 常姨奶奶推开一道石门,踏上光滑的石板地面。这里是一间还算宽敞的石室。 “娘,娘。” 常姨奶奶嫣然一笑,“鼠儿。” “娘,鼠儿今天很乖很乖,很乖很乖的。”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汉子,望着常氏的眼中充满孺慕之情。 常氏轻轻抚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娘知道,鼠儿是最乖的孩子。鼠儿答应娘,千万不要乱跑,像上次那样跑到树林里,再被别人看见,娘就不喜欢鼠儿了。” 那汉子像是要哭出来。“娘,鼠儿再也不会乱跑了,鼠儿以后就在这里,跟火火玩。” 汉子摊开五指,他的皮肤极白,近乎白到透明。可是那手掌翻上来时,上面竟然全部是疤痕。那是被火烧伤后的瘢痕,一层又一层,粉嫩的肉长出来后又被烧伤,看起来坑坑洼洼。 他在石室里待了不知道多久,墙上的烛火是唯一的光亮。这里没有声音,没有人,每次他害怕的时候他就伸出手,跟火火玩。手上的瘢痕,就是火吻的印记。 “娘娘,树林里有花花,花花跟山竹姐姐的衣服一样白,鼠儿要花花。” “那些花都凋谢了,要等明年那些花才会再开。到时候,娘给鼠儿摘好多花花,好不好?” 汉子开心地拍起手,“花花,花花,鼠儿以后有花花陪着了。” 一个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男子,做着小儿一样的幼稚动作,委实怪异。不,这男子虽然生得结实,但是并不粗糙,反而白得惊人,似乎从来没晒过太阳一样。 他眼巴巴望着常姨奶奶,似乎想表达些什么,可是他能说的话不多,想了半天还是合上了嘴。 娘说外边有坏人,坏人都要打地鼠,他是地鼠,坏人看到他都要打他的。虽然待在地下很闷,但是这里没有坏人。 常氏将汉子从怀里推开,轻声道:“娘要走了,下次再来看鼠儿。” “娘娘,你要多来陪鼠儿玩,鼠儿一个人不好玩,好想,好想娘娘。” 汉子瞬间流出眼泪,透明的泪水印在透明的皮肤之上,散发出一种纯净无暇的光芒。 常姨奶奶狠狠心,甩开他的手,毅然离开石室。顺着先前那条潮湿漆黑的地道,她回到佛堂。而后,她悄悄出了佛堂,走向通往祠堂的那条甬道。 离祠堂越近,她身上就越难受。还没靠近“怀荣堂”的石碑,常氏就感觉浑身酸软,呼吸困难。 常氏扶着墙站定,大口吸了几下气,眉宇间打上丁香结,愁情满腹。 还是不行,祠堂的阴气太盛,她想同哥哥见一面都做不到,只能隔空传声。 常氏在心底呼喊,哥哥,哥哥,你出来啊,看我一眼。 任凭她唤了千万次,祠堂门口始终空无一人。天,灰蒙蒙的。 常姨奶奶浑身力气全无,只得穿过竹林,落寞地回到佛堂。 “小姐,宝虫已经吸够血了,我取出来了。” 常姨奶奶恹恹点了下头,“荔枝失血太多,你给她煲点补血的汤水补补。” “是。”山竹见主子闷闷不乐,问道:“巫长还不肯出来吗?” “哥哥应该听到我在叫他,可是他不肯回应我。” “小姐,我们俩不能靠近祠堂。要不然,等荔枝好了,让荔枝直接将巫长打晕了带出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 常姨奶奶凝神片刻摇了摇头,“只怕哥哥是有自己的谋划,我们不能坏他的事。再等等看吧,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天两天了。” 山竹不再多言,走到炉子边煨汤药,然后丢进去一条粉色的虫子。这种粉虫,是可以快速给身体补血的灵药。 谁能想到,失传几十年的巫家虫草,会出现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佛堂炉子边。(未完待续。) ------------ 103 皇上的怪病 入冬了,傅烟芜心头的几桩事情都毫无进展,拂尘跟宝幢也迟迟未归。80电子书wWw.80txt.com 她让暮影找来一张应无伤的画像,试图通过梦境寻找应无伤的踪迹,却始终进不去有应无伤的场景。 那一头,崔嬷嬷不肯回京,仍要在云州查探消息。湛王妃身上的福灵,只好让它多住几天。崔嬷嬷让暗卫递话说,云州刺史府最近守卫松懈,救出秦彻还是有几分机会。傅烟芜担心崔嬷嬷跟关不度的人对上,也怕日后秦彻跟关不度的关系更加恶化,几番犹豫后终于下定决心,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到云州。 然而,最最叫她焦心的,还是皇上的病情。皇上连续五六日没有上早朝了,这在过去是完全不可能的。 进了几趟宫,傅烟芜觉得很不对劲,皇上心里对她有设防。几位太医已经将皇上的身体状况说给她听,最先是染了秋寒,接着是五脏失调,肝内有火、脾胃不和,导致皇上胸中郁结,吃不下饭,整个人有气无力。 但傅烟芜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太医说的那些不过是表象。皇上其实没什么大病,受了寒之后连服几天的药,寒气祛得差不多了。若非说有病,那也是心病。因为皇上最显著的症状是黑眼圈,那就是说睡眠不好。可她写字询问皇上时,皇上又矢口否认。 傅烟芜叫宝伞做了几道开胃的素菜,香辣蕨菜、酸辣藕丁、斑斓袖和清炒冬笋,稍微比平时多放了些辣椒,再加上一碗鸡蛋羹。四菜一汤提进长平宫,皇上吃了个精光,根本不像没胃口的样子。 这就奇了,皇上到底哪里不对付,怎么弄出一副无病呻吟的模样。 傅烟芜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皇上是男子,不容易被催眠;皇宫里又对她的梦卜有禁制,她的灵魄进不去;问皇上,皇上又不肯说实话,这下真把她给难住了。病人不配合,怎么治病呢?何况,皇上时不时还误导她,连哪里不舒服都遮遮掩掩。她又不能说话,只能靠写字交流,那才叫一个费劲。 傅烟芜呆呆望着窗外,她可以不在乎大国师之位,但是不能不警惕上一世的灾劫重现。如果秦彻在就好了,他随便递过来几个细节,她就能顺藤摸瓜,摸到关键处的奥妙。 思量半天,她决定去园子里走一走。游馨儿一直住在她先前的那个碧纱橱,颜欢不方便时常往松鹤堂跑,便在东园里辟了一块地方种药草,以便教习。这个时候,两人应该在药田那里。 去了发现,三个人都在药田里蹲着身子。除了颜欢师徒俩,还有明月这个跟屁虫。 “芜姐姐,你来了。你快看,咱们园子里居然好多花啊树的,都可以当药用呢。” 傅烟芜点了点头。 应无伤抬头望着这个小师妹,问道:“三小姐是来找我的?” 烟芜递过去一张纸,纸上写着:夫子可愿意随我进宫治病? 应无伤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瞬间那抹异色又隐去。“请恕在下不能从命。先师曾有令,终生不得与皇室中人打交道。” 傅烟芜露出疑惑之意。 颜欢解释道:“三小姐,我师父被人所害,害他的人与皇室有割不断的联系。还请三小姐见谅。” 游馨儿见傅烟芜面带忧愁,软软求道:“夫子,若是能帮忙,你就帮帮芜姐姐吧。” 傅烟芜拉住馨儿的手,微微摇头,表示不可。 颜欢身负师命,自己又何尝不是,怎可强人所难。看颜欢的样子,貌似还背着血海深仇,不知道又是怎样一个惨痛的故事。 傅烟芜黯然离去,馨儿的眼神也熄了神采。应无伤看着手中的小铲子,心道:小师妹,对不起,我不能进宫。师父曾反复叮嘱,让我不要为皇室中人占卜,我不听,才导致如今要隐姓埋名。以后,我会听师父的话,行医救人,不问他事。 ****** 关不度回到云州后的第三天,云州果然下起了大雪。一连下了两天两夜,整个云州变得银装素裹。云州百姓从没见到大雪,都啧啧称奇,喜笑颜开。关不度的心情却如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遮天蔽日。 那位邹先生的话应验了其一。那么,关于西南方向出现帝星的推测,会不会变成被验证的其二呢?不知道尚书令梅大人,会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给皇上。 又过了几日,关不度收到傅烟芜的书信,这封信让他辗转反侧。 三小姐在信中说,秦彻是与她一起开了朴居的东家,两人有几分交情。现在她受太后之命,要替皇上看病,需要秦彻帮忙,希望他能看在侄女的薄面上卖一份人情,将秦彻放了。 关不度惊讶万分。他这个侄女的做派好生叫人意外。一是丝毫不顾男女之防,二来,对他可谓推心置腹,一上来就是实打实的心里话,没有半点遮掩。虽不清楚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将秦彻关起来的,但是,这个侄女对自己的信任可见一斑。 什么叫她治病需要秦彻帮忙。秦彻不过是个武夫,又不是大夫,能帮什么忙?无外乎就是能提供皇上身边第一手的信息。 皇上这病莫名其妙,只怕是朝中有异动。这个侄女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莫怪能被不念大师看中。 念及此,关不度决定结了这份善缘,何况,她还是明月的师妹,明月还需要她多加看顾。 当天下午,高今便进了那间牢房,让人解开秦彻身上的镣铐。 “秦大人,得罪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秦彻有些恍惚。“杀婴案查清楚了?” “没有。是有人向将军求情,将军同意放了你。” “谁?” “傅家三小姐。”高今的脸上并不好看,说话也不好听。“就算你有贵人相助,也不代表秦广没事了,我还是会继续查下去。秦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高今扔下一包碎银子跟一身厚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地牢。 秦彻走出刺史府,心头浮上一层挥不去的茫然。再看到白茫茫一片大地,胸中莫名悲怆。不过三年,却好似历经沧桑,连天地都变了。 他重重踩进雪中,大雪没至膝盖,刺骨的寒意一阵阵上涌,他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腿会冷,是真的重见天日了。他回过头,只见一行脚印从刺史府延伸出,印在广袤的冰天雪地里,渺小又分明。这是他过去三年的痕迹。 “主子,你……”是崔嬷嬷,在刺史府外蹲守多日,瞬间激动得飞身而至。 秦彻愣怔了许久,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主子失踪了,暮影让奴婢过来查探消息。” 秦彻想问她为什么没跟着三小姐,想到自己是傅曼烟救出来的,那她自然该是安然无恙,便息了念头。“启程回京。” 崔嬷嬷正要准备去马市买马,忽闻:“等等,先去收一些辣椒。”(未完待续。) ------------ 104 秦彻归 秦彻没有买马,而是买了辆马车。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马车载着他跟崔嬷嬷,还有一箱辣椒,慢悠悠往洛京驶去。 崔嬷嬷将洛京的各种动向逐一汇报,秦彻默默聆听,听到皇上生病,面上也不显一丝异动。直到崔嬷嬷说三小姐让她回京偷东西,秦彻才后知后觉“哦”了一声。 崔嬷嬷终于察觉到主子的不对劲,好像迟钝了许多,不由担忧问道:“主子,你是不是身体有恙?” 秦彻摆了个手,“继续说。” “还有就是,暗卫流失了很多,大多都调进明卫里了。” 崔嬷嬷汇报完后,秦彻始终一言不发。崔嬷嬷便起身揭帘,跳到了车夫旁边,将车夫吓了一大跳。秦彻独享整个车厢,终于肯对自己承认,他的失落,更多源自傅曼烟将他救出来。 三年里,他在牢中有大把时间思考。义父可能是个刽子手,他失落; 皇上不曾派人营救他,他失落; 他不如自己以为的那般了不起,他失落; 可最让他失落的,是此刻重获自由。他并非凭借自己的力量或智慧逃出来,而是因傅曼烟的故交身份被释放。 三年里,无数次归心似箭,而今,近乡情怯。他甚至有些希望,这马车永远不要抵达洛京。因为,一旦抵达,他便要面对自己无能的事实。 她变哑之时,他没能保护她,这次,反而还要她伸手搭救。他不知,回去该如何面对,变成恩人的她。 任凭秦彻在心中做了万千种设想,到了朴居时,仍觉忐忑。求书网小说qiushu.cc傅烟芜跟何秉心等人正在朴居商议最后的店铺扩整方案。 秦彻推开虚掩的院门,缓缓走完前庭的甬道,立在前厅门口,何秉心的声音飘入耳中。暮影最先唤道:“主子,主子”。 “秦东家回来了。”众人忙不迭围上去,个个神情激动。 秦彻扫视众人,猝不及防,那个三年未见的小人儿闯入眼帘。她有十一岁了吧,长高了,五官端容俊秀,面孔不再像个孩子,只有眼神依旧清澈。 傅烟芜见到秦彻毫不惊讶,侧头看着抬进去的一箱辣椒,微微露出喜意。 没有过多寒暄,众人都退至右边那间院子。厅内只剩下秦彻跟傅烟芜。 三小姐颔首低眉,安坐一隅。以为秦彻会说点什么,久久等不到他开口。便拎起腰间的竹刀,写道:能否向内侍打听皇上的情形,最好能在宫外会面。 秦彻接过纸条,转身而出,动作迅疾如风。烟芜眼睁睁看着一团灰影消失在眼前,半晌才明白过来,他不高兴。 烟芜连眨两下眼,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 估摸秦彻那边还要些功夫,她便继续跟何秉心敲定装修事宜,然后让檀香将偷东珠的打算详细说给崔嬷嬷听。 一番计议之后,傅烟芜从袖口掏出秦彻的生辰八字,伸出手指按了上去。凝神静气不久,灵魄便飘到了秦彻所在的一品居。秦彻同内侍大首领涂青正在包厢内密谈。 秦彻身为雪花卫暗卫的头,失踪三年后返京,按常理也是要立刻觐见皇上。皇上现在身体染恙,见涂青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公公除了面对皇上,惯常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今日眉宇间竟能看出忧色。 “是关不度主动将你放出来的?” 秦彻稍作思考,觉得还是不要将傅烟芜牵扯进来。“是。三年前我刚查到义父与应无伤似乎都与云州丢婴案有关,高今便将我关了起来。前几天,却不知道为何,他们就莫名其妙将我放了。” 涂青的眉头皱得更深。“没想到这么多年,关将军还在查那些婴儿失踪的原因。记住,以后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要提起那个案子。” “什么时候可以去见皇上?” “过段时间吧,你这些天无事就到处找找,看能不能找个擅治怪病的神医。” “皇上生病了?” 涂青点了点头,低声道:“皇上夜不能寐,太医院已经没有法子。太后让傅家三小姐替皇上诊治,不过我看皇上的样子,似乎不想让三小姐来瞧病。” 秦彻沉吟一会,问道:“这是为何?” 涂青摇摇头,他也不明缘由。“皇上似乎对初登基时的云州丢婴案颇有心结,那时候,云州同南诏兵戎相见,余家又在中间扯后腿,丢婴案传到皇上耳朵时,案子已经发生一年,查无可查。皇上虽然心中惦记,但始终找不到凶手,便只能将案子搁下。之所以没派人去云州,其实是皇上心里,对云州百姓有一份亏欠。” 秦彻知道涂公公是在开解他,拱手道:“宁平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不过囚禁三年,宁平还受得住。” 想到傅烟芜纸条上的交代,秦彻抬起头:“皇上的病症是怎样,我让人对症寻医。” 涂青犹豫老半天,悄声道:“不能让人知道皇上的症状。皇上近来噩梦连连,已多日不曾合眼。这两天在服用湛王爷呈上来的聚神丹,似有些好转。不过我觉着,还是找个名医瞧瞧妥当些。” “聚神丹?我去查一查。” 傅烟芜听到这,心中大概有了治病的思路。灵魄飘飘荡荡,飘至一品居的楼梯处。随意浏览了下一品居的布局装潢,飘进隔壁那间包厢。 邹继正将望远镜的长筒收拢进去,旁边站着的则是一个熟人,梅大人。 “是三年前那个人,穆甫仁叫他去云州,后来就没有消息了。没想到,暗卫首领会是这么个毛头小子。” 邹继道:“去查查关不度为什么将他关起来,又为什么忽然放了他。我估计,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说不定王爷起事的希望,就在这里。”邹继呆了片刻,又道:“皇上这病,生得古怪。大人如果再进宫,将那位炼丹的道长引荐给皇上,兴许能有意外收获。” 傅烟芜还想侧耳细听,灵魄又被打进身体。她收起秦彻的生辰八字,脑中思绪繁杂。皇上一场病,竟让这么多人都动了起来。如此一来,赶走湛王妃身上的福灵,已是迫在眉睫,不能再拖。 檀香现在已经习惯三小姐时不时打盹神游。见她醒来后面色不虞,担忧道:“小姐,碰上什么难事了?” 傅烟芜摇摇头,一心等着秦彻回来。远远传来一声大叫:“小姐,我回来了,拂尘回来了。”(未完待续。) ------------ 105 求全之毁 傅烟芜惊得张了嘴,无声念叨:拂尘,拂尘。求书网www.qiushu.Cc 起身冲到门口,拂尘已扑将过来。“小姐,拂尘回来了,你的拂尘回来了。” 傅烟芜眼眶一股酸辣之感,无声道:回来就好。 两人站在房门口执手相看,无语凝噎,还是檀香夹着眼泪泣道:“还不进屋,站在这当门神啊。” 拂尘知道傅烟芜不能说话,便一个人在那滔滔不绝,想法设法将终南山上好玩的事情一股脑挖个干净。 “开始的时候,我跟宝幢天天都要下山挑水。下山只有一条细长的山路,两桶水在山路上荡来荡去,等回到厨房的时候,木桶里的水经常只剩小半桶。厨房的胖师兄就骂我们,吃饭的时候也只许我们吃半碗饭。” 拂尘像是饿很了,一把抓了两个包子交换着啃。宝伞怕她噎着,劝道:“慢点慢点,锅里还有好多,都给你吃。” “嗯嗯,在终南山除了想小姐,我跟宝幢最想的就是宝伞做的包子。有一次,师兄让我们给山腰的菜园子施肥。施肥就得先挑粪。我们那会刚去没多久,不熟悉后山的茅房,结果,结果我掉进粪坑,宝幢伸手拉我也跟着弄脏了。山上水少,不让用木桶洗澡,最后两个师兄让我们站到菜园子,直接将旁边破缸里的雨水对我们从头浇下来,说这样不浪费肥料。就这还臭了好多天。” 宝伞莲花听得又哭又笑,她们知道学武苦,却不知道竟苦成这样。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莲花抹着泪:“怎么连洗澡都不让?那些道士也太苛刻了。” 拂尘已将刚才一笼屉包子扫荡完毕,一边吞咽一边道:“习武就是这样,听说,所有的弟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终南山上这几年就我跟宝幢两个女弟子,那些师兄觉得我们肯定撑不住,故意可劲儿折磨我们。后来我们自己挑洗澡水,也能用大木桶洗澡了。” 宝伞又从厨房端来两碗粥。“怎么就你一个回来,宝幢呢?” “师父说宝幢根骨比我好,让她再多待两年。宝幢开始也不肯。不过师父说我们这三年学的,都是外家的拳脚,碰上真正内家高手,连三招都挡不住。宝幢这才答应留下。我牵挂小姐,就先回来了。” 傅烟芜捏住帕子,蘸掉拂尘嘴边的粥液。 从外归来的秦彻正巧看到这一幕,霎时间愣在门外,心潮起伏。若是哪日能得她如此对待,就是死了也值得。 檀香眼尖,看向秦彻道:“东家回来了,小姐让我给您的。” 秦彻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着:一品居有人偷窥。 秦彻先是疑惑,而后惊愕,再回想到先前在牢中梦见傅烟芜的情景,又觉骇然。她,竟然多了这般本事,去他人梦中如无人之境。这才意识到,她已经是卜算子,自己在牢中的三年,是她在卜门里修习的三年。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更大了。 没容他多想,檀香又道:“东家,快来商议下湛王妃那颗大东珠的事。” 秦彻思绪被打断,不再沉浸在失落中,问道:“偷那个有什么用?” 檀香使了个眼色,宝伞莲花退了出去,崔嬷嬷随后进屋。 对于傅烟芜的安排,宝伞莲花没有异议,因为檀香代三小姐说了,各人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各司其责,既方便又安全。 接下来傅烟芜没有让檀香传话,有些事情不让她们知道真的是为了她们好。 她提笔写道:那颗东珠上住着福灵,我要将福灵弄下来,还要那颗东珠做药材。 秦彻不敢正视她的眼睛,看向旁边道:“嬷嬷你去吧。” 拂尘一听就觉得有趣。“小姐,我也去,给嬷嬷打下手。” 檀香摁了下她的脑门,“你,明天陪小姐进宫。” “进宫做什么?” “上次你去郑老夫人那里做的什么,进宫就做什么。” 秦彻听檀香东一榔头西一斧子,突然明白过来,傅烟芜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她在做些什么。其实,偷东西有崔嬷嬷,治病带上拂尘,她完全可以不与他说。还有她能入梦的事情,方才是写在纸上,檀香应该都不知道她能入梦吧。 想到这,秦彻暗自唏嘘,烟儿啊烟儿,以后我该怎么待你才好。 傅烟芜正想问问杀婴案的事情,拇指上的扳指突然紧了紧。心道,不好,有人想闯进卜门。她赶紧闭眼凝神,只见智远大师站在篱笆门外,篱笆门变化万千,闪烁出五彩光芒。智远大师尝试了许久,也没能打开卜门。最后,黑着脸离去。 傅烟芜不由担心起来,智远一定是想看看师父的尸体。舍利子,究竟舍利子有什么特别用途,让这位首座大师跟皇上都念念不忘。 秦彻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问道:“怎么了?” 烟芜写道:舍利子镇国是怎么回事? “历代大国师,火化后都会化成舍利子,然后由皇上将舍利子请入镇国塔。镇国塔,镇的就是大丰国运。” 烟芜凝眉挥笔:师父的尸体没火化,那天皇上问起舍利子了。 “为何没火化?” 傅烟芜摇头,写道:不知道,师父说不要移动他的尸身,让我将一封信交给皇上。皇上看完信,还是问我师父的尸体。我按照师父嘱咐,说师父成佛仙去,肉身在卜门里融化了。 秦彻浓眉打结。“估计会惹来麻烦。舍利子对修行之人来说,是世间至宝;若没有放入镇国塔中,大丰的道士方士怕是要卯起劲来争抢了。” 烟芜无声问道:为何? “因为镇国塔里有青龙灵守护,无人能敌;但若是叫那些人知道,不念大师没有化为舍利子,必定会到处寻找大师的尸身。” 傅烟芜听到青龙灵三个字,又喜又急。那味药,青龙血,原来落在这里。可是师父的尸身还在卜门,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卜门,更不能叫人闯进去。 秦彻见傅烟芜开始来回踱步,安慰道:“只要皇上不将此事透露,应该无碍。” 烟芜摇摇头,写道:皇上不敌太后,太后还有个儿子。 秦彻稍作思虑,便觉此事非同小可,不由替她悬起心来。“我能做什么?” 片刻功夫,纸上写着八个字:盯着邹继跟梅大人。 秦彻凝视了一会傅烟芜,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傅烟芜自言自语:忙起来,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吧。(未完待续。) ------------ 106 拂尘是老师傅 方法不怕旧,管用就行。(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皇上不是不肯睡觉吗,让他听点有节奏的声音,很快就能睡着。 赶上拂尘从终南山回来,岂不正好。她都是老师傅了。 次日,傅烟芜就带着拂尘进了长平宫。门外的御林军将拂尘上下打量,似乎是在估量,她手中的木鱼跟木鱼槌,应该没办法当兵器扣押。 傅烟芜递给皇上一张纸,纸上写着:皇上可愿意听人诵经,佛经最能平心静气。 皇上已经连接好几日未能入睡,看着字反应甚是迟钝,呐呐道:“佛经,佛经。” 烟芜还想着花一番功夫说服,不知皇上突然想到什么,竟激动地睁大眼睛。“快,快,给朕诵经。” 拂尘先正常念了一段《大悲咒》。 “观世音菩萨说此咒已,大地六变震动,田雨宝花,缤纷而下,十方诸佛悉皆欢喜……” 皇上听得很专注,尤其听到这句时,似乎入了迷。 烟芜趁机让时公公点了安眠香,然后对着拂尘点了个头。 拂尘开始诵读《心经》,就像上次治疗郑老夫人的失眠症那样,打乱句读(dou四声),辅以敲木鱼的“咚”声和蚊虫的嗡嗡声。“观自在菩萨,当;行深嗡嗡嗡,当……色色嗡嗡嗡,当;空即嗡嗡嗡,当……” 听着嗡嗡嗡嗡的节奏,皇上很快有了困意,躺平在榻上,闭上双眼。没等拂尘诵完整段心经,皇上胸口便平稳起伏,一呼一吸,越来越均匀。 时公公的脸上满是惊喜。 一直到皇上差不多熟睡,傅烟芜招呼时公公跟拂尘到殿外守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几人都未敢出声,生怕吵到皇上。 傅烟芜趁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宫中飞檐翘角,廊柱森森,琉璃瓦上的龙头、屋檐下的八卦,一桥一木皆有深意。即使她是个外行,也能看出,这风水布局暗含禁制。 时公公看着傅烟芜,若有所思。 皇上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向他打听,就连太后也问了不下三遍,皇上夜间就寝的情形。但是皇上早有交代,万万不能透露。不过这个三小姐,似乎真的有两下子,要不要说给她知道,帮帮皇上呢。 思忖之际,湛王爷带着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时公公,烦请通报。皇上先前说想见一见这位炼丹的道人,我今日将他带过来了。” 时公公看上去喜得不行。“这,这就是那位炼制聚气丹的高人?” 湛王爷眉毛微扬。“正是。” 傅烟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湛王爷跟那个穿八卦衣的道人,只听时公公满怀歉意道:“王爷,真不赶巧,皇上这会睡着了。刚睡一会,奴才不敢叫啊。” 湛王爷不嗔不怒,“那本王在这等候片刻就是,公公不必在意。” 时公公走到殿门口,踮脚探了探里边的情形,悄声道:“皇上睡得正香,嘘。” 情形一时间有些尴尬。湛王爷本想同傅烟芜打声招呼,时公公这一嘘,他只好略笑一下,走到栏杆边站定。那道人也跟了过去。 傅烟芜放下眼帘,双眼看地。湛王爷第一反应是站到自己对面,并且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潜意识里就将自己看成对手。 虽然他面目亲和,一脸无害,接人待物无可挑剔,但越是这样,越叫人防备。谋反大业,非心性坚韧之人必不能完成。卧薪尝胆的人,才可怕。 这样想着,傅烟芜的眼神不经意瞟了眼那个道人手里的木盒。里面装的就是什么聚气丹吧?不过,不管是什么丹,聚气也好,聚神也罢,她肯定是不会让皇上继续服用的。 傅烟芜扯了拂尘一下,拂尘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告退。” 湛王爷挥了下衣袖,“去吧。” 傅烟芜跟湛王爷还有那个道人,三人在殿外台阶处约莫静站了一个多时辰,沉默又尴尬。 时公公叫道:“皇上醒了。三小姐,您快来。” 傅烟芜立刻侧身进殿,湛王爷刚迈动的右脚,硬生生收了回去。 皇上小睡了一会,感觉精神好了一些。“你的法子很管用,朕心里平静了不少。” 时公公问道:“皇上,湛王爷带着那个炼丹的道人觐见,正在外边候着。可要传唤?” 皇上看了看傅烟芜。“将丹药拿进来,人就不见了。你刚好帮朕看看那个聚气丹。” 湛王爷听说只要丹药不要人,愣了一下。那道人反应倒灵敏,忙将木盒递了过去。 “王爷就先回去吧,皇上今日恐怕不得空了。” 待时公公转身,湛王爷平静的面孔终于裂开缝隙,上挑的眼角泄露一丝怒意。站立良久,湛王爷才吐出几个字:“去福寿宫。” 殿内,傅烟芜已将聚气丹捏在手指间查看,她闻了一下,这丹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倒还有几分提神。 她提起竹刀写道:臣女想带回去细细研究,待有了结果之后再禀告给皇上。 皇上点点头。“那朕暂且就不服用这个丹了,等你查探之后再作计较。” 傅烟芜心中甚慰,还好还好,皇上的警惕尚未全部消失。至少这件事情上,皇上还保留着原先的精明。 时公公见皇上精神恢复了,道:“皇上该饿了,奴才去让人传膳吧。” 皇上下意识摸了下肚皮,还真是饿了。正要应了,傅烟芜却做了个手势,写道:膳食稍待片刻。 没多久,拂尘拎着个食盒回来了。都是刚才回朴居让宝伞现做的,四样小菜和两个包子、一碗八宝粥。皇上急急坐到桌前,如风卷残云,三两下将粥饭卷入肚腹。吃完后,并没有像先前似的赞不绝口,反而看向时公公。“去,将奏折搬过来,朕要看看折子。好几日没有上朝,也不知道多少事等着朕决断。” 傅烟芜暗暗点头,皇上本质还是那个勤政克制之人。看他的样子,分明很喜欢吃宝伞做的菜,但并没有说要将宝伞弄到宫里面做御厨;这会刚有了点精神,就想到要处理政务,对自己的身份职责还是很清醒的。 皇上翻开奏章,道:“卜算子,你再叫她念念佛经,朕听着很舒坦。” 傅烟芜第一次听皇上这样称呼她,闪了下神,后对着佛经指了指。拂尘便打开《大悲咒》,小声诵读。拂尘的声音沉稳安定,袅袅飘散在整座殿中,皇上就伴着佛音批阅奏折,一直持续到天黑,最后又在诵经声中安然入睡。 入睡前,皇上说了一句话:“卜算子,你是不念大师选中的人,朕信你。”(未完待续。) ------------ 107 拿福灵怎么办 傅烟芜出宫之后,连夜赶去寒山寺,进到卜门幻境。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她看了一眼不念大师的肉身,师父仍旧维持着那个打坐的姿势,安坐在湖水之中,脸上没有半点死亡之气。 今天在宫中同皇上近距离相处了一天,她总算看出点眉目。皇上可能是被心魔所困,白天的种种迹象,都昭示出他心底在害怕些什么。 灵气不够啊,突破不了皇宫内的风水禁制,要不然她就直接入到皇上的梦里去瞧一瞧究竟。眼下只有给皇上增加一些积极的暗示。比如,皇上对师父信任有加,若是将师父用过的东西送一样给皇上,皇上的睡眠问题可以暂时得到解决。 其实,将福灵驱赶到皇上的身上,增加皇上的幸运度,是最好的办法。但皇上是男子,阳气重,一般的灵物都不容易靠近。况且,看如今的情况,让皇上出宫也不大可能。 那么,她只能将福灵收归己用,用来增加自己的灵气了。 傅烟芜在幻境中四处搜罗,没有找到师父贴身用过的物件,除了一件朱红色袈裟。 也不知皇上喜不喜欢这个物件,其实若是能找到什么玉佩玉石的会好一些。师父脖子上倒是戴着一串贴身佛珠,不过师父说过他的尸身不能动。 那就它了,袈裟就袈裟,皇上若实在不喜欢,再拿回来好了。 临去之前,傅烟芜去了趟应无伤住过的茅草屋。她捡起地上散乱的纸张扫了几眼,纸上仍旧一片空白。 暗叹,还是看不到应无伤写的东西。 一时之间,她竟想不起来,师父究竟有没有说过他能否看懂这些白纸的话。9; 提供Txt免费下载)还有就是,师父的银针没有交给她,这点很奇怪。师父临死之际的交托,没有银针,那她如何废除应无伤的卜术呢。 没有迟疑太久,傅烟芜带着袈裟下了山。明天还要再进宫,不能在此耽搁太久。 到了侯府,她就将那颗聚气丹拿去给颜欢。 颜欢将丹丸细细在手中研磨,最后碾成粉末,嗅了嗅。“这丹不过就是养荣丸里略加了些朱砂,用来活血补气不错。只是不宜长期服用。若想强身健体,还是不能一味依靠药物,增强身体的元气才是正途。” 烟芜对着颜欢福了个身子,以表谢意。 刚过二门,游馨儿风风火火地从游廊上跑过来:“芜姐姐,我去找夫子请教问题,嘻嘻。”傅烟芜遥望着那灵动欢喜的背影,驻足片刻。这么晚了,馨儿还要出二门来找颜夫子,难道不怕人说闲话。 檀香道:“表小姐白天都跟明月少爷待在一块。明月少爷,恐怕是妨碍到她学医了。” 烟芜低头前行,不再想馨儿的事情。馨儿年纪还小,性子又天真,估计根本没往男女之情上多想。 第二天,天刚被泼了层淡白的釉彩,崔嬷嬷捂着胳膊回来了。 “三小姐,湛王府守卫实在森严,老奴没能得手。湛王妃每次出门,身边都有四个一顶一的高手。” 傅烟芜指了指她胳膊上的伤。崔嬷嬷立道:“这是王府的巡逻队射伤的,没有毒,撒点金疮药就好。” 傅烟芜示意檀香帮忙包扎,写道:嬷嬷好好养伤。然后,一只手摩挲起竹刀。 惊动了湛王府的巡逻队,湛王府的守卫只会更加加强,强取那颗东珠是不合适了。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去掉湛王爷的好运气,最好找恰当的时机分两步进行。先取福灵,再偷东珠。 傅烟芜摸了摸璎珞上的猫眼石,心中有了主意。 收拾妥当后,准备进宫,看看皇上的情形。 傅烟芜这边在进宫的路上,皇上那边刚下完早朝。各州送来的邸报奏折积压了不少,还有各地军政要务,将长平宫的长桌堆得满满当当。 太后听说皇上昨晚一夜安睡,特别是听到傅家三小姐让皇上病情好转,便赶紧过来了。 “皇上昨晚上睡得可好?” 时公公躬身道:“寅时中醒来的,比往日多睡了三个时辰。前些日子都是子时一醒再睡不着了。” 太后面色不虞,“你下去吧。” 时公公走出去,皇上也没见抬头。“母后过来可是有要紧事,朕今日想多看些折子。” “你昨日怎么没见那个袁道师,他炼制的聚气丹我服了几日,感觉很是管用。” 皇上放下奏章。“卜算子能治好朕,母后您看,朕今日身子就爽利得很。” 太后幽幽叹道:“皇上信她,却不信自己的弟弟。” 想到自己对傅烟芜说过的话,若是治好了皇上,明年怕就要让她当大国师了。心中一着急,便口不择言道:“你弟弟要有心同你争抢,今天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 皇上面色勃然青了,“母后的意思,这天下这皇位都是辰弟让给朕的?朕竟不知道,在母后心中,儿子如此不堪。” 霎时间,那些尘封的往事风起云涌。 十五岁的姬正,十三岁的姬辰,大丰究竟该立谁为太子? 姬辰性情温顺,文武双全,又有勇有谋,远比自己受朝臣拥戴,更比自己讨父皇母后欢心。若不是不念大师亲点,自己还真当不了这个皇上。 就是因为这份自卑,自己才会将应无伤招进东宫,寄望能见贤思齐,拓展智识。应无伤学识渊博,的确教给他很多东西。可是,后来,他竟然带着工匠,以找龙穴安国运为由,远遁于天地之间。 太后自知失言,软语道:“皇上,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哀家只是不想那个傅曼烟做大国师。” 皇上定定看着太后,不明白为什么母后一再同卜算子过不去。 “母后,您能不能同儿子说实话,您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不喜卜算子。朕还记得,先前您心心念念都是卜算子回朝。” 太后背过身,挣扎许久,道:“因为我曾找人占卜,那人说的无一不准,最后送我一句话。” “什么话?” 太后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吐露:“必有一子亡于傅。” 皇上的面色由青转白,高声质问:“那个人是谁?” 占卜,大丰百姓最喜欢此道,母后找人算命也不稀奇。但是,他信不信,要看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太后凤目微挑,“应无伤,是应无伤替哀家算的。这下你该信了吧?” 皇上竟忽然笑出声来。“应无伤,哈哈,应无伤。他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母后请回吧。傅烟芜这个卜算子,朕认定了。” 太后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她说出真相,皇上都不相信。 “皇上,应无伤即便背叛了皇上,他的卜术却是从无失手的。”(未完待续。) ------------ 108 必有一子亡于傅 皇上冷笑道:“母后,莫非您忘记了卜门的规矩,卜算子只卜国运,应无伤私下为皇室中人占卜,已经违背了卜门祖师的教导。(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他能卜前后二十年,难保不是算到傅烟芜就是他的克星,就是专门来对付他的。所以,他故意教唆母后。” 太后愣住了,皇上的说法不无道理,她竟从未想到还有这个可能。是啊,应无伤带着工匠失踪,难保不是有所筹谋,若算出傅曼烟真的与他有妨碍,定是要先下手为强。 一时犹疑不定,只好出了长平宫。也不想回福寿宫,太后便带上秋姑姑,准备往御花园走一走。 走到一处水榭游廊,远远看见,傅烟芜带着拂尘快步行来。太后便站定了。 “参见太后,太后娘娘万安。” 拂尘先行跪了下去,傅烟芜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赶紧也跪倒行礼。 太后冷眼瞧了她一会,平平道:“去吧。”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给皇上看病的,终归皇上的身子要紧。 傅烟芜磕了个头才起身,往长平宫走去。心道,太后的眼里怎么没有杀气了。 进了三伏堂,傅烟芜更觉蹊跷。皇上的口气,也好的不得了,真真叫人受宠若惊。 不敢直接观察皇上,只能偷个空打量一二。这对母子俩,今天的频率倒很一致嘛。之前皇上那段疏远隔阂的日子,难道只是她的幻觉。 傅烟芜觉着有些眼花缭乱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是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傅烟芜写字询问了下皇上的身体,并将袈裟递上,皇上喜出望外。(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待秦彻进殿后,看见傅烟芜仍旧在此,也是诧异不已。皇上可是从来不召他入宫的,今日破天荒让他过了明路,莫非对暗卫有了什么想法。 果不其然。 皇上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和颜悦色。“你们也是熟人了,就不用朕来介绍了。宁平,你在云州受了不少苦,朕都知道。好在这件事也算了了,日后,你还是领着雪花卫的暗卫,不过,要多一个职责。” 秦彻心有所感,身体内埋藏的一根丝线悄悄拂动,带来痒痒的喜意。却又怕一会失望,依旧低着头。“但凭皇上安排。” “卜算子不懂武功,需要个人贴身保护。朕看你就挺合适,怎么样,你可愿意?” 秦彻单膝跪地,“臣领命。” 傅烟芜还没回过神来,皇上这是心血来潮给他找了个护卫。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这一遭。想到先前在路上碰见太后,莫不是与太后有关。 皇上见傅烟芜面无表情,语重心长道:“太后过去对卜算子多有亏待,朕向你赔不是。不过,太后也是受人蒙蔽,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傅烟芜这才抬起头。受人蒙蔽,什么意思? “太后说应无伤为她算过一卦,卦辞是必有一子亡于傅,她老人家就信了,这才行为失当。卜算子,看在朕的份上,那些事情就算了吧。” 傅烟芜初闻此事,胸口胀满各种思绪,片刻间来不及消化。但她不敢托大,立刻拔下竹刀笔盖,写道:太后拳拳慈母之心,臣女十分理解,万万不敢记恨。” “那就好。”皇上的面色越发和蔼,“只一件事,你们俩都要记好了。一定要将应无伤找出来,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傅烟芜看了看秦彻,秦彻和她一样,面色都变得异样。 皇上这番话可真算推心置腹,这背后究竟有何深意呢?每个人做任何决定都是有动机的,皇上突如其来将她跟秦彻当成心腹,动机到底是什么。 过去,她也暗中将拂尘和檀香当心腹,那是为了掩饰她的来历和异常。 皇上呢,似乎就是为了应无伤。 傅烟芜这样一分析,不禁对应无伤更加感兴趣了。应无伤,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如此恨他入骨。 出宫之后,得知傅烟芜多了个护卫,拂尘很是闷闷不乐。“小姐,以后秦东家要将奴婢的活给抢走了。” 秦彻板着脸道:“抢不走,有些地方我去不了。” 拂尘歪着脑袋想了想,对啊。秦东家是男的,可不能跟着小姐更衣沐浴什么的。 傅烟芜也跟着懂了,瞬间脸颊飞上一层粉霞。秦彻愣愣盯着,多少天的迷思怅惘总算消了些许。既然她注定要越走越高,他便跟在她身后保护她吧。 马车内气氛有些旖旎,旖旎得叫人难耐。傅烟芜急中生智,捏紧竹刀写道:可愿意说说秦将军的事情? 秦彻立刻变了脸。他不想说义父的事。不管义父是个怎么样的人,义父对他却是恩重如山,他不想与人非议他。 傅烟芜叹了口气,又写道:方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秦彻抬首道:“那个卦辞,皇上似乎一点都不信。” 傅烟芜也感觉到此处说不通,“必有一子亡于傅”,听着都叫人心惊。比起皇上的面不改色,太后想杀她的反应反而正常。皇上似乎是一夜之间对她深信不疑,未免转变得太快了。那个让皇上失眠的心结,难道就自行消失了? 傅烟芜自顾自摇了摇头。皇上昨天对她的态度就有好转,应该是想到了师父的缘故。而今天,皇上似乎格外开心,特别是秦彻进殿之后。 傅烟芜想着想着开始托腮沉思。并且,手上还不自觉地将竹刀转动起来。竹刀在她拇指上旋转一圈,竹筒头“咚噔”打在纸上。可竹刀毕竟不是现代的签字笔,没一会,秦彻跟拂尘,还有傅烟芜自己的身上、脸上都洒上斑斑点点的墨汁。 拂尘很无语,拖长声音唤道:“小姐――” 傅烟芜茫茫然睁大眼,檀口微启,好似刚睡醒的惺忪模样。几点黑色的墨汁缀在唇边,她托腮的手一滑,那小黑点顿时变成了络腮胡子,看上去好不滑稽。 秦彻一时看得愣住。见惯了她的冷静沉着,从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傻气的一面。 傅烟芜的眼一撞上那灼热的眸子,就如小兔入了虎口,挣脱不出。 他们如今可以同乘一车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开始她刚穿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就怕露了马脚;而后找他谋了书院推荐信,后替他解了竹源之急,为找一个靠山两人又合作开了朴居。中间还赌了一把信了他,将自己的来历略透露一二;他又将大丰的风情习俗告知自己,自己才放手一搏,成就了神童之名。 不知不觉,两人竟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 还有,还有罗汉庙的那次同舟共济,逃出生天。 “小姐,你又犯迷糊了。看,衣裳都脏了。秦东家身上全是黑点点。” 拂尘的抱怨拉回傅烟芜的神智。一瞅,秦彻的上衣算是被墨汁毁了。傅烟芜顿觉羞赧,想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写。(未完待续。) ------------ 109 暗涌 为免主子下车的时候像只小花猫,拂尘用帕子沾了点茶水,给傅烟芜擦拭脸上的污渍。(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傅烟芜只觉两颊烧的慌。 秦彻暗暗享受了半天她的羞赧无措,末了才道:“衣裳不碍事。” 烟芜这才觉得车厢里的粘腻感淡了些。 回了侯府,傅烟芜立刻到松鹤堂禀明情况。秦彻成了她的贴身护卫,这不是一件小事。一个男子,跟着她进进出出,必然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老太君一听秦彻是皇上派来的人,立刻叫傅管家通报全府。很快,众人都知道了,皇上给卜算子配了一个贴身护卫,那护卫面容冷肃,英姿勃勃。 府里的姑娘反应不一。 五小姐傅曼纾、六小姐傅曼华两人都暗中气闷,傅烟芜一个又一个男人往侯府里带,还要不要侯府的名声了。消息传出去,外人不明内情,只当安平侯府的小姐女德有失。 傅曼华还专门去找傅曼纾抱怨了一通。“五姐姐,我们都是安平侯府的女孩家,三姐姐自己嫁不了人,便丝毫不替我们考虑一二。先是什么师兄,如今又来个护卫,天天在内院里转悠,也不担心我们撞上了。” 傅曼纾气得直接冲进松鹤堂,对着老太君嚷道:“祖母,您只疼三姐姐,不疼我们。[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老太君还没发话,游馨儿从一堆人里探出个小脑袋。“五妹妹,祖母不疼你,我疼你。” 傅曼纾一看是老太君娘家的表小姐,不由噎在那里。再扭扭头,看看这满屋子人里还有三个外男,顿时又气又羞,恨不得大闹一通。可是想起自己的姨娘,想起傅烟芜未来的身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万般委屈哭道:“祖母,以后三姐姐出门能不能带着我一起?” 话音刚落,傅曼华也接上棒子。“祖母,华儿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老太君抬头细细瞅了两眼,五姑娘六姑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哎,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心眼了。她们不比烟儿,终归是要嫁出去的。 “铃铛,你去将七小姐八小姐请过来。” 铃铛得了吩咐,很快将傅曼幽傅曼娴请来松鹤堂。府里的姑娘这会算是齐全了。 老太君的眼神如风一样掠过曼纾曼华,绵里藏针道:“明月是我收进府里的,你们日后就视他为兄长。这位秦壮士是皇上派来保护你们三姐姐的,他只会跟着芜儿行走,不会冲撞你们。都记住了,不可轻慢。” 曼纾曼华低头应是,曼娴曼幽则有些无精打采。 “芜儿,那些邀请你的帖子你稍微挑几个,带上你几个妹妹出去走动走动。” 烟芜看了檀香一眼。檀香笑道:“过些天小姐要去湛王府探望瑾侧妃。” 傅瑾,毕竟是从安平侯府出去的,怎么说也还有份香火情。 老太君不咸不淡道:“那你们到时候跟着你三姐姐去吧,在外头不要失礼了。” 傅曼幽忽然抬起脑袋,可怜兮兮道:“祖母,孙女不想去湛王府。” 众人都奇怪地看着她。 傅曼幽这才有些慌张辩解道:“我过些天可能要去外祖家,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傅烟芜低着脸偷笑了一把。王家九小姐王苒的帖子她已经接了,平国公府也是要去的,一个都跑不了。 收好笑容刚抬头,就瞥见秦彻蜻蜓点水的目光移开了。 老太君看着有些疲倦,挥了个手:“那各自玩去吧,去的时候你们三姐姐自然会叫上你们。” 众人这才散了。 别说几个小姐心怀不满,就是秦彻,也很有些意见。 他今天来了才知道,明月和颜欢两个青春正好的少年郎,也住在侯府内。颜欢住在二门边上,还稍微说得过去些;这个明月,却恰恰住在琉璃院,跟傅烟芜可谓朝夕相对。想到这点,他心中颇为不快。 不过,他现在是傅烟芜的贴身护卫,她会让他睡在哪里呢?心下不免添了分期待。 谁知傅烟芜没搭理这茬,写了几个字,然后让他跟着拂尘出去。 秦彻暗道,她真是比皇上还忙。他们是等皇上入睡了才出宫的,回来又折腾了半天,再过会就是月黑风高夜了。 等跟着拂尘走到西园的佛堂,秦彻立刻打起精神。也许是竹林深密的缘故,一靠近佛堂,他便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 拂尘神情肃穆,站在竹林路的尽头一动不动。深秋的风凛冽,竹林不时传来风从林间穿梭而过的呼啸声,时而尖锐,时而诡异。 一个丫鬟走了出来。是常姨奶奶跟前伺候的山竹。 拂尘顷刻飞了过去,同那人交起手来。两人你攻我守,你进我退,打了几十招仍难分高下。 秦彻懒得再浪费时间,两下跳了过去,一个手刀击中山竹的后颈。 山竹缓缓倒地。 拂尘瞪了秦彻一眼。“我还想同她比出个胜负呢。” 秦彻淡淡道:“没时间。”眨眼间,便消失在竹林里。 拂尘郁闷地扛起山竹,像在终南山挑水一样将山竹的身子当成扁担,将侯府的甬道当成山路,脚尖轻点,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琉璃院。她再次将山竹当成扁担,啪嗒扔到地上,点了她腰间一处大穴。 然后,拍了拍手上的土。“哼,明天,就让你跪在金鱼的坟前。” 等她转过身,才见秦彻从外边回来。不禁讥道:“回来比我还慢,我可是背着个人的。” 秦彻一声不吭,径直走到傅烟芜的卧室外,敲了敲帘子边的墙壁。 他有自知之明,卧室肯定是不能进去的,就算是贴身护卫也不行。 烟芜忙掀开帘子走到明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秦彻轻咳了一声,才道:“跟应无伤有几分像,不过应该不是,年纪对不上。” 傅烟芜忽然有了个胆大的设想,走到圆桌跟前,写道:应无伤年轻时,是不是就是颜欢现在的样子? 秦彻呆了一下。“你是说,他有可能是应无伤?” 傅烟芜摇摇头,她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颜欢跟应无伤之间该有某种特殊的联系。不然,颜欢开出的药方怎会如此惊世骇俗。 青龙血、玉上烟、无心花、观音泪。 青龙血,出自青龙灵;玉上烟,要从那刻大东珠上取;无心花,要一株有叶无花植物开出的花;观音泪,用灵气聚集而成的眼泪。 三样都与灵气有关。这些奇特的药名根本不是普通大夫能知道的。(未完待续。) ------------ 110 为金鱼报仇 就说萱草的伤势,几乎毁了半张脸,放到现代都只能依靠整容术,可是颜欢说只要找到那几样东西,就能让肌肉重新生长。[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这是怎样一张奇特的药方啊,能让死灭的细胞重新分裂生长。 但是,如果颜欢真是应无伤,怎么会对自己知无不言呢。而且,以应无伤在卜门的成就,他的灵气不会比师父弱,可是颜欢身上仅有一丝不久就要消散的灵气,这也对不上。 傅烟芜怎么都想不通,自顾自纠结了半天,见秦彻还站在跟前,提笔写道:晚安。 秦彻觉得这个词很新鲜,却又很贴切,低声道:“晚安。” 傅烟芜被他低沉的嗓音煞到,愣怔片刻才走进卧室。房间里烛火轻跳,有点像她此刻的心情。她在秦彻面前,又犯了个“现代”毛病。晚安,可不是古汉语里的。 不,不止一次,已经很多次了。白天在马车里,还像在大学自习室似地转笔,大概是对他放心的缘故。 至于秦彻,此时正躺在洗衣房的临时床铺上。洗衣房,在琉璃院的外边。 他是贴身护卫,却跟她离这么远,那个明月,反而住在内院里头。 秦彻辗转反侧入了眠。 天一大亮,傅烟芜带上拂尘秦彻去了南城的坟茔堆。今天可能会见血,檀香她们就不宜过来了。 拂尘牢牢拎着山竹,脚尖用力一踢,山竹便跪倒在金鱼的坟前。 山竹昨晚在院子里露天冻了一夜,身上的气势却半点不减,一双眼睛狠狠盯着拂尘跟秦彻:“两个打一个,还要背后偷袭,你们还真是不知廉耻。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傅烟芜听得来了神。这种骂人的说辞可不像是普通丫鬟,反而有点像江湖中人的口气。 她再次体会到成为哑巴的无奈。先前在皇宫她就感到诸多不便。不能说话,连最基础的心理咨询都做不到。 声音,曾经是她的武器。可以投石问路,亦可以劈荆斩棘,当然,劈的斩的,是精神世界的荆棘迷雾。 此刻也是。 她明知这个山竹背后有不同寻常的秘密,但没法用声音试探、诱导,于是,事倍功半。 拂尘狠狠踢了山竹一脚。“你这个杀人凶手,也知道什么是廉耻吗?你杀了金鱼,杀了芸小姐,你到地狱里面问问阎王爷,听阎王怎么说。” 山竹眼里怒气腾腾,似乎下一秒就会挣破眼眶喷薄而出。 傅烟芜仔细盯着。山竹的胸口一起一伏,这已经是个完全发育的女子,在古代算是早已成熟。都二十多岁了,为什么还没有成亲。还有荔枝也是。她们与常姨奶奶,绝对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吧。 傅烟芜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山竹的胸口。秦彻发现了,下意识朝傅烟芜的前胸瞟了一下。 确实是天壤之别。不过,烟儿还小,来日方长。 傅烟芜一心扑在山竹身上,丝毫不知身边那人浮想联翩。 她翻开山竹的领口摸了摸,没有。丁香林场景重现时,她明明看到山竹脖子上戴着串象牙项链的。 扭过头看秦彻,秦彻不知想什么入了神,半天没有反应。 她又看了看拂尘。拂尘很快心领神会。 猛地拔出秦彻身上的长剑,一道寒芒划过,宝剑的利刃搁在山竹的颈项。 “说,为什么要杀她们?” 山竹好似无知无觉。“要杀就杀,不要废话。” 拂尘瞪大眼睛,咬牙道:“成全你。” 几下剑花闪烁,山竹同小兽一样惨叫不止。手腕同脚踝都鲜血汩汩,很快将地面染红。 她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惨叫声转为呜咽。 拂尘重复问道:“为什么要杀她们?你要是再不说,我只好不客气了。” 剑尖移上山竹的面颊,寒光闪闪。 山竹莫名笑了一下,竟然主动将脖子凑了上去,用力一蹭,须臾间,鲜血喷涌。 拂尘吓坏了,她这是第一次见血,况且还是这么多的人血。立时,呆愣在那儿,宝剑哐当落地。 傅烟芜没想到山竹如此决绝,一言不合就自尽,赶紧走过去将拂尘搂在怀里。在她心底,这几个丫鬟都像是她养的孩子一样。让她们变强,是为了让她们生活得自在,并不是要让她们变成杀人机器。 秦彻又一次走神了。烟儿带给她的震惊,怎么说呢,每次都以为不会再吃惊了,谁知永远有下次。 几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人注意到,从山竹的身体里爬出几十条长虫,长虫吸满了鲜血,身子圆滚发亮,快速朝几人蠕动过来。 傅烟芜跟拂尘离得最近。血虫眼看就离两人仅一步之遥。 电光火石间,秦彻猛地将两人甩到旁边,然后使出洪荒之力,在脚底踏出一个浅坑。血虫爬进凹陷处。秦彻拾起长剑,一勾一扫,满地落叶瞬间堆聚到一起,将血虫掩住。 “点火,快。” 秦彻一声怒吼,终于将呆若木鸡的拂尘叫醒。 “火折子,火折子。”拂尘抖索索摸出东西,使劲一吹,扔到枯叶堆上,火苗一跃而起。 秦彻急声厉喝:“快,多找点树枝。” 拂尘赶紧四下搜寻干木柴,秦彻则是将更多落叶细枝洒进火中。 火势越来越旺,傅烟芜方才与死神擦身而过的寒意终于散去。 只是没多久,火焰里就传出噼里啪啦声,那声音叫人头皮发麻。血虫被烧得鲜血四溅,像炸开的红色烟花。 拂尘赶紧抱住傅烟芜,想起方才的险境,一只胳膊仍瑟瑟发抖。 “小姐,没事了。不用怕了。” 秦彻正拖动山竹的尸体,准备将她丢进火里。听了拂尘的问话,不由担忧地回过头。 只见傅烟芜双目圆睁,惊惧无比,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叫。 秦彻顿感手上一痛,低头一看,还有条血虫居然没烧死,正爬到他的食指上,啃噬他的指甲盖。 秦彻用力一甩,没甩下。 傅烟芜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也没拿帕子包裹,直接用手指夹住血虫,飞快扔进火堆。 又是噼里啪啦的声音,跟烤豆子一样。 最后,山竹的尸体也进了火里,烧出来黑烟阵阵,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恶臭。 三人望着熊熊火焰,心有余悸。(未完待续。) ------------ 111 巫家 傅烟芜紧紧抓住领口,口里无声念叨:山竹,荔枝;山竹,荔枝…… 脑中似有道灵光一闪而过,刚要抓住,却听见秦彻一声闷哼。[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烟芜低头一看,秦彻的手指流血不止,是被那条血虫啃咬出来的伤口。诡异的是,血是黑色的,像中毒一样。 三人立即打道回府,找颜欢问询。 颜欢取下自己手指上的那根古怪丝线,绑到秦彻的手腕上。 傅烟芜蹙起眉头,这根丝线怎么可长可短,就跟她拇指上的扳指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竟然还有弹性。 一炷香之后,秦彻指尖流出的血终于变回鲜红色。 颜欢迎向小师妹质问的眼神,淡定道:“幸亏回来得早,不然他的手就得废了。” 一句话让秦彻跟傅烟芜都后怕不已。 颜欢虽然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对这个小师妹,他不喜欢遮遮掩掩。 “这是巫家虫草,你们在哪里遇到的?五十年前,这种宝虫一条价值千金。” 拂尘伸出手指算道:“今天我们烧死了几十条,那不是丢了好几万金。啊――早知道,就不,不烧了。” 说完,自己都张口结舌起来。再看傅烟芜,又不知道想到什么东西,跟定身了似的。 拂尘唤道:“小姐,小姐。” 傅烟芜立即走到桌边,写道:巫家虫草可是中原之物。 颜欢点点头:“是,大丰建国初年,巫家是颇有盛名的占卜世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不过巫家的宝虫都要用人血喂养,占卜之术也甚为妖邪,大丰百姓不喜巫家行事之风,最后慢慢销声匿迹了。” 傅烟芜摇摇头,否定了心中的推测。 方才她突然想到,山竹跟荔枝都是热带水果,在现代一说热带水果就想起海南云南广州。可这里是古代,海南岛应该没开发出来,最南的地方应该就是南诏。 云南有很多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在现代都未完全开发,若说血虫出自南诏,山竹跟荔枝是南诏人,倒很有些可信。 可是颜欢又说巫家虫草是中原的产物…… 傅烟芜不能将所有线索都理清,只得留待以后慢慢思量。写道:多谢颜夫子。 “三小姐不必客气,不过是碰巧知晓而已。” 傅烟芜悠悠转身。碰巧,颜欢的碰巧也太多了。 颜欢贪婪得看着她的背影,心道:小师妹很快就知道他是谁了吧。 他露了不少破绽,就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知道大师兄每天就在身边,她做出的选择,是杀还是留? 秦彻回了个头,颜欢仍望着门口。 傅烟芜缓缓走在前头,继续思索那个巫家虫草。她还是觉得,那些血虫像是云州地方志提过的蛊虫。山竹身体里种着蛊虫,颈动脉大出血后爬出了二十几条;那么,山竹的主子呢? 常姨奶奶若是被放血,身体里爬出的血虫只怕更多吧。 巫家人,巫家人无声无息潜伏在安平侯府三十多年,总该有个原因吧。 事情的指向已经很清楚,背后的关键在于常姨奶奶。 走到佛堂门口,傅烟芜怔住了。宽松的海青修行服,脑后梳着一个孤单的圆髻,油头。这样坐着,身量跟祖母相差无几。 这个背影,不是她梦见过的吗?梦中,这个背影在给祖父喂药。 傅烟芜顿感凉水浇头。 方寸之间,又悟到一件事。是她害死的祖父。蕊儿,蕊儿的药,原来出自她。常姨奶奶。 她的梦,再一次在现实里得到印证。 “你终于来了,不愧是未来的大国师。回府这么短的时间就找了过来。” 常姨奶奶转过头,年近五旬的面孔依旧貌美,残存一种不可方物的明艳。若是换一个发型,换一身常服,说三十多岁也叫人信服。 傅烟芜心中感慨,如此美人,年轻时该是倾国倾城,应该配对的是皇帝、王爷或者什么大英雄,却跟了一个不入流的安平侯爷,真是可惜。 她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可是却不能表达出来。她又懒得写字,那便直接动手吧。 拂尘正欲出手,常姨奶奶笑道:“不想知道那个无头鬼是谁吗?” 傅烟芜顿了下,倒忘记了这茬。听常姨奶奶的口气,此人身份应该甚是了不得。 拂尘道:“快说是谁,别磨叽。” 常姨奶奶笑得风情万种。“小丫头的耐心可真不好。” “不说就纳命来。” 拂尘的手勾爪掐住常姨奶奶的肩膀,姨奶奶毫不反抗,依旧嘴角含笑。 傅烟芜奇怪,到底有什么底牌,让她能淡定至此。她就这么笃定,那张底牌战无不胜? 她挥了个手,拂尘松开对常氏的钳制。 常姨奶奶气定神闲,拍了拍身上被拂尘碰过的地方。“你们回去吧。” 傅烟芜走到桌边,掏出纸笔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白纸竖起来。 常姨奶奶看得分明,上面写着:你是南诏人。 她微微一笑。“不错,我的确是南诏人,而且,我还是南诏的巫女。不过,你们知道这点也不能如何。若是外人听到,一个南诏细作在安平侯府生活了三十多年,你说会怎么样?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南诏巫女,听起来好大的来头。傅烟芜写道:你想要什么。 常姨奶奶咯咯笑了一声。“你是卜算子,我不跟你谈。要谈,就去将老夫人叫过来,我只跟她谈。” 傅烟芜隐隐感到有大事要发生,可一时之间想不出应对之策,只好先回了院子。此事能不能说给祖母知道,还需要细细思量。 听常氏的口气,那个无头鬼的身份是祖母会在意的。 究竟是谁呢? 秦彻关注的却是南诏巫女。“南诏巫女怎么会无缘无故在安平侯府一待就是三十多年?” 傅烟芜咬住指甲。常氏要跟祖母谈,就是要开出条件亮底牌了。 那张底牌就是无头鬼,能不能先将他找出来再慢慢查探呢? 傅烟芜写道:你觉得无头鬼会藏在什么地方? 秦彻的回答叫她心凉。 “如果她真是巫家人,找到无头鬼也没用。你忘了,山竹身上的那些血虫。” 傅烟芜沉吟许久,看来,此事必须得让祖母出面。就算她通过梦卜找到无头鬼被关在哪里,那人估计也被下过蛊虫,与傀儡无异。(未完待续。) ------------ 112 无头鬼的身份 松鹤堂。[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冯老太君看完几个铺子的账册,又接见了四处庄子上的庄头。 沟头村的武进跟秀儿、绿柳也一起将秋天的收成送来了。除了银子,还有成捆的干蕨菜、各种瓜果、兽皮等等。傅烟芜三年前的各种改良如今都见了效。秋货比早先翻了好几倍。 秀儿乐滋滋地汇报:“老夫人,沟头村那些土如今都不红了,什么蔬菜豆子都能种。今年的收成比去年更好了。” 老太君喜不自胜,庄子上的收益一丰厚,二房又不来找银子,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秀儿绿柳你们俩为庄子操心不少,这次回来就在府里多歇一段时间。” 秀儿绿柳相视而笑,忙道:“多谢老夫人恩典。” 三小姐回府了,她们早就想回来看看。 傅烟芜捏了下她们的手,然后静悄悄打量祖母。祖母的身子健朗了很多,日常也不用再吃那些苦药。都是锻炼之功。 她很想问问祖母心头有没有什么遗憾,却不能说话。这样的问题写在纸上又露了痕迹。 声音,声音,她此刻好想能发出声音。 郁闷了半天,终于发现无法做到不动声色地试探。 最后写道:祖母,我们去西园逛逛。 老太君一拍大腿,“对对对,烟儿,你回来还没去祠堂祭拜你爹娘呢。把这茬忘了,你每天忙得脚不着地,我也疏忽了。” 烟芜一听,还真是,这可是大事。自己隔了三年回来,第一件就该是祭祖的。(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但回来之后,事情一件一件,都没消停过。 正好,从祠堂出来的时候顺便去佛堂。 傅烟芜挽着祖母悠然缓行,看起来真像是专门逛园子来了。度过了夏天的热烈,秋天的浓郁,西园葳蕤的草木在冬天里也变得枯败。 祠堂还是只有那个哑奴。秦彻几人等在外边。 傅烟芜从哑奴手里接过香时,感觉哑奴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她没太在意,先后在傅沐恩跟卓梦君的牌位下跪拜叩头。 一去三年,誓言不变。 父亲,母亲,烟儿一定会照顾好祖母。你们放心吧。 出了祠堂后,傅烟芜往竹林边的岔路一拐,身子就不见了。 老太君神色遽变,高声叫道:“烟儿,回来。” 那边是佛堂,里面住着常姨奶奶,她只希望跟她此生不相往来。 可是傅烟芜已朝那边去了,老太君只得跟了过去。眼见到了佛堂,老太君停住脚步。 常姨奶奶从里面走出来,轻声道:“你们来了。” 不仅声音动听,就连口气都好似面对的是远道而来的友人。 老太君沉着脸。“烟儿,我们回去。” 就要转身,忽闻常姨奶奶一声质问,竟似恶魔的耳语。“老夫人,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吗?” 冯老太君心中一下响雷。“你在说什么?” 常姨奶奶依旧优雅自若,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宛如恶魔之花。“我说,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吗?想看,就进来吧。” 她施施然的身影刺得老太君心头剧痛。 傅烟芜已经反应过来,那个无头鬼,竟然是自己的亲二叔。 双子亭,梦中的双子亭。祖母是生下了两个儿子的。 她晃了下身子,被秦彻悄悄扶住。然后深吸一口气,跟上老太君的脚步。 常姨奶奶从后面带出一个人,轻声道:“鼠儿,快来看看你娘。” 那人站定在墙边,将头顶的斗篷移到脸颊,露出上面半张脸,困惑道:“娘,好多坏人。” 老太君惊呆了。“沐恩,我儿。”说着就要扑上去。 男子吓得蹲到墙角。 傅烟芜也惊呆了。梦里的人影太模糊,之前她以为那是个孱弱的男子,原来不是孱弱,而是那人习惯佝偻着身子。虽然只看见半张脸,但已足以让她断定,二叔得的是白化病。 白化病是一种皮肤及其附属器官黑色素缺乏所引起的疾病。这类病人通常是全身皮肤、毛发、眼睛缺乏黑色素。二叔的瞳孔呈淡粉色、怕光,喜欢眯着眼睛;皮肤眉毛白里略带点黄。全都符合白化病的特征。这类病人俗称为“羊白头”。 白化病不可怕,可怕的是白化病带来的心理阴影。从前实习时,就遇到一个高中生因为白化病而患上自闭症。 很多白化症病人以为自己完全不能晒太阳,其实那是误区,严重的白化病患者会视盲或体弱多病,不能晒太阳,但是轻微的白化病还是可以晒太阳的。而且,大部分白化病人都能独立生活。 傅烟芜朝那男子走近些,听到他不停重复:“不要打鼠儿,鼠儿最乖的。” 傅烟芜赶紧顿住脚步。二叔说出的话语不像是成年人。 老太君也看出男子在害怕,站在原地挥手。“不要怕,我是你娘,快来,到娘身边来。” 男子抬起头,粉色的瞳孔慢慢眯起来。“鼠儿有娘。”然后侧过头,看向常姨奶奶,唤道:“娘,娘。” 老太君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认贼作母。 不,不是他的错,他一出生就被婆婆扔了出去,都没见过自己的亲娘一眼,怎么知道真假呢。 她怒视着常姨奶奶,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常姨奶奶清浅地笑道:“我救下了你的儿子,你不该谢我一句吗?” 老太君连退三步。是,她生下的除了浩彦,还有一个死胎。 产婆递给她摸过的,孩子是断了气的。可为什么现在还是活生生的。 蹲在墙角的男子从未一下见过这么多人,怯怯道:“娘,娘,鼠儿要去下面。” 傅烟芜怒火升腾,这个巫女,竟然将二叔养在地底下。难怪二叔如此惧怕生人。 老太君却不太明白,和蔼地问道:“下面是哪里?” 许是老太君的声音轻柔,许是母子天性,男子抬起头,看了半天才回答:“下面有火火,鼠儿跟火火玩。” 老太君听得云遮雾绕,却还想跟自己失散了三十几年的孩子多说几句话。“你叫什么名字,鼠儿,是哪个鼠字?” 常姨奶奶忽然呵斥道:“够了。先将我说的事情完成了,你们回去可以慢慢叙旧。”(未完待续。) ------------ 113 我才是你娘 气氛顿时滞住。[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傅烟芜与常氏的目光对峙许久。心中清楚,底牌已经翻开;马上,巫女就要开出条件。 常氏嘴角扬起,很快,就可以带着哥哥,一起回家了。 “将祠堂的哑奴送到我这里,然后,等我的消息。” 傅烟芜写道:我要带走二叔。 常姨奶奶举重若轻:“随你。” 傅烟芜眼底一暗,二叔肯定被下过蛊虫了。 老太君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你要哑奴做什么?” 常姨奶奶用睥睨的眼神望着她,“你们将我哥哥的舌头割了,我却救了你儿子,还帮你养大了。你说,这算不算恩重如山?” 众人心中都掀起惊涛骇浪。今天这一遭实在始料未及。 秦彻心底也诸多困惑,但现在必须赶紧离开此处。上前搀扶住老太君:“老夫人,先带二老爷回去再说。” 老太君看着自己的儿子,安平侯府真正的二老爷,原本该是过了而立之年能让她依靠的伟岸男子,却像个无家可归的弃儿蹲在那里,可怜兮兮。 不禁泪意汹涌,伸出手。“走,跟娘回家。” 鼠儿觉得这人不像娘说的那样坏,困惑地看向常姨奶奶:“娘,鼠儿可以去吗?” 老太君声泪俱下:“我才是你娘,这个恶毒的女人根本不是你娘。你快跟娘走啊。” 鼠儿脆弱的心被惊吓到,方才探出头的胆子缩了回去,口中不住求救:“娘,救鼠儿,有坏人要打鼠儿。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老太君看向常姨奶奶,目光中满是仇恨。 秦彻四处张望一番,飞身从佛龛上取下一根手腕粗的牛油蜡烛。蜡烛的火苗跳跃颠簸。 秦彻唤道:“鼠儿,看看这是什么。” 鼠儿抬头一看,是火火,立刻起身扑过去。 傅烟芜吓了一跳,二叔怎么学的轻功,话都说不完全。巫女不会那么好心,管吃管喝还给他找师父教武功吧。 那边厢,秦彻握着蜡烛,几下起落,就将鼠儿引到了松鹤堂。有了火苗,鼠儿就不怎么在意身边的人了。他的手在火苗上一抓一放,秦彻远远瞧着。 老太君跟傅烟芜则是快步往松鹤堂里赶。刚一进去,便瞧见鼠儿跟烛火玩得忘乎所以。那双手抱住火,又张开,掌心朝下烤,然后翻面,像烤肉一样。 傅烟芜楞得说不出话。 老太君却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抓住鼠儿的双手,颤巍巍摸着他满手掌的瘢痕,嚎啕大哭。“我的儿啊。这是受了多少罪,娘以后不会让你再吃苦了。” 鼠儿紧挨着老太君的身子,觉得无比暖和。虽然他从小到大只见过几个人,但这个老太太分明不像小时候打地鼠的坏人。 他怔怔望着老太君,问道:“你,你是谁?你怎么哭了,鼠儿都不哭的。” 老太君捧着他的手,泪如雨下。“我是你娘,我是你的亲娘啊。” 傅烟芜看得心酸不已。胸口的璎珞里莫名跳了一下,二叔身上带着一股没成型的灵气。 不过此刻不是研究灵气的时候。 “你真的是我娘,就跟虎子和胡奶奶那样的吗?”鼠儿一脸天真,落在众人眼里却甚是怪异。 铃铛跟方嬷嬷到现在还没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秦彻追问:“虎子和胡奶奶是谁?” “虎子是跟鼠儿一起玩的,鼠儿听他叫胡奶奶娘。后来,后来他们不见了,鼠儿就住到地下了。然后,鼠儿就有娘了。” 傅烟芜同秦彻视线交汇。先前崔嬷嬷说二房同卧薪斋下面有地道,是在地下探了一遍的,并没有发现地道里藏着人。 烟芜对着方嬷嬷写道:三十几年前,府里有没有姓胡的婆子。 方嬷嬷回忆了半晌,猛地抬头:“还真有,一个粗使婆子,在府里干了三个月没到,就回老家带儿子去了。” 傅烟芜点点头。幸好二叔在乡下跟人相处过几年,不然二叔连现在这些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若是一出生就在地下生活,二叔就会跟兽孩一样,彻底丧失社会性。 真是万幸。 她递了个纸条给秦彻。秦彻对着鼠儿轻声道:“你在地下都玩什么呢?” 鼠儿一脸落寞。“地下没有人,什么都没有。但后来有老鼠,鼠儿害怕,就用火烧它们。” 然后猛地一挥手,掌心竟然出现一团蓝紫色的火焰。 众人惊骇不已。好在都是老太君的亲信,倒不怕泄露出去。 傅烟芜瞪大眼,这是万物灵里的火灵。二叔居然冥冥之中掌握了一样得天独厚的技能,真是苍天有眼。 秦彻敏锐地抓到一丝异样处。“老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鼠儿天天刨土,老鼠就出现了。鼠儿问娘,为什么我没有名字,虎子都叫虎子呢。娘说我就跟地鼠一样,不能见阳光,就叫鼠儿。” 方嬷嬷眼泪夺眶而出。“老夫人,快给二老爷起个名字吧。” 老太君眼泪纷纷,“对对,要起个名。叫珠儿,傅珠,傅珠好不好?” 傅烟芜见二叔脸上洋溢欢喜,心中唏嘘不已。二叔肯定要好好安置,但最最紧迫的是,二叔身体里的蛊虫。 巫女用二叔,换祠堂的哑奴。那个哑奴,是常氏的哥哥,那就是说,他也是巫家人。 两个巫家人,潜伏在安平侯府几十年,想想都不寒而栗。 得尽快祛除二叔的蛊虫,然后将二叔送到外边修养一段,再以祖母的嗣子身份接进府中。这样才顺理成章。 只是,这段时间需要有个人当挡箭牌,稍作遮掩。 傅烟芜侧头看向秦彻。 那端立刻有了眼神回应。秦彻好似读出了她心中所想。 “老夫人,二老爷换了地方可能会害怕,晚上我就跟二老爷住到一起,可好?” 老太君一听便醒过神,珠儿不能毫无由头出现在松鹤堂,对他的安排还需要细细谋划。要教他读书识字,还要给他看病补身子,要让他堂堂正正做自己的儿子。 天可怜见,她失而复得的心头宝啊。要给他所有最好的,以后还要为他娶个好媳妇。 这样一思量,老太君浑身使不完的劲。 说话间,游馨儿蹦蹦跳跳跑了进来,身后照样跟着明月和颜欢。(未完待续。) ------------ 114 哑奴 颜欢一看见白眉毛的陌生人傅珠,立时愣在原地。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这人跟上一世的他有一样的病。只是自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羊头白,不知道他是否天生如此。这样的孩子,多遭厌弃。 而且,这个人,他认识。上一世,他是南诏能召唤火神的大巫师,火鼠。 上一世的最后一年是贞武十二年,西南卫在他的筹谋下,毅然举起反旗。关不度大开城门,放南诏的大巫师进了大丰国境。因为他们悄悄定下盟约,南诏绝不毁百姓一砖一瓦,大巫师去洛京,只为镇国塔里的舍利子。 就是这个火鼠,在镇国塔外召唤火神,绚烂夺目的火焰在他手掌心凭空而生,而后火借风势,愈来愈烈,直到烧毁镇国塔。半日之间,名震洛京,让所有洛京活着的人惊为天神。 那时,皇上同湛王爷在北边已打了一年,湛王爷有勋贵跟世家支持,节节胜利,最后登基改元,攸德元年就此诞生。随后,北夷趁势加入战局。 陕西进了胡人,粤州、闽州早就乱套了,有钱的豪门大户带上家眷钱财逃到江南汴州,最后紧闭城门,截断通往汴州的运河。百姓们却不知道能逃到哪里去,到处都是饥荒跟天灾。 接着,战火如风一样蔓延,南边各大州府或浑水摸鱼跟着反,或被地方豪强占领刺史府,还有的州县则是刺史直接被盗匪砍下脑袋,而后军政要务落入匪类手中。 兴,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不论哪种情况,最先送命的都是穷人。 一个持续了三百多年的大丰朝,眼看就要变成断壁颓垣。 因为杀婴案怒发冲冠,又因丧子之痛变成杀神的关不度醒悟了。[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大丰遍地狼烟,不是他的本意。 攸德元年的下半年,关不度改西南卫为七虎军,麾下七名大将“云州七虎”。七虎军一路北上,欲平息战火。 若是师父没有找到自己,若是没有与师父那一战,关不度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王朝的开辟者。没有师父,自己如今也不能黑发黛眉,当一个平常的杏林夫子。 可是,这个火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巫家人吗? 傅烟芜注意颜欢许久,秦彻也看出他因傅珠而失神。 游馨儿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祖母,这是谁啊?” 老太君看了看傅珠,又看看烟芜。 秦彻道:“这是我今天救回来的一个人,老太君说他同侯爷生得像,想收他为嗣子。” 馨儿好奇地跑到傅珠跟前,乐呵呵道:“大伯父好,我是馨儿。” 傅珠瞅瞅馨儿,瞧瞧秦彻,傻傻笑了起来。这些人都没有打他,是好人。 室内的紧张气氛因为这一出而消弭。 颜欢小声道:“真好。” 两个字意味深长,听得懂的人总是听得懂。 傅烟芜收回目光,没有纠结颜欢的事。眼下,她要先把二叔安置妥当,然后再将福灵化成灵气吸收掉。 至少目前,颜欢还是无害的。 傅烟芜开始打探祠堂里那个哑奴的事情,顺便关注颜欢的表情。颜欢每次都能说出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方嬷嬷找来从前府里进人的登记簿子,说了哑奴的来历,颜欢不时作补充。 大概从大丰国高宗姬桓开始,京兆大户人家开始流行一个规矩,看守祠堂的最好是哑奴。说是因为祠堂里有祖先的姓名八字,一旦传扬出去会影响后代的运势,若是遇上一些不义的和尚道士作祟,还会伤了阴德。 原本是可有可无之事,经过将近一百年的发展,到先帝姬盛当政的天佑年间,这个规矩竟已经如河流入海扩散开来。加上先帝很是信奉佛道之事,也少有官员像前几朝那样对这条规定置喙,《大丰律》便加入了一条断舌之刑,若是犯了死罪的人,自请受此刑罚且终生看守祠堂,则可免了死罪后终生为奴,不允婚配,然后由大户人家买回去安置在祠堂当中。 这么说来,哑奴是犯了重罪的人,而且,是个南诏人。 傅烟芜写道:哑奴当初犯的什么死罪,是谁弄进来的? 方嬷嬷答道:“哑奴是南诏的战俘,进府都有四十年了。当时,是太老爷弄进祠堂的。” 烟芜又写:若将他放出府,可会有什么影响。 不料颜欢立道:“绝对不可。” 众人讶异地看向这个夫子,颜夫子平时并不是多话之人。 颜欢接下来的话振聋发聩。“若是普通的战俘,放就放了,但是巫家人绝对不行。” 秦彻眼中划过一道寒芒。他怎么知道哑奴是巫家人。 颜欢自若地继续说道:“你的手是被巫家的宝虫咬伤,我据此推断,府里有巫家人的存在。今天你们又商议放走哑奴,所以我有此猜想。” 烟芜写道:哑奴的确是巫家人。 颜欢呆呆看着小师妹,惊讶得忘记继续说下去。师妹信他。师妹怎么敢信他。 秦彻见两人眼神对视,打断道:“为什么巫家人就不能放?” 颜欢侧过头。“巫家是占卜世家。祠堂里堆满牌位,我想,傅家人的生辰八字他应该全部背下了。” 老太君听得胆寒。这怎么了得,一个占卜世家的人在傅家的祠堂里生活了快四十年,那傅家所有人岂非性命堪忧。“那得赶紧将他挪出去,不能让他继续在祠堂待着了。” 傅烟芜拧著眉,这会移到别处没什么用了。不过,常氏提了要求,至少要先将哑奴送过去。 秦彻道:“先送到佛堂吧,看看巫女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暂时只能如此,傅烟芜便同秦彻去了祠堂。 哑奴一听要将他弄出去,死活不肯,断了半截的舌头只能发出“啊啊”的单调声音,挣扎的声嘶力竭。最后,秦彻直接将他劈晕扛上身,扔到“巫女”常姨奶奶面前。 常氏打量哑奴半天,才道:“将府里最好的吃的穿的都送过来,后面再等我吩咐。” 就这样理所当然,常氏跟哑奴,在佛堂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好在常氏没要人伺候,傅烟芜让下人送完东西就走,免得又被常氏下些奇怪的蛊虫。 几日之后,安平侯府的局面,让府中的下人摸不着头脑。深居简出的常姨奶奶,好像瞬间势起,又被老太君供起来了。 连傅仲德都暗暗惊诧,“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府里明明是有老虎的。她那个侄女怎么容许生母嚣张至此? 去了几次佛堂,都被荔枝拦在外边,母亲不肯见他。 他同王氏说起,王氏却吓得浑浑噩噩。“一定是傅曼烟,她在想什么大阴谋,要将我们全家都一网打尽。她是妖怪,妖怪。” 傅仲德赶紧让祝妈妈捂住她的嘴,更觉这个王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未完待续。) ------------ 115 哑巴的悲哀 老太君将傅珠安置在松鹤堂的一间厢房内,秦彻跟着搬了进去,与傅珠同处一室。[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衣食住行方面的常识,傅珠全然不通,有秦彻这个男子在旁盯着终归方便些。除了教导二老爷,两人还可以一起玩火逗乐。 秦彻一下成了傅珠的保姆兼三陪,陪吃陪睡陪玩。朝夕相处了好几天,秦彻便将傅珠匮乏的平生经历摸得一清二楚。 傅珠在胡婆子老家养到三四岁,因为浑身白得异常,经常被人扔石头追打。后来被人悄悄带进府中,住进翠园假山地道的一间密室。 密室封闭又没有外人,唯一的光亮是墙上高高的火把。他便时常朝火把扑跳,日子一长,手掌被灼伤,同时自学成轻功。 大概过了好几年,送饭的人换成荔枝跟山竹,他见到常氏,多了一个娘,也多了一样新任务。 密室有一扇暗门,暗门外是废弃的山洞。傅珠开始扮演一个地鼠的角色,天天刨土,一个人用十几年的时间硬生生挖出另外一条暗道。暗道的终点就是西园的佛堂。 从几十年前开始谋划几十年之后,常氏的心机之深重,由此可见一斑。 傅烟芜跟秦彻都不想让老太君知晓太多细节。但是傅珠心智如同小儿,平日言辞并不懂遮掩,老太君多少还是听到一些。得知自己的儿子被当成老鼠一样,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一待就是近三十年,哪个做母亲的都受不了。 老太君便时常掉眼泪,悔恨为何没有早点将儿子救出来。求书网WWW.Qiushu.cc 老太君顾着伤心,傅烟芜心中更觉悲哀。先前给皇上治疗失眠,她已觉得诸多不便;现如今,哑巴的无奈,她更是深有体会。 她若还能说话,不仅能开解祖母、安抚二叔,说不定还能从二叔嘴里套出些常氏的事情。从前,她的职业规划就是心理咨询师,但变成哑巴,一切都成了妄想。 在现代,没听说有哑巴心理咨询师的。 与此同时,傅烟芜还发现了一件事情。秦彻在松鹤堂呆久了,跟馨儿混得熟稔,不爱说话的他变得健谈起来。有一次,秦彻还跟着馨儿去药园。 她这才想起,秦彻,已经十八岁了,到了成亲的年纪。心中无限怅惘。 对傅烟芜而言,好消息也是有的。皇上得了不念大师的袈裟后,睡眠恢复正常。 常姨奶奶那头依旧好吃好喝地供着,却一直没有下文。 这两天,烟芜没有进宫,也没过去松鹤堂,而是专门计划福灵的事。上门拜访的帖子已送到湛王府,日子订在后日,十月二十八。 萱草见傅烟芜有些闷闷不乐,拿出一封信道:“小姐,春喜来信了。说诺州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好玩得不得了。她在诺州过得很好,让您和老太君切勿挂念。” 烟芜蔫蔫点头,面上一抹浅笑似有若无。春喜现在同元王爷正是热恋期,自然千好万好,要发愁怎么着也得过几年。 萱草面带忧色。“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连续几日看着都没精神?是不是为奴婢的脸发愁,奴婢不在乎的,如今这样,奴婢很满足了。” 傅烟芜拉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春喜的脸她一直记得,但那几样东西要收集齐全,真是难如登天。 先别说青龙血,要从镇国塔外的守护青龙身上取,怎么取她还没想到办法。光是玉上烟,为了不引来怀疑,那颗大东珠也是一拖再拖。 不过,也快了。后日,就可以先将福灵从湛王妃身上转走,然后,再将东珠纳入囊中。刚好,秀儿几个也回来了,少女合唱团是不缺人了。 胡姨娘学会唱《快乐天堂》后,将旋律转化成曲谱,然后教给玉印几人基本的乐理。傅烟芜离开的三年里,玉印跟着胡姨娘学会了七弦琴,如意则是打皮鼓。 一琴一鼓,用作歌曲的伴奏音乐,刚刚好。 “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 玉印如意合奏,宝瓶、檀香加上秀儿、绿柳四人合唱,最后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萱草托腮听完歌,眼睛都不会眨了。意犹未尽道:“再唱一遍嘛,好好听的歌。” 六个人笑嘻嘻又合作了一次。烟芜频频点头,熟能生巧,唱得越来越好了。 萱草还想再听,檀香不依了:“春喜姐姐若喜欢,回头我教给姐姐。”忽而想起萱草的嗓子已坏掉,忙扯住她的手:“姐姐别生气,我,我不是有意的。” 萱草笑着摇摇头。 兔死狐悲,傅烟芜能体会萱草的感受。萱草知道自己嗓子难听,只在琉璃院才肯说话,平时出去也少,一有空闲就将院子里所有的账目银钱核对再核对。 不说话,和不能说话,一样都是难言的痛苦。 烟芜写道:都去休息吧,后天檀香、宝瓶、拂尘跟着我出去。 去湛王府是上门做客,不是去打架,丫鬟太多了不合适。 可即便这样精简,出门的时候,还是闹了些幺蛾子。 因为要带上二房三房的姑娘,傅曼华几人又不想挤在一起,府里的三辆马车便不够用了。 只好让拂尘去外边临时找一辆。众人都等在原地。 傅曼华傅曼纾几个再度检阅彼此的穿戴。傅曼华侧头看着牡丹。“手炉带上了吗?” 牡丹瞟了眼傅烟芜,小声道:“带了的。” 今天艳阳高照,但终归是冬天,天气凉了,她们穿的都是新做的褙子小袄。好在傅烟芜一向喜欢简单些的装扮,表面看上去,这帮年纪相近的姑娘嫡庶难分。但只要是有心人,都能辨别出傅烟芜是当家小姐,那大方自若的气派,庶女是养不出的。 傅曼幽不跟她们同去,却也站在门口观望。其他的姐妹都是一个丫鬟,唯独傅烟芜带着三个丫鬟和一个婆子。片刻之后,傅曼幽便受了刺激。“三姐姐出趟门,排场可真大。” 傅烟芜冷冷地觑着她,没忘记常姨奶奶正是此女的亲祖母。 常氏莫非真的对二房不闻不问了,只带哑奴一人回南诏,自己的儿子孙子都不要了? 傅曼幽被看得头顶发凉,一转身跑进府中。 傅曼纾又道:“三姐姐,不如我们先走吧,这都等了半天了。”(未完待续。) ------------ 116 傅五小姐 没人搭理她。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七小姐傅曼娴脸瞬间羞得通红。拂尘正是为她去找马车的,若是她们先走了,自己就得孤单单坐着租来的马车独自往湛王府去。想想那种鸡立鹤群的尴尬情景,她恐怕不敢进湛王府的大门了。 傅曼纾悄悄翻了个白眼,咕哝道:“一个丫鬟,也值得这么多小姐等着。” 傅烟芜暗自忖思,什么时候把这些人分出去才好。成天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就心烦。 日头快要当空的时候,拂尘带着马车回来了。 “小姐,今天出门的人多,马车不好找,所以奴婢回来晚了。” 傅曼娴的丫鬟叫小茹。小茹一掀开马车帘子,就一个劲地扇手,扭头道:“三小姐,马车里面有股香料味道。七小姐,怕是熏不得。” 傅烟芜朝那辆马车走过去。车里大概是运过大批量的香料,那股味道极其浓郁,傅曼娴一向有呼吸不畅的毛病,的确是熏不得。 现在只能看谁愿意跟傅曼娴挤一挤了。 傅曼纾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安然坐进二房常用的那辆马车。 傅烟芜不动声色站着,五妹妹跟以前还真不一样了。从前都是跟在傅曼幽身后进进出出,像傅曼幽的丫鬟似的,存在感极弱。三年没见,倒是恢复起小姐做派了。 思忖间,终于听见傅曼华慢悠悠说道:“七妹妹,快上来我这辆吧。咱们俩挤一挤,暖和。” 傅曼娴埋下头,样子羞怯得很。“多谢六姐姐、三姐姐,今天都是因为我耽搁了。” 众人这才各自登上车。过了片刻,还不见车夫动身。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傅曼华看着牡丹:“你去问问。” 牡丹咬着唇走到檀香跟前。“六小姐让我问问怎么还不动身?” 檀香不正眼看她。“等着吧。” 牡丹没趣地回了车厢。“好像还要等人。” 傅曼华疑惑地掀起帘子,除了傅曼幽不去,其他府里的小姐都齐全了,还要等谁。对了,还有个表小姐。 傅曼娴鼓起勇气搭话道:“可能是在等馨儿姐姐。” 傅曼华仍旧望着车外头。 拂尘大步跑了回来,回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小姐,表小姐说要跟秦公子还有明月去看颜夫子义诊,就不去了。” 傅烟芜微微皱起眉,那四个现在倒像******了。秦彻,估计还是想打探些事情。 眼见拂尘租来的马车还空着,檀香便领着宝瓶坐了进去。多一辆马车,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傅烟芜对着赵大挥了个手,赵大喊道:“出发了,跟好啦。” 车夫们鞭子一挥,四辆马车,马蹄腾踏地跑起来。车厢里的人说话只要小点声,外边车夫是听不见的。 傅曼纾身边的丫鬟青红问道:“五小姐,您怎的不请七小姐同乘。我们最先上了马车,似乎不太好。” 傅曼纾轻哼道:“忍气吞声够了,不想再忍。” 青红懂她的意思,五小姐是心灰意冷了,却不知如何劝慰。 “以前总是什么都依着八妹妹,可有挣到一分好处。如今府里反正是三姐姐当家,能要一点是一点。我又不是嫡出的小姐,讲什么恭谨礼让。” “可是这样,不得三小姐欢心。” 傅曼纾冷笑道:“难道我乖巧听话就讨得她欢心了?只要我不出什么错,该得的她不会少我一分。青红,你不觉得现在的日子才爽快吗?” 青红点点头。之前只是以为小姐在八小姐那里受了屈辱,性子才变得刁蛮任性些,没想到倒是看透了。的确,三小姐性子冷清,不容易讨好;又有一身本事,京里谁家姑娘都比不上。不管讨好不讨好,她也不会说克扣哪个房头的用度。 赵大的马车里头,傅烟芜在跟崔嬷嬷就盗出大东珠做最后的讨论。今天去湛王府,她要用一招金蝉脱壳,下月的国公府,才是打草惊蛇。 “吁――” 傅家的小姐们从马车上下来时,湛王妃的两个贴身侍婢亲自等在王府外头。 “快,三小姐来了,赶紧进去通报。” 一个丫鬟伶俐地跑了进去。 留下的这个领着众人慢慢前行。 傅曼纾几个是第一次进王府,看到那些精巧的山石、叫不出名的奇花异草只觉眼花缭乱。到了富丽堂皇的正厅,厅内竟然还摆着一盆粉色的牡丹花,花姿千娇百媚。 傅曼娴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个季节怎么还有牡丹花?” 湛王妃笑意莹莹:“是郑老先生培育的新品种。” 傅烟芜也微笑点头。 叙了一会话后,湛王侧妃傅瑾来了。“见过王妃,几位妹妹们好。” 湛王妃是个亲和的人,一点不摆架子,又善于引导话题。很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匣子就被打开了。 满满一桌子人,热热闹闹吃完中饭。傅曼纾兴致颇高,在席上多喝了几杯小酒,两颊有些泛红。 湛王妃笑道:“五小姐是要去休息,还是跟着我们去看戏啊?” 今天来的客人尊贵,湛王妃专门叫了京里有名的戏班子。 “去看戏,我也去看戏。”傅曼纾试图睁大双眼,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她的眼神已经迷蒙。 看戏的时候,傅瑾坐在烟芜的右边。王妃昨日交代她,让她招呼好这些族妹,除了三小姐之外。因为,傅烟芜要留给王妃亲自招待。但是,她其实也想同傅烟芜说几句悄悄话。 欣赏了一会台上花旦的咿咿呀呀,烟芜察觉到,傅瑾看得并不专心,时不时瞅着戏台走神。 “啊――”傅曼纾喝过的酒后劲上来,吐了。 湛王妃看了傅瑾一下,傅瑾忙过去扶住。 “纾妹妹快去我那里躺会吧,醒醒酒。华妹妹、娴妹妹,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我们打叶子牌玩。” 傅曼华本来对听戏没有多大兴趣,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傅曼娴是想到处逛一逛,欣赏下王府的景色。两人都同意了。湛王妃便让一个丫鬟亲自陪着她们过去,送到之后,又识趣地离开。 傅曼华眨眨眼道:“瑾姐姐,我们可以说话了。” 傅瑾无奈一笑。想起少了一个人,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幽妹妹?” 傅曼华凝视着她,言简意赅:“今非昔比。” 傅瑾缓缓点头,侧目看向已睡着的傅曼纾。 从前侯府里与她最要好的就是五小姐,谁曾想低声下气的她还能在别府喝醉酒呢,也不怕人偷偷笑话。又想起自己霉运缠身,不禁暗叹:这人的命啊,不到最后,好坏谁也说不准。(未完待续。) ------------ 117 福灵的蜜糖砒霜 湛王妃受了王爷嘱托,要跟三小姐打听聚气丹的事。[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但傅烟芜身后一直跟着三个丫鬟一个婆子,湛王妃还没找到合适的空隙探问。 一行人绕着湖边的浅堤行走。偌大的日头照进湖中,湖面泛起点点金波。没有风,日头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正适宜逛园子。 傅烟芜凝望着湖水中的太阳倒影。 她是听了馨儿的话,说月末几日都是难得的好天气,才挑选了一天来湛王府做客。 馨儿,定是从颜欢那听来的。 福灵,最喜欢温暖明亮之物,要想将福灵从人身上引出来,必须得给它找个更温暖更舒适的窝。要引出福灵,等于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烈日骄阳,二是要有比东珠还稀罕的宝物。 除了脖子上那圈璎珞,傅烟芜还真找不出更好的宝贝。只不过,平日为了掩藏那颗猫眼石的光芒,傅烟芜出门前都会涂上一层黑墨。到现在为止,仅秦彻瞟过两眼,其他没一人看出那串璎珞的贵重。 湛王妃笑道:“三小姐,我们到那个亭子歇一歇吧。” 傅烟芜点了点头。 “芝儿,快将竹刀宣纸摆上。” 丫鬟立刻将手中端着的长盘放到桌上,除了纸笔,盘中还盛着一块青玉镇纸石。 湛王妃刚要说话,不意却瞅见傅烟芜璎珞当中的宝石,在太阳下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石头,黑乎乎的,没曾想居然这样亮?” 傅烟芜写道:黑曜石。 “那还真罕见,大概是我见识少,还从没见过这么亮的黑曜石。” 烟芜移开镇纸,提笔又写:是师父临终前留下的。[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有婢女端上来一壶香茶,斟了两杯出来。那茶香格外馥郁,傅烟芜从莲花那也算喝过不少好茶,却还从未闻过这样好闻的茶。 “三小姐快尝尝,这是新制的牡丹香片。我们王爷最喜欢做茶了,园子里的兰花、梅花、栀子花,什么花瓣都喜欢收集。” 烟芜深深嗅了一下,然后轻抿一口,茶水在唇齿间停留了好一会才咽下。写道:这茶独具一格回味悠长,王爷真乃妙人也。 “敢情好,三小姐可以做我们王爷的茶知音了。” 傅烟芜也不由笑了,湛王爷真是会挑媳妇。眼帘微掀,福灵苒苒上升,露脸了。一只粉色的比卡丘,正盯着傅烟芜的胸口。 福灵纵向伸展了下四肢,像是打了个呵欠。然后,又缩回湛王妃头顶的东珠内。 湛王妃注意到她的眼神,不以为意,她头顶的东珠早就被人问过几百回了。“这是太后她老人家赏赐的。” 烟芜写道:王妃是有福之人。 湛王妃对人一贯和颜悦色礼数周全,但甚少露出过分的情绪,此刻却显得格外欣喜。“不瞒三小姐,我尚在襁褓之中时,我母亲就让人给我算过命。那算命先生用的称骨之法,说我这一生福泽深厚,只要我平日多做善事,福气还能绵延子孙。” 这番话叫傅烟芜心底又是羞愧又是感叹。难怪福灵又缩回东珠里面,她这是要硬生生改变湛王妃的命数,也不知会不会遭天谴。 湛王妃语气十分诚恳:“母亲曾再三叮嘱,这些话我从不敢对人说。不过三小姐是卜算子,知道也无妨,今日我便厚着脸皮诉说一番。三小姐不要笑话我。” 傅烟芜写道:王妃待人以诚,烟芜怎敢轻狂笑话。多行善积德,王妃的福气必然不绝。 两人继续续杯品茗,亭中一时极为静谧。一只黑白相间的鸬鹚从水面上一掠而过,水花微溅的声音清晰可闻。 傅烟芜转头盯着那鸬鹚的身影,暗地惆怅。 师父说过,卜门中人都是以身换卜。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不靠交换得来呢?用劳动换金钱,用感情换真心,年轻时用青春换财富,老了用财富换健康。人想要什么,就得用相应价值的东西去换。 若强行弄走湛王妃的福灵,会不会失去其它东西呢?何况,湛王妃实在让她讨厌不起来,方才那番话,也不是对泛泛之交能说出口的。 不,不能左右摇摆,既然答应了师父就得去做。 傅烟芜起身走到栏杆边,假装观赏湖中游动的红鲤鱼,右手不停搓动胸口的猫眼石。几乎是瞬间,猫眼石的光亮转为夺目。 再回过头时,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傅烟芜的璎珞,都觉大开眼界。连檀香跟拂尘都不知道,原来璎珞另有千秋。 湛王妃赞道:“这黑曜石真是熠熠生辉,比我头上的东珠还引人注目呢。以后,三小姐出门可要小心,我这东珠就遭了好几回窃。” 傅烟芜抬起头,盯着粉色的比卡丘。福灵又钻了出来,露出带尖角的脑袋。它也被璎珞中间的宝石吸引了。接着,大半个身子飘了出来。 可是,福灵还是在湛王妃的身体范围。 “娘亲,娘亲。呜呜――” 一个婢女追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了过来,跪在地上。“王妃,小世子醒了,一直哭叫娘亲,奴婢怎么都劝不住。” 湛王妃赶紧将小世子紧紧搂住。“福儿不哭,乖,娘在这里。可是想娘了?” 世子刚才做了个噩梦,被吓坏了,此刻仍旧哭泣不止。“娘,有鬼,福儿刚才看见了。” 湛王妃将福儿搂得更紧,喃喃安抚:“乖,不哭了,有娘在,谁也伤不了福儿的。” 傅烟芜福至心灵地看向檀香,檀香立刻唱道:“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 拂尘宝瓶依次接上唱词,直到齐唱副歌:“告诉你一个神秘的地方……” 唱完一段,比卡丘就飞进傅烟芜的璎珞正中,烟芜感到猫眼石内有股强大的气流振动。 福灵,果然是灵气至宝。璎珞她早已用血封住,只需要七天,福灵就会在璎珞内彻底化成灵气散开。 傅烟芜舒了一口气,檀香几个没白来,还是派上了用场。福灵除了喜欢明亮温暖,还喜欢热闹欢快。日光、璎珞、加上一首《快乐天堂》,就是福灵的蜜糖砒霜。 小世子停止了哭泣,好奇地问道:“你们唱的什么歌,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湛王妃也兴致勃勃。“是啊,我也没听过呢。三小姐,快给我讲讲。” 傅烟芜提起竹刀:这首歌叫快乐天堂,是一位姓李的乐师创作的。他是一位世外高人,已归隐山林。 歌曲是李宗盛写的,肯定不能让别人剽窃了他的创作者之名,只好为他杜撰个隐士身份,不然以后没法应付。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从未听闻如此直白又童趣盎然的歌谣。连福儿都听得忘记哭了。” “娘――”小世子羞愧地别过脸。 湛王妃柔声道:“好,娘不笑福儿了。那福儿先回院子,娘晚点去陪你。”(未完待续。) ------------ 118 湛王妃的命格 让人送走小世子,又撤掉茶壶茶杯。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湛王妃感叹不已:“早就听说安平侯府的丫鬟不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三小姐也教教我,这些丫鬟都是怎么调教的?” 烟芜写道:因材施教。 湛王妃惊诧不已,原来真的是把丫鬟当学生,叹道:“三小姐既有仁善之心,又有聪慧之质,真是难得。” 烟芜又写了两字:缘分。 湛王妃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三小姐的回答简单真切,显然是对她方才以诚相待的投桃报李。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确需要缘分,主仆之缘、师徒之缘、夫妻之缘,都是缘。她甚至有点觉得,她与三小姐也算有缘人。 王爷交代给她的那件事,她忽然不想开口问了。 两人继续你说我写。湛王妃说话时贴心地放慢速度,傅烟芜写字回话也尽量用最少的字表达最多的意思。沟通节奏把握得相当好。 这一天,真真是宾主尽欢。 送走客人,湛王妃立刻去内院看望小世子。福儿躺在床上,安睡如常。 湛王妃这才放心,走到明间后吩咐:“芝儿,你去厨房看看,灶上的菜有没有王爷爱吃的那几道,没有的话就做新鲜的备上。” 湛王爷几乎是掐着时间回来的。一进屋就问道:“三小姐走了?” “是的。王爷饿了吧,妾身叫人上菜。” “不慌。那件事你跟三小姐提了没,想来她该不会拒绝。” 湛王爷说的是湛王妃同傅烟芜共开一家成药铺子的事。那个道士能做丸药,若是傅烟芜愿意合伙开药铺专售丸药,定然是不愁销路。皇上那头,也能吃得更放心。9; 提供Txt免费下载) 湛王妃面露难色。“妾身对不住王爷,妾身还没开口。” 湛王爷打量了她一眼,没有责怪。“此事也不甚着急。下个月国公府不是大摆筵席吗,三小姐会去,到时候你再找机会提。” 湛王妃知道他说的是老公爷王钦六十大寿,踌躇片刻问道:“妾身斗胆问一句,那药铺为何一定要让三小姐入股。妾身今日同她叙话之时,感觉她平日好像诸般事务十分繁忙,只怕她不会答应。” 湛王爷抬起头。“哦,她都忙些什么?” “妾身听说,那安平侯府如今是三小姐在当家。” 湛王爷思虑片刻,道:“你只管问,若她不愿意自然不能强求。” 湛王妃松了口气。“是,那妾身去厨房传饭。” “去吧。” 结果没过多久,湛王妃被芝儿几个人抬回房,人已昏迷不醒。 芝儿急道:“王妃在厨房跌倒撞到头了,奴婢去请大夫。” 湛王爷的面色瞬间大变,对门的护卫吼道:“快去,将邹先生找来。” 护卫有些不解,王妃摔伤了,应该找大夫吧。府里近来出入的大夫就是炼丹的道人。“是去请那个道人吗?” “本王的话你听不懂吗,找邹继,滚。” 护卫吓坏了,王爷头一次发这么大火。 他飞快地赶到邹继的府邸,结果邹继不在府中。护卫急眼了,邹先生肯定到城外他师弟住的院子去了。 没办法,只好骑上马使劲抽,火速赶到郊外的农家院。邹继一听王爷发火了,顿感大事不妙。 赶到王府才知道,王妃被厨房门槛绊倒,撞上案板后晕倒了。 邹继的面色也变得凝重,难怪王爷吓得失了镇静。湛王妃小字如意,向来事事如意,从小到大几乎没请过大夫,就连生小世子也极其顺利。 他绕着湛王妃转了几圈,又仔细打量了好几遍,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湛王爷紧张不已,已将所有下人都赶走。“怎么样,王妃是否有恙?” 邹继没回话,继续画着什么。 过了老半天,才道:“王妃的命格依旧是凤命水格,无恙。” “那王妃怎么会突然摔倒?太异常了。”湛王爷自从二十年前失了太子之位,对命格之事格外在意。 他之所以放弃余家本家的小姐娶了旁支的余如意,就是打听到余如意身子健康,从不生病,而且颇有福相。 后来邹继几次用五行之法为她算命,都说她乃凤命水格,与自己属天作之合。这么多年,湛王妃都是福星高照,今日突然摔了一跤,他不能不警惕。 “卜算子今天来府中做客了,你说会不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邹继摇摇头。“王妃的命数并没有任何变化。” 湛王爷渐渐安下心。他却不知,床上的湛王妃已从昏迷中清醒。 湛王妃心底翻天覆地。凤命水格,自己竟然是凤命。她都不知道,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 晚上,檀香几个回房睡觉后,傅烟芜吹熄灯火。胸口的猫眼石,因福灵住进去光芒万丈,照亮整间屋子。 傅烟芜离开湛王府时,对自己许下承诺:若湛王妃未来因湛王获罪,自己定要保全她,权当还她一份福气。可是,她依旧觉得伤害到湛王妃,心有不安。 过了子时,烟芜才入睡。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唤她:烟烟,烟烟。 烟芜睁开眼,是福灵在她胸口跳动。 比卡丘的小眼睛几乎眯成缝,哀求着:“烟烟,不要杀我。我可以带给你福气的。” “我也不想杀你,只是不能让你继续住在湛王妃身上。”听见自己的声音,烟芜知道此刻是在梦中。 比卡丘上下蹦跳。“烟烟,求你了,不要杀我嘛。” 呜呜,烟烟好坏,将它关进笼子里,要把它炼化掉。 “对不起,我需要很多灵气。” 比卡丘努力瞪大眼睛。“我可以帮你找寻其他的灵体,烟烟杀掉那些坏灵就有灵气了。” 傅烟芜惊道:“灵不是百年难遇的吗,哪里有那么多灵。” “有的有的,我能感应到其他灵的存在。你不要杀我,以后我都告诉你。” “那我将你藏哪呢?” “你不是有个香囊吗?我住到里面去。” 福灵说的是装着金鱼头发的香囊。烟芜想了想,答应了。“那你出来吧。” 刹那间,福灵消失不见。傅烟芜睁开眼,璎珞躺在她的胸口。她用扳指刺破拇指,将血滴入猫眼石内,念道:开。 比卡丘晃着头飘了出来,“烟烟,你真好。”然后咻得一下,直接飞进枕头边的香囊中。 “烟烟,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嘻嘻。里面好暖和啊。我睡了哦。” 卧室立刻暗了不少,猫眼石虽然还发光,那光亮却绝不能与先前媲美。 烟芜翻个身叹了口气,放过福灵,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打开灵目。 但愿比卡丘是个好向导,真能帮她找到其他灵体。(未完待续。) ------------ 119 十三少 十一月初三,平国公府老公爷王钦正值六十大寿。[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王府大开寿宴,红布长棚搭满了园子,红灯笼昨晚就挂在大门、走廊、屋檐,还有各个角落。王老太爷的喜事算是震动了大半个洛京,满朝重臣以及簪缨世家都动了起来。王家,没人敢不重视啊。 王家远祖是开国功臣,中间还出了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兴建寒山寺后解甲归田,在寒山寺修佛念经,消灾化孽。建立一座上百年的寺庙,这也是件难以仰望的功德。 老公爷那是不必说了,德高望重;国公爷王敬也是虎父无犬子,刚领了辽东府的副总兵,开了春便要去辽东上任。王家这一代后人里,二小姐王沁当了薄王正妃;十三少王以安则是早有神童之名,颇得几位皇子青睐。 真真是将门世家,百年荣耀。 王以安苦守在大门口,频频踮脚,已是望断肝肠。王以昌王以盛分立两侧迎客。 王家的世子爷见弟弟来回转悠,道:“十三,你进去吧。一会人多,我们可没时间照看你。” “是祖母让我在此等待表妹的。” 王以安的视线继续向远处投递。他看见幽表妹了。 今天安平侯府就来两人,傅烟芜和傅曼幽。 傅曼幽的马车先抵达国公府,因为她心急如焚。 她听傅曼华说,安哥哥已经开始在说亲了。只恨自己没到年纪,不然定不会让其他女子有机可乘。安哥哥的妻子,非她莫属,其他人休想。 可傅曼幽不是傻子。安表哥的眼神还踮在肩膀上眺望,他等的人不是自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她上前福了身子。“大表哥、三表哥、安表哥。” 三位表哥的反应都冷冷的。 世子爷王以昌道:“进去吧。” 傅曼幽神情落寞。“安哥哥,你带我进去吧,我不记得路了。” 王以安这才收回远望的视线,幽表妹的话听起来略带心酸。也是,幽表妹这几年来国公府的确少得可怜。再细细一瞅,这个表妹不复小时候的刁蛮跋扈,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走吧,我带你去找苒姐姐。” 王以安将傅曼幽带到九小姐王苒的院中,准备继续去大门口等人。忽闻傅曼幽问道:“安哥哥,听说你在说亲了,是不是真的?” “别听那些胡说八道。” 王以安有些恼怒。他也不想如此,却敌不过祖母的执拗,到了后才知道是相看。结果,他掉头就走,将女方家气得跳脚。 傅曼幽牢牢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默念:安哥哥,你是我的,你将来娶的人,只能是我。 王以安回到大门口,终于看到傅烟芜登下马车,急慌慌跑过去。“烟妹妹。” 傅烟芜看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王以安。她记得两人就见过一两次,他怎么如此激动,弄得好像两人生死相许过一样。 略笑了笑,然后带着崔嬷嬷跟拂尘几人进了王家内院。 王家已经到了不少客人。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不过看这些小姐的眼神,好像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就连属于主人家的九小姐王苒,都不怎么待见她。因为之前几次邀请傅烟芜上门做客,都被推拒了。 还有吏部尚书家的梁小姐,不搭理傅烟芜也是这个理由。她觉得傅三小姐以她的名头给郑老夫人治病,后来又不肯去梁家上门做客,是看不起她。 傅烟芜压根儿不知道这回事,但也能看出梁小姐的疏离冷漠,自然懒得上去找不痛快。 这样一来,傅烟芜就被孤立了。她独自站在廊檐下的一排牡丹花盆旁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接踵而至。直到郑老夫人进屋,才打破局面。“三丫头,还不到我身边来,难道要我去请你?” 傅烟芜笑嘻嘻凑了过去。 郑老夫人身体依旧硬朗,和蔼地摸了摸她的梢,叱道:“坏丫头,三年没见到我老婆子,回来了也不去瞧瞧我是不是还活着?真没良心。” 郑老夫人的话惊呆了一众人。 御史大夫的母亲不是最最冷面无私的吗,不然怎么养出刚正不阿的郑如龄。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对个小姑娘如此亲热,说话间连生死都不忌讳。 众人开始互相打听。 知道傅烟芜身份的都对她不满,自然不会说,其他没有嫌隙的又都没见过傅家三小姐。那些妇人问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郑老夫人旁边的人是谁。 王以安扶着王老夫人走进来。 王老夫人揭开了谜底。“烟丫头,你可真是难请啊,我这个老太婆的面子都丢光了。” 傅烟芜忙过去行了大礼。 檀香道:“我们三小姐向老太君行礼了,并非难请,实在是出门多有不便。”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是个哑巴,不是卜算子还能是谁。纷纷感叹方才走了眼,没想到卜算子喜欢这种默默无闻的打扮。 王老夫人亲自将烟芜从地上拉起来。“我知道的,好孩子,外祖母方才同你闹着玩呢。” 傅曼幽在人群中听得胸口冰凉。好孩子,外祖母这样亲热地叫她。现在,就连外祖母都想拉拢傅烟芜了。不过三年时间,两人的境遇完全调换过来。 父亲一蹶不振,母亲疯言疯语,外祖母家不理会他们一家人。她从傅家最受宠的小姐,变成没人在乎的可怜虫。一切,都是拜傅烟芜所赐。 每次傅烟芜一扫而过的眼神,都让她恼火。傅烟芜从来不掩饰对她的鄙夷,看她像是看一串讨厌的鼻涕。 众人欢声笑语,一齐往院外走去,准备给老公爷祝寿。开席之前,所有的子孙亲故都要献上寿礼。这些人此次前来赴宴,也存着一番开眼界的意思。 人群散去,傅曼幽被遗忘在原地。更叫她伤心的是,她看见王以安扭头过来,却不是找她。王以安回头四顾,视线最后落在傅烟芜身上。 烟芜表情呆滞,礼貌性地撇动下嘴角。 王以安却回了个大大的笑容,笑容纯净明澈,根本没法忽视。简直是个36o度无瑕疵的笑容,适合拍牙膏广告。 笑容绽放完毕,人才走。 傅烟芜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回头一看,是傅曼幽,眼中含泪、幽怨重重。 顿感无语。神啊,她一点不想加入这帮孩子的三角恋,谁能传达下她的心声啊。 即使傅曼幽是常巫女的亲孙女,她也不打算把傅曼幽真正怎么样,因为,在她心底,这些人都是比她小一辈的,她还不至于迁怒后辈。 可是,被傅曼幽当作假想敌,还是挺让她心烦的。 忍不住骂道:王以安你妹的,画个圈圈诅咒你。(未完待续。) ------------ 120 三小姐的愧疚 傅烟芜去正堂时,正堂的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求书网WWW.Qiushu.cc湛王爷湛王妃也到了,后边站着薄王爷薄王妃。 湛王妃递过来一个眼神,烟芜回以莞尔一笑。这才对嘛,她跟湛王妃才是一辈人,跟那些小孩子,是有代沟的。 当她的视线移到后头的薄王爷跟薄王妃王沁时,她下意识捏了下袖兜的香囊。 薄王爷的面色泛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而王沁,则是被一团黑雾笼罩住。 怨灵,怎么这么快就遇见第二个成型的灵体。 傅烟芜右手搭上左臂,比卡丘说话了。“烟烟,你也看到了啊,怨灵。如意后边那个女人,被怨灵附体了。” 傅烟芜低头掩住面色。师父明明说过,成型的灵体百年难遇。可她下山没多久,就遇见两种,福灵跟怨灵都叫她碰见了,还有二叔手上的火灵。福灵怨灵是由人类的精神情绪遇灵气凝结,成型后能与有异能之人沟通;火灵虽然只是万物灵,不能说话交流,但也是元素跟灵气结合成。 这么多的灵,不会是巧合吧? 璎珞内动静频频,不时有气体流动。 傅烟芜现在对这个法器也算有了些了解,璎珞既是一个熔炉,又是一块磁铁,可以吸收灵气,进而融化灵气。但璎珞,首先是一个灵气感应器。 现在,王家的子孙和重要宾客正在给老公爷呈献寿礼,里面不乏罕见的宝物,所以璎珞此刻的反应比较剧烈。 傅烟芜是隔得远的亲戚,进门时已经送了一盒老山参,她又是哑巴,不需要在大堂内跪地展现寿礼。 傅曼幽却是王家的亲外孙女。她送的是一幅大红双面绣织锦,难得的是两面都绣着六十个“寿”字,算是应时应景的寿礼。[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傅烟芜觉得这礼物还真是用心。六十个寿字,以傅曼幽的年纪,没有大半年时间这礼物出不来。 事实上,傅曼幽从一年前就开始准备外祖父的六十寿礼。为了这份礼物,不知道刺破多少次手指。 宾客们对寿礼也赞不绝口。“王家的外孙女也出手不凡啊,看这手绣工,可不像这么小能绣出来的。” 老公爷略笑了笑:“各位谬赞了,小孩子家能绣出什么,倒是心意难得。幽儿,外祖父收下了,起来吧。” 傅曼幽失望地站起身,似不能接受辛苦一年的劳动成果就换来四个不痛不痒的字。 后面都有谁,送了什么礼物,她全不知道了。 老公爷身旁摆着王以昌送的一颗火红珊瑚,手边是王以安送的字画、薄王妃送的一尊弥勒佛、湛王爷送的一盒补心丹。他喜笑颜开,将那幅双面绣随意扔到身后一堆礼物中。 傅曼幽捏紧双拳,只觉命运不公。如果她还是从前的八小姐,什么稀罕宝贝都肯花银子搜罗到。 为何要让她从天上掉进泥泞。从前的一切都成了笑话,每一次对过去的怀念都是命运在她脸上扇的巴掌。 可谁会在乎一个庶女呢? 是的,她就是庶女。她爹是傅家二老爷,是占了嫡子位置的庶子。庶子的孩子,还是庶。 傅曼幽瞪着一脸平静的傅烟芜,似在诉说:看,这都是你害的。 傅烟芜不躲不避。 小姑娘,没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有些东西,在没能力改变之前必须受着。 礼物送完,就得开席了。 湛王妃将烟芜拉到自己旁边,同宗室营的宾客坐到一起,基本都是王妃、公主、郡主。傅烟芜认识的仅有王沁、王苒、湛王妃三人。王苒跟傅灵一样,都是慧公主的伴读,便陪公主坐在这一桌。 慧公主对傅烟芜很有兴趣,问话时胖胖的脸蛋将眼睛挤压成细缝。“你是傅家三小姐,就是那个卜算子?” 傅烟芜释放出一个善意满满的笑容。 公主夹了一口清蒸鲈鱼,细嚼慢咽进去,半天才接回方才的话茬。“那你能算出,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傅烟芜的笑容不及收起,就被公主惊了一把。 湛王妃解围道:“三小姐不能说话,慧儿不要胡闹了。” 慧公主微微低下头,由于眼睛太小,看着像是在假寐一样。 接着众人像什么没发生过,照样吃菜喝酒。慧公主就吃了几口鱼,其他都没动。 烟芜暗笑,吃鱼是对的,但不能只吃鱼。 宴席之后,国公府也安排了戏班子,京中女眷大多喜欢听戏,都围了过去。 湛王妃跟傅烟芜则打算四处走走。两人各怀心事。 走了半刻钟,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湛王妃决定打开天窗。烟芜则决定直面现实。 湛王妃强忍住心底的不适,开口道:“我打算开间药铺,听说你很懂经商之道,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打理?” 烟芜写道:什么样的药铺? “卖成药的铺子,已有专门制作丸药的大夫。” 傅烟芜想起湛王爷献给皇上的聚气丹,沉吟半晌。写道:药铺可以开,但暂时不要卖丸药。我入股也可,就怕以后不能经常过去。 湛王妃眼中泛着水光,伶仃坐在长椅上,一语不发。三小姐话中有话,丸药有问题。 王爷让她做的每一件事情,从来不告诉她原因。母亲在她出嫁前教导她,男主外女主内,男人的事情女子不要多问。但现在,她真的想知道王爷那些嘱咐背后的理由。 傅烟芜也有些低落,她不仅赶走了湛王妃身上的福灵,今天还要偷走她头上的大东珠。 对湛王妃来说,她简直坏得透顶。 两人各自踌躇。 湛王妃感到有什么东西掉到头上,伸手一摸,手上黏糊糊的,像是油脂。手上都一大块脏污,头上肯定更不能看。 脏污的罪魁祸首是一颗有年头的重阳木。树身极为粗壮崎岖,乍一看像是佛祖同两位罗汉坐在一起。很有树精的姿态。 烟芜也注意到湛王妃头顶的脏东西。开始她还以为是崔嬷嬷做的手脚,仔细看了看,应该是重阳木上头蚜虫的分泌物。 可是重阳木一般夏天才闹蚜虫,现在都冬天了,崔嬷嬷从哪里弄蚜虫呢? 最大的可能还是,湛王妃丢了福灵,气运进入混乱期,会不时遇到些倒霉事。要过一段才会恢复正常气运。 想到这,傅烟芜更不好受了。 一般人若是遇上倒霉事多少都会嗔怒,湛王妃却仍旧心平气和。她接过芝儿递来的汗巾,擦完手道:“三小姐,多谢你的提点,我先去更衣。” 王府的一群仆人朝这边走过来。 湛王妃的婢女拦住一个丫鬟。“带王妃去净房更衣。” 傅烟芜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内心陷入煎熬。湛王妃说去更衣,其实是去洗头发。东珠一定会取下来。这是上天赐予的最好时机,凭借崔嬷嬷的身手,取到东珠不在话下。(未完待续。) ------------ 121禁地的变化 崔嬷嬷走了过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小姐,可以动手了吗?” 傅烟芜纠结不已,她真的不想伤害这个无辜的女子。没了福灵,若再失去东珠,湛王妃肯定会受到湛王爷的责难。 眼见湛王妃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傅烟芜写道:放弃计划。 她闷闷不乐地在花园徜徉,胸口的猫眼石忽然又有了大动静。 傅烟芜停住脚步,用猎豹样锋利的眼神四处打量。这世道是怎么回事,灵气泛滥了吗,走到哪里璎珞都有感应。 王以安抱着个方盘朝这边走了过来。“烟妹妹,我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躲清静啊。” 傅烟芜收敛起眼中的警惕之意,佯作赏景。 王以安隔了三年,已经长成一位翩翩美少年,举手投足间甚是引人注目。难怪傅曼幽对他心心念念,这样的男子,活生生就是少女收割机。 再一看,他手中的盘子里放着一叠宣纸,宣纸上躺着一支竹刀。 傅烟芜心跳慢了一拍,这人是专程找自己聊天来了。还真是难为他了。 “烟妹妹,你这三年怎么过的,音信全无,想给你写封信都送不出去。” 王以安眼中情意沉沉,傅烟芜想假装不知道都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心道,得让他的心思走上正途才行。既然他准备了竹刀宣纸,自己便领了他这份情。 烟芜知道王以安跟二哥傅柏松、四弟傅庆年是碧水书院的同窗,现在同在国子监就学。写道:在国子监都学些什么? “还不是五经六艺,不比你,学的堪舆之术,表哥望尘莫及。” 烟芜淡淡一笑,写道:学什么都不要紧,用心学即可。 王以安凝视着她不施脂粉的面孔,再也掩饰不了心头怅惘。烟妹妹终身不能嫁娶,与他已无半分可能。“表妹成了卜算子,是否会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烟芜写道:低处未必暖。 想到璎珞的异常反应,又写:国公府景色甚美,我正打算到处看看。 王以安心中之语脱口而出:“我陪你。”后又觉自己唐突,呐呐道:“烟妹妹第一次来,还是我来带路吧。” 此言正合烟芜心意。她看了看不远处,示意崔嬷嬷和拂尘跟上。 王以安是个好向导。国公府已有百年历史,一草一木都颇有说头,这块匾额是哪朝皇帝御赐,那处假山是哪个宫廷大师修建,细细说来皆来历不凡。 拂尘跟在后面踢着小石子,深感无聊。这位少爷自顾自说得津津有味,小姐其实都没认真听吧。 不过,傅烟芜听得很认真,她对历史原本就兴趣浓厚,只是不能说话,便无法与王以安互动。 国公府的面积比安平侯府几乎大一倍,园子中间有一块开阔的练武场,摆着稻草人、箭靶、木桩子和一排没有开刃的兵器。 过了练武场,又是花园。原来练武场将花园隔成两块。 傅烟芜摸着璎珞,顿了一下。 “烟妹妹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布局很奇怪,都是因府里人太多了。” 傅烟芜点点头。王家家大业大,房头太多,住得密集容易鸡飞狗跳。 王家的园林匠师都是妙手,那假山雄浑陡峭,堪比自然之力。 但越往前走,她心中越紧张。璎珞的宝石不止轻微震动,而是开始剧烈震荡。 比卡丘突然叫道:“烟烟,不要过去,我害怕。” 傅烟芜驻足望着前方那处院子,上面那片天微微泛青,跟旁边的淡蓝色截然不同。莫非国公府里还有什么恶灵不成? 傅烟芜迈开脚步,比卡丘拼命叫嚷:“烟烟,别过去,危险。” 傅烟芜走到一堆废土边站定。边上有残余的墙根,应该是一堵被推倒的墙,莫非是要修葺院子。 王以安一直追逐她的眼神,自发替她解惑道:“这里本来是禁地,几个月前来了一位族老,祖父便让人把这个院子收拾出来,安置这位老祖宗。” 傅烟芜低头沉思。老祖宗,以前二婶王氏不是管王老太君叫老祖宗的吗? 王以安见她似乎对这座院子有兴趣,提议道:“烟妹妹,要不要进去看看?” 傅烟芜摇了摇头。随意进内院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况且,院子里面的景象透过月洞门一览无遗。 院中种着几株花草,叶子枯黄凋零;外围一圈抄手游廊,摆着两盆绿植。看上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院子。 值得探究的是王以安方才那句话:这里本来是禁地。 国公府的禁地,住进了一位王家的族老,然后禁地外边的围墙被拆除,那位族老成了老祖宗。 怎么想怎么诡异,并且,这情节让傅烟芜觉得熟悉。 安平侯府不也有一处类似的禁地吗? 安平侯府的佛堂,住着巫家一对老兄妹,现在被满府人当菩萨似的供着。 王以安见傅烟芜一味发呆,道:“烟妹妹,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对禁地的变化,他也心存疑问。 两人转身往回走,又走到那棵百年重阳木下。竹刀宣纸仍旧搁在原处。 傅烟芜写道:今日怎么没见到那位老祖宗。 王以安道:“这位老祖宗年过八旬,进府后向少走动。” 烟芜抬头,对上王以安深沉的目光。他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吧。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出门就是车马颠簸,身子怎么受得住。即便是上门做客,又怎么会一住就是几个月,难道不担心客死于王家。 烟芜写道:老祖宗的身体该甚为健朗。 王以安愁眉紧锁,他也说不清楚。“身子不算太好,前些日子一直在看大夫。我去探望过一次,老人家多半是睡着的。” 两人默然一阵。傅烟芜感觉有人走过来了,起身离王以安远了些。 没一会,听见傅曼幽的叫声:“安哥哥,三姐姐。” 烟芜转过身,只见傅曼幽一脸委屈站在树下,好似下一刻就要雨打梨花。她先含情脉脉看着王以安,然后冷冰冰盯着烟芜。 烟芜写道:安表哥带八妹妹逛逛,我先走了。 王以安还不及挽留,傅烟芜已经同丫鬟会合,径直离去。 傅曼幽心底涌起一阵快意。一个哑巴,比她更没有可能当安哥哥的妻子。安哥哥即便再中意,外祖母也绝对不会同意。 可是王以安的目光依旧追逐那个人而去。(未完待续。) ------------ 122 不可能的事 傅曼幽对着王以安的背影,冷冷道:“安哥哥,你想娶三姐姐对吗?你永远都娶不到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王以安忽如被拔毛的老虎,散发出危险之气。“幽妹妹慎言。你是姑娘家,这些嫁娶的话休得挂在嘴边上,省得影响了你的名声。” 傅曼幽的眼泪落如珠串。“名声,有了好名声就能嫁给你吗?” 王以安忽然有些不忍。幽妹妹其实变了很多,那些骄纵霸道都少见了。 也许是被那抹怜悯之色刺激到,傅曼幽拿手背重重抹掉眼泪。 “安哥哥是在可怜我吗?你不用可怜我,因为安哥哥比我更可怜。我不能嫁给你,你也娶不到三姐姐。” 王以安狐疑地看着她。 傅曼幽悲凉一笑,凑到他耳边,缓缓低语:“因为,三姐姐变成哑巴就是外祖父害的。” 她面带笑意,吐气如兰。若有人看到,还以为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王以安的左耳被热气熏到,未及羞赧又听到这个惊人消息,顿时面庞通红、目露凶光。他用力抓住傅曼幽的胳膊,怒声质问:“谁告诉你的?” 傅曼幽字字幽冷:“你爹和我爹,都知道。” 四目相对之际,两人身体相触的地方热意袭人。王以安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终于,他放开手,大步转身。 傅曼幽的视线被泪水模糊。 王以安在园中四处张望,跑跑停停,很快便引起下人的注意。 一个丫鬟小跑着过来。“小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看到傅家三小姐没有,穿着绯色袄裙,脖子带一串璎珞,身后跟着两个丫鬟。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丫鬟指了指前面。“刚从这过去,应该没走远。要奴婢去传话不?” “不用了,下去吧。” 王以安继续往前追去,看到一团粉色影子,高声喊道:“烟妹妹。等等我。” 傅烟芜停下来,回头观望。 王以安跑得气喘吁吁,腰间绕着的青色宫绦坠着一块玉佩,玉佩下垂着的流苏丝线因奔跑一跳一跳。 烟芜静待他开口。 王以安挣扎许久,正色问道:“你怎么忽然就不能说话了?” 接着大口喘气,等待命运的审判。 傅烟芜皱起眉头,思忖怎么回答合适。她变哑实在是件阴差阳错的事,有太后之功,王家跟二叔也出了一份力。只不过涉及到卜门的献卜,不宜叫外人知道。 拂尘是知道三年前王家跟傅仲德沆瀣一气的。她冷冷上前,挡住王以安的视线。 “小姐为什么不能说话,王少爷难道不知晓吗?奴婢斗胆劝您一句,那些不可能的事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王以安心头大恸,幽妹妹说的是真的。三年里,他不止一次要去安平侯府探望冯老太君,祖母却怎么都不同意。只说烟妹妹有大造化,让他不要妄想。却不曾料到,还有这般内情。 不可能的事,他与烟妹妹之间断无可能了。 傅烟芜没有任何反应,算是默认。 王以安浑浑噩噩地转身离去,身形微晃。 拂尘扑通跪在石板上。“奴婢自作主张,请小姐责罚。” 傅烟芜将她拉起来。若是拂尘这句话能叫他死心,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抬头,崔嬷嬷快步跑过来。“小姐,出事了。” 傅烟芜警觉地看看四周,这里假山林立,高低错落,到处都可藏人,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待走到一处开阔的水榭,烟芜才示意崔嬷嬷开口。 “小姐,那颗东珠不见了。” 傅烟芜顿觉一激灵,研究了下崔嬷嬷的表情,找了个干净地坐下。 崔嬷嬷低着头,没有被怀疑后的恼怒,不慌不忙道:“不是奴婢做的。奴婢的确跟着湛王妃去了客房,也亲眼看见湛王妃将头上的步摇取下来放到梳妆台上。但奴婢回去的时候,发现步摇上的东珠不见了。” 烟芜写道:那湛王妃呢? “奴婢过来的时候,湛王妃还在里面沐浴,估计事情传开还得一会。” 傅烟芜轻咬下唇,这么说,崔嬷嬷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其他人现在都还不知道。 写道:方才你离开客房是做什么去了? 崔嬷嬷默不作声。 烟芜心道,崔嬷嬷是在表达对自己怀疑她的不满吗?但她明明说了放弃计划,崔嬷嬷却还一意孤行,现在东珠不见,嬷嬷的确让人怀疑。 拂尘知道烟芜的脾气,一发火就没有回旋的余地,生怕崔嬷嬷被赶走,劝道:“嬷嬷快说啊,拂尘相信,您一定不会伤害小姐的。” 崔嬷嬷直直盯着着拂尘的眼睛,依旧不说话。 拂尘似乎有点明白,啄了两下下巴,片刻后觉得还是不懂,又摇摇头。 烟芜看她们俩眼神互动,写道:拂尘,你说。 拂尘大感冤枉。“小姐,奴婢说什么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崔嬷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个笨丫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拂尘又对着崔嬷嬷白了回去。 幸亏她聪明好吗,若是让小姐知道,秦东家交代自己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接近小姐,自己还照秦东家说的做了,那小姐肯定会不高兴的。 傅烟芜却反应过来了。能叫崔嬷嬷为难的除了另一个主子,还有谁。方才,崔嬷嬷不是见暗卫,就是见秦彻去了。 想到湛王妃一会的境遇,傅烟芜起身往客房方向走去。 另一条通往客房的路上,王老夫人正在教训王以安。 “听说你在外边跟幽儿拉拉扯扯,是怎么回事?” 方才,下人不仅报说小少爷同傅曼幽拉扯,还说了他带着傅烟芜逛园子。不过显然,前者更叫王老太太光火。 王以安因为傅烟芜变哑之事无精打采,也懒得辩驳。 王老夫人怒道:“问你话你置若罔闻,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王以安忙跪下来。“是孙儿不孝,祖母切勿气坏身子。孙儿并未与幽妹妹拉扯,只是幽妹妹一时不舒服,孙儿扶了她一把。” 王老夫人抬起眼皮。“起来吧,不是就好。你要记住,你的亲事现在是王家重中之重,不要自己胡来。再说,幽儿也不适合进我们家。” “是,孙儿记住了。”王以安只觉兴味索然。什么洛京神童,什么将门虎子,都是假的。他王十三不过就是一只笼中鸟罢了。离开王家,他还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不管是烟妹妹,还是幽妹妹,对他这个王十三而言,都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他,根本不能自主。(未完待续。) ------------ 123 东珠失窃 王家祖孙到达客房时,客房显然出了事。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王家的仆人全部跪在地上,惶惶不安。 湛王妃还是希望能大事化小,还没让人去找湛王爷。 大丫鬟芝儿不是普通丫鬟,是个会武功的。 她面容冷肃。“自己交代吧,方才谁进屋了?要是等王爷过来,我也保不了你们这么多人的命。” 下人们纷纷求饶:“王妃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偷那颗东珠。” 见王老夫人走进来,一个丫鬟跪行到她脚下。“老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只在外边伺候,没有进屋,根本没见过什么东珠南珠。” 王老夫人听明白了,是湛王妃头顶那颗东珠不见了。 此事非同小可。 怒道:“都给我住口,老老实实交代,方才你们都在干什么?就算不是你们偷的,东珠失窃,你们没有守好门,也有罪责。” 婢女们嘤嘤哭泣,说来说去老是那几句,她们守在门外,没有进房间。 湛王妃望着那几个婢女,面泛忧愁。王老夫人安慰道:“湛王妃莫要过分担忧,我们王家定会将那颗东珠找回来的。” 湛王妃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她担心的不是东珠,她担心的是这些婢女。 以前她总不明白,为什么王爷让她每天戴着这支镶嵌了东珠的步摇。虽说东珠是稀世之宝,但也不至于让她天天顶在头上吧。 可是,自从那天昏迷听说自己的凤命水格,她隐隐有点醒悟了。 东珠是人间灵物,王爷让她每天戴着步摇,是为了聚福气。若东珠真的丢了,别说这些婢女,就是她自己,都不好交代。(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直到傅烟芜走进来,湛王妃面上的焦急才转为欣喜。 “三小姐,我的东珠丢了。请你帮忙找找,不然我怕这些下人难逃一死。” 傅烟芜握住她递过来的手,希望能减轻她的焦虑。湛王妃福泽深厚不是没有道理的,总是这么替人着想。 粗略扫视,地上跪着八个人,六个丫鬟,两个婆子,都如惊弓之鸟。 下人们看见湛王妃对这个三小姐态度格外不一般,不由对她抱了丝期待。 王以安道:“这是我朝的卜算子,傅家三小姐,你们要还想活命,就老老实实交代。若是谁一时鬼迷心窍藏起了东珠,这会自动拿出来也不算晚。我可以保她一条命。” 忽然,一个婉转的声音飘入室内。“吵吵闹闹在做什么?” 声音好听,语气却尖锐。 众人一看,是薄王妃王沁。似乎刚睡醒的样子,披着一件黑底红梅的大氅,衬得身段更加纤细婀娜。 王以安道:“二姐,湛王妃的东珠不见了,我们正在这里审问。” 王沁眉眼一挑,“还审问什么,全部拉出去打,打死为止。看她们要命还是要那没命享用的好东西。” 傅烟芜瞳孔微暗,薄王妃身上好重的戾气。不知道是她自身戾气引来的怨灵,还是怨灵加重了她的戾气,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王老夫人一听这话就不太高兴。不过王沁是王家嫁出去的女儿,又成了王妃,不好太驳面子。 “薄王妃若嫌闷就去休息,我们先审问一番,有结果了再报给王妃。” 姜是老的辣。 听王老夫人这么恭敬一番,王沁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风情绰约。“我也在这瞧瞧,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室的东西也敢肖想。” 傅烟芜的目光在薄王妃身上蜻蜓点水一下,没有多作停留。 她背对众人闭上眼,试图用灵目看清王沁身后的怨灵。 可是,王沁身后只有一团黑雾,并没有像比卡丘那样能活动的灵体。 这就奇了。若怨气没有成型,那团黑雾如何能聚集不散呢。 这一趟国公府之行,实在有太多诡异之处。 冬季的牡丹花、禁地、王沁,甚至连湛王妃头顶那团脏污都莫名其妙。 拂尘撞了傅烟芜一下,以让她回神。跪地的婢女已各自说完了。 客房一共四间。这会大多数女眷都在园子里听戏,只有湛王妃过来沐浴更衣。还有边上那间,王沁在里边睡午觉。 六个丫环两个婆子当中,婆子是在院子里扫落叶的,离客房很有些距离。其中两个丫鬟本来是伺候王沁的,但被王沁赶到门外。相当于也是被波及到,若是在屋里守着,也没她们什么事了。 还有四个丫鬟,两个在走廊上守门,两个给湛王妃送沐浴的香膏和干净衣物。湛王妃不习惯生人伺候沐浴,那两个丫鬟后来也被芝儿赶出来了。 步摇上有金银镶嵌,不适宜带入水汽蒸腾的浴室。湛王妃进去浴室之前,就将步摇取了下来。 可以说,这就是个密室失窃案。 东珠在密室的梳妆台上,八个下人都不在密室当中,湛王妃跟芝儿在净房。 八个下人可以互相作证,湛王妃的房门一直关着,她们没人进去过。 傅烟芜不能说话,问些什么还真是不方便。她便想着,干脆用最快捷的方法找出窃贼。不过是费些灵气的事,写一大堆字太麻烦。 傅烟芜伸出手,湛王妃默契地将光秃秃的步摇递了过去。失去东珠的步摇,就像一个瞎眼的美人,风采不再。 烟芜转过身,用手按在步摇顶端的凹陷处,聚精会神。 一个女人的身影,让傅烟芜大感意外。偷东珠的,怎么会是她。真是不可思议。 怔忪间,从外头走进来一个人。 “外祖母,我想更衣。方才,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头上油乎乎的。” 是傅曼幽,摊开的右手掌上沾着类似蜂蜜的东西,同先前湛王妃一样。 傅烟芜一看便知,她也是站到那颗重阳木下,遭殃了。 这又是一个叫她想不通的地方,冬天的重阳木,叶片稀疏,哪来那么多的蚜虫。若说湛王妃沾到蚜虫的分泌物是一时倒霉,那傅曼幽跟着沾到难道也是运气不好。 这国公府,处处充满古怪。 可是没等她想清楚,一颗硕大的宝珠从傅曼幽身上掉下来,径直落到傅曼幽的脚边。 众人大惊失色。跪地的仆人则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这位傅八小姐。 王老夫人当即发作。“幽儿,跪下。东珠怎么会在你身上?” 傅曼幽云里雾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老夫人愈发生气。“跪下,我王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外孙女,丢人现眼,真是丢人现眼。” 湛王妃却不太相信是傅曼幽偷走了东珠。她先前完全没到过屋里,怎么能隔空取物呢。 “老太君,是不是误会,八小姐先前并不在这,怎么能取走东珠呢?” 傅曼幽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望着地上那颗发亮的珠子,顿感五内俱焚。 偷儿,她被当作偷儿了。(未完待续。) ------------ 124 万念俱灰 “外祖母,我真的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傅曼幽哭成了泪人,连手上的脏污都忘记了。 双手紧紧拧着嫩黄色的裙摆,罗裙惨不忍睹。 她刚进屋,谁知道东珠怎么会从她身上掉下来。但她绝不能认,背上窃贼的名声,她与安哥哥就更无半分可能了。 她这三年改头换面、处处忍让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安哥哥。她记得安哥哥说过的每字每句。 烟妹妹都不能说话了,已经很可怜,你为什么还要怨恨她呢。我不喜欢满怀怨恨的幽妹妹。 你说烟妹妹没当你是妹妹,你又何尝当她是姐姐,对她可有一分尊敬。 没有银子不要紧,一针一线都是你的孝心。若是外祖父收到你亲手绣出来的礼物,他老人家一定更欣慰。 …… 安哥哥跟她说了那么多,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然后逼着自己去改。只要他喜欢的事,自己都愿意去做。 改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偷儿的名声。 傅曼幽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王以安。“安哥哥,你也觉得我是偷儿吗?” 王以安神情极其复杂,若不是幽妹妹,那便是二姐姐。 可是,二姐姐是正经的王妃,怎么会偷东西。倒是傅曼幽,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手中银钱短缺,相较而言还有一丝可能。 傅曼幽懂了他的眼神。他不信她,他也觉得自己是个偷儿。 一时,万念俱灰。 傅烟芜冷眼旁观这一切,胸中怒火升腾。方才她梦卜后,便仔细打量了屋内环境。 客房装修过。qiushu.cc [天火大道] 这间屋子跟隔壁原本是打通的,王沁住的那间原先应该是这间卧室的耳房。梳妆台后边就是一扇连接耳房的中门。 可是,没人会怀疑王沁。她与湛王妃一样尊贵的身份,又是王家人,她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家。 傅烟芜苦苦压抑心头怒火。她不能直接说谁是真凶,知道王沁的肮脏事,这屋里的下人都活不成。 可她真的快气到不行。 王沁,王沁为什么要这么害人。先是害那些下人,接着又将脏水泼到傅曼幽身上。 真是个恶毒的女人,难怪招来怨气萦绕。 湛王妃敏锐地察觉到傅烟芜气场的变化。 “三小姐,你看该如何办?” 傅烟芜提笔挥就:不是她。 湛王妃格外惊喜:“三小姐也认为东珠不是她拿的?我也是这么想。” 傅曼幽抬起湿哒哒的脸,难以置信。在这样顺理成章痛打落水狗的时刻,傅烟芜竟替她说话。 傅烟芜捏了下湛王妃因激动抬起的手,又写道:府里有些脏东西。 然后将纸递给王老夫人。 其他人都看见纸上的内容,面色精彩纷呈。尤其以王沁为甚。 傅烟芜故意不看她,而是望向拂尘眨了下眼。 拂尘走到王老夫人跟前,面容严肃。“王老夫人,我们小姐说要在这里念佛经做道场。府里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这里每个人都要一起念经。” 王老夫人吓得身子一软,立即道:“都听卜算子的。老身这就安排,需要准备什么东西,还请卜算子明示。” 拂尘道:“不用准备其他,只要先焚香顶礼,然后大家跪在地上跟着我念诵经文即可。” 傅烟芜已在地上打坐,其他人见状都跪了下去。 傅曼幽本来就是跪着的,这会已是呆若木鸡。 拂尘走到烟芜附近跪下,从怀中掏出一本全部用拼音标注的《大悲咒》原经文。小姐说过,这些咒语原是梵文,即使转换成汉语也只能音译,上次进宫之前就帮她全部标注好拼音,让她尽快熟读。 结果,今天就用上了。 拂尘的嗓音安定沉静:“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屋内众人皆不敢不念诵,齐声道: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发音:拿磨喝拉达奴多拉夜耶)” 拿磨喝拉达奴多拉夜耶。 …… 王以安几乎一句没念,他愣愣望着傅烟芜打坐的背影。 此时才觉察到,他同她之间,已隔着佛经里的三千大千世界。卜算子,原就该是这样,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不料,傅烟芜突然转过身,目光投向王沁。 诵经声越大,王沁身后那团黑雾则愈淡,最后几乎变成透明之色。 祛怨留灵,怨气散得差不多了。 烟芜再次扣动拇指上的扳指,刺破,放血,璎珞开启。白雾朝傅烟芜身上飘过去。 众人无知无觉。 拂尘念道:“娑婆诃。” 众人重复:娑婆诃。 直到最后一句:“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 白雾彻底被璎珞吸进去。傅烟芜抚摸了下猫眼石,又背过身去。 众人知道诵经完毕,将最后一句纷纷念了三五遍,以求心安。待再抬头的时候,觉得三小姐愈发宝相庄严。 一个丫鬟合掌道:“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多谢菩萨,多谢卜算子救了我们。” 另外几个人立即跟着附和。 王老夫人也跟着合十颔首:“多谢菩萨保佑,多谢卜算子替王家消灾渡劫。” 烟芜写道:观世音菩萨落在每个人身上,各人修的都是自己的功德。今天,你们自己救了自己。 众人依旧感激不迭。傅曼幽、王以安、王沁三人却都看起来有些痴傻。 王沁很是晕晕沉沉了一阵。睁眼见屋里挤满人,嘤咛道:“祖母,让下人都出去。” 这叫声婉转柔媚,同方才判若两人。 “住口。” 王老夫人狠狠盯着这个孙女。 瞬间明白傅烟芜方才一番举动的真意。原来,是这个孙女染了脏东西。 王老夫人双膝跪地。“湛王妃见谅,老身对不住您,让王妃受了惊吓。好在东珠找到了,不然老身真是万死莫辞。” 湛王妃本就是好说话的人,忙扶住王老夫人。“好了好了,老太君不要折煞晚辈了,好在只是一场虚惊。” 王老夫人起身后看向烟芜,满怀感激。“今日多亏卜算子,才消解了一场灾劫,老身多谢了。” 傅烟芜直接拽住王老夫人的胳膊,没让她跪下去。 王老夫人很有当家人的气度,知道事情的厉害轻重。 只不过,王老夫人只能管到内宅之事,至于王家外边的风风雨雨,她也无能为力。 王以安已见识到卜算子三个字的不凡,连祖母都恨不得下跪作揖,愈发心灰意冷。 傅曼幽目光一斜,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救她之人,是安哥哥心心念念之人,这是何种讽刺,何种悲哀。(未完待续。) ------------ 125 福灵的忠告 国公府的种种异事,让傅烟芜一刻钟都不愿多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离开之前,她让崔嬷嬷去国公府那块禁地外随便捡块石头,装把泥土回来也行。 其实,她今天收获不小。偷东珠的计划放弃,却无意中吸收了王沁身上怨灵的灵气。她能感觉到璎珞里面的灵气充盈了不少。 方才,让众人齐颂《大悲咒》的咒语,既是为了还傅曼幽清白,也是为祛怨取灵。 但是,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王沁为何要偷东珠。她身为薄王正妃,薄王爷又是个从不节俭之人,照理说不至于因为一颗东珠失了名誉。 若不是通过梦卜看见王沁走进湛王妃的房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薄王妃会去偷东西。 换成其他人,更加不会信吧。 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一时贪念? 不像。 怨灵除去后,王沁的言行举止都有了变化,像一个娇蛮任性的闺中小姐。那似乎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那么,王沁知道自己被怨灵缠住了吗? “小姐,可以走了。”是崔嬷嬷回来了。 傅烟芜示意檀香照看傅曼幽,一行人走到了国公府大门外。 宴席还没散,晚上还有一顿酒席。因此,国公府的园子里依旧人来人往。 走到大门口,烟芜看见那个胖胖的慧公主。公主似乎也打算离去。 慧公主一看见烟芜,笑眯眯道:“你也走了啊,我也要回去了。王家实在太热了,我都出了好几身汗。回头我给你送帖子,你要接啊。” 烟芜点点头。(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慧公主准备上马车,突然回头道:“你很厉害,猜中了我的心思。” 拂尘见公主的马车远了,急忙问道:“小姐,你什么时候猜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会小姐没有写字啊,怎么就猜中了公主的心思。 檀香咯咯一笑,坐进了傅曼幽那辆马车。 拂尘瞬间懂了,肯定是檀香给慧公主递纸条了。但慧公主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啊,她也很想知道啊。 “小姐,快告诉奴婢吧,你猜的什么答案。这样听一半吊着,会把奴婢吊死的。” 傅烟芜毫无反应。 拂尘一瞅,小姐又神游去了,只好悻悻然放下疑问,想着一会找檀香问答案。 谁知傅烟芜醒神后,写道:去寒山寺,快。 拂尘无奈掀开车帘。“赵大哥,先不回府了,去寒山寺。” 回头一看,三小姐正对着崔嬷嬷带出来的一把泥土发呆。 拂尘好奇问道:“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这泥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傅烟芜没反应。 她确实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多亏公主,刚才慧公主临走前的话提醒了她。 慧公主正值发育期,没控制好发育成了一个胖子。胖子最怕热,所以慧公主的感觉比她灵敏。 平国公府的确热,却并非今天艳阳高照之故,这会出来没多久,就能感到冬天的寒意。 显然,是平国公府比外边热。今天的宴席还是在户外摆设的,户外不可能有地龙这种取暖设施,但一众宾客都没人叫冷。 先前她以为是今天天气好,可是现在,她得出一个结论,平国公府有异常。 首先就是,气温异常。 没有温度计,不能得出准确数据,但是能估量出个大概。 如果说现在外边只有不到十度,那么平国公府的温度应该在二十到二十五度之间。 证据有二。一是那盆牡丹花,正常情况下牡丹在冬天是开不出花的; 二是那颗重阳木。湛王妃跟傅曼幽都在那颗树下站过,所以沾上了树上掉下来的“油脂”,其实,是蚜虫的分泌物。而重阳木上的蚜虫,该是出现在夏天之物。 就是说,大丰已经进入冬天,国公府还在过夏天。 这不是四季颠倒了吗? 傅烟芜望着桌上的泥土,有些不敢继续往深处琢磨。 四季颠倒,是不是印证了师父圆寂之前说的天道失常。真是一想便毛骨悚然。 傅烟芜将手放到泥土上,打算用梦卜到国公府那块禁地里看个究竟。 比卡丘叫道:“烟烟,不要进去。” 比卡丘是福灵,此刻的声音却带着恐惧。 傅烟芜咬紧牙关,什么怪物能让福灵都害怕。她一定要去看看。 “烟烟,别去。你的灵魄也是灵气,万一被吸进去就出不来了。” 烟芜心中问道:方才你靠近那块地方,感觉到了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虚弱,好像进去就会散掉一样。” 烟芜这才收回手,福灵的忠告不得不慎重对待。她现在灵目未能全开,灵气也一直在消耗,若是灵魄真的被什么东西吸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傅烟芜将泥土装好,决定带入卜门的幻境后再做打算。 一个多时辰后到了寒山寺。路过首座大师的厢房时,烟芜看见一个熟人走了出来。 是刚穿来时帮她改良庄子又移栽竹林的郑老先生。 郑老先生看见久违的三小姐,笑容满面。 烟芜想起牡丹之事,将他带入方丈禅房。提笔写道:敢问先生,最近可有培植牡丹。 郑老先生大惊:“三小姐真的成了卜算子,这都能算到。老夫的确养了数十盆牡丹花。说来也是件怪事,这牡丹只有在平国公府才能开花,想来是平国公府的水土好。” 烟芜又问:只是在平国公府养出来的? “老夫绝对没有半句虚言。三小姐可是我的贵人,这我如何能欺瞒。老公爷做寿,两个月前邀请我到府中伺弄花草。那牡丹抬进去半月就开了花,老夫也纳闷呢。” 烟芜蹙眉,湛王府的牡丹花究竟是从谁送的。 又问:开花的牡丹可有送人。 郑老先生猛一扯胡子。“哎呀,老夫竟然把这茬忘了。智远大师素爱牡丹,老夫给他送了一盆。三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烟芜顿时了然,湛王府的牡丹花是首座和尚送的。智远大师一向喜欢在京中权贵之家行走,攀附上湛王爷也算正常。 “三小姐,可是那牡丹花有什么问题?” 烟芜写道:最好不要再种了。 郑老先生大惑。“为何?如今许多人都找我求这冬天的牡丹呢。” 烟芜思索片刻,牡丹有没有问题还两说,只是不能将实情告诉眼前的园艺师。 写道:物以稀为贵,不宜再多。 郑老先生细细咀嚼一番,觉得甚有道理,又对着傅烟芜拱手谢了一回。 烟芜心有挂虑,看了眼拂尘。 拂尘道:“郑先生,奴婢送您下山吧。” 三人就此散去。(未完待续。) ------------ 126 初探禁地 傅烟芜刚打开阵法进卜门,座和尚的身影便在后院柱子边显现。求书网WWW.Qiushu.cc 他望着变化万千的琉璃门,不停琢磨入门之法。 方才,她是怎么打开六十四阵的。 不念的尸体,一定还在里边。那个老秃驴,从来不做无谓之事。 若是得到他的尸体,便能得到舍利子,自己在占卜的修为上定能大有精进。 可恨可恼,自己求了几十年,都没能进入卜门,一探卜门之奥妙。 区区一扇门,隔着两个世界。 门这边,是晨钟暮鼓ri日清修的单调生活;进去了,就是功勋滔天、名满天下。想一想那前呼后拥的景象,都叫他心潮激荡。 而傅烟芜,此时就站在门内,将智远满脸的贪婪瞧进眼中,记在心上。 待他走远,烟芜刺破手指,将血滴在篱笆之上,见一道红光在门上流转,才转身去走悬崖峭壁。 她方才用自己的血在卜门的出口又加上一道禁制,除了卜门的祖师爷们,其他人再怎么煞费心机,也进不来。 过完索道,进入山洞,再跳入湖中。这才真正进了卜门幻境。 比卡丘一直躺在金鱼的头里,一进幻境就钻出香囊飞到空中,欢喜地扭动四肢。 “烟烟,以后你经常来这里住嘛,哇哇哇,我喜欢这里。” 烟芜笑道:“我可不能一直在这呆着,不过你可以在这长住。反正你是福灵,幻境里有吸收不完的灵气。” 比卡丘瞪圆两只小眼睛,似乎有点生气了。txt小说下载80txt.com“不行,我要跟着烟烟。” 烟芜没搭理它,自顾自倒出国公府那包泥土。 在幻境里入梦,应该能保万无一失。即使碰到厉害人物,灵魄也能不被察觉。 比卡丘这会也不拦着她了,只歪着脑袋看把戏。见傅烟芜闭上眼一动不动,觉得不好玩,就自己在幻境中胡乱飞起来。 忽然就看到湖中的不念大师。 大师闭眼打坐,一脸安详。福灵落到大师肩膀上,感觉很舒服,便昏昏欲睡起来。 傅烟芜的灵魄,已进入国公府的禁地。禁地十分冷清,一个仆人都没有。 她飘飘荡荡,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索,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看了半天,觉得就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院子。 房间大部分都空着,只有一间住了人,就是王以安说的那位王家的族老。 还真是族老,确实够老的,看起来不止年过八旬,而是垂垂老矣。盖着厚被子,一身暮气仍遮挡不住,露出来的面孔上皱纹深重,像粗糙的树皮。 烟芜飞得离老人近了些。那人正在沉睡当中,听呼吸气若游丝。 没有什么特别的现,烟芜便灵魄归体。 还是想不通,王家为什么莫名其妙藏着一个这么老的老人。刚想叫比卡丘问几句,扭头看见比卡丘在师父身上睡着了,便不吵它了。 接下来,她走进自鸣钟的那间草屋,也是卜门秘笈存放的地方。 她再度打开那本《灵》。 这本书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教她识灵辨灵、捕灵化灵,赐予她唯一能傍身的技艺。 师父不止一次说起,她选择这本书是另辟蹊径,因为世间的灵少之又少。但是她却已经碰到了三种,并且还将福灵带入幻境。 她更记得师父另外一句话。她是破命人,有逆天改命之能。 也许她选择这本《灵》,是对的。 “吾之后辈,凡读此书习此技者,须顶天立地胸怀正气,切不可挟技艺种灵养灵。若有为祸苍生者,必废其异能逐于卜门外。谨记。” 这是师祖的开篇之言,用来教导卜门的徒子徒孙。傅烟芜从前看了几遍没甚在意,今日重读,却读出了师祖的深意。 至少种灵养灵四个字,她如今有了新的领悟。 若福灵怨灵被心术不正的术士方士捕获,难保不会祸乱朝纲。像上一世,湛王妃身上住着福灵,就为湛王谋反平添了一份助力。 而王沁身上的怨灵,有形无神,会不会就是被人种出来的呢。 烟芜继续往后面翻。 “天地初开之时,世间灵浊相杂,灵气无处不在,然不成形。万物有情,故万物皆有灵气。人乃万物灵长,生火盖房群居捕兽,以延寿命对抗天道。大地六变震动,灵气遂散落四方难觅踪影。迁演至今,灵多以隐而居,不隐则散。非有大造化之人,难逢聚形之灵,所谓灵体是也。灵体,百年方能成形,逢大变消散,百年后复生复消,此乃天道循环。人有生死,灵有消长,天道运行,悉尊此理。若他朝灵气扰攘诸灵荣生,则预示天道更改、历法错乱,其后四季失序、王朝覆灭。” 傅烟芜“啪”地合上书,恨不得将最后八个字彻底抹去。 四季失序,国公府不就是吗? 后面还有王朝覆灭,难道大丰这一世仍旧要重蹈覆辙。 那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师父白收她为徒了。 不行,绝对不行。她不会让局面走到那个地步,四季失序,始于王家,必须要终于王家。 傅烟芜又进到应无伤从前居住的茅草屋,拾起地上几张白纸。 今天璎珞吸收了怨灵灵气,她果然能看出些东西了。 只见一张纸上写着:大地六变震动。 傅烟芜仅能看到六字。这是她非常熟悉的六个字。《大悲咒》的殊胜。每次念完前面的咒语都要诵读后面的殊胜。所谓殊胜,便是妙处。 观世音菩萨说此咒已,大地六变震动,田雨宝花,缤纷而下,十方诸佛悉皆欢喜。 大地六变震动,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在王府拂尘诵经有念到,方才师祖的《灵》书中有提到,现在应无伤的故纸堆里又出现这六个字。 最不想承认的是,这字迹她极为熟悉。颜欢为萱草开出的药方,字迹与白纸上的同出一辙。 傅烟芜双手失力,白纸重新滑落到地上。 她不想承认也要承认,颜欢,就是应无伤。本该被她一针刺耳的大师兄。 可是,颜欢只有医术而无灵气,怎么会是那个能知人前后二十年的应无伤呢? 颜欢在安平侯府住了一年多,几乎每一个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因为他有一身好医术,不仅开方子不要钱,而且时不时免费赠药。就连张太医,也愿意进府向他讨教一二。(未完待续。) ------------ 127 身已死魂不灭 她真不想杀颜欢,那是个悬壶济世的杏林夫子,是馨儿的老师。(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跟她想象中残暴乖张的应无伤,完全对不上号。 好在,师父的银针没有交给她,不然,她恐怕要纠结死了。 现在,又有一个新的问题。颜欢说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这是怎么一回事。 应无伤是孤儿,无父无母,哪来的仇人。 但他每次说起来都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像是杜撰。 颜欢还说,师父是被仇人所害,仇人同皇室中人有瓜葛。但师父明明是在卜门内圆寂的,算是自然去世,并没有被人害啊。 傅烟芜跪在不念大师的尸身前。福灵仍旧睡在大师肩膀上。 “师父,芜儿找到了应无伤。但是芜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现在灵气全无,行医为生,每月都会替百姓义诊,而且他对明月也很好。若师父在天有灵,还请到芜儿的梦里来,指点芜儿。” 比卡丘忽然叫道:“烟烟,你师父哭了。” 烟芜抬头,看见师父左眼流出一颗泪珠。泪珠晶莹剔透,凝聚在颧骨处,久久不落。 心中大惊。 观音泪,慈悲之泪,聚灵气而成,悬空不掉。原来这就是颜欢说的观音泪。 师父身已死,但魂不灭。一听到大师兄的消息便流出眼泪,其实师父心底还是心疼大师兄的。 但尸身不会说话。[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不念心中所想,终究无人能知。 最后,傅烟芜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到安平侯府。 国公府四季失序,《灵》书里的示警,师父的魂魄是否未曾消散……线头太多,她反倒不知道先将哪根扯出来了。 而颜欢,则是她避也避不开的。因为,傅珠身上还有蛊虫,佛堂里还有巫家人伺机而动。这些事都只能问颜欢。 傅烟芜心事重重。这会在东园的大路上,她又闷着头往前冲,也不担心撞上人。 秦彻方才就注意到,颜欢一说话,烟芜就眉头微皱。 两个丫鬟倒是不知道愁,在前面笑闹不停。拂尘在追着檀香,不停逼问慧公主的心思。 秦彻见四周没什么人,问道:“可是在为玉上烟犯愁?” 傅烟芜停了一下,又继续低头前行。 “不必担忧,大东珠那样的宝物并非举世无双,想办法找还是能找到的。” 崔嬷嬷回来便将三小姐改变心意的事报给秦彻,包括,傅烟芜后来在国公府做了一场小法事。话说,秦彻昨天也悄悄去国公府转了一圈。不过,很快就去见皇上了。 傅烟芜面容萧索,摇了摇头。 秦彻凝眉猜测:“那你,是在为颜欢烦恼?” 烟芜这才抬头,定定看着他,不置可否。 秦彻略有些紧张,移开视线继续追问:“烦恼的是哪一点?” 烟芜想了一会,在他手心一笔一划:杀不杀。 肌肤相触的感觉十分微妙,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 秦彻先因这样亲密的接触失神,看明白三个字后愣住,最后暗自思量半天才放下心。 不是别的原因就好。至于杀不杀颜欢,端看她心意了,反正不用她动手。 他绝不会让她的手上沾血。 ****** 湛王妃回到湛王府才将东珠的事情说出来。 湛王爷面色冷凝的样子叫人胆寒。不过,王爷并没有发怒,只是坐在那盯着一分为二的步摇和东珠,也不知在想什么。 湛王妃很想问一句,你到底为什么娶我?犹豫许久还是忍住。 湛王爷发完呆,淡淡道:“再找个工匠镶回去就是了,王妃勿要担心。” 湛王妃回以一笑。 两人成亲多年如胶似漆,从未红过脸。嫁进王府后,王爷对她无微不至,她一直觉得自己找到了书中说的良人。 但是此刻,她第一次说出反驳之语。“王爷,妾身并不想整日戴着这步摇,太招摇了。何况,这东珠是太后赏赐的,若再有个闪失,妾身如何担当得起。” 这颗东珠实在太惹眼了,从戴上它起,常遭人觊觎。正因为如此,湛王爷专门为她配备了护卫,府里的巡逻也是日夜不停。 湛王妃鼓足勇气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苦呢?” 湛王爷沉沉看着她,似乎觉得她有点陌生。 半天才道:“那就依王妃的。本王累了,今日去侧妃那边就寝。” 湛王妃眼神暗了一下,又很快恢复笑意。“妾身恭送王爷。” 躺**后,却怎么也睡不着。凤命水格四个字像一根刺,深深扎进她的心底。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相公是世上最好的相公。可是现在,她不懂这个人。他说的话,他做的事,都叫她迷惑。 本以为,东珠的事情揭过去了。结果,第二日,芝儿被打了二十大板。 湛王妃不敢相信,王爷原来有暴虐的一面。 芝儿有什么错?芝儿天天贴身保护她,睡觉的时间都很少,为什么要挨打。 何况,东珠并没有失窃,最后还是找到了。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为什么要如此。 再想到王爷身边经常更换的侍卫,还有过去她院子莫名消失的下人,莫非都是被王爷处置了。 湛王妃亲自给芝儿上药,极尽温柔之能事。“很疼吧?” 芝儿咬着唇:“奴婢不疼。是奴婢没有尽到保护之责,奴婢该受罚的。” “不,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好。”湛王妃说着便泪如珠串,她不知道芝儿有什么错,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好,就是莫名想哭。 “王妃,您不要伤心了。王爷大概是心情不好,昨天才去侧妃那里的,王爷心里一直都看重您的。” 湛王妃止住眼泪。“你说,王爷心情不好?” 芝儿呐呐道:“奴婢也只是猜测,您不要多想了。” 湛王妃刚摸到事情的边,如何能不多想。 王爷恐怕是因为她昨天说的话心情不好吧。她不肯戴上东珠,王爷就不高兴了。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要通过惩罚芝儿来告诉她这一点。 这是那个她认识的怒马鲜衣的少年吗?她记得,那时候的姬辰眉目阔朗,一表人才。余家的小姐们都对他芳心暗许。 可是,他唯独看中了她,余家旁支的姑娘,余如意。 他说,他最喜欢自己笑,每一次看见自己笑,他就忘却世间烦忧。(未完待续。) ------------ 128 余如意的那些年 求娶她之前,他亲自到山中猎了一对活雁,送到她家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父母因那对大雁面上倍添光彩。 他是皇子,十八岁封了王爷。不嫌弃她家世不兴,对她宠爱始终如一。至今,余家族里的姑娘每逢嫁娶都要说起余如意的名。 那对大雁,还有数不清的聘礼,大红色的王妃礼服,冠顶六颗东珠。 当时恰逢战乱,朝臣因为八十八抬聘礼谒见先皇,奏请湛王大婚一应礼制据情酌减。可姬辰不同意,仍坚持冒天下之大不韪,给她最好的一切。 她所有的荣光都是他赐予的。 在她心里,姬辰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她同样以为,姬辰当她是最好的女子,才会不顾世俗眼光、不顾太后反对、不顾两人的云泥之别挑中自己。 难道不是吗?她好怕,好怕真的不是。 “我姬辰此生绝不会负如意,定视如意如珠若宝,让她欢颜永驻。” 这是他对母亲说过的承诺。母亲本不赞成她嫁入皇室,因觉他们身份悬殊,也担心她受委屈。 好在从梧州嫁过来之后,一切都顺意。就连对她不满意的太后,后来也和善不少。 湛王妃沉浸在回忆中,那些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王妃,不好了。那盆牡丹花……” 湛王妃兴致缺缺抬起头。“何事惊慌?” 一看下人手中,那盆送进来不久的牡丹花枯萎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不过才五六日,已是残花败叶。 湛王妃心头怅惘,“谢了就移走吧,免得王爷看了不开心。” “可是,王爷,王爷……”下人扑通跪倒,手中紧紧抱着花盆,神情满是恐惧。 湛王妃有些困惑。“花开花谢都是平常,若王爷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一盆牡丹花而已,王爷不会怎么样的。 谁知她料错了。 湛王爷大发雷霆,将几个花匠狠狠鞭打了一顿。 湛王妃愈发觉得此人陌生。愁肠百结,去到世子爷房中。 一见到娘亲,福儿软软的身子就扑了过去。“娘,福儿想听曲儿。” “听曲,福儿什么时候有这般喜好了。” 福儿歪着脑袋。“就是上次在湖边听的那首曲子,几个丫鬟一起唱的。” 湛王妃想起来,是三小姐的丫鬟唱的那首《快乐天堂》。 想到傅烟芜,湛王妃甚为意动。她心里的烦闷也不知道能说给谁听,三小姐倒是个妥帖人。 便道:“那娘带福儿去听曲,快换衣裳。” 世子爷欢天喜地穿戴完毕。去书房的路上,湛王妃在心里拨弄着说辞。 “王爷,妾身想再去傅家走一趟,开药铺的事还没说定。” 湛王爷打量了她半晌,笑容和煦道:“那就辛苦王妃了。” 湛王妃领着福儿出了门,恰逢邹先生进府。两人一笑而过。 邹先生走到正厅,没有看到那盆牡丹,便问一旁的下人。“那盆牡丹花去哪了?” 下人战战兢兢:“牡丹谢了。” 邹继迟疑片刻。“花搁到哪了,带我去看看。” 下人都知道这位先生是王爷最倚重的人,不敢怠慢,忙领着他往园子一处荒僻地去了。 邹继见牡丹花萎叶败,长嘘一口气。 这花他一早就觉开得妖艳,谢了是好事。万物生长各有其时,岂可颠倒时序。 进书房后见王爷好似情绪低落,邹继便将心中想法说了一通。 湛王爷这才恢复些精神。“王妃去见卜算子了。” 邹继道:“王爷思虑谨慎。能不与卜算子为敌,是最好不过。” “若药铺开起来,有卜算子的名头,那些丸药必定大受追捧。” “王爷最近送进宫中的聚气丹,皇上都收了吗?” 湛王爷点点头。“收了,我看皇上的气色最近好了许多,应该是聚气丹起效了。” “那位姓袁的道人确医术精湛。王爷是从哪里找来的?” 湛王爷不动声色地转移走话茬。“昨日,王妃的东珠在国公府失窃,后来又找了回来。” 邹继细细询问了一番,问道:“东珠不翼而飞,后又莫名从傅家八小姐身上掉落,但卜算子说她不是窃贼,最后做了场小法事,此事终了。怎么听起来甚是古怪?” “确实古怪。回头你去问问老公爷。” “那我这就去王家走一趟。” 叫人意外的是王家朱门紧闭,邹继不得从大门而入。略犹疑会,他绕到王家后院,飞身进了园子。 进去方知,王家正在做道场,看起来,这道场还不小。 约莫有四五十个和尚,看穿戴是白云寺的。齐在蒲团上打坐,口中念念有词。钟鼓铙钹,帆幢符文一应都齐全。还有一口大鼎里,飘出青烟袅袅。 邹继心道,国公府昨日才办完喜事,今日就请来和尚做法事。莫非真遭了什么邪祟不成,不然怎的如此大动干戈。 还真是。 傅烟芜走后,王老夫人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王沁糊里糊涂干下那样的丑事,必然要掩住。但是府里的脏东西,更速速驱之。 因此,王老夫人专门请来白云寺的高僧,摆起了驱邪阵。 听着和尚们的念经声,她心底能安稳一些。 这个驱邪阵看起来一时半会完不了,邹继便悄然离去。 而王家到了晌午,所有的主子下人都感觉到,变冷了。 王老夫人愈发笃定,这道场设得有用。都十一月了,早该冷了。 到了晚饭时分,王家一个签了死契的婆子求见王老夫人。 这婆子,正是昨天在客房扫院子的。 “老夫人,奴婢有一不情之请。” 王老夫人一对鹰眼寒光闪闪。“说吧。” “前些天,王管家说庄子上缺人,奴婢愿意去庄子上干些农活。” 王老夫人打量婆子良久,道:“允了。到庄子上多做事少说话。” 婆子不停作揖。“奴婢记住了。” 屋中的丫鬟觉得十分奇怪,这大冬天的,庄子上又没有地龙,在府里待着不是舒服百倍。这个婆子怎么这会自请去庄子。不过看老夫人面色沉沉,没敢多问。 王老夫人舒了一口气。也罢,只要不到府外浑说,去庄子上就去庄子上吧。 王家招来邪祟,说不定就是伤了阴德之故,放人一条生路,也算是行善积德了。(未完待续。) ------------ 129 世间情 夕阳西下,天边仅剩一抹红霞。(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小世子姬福在琉璃院玩得乐不思蜀。说好是来听曲儿,结果成了脱缰的野马大闹天宫,将琉璃院吃的玩的都搜刮了一通。 傅烟芜平时为九少爷准备了各色小玩意,拨浪鼓、泥娃娃、小皮鞠等,湛福都爱不释手。 天潢贵胄也有可怜之处,平时夫子总说玩物丧志,小世子还真没玩过这些有趣的玩意儿。 加上琉璃院的点心都是王爷府没有的,最后又尝了宝伞的几道拿手好菜,更是不想回去。 “娘亲,福儿从来没出来玩过,我们再玩一会吧。” 湛王妃气得直摁小世子脑门:“下次休想到三小姐这里玩。” 一边对着烟芜笑道:“方才那支快乐天堂的曲子里唱着老鹰孔雀,依我看,什么奇珍异兽都比不上你这里,真真是个快乐天堂。” 这赞美恰恰对了烟芜的脾性,她粲然一笑。 她住的地方,没有快乐怎么行。收留那些小丫鬟时,她就想让琉璃院变成一个温暖的家。 小世子再怎么闹,终归还是要回湛王府。 在他恋恋不舍的眼神中,傅烟芜送走湛王妃母子俩。然后,决定抄写佛经静静心。 心中千头万绪,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 傅烟芜稍作迟疑,便将竹筒笔盖上,悬挂到笔架上。 心不静,勉强不得。那干脆就整理线索好了。 湛王妃说那盆牡丹已经枯萎,下人还因此受了责罚。从湛王妃的眉目间,可以看出王妃对湛王爷略有不满。 虽不明内情,不过牡丹败了,烟芜听着倒心安。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起码,国公府的不明灵气可以缓缓再做打算。 合伙开药铺的事也敲定。她打算拿出两千两银子入股。 说起银子,傅烟芜想起来,秦彻的分红一直没给他。他之前被关了三年,想给也给不成。便让檀香将人叫来。 秦彻一听是朴居的分红,神情淡淡。“先放你那,我不缺银子。” 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烟芜想了想,只得作罢,那就帮他保管吧。 一抬头,秦彻还没走。烟芜疑惑地看着他。 两人也算是培养出来默契,不用傅烟芜每次都写一堆字。 秦彻从怀中掏出聚气丹。“这是湛王爷今日送进宫的。” 烟芜一愣,之前不是都有一个精美的木盒包装吗? 秦彻似乎听到她的心声,解释道:“以后盒子我都留下。” 烟芜见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气又好笑。真是奸商本性,连个包装盒都要搜刮。估计,是墨香斋用得上吧。也好,反正她同皇上说定了,湛王爷送进去的丹药来者不拒。皇上既然不服用聚气丹,那些檀木包装盒放在她这确实占地儿。 烟芜以为秦彻要走了。谁知他依旧站着不动,发了半天呆,慢吞吞道:“明天,皇上要见你。” 烟芜提笔问道:可是皇上身体又不好了。 “皇上的意思是,几位皇子慢慢大了,让你进宫看看他们。” 烟芜这才想起,卜算子还有定太子之责。她都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太子即储君,储君也是君。想到康熙朝的九龙夺嫡,明天进宫还真是让她有压力呢。 而秦彻,还是不动。 傅烟芜这才纳闷起来。写道:可是有话嘱咐我。 秦彻端详着她清秀的面容,道:“明日,后宫嫔妃那就不要去了。”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屋子。 秦彻现在十八岁了,开始有些不为人道的小心思了。 他盼着时间跑得快一些,让她快点长大; 又盼着时间跑得慢一些,慢到足以看清她脸上每一寸表情,一颦一笑,笑时露出几颗贝齿,然后到梦里回味。 傅烟芜不知道秦彻心中还有这般苦恼,又梦卜了一次佛堂的情景。 但看到佛堂的动静也无用。巫女跟哑奴讲的是南诏话,就她估计,可能是云南某些山区里的方言,根本听不懂。 而且两人基本上就是静坐的状态,除了荔枝会在炉子边伺弄几条蛊虫,大部分时间都悄无声息。 烟芜一无所获,只好灵魄归体。 府里这种情势让她有些憋闷。在找到帮珠二叔取出蛊虫的办法之前,常氏必须得这么供起来吗?还真是有点不开心呢。 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是秦彻。傅烟芜彻底懵了,他今天是怎么啦,怪怪的。 谁料秦彻一句话叫她吓到。“表小姐晕倒了。” 两人立即朝松鹤堂奔去。烟芜的小短腿跑不快,跟在秦彻的大步子后面甚是吃力。 秦彻听见她的喘气声,放慢脚步,脑中想起在芒荡山的情景。 那应该算是她小时候,自己还抱过她到树上。那么小的小人儿,轻如小兽,腰肢软软的。当时不觉有什么,此刻回想起来身子竟有些发热。 到了松鹤堂,躺在床上的却是明月,游馨儿好端端站在旁边。 馨儿急得快哭出来。“夫子,快看看明月,明月要紧吗?” 烟芜用眼神问拂尘是怎么一回事。 “表小姐在山下被一条花蛇咬了,明月少爷帮她吸了毒,一回府就晕倒了。” 颜欢已经在替明月把脉了,接着又检查完伤口。看向馨儿问道:“你是不是给明月服过草药?明月没有什么大碍。倒是你,伸出手来。” “夫子,我没事的。我就是一疼就会晕。明月大概是自己服的草药。山下有很多鸭拓草,夫子教我的时候明月肯定记住了。” 颜欢坚持道:“伸手。” 馨儿不甘不愿地伸出手腕。颜欢把完脉,确定她没什么事。忽然想起什么,按到她小腿一处穴位,问道:“疼吗?” 馨儿感到一阵剧痛袭来,不及出口说疼就身子一软,倒在颜欢臂弯之中。 烟芜跟颜欢都愣住了。 葛花大咧咧道:“小姐就是这样的,怕疼,没有别的事,一会就醒了。” 那没心没肺的模样让烟芜明白过来,馨儿就是极度怕疼的体质,还真稀罕。难怪从来不见她绣花,原来一扎手都能晕。 明月喝了碗汤药后醒过来,四下张望:“馨儿怎么样了,馨儿没事吧?” 那火烧眉毛的着急样子惹得葛花几个偷偷笑起来。 傅烟芜放下心,看来都没什么事。只不过,馨儿这样的特殊体质,以后结婚生子可不好办。 初夜还好说点,疼一次就过了,可生孩子疼起来是要命的。(未完待续。) ------------ 130 大师兄,我该拿你怎么办 想到这,烟芜的心重新悬起来。9; 提供Txt免费下载) 馨儿这样的体质,生孩子只怕必须得用麻醉加剖腹产了。可是,谁敢做这样的手术。在这个敬畏鬼神的朝代,哪个大夫敢对人体动刀子。 除了颜欢。 若是将现代剖腹产的要领告诉颜欢,以颜欢的医术造诣,应该不成问题。 问题是,她还没决定杀不杀颜欢呢。万一杀了他,回头谁来替馨儿动手术。 傅烟芜不由头大得不行。 一件件一桩桩,前有师命,上有皇命,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清静的日子。策马天涯览遍山水,然后找一个幽僻之处同秦彻做一对闲云野鹤,那该多好啊。 很快,就连这样的幻想,都被打破了。 鲤鱼追着游馨儿跑进来:“小姐,小姐不要生气了,奴婢错了,以后奴婢绝对不乱说。” 傅烟芜转过身,看她们又要闹哪样。 “三小姐,您帮我求求情,奴婢知错了。”鲤鱼说着跪到地上,“不要赶走奴婢,呜呜。” 烟芜顿觉讶异,鲤鱼是馨儿的大丫鬟,犯了什么错要被撵走。 馨儿像是真的被惹火了。“芜姐姐不要替她说情,这个丫头说话太没分寸了。今天不撵走她,改日还是要撵。” 烟芜感觉到不对劲了。馨儿的脾气一等一的好,怎么会如此动怒。不过,她什么前因后果都不清楚,想帮忙劝都劝不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馨儿忽然就掉下泪来,傅烟芜吓到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忙看向檀香。 檀香随即问道:“表小姐遇到什么伤心事了,怎么掉起金豆子了?是不是府里谁让你受委屈了,哪个丫鬟婆子对表小姐不敬,我檀香第一个不饶她。” 馨儿立即回道:“没有没有,下人都很好。” 檀香打蛇随棍上。“那是怎么了?您这样,我们小姐都要跟着急坏了。” 游馨儿眨眨眼,从泪光中看到傅烟芜面色忧愁,想到她不能说话,忙道:“芜姐姐不要急,馨儿没事。都是这个丫头,胡说八道,我看她是经常跟那个牡丹在一起,学会嚼舌根了。将她撵走了,我也省心。” 烟芜眼皮一跳,鲤鱼什么时候跟牡丹搅和到一块了。还是,傅曼华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檀香也听出些门道,她们琉璃院的人可都不喜欢牡丹。 疾言厉色道:“鲤鱼,快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不然,只能照表小姐的意思办了。” 鲤鱼不停抽噎。“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前几天,牡丹过来找我说闲话,说起明月少爷。她说洛京的大家族都讲男女之防,我们小姐如今进十二了,也该注意些。今天小姐被毒蛇咬了,明月少爷帮小姐吸了毒,奴婢担心,担心小姐以后嫁不到好人家,才惹小姐生气的。奴婢,奴婢真的是好心。” 烟芜低头一想,鲤鱼的顾虑有道理。 姑母将馨儿送到洛京,肯定是希望祖母替她在京中寻摸一个好点的人家。照古代人的观念,有了身体接触,馨儿以后得嫁给明月。不过,看馨儿的样子,似乎并不愿意。 斟酌一番后写道:馨儿不必忧虑,明月救你只是情势所迫,记住他的恩情来日再报就是了。 馨儿一看完纸上所写,瞬间恢复笑容。“芜姐姐,真的吗?我可以不用嫁给明月……” 刚出口便捂住嘴,脸羞得通红。 烟芜会意,馨儿对明月真的没有男女之情。那,明月呢?只希望明月不要太执着了。 念及此,她心头又沉甸甸的。不能让明月越陷越深。 写道:鲤鱼也是为了你好,看在我的份上,原谅她这回吧。 馨儿心中大石已落,恢复了平日的娇俏。“嗯。鲤鱼你起来吧。不过,以后别同那个牡丹来往太多,她是芜姐姐赶出去的丫鬟,肯定不是个好的。” 鲤鱼磕头不迭。 烟芜却听得心头一暖。能有一个人如此不分皂白地信任,实在窝心。 而且,馨儿的担忧并非无风起浪。牡丹,傅曼华没事给丫鬟起这个名,难道她还想称王称霸不成。 游馨儿带着鲤鱼和和气气地回了松鹤堂。烟芜觉得,是时候将府中的人重新安排下住处了。 珠二叔不能总住在松鹤堂,馨儿也最好跟明月保持些距离。 想到馨儿的体质,烟芜不得不去二门那边走一趟。 去找颜欢的路上,烟芜暗自做着各项筹划。等见到秉烛夜读的颜欢,只能无奈叹气。 这个大师兄,到底该怎么对他呢? 颜欢见到小师妹却是一脸笑意。“你来啦。” 伸手不打笑脸人,傅烟芜又暗叹一口气。 然后写道:馨儿这个怕疼的毛病有没有办法根治。 颜欢摇摇头。“没有。她这个都算不上病。人都怕疼,她只是更怕。” 烟芜问:会不会是情志之症? 颜欢疑惑得很,觉得她的想法很新奇。“为何这么想?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烟芜晃动螓首。她在现代也没接触过这种体质的人或者类似案例,只是胡乱猜测。不过以她的见解,特别怕疼一疼就晕应该是某种心理疾病。 颜欢心情看起来不错。“你们两个不愧是姐妹,一个口口声声为姐姐想办法治疗哑疾,一个心心念念替妹妹解除病痛。亲姐妹都难得如此金兰之情。” 嘴上念着,心中亦感慨不已。 住在安平侯府的日子是他两辈子来最暖心的时光。若是哪天离开了,都不晓得能不能习惯。可惜他一身血仇,这样的温情享受不了太久。 烟芜起先愣了一会,她没想到馨儿想要替她治好哑疾。馨儿总跟在颜欢身后,竟是为了她? 胸口顿时热乎乎的,只是,这哑疾是卜门的献卜物,如何能治呢? 问道:若我的哑疾真能治,治好了我还能做卜算子吗? 颜欢默然。小师妹问他与卜门有关的问题,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已经确定他的身份了是吗。 烟芜想起他方才的口气里满是羡慕,应该是渴望亲情。 问道:你说你身负血海深仇,仇人是谁? “不知道,我还在找。” 烟芜大惑不解,想继续写字追问,却见颜欢一挥手。“小师妹,你不用问了,这是我自己的仇,我定要自己报。” 颜欢终于承认自己是应无伤了。烟芜茫然若失,不知该如何回应。 写道:师父很疼你。(未完待续。) ------------ 131 宫中多是非 颜欢神色大变,捂住头咆哮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我对不起师父,是我害了他老人家,待我报仇之后,我自当追随师父而去。你走吧。” 烟芜见他如此激动,只好让他自己冷静一下。至于以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吧。 甫一转身,颜欢唤道:“等等。你二叔的病,上次你说是叫白化病,对吗?” 烟芜对着他点点头。师父说应无伤生来胎发白,估计师兄也是这个病。 “可否将与这个病症有关的东西写给我?” 烟芜点头后离去。回了院子开始写,最后半张纸就写完了,毕竟她也不是专门的医生,所知有限。 傅烟芜看着纸上白化病的相关资料,心道:师兄要这个是想了解什么呢?他现在都是黑头发了。 忽然,心中一声响雷。 对啊,他的头发怎么变黑的,莫非是白化病治好了。 这又是一个谜。 金乌东升,傅烟芜跟秦彻辰时进了宫。 皇上还在早朝,几位皇子被宫人带进了长平宫,正聚在一起解九连环。虽然你一言我一语,却不嫌叽喳,流露出皇子们良好的教养。 皇子们年纪都不大,大皇子为皇后所出,年方十二,三皇子十一,其他两个看起来七八岁上下。除了这四人,后宫还有五岁以下的皇子,并未带进殿中。 傅烟芜远远瞧着,试图推测出几人不同的秉性。 “叮铃叮铃”,一个梳丱(guan四声)发绑着两颗小铃铛的女子冲了进来。“皇兄,你跑到这里来玩也不叫我。” 三位皇子回头唤道:“皇姐。[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这女子正是二公主。她叫的那人却依旧玩弄手中的九连环。 二公主见大皇子不理她,有些生气了,一把夺过玉制的九连环,“咔擦”一声捏断其中一环,得意洋洋道:“我只用八步,就全部取下来了。哪像你们,得三百多步,哼。” 烟芜不由笑了。这位二公主还真是别具一格。 二公主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女子,开始以为是宫女,这会一细看又不像,便昂着头打量烟芜。 “你是谁?” 烟芜对她轻轻颔首,算作是打招呼了。皇上说过她可以不跪任何人。 二公主不依了,看向殿内的小太监。“她是谁。” 小太监早就跪在地上,呐呐道:“回禀二公主,这是卜算子,傅家三小姐。” 皇子们都将视线移到烟芜身上,仿佛她是什么好吃的东东。 二公主更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绕着烟芜转圈,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藏着的三头六臂。 三皇子反应最敏捷,拱手道:“卜算子大人,姬允有礼了。” 其他几位皇子才一一跟着施礼。 二公主昂着下巴走到烟芜跟前:“你会解九连环吗?” 烟芜摇头。 “九连环都不会解,够笨的。那还怎么当卜算子。” 门外传来一声怒喝。 “你这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卜算子能治父皇的病,你能治吗?” 皇上下朝了,身后跟着低眉敛目的时公公。 烟芜转身福了个身子。 二公主一向在皇上面前活泼惯了,几时受过这样的教训,一边咬着唇,一边恨恨地瞟了几眼傅烟芜。 皇上目光扫向几位皇子:“你们都见过卜算子了吗,以后也算是你们的老师,不可不敬。” 几位皇子纷纷道是。 烟芜顿感惶恐,写道:以后一同进习便是,老师这个称谓不敢当。 皇上也没坚持,道:“你们都下去吧,要记得四个字,尊师重道。” 见二公主还愣着,问道:“慕儿可还有事?” 二公主这才一甩头,“叮铃叮铃”地跑走了。 “卜算子,朕这位公主骄纵顽皮,你不要放在心上。” 烟芜写道:自然不会。 皇上颇有深意地望着傅烟芜:“不知道方才几位皇子,卜算子可看出些什么来了?” 烟芜缓缓写道:大,木讷执着;二,灵巧务实;三,孤僻聪明;四,天真童趣。 皇上看完暗惊。傅烟芜不知道这几位皇子们的排行,一二三四指的就是年纪。 “你是说,大皇子木讷执着,三皇子灵巧务实,七皇子孤僻聪明,九皇子还是个贪玩的稚童。” 烟芜点头。而后,皇上陷入沉思。 他上朝之前已交代过宫人,掐着时间将皇子们带进来。傅烟芜同他们并无太多接触,也就打个照面的功夫。 老大的性子一看便知,但后面几位皇子卜算子是怎么看出来的。不念大师的信里说,她并不曾修习卜术啊。 “你还真是火眼金睛,说得一点不错。可能告诉朕,你是怎么看出的。” 烟芜写道:语言肢体动作表情,不外这几样。 比如,四人站成一个小圆圈,七皇子离圆心最远,且下意识地同几位皇子保持着距离。而且,他看大皇子解九连环的动作时,一脸了然,应该是早就解出来过,可见,平时喜欢益智类的玩意儿,是个聪明孩子。 “那你说,谁做太子合适?”皇上一句话震得烟芜耳朵发麻。 烟芜思虑一会写道:皇上龙体康健,此事不着急。等皇子们大一些再定才好。 皇上抬头道:“也是,朕被选为太子的时候都过了十五岁,现在问你确实早了些。不过,你还是将此事安在心上。” 接着,好似自言自语:“说来,多亏有卜门的辅佐,我姬家皇朝才少有血腥之事,谁当太子除了大国师,其他人都无从置喙。” 烟芜凝眉,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什么吗? 见烟芜没有反应,皇上问得明白了些。“湛王爷送上来的丹药,究竟有没有问题。你一直让朕不要服用,是何道理?” 烟芜立刻写道:是药三分毒。臣女以为,身体的根本在于己身,依赖外物并非长远之道。药服多了,真正生病时药效会降低。吃补药,不若您多做骑射运动,平日打打五禽戏。 这么多字写完,烟芜都有点气喘。 皇上认真看完,问道:“秦彻说你平时在院子里没事也伸胳膊踢腿的,就是这个理吧?” 烟芜莞尔一笑。用自己的实践说话最有说服力,省得她再写字了。 “以后宫里的宴席、宗室家的聚会你得多露露脸,现在尚有许多王公大臣不认识你。这不好,你是朕挑选的人,必须要让朝臣百姓信服才可。” 烟芜忙福了身子,心里发苦。 要过逍遥日子,恐怕得几十年之后了。(未完待续。) ------------ 132 嫡庶之论 韵贵人翩然走到了三伏殿外,浅笑盈盈。[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皇上一眼瞥见,对烟芜挥手道:“你去吧,皇后一直说想见你,要看看同她写信之人究竟是何般模样。” 烟芜出了三伏殿,狐疑地跟在韵贵人后头。这人分明不是宫女,怎么会替皇后来领路。若是个妃子,不该如此纡尊降贵吧。 韵贵人好似读出她心头所想,自发道:“妾身是韵贵人。卜算子请跟我来。” 烟芜瞬间打起精神,这个女人不简单,深谙审时度势韬光养晦之道。 她此时空有卜算子之名,尚未有大国师的品阶,按照常理,后宫嫔妃不必用谦称。 若猜得没错,方才见过的某一位皇子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 从前她看史书上常说后宫之中母强子弱、母弱子强,可以借来参考。 七皇子聪明又孤僻,他的母亲应该是个不受宠的。而九皇子活泼爱玩,看着有几分无忧无虑的意思,儿子能够不知愁,多是因为母亲的臂膀够坚强、怀抱够舒服。 大皇子乃皇后所出,三皇子比后两位年长,其生母位分定在妃嫔之类。用排除法,韵贵人最有可能是九皇子的生母。 韵贵人很是善解人意,知道烟芜不能说话并没有刻意寒暄,只安心带路,偶尔出声也是替烟芜讲解,路过的什么桥,附近是什么宫。 宫中道路七拐八绕,楼阁众多,没有人指点极容易迷路。 到了举办过大采选的长华宫,傅烟芜终于知道路了。前面就是御花园。 御花园有宫人****打理,到了冬天依旧不显衰败,不时可见点点红绿斑斓,很是夺目。 放眼一望,烟芜远远看见一个人站着。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是湛王爷。 以现在的距离,韵贵人决计是看不见的。 傅烟芜故意放慢了速度。韵贵人走了一段回过头,关切问道:“卜算子可是走累了,很快就到了。皇后娘娘正在那边画画呢。” 湛王爷许是听见动静,很快走了另外一条路离去。 待烟芜走到湛王爷方才站立的地方,刚好看见皇后挥毫泼墨的身影。 皇后穿着绛色丝绸罩衣,上头的菊纹用金线绣成,外边披着一件黑色的金边斗篷。这一身倒算耐脏。因衣袖略宽,皇后落笔时需用左手捏住袖摆,看起来甚是费力。 一个着粉烟裙的宫女站在桌案前,应是画师的“模特”。 韵贵人双膝跪地。“皇后娘娘,妾身将卜算子请来了。” 皇后立即转过身,用亮晶晶的眼看了下傅烟芜。烟芜行了大礼。 “韵贵人,你先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 见韵贵人走远,皇后又叫宫人撤下,开言道:“真没想到,仅凭一封书信就让我受益匪浅的是个小姑娘。” 烟芜提起腰间的竹刀,写道:娘娘谬赞了。 皇后娘娘闺名陆若雅,其父乃国子监祭酒陆荆,大丰最高学府的首官,掌太学国考刻印史书等职责。国子监祭酒品级虽不高,却非大儒不能胜任,因国子监的学生有许多达官贵人之后。若无满腹经纶之学问,定然是镇不住的。 “你的字体似乎自成一格,不知道学的是哪一派?” 烟芜汗颜,写道:因自幼抄写佛经,故练字并未专门研究派别,只一味求快。 皇后娘娘又瞅了瞅这四四方方的字,跟簪花小楷确实有些区别。倒并没露出鄙夷之色,略笑道:“卜算子是个洒脱之人。” 一阵凉风吹来,烟芜似听到风中夹着声叹息。 这位皇后娘娘与她是第一次见面,但曾有过书信之交。 记得,那是入卜门之前。春喜敲完了登闻鼓,祖母也被放出大理寺。 皇后娘娘将一封信送到安平侯府,说本该亲自召她进宫,但是恰逢面上生疹子,只能递来信笺。娘娘在信中说,她近日烦闷不已,不知有否解决之道。 当时正是大采选之后不久,皇上的后宫添了不少人,烟芜可想而知皇后心底的不快。只不过皇后碍于颜面,不好直言。 烟芜便回信说:做些自己欢喜的事,可绣花、种植、画画、练字,不一而足。 后来的进展烟芜就不知道了,因为上了寒山寺学卜。 今日看来,皇后果然重拾画笔,缓解了心中郁闷。看皇后作画的样子,想来在闺中就是极擅长的。 只是不知道,皇后今日又是为了什么烦心。 后宫隔几年都要采选,若皇后自己想不开,怕是要度日如年了。 皇后背过身,幽幽问道:“你说,为什么要有嫡庶之分?一样都是人,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也不知为了什么。本宫实在想不通。” 烟芜在衣袖中笼起手,皇后娘娘很喜欢伤春悲秋呢。 “你一定会奇怪,本宫是陆家嫡枝出生,为何有此感叹。其实本宫不是为自己感叹,而是为天下女子而叹。” 烟芜恍然大悟,皇后为天下女子而叹的是,男人为何要三妻四妾吧。没有三妻四妾,又哪里来的嫡庶之分。 只是,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实在不宜如此忧思。做皇后的,该得大气,不能总是做小儿女情状。 皇上有心做圣明之主,皇后就算不能鼎力相助,也该理解体谅。这里不是现代,讲究一夫一妻,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除非出家为尼,不然只能妥协。 当然,她本人是绝不接受丈夫三妻四妾的。可是,离开秦彻她能活,若是皇后离开皇上,就不敢说了。 烟芜写道:皇后以为为何会有三妻四妾嫡庶之分? 皇后娘娘神情惆怅。“因为男子大多喜新厌旧。” 烟芜略惊。这是皇后的观念,怎么跟寻常闺阁女子似的。不说农耕社会对劳动力的需求,至少也该想到大世家嫡长子对家族资源的继承权吧。 瞬间觉得无语。皇后的格局太小了,这样的性子怕会死的很惨。皇宫,绝对不是一个讲爱情的地方。一个皇后,要么贤,助皇上安天下;要么奸,为自己的母家壮大势力,为自己的儿子增加筹码,断断不可流连于什么情情/爱爱。 想想历史上的皇位之争,拼的是什么。在皇子们资质都不差的情况下,拼的是父亲是否喜爱、母家是否强大、妻族在关键时刻能不能提供给力的后援。 不过,皇后一时怕接受不了太多,只能给她讲几个要点。 烟芜写道:战争、农耕、女子诞下后嗣。 皇后看了半天,仍觉朦朦胧胧。除了女子延续香火,前面两点都有些吃不透。 “卜算子的意思,男子三妻四妾是为了家族枝叶繁茂?” 烟芜点点头。在古代,女人最大的用途就是生育工具,这也是父权社会里女子悲惨的根源。 对比下现代社会,越是文明程度高的国家生育率越低。 女人,只有从“不得不生”里面解放出来,才意味着真的自由。(未完待续。) ------------ 133 皇后的顿悟 皇后面色疑惑:“战争跟农耕怎么讲,也跟嫡庶之分有关?” 烟芜写道:开元盛世、贞观之治时人丁数曾逾千万。(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臣女还曾听闻,逢战乱人丁数削减近百万。 其实不是听说,而是先皇自己在密诏里面写的。 皇后肚子里不缺学问,对于历史上的盛世也不陌生。迟疑问道:“男子多娶几房妻妾,可以多增添些人丁。而战争一开,便要损耗百万兵丁,加上农耕,就需要更多的人。所以,三妻四妾能流传至今。卜算子,我这样说对吗?” 烟芜抿了抿唇才点头。算是说到一些关键之处了。 嫡庶之分的根源,除了古代死亡率高,需要大量新生人口打仗、种地、服各种劳役外,还在于古代是一个宗法制父权社会的完整体系,说简单点就是嫡长子继承制。 不过,那些复杂的理论不适宜给皇后讲,讲了也听不懂。 皇后却突然跟魇住了一样,嘴里反复念叨:“农耕,战争,盛世,人丁……” 一边向甬道上缓缓移步,看样子是打算回寝宫。 烟芜站在原地凝望那个孤单背影,真心希望皇后能放宽胸襟,若一味向男人索取宠爱,会活得很辛苦。 皇后回到宫中,痴痴呆呆,叫唤也不应,将宫人都吓坏了。最后,大宫女不得不将皇上请过来。 皇上刚进来时还觉困惑。“皇后不是跟卜算子在一起吗,卜算子人呢?” 宫女们纷纷跪地,惊慌不已:“皇后先前在御花园同卜算子说话,让我们下去。后来,后来皇后娘娘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来,奴婢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皇上撇开疑惑,轻轻摇晃皇后的肩膀,唤道:“梓童,梓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皇后慢慢转过脸,如梦初醒。“皇上,你来了,臣妾盼你好久了。” 皇上见她恢复正常,令道:“都下去吧。” 皇后丝毫没察觉宫人的动静,凝视皇上的眼神深情如故,光洁如鸡蛋壳的脸庞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梓童,可是身子哪里不适?” 皇后摇摇头,浅笑嫣然。 皇上低声道:“你将朕吓了一跳。给朕说说,方才怎么失魂落魄的?” 皇后目中含泪,柔情婉转。“皇上,您是不是想成为唐宗宋祖那样的圣明之君?” 皇上愣住了,梓童怎会突然问起这个,她一向只爱作画吟诗等风雅之事。 “皇上,臣妾悟了,臣妾愧对皇上。” “梓童,你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卜算子说了什么?” 皇后摇头。“卜算子点醒了臣妾。皇上是圣明之主,我也该做长孙皇后那样的贤德女子,才配称得上一国之母。过去,臣妾总是多愁,又爱耍小性子,惹皇上烦心了。” 皇上不知道卜算子究竟说了什么,但眼见皇后如此识大体又柔情似水,心下自然欢喜。 这晚,皇上便直接宿在广仪宫了。 而皇后,对那一番嫡庶论记忆尤深。一个小姑娘都能跳出家长里短儿女情长,自己这个国母怎可落后太远呢。 同时亦觉皇上慧眼。有这样的人辅佐皇上,皇上的担子才能减轻,陪伴她的时间才能多些。 皇后一念放开,精神亦随之爽朗百倍。 烟芜出宫后就筹备更换院子的事。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到时候天寒地冻忌讳又多,更不好挪动。将想法跟老太君一说,老太君没有异议。 主要就是两点,傅烟芜带着馨儿搬到合欢苑,珠二叔跟秦彻住进琉璃院。明月继续留在琉璃院,以秦彻的身手,保护明月不成问题。 这样,明月跟馨儿能隔远点,日常也好保持距离;再者,明月跟她住在一个院子也多有不便。 这样的安排,秦彻听了格外满意。 傅烟芜的丫鬟多,加上丫鬟们练字的书桌、屏风、妆奁箱笼等物事,彻底搬完需要好几天。 也许是要离开这个住了许久的地方,过了子时,傅烟芜依旧没有睡意。脖颈上的璎珞,叫她硌得慌。 师父说这个东西不能离身,她连沐浴都没取下来过。但是,今晚,璎珞硌得她根本睡不着。 莫名心烦气躁,也不知道为什么。 烟芜狠狠心,将璎珞取下来放到枕头边,数了会绵羊,慢慢进入梦乡。 万籁俱寂的西园,一个婆子出去解手,看到远处一团亮光。解完手出来,那亮光还在。婆子很是好奇,便顺着亮光走去,走着走着发现竟然到了琉璃院外边。 婆子揉了揉眼,只见一间屋子顶光芒万丈,如佛光普照。婆子吓得跪倒在地,口中直念阿弥陀佛。亮光久久不散,婆子才怕怕地回了自己屋,叫嚷着菩萨显灵。 傅烟芜睡得香甜,突然感觉被人捂住口,吓得须臾张开眼。一看是秦彻,心才定下来。 她这会正带着起床气,直坐起身,不悦地盯住秦彻,像是质问他大半夜搞什么鬼。 秦彻不禁好笑,这丫头,难得耍次脾气。其实,偶尔生生气还蛮可爱。 烟芜恨不得翻白眼,他这会摸进她房中是发呆来了。于是,狠狠掐了下他胳膊肉。 秦彻忍住痛,小声道:“你出去看看。” 烟芜披上件袍子,朝院中走去。一到门边就感觉到不对劲,院中亮如白昼。抬起头,屋顶镶了一层金边芒刺。烟芜心脏砰砰直跳,这金灿灿的光芒,可以闪瞎她的双眼了。 二话不说奔入卧室,将璎珞戴上颈项。再出去一瞅,光芒果然消失了。 烟芜捂着胸口,后怕不已,难怪师父不让她取。这要是叫人知道了,得招多少祸端,小命估计得没了。 秦彻思索着屋顶前后的变化,跟着烟芜进了卧室,点亮一盏灯。 烟芜用目光问他:你怎么进来了? 秦彻拔下竹刀笔,写道:你觉得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烟芜顿时明白他的苦心,这会太安静,说话极容易被听到。 写道:师父说璎珞不能取,方才我实在不舒服就取下来了。 秦彻写道:是璎珞的光芒? 烟芜点点头。 “不,不是璎珞,是你发出的光。” 秦彻这一句话极轻,如同在对烟芜耳语。 傅烟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觉得秦彻说的是对的。璎珞不仅是她的法器,应该还有一项用途,就是用来掩盖她的光芒。师父说过,她的身体就像一个装满灵气的瓶子,肉身自成灵体,所以才能用自身占卜。 对,就是这样,还好发现得早。 秦彻望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轻声道:“睡吧。” 待烟芜彻底睡着,秦彻才离开。 屏风后头的拂尘悄悄翻了个白眼,心道:真以为我是猪啊,原来装睡也挺辛苦的。(未完待续。) ------------ 134 余如意回梧州 王家禁地。(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国公府老公爷王钦扶着一位眼皮耷拉嘴唇歪斜的老人,慢慢回到卧室。 “看到了吗?那是卜门的宝物……比那颗大东珠还要宝贝……千万倍不止。你……去把它弄出来。” 说话之人就是王以安口中的王家族老.听声音有些尖细,雌雄莫辩。加上他说话气若游丝,语速极慢,听起来像个老太太。 “老祖宗,那是卜算子,如何能取她的东西。” 族老的声音低沉暗哑。“蠢货,卜算子算什么……卜算子一样有……生老病死。多派一些死士,再找上一群……盗匪,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难道还能躲得过。” 族老讲话越来越慢,好似耗尽气力一般。休息了许久,指了指边上一个傻姑,“事成后,让傻姑带他们出去躲一阵。” 傻姑是跟族老一起来王家的,平日除了干活,一句话不会说。 王钦瞟了眼她懵懂无知的模样,躬身道:“都听族老的。晚辈这就去安排。” 族老尽力撑着沉重的眼皮,一字一句道:“回头……让沁儿……来看我。” “是,老祖宗。” 王钦随后亲自交代周荀去安排,盗匪要多找一些,国公府的死士作为后备。任务目标,就是傅烟芜跟她的璎珞。 ***** 湛王妃看着梧州送来的书信,忧心忡忡。母亲生病了,得了心弱气虚之症。信上说已经病了小半年,这两个月有加重的迹象,让她回去瞧瞧。 那就定是很严重了。 想到这么多年都未回梧州看看母亲,湛王妃心中甚为愧疚,打算等王爷回来同他说,自己要回去探病。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等了足足一整日,也没见到湛王爷的身影。中间,袁大夫送来一盒聚气丹,湛王妃随手搁到一旁。 将近夜半,湛王爷才酩酊大醉地回来,口中时不时叫唤王妃的闺名。 见他人事不省,湛王妃也没法同他商议。想到白天那盒聚气丹,便将丹药收入妆奁中。 隔日,湛王妃同王爷禀报。“妾身数年未见母亲了,如今母亲沉珂许久,妾身打算回去看看。” 湛王爷犹疑片刻,道:“嗯,等芝儿的身体恢复,半月之后动身,你也好多准备些节礼。” 王妃嫣然一笑,王爷心里果然还是有她的,思虑比她还周全。 这么多年不回去,岂不就是要准备好各种各样的礼物,叔伯亲戚家都添了不少人。估计还得在梧州过年,年货也得一并送了。 想到可以回娘家,湛王妃乐不可支地打算起来。长辈、表亲、从前相熟的姐妹、小孩子,礼物是一个不能少的,不晓得得装几个马车才够呢。 “岳母是什么症候?” 湛王妃将家书递了过去。 “那我让袁大夫跟你一同回去,袁大夫的聚气丹该是对症的。” 湛王妃顿感融融暖意。“昨日袁大夫送了一盒聚气丹过来,妾身正想说带回梧州去呢。” 王爷立道:“那盒先交予我,我让袁大夫多做些带过去便是。” 湛王妃慢吞吞从妆奁中取出檀木盒,心生疑窦。这聚气丹莫非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回梧州时间长,估计过完年才回京,湛王妃隔天便递帖子进宫,拜别太后跟皇后。 先去的福寿宫。 太后也是梧州人,对她这趟回乡甚是在意。林林总总交代了不少,特别是让她到梧州多走走,顺道去余家瞧瞧,回来好将梧州的变化讲给太后老人家听。 湛王妃能感觉到,太后一字一句间对家乡格外思念。可是这么多年,太后从未回去省亲过。 从前先皇在时,不喜外戚势盛,余家一直被压着。到了皇上亲政后登基,余家出了一个西南卫大将军余铁成,又出了一个辽东卫大将军余永,皆为边关重将。这十几年来,太后母家的势力便不容小觑。可惜,余铁成不长进,白白将大将军拱手让人,还败坏了余家的名声。自此,太后对余家人疏远了很多,想来也是失望所致。 叩谢完太后,湛王妃又去到广仪宫。 皇后娘娘比起前几次见,气色好了许多,心情看着也好,穿着打扮亦明**人。 “皇后娘娘金安。”湛王妃暗自纳罕。 皇后一抬手:“快起吧,咱俩之间还行什么大礼。” 皇后袖口一抖,湛王妃抬眼看见皓腕上一圈南红珠串。小珠子细细密密,红得分外惹眼。 湛王妃掩住心中狐疑,笑着问道:“这手串真是好看,平日没见娘娘戴出来呢。” 皇后看着身边的大宫女。宫女会意道:“娘娘忘记了,这是皇上三年前赏下来的。说您就喜欢红珊瑚红玛瑙,刚好湛王爷从南方弄到这个献上来,便收到宫里了。” 皇后略惊:“这是湛王爷献上来的,还真是巧了。皇上真会借花献佛。” 湛王妃的目光仍落在那手链上。 皇后笑道:“看来是缘分。这手串你要是喜欢我便送还给你,整好祝你们夫妻和顺。” 二话不说,摘下手串塞进湛王妃掌心。 湛王妃望着红红的密实珠子,五味杂陈。 这手串真是她中意的。 那时,王爷带回府里的一盒珠宝,她独独挑中这样。因为这红色小珠形似相思豆。 诗人曾用诗句描述相思豆,“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觉得这串手链可以寄予她的心情,头一次向王爷索要。谁知道,王爷说是帮皇上寻摸的,要呈送上去。那时,她还颇为遗憾,后来时间久了才淡忘此事。 结果,皇上又赏给了皇后。 湛王妃忽然有些惆怅,皇上跟皇后才算夫妻和顺吧,真叫人羡慕。走的时候,除了手串,皇后娘娘还赏了湛王妃一根上好的人参,外加几匹新进宫的雪花缎子。这缎**里总共也没多少。 抱住赏赐的是下人,湛王妃却觉得自己手腕沉甸甸的,心中也不轻省。 马车载着湛王妃满腹愁绪回到湛王府。 “将东西拿给管家入库,你们都忙去吧,不用跟着了。” 她摒开下人,独自往院中走去。听到邹继的声音,以为他在与王爷说话,忽地生起好奇之心,悄悄弯到柱子后面。 可惜,不是王爷。 “袁先生,敢问您师从何处?” “贫道的师父无名无姓,故不知如何回答。” “我看袁先生不仅精通医理和炼丹之术,对阴阳五行之法好似也有见地。故一时好奇,还请见谅。” 两人接下来的对话高深莫测,听得湛王妃云里雾里,不久后自行离去。回了房,便取下南红手串,搁进妆奁中。(未完待续。) ------------ 135 乌合之众 国公府周荀离京三日,寻了些流民乞丐放话,说安平侯府有稀世珍宝。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这放话也是有讲究的,可不是到集市上喊一嗓子,也不是到茶楼里抖包袱,而是要找“引子”。小乞丐都是专门被带到附近有土匪出没的村落里,借乞讨之名散播消息。完成任务后再送回城里,大吃大喝。 成群的贼匪一般占山为王,以团队形式活动。 那些被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多喜独来独往,没活的时候潜伏在小村落之中。 就这样,一个诱饵,钩起了几十颗同样蠢蠢欲动的心。 周荀觉得这些小乞丐好用,也不想惹出事端,就留了他们的小命。走的时候,还被乞丐们唤作“大善人”。 傅烟芜不知道一场大祸将至,依旧忙着搬家。用了三四日功夫,总算差不离安顿下来。 搬家是个大工程,每个主子都有一堆家什,府里的小厮婆子都累得够呛,忙活完就各自歇息了。 丑时中,侯府漆黑一片,西边的佛堂有了动静。 两个蒙面人翻过安平侯府的西院墙,见佛堂还有灯火,便悄无声息摸了进去。 一个蒙面人跳到常姨奶奶身后,捂住她的嘴:“三小姐住在哪里,想活命就乖乖带我们去。” 荔枝听见动静从后面跑出来,刚想出手,被常氏用眼神制止。她假装害怕,喏喏道:“别伤害主子,我这就带你们去。” 一个黑衣人将常氏一掌击晕,示意荔枝带路。 荔枝领着人往琉璃院的方向走,一边耳听六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起码有四五十人。 心道,这些人究竟什么来路,不像是寻常盗匪。不过,既然是冲着傅烟芜去,那就碍不着她们什么事。 “各位好汉,前面就是琉璃院了,三小姐就住在里面,求你们饶了我吧。” “再出声割了你的舌头,你乖乖带我们到三小姐房间就放了你。” 荔枝眼珠一转,看来这帮贼匪并不想闹出大动静。 到了琉璃院门口,荔枝瘫软在地上。“求你们了,奴婢不能进去的。进了院子直走,三小姐就住在最大的那间屋子,门口挂着水晶帘。” 黑衣人又是一掌,将荔枝劈晕了扔进草丛中。今晚主要是取东西,不宜节外生枝。 这两个为首的是死士,其中一个便是周洪,死士们的领头人,也是今晚活动的总指挥。后面那些却是寻常盗匪,武功并不算多高明。 周洪想到周大人的交代,看向身后:“听见了吗?进去找东西,我在这等着你们。” 后面那群人眼里迸射出贪婪的光芒。如今十一月中了,做一票大的好过年。 这帮乌合之众蹑手蹑脚前行,心情却激动无比。 金主开出的价钱实在太好,铤而走险也值得。 到了院门外,他们并未一窝蜂涌进去,而是按先前计划好的生熟打乱分了四波队伍。也是为了防止有人生出异心。 第一拨人里又派了个偷鸡摸狗的打前锋,其他人则候在荔枝说的最大那间屋子外边。 都是出来混的人,没有人是傻子。一千两银子,要看有没有命花。 前锋真是个身经百战的梁上君子。拔刀、划拨、撬开、钻入门缝,又从怀里摸出两把稻草塞入门下。门从里面被打开,没有半点声响。 又有两人跳上屋顶,将几间房都丢了迷烟筒。 准备工作完毕,第一拨人陆续进了明间。 院子大门口还有三拨人等着。这些人各有各的路数,自然,也各有各的想法。 “老大,你说那是什么宝贝,值这么多钱。咱们这么多人,一人一千两银子,加起来上万两了。” 有人动起了心思,若是能将那宝贝弄到手,一千两银子又算什么。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少打歪心思,外边那些人的功夫,哼……” 众人有些忐忑。这样的勾当,那些人自己为何不来,万一事成后杀人灭口怎么办。 一时,杯弓蛇影各怀鬼胎。 三拨人纷纷散开,各自找了隐蔽处躲藏。有人跳上屋顶,有人躲进南瓜田,还有人身影没入墙角。 里面的人估计迷烟差不多起效,准备动起来了。 看见那透亮欲滴一动就响的水晶帘子,打头的也没胆怯,手直直探入帘子中间。一努嘴,两边的同伙动作如风,一左一右各捏住两边,水晶珠帘纹丝不动。 静夜依旧是静夜,夜凉如水。 三人一齐进了主卧室。窗户边洒进来一片月光,隐约可照亮室内,他们便没有点灯。 听说这是三小姐的卧室,可是,床上躺着的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 三人面面相觑。 “先撤。” 刚转身掀开帘子,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门边,外头接应的人已全部躺在地下。 三人心底暗叫不好,这是个高手,无声无息就杀了外面的人。 可哪里能逃,秦彻的功夫抓他们比抓兔子还轻松,三下五除二便将三人打趴下。 秦彻掌风一挥,明间的灯就亮了。他扯下其中一人的面巾,冷冷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的就是想偷点银子花,我家中尚有老小妻儿,不得已才干这勾当的……” 话未说完,秦彻一脚踹向此人胸口,此人涎着的笑脸瞬间定格,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碎了,疼得直在地上打滚。 另外两个更觉不妙,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那只能招了。 “我们是来找宝贝的。那人说只要找到宝贝,就给我们一人一千两。” 秦彻霎时一口恶气涌上。若今晚还是烟儿住在这里,岂不是要被这帮人夜闯闺房。 该死,真该死。 “那人是谁?” “不知道,蒙着面的,只说三小姐脖子上戴着一串宝物。” 秦彻一想到这帮人是冲着傅烟芜来的,难持往日镇静,三刀将这群贼匪送去阎王殿。 而后,到几个房间瞧了瞧,明月跟珠二叔已被迷晕,心中更是担忧烟芜。 秦彻跳过院墙,朝合欢苑疾奔。此时方觉得,两个院子隔得实在太远了。 他后悔起方才的冲动。不该将他们全部杀掉的,都没审问今晚突袭侯府的究竟有多少人。 若是此时有宵小冲进合欢苑…… 秦彻使出浑身力气,再次轻点足尖腾空飞起。(未完待续。) ------------ 136 血洗侯府 此时,佛堂里的常姨奶奶早就醒来,半天都没等到荔枝回去,心觉不对。[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用南诏话说道:“哥哥,眼下形势不明,我们出府暂避一段。” 哑奴这次没有反驳。他这么多年不肯离开侯府,都是为了在祠堂里勘破大丰八字占卜的奥秘,希望能将八字诡道跟巫家的秘术结合起来,自创法门,以破解大丰的国运。 大丰的国运,系在傅家三小姐身上,可是三小姐的命数,他始终不能看清。 而今晚,安平侯府有大难了。就看看那位三小姐有什么本事吧。 常氏将象牙戴到脖子上,又简单拿了几样东西,扶着哥哥进入地道。 …… 漫天火光映红天空,仆人们东奔西顾,到处可闻鬼哭狼嚎。 一柄大刀砍上秦彻的肩膀,鲜血迸射。 啊……傅烟芜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秦彻,秦彻要出事。 烟芜翻身下床,走到屏风后面,拂尘就在对面的榻上,安睡如常。 不禁嘘了一口气。是做梦。 刚想回去躺下,忽觉不对。这么久不做梦,她快忘记噩梦会成真了。 秦彻定是有危险。是即将发生的事。 烟芜不敢犹疑,三两下穿好衣物。 “小姐,怎么了?”拂尘习武之后,睡觉也轻,很快醒过来。 烟芜想,自己的小短腿肯定比不上拂尘,写道:你去瞧瞧秦东家。我随后就来。 拂尘刚走到亭子,正好碰上秦彻,于是原路返回。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一边嘟囔:“小姐跟秦东家还真是心有灵犀。”然后,打了个哈欠。 秦彻面容冷肃:“你主子没事吧?” “没事啊,小姐还担心你有事,让我去瞧瞧你。” 秦彻悬起的心落回原处。 傅烟芜已经从卧室走了出来,似在询问他怎么大半夜过来了。 “方才我杀了几个小贼,怕你这边有事。” 烟芜凝住眉,她的梦应该是某种预兆才对。秦彻杀了几个人,现在平安无事,那梦里为什么会被人砍了一刀。 秦彻继续道:“那群贼是冲着你的璎珞来的,让崔嬷嬷和拂尘最近注意点,只怕还有风波。” 忽然,秦彻灵光一闪。“不好,后面还有人。拂尘,打起精神。” 秦彻转身朝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傅烟芜立时反应过来,侯府被夜袭了。 不光是琉璃院合欢苑要看好,还有祖母姨娘那边。 想写字,手却不听使唤,握住竹刀拼命颤抖。 烟芜第一次这么恨自己是个哑巴,关键时刻真是太掉链子了。 她狠狠咬了下嘴唇,用力写道:你去将雨霖轩的人带过来,保护好所有人。让崔嬷嬷去松鹤堂,快。 拂尘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两个主子的紧张感染到,转身出了门。 琉璃院外的三拨人一直等不到消息,周洪不打算再等。 进去一看,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十具尸体。 “三哥。” “小一。” …… 贼匪们纷纷扑到尸体上,各家哭各家兄弟。 一个汉子揭下面罩,看向周洪怒道:“他娘的,不是说没有硬骨头吗,没有硬骨头能一下杀这么多人。” 硬骨头是道上的行话,意思是高手。 周洪耸起眉毛,双目森寒。进屋一转,两间房里面的人都中了迷烟,一个中年白眉汉子,一个小公子。 很明显,那个丫鬟的信息有误。三小姐没有住在这里,这帮人反而让那根硬骨头一刀切了。 想到周荀的交代,千方百计也要取到璎珞,周洪眯起眼:“去给你们的兄弟报仇吧,一间房一间房杀,杀光为止。” 贼匪们先是愣住,片刻后群情振奋。这可是侯府啊,这人居然敢下这样的命令,那个后面的老板,莫非比侯爷的身份还高。 不管是谁,反正今晚放开了杀就对了。 贼匪们转身出了琉璃院,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开杀戒。 离琉璃院最近的,就是松鹤堂。这帮乌合之众走到园子里的十字路口,决定兵分三路。 人员再一次重新分配,这个山重回这山,那个寨聚回那寨,还有几路零星的人马单组一队。三拨人各选一条路,各取各财,互不干扰。 周洪则是吹了一声长哨子,府外的二十个死士接到命令,翻身进了墙内。 傅烟芜正走在路上,听到尖锐的哨声,大感不妙。这是在召唤同伴。 怎么办,不知道夜袭侯府的究竟有多少人。 烟芜愣在原处,耳间听到松鹤堂那边丫鬟的喊声:“有贼子啊,快……” 丫鬟分明是想叫人,可话都没说完。 烟芜心急如焚。为了一串璎珞,这些人竟然要血洗侯府。 怎么办,怎么能将所有人吸引到这边来。府里除了拂尘秦彻,二房三房其他人都没有半点武功。 “咚――咚――”有人敲响了一面锣。锣声在这危夜里绵延回响,就好像敲响了战鼓。 烟芜心头一喜,太好了。 回头一看,竟然是胡姨娘在雨霖轩外敲锣,接着有丫鬟手持铁盆,还有檀香,将唱歌用的奏乐皮鼓都打了起来。 烟芜福至心灵,一边向西边跑,一边取下颈项的璎珞。雨霖轩外的人都目瞪口呆,然后继续更加用力地敲锣打鼓。 烟芜的心脏猛跳,东园有崔嬷嬷跟拂尘一人看一处,问题不大。主要是西园,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子仆人。 烟芜跳进花丛,想抄近道去二房三房那边。荆棘木刺,将她的衣服撕拉出一道道破口子。 “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贼匪们停下脚步,目中所见就是几百颗颗行走的夜明珠,金光闪闪。 “是不是金山啊?但是金山怎么会长脚呢?” “是那个宝贝,哈哈,老子们要发了。兄弟们,上。” 贼匪们一齐向亮光处跑去。快快快,就要摸到那金山了。 璎珞没有屋顶的遮蔽,光芒比上一次还要夺目诱人。 一个胆小的直接跪倒在地上:“菩萨饶命,饶命,小人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那帮人这才看清楚,一个女子手持璎珞,身上佛光普照,宛如画中人走出来。(未完待续。) ------------ 137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一个人狠狠踢了跪地之人一脚,喝道:“没出息的东西,这就吓得屁滚尿流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她会发光不过是因为手里的宝贝,将那宝贝抢到手,你也能发光。” 随即三十多个人聚拢在一起,朝烟芜步步紧逼。 傅烟芜脑中轰轰作响,没有秦彻跟拂尘的武力值,她就是个渣渣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跳到烟芜跟前,如神祇降临。“小姐,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自从上次三小姐被莫名毒哑,拂尘就发下誓言,绝不让小姐独自涉险。 方才,她已经让崔嬷嬷将雨霖轩、合欢苑的人都带到松鹤堂。以崔嬷嬷的功夫,对付几个毛贼不在话下。至于她,肯定是要保护小姐的。 烟芜眼眶微热,真好,她的这些丫鬟们都能独当一面了。即使是不会武功的,面对敌人,也在做力所能及的抗争。而会武功的,更是叫她说不出的放心。 泪眼朦胧中,高矮胖瘦子,一个接一个倒下。 拂尘解决完这堆人,烟芜让她将二房三房的人都带到松鹤堂,以便节省资源。 将府里所有人集中到一起,只用留一个人保护,崔嬷嬷跟拂尘就可以腾出另一个去帮秦彻。 拂尘到翠园的时候,二房闯进去一个浑水摸鱼偷财物的,被拂尘一脚踢飞。 三房那边倒是冲进去两个贼眉鼠眼的,不过都已经被制服。 三房院子小,人住得密集,加上方才敲锣打鼓的响动,众人都醒着。三老爷是庶子出生,跑腿干活都是常有,因此还有把子力气。[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眼见人齐了,拂尘虽然不乐意留在松鹤堂,但也自知自己的身手比不上崔嬷嬷,道:“嬷嬷,定要保护好小姐啊。” 松鹤堂人满为患,颜欢一直沉默不语。二少爷傅柏松受了点轻伤,暂时安顿在外间。傅曼华叫牡丹给他上了点金创药。 老太君让曼幽曼娴这些小姐们移进里屋,铃铛檀香指挥小丫鬟们帮忙。有人调度,屋里便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傅曼娴被扶到软榻上躺着,呼吸急促。她受到惊吓,已硬撑了许久。 游馨儿熟知她的毛病,将薄荷香囊放到她鼻子底下,让她狠吸一口气。 傅曼纾问道:“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人要趁夜偷袭?” 她的眼睛直盯着烟芜,直觉告诉她这事跟傅烟芜脱不了干系。 老太君一拄拐杖。“好了好了,这事回头再说。赶紧都将自己屋里的人点点,看还有没有少的。” 烟芜顾不得同祖母依依惜别,跟着崔嬷嬷急匆匆转了身。梦里出现过一把大刀,秦彻那边估计会有麻烦。 此时的秦彻,正与周洪对峙。 五名死士已经将秦彻围成圈。 周洪冷眼看着圈中那个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从白云寺救走不念大师的就是他。 五把长剑刺向中间,秦彻纵身一跃,踩到剑尖之上。一个螺旋踢,将五人踢了个鼻青脸肿。接着凌空翻了个筋斗,落到一人背后,一箭穿心。 然后拔剑,剑花飞舞,血色遮眼,四个人渐次倒地。 周洪睁大如猫头鹰的双目,做了个手势。剩下十五人提剑向秦彻冲去。 两边杀红了眼,只闻寒铁碰撞之声。一时刀光剑影,惊心动魄。 傅烟芜在门口清楚望见院内情景,不敢发出丝毫响动,以免被捉住,反倒让秦彻分心。 里面打得昏天黑地,胜负难分。 这是十五个死士,不是十五个贼寇。每个死士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秦彻这会显得略有些吃力了。 崔嬷嬷不禁急了,取出雪花卫暗卫的信号弹射入空中。“嗤——” 声音惊动了周洪。周洪回头,看清了傅烟芜,以及她脖子上的璎珞。 他猛然就想起了那次罗汉庙的情景。傅烟芜坐在佛龛上冒充菩萨,硬生生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脱。说起来都是奇耻大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从国公府的死士手上救走两个身受重伤的人。 她也是仇人。 周洪第二次吹响口哨。方才婆子放的那道烟火是在叫人,必须速战速决了。 傅烟芜瞠目欲裂,居然还有一波人马在外面。国公府非得置她于死地不可吗? 惊诧间,周洪的身影向她奔来。崔嬷嬷飞身上前,拦住他的步伐,刀剑铮铮铛铛。 崔嬷嬷显然不是那人的对手,只能抵挡三四十招。 秦彻已然听见这边响动,一剑使出八成力气,三名死士的脖子均被放了血。 可这也是险招,秦彻将自己的肚腹亮给了敌人。 一把剑直直刺过来。秦彻的剑尖尚在敌人的脖子上没有拔出。他以剑为依托,脚踢住身后之人,身子横在空中,用肉身搭出一架梯子。 一个死士正欲拦腰一剑劈下去,秦彻已抓住间隙,飞至傅烟芜身边。然后抱住她,凌空落到门边,吼道:“进去,不许出来。” 秦彻又转身投入战斗。烟芜紧咬下唇,只恨自己在刀剑前素手无策。 “芜儿。” 傅珠掀开水晶帘子,揉着眼睛出来。“外边好吵啊,我都睡不着了。” 烟芜冲上前拉住珠二叔的手,拼命做着口型:火,火。 傅珠摸着脑袋,摇摇头。“芜儿,听不见。” 烟芜急得快跳脚,只好指着他的手。傅珠依旧不明白。 可当死士的剑尖逼向二人,傅珠瞬间就明白了。他本能地伸手一挡,双手立刻飘起火苗。 死士被吓得退后两步。不对,是被惊得。 周洪召来的第二波死士也赶到了。敌弱我强,周洪眼里闪动一丝喜悦。 这次老公爷放出府里所有的死士,不问代价,要的只有那件东西。 听说,国公府最开始有一支五百人的私兵。后来朝廷屡次查禁,到这一朝变成一百死士,经过不断耗损剩下最后五十个。老公爷愿意出动最后所有私兵,那表示对璎珞是志在必得。 现在还剩三十多个死士,对付一帮老弱残兵会有问题吗。 他恶狠狠盯住傅烟芜,再一次朝她袭去。 但只要他靠近,傅珠就用火挡他,周洪竟然近不得傅烟芜的身。 僵持了一会,周洪看出来了,傅珠手里的火不过是有些唬人,杀伤力却并不大。 他退后一丈多,从怀里掏出一把特制的小弩,直直射向傅珠。 烟芜见他退后,刚刚松了些心神,对飞过来的箭头自然闪避不及。说时迟那时快,烟芜推了珠二叔一下,但是箭头仍旧射中他右臂。 烟芜看了看那箭头,心中更是忧惧。这跟罗汉庙里秦彻曾经中过的暗箭一模一样。 抬眼望去,秦彻还在包围圈里以寡敌众,一身罗袍破了数十道口子,一时绝望无比。 她还没改变历史的走向,还没有跟秦彻表明心意,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做。 今晚,就得死在这了吗?(未完待续。) ------------ 138 火光驱我寒 傅珠右上边袖子渐渐渗透出血迹,血是黑色的,就是中了跟秦彻一样的毒。80电子书wWw.80txt.com 疼痛让他的面容扭曲。他感觉到身体里面又麻又痒,好像什么东西在血管里爬。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傅珠难受得龇牙咧嘴,猛地大吼一声,“啊――”。 这一声吼叫惊天动地。那群死士中有几人回过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若木鸡。 秦彻抓住机会,一剑划破两人的喉管。然后,跟杀进来的周洪正面交锋。 他不敢回头看,但他知道定是出现什么异象,喘了口气且战且退。 崔嬷嬷捂住伤口大声叫道:“主子,快进来。” 秦彻使出一招天女散花,乱了敌人视线,然后纵身向后一跳,差点踩进火里。 烟芜激动地伸手拽了他一把,秦彻猛地一看,丢迷烟的那帮毛贼连人带衣服烧起来了,加上扔进去的树枝白纸,门口就有了一道天然的火墙。那帮人想进来就得尝尝火烧的滋味。 秦彻隔着大火同周洪俩俩相望。 这熊熊大火怎么也能抵挡上一两柱香的时间,到时候,雪花卫差不多能赶到了。 大火越来越高,几乎要烧到门槛了。秦彻放下手中的宝剑,拖着傅珠往屋里去。刚一抬头,发现右边厢房还有个人,手持大刀朝烟芜后背砍去。 不及思索,秦彻飞身撞向傅烟芜,刀刃径直落入他肩膀,鲜血四溅。 烟芜转过头,唇角的笑意还未收起,只看到血色弥漫。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咚”,那贼人重重倒在地上。 傅烟芜双眼通红,拾起地上的剑直直插入那人胸膛。确认他彻底死了,立即跑进卧室找金疮药。 没有,格屉没有;柜子没有,床边的箱笼也没有…… 烟芜想起自己的东西都搬到合欢苑了,心痛如绞瘫坐到地上。 宁平二叔崔嬷嬷都受了伤,都是为了保护她这个不懂武功的。 想到秦彻肩上的大刀,她不敢继续自责,火急火燎冲回明间,将自己的贴身香囊系到秦彻腰上。 不怕,有福灵可以保佑宁平,不会有事的。只要再撑一会,再撑一会会。 大火已经烧到两边的柱子,还有柱子边上的铁线蕨。铁线蕨内含有大量水分,顷刻便烧出阵阵浓烟。 当一道烟火在天空迸射开,周洪喊道:“撤。” 剩下不到十五个暗卫,连同周洪一起,迅速投身在夜色中。 暮年暮影终于赶到了。院子里一派激战后的景象,惨不忍睹,尸体烧焦的气味混合着植物气息从大火里蹿出,熏得人几近呕吐。 暮影大喊一声:“主子。” 过了半天,才听到崔嬷嬷答应了一声。“先灭火吧,主子受伤了。” 愣怔着的傅烟芜如梦方醒,秦彻需要看大夫。颜欢,颜欢一定可以救他。 正要冲出火外,傅珠却在地上不住呻吟:“疼,疼。” 凝神细看,一条肥胖的血虫停留在珠二叔的伤口处,头部一颤一颤,好似在吸食什么。 烟芜不知道是不是该将血虫硬扯下来,纠结不已。 “小姐,小姐,你听到吗?”是拂尘的叫声。 拂尘身后跟着大理寺的人,一进来被吓了一大跳。这院子俨然成了半片废墟。尸体横七竖八,地上被烧得黑乎乎,还沾着些奇怪的粘稠液体。两根廊柱中间已经漆黑,呈摇摇欲坠之势。 大理寺卿杨胤一看这情形,心知明天京城又是一场风风雨雨。卜算子的家被强人夜袭,他这个主管洛京治安的首官,怕是难辞其咎。 忙指挥衙役:“速速灭火,先将里面的人救出来。” 衙役们就近到桥边打水,一时之间,整个安平侯府都动起来了。 颜欢跟游馨儿也赶到了琉璃院。馨儿一进去就紧紧抱住烟芜,口中只会叫:“姐姐,姐姐。” 颜欢看了看傅珠,没吱声。再看秦彻,脸色倏忽变了。 秦彻这伤有性命之忧。大刀还卡在他肩上。 傅烟芜想问点什么,却问不出来,心底很是丧气。这大刀,似乎穿透了秦彻的肩胛骨。 颜欢道:“别太担心,有你的香囊,不会有事的。” 他即便是卜术尽失,也能看出香囊不一般。但就算能保住一条命,秦彻也得吃一番大苦头。 “馨儿,将我做的止血粉全部倒出来。我一拔出刀,药粉就得撒上去,眼明手快,知道吗?” “馨儿明白,夫子动手吧。” 傅烟芜目不转睛盯着秦彻的脸。一切来得那么快,“咔擦”一声,鲜血直接迸射到傅烟芜的脸和头发上。那血,是温的。 烟芜在心底默念:宁平,你定要好好的。等我跟着拂尘学些防身的功夫,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游馨儿的手比烟芜想象中快。她怕疼却不怕血,眨眼之间秦彻的伤口就洒满止血粉。 血将药粉全部浸透。馨儿又撒上一包,血流如注转为小股流淌。 傅烟芜苍白的面色缓和几分。 一个人倚靠在厢房门边,望着明间里发生的一切。他手指紧紧抠住乌木门框,心中无尽羞惭。 其实,明月醒来有一会了。可是听到外边的刀剑哐当,他很害怕,便躲了一会。后来,又看到珠二叔引火抗敌,傅烟芜拖尸焚烧,还有秦彻用身体挡住那把大刀。 这一切都叫明月害怕,又羞惭。当时怎么没有出去帮忙呢,至少也可以丢些纸和木头到火里。 难怪师父以前不肯让他下山,原来山下真的有好多坏人。 明月继续抠剥门框,已从门框上刮下一小块木屑。 心中甚是忧虑,他们会不会骂他呢? 但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颜欢处理完秦彻的胳膊,又回头去看傅珠的伤口。见那鲜血变成红色,道:“他的毒解了,蛊虫也自动爬出来了。这血虫我弄走了。” 说完掏出个小竹筒,将血虫丢了进去。 馨儿不解。“夫子,这就是以毒攻毒吗?” “不是。蛊虫并不是毒,而是巫家专门豢养的特殊宠物,可以杀人亦可救人。看来,以后要研究下放血之法,今天就是一个成功的病例。(未完待续。) ------------ 139 咬人的鸟 烟芜听明白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是血引出了蛊虫,蛊虫喜欢停留在身体血液最多的部位。上次山竹被割破大动脉,身体里的血虫就全部爬出来了。 拂尘侧身看见明月站在旁边,唤道:“明月少爷,你没事吧?” 明月结结巴巴:“没,没事。你们受了伤,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拂尘不以为意:“明月少爷,你又不会武功,也不懂医术,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您要是有事,我们小姐才更不好受。” 明月似醍醐灌顶,对啊,拂尘说得极有道理。他若是受伤了,师妹才更要犯累。 他不再钻牛角尖,笑嘻嘻看向游馨儿:“馨儿,你也去歇着吧。” “多谢明月哥哥的关心,馨儿还要去看看祖母。” “那我也去看看老太君。” 游馨儿求助似地看了烟芜一眼,“我等姐姐一起。” 傅烟芜随即让人将秦彻抬进卧室。傅珠也没什么大碍,但也需要静养,便被抬到明月睡的那张床。 大理寺卿杨胤还在门口等着。“三小姐,火已经灭了,只是袭击侯府的凶手还要追查。不知道你这边是否能提供些线索。” 拂尘道:“小姐让奴婢转达,非常感谢大人今夜伸出援手。各位衙差忙活了半夜,都疲惫不堪,这会还是各自回去歇息。这里有些碎银子,请大人分给他们。” 杨胤没有接。自从那次登闻鼓之后,大理寺内的格局制度更改许多,不仅各区域分工明确,衙役出兵执勤也不敢再收银子。80电子书wWw.80txt.com尤其是,今晚他这个主官在这,更不便收了。 今晚过来安平侯府帮忙的,就是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夜间巡逻兵。 “大人无须多虑,这银子并不多,就是一点打赏罢了。小姐说值夜的兵士比白天更加辛苦,既然他们为洛京的安宁付出劳力,得些奖赏也很是应该。” 既然是打赏,那便无碍了。杨胤将银子递给旁边的寺丞,然后拱手告别:“那老夫却之不恭了。三小姐就早些歇息,老夫明日再过来。” 拂尘立道:“大人,明日朝堂上见吧。” “好,老夫告辞了。”杨胤带着人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看样子三小姐知道凶手是谁。明日一上朝堂,事情就能揭晓。 心里不由长叹,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杨胤走后,傅烟芜让各院清点人数,除了松鹤堂死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重伤,其他各院都安好。 折腾了大半夜,天眼看要亮了,众人各自回院子安歇。 傅烟芜在琉璃院中间打斗的地方,拾了几块死士衣服上掉下来的破布,试图入梦。 手在破布上按了半天,一块不行换另一块,却一直看不到那帮死士的藏身之处。 傅烟芜心道:莫非他们躲在一个设有禁制的地方。奇怪,国公府的死士铩羽而归,居然没有回国公府复命。 周洪带着剩下的死士,的确没有回国公府,而是跟着傻姑,到了洛京北边的芒荡山。 傻姑说话很少,来来去去就三个字:跟着我。 叫周洪意外的是,傻姑虽然是女子,但脚程竟然很快,赶起夜路来丝毫不显疲倦。 他们不断穿过树林和山坳,一路披荆斩棘。林子里根本不见光,还能听见猫头鹰的叫声,偶有一两只黄鼠狼从草丛里跳过。藏身之处乃是一座地宫,外边长满了四季常青的灌木跟藤蔓,也不知道傻姑是怎么辨别方向的。 傻姑将人带进来之后,又上去了。剩下这些死士,栖身于这幽冷异常的地方。生了一堆火。 死士们都受过特殊训练,心志比常人坚韧百倍,再恶劣的环境也见怪不怪。十多个人一言不发,继续维持着这座地宫的安静气氛。 “叮咚”,似乎能听到露水滴在岩壁的声音,或者是山泉。夜,更静了。 周洪有些犯愁,死了这么多人,都没能取回璎珞,回了国公府还不知道会怎样。 老公爷定是不会绕过他们的。 但,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想逃。因为,逃也逃不掉。逃得再远,那蚀骨穿心的疼痛还是逼着他们回去接受惩罚。就跟无法反抗的命运一样。 “笃――笃――”声音越来越近。 一名死士拔出剑:“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不对。” 更多死士拔出剑,准备迎战。但很快,他们将剑插回剑鞘。“笃笃”而来的是一只小鸟,用尖细的鸟喙在地上一啄一啄。 小鸟离他们越来越近,众人放下惯有的警惕。 “咦,这鸟居然没有眼睛。” 鸟儿跳上他的脚,接着跳上腿,然后跳上胳膊,顺着胳膊一啄一啄,蹭得他有些痒。 最后,鸟儿站到他的肩膀上,继续啄。 “啊――”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叫声怪异,是这些死士从来没听过的。 有人再次拔剑,寒光一闪的同时,一道血柱喷射出来。 众人凝神一看,方才那名死士的脖子上竟然破了一个洞,血从最初的喷射变成汩汩往外冒,跟泉眼一样。 每个人都难掩惊恐,手中的剑颤颤发抖。这鸟竟然是咬人的。 一个人开始持剑胡乱挥舞,剑快,鸟更快。 它抛却先前的悠然之姿,直直扎向那人颈动脉,仿佛知道那里就是人的生命线,那里每一下鼓动,都是生命最美妙的律动。 死士们使尽平生力气,也砍不中这鸟,反而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那些死去的人每个都睁着眼,似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会死在一只鸟嘴上。 就剩下周洪一个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覆盖住他的心脏,又从心脏涌向全身所有经脉。 他竟然连剑都举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被一只鸟放干。 地宫充满鲜血的味道。 鸟儿笃笃而去,地宫又恢复本来的沉寂。 傅烟芜再次被吓醒,看看花窗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很清楚,那些死士此刻已经死了,死于一只啄人鸟。 啄人鸟将这群死士全部放了血,这同那些被竹筒放血的婴儿何其相像。一样发生在地宫里,这两个梦里的地宫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地方呢? 傅烟芜穿戴起身,准备去打朝堂上的仗。(未完待续。) ------------ 140 初上金銮殿 秦彻身受重伤,安平侯府众人都成惊弓之鸟。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若不是秦彻、珠二叔、崔嬷嬷、拂尘这些人英勇抗敌,天亮的侯府可能会变成陳尸的义庄。 这个仇,怎么都不能算了。 傅烟芜自认为不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但这次国公府非要置她于死地,她便不能再有妇人之仁。 说起来,国公府是有前科的。那次在罗汉庙,他们就拼命追杀师父。杀人不成,又让傅仲德给自己下药,这次,已经是第三次。再不出手,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只是,可惜了国公府那些女眷,那么多夫人小姐。男人犯下错,受苦的却是女人和孩子。 百官纷沓而至,跨过门槛后均恭肃严整。 今天的早朝算是前所未有,卜算子带着婢女跪在殿外,不知为了哪般。 朝官们只暗自腹诽,没人发出一丝议论,但朝堂上的气氛能嗅出一两分端倪。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知晓今日有大事要发生。 皇上本就有些心事,来后看见傅烟芜跪地的身影,心情更加沉重。卜算子在早朝的金銮殿外跪着,要说的一定不是寻常事吧。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皇上没叫烟芜起身,径直看向下方。“众卿有事就奏吧。” 鸿胪寺卿拱手道:“禀皇上,云州传来邸报,南诏国有和亲之意,计划明年春天出使我朝。” 皇上不由露了分喜色。如今,西南边境互市贸易极为热闹,这可比过去一直打仗强多了。 “这南诏怎么好似变了一副脸孔,记得以前很是好战。转变这么大,其中会不会有诈?” “据西南卫的密报,南诏内部发生争斗。近一两年,主和派的势力大了许多。” “南诏过去总是一再挑衅,朕才想将他们打下来,让南诏成为附属国。若是他们真心想和亲,对边境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所言甚是。” 六部的事情奏完了,皇上点了个头,一个太监拔高嗓门喊道:“宣——傅三小姐进殿。” 烟芜带着拂尘冷然迈过门槛,走到殿中又跪下,手捧一张诉状。 今日,她是以傅家三小姐的身份来,所以必须下跪。皇上也知道这点,才将其他的事情先问完,再处理傅烟芜的事。 皇上看了眼小太监,小太监立即接过诉状捧了过去。 诉状上一共写了国公府王钦四条罪状。国公府暗中蓄养死士,触犯大丰律,乃明知故犯;国公府勾结贼匪,夜袭安平侯府,导致满府仓惶、秦护卫生死未卜;国公府曾派死士追杀不念大师,有傅烟芜跟秦护卫亲证。还有一条不算要紧又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就是昨夜近四十个贼匪毙命于安平侯府,等着刑部跟大理寺去认尸。 这封诉状是傅烟芜深思熟虑之后写的。 上一世国公府站队到湛王爷那边,谋反罪定;可这一世,湛王爷的谋反之心尚未付诸于行动,傅烟芜也不想将国公府跟谋反罪名扯上关系。谋反二字,实在牵连太广,稍有不慎就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至少,国公府的女眷跟湛王妃都是无辜的。 何况,皇上上次把江山弄丢,自己肯定也是有责任的。 皇上太心急,一心整顿吏治,又想从勋贵身上刮点油脂去填国库,没有把握好时机。当时内政不稳,外有强敌,皇上一意孤行动了权贵之家的奶酪,削爵夺赏不得人心,最后才会四面楚歌,率领的正义之师反而败给湛王爷。 但是这次就不一样了。平国公府自己撞上来,不抓住机会是傻子。不叫王钦脱层皮,怎么对得起秦彻一身的伤。 皇上看完纸上齐整有力的方块字,气得眼冒金星。“平国公府王钦何在?” 时公公小心翼翼道:“回禀皇上,王大人昨日就称病了。” 皇上一双怒目朝杨胤和刑部尚书射过去。“杨大人,李大人,你们看看这张诉状。” 杨胤道:“皇上,昨夜安平侯府确实遭到贼匪袭击,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傅家三小姐说是国公府,不知道可有凭据。” 拂尘道:“奴婢代小姐作答。昨晚有一名死士,是同秦护卫跟小姐的师父打过照面的。三年前,那名死士带人在白云寺追杀不念大师,被秦护卫救了……” 皇上打断拂尘的话:“好了,这件事不用凭据,朕早就知道。秦护卫是朕派去保护大师的。” 杨胤望了李大人一眼,低下头。 皇上早就知道,却还忍了王钦这么久,实在有忍性。不过,国公府乃仅存的三公之一,历史悠久,王家先祖曾经功勋卓著,王钦王敬在朝堂上的关系网又是盘根错节,不能不慎。 刑部尚书李大人问道:“那名死士出自国公府,这点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那帮死士自己说的。当时不念大师跟秦护卫都受重伤,小姐让他们藏在门口的草堆中,自己坐在佛龛上面。当时天色昏暗,那群追杀的人将罗汉庙当成观音庙,以为小姐原本就是庙里的观音塑像。他们自己在那嘀咕,说抓不到人没办法回国公府交代。” 拂尘说起此事时双眼奇亮,满脸都是与有荣焉之感。这样的办法其他人敢去试吗,只有她家小姐敢。 杨胤不禁赞道:“妙啊,这空城计,唱得好。三小姐真是女中豪杰,胆识过人。” 大臣们当中有心思活泛的,听得敬候对卜算子这般高看,纷纷开启歪歪送花模式。 朝堂上的节奏便有点不对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满是对傅烟芜的溢美之辞。连尚书令梅大人也附和道:“我朝能有如此不让须眉的卜算子,真是幸事。” 皇上心头松快了些,这个卜算子是他挑的,得了赞许他也跟着有光。 可是想到王钦犯下的那些事,怒气再次冲顶。“诸位爱卿,你们说该怎么处置这个王钦。朕看,就是斩了他也不冤枉。” 梅大人听得心里咯噔一下,然后阴沉沉看了傅烟芜一眼。这个三小姐,已经坏了他们多少事了。 几位侯爷相继进言。(未完待续。) ------------ 141 朝堂争议 “平国公府为大丰曾立下汗马功劳,此事还须谨慎而行。(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请皇上三思。” “国公爷王敬大人还在东北戍边,若是这时候处置老公爷,只怕影响到辽东卫的军心啊。” “皇上,此事仅凭傅家三小姐一人之言,实难作准。论理,三小姐作为苦主,不能自证自陈。需有其他的证人和供词,才可定王钦之罪。” 附议的朝臣越来越多。明话不敢说,毕竟王钦犯下的罪耸人听闻,但暗着都在为王钦说情。 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竟无一人敢正大光明站出来附议他,连御史大夫郑如龄都不曾发话。 眼见局势有些僵持,户部侍郎蒙央出列道:“皇上,为公平起见,臣奏请,将此事交给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三司共同决议。皇上不妨待三司会审完将结果报上来后再定。” 傅烟芜瞬间打起了精神。 这帮人心里怕极了吧。国公府一旦倒台,他们付出去的银子节礼人情都打了水漂,再也收不回来。还有最后发言的那个人,不简单。话语间不留缝隙,叫人无从反驳。 若按照常理,三品以上大员的案子,的确是需要三省六部一审再审,即便皇上做了决定,门下也有驳回之权。 出乎意料地是,皇上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蒙大人此言有理,但是这次,朕就想独断一回了。” 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皇上的意思是,他就要任性一回,你们拿我怎么办吧。[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都这么说了,下边的人还能怎么反驳。一场朝堂争论,最后以皇上一句话拍板告终。“杨大人,去平国公府好好搜搜,顺便帮朕瞧瞧,老公爷王钦到底是什么病。” 皇上一挥衣袖离去。他本来还想跟卜算子单独说几句,但一气闷,就顾不得心里那件事了。 接下来就是兵分两路,杨胤带着兵马司去国公府抄家,刑部的人跟傅烟芜回侯府认尸。 从金銮殿到宫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烟芜停下了脚步,杨胤和李大人都跟着驻足。 拂尘当着几人面问道:“杨大人,奴婢斗胆问一句,关于追查凶手,您后面有何打算?” 杨胤瞟了烟芜一眼,答道:“若是能找到剩下那批死士,三小姐的话就无人会怀疑。” 烟芜甚是感激,随即福了下身子。抬眼时,刚好瞧见薄王爷打一座桥边过去,看样子,是要去福寿宫。薄王爷身上那层若有似无的怨气,已经消失了。 烟芜放下心,薄王爷果然是沾染的王沁身上的怨气,王沁的怨灵已除,薄王爷便恢复如常。 烟芜收回视线,示意拂尘照她交代的继续说。 “杨大人,小姐说您追踪那批死士时,要与您一同去。” 杨胤踌躇片刻,朝廷是明令禁止武官世家蓄养私兵的。只要找到死士,再证明他们是出自平国公府,大臣们便没办法替王家说话了。“那老夫明日去侯府叫上三小姐,先告辞了。” 他要先回大理寺带上兵马司的人,然后再去国公府。追查那帮死士本可交给下官,但此事关系重大,他不亲自去不能放心。追凶宜早不宜迟,晚了很多痕迹都会消失,定在明日是最妥当的。 杨胤大步流星走了,剩下李大人跟在傅烟芜主仆身后。 李大人心中很是感慨,这位眉清目秀的傅家三小姐,每次一露面,大丰的朝堂就要动荡一番。 幸亏这对主仆走路生风,不然气氛就尴尬了。他跟个小姑娘实在无可搭话,也没有哪个闺中小姐能让刑部尚书因搭话发愁。 到了安平侯府那帮贼子的聚尸之处,李大人大吃一惊。三十具尸体整齐躺成三排,这么多强人,可以想见昨晚安平侯府激烈的战况。 当他揭下这些人的面罩,立刻认出来,有三人都是洛京附近通缉在逃的江洋大盗。 “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拂尘随口道:“我杀的。” 李大人彻底失语,这这这……吞了下口水,问道:“你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 拂尘斜了他一眼,反问道:“他们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还需要很多人吗?” 李大人心叹,好厉害,三小姐身边的丫鬟怎么个个了得。前有春喜勇敲登闻鼓,今有拂尘护主杀大盗。 瞟了眼李大人嘴都快合不上的表情,拂尘心中暗喜不已。她对小姐而言,也是个很很有用有用的人了吧。 接着,烟芜带李大人去看秦彻。 檀香莲花专门守在琉璃院外边,不让人随意进去。按照三小姐的意思,没人敢破坏案发现场。只要有眼睛的人,一看就能推测出昨晚的惊险。 李大人一路行去,琉璃院的庭院里简直就是阿鼻地狱,骨灰、草木灰、未烧尽的尸骨残骸混合着衣裳、绿植、碎纸片。游廊上的柱子扶手都被熏黑。此外,院子中还有二十几具死士尸体。 李大人强忍不适道:“三小姐吉人天相。” 烟芜淡笑,在门边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李大人刚踏进去,感觉被什么绊了一下,一看,还有具尸体。 这可真是够了。三小姐的意思他真的懂,将案发现场保护得如此原封不动,他必须懂。忽而有些莫名委屈,其实,门里的这具尸体可以搬到外边的。今天走了这一遭,他好几天怕是吃不下饭了。 拂尘恭敬道:“大人,里边请。” 李大人只一眼飞过去,便看出秦彻失血过多,脸色苍白非常。 “昨晚一共三拨人。我杀的那些不过是小角色,后面的暗卫都是秦护卫拼死搏杀,不然,今天侯府肯定家破人亡了。” 李大人明白这话是傅烟芜让拂尘说给他听的。他现在也相信,三小姐的诉状上所言不虚。 若不是卜算子身边有两位身手不凡的护卫,侯府今日的情形的确堪忧。 “三小姐,侯府的遭遇老夫会向皇上如实禀报的。” “那奴婢就替小姐多谢大人了。那麻烦官差帮忙把尸体都搬走吧,多放几天就臭了。” 拂尘这话是笑着说出来的。 李大人听得如鲠在喉。人没带够,要搬走这边的尸体,得等下一波。(未完待续。) ------------ 142 和颜欢的交易 周洪带出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王钦知道,事情不好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他不禁后悔起先前的冲动,老祖宗的话自己怎么就一点没打折扣地听了呢。说起来,自己都是过了花甲之年的人,但面对老祖宗,就像变回毛头小子,说话做事一点底气没有。 周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花厅就喘道:“公爷公爷,杨大人带着兵马司的人来了,说是要……要抄家。” 王钦微微一愣,背着手转了个圈,忧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你先去拖一下。” 然后掀起长袍下摆,大步朝禁地那间院子奔去。 老祖宗还是一如往常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人老了,到了冬天连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王钦冲进里间,急道:“老祖宗,不好了,王家要倒了。” “事情败了?” “定然是了,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老祖宗轻轻咳嗽了两声,缓缓道:“去,国公府的牌匾后面,取下来。” 王钦疑惑得很,他怎么不知道那个敕造国公府的门楣后面藏有东西。不过族老的语气笃定,想来是能救王家于危难的东西。 王钦一进正堂,杨胤就拱手道:“王大人,今日只能得罪了。” 一场同僚,即便是带人来抄家,杨胤也不想在此时叫他难堪,依旧彬彬有礼。 “杨大人,可否稍待片刻。” 杨胤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便站在原处,等着王钦往下说。王钦却叫下人搬了架梯子放到国公府正门处。 王家是百年望族,门外两根柱子气势巍峨,红漆大门上嵌着一对兽首银环。(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银环斑斑点点,落满风吹雨打的痕迹。朱门正上方,悬挂着一块黄澄澄的匾额,“敕造国公府”。 王钦在众人眼皮子下爬上梯子,从匾额后面取出一块双手合并大小的方形物什。乍一看,像是块瓦片,落了几百层灰。 王钦用衣襟慢慢擦拭,如爱抚什么亲近之物,心头的慌张一点点散去。 终于,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被王钦亲手拭净。 杨胤察觉到他眼底的笑意,颤抖着将东西接过来,上面竟然写着:王仰为大丰开疆辟土,高宗御赐平国公府此金书铁券,卿恕三死,子孙一死,若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武威二十年三月初六。 杨胤肝胆俱颤,王家竟然还留着一副免死金牌。 王钦精神抖擞。“杨老弟,请代老夫将此物呈给圣上,多谢了。” 杨胤无话可说。有这免死金牌,不管能否找到那些死士,王钦都性命无碍。 至于王家还抄不抄,得回去问皇上的意思。 ****** 李大人带着下属们忙活了大半天,才将安平侯府那些尸体处理完。 但琉璃院中间还剩下一堆灰,这灰的成分复杂,下人们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几个拿着铁锹的小厮听说里面有骨灰,很是害怕。 拂尘鄙夷地看着他们,道:“全部铲进这个大瓮里面,这人的骨灰,用来做花肥是最好不过了。” 小厮还是不敢动。 拂尘怒了。“怕什么,死的这些都是坏人。他们生前作孽无数,死后给花草当做养料还能减些罪孽,若是投胎转世了,反而得多谢你们。” 小厮们想到那天夜里的惊险,觉得拂尘的话有几分道理。打家劫舍的人,死了定是要上刀山下油锅的。 “好了,将大瓮搬到园子里,找个不显眼的地方搁着,回头谁要施肥从里面舀上两勺。” 小厮们赶紧将绳套套进瓮里,这拂尘姑娘太瘆人了,还是远着点好。 看着人走远了,檀香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会唬人了,瞧把他们吓得。” “那你怕不怕啊,胆小的檀香姐姐。” 檀香嗤了她一下:“去去去,不跟你说,我找小姐去。” 傅烟芜正守在秦彻床边。见她们进来担心说话声会吵到秦彻,便走到明间。 檀香道:“小姐,佛堂里没人了。” 烟芜略一想,觉得常氏跟哑奴定是昨晚发现不对,找地方避祸去了。 巫家人能在侯府潜伏这么久,估计是有未完成的任务,他们一定还会回来。既如此,那便等着,反正珠二叔的蛊虫已取出,对于那两人没什么好怕的。 颜欢走了进来。“他醒过来没有?” 烟芜摇摇头,然后示意拂尘檀香退下。颜欢的身份,还不宜透漏。 写道:大师兄,有什么鸟喜食人血,样子跟啄木鸟类似。 然后,傅烟芜紧盯住颜欢的脸。若说这世上谁知道得最多,非颜欢莫属了。有两世经历,上一世又是卜算子,这不就是一部行走的百科全书吗? 颜欢的鼻子轻微动了下。烟芜确定,颜欢绝对知道。 谁想,他竟然睁眼说瞎话:“不知。” 烟芜有些气闷,这人,什么事都掖着藏着,累不累啊。 颜欢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不吭气。 烟芜转了下眼珠,写道:大师兄,上次的白化病我似乎忘记写了一点东西。 颜欢抬起头,面无表情,半天才道:“说说,那鸟是什么模样?” 烟芜笑着提笔:像啄木鸟,啄食人颈上的血管,没有眼睛,动作极其敏捷。 颜欢紧张地追问:“你在哪里看到的那种鸟?” 烟芜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师兄知道捕捉之法吗? 颜欢双目射出利芒。“你要抓?抓来做什么?” 那充满攻击性的模样叫傅烟芜怔住了。她更加感觉到,这个大师兄全身上下都是秘密。 想了想,决定以诚相待。写道:大理寺的人明日会去追凶,那帮死士已经死于这只鸟。 颜欢全身的刺立即收了回去,原来,只是为了救人。 “到时候,你叫上我。我先去准备工具。记得,白化病。” 颜欢说完掉头就走。 傅烟芜好生错愕,这个大师兄,真是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不过,大师兄肯一起去帮忙,再好不过了。那只啄人鸟那么邪门,若是大理寺的人去了,估计也是白白送死。 呆了片刻,傅烟芜朝外面追出去,好在颜欢走路不快,快到角门时追上了。 颜欢回过头问道:“还有事?” 烟芜不说话,只看着颜欢,眼里却带着丝笑意。她对颜欢说的捕捉工具很有兴趣,想跟着去看看。。 忽然,传来游馨儿的叫唤声:“夫子,芜姐姐。”(未完待续。) ------------ 143 如何捕捉啄人鸟 馨儿跑过来时,神情甚是委屈。[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夫子,出门怎么都不带上我一起?” 颜欢低下眼睛,挡住瞳孔中的黯然。“走吧。” 明月对馨儿的意思,府里谁都能看出来。他希望明月这一世能好好的,跟心仪之人携手白头,把上一世没有体味到的全弥补回来。这样,也算是为自己赎些罪孽。 馨儿的眼睛扑闪扑闪:“夫子,要不你跟我们共乘一辆马车好了?” 颜欢拒绝了。“我来驾车,你们坐到里面。” 一路无语,除了马鞭马蹄声。烟芜本就是哑巴,馨儿情绪也不高,车厢里显得十分冷清。 烟芜觑了她一眼,有心安慰,但想到其中的复杂,又觉无从安慰。 馨儿开始知事了,颜欢的过去太神秘,加上明月,就是一出三角恋。现在说什么都嫌早,只能顺其自然。 “芜姐姐,你和夫子是要去做什么啊?” 烟芜写道:准备捉鸟的工具。 馨儿很是失落,这么有趣的事情夫子都不叫她,却和芜姐姐一起去。尔后,又是沉默。 颜欢先在市集买了两只鸟笼,一大一小,然后赶着马车到了南郊。他一下车就直接在一片野林子里当起砍伐工人,砍了些柳条、竹子、藤蔓,还捡了些秸秆。 “夫子,你砍这些是要做什么用?” 颜欢没有搭话,馨儿闷闷走回烟芜身边,只觉夫子对她好冷淡。(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烟芜凝神看了片刻,暗叹大师兄好手艺,三两下功夫,颜欢就编出一个镂空小竹匾,然后用竹片绑上藤蔓,弯成一张小弓。最后,用柳条和秸秆将小竹匾和弓连缀到一起。 “这是捕鸟器。” 游馨儿一听甚是好奇,遂抛却心头落寞朝当中走过去,想看得清楚些。 颜欢从附近的树上取下一条毛毛虫,挂到竖起的竹片尖刺上,接着将捕鸟器找了一处枯叶堆积处安置,再洒上些碎米粒,招呼烟芜和馨儿离远点。 三双眼睛都盯着那特殊的捕鸟器,一眨不眨。一时林中只闻鸟儿啁啾,和鸟儿擦过枯叶的窸窣声。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一只黑麻雀飞了过去,在枯叶堆上觅食。 馨儿紧张得揪住烟芜的手腕,使出的力气还不小。烟芜低头瞥过去,馨儿另一只手正抓着颜欢的手腕。颜欢约略是顾忌惊走那只雀儿,皱着眉头身子却没动。 可惜,那麻雀跳了两圈就飞走了。 馨儿失望得松开手,颜欢暗自呼出一口气。“捕鸟得看运气。要不,你们先回去。” 馨儿瞧瞧烟芜,道:“我们再看一会,一只鸟儿还没抓到呢。”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只山雀落到枯叶堆上,冲着那条白软的虫子跳过去。只听“咔嚓”一声,柳条一弹,原本竖着的小竹匾扣到地上,山雀被困住了,在匾里使劲扑腾。 馨儿拊掌道:“抓住了,抓住了,夫子好厉害。” 烟芜以为颜欢只是试验这个捕鸟器,但他并未将山雀放生,而是扔进鸟笼。烟芜便有些困惑。 馨儿也道:“夫子,把它放了吧,看它的样子惊惶极了。” 颜欢只看着烟芜,道:“山雀是啄木鸟的亲密伴侣。” 烟芜一回味,既然山雀是用来吸引啄木鸟的饵,那方才那只麻雀过来,颜欢怎么不松开馨儿的手。原来,大师兄对馨儿并非无心。有时候,人的身体比心诚实。如果是这样,馨儿跟大师兄也不适合常待在一处了。 馨儿却没听懂。“山雀跟啄木鸟是亲密伴侣,这是什么意思啊,夫子?” 颜欢却不再多言。馨儿失望无比,低头道:“我先回去了。芜姐姐,可不可以借用下拂尘?” 烟芜也站起身,牵过馨儿的手,一起朝马车方向走去。 馨儿抬起头,眸中满是惊喜。“芜姐姐,你跟我一起回去啊?” 烟芜点了下头。 “芜姐姐真好,馨儿最喜欢你。”说完,游馨儿又变回那副不知愁的天真模样,让烟芜看得有些心疼。 拂尘轻抽了一下马鞭,马儿在一阵嘶鸣后跑起来。馨儿掀起车帘,颜欢仍蹲在地上,只能看到一团青色的背影。若有所思一阵,问道:“芜姐姐,拂尘不是会飞吗,夫子为什么要那么辛苦抓鸟。” 因为要抓的不是普通的啄木鸟啊,还不知道那鸟有没有毒,能不能用手碰。 但烟芜不能将实情告诉她,写道:拂尘不肯抓。 “哦,这样啊。”馨儿撇了下嘴,“芜姐姐,你说夫子是不是找到他的仇人了?” 烟芜有些讶异,馨儿是怎么得出这个推论的。 “夫子对我冷淡好多,我觉得夫子像是藏了许多心事。芜姐姐,你是卜算子,你能否,能否帮我算一算?” 烟芜放在竹刀上的手一顿。然后写道:有没有夫子用的东西。 馨儿急忙掏出一本书,“这是夫子编的草药图。” 烟芜将手指放在书皮上,闭眼没多久,灵魄就落进方才的林子中。心道,怎么感觉有点像偷窥呢。 说起来,馨儿还真的提醒了她。她一直觉得大师兄身上埋藏着许多秘密,却从未想过用梦卜的法子去探探底。今天,倒是可以试一试。 烟芜的灵魄安然打量颜欢,反正他也看不见。 只见颜欢跪在地上,看着鸟笼里的山雀一动不动。这个姿势持续了很久。烟芜忍不住吐槽,大师兄真适合扮演木头人。这种静止的场景实在太无聊了,没对白没动作没表情,傅烟芜急得到处乱飘起来。 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乖乖回到肉身里,摇了摇头。 馨儿失望地道:“卜不出就算了,谢谢芜姐姐。” 一直跪地神游的颜欢动了,他望向天空。天空被树冠横陈出的枝条切割成零星碎片,失却苍穹往日的高远辽阔,跟他方才编织的小竹匾一样,满是漏孔。 “是你吗,你也回来了。” 颜欢只说了这一句。林中再度恢复寂静。 回府的时候,夜已过半。他拎着两个鸟笼,一个装着山雀,一个装的竟然是只猫头鹰,浑身乌黑,只头上点了一抹白毛。也许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只猫头鹰全然看不出在林中的自在威武,一对鹰眼上下扑闪。(未完待续。) ------------ 144 风水禁制 傅烟芜暗暗称奇。9; 提供Txt免费下载)猫头鹰应该很难抓的,颜欢这都能手到擒来,还真是个能工巧匠。 山雀是诱饵,猫头鹰是杀手。准备工作齐活了。 可是隔天,杨胤并没有到安平侯府来叫人。 烟芜让拂尘去了一趟大理寺,才知道平国公府竟然拿出了一张免死金牌。 也就是说,无论那些死士结果如何,王钦都可当成无罪。所以,杨胤大人的意思是,那些死士也没必要寻了。毕竟,大理寺每天待处理的案子也是很多的。 烟芜听完拂尘的汇报,深感失算,但她没有一味自责。王家树大根深,的确不易扳倒。 也是她不够心狠。金书铁券可免子孙一死,却免除不了谋逆之罪。但给王钦安上谋逆罪,牵扯的人就太多了。谋逆大罪夷三族,她实在不想殃及无辜。 王家暂时动不了,梦中那只啄木鸟得尽快解决。傅烟芜跟颜欢决定按照计划行事。 颜欢从农户家借来一条黄狗,让黄狗在琉璃院那堆残物中嗅了嗅。残物都是那些死士身上掉下来的,有面罩、碎布条,还有周洪的特制小弩。 黄狗循着气味,将三人带到芒荡山中。冬天的芒荡山看上去依旧翠绿,却绿得萧瑟。人站在湿气深重的山中,只觉树木掩映,渺渺茫茫。 三人一犬踩着枯叶拨开荆棘,从满地灌木和植被里开辟出一条路。人刚走过去,来时的路即告消失。当路过一片枸树林,傅烟芜觉得熟悉,她跟秦彻三年多前曾来过这里。还有一大块支离破碎的塌陷山地,秦彻嫌她动作慢搂着她飞了过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绕了一大圈后,黄狗对着一大片爬山虎狂吠不止。看来,那些死士的气味消失在这里。 冬天的爬山虎叶片所剩无几,变成无数根枯藤悬在山岩上,枝枝蔓蔓。 颜欢四下张望了一番,脱口道:“将此处的禁制去了。” 烟芜摇了摇头。 颜欢似不敢相信,质问道:“你不会这个,《葬书》你没读过吗?” 烟芜又摇头。 “《葬书》里说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这是风水里最浅显的道理。拂尘,将绿萝和爬山虎全部砍掉。” 拂尘随即飞身踩上岩壁,刷刷生风地舞起剑来。 颜欢似乎在有意教导。“这些植物就是藏风所在。” 烟芜侧耳聆听,有水滴声,水藏在哪里呢? “水藏在岩石缝隙,还有山岩凹陷处。水来土掩,懂了吗?” 烟芜有些无语,那岂不是还要挖土。却听颜欢道:“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果然,颜欢半刻钟后抱着一包泥走过来,将地上简单打扫了一番,用三块石头垒成个小灶,点上火,再将那包泥土散在石头表面烘烤。 “这泥土里也有水,需要先除水才能用来掩水。” 烟芜自觉捡了几根小树枝,塞进石头下面添火。过了一会,拂尘抱着一大捆枯藤回来了。 “去,用这些土把岩壁上有水的地方都撒上。” 拂尘飞走,然后颜欢继续挖土去了。 傅烟芜想翻个白眼,没有拂尘这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岂不是什么都干不了。 终于,三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傅烟芜听不见滴答水声了。正要朝里走,颜欢叫了声:“等等。” 烟芜心道,难道还有什么天罡地煞的口诀不成。 颜欢转了一圈,令道:“拂尘,砍掉最高的三棵树,砍树冠,对。” 最后一顶树冠坠下,几道阳光**来,光线顿时亮了许多。 烟芜望向先前缀满爬山虎枯藤的山岩,只见那赤色岩壁竟然不见了,山体像是早就被掏空,变成一道往下延伸的长阶。 烟芜揉了揉眼睛,地宫,设了禁制的地宫。她明白一件搁置许久的事了。 芒荡山,离沟头村的庄子并不远。若是这里大规模修建地下工事,对地下水位会有极大的破坏。庄子上那些土地盐碱化的根源,就是这座地宫。 颜欢冰凉的声音打断她的激动。“你走后面。” 烟芜乖乖转身,等着看颜欢大显身手。 颜欢走得极慢,几乎是用脚步一寸寸摩挲,还不时查看两边墙壁。烟芜便也谨慎起来,梦里面杀婴儿的地宫就是有许多机关的。 不过,这里似乎并未设置机关,三人亦步亦趋,平安地到了台阶下,离地宫口约有一丈远。 颜欢打开鸟笼,对着山雀叽咕了几句,山雀便乖乖飞了出来,在地宫门口小范围逡巡,扑腾着发出断断续续的鸣叫。 拂尘好奇地问道:“颜夫子,这山雀是在做什么?” “唱山歌,呼朋引伴。” 拂尘眼睛都直了。 颜欢再度看向傅烟芜,“驾驭飞禽走兽,你是不是也没学?” 烟芜轻点了一下头。 颜欢终于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个小师妹真的就是卜术废柴。听见有笃笃的声音逼近,忙道:“都别动。” 傅烟芜也听到那啄木鸟用鸟嘴在地上划动的声音,很是刺耳。 三人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啄木鸟离山雀越来越近。 山雀大概也觉得这只鸟跟林中的小伙伴长得一样,唱得越发起劲,叽叽啾啾不绝于耳。 唯有颜欢注意到,笼子中的猫头鹰瞪圆了一只眼睛,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冲到啄木鸟跟前,直接咬紧那颗小脑袋,吞咽入腹。 傅烟芜还未完全回神。这就算抓住了吗? “笃笃――笃笃”,听得人汗毛全竖,啄木鸟还没死? 没一会,猫头鹰歪倒在地,腹部渗透出血迹,口里发出“啊――啊――”的哀嚎。而啄木鸟的尖喙,从猫头鹰带血的光滑腹部一点点探出,好似胎生动物的分娩。 烟芜深深感受到猫头鹰肠穿肚破的痛,低下头不忍再看。 颜欢高喊道:“拂尘,丢。” 拂尘打了个冷战,忙将胳膊上的捕鸟器甩到猫头鹰旁边。一切都那么刚好,啄木鸟从猫头鹰的肚子里出生了,却也是它入彀之时。捕鸟器触地的那刻,竹匾的括门就被抠动,将啄木鸟牢牢扣住。(未完待续。) ------------ 145一个奇怪女子 三人都松了口气。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这只啄木鸟太恐怖了。 方才不停高歌炫耀嗓子的山雀好似懂了,叫声从“啾啾”变成“咿呀――”,吓得瑟瑟发抖。见啄木鸟被竹匾困住,怎么扑腾都出不来,立刻展开双翼一飞冲天,“啾啾――啾啾――”,带着惊魂未定的欢喜。 拂尘拔下头上的簪子,朝捕鸟器走过去,正要动手却被颜欢拦住了。 “别杀它,我有用。” 拂尘只好作罢。扭头看见烟芜难过的样子,便将猫头鹰还微热的身子捧在手上。 “夫子,这猫头鹰还能救吗?小姐伤心了。” 颜欢回答得甚是敷衍。“让你家小姐哭一下。” 烟芜却瞬间明白,不再压抑泪意,将猫头鹰捧到腮边。泪水一滴上去,猫头鹰就停止惨叫,如睡着一般。 三人终于可以无后顾之忧进到地宫里面了。 芒荡山雄浑无际,这地宫在芒荡山脚下,也是占地广袤。地下昏暗,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傅烟芜还没看到对面的墙壁。 “夫子,这只鸟为什么能杀掉猫头鹰啊?” 颜欢四下打量,道:“因为它被人用邪术控制了。” “就是您说的驾驭飞禽走兽的本事吗?” “除了那个本事,还需要别的本事。” 傅烟芜心知肚明,颜欢都是说给她听的。不过,这个将啄木鸟变成杀人机器的人是谁呢? 渐渐,鼻端的血腥味越来越浓。[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三人停下脚步。“呼”,拂尘吹亮了火折子。 画面和傅烟芜梦里的场景一样,十几个人都被放血而死,死状凄惨无比。 拂尘已经算是胆大包天的,可看到他们脖子上的血洞,犹后怕不已。“一只鸟能杀这么多高手,难怪小姐说要小心。头先我就想来着,鸟我还会对付不了吗,今天幸亏有颜夫子。” 颜欢继续观察整个地宫和周围的石壁,希望能找些线索印证心中猜测。鸟的主人,就是他吧? 一目了然,这地宫,跟云蒙山的那处从外表上看就不一样。 云蒙山的地宫粗陋狭小,说地穴比较恰当。他记得,云蒙山的地宫里摆满了各种道具,躺在玻璃台上整整齐齐。 而芒荡山的地宫才算得上真正的地宫,已初具帝王陵墓的规格和气象。毕竟是由大丰皇室的御用工匠修建,开阔大气,比那人修得好。 说起来,那些随他消失的工匠也是因他而死。他的罪孽实在深重,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颜欢沉浸在忏悔中,烟芜感知到他情绪的遽变,在心里琢磨原因。可惜,终究不能得解。 ****** 云州刺史府。 关不度定定望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破绽。但这个年轻姑娘面对杀伐无数的西南卫大将军,眉目中没有半点惧意。倒不是说她多有大将之风,而是像一潭死水,平静得异常。 沉着冷静的人他也见过,比如那个侄女傅家三小姐,但她脸上也是有情绪的。 可是这位姑娘,一身粗布衣裳,透出一种唯唯诺诺的气质,明显是个下人。既然唯唯诺诺,又怎么能做到泰山崩前面不改色,岂不矛盾。 就是这个奇怪的女子,一大早就在刺史府门口吵嚷,从头到尾只有五个字,“我找关将军”。 “说吧,你非要见我是为什么?谁派你来的。” “西南卫大危,我来救大人于水火。大人若不顺从天意,则命不久矣。” 关不度拔刀架上她的脖子,呵斥道:“说,谁派你来的?” “西南再现帝星,姬正在劫难逃……” “住口。”关不度金刚怒目,大刀将女子的脖子一划即破。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也敢信口开河。 女子丝毫不以为意,像是感觉不到痛,重新说道:“西南再现帝星,姬正在劫难逃,帝王无德,天意覆之。” 大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关不度和高今两人都惊吓非常。 那女子说完便朝外走,高今提刀欲冲上去砍了她。这女子今早在大门口吵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方才又说了那些话,极有可能是个祸根。 “别杀她。”关不度示意高今跟上去。 高今扔下大刀,从墙下取下一把匕首塞入靴子里,然后冲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停止流动,关不度一直盯住桌上的漏壶滴答滴答。他思索着那个女子从头到脚的诡异,在心里不断重温她说的话。 一个妇人抱着件衣裳走进来。“老爷,你看看我做的这件袄子月儿能穿不?” 这是关不度的夫人。她实在想念儿子,决定今年回京城过年,其实就是为了去看生下来就分离的儿子。 她明白,将关山月送到寒山寺,是为了儿子的安危;将明月留在安平侯府,还是为了儿子的安危。夫君说的道理她都懂,但是一个母亲的心,只有她自己懂。 关不度却没有答话。 “夫君,夫君,将军。” 关不度回过神,用歉意的眼神看着她手中的袄子。“夫人,今年过年你还是在云州吧。” 关夫人扬声质问:“为何?我的儿子都快成人了,我却还未亲眼见过他长大的样子。这世上有我这样做娘的吗?” 关不度沉下面。“就这么定了,夫人休要多言。” 关夫人抱着衣裳含泪出去后,关不度才露出愁苦之色。世道险恶,不得不防啊。那个女子说出的话耸人听闻,只怕京城还会有风波。 到了晚饭时分,高今终于回来了,身后还抬着一具尸体。关不度走过去一看,大惊失色。 就是白天吵着见他的女子。她怎么死了? “我一直跟着她。她没有去见任何人,只是朝云蒙山上走。走到半山腰,她站着不动了。没等我走近,她就一头栽了下去。” 高今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盯过那么多人,从没碰上这种莫名窝火的情况。 关不度仰起头,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就要压下来。诡异,今天的一切都太诡异了。 他蹲下身子,在那女子身上查看。女子的手较粗,平日应该干过不少活。掌心没有练武之人常见的痕迹。 他将视线移到女子的罗裙上,发现裙边沾着一片血迹。掀开一看,女子的双脚竟然血肉模糊,那双绣花鞋早已磨破,左右半个脚掌都露在外面。 高今也注意到了,惊道:“她的脚为什么会这样?就算方才从刺史府走到云蒙山,也不至于如此。” 关不度越发觉得这个女子的来历有问题。(未完待续。) ------------ 146 姬家家事 能将脚走成这样,恐怕是走了几千里路。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关不度将女子再度查看了一遍,问道:“去云蒙山的路上,她一刻都没停下休息过?” “对。她的体力非常好,走起路来毫不喘气。” 关不度皱起眉毛。“你有没有觉得,这种情况听起来有点耳熟?我怎么好像听谁说起过,走路不知疲倦。” 高今怔了片刻,喊道:“于旺财,于旺财说起过,他那帮兄弟被姓应的迷了心神,自发从妓院往云蒙山赶。跟这个女子的情况很像。” 关不度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快,去底下看看他。” 果然,应了他的担忧,于旺财死了,死状惊恐。经仵作验尸,是中毒而死。 关不度深沉的目光在两具尸体上来回逡巡,思虑再三道:“找个画师,将这个女子画下来,送到三小姐手上。” ****** 傅烟芜一回侯府,就被时公公叫进宫中。 皇上心里头的烦心事已积攒了好几件。上次傅烟芜跪在金銮殿外那天,皇上就想向她征求意见,被王钦犯下大罪的事搅了。现在,王家又拿出金书铁券,王钦原本的死罪变成不痛不痒,皇上心里怎么能不气。 “卜算子,你说朕该怎么处置王钦。太后说那张铁券乃高宗赐下,皇家宗庙里头都有记载,不得不认。” 傅烟芜不禁笑了,皇上怎么如此可爱,金书铁券也想赖账。(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随意写道:死罪可免。 皇上立即明白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能杀头,可以抄家夺爵,再打他一顿,让王家颜面扫地,这可比杀了王钦还能出气。 “你放心,安平侯府受的委屈,朕替你好好补回来。”皇上如此说着,心中已有了一番打算。 “还有件事,你帮朕挑两块封地,分给两位王爷。” 皇上后面这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傅烟芜却听得心惊肉跳。好端端的,怎么闹出分封地的事。而且,一来还是俩。 有了封地,两位王爷的翅膀都会硬上许多;到时候,没有野心的也可能生出野心。要知道,野心有时候是跟实力一起成长的。封地的府兵、官员、银子都归封地诸王直接管辖,若是诸王在自己的封地好好经营个三五年,谋反的兵力还真能筹谋出来。 上一世,湛王谋反凭借的是飞燕骑。这一世,飞燕骑其他人都调动不了,无需担忧。但若是湛王爷在自己的封地上招兵买马,往事岂不又要重演一次。 傅烟芜低头沉思,想着怎么样能打消皇上的念头。 “薄王爷早就说不想住在京城了。王家又出了这种事,朕看薄王妃也无颜继续呆在这。太后的意思是,两个王爷,不能厚此薄彼,一人给块封地,让他们后半生太平无忧即可。” 皇上如此一解释,烟芜便明白,是太后执意做的决定。 看样子,太后是想当家事来处理,自己若是劝皇上改变主意,那就是跟太后逆着来。 念及此,傅烟芜提笔写道:既是家事,臣女还是不参与为好。 皇上怔怔看了烟芜一阵,叹了口气:“也好。卜算子,只卜国事,你能谨记这点,朕心甚慰。” 烟芜松了口气。皇上不是傻子,该挑什么样的封地心里有数,不用自己卖弄聪明。 似突如其来,又像酝酿很久。皇上惆怅道:“有时候,朕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个好皇帝。卜算子不知晓,朕是大师选中的太子,不是先帝和母后选中的。你告诉朕,朕是个好皇上吗?” 烟芜聚拢眉峰,皇上也是人,内心也有彷徨的时候,也需要鼓励和理解。 稍作思索,写出几个工整有力的大字:皇上是明君。字迹端正俊逸,力透纸背,比烟芜平日的字都好。 皇上展颜道:“卜算子写的这张纸,朕要好好收起来。你回吧,朕要去批阅奏折了。” 傅烟芜就此出宫。一回侯府,就向祖母打听十几年前的太子之事。 冯老太君便将一段往事缓缓道来。 “当年,他们两兄弟里,湛王爷更显出类拔萃,文治武功俱佳。太后更喜欢幺儿。你曾祖父那会还在,也以为湛王爷会当选太子。谁也没想到,不念大师选中了做哥哥的。听说,是因为一件事情。” 烟芜不由竖起了耳朵。 “长公主家有一个马场,京中的贵人都喜欢去那里赛马。有一次,陆家小姐,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在里面学习骑马,却不小心惊了马,被皇上跟湛王合力救下。事后,长公主欲将那马杀了,皇上出言阻止,救下马儿一命。太子之位,也是在这之后定下。” 烟芜听到这里,感觉说不出的怪,里面居然还牵扯上了皇后娘娘。师父因为惊马之事,觉得皇上有一份仁心,才选定他为太子。这理由也有点牵强。 师父跟自己不同,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兴许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呢? 烟芜回到院子后,让拂尘给颜欢送过去两张纸。一张是重新写的白化病介绍,还有一张纸上写着几个问题:第一,芒荡山的地宫是谁建的;第二,啄木鸟有何用途;第三,贞武元年的丢婴案。 颜欢让拂尘将第二张纸条原样带回,傅烟芜接过后当即将纸扔进火盆。 她感觉到,这几个问题都触到颜欢的底线,想解决那些陈年旧事在颜欢这是走不通了。 那么哪里可以走通呢? 傅烟芜很快想到王家那处禁地。王家请来白云寺的高僧做法事她是知道的,王家的气温恢复到正常,她也知道。但是王家禁地的迷,还没解开。 傅烟芜想到此,决定再去那里探一探。带着七分困惑,两分激动,一分紧张,她倒出那包珍藏的泥土,张开手指放了上去。 当她的灵魄靠近禁地,她便觉有些不舒服。进去之后则更加难受,有种濒临失控的感觉。她这才明白福灵为什么不让她进来。 那位形容枯槁的族老依然躺在床上,花白的头发散乱,姿势和上次一模一样。烟芜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动过。 房内空气一片死寂,老人像一具没有呼吸的人体化石。烟芜觉得异常,可又说不出异常在哪里,只好一动不动看着老人。(未完待续。) ------------ 147 卜算子受伤 真的是太老了,像一棵被砍倒的老树,身体枯瘦,露出的五根手指近似枯短树枝,面上刻满沟壑崎岖。[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门口传来说话声。“进去吧,老祖宗想和你说说话。” 一个女子娉婷跟着王钦走了进来。“老祖宗,沁儿来了。” 烟芜心头一紧,王沁身上的怨灵出自这里,难道就是这个老怪物养出来的怨灵。 养怨灵是一件逆天之事,需要收集枉死之人最后一口怨气,且需要大量。 烟芜忽然生出个大胆的念头,也许,这个老怪物就是啄木鸟背后的主人。 老祖宗的嗓子刺啦刺啦,费了许多力气才说出四个字。“沁儿……过来。” 那尖细却微弱无力的声音吓到了烟芜。她觉得,这个人绝对不止八十岁,他的年纪应该在一百岁以上。男性随着身体的衰老,雄性激素减少,相应雌激素会增加,一部分男人衰老的显著表现就是越来越像女人,包括声音。 傅烟芜犹在思考,不料听见一声怒喝:“哪里来的妖孽,也敢到此处撒野。” 那老人竟然到了烟芜跟前,声若洪钟身形敏捷,与床上的判若两人。 烟芜忍不住朝床上望去,天,床上的人还在。那眼前这个是谁,竟能看见她? 恐惧漫天席卷。烟芜瞪大眼睛,是那人的灵魄,而且,灵气绝对不在她之下。 那道身影朝这边重重拍出一掌,傅烟芜感到四肢百骸似要碎掉。她强撑着飞出禁地,在碎掉前回归肉身。 灵魄刚刚落下,便觉着喉头发甜,一大口血堵在那里。txt下载80txt.com 傅烟芜狠狠一咬牙,眼瞪如铜铃,逼迫自己将血咽了回去。她的泪,她的血都是灵气,不能随便流。但左边肩膀痛得无以复加,实在忍不了,最后痛晕过去。 拂尘进来看见烟芜倒在地上,方寸大乱。不过是出去一溜烟的功夫,小姐怎么就人事不省了。最后,还是檀香将颜欢找来,细细检查后说没有大碍,众丫鬟才安心。 不过,颜欢说的没有大碍是对常人而言。傅烟芜的身体不妨事,灵体却受了大损伤。 身体无大碍的原因,正是因为有灵气护身,同时,灵气被大量消耗。方才,她会晕过去也是灵体受损的一种自我防御之法,当她处于沉睡状态,灵气的消耗才最小。 三小姐整整睡了三天。 这一觉将秦彻都惊动了,秦彻终于从昏睡中转醒。他之前昏迷时能感应到床边有人,醒来一直不见烟芜,便猜测她出了事。若不是颜欢坚持拦着,他怕是非得拖着病怏怏的身子跑到合欢苑不可。 不过,他还是很虚弱,喝过药后眼皮又发沉。闭眼之前,再一次觉得两个院子距离实在太远。同一府邸,各自生病,两厢都不安好。 而傅烟芜一醒就察觉到璎珞的黯淡。那个老怪物一掌差点让她魂飞魄散,福灵的忠告真不是白给的。 老怪物,王家的老祖宗,外表是个百岁以上的高寿老者,其实是跟她一样的特殊灵体。灵气只有达到一百年以上的修为,才能做到灵肉分离。自己是在卜门里吸收了大量灵气,又有璎珞加持,加上梦卜的天赋,才能做到灵魄从肉身自出自入。 而老怪物的灵体仿似一个灵气的大熔炉,不仅灵气远胜于她,周身还带有一种天然吸附力。这个老怪物,活了那么久,一定杀了不少灵吧,抓捕灵体再揉碎,还有他人工养出来的灵,也可以化掉后吸收灵气。 烟芜流露出一个谜样微笑。这个老怪物活着就是祸害,她绝对不会让他再杀人养灵。 拂尘见到她这幅样子很是担心。“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烟芜摇摇头,写道:王家抄了没。 “还没有,听老夫人说薄王妃去找太后求情了。” 烟芜凝神片刻,写道:崔嬷嬷捡泥土的那个院子里住着一位耄耋老人,你们立即去杀了他。 檀香也看到纸上所写,问道:“小姐,为什么要杀一个老人家呢?”她实在不懂,小姐怎么会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这可不像小姐的性格。 因为他绝对绝对是个祸害。不过,烟芜写在纸上的却是,那人是夜袭侯府的幕后真凶。 檀香仍觉不可思议,拂尘却即刻消失。 烟芜不再多解释,想说话就得写字真的是太累心了。反正她确定,那人该杀就对了。 先前不知道老怪物能灵肉分离,现在知道了,那打璎珞主意的非他莫属。这璎珞,如果她不涂墨遮挡猫眼石的光芒,确实是一件美丽的装饰品。但也仅此而已,对于平常人,就是件华而不实之物。 可是,璎珞对于她却是法器,相当于瓶子的瓶盖。一个装满灵气的瓶子,没有遮蔽,灵气就会外溢。她失去璎珞,就失去自保的能力。到时候,那个老怪物灵魄离体,或者用些不为人知的办法,完全可以吸走她身上的灵气。 何况,这个老怪物处处透着邪门,早除早好。要杀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他的肉身。灵魄离开肉身没有依托,时间久了自会烟消云散。 檀香的声音打断烟芜的思绪。“颜夫子来了。” 颜欢是来看诊的,烟芜便示意檀香下去。 颜欢瞧了两眼道:“不要多思多虑,你的灵气不多了,该回卜门休养一段。” 烟芜摇摇头,这种时候肯定是不能回卜门安心躺着的。 秦彻重伤未愈,珠二叔心智不如十岁孩童,先前计划的让秦彻教导珠二叔也泡汤了。祖母是想尽快将二叔的名字添进宗祠的族谱,最好明年春天开宗祠就加。二叔心智若是一直这样,也会惹来各种流言蜚语。 到底让谁来代替秦彻教导二叔呢? 颜欢见她一直都是苦思冥想,责备道:“你知道积攒灵气多难吗?让你少费心思还不听。” 一脚踩过门槛的馨儿刚好听见后半句,心道,颜夫子对姐姐真是关怀备至。她尴尬地愣住,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出去。 烟芜笑着看向门边,馨儿也不好转身离开,径直上前道:“芜姐姐,你身子好些了吗?” 烟芜点了点头。随即便发现馨儿的视线无所适从,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往颜欢身上看。 “我出门一趟。” 颜欢转过身,馨儿的视线不由自主移向门口,眸中闪闪烁烁。(未完待续。) ------------ 148 老怪物死了 烟芜假装收拾花梨木的小炕几,又将方才写字的纸叠好,不去正视她想哭的样子。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胡乱捯饬一番,再抬头时,馨儿已经藏好心里的小情绪,恢复如常。 “芜姐姐,我来同你借本书。” 烟芜指了指一个木架子,示意她自己挑。 “不是这里的,我先前在祖母那边的藏书房看过一本医书,找不到了。祖母让我来问你。” 烟芜想起颜欢曾借过一本医书,写道:什么医书这么稀罕,都来借。 “那本书记载了一些不寻常的病症,我看夫子最近一直念叨那种白化病,想查阅一下。” 烟芜暗叹一声,写道:那本书应该在颜夫子手里。 馨儿难掩失望,强颜欢笑叙了几句话就走了。 到了傍晚,拂尘跟崔嬷嬷回来了,神情有些怪异。烟芜不由眉心一跳,难道出现了什么波折。 拂尘道:“小姐,事情有些怪。我们去了那院子,没等我们动手,那人就死了。” 傅烟芜急忙写道:确定死了? “确定无疑,我用手探了下,没有气了。听见外边来人了,我跟嬷嬷就躲了起来,国公府的人将他的尸体都抬出去了。” 傅烟芜不敢相信,这么巧,她刚打算叫人动手,那个老怪物就寿终正寝了。 怎么会这么巧呢? 又写:尸体抬去哪里了。 “抬到三官庙烧了,后来还在里面奉了牌位。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小姐,是不是很奇怪?” 是太奇怪了。虽然一百多岁算是高龄,但时间掐得这么巧,实在不能不怀疑。 傅烟芜咬住嘴唇忖度,若没有跟他的灵魄交手,以他那副破败衰老的身子,随时都可能人死灯灭,她断不会怀疑。但是那人却拥有无上灵力,那样的灵气修为胜过所有卜门中人,包括卜门的祖师爷们。 师父曾说,占卜之道乃是死亡之道,历来卜门中人没有十分长寿的,想修成灵体需百年寿命。因此,卜门的列位师祖都重术轻灵。唯有她,灵魂来自现代,卜术上毫无根基,但天赐梦卜之能,自成灵体。当灵气充盈达到灵目全开,她的灵魄便可来去自如,窥他人之踪迹,无需卜术也能通天测地。 事实上,她并未打算一直做这个卜算子。只要改变上一世的历史,让大丰走向正轨,她还是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显然,这个老怪物就是她未来美好人生的一块绊脚石。 “小姐,现在怎么办?” 烟芜写道:既然他自己送了命,那与人无尤,你们去休息吧。 就算老怪物的灵魄真的躲起来,她现在也打不过,只能就此搁下。那还不如就当他是死了,到时候再说。反正,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傅烟芜这一东想西想,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忙闭目养神,打算明天醒了去看秦彻。 隔日,却没能去成,因为湛王妃来了。 她昨日才听王爷说起安平侯府招来强人的事。湛王爷在跟邹先生讨论王家的事,顺带提了一句安平侯府,湛王妃这才知晓外边的天翻地覆。 见烟芜竟然躺在床上,湛王妃担忧极了,这还是头一次呢。“三小姐也受伤了吗,伤的重不重,那帮贼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连侯府都敢打主意。” 烟芜摇头浅笑,招手让湛王妃坐近些。 王妃是个单纯之人,这中间的曲曲折折,便不让她知晓了。 “我本就要来看你一趟的,过几天要回梧州了。没想到,侯府出了这样的事,幸好你没什么大碍。”湛王妃自己也说不清,明明三小姐算是她的晚辈,可接触几次下来觉得意趣相投,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最叫她佩服的是,三小姐虽然身体有缺,却不卑不亢,行事为人都让人放心。 烟芜听到梧州两字却灵犀一动,写道:什么时候动身。 “大概还有五六日的样子。怎么了,你想跟着我一起回去啊?”湛王妃打趣着。 烟芜神秘一笑,她不能去,但是……她想让祖母跟着一起,顺便将珠二叔带到冯家。冯家书香门第,家学渊远,教导二叔一些日常礼仪不在话下。经过冯家的熏陶,二叔说不定还能识文断字。 祖母也许久没有回梧州了,正好趁此机会一解乡愁。 有湛王妃作伴,又有护卫保护,路上就不用担心。而且珠二叔这么多年活在地下,丝毫没享受过天伦之乐,回冯家休养一番,再回来办过继之礼,到时候一切都名正言顺了。 湛王妃这边自然没有问题。 烟芜先让檀香送走客人,然后写了一张纸递到松鹤堂。她也知道,这事得祖母同意。 老太君开始有些顾虑,担心路上麻烦到湛王妃。后来,被方嬷嬷劝导一番,终于答应了。 这一决定,时间就有点紧,要准备回乡的各色礼物,还有同行的人员也需斟酌才能定下。 老太君、方嬷嬷、铃铛、珠二叔这四个是必去的,此外,傅烟芜打算让崔嬷嬷跟在祖母身边,以防万一。 听说老太君要回梧州,三夫人孟氏起了心思,想让傅曼华跟着一起去。老太君本来都同意了,结果傅曼华说不舍得离家,便作罢了。 然后就是胡姨娘,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想一同回梧州瞧瞧,愣是没敢开口。 烟芜便示意方嬷嬷求了两句情。老太君想着胡氏孤苦无依,就让她跟着回家瞧瞧吧。这可算是格外开恩了,一般大户人家做妾的,极少有回娘家一说。 此外,烟芜想让馨儿跟着一道回梧州瞧瞧,馨儿却不大乐意。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她还是舍不得。 事情这便算敲定了。 六日之后,湛王妃的车队跟安平侯府的车队在南城门会合,一行将近二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往东南边而去。 路上头两天,湛王妃专门上了冯老太君的马车,陪着说话逗趣,老太君对她很快就去了隔阂。后面几天,湛王妃也不断派人嘘寒问暖,又是毡毛毯子,又是小熏炉,对老太君关怀备至。还有随行的袁大夫,隔三差五给老太君瞧两眼。可谓无不周全。 这一队多是女眷,马车跑得慢,走走停停用了小半月才到达梧州城。(未完待续。) ------------ 149 道歉 王家的事也终于尘埃落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王家被抄了。抄出来万贯家财不说,还被兵马司找到了一座幽深开阔的地牢,里面摆满刑具,地板墙壁都有残留的血迹。这就足可证明,王家蓄养死士的说法。 金书铁券用过即作废,皇上收了上去。王敬撤职的圣旨正在送往辽东的路上。王钦在金銮殿外被御林军赏了一顿板子,后被宫人抬回国公府,羞愤欲死。 平国公府要倒了。 洛京的王公贵族们心照不宣,虽然国公爷的爵位还在,但是王家已经从头等世家里划了出去。以后娶媳嫁女,都不可能再同宗室或者三公九卿这样的人家结亲了。 何况,王钦干下那样心狠手辣的事。勾结盗匪,意图血洗安平侯府,这得多毒辣的心肠才能干得出来。这样的人家,只能远着避着。 王以安怔怔望着从前灯火不熄的书房,这几晚都是黑的。祖父躺在床上,父亲不日将返回家中,门庭冷落。大皇子三皇子多日不曾召他入宫,王家的铺子生意日渐惨淡。他不再是天子骄子。 可是,不同于几位兄长的愁云惨雾,他心里除了惊惧惶恐,竟还隐隐有一种解脱之感。王家是该悬崖勒马了,他就算不完全清楚王家的打算,但通过祖父父亲的行事,也能看出些苗头。祖父为什么会给烟妹妹下毒,又为什么要派死士去袭击安平侯府,书房为什么经常秉烛夜话,他还是能猜测一二的。 不管怎么说,王家始终是亏欠了烟妹妹,于情于理,他该去侯府道声歉。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这一次,他不会再去问祖母能不能去傅家,两家如今势同水火,问了也白问,直接出门便是。 王以安心里这么想,做也是这么做的。当他到侯府时,才知道老太君出了远门,府里一切事务都是三小姐全权做主。 王以安被檀香领到合欢苑,刚到庭院便看见堂内的傅烟芜,她正神情专注地欣赏一幅画。 心中感叹,十二岁的女儿家,独自撑起安平侯府一片天。这样的女子,他王十三真配不上。 檀香到了门口站住。“小姐,王少爷来了。” 烟芜放下画,点了头,檀香才示意他进去。 接着,莲花泡了壶香茶端上来,宝伞送上刚做的点心。两个白瓷盘中,一个盛着薏米红豆饼,一个盛着红枣糯米糕,徐徐冒着热气。萱草进屋添了一簸箕炭火,屋里就更暖和了。 丫鬟们出去前都对着他微笑行礼。 王以安从这些行事有度的丫鬟脸上看见一种祥和安定,这是王府的下人身上没有的,不,哪个府都没有。 他躬身施了个大礼,腰背几乎快与地面平行。“烟妹妹,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不是为王家,只是为我自己,为我作为王家的一份子。我,我真是惭愧得很,王家行了如此不义之事,我却不能……” 烟芜伸手一挡,让他别再说下去。 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这是最无奈的无奈。何况,王家又不是王以安能做主的。 烟芜写道:表哥此番能来看我已表明态度,我都明白。 然后指着茶水糕点,示意他不要客气。 也许是知道傅烟芜能体谅,王以安放松了些,喝了茶又吃了块点心,然后,拿起第二块、第三块, 一吃就停不下来。最后,两个盘子空了,两人面面相觑,王以安忍不住开怀大笑。 屋里的气氛和煦无比。 “烟妹妹,方才你在欣赏什么画,不知是哪位名家的大作?” 烟芜便将云州寄来的那幅画像递了过去。 王以安打开卷轴,是一幅人物图,不像名家画笔。确切地说,更像是通缉告示。因为,这幅画只有人脸,五官清晰写实,一般只有官府榜文才用这样的画。 王以安左右看了几遍,眉宇间露出疑惑。 烟芜有些激动,看王十三的样子似乎认识画中之人。 关伯伯说这个女子非常古怪,在刺史府说了很多惊人之语,只是书信里不便详述,想让她帮着占卜一下。 可是她根本不懂占卜啊,哪里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又已死去,梦卜之法也用不成。若是王以安真的认识,那就多点线索了。 她凝视王以安,期望他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 可是王以安一个劲地摇头皱眉,左扭右扭就是不说话。 烟芜写道:不要左思右想,只要告诉我是否觉得眼熟。 “是很眼熟,但是她是个傻子,怎么会在这用来通缉的画像上呢?先前禁地住的那位老祖宗,旁边的侍女叫傻姑,跟这画像上的人有些相似。那侍女是跟着老祖宗一起来的王家,脑子不通事,老祖宗说什么她才会做什么。后来,老祖宗去了,她也不见了。王家又被抄了家,乱成一团,也顾不得找她了。” 王以安的话像颗小石头落进烟芜的心湖,一石激起千层浪。 傅烟芜感觉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她还看不清整个棋局。 好吧,就算对手是那个老怪物,那他的侍女死在云州算怎么回事。 绝对不会无缘无故。 必须要将所有前前后后的事情串到一起梳理,才能找出问题的关键。 王以安唤了几声“烟妹妹”都没回音,便不打算吵她了,出门对檀香说道:“她还是那么喜欢发呆。我先告辞了,谢谢你家小姐的盛情款待。不必送了。” 檀香扭头一看,叹了口气。小姐的功力更长了,跟人说着话就神游开去。一边走到隔间嘱咐其他几人,让她们这会不要进去打扰。 拂尘萱草都在那抢点心吃。拂尘手快,将最后一块糯米糕塞进鼓着的腮帮子,咕哝道:“我萌……饱……” 檀香大笑:“知道你吃饱了,真是在终南山饿坏了,瞧瞧你那模样……” 莲花笑得肚子疼。萱草更是庆幸不已,以前拂尘告诉她的快活日子就是这种日子,她别无所求了。 拂尘用力咽下喉咙里最后一口糯米糕,差点没噎死,接过莲花递过去的茶水吞了一大口,才道:“方才我说,我们不进去,不是说吃饱了。一个个居然都笑话我,哼,看我把宝伞做的都吃光,叫你们眼馋吃不到。” 几人嘻嘻闹闹,玩得不亦乐乎。(未完待续。) ------------ 150 洛京丢婴 闹了一会,檀香回了松鹤堂,跟伍嬷嬷一起处理府中杂事。txt小说下载80txt.com 方嬷嬷铃铛跟着老夫人去了梧州,三小姐说府里的库房账房暂时由她们俩帮管着,所以白天檀香跟伍嬷嬷就在这边盯着。也没什么难办的事,如今府里省心得很,主要就是对对银子看看帐之类。对檀香来说,都是轻车熟路了。 隔了几日,才遇到件新鲜事。 一个婆子哭哭啼啼跑到松鹤堂,嚷着求见三小姐。 这个婆子不是傅家的家奴,上个月还是府里洗衣房的人,被铃铛放了出去。婆子先前签的是两年活契,本来干到明年四月才能出府。但她家儿媳妇生产时伤了身子,要坐满三个月月子,新出的孙子没人照看。老太君向来是个体恤的,就点头放了,走的时候顺带送了她一包碎银子。 却不知,怎么又跑回来了。 “檀香姑娘,求您帮奴婢给三小姐说说吧,三小姐是菩萨转世,只有她才能救我们家啊。” 檀香怔了下,问道:“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去帮你传话。三小姐如今身子不适,还在休养呢。” 婆子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奴婢刚出生俩月的小孙子不见了。求求三小姐帮算算,是叫哪个夭寿的偷了去。我的孙子啊,要是找不回来,可要了我的老命了。” 檀香觉得这不是件小事。“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三小姐的反应比檀香预想得激烈得多,几乎是跑着去的松鹤堂。 檀香问那婆子:“有没有你小孙子用过的东西,赶紧拿给小姐。[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有有,我这有个庙里求的平安符,搁在枕头底下的。” “是你小孙子枕头底下?”檀香接过那东西,有些怀疑。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肯定是大人抱着睡的吧。 烟芜却急急将东西接了过去,这么小的孩子,多拖一会就多一分危险。可是她现在灵气大损,摸着平安符半天都没反应,便对着檀香摇了下头。 檀香看向那婆子,“这个不行,你快将孩子用过的襁褓带过来。” 烟芜却抬手拦住,意思要跟着这婆子一起回去。时间就是生命,拖不起。 那婆子家住在西北方向,坐马车用不了半个时辰。檀香在路上让她将丢孩子的过程细细讲了一遍。婆子说上午抱着孩子去寒山寺上香还愿,下山的时候到草丛里解手,就将孩子放在一边,一眨眼的功夫,起身就发现孩子不见了。 下车后,婆子颤巍巍进屋取婴儿襁褓。烟芜紧跟在她身后,不敢耽搁。 襁褓是婴孩贴身之物,烟芜手触上去一会就有了反应。 没想到,婴孩躺的地方竟是芒荡山那处地宫。 傅烟芜忙示意拂尘带着襁褓骑马过去。那婴儿冻了大半天,定要抓紧时间。 拂尘一个人骑马跑得飞快,赶到的时候那婴孩已经晕过去,无声无息。拂尘生怕婴孩死在她手上,将他湿冷的旧襁褓换下,然后裹上干净襁褓绑到背后,快马加鞭往回赶。 傅烟芜早已让人烧好热水,孩子一送回来就被竖着放进热木桶中。檀香跟拂尘一人搓手,一人搓脚,给那婴孩驱寒。一群人不懈奋战了一柱香的功夫,终于听见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 拂尘惊喜得直跳:“小姐,救活了救活了。” 烟芜也激动不已,指了指孩子的小嘴,表示可以喂奶了。 婆子的儿媳妇先前就哭得不成样子,这会见娃娃醒来不知道怎么道谢才好。 檀香道:“快别跪了,赶紧喂奶吧。” 那媳妇忙不迭接过婴孩,背过身子解开衣领。 婆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三小姐就是菩萨转世啊,多亏您救苦救难,不然我们一家都活不成了。奴婢定给三小姐奉个牌位,天天上香供奉。” 檀香轻声叱道:“您老可别,我们小姐好端端的,哪能立什么牌位。” 四下打量一番又问:“家里怎么就你跟娃他娘,您儿子没在家?” “我儿子到地里干活去了。要不是他不能在家,我就不用从侯府出来了。” 烟芜暗自纳罕,这天寒地冻的,地里还有农活吗? 檀香追问道:“都数九天了,地里还有什么农活?” “他是跟着一位邹先生在务农,说是那位先生种出来的包谷大豆比别人种的都好。他也是为了明年多收成些。” 檀香瞅了烟芜一眼,道:“今日你们也都受了惊吓,好好照顾你家小孙子。我们就先回府,有事您改日再去递话。” 三人这便往回转。 傅烟芜回去就躺着了,肩膀有些隐隐作疼,人也疲倦,还是梦卜之故。颜欢已叮嘱过她几回,要静养,不可妄动。 但丢婴之事她有阴影,在现代每晚听见婴儿哭声,后来又梦到地宫里杀婴的血淋淋场景,实在不能不警惕。今天的风波又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傅烟芜想着想着便入睡了,连秦彻进去看她都不知道。 秦彻算是彻底醒过来了,不用每天躺着,能走走路活动两下,但舞刀弄枪肯定是不行,毕竟一场伤筋动骨。就算颜欢医术高超,也做不到让他马上飞檐走壁。 秦彻凝视着傅烟芜没有血色的光洁面庞,不过睡了一觉,感觉像过了一辈子。有一辈子没见到这个小丫头了,可是这个小丫头呢,没有他也每天忙得脚不停转,还把自己累成这样。 好吧,她可以不看他;但是他,必须看见她,要一辈子做她的护卫,时时护着她。 等在门外的拂尘很是恼火,都这么久了,秦东家也该看够了吧。话说,秦东家老是这样随意出入小姐的闺房,不好吧。 不过,小姐好像是默许的,那她――也默许吧。 终于,拂尘觉得自己快打瞌睡的时候,秦彻走了出来。拂尘对着他的背影无声附赠了一个大白眼,然后门一栓,躺到屏风后面的榻上。 第二天,烟芜便让拂尘去大理寺找杨胤递话,最近如果有婴儿丢失的人家来报案一定要去侯府告知她。 (未完待续。) ------------ 151 七星成线 杨胤开始觉得奇怪,过了几天就不怪了。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因为,真的有人来报案了。 烟芜立刻让拂尘跟着兵马司的人骑马到那处地宫,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婴儿。同上次一样,找到的及时,婴孩没有大事。 同样的案子发生两起,杨胤跟傅烟芜都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 兵马司的一小队人马轮流在那处地宫守了三四天,没有发现任何人靠近。五城司也没有接到报案,看来背后的人有所察觉暂时收手了。 当大理寺卿杨胤放松警惕,又发生了第三起。依然如故,婴儿在那地宫里寻回。 杨胤不得不将撤回的人马重新派到芒荡山去守着,弄得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来回奔命。 芒荡山里都是密林,是洛京北边天然的屏障,现在又是深冬时节,冻一晚上可真够呛。士兵们将那个偷婴儿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可找不到嫌疑人,还是只能轮流到那神神鬼鬼的地宫里守夜。 就连傅烟芜去了地宫梦卜,也看不到有人进出的场景。这可真是怪。 但她确定,肯定不是老怪物亲自做的,灵魄抱不动活人,他就算是幕后真凶也只能假手他人。 风波似乎从这里真正开始,接着进了腊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以至于烟芜都忘记快要过年了。若不是檀香说要跟伍嬷嬷开始置办年货,她根本感觉不到年关将近。 腊月十三的晚上,皇上急召傅烟芜进宫。皇上从未晚上召见她,这是头一次。[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烟芜这些日子多半在床上休养,有小半月没见皇上,这一见面有种很不祥的感觉。皇上又变回双眼空洞、脸色煞青的模样,跟上次失眠的情况类似,甚至可说更糟糕。 皇上一直没说话,而是带着傅烟芜去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司天监。 司天监的官署离得不远,由两个院子跟一处风格奇特的建筑构成。右边院子是少监等低级别官员日常值守之处,左边院子更大一些,三位司天监在此处理事务,就天文算历、测验漏刻等事宜探讨切磋;此外,更有浩瀚藏书。 司天监下边辖有司天馆,却不在这里,而是位于洛京内城的国子监附近。司天馆里是学习卜算术数的地方,负责教习的老师称为司天官,向来是由三位司天监物色挑选。 而司天监的首官称为大提点,司天台真正的主人,就是前来迎接皇上跟傅烟芜之人。他穿着一身玄色官袍,下巴处缀着一缕稀疏青须,看起来还有几分清癯飘逸。 穿过两间院子中的甬道,爬上一道长坡,抬首即见一个如圆白馒头的建筑,馒头正中有一开口,对着天空延伸出一座四角塔楼。这就是司天台了。除了皇上和大提点,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在大丰三百年历史里,有几代大国都师曾兼任大提点,除非碰到不念大师这种酷爱云游的,大提点之职才另选他人。严格说来,卜算子也是不能进的。 一进司天台,傅烟芜顿时大开眼界。一颗夜明珠将室内豁然照亮。逐个望过去,七政象限大仪、铜平浑悬仪、万国经纬地球仪、架侯时钟、窥筒、远镜,件件都是稀罕物,每件宝器旁边标有名称和注释。 “带卜算子上去。”皇上的声音充满疲惫。 傅烟芜还未来得及观察皇上脸色,听到大提点道:“卜算子这边请,上去后千万不能随意触碰,要依照我的话去做。” 烟芜点点头,跟着大提点登上一段狭长的楼梯。数了一下,是八十一步。古人还真是喜欢这个数字呢。 上面的塔楼才是司天台真正的核心所在。红布从上面垂落,遮住一奇形怪状之物,如披上红盖头的新娘。傅烟芜转了一圈,只觉四面通风、视野开阔。 大提点“唰”地掀开红色布帘子。傅烟芜看清楚了,帘子底下掩着的是一架更壮观的三足脚架望远镜,足有一人多高,窥筒比之前那架还要长。 大提点四处寻摸远镜的调节环。傅烟芜浏览边上的注释文字:“观星仪,应无伤制于天佑十五年九月初十。” 没想到,这架望远镜是大师兄捣鼓出来的。 “卜算子,请站到椅子上。通过那个孔看天上,不用担心。” 没等大提点教诲完,傅烟芜就迫不及待将一只眼凑了过去。 比现代天文馆的体验好太多了,这里没有污染,星空璀璨得如梦似幻。火星毋庸置疑是最亮的那一颗,接近鲜红色,光芒无可比拟。在火星周围,还有六颗较明亮的星星,连起来看像一条小虫子。 看得差不多了,烟芜从观星台上下来,微带笑意。 大提点十分讶异,卜算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不觉得星空奇特星象诡异吗?而且,似乎颇为开心。她怎么笑得出来呢。 “卜算子,可有看出什么怪异之处?” 烟芜摇了摇头,没啥好怪的,天上不就是那样。 “西南方向七星成线,其中一颗星夺众星之辉唯我独尊。不知道卜算子有何见解?” 烟芜继续摇头。 大提点沉痛道:“紫微星暗淡,西南方向的那颗星却异常明亮,大凶也。” 傅烟芜望着大提点,难道皇上是因为此事担忧。 两人下了楼后,傅烟芜发现皇上似乎更加消沉了,傻傻站在窥远镜旁边,不知在想什么。 大提点唤道:“皇上,皇上。” 皇上侧过头,看见烟芜回来眸子里有道光一闪而过,瞬间又熄灭掉。他只字不语,将心中疑问一直苦苦忍了一路。 回宫后,皇上才将宫人斥退,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是大提点说的那样吗?” 烟芜摇摇头,她根本不觉得有何好担忧,几颗星星而已。 “大提点说,西南方向出现一颗新的帝星,为六星环绕,七星成线预示天将有变,为祸乱之象。难道朕做的不好吗,上天为何要出现这样的预警。” 皇上神色萎靡,拢住的袖子抖抖索索,好似所有的自信都被摧残掉一样。(未完待续。) ------------ 152 帝星是谁 傅烟芜不能理解皇上,毕竟,她不是真的古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但这不是皇上的问题,而是她的问题。在这个卜术盛行、尊崇天地的国度,常人摆脱不了对“不知”的敬畏,更不可能有什么唯物主义。 反观她,即便见识各种异象各种灵也不会害怕,因为她清楚,灵也有灵的边界,生与灭一样得照规矩来。 提笔写道:那颗星并不是所谓新的帝星,而是叫火星。 烟芜对于天文学知之甚少,就认识一颗火星一颗北极星,让她再多说肚子里也没货了。 皇上笑了下,“真的?”瞳孔外有几根红血丝蠕动,那笑容里竟然带了丝纯真。 傅烟芜愈发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写道:皇上身子不适,近日是不是又失眠了? 皇上发怒地矢口否认:“没有,朕怎么会失眠,朕睡得很好。你回去吧。” 烟芜福了身子告退。皇上最后手一挥的姿势,充满了对她的排斥,可上一秒还在对她微笑。一个人喜怒无常多是因为心病,心结不根除,还会一再发作。上一次她只是治疗了皇上的失眠,并未根除皇上的心结。 皇上其实很辛苦,忽悲忽喜,情绪两极间自由切换,他自己也在尝试控制。能控制的时候什么都正常,一旦超过负荷,就会情绪失控,最后崩溃。 她确定,皇上是又犯病了,难以启齿的心病。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她必须在皇上崩溃之前找出皇上的病因。 傅烟芜刚出宫,皇上便让人召大提点进宫。 皇上忍着怒意道:“为什么你和卜算子说的不一样,卜算子说那颗是火星,并不是什么新生的帝星。朕就是帝王,朕还在呢,怎么会有别的帝星。” 大提点跪到地上,“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啊,以微臣之见就是如此,却不知卜算子为何看不出来。难道卜算子未曾习过紫微斗数?”随即又似自言自语,皱着脸轻声慨叹,“不能啊,不念大师虽然少观星,但也是懂紫薇命宫的。” 皇上吓得退后一步。 他想起不念大师给他的信了,卜算子确实未学过这些占察之术,卜算子根本看不懂紫薇命盘,她不懂。那她说的什么火星,都是假的了。 皇上转过身,剥开手炉布罩,将冰凉的手直接捂到红铜掐丝珐琅镂空纹路上。炉膛内炭火烧得旺,手炉很烫,能看到一两颗火星迸射的金光。 好似过了许久,皇上的手暖热了,停止了颤抖。大提点感到腿又冷又麻。 皇上终于开口问道:“你说,这七星成线代表什么,那新生的帝星又指的是谁?” 大提点将头磕在地上,“微臣不敢妄语,恐怕还需多观察些时日。” 天文之道,历来便是幽深难测、劳心费神,光是看出新生帝星和七星成线,就看了不下一月。想要再测出帝星的具体所指,就更要耗时间了。 皇上的声音恢复平静。“那你回去吧,若是看出些什么,再来禀报给朕。” “臣遵命。皇上请早些安寝,微臣告退。” 大提点弯着膝盖离开三伏堂,走了好一段路才感觉膝盖找回来。他昂起胸膛,缓缓朝宫门走去,心中回味尚书令大人的话。 上次王沁的六十寿宴上,梅大人坐在他右手,无意说道,大国师须得德才兼备之人才能胜任,傅家那个丫头如此年幼,恐担不起国师之职。 今天他与这个三小姐初次见面,并未看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连紫薇星象都不通。这样的人,即便是不念大师的徒弟,怕也不能服众吧。何况,不念大师教导她不过三年时间。卜算子,一卜二算,须通晓象、数、理,包涵易经术数、六爻太乙、奇门八卦、阴阳五行等等不一而足。区区三年,能学成什么了不得的样子,又不是应无伤那样百年不遇的天才。 更值得一提的是,他这些日子之所以夜夜守在观星台,观察到苍穹异象,也是梅大人提醒了他。梅大人身边有高人,比他这位司天台的主人发现得还要早。 这个高人是谁呢?若能得他相助,未来的大国师不一定非傅家三小姐不可了吧。 只要能确定那颗帝星的具体所指,相信皇上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大提点一路思量,进了马车里面又继续斟酌,决定还是要找时机会一会那个梅大人。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就去。“改道,去尚书令梅家。” 马车到了梅家门口。车夫报了司天台大提点的名号,门子立刻放了行,且领着他们去前厅。 不巧,尚书令大人正在接待客人。管家让人端上来好酒好菜,不住朝大提点作揖赔不是。 “大人,您请少待片刻,我家老爷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梅家一向宾客盈门,是老夫没挑日子,又没有提前递帖子。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只是不知,今日来贵府做客的是哪一位同僚?”大提点接过管家斟满的酒杯,轻抿一口。酒是温过的,下到肚里还真是驱散了不少寒意。 “是尚书大人李大人。” 梅大人身为尚书令,乃六部之首,同兵邢工礼户吏六位尚书既算同僚亦为其上官,平日诸多来往自是情理之中。 “哦,原来如此。那老夫等着就是了。”大提点痛饮了一整杯。顿觉喉头甜辣,浓郁的酒香在整个口腔蔓延。冻了许久的身子终于回暖,加上花厅里的脚炉不断释放热意,他渐渐有了些困意。 最后酒足饭饱,尚书令大人仍不见出来。大提点难忍倦色,摆摆手道:“不等了不等了,改日递了帖子再来。” “多有得罪,实在是失礼。请大人千万海涵。” 管家亲自扶着大提点登上马车,又递了一盒节礼放入车厢,点头哈腰,总算将人送走。 他头先在室内捂出来一头汗,这会猛一吹风真有些受不住,忙朝花厅里跑去,一边指挥小厮:“快收拾收拾。” 他自己则是跑到后边,跟书房外的人汇报:“已经走了。” 那人点了点头,管家又跺跺脚跑回前厅。(未完待续。) ------------ 153 风声鹤唳 将近子时,深冬的风吹得地面的枯叶呼呼作响,穆甫仁才缓缓从梅家走出来,面色凝重。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一棵树后躲着的人就着梅家门口的灯笼亮光,看清穆甫仁的脸,然后穿出一条巷子,跑到大路上。“老爷,是雪花卫指挥使。” 大提点放下帘子,冷冷道:“驾车回府。” 他已经候了半个多时辰,在梅家暖热的身子又重新冻得冰凉。人一冷,神智就清明多了。今晚这场大戏,名叫尚书令大人夜会雪花卫指挥使。还真是一场好戏呢。 思忖间,马儿一阵嘶鸣,车厢猛地颠簸起来。大提点一个趔趄,险些撞上车厢顶。厉声质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泼了水,这会水结成冰,马儿失了蹄。” “那就慢点。” 大提点家住内城,回家的两条路白天都属热闹繁华地带,地上沾水不足为奇。此刻冬夜冷寂,马儿踩到冰面上难免打滑。 大提点感觉越来越冷,搓手暗骂:好你个梅正我,在老夫面前还敢耍花样。若是直接告诉老夫,里面的人是雪花卫指挥使,老夫还未必多想。这么一番遮遮掩掩,必然是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的马车往南,另一个从梅家出来的人,穆甫仁,则牵马往北。青色的长衫襟拍打着一对银色官靴,发出轻微的“扑棱扑棱”声。[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穆甫仁挽住马缰,迎着北风缓缓前行。一人一马在夜里显得格外凄凉,仿佛是孤身走天涯的刀客,无处可去四海为家。 其实,他也曾有过家,有过妻儿孩子。比起这个雪花卫指挥使让人艳羡的荣光,他还是情愿做云威镖局的镖师。每一次走镖前,妻子都会送他一双厚底棉鞋,临行时拉着他的手,不舍叮咛。等他几个月后回家,又有一双新鞋。 他的妻,总是为他不停做鞋。穿着她做的千层底儿,他永远知道家在哪里。 那时,他常说,再跑十年就不跑了,让徒弟们去跑。他以后就留在云州陪着她,绝不让她动一下针线。 一晃眼,都十三年了。她走了十三年,还有不满周岁的孩子。而他脚底穿着的,是雪花卫指挥使专属的官靴,看不见细细密密的缝线,看不见回家的舆图。 他已经是个无家之人。 他永远记得那一幕。妻子倒在血泊中,不停重复:“你一定要找回囡囡,我们的囡囡,一定要找回来。” 囡囡永远找不回来了,她跟其他失踪的婴儿一起丧了命。这些无辜的幼儿都被应无伤跟秦广所害。 秦广死了,应无伤被天南海北地追捕,即便活着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以为自己已经给妻儿报了仇。 可就在刚才,梅正我告诉他,云州丢婴案恐怕另有内情。至于什么内情,却不肯说透。从头到尾,那只老狐狸就是笑着打马虎眼。 他知道自己这些年一直明察暗访,知道自己跟关不度是结拜兄弟,知道自己杀了秦广,还知道秦广与应无伤联手炮制了丢婴案。不,是杀婴案。 十三年前的杀婴案,究竟还有什么内情。于旺财说应无伤是个妖道,能控制人的心神,杀那些婴儿是为了炼制丹药。难道不是?若不是炼制丹药,他还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杀那么多襁褓中的婴儿。 梅正我在杀婴案上面故作玄虚,却毫不掩饰对雪花卫的兴趣。“穆大人,难道不怕为他人做嫁衣裳?秦广的义子,暗卫的首领,如今可是卜算子的贴身护卫。也不知道穆大人手上这两万兵马,以后还保不保得住。” 梅正我挑拨离间,却不知道大哥跟傅家三小姐之间的关系,算是枉做小人了。只是无缘无故,他怎么会关心起雪花卫来。听他的口气,是想拉拢自己。莫非,是为了这两万雪花卫。他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出书房时,梅正我说了一句话:“听说,皇上近日又生病了。穆大人有没有觉得皇上这病十分古怪,上次就是突如其来,被卜算子的丫鬟念了几段经文后不药而愈,去得也突兀。这次也是,怎么突然又犯病了。” 梅正我每一句话都话中有话,每一个笑都暗藏玄机。他邀请自己上门做客,却藏头去尾连用意都不肯说明。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穆甫仁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黑夜里。路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下枯叶翻飞,枝摇叶晃。 暮影吹了声哨子,从树上跳到旁边屋顶。暮年则是从一个犄角旮旯冒出头,流星赶月落进巷子中。四名暗卫将纸条递到暮影手上,又迅速飞身离开。 暮年趁其不备抢过那些纸条,“我去找主子。” 暮影真想骂他一顿,但还是忍住,跟着也往安平侯府的方向飞去。他担心主子的伤势,想亲自去看看。至于那个家伙图的什么,就不好说了。 两人刚从屋顶落到琉璃院,秦彻便听见动静打开了窗子。他身体恢复了些,只是不宜多说话。 两道黑影如约而至,一个笑嘻嘻,一个皱着眉。 夜深人静容易隔墙有耳,三人都未出声。暮年将纸条掷到桌上,转身顺走一盘糕点,飞窗而出,动作干净利落。 暮影觉得主子恢复得不错,也打算走人。刚到窗口想起来什么,又折回到桌边,从另一个盘子里摸了两块点心。他跳窗后还讪讪瞅了秦彻一眼,并将窗子给合上了。 秦彻略微失神。暮年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稀奇,没想到暮影也变馋嘴了。到底是暮影受了暮年影响,还是自己被烟儿传染,对他们过分纵容,以至于他们都没了正形。 想到傅烟芜,秦彻不禁哑然失笑。跟她待久了,真的会中毒,会忘记什么叫规矩,什么叫身份,只求吃饱喝足、自在安逸。 不念大师曾告诫他,烟儿身负师命,不宜动情,但他可以等。反正等她长大是等,等她完成师命一样是等。他相信,真正安逸的日子不会太久。(未完待续。) ------------ 154 诉请衷 傅烟芜怎么都不能入睡。求书网Http://wWw.qiushu.cc/皇上的变故极让她担忧。 明知道有一张网正撒下来,要将所有人都套进去,却无从躲避。而且敌人太多,都不确定撒网的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这张网。 上一世最后的大国师是邹继,现在邹继的存在感却很弱,他们一直没有正面交手。反而出来一个司天台的大提点。假若没有她,这个大提点该是国师的热门人选。那么上一世,这个大提点在做什么。 他说“七星成线,新星明亮”,说皇上所属的紫微星黯淡。这话应该还未说完,新星必然是有所指,指的是谁呢? 这件事情应该还有后续发展,但皇上的病不能等。 皇上上一次失眠,是秦彻从云州回来之前,自己刚下山不久。当时发生了什么? 据暮影所说,秦彻失踪的三年里,皇上一直没有派人去云州查访,应该是忌讳西南卫,就是说忌讳关伯伯。 皇上现在再度犯病,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 王家抄家时皇上还是好好的,最近的就是洛京丢了三次婴儿。 婴儿,云州也曾发生丢婴案,案件更加触目惊心。 看来,皇上两度发病,心结定是与婴儿丢失有关。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抓到洛京偷婴儿的幕后之人,二是彻底查清云州杀婴案。 这次势必要釜底抽薪,彻底根治皇上的心病。 傅烟芜一层层抽丝剥茧,终于抓住问题的要害,心中顿感轻松舒畅,吐出一口长长的闷气。(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再抬头时,屋中的场景变了。水月观音屏风、黄花梨木的花几和书桌,烟芜意识到,这是琉璃院的卧室,不是合欢苑。 她并没有用梦卜之术,怎么忽然到琉璃院了。 “烟儿,是你吗?”秦彻已看见盼了千百回的人儿,眼中满是惊喜。她终于肯来看他了。再一细看,烟芜身上穿着一身素色的中衣,立刻反应过来。“我是在做梦,你又到我梦里来了,是不是?” 傅烟芜还未弄明白怎么一回事,不知如何回答,只四下打量。 秦彻衣衫完好,床上的被子平整,这么晚居然尚未就寝。 “烟儿,烟儿。”秦彻反反复复就是几个字,站在桌边一动不敢动,怕一伸手她就不见了。 烟芜主动走上前,碰了碰他的伤处,问道:“还疼吗?” 秦彻凝望面前螓首蛾眉之人,不敢出声,这场景如梦似幻。在那只纤纤素手收回去之前,他猛地捉住,试探着捏了一下,手是热的,又热又软。 “多说几句话,我想听。”他抓住那只小手放到胸口处,一捏再捏,只想抓得更紧一些,揉碎了放进自己身体里。 烟芜羞赧不已,嗔道:“伤口还疼不疼,问你也不说。” 秦彻用力摇头,“这不重要,说别的。终于可以听到你的声音,每次看你提笔写字,我……” 还是说不下去,那些后悔懊恼,无数次梦中自责,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烟芜眼眶忽而就热了,他眼里的愧疚心疼她懂,就像她不能说话的痛,他也懂。 她用左手抚上他的脸颊,“不要内疚,师父说我命有此劫,必须要受一番磨练。你已经做得很好,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就一命呜呼了。” 秦彻揪住她一边鼓起的脸颊肉,“不许胡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烟芜龇牙喊道:“疼。” 秦彻这才松手,“以后还敢胡说不?” “什么胡说啊,生死都是平常事,你们这里的人真会掩耳盗铃,难道不说就不会死了吗?” 见秦彻又要揪她的肉肉,烟芜忙嘟嘴求饶:“我错了,以后都不说了。那个那个,等你身体好了我跟你们学武吧,怎么样?” 秦彻恢复惯常的严肃,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学武了?” 烟芜振振有辞:“我会武功,你跟拂尘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嘛。感觉自己每次都是拖后腿的。” “不许。” 那口气斩钉截铁,让烟芜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同意?” 秦彻反问道:“我这个护卫不尽职?”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们太辛苦。若再遇上那晚的状况,我有武功防身,你们就不至于投鼠忌器啦。” 烟芜抬眼就跌进那深邃眸中。 秦彻深深看着她,瞳孔好似变成盘丝洞,吐出千丝万缕,将傅烟芜整个人整颗心打成结捆住。 她再也说不出辩驳的话,羞涩低下头,一只手还被他放在胸口处。 扯了扯,没扯下来。听见秦彻问道:“什么是拖后腿?” 烟芜转了转眼珠,道:“拖后腿的就是笨蛋,我不想当笨蛋。所以,我跟着你学武好不好?” “我喜欢你拖后腿。”七个字定下大局,一切无需再议。 秦彻说完这句噤声。这个夜晚很珍贵,她随时可能走,他想再多看她一会。 两人默默对望,气氛静谧又旖旎。 傅烟芜比秦彻矮大半个头,没一会脖子就酸了,忍不住轻轻白了他一眼,自己比他矮太多了。随后问道:“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秦彻想起正事,松开胸口那只小手。“梅正我家今夜去了两个人。穆甫仁先上门,梅正我同他在书房叙了一个多时辰。中间大提点也去了梅家,但梅正我没有露面,只让管家招待。大提点假装告辞,将马车停在隔条街的路口。后来,他的车夫看见穆甫仁出来,回去报了信,他才走。” “邹继那边有没有动静?” “邹继那没人能盯,此人不仅武功好,还跟你一样敏锐。之前我远远跟过一次,都被他察觉了。” 烟芜凝眉,“梅正我前段日子在忙些什么呢?有没有去见什么可疑的人。” 秦彻摇头道:“他是尚书令,见谁都不可疑。六部的官吏、长公主府、几个王爷府,跟梅家都有交情。” “这个梅正我究竟什么来头,他是哪一年当上尚书令的,之前是什么职位?” “先帝在位时,他是户部尚书,在兵部也待过一阵。皇上登基前,先帝定下三省的机要大臣,以保朝政平稳过渡,梅正我就是先帝定下的尚书令,三公之一。梅家的小女儿,三年前是美人,如今是梅嫔。梅家的长子娶的是长公主之女,次子娶的是蒙家的姑娘。”(未完待续。) ------------ 155 梦中定情 这一提醒,烟芜便想起上次金銮殿上那个蒙大人,提出三司会审王敬的蒙大人。(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蒙大人是什么职位?” “户部侍郎。” “梅家的二儿媳就是出自这个蒙家吗?” 秦彻道:“正是。梅正我浸**朝堂几十年,向来以和为贵左右逢源,门生也众多,国子监几位太学博士都出自他门下。” 烟芜这才知道,蒙大人跟梅正我还是姻亲关系。难怪上次他奏言中书省、门下省跟御史台三司会审,将尚书省剔出去是为了避嫌。心下暗叹,若是没有秦彻,她在这个时代靠自己去摸索,得历经多少艰难。 下意识嗫嚅道:“有你真好。”话出口她自己反而惊到,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 “什么有我真好?”秦彻再度抓起她的左手,那架势似在威胁她,如果不回答他便不放手。 傅烟芜羞恼得不行,娇声道:“你是我的耳报神啊,我不懂的都可以问你。” 秦彻眼中透出一丝落寞,手上抓得更紧。“颜欢不是吗,你也时常问他。” 烟芜很是无语,这也能酸。好吧,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就给他一点信心吧。 “低头。” 秦彻下巴低下三四分,但离她还是有点远。 “闭眼。(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秦彻愣了下,闭眼干什么。 烟芜觉得自己的勇气撑不了太久,嗔道:“快点,闭眼,不然我不说了。” 原来是要说悄悄话,秦彻总算肯听话了。 俊秀无倆的脸庞,因为最近养伤疏于打理,下巴周围隐隐半圈青色胡茬,显出及冠的成熟之气。平日清冷的双眸此刻闭上,却叫人想唤他睁开,以便一探那瞳仁中的神采。还有一绺头发垂落在腮边,更添了一分落拓不羁。 傅烟芜看得心跳如鼓,这是她挑中的人,会以命护他。但她不要他的命,她要的是两人的以后,你不离我不弃,与时日同成长,伴风雨共进退。 烟芜踮起脚尖,闭眼凑上去,唇瓣微凉,轻触。那一下电光火石,两人同时睁眼对望。 秦彻惊得忘了今夕何夕,只能傻傻望着面前双目含春的小人儿。待他反应过来,想将她揽入怀中尽情肆虐一番,那人却消失不见了。 他只能摊手空叹,叹完气发现自己还趴在桌案上。 而合欢苑的傅烟芜也悠悠转醒,抚了下嘴唇,甜蜜地翻了个身子。 原来方才真的是做梦。大概是因为想事情想到忘我的境界,灵魄自行醒来,将秦彻带入梦中。照师父所言,灵目一旦全开,她便能自由出入任何人的梦境,让人随时入梦。 至今为止,她只进入过祖母和秦彻的梦境,若是进到敌人的梦里,会发生什么呢? 算了,那些都是后话,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掉才行。 辗转反侧,傅烟芜想出了一个抓出偷婴案凶手的计划。睡了个囫囵觉醒来,她便去琉璃院找秦彻。 秦彻一看到梦中之人亲临便盯着她的嘴唇不放,傅烟芜好生恼火,恨不得踹他几脚。 拂尘咳了咳,道:“东家,奴婢来取那个香囊。” 秦彻看向腰间悬着的那个东西,眉头紧皱,这个香囊难道不是送给他的吗? “东家,那里面装的是金鱼的头发。” 秦彻这才扯下那团东西,扔给拂尘,“你先出去。” 拂尘有些气闷,秦东家现在也太明目张胆了。刚想吼两句,看到他肩膀包扎得鼓囊囊,强忍着怒气去了明间。 秦彻直直盯着烟芜,“回头再给我个。” 傅烟芜用力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下,转身离开。这家伙真是半点羞耻心都没有,不过,她好像更没有什么羞耻心。昨晚可是她先亲的他。 想到这,烟芜忍不住笑了。他们都是厚脸皮,还挺相配的嘛。 走到院子口,正好莲花在晾衣服,看那副架势似要将衣服抖破了。拂尘忍不住乐道:“莲花姐姐,你做什么呢,这些衣裳怎么得罪你了?” 见是烟芜跟拂尘,莲花气鼓鼓道:“小姐,你说秦东家是不是怪人,我一番好意帮他收拾脏衣服,却被他狠狠凶了一顿。” 烟芜觉得应该另有隐情,秦彻虽然对其他人冷点,却并非不讲道理的人。 本来莲花是只洗她的衣服,其他丫鬟们的衣服都是交给洗衣房那边,现在给明月和秦彻洗衣裳算是迫不得已。 毕竟两个外男住在内院里,传出去总是不大好。那些婆子们天**八卦,这是怎么堵也堵不住的。 莲花越说越委屈:“早上,奴婢进琉璃院收拾脏衣裳,明月少爷直接扔给我了。可是秦东家那边,我刚掀开帘子就被他赶了出来,说不用我洗。他叫我给他端盆水,说他的衣裳他自己洗。他定是嫌奴婢手粗,怕我将他的衣裳洗坏了。” 烟芜听完,示意她们在这等着。 秦彻搞什么鬼,他的肩膀怎么能用力呢,这洗衣裳岂不要把伤口扯开了。 进到卧室,秦彻不在里面。烟芜又走进里间一个小耳房,探了探脑袋,秦彻正蹲着身子在那单手捣着洗衣棒,啪嗒啪嗒,溅得地上都是水。 烟芜急了,他这不是胡来吗?那伤口没有两三个月,骨头都合不上。 忙冲进去抢过木棒,指了指他的肩膀,怒气汹汹。 不料,秦彻的脸倏忽红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烟芜没注意他的脸色,准备端起盆子到外边。哪有窝在这洗衣服的,衣服洗完地上也全湿了。秦彻听见响动才知道她的意图,立刻伸手想拦住她。 说起来,也是傅烟芜忘记自己现在才十二岁,根本端不起装了大半水的洗衣盆。那地上本就被秦彻弄湿了,又加上他胳膊一伸,她便脚底一滑,摔在硬泥地上不说,小腿还磕到了木盆边。 秦彻想拉住她,反而被她撞开跌坐到地上。那盆里一半的水,也洒到傅烟芜半边身子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傅烟芜真想哎哟叫唤,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疼得闭住眼睛。 秦彻不知道她伤到哪里,她又不能说话,急得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卧室里那张拔步床上。 “烟儿,哪里疼,哪里疼?” 傅烟芜浑身都疼,最疼的地方还是磕到木盆的位置。她揪着眉睁开眼,摸了摸膝盖下方。 一瞅,秦彻的肩膀渗出血来了。而她自己,外边的罩衣湿了大半,开始感觉发冷。(未完待续。) ------------ 156 尴尬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怎么会变得如此狼狈。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傅烟芜倒是猜到,可能是将福灵睡觉的香囊取走的缘故。那会将福灵弄走,湛王妃也遇见了一两件倒霉事,不过后来就好了。 秦彻伸手在她腿上轻轻按了按,她略一皱眉,他便放轻力度。揉了一阵,烟芜觉着不那么疼了,示意他不用按了。 左手一抬,她觉得自己胳膊上一股淡淡的腥味。眨了眨眼,看向床上,床单上似乎有几块白色的湿印子。 傅烟芜瞬间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他今天这么怪,原来是…… 好吧,十八岁的年纪血气方刚,弄脏床单是正常的,可以理解。 烟芜提起悬挂在腰间的竹刀,示意他去拿纸。 秦彻这会可谓俯首帖耳无不从命,将一叠纸下垫了本书,诚惶诚恐捧到她手上。 烟芜写道:让暮年来琉璃院伺候你。 秦彻是个男人,受了伤没有小厮在身边的确不方便,她的丫鬟们都是女孩子,哪能让她们贴身服侍。 秦彻瞪大眼,万般惊讶。“你,懂?” 烟芜点了点头。 秦彻有些生气。“你怎么会懂这些?”一般,只有烟花女子才会懂这些男女之事,未及笄的女儿家哪里知道怎么回事。 烟芜写道:我们那里的人都懂。她一脸坦然,似乎这不是什么新鲜事。 秦彻的脸色终于由红转白又转为正常。(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是啊,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会种田、会治病、会占卜,什么都懂。现在,他知道了,她连这****之事都懂。 拂尘在外边等了半天,莲花衣服也晾完了,还不见三小姐人,便一齐跑进屋里。这一看不得了,半盏茶的功夫,屋里的两人都跟被打了似的,一个身上带血,一个病怏怏躺着。 莲花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啦?” 秦彻恢复那种气势逼人的威慑模样,“你们主子刚才摔了一跤,回去给她擦点药,将淤血揉开。” 烟芜暗骂,这个拿别人丫鬟当自己家毫不认生的家伙,就该让他多尴尬一下才对。 可是等她下了床,她千万倍地理解了秦彻。 拂尘跟莲花要扶她,她不好让拂尘碰到左边袖子,只能伸手搭在她手上。 三个人跟螃蟹走路似的,歪歪扭扭了半天才出琉璃院门口。拂尘嫌太慢,道:“小姐,我来背你。” 烟芜别扭极了,又不能说不让,只好磨蹭着脱下外边的罩衣,趴到拂尘背上。拿着那件罩衣的,自然是莲花。 到了合欢苑,莲花二话不说就要去洗那件衣服,烟芜赶紧拦住她,让她去准备热水。最后泡完热水澡,终于将那件碍事的衣服丢进木桶,又换了几道凉水,亲手漂了个一干二净,再扔进木盆。 莲花进去收拾时,还道:“小姐,这衣裳你都浸泡了,那我直接在这洗好晾出去。” 烟芜点点头,暗拍两下胸口,总算是掩饰过去了。确实尴尬。 发生这么件尴尬事,她浑身又摔疼了,今日也不好再出门办正事。取回来的香囊也没敢贴身戴着,以免再碰上什么倒霉事。福灵最喜欢躺着不动,那个香囊是不宜频繁易主的。 隔天,烟芜带着拂尘再次去了芒荡山那座地宫,同去的还有一位大理寺的寺丞。 值夜的那队士兵在地宫里挨了一宿,都冻得惨兮兮。门口的火堆还没灭,旁边残留着动物的血迹,地上还有兵士们吃剩的骨头架子和几块动物皮毛。看样子,他们抓了不少野兔山鸡就地烤了。 这就破坏了整个现场,想找线索就难了。 “大人,轮值的人怎么还没过来,您看看我们,都冻了一晚上了。” 拂尘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寺丞大人道:“辛苦各位了,你们把这里打扫一下,打扫完就可以回去了。” “大人,轮值的兄弟还没来,我们怎么能走呢?” 寺丞看了傅烟芜一眼,道:“快点清理下,把这些被子衣裳、木棍、还有你们吐的肉啊骨头都弄走。” 兵士们不大明白,但还是执行了上官的命令。一个脑子快的到外边砍了些带叶子的树枝,做了把扫帚,刷刷刷就将他们制造的垃圾扫到外边去了。 将寺丞交代的都做完,士兵们呼啦啦全散了,唯独那个扫地的不肯走,非要跟在烟芜身后。 几床被子卷起后,烟芜看清楚下边垫着的几件婴儿襁褓,眼前一亮。 太好了,之前都是着急忙慌救孩子,根本没顾得上在这里找线索。 她走过去仔细翻了翻,从一件襁褓中发现一根柔软的黑色短羽毛。扫地的也注意到了,不禁叹道:“我怎么没发现这个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很快能抓到了。” 拂尘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没吱声。 烟芜带着拂尘坐上马车,那人高声喊道:“不是要抓凶手吗,怎么这就走了?” 拂尘哼了一声,狠狠扬起马鞭,喊了声:“驾。” 那人也不急,解下自己系在树干上的马。马跑得快,很快就超越拂尘赶的马车,那人便在岔路口等着。等拂尘的马车确定了方向,那人再继续策马扬鞭。如此往复,那人跟着拂尘到了第一个丢婴儿的柳婆子家。 拂尘一路上已经气得半死,从车辕跳下来时更是怒气冲冲。 他以为自己马术很厉害吗,如果不是小姐在马车上,保准将他摔得他爹娘都不认识。 “你干嘛老跟着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是什么人?” 扫地的将马系在门口,“知道,车里面的是卜算子,你是卜算子的丫鬟。” 拂尘还想说些什么,傅烟芜已经自己下了车,走到她身旁拽住她。 拂尘看了看烟芜的表情,这才收敛起脾气。 其实她脾气不坏,只是被这个扫地的骑马超越又回头示威的嘴脸挑衅到了。有本事回头单挑,谁怕谁啊。 进屋后,拂尘向那婆子跟她儿媳妇说明来意,三小姐想借她们家小孙子将凶手引出来。 傅烟芜刚才观察襁褓上留下的羽毛,推测是猛禽身上的,因为一般的禽类绝对叼不起一个婴儿飞在空中。而且这个叼走婴儿的“真凶”她梦卜不到,应该是那只老怪物做了手脚。(未完待续。) ------------ 157 偷婴儿的凶手 老怪物可以控制飞禽走兽,但并不代表能借助野兽为所欲为,他的控制也得建立在这些动物固有的习性之上。(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就像是对它们下一个指令,它们再反复执行。 按照她的推测,老怪物下的指令是偷婴儿,再运送到地宫。他的灵魄能看见地宫里有没有人守着,所以,只要大理寺派人过去,老怪物就按兵不动;大理寺的人一走,他才对那只猛禽下指令。 感觉起来,有点像猫抓老鼠的游戏。 三桩丢婴儿事件都发生在北郊,苦主都是寒山寺的香客,下山路上一眼没看好孩子,孩子就不见了。 傅烟芜不想一直这么被动地当老鼠,她要让老怪物动起来。只是,需要柳婆子一家人的配合。 拂尘见那婆子犹豫不决,劝慰道:“柳妈妈,我们家小姐可以保证,您小孙子绝对不会少一根头发,您就放心吧。要是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孩子还是可能再度被偷走,谁家都不会安逸。您说是不是?” 那扫地的听出些眉目,即刻表示反对。“卜算子要借用这家的小儿将凶手引出来,这怎么可以,太冒险了,万一出现变故怎么办?” 拂尘恨不得揍他一顿,怒道:“我家小姐说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不用你闲吃萝卜淡操心。” 扫地的不甘示弱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拂尘眼看就要撸起袖子。 婆子道:“三小姐,您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奴婢相信您一定能抓到那个杀千刀的,这孩子,您抱走吧。” 婆子说完从她媳妇手里抢过孩子,她媳妇不敢反抗,眼泪却直哗啦。(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扫地的犹不敢相信,竟然还有人舍得拿自家孩子去套狼。 “柳妈妈,孩子不用抱走,我们明天再过来。这个不要取下来,记得。” 拂尘说着就将福灵香囊塞进婴儿的胸口。 婆子直觉这就是三小姐给的保命符,念道:“是是,一定不取。”然后望向她儿媳妇,“有了这个定不会有事,你不要哭了。三小姐是菩萨转世,只会救苦救难,怎么会害人。” 烟芜很是汗颜。她也担心会出现意外,所以让福灵在那婴儿身上先住一晚,以备不测。 拂尘顺利完成任务,轻蔑地看向那个扫地的。“我们要回安平侯府了,你还打算跟吗?” 那人仍旧满腹惊讶,不相信这家婆媳俩愿意舍弃自己的亲骨肉。 “大娘,您不担心您小孙子找不回来吗?” 婆子道:“我这小孙子原本就是三小姐帮着找到的。” 扫地的这才明白,原来那地宫是卜算子最先发现的,难怪这大娘对卜算子深信不疑。 拂尘笑道:“你要是不困,不如去地宫守着吧。万一凶手今晚出来偷婴儿怎么办?” 扫地的一寻思,对啊,卜算子明天才引蛇出洞,他还得回去守着。“那我先走了。”说完就朝外边飞跑。 烟芜见他还真打算去地宫,赶紧给拂尘使了个眼色。 拂尘飞身落到那人前面,转身道:“不许去,不许坏了小姐的计划。” 扫地的满脸疑惑,“计划不是明天才开始吗?我守今天的。” “你以为凶手马上就出来?你们才刚离开那,凶手怎么着也得观望观望吧?大理寺的告示贴出去后,最近还有谁抱着孩子去寒山寺上香,那个偷婴儿的又不会进城里。” 扫地的不还嘴了。原来这姑娘刚才是故意捉弄他。 他深深看了拂尘一眼,“我先回家。告辞了。” 拂尘乐得撇嘴,这才对嘛,像块狗皮膏药似地跟着,多碍事。 几人便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烟芜带着那根鸟毛递到颜欢跟前。颜欢瞧了半天,摇摇头:“不认识,看着像是老鹰或者大雁的羽毛。” 烟芜写了两个字:鸵鸟。 颜欢问道:“鸵鸟,是什么鸟?” 烟芜有些失望,她其实想问颜欢知不知道跟鸵鸟类似的猛禽。她觉得能叼走婴儿的鸟一定是体型大的,但是鸵鸟不会飞,可以排除。偷婴儿的鸟能做到无声无息,肯定是飞起来了。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鸟也没关系,她主要是需要颜欢帮她做一个捕鸟器。 这次的鸟身高体型都绝非上次的山雀可比,捕鸟器自然也要比上次那个复杂得多。 照颜欢的意思,用食物当诱饵不可取,得另外找个能吸引鸟儿的东西。 进了芒荡山,颜欢用大量枝叶扎出一个形似花篮的硕大鸟巢。众人到地宫里又仔细布置了一番,捡来许多稻草枯枝随意摆放,还砍了两棵树,又在那个“鸟巢”里扔了些花瓣松果,洒了些水。 最后,颜欢将一个捕兽夹藏到枯叶下。“不知道那鸟的习性,不一定成。” 瞅了烟芜一眼,道:“你,弄点血上去。” 烟芜用扳指划了道小口子,到鸟巢里滴了一滴血。 颜欢再仔细打量,觉得有了丝妙境的意味。“但愿它喜欢我们为它搭出的窝。” 后面一切就照计划行事了。 柳婆子到了北郊,将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小孙子放在路边草丛,再三步一回首地跑回野亭子中。傅烟芜跟拂尘、颜欢还有孩子她娘都在亭中等候。 这里地势高,以烟芜的眼力,勉强能看清草丛里发生的事情。 等了约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动静。烟芜便让柳婆子媳妇给孩子喂了一回奶,又用小手炉将襁褓暖了一会,才将孩子放回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草丛里还是什么都没出现。 第一天算是徒劳无功了。 到了第二天,烟芜将计划稍作改动。她让柳婆子像上次那样去寒山寺上香,走的路、拜的菩萨、进的哪间殿都要跟上次一模一样。 柳婆子领着儿媳妇,抱着小孙子,在送子观音座下磕了九个响头,听和尚念了一段《吉祥天女咒》。出了庙门到老地方,她媳妇给孩子把尿喂奶,泪眼汪汪跑去野亭子。 虽说三小姐布置周详,但那媳妇怎么能彻底放下心呢,怎么都放不下的。 拂尘刚想劝慰几句,扫地的已开口道:“这么多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拂尘叱道:“不要说话,那鸟能察觉到人的气息。” 扫地的撇嘴不服,心道,你说的话比我还多。(未完待续。) ------------ 158 偷儿仙姿 两人争执间,柳婆子朝亭子这边跑过来。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傅烟芜的眼力最好。婆子刚放下婴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一对白色翅膀就遮蔽住草丛中的襁褓,然后展翅一飞,白色的身子共天一色,唯有那襁褓化成个黑点,越来越远。 烟芜侧头看向颜欢,颜欢摇头道:“看不清,太快了。” 烟芜只看到一对大翅膀,却不知道是什么鸟。她扯了扯拂尘,真相就在地宫里,去了便知。 拂尘立刻朝那对婆媳道:“你们先回家等着。”然后风驰电掣跨到马背上,喊了一声:“小姐,快上来。” 扫地的眼睁睁望着自己的马被抢跑,无奈地看向颜欢:“麻烦先生带我一起去吧。” 颜欢指了指马车,淡淡道:“上去。” 那媳妇子哭了起来,“求求两位官爷,带上我跟我婆婆吧,我们回去也不能安心的。” 没办法,扫地的只好跟颜欢挤在车辕上,让那对婆媳坐进车厢。 等他们赶到地宫时,傅烟芜和拂尘已经到了许久。那个让兵马司咬牙切齿的真凶也近在眼前。 一只浑身雪白、尾部缀着长黑羽毛的仙鹤正引颈长鸣,叫声高亢凄厉。它不断重复展翅抬头的动作,欲冲天而去,却怎么也飞不出这片小天地。只要稍微跃起,捕兽夹夹住的脚趾就被扯得生疼,另外一只脚则拼命原地踏步。 扫地的瞪眼惊呼:“仙鹤,是仙鹤。” 拂尘看见他们,立刻将抱了半天的婴孩还给孩子她娘。[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这孩子在她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三小姐,真的是这只仙鹤偷走我小孙子吗?仙鹤是一品鸟,怎么会做这种事。” 拂尘惋惜道:“看它站立的姿势,多有灵性啊。我要是一只脚受伤,另一只脚也会跺个不停。仙鹤在我们终南山可是被视为灵鸟的,没想到居然会去偷小娃娃。” 众人感叹纷纷,颜欢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烟芜瞥了下那个扫地的。现在偷婴儿的凶手已经抓到,当然要让皇上知道才行,最好就是公之于众,顺便壮壮大理寺的威势。 颜欢道:“小兄弟,真凶落网,你还不回去叫人。” 扫地的瞬间来了精神,大半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谢谢,多谢卜算子的帮忙,还有这位先生精心编织的工具。二位还请稍待,我这就回去叫兄弟们过来。” 也许是被他脸上真挚的笑容感染,颜欢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叫我子建就好。我先回兵马司啦,改日再叙。” 这位子建小兄弟回头的同时喘气又说话,身下的脚步却没停,看上去头和身子好似南辕北辙,动作忙碌得叫人逗趣。 拂尘忍不住就笑出声了。 接下来,只要等待杨胤大人到来,事情基本便可以收尾。 烟芜一直在看那只仙鹤。仙鹤颈长顶红,寓意延年益寿,一向被称为万鸟之鸟。老怪物怎么独独挑中它了。 虽然老怪物的灵魄比她的灵魄厉害百倍,但是他已经没有肉身能寄,与无主孤魂无异,只能东躲西藏。要是能知道这仙鹤的来历就好了,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找到老怪物的藏身之地,打他个灰飞烟灭。 烟芜写了四个字递给颜欢:仙鹤来历。 颜欢没回答,看了仙鹤一会道:“我先回去,你守着吧。” 烟芜没做他想,大师兄的脾气素来阴晴不定,不知道哪一句话就触到他的痛处,也只有馨儿才受得了他。 杨胤大人很快就赶来了。他听子建说了凶手是仙鹤,可到来后见到那仙姿蹁跹的偷儿,依旧难掩震惊。他一直以为偷婴儿的是个人,万没想到是只鸟,还是灵鸟,心下不由对傅烟芜更加另眼相看。 “卜算子怎么想到会是一只仙鹤的,听说还让人做了鸟巢来引诱。” 烟芜拈住那根羽毛。 事情显而易见了,卜算子通过这点蛛丝马迹设局诱凶,并且成功了。 杨胤拱手道:“老夫又长了一回见识。那我这就进宫,将这个好消息呈报皇上,皇上为了此事寝食不安,听到这个喜讯身体一定会好起来。” 烟芜笑着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至少,第一步是完成了,后面,再查清楚云州丢婴案,相信皇上不会再为心魔所困。 回去的路上自是悠闲无比。拂尘慢吞吞赶着马儿,不时还哼唱几句歌曲。烟芜坐在车厢里,隐隐能听到大理寺的巡街锣鼓。 “咚――偷婴儿的凶手抓到啦,抓到啦!大家不用再害怕小儿被偷了。咚――”喊号的衙役声音里满是喜气。“抓到了凶手过好年喽!咚――” 拂尘乐呵呵道:“我家小姐好厉害,又替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要是抓不到那只仙鹤,柳妈妈那些住在外城边上的人过年都得担惊受怕。” 烟芜不能说话,她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半天。 马车到了安平侯府正门前的那条大路上,拂尘拉紧马缰打算拐弯走小路。小路通向东北角门,大房的人一般都是从那边进出。一斜眼,无意瞥见前边围了不少人,便起了好奇。 “小姐,前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吧。”拂尘说着就拽马扬鞭,马儿朝前小跑了一段。 烟芜掀开车帘,那些人三三两两,似乎都是朝侯府方向去的。 拂尘也看出来了。“小姐,不会是咱们府里出事了吧?” 眼见正门就到了,安平侯府大门口却挤满了人,将道都挡住了。拂尘急忙跳下马车,冲进人堆中喊道:“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站在台阶上的檀香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把拉住拂尘的手笑道:“你可回来了。这些村民都是来道谢的,说要谢谢我们小姐抓住偷婴儿的凶手呢。” 烟芜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施施然下了马车。 柳婆子立刻从人群里冲出来,感激涕零:“三小姐是菩萨转世,特来庇护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我老婆子没有什么值钱的,出府的时候那银子都是老太君赏的。本来想送些鸡蛋到府里,只怕您不肯接,现在唯有替三小姐上柱香,以表谢意。三小姐也不要拦着我。” 随着柳婆子转身的动作,众人自发就让了路。(未完待续。) ------------ 159 心悦 说来也怪,那廊柱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口三足小方鼎,四角缀着莲台座,里面燃着灯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柳婆子领着她儿媳妇最先上了香,接着是其他两户丢婴儿的人家。 人群里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怎么都说卜算子是菩萨转世啊?” “你不知道啊,前些天有人亲眼看到卜算子的房顶上放金光,听说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个,是菩萨戴过的呢。” “不止这次抓凶手呢,当初敲登闻鼓的那个丫鬟就是卜算子身边的。要不是大理寺卿换了人,咱们洛京哪能这么太平。如今老汉我在夜市收摊晚了,也不怕遇上路匪。” “就是就是,还有那个王家,他们家的仆人向来蛮横无理,我替他家送菜还被掀过菜筐。” …… 老百姓的赞美最是朴实。烟芜不能说话,想谦虚几下都没办法装,只能对着上香的百姓不断合掌还礼。 百姓们几时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小姐,态度愈发敬重,纷纷念叨:“菩萨保佑,谢菩萨。” 除了感念卜算子恩惠的,还有闻讯而来凑热闹的,见众人都上香便也跟着烧,反正香烧多了不发愁。人流一直延续到太阳落山,烟芜还礼还得手酸脖子疼,才将百姓送走。 进了合欢苑,秦彻已在那守株待兔了。檀香拂尘都是有眼力见儿的,没跟着烟芜往里边凑, 主动回了偏房。 秦彻这才半笑不笑道:“小菩萨忙完了。” 烟芜停下脚步,目光直直盯着他,似在问:那个烧香的鼎是你弄到外边的? 秦彻噙住嘴角的笑意,“那些人对小菩萨一番盛情,我身为小菩萨的贴身护卫,自然也得出分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烟芜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竟拿她打趣,贫嘴。忽然想起袖子里取回来的香囊,便掏出来递给他。 秦彻不接。“不要,不是你的头发。” 烟芜将香囊往他手中一拍,径直进屋关拢房门,透过从有到无的门缝,丢出两把眼刀子。 心道,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居然说什么不是她的头发就不要。真不知好歹,要不是看他伤口又裂开,才不会将这个好东西借给他。 秦彻被她气冲冲摔门的样子弄得心情大好,慢吞吞挂起香囊,心满意足地走了。 ****** 游馨儿趴在桌案上,欣喜得咬起了手指头,手上那本《怪症集》看了半天还没见翻页。 葛花好奇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不想看书了,累了就歇着吧。” 馨儿不搭理她,面带喜意翻动起书页。 颜夫子下午回来对她亲近许多,不仅教了她许多药理,还将这本珍贵的医书给她看。也许夫子的心情变好了,对待她又恢复成原先的态度,说话温柔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要是夫子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游馨儿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葛花跟鲤鱼摸不着头脑。不过,葛花是个粗心的,不会多想。鲤鱼思虑周到,但上次被游馨儿狠狠训斥一顿后也不敢肆意多嘴。 馨儿强迫自己翻了半天,还是一个字没看进去,便托腮望向绣床上的红色穗子。 不知道夫子在做什么呢,要不去看看吧。 一念既生,便如三月里的枝头红杏,即便高墙朱瓦,也遮不住那浓浓春意。 馨儿不由自主起身,准备到二门那间小院去找颜欢。刚走到庭院里,一眼瞥见院中的茶梅花瓣,白里透红,粉色如霞,像极了女儿家害羞时的脸庞。 馨儿心颤不已,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如果上次为她吸蛇毒的是夫子,其实她,她是愿意嫁的。 原来她心悦的人是夫子,才会因为夫子的冷淡患得患失。夫子露出笑脸,她跟着高兴;夫子心情愁闷,她比夫子还要沮丧。 刚一转身,颜欢竟然就站在她身后,馨儿的脸彻底红了。 颜欢被那抹女儿之态蛊惑,几乎就要伸出手去。 馨儿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羞得不行,眼中沾上点点水意,欲语还休的眸子落在颜欢眼里宛如一口深潭内掉进去一颗夜明珠,闪闪发光。 两人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馨儿只觉此刻温馨无比,生恐打破这美好气氛,半天都没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颜欢一声轻叹。叹气声似风,吹散了方才如梦般的温存。 馨儿镇静了几分,低声问道:“夫子这会过来是找姐姐的吗?” “不是。”颜欢嗓音低沉,带着种微醺的味道。他只是来看看,看看这个地方,看看这些人。 当他抬眼凝视馨儿,馨儿只觉漫天星光洒落到身上。 “夫子是不是喝酒啦?”她故意睁大眼,试图驱散额头的眩晕之感。也许喝酒的不是夫子,而是她自己,不然她怎么有醉意。 颜欢望着她娇俏中带了一丝惘然的模样,再一次沉溺其中。 也许,过了今夜就是永诀,这张花样面孔再也看不见触不到。那么此刻,他是不是可以对自己不那么严厉。 忽道:“桂枝汤。” 馨儿片刻才反应过来。“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炙甘草二两,大枣十二枚。” “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 “真阴不足,应用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 “脉微恶寒呢?” “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 颜欢望着馨儿由衷一笑,底子算是打下了。可惜,不能再多教她一些。 馨儿不明白他为何又似高兴又似惆怅,问道:“夫子,你是不是有心事?” 颜欢摇头,不知他的眼中流露出千言万语。 馨儿从未见他用这样袒露的眼神看她,面颊微热,夫子是不是心里也有她呢? 低头问道:“夫子,是不是还有话和我说?” “跟我来。” 馨儿紧张又羞怯,正要直接跟出去,想起自己的身份,唤道:“葛花。” 葛花就在房门边,方才夫子考小姐药理的问话她都听着。“小姐,奴婢来了。要去哪里啊?” 馨儿掩住羞意,“跟着吧。” 去了颜欢的屋子才知道,颜欢打算将那只猫头鹰送给她。馨儿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夫子定是看出来了,每次自己进来这里都会看那只猫头鹰半天。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夫子也会注意到,那么夫子心中应该也是心悦她的吧。(未完待续。) ------------ 160 最后的礼物 猫头鹰没有养在笼子里,而是惬意地踩在一根横梁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一睁一闭,看上去威风凛凛。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它不喜欢人多,刚看还在打盹,再看就别过头去。 馨儿对着颜欢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它睡醒了。” 颜欢用目光肆意抚摸那纯净无垢的笑脸,就当这笑脸是他索要的最后礼物。他会记着这笑靥,去天上,或者下地狱。 侧过头,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褪去,天快黑了。 猫头鹰到了一天中劲头最好的时候。它显然有些呆不住了,跃跃欲试地扑腾了几下,又在屋里绕了一圈。颜欢叽咕两声后,它立刻就乖顺地飞回馨儿跟前。 这小东西被颜欢养得胖了一圈,全身羽毛乌黑油亮,除了肚腹处有一块肉色光秃。伤口看着是好利索了,羽毛却还未长全。也许是众人都盯着它的肚子,它有些不高兴,左边翅膀一挥就挡住腹部,一脸傲娇。 屋里几人都被逗笑了。 游馨儿已经乐得忘乎所以,今天的高兴事怎么可以这么多。温柔的夫子,可爱的鸟儿,一切都称心如意。 葛花戳了下猫头鹰的身子,招来它一个鄙夷的眼神。“小姐,这鸟要怎么养啊,它应该得吃虫子吧?那,那以后奴婢是不是要抓虫子喂它啊。” 馨儿一听,也认真思考起来,她记得夫子刚将它带进府时给它喂过肉和老鼠,但现在不喂了,都是它自己抓老鼠吃。[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不用你抓虫子,它喜欢吃老鼠,嗯,还有蛇。我说的对不对,夫子?” 颜欢正望着馨儿的背影,如痴如醉。猛地听到她一声询问,转了个身,轻道:“馨儿说的很对。” 他走向书桌,游馨儿却回过头,美目中满是困惑。她听到夫子叫她馨儿,好奇妙,夫子很久没这样唤她了。不禁在心底暗暗叫了两声自己的名字,馨儿,馨儿,然后摇了摇头。 还是夫子叫的好听些。 葛花苦着脸:“小姐,不要养这个了,它吃老鼠,还吃蛇,多吓人。” 颜欢抬头道:“它再可怕也没有人可怕,以后,这只猫头鹰是你家小姐的护卫,出门就带着,明白吗?” 葛花有些无措,颜夫子从来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训斥过她,只能点头呐呐:“是,奴婢记住了。” 馨儿也觉得气氛有些严肃,随口问道:“夫子,那只啄木鸟呢,你要送给芜姐姐吗?” 颜欢暗叹,这个傻丫头,就会胡思乱想。 “啄木鸟不送人,我有别的用途。” 馨儿的心脏恨不得要从胸口跳出来。小鹰是独一无二的,连芜姐姐都没有,她好高兴好高兴。这一天种种喜悦,几乎要超出她的负荷。夫子怎么可以这样呢,忽冷忽热,先前对她爱搭不理,这会子又让她高兴得近乎懊恼了。 明天,明天不会又变成之前那样吧? 馨儿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掩饰,她笑成这样,葛花一会都会察觉,夫子肯定也能看出来。 “夫子,我先回去了,你早些安寝。晚安。” 这个词是跟芜姐姐学的,她觉得很亲切。希望以后每晚都跟夫子道一声晚安。 谁知颜欢突兀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有些不懂的医案想问吗?今天刚好有空闲。” 馨儿很是尴尬。前些天她借请教之名去找夫子,是不想跟夫子疏远而已。何况,何况那些问题都不着急,回头可以慢慢再问。着急的是现在,她心脏里的小兔子就快要跳出来了,她对夫子的喜悦之情,真的,真的要藏不住了。 葛花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小姐这样的表情,好像,好像是要去更衣。不好,小姐一定憋坏了,又不好意思对夫子直言。 “夫子,不早了,您歇息吧,我们先回去了。”葛花说完就拉住馨儿的手往外冲。 颜欢收起眸中的恋恋不舍,咕唧一下,道:“去吧,以后看好她。” 猫头鹰瞬间飞出门,一个俯冲落到游馨儿左边的抄手栏杆上。它抖了抖翅膀,像披上铠甲的战士,两只黄底黑瞳仁的眸子气势逼人。 游馨儿看着它会心一笑,如果可以,她真想给它起名叫欢欢。 不过,那肯定是不行的。 “小姐,前面有间下人用的茅房,您要不去那边将就下。” 游馨儿一听就不对,“谁说我要去茅房?” 葛花跟着停下脚步,“小姐刚才明明很急,脖子都急红了。” 馨儿气得无言以对,那刚才颜夫子是不是也这么想,天啦,她以后没脸去见夫子了。 正在前边栏杆上踱步的猫头鹰忽然不走了,抖擞下全身羽毛,转过身瞪着游馨儿。那狡黠的猫脸似笑非笑,看得游馨儿更加恼火,“笑什么笑,连你也笑我。”说完气呼呼往前冲。 葛花忍着笑跟在后头,没敢多劝慰。 游馨儿疾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脚步,望着那只猫头鹰,唤道:“笑笑,笑笑。以后就是你的名字了,知道吗?笑笑。” 猫头鹰展开双翅连振三下,也不知道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馨儿暗自嘀咕,连别扭的性格都那么像,叫人难以捉摸。 笑笑进了合欢苑后,不停地挥舞翅膀四处盘旋,看来是挺喜欢这个新地方。毕竟,合欢苑比颜欢那个巴掌大的屋子宽敞多了,到处都是树木花丛,能吃的活物也多。而且它能认出,烟芜是用一滴眼泪救过它的人。 檀香有些不放心。“小姐,这鸟一般被当作是报丧的,养在咱们院里还行,若是叫外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拂尘倒是不怕,“这鸟能抓老鼠呢,咱们屋子以后不用灭鼠了,多好。” 烟芜点点头,这猫头鹰肯定被颜欢驯化好了,不然不会送给馨儿当护卫。看馨儿喜滋滋的样子,今天是格外高兴呢。 逗了笑笑一会后,烟芜写道:那只啄木鸟呢? 馨儿担心她不高兴,赶紧回道:“夫子说那只鸟他还有用,姐姐要是喜欢,回头等夫子用完了让他送给姐姐。” 烟芜摇了摇头,没多解释。她并不喜欢养鸟,只是想知道大师兄留着那只啄木鸟,到底想干什么。(未完待续。) ------------ 161 馨儿伤心 第二天,傅烟芜就知道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宝伞做好早饭,烟芜让檀香去叫馨儿,檀香说表小姐不在房里。烟芜也没多想,自己一个人先吃了。她一会还得进宫,皇上上完早朝肯定要见她的。 正收拾着,游馨儿急慌慌边跑边喊:“芜姐姐,芜姐姐。” 她眉宇间满是焦虑之色,也不知道碰到什么事而方寸大乱。 檀香将一件长斗篷给烟芜披上,不慌不忙问道:“表小姐别急,有事慢慢说。” 馨儿眼中泪光闪闪,“芜姐姐,夫子不见了。夫子一定出事了,我有预感,姐姐相信我。” 烟芜看向檀香,檀香立刻道:“我这就让府里的人都找找,也许就在府里呢。” “不,不在,我都找过了,药田、书房、园子里都没有。我早上就是被噩梦吓醒的,我梦见夫子被人杀害了。” 葛花劝道:“小姐,也许夫子是出门义诊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嘛。昨晚都好好的呢,不会有事的。” 馨儿的表情愈发惊惶。“对,从昨晚就有征兆了,我真笨,怎么就没发现。夫子昨晚将所有的医书、还有笑笑都送给我了,夫子是在同我告别。夫子昨晚就打算离开了,为什么我现在才醒悟过来?” 馨儿越来越自责,清澈绝美的娇容如雨打后的梨花,珠泪斑斑,惹人怜爱。 烟芜听她这样说,也觉得事情不寻常了。如果大师兄真的有什么风吹草动,最先察觉到的一定是馨儿。她将馨儿拉到桌边,写道:昨晚还发生了什么。求书网WWW.Qiushu.cc 馨儿抛却了女儿家的矜持,忘记了什么应该不应该,泣道:“昨天是我最欢喜的一天,夫子对我好和善,冲我笑,还叫我的名字。他下午在药田里耐心地教导我,跟着给我抱来一大堆医书,还把那本他非常宝贝的《怪症集》也交给我。那本书夫子以前一直不让我碰的,后来又送我笑笑。芜姐姐,你相信我,我的预感不会错的,你快帮忙救救夫子。我不要夫子死掉,呜呜……” 烟芜看出来了,馨儿是真的动了心,才会哭的这么肝肠寸断。写道:将那本药草图给我。 随即接过那本书。用梦卜是最快的办法,但是她的手放上去没有任何反应。 烟芜看了眼胸前晦暗的猫眼石,灵气因频繁梦卜消耗太多了,现下连大师兄在哪里都看不到。那只能到他住的院子去找找线索了。 烟芜的身体比馨儿好,她又能放开了跑,一会就将馨儿甩在后头。 刚走到雨霖轩的山坡下面,莲花迎面匆匆跑过来。“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来接您进宫的。” 烟芜皱起眉头看向檀香,示意她先去拖一会,自己则跟拂尘加快脚步往二门那边赶。 到了颜欢的屋子,发现里面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也也空无一物。最主要是那个装啄木鸟的鸟笼也空了。 这屋子差不多一眼就看到尽头。烟芜走到书柜处,想看看能否找出一些写字的内容。 一摞书旁放了一叠宣纸,却是没用过的。她翻了翻,写过字的估计都扔掉了,大师兄该是早有准备。 她想起卜门里大师兄住过的茅草屋,地上的旧纸张随意铺陈,表示大师兄应该有打草稿的习惯,他喜欢用写字来帮助自己思考,就像她偶尔画个树状图整理思路一样。 烟芜又看了看地上,还有床底下、书桌下。 拂尘问:“小姐,你在找什么?” 烟芜自顾自查探那些犄角旮旯,看有没有写过字的纸掉进去。忽听拂尘叫道:“小姐,是不是找这个?” 回头一看,拂尘从床内侧的隐蔽处拎起个香炉,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纸。 烟芜伸出拇指点了个赞。 功夫不负有心人,烟芜终于从碎纸头里发现了半张残余的纸片,零星能看出两行字:白化病之谜来生再解。 大师兄跟她这点类似,写字不喜欢竖着从右往左,而是在纸上空白处随意挥毫,因此才能看出那两行字完整的意思。 只有九个字。但这九个字已经能说明问题,至少证明馨儿不是胡思乱想。大师兄,的确有轻生之意,即便不是轻生,也是打算做什么了结自己性命之事。 “小姐,公公还在松鹤堂等着。” 拂尘正催促着,游馨儿赶到了。她像是用尽了生平力气,脑门子上一头汗。“芜姐姐,有发现吗?” 烟芜摸了下她的手,示意她别担心,随后就让拂尘去琉璃院找秦彻。这事交给秦彻办最合适,暗卫们的腿脚快,功夫好,找起人来比府里的下人好使。 等烟芜赶到松鹤堂的时候,小太监都快急哭了。“三小姐,求求您了,赶紧的吧,奴才怕回去得挨罚啊。还有秦护卫呢,皇上让二位一起进宫。” 烟芜身子一僵,秦彻也要进宫,那只能让拂尘去找人了。 没一会,秦彻跟拂尘一道过来了,秦彻嘴唇还有些苍白。 檀香笑盈盈看向那个小太监:“公公辛苦了,这是我家小姐补偿您的,万一真的害您受罚,还请您多担待。” 小太监满心伤痕瞬间被治愈,“多谢三小姐,多谢姑娘。奴才能替三小姐挨点罚,那是奴才的福分。奴才这就去外边候着,烦请三小姐处理好府中事务尽快出来。” 檀香不住道谢,心下暗叹,难怪说宫里个个是人精。 时间不多,烟芜见小太监出去了,用眼神询问秦彻,他们在琉璃院里发生什么事了。 秦彻没多解释,只道:“先进宫吧,让拂尘去仙人观找颜欢。其他的,等回来再说。” 烟芜不禁眉头一松,秦彻都帮她安排好了。 原来颜欢是去了仙人观。知道地方就好办了,管它三七二十一,让拂尘直接将人拎回来再说。 府中的事安排好,烟芜便跟秦彻一起坐上马车。一行人刚到宫门口,就看见时公公在那来回晃悠。 看见烟芜的身影,时公公迎了上去。 “卜算子您怎么才来啊,皇上带着卫队去仙人观了,让咱家在这接应您,咱们赶紧的吧!” 仙人观三个字说得极小心。 烟芜再次听到这个仙人观,大感不妙,若说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认出应无伤,非皇上莫属了。应无伤十五岁进宫,曾与皇上朝夕相对,即使他容貌早衰,以皇上对他的深刻记忆,肯定会有所怀疑。(未完待续。) ------------ 162仙人观就是仙鹤观 可是,皇上为什么也要去仙人观呢。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刚下马车又再上去,傅烟芜写了一堆字向时公公追问来龙去脉。 “皇上今早动了大怒,连早朝都没有上完。杨大人将那只偷婴儿的仙鹤弄到了金銮殿上,奴才一看,那仙鹤不就是仙人观里养的吗?仙人观的观主就是炼丹的袁道人,湛王爷头先举荐过,您也见过一次的。皇上本来说要拆了那间道观,薄王爷和镇国公极力反对,其他大臣也不赞成,皇上就说要听卜算子的意思。左等右等您还不来,皇上就自己去了。” 顿了片刻,时公公接着道:“皇上担心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些门道,才要亲自去看看。” 这句话很有些深意。 傅烟芜听得有些迷茫,这里面还有湛王爷的事吗?不像啊,那仙鹤分明是跟啄木鸟一样,被人控制下了指令,湛王爷身边可没有这样的高人。世间能驾驭鸟兽的,必须得懂卜门的秘术,除了老怪物,能做到的只有颜欢了。 昨天在地宫里她问颜欢是否知道仙鹤的来历,他避而不答。以他的历练,想来第一眼就看出那只仙鹤是仙人观的。 那他带着啄木鸟去仙人观,莫非是去找老怪物。 烟芜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然后越想越肯定,是的,颜欢说的那个仇人一定是老怪物。 她一直没有将颜欢同上一世联系起来,这是她最大的失策。颜欢就是应无伤,师父死了,他就是剩下唯一知道上一世秘密的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他说的杀害师父的仇人,其实指的是上一世的仇人。 上一世,师父竟然是死于这个老怪物之手吗,师父自己都不知道。师父还一直以为,害他的是大师兄。 若真如此,他们师兄妹跟这个老怪物真是不死不休了。上一世害了师父,这一世又想抢她的法器,还用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喂养怨灵,不杀都不行了。 可是她现在,既担心老怪物杀了颜欢,又担心皇上撞见颜欢,真是一根鞭炮两头烧。 ****** 颜欢已经到了仙人观。 这间仙人观是洛京最隐蔽的道观,传说有位道士在此修炼成仙,以此得名。其二,道观中养了三只仙鹤,只不过外人无缘得见,只有观中的弟子和一些洛京高寿之人知晓。在修道之人中,它还有第二个名字,仙鹤观。 说它隐蔽,是因为它旁边便是洛京最有名的三官庙。三官庙同属道家圣地,占地又广,每年中元节三官庙都会举办三日义诊,在洛京颇得民心。就连元王爷从终南山回到洛京后,也是在三官庙清修。还有镇国公,天佑末年从战场上带了一身伤回来,也是常在三官庙听玄门课诵《太平经》等。 所谓“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有三官庙为邻,洛京百姓都以为仙人观就隶属于三官庙,却不知二者乃两间不同的道观。而仙人观的观主袁道人,正是三官庙每逢中元节替百姓义诊之人,误解便终成定论。 仙人观向来没几个人,祈禳忏悔的百姓一般都在三官庙,道士们大多各自打坐参禅或者习学符箓。前庭只有一个小道士在扫院子。颜欢就这么光天化日走了进去,没受到任何阻拦。 因为他穿着的,是一件常服的道袍。青袍黄绦,足缠白袜,跟仙人观内的道士装扮大同小异。 颜欢进到堂内,发出一声怪异的鸣叫,片刻之后,一只啄木鸟飞了进去。颜欢对着它吐露几句鸟语,它便开始在地上笃笃而行。 跟随那鸟一跳一跳的身影,颜欢到了三官庙的一间偏院。他这才知道,仙人观的后院跟三官庙是连通的。 啄木鸟最后跳进钟鼓楼才停下。鸟儿望着颜欢,似乎不知所措。 颜欢四下浏览了一遍,高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钟鼓楼里无声无息。 三官庙里的三元大帝供奉在大殿之中,其他的配殿都没有供神。这间钟鼓楼却供了一个颜欢不认识的神像,玄冠法服的道士,约莫刚出生的婴儿般大小。 颜欢露出一丝冷笑:“不要说供着的这个就是你的原身。做不到清心寡欲,就不要败坏道家的名声了。” “哐当”一声巨响,不会说话的泥胎被颜欢用力一挥,掉下去碎了一地。 “出来,我让你出来,你不是最想要我这具肉身的吗?”颜欢忽而像变了一个人,表情狰狞,脸上洒满恨意。“看来,你还是想我陪你玩。” 他猛地抓起佛龛上的牌位,用力扔到啄木鸟跟前。 啄木鸟先是吓得往后跳了一下,然后凑过去试探着啄了啄,见没有出现什么危险,便啄得更加尽情。那个写着人名的木牌仿佛成了它最初栖息过的大树,它要将里面的蛀虫全部灭掉。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酱色的牌位被啄出数千小孔。 对这只啄木鸟来说,啄木、啄人的颈项、啄灵牌都没有区别,区别在于给它下指令的主人是谁。 很快,那个倒丁字形状的木牌眼看就要被肢解成碎块,用不了多久还会变成木屑。 颜欢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苍穹老道,你还好吧?夺走了我的卜术,驯养了这鸟,你也尝尝死在鸟嘴上的滋味。” 看着啄木鸟专注的身姿,颜欢的思绪飘出很远,那些往事似乎就在昨天,百姓的追捧、师父的叮咛、皇上的厚爱。 他突然跪到地上,仰天长啸:“哈哈,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你。师父,师父,徒儿很快就要来了。等到了地下,颜欢再给您当一次徒弟,这一次,您不会再失望。” 颜欢忽而大笑,忽而大哭,看起来近似癫狂。 灵牌内躲藏多日的老怪物正体会着百鸟啄心的痛苦。这鸟是他驯养的,可以以一敌百,那张鸟嘴下死的人不计其数,他吞下的怨灵也不计其数。 若不是肉身已灭,他不会受这样的痛苦。枉费他拥有几百年的灵气修为,今日却要在一只鸟儿嘴下魂飞魄散。不,他不甘心。他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年,他还可以再活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 也许是这最后的念力将他濒临消散的灵气凝聚,老怪物大吼一声,引发一阵猛烈的气流波动。楼台上的古钟被扫到,“当——”,一声绵长的钟声响起。(未完待续。) ------------ 163 钟楼里的混乱 颜欢不动如山。[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叫吧,叫吧,你也就剩最后这口力气了。 啄木鸟依旧点头如故,不将这块灵牌啄个粉碎,它不会停下来。 苍穹老道深知自己不能再附身在这灵牌上,他必须要找具身体做宿主。应无伤,是跟他最契合的身体,只有他孱弱之躯容得下百年灵气。 他当即飞出自己的灵牌,朝颜欢的身子扑过去。颜欢听见门口有声音,移动身形至墙角。这一动,苍穹便扑了个空。 两男一女循着钟声走进钟楼。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王沁娇艳的脸庞染了五分怒气,却丝毫不损其颜色,反而像朵带刺的玫瑰,更显美艳多姿。 王钦扫了一眼殿中狼藉,看清地上破碎的泥像,惊斥道:“大胆狂徒,竟敢毁我王家的供奉神像?拿下他。” 他身后的周荀也是个高手,身子一晃便到了颜欢跟前。 苍穹凝聚着最后一口元气,心中气急。若现在附到应无伤身上,定会死在周荀掌下。但他的灵魄被啄木鸟啄得元气大伤,已支撑不了太久,必须尽快找寻寄托之物。 他看向王钦、王沁和周荀三人,不知道附身到哪个身上更好。 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想过要从这三人里挑选宿主。一旦选定宿主,就不容易更换了。在与肉身彻底融合之前,灵力都无法使用。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具肉身里当然只能活下一个,只能看哪一颗元神更霸道,生存力更强。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灵牌里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再去找应无伤,而后灭其元神夺主。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可是眼前的局面,超出了他的掌控。不止今天,很多事情都没有按照他的预计发展。夺取那个璎珞就是为了替自己延续些寿命,但事情败了,他的肉身也亡了;让仙鹤去偷婴儿,是为了让朝局震荡,让卜算子忙起来,结果反而泄漏自己的行藏,被应无伤找了过来。 苍穹飘在空中,前所未有的迷茫。得了应无伤的卜术,他却算不出天下大势的走向了。 周荀的手掌力挟千钧,朝颜欢拍过去。 一只有力的臂膀迅如流星,将颜欢拽到门口。 是拂尘赶到了。“夫子,你先走。” 苍穹见来人搭救颜欢,心下又游移不定。要论谁的身体他最想住进去,还是应无伤。 拂尘一边跟周荀过招,一边还要担心颜欢。“夫子,快走啊。” 可是颜欢依旧不肯动。 拂尘心急如焚。她学武的日子尚短,即便全力与周荀一战,都不见得有五分胜算,现在还要一心二用,如何拼得过。 苍穹的视线只落在颜欢脸上。他知道此人心机之深沉,卜术之奇诡,但最可怕的是他玉石俱焚的性格。当年,他们共享同一具肉身那么多年,他也没能彻底击败应无伤的元神,最后还让他泄漏气息,将不念引了过来。要不是不念插了一杠子,夺主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他,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只能躲进灵牌里。 他最恨自己那副老弱之躯,衰败的身子,枯槁的皮肤,满身的皱纹。但他在那具身体里还是住到了寿终正寝,这真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再瞧瞧应无伤的身体,像一棵颀长年轻的小树。现在的他看上去比十几年前还要诱人,浓眉乌发,面如冠玉,难道他不感谢他吗? 苍穹的眼里闪过一道寒芒,应无伤正看着他,他怎么还能看得到自己。拿卜术换了青春,他不感谢他,他恨他,那黑色瞳孔中埋着一座仇恨的火山。 差一点,差一点就上当了。 苍穹虚弱地笑了。“想我进去吗?一定很想我进去,然后杀了我吧?” 笑声未落,他身子一飘,那道虚空之气咻地飞进一个黑色坛子中。 颜欢的视线顺着那罐子往上看,是一位年轻的小公子。来人正是王以安。 他认出同周荀对打的是烟芜身边的丫鬟,出声道:“祖父,皇上带着羽林军来了,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王钦一听便沉下脸。颜欢也惊得面色惨白,皇上怎会过来,这里不能多待了。 想到这,他猛地抱住王以安手中的骨灰坛,欲将其夺过来。 王以安认识拂尘,却不认识颜欢。他今日同祖父前来,就是为抱走老祖宗的骨灰。见颜欢面色不善,连老人的骨灰都抢,王以安估摸他是什么歪门邪道的来路,将怀里的坛子抱得更紧。无论如何,这骨灰不能让他抢去。 小小的钟楼一下陷入混乱。周荀跟拂尘这一对打得难解难分,颜欢和王以安又一起抱住骨灰坛互不相让。 王沁担心被地上那些零零碎碎殃及到,已经尽量躲远了。王钦也往边上挪了挪身子。 周荀十分羞恼。对面这个丫头仗着身子灵巧,根本不好好过招,总是躲躲缩缩钻空子,不是弯进他的腋下,就是朝王钦站的位置虚晃一招,打得真是恼火。 他决定速战速决,拾起地上一片碎瓷准备朝拂尘扔过去。 不料,拂尘一把拉过王以安挡在身前,而后将他用力一推。王以安立时失去平衡,抱住坛子往前倒去。 趁着周荀无暇顾及,拂尘强行将颜欢扯着跑出去。 颜欢还挣扎着想去抢回骨灰坛,气得拂尘一掌将他劈晕过去。“要不是小姐交代,我才不救你。” 拂尘扛着颜欢,刚跑出西配殿,看到一队卫士走了过来。“鬼鬼祟祟,你是干什么的?” 这队卫士是羽林军的前锋,先过来清场子来了。 拂尘只好将颜欢放到地上,心思转动琢磨起说辞。可这脑子到关键时候就不好使了,一时之间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能解释眼下的情形。最后,结结巴巴道:“官爷,官爷,我们只是来……来上香的,正打算回家呢。” 卫士看了颜欢半天,问:“他为什么晕过去了?” 拂尘急得手心发汗,想着能不能将这队卫士直接撂倒。很快,她否决了这个念头。 后边又进来了一队卫士,看装扮是一伙的。为首的将领神色严肃。“到处都去看看,庙里的老百姓放行,有嫌疑的人扣下。” 将领的话提醒了拂尘,她急中生智道:“官爷,我们是来祈福的。我家少爷身子不好,方才在庙里晕倒了,我只好扛着他回去。”(未完待续。) ------------ 164 三官庙里风云起 那卫士不大相信,这么大力气的丫鬟着实少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问道:“你是哪家的丫鬟?” 拂尘拼命在脑子里回忆能用的人名,肯定不能说是安平侯府的。她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颜夫子那么重视,但她清楚颜欢不能暴露。 犹疑间,秦彻走了过来。“怎么了?” 那卫士扭过头,惊喜交加,正想叫一声首领,却被秦彻的眼神止住。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雪花卫的暗卫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禀报道:“大人,我见这个丫鬟有些可疑,正在审问。” 秦彻面上波澜不兴。“让她走吧。” “大人认识她吗?” 秦彻没说话,只轻轻扫了卫士一眼。 卫士习惯性地打了个冷战。这个人已不是他的上级,但身上那股暗卫首领的威势,依然叫人胆怯。过去,他们那帮小卒子没少吃苦头。他对着拂尘摆摆手,“赶紧走吧。” 拂尘如蒙大赦,“多谢官爷,多谢大人。”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拂尘将颜欢带回安平侯府,累得气喘吁吁。游馨儿听到夫子归来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跑去探望,而是激动得失声痛哭,葛花跟鲤鱼吓了个半死。 ****** 三官庙里里外外被重兵把守,正门那条街上侍卫林立,君威尽显。 傅烟芜踩着台阶,进了仙人观。她呆呆望着被绑住一只脚的仙鹤,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拂尘找到颜欢没有。[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时公公正在同侍卫打听皇上的落脚处。 烟芜竖起了耳朵。不是说皇上来仙人观了吗,怎么看不见人。还有秦彻,又是去哪里了。 那侍卫指了指隔壁的三官庙。 烟芜抬起头,看见三官庙的琉璃红墙,和最高那间钟楼。方才下马车之前,她隐隐听见有阵钟声,大概就是从这钟楼里发出的。无缘无故,三官庙怎么会敲钟,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她很自然地联想到时公公先前说的话,那是时公公在提点她,暗示皇上心情不佳。至于原因,就是偷婴儿的仙鹤扯出仙鹤观,仙鹤观的观主又牵连上了湛王爷。待会皇上肯定会问她的意思,她该怎么应对呢? “三小姐,跟在咱家后头。”时公公的说话声打断了傅烟芜的思路。 到了三官庙正堂后边的院子,烟芜吃了一惊,王以安跟王家人也在这,还有湛王爷跟一位头戴朱冠的老道士。这个老道士看着不是寻常人,在皇上跟前没有下跪,也看不出半分畏惧。 烟芜有些好奇了,这个老道士是谁。 她不由抬眼一扫,皇上的脸色不好,众人都默不敢言,几个出入口都有羽林卫守着。而秦彻,顺着烟芜方才走过的路走到她身后,看起来就是卜算子的贴身护卫赶到。 皇上此时像一壶烧开的水,覆盖在最上头那道盖子随时可能被怒气冲开。他很想问湛王爷一句,仙鹤偷婴之事是不是你一手策划。还有王家,王钦的书房从前人来人往,一大帮子人都在计议什么,除了讨论怎么对抗他的削爵之策外,是不是还跟姬辰有关。 王家,是不是在暗中为姬辰结党。 皇上的怒气滚了再滚,恨不得就此将这三官庙铲平了去。当他看见卜算子的身影,捏紧的拳头重新放开。有人灭了柴禾,那壶水终究没有烧炸。 皇上的面容舒展。“王钦,你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身上的伤这么快就恢复啦?看来朕的侍卫们都攒着力气,没忍心下重手。” 那不阴不阳的话语听得王钦只想吐血。 他跪地的膝盖挪了挪,辩道:“皇上明鉴,臣今日带领家中孙子孙女来此,是为了祭拜王家族中的族老,顺带取回老人家的骨灰。这个,正是那位耄耋翁的骨灰坛。” 皇上轻轻呵了一声,不予置评。随后问道:“仙人观的观主带过来了吗?” “禀皇上,那位袁道人跟随湛王妃回梧州看病去了。” 烟芜这会才明白,来来去去就一个袁道人,炼丹的是他,看病的是他,跟湛王妃回梧州的还是他。同时,他还是仙人观的观主。 嘿,还真是多重身份。 “这位袁道人还真是个能人,不仅能养仙鹤这样的灵鸟,还能炼丹治病,辰弟是如何结识的。仙鹤偷婴儿,莫非是受了他的指使?” 湛王爷还没说话,他身后之人开言了。“皇上成日忙于国事,可能有所不知。袁道人每逢中元节都在三官庙里义诊。臣住在这,没事的时候常向他请教符箓之法。那是一位诚心修道之人,不可能做那种鸡鸣狗盗之事。” 他说完后,湛王爷才道:“臣弟也是听闻他妙手回春的名声,才将他举荐给皇兄的。” 那姬辰的意思就是说,还是为了他好。皇上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很不得劲。 烟芜更加感到那位朱冠道士的分量。这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敢正面同皇上对着打擂台,而皇上还不生气的人。到底是谁呢? “卜算子,那只仙鹤是你抓到的,你说该怎么处置?朕听说,仙鹤观里还有两只仙鹤,是不是该一同射杀?”然后稍作停顿,视线投向远处,“偷婴儿的偏偏是一只畜生,若是一个人,朕就直接将他五马分尸了。” 王钦不禁汗湿衣衫,皇上看着的似乎是湛王爷那个方向。他偷偷觑了眼湛王爷,只见王爷面色不惊。他有些纳闷,这偷婴儿的贼竟然是旁边仙人观的仙鹤。怎么皇上好似对湛王爷带着几分火气,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委。说来,他如今算是被放逐于朝堂之外了,搁在以前,朝堂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第一时间就能知晓。 王钦心底疑惑又失望,那边湛王爷却有些不悦。今日在这三官庙,他竟然要跪在姬正脚底。平常在宫中觐见,这个皇兄对他一向都免了那些礼节。若当年不念选的人是他,何至于此。跪了,即是败了。 而那位立于湛王爷身后的老道士,则是冷着脸细细端详傅烟芜。他很想听听,这位卜算子会怎么处置仙鹤跟仙鹤观。她是不念的徒弟,是佛家最尊崇之人,若是她想趁此机会诛锄异己,别以为他会听之任之。(未完待续。) ------------ 165 佛道两家 道场道场,里面还有一个道字,那些摇铃引磬并非和尚们专用,他们道家总不能连个修习之所都被取缔。9; 提供Txt免费下载) 傅烟芜也在斟酌。仙鹤本无辜,有罪的是背后控制仙鹤的老怪物。不过这个老怪物,最好还是不要让众人知晓。若不然,别人都看不见他,只有她能看见,话说不圆容易引出妖孽之说。 想了想,最后写道:臣女方才检查一番,那只仙鹤恐是沾上邪祟,交给臣女带走除其邪祟即可。仙鹤那样的稀罕灵鸟,杀一只少一只,倒不如将三只仙鹤移到三官庙来,供百姓瞻仰,也好感念皇上一片仁心。 皇上看完略皱眉头。这样轻易就算了,那他失眠多日的苦楚、不能言说的折磨怎么偿还。还有王钦跟姬辰之间有没有勾结,现在也没查清楚。 不过,这些事情不能在这院子里查,还是得交给雪花卫。只是可惜了暗卫,秦彻一去三年,暗卫的势力江河日下,这事只能叫穆甫仁负责了。 他转头看向秦彻,“秦护卫的伤势如何了?” “回皇上,尚不能动武。” 皇上听声音就觉他有些虚弱,再看他脸上也缺少血色,暗叹一声气。 其他人不知傅烟芜的纸上写了什么,都在暗自猜测,皇上究竟会怎么处置。 皇上思量片刻,道:“明明卜算子不忍看见杀戮,反倒说朕一片仁心。这个帽子,朕便戴上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只不过,既然这三官庙惹了邪祟,那就封庙半月,待寒山寺的僧人过来做场大法事后再开放。” 满院皆惊。 傅烟芜心中啼笑皆非。 时公公已经悄悄告诉他,皇上的病症在于,晚上睡觉偶有听见婴儿哭声。跟她从前的情况有点类似,所以她特别理解皇上的苦楚。万籁俱寂的夜里听见那种凄惨的哭声,肯定是没办法睡好觉的。皇上这是无处泄愤,才想出这么个膈应人的法子吗。 别说是那帮道士,她一个外人听着都觉荒谬。让和尚来给道士驱邪,道士们的脸往哪里搁。寒山寺的和尚要是真的在三官庙待上半个月,回头怕是没有百姓会来上香请符了。 傅烟芜打量皇上的功夫,眼角余光捕捉到来自那位老道的视线。他有些不屑地望着她,眼睛只露出两道细小的缝,目光从高往低俯视。 烟芜立时睁大警惕的眸子,一切危险因素最好在萌芽状态就扼杀掉。这位道长,分明以为皇上的羞辱之计是她出的主意。这个黑锅不能背,也不能让皇上硬扛。 她再度感受到不能说话的痛苦,每次都在关键的时刻。今天,谁又能做她的代言人呢。 目光转了一圈,她看见躲在不起眼之处的杨胤。然后写了几个字呈给皇上。 皇上看完便问:“杨大人,卜算子说偷婴案还有些未解之处,要请你讲讲。” 杨胤突然被点到名,有些懵。不是在讨论怎么处置仙鹤观跟三官庙吗,怎么会问到他。 一抬眼,与傅烟芜的目光撞上,那是个小姑娘充满无辜的眼神。但论起来,明明是他这个大理寺卿更无辜,那引蛇出洞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是出自傅三小姐之手。 皇上久久听不见回话,有些不耐。“杨大人,这偷婴案究竟有何未解之处?” 杨胤硬着头皮道:“禀皇上,确实尚有一疑问。那些被偷走婴儿的妇人,都是从寒山寺烧完香,后在下山的途中被仙鹤将小娃偷走。卜算子昨日提醒了微臣,怕是寒山寺中有些异常。只是今日上早朝,后来跟着卫队来到这边,真相尚未来得及查明。”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傅烟芜。她不就是寒山寺的人吗,怎么捅起自家马蜂窝来了。湛王爷身后的老道长不由闭上眼,摸了两下胡须。唯有王以安,眼神中盈满赞许。 皇上愣在原地,胸口的狂喜简直要喷薄而出。眼前不就是天赐良机吗,三官庙跟寒山寺都被偷婴案扯了进去,若是趁此挑了两家,大丰的占卜之风应该会情见势竭。假以时日,何愁“以卜治国”的旧俗不破。 先破后立,正是他所欲;他姬正想做的,正是这样的帝王。 但是,看到傅烟芜一副弱质之躯,不慌不乱立于人群之中,眼睛里写满安定,他又犹豫了。这个小姑娘,对他助益良多。其他且先不说,单是两次为他诊治心病就劳苦功高。他这病自己清楚,太医们除了能开点安神的药剂药汤,别的都做不了。而卜算子却不把脉不开方,就另辟蹊径将他的失眠祛了。 若是掀掉寒山寺,卜算子以后怕是难以自处。 皇上探究的视线在傅烟芜跟镇国公之间来回游移。 不,他想岔了。卜门尚不能灭,不是卜算子不能自处,而是他还没有强大到不依靠卜门辅国。 卜算子的威望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灭掉。 他记得很清楚,天佑末年大丰是如何战火绵延,民生又何其凋敝。不念大师捐出了寒山寺所有的无根钱和数不尽的药材,赈济灾民,力挽狂澜。而且他听父皇说过,天佑初年也是得亏不念大师的卜算,才能一举赶跑南下的北狄。若没有那番善举,大丰的国土只怕早已残缺。 就算是为了不念大师,他也不能随意败坏寒山寺的名声。 何况,大师自他登基后四处云游讲经,甚少干涉国政。看傅烟芜的行事也算遵从师道,只在他需要的时候出力,这样的卜门对大丰有益无害。 同样的道理,寒山寺不动,三官庙也不能动。有道家在一天,佛家就不算独大。 皇上思虑良久,目光熠熠看向那个老道人。“关于三官庙的处置,镇国公有何高见?” 傅烟芜诧异地抬起头,这个老道士竟然是镇国公。 只见他微微撇了下嘴,缓缓说道:“臣以为,还是让三官庙自己祛邪的好,道教自有度亡济幽之法,何须劳动寒山寺的高僧。再说,三官庙跟仙鹤观并非同一间道观,袁道人只是仙人观的观主,不是三官庙的主持。何况,他离京多日,如何指使仙鹤偷婴儿,又不是习得了飞升之法。虽说道家一直传说有元神出窍的秘法,但那样的秘法岂是我等凡人能窥。” 烟芜听得津津有味。 镇国公好大的胆子,在皇上面前说话半点不顾忌,究竟什么来头。而且他说的那个元神出窍,还真是一不小心就真相了。那个老怪物,八成就是个修道的。 元神出窍,飞升之法……啧啧,值得一探。(未完待续。) ------------ 166 大事小事心事 她的视线移向秦彻,等回去了一定好好问问他镇国公的事。[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却看出秦彻面色苍白,额头上布着层薄汗。 早上出门前他就有些异样了。该尽快回府才是,在这里什么话都不能问。 傅烟芜写道:既然道家自有驱邪之法,何必舍近求远。 皇上看完踌躇半晌,终于做了决定。“那就照镇国公所言行事吧,用三官庙的道场驱除邪祟。那只仙鹤,交给卜算子带走。仙鹤观暂时由御林军把守,修习者同仙鹤都移到三官庙来。各自散了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此事竟然没见半滴血,道士们安然,道观也无恙。卜算子对皇上的影响力,还真是不容小觑。 皇上看了烟芜一眼,没说什么带着部分卫队撤了,剩下的卫士则集中向仙人观转移。 傅烟芜示意尽快离去,秦彻低声道:“先去钟鼓楼。” 烟芜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略显蹒跚的步伐,明白他应该是伤口裂了。 她耳力好,走到拐弯的走廊时,听见湛王爷道:“多谢老道长帮忙。” 谁料镇国公竟然冷淡回道:“不用谢我,贫道过来不是为了帮王爷。贫道乃三官庙的主持,守护此地本属分内之事。王爷请自便,告辞了。” 烟芜暗觉好笑,幸亏他们走远了,可以想见湛王爷有多尴尬。话说这位镇国公,越来越让她好奇了,不畏权贵到这种程度真是少见。 如她所想,留在院子里的王钦十分为难。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他本打算同湛王爷说上几句话再走,哪里想到会赶上湛王爷在镇国公跟前吃了瘪,这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湛王爷的确有些难堪。不过他熟知这位道长的脾气,身份乃朝中一等勋贵,却喜欢以道士自居,不喜被称为国公爷。为人油盐不进,见了谁都不给面子,连皇上都敢反驳,何况对他这个王爷。 湛王爷目送走镇国公,没赏王钦一眼就朝出口方向走了,剩下王钦暗自恼恨。见王以安呆呆傻傻,吼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王沁跟着白了王以安一眼,“十三,今天要不是你后来磨磨蹭蹭,我们也不至于在这跪了半天。现在又魂不守舍,你小心将那个骨灰坛打碎了。” 王以安没有反驳。他在想,方才傅烟芜看那个护卫的眼神,似乎同平时有所不同。 烟芜跟着秦彻上了钟鼓楼。楼中除了打斗过的痕迹,还有死去的瞎眼啄木鸟,跟一块躺地的灵牌。灵牌破成上下两块,未碎的部分也是坑坑点点。她扭着头,想辨认灵牌上的字迹,但有个字已被啄得很模糊,完全看不出来。 王,王什么呢?这灵牌的主人应该就是王家那位老祖宗,他到底叫什么名。 “王少爷,您怎么还在这啊?”是拂尘的声音。 烟芜抬起头,正撞上王以安打量的视线。心思一动,对啊,刚好可以问他。便指了指地上。 方才她看那个灵牌时,王以安就在外边了,明白她想问什么。不过他还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灵牌究竟写的什么,说起来,我都不知道这钟楼供奉着老祖宗的灵牌。我以为只是供了一具金身。” 傅烟芜仔细再看,地上有零碎的陶瓷片,佛龛上的灰尘痕迹可以看出曾摆着一尊金身。 “王少爷,多谢您帮忙。方才情势危急,请恕奴婢逾矩了。” “不用在意,举手之劳而已。” 王以安对着烟芜拱了个手,黯然离去。似乎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比上一次的距离更远。而今,王家满府人都是心浮气躁,提起卜算子一副愤愤不平,好像王家所有的变故都是她害的。 何止跟烟表妹越来越远,他跟家人也是日渐陌生。 母亲成日就是不停哭泣,后悔没有早些定下他的亲事,埋怨祖母挑花了眼。其实祖母哪里有错,王家的事情,祖母还不是一样做不了主。再说,他对那些女子也无意。 王以安失魂落魄走出了三官庙,他还想这么漫无目的走下去,只要不回王家,去哪里都好。 天下之大,走到一个没有烦忧的地方。 一道秀丽的身影拦住他的去路。 “安哥哥。”傅曼幽低着头,递过去一个四方纸盒。“你一定饿了吧,快吃口点心垫一下。” 王以安很是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曼幽咬了咬唇,“拂尘回去的时候,我刚好在松鹤堂,听说皇上带兵去了三官庙,你又在那里,我,我很担心,所以跑过来看看。” 王以安说不清自己此刻什么滋味,愣怔半天。 “你快吃吧,我要回去了。”傅曼幽将提绳塞入他手中,小跑回自家马车上。大口喘了半天气,才喊道:“快,快回府。” 她是鼓足勇气偷跑出来的,怀里还藏着最后一点碎银子。没想到赵大听说她要出门,直接就答应了。银子也没用上,真好。想到盒子里的梅花络子,她又变得紧张。 安哥哥看到络子,肯定会明白她的心意吧。她在线里编了一个“安”字。 她已经听说了王家的事。傅曼华告诉她,王家败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王家败了,她才有机会嫁给安哥哥。只要安哥哥肯等她及笄,到时候她便能如愿以偿。 傅曼幽以为自己出来得隐蔽,却不知拂尘第一时间将事情汇报给了烟芜。只不过,傅烟芜并没放在心上。这种少女动情的事,只要不惹祸,用不着关注太多。 她现在想弄清楚的是,早上发生了什么事,让秦彻的伤口再度裂开。那黑色袍子上,这会又被血珠染红了。 “小姐,要不先给秦东家找个大夫吧。府里怕是没人能给他包扎伤口。” 烟芜皱起眉,什么意思,颜欢跟馨儿不都在吗? “颜夫子是被我打晕了拖回去的。他醒了后对着我大吼一顿,说我不该将他弄回来。我没忍住就同他吵了起来。我说要不是看在主子的份上,才不会去管他死活。他便将大伙都轰了出去。表小姐都急哭了。奴婢觉着,表小姐大概对奴婢有些生气。这会,还不知道府里成什么样了。请小姐责罚。”(未完待续。) ------------ 167 应无伤的心魔 烟芜让拂尘将钟鼓楼里的事、还有回府后的情况巨细靡遗说了一遍。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当听到颜欢跟王以安抢骨灰坛的时候,立时觉得不好。老怪物一定藏身到骨灰坛里去了,拂尘坏了颜欢的事,所以颜欢大发雷霆。 不过以当时的形势,敌强我弱,那骨灰坛肯定是抢不到。现在骨灰坛被抱进王家,自己没法用梦卜查探,拂尘又不是周荀的对手,只能等秦彻好了再说。 烟芜又写道:秦东家的伤是怎么回事? “明月少爷跟着颜夫子偷偷跑了出去,他懂些轻功,跑得快,秦东家为了追他也用了轻功,所以伤口裂开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先将秦彻送到医馆检查伤口。 大夫看见血肉粘接的伤口频频皱眉,包扎完特意叮嘱,这么重的伤能救回来已是万幸,根本不该动武,现在又是最冷的时候,伤口不易愈合,千万不能沾水。 回到马车,秦彻倚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烟芜想了想,必须让暮年住到琉璃院去。至于闲言碎语什么的,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回府,那只仙鹤已被人送到了松鹤堂的院子里。就是那个扫地的朱子建。 “三小姐,仙鹤已送到,我就回去办差了。” 烟芜点了头,示意檀香送他出去。朱子建临走前瞟了拂尘一眼,纳闷今天她怎么如此乖顺,也没冲自己摆臭脸。 拂尘其实是心情不好,低着头压根儿没注意到他。 烟芜随即让秦彻躺着去。秦彻想辩几句,见她面色不虞,只好乖乖回了琉璃院。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秦彻这边不算大事,静养即可,颜欢那却还有个大篓子。檀香说表小姐在颜欢的门外哭了大半天,连饭都不肯吃。 烟芜赶到二门,发现馨儿的眼睛肿成了核桃。 “芜姐姐,夫子一直将自己关在里面,不肯出来。我好担心夫子会出事,你快让人进去看看吧。” 烟芜愣了下,馨儿这意思是要拂尘破门而入。顿感有些好笑,馨儿真是关心则乱。大师兄此时独自冷静冷静就好。 檀香劝道:“表小姐,您先去吃饭,再休息一晚,明天,檀香可以保证,颜夫子明天准没事了。” 馨儿擦拭眼角,迷迷糊糊问道:“你怎么保证啊?” “奴婢不能保证,我家小姐可以啊。您难道连我们小姐都不相信了。” 馨儿望着傅烟芜眨了眨眼,破泣为笑道:“对,芜姐姐肯定有办法。” 那张无辜的小脸上写满期盼,像只可怜兮兮的小花猫,看得傅烟芜哭笑不得。好在是将人给劝走了。 游馨儿一走,烟芜让其他人也撤了。都守在这干嘛,又不是重症病房,大师兄那么大的人,自己会想通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 颜欢的确是在屋内苦思冥想。白纸四处散落,是他焦躁时扔的。纸上凌乱的笔画,代表他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困兽。 他这一世是从馨儿将他捡上马车的那刻开始。因为馨儿纯真的笑容,他做了颜欢。在安平侯府过了一年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他以为可以抛却前尘,忘记所有,只做个杏林夫子。 但傅烟芜回来了,带来了明月。明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曾经做过些什么。 师父因他丧命,百姓因他流离失所,大丰因他山河变色。这些都的的确确是他犯过的错。 他决定不逃避,给上一世一个交代。至少,要杀了那个引诱他铸成大错的恶魔。 可他毕竟不是上一世的应无伤了,想做什么都不容易。没有占卜之术,预言之能,他应无伤简直变成了一只可怜虫。他发现自己只能做颜欢,原来他并没得选。 他不像秦彻能飞檐走壁,取人头颅于无形,更加不知道苍穹到底藏在何处。报仇,谈何报仇。 在他灰心丧气的时候,他听说了那只啄木鸟。一听便知是苍穹老道搞的鬼,那驭鸟之术原本就属于他所有,是被苍穹老道夺走了。 接着发生洛京丢婴案,偷婴儿的仙鹤被小师妹抓捕。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契机,他也只有这一个报仇的机会。 当他到仙鹤观的钟楼时,他看出苍穹肉身已死,躲藏在自己的灵牌中回元。那是苍穹最脆弱的时刻。 要么,苍穹躲在灵牌里面不出来,被啄木鸟啄到灵魄消散; 要么,他的灵魄附上自己的身体,自己再封住百会穴,让他不能出去。然后被啄木鸟啄断血管。 他们一起同归于尽,彻底结束这场漫长的纠缠,还有罪孽。这是他想出的最完美计划。 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去见师父了。 就是这么一点点,他胸口的热情被浇熄,浑身力气被抽走。这样的机会没有下次。 他还能做什么呢。应无伤成了一个最最无用之人。 颜欢将地上的白纸一张张拾起,扔进桌底的小焚炉,那些字一个个变黄变黑,化成烟化成灰。他应该离开,好好想想,自己还能做什么。留在这里,只会妨碍到馨儿跟明月。明月上辈子是个可怜孩子,这辈子不该再重复那样的命运。 何况,他恐怕也没办法面对馨儿。看着她可爱的面孔,他该笑还是板着脸;每一次对她疏远,他心里又何尝好受。长痛不如短痛,假如今天报仇成功,他此刻已不在人世间,馨儿总要习惯他的离去。他早走馨儿还能早些适应。 颜欢打量这间住了一年多的屋子,一尘不染,窗明几净。被子是早上叠好的,弄乱的书本已摆整齐,竹刀笔挂回墙上,纸也放回原处。 一切看起来跟他搬进来时相仿。 他在这里已尝过一年三个月的浮世清欢,馨儿的天真、老太君的慈祥、小师妹的体谅,再长就显得贪婪。 该走了。拖下去天就黑了,出去容易惹人怀疑。 颜欢打开一个格屉,里边是他每月十两银子的束脩。他不由苦笑,俗人离不开俗物。没想到自己离开之时,必须带着这一百多两银子。还真是让他不习惯。 守角门的中年汉子看到颜欢,热情地打招呼:“夫子又要出去买药材啊,您帮我瞧好了这老寒腿,我还没多谢您一声。您看我,这个冬天腿不麻了,利索着呢。” 颜欢不忍心对他冷脸,“明年夏季还得吃,三伏天记得用药渣泡脚,差不多就能去根了。” “是是,您的话我家那口子都记着的。这冬病夏治还真是有奇效。”(未完待续。) ------------ 168 离开的未必无情 颜欢就这么走了,带着病人对他最后的感激。求书网小说qiushu.cc他出府第一件事,就是将一百两银子换成银票,剩下三十几两放进随身小包。 他雇了一辆马车往定州方向去,连夜离开洛京。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该去哪里。不过,他记得师父从前喜欢云游布道,那他就做个走方郎中好了。说不定哪一天走的路,就是师父曾走过的。 次日一早,众人看见了他留下的告别信。 “颜欢有要事在身,请辞夫子之职,望诸位见谅。” 寥寥数字,这就完了。烟芜没有安慰馨儿,因她自己的眼里都燃起了小火苗。大师兄此举未免太无情,他不知道馨儿已经情根深种了吗? 馨儿一脸迷茫,“芜姐姐,这不是真的吧,夫子只是出门办事了,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突然看向葛花,喊道:“夫子可能出摊义诊了。你快去五里坡瞧瞧,看夫子在不在那。还有,还有西郊那边的歇脚亭子,鲤鱼去。” 葛花和鲤鱼看看游馨儿,再看看烟芜,不知所措。 烟芜悄悄点了个头,她们才道:“我们这就去,小姐别急。” 大家心知肚明,去了也是枉然,只是不忍心戳破游馨儿最后一丝希望,就当多拖一会罢了。 馨儿哭得无声无息,眼泪像暴雨一样泛滥,嘴唇轻轻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这样的哭法,反而比平日更叫人心疼。 明月安慰道:“馨儿不要伤心了,颜大哥他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我看他平时在府里待着也不开心,说不定,他办完事还会回来啊。到时候又可以看见他了。” 馨儿用力眨去一串长泪珠,模样楚楚动人。 此刻她什么话也不想听,只想好好哭一场。这泪水是昨日就该流的。夫子的房间就是暗示,他在同她告别,前晚就告别了。送她笑笑的时候,就在预先道别。她能懂夫子,夫子看她的眼神、没有说完的话,她都懂。 明月急得直摸脑袋。“馨儿,别难过了。你伤心,我们心里都不好受。” 傅烟芜在边上默默看了一会,大概看明白了。大师兄是多情似无情啊。他们都知道明月上一世是怎么死的,所以大师兄在“三角恋”真正开始之前主动退出。亲手拔出馨儿的情根,是为了明月,只因明月也是他的师弟。 大师兄已经做了决定。那么馨儿无可安慰。对一个失去所爱的人而言,什么安慰都是假的,只有时间是真的。 感情的事,还是那四个字,顺其自然。 不过傅烟芜多少受了些影响,情绪略显低落。若是哪天她不在了,秦彻也会痛彻心扉吗?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走到了琉璃院。 秦彻正窝在床上看书,悠闲散淡的姿态与他一贯正经严肃的气质很不符。这也是被傅烟芜逼迫的。她说了,要是伤口再裂开,以后再不去他梦里看他。 现在看来这个威胁很管用。他总算肯老老实实躺着养伤了。 “哟,三小姐来了。快坐下快坐下。”暮年这家伙整的跟饭馆门口迎客的小二似的,檀香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秦彻一看到烟芜便问:“出了什么事?” 檀香答道:“颜夫子留书告别了,表小姐哭得伤心,我们小姐也跟着难过。” 见暮年要去倒热水,檀香忙道:“我来吧,你将椅子搬到床边去,让主子好说话。” 檀香指的是书桌后面的黄花梨木靠背椅,起码得十斤重,她搬起来太吃力。不过那椅子有厚厚的团花坐垫跟靠背,坐着舒服。 暮年却有点呆。“三小姐就坐在这,咱俩出去呗。” 檀香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你搬你就搬。” 这个呆瓜,小姐怎么能跟秦东家单独在一个屋里,若是有人闯进来岂不是害了小姐。 暮年这才照做。檀香又抱了个小杌子放到床上,摆好了纸张,完了拉着暮年站到门口。 烟芜稍作打量,发现秦彻床头摆了好些书,便用手指了指。意思是,问他看什么书。 秦彻半笑不笑:“我知道有菩萨会来考我,这才临时抱下佛脚。” 烟芜眼珠子转了半圈,立即写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镇国公方戟,原本有三个儿子,长子丧命于先皇天佑初年的关中之乱,儿子三子均死于天佑末年同北狄的交战。先皇感念方家一门忠烈,特赐下圣旨:镇国公之爵位永久世袭,不可削不可降。皇上对镇国公也是敬重有加,即便是整治勋贵,也不会到镇国公头上。不过镇国公府除了镇国公之外已无男丁,只剩下些老弱妇孺。镇国公夫人受不了丧子之痛,贞武初年也去了。镇国公从那时起就有些看破红尘,一年里有大半日子住在三官庙里头,道号皆灭真人。算起来,镇国公修道也有十多年了。” 烟芜暗暗点头,镇国公为了大丰几乎失去所有天伦之乐,谁敢对他不敬呢。不过这些东西,不会是秦彻临时抱佛脚抱出来的。应该还有下文。 秦彻继续道:“镇国公修的道法乃属清微派,主要以行雷法为事,亦讲求内丹修炼,所谓内炼外法,内炼为主,符箓为辅。方才我看的书里正好讲到‘雷霆由我作,神明由我召’。去年三官庙的主持驾鹤西去,镇国公便接下了主持之位。如今洛京多半的道士都住到了三官庙,镇国公也称得上是道家尊者。不知,菩萨对我的回答满意否?” 烟芜当即有些失神。秦彻想她之所想,急她之所急,她还有什么好惆怅的。他反正会陪着她走下去就是。 只是这修道之事,她跟秦彻其实都是外行,临时看上几本书也难以看出什么名堂。如果有机会,还是要拜访下这位皆灭真人。 烟芜写道:镇国公家中无子嗣,那谁人袭爵呢? “这正是镇国公非比寻常之处。方家如今掌家的是大儿媳,叔伯兄弟跟沾得上边的亲戚都带着幼子往方大太太跟前凑。但大太太早已直话直说,袭爵之事她做不了主,镇国公的决定是全凭天意。”(未完待续。) ------------ 169 年关的安排 烟芜不禁露齿一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全凭天意,镇国公果然任性。不过,她喜欢。 两人对望片刻,烟芜提笔写道:我打算去寒山寺住几天。 颜欢这一不告而别,让她有了种危机感。洛京的丢婴案破了,云州的杀婴案却还没解决。要解开一个十三年的迷,绝非易事。关不度跟穆甫仁查了那么多年,终究也只是得出一个没有说服力的结论。无奈,大师兄对此事绝口不提半字,只有靠她自己了。 灵气不够,梦卜就用不成,许多事终归不方便。 秦彻的目光温柔。“要去就尽早吧,很快就过年了,万一下雪路上不好走。” 烟芜写道:那我走了。 一转身,只觉背后那道视线火辣辣,直到掀开帘子走出卧室,空气中寒意袭来,她的心才渐渐沉静。 回到琉璃院,萱草将春喜的书信递过来。信里说太后跟皇上都下了旨,命元王爷回京参加除夕宫宴,元王爷过几日就要从诺州动身。 听口气,春喜颇为担心。不过宫里下了两道旨意,元王爷必定不能推脱。 这封信提醒了烟芜,除夕宫宴她也得出席,皇上先前已叮嘱多次。那她得速速回卜门了,吸收十天的灵气,一回来就得进宫。而且今天,她就得同皇上报备一声,以免皇上回头找不见她。 匆匆忙忙入了宫。皇上许是解决了丢婴案,心情看着不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听说她要回卜门闭关十日,当即允了,只说让她按时回来参加宫宴,在这个王公大臣、皇亲国戚、皇子公主云集的重要场合,正式露一次脸。 傅烟芜告退后紧接着回府,安排过年的事情。 可以说,满京城的高门大户里安平侯府是最不热闹的一家。别的府邸早就开始准备过年事宜,杀猪宰羊、腌腊味、剪窗花、蒸年糕林林总总,安平侯府却除了初八让宝伞带着厨房的媳妇们煮了两大锅腊八粥,其它的都还没正式提上日程。 没办法,府里当家的长辈不在,傅烟芜又是个现代灵魂,对那些习俗都不了解,加上她每天也忙,就顾不得热闹不热闹了。她身边的丫鬟里檀香莲花能掌事,但年纪小,对过年的各项讲究事宜半生不熟;拂尘只负责吃和打,宝伞只管下厨,唯有萱草跟伍嬷嬷能给些有用的意见。 傅烟芜听丫鬟们叽喳了半天,写道:这次过年,就看你们的了。银子的事情找萱草,厨房的事问宝伞,其他各项杂务檀香、莲花、伍嬷嬷商量着来,意见不统一时由檀香最后拿主意。 她决定冒个险了,这何尝不是一次绝佳的锻炼机会。 这个年要是热热闹闹过好了,她手底下的人都能一个当三个用。 趁着这会她还在,傅烟芜叫管家账房还有各房的人齐聚松鹤堂,让府里的下人挨个来领过年的赏赐,每个人两倍月银、两身冬衣。仆妇们的欢天喜地自不必说,各房的下人心底门儿清,谁发银子谁才是主子。 干活的领完银子就各自回去忙活,剩下厨房、马房、洗衣房等管事的。这些人也是两身冬衣,不过月银是三倍。 傅曼纾看得腹诽不已,这个三姐姐就是会撒钱。 等傅烟芜又让账房给二房三房各发了一千两的过年钱,傅曼纾就闭嘴了。王氏早就逞不了什么威风,现在王家又倒了,王氏对她跟姨娘更不敢克扣。何况,一千两用云纹长条盘装着,里边既有银票,又有银锭银裸子,一看就是要分下去的。 傅烟芜的确是让王氏孟氏分下去。往年祖母在家坐镇,三十、初一要掏出不少压岁钱。这压岁钱通常是长辈分送给晚辈,她虽然掌家,却不好说给姐妹们压岁钱,府里还要几个叔叔婶婶,这名头就更不合适了。直接给两房一千两银子,反而好些。 王氏穿着件深紫色缎面袄跟同色棉裙,看上去略显臃肿。她还是不大敢直视傅烟芜,战战兢兢道:“多谢三小姐。” 她的情绪还平稳,一般只要不看见傅烟芜,说话做事也算正常。所以,烟芜没事不会去刺激她。 孟氏依旧管着府里针线房,胆子倒比从前壮了些,高高兴兴接过银子道:“有烟儿当家,万事不愁,婶婶只管舒心领银子。” 檀香开口道:“三夫人,我们小姐要去寒山寺住几天。这马上要过年,府里还要准备不少吃的喝的,回头怕少不得麻烦您。您可一定要多指点我们这些不懂事的。” 傅曼华听得一愣,在这过年的关口,傅烟芜竟然要出府。老太君又不在,这府里岂不成了几个丫鬟的天下。可气可笑,哪府有让丫鬟掌家的。 檀香不理会众人的惊诧,继续道:“我说下小姐的安排。从今日一直到小姐回府,厨房的事情问宝伞,银子的事问春喜姐姐,其他事情问我和伍嬷嬷。大家伙和和气气过个红火年,谁要是在这关口出什么幺蛾子,到时候只能重办了。” 众人看看檀香,再偷瞄檀香身后的三小姐。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丫鬟,两个人都是姿态端庄、不怒自威。 再一扫到比檀香高出半个头的拂尘,都不约而同低下头。那就是一杀神,哪个不长眼的敢惹啊。 等檀香交代完,下人们便纷纷道是。 伍嬷嬷笑道:“二夫人三夫人,奴婢有个想法,今年的春联要不就让二少爷跟四少爷写,回头贴到门外,也好显显两位少爷的风采。还有五小姐六小姐八小姐,可以制些花灯和灯谜耍着玩。虽说老夫人不在,但府里的人总得热闹不是?” 孟氏连连点头:“嬷嬷说得对,听说别的府都是这样,少爷小姐们剪窗花做花灯,咱们家也该这样欢欢喜喜才好。” 伍嬷嬷此言一出,傅曼纾等人心里痒痒的。安平侯府以前过年一点年味没有,吃完一顿饭就各自回院子,很是没趣。今年总算是有些新意。不由,都盼着小年早点来。 众人离开松鹤堂时盆满钵满,王氏孟氏高兴,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也高兴,几位小姐们也喜上眉梢。可以说是皆大欢喜,除了傅曼华之外。(未完待续。) ------------ 170 如意心酸 梧州是鱼米之乡,江南胜地,不仅出了太后那样的贵人,也哺育了无数文人雅士。求书网WWW.Qiushu.cc天下士子半出江南,江南文人半居梧州。 腊月的梧州也是冷的,空气萧索。天空像一床月白色缎子滚蓝边的厚厚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太阳公公睡得昏昏沉沉,躲在里面不肯睁开眼。 湛王妃回到余家半月有余,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她最想做的事情其实就是陪着母亲,哪里都不去。怎奈余家族人众多,自己不是太后同宗同源的本家,却也姓余,逃也逃不脱。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湛王妃、太后的儿媳妇,她飞上枝头借了余家多少光,余家现在得沾回去。 那会出嫁之前,北城余家将她们一家迁了过去,安置在现在这座五进的院子。因为她嫁的人是姬辰,不能太寒酸。爹爹的名字加到了余家宗族的族谱里头,爹爹从流民变成有宗之人。 谁不说她们家是祖上积德,才能有这般际遇。 梧州城北贵南贱东富西穷。北边的余家是太后母家,人多势众气焰嚣张,余家的一个下人在梧州城都敢横着走。而她,出生在东西交汇处的余家,住的不过是一座二进院子,家中有几间卖米粮的铺子。 父亲最早是跑船的,后来改做米粮生意,置了产业安了家。接着娶了母亲,将近三十岁才先后生下她们姐妹。千呼万唤来的孩子肯定是受宠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在她记忆里,爹爹会将她捧在手掌心转圈圈,母亲嘴角永远挂着笑意,家里的气氛祥和又喜悦。 可这次回来,喜气好像全不见了。 湛王妃坐在床边打量母亲消瘦苍老的脸,唏嘘不已。余悦撅着嘴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喜帖。 “姐姐,那边又递帖子来了,说明天二房邢嫂子的孩子做满月。” 湛王妃不由皱了下眉,“先放着吧。” 她真的感觉累了。回来后,余家的老夫人总是唤她过去说话,问太后,问皇上,问湛王爷,问余永大将军。问完洛京的形势又问待字闺中的小姐,数不清的问题。余老夫人那边歇下了,余家的小姐又拉着她,打听洛京时兴的头面衣裳妆容,没完没了。加上家家有喜事,这房小儿抓周那房小姐出嫁,她到今天才算真正空下来,能好好陪陪母亲。 袁大夫说母亲胃里长了个东西,因此时常感觉胃心痛。现在只能吃面糊米粥之类的流食,但今天的南瓜粥跟藕汁母亲还是喝不下。 母亲是她的根,失去母亲的人会一下变老。可是她竟然隔了这么多天才能陪伴这个娇宠着养大自己的至亲。 湛王妃莫名想流泪。 “姐姐别难过,娘会好起来的。袁大夫的医术那么好,娘服了聚气丸,定能药到病除。” 湛王妃看着余如意鸡蛋壳一样光滑的脸,稍感欣慰。悦儿快及笄了,也懂得安慰人了。 说起来,她们两姐妹托生在这样的人家,比多少人都好命。爹娘从不嫌弃她们是女儿身,把他们当富家千金养,十岁就请来女师教习琴棋书画。家中没有弟弟,爹爹这么多年也不纳妾,仍旧守着母亲一人。如今娘卧床不起,爹爹也跟着憔悴许多。 他们一家只四口人,却是最最和睦的四口人。这么多年爹娘从未红过脸,她们姐妹也不曾有半分龃龉。 “如意,如意……”床上的人醒了,挣扎着想坐起来。 丫鬟忙将福字靠垫塞到老妇人背后。 老妇人颤抖着伸出五指,眼中满是慈祥:“如意,我儿,娘摸摸你。咱们娘俩,多少年……没好好说话了。” 湛王妃不禁泪如雨下,趴在母亲腿上啜泣。或许,她不该远嫁,她有世上最好的爹娘,即便不嫁人,爹娘也会善待她。她该陪着娘,永远不分开。 “傻孩子,哭什么?娘老了,能看你……最后几眼,已经……心满意足了。”老妇人脸上的笑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笑,散乱的白发飘落在深陷的脸颊边。 湛王妃愈发心酸。听见袁大夫走进来,才擦了擦泪珠。却见母亲的视线一直盯着袁大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夫人情绪不宜波动,王妃莫要哀伤才是。” 袁大夫如常按住老妇人的手腕,左右都把了脉,然后从一个瓶子中倒出三粒丸药。“王妃,请让下人将聚气丸放入汤药中化开,再让老夫人服用。我再换个方子,吃上三副试试。” 这聚气丹是来梧州前制好的,跟老夫人的病倒是对症,但老夫人舌苔暗紫有瘀斑,胃脘持续疼痛难解,兼气血两虚,这丸药直接口服怕是胃部无力传送,反而会刺激到痛处。平心而论,老夫人的病不好治,这药方也是一改再改。 老妇人仍旧眼巴巴望着袁大夫,心中的疑问不问出来,她怕是死不瞑目。“袁大夫费心了,老身谢谢您。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二十多年前,您来过我们家,您有印象吗?” 袁大夫放下笔,端详老夫人半晌,略笑道:“在下不记得同老夫人有过谋面。”接着继续写方子。 湛王妃很疑惑。“袁大夫来过梧州吗?” “也许是我认错人了。”老妇人没再说什么,抓住湛王妃的手合上双眼。 她没认错人。虽然二十五年前那人只是个年轻道士,但是他后颈有一颗红痣,跟袁大夫的红痣一样。 那道士饿晕在西城跟南城分界的路边,她一开门就看到了。喂了一碗热汤,又让他到家里饱吃一顿。小道士十分感激,说他会算命,她便将未满周岁的女儿抱给他看。 原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不料那小道士真的用了称骨算命之法,说余若乃凤命水格,天生福相,在家旺父出嫁旺夫,日后只要多行善,必能一朝展翅。 他们夫妻俩起先并未当真,只客客气气送走那小道士。何况这命词着实吓人,他们从未敢对外人透露。随着余若一天天长大,家中的状况也蒸蒸日上,他们夫妻俩这才信了那命词,起了小字如意。(未完待续。) ------------ 171 袁坚的往事 一直到湛王爷上门求娶。[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老爷起初推拒,奈不住湛王爷三顾茅庐,态度极为诚恳,句句话都为如意思量,加上如意在旁恳求,最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还是成了。那命词便更得烂在肚子里。 湛王妃没有继续打听,母亲本就身子弱,再经不起多思多虑。 袁大夫开好了方子,将聚气丹放在纸上,拱手作别。“老夫人要喝完粥后再喝汤药,我出门买些药材。先告辞。” 湛王妃点了下头,脑中思绪翻飞。袁大夫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湛王府的,她想不起来了。 余老夫人轻轻开了口:“王爷对你好不好?” 湛王妃按住母亲枯瘦的手,“王爷对我很好,娘不必挂心。”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为娘的心,哪有放得下的。娘只盼你跟王爷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丫鬟端着小瓦罐进来。“王妃,粥已经热好了。” “娘,您一定饿了,女儿喂您喝点粥吧。” 湛王妃一勺一勺将粥液喂到余夫人嘴边,下巴稍稍仰起,檀口微张,就像小时候母亲哄她一样。余老夫人喝了两口便皱起眉,但仍旧忍痛将南瓜粥慢慢咽下,咽几口心口子便疼一次。 透过帘子缝隙窥探的袁大夫悄悄转身,余老夫人若能吃下东西,这病便能治。老夫人不仅仅是胃里有脓血,在这之前,脾胃失和已有许久。到如今,五脏六腑皆有旺弱。 没想到的是,隔了二十多年,余老夫人还能认出他。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连他自己都不愿回想,早年他还四处游街算命。 真论起来也不能叫算命。他本是蓟州人,那时蓟州年年同北狄打仗,父母都死在狄人手里。他实在无路可去,便躲在一个车队的箱子里跟着逃到梧州。车队是一个大户人家,发现他躲在箱子中便将他揪了出来,狠狠抽了顿鞭子后让他滚。他只好在梧州行乞度日。 一次碰上个老道士,那道士扔给他一本《称骨术》。他识字,将书翻得滚瓜烂熟后就开始游街算命。但谁相信一个乞丐会算命,于是挨了不少打。不仅被乞丐兄弟们打,还要被那些百姓打。 他越说自己会算命那些人越打得狠。但他不肯松口,坚持自己不是乞丐,时间长了,偶尔也能碰上一两家人肯将婴儿抱给他看。不过,那样的机会实在稀少,日子总是饿三顿饱一顿。最后还是饿晕在西城路边。 余老夫人对他有一饭之恩,属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湛王爷对他也有救命之恩,更是他的伯乐。将他引荐到仙鹤观,让他不用四处流浪,只一心钻研道术医术,终于在洛京有了一席之地。 二者孰轻孰重? 在他袁坚的心底,一样重。可是,终归要二选一。 事实上,他早就做了选择。当湛王爷为王妃人选发愁时,他说出了余若的名字跟命格。 世间安得两全法,他终究是负了余老夫人。只希望这一次,他能挽住余老夫人的性命,以偿还那一饭之恩。 次日,湛王妃带着妹妹余悦去参加余家二房的满月喜,经过珠玉楼,进去现挑了一套娃娃戴的首饰,不外乎就是脚环项圈之类的玩意。 出来后,余悦问道:“姐姐,你还给邢嫂子封银子不?” “自然是要封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余悦瞪大眼睛,“封多少啊?” 湛王妃纳闷得很,问道:“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余悦垂下眼,像是闷闷不乐。“那姐姐千万别封多了,前几天三房抓周你封的二百两。这个才满月,可不能比抓周还多。” 湛王妃这才惊觉妹妹真的长大了,连这些俗务人情都明白。“你还真提醒了我,我正打算封两百两。” “姐姐不知道,余家那帮人忒让人心烦,成日就是计较这些鸡毛蒜皮,扯不完的嘴仗。要不是姐姐回来,我是真不愿去那边。” 湛王妃摸了下余悦的脑袋,“悦儿辛苦了。不仅要受委屈同余家打交道,还代姐姐在爹娘跟前尽孝,姐姐谢谢你。” 这一说,余悦毛立刻顺了,重新绽放笑颜。反正就这一天,以后她能不来就不来。 马车到了余家门口,芝儿扶着湛王妃踩到地上。余家的几位夫人小姐已在门口迎着。 余悦挽着姐姐,一抬头就很是恼火。余家的姑娘真是喜欢做神做鬼,一个个捂着嘴夹着笑,又不知道在暗中嗤她些什么。反正她们就是这种德性,不是笑这个就是笑那个, 余大夫人看见湛王妃身后的余悦,笑道:“悦儿难得来一趟,快跟姐妹们一道玩去,让王妃得会闲。” 余悦暗骂,究竟是我让她不得闲还是你们在烦她。 强忍住怒意道:“多谢大夫人。我想去看看小娃娃。” 几位夫人都跟着笑了。三夫人凑到湛王妃跟前,“王妃您瞧瞧,悦儿倒是最心急的。我看,有件事儿得赶紧了。咱们快去见老太太吧。” 话中有话,湛王妃不由多想了一分。面上依旧笑意盈盈,“悦儿你先去看你邢嫂子,我待会过去。” 进了烧满地龙的屋子,湛王妃就明白所为何事了。三夫人想将娘家的一个少爷说给余悦。 “老太太,我那娘家哥哥您是知道的,在京里做着户部侍郎之职。他为人又严肃,蒙家的家风最是正派讲究,那些少爷小姐个个都知书达理。我那侄儿更是生得一表人才,一点公子习气都不沾的。” 余老太太听到这话,有些不舒服。蒙家同余家也是好几代的交情,但这个儿媳妇说话还真不好听。蒙家的家风正,余家的家风就不正了。 原本三夫人还指望老太太能帮几句腔,没想到老太太半个字不说。自己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兴致也歇下去了。她那侄儿真是个好的,不一定非得在梧州物色。若是余家实在不愿意结亲,她家也不会上赶着。 湛王妃见气氛不对,笑道:“三夫人一番好意我知道,不过悦儿的亲事我得回去问问。若是家中二老不反对,自然是要亲上加亲。” 可她们家的姑娘,亲事并非由着父母盲婚哑嫁。当初湛王爷求娶她时,爹娘也是直接问她的意思。这次,当然也得问悦儿自己。(未完待续。) ------------ 172 余悦的亲事 湛王妃也不愿在余家多待,打算送完满月礼跟份子银钱就回家。(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邢二奶奶这次生的是个女儿,生孩子时也是吃了番苦头,精神看上去并不好。湛王妃进卧室的时候,余悦正在明间抱着小娃娃嗯嗯哦哦,奶妈在一旁张牙舞爪,好像随时准备抢救跌落的小儿。 余家几位夫人跟着湛王妃一道进来的。 余二夫人见余悦逗弄小娃十分欢喜,不由生出一个念头。“王妃,要不您给这孩子起个小名吧,我们也好先叫熟了。” 湛王妃略略一笑,推却道:“我看小字还是让二奶奶起,也不枉她受了这场苦。” 她也是个母亲,懂得母亲的心。孩子的大名做不了主,若是小名都让别人定,二奶奶一定会很失落。 余二夫人却微板着脸看向里屋,“她小孩子家的能起个什么好名字,我这也是想叫孩子沾沾王妃的福气呢。您可是我们余家有大福之人。” 湛王妃迟疑了。 余悦抢白道:“依我看,这娃娃的小名不如就随姐姐的大名叫若儿,省得姐姐犯愁了。” 众人一时愣住。三夫人悄声道:“这个小名怕是不合适,冲撞到了皇后啊。” 湛王妃脑中似有道光束从黑暗中冲出。若儿,若儿,王爷那几次喝醉酒叫唤的名字,真的是在叫她吗? 可是王爷一贯都是叫她的小名如意的。就算喝醉,怎么会叫出若儿二字呢。 湛王爷强撑着笑意,“三夫人提醒得有理。求书网WWW.Qiushu.cc还是让二奶奶起小名吧。” 几人说笑了一阵,湛王妃随了银子,又留下那套娃娃金饰,跟余悦离开了北城余家。 湛王妃觉得还是先问问余悦自己的意思,若是她同意再禀明爹娘,不然娘身子不好还要操心。 不料余悦强烈反对。 “姐姐,我不想跟那边扯上一点关系,不管那蒙家少爷人有多好,我都不嫁他们家。” 湛王妃语重心长:“不是让你现在就点头,即便是说亲也要相看之后才能定下。难道你连一眼都不看?” 余悦怒气冲冲甩着头:“不看不看,一眼不看。就算他再好,只要他姓蒙,什么好都不剩了。” “你就这么固执?只先瞧瞧都不行。” “姐姐,你不想想,蒙家大老爷做那个户部侍郎凭的什么,还不是跟余家的关系。我若嫁进他家,还得同余家扯不断理还乱。余家那些夫人小姐,有几个好相与,我只想离她们远远的。” 余悦的气愤有理有据,湛王妃很快就被说服了。但余悦也十五,到年纪说亲了。 她抚着余悦的额头叹了口气,“唉,那蒙家就算了吧。我后日去冯家做客,你跟着我一块去。冯家的青年才俊也不少,不过他们家都是读书人,姐姐担心你会嫌闷。” 在她心里,将悦儿嫁到蒙家不如嫁给冯家。这样,她跟傅三小姐的关系还能更亲近。不过,终归得看悦儿的心意了。 余悦气得跳脚,“姐姐,我不嫁。冯家我也不嫁。” 湛王妃不得不生疑了,悦儿怎么哪家都不满意,那些公子面都没见过。 余悦的脸色忽然凝重。“姐姐,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嫁进那些高门望族,我要招人入赘,奉养爹娘终老。咱家现在五进的院子,人就那么几个,根本住不满。什么富贵荣华都是假,只有爹娘跟姐姐才是真。” 湛王妃惊得说不出话,哽咽唤了声:“悦儿……” 她的妹妹竟然如此懂事了。是不是她在梧州过得不开心,不然怎么早熟到这个地步,想事情想那么远。 爹娘的终老她也是考虑过的。这次回来要待到开春,她就是想好好挑个人过继到爹爹身下,延续爹爹的家业,也算是代他们姐妹俩尽孝。只不过,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她也不想跟北城余家过多纠缠,要挑也是从余家族里找。她正计划,过年那几天到族里边去转转。 不曾想,悦儿早就开始操这份心了。 她真是不如悦儿。 是夜,湛王妃辗转反侧,许多她忽略的往事一件件一桩桩浮上心头。 刚搬进来时,悦儿看见这么大的房子很高兴,没持续几天她就不叫唤了。那时,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新鲜劲头过了。现在想来,悦儿是看到余家人才会不开心。那些披着笑容的外皮下,藏着对她们的轻视和讥讽。光是她嫁给王爷,这些人都酸了多少年。她可以嫁进洛京,眼不见耳不闻,可是悦儿逃不掉。 说到底,是她这个姐姐给悦儿带来不快。悦儿不在乎吃什么穿什么,在乎的是住在西城时那份自在舒心不见了。 而袁大夫绝对是到过梧州的。 他出去买药材身边从不跟人,听说今天又独自去了那条卖古书的老街。梧州城的路不比洛京,除了六条主道之外,其他的路一律七拐八绕,一个刚到梧州的人通常都会觉得晕头转向。 她记得母亲说过,为她称骨算命的是个被母亲救过的小道士,看穿着如乞丐,出手却不凡。 袁大夫也是个道士,那是否就是那个为她算命的人。 只有这样,王爷知晓她的命格才能说得通。毕竟,娘连她都没有告诉过。 还有,王爷十九岁才娶了她为正妃,在宗室里算是极晚的。娶她之前,府里也没有半个侍妾。王爷又素来不去那些风月场所,在京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 不,这有些说不过去。除非,除非他心有所爱。若儿,若儿,难道王爷心中之人是…… 湛王妃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浑身发冷,即便卧室里暖意融融,她依然打起冷战来。 芝儿觉得奇怪,这屋中烧着地龙,不该冷啊。 她将一个汤婆子塞进被中,问道:“王妃,还冷吗?要不要奴婢去弄个炉子来。” 湛王妃没有说话。芝儿一想,还是出去拿吧。 等再回来,王妃却不在床上了。 湛王妃正在母亲房门外。里边有人在说话。 “袁大夫何必瞒着我?就算您是替王妃称骨之人,我也不会怎么样。如今木已成舟,还能如何?”(未完待续。) ------------ 173 被验证的猜测一 袁大夫沉默许久才道:“老夫人,您切勿想太多。(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我现在只是个大夫,早已不替人算命。” 湛王妃默默转身,双眼呆滞,像木偶一样朝自己院子走去。 芝儿正在院中转悠。“王妃,您去哪了?奴婢拿来炉子,转头看不见您,可真吓坏了。” 湛王妃直直看着芝儿,这是王爷为了保护她专门放到她身边的女护卫。芝儿一身武艺,委身在她左右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可惜了。 这就可证明王爷的心意,就算袁大夫给她算过命的猜测被验证也不能代表什么。 “你下去歇着吧。” 芝儿点头去了。湛王妃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不让自己多想。一直看到眼皮打架,终于能如常入睡。 过了两天,湛王妃领着小世子跟余悦去了冯家。 冯老太君一行人是同她一起到的梧州,因是傅烟芜临时起意做的决定,动身时又忙乱,所以在抵达梧州前,连封信都未提前送到冯家。 冯家接到消息时一家人是又惊又喜。实在太突然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收拾出来。冯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没有那么多空院子,最后只好就近租下了隔壁一户人家的空院落。光是打扫拾掇,就用了大半天功夫。 不过冯老太君在这租住的院落里过得甚是开心。膝下空虚多年,突然多了个亲生儿子,怎么能不欢喜。现在她一叫珠儿,傅珠已能明白是母亲在喊他,自己都会应声了。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这多亏了两个人。一个是冯家二少爷,论辈分是傅珠的表侄子,准备明年下场考科举。 听说了傅珠的惨痛经历,冯家众人皆心痛不已。冯家一门文才,大老爷也是在梧州书院里教书的,便叮嘱几位少爷多陪陪傅珠。其中二少爷冯轩来得最多。 这一陪便不可收拾。冯轩没想到二表叔跟个七八岁的稚子一样,甚至连《说文解字》这些启蒙书都不会,更不用说四书五经了。于是,他义无反顾担起了教习之责,给二表叔讲孟母三迁,讲孔融让梨。一天一个小故事,再教傅珠写写字,时间很快就打发了。 意外的是,父亲考校他时说他在文论上很有长进,他不由感叹,难怪《论语》里说温故而知新、教学相长。在教习二叔的过程里,他在说理上明显比以前深入,因为傅珠思维单纯,经常会问一些稀奇问题,为了应对他,冯轩不得不转换角度。 第二个功臣便是傅家九少爷傅司严。他与傅珠智力相当,不仅陪着听和学,还陪着一起玩。什么藤铃、皮鞠、拍手游戏,傅珠都玩得津津有味。 这样寓学于乐,效果就斐然。 今天又来了小世子,三个人更是玩到一块去了。 老太君在一旁看得老怀安慰,眼眶隐隐又湿了。 湛王妃劝道:“老太君您可千万别高兴得哭了,往后更高兴的还在后头,到时候眼泪都不够您笑的。” 这话真真是让冯老太君喜到心里去了,眼泪立刻就退了回去。“王妃说得是,我老婆子享的是晚年福,有儿有孙,还愁什么。倒是王妃家中,可物色好过继的人选了?” 湛王妃苦笑着摇摇头,“我正发愁呢,想从余家族里面挑一个老实的,又担心将来出纰漏。” 冯老太君也吃过这苦头,这选出来做嗣子嗣孙的人既怕弩钝,又怕精明。想当初,也没少人给她推荐,但总是不放心。 湛王妃这个是挑来做弟弟,就更不好挑了。年纪太小不行,太大了也不好。那北城余家又在梧州城声势显赫,余家族里哪个不得俯首帖耳。湛王妃又远在洛京,若是回头出了什么变故,远水救不了近火。 “王妃是否想过,收养一个品行端正的孤儿,不从余家族里挑。”老太君其实是受了秦彻的启发,秦彻不就是秦广的义子吗,那为人没得说。“不指望他人多聪明,主要是心气正,花花肠子少些就行。” 湛王妃不由眼前一亮。这倒是个思路。“还是您老周到,回头我就同父亲商量商量。” 想到傅烟芜,湛王妃又问道:“不知道三小姐可曾写信来?” 提起烟芜,老太君也甚为想念。“我一到梧州就叫人去驿站了,想必她该收到信才是。只是年关逼近,书信在路上恐是要耽搁。若是她来信了,我叫铃铛给你递话。” 湛王妃展颜道:“说出来不怕老太君笑话,我真是觉着,三小姐同我像姐妹,不像跟我隔了一辈的。” 老太君不由哈哈大笑,“那丫头就是个精怪,别说你,我都时常忘记她才十一二岁。这也是你们俩的缘分,我看你们投缘就很好。” 一个人还没进院子,就大声高呼。“二哥二哥,咱们骑马去。” 那是冯家小少爷冯悠,冯家的一个异类。今年刚满十三,声音里朝气满满。 老太君当即板起脸。“胡闹,人都没进来便开始大呼小叫,也不怕冲撞了客人。” 冯悠一看,院里还有外人在。蔫蔫地走过去,挤着眼羞赧道:“姑祖母别生气,孙儿错了,孙儿冲撞了客人,请原谅小子无状。” 冯老太君面色当即缓下来。还好,冯家的孩子即便皮也是懂礼数的。“快来见过湛王妃。” 冯悠将身子弓得极低,“冯悠见过王妃大人。冲撞了王妃,请责罚。” 湛王妃笑道:“好孩子,在家里不用行这么大礼。快同他们去玩吧。” 那玩闹着的三个听见动静走过来了。 冯轩问:“去哪里骑马?” “听说蒙家弄了个骑马比赛,就在西城外边,二哥同我去看看吧。别老窝在屋里看书,看成书呆子了。” 傅珠已经知道什么是马,手舞足蹈喊道:“我也要去骑马,骑马。” 接着傅司严跟小世子也开始叫嚷,要跟着一块去。 这下不好收场了。 冯老太君立道:“都不准去,乖乖在家里呆着。悠儿也不准去,万一出个好歹怎么得了。尤其是这赛马,最易惹来祸端,你们又是好义气斗殴的年纪。”(未完待续。) ------------ 174 被验证的猜测二 冯悠灰溜溜摸了摸脑袋,“悠儿遵命,那悠儿先告退了。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老太君见傅珠一脸失落,柔声哄道:“珠儿,你要听话,等回京城后,让秦护卫陪你去。他看着你,娘才能放心让你骑马。” “嗯,珠儿听娘的话。”傅珠侧头看向冯轩,“轩轩,我还要听三字经。” 两个大的不想骑马这事了,小世子却还惦记着。“娘,福儿什么时候才能骑马啊?” 湛王妃揪了下他的小鼻子,“回去问你爹,看他什么时候带你去?” 老太君笑道:“湛王爷没到十四就会骑射了,小世子一定不会等太久。” 湛王妃好奇地问道:“老太君如何知晓?” “皇上还未登基前,同湛王爷曾在长公主家的马场赛过马,那次尚在闺中的皇后娘娘就在马场里惊了马,听说此后皇后娘娘都不敢骑马。”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湛王妃佯作不经意问道:“惊了马,后来皇后娘娘可有受伤?” “没有,被皇上跟湛王爷合力救了。没多久,皇上成了太子,皇后娘娘成了太子妃。” 湛王妃听见脑中轰隆一声。有堵白墙被巨石砸破一个大洞,墙皮纷纷掉落,洞里爬出了一只肥硕的蟑螂,让她直犯恶心。 那白墙是王爷为他砌筑的堡垒,那蟑螂是她的自以为是。 才知晓,堡垒如此脆弱,蟑螂被掩在墙壁里。王爷轻声呼唤的若儿是皇后娘娘,不是她余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湛王妃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冯老太君被吓得话都讲不团圆,“快来人,看看王妃怎么了……找个大夫来。”接着又大叫铃铛。 余悦赶忙过去抓住湛王妃抖如筛糠的手。“姐姐,你别吓悦儿。” 湛王妃抬手道:“不必了,老太君,请您包涵我失仪了。忽然心口疼,我怕是得回家看看。” 老太君不放心,“要不先躺一会?” 湛王妃强作笑意,“没事,马车上可以躺。下次再来叨扰您。” 冯老太君便依了。 湛王妃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怎么下的马车,只觉浑浑噩噩。 王爷心里的人是皇后娘娘,这怎么可能?即便从前是,过了这么些年,难道王爷还有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可是王爷前不久还喊过若儿两字,那天白天就是进了宫。 不不不,她不能如此猜度王爷,王爷没有那么不堪;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可能答应。皇后娘娘满心都是皇上,怎会跟王爷有苟且。 她不能这么定了王爷的罪名,也不该如此轻易否决他们将近十年的夫妻情意。王爷对她无微不至,处处妥帖,王爷心里定是有她的。 这一夜,湛王妃忽被火烤忽被水浇,冷热交替,悲喜夹缠。到了天亮,头就有些发热,整个人昏昏沉沉,连床都起不来。 芝儿将袁大夫请到床前。 袁大夫把了脉问道:“昨夜是不是窗口留的缝隙太大了。王妃着了寒气,这屋里地龙烧得又旺,一冷一热,身子哪经得住。” 芝儿歪着头回想,昨夜没开窗啊,屋里都没烧炉子,窗户不用留缝隙。 但王妃病了是真,她不好再犟嘴。反正王爷不在这儿,不用太担心。 湛王妃强撑起眼皮,“窗户是我自己开的,不关芝儿的事。袁大夫莫怪她。” 袁大夫忙道:“是。”一边将药方递给芝儿,“快去抓药吧。” 王妃的卧房袁大夫不好多待,正要出去,听见王妃道:“我想喝口水。” 其他丫鬟都守在老夫人那边,袁大夫只好自己动手。 “袁大夫,您看我能不能服用这聚气丹,要是对症的话,也省得芝儿为我抓药煎药了。” “这聚气丹主要适合气虚之人服用,病患一般是老者。王妃您只是轻微受寒,不必服用此药丸。” “哦,那我母亲吃的跟那檀木盒子里头的一样吗?那个是给什么病患吃的。” “不同,那个主治失眠多梦,老夫人吃的是我特制的,针对气血两虚跟脾胃不合。只是在下没料到,老夫人的病已成痼疾,那配方其实需要改动。不过,老夫人不宜直接服用丸药,喝汤剂反而更适宜。” 湛王妃大口喝了一杯温水,用力闭上眼。“多谢袁大夫,我累了,您下去吧。” 袁大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湛王妃睁开眼,她没法再继续骗自己。那个盒子里的聚气丹是给皇上吃的。 姬辰真的是为了皇上的失眠才将丹药送进宫的吗?她希望是。 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湛王妃的病还没有什么起色。或许是湛王妃自己不想好起来吧。她这么多年未生过病,突然生一场病,反而新鲜。至少,不往余家跑有了个最好的理由。她甚至希望这病慢点好,让她可以放纵自己,尽情扮演一个虚弱之人。 就用这场病将她的虚弱掩盖,多盖一段时间。 可是,就有人连她病了都不放过。余家的八少爷余隐莫名其妙跑来了。 “婶婶怎么病了,祖母还让我专门来请您带着悦姑姑一块过小年呢。” 余悦暗骂,凭什么让我们陪你们家的过年,我们又不是没爹娘。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很是诧异。今天余隐怎么这么乖,叫她姑姑来了。他们家的少爷小姐可是只愿意认婶婶,向少喊姑姑的。这些人叫湛王爷是表叔,当初为了配合姐姐的辈分,族谱上愣是将他们家的人都往上提了一辈。这也是余家小姐喜欢奚落她的原因之一。 余悦冷着脸,余隐却表现得皮厚肉糙,婶婶姑姑叫得亲热极了。并且一个人自说自话,都不嫌无聊。 最后湛王妃苦笑道:“你看我,也不能起身,回去代我谢谢各位太太、老太太,就说她们的心意我领了,等身子好点了再过去。” “那我去看看世子爷。婶婶您好好养病吧。” 余隐一走远,余悦就嘟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去看看他搞什么名堂。” 余悦随后也进了小世子的房间。余隐果然在陪他玩耍。 余悦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余隐立刻塞给小世子一个陶娃娃,又摸了把他的脸,“乖啊,表哥下次来找你玩。”(未完待续。) ------------ 175 积怨 见余悦回了王妃的房间,余隐猫着腰跳到柱子后边,鬼鬼祟祟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 湛王妃看到余悦回来,柔声道:“你啊,不能什么都挂在脸上,即便不喜他,悄悄放在心里,远着些就好。” “是,姐姐教训得是,可我就是烦他们家人。过小年都还叫你过去,真是的,当我们是什么?我们又不是余家的婢女,凭什么对我们呼来喝去的。当初又不是我们非要成为余家的人,是他们主动要给咱家换宅子、入族谱。” 湛王妃听得心如刀绞。是她的错,是她要嫁给王爷,害得悦儿受尽委屈。 余悦见她脸又变了色,赶忙道歉:“姐姐不生气,我不好,我再不说了。你快躺着吧。” 没多久,又来人了。这次来的是铃铛,带来了傅烟芜的书信。 湛王妃捧着信满脸喜色。信很简短:山遥路远,幸有如意,王妃厚谊,回京再叙。烟芜敬上。 余悦笑着扑到床边,“姐姐,是谁的信啊,看得那么高兴?是不是姐夫。” “不是,是傅家三小姐,姐姐的忘年之交。” 余悦瞪大眼问:“是不是卜算子?” 湛王妃点点头,笑着看向铃铛,“洛京那边一切都还好吧,家里呢?” 铃铛答得轻巧:“小姐说,湛王府跟侯府都好好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您就安心养病吧。另外,老夫人让我给您跟悦姑娘带些蒸年糕和麻糖、团子,已经搁在外边了。” 湛王妃更觉老太君待她亲近,嘴唇笑成了月牙儿。“好好,替我谢谢老太君。真是送对了,我们家正好没这些。” 铃铛福了个身子,“那奴婢就告辞了。” 余悦刚将铃铛送到院子口,正好撞上余隐从前院探头探脑拐出来。 余悦顿时就板起脸,“余隐,你做什么去了,怎么会从那边出来?” 余隐涎着脸道:“你看你,悦姑姑,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不过去看了下姑祖父,姑姑怎么跟防贼似的,也不怕吓到客人。” 说完,一双眼睛滴溜溜绕着铃铛打转。 铃铛立刻收回打量的眼神,看向余悦。“悦姑娘,我先回去了。” 那顾盼间的惊惧落在余隐眼里,别有一番风味。 铃铛急急忙忙冲出院子,余隐的视线却跟老鹰盯住逃窜的兔子一样紧紧不放。“悦姑姑,不知这位姐姐是哪家的?看起来很面生啊。” 余悦更加没好气。“哪家的也轮不到你打主意。我们一家人你都看完了,没事就回去吧。” 然后不再搭理他,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余隐嘴角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轮不轮得到,打一下不就知道了。 出去的时候,他扔给守门的几颗碎银子,“老实告诉小爷,刚才出去的那个姑娘是谁?” 守门的知道这是余家少爷,不敢隐瞒,答道:“回禀大爷,她说是冯家的丫鬟,来看王妃的。” 余隐不禁乐了。还真是缘分,偏偏是冯家的丫鬟。他对冯家那几个成天只会吟诗作对的少爷早就看不顺眼了。这个主意他打定了。这么如花似玉的丫头,怎么能留给冯家那帮不懂风情的迂腐书生。 打铁趁热,余隐让几个小厮在冯家附近转悠了几天,很快就将铃铛的底细摸清楚了。不是冯家自己家的,而是伺候冯老太太的,过段时间就得回京。 余隐一听,这怎么行,他都还没尝到那丫头的滋味,怎么能让她走。 最快的办法就是叫几个人,将那丫头直接绑出来。 不料,那帮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一个人掉了颗门牙,一个折了支胳膊。说是那丫头身边有高手。 余隐的斗志更加高昂,硬的不行来软的,便直接同余老夫人说他瞧上了一个丫鬟。 余老夫人自然恼火,直接拧住余隐的耳朵。“你说你什么脏的臭的都能瞧上,你还有没有出息了?” “祖母快放手,听孙儿说完嘛。孙女这次瞧上的是冯家的丫鬟,怎么样,不赖吧?” 余老夫人立刻住了手。 余隐继续发动他的磨功,“祖母,您不是想多抱几个曾孙子吗?孙儿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您总得顺了孙儿的意吧。而且,听说冯家的丫鬟都有学问,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说不定还能考状元呢。” 余老夫人不由动了几分心。不过是个丫鬟,买进来添双筷子碗就是了。“那丫鬟叫什么名字?” 余隐知道祖母又被说服了,喜滋滋回道:“叫铃铛,漂亮伶俐,祖母肯定喜欢。” 余家的管家随后去了冯家,结果被狠狠打了一顿脸。冯老夫人一口回绝说她们冯家只会买丫鬟,从不卖丫鬟。 当着管家的面,这回余老夫人彻底问清楚了,原来余隐看上的是冯媛身边的大丫鬟。 余老夫人不由笑了。 这下倒好,别说是余隐不肯罢休,她也不愿放手。想当年,冯媛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她这个商户之女都不拿正眼儿看。 呵呵,可惜她如今比冯媛强。她身下三儿两女,孙子孙女更不消说,多得能将她围一圈;连重孙子都有了。可冯媛呢,听说唯一的儿子都死了,以后连个摔盆哭灵的人都没有。 不仅如此,她还要将伺候冯媛的大丫鬟也抢过来,让她难受得哭不出来。谁叫她以前对自己总没好脸色。 隔天,余老夫人让余隐的媳妇亲自去冯家同铃铛说,她还不信,余家的姨奶奶比不上丫鬟的名头。那个铃铛但凡有点脑子,也该知道怎么选。 余隐是余家的八少爷,二房所出,从小就是蜜糖罐子捂大的。他媳妇被称八奶奶。 这位八奶奶娘家也是做买卖的,没出阁时还有些小性子,不过嫁进来之后发现上头的婆婆、妯娌都是厉害人物,性子便彻底被压住了。甚至不止一个婆婆。二夫人是她正经婆婆,大夫人是管家的,三夫人是管外边夫人间人情往来的。什么将军夫人,什么侍郎家,总之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八奶奶在余府里压根儿说不上话,又经常受夹板气,人渐渐变得蔫蔫的了。 又或许是麻木。反正婆婆说什么她做什么就是。(未完待续。) ------------ 176 铃铛的亲事谁做主 一行人穿戴得整整齐齐,身沉头重却又趾高气昂,往冯老太君的住处去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 这回的阵容很不错,不仅余隐的正妻亲自出马,连余家大夫人也来了。虽然余家大夫人觉得丢份儿,但也不敢驳了婆婆的脸面。婆婆的脸面,便是余家的脸面。 冯老夫人看到这些人时,恨不得直接将她们轰出去。余家大夫人正是余铁成的未亡人,带着人跑到她这里定无好事。 余大夫人的脸笑成了用绉布缝成的鞋面,褶子一道一道。“冯老太太,给您贺喜来了。” 老太君轻嗤,“我这把年纪,也只有喜丧算是喜事了。” 余大夫人脸上的褶子瞬间被抹平。“老夫人说哪里话,谁不知道您身下有个孙女以后要做朝廷的大国师。您的喜事还多着呢。” 老太君眼中浮现几丝惊喜,“莫非,您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告诉老身这桩好消息?若是的话,那还真要多谢大夫人了。” 余大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她轻轻撞了下边上的八奶奶,八奶奶纹丝不动。余大夫人气得在心中直骂蠢猪。 老太君不理会余大夫人那些小动作,冷冷垂下眼皮。看样子,还是为了铃铛而来,这余家,真是阴魂不散。 气氛凝滞。 八奶奶紧张得缩起肩膀,将之前余老夫人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她悄悄瞟了一眼,想看看哪个是铃铛。谁知冯老太太身后就一个年轻丫鬟,盯着自己的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八奶奶愈发不敢单独将铃铛拉到外边去了。 余大夫人看她那怂样,知道是不能指望她了,定了定神后笑着开口:“老太太,要不咱们单独说会话,这儿人多不便。” 冯老太君看了铃铛一眼,还未开口便听她道:“老夫人离不开人,奴婢就在这听着。” 冯老太君点点头。余大夫人也不好强逼着铃铛退下,只不过,面上的笑意极为勉强。 铃铛躬身退后几步,稳稳站到台阶下。浑身上下流动一股肃杀之气,将余八奶奶惊到。 余大夫人也收了嗓门,“老太太,今日我来,是要给您身边的铃铛说一门好亲。”说到这,眼睛不自觉就瞟了蜂腰削肩的铃铛一眼。“都是您会调教人。我那不成器的侄子看中了铃铛,想将她收入房中。特求了我来同您说好话呢。您瞧瞧,这是我们八奶奶,性子最是软和,对谁都礼让三分。等铃铛进了门就是正经的姨奶奶,那吃穿用度肯定比现在好上百倍。” 余大夫人说完,眼神无意地扫视了屋中半圈,似有些鄙夷。 可不是,在余家做个妾都比这儿住得好。 冯老太君几乎气得要笑出来。“您的意思是,要为铃铛赎身,然后纳她为妾吗?” 她又打量了那个八奶奶几眼。怎能不笑。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哪家正室大奶奶亲自上门为丈夫纳妾的,余家的做派可真新鲜。 她早觉得她同余家人反冲,果然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这几十年不打交道,一来就想气死她。 余大夫人笑着笑着就笑开了。“您说这是多好的事,咱们两家都欢喜。” 老太君直言不讳。“我不欢喜。” 余大夫人愣了下,继续劝道:“您看铃铛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您留她又能留几年。回头您还不是要给她配个人,您想想看,配给谁都不如我那侄子。” 冯老太君听到这犹豫了下,想着是不是该问问铃铛的心意。若是铃铛愿意,自己却将她的亲事推了,落了埋怨就不好了。 站了许久的铃铛脆声说道:“余夫人,请恕奴婢无礼了。奴婢的亲事,只有我家小姐才能做主,其他人都做不了主。您问老太君也不管用。” 老太君闻弦歌知雅意,“是啊,铃铛是我那孙女放到我身边伺候我的,她的亲事只有我那孙女能做主。” 余大夫人惊问:“您说的是傅家三小姐?卜算子。” “正是。” 余大夫人再也笑不出来。傅家三小姐的事她早有耳闻,她那三弟妹是蒙家人,朝廷里的事都一清二楚。如今,最得皇上倚重的就是傅烟芜。她的丫鬟,可不敢随便打主意,若是得罪了她,怕是后患无穷。 略想了想,便带着余八奶奶垂头丧气回了余家。 余三夫人是最知事的。 蒙家大房,也就是户部侍郎蒙央那一房在洛京安了家,蒙家的根却是在梧州。平日里书信往来甚是频繁,但凡洛京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二房用不了半月就能收到消息。那蒙央,就是她的堂兄。 前几天来信就说那傅烟芜不仅破了洛京丢婴案,还瞧好了皇上的顽疾。哥哥还说,若无意外,卜算子明年怕就要登上国师之位。 这样的人,可是绝不能得罪。 余老夫人一向宠溺子孙,但也不完全糊涂,事情的厉害轻重她还是明白。此事便也只能作罢。倒是余隐,听说铃铛是卜算子的丫鬟,心里反而更痒痒。他倒真想试试,收了卜算子的丫鬟,傅烟芜能把他怎么样。 不过,当着余老夫人的面,他还是答应得好好的,只说是同铃铛没有缘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当晚就传到湛王妃耳朵里。得知余隐是在她家碰上的铃铛,湛王妃深感懊恼,幸亏铃铛没怎么样,若是真被余隐糟蹋了,她回头怎么面对三小姐。将心比心,她更能理解余悦对余家人的厌恶。 这一生气,病情又加重了。湛王妃咳嗽不止,还吐了一回。 袁大夫从王妃屋子出来后,站在走廊边望着庭院上空,觉得很反常。 他最是知道湛王妃是个多有福气之人,正因如此,他才会对王爷举荐她。王妃自己都说从未生过病,怎么小小的风寒拖了这么些天。 可惜他只会称骨这一招,称骨术又只有在襁褓时才能用上,王妃的运势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他就看不出了。王爷身边的邹继先生还说要向他讨教占卜之道,其实是高看他。他一生只能给一个人算一次命,一次看到老,却不敢说绝无差错。 至少,湛王妃还只过了小半辈子,日后会不会如他所说“福气绵及子孙”,尚未可知。(未完待续。) ------------ 177 过年 没有什么比分离更能让人确定心意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游馨儿断断续续哭了好几日,确定自己心悦之人就是颜夫子。只是那人已不告而别,过去的一年零三个月,如虹,如梦。 再悲伤,也阻挡不了浓浓的年味蔓延。 安平侯府一派忙碌的景象。小厮丫鬟穿着旧衣裳踩在梯子上,清扫角落里的蜘蛛网和廊檐各处的积尘。各院的人将各院去年的对联撕下,凡有门的地方都散落着褪了色的红纸碎屑。上上下下都在除旧岁。 迎新年也在如火如荼进行。伍嬷嬷将府里所有人的新衣裳都正式发了下去,拂尘则跟着檀香跑腿,采买各种新器皿家什。宝伞在厨房更是忙得热火朝天,几口炉子熬糖曲、蒸糯米、卤肉、卤肠,热气熏得人脸都看不见。 松鹤堂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用来祭祖的瓜果糖点,人不许碰。两根手臂粗的红蜡烛分立佛龛两侧,快燃尽时就要插上新烛,烛火不能灭,得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 爆竹声此起彼伏,不时还能看见天空里绽放的璀璨烟火。 葛花跟鲤鱼被鞭炮声吵得捂着耳朵,却还舍不得进屋,依旧站在院子里嬉笑。 外边的气氛实在太热闹了,游馨儿不好意思继续躲在屋里。过小年的时候明月叫她一起出去写春联,她就没去。听说府里的兄弟姐妹都去了,一群人撒开了玩闹。 连不怎么出门的娴表妹都跟着表哥们一起放花炮,她总不能永远躲着不见人。[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葛花看见馨儿跨过门槛,眉开眼笑道:“小姐你终于出来了。你看天上,烟花有好几种颜色呢。这洛京过年,比诺州还热闹。” 馨儿仰头看着火树开出的银花坠落,不禁又想到颜夫子。这么冷的天,夫子却连件厚袍子都没带走。 忽然,一只热热的手抓住她。馨儿吓得侧过头,是明月。 明月是跑着过来的,满头大汗,呼出的白气都带着热意。“快跟我出去玩,别闷在院子里了。”他边说边将馨儿用力往外扯,馨儿没跟上,险些摔到地上。 以前是因为她还小,才会任由明月牵着手,但现在不一样了。 馨儿用力甩开他的手,“玩什么啊?我自己走。”一面回头喊,“葛花,鲤鱼,跟在我后边。” 这一侧头更显顾盼神飞,被泪水洗过的双瞳透着亮光。 明月停下脚步,左右看了她两眼。还是那个馨儿,不过瘦了些,怎么觉着看起来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自顾自摇了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松鹤堂。 游馨儿发现屋里其乐融融,姐妹们之间比起先前亲近许多。 娴妹妹坐在幽妹妹身旁,看她用红色细线打络子。纾姐姐跟华妹妹、莲花几个围坐成圈,捏着剪刀剪窗花跟小像,铺着绯色绸布的炕几上堆满了大红宣纸、金银箔纸、竹浆纸,分别搁在三个朱红漆盘里头。 满眼的红看得游馨儿有些眼花,她便站到傅曼幽跟傅曼娴身后。 傅曼幽的十指细长灵巧,穿来绕去没费多少功夫就打好了一根络子。她将打好的成品递给傅曼娴,看向桌边,“五姐姐,六姐姐,给我留张厚宣纸,我一会剪只蝴蝶绣到枕套上。” 这绣花的纸跟贴在窗户上的镂空窗花不一样,得用厚的,不然图样还没绣上去纸就破了。 也算是傅曼幽自己琢磨出来。这辈子要想赶上傅烟芜是不可能了,唯独绣工,傅烟芜怕是跟她没得比。因此,她总是敦促自己做绣活。先前给外祖父绣寿礼已经打下底子,平常没事她又坚持练手,再加上点巧思,她总能绣出让人羡慕的物件。 傅曼华忍不住问道:“八妹,蝴蝶怎么剪出来?” 傅曼幽款款走到炕几旁坐下,将薄纸翻到反面,用一支竹刀笔蘸着墨描出蝴蝶的轮廓,以及翅膀中镂空的部分。很快,一只左右对称的蝴蝶雏形就出来了。 傅曼娴赞叹道:“八妹妹好巧妙的心思,手也巧。等你有空了,能不能帮我绣个荷包?” 傅曼幽没抬头,视线盯着手上的红纸。“回头你给我说想要什么花样子,我给你绣一个。” 等傅曼幽将蝴蝶剪出来时,众人都赞不绝口。 傅曼华留意到游馨儿目不转睛盯着那蝴蝶,问道:“馨儿姐姐,好像从没见你做过绣活呢。” 馨儿干巴巴笑了下。“我不会,比不了你们好手艺。” “馨儿姐姐能背下那么多草药跟方子,显然是冰雪聪明之人。绣活,只要多做做就会了。若不做,自然是永远不会。” 见游馨儿不说话,傅曼华追问道:“姐姐不学女红,难道伯父伯母不曾训诫?” 游馨儿低下头只作没听见。芜姐姐叮嘱过,她一痛就晕倒的事不能告诉别人。 莲花手上剪子没停,耳朵却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问道:“表小姐,明儿个您同我一道去接小姐吗?” 馨儿高兴极了,“姐姐明天就可以下山吗?” 莲花笑道:“表小姐日子都高兴忘了,明天就二十九啦,小姐该回来了。” 傅曼华不动声色坐回原处,继续描窗花。她其实是想同这个表妹打好关系的,却一直苦于无法接近,主要在于两人似乎没有什么相投的志趣。 忽然,门口“哐当”一声,接着传来两位少爷跟明月的喧闹声。 莲花放下东西到外头一看。原来三人正在抢着贴对联,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沾了不少浆糊,地上浆糊盆子也洒了一地。 明月犹在跟傅庆年推搡,“说了我来贴,我会轻功,不用爬梯子就能摸到上头。” 傅曼华也跟着过去了,看见傅柏松的狼狈样,斥道:“哥哥真是的,大过年的还将新衣裳弄成这样。我看谁给你洗?” 傅柏松哂笑,“不如妹妹给我洗吧。” 傅曼华瞪了他一眼,将帕子递给他,“先擦擦吧。” 傅柏松却看向明月,“这个给你,我换身衣裳就好。” “不必了,我也回去换衣裳。” 傅曼华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这个哥哥了,这么大的人,还将姑娘家的东西随便乱送。真是个书呆子。(未完待续。) ------------ 178 春喜回来了 莲花赶紧叫人冲洗地上大片脏污,这浆糊晚了就得结成冰,那便难收拾?8??。txt下载80txt.com 正忙活间,一道夺目的身影映入眼帘。来人裹着一件大红色的狐狸皮斗篷,肌肤胜雪,唇瓣红艳欲滴,万千青丝用一根通透的黑色玉簪挽起。 不是春喜是谁。她已梳起了妇人头,艳若春花的芙蓉面孔多了丝妩媚之色。 莲花喜得唤道:“春喜姐姐,你回来了。” 春喜从斗篷里探出一双玉手,皓腕滑出一圈红玉珠串,嫩如莲子的十个指尖紧紧抓住莲花。 “莲花,你们都好吗?”春喜乌黑的眸子水波潋滟。 她又回来了,虽然只离开几个月,仿似过了许久。这里就是她的家啊。 莲花哽咽道:“好,我们都好。明天我们就要去接小姐下山了。刚好,咱们一起过个团圆年。” 傅曼华静悄悄看着两人重逢的一幕,没有出声打扰。待她们收拾好情绪,才唤道:“春喜姐姐回来啦,真好。也不知道春喜姐姐究竟嫁给谁了,那么匆忙就离了府,害得我这心里怪想的。” 春喜笑道:“六小姐,外头冷,您赶紧进去吧。” 傅曼华没有反对,转过身字,心里却在暗自思量。 看春喜这身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贵人呢。那一身穿戴看起来都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红色的狐狸毛皮甚为纯净,比傅烟芜的斗篷更显华贵;手上那串珠子怕也价值不菲,还有一头青丝,养得水亮油光;身上隐隐散发出香兰之气。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春喜就被养得白里透红,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味道。她到底是给谁做妾了。 傅曼华暗暗咬了下唇,可恨这府里满满都是傅烟芜的天下,想打听点消息比什么都难。 这就是傅烟芜的目的吧,养着你困着你。只要你什么都不做,便有吃有喝万事不愁;若是你要想做点什么,那就是举步维艰。傅曼幽那个蠢货不就已经被收服了吗。但是她没那么傻,傅烟芜能给的也就是这些小恩小惠罢了。 莲花看了看傅曼华的背影,悄声道:“老夫人回梧州过年去了,这会其他几位小姐都在里头剪纸描画玩。琉璃院住着秦东家跟小姐的师兄,你先去合欢苑找萱草,我晚些去寻你。” 春喜很是讶异,“府里一个正经主子都没有,谁当家呢?” 莲花笑道:“小姐将活都交给我们了,你要是没嫁人,还不得你来管。” 春喜白了她一下,反而像是飞了个媚眼。互相打趣了几句,春喜便去琉璃院了。 待见到萱草,两人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萱草左眼的泪水沿着狰狞的疤痕爬过,打湿用来遮蔽的长发。 春喜抚着那缕头发问个不停:“萱草,你好不好,好不好?” 她们同一拨的丫鬟都香消玉殒,唯独剩下她们两个。在她心里,她跟萱草就是世上最亲的姐妹。如同一颗种子里开出的两生花,她们并蒂而开,相依而生,一朵绽放了,也会为另一朵的凋零哭泣。没有萱草的牺牲,就没有她如今的无忧无虑。 萱草拼命点头,“我很好,很好,你不要担心。小姐让我管银钱,院里姐妹又多,好吃好玩,日子快活得很。” 春喜一阵心酸,再好也要用头发遮着脸。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只有王爷一个人回来吗?”萱草问到这,猛地变了脸。“是不是,是不是太后知道你的事了?” 当初元王爷来过安平侯府几次,若是有心人想查探,消息还是有可能传出去。即便侯府是一块铁桶,也不能保证元王爷那边没人有外心。 春喜摇了摇头,面有忧色。“不是,太后应该还不知道。是诺州那边出了些事,王爷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那边。” “那就好,那就好。” 萱草如今视三小姐为庙中泥偶,思考问题时总会想,若是小姐碰到会如何判断。见春喜突然跑回来,便担心太后要责罚她。 次日,腊月二十九,距离除夕宫宴仅剩一天。拂尘带着游馨儿、春喜、莲花中午出发,马车在寒山寺下等了约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傅烟芜拾阶而下。 烟芜见到春喜第一反应同萱草一样,也是担心太后那边要拿春喜做筏子。 之所以让春喜做妾,没名没分跟着王爷去诺州,就是为了躲避太后几年。若是太后知晓了元王爷跟春喜的事,分分钟都能**喜进宫。太后真要整治,那办法就太多了,随便跪上几天、不给吃的、或者再用什么三日醉,春喜根本无路可逃。 马车跑得十分平稳,距离北城门没多远了。 莲花惊叫道:“小姐,下雪了,你快看。”说着话掀起了帘子。 傅烟芜侧头一看,雪刚开始下,几颗小白花缓缓飘落,几乎能数清。若她没记错,这应该是洛京第一场雪。听说每年下雪都要下上好几天。那明天的宫宴,会设在哪里呢?三品以上的大员加上皇亲国戚,应该不足百人,不一定会在长华宫。长华宫平时都空闲,以皇上的性子,不会白白烧地龙费着。冬天要想暖和,那可都是银子烧出来的。 烟芜提起竹刀,写道:诺州出了什么事。 春喜道:“王爷抓到了几个探子,看长相应该是北狄人。王爷担心北狄会借着年关生事,让我跟着一道回来了,正好我也很想念府里的人。” 烟芜心道,若真是北狄有动静,那元王爷不该在此时离开诺州啊。万一真有战事,他走了谁能做主。 又写:王爷没有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吗? “书信来不及送到。事情是前三天发生的。若王爷不回来,岂不成了抗旨。而且太后的懿旨要求王爷无论如何必须回京。所以,王爷打算赴完宫宴初一便回诺州。” 莲花瞪大眼,“那你不是初一就得走了。不行不行,让王爷先回去,你陪我们过完十五再走。” 春喜羞着脸道:“咱们除夕熬一宿,一起守岁吧。我们这么些人,头一次能齐全过个年。我上了马车再睡。” 空中的白色星点变得密集,如芦花飘洒。等回到侯府,大雪已经如烟似雾,房顶都蒙上一层白纱。(未完待续。) ------------ 179第三种梦卜 到了安平侯府的大门,赵大驭着马儿停下。[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傅烟芜揭开车帘,看8见秦彻站在那尊供百姓上香的方鼎旁。也不知道是谁,给那半人高的方鼎搭建了一间茅草屋,还在外边套上一层油纸。除了顶上一点白,其它地方并未积雪。 这人还真是做了件好事,这茅草屋不仅护住了炉鼎,还可以给路人用来避雨。 秦彻正在给方鼎四角熄灭的莲花烛台点火。这本来是守门人干的活,为着方便百姓上香。他今天在门口守株待兔,顺便就帮忙做了。 拂尘喊道:“秦护卫,您怎么站在这,又是风又是雪的,也不怕冻坏了。” 秦彻侧过头,“我的伤已无大碍。” 听他答非所问,拂尘露出困惑之意。又没有问他伤势,只是怕他冻坏了回头小姐还得费心。 烟芜暗笑,秦彻这是在跟她说呢,叫她入梦去看他。随即对赵大使了个眼神,赵大继续载着莲花跟春喜往角门去。 烟芜指了指那个小草屋,秦彻一脸淡定道:“我盖的。” 烟芜不敢再直视他,转身踏上台阶。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笑出来。至于去不去他梦里,等忙完这阵看心情。 一抬眼,大门左右已贴上新对联,门上挂着一只红色福袋。烟芜指了指。 拂尘刚想开口,被秦彻抢了先。“这是放飞贴的,也就是春节福贴,用于各府之间互相邀请,初三之后走亲访友。” 烟芜一路走过去,府中果然焕然一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秦彻跟到松鹤堂外边就停住,没有往里走。 烟芜进了正厅,姐妹们都在里头,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凝神一看,她们手里拿着几张帖子,貌似正是秦彻说的福贴。 “芜姐姐,这张帖子可以给我吗?”傅曼幽手里的是王家送来的福贴。 烟芜点了点头。 傅曼纾手上还有几张帖子,她却没好意思说话,因为郑家她们不可能自己去。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檀香知道烟芜定要问府里的情况,道:“小姐,府中诸事都正常,就是那只仙鹤,我听您的给喂了一些嫩叶、蝌蚪和小鱼,但它就吃些小鱼,这日子长了可养不起。” 烟芜一听,还是得问颜欢。仙鹤被老怪物下过咒,早些除掉邪祟早些送走。 她这一进来,其他几位小姐们好似都变得拘谨。她有自知之明,这些人跟她待在一起不自在,没待多久从老太君的卧室里取了个抹额就回了合欢苑。 老远就听到院子里头嘻嘻哈哈。 在马车上的时候,因有烟芜在旁,莲花不敢肆意取笑春喜。这会没有旁人,她就放开了,笑说王爷一日都离不得春喜姐姐。不过再怎么笑话,春喜也只能住到初一。 烟芜想让她们多聚聚,没有进去打扰。而且,她要试试自己的灵气恢复得如何。她这几天在卜门里听了师父教诲,对梦卜之术又有了新收获。 师父的元神的确还在卜门内。但师父只是说了几句话,时间很短,她还没来得及将大师兄的事情禀报,师父就消失了。 之前她都没注意到,她的梦卜分为几种不同情况。一种是将人带入梦中,入梦后可以与人对话;另一种则是回到过去某个场景再现发生过的事情,比如她查清金鱼的死就是回到过去的丁香林。还有一种情况,是她还没经历过的。灵魄瞬移到某个现实场景,别人看不见,但是她能影响场景内的人。比如,朝人扔一个小石头。只要灵气足够,甚至能杀人于无形。 师父说,只有三种情况都经历之后,她才能做到不分时间地点随时让人入梦,那也意味着灵目全开。 傅烟芜按住抹额,灵魄飘到了梧州冯老太君房中。 老太君正在同方嬷嬷说话。“余家没有动静了,想来应该是放弃了。不过,我这心里还是不安宁。” “老夫人不用担心。有崔嬷嬷跟着铃铛,余家就算再派人也讨不了好。” 烟芜一听,灵魄开始飘荡,在隔壁房间看见铃铛。她试着喊道:“铃铛,铃铛。” 铃铛转动脖颈,茫然道:“怎的听见小姐的声音。” 崔嬷嬷道:“怕是你心里面为余家那个无赖发愁,晚上没睡好。” 烟芜又叫了一声,“铃铛。” 铃铛这次没听见,自言自语道:“只希望二老爷快点好起来,也好早点回京城。” 烟芜又移到铃铛身后,扯了下她的头发,但铃铛并无感觉。 傅烟芜心里有了数,灵魄归体。还需要积攒灵气,越是大力气的动作越是需要灵气。若能实现第三种梦卜,就算日后正面对上老怪物的灵魄,她也不用害怕。 至于余家的什么人看上铃铛,有崔嬷嬷在,铃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这是灵魄第一次飞至千里之外,傅烟芜觉着有些疲惫,没多久就睡着了。 可怜秦彻在合欢苑外吹了半天冷风,等着同她说会话;听说她睡着了便赶紧跑回琉璃院。他想着傅烟芜这么早就寝,应该会到他梦里才是,结果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心底万分失望。 他走到明月房里没看见人,问暮年:“明月呢?” 暮年道:“那位少爷大概又去松鹤堂玩去了,小姐们都在屋里,我不好跟着。” “去那边守着,看好他。” 暮年很委屈,明天就除夕了,他都不能歇一天吗。再说那位少爷成天在府里,能出什么事啊? “主子,三小姐不是回合欢苑了吗?您怎么没跟着。” 秦彻的脸瞬间凝上一层寒霜。“你还不去?” 暮年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他这是戳到主子的痛脚了。他就说,主子眼巴巴到大门口守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三小姐,才片刻功夫就跑回来。原来是在三小姐处吃瘪找他发泄来了。 等他在松鹤堂外吹了半天冷风,他更是确定主子在拿捏他。 主子方才在大门口冻了几个时辰,他不会也要傻傻看几个时辰的雪吧。 哎,只盼明月大少爷快点出来。(未完待续。) ------------ 180 宫宴 皇上是个体恤的,考虑到诸位大臣各自家中还有家宴,除夕宫宴定在午?8??。(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傅烟芜同秦彻进了宫门,宫女仍旧领着他们往长华宫去。烟芜暗自惊讶,莫非长华宫烧起地龙了。这地龙要彻底烧热,至少得两三天的时间。 到了长华宫正殿,烟芜知晓了。殿内没烧地龙,四个角上各摆了一座大铜炉,中间的镂空陀螺里堆满炭火。初进来时有些冷,后来大臣们陆陆续续落座,也不觉得了。唯一不好的是,空气里稍微带着些刺鼻炭味。 殿内座位的摆放呈“几”字形状。。 皇上皇后坐于上首正中,右边坐着年长些的皇子公主;下边两行长桌相对渐次摆开。依旧是那个理,离皇上的距离越近,地位则越高。 傅烟芜的座位在皇上左下方向,与皇上仅隔了一张空桌。皇子们右手下边是镇国公跟元王爷,元王爷旁边是湛王爷,湛王爷跟她正对。 烟芜是带着手炉来的。她略一侧头,发现薄王妃王沁袖笼里也捂着一个。咦,薄王妃在看谁? 顺着方向看过去,貌似是镇国公那张桌子。 皇上问时公公:“长公主为何没来?” “回皇上,长公主有恙在身,已托人向太后告病。” 皇上瞟了烟芜一眼,“那就让卜算子坐过来吧,后边的臣工一道往前移。” 烟芜起先一愣,随后点头换了桌子,对面之人就成了镇国公。秦彻依然站在她身后。 一行人都往前移,动静便有些大。 通过这一安排,众人都知晓皇上的意思。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傅家那个未及笄的丫头,已是能与镇国公、元王爷这样的国之砥柱对坐之人。看来,卜算子登基为大国师不远矣。 “除夕乃是一年的最后一天,诸位爱卿也辛劳整年。今日不谈国事,诸位也抛却君臣之别,只享美食美酒。” 大臣们齐声道是。 烟芜低下头,用余光确定王沁看着的是元王爷。却不知,薄王妃如此出格的举动,薄王爷是否知晓。可惜薄王爷在王沁左边,她全然看不见。 在她看来,薄王妃的视线可谓火辣辣了。 烟芜端起酒杯,顺道瞟了元王爷一眼,元王爷只看着皇上。 烟芜略作思考,明白元王爷看的是皇上旁边那个空位。 太后也生病了。听说过年生病不能出席聚会,以免传了病气。因此,太后跟长公主都缺席了宫宴。说起来,长公主她还一次都未见过。 这冬天的古代饭局没什么意思,什么好吃的菜从御膳房端上来都凉了不少。何况皇上在吃上并不特别讲究,传说中宫廷菜的“希贵奇珍、古雅怪异”烟芜并未体会到。除了一道浓汤厚味的佛跳墙,其他的菜式也谈不上多精妙绝伦。 烟芜不得不感叹,皇上还是个节俭之人啊。 最可怜的是秦彻,只能站在她身后忍着饿。 傅烟芜无心吃喝,悄悄往远处打量。湛王爷左边那桌是梅正我和御史台的郑大人。 梅正我跟湛王爷说了几句话后,便同郑大人换了一边,挨着另一个桌子上的大提点。 烟芜竖起了耳朵,但殿内各种声音交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元王爷跟镇国公也是老交情了。他曾在方家长子的帐下待过,跟着方元帅受益良多。二十几年前同北狄的战事里,姬家皇室死了一大片,方家儿子也尽献生命。 经历过那些年惨状的人,对英雄之父镇国公莫敢不敬。 但元王爷此时如坐针毡,同镇国公打了声招呼后便无寒暄。 他昨日已同皇上说了诺州发现北狄探子的事,皇上极为重视,同意他明日返回诺州。之所以是明日,是因为太后说,晚些会召见他。但他等了一天,也没见太后的旨意下来,估摸着要等到宫宴结束了。 只恨不能立刻出宫。春喜昨夜定是与萱草睡在一处,待今夜守完岁,他们明早就可以启程。 元王爷胡乱吃了些菜,苦苦挨着。 最后上来的鱼翅汤倒是合了傅烟芜的胃口,鲜香滑嫩,她直接喝光了自己桌上的一瓮。 众人看起来皆酒足饭饱。 福寿宫的黄公公走了进来。“太后娘娘请元王爷到福寿宫一叙。” 众人的视线移到元王爷处。烟芜扫了王沁一眼,王沁的眼神简直明目张胆了掩不住的炙热。 一道清脆的声音唤回她的心智。“我这瓮汤一勺都没碰过,你喝不喝?” 是那个正值发育的慧公主,旁边的宫女捧着鱼翅汤。 傅烟芜点了点头。 慧公主极其自然地坐到烟芜旁边,目不转睛盯着她舀出一碗汤后满足啜饮的神情。 她生得胖,老不敢吃,日子一长吃什么都没胃口。 情不自禁叹道:“好羡慕你,什么时候我吃东西能像你这么享受就好了。” 烟芜提笔写道:你尽情吃,到了夏天我帮你变瘦。 慧公主惊喜至极:“真的吗?” 烟芜很肯定地点头。冬天太冷,不太适合减肥。先将她的食欲找回来,再健康减肥比较好。 其他几位皇子很是错愕,没想到卜算子会对慧公主如此亲近。二公主的表情,更是不以为然。她斜眼望着傅烟芜,无意瞟见秦彻的正脸,问道:“皇兄,那个站着的是谁啊?他好像没吃过东西。” 大皇子道:“那是卜算子的护卫。” 二公主不悦地扭过头,边起身边嘟哝道:“回头我也让父皇给我找个护卫。” 皇上带着皇后退席后,大臣们也先后离去。这宫宴总算是结束了。 傅烟芜笑着跟慧公主挥手道别。 回到侯府,众人翘首以盼,都在等她回来开饭呢。想到秦彻也饿了半天,烟芜忙示意檀香叫人上菜。 最后,松鹤堂的年夜饭摆了两个大桌,檀香为首的丫鬟们劳苦功高,得坐一桌;其他小姐少爷坐一桌。明月跟小姐们如今混熟了,便挤上那一桌挨着馨儿坐下。 烟芜一看,萱草都来了,怎么春喜不见人。正巧萱草示意去旁边耳房。 进去后萱草悄声道:“小姐刚进宫没多久,元王爷府里的管家就来接人。我们还以为宫宴提早结束了,等了半天却不见小姐回来。我这会越想越不对劲,春喜还说今晚要守岁的,照理该过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烟芜蹙起眉。元王爷进宫的时候,怎么会让管家去接春喜。他是奉了谁的意思来接人。 怕是真的要出事。(未完待续。) ------------ 181 春喜出事 拂尘囫囵吞了几口饭菜,领命往元王爷府中去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王爷府凄清冷8落,仆人都没几个。他们估摸着在洛京待不了两日,连几口箱笼都直接搁在堂屋里头。 拂尘问管家:“春喜姐姐呢,我来接她回去。” “太后将夫人宣进宫去了。”管家的语气冷漠,面上带着讥诮之意。 什么夫人,无媒无聘跟着王爷,就算是王爷宠着她,又能持续到几时。想王爷乃是天潢贵胄,世间什么尊贵的女子娶不得,却偏偏独宠这位徒有虚名的假小姐。想想就惋惜。 拂尘大惊失色,这事得赶紧让小姐知晓。接着一招将管家劈晕过去,扔进车里头。等快马加鞭赶到侯府,大门口竟然站着御林军。 “你是谁?进去何事?”好巧不巧,守门的竟是三官庙里拦过她的那位小队长。“咦,你很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你?” 拂尘拖着王爷府的管家急如蚂蚁团团转,一狠心道:“快让我进去,我是卜算子的丫鬟,小姐正等着我呢。” 卫士长眼睛一眯,“你真是三小姐的丫鬟,是侯府里的人?” “我骗你干什么,不然秦护卫怎么认识我。” 那卫士这才明白过来,又问:“这人是做什么的?” 拂尘急道:“我是奉了小姐之命出去办事的,你快不要拖拖拉拉了。” 卫士长一挥手,两个架住红缨枪的卫士终于放行。 等拂尘进去才知道大事不好。[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元王爷一看到拂尘拖着的人,跟发了狂一样,跳上去死死扼住管家的喉管,浑身的谪仙之气荡然无存。 管家命悬最熟悉的主人之手,惊恐得眼珠子要跳出来。 王爷,王爷为何要杀他。就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侍妾,不顾他们几十年的主仆情谊。真是荒谬,荒谬至极。他一心为了王爷,王爷却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傅烟芜从他眼神中读出他不能出口的疑问,他不是坏人,只是不小心做了件坏事。说到底,谁能相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元皇叔会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如此钟情。 世人皆以为,男子钟情是因女子狐媚。只要除掉狐媚的女子,男人便能恢复正常。这位服侍元王爷多年的老管家,却不懂王爷并不想要那份正常。世上若有一个人,能让我们从正常里跳出来,那个人该有多珍贵;失去那个人,又会多痛苦。 其实,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一个人。 元王爷碰到了,所以老管家只能死。 真论起来,这个悲剧她也要承担部分责任。若春喜担着王妃之名,老管家怕是不至于如此。可恨,世事难买早知道。 “王爷住手,快住手,求您了。”春喜拼尽全力才说出这句话。“我不要……王爷……为我滥杀无辜。” 春喜中的也是三日醉,分量比傅烟芜喝过的茶杯里头重。加上在冰冷的福寿宫外跪了一个时辰,身子到这会都还未回暖。所以,她的身体状况比起傅烟芜那次,要糟糕得多。 “他不是无辜,他是害你的人,该杀。”元王爷的手劲未松,忽地大吼道:“没有你,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留恋。” 父皇为了防止卜门争权,将他尚在襁褓中就送到终南山。为了父皇,他学武修道,连生母都不记得。后来为了保卫大丰免于狄人侵犯,十五岁便上了战场。等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他发现自己对男女之情毫无兴趣,本就预备着这一生草草收场了。 好不容易出现她。她跪在午门的高台上,弱不禁风,身上却凝聚着一股斩将搴旗的沙场之气。当看向他时,她的眼神又变得软弱。既是勇士,亦为佳人。 他终于能为自己活一次。 元王爷这一声吼叫吓得众人噤若寒蝉,崩裂的怒火熏红眼眶。皇上从这一声里听出他多年的心酸。 管家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他想到王爷小时候,自己跟着他在终南山,十几年如一日。 想想还真是,王爷从小就不爱笑呢。什么时候见他像这样发泄过心中情绪。 也许真是他错了。他故意不理王爷的交代,将夫人送进宫,此刻为他求情的却是夫人。 也许王爷放浪形骸不是被夫人影响,是他自己喜欢那样。 他老了,不懂王爷的想法,不懂王爷为何将一个不出奇的女子捧上天;不懂王爷究竟喜欢怎样的日子。 就这样走了也好,该做不该做的他都做了。 春喜一把推开萱草为她热敷膝盖的手,坐起身子道:“王爷,妾身能和您度过那些快乐的日子,妾身死而无憾了。我们还有三天时日,妾身也只能陪伴您最后三天,难道您连这三天都不要了吗?” 屋里很静,春喜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元王爷的手即刻松了,老管家的身躯直接瘫到地上。 隐隐有丫鬟抽泣起来。 皇上的眼里有些酸。他这位小皇叔为了大丰做得够多了,母后何苦非要棒打鸳鸯。甚至不惜调动福寿宫的卫士,就为了除掉春喜。母后这是着了什么魔。 “黯然销魂,唯别而已。”游馨儿含着泪,悄悄吟诵。 众人都不知道能说什么。屋里明明很暖和,空气却好像冻住了。 元王爷咻的一下冲到床边,拦腰抱起虚软无力的春喜,就跟那次在朴居里一样。 “走,我们走,最后三天我要让你成为世上最欢喜的人。我们即刻回府成亲,然后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共赏晨光暮霭,不会再有人将我们分开。” 元王爷抱住春喜向外走,脸上的神情竟变得淡然。 三日醉,他是皇室中人,知道那是什么毒。三日即死,宫里无药可解的秘制毒药。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他们这一生注定要做双飞燕。他去哪里,她跟着去;她走,他也会陪着她。 傅烟芜胸中惊涛拍岸,她有幸能在这里见识一场生死绝恋。不必举案齐眉,没有白首偕老,只要你爱我的时候能死在你怀中,便死而无憾。 这大概就是情之所钟。(未完待续。) ------------ 182 成亲 “皇叔,请以大局为重。(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诺州还需要皇叔。”皇上这句话恰似一声惊雷平地起。 傅烟芜被震得耳膜微痛。 元王爷却只顿了一下,连身子都未曾转。“请皇上另觅良将前往诺州,恕臣无能。”快要迈过门槛时,回头道:“请三小姐明日来府中观礼。” 然后抱着春喜彻底消失。 皇上又气又急,皇叔这是要迁怒于他,连诺州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他猛地侧头看向傅烟芜,眼中带着几分期盼。“卜算子心中可有人选,何人能暂代皇叔去诺州?” 傅烟芜摇了摇头。朝中武将她大多不识,叫她怎么举荐。针对目前的局面,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皇上找个武将去诺州负责防务,二是三日内将春喜的毒解掉。若春喜无事,元王爷自然会返回诺州。 只是她也不知这毒能不能解,所以此刻不宜多说。 皇上失望地拂袖而去。 傅曼华傅曼幽等人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谁也没料到年夜饭会变成这样,更没料到她们能亲眼看到皇上。 还有春喜,竟然是嫁给了元王爷。也不知她是有福还是无福,看王爷生无可恋的模样,对春喜该是捧在心尖上;她却没命享受了。 萱草开口道:“小姐,明天春喜成亲,我想去王爷府帮忙。她三日后就要走了,我得送送她。” 檀香看了看莲花几人,附和道:“小姐,我们也去。” 烟芜点点头,王爷府她也是要去的。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不过,她得先做一件事。 檀香瞄了那个失魂落魄的管家一眼,问道:“小姐,这人该怎么处理?” 烟芜打量地上那人,两鬓染霜,背叛主母后又为主人抛弃,看着已是狼狈不堪。这会肯定不能送回王爷身边,不然王爷见了更要生气。 写道:先让他住几日。 那位年过半百的管家却像什么都没听到,痴痴呆呆。檀香只好找来几个小厮将他抬进一间偏房。然后带着萱草几人先烟芜一步赶到元王爷府。 如入无人之境。 王爷府的大多数下人都在诺州留守,府中连地龙都没烧热。她们去的时候,下人正好被派出去找柴火跟炭块。府中一片死寂。 元王爷亲自将府中所有的炉子提进卧室,但春喜依旧冷的嘴唇发紫。元王爷只好不停为她搓动双手,一边轻声安抚:“很快就暖和了,再等一会就好。” 檀香几人没受到任何拦阻便进了卧室。 萱草鼓起勇气道:“王爷,我们过来帮忙,您跟春喜成亲,府里肯定需要布置一下,还有嫁衣和盖头,再怎么从简这两样定是不能少的。” 春喜用力撑开眼皮,凝望住萱草说不出话,眼眶渐湿。 她不孤单,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陪着她。 元王爷听了萱草之言,才想起现在是什么时候。今天是除夕,所有的官员都沐休,太常寺也不可能在明天变出王妃凤冠和大婚礼服。按照王爷大婚正常的流程,成亲前最晚半年就要开始准备。 但他们只有三天,最后的三天。 他就算给了她名分,终究也欠她一场大婚。 春喜轻轻捏了下他的手,“王爷,明天我就要做你的新娘,你这个新郎官怎可愁容满面,莫不是后悔了?” 元王爷反握住她的柔荑,“我怎会后悔,只是明日不能大宴宾客,你也不能穿上凤冠霞帔,委屈你了。” 檀香立道:“王爷您安心陪着春喜姐姐,婚礼的事就交给我们。”随后吩咐,“咱们分头行事。我、绿柳、秀儿回府弄炭火,莲花去取灯笼、红布,萱草你找几个绣工好的赶制嫁衣跟盖头。” 当晚,安平侯府许多人都守了一整夜。 傅曼幽亲自绣了一幅十二道金线的鸳鸯戏水红盖头。针线房的人一起帮忙缝制嫁衣,萱草跟绿柳各裁一只袖子,一人裁制身上部分,还有几个人轮流绣花样。剩下的则帮着剪团花和喜字。 若是不明状况的人恐怕会以为是傅烟芜要出嫁。她所有的丫鬟都在为了这场婚事而忙。好在,终于忙出了眉目。 元王爷府里的地龙烧暖了,大门口跟正厅都挂上了红灯笼、红绸子,大红色的喜字贴得到处都是。总算看起来是要成亲的样子。 并且有意外之喜。 皇上下了一道赐婚圣旨,时公公捧着圣旨绕城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安平侯之义女傅春喜品貌俱佳、气度不凡,曾有巾帼不让须眉之义举,朕躬闻之甚悦。元王爷已过而立,当择贤女与配。今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傅春喜许配元王爷为王妃。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春喜的大名洛京百姓皆知。三年前她为主平冤勇敲登闻鼓,收得褒扬无数。只是没想到,她会被皇上下旨许配给元王爷。 这天初一,本就是家家户户放鞭炮的时候,时公公一路所见都是碎红满地灿若云锦。心中暗道,王爷挑了这么个满堂红的日子成亲,还真讨了巧,却也让人心酸。 半日之间,这桩奇事就传遍洛京大街小巷。百姓都说此女造化不凡。 时公公在城里转完一圈,恭敬地捧着圣旨至元王爷府上。“王爷,皇上命咱家过来观礼。这些是皇上赐给王妃大人的新婚礼物。” 春喜挣扎半天也没能站稳,更别说跪下行礼,最后只能感激道:“多谢……皇上。” 时公公看到春喜被人搀扶着病歪歪的样子,忍不住抹了一把老泪。这一对真是苦命鸳鸯。为了这道圣旨,太后方才还同皇上怄了顿气。 原本多好的事,硬是被搅和成这样子。 傅烟芜一直在观察春喜,虽然涂了脂粉,也掩不住行将就木的气息。三日只剩一日半了。 她倒了一杯热水凉着。 时公公拉着嗓子喊道:“一拜天地,二拜祖先,夫妻对拜。” 当送入洞房的声音响起,春喜已近筋疲力尽。烟芜忙捧起那杯温水,滴入三滴血,晃了晃送到春喜嘴边。 这是昨日梦卜颜欢得到的办法。她的血能延长几天春喜的命。 若想为春喜解毒,必须用她的灵气之血加上观音泪。 可是观音泪,是她预备留给萱草治脸的。(未完待续。) ------------ 183 观音泪给谁 春喜喝过那杯溶了血的茶水,觉着多了丝力气。(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我感觉好些了。” 萱草这才将红盖头顺严实,搀扶着她往里间走去。 时公公悄悄挨到傅烟芜跟前,四下张望一番,小声道:“皇上让我给您带句话,问元王妃的毒是否能解?” 烟芜犹疑片刻才摇头,接着又点点头。皇上那边怕是没有物色到去诺州的合适人选。 时公公看得一头雾水,卜算子这是何意。两颗小眼珠子瞪了一会,想着回去如实禀报就是,只要皇上能明白就好。 喜房红烛高照,窗格上贴了一对喜鹊窗花。春喜坐上堆满床的花生桂圆,身子被硌得疼痛,心中却满心欢喜。 她拽紧一直搀扶她的那只手,小声呢喃:“谢谢你,萱草。谢谢你们,我觉得此刻就可以死掉了。” “不要胡说了。王爷,快给新娘子揭盖头吧。” 没有喜秤,元王爷亲自用手掀开那顶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同春喜深情对望。 萱草悄悄吁了口气,总算可以功成身退,出去时顺手掩住了门。 傅烟芜幽长地看了萱草一眼,带着众人回到侯府。让丫鬟们自去忙碌,傅烟芜自己找了个亭子吹冷风。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萱草说,但不管怎么说,都要说。观音泪只有一颗,以后不知道是否还能寻到。她也可以将观音泪直接给春喜服用,可那样对萱草不公平。 对于观音泪的归属,萱草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另一方面,她又担心萱草知道了真相反而更不开心。(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萱草的心湖本已归于平静,就像一盆放了许久的水,水中的杂质早沉淀下来。若是人为搅拌一番,只怕萱草暗地里又是一场煎熬。 傅烟芜左思右想,仍旧拿不定主意。学心理的,知道人性这东西有多复杂。 人有时候闭着眼睛能无私,睁着眼睛反倒会有计较。 她的不安,没逃过秦彻的眼睛。在她给春喜的茶水里加料时,秦彻还在她身后遮挡了一二。他虽然没明白她的举动有何真意,但也感觉到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卜算子的秘密越多,他这个护卫更得处处小心。 最后,秦彻实在忍不得她那副如临深渊的紧张模样,伸手一晃。“什么事情,发愁成这样?” 他的面色很有些不悦。 烟芜抬起头,张了下嘴才想起自己说不出话,愈发觉着心烦意乱。 “那我来猜一下。”秦彻贪看她呆萌的样子,故意不提醒她嘴巴还张着。然后回忆她情绪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记得,时公公同她说了句悄悄话,那句话的内容他是听到了的。“你想到办法救人了。” 烟芜的嘴巴惊得从张到闭,像条吐气的金鱼。 秦彻想起她曾盯住萱草被烫伤的半边脸,试探着问道:“可是救人的办法与萱草有碍?” 傅烟芜的金鱼嘴再度张开。 秦彻轻松一笑:“解铃还须系铃人。与谁有碍便交予谁来定,何须想那么多?” 烟芜起先怔住,随后茅塞顿开。是她想太多了,观音泪先定给的萱草,救不救春喜该由她决定。她即刻喜得从凳子上跳起来,小鸟一样往合欢苑跑去。 秦彻拾起凳子上被当成坐蓐的毛皮领子,对着远去的轻盈背影摇头一笑。 傅烟芜走进萱草的房间,决定当面说清楚。 片刻后,萱草的肉身在床上熟睡,烟芜则趴在炕几上。 梦中的萱草因眼中所见而纳闷。她怎么看到另一个自己躺在床上,自己明明就站在床边啊。 “萱草,是我。” 方才迷惑的人万般惊讶。“小姐,你能说话了?” “不是,我还不能说话,现在是在梦中。你听好了,我现在要和你说一件非常要紧的事,这也许会影响到你后半生。” 萱草连连点头。“小姐,你说吧。” “你还记得颜夫子给你开的那个药方吗?要治好你的脸需要四样东西,其中有一样叫观音泪,也就是悬空不掉的灵气之泪。” 萱草淡然一笑,“世上哪里有那样的东西,即便有我也没有那样的造化能碰上。小姐,你是在担心我因为伤疤想不开吗?我,我早就无所谓了。” 烟芜专注盯着她的眼睛。“观音泪已经找到了。” 萱草喜形于色,双眼瞬间放亮。“真的吗?真的有那样的宝物,小姐在哪里找到的?” 她的手不由自主抱住傅烟芜的肩膀,烟芜苦笑,真的无所谓了吗,无所谓不会是这种反应。 傅烟芜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郑重,萱草从没见过她脸上出现这么严肃的表情。 “你先听我说完,我说完之后也许你不一定会高兴。” 萱草收起笑容。 “观音泪是灵气之泪,不仅能治好你的脸,也能祛除元王妃中的三日醉,当然,还需要其他药材。” 萱草听到这,惊得连退三步。她按捺住心中震荡,强迫自己听下去。 “你的药方需要四种药材,除了观音泪,其他三种我现在都还没找到;元王妃大概还能支撑三到四天,但是她需要的药材除了观音泪,还需要一样我身上的东西。那样东西我能提供。就是说,若你让出观音泪,元王妃还有活命的可能。” 萱草终于明白为何小姐的神情那样严肃。 为什么要让她选,历史总是一再重复。上一次,老夫人问她和春喜,谁愿意去傅浩寅身边。她望着春喜无助的眼神,义无反顾做了抉择。 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还要来一次。 春喜已经是元王妃了,还被老夫人收为孙女,被皇上赐了傅姓。她就算死了,也是傅家的小姐,元王爷的正妻。她的命已经很好了,好得让她不敢妒忌。 但这次,为什么还要来一次。她失了贞洁毁了容貌,不能嫁给任何人,好不容易碰上观音泪,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千载难逢能改变她悲苦命运的机会,为什么又要她让。 不,她不让,不让。 傅烟芜从她瞳孔的密云里看出层层叠叠的嗔念。《说文》里面有解释,嗔,盛气也。从口,真声。 嗔是口中真声,是内心愤怒,是佛家里的毒与垢,也是每个人都避不掉的真实自我。(未完待续。) ------------ 184 萱草的幸与不幸 谁人能躲开嗔念。[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萱草不是圣人,有情绪才正常。 傅烟芜继续道:“观音泪是我师父眼中流出来的,我也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遇上这灵气之泪。所以,即便你不愿意让出,也是人之常情。元王妃还可以撑几天,你有三天时间考虑。这几天我让她们不要吵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只要你不后悔,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敬重。你永远是我的女英雄。记住,萱草忘忧,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快乐。” 萱草抬起泪眼,她不知道小姐对她的评价竟然这么高。她忽然很想大哭一场。 她以后还能快乐吗?春喜如果因为她不肯让出观音泪死了,她还快乐得起来吗? 忽然,傅烟芜不见了。 萱草睁开眼,小姐正坐在炕几上望着她。炕几上还有她昨日剪喜字红纸,那红此刻看上去无比刺眼,好似万箭穿心。 萱草忍不住悲从中来,扑着跪到傅烟芜腿边,嚎啕大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也许是哭这戏弄她的贼老天,也许是哭她跟春喜多灾多难的金兰之情,也许是哭不久就要香消玉殒的元王妃。 “小姐,为什么要让我选,您不管怎么做萱草都不会有异议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傅烟芜无语凝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啊。可是萱草这么痛苦…… 她猛地推开萱草,提起竹刀在红纸上写道:那我帮你选,那颗观音泪留给你治脸。 萱草眼泪滂沱,“晚了,晚了,春喜要是死了我还有什么心思治脸。就算治好这丑陋的伤疤,我也没法原谅自己。” 烟芜的心霎时比蒸糕还软,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这是她的萱草,最好的萱草啊。她什么都明白,她其实已经做了选择,这些泪水,不过是哀叹她多舛的命运。 可怜可爱又可敬的萱草啊,依旧是那个女英雄。她以师父的名义发誓,她一定要让萱草幸福,她会给萱草一个最好的归宿。 坚强的女子都是凭眼泪百折不回。萱草痛哭一场之后,终于云破日出。 她已经做好了选择。“小姐,你去救春喜吧。就算我的容貌一辈子不能恢复,但是我跟着小姐,小姐必然会善待我终生。” 傅烟芜欣慰地连连点头。 次日,傅烟芜带着拂尘去了沟头村,据秀儿说,庄子上是种了芋头的。 不过,她需要的是芋头叶子。芋叶跟荷花、滴水观音的叶片一样,遇水不沾。要想将观音泪送到春喜口中,这大冬天非芋叶不可了。 并且,观音泪不能经受路途颠簸,马车上可能会滑落或者蒸发。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卜门里通过灵魄进入元王爷府。 但傅烟芜弄到芋叶,又带着一筐芋头上车后,仍不敢直接回卜门。 观音泪只有一颗,若是浪费掉就白瞎了萱草这番舍让。 她将芋头带回府,然后让拂尘将仙鹤抱进马车。颜欢说了,只要她一滴血,这仙鹤便恢复如常。 烟芜划破拇指,心道最近耗血有点多,该好好补补。 进了仙鹤观,还有一对御林军守着。三官庙的道士们做完了七日道场,他们等的就是卜算子将仙鹤送回去。邪祟不送走,他们也不能回家过年。 一位年轻道士将拂尘手里的仙鹤抱过去,道:“多谢卜算子为本观消灾解难,仙鹤送回来证明邪祟已除。贫道也无须担忧了。” 拂尘道:“道长,我们想看看另外两只仙鹤。不知是否方便?” 道士犹疑道:“本观的仙鹤,从不让外人赏玩的。” 拂尘振振有词:“我们怎么是外人呢,这只受伤的仙鹤我还天天喂它吃东西呢。反正已经看了一只,也不在乎其他两只,万一那两只也沾染了邪祟怎么办?” 道长想到御林军守在仙鹤观的诸多不便,张开手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烟芜跟着往里走。一路上拂尘不停发问。“这间道观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距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 烟芜算了下,跟寒山寺差不多。 “平时谁负责喂养照看那些仙鹤啊?仙鹤我们帮着养了几天,还真是觉得养不起呢,还得买小鱼仔喂它。” 道长哈哈大笑:“这些灵鸟甚是挑嘴,平日里只吃后边种的菜叶子。” 拂尘急不可耐道:“那您快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吧。” 当走出仙鹤观的后门,看见一块小池塘。池塘里长了些浮萍绿藻,水中还游动着鱼秧子。 道长解释道:“听观主说,那三只仙鹤已活了五六十载。它们只吃这池塘里的东西。” 傅烟芜胸口的璎珞内扑簌振动。她恍然大悟,难怪颜欢让她到养仙鹤的地方看看,原来这里藏着如此深厚的灵气。那仙鹤还能叼起婴儿,力量也堪比人类了。 不过,五六十载未免太长了。她在现代去过动物园,正常的仙鹤也只有三十几年寿命。这仙鹤观里的三只,每天吃着灵池里养出的植物跟小鱼,岂不是要成精了。 傅烟芜毫不犹豫用拇指按住胸口的猫眼石,以血开启璎珞。 她看着灵气缓缓朝自己胸前飘来,心下放松不少。吸取这灵池大半的灵气,三只仙鹤能慢慢恢复到正常的生物规律,以后老怪物也没法再驱使它们做坏事。而且,对她一会要做的事助益不小。可说一举三得。 吸收这些灵气,她以灵魄给春喜喂入观音泪会更有把握。 拂尘看了半天池塘跟仙鹤,觉得不新鲜了,索然道:“多谢道长,我们不扰您清修了。” “二位慢走,恕不远送了。” 拂尘抿着唇,一直忍到彻底走出仙鹤观才笑出声。她如今都能唬人了,这感觉真不赖。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傅烟芜回寒山寺进到卜门内,用芋叶接住师父脸上的观音泪。然后灵随意动,灵魄进入昨日那间喜房。 春喜正依偎在元王爷怀中,两人脸上一副岁月静好。 烟芜摇了下头,赶紧的,治好春喜走人,这电灯泡当得可不舒服。唤道:“春喜姐姐。” 元王妃移了下靠在元王爷肩膀的头,虚弱一笑:“王爷,我好像听到小姐的叫声。是不是黑白无常马上就要来了?”(未完待续。) ------------ 185 审问 元王爷将春喜搂得更紧。求书网Http://wWw.qiushu.cc/“不怕,什么魑魅魍魉,看见我这个终南山掌门的嫡传弟子,都会吓跑的。” 傅烟芜感觉这两人生离死别地太投入了。她小心翼翼举着芋叶,瞬间移到春喜床边,扯了扯她的头发。 一下,又一下。 春喜以为是元王爷不小心将她的发丝压到,说道:“王爷,您扯到妾身的头发了。” 元王爷这才松开春喜。傅烟芜用力扯了第三下。 元王爷看得分明,春喜的头发丝自己动了。立刻沉下脸警觉看向四周。“何方神圣,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看情形应该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如此轻功举世罕见。 烟芜用力叫道:“春喜姐姐,是我,你听到了吗?现在,张开嘴,我要替你解毒。” 春喜终于确定方才的声音不是幻觉。“王爷听到了吗,是小姐在喊我,让我张嘴,说要为我解毒。” 元王爷继续四下张望,鬼影都没一个。可他确实听见声音了,但他没听傅家三小姐说过话。看不见身形,万一是妖孽伪装出的声音呢? 思索片刻后正色道:“为证明你是卜算子,你要说一件只有你跟我知道的事情。” 烟芜不禁笑了一下,“我给你递过一张字条,字条上说傅家是春喜姐姐的娘家,我就是春喜姐姐的妹妹。” 元王爷放宽眉宇间的距离,看向春喜:“快张嘴仰头。” 元王妃忐忑照做。 烟芜立即将芋叶倾斜,看着那颗灵气之泪顺势滑入春喜口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片刻功夫,元王妃感觉身上恢复了力气。“王爷,妾身好像好了。是真的好了吗?” 傅烟芜很是笃定。“当然是真的好了。” 用了世间唯一一颗观音泪,还有她三滴血,能不好吗? 元王爷对着空气行了个大礼,能解三日醉的必是什么稀世奇药。“多谢三小姐救命大恩。” “你们要谢就谢萱草,这颗观音泪本来是留给她治脸上疤痕的。” 元王妃呆若木鸡。 傅烟芜又问:“王爷,宫宴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太后为何一定要对春喜姐姐下毒?” 元王爷面上蒙上一层阴郁。“太后说要为我指婚,我没答应,太后就不说话了。不久,春喜被抬了过来。后来才知道,宫宴开始没多久,春喜就被侍卫带进福寿宫了。千防万防,没防住我自己府里的人。” “确定是管家将春喜姐姐的事情透漏给太后的吗?” 傅烟芜刚问完这句,觉着有股无形的力量将她往外拉,快语道:“好了,我得回去了。王妃解毒的事情暂且不要透露出去,晚上我再过来一趟。” 一瞬间的功夫,傅烟芜灵魄回到卜门,落入肉身里。 春喜的事情并不算完,不将来龙去脉弄明白,还可能旧事重演。到时候可没有第二颗观音泪。 那个管家,需要好好的审问一番,总不能一直将他养在安平侯府。 谁的奴仆谁负责,这个活还得让元王爷来。 天黑之后,傅烟芜让秦彻将元王爷的管家弄上马车。进了王爷府后,秦彻悄声道:“有人盯着这里。” 傅烟芜不动声色继续往里走。 管家垂着头跟在她身后,既悔又愧。等面对元王爷那张冷漠之脸,更加抬不起头了。 “我问你,是你将王妃的事情告诉太后的吗?” 管家大惊失色,“奴才敢发誓,绝对没有。奴才只是猪油蒙了心,忘记了王爷的嘱咐。太后派侍卫带着懿旨前来,说要召王爷,王爷的侍妾进宫。奴才想,既然太后都知道王爷有了侍妾,表示王妃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那瞒也瞒不住了。奴才只好去安平侯府将王妃接了过来。” 元王妃劝道:“王爷,此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太后要见我,谁敢阻拦?” 元王爷觑了管家一眼:“哼,他阻拦不了怎么不进宫找我递话。” 管家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王爷王妃,奴才糊涂,过去奴才总觉得王妃配不上王爷,让王妃被侍卫带走也是想太后给王妃教教规矩,免得王妃恃宠生娇,以后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奴才真的没有将王妃的事情泄漏出去。要是奴才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傅烟芜细细观察管家的微表情跟肢体动作,是真正痛心疾首的状态。 元王爷跟春喜的事情从没过明路,王爷府的下人也是王爷敲打过的,那是谁将春喜的事告诉太后的呢?太后久居深宫,又不能调动雪花卫,若没有人在太后耳边嚼舌头,太后自己不可能知道。 傅烟芜立刻想到宫宴时王沁追逐的眼神。 写道:恕我冒昧,不知王爷同薄王妃可有什么交情。宫宴时,她盯着王爷看了许久。 元王爷眉宇间立刻现出一个“川”字。 那****一直在担心诺州那边,根本没注意到谁在看他。不过,薄王妃的名字他的确听过一次。 “三年前,太后曾在我面前提过她。听太后的口气,若非我坚持要修道,太后怕是要指婚。” 烟芜眼睛一亮,这就对了。那个多嘴之人定是薄王妃王沁。 稍作思索后,她让秦彻回侯府去将萱草拂尘等人叫过来,又让元王爷吩咐下人去打一副带孔的小棺椁。 元王府的动静在初三的夜里显得有些大。 萱草等人是哭着冲进元王爷府邸的。接着,大门口的红灯笼跟廊檐处的红绸子都被取了下来。 哭声从细碎嘤嘤变成成片哀泣之声。 次日,一副棺椁被抬上回诺州的车队。这次,仅有三驾马车,马车里装着的是下人和箱笼。元王爷亲自驾着那辆托运棺椁的高头大马,表情肃穆。 虽然元王爷成亲没有大宴宾客,没有十里红妆,但洛京的有心人都是知晓的,只是成亲当日不便上门祝贺。 如今,有心人也知道,元王妃殁了。太后也是有心人之一。 “她死了吗?”太后的声音冰凉。 秋姑姑战战兢兢。“死了,听说元王爷将尸体带回诺州了。” 太后似放下心,“死了就好。这样的狐媚子,活着也是个祸害。” 姬泽要么终生不娶,要么就娶她看中的人。若是他想翻天,那是她绝不容许的。为了傅春喜一个丫鬟,姬泽就能罔顾她的旨意,罔顾诺州军情,以后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 傅春喜,该死。(未完待续。) ------------ 186 汪四啊汪四 “将军,查到了。(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汪四家换了一幢两进的院子,他媳妇头上也多了好几样首饰,像是发了一笔横财。要不要抓起来审一审。” 关不度背起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于旺财突然中毒而死,绝对是有人蓄意毒害。那间地牢是封闭的密室,只有他一个人单独关押在那,外人进去的可能性极小。 如果不是外人,那就只剩下几个狱卒的嫌疑较大。 牢房外每天有两人日夜轮流看守,犯人们吃的饭菜都是一样,下毒的要么就是送饭的,要么就是外边值守的。这两个月来,他让高今暗中打探狱卒家中的情况,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谁知道,汪四自动送上门来。他说腿疾渐重想要回乡休养。 汪四,确实有腿疾,是一次受伤留下的老毛病。但他平日却不是那么娇气的人,休养何必非要回乡呢。恐怕休养是假,想要离开云州是真。 “他为什么会换新宅子,先前不是说打算离开云州的吗?” 高今思忖片刻,“听衙役们说,他婆娘是出了名的势利眼。若是真发了财,那她定然舍不得憋在心里,汪四的钱财这才露了白。我看,汪四肯定是受了指使,不如将他严刑拷问,不怕他不招。” 关不度还是没有点头。 毒死于旺财的幕后之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于旺财怎么就恰好死在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说完那番惊骇之言后。这绝不能同一般的案件相提并论。 “不,不要动他。80电子书wWw.80txt.com让那个擅长丹青的画师守在汪四家附近,看有什么人会去找他。” 过了两日,汪四的请辞终于被刺史大人允了。他兴高采烈跑回家,跟媳妇禀告这个好消息。 谁知,她媳妇的反应却是横眉立目。 “你说你,好好的狱卒为什么不做,多少能收点开销银子不是。这吃的穿的,哪样不要银子,你却非要吵着回乡下。我可告诉你,要回乡下你自己回去,我这新宅子还没住热乎呢。” 汪四气得直犯结巴,“你,你这个臭娘们知道什么,就会跟这瞎胡闹。” 那媳妇立刻叉着腰回嘴道:“我怎么胡闹了。这大房子你住得不舒服,到那乡下穷沟沟你就高兴了?你是属老鼠的吧,专爱往那黑不隆冬的乡下跑。你是能种辣椒还是会做豆腐,就会两下拳脚,到乡下吃什么喝什么?能在刺史府做个狱卒,就知足了吧你。” 汪四本就是个笨嘴笨舌的,打嘴仗怎么能打得过妇人家。他年过三十才娶到这么个俊俏寡妇,平日哪敢不宠着,对于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没少听。 但今日不知怎么的,他偏偏就忍不了了。 他想回乡下,还不是为了这个臭婆娘能安稳过日子。不让她买新院子,她偏要买;不让她戴着新首饰四处招摇,她非要出去晃。开口银子,闭口银子,以为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了这件买卖,这臭婆娘却半句好话都没有。 汪四怒上心头,越想越气,压抑许久的那股火倏忽窜上头顶。他抄起桌上装满首饰的檀木匣子,一把冲她婆娘脑门砸过去。 “你,你敢……”他婆娘不知道吓呆还是惊呆了,站在那一动不动。一道血痕顺着额头滑落,红色的长虫像生长一样,一寸寸往下延伸。 那惊恐的模样让汪四胸中的大火如被雨浇。他不停大口喘气,眼睛大得跟见了鬼似的。 正当他想走近些看看情形,一柄刀刃从他背后直直插入,几滴热乎乎的鲜血喷洒到下巴上、衣服上。 一男一女先后倒在地上。汪四的嘴唇跟眼睛都没合上,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那位大摇大摆走进汪四家的人,将屋里的柜子、箱笼、格屉统统打开,然后事了拂衣去。 汪四家外守着的画师看见他从院子走出,将其容貌衣着暗暗记在脑子里。这个人,是唯一一个进出汪四家的男人,而且观其行路之姿,是极为严谨之人。 次日,画师一直没有看到汪四夫妇出来,也没没看见其他人出入。进屋一看,方知汪四夫妻已遇害。 他立刻赶回家中,继续描摹昨夜未画完的人像。昨天的陌生男子极有可能是杀害汪四的凶手。趁着对那人还有些记忆,他要尽快将其头脸画清楚。 画师带着画回到云州刺史府。高今随后进了西南卫行馆。 西南卫行馆是关不度平日没有战事时待的地方。听说汪四跟他媳妇都死了,不禁有些迷茫。于旺财死,汪四死,后面还会不会继续死人。 高今以为他是在为汪四的死感怀,劝慰道:“将军,汪四必死。就算那人不灭口,我们也不会放过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敢与虎谋皮,说起来也是他自找的。” 关不度摇了摇头,“不,汪四并非罪大恶极之人。若是受了胁迫,若是胁迫他的人权力还在你我之上,你说他逃得掉吗?不管答不答应,他都得死。关键在于幕后之人的身份。这样,你立刻让那位画师再临摹一幅画送到洛京,让二弟去查此人身份。” “是,弟弟遵命。” 高今大步离去,剩下关不度独自在书房徘徊。 他心里有一种不安之感。先前云州下雪的邸报他已经送到京城,这都两个月了,却没听见那边有什么回音。 这很不对劲。 朝堂上那帮人最喜欢议论这些奇闻异象,怎么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呢。况且,尚书令梅正我和那位邹先生还专门提点他,这瑞雪象征的意思。 这么长时间,难道梅正我还没向皇上禀报。如此故弄玄虚,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还有烟儿,也一直没给他回信。那个死去的疯女人,来路依旧不明。 接二连三,看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 傅烟芜接到了湛王府瑾侧妃的帖子。邀请的不光是她一个,侯府所有的姐妹都点到了名字,连她素昧平生的游馨儿也在受邀之列。除此之外,听说族里的傅隽、傅灵、傅雅也一并受到邀请。 对傅曼华傅曼纾来说,这可真是个叫人振奋的好消息。(未完待续。) ------------ 187 东风西风 对傅烟芜来说,她也想去参加湛王府初七的这次聚会。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不是为了聊天叙旧――她也没办法同人聊天,而是想看看傅隽。算一算,自从三年前一别,她跟傅隽就再未见过。 对这个曾有过一日失踪的族姐,她有一份独特的印象。或者说,是个残缺的谜。 对那次失踪,她始终心存疑问。 结果略让烟芜遗憾。初七这日,族里的姐妹都如约而至,唯独少了傅隽一人。 一进到客厅,傅烟芜只觉眼前一亮。傅瑾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褙子,头顶戴宝簪珠,捧着一套白瓷茶盖碗端坐在太师椅上。 傅瑾真是越来越美了。本就是上等之姿,如今更显贵气逼人。 好在她对待众人的态度如故,一见到侯府几位妹妹,便笑着站起身。“可算来了,方才我还去二门瞧了瞧。” 傅瑾对着烟芜眨了下眼,却笑而不语,只招呼其他几位姐妹。 傅灵傅雅来得早些,说话间对傅瑾格外恭敬,加上傅曼华傅曼纾几个,一起围坐在傅瑾跟前,看上去亲密无间。 傅曼娴闻不得炭味,离着脚炉有些远,独自坐在一张熏床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傅烟芜坐在炕几的另一头觑着,又悄悄打量了客厅中的情景。 厅内光线透亮,共摆了两盆水仙跟三盆叫不出名的绿植。袭地铺满红毡,两面相对的八张雕漆椅子上清一色的黄鼠椅搭皮褥,考究又实用。顶上头一挂硕大的琉璃灯笼高高垂着,红色的长穗子偶尔飘荡两下。 据她所知,只有诺州才有琉璃。这湛王府的富贵,比起皇上住的地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雕漆茶几上摆了三个六分什锦攒心盘子,里头装了各色果脯点心。一个掐丝珐琅的斟壶,一套同色的茶具,难言其精致。 傅烟芜嗅到一丝钟鸣鼎食的气息。 前两次来湛王府,都是湛王妃接待的她,并没有来过这间上房。初一看,倒是富丽堂皇得叫人不敢眨眼。自己都如此,其他几个姐妹想来怯意更甚。也难怪她们将傅瑾围得密不透风了。 湛王妃不在京中,湛王府的内院事务都是傅瑾在打理。府中看起来井井有条,下人们听话办事无不顺从,眉眼唇角连丝浅波泛动都没有。 方才经过穿堂进来时,几个丫鬟还在嬉笑着扇风炉煮茶醅酒。 可见,傅瑾掌家还是颇得人心的,看她满面春风的俏丽模样,湛王爷对她应也十分善待。 这正侧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就不知道,湛王妃回京后,这后宅又是怎样一番格局。不过,若湛王妃和傅瑾日后真有龃龉,她定是不会插手的。 傅灵一向是姐妹中最为活泼的,忽然感慨道:“要是隽姐姐今日也能来,咱们可就算团圆了。 先前热络的气氛陡然一僵。 傅瑾叹了一口气,“人各有命啊,她那继母无声无息给她订了亲,后来我打听了才知道,那人竟是个鳏夫,听说家中小有资财,给的聘礼很是丰厚。想来她是无面目见我们这些昔日姐妹,所以今日没过来。” 傅烟芜讶异得往墙壁上一靠,傅隽居然给人做了续弦。 傅曼华幽幽笑道:“还是瑾姐姐的命最好。” 这话傅灵不爱听。“我觉着咱们的命都不赖,各有各的好。你们看,隽姐姐总算是衣食无忧,不用再被那个继母欺侮;我给慧公主当伴读,日子也是好过得很。烟妹妹以后要做国师,其他几位妹妹们也会各有各的归宿。说起来,都亏老太君对我们的提携。前几日,族里还有人问我,什么时候能去浣花阁上课呢?” 这话提醒了烟芜,浣花阁的确需要个夫子。要是大师兄在就好了。 到了正午,众人围了一桌用过中饭,傅灵就闹着要到外边踏雪寻梅。傅瑾欣然依允,让下人拿着三个美人瓶和剪子,一道往园中去了。 傅瑾裹了件毛茸茸的猩红毡斗篷,走在冰天雪地里像一株傲雪红梅,举手投足间美不胜收。 傅曼幽呆呆看着那件斗篷,心底有些凄凉。她原来也有一件红色斗篷的,却被爹爹拿出去当掉了。 洛京几乎家家户户都爱种梅,但湛王府的梅林最负盛名,里边的梅树将近千株,品种也最多。不少文人墨客还喜欢站在梅林的高墙外,凭空瞻仰,只求沾上一抹凛冽梅香。 众人都被银装素裹的梅林攫住心神,暂时忘记各自烦忧。红黄不一的梅花花瓣在雪上怒放,梅雪辉映,同枝而栖。 “华姐姐,快看这一株,像个凭栏半倚的雪中仙子。” “我去看那边黄色的腊梅。” 趁着傅灵等人各自赏梅的功夫,傅瑾悄悄放慢速度,挨到傅烟芜身旁。 “烟妹妹,多谢你了。” 傅烟芜淡淡一笑,傅瑾谢她的是什么,不言自明。湛王妃没有福灵庇护,对傅瑾已构不成任何威胁。她弄走福灵,顺带着帮傅瑾避过霉运,但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何况,也并不主要为了帮傅瑾,更重要是改变湛王谋反的历史轨迹。 傅灵的呼喊声顺着风吹过来。“瑾姐姐,你快来啊。这边的梅花开得最好,快剪几枝下来,一会送我带回去玩。” 傅瑾高声应道:“来了。你摘多少都行。”然后小声道,“晚点去我房里说几句体己话。” 接着快走几步进入梅林深处。 一阵大风刮过,傅烟芜身边的梅花跟雪花一齐飘落,如一阵花瓣雨。 她看着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不觉想起湛王妃。但愿湛王妃回京后,能跟傅瑾相安无事。 嬉闹半天,林子中的一群人也累了,傅瑾领着她们回到卧室。卧室里暖意融融,恰好驱走她们冻了许久的寒凉。 这卧室里飘着一股诱人的暖香,床头两个金钩上拢着湘妃色撒花软帘。床边摆着个暗色珐琅痰盒。 傅烟芜想到傅曼幽曾经暗讽她的那一句,“瑾姐姐,以后你的卧室怕是要比这里好上几百倍呢。” 如今真真就在眼前。至少,这卧室中的各色器具都乃皇家专用,她是用不了的。(未完待续。) ------------ 188 薄王爷的怒气 拂尘问净房在哪,傅瑾看向烟芜道:“烟妹妹,我同你一块。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这些小姐都是懂眼色的,知道傅瑾是想跟傅烟芜单独说几句话,没有一块跟着凑热闹。 因为旁边耳房后边的屋中就有一间净房,傅瑾却带着傅烟芜朝外走。 拐了个弯后,傅瑾站到走廊的檐下,未化完的冰钩犹在缓缓滴水,啪嗒,啪嗒。 傅瑾似乎有什么顾忌,犹豫了半天仍旧开不了口。烟芜示意拂尘走远点。 傅瑾这才悄声问道:“烟儿,我,我真是羞于启齿。还有件事想托你帮忙。” 什么事情会羞于启齿,烟芜的头朝傅瑾凑近了一些。 “你不是会瞧病吗?我这身子自从上次滑胎后,就一直没能有孕。可能替我瞧瞧?” 傅烟芜伸出手指,在傅瑾掌心写了两字:我不会。 傅瑾失望道:“那只能继续服用宫中太医开的药了。” 烟芜本想问问详细情况,不过这里没有纸,一直用手指划来划去也不方便,便作罢了。这种病症,只能找大夫,就算她了解再多也无益。 傅瑾回到屋里后,众人都察觉到她情绪不怎么高,略坐了一会就告辞了。 ****** 薄王爷从外边夹带着风雪朝厅里走来,下人们战战兢兢。 王沁的大丫鬟鼓足勇气,上前接过薄王爷脱下的毛皮大氅。她悄悄瞄了一眼,,今天王爷似乎心情不坏。[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怪得很,自从宫宴回来后,薄王爷的脸就黑了好多天。要么在外头夜宿不归,要么回来就窝进书房。那书房冷冰冰的,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挨得住。而王妃就听之任之,也没去书房探看过一次。 “王妃呢?”薄王爷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丫鬟回道:“王妃在床上躺着。” “不用你伺候了。”薄王爷挥了个手,大步朝卧室走去。 他不是傻子,那天王沁的眼神停留在元皇叔身上不止一两次。自成亲以来他对她百般迁就,连花楼都甚少去,她心里竟然装着别人。枉他在花丛中游荡多年,却栽在自己的王妃身上。 还记得,三年前的桂花节,王沁弹了一曲《蝶恋花》。这样美貌又有才气的女子,他自然印象深刻。 不过,开始他并没想到能娶她为妃。他心知肚明,王家看不上他这个空有虚名的浪荡王爷。没想到,太后最后会将她指给自己。 这几日在天香楼借酒消愁,他总算想明白,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人,他姬景无福消受。还是和离的好。 “起来,我有话和你说。”薄王爷一阵风似地刮到床边。 王沁睁开惺忪的眼,坐起身子娇声道:“王爷回来了。”然后慵懒无力地掩住口,轻轻打了个呵欠。 白色中衣遮不住她窈窕的曲线,领口微滑,露出里面雪白如玉的脖颈。 薄王爷忽地回味起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身上一股燥热。她怎么越来越媚了,勾的人心痒难耐。 定了定神,冷着面道:“我问你,你心里想嫁的人是不是元皇叔?” 王沁莫名笑了下,不慌不忙问道:“王爷是从哪里听来这些闲话,这样质问我也不怕连累了您自己的名声。” 薄王爷看着她娇媚的笑容,忽然又不太确定了。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 “不是谁说的闲话,是我亲眼所见。你若不喜欢元皇叔,那天宫宴为何一直含情脉脉看着他?一次可能是我眼花,你说你看了多少次?” 王沁这次笑得诡异,眸中流泻出魅惑。“王爷想听我说真话吗?” 薄王爷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思路走了。“你说。” “王爷您可是真冤枉我了,我心里只有王爷一个。那天宫宴时,我连吃都没吃好。就是在想,究竟咱们该选哪一块封地。” 薄王爷愣住了。真是这样吗? 照太后的意思,皇上同意他们过完年之后离京。只不过,他跟湛王爷究竟谁去蓟州谁去雷州尚未有定论。 不过,哪块封地他都无所谓,甚至他觉得雷州还好一些。虽然同为苦寒之地,但雷州离边境更远,蓟州却是跟诺州一样,同为北边第一道防线。他先前向太后请求离京,主要是担心王沁听到那些流言蜚语。离开洛京,既免了她娘家的牵连,也能过得自在。 王沁好似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侃侃而谈道:“王爷,去哪块封地可大不一样。依照妾身的意思,去蓟州为宜。” 薄王爷瞬间怒气如炽,“你还说你心中之人不是元皇叔?你想去蓟州,就是觉得蓟州离诺州近吧?” “王爷慎言,妾身都是为了您才操这份心。您想想,元王爷到诺州后守就开始招兵买马,如今诺州的守军,听说已达到两万之数。蓟州的情况跟诺州类似,您要是去了蓟州,就能积攒属于自己的兵力了。” 薄王爷好似在听天方夜谭,“要兵力做什么。蓟州防务自有蓟州刺史,我才懒得操那份心。何况,元皇叔也不能调动那两万人。” 蠢材。把州刺史拉拢过来不就掌握那两万军队了吗? 王沁真是恨铁不成钢,按捺住骂人的冲动,柔声劝道:“王爷,您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怎就不想建功立业一番。朝廷百官为何没人高看王爷一眼,王爷难道不清楚?您从小到大,生母早早不在身边,吃了多少苦。妾身也是替您心疼。有了兵马,就多一分自保的力量。虽说皇上对您不错,但未来的皇上呢,到时候如何对待几位叔叔可不好说。” 王沁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 薄王爷感动于她的体贴入微,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确是个没娘的孩子,两位兄长又珠玉在前,先帝对他也没太多期待,他便成了个闲散王爷。 “那我明日进宫同太后说,我选蓟州。” “不,王爷。您不能选,湛王爷才是太后亲生,肯定得让他先挑。” 薄王爷很是疑惑,“那要是他选的也是蓟州呢?” 王沁又露出方才那个神秘的笑容。“王爷就耐心等着吧。” 照她推算,蓟州一定是姬景的囊中之物。(未完待续。) ------------ 189 门庭冷落 “王爷,就寝吧。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王沁抿着嘴低下头,不胜娇羞。 薄王爷姬景胳膊一抬将她揽入怀中,吻了上去。积蓄多日的盛怒消弭于无形。 云过雨收之后,王沁温顺地依偎到薄王爷肩上,莺声动听。“王爷,妾身明日想回趟娘家。您陪妾身一道去吗?” 姬景顺口就同意了。没过片刻,想起王家已是声名狼藉,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往娘家跑吗?怎么如今倒跑得勤。” 王沁霎时哭得梨花带雨。“妾身怎么说也是王家的女儿,吃王家的米长大的。也许不用多久就要离开洛京,从此山遥路远,见一面都不易。趁着还能多看爹娘两眼,妾身也想尽尽孝。” 姬景听了这话,更觉她心地良善,可怜可爱。“明日我陪你回去。” 几日未回家,姬景反倒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当夜更是情炽如火被翻红浪,一晚上要了四回水,直睡到日上三竿两人才起身去王家。 到了平国公府一看,门上的福袋竟是空的,一张飞贴都没有。想来从前往来的亲故都当王家是洪水猛兽了。 姬景以为王沁会发作一通,还打算安慰一番,不料她只是撇撇嘴。不禁心头暗喜,从前她的小性子可够折磨人的,看来王家出的这事也不算全然不好,至少他的王妃性子乖巧了不少。 两人还没走到正堂,看见国公爷王敬、夫人蒙氏带着少爷们亲自迎了过来。这样满府出迎的排场可是前所未有,姬景不禁有些飘飘然。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父亲,母亲。” 王沁的叫声拉回姬景的神智,他忙拱手作了个揖。“给岳父岳母大人拜年,来迟了几日,请岳父岳母恕罪。” 王敬不敢拿乔,忙道:“无碍无碍,你们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来了就好。” 蒙氏忍住心头酸涩,只一个劲打量王沁。王沁的眼神却始终没跟她对上。 王敬是年前半月到的家。那道撤职回京的圣旨如晴天霹雳,几乎将他劈成两半。 他才到辽东卫没多久,刚同辽东的将领混了个脸熟,什么计划都未及施展就被撤职了。这让他怎么甘心。等回到家中,听父亲说了来龙去脉,又将自己关在房中数十日,才缓过神来。 王家这个年过得糟心。 王家的家主都在,却无人主持大局,连祭祖这样的大事都耽搁了。 什么叫门庭冷落车马稀,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 确实冷清,王沁也如此觉得。这条直接通往正堂的甬道上都没见到几个人影。比起过去,府中的仆人少了一半,以前可是随处可见穿红着绿的丫头捧帚端盘。 一行人走进王家正厅,厅里还算干净亮堂。老公爷王钦端坐在上首,看上去心事重重。老夫人卧病在床,没有现身。 众人互相见礼问安后,老公爷递给王沁一个红包。 “谢祖父,”王沁亲手接过红包,侧头问道:“父亲,外祖家也没来送福贴吗?” 王敬没说话。 蒙氏的脸刷地白了,蒙央是她的兄长,蒙家唯一入仕之人。哥哥素来谨言慎行,在朝堂里又不算重臣,如果不想失了圣心,自然是要避讳。 王以安不想母亲为难,低声道:“二姐,外祖家让人送来了许多节礼。” 王沁俏脸含冰,就是说只有节礼没送福贴。春节不送福贴便意味着不想多往来,没想到连蒙家都疏远他们。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反倒是王敬想得开。“王妃切勿动怒,这世间常情莫不如此。等到王家东山再起,门前自然又熙熙攘攘了。” 姬景见王沁狠狠憋着一口气,也劝道:“岳父大人言之有理,你别气坏了身子。” 王沁缓了缓面色,问起正事:“老祖宗的牌位请回来了吗?” 依照大丰习俗,人死后牌位一般立在家祠宗祠,若是修行之人则多供奉在寺庙道观庵堂等化外之地。入土或火化后,庙观里的牌位不宜再移动,以示死后安息。 如果非要将牌位迁走,则必须由供奉牌位的庙观作法七日。先前他们抱着骨灰坛离开前,王钦已委托三官庙的首座替老祖宗移灵。 几位少爷里,王以安最清楚此事,王钦将移灵之事全权交代给了他。 “三官庙的道长定的日子是初一到初七,昨日刚刚做完法事。我明日便过去将牌位请回来。” “不要等明日了,趁着今天我来了,兄长跟弟弟们就一道去请吧。” 众兄弟莫不从命。 王苒等几位小姐自然是待在家中。王家的少爷跟在薄王爷夫妇身后,亦步亦趋。 世易时移,王沁过去极爱使小性子,王家并未指望她能为王家担什么责,王钦王敬重视的都是几位少爷。现如今,反倒是王沁成了王家最有身份之人。 最郁闷的人是王以昌。他本是王家这一辈里最受宠爱的嫡长孙,是国公府的世子爷,此刻却沦落到仰妹妹鼻息。 薄王爷跟王沁一辆马车,王家的几位少爷共坐一辆。 几位少爷的情绪都十分低落。王家的艰难,他们不仅是看在眼里,还深有感悟。每个月的月银,出去玩耍不能再记账,国子监同窗异样的眼神,都是因为王家的衰败。 王以昌难忍忿恨,咬牙切齿道:“傅烟芜,要不是她,我们家不会变成这样。” “你们说她究竟有什么本事,一个闺阁女子,竟然能将王家害得如此。” “什么本事,屁本事。她不过就是善于魅惑皇上,在皇上面前说王家的坏话。” “傅烟芜,我同你誓不两立。” 傅烟芜三个字,让魂游在外的王以安打了个抖。 王家对烟妹妹的恨意该怎么化解,不,他该问,能不能化解。 苦笑着摇了个头,王以安继续方才的沉思。 他觉得二姐有些怪。上次去三官庙时二姐还满不耐烦,今天却主动提出去请回老祖宗的牌位。二姐什么时候这么孝顺懂事过,他真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牌位也是他想快点看到的。上次傅烟芜问过老祖宗的来历,他就留了个心。回府后跟祖父旁敲侧击,也没得到答案。 很快,就能一睹老祖宗的庐山真面目,看他究竟是王家族里的什么人。(未完待续。) ------------ 190 老祖宗的名字 当王沁从道士手上接过那块紫檀木牌,王以安失望至极。[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老祖宗姓王名俊。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人名。 回了国公府后,牌位被安放在老祖宗住过的地方,禁地里背阳的一间屋子。 屋子是薄王妃亲自挑选,里头的器具、盆栽、供品也一并拿了主意,最后还跟两个下人细细叮咛了不少需要注意之处。比如,什么时辰上香、什么时辰打扫、盆栽不要移动位置等等。 王以安更疑惑了。二姐真的变了,这些叮咛像是在给这间屋子改风水,怪里怪气。 等将薄王爷和王沁送走,其他人都回了自己院子。王以安独自进到那间供着牌位的屋子。 神龛上的香炉被香插得半满,方才众人跟着王沁一块拜了老祖宗。 王以安移开香炉,伸手捏住丁字木牌的两侧,转了过来。 木牌正面是亡者姓名,木牌背面是亡者的功德简介,以及阳上人。他想看看,阳上人写的是谁。 所谓阳上人,就是指谁立的牌位,一般写亡者的儿子或者孙子之名。但是老祖宗的牌位却极为罕见,阳上人竟然写着王氏全族。 王以安不解地将牌位放回原处,然后踱步去了练武场。 此时,王敬正让下人到处在寻他。等了半天没消息,王敬将其他几个儿子一起叫进书房。除了他们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的人已经先到了。 王家许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满府男丁齐聚一起。各房的少爷老爷加起来二三十人。80电子书wWw.80txt.com众人都明白,王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 刚过完六十大寿不久的王钦看起来苍老许多。他打量着跟前这帮年轻的孙子,后悔平日里太宠爱他们。娇宠的少爷不当家,是该狠狠心了。不让他们知道外面的风霜雪雨,他们永远只能活在温室里。 “今日将你们都叫来,是有一件事要宣布。以后,府里由国公爷当家,你们可有异议?” 王敬心中一惊,父亲这是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了。 屋里静得很。 王钦撑开脸上的皱纹,再次问道:“都没有异议吗?” 这次才听见些水花。 二老爷像只青蛙似的张了好几下嘴,终于鼓足勇气道:“父亲,既然以后由大哥当家,不如趁着今日人都在就分家吧。府里天天只出不进,不晓得还能撑多久。倒不如分了家,各房花各房的,细水长流。” 这么多张嘴,从前都吃刁的吃惯了,穿的用的也不能差,这样下去迟早要将家业败光。 三老爷见有人打前锋,上前一步站在二老爷边上,“父亲,二哥说得有道理。咱们府里是该动一动了,分了家也省得大哥再为我们操心。” 只有四老爷没说话。 四个兄弟屏住气息,等待老太爷的反应。 结果让人意外,王钦爽快地答应了。“那老二老三就分出去。将练武场西边加堵墙,一分为二。老二老三也不用换院子,直接堵上跨院那扇月洞门;老大老四继续住在东边。只是,以后那练武场就归到大房。老二老三一人分得五万两银子,外加一间铺子一个小庄子。老大以后为我们二老养老送终。你们可还有话说?” 老二老三对着瞅了两眼,都说遵从父亲安排。 老实说,王钦的分法甚是合理。 若是以前,五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但现在能真真拿到这个数,王钦没偏心。也得亏国公府早年的布局,当中留有一块练武场。不然这地还真不好分。照王钦的分法,东府也没落到太多好处,即便是有二老的体己,但东府要负责养老,也算应得。 这个家分得极为顺利,不过真正实施起来怎么也得等到出了正月。 王钦又说了下在彻底分家前祭祖的事,然后叫二房三房四房的人散了。 王以安朝书房匆匆忙忙赶过来,正好看见人流向外涌。他低下头,灰溜溜走了进去。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满府人都到了,就差你一个。”王敬一看到他这幅鬼样子就勃然大怒。 “父亲恕罪,十三去练武场练武去了。” 王敬的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威严。“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习武了,不打算考会试了?” 王以安怏怏道:“还是要考的。” 王敬还想训斥几句,被王钦将话头截住。“习武也是桩好事,我们王家毕竟是武将出身。十三,你先下去吧,我同你父亲还有些话说。” 王以安快到门口时,回头问道:“祖父,十三明日想去看下幽妹妹,请求祖父允许。” 王钦沉默了半天,点头道:“带上苒儿一起去傅家。” 王以安高兴极了,明天就能亲口将老祖宗的名字告诉烟妹妹了。他也算是帮她做了件事。 见他彻底走远,王敬问道:“父亲为什么同意他去傅家,我们两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何必在乎什么面子情。” “不是面子情。明天他出门前你再交代他,让他去看看傅仲德。我们过得不好,那傅仲德定然更不如意。” 王敬恍然大悟,他终究不如父亲看得长远。父亲将王家交到他手上,是对他的深切信任,他绝对不能辜负。 想到闭门多日的所得,开口道:“父亲,关于王家的未来,儿子有个想法。儿子以为,王家从现在开始,必须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先前我们打算站在湛王爷这边,但照目前的情形,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无,湛王爷未必能成事。而傅烟芜今年就满十二了,若无意外今年就会被皇上任命为大国师。这样一来,太子之事就成为头等大事。我们不妨蛰伏几年,等她定下太子的人选再做打算。” 此言正合王钦心意。这是最务实的想法,也是王家未来大计。王家已经失了圣心,要想起复非得换个人坐上那个位置不可。 “这一次,不见兔子不撒鹰。先前的草率鲁莽,可一不可二。” 父子二人达成共识,王家的方向这就定下了。 王敬回房就将王以安同王苒唤来,交代他们带着节礼去傅家,重点在于探望姑姑姑父。 王苒心中并不想去,却没有什么理由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未完待续。) ------------ 191 冲撞 次日,王以安和王苒径直去了安平侯府。80电子书wWw.80txt.com因是傅家二房的客人,又没有名帖,下人不敢自专,让他们先在门口等着。 王以安安之若素。王苒只顾看石阶旁的四方铜鼎香炉,也没生气。 “十三,你说这铜鼎摆在大门口是做什么,若是上香为何不摆在府里?” 香炉的用途王以安当然知道,不过他不想刺激这个姐姐,只敷衍道:“摆在这里方便众人上香吧。” 王苒见左右还有守门的,不好再追问,但眼睛仍盯着香炉和它顶上有趣的小草屋。 檀香领着个小丫鬟一道走过来,不卑不亢。“王少爷王小姐,怠慢了。二位既然是探望二老爷二夫人,就让这个丫鬟带你们过去吧。” 王以安亮了亮手中两提礼物。 檀香笑道:“东西直接送去二房吧,省得松鹤堂的人多跑一趟。”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唐,不过她们安平侯府不兴那些假门假式。如今各房过各自的日子,大伙都安逸。 王苒却气得不打一处来。这个丫鬟她见过,是傅烟芜的大丫头。若不是主子授意,一个贱婢哪敢如此嚣张。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苒终归按捺住了脾气。 “这一份是送给老太君的。老太君回来后烦请姑娘代声安。”王以安将左手的“吉祥如意”金箔纸盒递了过去。 王苒不敢对傅烟芜的人发火,对自己幺弟却不用忍,回头催促:“磨磨蹭蹭做什么,快点。[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檀香接过提绳,对小丫头侧了侧下颌,“快去。” 看着三人往翠园方向去后,檀香打开手里的小纸团,上面写着“王俊”二字。她便走了右边那条青石板路。 王苒姐弟进了翠园。傅仲德跟王氏收了礼道了谢,之后几乎就没别的话。 王苒郁闷得想跳脚。姑姑脸上哪里有半点要跟王家走动的意思,姑父也像丢了魂。她没想过傅仲德夫妻俩会这样,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这叫她怎么完成父亲的嘱咐。 王苒瞟了瞟王以安,示意他也说几句活络气氛。王以安却只低着头。 王苒这下气得肝疼,狠狠撇过头,却无意扫见傅曼幽一直盯着王以安。心中暗骂,真是个不知羞的。再看王以安,还是像木头桩子一动不动。 王苒气闷得不行,泣道:“姑姑不知道吧,府里头分家了,二叔三叔都分了出去。祖父说等墙砌好,再添上影壁跟垂花门,这家便算是彻底分完了。没想到,没想到我们王家会走到这一步,连十三的终身大事都被连累到。” 苦情戏有点成果,王氏脸上泛起几丝波纹。可惜很短暂,荡漾两下又成一潭死水。 王氏怎么会不懂女儿的心,但以王家的情势,就算幽儿嫁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气氛沉闷到极点,王苒感觉心好累。 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她咻地站起身,挤出个笑脸:“姑姑姑父自便吧,苒儿下次再来看你们。姑姑先前病了一段,日后可要多留心身子。” 王苒说完便冲了出去。她真是忍无可忍了。 王以安见状起身道别,以直线走到门口,没敢斜视傅曼幽一眼。他晓得幽妹妹有偷看他,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心意。直接说破不忍心,视而不见反而是最好的法子。 傅曼幽忙追了上去。 “小姐,等等我。”大丫头夏花也跟着跑出门槛。 王苒怒气腾腾等在假山边上,看见王以安的青色影子追来,转身自顾自往前走。她走得快,心中火气又大,一下子热出汗来。 傅曼幽向来窝在屋里做女红,腿脚自是慢。王以安不好将她远远扔在后头,只得放慢步子。两人一前一后,不言不语,始终隔着一丈多的距离。 走在前头的王苒却忽然停下来,脸皱成核桃壳。两只绣鞋来回在地上磨。她眼巴巴望着过来的方向,只希望傅曼幽赶紧到。 怎么这个时候闹起肚子来了。她可不想回翠园找净房,丢人丢到姑姑家。 千呼万唤,青色身影后面的傅曼幽可算到了。 傅曼幽一眼看出她的不适,问道:“苒姐姐怎么了?” 王苒将她扯到边上,支支吾吾:“最近的净房在哪?” 夏花看出来了,上前一步。“竹林那边就有,您跟着奴婢走。” 王苒立刻跟着夏花亦步亦趋,又催促她走快点。进到净房后一阵“噗噗噗”,蹲了半天才羞臊着脸慢吞吞出来。她方才怎的没将这个丫鬟耳朵里塞两团东西。 抬起头才发现,夏花根本不在眼前,她站得远着呢。王苒放下心。正要原路返回,忽闻一声大喝:“看我的。” 王苒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声音似乎是从竹林西边传过来的,听着该是个年轻公子。 待走近些,又响起竹叶细碎的摩擦声,像是枯叶被风刮动。 此刻并未起风啊,王苒愈发觉得好奇,加快脚步。刚走到竹林边,猝不及防,身旁一大丛竹子左摇右晃,伴随着许多枯叶飘下来。 一片卷边的竹叶飘到她眼前。 王苒的视线顺着黄叶上移,天啦,有个男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明月本在跟秦彻比试轻功,这一声又长又刺耳的惨叫声当即让他丹田泄了气。他一手抓了根竹子,慢慢滑到地面。 慢只是他觉得,在王苒看来,他简直就是一晃眼便下来了。不禁又遭了一回吓。 这一吓,反倒让她闭上嘴,停止用声音肆虐。她不明白,内院里怎么会有外男。 明月扬起鼻孔,一双圆眼写满责怪。“你是谁?你刚才害我输了,知道吗?” 王苒看清楚了,眼前的公子面如冠玉,称得上丰姿奇秀,不知道是谁家的。 “咚”地一下,硬底官靴落到地面。王苒投向明月的视线被挡,又一个男人从天而降。 这人同样生得俊俏,只不过更像冷面杀神。他面上布满汗珠,两只袖子挽在胳膊肘。 王苒被他身上的热意烘得头晕目眩,这位公子又是哪家的,好生骨健筋强。(未完待续。) ------------ 192 母子谈心 一柄宝剑搁到王苒肩上,“你是谁,快说。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宝剑寒光闪闪,吓得王苒抖如筛糠。“我,我……” 她很想报出自己的身份,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忍不住在心里将傅烟芜千刀万剐,这就是她管的家吗。 王以安循着方才的尖叫声赶到。“快住手。” 秦彻一看是他,慢悠悠放下剑,然后纵身一跃,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苒可不敢再对这个冷面杀神有什么遐想,浑身一软坐到地上,眼泪直淌。“十三,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没命了。” 一阵涕泗横流之后,王苒大声质问:“这内院怎么会有外男,这还是侯府吗?” 观望她哭了半天的傅曼幽沉下脸,“还不是拜王家所赐。若不是王家派人夜袭,哪里用得着这个护卫。” 傅曼幽说完即后悔,她忘记王以安还在这了。觑了一眼王以安的脸色,她更加不自在。 方才她是脱口而出的,因为王家半点没替她娘着想。外祖家命强盗夜袭侯府,就不担心将她们也弄死了。换做她,她也不会再回那个娘家。 明月一直在边上站着,好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啊?要不是你,方才我能胜过秦大哥的。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王苒没好气吼道:“胜了又怎样,胜了你能上天啊?”说着又开始委屈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指责:“傅烟芜弄了这么多外人进内院,我看就是她自己不检点。” 傅曼幽听不得这话,傅烟芜若是不检点,这府里哪个小姐能落好。何况,她还在王家帮过她洗清冤屈。 “苒姐姐不要信口开河。方才持剑的是皇上御赐给三姐的贴身护卫,这个是三姐的同门师兄,不念大师的徒弟。两个人都不是你能随意诋毁的。” 王苒气得站起身,冲着王以安吼道:“走啊,还留在这里等着吃晚饭吗?你也得看看这里欢不欢迎。” 三人不欢而散。傅曼幽既生气又懊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夏花回翠园。 至于王苒,一回国公府就迫不及待向王敬告黑状,最后王敬安慰了一顿才肯作罢。 ****** 福寿宫。 太后从秋姑姑口中问出,皇上近两月一直宿在广仪宫皇后那边,心里有些不自在。这皇上莫不是要效仿元王爷独宠一人,她绝不容许后宫有什么三千宠爱在一身。 想当年,先帝对她何尝不是百般喜欢,但也从未连续两月宿在她那边。雨露均沾,是一个皇上的应有尺度。何况,她都未曾尝过被独宠的滋味。 “去,将皇上请过来。” 秋姑姑劝道:“太后,兴许过几日皇上就去别的宫里了,何苦为了这点事惹皇上不快。” 太后摇了下头,“哀家找皇上不是要说这件事。” 秋姑姑这便去了长平宫。 皇上进福寿宫时显得有些疲惫。他近日十分忧心,既担心诺州那边战事再起,又要挂虑星象之事,每两日都会让大提点入宫汇报七星的走向。 七星目前还未形成一条直线,算是幸事。 太后见他脚步虚浮,以为他在广仪宫里过了劲儿,有些不喜。“皇上,哀家想同你商量件事,关于你两个弟弟的。” 皇上知道太后指的是封地之事,不过究竟谁去雷州谁去蓟州,他尚未考虑妥当。“母后请直言。” “照哀家的意思,你从御林军里挑出一万兵马,给你两个弟弟一人五千。皇上以为如何?” “为何要如此安排呢?朕记得,皇叔去诺州时就没带兵马,这样岂不是说不过去?” 太后有些嗔怒。“诺州蓟州雷州同在北防线,你元皇叔两次征兵,诺州周边的壮丁都闻讯而去。若是你两个弟弟在当地征兵,又能征到多少人?皇上不要忘记了,先帝末年北边死了多少人,你的皇叔们都丢了性命,最后剩下你元皇叔一人。既然放他们出京,也要顾及他们的安危。再说,北边都是苦寒之地,尤其是蓟州,地广人稀,征兵哪里那么容易。” 皇上反驳道:“各州刺史府皆有可调动的兵马,太后不必杞人忧天。” 大丰好容易安稳这些年,若是诸王皆有自己的军队,反而容易引起祸端。虽然姬家皇朝少有兄弟阋墙,但人心却不可不防。 太后耐着性子求了半天,皇上始终不为所动。太后的脸都快气红。 “若母后没有其他训示,儿子就先回去了。” 皇上一步步朝外头走,掀起衣摆就要跨过门槛。 “站住。”太后彻底展现出一个母亲的威势,并且是世间最尊贵的母亲。“关上门,同我进里面。” 皇上一一照做。进内室后,被太后一句话震得失了神。 “皇上做下的那件错事,我已帮你掩下了。” 太后此时的面上满是慈祥。但说出的话却跟抹了毒的刀子一样,细细磨磨剜着皇上的心。 皇上胸口被泼了层黑墨,黑到看不见亮光。“母后此言何意?朕不才,犯下不止一两件错事。请母后明示。” 太后笑了笑,“心照不宣就好。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母后不会害你,只会帮你。” 皇上极想知道太后说的究竟是指哪件事。跟他想到的,会是同一件吗? 他忽而流露出一丝悲凉。“母后是为了辰弟吗,从小母后就喜欢他,事事为他安排周祥。儿子真的很羡慕。” 太后有些意外。“你们两个我一样喜欢,不会厚此薄彼。” “那母后今日这番话难道不是为了替辰弟争取那五千兵马?”皇上眼中迸射出不甘。太后竟然为了另一个儿子威胁他。他偏不答应,看母后究竟为了姬辰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太后惊得踉跄一下,两行泪水无声滑落。“我护卫我的两个儿子有什么错,我只是想你们兄弟两个都能过好日子。” “那好吧,雷州不给兵马,蓟州给五千。姬景姬辰,谁去蓟州谁就带着五千兵马同行。” 皇上负气而去,留下太后独自伤心。 皇上,为何总不明白她的苦心呢?姬辰,又为何要与自己的亲哥哥作对。 她绝不能看着他们兄弟相残。(未完待续。) ------------ 193 湛王爷的顾虑 皇上的动作极快,一队侍卫去了薄王府,一队侍卫去了湛王府。(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姬景姬辰跟着御林军,惴惴不安朝三伏堂走去。传唤他们的是皇上的亲卫队,个个脸上写着公事公办,根本不能随意打听。 湛王爷姬辰在进殿前一直猜测,是不是他最近的小动作被皇上察觉了。 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看见薄王爷姬景,姬辰才暗中长舒一口气。二人同传,皇上,是为了封地之事。 三伏堂里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暖和,里边连地龙都没烧,只有一对莲瓣的脚炉。时公公刚给炉膛里添了炭火。不知是不是几颗炭受了潮,偶尔有一阵青烟袅袅飘出,略嫌呛人。 姬景姬辰进殿时不约而同捂住了鼻子。等瞅见皇上的眼神,又一同放下手。 皇上面上似浮着层薄怒,声色俱厉问道:“你们二人府里可都安顿好了?” 薄王爷解除了被绿的危机,又恢复一贯的轻佻。“臣弟的大物都已装箱,还有些日用之物没收拾,正等候皇兄发落呢。皇兄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便是那寸草不生的黄沙大漠,臣弟也甘愿前往。[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皇上被他逗笑了。“朕就这么不得人心,会把你发配到鸟都瞧不上的地?你放心,怎么也能看见鸟,没有鸟也能看见兽。” 这话分明就是玩笑之意了。姬景姬辰都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不是雷州就是诺州。 循照先帝当政时的旧例,诸王分配的封地皆是靠近边境的偏远之地,不是北就是南。如今南诏已有贸易往来,过了春天还可能派人和亲,只有北边一带尚未完全安稳。 皇上打量了下二人,正色道:“雷州和蓟州,朕也拿不定主意。不如你们二人自己挑吧?正月过完就启程。” 皇上是想到太后便心中不快,故此希望他们快点走。 对此薄王爷无所谓,只不过王沁叮嘱在先,他不敢先挑。 湛王爷却尚有些顾虑。 邹继从御林军里找到了一个退伍的卫士,曾在秦广手底下待过。据他说,秦广在镇国塔外藏了一个匣子。 匣子里装着什么没人知道,但秦广从太子府就一路护着姬正,可谓披肝沥胆。姬正的事情,秦广最清楚。如果匣子里有东西,很可能会跟皇上有关。 不过,镇国塔守卫森严,想强取是不可能,唯有从穆甫仁那里打开口子。这件事还需要不少时间,出了正月就走绝对来不及。何况,如意人还在梧州。 湛王爷思虑片刻道:“皇兄,臣弟的王妃还在梧州探病,她母亲病刚有些起色,估计还得月余才能回京。” 皇上稍作沉吟就拍了板,“那就景弟先挑。景弟选完了,剩下那个留给你。” 薄王爷姬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啥时候轮到他了。从小到大,他吃啥都赶不上热乎的。 大概是看出姬景的担忧,姬辰亲切笑道:“景弟先选无妨,反正我还需在京里待上几个月,不着急。” 姬景心里有些打突,沁儿应该没料到这种情况,两位皇兄都让他先挑,那他就挑吧。 “那臣弟就不客气了。臣弟想选蓟州。” 皇上的脸瞬间大变。他转过身背对二人,自己都说不清是惊是喜。 蓟州比雷州更靠北边,二者其他方面都相当,相较而言,雷州更为安全。他一直以为这个不靠谱的弟弟会选雷州。没曾想,姬景倒是无意中解了他的心头大患。他选了蓟州,姬辰就只能去雷州了。 不过该问的还得问,姬景虽然一向不正经,但他要带着五千卫士走,同样要防着他拥兵自重。 姬景抬起头,刚好撞上皇上转身投来的眼神。顿时,胸如鼓槌。他是不是让皇兄不高兴了。 皇上却看向湛王爷,“辰弟可有异议?” 湛王爷当然同意。他只是不想离京,如果可以选,他连封地都不想要。 皇上的视线又投向姬景,“景弟为什么会选蓟州啊,可能说说?” 薄王爷这下急了。他也不知道王沁为什么会选蓟州,顿时张口结舌起来。“臣弟,臣弟是因为……” 因为什么,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皇上见他这样为难,忽地生出怜悯之感。这个弟弟小时候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因生母身份低微,天生资质又平常,空有一个皇子之名。父皇是个务实的君主,只重视能有作为之人,对姬景甚少关心。姬景害怕被考校,也很少在父皇跟前露脸。 所以他登基之后才给了他封号,赐了府邸,让他过着闲散日子。也算了全了一份兄弟之情。 皇上大手一挥,“那你就去蓟州吧。朕给你五千御林军,定要守护好蓟州百姓。” 姬景很怀疑自己的耳朵,侧过头,湛王爷正满面泛青盯着他,眼神像蘸上了毒液,鼓动的牙关能看出他在咬牙切齿。 皇上也看清姬辰的反应了,心中莫名畅快。 “那就定下了,景弟出了正月奔赴蓟州。辰弟等京中的事情忙完去雷州。雷州虽然尚算安定,但雷州也需要有人代朕听一听民声,有那些不法不义的官吏,辰弟定要重重惩治。” 姬景立刻跪地谢恩,声音里藏不住欢喜。喜,如何不喜,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皇上直接给了五千士兵。哈哈,独一份啊。 真是痛快,从未尝过的痛快。 湛王爷听见那声音,扩散到四肢百骸的恨意慢慢聚拢到心尖,经过一番不为人知的痛苦挣扎,面容恢复镇定。 这恩典果然是恩典,和对乞丐的施舍没两样。 他木然跪到地上,重复了一遍方才姬景说过的话:“臣弟,谢皇兄恩典。” 内容一样,语气和停顿截然不同,几乎是一字一顿。那个“谢”字咬得极重,拖得极长。 “若皇兄无事,臣弟就先告退了。” 皇上彻底放下心,太后宫外的御林军可以撤了。 时公公拿着令牌走了。他老人家穿得厚,实在走不快,走五步就得退一步,因为今儿这凛冽的北风,刮得人恨不得飞起来。千辛万苦地,终于走到福寿宫外边的长走廊。(未完待续。) ------------ 194 穆甫仁二进梅家 一队御林军正守在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他们是皇上的亲卫,身穿上等棉甲,黄色护肩。 福寿宫若想出去人,都必须经过这长廊。远处的大理石桥上还密密麻麻聚了一队侍卫。那也御林军,护肩为青色,只负责守卫福寿宫。 “队长,您先去包扎吧,再冻下去怕是伤口好不利索。这里有我们看着。” 时公公眯眼一瞧,为首的侍卫长脸上印着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右边脖子还被划了道吓人的血口子。伤口约莫一掌宽,外皮已直接被刮走,暴露在空气中的粉肉溢着血珠。 时公公看着都疼,忍不住缩起肩“咝”地抽了声冷气。 这伤口是太后小指上的尖指套给划破的。太后没叫秋姑姑和侍卫,而是气得自己动手,那怒气有多大可想而知。 时公公将黑色令牌递给这位勇敢的小头领,安慰道:“将军可以带着人退下了。快,您跟着我,咱家帮您请个太医瞧瞧。” “多谢公公。” 那人确认了令牌,然后挥了个手。卫士们瞬间排成两横排,转身,前行,整齐有序。 时公公正要跟上去,耳边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喊声。是疾奔而来的秋姑姑。“公公,您等等。” 时公公知道她要问什么,气定神闲吐出两个字:“雷州”。然后跟着侍卫长急行而去。 太后听到消息后,当场气倒了。 ****** 穆甫仁已将手里的画像来来回回看了几十遍。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画是昨日送到的。 大哥让人快马加鞭送来,意思是让他查杀死汪四之人。杀汪四的,跟杀于旺财的是同一股力量。依照大哥信中所言,应该是京城中人。但他不能大张旗鼓地查,雪花卫里也只有三五个亲信可以用。 穆甫仁将画像收了起来。也许,可以去问问傅家三小姐。大哥给她也送去了画像。 也好,顺便去看看山月,给他带什么礼物好呢? 穆甫仁打开一个箱笼,里面是他平日收集的一些有趣物事,有贝壳做的风铃、万花筒、还有陀螺、孔明锁、各种兽脸面具。都是给他早夭的囡囡寻摸的,要是囡囡还活着,一定对这些宝贝爱不释手。 “老爷,梅府的管家来了。”下人走到门口通报。 穆甫仁起身掸了掸衣袍,不紧不慢走到前厅。 “你家大人何事找我?” “我家老爷说同您有要事相商,请您务必走一趟。” 穆甫仁不太想去,他跟梅正我不宜交往过频。除非他不再故弄玄虚,肯老实说出云州丢婴案的隐情。“你帮我带句话,我今日还要出门访友,不便上梅家。改日再登门拜访。” 梅府的管家笑得像只狐狸,“穆将军,我家老爷说邹先生为您算了一卦,您今日有求必应,宜出门。” 见穆甫仁面带犹疑,拱手道:“小的话已带到,就先回府了。敬候穆将军的到来。” 一听此言,穆甫仁面色愈发凝重。那管家的脚步沉稳有力,似乎根本不担心没请到人。梅正我就笃定他一定会去? 思虑再三,还是去了。想到街上人多,便没有骑马,改乘马车。 快近梅家门口,外头传来一阵混乱的马儿嘶鸣声,像是马儿打架。马车猛地颠簸起来。 穆甫仁掀起帘子,“出了什么事?” 没听见车夫的回话声,车厢颠簸得更厉害。穆甫仁连忙跳下马车。 外边果然是两只马儿,一棕一白,跟野马似的,你一下我一下轮番掀起蹄子,尾巴上长且细密的鬃毛在空中写着草书,胡乱挥毫。车夫在忙着扯缰绳驯马,无论如何不能让马儿在闹市里发疯。 穆福仁看出车夫快要脱力,正打算跳上马背,用蛮力制服自家的棕马。谁知两只马儿瞬间温顺下来,方才的狂躁仿佛成了众人的幻觉。 “得罪了,我这马儿无故发狂,惊扰了先生,还望见谅。” 穆甫仁先前只注意到马,这一看便愣在原地。竟是画像上之人。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 忽然,一个青色粗布短衫的下人跑过来,边跑边喊:“将军没事吧?” 穆甫仁正要开口,那位身着长袍的年轻公子应道:“无碍,倒是这位先生,恐怕受了惊。” 穆甫仁看了看那仆人,这仆人是梅家的,摆摆手道,“我也无事。” 那位将军抱起拳头,“单某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穆甫仁看了看车夫身下温顺的马儿,问那个仆人:“这是哪位将军?” 仆人只是个看门的,见府中客人在梅家门口惊了马,担心出事会挨骂才跑来看看。 “小的不知,只是听管家称他为将军。” 穆甫仁不再追问,步行进了梅家大门。邹继说他今日有求必应,难道就是指这个。画像上的人都不用找,直接在梅家门口撞上了。只要进去问一问梅正我,那人的身份瞬间便能知晓。 下人将穆甫仁领到花厅。梅正我依旧笑得像只笑面虎。“穆大人,终于来了。” 花厅里还有一人,邹继,坐在茶几右侧。 “梅大人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什么要事?” “穆大人永远都是急性子,还是先坐下来喝杯茶,我们慢慢说。” 穆甫仁不喜欢兜圈子,直接问出心中疑问,“方才从这出去的单将军不知是哪位将军?” 邹继答道:“是福寿宫的卫队队长。” 穆甫仁心中大骇,那位单公子是太后的御林军,难怪他不认识雪花卫首领。 那么杀死汪四的是太后。可是原因呢,洛京离云州数千里之遥,太后同一个小小狱卒不可能有过节。 梅正我笑道:“今日邀请穆大人前来,其实是有件事情想拜托大人。这件事,你我二人都想弄清楚。” “何事?” “镇国塔。” 穆甫仁觉着看不懂了,今天的事情一桩比一桩怪。谁不知道镇国塔守卫森严,神鬼难进,难道他们还想将镇国塔里的舍利子偷出来不成。可舍利子是大丰历代高僧大德迁化的证明,他们又不是寻仙修道之人,要舍利何用。 邹继的话语响若惊雷。“我们要的不是舍利子,而是秦广埋在镇国塔外的一个匣子。”(未完待续。) ------------ 195 雪花卫的历史 穆甫仁难以置信,秦广什么时候留下过一个匣子。[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查了秦广那么多年,怎么就没查到。 这梅正我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 邹继不疾不徐,将事情缓缓道来。 有一位大夫碰上了个得了失心疯的病人,那病人多年前是一名雪花卫,后来秦广莫名亡故,雪花卫指挥使换了人,有些年纪稍长的和厌倦了刀光剑影之士趁机离开卫中。年近三旬,哪个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天天三更睡五更起,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就算是雪花卫一个小卒都能拿到每月二两的月俸,那也是拿命拼出来的。 雪花卫最早建立时底层卫士并没有太分明的等级,而上级只有大头领一人、武师两人,皆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来去无踪,出手快如闪电。 每一个初进进雪花卫的人,要经过三轮筛选。身手可以不厉害,但必须敏捷,因营里有武师负责教导训练。此外,便是反应和耐力。只有这三项都让秦广满意了,才能加入雪花卫。 初加入的有四十人,每日要经受残酷的训练,包括秦将军的义子秦彻,亦是如此。站木桩、爬树、背大石、在山里头疾跑、在水缸里闭气,这些都是四十人必经的磨炼。 这四十人的第一个任务,是跟着秦广远赴云州,据说是要寻找龙穴。 最后,从云州回来的只剩二十人。(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秦广又招募了一批勇不可当的孤儿,同时,雪花卫加入了第三名武师,穆甫仁。 贞武元年,大丰任务最重的官署是户部。户部上下将腿都跑细了,因为死的人太多了。 先帝当政的晚年,北狄出现了历史上最难熬的冬天,黄沙漫卷,大批马儿都被卷入沙尘暴中,饿殍无数。北荻二十个部落在最艰难的时刻,被阿伐族的木木图统一,结成了一条横贯草原与沙漠的北战线。当这些部落找不到食物和水草,不得不南下劫掠。 五万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阿伐族的老人和小孩几乎已都饿死。南下时,连女子都骑上马背驰骋,肩上挂着弓箭和弹弓。 对阿伐族而言,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败了他们可能被灭族。 所以,大丰这一战打得极为艰难。姬家皇朝的有生力量几乎都投了进去。 战争从冬天打到春天,黄沙退去,草原长出绿色,河水化了冰。木木图见北狄有了粮草,决定趁此机会一鼓作气,不光要抢粮食,还要将诺州蓟州等边城打下来。 但姬家皇朝不是吃素的。大丰幅员辽阔,兵马众多,不仅有飞燕骑这种擅长突袭的奇兵,还有充足的粮草,此外,还有一个阿伐族永远不懂的,一位一呼百应的不念大师。 木木图到现在都没明白,一个和尚怎么会比皇帝还要得人心。在大师的声援下,凡有无根银的寺庙都捐献出大量银两,支援战事。其中,以寒山寺和白云寺捐献最多。 战事持续数年,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结果可谓两败俱伤。 天佑十四年,北狄和大丰最终签订了停战协议。以诺州背面二十里处为界,方元帅命将士挖壕固堡,彻底封闭了往北的道路。 北边的忧患解除了,可南边又开始了。除了流民孤儿等人,还不断有富户和良民涌入洛京。对这些小有家底的人来说,边境实在是不敢呆了。 户部还没喘口气,又开始清查人口、删除旧档、发放新的身份碟文,可谓足不敢停。 穆甫仁就是在贞武元年来到洛京的。理由是避祸。 贞武二年,皇上的意思是雪花卫需要招募更多年轻兵员,且欲将其改为一支正规军队。 既然是正规军,那就得有编制。 秦广在洛京及附近州县招募了两千多人,这些人都作为雪花卫里最底层的士兵,称为校尉。 秦广成了指挥使,皇上御赐蟒袍为其官服;最早的二十名卫士平步青云,成为雪花卫中高级军官,职位为百户;穆甫仁武艺精湛、见解不凡,受秦广提携,一跃为副指挥使。另外两名武师当了镇抚使。 二十位百户,一人领了一百人,雪花卫成了一支特殊的皇上亲卫。除了五组人马负责在全国海寻应无伤,其它的留在京中,行侦缉查私之事。剩下几十人被秦彻留下,训练成了暗卫。 那个得了失心疯的,就是平步青云的二十名百户中的一人。 四十个人,一半命丧黄泉,一半一飞冲天。时也,命也? 穆甫仁不懂邹继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些。这和秦广埋下的匣子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邹先生还说步入正题吧,雪花卫的历史我也清楚。” 邹继微微一笑,“那去云州的二十人怎么死的,你也清楚吗?他们才是真正第一批雪花卫。” 穆甫仁立刻像一只眯眼的黑豹,眼中隐隐透着杀意。那些人,抓走了襁褓中的婴儿,抓走了她的囡囡。“得了失心疯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尹小郎,他的失心疯已经有人给治好了。不然,我今天也不会麻烦您跑一趟。我说了,您今日有求必应。” 穆甫仁绝不相信这两人会安好心,他依旧觉得他们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目前尚不能得知其真实所求。 “方才出去的单将军,为什么会来这里?太后的卫队长,可以随意出入尚书令家?” “那是我侄子。”梅正我开了口。“这便将那位尹小郎请出来吧,穆大人不相信我们,但应该会相信事实。” 穆甫仁犹处于对太后的卫队长和梅正我有亲的惊讶中,一个神色惊惶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形容萎靡,先是垂着头,接着东张西望,眼中带着恐惧之意。直到看见邹继向他招手,他才平静下来,傻傻地咧开嘴,笑容淳朴。 很难相信这人会是雪花卫最初的一名精锐,他看起来毫无主心骨,对邹继充满依赖。 邹继是接替袁坚照顾他的人,将他安顿在邹承住的那座农家院中。静谧的田园和邹承的善意加快了尹小郎的清醒。(未完待续。) ------------ 196 匣子里究竟是什么 袁坚离京之前交代过,除了按时让尹小郎服药,跟他说话一定要轻声细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因为,尹小郎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邹继亲手递给他一杯温茶,茶杯在尹小郎手中轻微晃动。 众人都看出来,他很害怕。不过,当他侧头看向穆甫仁时,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邹继问道:“小郎,你认识这位将军吗?” 尹小郎歪了下脑袋,像是点头,又像摇头。他觉得这人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心中暗暗着急,便一口喝光手中的茶水。 邹继又将空杯搁回茶几上。 穆甫仁细细打量,虽然尹小郎蓬头垢面,一脸落魄,但是他还是能认出他,的确是雪花卫最早的精锐之一。他们曾有数面之交。只是,尹小郎怎么会从意气风发的皇帝亲卫变成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记得,秦广死后,尹小郎同其他两人一起离开卫所,各自回了老家。那时,他刚接手指挥使职务,忙于雪花卫的安稳过渡,以及谋取圣心。长江后浪推前浪,百户们自然需要新旧交替。尹小郎等人都是秦广一脉的,走了刚好能腾地。 穆甫仁盯着那张暮气沉沉的脸孔,问道:“你为什么会回京城?” 尹小郎没有回答。 邹继将穆甫仁的话和缓地重复了一遍,他才惊恐低诉:“他们都死了,死了。” 穆甫仁的眼帘瞬间抬高,看向邹继。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问他,他们指的是谁,谁死了?” 邹继云淡风轻笑了一下,“将军勿要心急。”接着转头看着尹小郎,“小郎,你将告诉我的事情再慢慢地说一遍,不要担心,这位将军是好人。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尹小郎因他的笑容放松了一些。 “只有秦将军一个人回来,我们问其他人去了哪,秦将军告诉我们那些兄弟都死了。大伙都能看出,秦将军很低落。我们都是秦将军带出来的,出了事,他最伤心。他后来再也没笑过。” 尹小郎讲到这里,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加上变化多端的表情跟手势,像极了山里的野猴子。 “做了百户,秦将军派我们去守镇国塔。有一天我们起晚了。为什么三个人都睡过头呢?他们说有问题。赶到白云寺后头,值夜的校尉竟然都走了,只有秦将军一人站在镇国塔外。他看起来很凄凉。” 尹小郎几乎想哇哇大叫了,邹继走过去抚了下他的肩膀,让他恢复镇静。 尹小郎接着说道:“有个木匣子,秦将军在地里埋了个木匣子。他们说那是一封血书,是秦将军的忏悔血书。他害死了二十个兄弟,害死了八十几个婴儿。都死了,死了。” 穆甫仁猛地站起身。是秦广,他是个刽子手,害死了那些小儿害怕了,所以写了一封悔过书埋在镇国塔外边,祈求佛祖的原谅。 哼,想得美。他要将秦广挫骨扬灰。 尹小郎犹在念念叨叨,反复说着一句话,穆甫仁听到第二遍才听出眉目,第三遍则确定了。他说的是“皇上被奸人蒙蔽,铸下大错,我秦广但求一死。卜门祖师,佑我大丰。” 所有人皆屏息凝视,厅里只有尹小郎的呢喃声嗡嗡作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甫仁大吼一声:“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胆敢污蔑圣上。” 冰凉刺骨的雪花刃贴上尹小郎的脖子。他目如铜铃瞪着这寒光闪闪的刀锋呆住一会,而后不管不顾胡乱挥舞,抱住身子蹲到地上。 他连自己手背流血了都不知道,只会自顾自叫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是我们,我们没有害人,杀死婴儿的是皇上,是应无伤。” 穆甫仁胸口如同开水沸腾,压抑多年的怒火就要喷涌而出。“皇上为什么要杀婴儿?” “因为应无伤,应无伤的预言,他说,他说西南有帝星出世。” 尹小郎的声音高低错杂,情绪大起大落,像冬日里直直落下的滂沱大雨,砸得人浑身又冷又疼。 穆甫仁痛得不能自已,直接挥舞起手中的刀柄,在梅家的花厅发起疯来。 他一刀将茶几上的杯盘瓷器扫到地上,一阵噼里啪啦,被打碎的有一个极为珍贵的白釉藏草壶;接着他又砍向左边一颗种在缸里的盆栽,里头那颗老树生生从中间断开。 不,没有声音,他要听到更多响声,越大越好。 穆甫仁瞅见了一个半人高的美人瓶。他飞身劈了过去,寒铁跟玉石撞击出清脆的琤琮之音。这个美人瓶胎壁偏厚,没有一下子完全裂开。 “铛——铛——”,雪花刃劈过去第二下,第三下。美人瓶终于碎了一地。 听不见声音了。 穆甫仁紧紧握住刀柄,对着地上直直插下去。可惜,那地上的石面捅不破。刀,歪倒在地。 屋里终于安静了。尹小郎已被吓得魂飞魄散。 邹继见他已发泄完,让人将尹小郎带了出去。 “穆将军现下该明白了吧。皇上无道,竟然为了应无伤的一句预言对无辜稚儿大开杀戒,这样一个君主,如何能安邦治国。此乃国之大祸也。与其大丰臣民陷入水深火热,何不以贤主取而代之?” 穆甫仁眼里迸射出叫人不敢直视的杀意。“等我找到那个匣子再说。” 然后拾起雪花刃,飞出了梅家客厅。 …… 傅烟芜很快收到穆甫仁怒气冲冲从梅家离开的消息。 暮影手底下的人甚少在梅家屋顶或者角落里蹲守,只能在府外留意动静。因为秦彻交代过,邹继的耳力不比寻常,三五丈以内都容易被他发现。 那当然要用梦卜之法了。她去得及时,客厅里的惨烈画面还未能完全被清除。客厅里的痕迹叫她诧异。穆将军怎么会失态至此,直接在梅家客厅里耍起了威风。 这不是他的风格。能将一个阅历丰富、沉郁又善隐忍的人逼到如此地步,傅烟芜真不想猜测原因会是什么。她能肯定,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为了重现梅家客厅内的风波,她得亲自去一趟梅家。(未完待续。) ------------ 197 夜访 傅烟芜写道:大门口的福袋里可有接到梅家的福贴? 萱草抱出一叠花纹各异但皆是喜气盎然的飞贴逐一翻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她记得是有。“啊,这张。帖子皮上画了几株梅花。” 傅烟芜接过来瞧了瞧。这帖子通篇写满了吉祥语,唯有最后一句话以梅家老夫人的名义邀请傅家老夫人过府。 为什么不是以梅家小姐的名义邀请自己呢?京中大户人家都晓得祖母去了梧州。 可见,这梅家人并非真心送帖子,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可偏偏,她还非走一趟不可了。 “小姐要去梅家做客吗?” 烟芜写道:不是做客,是想去梅家前院的客厅看看。 萱草微微蹙眉,“若是小姐一个人上门,下人怕是要直接将您带到后院去。”沉吟片刻后又道,“梅家同长公主跟蒙家是姻亲,不如让拂尘出去打听,看那两家的少爷小姐几时去梅家,到时候小姐凑到同一日,便能进前厅了。” 烟芜赞许地点点头,萱草反应真快。不过,她想尽快去,不能等太久。 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要去梅家吗?” 来的人是秦彻,真可谓求仁得仁。傅烟芜眸中的笑意星星点点,写了两个字递过去。夜访。 秦彻也提起腰间的竹刀,写道:说话。 傅烟芜再也忍不住,噙着笑意点了下头。这人从来不肯吃亏,麻烦他就得顺着他一次。好吧,那回头就去他梦里同他说两句应付应付。[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萱草见两人眼神你来我往,跟打灯谜似的,很是有些不自在。借着踢脚炉的动作,朝边上挪了挪身子。再瞟见秦彻瞅着傅烟芜的眼神似藏着一把火,心中砰砰直跳。她早就觉着小姐跟秦东家有些暧昧,莫非两人真有什么。 萱草的视线移到秦彻身上。他腰上跟小姐一样,也挂着一支竹刀。不禁暗骂,是她驽钝了,秦东家从来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心思啊。 想到这一点,萱草不知道是不是该去从隔壁房间坐一会;但是让他们孤男寡女在一处,又不合时宜。心下一时倍感为难。 好在秦彻是个有分寸的,条件谈好了便主动离去。 没多久,拂尘就带了个包袱回来,挤眼弄眉咕哝。“真把我当成自个的丫鬟了。” 萱草打开包袱一看,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便明白拂尘又被秦东家使唤了,当即捂嘴直笑。 是夜过了子时,秦彻从琉璃院的窗口飞出,急不可耐奔赴合欢苑,腾空跳了三两下后落到傅烟芜的屋顶。 烟芜已穿好夜行衣,头发挽成一个团缀在脑后。她听见屋顶瓦片上的动静,便取过面罩,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屏风后头的拂尘很郁闷,一把扯过被子蒙住头。要是她武功也像东家那么好,今晚跟着小姐的就是自己了。 秦彻看见月光下的傅烟芜,胸口莫名发烫。他从未见过她这一面,矜傲、魅惑。 不枉他等了这么久,丫头终于长大了。 一身黑色的短打劲装,勾勒出若有若无的曲线,使她看上去跟平日大相径庭。光洁的脸庞滑若凝脂,眼中波光粼粼,泛着难以名状的清冷。眉眼里去了常挂在脸上的温和,显得不那么容易亲近。 秦彻略感迷惑,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烟芜见他傻傻发楞,动了动嘴唇,无声道:“走啊。” 她嘴角一扯动,秦彻便找回自己熟悉的感觉。一揽一跃一跳,两人从地面飞上屋顶,又从屋顶翻过院墙。 距离最近的角门还有段距离,傅烟芜想着他旧伤初愈,不肯再让他用轻功,想自己跑到东边的围墙。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哪能由着她。秦彻用力按到她的腰上,傅烟芜顿觉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自己被她抱着,跟他一起腾空遨游。不得不说,飞起来的感觉美妙极了。 傅烟芜正笑得粲然,不妨左耳一热,“放心,你轻得很。” 烟芜有些羞恼,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对着他肩膀用力一推。 秦彻吓了个半死,连踢几下腿,及时搂紧她的腰缓缓落到地上。 傅烟芜找回脚踏实地的感觉,怒瞪他一眼,然后大步朝东边墙根跑去。 秦彻似有若无笑了一下。等悠闲地走到墙根,他再度将犹带薄怒的烟芜用力搂住。这次吸取了教训,他不再说话,只紧紧贴住那香软的身子,让她无可奈何。偶尔有风吹起,淡淡香气一飘进秦彻鼻尖,他便深吸一口气。 一路上飞飞停停,起起落落,总算是到了梅家。 若是寻常府邸,这会定是黑灯瞎火,但梅家前院还有人值守。 秦彻带着傅烟芜落进庭院,拉起她脸上的面罩,让她先蹲到一口大水缸后边。然后他一拐一绕,到客厅门口探了探。值夜的有两人,都蹲坐在炉子旁打盹。 他飞到横梁上,从灯笼里借了点火,然后将一根香插进地砖缝隙。掌风朝里一吹,迷香的味道就飘了进去。这是跟那帮毛贼学的法子。他们扔的迷香筒,他觉着好用,便让暮年专门弄了一些。 两个仆人愈发昏昏欲睡,没多久就倒在地上。 秦彻准备返身去找傅烟芜,忽然,大门口传来马车动静。万籁俱寂的冬夜,这样的动静听起来格外分明。 “老爷,您回来了。” 秦彻跳进黑暗处,歪到一棵罗汉松下竖起耳朵。一串脚步声,除了梅正我之外,还有两个人。这三更半夜的,梅正我还在忙什么? “您就是邹先生?”说话之人声音中带着惊喜,年纪该在四十上下。 “正是。” 秦彻顿觉不妙,是邹继。邹继白天才来过梅家,怎么现在又来了。以他的身手,定能察觉烟儿藏身在那。得将他引走才行。 门口三个人原地驻足片刻。梅正我吩咐下人安顿马车跟随行的车夫,然后笑道:“大提点无须心急,咱们今晚可秉烛夜谈。” 三人前后走上通往客厅的甬道。秦彻的心提了起来。 守门的下人将两个车夫带进左侧那间偏房。其实就是下人房,一般供送帖子、送礼或者上门求见之人歇脚等候。(未完待续。) ------------ 198 真相为何 秦彻望了望水缸的方向,按下现身的念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若是他贸然跳出去,烟儿今晚的计划就泡汤了。她叮嘱过,要悄悄进入客厅,不能引来人。 现下只希望邹继同梅正我二人说话分神,留意不到那个水缸。 秦彻紧紧盯着三人的背影,梅正我一行人走到丁字路口拐了个方向。看情形,他们是要去书房。 说话声越来越远,守门人掀起厚厚的帘子走出来,掩上大门,又将院子里两提气死风灯灭掉,然后拎了进去。除了门帘边透出一点橘黄色微光,院里右半边已看不见亮。 秦彻提身飞到水缸边,傅烟芜却并不在那。 他连忙四下扭头,发现墙角处似躲着一只小兽,两只眼睛在漆黑里扑闪。凝神一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难怪邹继没有发现,原来她早就躲远了。 傅烟芜起身走到水缸边,指了指客厅方向。他们得快点,耽搁得有点久了。 接着的事一切顺利。客厅里的两人已完全昏睡,就算踢他们一脚估计都难醒来。 傅烟芜走到中庭就闭上眼,双手紧握,一动不动。 秦彻看得目不转睛,这就是她在卜门里学到的本事吧。不仅可以让人入梦,还可以站在这里就知道过去发生些什么。难怪她非要亲自来一趟,这可比什么明卫暗卫好用多了。 说起来,他很想问问她给他的那个香囊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颜欢说过,他这伤口要好利索至少需要百日。但他今晚不光自己飞了半天,还带了个人,伤口绝对已无碍。 想到这些不明白的事,秦彻心中略有些不适。 算一算,她今年就满十二,照皇上的意思,到了秋天就要让她办及笄礼。及笄礼之后,便是国师礼。之后,她会登得越来越高,而他,必跟在她身后,步步追随。 就算她法术再厉害,只要不会武功,她就永远需要一个护卫。 秦彻正漫无边际想着,傅烟芜的身子忽地颤抖一下。他忙拦住那具僵硬的身子唤道:“烟儿,烟儿。” 可傅烟芜并未醒来。 秦彻记得上次被她带入梦中,入梦前他的肉身趴在桌上,醒来后亦然,中间没有任何动静。那她的肉身为什么会抖动一下呢? “梆”的一声,一个人的胳膊打到脚炉壁。是客厅中的仆役,快要醒了。 秦彻忙背起傅烟芜,跑到墙角用力一跃,踩上墙头跳出了梅家。 此时,傅烟芜的灵魄正站在梅家客厅中间,被尹小郎刚刚说的话吓得后退一步。她不敢相信,是皇上要杀死那些婴儿。 因为应无伤预言西南帝星出世,皇上便信了,所以皇上派应无伤和秦广去了云州,帮他杀帝星。这叫她怎么信?皇上会残暴糊涂至此,应无伤真的犯下这样惨无人道的恶行。 一个是师父让他辅佐的人,一个是她的大师兄。她都已经发现大师兄的苦衷了,大师兄为什么要残害不满周岁的婴儿。 不,除非亲眼看到秦广的自白书,不然她不能信。 接下来,她看见穆甫仁挥动那柄雪花刃,一副遇佛杀佛见鬼杀鬼的架势,最后将客厅砸了个稀巴烂。 傅烟芜觉得他很可怜。这么一个无家无室的人,坚持十几年,就为了查清自己襁褓中的女儿死去的真相。难道这就是真相吗? 一个君主,将手中的屠刀挥向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这样的人,能治国平天下吗,她还要辅佐他吗? 傅烟芜心乱如麻。她忽然有些怀疑师父的话,她并不是所谓破命人吧,她来到这里能改变些什么?比起这光怪陆离的时空,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丰,还是现代大学里的日子简单多了。她实习完后会正常毕业,然后继续帮助不快乐的人,让他们少一些烦恼,也让自己更有力量。 傅烟芜用迷茫的双眼到处打量。 听不见声音了。尹小郎被带走,梅正我和邹继不见了,穆甫仁消失了。客厅里满地狼藉也刷地一下没了。客厅里只有先前昏睡过去的两个下人,他们已经醒来,准备提着脚炉离开。 傅烟芜找不见自己的肉身,她也不想去找。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浑浑噩噩地飘荡。 天边隐约露出一丝鱼肚白,没多久那白就染了丝红,仿佛是天空后头流出的血。 傅烟芜自言自语道,“老天爷也会被开膛破肚吗?不是只有人才会受苦吗,你不是最喜欢将人类玩弄在手掌之中吗?原来你也会流血啊。” 想到记忆里缠绕了她十几年的婴儿哭声,傅烟芜嚎啕大哭。她没有那么强大,能安然面对这些婴儿被皇上屠杀的真相。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好皇帝,体恤百姓、俭以养身。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寺庙里已经有和尚开始做早课。 那温暖的佛音让傅烟芜想起了不念大师,她望天兴叹:“师父,您的嘱托我怕是完成不了了。” 天未亮透,三千世界被一层薄雾晕染,朦朦胧胧。一个人抱着包东西,后脚赶前脚从寺庙里出来。 是穆甫仁,神情焦灼。他刚挖出一个木匣,木匣外边长了不少绿点点,不可能是新埋下去的。此时的他已恢复些理智,在真相未明前,他不能让任何一名雪花卫打开木匣。 平心而论,他希望是尹小郎在说谎,或是被人蒙蔽。 跟着皇上这几年,他知晓皇上的为人。比起先帝,比起湛王爷,比起姬家皇朝任何一个,皇上都做得更好。皇上聪明睿智,勤政爱民,以身作则推行节俭,不喜选秀,更不喜大兴土木。即便国库空虚时,皇上也是从勋贵身上割肉,同那些世家斗智斗勇斗嘴皮,而非增加赋税。 傅烟芜看了看那寺庙,穆甫仁是从白云寺出来的,他定是趁夜在镇国塔外搜寻,手里抱着的是秦广那个匣子。 原来她无意中飘到了白云寺外边。 穆甫仁骑上自己的白马,一阵烟尘滚滚,马儿跑出去老远。傅烟芜轻轻一飘,便追上了去,最后跟着他回到家中。她也要看看,匣子里到底是一封什么样的自白书。(未完待续。) ------------ 199 万水千山飞遍 秦彻心急如焚。[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他背着傅烟芜飞出梅家后先是将她放在一棵树上,然后用力为她搓手。过了约莫半刻钟,不见有苏醒的迹象。 正月里的寒气是能将人冻坏的。况且等天一亮,将傅烟芜送回去就瞒不住人了。 秦彻看看欲破天而出的红光,不敢犹豫,背起那个无魂之人飞回合欢苑。等到傅烟芜的肉身安躺在卧室,半轮红日已露了头。 合欢苑里的人还未起身,除了拂尘。傅烟芜走了没多久,她就睡不着了,只好坐起来干等。没想到,小姐送回来会成人事不省的样子。 尽管秦彻的脸色难看非常,拂尘却不能不问。她压低嗓子窃窃低语:“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秦彻沉默。 拂尘急得嚷出了声音:“东家,您快说句话啊。” 秦彻还是像块木头。 拂尘只好走到床边盯着傅烟芜,双脚来回打转。经过一番左思右想,拂尘似乎没那么紧张了。她印象中,小姐时常神游,只不过今天神游的时间有点长。小姐会催眠,会治病,会别人不知道的奇术,除了不会打架,其他的难题应该没有小姐应付不来的。 “秦东家,小姐之前也有神游过,我看小姐应该睡一会自己就醒了。您还是先回去吧,省得一会表小姐过来撞上了。” 秦彻根本没听完后半句,只眼冒绿光跟拂尘求证。求书网Http://wWw.qiushu.cc/“真的出现过这种情形?” 拂尘点点头,“您还是先回去吧。”她是小姐的大丫头,不能不考虑小姐的名声。 秦彻瞬间站起身,却并未回到琉璃院,而是在外边一个亭子里露宿。 拂尘这次却料错了。傅烟芜一直没有醒来,秦彻也没有离开合欢苑,只一心在亭子里等消息。没人知道,傅烟芜的灵魄已经无远弗届。 她站在穆甫仁身后看完秦广那封悔过书,几乎已可确认,尹小郎说的话是真的。 “皇上为太子时,酷爱读史。曾感慨,从尧舜禹至唐宋元,历朝开国皆清明、亡国皆贫弱,不出百年即由盛转衰。而我大丰由姬家太祖开国、卜门辅国,延续三百年至今,可谓国祚绵长。然自高宗始,姬家皇室与卜门屡现纷乱龃龉,大丰近五十载战事频仍江山倾摇,皇上登基前忧不能寐,深恐成为亡国之君。恰逢应无伤预言云州有帝星降生;故此,皇上被奸人蒙蔽,铸下大错。我秦广但求一死。卜门祖师,佑我大丰。” 这封信写在一块从婴儿襁褓上撕下来的黑布上,字字用鲜血写就,字体大小不一,或深或浅的红叫人触目惊心。血字边缘多处晕染着斑斑血点,想来是写血书之人流血不够,便将手指一咬再咬,才使得血点处处洒落。 傅烟芜将前后事情贯穿到一起,认为这就是秦广亲手所写,也相信血书里所言属实。 祖母说,皇上是被不念大师亲点的太子人选,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时公公也悄悄透露过,皇上的心病是做梦梦见婴儿哭声,和她类似; 当年的太子对应无伤视若手足,那人又能知前后二十年,名满天下,他的预言谁敢不信; 皇上如此勤政爱民,最大可能是心中有愧,想要弥补那件大错; ……傅烟芜想到此处怒火稍退。如此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皇上做了太子,但内心并不十分自信,赶上大丰风雨飘摇,心中更担心皇位不保。应无伤又在身边推波助澜,最后铸成云州杀婴案。 关键在于,大师兄的那个预言,西南帝星出世。以大师兄的七巧心,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预言会带来什么后果。 就这样,傅烟芜的灵魄行了百千里路,与山水擦身而过、跟云月你追我逐。从梅家客厅到白云寺外,再到穆甫仁家中,而后借风飘行到了梧州。山遥路远,灵魄也感觉疲惫。 颜欢,住在梧州郊外的农庄里。上一次,小师妹入他梦中,他才彻底了悟她的本领,然后告诉她仙鹤观的事情,以及如何解“三日醉”之毒。 这一次,更教他意外。她竟然灵行千里,就不怕魂飞魄散吗?真是胡闹。 颜欢未来得及责怪,就听到傅烟芜沉痛的质问。“你为什么要告诉皇上那个预言?” 伴着熊熊怒火,傅烟芜的灵魄在空气中荡出漩涡,从脸到头到脚,一点一点现出形迹。 颜欢怔怔望向她,她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形轻巧利落,眼中却杀气腾腾。 “你知道了?”颜欢的声音很轻,似乎对这一天早有准备。他轻轻一笑,“我本来就是个欺师灭祖之人,不劳你操心。” 然后继续装作四大皆空的模样,忙着编织手中半成型的竹筐。 傅烟芜简直气极了,这算什么,破罐子破摔吗?连一句解释都不屑。 她大声吼道:“上一世师父是怎么死的,老怪物几时住到你的身体里的;还有,你为什么日夜研究白化病?你以为什么都不说,给师父报完仇,你就能解脱吗?我告诉你,师父不会原谅你。因为你根本报不了仇。” 最后几个字深深触到颜欢的痛处,他瞬间变得面目狰狞,“苍穹老道难道没死?不,不可能,他应该灰飞烟灭才对。” 傅烟芜冷笑一声,“你将他逼入自己的骨灰坛,难道他就不会找其他的肉身夺主,就像曾经,他住进你的身体一样。” 这一路上,她想明白了很多事,只除了这一件。应无伤预言之时身体并未被老怪物占据,那就是说,诱使皇上铸成大错是出自他的本意。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颜欢苦笑一下,瞳孔里满是凄凉。“你猜到了?” “是,我猜到了很多,但猜不出你这么做的理由。” 傅烟芜望着颜欢,双眸微湿。云州杀婴案就是一个人为的悲剧。八十多个无辜婴儿,因为帝王的恐惧、老怪物的野心和应无伤而枉死。穆甫仁发现了木匣,那么上一世关不度肯定知道真相了,所以才义无反顾举起反旗,放南诏北上,最后大丰陷入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师父也因上一世之事悔恨至死。(未完待续。) ------------ 200 心中有恨 大地六变震动,四季失序,灵生灵聚。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老怪物让天下大乱是为了吸收更多灵气,以延续他那具腐朽衰败的残破身躯。但是应无伤又是因为什么,傅烟芜想破头也想不出。 颜欢的神情变得怅惘。那些遥远的往事终究逃不过去,自己做下的孽,自己得去偿。 他放下手里的竹筐,背身走到水井旁,试着将往事慢慢道来。 “我从娘胎里带出来须发皆白,身体孱弱,这个你知晓。三四岁的时候,我一个人抓小石头玩耍,觉得无聊用石头摆了个阵法,师父便发现我在占卜之道上有些天分,此后对我更是悉心教导。八岁的时候,我已经读完占卜类的大半古籍。到十岁,我会了读心术、梅花易数、铜钱卦。那时,师父已有心将我收为传人,带着我走了峭壁和凌空桥,在卜门山洞的千秋香炉让我滴血入门。” 傅烟芜聚精会神,一字不敢漏听,也不敢说话打断。大师兄十岁就成了卜算子,算是前无古人,但他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之情。 “我在卜门里住的时间很短,只住了一年,这一年里通读了祖师们留下的所有秘籍。当然,我只是泛读,不比你,靠一本《灵》吃一辈子。” 颜欢说到这里神情泛苦。 傅烟芜忍不住催促道:“后来呢?” “卜门的秘籍都读完了,只剩下那本无字天书《阴阳偷天阵》。为了勘破书中秘密,我废寝忘食,天天在白纸上推算,开始的时候始终无所得。[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烟芜睫毛轻颤,“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所得的?” 颜欢没有被她影响,接着方才继续回忆。“一年后我就出了卜门,回到山下。我在屋外摆了一张桌子,替人测字解签寻人觅畜,结果无一不准。我声名鹊起,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颜欢忽然轻蔑地笑起来。“你可知,占卜于我,并非为渡人渡己,不过是我对老天爷的示威。我要让上天知道,我应无伤的命运它主宰不了。” 那是一副斗志昂扬的傲气面孔,没有血色的薄唇里吐出的是鸿鹄之音。 傅烟芜捏紧拳头,原来大师兄一直在意自己是被抛弃的。 “师父是怎么说你的身世?” “师父最早只敷衍带过,说寒山寺有收留孤儿的惯例,许多无以为生之人迫于无奈才将孩子丢给寒山寺。我住那个村子就是无根村。最早的时候它叫孤儿村,有几十个不同姓氏,几乎都是被收养的孤儿。孤儿们在那里长大,后帮忙照看山下的药田,即便到了年纪,也只能与本村人说亲。这些人,没有父母,没有宗族,只能在这个小村子里苦熬。” “可是你不一样,你可以走出去的。” “是啊,我走出去后没有再回去。我已经让那些嘲笑我的人不敢继续嘲笑我。” “因为你的白头发?” “是,跟我被抛弃的理由一样。” 两人都陷入沉默,傅烟芜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可是觉得无可安慰,只幽幽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是孤儿。” 颜欢邹起眉头,“你是傅家三小姐,有父有母,虽说父母亡故但你的身世清白,我却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 傅烟芜叹了一口气,“大师兄,我不吵你,你接着说。后来怎样?” “后来,我算无遗漏,名震洛京,太子将我召入宫中,几次考校后对我深信不疑。” “皇上那么信任你,你为何要引诱他干下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即便你心中有恨,也不至于此吧?那些婴儿有何辜。” 颜欢呵呵两声,“天不仁,我便要覆了这天。一入东宫,我的身体就有了异样。眉毛跟头发先前还有些金色,到了十五岁变成全白。脸上隔几日便长出皱纹,皮肤日渐松垮,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败。我回寒山寺找师父,师父说这是早衰之症,劝我离宫静养。看着师父的神情,我明白此乃不治之症。但我依旧住在东宫,只专心习医,顺便辅佐太子。” “你去云州时,老怪物占了你的身体没?” 颜欢摇了摇头。“那时还没有。他只是在我身体里住了三日,那三日里我的容貌恢复年轻,身上有使不完的劲。” 傅烟芜听得愣了神,这算是试用期吗? “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苍,去了一趟仙鹤观。我知道仙鹤观里有几只长寿的仙鹤,想去查探有没有续命的法子。在那里,碰见苍穹老道。他给我说了一个办法,不仅可以让我活下去,还能帮我恢复青春。” “什么办法?”烟芜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让我将那本《阴阳偷天阵》从卜门偷出来,他说他能看见里面的字,可以用那个阵逆天改命。” “你信了?” “我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他便提出可以在我身体里暂住,我们一起进卜门打开那本无字天书,若能看出里面的内容,则他的话可信,等确认之后,再谈后面的事。” “结果呢?” “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灵魄附到我身上,我进了卜门看到书上有字。”颜欢见傅烟芜听得大气不敢出,便打了个岔缓和气氛。“你是不是想问,难道我不怕他的灵魄将我的元神毁灭。其实不会,除非我亲自点上自己的百会穴,不然他没多久就会被弹出去。” 傅烟芜却更加紧张,“那书里写的什么,能说吗?” 颜欢不知是惋惜还是后悔,仰天慨叹道:“只有六个字,大地六变震动。但这六个字已证明他的确有勘破此书的本事。我便将书带出了卜门。” “那师父呢,师父不在卜门吗?” “师父一直在为我寻求续命之法。听闻蓬莱岛上有一株奇花,师父便亲自寻去了,临行前将手头的任务托付于我。” 傅烟芜好奇地眨眨眼,“什么任务?” “编制黄历、制作观星仪,都是你不愿意学的那些。”颜欢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后面的事情你应该能推测到了。阴阳偷天阵,要用童婴之血开启。我,为了续命,选择与虎谋皮,最后反被虎咬。”(。) ------------ 201 阴阳偷天阵 傅烟芜轻轻一飘,灵魄移至颜欢跟前。[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81中文网 颜欢未来得及将视线投进水井,与她四目正对。狭路相逢,无处可逃。 两人对峙许久。那双如剪秋水的黑色瞳孔澄澈无杂,睫毛一下都未眨,似不看到对方心里不罢休。颜欢甘拜下风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阴阳偷天阵究竟是个什么阵?” “是一个奇诡又邪恶的阵法,可说是逆天之阵。此阵一开,日月星辰皆混乱颠倒,每个人的命数都会改变。事实上,即便合我们二人之灵力,也未能让书上的字全部显现。” “那卜门里收着的那本书是真的吗?” 颜欢点了下头。“是真的。那是师父最后从我身上取走的。” 傅烟芜听得千头万绪,她没想到云州杀婴案只是一个复杂阴谋的开头。皇上、老怪物、应无伤,他们各自出于不同诉求,一起制造出这桩荒谬绝伦的惨案。更没想到,一切的起源,是那本没有字的《阴阳偷天阵》。 那本书真的能让时光倒流,让人青春永驻。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你们一起用童婴之血开启了阵法,后来呢,你真的变年轻了?” 颜欢的声音充满悔恨。“不,我上当了。原来在云州的那三天,是他为我的身体灌入大量灵气,我的皮肤、骨骼、头、容貌只不过是因突如其来的灵气出现短暂回春。求书网www.qiushu.Cc可我却因此相信,他真的有办法让我活下去。我应无伤不仅能活着,还能年轻地活着。” 颜欢正脸看向傅烟芜,笑得比哭还难看。“云蒙山你去过的,那里是婴儿丧命的地方。但你一定不知道,阴阳偷天阵在那里开启了两次。” 傅烟芜觉得有道雷电劈开了她混沌的脑子。两次,两次……她有些不敢往下猜测。 “我们谈妥了,我要找天借寿,他要靠天道失常吸收灵气。苍穹一上身,我就自行封住百会穴,我们合二为一。很快,我知道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这是颜欢第一次向人忏悔。他曾在心里责备自己千万次,今天才亲口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他的罪孽不会因为忏悔而减少,但心底却能得到些解脱。 “他的灵魄跟我的元神在我身体里各占一隅,互不相让。他的灵气胜过我,可我才是身体真正的主人,他做不到将我彻底击溃,我也赶不走他。就这样,两颗元神,夜夜在同一具肉身里厮杀,结果终归是强者胜,我败下阵来。从那之后,我没法对自己的身体自主。我确实犯下滔天大罪,那些婴儿被放血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颜欢的话语听起来无限沧桑,脸上却很平静,微闭的双眼如老僧入定。他觉着手上有丝凉意,睁眼一看,透光的天井里洒下一阵花瓣雨。花瓣飘得慵懒无力,颜色似白带点黄,不是梨花,不是迎春花,是下雪了。 这是梧州的初雪。晶莹的白花被红日镀了金,在空中舞得缠绵,似不舍得落到脏污的地上。 颜欢忍不住赞道:“金乌高悬,雪晴云淡。这雪下得好,下得妙,主。哈哈,苍穹夺得走我的卜术,却抢不走我的智识。” 傅烟芜无奈地皱起眉。大师兄看着像是得到解脱,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走后面的路了。 他说话从来喜欢讲五分留五分,这与他性格当中的回避型人格有关。不过今天,大师兄对她总算是推心置腹。除了残留二三疑问,事情的前因后果大部分交代清楚了。 “大师兄,苍穹为何非要占据你的肉身,他既然拥有那么高的灵力,干嘛不飞来飞去当神仙?” “神仙哪有那么好当的。”颜欢听了这个问题就觉得这个师妹太天真,趁机讲解道:“仙鹤观是苍穹老道建起来的,他修习的道家秘法就是出神、分身、投胎、夺舍、移居。其寿命将近大限,若是如你所言不寻找肉身,他最后会变成孤魂野鬼,从此不能见光。” 傅烟芜似想起什么,情绪猛然低落。“大师兄,阴阳偷天阵第一次并没有成,第二次启阵的时间是几时?” “攸德元年的三月初三。开启阴阳偷天阵需要耗费大量灵力,苍穹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在开阵前睡了三日,我的元神趁机醒了过来。但我没有妄动,而是等到他施法通天时冲开百会穴,瞬间夺舍,用手指上的法器割破皮肤。法器一沾上血,师父就找到我了。” 烟芜大惊,“师父知道此事,为什么师父从未提过?” “师父不知道苍穹住在我身体里,只当我偷走秘籍,欺师灭祖。师父将银针插入我的耳朵,紧跟着,上一世结束了。我再醒来时,成了个卜术尽失的年轻道士。” 烟芜重重咬了下唇,大师兄真的恢复青春了。只是这样的代价实在惨重,死得不止那些婴儿,还有战火里数不清的老百姓。 “阵法开启后,时间倒回至贞武十年的三月初三,是这样吗?” 如果是,那她穿越这一天,就是大丰所有人重生之日。知道上一世历史的,只有师父、大师兄跟老怪物。而她的穿越,极有可能是因为阴阳偷天阵打乱了时空秩序。 傅烟芜越往深想越觉得肩上沉重。 “正是。”颜欢收起笑意,语重心长道:“师妹,以后你会很辛苦。《阴阳偷天阵》是卜门开山祖师留下的,没有上百年的灵力修为根本不可能勘破。苍穹与我合二为一,才勉强看见前半部分,学了开阵之法。但我猜,后面写的是如何关闭此阵,更为重要。” 傅烟芜心惊胆战,大师兄的意思是说上一世并未结束,未来的走向无法预料?跟师父去世前说的一样。“老怪物被师兄逼入自己的骨灰坛,结果会怎样?” 颜欢摇头。“不知道,现在我已不能推算。他的灵魄已被啄木鸟啄成重伤,照常理不出七日即会烟消云散。但你不是叫他老怪物吗?既然是老怪物,怕不止九条命。”(。) ------------ 202 嗜睡的三小姐 傅烟芜已经睡了一天一夜。80电子书wWw.80txt.com所有人都聚在合欢苑里。 拂尘同萱草围在床边,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哭的。 檀香则是两头奔命,既要担心傅烟芜,又要顾着府里的诸多杂事。 太医昨日就请了,皇上还派了时公公过来听信儿。几个太医都说卜算子脉象无恙,但就是不醒。 暖阁里还坐着游馨儿跟明月、傅曼华傅曼幽一干人等。馨儿说了好几次,让丫鬟们不要都围在卧室里,不透气。好说歹说绿柳秀儿几个才肯出来。 其他人好歹是在屋中等消息,唯有秦彻一个,独自坐在院子里,呼呼吹着冷风。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傅烟芜多久没醒,他就多久没睡,眼睛下半圈的青影都可以给姑娘家描眉了。 安平侯府原本该是热热闹闹过年,因着她这一场昏睡,大伙什么心思都没了。 秦彻敌不住困意,眼皮上下打架,便撑着胳膊打起盹来。 “宁平,宁平。” 是烟儿,烟儿回来了。 秦彻听见盼了千百回的呼唤声,猛地从打盹中跳起来,那憔悴的样子将傅烟芜吓了一跳。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怎么不回去歇着?” 秦彻一字不发,只盯着她一看再看。 坚持了一会,傅烟芜便撑不住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跟他比不害臊,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嗔道:“别看了,快回去休息吧,等你睡醒了,还有正事交给你。”傅烟芜说着就要走,不妨手却被他拉住。 秦彻大概是困得迷瞪了,眼皮缓慢眨了两下,一字一句道:“再看一炷香。” 见他这疲惫样估计在这熬了几宿,烟芜不忍心拒绝,便任由他盯着。 一炷香之后,秦彻真的放开手,“快回去吧,你那帮丫鬟也急坏了。” 烟芜暗道,这人真叫她喜欢。跟着猝不及防朝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飞回卧室。 秦彻从石凳上起身后,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悄悄回了琉璃院。他得赶紧睡一会,然后好去执行任务。 那边厢,傅烟芜安然醒来。丫鬟们听见动静又哭又笑,好一阵喧哗。游馨儿跟府里的姐妹也为她担了心,傅烟芜写了一大串字,只说她睡觉乃是修习的一种法门,日后还可能有类似情形发生。 等到大伙各自散去,傅烟芜终于可以睡觉了。她也困得不行,在梦里跑了有百千里路。回来前,大师兄特意嘱咐,让她以后脱离肉身的时间不要过长。人赶路会累,灵体也一样,灵体直接与人说话还会消耗灵气。 况且,她真的累了。听了一个跨越两辈子的故事,弄清楚婴儿哭声的来龙去脉,未来何去何从也需要从长计议。一切等她睡醒再说吧。 拂尘有些纳闷,“小姐怎么累成这样,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萱草“嘘”了一下,指了指外边。 两人刚走出去,就撞上匆匆跑回来的檀香。她听说小姐醒了,着急忙慌就跑回来了。 “小姐只醒了一会,现在又睡着了。你也别来回折腾了,就在松鹤堂里呆着吧,小姐说她躺着的时候就是修炼,不会有危险。” 萱草说的话檀香自然信,这便踩着碎步原路返回。等走上穿花游廊,看见府中的小姐们跟表小姐还有明月少爷在挂灯笼。 长过道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球灯、四方灯、葫芦灯、金鱼灯、娃娃灯,或精巧别致或憨态可掬。最引人注目的是廊檐下坠着的一把油纸伞,伞盖边缘一圈全部挂满小花灯,乍一看跟戏台子里皇上出行顶着的宝盖一样,很是逗趣。 “这灯笼好稀罕,明月哥哥是从哪里弄的?”傅曼纾指着一挂四方琉璃灯问道。 傅曼华指着廊檐巧笑嫣然,暗中却悄悄竖起了耳朵。她也很想知道。琉璃这东西听说诺州都不多,明月怎么还有这本事。 明月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难,拿银子就能买到啦。京里新开的铺子里头就有。” 傅曼纾瞪大眼睛,“是不是那家绮玉楼,听说里面的东西都价值连城呢。这个琉璃灯一定很贵吧?” “不贵,才两百两银子。” 明月那不知甘来辛苦的面孔将小姐们唬得一愣一愣。众人都没想到,明月竟然还是个有钱公子哥。不是说他是孤儿吗,哪来这么多银两,两百两都说不贵。 傅曼华悄悄斜了一眼明月,见檀香走过来,只装作继续欣赏花灯。 檀香也听到明月那两句话了,暗骂这位少爷不靠谱。见这会人太多,也不好说什么,便想着回头还是让萱草去对付他。 檀香同小姐们福了身子,“这地上有些地方湿滑,小姐们请留心些。奴婢还有事,就先回松鹤堂了。”走之前瞥了明月一眼。 明月只顾挂花灯,压根儿就没收到檀香递过来的眼神。 傅曼华见檀香走远了,才细细打量起明月。明月身上的短袄是新做的,能看出来不是很合身,貌似短了一截。他一抬手,里边带绒的里衣就露出来。 这就怪了,怎么会穿一件不合身的衣裳,还是在过年的时候。 傅曼华思索片刻,对着傅曼幽笑道:“幽妹妹,你对女红是最擅长的,你瞧瞧,明月哥哥这袄子用的什么绣法啊?我看着觉着好新鲜呢。” 傅曼幽在女红上确实下了苦工,且在这方面有钻研的心思。她一听,便真的凑到明月跟前,看完袖口看肩膀,还将花纹布料来回看了几遍。最后失望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技法。” 傅曼华淡淡一笑,“妹妹不必如此,天下之大,这绣活也是百种千样。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也属平常。” 傅曼幽最不喜有人非议她的女红,顿时甩起脸子,“姐姐们玩吧,我有些冷,回去添件衣裳。” 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游馨儿本就不想出来,见气氛不对也说要走。大家凑在这挂花灯是图个热闹,人一少便没什么趣,众位小姐便都跟着散了。 一回院子,牡丹就挨到傅曼华身旁。“小姐,要不要奴婢出去问问那种花样和绣法?” 牡丹如今学精了,要想六小姐开心,她办事得想在六小姐前头。这样,主子才会觉得她聪明会动脑子。(未完待续。) ------------ 203 找木匣 “不必了。求书网www.qiushu.Cc你下去歇着吧。” 牡丹没想到傅曼华这次居然没同意,惴惴不安地退了下去。六小姐难道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说起来,牡丹这个丫鬟还是熟知自己主子脾性的。傅曼华的确觉得这事有人会替她干,根本用不着牡丹出马。 …… 这一觉足足睡了六个时辰。夜还未央。傅烟芜醒后,再度入了秦彻的梦里。 穆甫仁找到的那个匣子,绝对不能流落出去。她虽然对皇上有几分失望,但是若让她选谁当皇上,还是只能选现在这个。 一个有敬畏之心、悔过之心的皇上,比什么湛王爷薄王爷总是可靠些。 傅烟芜将秦广的事情说给秦彻听,虽只有三言两语,却是言简意赅。秦彻并未露出惊讶之意,只问那匣子的特征,以及藏匿之处。看样子,他是早有心理准备。 见他的情绪并未受太大影响,傅烟芜稍感安心。灵魄归体之后,她随手翻开枕边有些皱巴的记事本。这个簿子里全部是她用拼音留存下的疑问,关于上一世,以及影响时局走向的几个关键人物。 很多问题画了杠杠,表示已有解答。 傅烟芜从前往后逐页翻看,满满的波纹和杠杠。但还是有待解之谜,比如那句“必有一子亡于傅”,大师兄没有交代这件事。除了这一点,可能还会有其他遗漏之处。 接下来,她愈发谨慎默读没有画横杠的拼音。求书网小说qiushu.cc 秦彻那一头也不是很顺利。 穆家灯火通明,穆甫仁大半夜却不在家中,刚好方便行事。傅烟芜说的装满儿童戏耍之物的箱笼,就搁在卧室里,但他没找见里面有木匣,也没看见用襁褓旧布写成的血书。 可能是穆甫仁后来将东西换了地方。也可能,是他将东西拿了出去。如果血书落到邹继跟梅正我的手里,局势就不好控制了。义父的名声、皇上的名声、朝政和百姓…… 秦彻想到这,不由打了个冷战。他开始四下打量。 这间房最显眼的是墙边立着的红木多宝阁,从上到下几十个格子,一共摆着五个紫檀木匣。 暮影说昨日穆家添置了一批家具,大门口下半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这些新匣子是刚送进穆家的,应该是穆甫仁的障眼法。血书不一定非得藏在木匣里,他完全可以将血书取出来单独存放。 东西应该还在穆家。 这时,窗纸上映出一串疾跑的人影,四个人,踩在地砖上的步履轻而整齐。一看身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老手。 两人用刀尖挑开窗子,正欲跳进屋中,却看见秦彻与他们隔窗而立,一脸肃然正对着他们。 几人愣住了。怎么小公子也过来了,看来他也听说了这件匪夷所思之事。 秦彻对这些人太熟悉了。他轻松越过窗格,“先出去。” 穆家居于内城,左邻右舍多是在朝为官之人,街道上还有五城兵马司巡逻。秦彻领着四人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树上。 “小公子,您是不是也听说了?尹小郎回京城了,却不来找我们,反而在外边说秦将军的坏话。我们几个就想着,一定要找到那个匣子,还秦将军清白。” 这四人都曾是雪花卫百户之职,是秦广一手培育起来的孤儿,如今在雪花卫里都算得上有分量之人。穆甫仁昨日凌晨从镇国塔外挖出了个匣子,动静不可能瞒住所有人。他们一听说匣子跟秦将军有关,都自发四处打探消息。跟着,就有人带他们去看尹小郎。 这四人脸上都义愤填膺。尹小郎的话他们不敢全信。他们能有今日,不敢忘记秦将军的恩德。 秦彻没有安慰他们,只一声令下:“都回去,这件事交给我。” 这四人的生活早已不复年轻时的辛劳奔波,一个汉子还长出了一身横肉。他一着急,腮边的肉便挤作一团。“公子,这事我们怎么能不管?” 秦彻将四人的神情扫视一遍,正色道:“此事后头怕还有阴谋,你们先不要插手。等我查清楚,我自会给众位叔叔一个交代。若是我需要人手,也会叫暮年给你们带话。” 四人听他如此说,互相觑了一眼,然后四散而去。 秦彻再度踩着屋顶,朝穆家飞去。他足尖一落,停在两人高的围墙上。如果他是穆叔,会将这么重要的东**在家中什么地方呢? 从初一到十五,洛京内城的富贵人家大多会留灯。此时子时已过,天尽头是黑夜茫茫,内城的夜空却还依稀散落着点点亮光,给这寒冷冬夜添了丝暖意。 穆甫仁当初买这二进院子,是看上这地方离皇宫近。若是其他人,定不会买;但他无家无室,就自己一个主子,加上几个下人,住进去并不嫌小。 穆家房间少,几乎每间屋子都亮着灯。要是一间一间挨着找,反倒省事,偏偏烟芜交代不要同穆甫仁正面对上。秦彻四顾茫然,深深皱起了眉头。 “主子。”两个人几乎是一齐飘过来。 秦彻侧过头,是暮年暮影来了。“他不在梅家。” 听见这个消息,秦彻有些琢磨不透了。梅正我跟邹继找穆叔,打的就是那个木匣的主意。穆叔没有去梅家,会去哪儿呢? 暮年挠了挠头,“主子,他真不在家中?” 秦彻想到方才他离开过一阵。也许那段空隙,穆叔已经回府了。“暮影去点把柴,等他出来后,暮年到屋顶上跑一圈。” 不能一直在这耗着,不如打草惊蛇试试。 暮影抽了根柴火往水缸里一杵,最后烧出来浓烟阵阵。 暮影功成身退后,兵马司的人就循着烟来喊门了。“走水了,快开门,快开门。” 兵马司的士兵知道这是雪花卫指挥使的家,听里头半点声音没有,以为众人都睡死了。于是将这些天吃的肉全化成力气拍门,那动静大得将附近三四户人家都惊醒。 秦彻站在隔壁那家高墙上,看着穆甫仁从一间偏房走出来,接着同兵马司的人说话。 看来,血书就藏在这间房里。(未完待续。) ------------ 204 最安全的地方 很快,众人找出走水的罪魁祸首,柴房外边躺着一根湿柴禾。[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嘿,他娘的,哪个兔崽子竟敢在指挥使家里撒野,别让我逮到,不然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穆辅仁拱手道谢,目送众人离去。待回过头,正好看见一团黑影从穆家屋顶上飞快跑过。他没有追着暮年而去,反而冲进书房。 秦彻有些迷惑了,血书莫非在书房,而非穆叔走出来的那间偏房。 穆甫仁一回家就进了那间偏房,没有出去。他的直觉告诉他,血书就藏在里面,但凭借过往的经验推断,似乎藏在书房的可能性更大。府中进了贼,主人最先查看的一般就是藏宝物的地方。 一场打草惊蛇有些失策。暮年暮影很是郁闷,他们估计主子也是头一回这么憋屈。 三人等到穆家彻底安静后开始动作。暮年暮影去了书房,秦彻进入那间偏房。 偏房是间小儿房。墙壁上挂满了充满童趣的小玩意,两盏花灯、一个娃娃面具、一个钟馗面具、弹弓、胎毛笔、一张斑斓的老虎皮、一双虎头婴儿鞋,还有玉扇坠、金钥匙,弓矢等物件,件件都可看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舐犊深情。更难得的是,屋中没有针线之物,反倒准备了弓箭等男童喜好之物,穆叔想必对女儿期许甚高。 秦彻不免有些伤感,想到秦广教他练武的日子。义父这一生,只为皇上一个人活了。他做到了一个“忠”字,他也只能做到这个。皇上的手不能沾血,只有靠义父去代劳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不幸中的大幸,除了云州杀婴案,皇上并非杀人如麻的性子;不然,义父怕是死了也不能安息。 穆叔就不一样了,一生所求不过是做个慈父。可惜这么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最后只能改为求仁义二字。 穆叔,是个好父亲。 这间屋子空间实在有限,三两步就转不动了。秦彻没发现能藏东西的地方,除了一张虎皮。他里外检查过,虎皮没有夹层。 书房里头,暮年暮影也在不停翻找。书桌表面就摆了个匣子,却是“墨香斋”用来放竹刀的。进门的地方立着个三脚底座的灯架,挂了件斗篷。 剩下就是书了。同崔嬷嬷找的密诏不同,书里若藏一片襁褓,很容易看出来。暮年暮影将书柜各检查了一遍,一无所获。 “不用找了。”穆甫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穿了出来,一脸深沉坐到靠背椅上。“你们的手脚这么重,怎么做暗卫?” 这话听起来很伤人,暮年暮影很无语。 穆甫仁提起一只狼毫笔,看样子是准备练字。一面翻开宣纸,一面道:“将面罩取下来吧,又不是不认识。” 是可忍孰不可忍。暮影觉得自己受了辱,冷声问道:“穆大人想怎么样?” “等着吧。” 穆甫仁依旧自顾自蘸墨挥毫,暮年暮影只能面面相觑。今天真够丢人的,打打不过,逃吧还抹不开面,真是进退两难。 穆甫仁不过写了三个大字,秦彻便进了书房,恭敬地叫了一声:“穆叔。” 穆甫仁抬头望了他一眼,淡淡问道:“怎么样,还没找到?”接着,低头继续将手中那个“子”字写完。 “侄儿不才,望穆叔指点一二。” 穆甫仁将毛笔搁在砚台一侧,深深看着秦彻。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你是自己来的,还是傅家三小姐让你来的?” 秦彻稍作犹疑后实言相告:“是受三小姐所托。” “东西就在墙上,你若是找不到,就让卜算子责罚吧。”穆甫仁凄然一笑,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 要写的字都写完了。穆甫仁猛地站起身,差点将身后垫着狐狸皮的椅子撞翻。 秦彻以为他想问些什么,他却只看着秦彻,然后大踏步走出书房,丢下半句话:“走之前替我将门窗合拢。” 暮年暮影彻底不明白了,指挥使唱的什么戏,这么容易就轻轻放下了? 秦彻走到书桌前一看,纸上写着五个大字:托于卜算子。一横一竖,顶天立地;一撇一捺,如刺如芒。 秦彻喉头像是喝下一壶最烈的烈酒,又辣又甜。 穆叔是想让烟儿来保管义父的血书,难道穆叔想通了,不怨恨义父跟皇上了? “主子,现在怎么办?” 暮年狠狠敲了暮影一下脑门,“赶紧去找东西,找到了记得关门窗。” 秦彻抛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将桌上的纸折起收好,然后又回到那间温馨的小儿房。 三人凝神望着白墙。穆甫仁说东西在墙上,肯定是这间屋子的墙。比起光秃秃的书房墙壁,这间屋子的墙上好歹挂满东西。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样。 暮年急得抓耳挠腮:“面具、虎皮、花灯,也就这三样能藏东西了,像弹弓、毛笔这些小物件也藏不了一块布啊。” 秦彻嘴唇微动,是啊,东西在哪呢?那三样里找不见,肯定要排除掉,剩下的毛笔、金钥匙、扇坠这些也得排除。 秦彻取下那双虎头鞋,伸出一个指头探了探,没有。 暮年道:“这鞋子这么小,哪藏得下一块襁褓皮?” 秦彻看了看暮年,襁褓皮,襁褓皮,皮。再看看墙上,其他的物件都被排除了,唯一剩下的是一把弓。 他手快如风,将那把弯弓握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可弓太简单了,无非就是弯曲的弓臂和柔韧的弓弦。这把弓他先前就取下来一次,就是一把普通的弓而已,跟雪花卫里的底层将士们用的毫无二致。 秦彻想到这,脑中灵光一闪。不,血书一定藏在这把弓里。穆叔那么疼爱自己枉死的女儿,怎么会挂一把普通的弓在墙上。 他将弓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泥土的腥气。再用指尖在弓臂外缘抠了抠,表皮凸起,是后来裹上去的。 秦彻暗叹一声,灰不溜秋,真是个绝好的障眼法。穆叔太会藏东西了,这弓是进屋搜寻之人一眼就会否决掉的。果然还是那句话,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眼皮底下,只看你会不会藏。(未完待续。) ------------ 205 卖痴呆 这把弓臂用兽皮包裹住的弯弓,被送到傅烟芜手上。(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她轻轻撕开边角,将兽皮一圈一圈往回绕,秦广亲手写的血字,沿着展开的襁褓皮逐一呈现。 就是那封血书。一块用暗色兽皮加上细棉布缝制而成的襁褓皮,轻捧于手掌却重若千钧。 “是穆叔自己说要将东西交给你的。” 傅烟芜看着那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心头五味杂陈。肩上的担子好像更重了。 支撑穆将军活着的,是一份积蓄了十几年的仇恨。一个人要有多恨,才能抛却花好月圆的人间向往。等了十几年,仇恨的火苗已可燎原。正欲拔刀手刃仇人之际,又因为心中一丝不灭的善念,硬生生将这恨转化成忍耐,和对她傅烟芜的信任。 这信任,超越了生死,重如泰山。 她又该如何做,才能对得起这份信任。若是任由真相掩埋,那些婴儿就是枉死;若揭开云州杀婴案之谜,可能还要死更多的人。 傅烟芜迷茫了。 ****** 梧州属江南富庶之地,从除夕开始,每日都能听见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家家户户大门口都堆满鞭炮残红。随处可见六七岁的垂髫小儿,三五成群踩着残红送邪除秽。 最叫梧州闺阁小姐们期盼的,还是正月十五。梧州城每年元夕的热闹比起京城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火树银花落星如雨自是不稀奇,最有名的当属元宵夜的灯谜节,此乃梧州最盛大的传统。(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梧州最是重诗书义理,书院里的先生多,学生也多。那些大世家更是重视后代教习,都会重金聘请江南一带有学名的夫子;对于女子的教养亦是不逊色。且不说余家蒙家冯家这样的,便是那小门小户的女子,也能进族里学些琴棋书画。 故此,梧州历代盛产才子佳人。 是夜,无数才子佳人皆可抛却男女之防,聚在琳琅满目的花灯街市斗智斗巧;更有那才气纵横的公子小姐,借此机会一举扬名。前年的“灯谜状元”,正是去年洛京春闱后的状元郎;而在灯谜节上表现出色的小姐,求亲的人也会将她家门槛踏破。 冯老太君心里也盼着正月十五这天。 梧州过年的习俗,有一样叫“卖痴呆”。指的是,正月十五这天街上人山人海,小孩子都会被带到家门口,亲口喊上一串“卖痴呆”,祈求新的一年愚消智长。洛京读书人多,无人不盼着大比之年能一朝高中,便将这一习俗拓展开来。那十三四岁的少年郎这日也要跑到闹市中,高喊一声“卖痴呆”,以求更加聪明伶俐,读书过目不忘。 这天用过晚饭后,外头的动静听着越来越热闹。冯老太君让傅珠换了身新衣裳,带着他去了大门口。“珠儿,多喊几声卖痴呆,大点声喊。卖了痴呆,我们家珠儿就聪明了。” 傅二老爷跟着冯家人认字读书,两个月来也算大有收获。对于母亲的这句话,他完全能听懂,也全然当了真。“卖痴呆喽,卖痴呆喽,谁来买啊?快来买我的痴呆啊。” 冯老太君一听觉得不好,忙道:“珠儿,别喊了。快停下。” 傅珠睁着圆圆的眼睛,困惑不已。“娘不是让我叫卖痴呆吗?没有人买的话,我为什么要卖啊?” 冯老太君顿时噎住了。 亏得铃铛解围道:“二老爷,这个卖痴呆是卖着玩,不是真的让人买。如果别人将痴呆买走了,那他家的小孩子就要变笨了。所以,您就只喊卖痴呆就好了,后面半句不用喊。” 傅珠这会不糊涂了,两道眉毛画成一个倒“八”字,“娘是嫌珠儿太笨,是不是?” 接着便蹲坐到门槛上,闷闷不乐。 冯老太君更是束手无策了,只怕自己越说越错。 铃铛丢给老太君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蹲到门槛边,扯了扯珠二爷的衣角,柔声安慰:“二老爷不笨。二老爷如今都会认字了,等跟着少爷们多读些书,以后都能考状元呢。” 铃铛今年已进十六了,五官和身段都已长好,平日里看着就像朵娇花。今日她又穿了一身湘妃色的褙子和棉裙,这样不拘仪态温柔说笑,更显婀娜多姿顾盼神飞。 不远处两个盯梢的小厮不禁悄悄议论起来。 “难怪八少爷天天逼着咱们在这喝西北风,那丫头还真是越看越水灵。” “我瞧着这事悬,少爷这回怕是要吃瘪。” “这事怎么说的?” “你没瞧见,那丫头对个傻子多温柔。那傻子才是她正经主子,将她开脸还不是动动嘴皮的事。我看少爷怕是没戏了。” “那干脆就同少爷直说得了,省得咱们在这天天耗着。我这都多久没进热被窝了。” “行,你可别说是我出的主意。” “知道,咱俩亲眼所见,哪能有假?” 两人这一敲定,回去余家就将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气得余隐直骂娘。余隐转了两圈眼珠子,叫上府里一帮家丁,亲自守在冯家附近。 他娘的,有种就别出来,只要这傻子出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可傅珠怎么能忍住不出来呢?外边天一黑,听着路上舞龙舞狮的吼叫声,他早就坐不住了。加上冯家几个少爷今晚都要出去,家里也没人陪他玩,待在家里做什么。 傅珠求了半天,冯老太君还是不愿意让他出门,怎么能放心呢。元宵节街上人山人海,极容易走丢。这晚是个好日子,更是人牙子的丰收之日。 “姑祖母,有我们看着,二表叔不会走丢的。” 冯轩几个要去猜灯谜,冯悠不喜诗文但要去元夕夜市看热闹,都在一旁帮腔。 傅珠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子,更是叫人看了不忍心。 冯老太君终究拗不过儿子,最后拍板道:“那今日就一同出去吧。我老婆子虽说一把年纪,腿脚却利索,我也跟着瞧瞧热闹去。” “好好,娘也去,娘和珠儿一起去卖痴呆。卖痴呆喽!” 傅珠这一声叫,引得大家笑声连连。众人这便各自收拾一番,带上小厮婢女,兴高采烈出了门。(未完待续。) ------------ 206 傅珠发怒 梧州的元夕节果真名不虚传。txt小说下载80txt.com城中有三条交叉的大道,将满月形状的内城划分成六块,便有了六条大街。 这六条大街两侧皆悬着千奇百怪各式各样的花灯。便是冯老太君在洛京生活那么多年,也没见过梧州这样匠心独运的花灯。 “老夫人,您说那河里的花灯怎么沾水不湿呢?”铃铛一手扶着老太君,一手指向内城河里躺着的一条白篷船灯。 船灯随微风轻轻摇曳,横陈在水中格外有枫桥夜泊的韵味。旁边台阶上还立着一个发光的艄公灯。艄公身子是用竹篾跟灯笼纸扎出来的,眼睛眉毛是拿笔画上去的。这一人一舟相映成趣,将河面照得莹莹生辉。 冯老太君看着艄公也觉新鲜,两下来回瞅了瞅道:“那扁舟估计是用的油纸伞的纸,不然怎能放进水里。这个艄公就用的平日那种灯笼纸。” 老太君跟铃铛拾阶而上,指着桥畔各种花灯看得津津有味,身后跟着不怎么说话的崔嬷嬷。 冯轩急于到前头去,开口道:“姑祖母,我们先去猜灯谜了。六条街上都有灯,您就慢慢逛,晚些还是在这个桥头会合。您看这样可好?” 傅珠一听赶紧道:“娘,珠儿也去前头。” 至于前头有什么他不清楚,他反正跟着冯轩冯悠就对了。 老太君无奈地摇了下头,“去吧去吧,我老婆子不碍着你们年轻人。” 元夕的灯谜会设在内城河那头的“水月楼”中。[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这水榭原本只是个灰瓦粉墙的小亭子,几十年来屡经修缮,不仅加盖了二层,两旁还添了飘台跟两座小亭,变成如今赏月赏灯的名胜之地。 坐镇灯谜会的是梧州两位书院山长,多少士子挥毫百篇但求他们能指点一二,却少有达成心愿者。今夜却是一年一度的天赐良机,只要进了“灯谜会三甲”,便有机会能一睹两位先生的风采。 桥上越来越骚动,往“水月楼”奔涌过去的人流愈发汹涌。冯轩感到脚面快被人踩碎了,扭头一看,珠二叔跟冯悠正被后边一堆人拼命推搡。 “诸位不要挤,不要挤。大家是去猜灯谜,不是抢粮食。若是最后弄出些踩踏事故,两位山长怕是会拂袖而去了。” 冯轩的话提醒了这些世子。踩踏事故过去是发生过的,一死就是一串,的确惨不忍睹。 人流涌动得慢了些。 “就是,即便先挤过去,那最后三个灯谜想必也猜不中。奉劝诸位,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了。” 这人的话虽难听,说的却是实话。三甲总共就三人,何况还不分男女,哪有那么轻易能得。何况,去年的灯谜状元就是余家七小姐,人家直接将最后三个灯谜一锅端了。 余家七小姐在梧州算是声名在外,只是这盛名是好是坏,真不好说。 梧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多少知道一些,余家七小姐,闺名余婉莹,冰雪聪明,深受太后喜爱。头几年太后还将她接入福寿宫住了许久,似乎有意让她入宫伴圣。只是不知道为何,三年多前皇上中秋选秀,她却并未露面,更别说展示才艺了。 那时京中对这位余七小姐便有了些议论。说起来这议论是从蒙家传播开的。 蒙家同余家是姻亲,蒙家二房的小姐跟余婉莹常有来往。平日余家人都说余婉莹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蒙家二房的夫人自然常将她挂在嘴边夸赞。听得多了,小姐们自然暗地里有些不服气。不过,余家是大腿,蒙家小姐也不至于明着说三道四。 偏偏余婉莹打着选秀的名头进宫,最后却连选秀台子都没上,这不得不让人质疑,她是不是根本就徒有虚名。梧州哪家姑娘不会琴棋书画这些,若是随便学上一段就敢称精通,真的会让人笑掉大牙。 选秀不成,从洛京回了梧州后的余婉莹便深居简出了。余家同外人说起,也矢口否认余七小姐是进宫参加选秀,只说是太后思乡心切,她是陪伴太后去了。 不过,余婉莹至今也无媒人上门说亲,年届十八犹待字闺中。实在是因为梧州乃江南文脉所在,最是重视伦常。这余七小姐论辈分,算是皇上的侄女,余家却还将她送进宫,这样的做派实在叫梧州世家不齿。即便她门第高,那些清流世家也不愿沾上去。 而梧州的小姐们之所以对这灯谜会蜂拥而至,也是想趁机瞧瞧颇负盛名的余婉莹,究竟生得何种模样。 从对面那条路上走来一波女子,为首的戴着面纱,姿态袅袅,看样子也是往“水月楼”去。 “快看,那个是不是余七小姐?” “都说余七小姐国色天香,一定就是她了。”傅珠身后传来一声附和。 人群再次汹涌起来。男人天性喜追逐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更让人心痒难耐。 这回就不是冯轩三两句话能劝阻得了的,他的脚不知已被多少人蹂躏,疼得快要失去知觉。 傅珠身后频频传来强大的挤压之感,这让他万般不适。心火一起,他忍不住提气一跳,踩着那几人的肩膀往人流反方向飞去。 这样的轻功看得桥上之人均忘了眨眼。所有人原地驻足,人流恢复秩序,一场灾祸消弭于无形。 傅珠落到一个清静角落,望着莫名其妙的人群,觉着很没意思。那头能有什么宝贝,人都要挤死了,还不如回去陪娘看花灯呢。 傅珠正要转身,忽然眼前一黑,被人用个黑袋子套住了头。傅珠急得胡乱挥动双手。他明明睁眼了,却看不见光亮,胸口又憋闷,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以前挖地道的画面。 那个女人总是笑着对他说,“鼠儿,快挖,挖完这一段就可以吃饭了。” 他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拼命刨土。刨完土才能回到石室,石室里有火火,有火火就是白天。 “打,给我打死他。敢跟老子抢女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余隐穿着一件短打家丁服,用食指狠狠蹭了下鼻子,一脸嚣张跋扈。 粗木棒轮番朝傅珠身上脸上腿上砸下来,他浑身疼,好久没有这么疼过了。(未完待续。) ------------ 207 由表及里 一根木棒重重打到傅珠的脊柱,傅珠疼得弯下腰,被拽住布袋的人拖得满地跑。txt小说下载80txt.com 他满眼昏黑,根本不记得自己只要使出轻功,就能飞出这帮人的包围圈。 傅珠方才为了躲避人流,专门落在曲桥下的河堤旁。此刻,大多数行人要么在曲桥上赏灯,要么往“水月楼”去猜灯谜。这处地方竟无半个人影。 “卖痴呆,卖了痴呆好过年。”一位公子在桥上小声喊道,面容上略带一丝羞赧。 “今日曲桥卖痴呆,明年蟾宫摘桂子。”另一位公子便大方多了,嘴里蹦豆子似地直抒胸臆。 旁边卖花灯的老人也说起吉祥话,“两位公子器宇轩昂,等到大比之年定能金榜题名。” “承您吉言,那我就买盏花灯,就要这鲤鱼灯。” 桥上熙熙攘攘的声音掩盖住这里的动静。傅珠没一会已是皮开肉绽,又被他们拖着戏耍得头晕目眩。 余隐走到傅珠跟前,接过小厮手里的布袋绳子来回扯了扯。“傻子,你不是也要卖痴呆的吗,你也到桥上去喊喊啊。” 如今的傅珠已知道傻子是什么意思,一股屈辱感轰地冲上头顶。他猛然伸出胳膊,欲向辱骂他的人抓去。 余隐一脚踹向他的肚子,歪着头道:“小爷本想打你一顿,你再叫声爷,就完事了。看来你还想多挨会打。” 傅珠本能用手去捂住肚腹,背后又抡上来两木棍,疼得他附身趴到地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叫声爷,爷就放你走。”余隐蹲过去继续摆弄那布袋绳子。他故意将绳子用力一抽,布袋口便在傅珠脖子下勒紧。 傅珠难受至极,忍不住大叫一声,从肚子下抽出右手朝余隐甩过去。一道火苗像黄鼠狼一样凌空跳过。 余隐晃了晃头,还未反应过来刚才那团黄澄澄是什么东西,忽闻一声娇喝:“余隐,你又在这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抬头一瞧,栏杆上头余悦正横眉立目瞪着他,边上还凑过来几个脑袋,其中就有冯老太君跟铃铛一老一少,还有那个冷面嬷嬷。 余隐一看这形势,知道今日再讨不了什么好,便招呼手底下的人撤了。留下傅珠一个,裹着黑布袋,孤零零躺在河堤上。 铃铛瞅着那趴卧的身影总觉有些眼熟,待看到腰上一块白玉佩,失声叫道:“是二老爷。” 崔嬷嬷一听,立刻飞身落到桥下,松开布袋一看,果真是傅珠。 冯老太君在桥上急得不知道该往左还是往右,只恨不得直接从桥心跳下去。 铃铛忙搀着她往边上绕,安慰道:“老夫人别着急,咱们赶来得及时,二老爷不会有事的。” 余悦更是气得不行,一边跑一边骂:“那个狗东西,活着净会害人。” 好在傅珠头上没什么伤,人也还清醒,一看到老太君就直叫唤:“娘,珠儿好疼,肚子疼,背上疼。”惹得老太君泪水涟涟。 这花灯也赏不下去了,一行人当即打道回府,又请大夫又擦药膏,折腾到半夜才安宁。 冯悠冯轩在桥头苦等半天,等到夜市都散了也没看见表叔跟姑祖母,最后赶回家才知道出了事。但傅珠人已经被打了,要计较也得等到明日再说。 冯悠是个受不得气的,当晚气得一夜没睡着。天一亮,便嚷着要去余家讨个说法。 冯梧疾言厉色道:“你给我站住。小小年纪就喊打喊杀的,你别给我们冯家惹出祸来就算好的了。你表叔的事不用你操心。” “爹,咱们冯家能不这么忍气吞声吗?他余家再怎么权势滔天,我还不信能大过皇上去。那余铁成都能被砍脑袋,余家也没什么可怕的。” “住口,竖子也敢逞口舌之能。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 冯家现在当家的是大房。大老爷冯安对这个侄子就亲切多了。“这件事我同你爹会做主,你可不要私底下胡来。你要嫌憋屈,就去郊外骑马跑两圈。只是得记住,人争一口气,这口气不是仅凭打打杀杀就能争到的。” “是,侄儿记住了。” 冯悠对这个伯父一向敬重,因为冯安是家中唯一支持他习武之人。 梧州文道兴盛,几乎就没出过什么有名的武将,梧州的大家族皆是期望子孙们寒窗苦读,日后进六部,若是他朝为令为公,那便是至上的荣光了。 然而,梧州这片士子的乐土上,还有一个不识时务之人。那便是冯老太君冯媛的父亲,冯昭,冯家如今足不出户的太老爷。 冯家几乎历代都是读书人,祖上也有几位曾科举入仕。到冯昭二十岁进京赶考,他在会试中凭借一篇《论治国之道》一举拔得头筹,后在殿试上同皇上展开辩论,深得皇上赏识。皇上问他可愿留在京中,他以“昭愿以此生之力,为大丰育国士”婉拒。 就是这位状元郎,回到家乡后开创了江南书院。也是他,定下了冯家不入仕的规矩。 冯家历代皆不入仕,但冯家培育了无数江南学子。冯家最后选出的公子只要循着祖宗教诲,少时勤奋习学,等到学有所成,再经江南十位书院山长考核,便能进入江南书院为夫子,与人传道授业解惑。 但从去年起,事情有了些变化。江南书院有几位山长已提出异议,认为冯家此举有谋私之嫌,冯家的公子,也应该参加科举考试,只有进了三甲,才能进到江南书院做夫子。 此提议听起来极为有理,但细细一琢磨便觉可笑。从冯昭到冯延再到冯安,三位都是江南书院的山长。三代人诗书相传,既为师生亦是父子,从言传到身教,可谓穷毕生之功。 冯昭教出了那么多状元公,但他最好的学生依旧是冯延;冯延最好的学生是冯安。冯延冯安未参加科举,他们的诗文却早已传遍天下。不是因为他们多么聪明无双,而是他们生在冯家,他们不须顾虑其他,只用一心向学。 什么朝堂纷争尔虞我诈,离冯家极为遥远。 进三甲并不难。冯家怕的不是科举考试,怕的是入朝为官。(。) ------------ 208 都有烦心事 冯老太君探视过傅珠去了冯家正堂。[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她知道两位侄子正等着她商议傅珠被打之事。 冯轩冯悠这些小的都退下了,堂屋里只剩冯安和冯梧。 “姑母,表弟的身子可要紧?”表弟被人下了黑手,冯安冯梧两人皆感羞愧。 冯老太君摇了摇头,“好在都是皮肉伤。你们也不要替我操心了,我待不了几日就会回京城。你们祖父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事我看就作罢了。” 冯安面色不虞,“姑母有所不知。咱们家跟余家已不是头一回如此了,那几个小的同余家常有口角。照侄儿愚见,是不是去余家同他们交涉一番,总不能让表弟白白被欺负了去。” 冯老太君抬起手以示不赞同。“现在这个时机不合适。” 冯梧问道:“姑母是不是担心祖父的身体?” “此是其一。另一件是你们表弟的身份。如今,京里都不知我身下还有一子,烟儿的意思是等回京后,将珠儿的名字加进族谱,再行过继之礼。所以,余家那头的事暂且放放。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余家这样横行霸道,迟早会有好果子吃的。这一时的欺辱,只要自己心志不改,谁也辱不了你。” 冯安冯梧细细咀嚼了一番,觉得甚是有理,愧道:“姑母大量,侄儿不及。” “等我回去后,你们要多写几封信。到时候,我也好知道梧州的情况。” 正说着,一个仆人在门口喊道:“老爷,老祖宗不行了,叫姑奶奶过去。80电子书wWw.80txt.com” 冯老太君当下吓得双眼发直,连手中的拐杖都掉了。刚说到老父亲,父亲便来叫她了。 冯安冯梧赶紧搀扶着姑母往后堂奔去。 冯昭的身子在床上微微起伏,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微笑。众人不敢出声,屋中只能听见他钝重的呼吸声。 “父亲,媛儿来了。”冯老太君甩开铃铛的手,急急跪到床边。 冯昭的手指微微颤动两下,一字一字道:“仙鹤……来迎……我了。” 老祖宗这辈子活着就没拖泥带水过,连走也是快得很。仙鹤一来,他便驾鹤而去。 没有人嚎啕大哭,大概因为冯家多是读书人,连哭声都显得克制。何况,冯昭八十有五,死的时候儿孙皆守在身旁,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冯霓小声啜泣:“姑祖母,曾祖父说不想您再千里迢迢奔波一趟,所以他趁着您在,就仙去了。” 冯老太君抓着父亲的手不放,那手心还有热意。 冯家上下忙了起来,谁也顾不上再想余家的事情。没多会,外边的白灯笼都挂上了,府里的人也换了素衣,系上孝带。 冯家的消息不久便传到了余家。 余家大夫人本就在纳闷,余隐这个混小子将傅家二老爷给打了,冯家怎么没上门来说理。原来是家中有丧,无暇他顾。也算这小子还有点运气,若是冯家真来要人,那只能将二房这个祸根交出去认打认罚。如今冯家虽然不计较了,但也要同二房说道说道,别叫余家被那个祸根牵连了。 余大夫人琢磨一番便去了余老夫人那,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老夫人好好训诫这个孙子,言语间全是为余家着想。 余老夫人这会答应得很好。等到二夫人三夫人一来,老夫人的风向便转了。 “老太太,咱们家小八您还不知道,他哪能真的闹出人命,不过就是吓唬吓唬那个傅家二老爷罢了。”余二夫人笑着打哈哈,一边扔给三夫人一个眼色。 三夫人的心思却没在余隐的品行上头,而是问道:“哪个傅家二老爷?” 二夫人随口道:“傅家二老爷呗。” 三夫人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强硬,“傅家二老爷怎么可能跟着来梧州,又不是她亲生的?” 二夫人见她不肯帮余隐说话还这么强势,撇撇嘴道:“那就不清楚了,回去我问问小八。” 从余老夫人的院子出去后,三夫人同二夫人一道去了二房。她对这个傅家二老爷的事情有些好奇,堂兄叮嘱过,冯老太君身边的人和事要尽量多留意。据她所知,傅家二老爷傅仲德可不是个傻子。 难得余隐今日没出去逍遥,居然窝在书房。听说三夫人专程找他,屁颠屁颠跑进花厅,满面堆笑道:“三婶是贵人,怎的亲自过来找我,找个人叫我过去便是了。” 二夫人叱道:“你别顾着玩笑,你三婶是有正事找你。” 三夫人没有同她们多寒暄,径直道:“小八,你老实将元夕那天的事同我说。你放心,三婶不骂你,三婶就是想问问被你打的那个人。他真的是傅家二老爷,还是个傻子?” 余隐收起笑容,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身边的下人都管他叫二老爷,应该不会有假。至于他是不是傻子,那就比金子还真了,十五那天直嚷着要去卖痴呆呢。” “他长得什么样,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余隐斜眼笑道:“三婶这话问得有趣。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能有什么特殊的。不过他会轻功,就是有些傻,不然直接往天上一飞,哪能挨我那顿打。” 三夫人见问不出什么,心下有些失望。正要转身,听见余隐问道:“三婶,七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呢?” 三夫人脸色立时白了,她如今真是怕听人提到余婉莹。 进宫的事情泡汤后,她便想着为这个女儿往低处挑一门好亲,谁知她却自请住到山上的庵堂,偏偏老爷还同意了。闹不清他们父女俩想什么。 如今婉莹眼见着十八了,再不嫁人真的要成老姑娘。她这个女儿却半点不着急,还是住在庵里,过年也不肯回来。除了十五那日去“水月楼”,当夜才在家中住了一晚,天一亮又上山去了。 “你七姐姐的事情,只能问你三叔。”三夫人扔下这句话便落荒而逃,儿女就是前生债,这话真没错。 余隐回到自己房里,翻出那天穿的家丁服。他那晚脱衣服时,发现袖口有一长道黑印子,摸在手上有些硬,像是被火烧过。 那么,傻子手里甩出的火,就不是他看花了。(未完待续。) ------------ 209 余隐会还钱吗 湛王妃听说冯家办起了丧事,心中十分愧疚。[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头几天的时候,冯老太君曾说想请袁大夫去冯家给其老父亲瞧瞧,刚好母亲这几日吐血不止,这便耽搁了。没曾想,冯家这位大儒去得如此快。 推人及己,湛王妃不由更担心母亲。袁大夫的意思是,母亲的病恐怕已到了大结胸的境地,要不想挨日子,如今唯有剖腹查探,再动刀清除肚腹内的疮痈。但这剖腹之术,尚无一例成功,即便是袁大夫也没有把握。若剖腹失败,母亲便连尸身都不齐全了。 真真是叫人两难。 “如意……”床上传来一声细如虫鸣的叫声。 妇人睁开混沌的双眼,迷迷糊糊问道:“王爷,王爷还未写信来吗?” 湛王妃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母亲心心念念都是她啊,连昏睡了也还惦念着她。 强忍泪意道:“写了写了,母亲别替如意操心了。王爷让我安心陪着您,等您身体痊愈了再回京。” 湛王爷在信中的确未曾催促她回京,但说到了封地已定在雷州。那封信看起来写的很急,字迹比王爷平日的要潦草些。 “母亲,喝碗白粥吧,如意喂您。”湛王妃记得袁大夫的交代,只要母亲一醒,就得哄着她进食。 余老夫人怔怔望着房梁,梁上绘了五彩斑斓的喜鹊报春图,那喜鹊嘴一张就是好多年。 “这屋子看着还很新。” 湛王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确实如此。[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这房子虽然住了七八年,墙面还跟新粉刷的一般,花纹一点没掉。她不知道母亲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却不希望母亲七想八想,随口附和道:“是啊。” “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余老夫人说完这句就合上眼皮,不再言语。 湛王妃手中的瓷碗已捧了许久,一勺舀出来的白粥孤零零撑在床头。湛王妃一愣神,那勺粥便洒到床单上。 一个两鬓微斑的男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穿着深蓝色绣“寿”字的缎制新棉袍,头戴一顶形如钟罩的员外巾帽。这是湛王妃的父亲,原名余五,加入余家族谱后改名余元青。 自从余如意嫁给湛王妃为妃后,他的米粮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如今已是梧州商会的第一号粮商,大多富户乡绅见了都得尊称一声“余员外”。 余员外年过半百,年轻时因跑船晒得黝黑的皮肤养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变白,看起来仍旧是饱经风霜的模样,只除了肚子些微凸起。 余元青同床上的妇人结发三十载,无子亦无妾。梧州富户皆知这对夫妻鹣鲽情深。 他一对浓眉生得短且近。此时蹙眉望着床上之人,两撮眉毛似乎连成一条黑线,横亘在眼睛上方,衬得一张脸满是愁苦。 他走到床边,无限怅惘地唤了一声:“夫人,多少还是吃点吧。” 床上的老妇人睁开眼,慢慢眨了两下。 余元青喜形于色道:“快,你娘肯吃了。” 最终,老妇人也只吃了三口,粥一下肚,腹内便疼痛如绞。她看了看余元青,又看了看湛王妃,眸中似有水光闪动,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就再度合上眼皮,盖住两汪深潭。 湛王妃叫丫鬟在卧室里伺候,跟着父亲去了次间。 她想到余悦同她说起的话,面色凝重望向余元青。“父亲,上次余隐过去找您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余元青的短眉毛跟两条黑虫似的蠕动两下,“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来问问我收粮食的事情。” 似想起什么,紧接着道:“为父还要去余家一趟,你的身子刚好,就在家歇着吧。” 湛王妃知道父亲是想转移话题,父亲明明就是不会撒谎的人。见他说着就要转身,不悦道:“父亲何必瞒我。昨日我看了咱家的账本,余隐来的那天,您从账上支了五千两银子。这大过年的,春耕都还没开始,您就算忙也不可能现在去收粮食吧。” 余元青这个粮商如今统领着梧州粮食的总调度,除了在江南一带收粮卖粮,这几年还负责补给辽东卫的军粮。从前,梧州的粮商是没有这项任务的。辽东边疆有大片屯田,种出来的粮食专供将士们消耗。但近两年赶上老天爷不高兴,辽东屯田的产量便不够,只能从江南转运过去。余元青肩上的担子越发重了,在家待着的日子也屈指可数。 余元青显得有些无措,支支吾吾辩解:“都是亲戚,这孩子喜欢在外头玩,手头一时周转不灵罢了。” 余元青话音刚落,一锅豌豆噼里啪啦炸开了,余悦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爹爹,这五千两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您就不该借给他,他是余家少爷,从哪里弄不来银子,非得找爹爹借。我看他就没安好心。” “悦儿,你一个姑娘家,不要管这些闲事。你这话若叫外人听了可怎么收场,好歹他也叫你一声姑姑。” 余悦鼓了鼓腮帮子,将一口气生生咽下去一半。转头看向湛王妃道:“姐姐,元夕那天,余隐带着人将傅二老爷打了一顿,脊柱差点都打断了,害得傅二老爷到现在都还不能下地。你说,他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我也是担心爹爹被他诓骗了。” 湛王妃知道余隐什么德性,轻轻拍了下余悦的胳膊,又使了个眼色。余悦这才低下头,“是我太心急了,爹爹可万莫生气。” 湛王妃柔声问道:“父亲可有让他打个欠条?” “没有,他说出了正月就将银子还来。” 湛王妃轻叹一声,“那这次便不计较了。若是以后他还找爹爹借银子,定要让他打欠条。不然,他要是拿着爹爹的银子到外头闯祸,回头余老太太还要说是咱们的不是。” 余悦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姐姐说的太对了,我心里也是担心这个,自己却说不明白。” 余元青一想,是这个理。虽然梧州商会的会长是余家三少爷,但三少爷跟八少爷也是隔了房头的。所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余隐的窟窿余家人不一定都乐意填,那日后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无奈道:“但愿这五千两银子,他能主动还过来。” 余悦轻哼一声,“我看是没影了。”(未完待续。) ------------ 210 人有相似 没过几日,湛王妃之母、余元青的夫人还是去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袁大夫愧疚不已,直道自己学艺不精,回天乏术。这位老夫人对他有一饭之恩,他终究未能偿还,可叹可惜。 湛王妃约略是看够了母亲日复一日受尽折磨,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分伤心。余悦伏在母亲身上痛哭流涕,哭够了也就释放了悲痛。最让人担心的反倒是余元青,尸体从入殓到下葬,他都还未开口说一句话。 小余家家中没有男丁的弊端此时便全然暴露出来了。来余家吊唁的那些小姐、太太、老太太,还可以由湛王妃招呼,梧州的乡绅富商却只能自己在厅里呆坐。 去别家吊唁竟然没有主人,这搁在哪家都是没有的事。 湛王妃出于无奈,只得接受了余大夫人的建议,让余家几位少爷过来帮忙。余三少爷是梧州商会的会长,时常忙得昏天黑地,也没有太多闲工夫在小余家作陪。最后反倒是余隐出了不少力,头上绑着长长的孝带,又是指挥下人搭白棚,又是同公子哥们猜拳喝酒,就连出殡时哭丧,也数他的嗓门最大。 葬仪总算是没有落人闲话。 余悦再看他便有几分别扭,想着那五千两银子不还就算了,就当是还了这份人情。 湛王妃心里也不太舒服。余隐一直在这招呼宾客,铃铛都没亲自过来,只有冯家让一个面生的下人送来了一百零一两的奠仪帛金。求书网Http://wWw.qiushu.cc/不过冯家前不久刚有白事,的确不宜上门。 她已写信给王爷,不过两地相隔甚远,即便王爷赶到,也只能是到母亲坟头上柱香。母亲这一走,她在梧州也不便待太久了。最让她放心不下的,除了余悦的亲事,就是家中没有男丁承袭家业。父亲一味沉浸在悲伤中,想同他好好商议都难。 但无论如何,离开梧州之前,她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办妥。至于余悦的亲事,她打算让冯家帮着物色人选,到时候少不得麻烦傅家三小姐了。 “婶婶,婶婶。”湛王妃回过神来,见暖阁里众人都看着她。“七妹妹来了。” 湛王妃抬起头,一个面容清瘦的女子正款款走进暖阁,纤细的腰肢躲在斗篷里一摇一摆,如弱柳扶风,惹人怜爱。正是久未得见的余婉莹。 余悦上前道:“七小姐真是稀客。” 余婉莹微微福了身子,“给王妃请安,还请王妃跟悦姑姑节哀。” 众人的视线全都投向余婉莹身上。她不一样了,在家庵里住了两年,人反而更加落落大方。这可真是奇怪。 湛王妃愣愣盯着她。她是变了,变得很像一个人。脸还是那张脸,行止之间却多了一种冷傲自在,跟傅烟芜的气质莫名贴近。不过,余婉莹五官要出色得多。 莫非真是受了香火的熏染,傅家三小姐是从小就在家修佛,余婉莹这两年也是在家庵里带发修行。也许青灯古佛真能让人脱胎换骨。 湛王妃觉着自己愣怔太久了,开口道:“婉莹越发出落得好了,在山上可还住得惯?” “禀王妃,婉莹一切都好,多谢王妃挂念。”余婉莹的笑容恰到好处,少一分会显得生疏,多一分则与府中葬仪的气氛不符。 余悦越看心里越怄,这个余婉莹的惺惺作态,真叫她恶心。以前叫悦姑姑都是擦着牙齿缝挤出来的,现在又扮作冷若冰霜之态。她可不相信一个人的本性会轻易改变,她只相信一个人献殷勤定有所图。 余悦冷冷问道:“听说,元夕节七小姐又夺得了灯谜状元?” 余婉莹但笑不语。 湛王妃看着这表情,越发觉得亲切,烟芜笑起来一向都是这么淡淡的。 余家未出阁的闺女除了余婉莹外,还有九小姐、十小姐、十二小姐。而暖阁里除了余家,还有其他几个大户人家的闺女。见余婉莹进来就得了湛王妃的另眼相待,其他人不免有些不自在。余悦不想在里头待着了,便邀请小姐们出去赏景,一下就带走了四五个人。 剩下的都是大余家已出嫁和未出阁的小姐,“婶婶婶婶”轮番叫唤,直叫得湛王妃心慌。这些人在大余家都喜欢互别苗头,今日到了小余家,那也算自己家,都卯足了劲试图在湛王妃心里争得一席之地。 余婉莹不知不觉就被挤出了内圈。 看着暖阁里这种情形,余婉莹丝毫不觉困扰,而是淡定挪到茶几旁自斟自饮了一杯花茶。 茶几上一共摆着七八样点心,除了梧州卖得最好的海棠酥、福寿饼、四喜饺跟洛京带回来的琉璃珠玑,还有冯老太君送来的几样家常点心。冯老太君送来的是最没有卖相的,不过湛王妃却喜欢吃。 透过身前姑娘们谈笑风生时露出的胳膊缝隙,湛王妃看见余婉莹捏起一块酥糖往嘴里送,那享受又满足的神态跟傅家三小姐真是像极了。 “婶婶不日便要回京了吧,回去的土仪礼品可都备好了?” 湛王妃叹道:“正为此事犯愁呢,不如你们给婶婶出些主意吧。” 她估计,这土仪怕是得备上好几车,太后皇后那是少不了,几位皇子公主,还有安平侯府、薄王妃,和王爷的故交。算一算,真是不少。 话匣子这便打开了。 “咱们梧州的点心比洛京的还精致,可以多带些在路上吃。” “你就知道吃,婶婶是要带回洛京送礼的。依我看,不如将梧州的土产能带的都带上,估计回去了还不够分呢。” 众人笑作一团。 “听说皇后娘娘最喜红色,婶婶可以带些上等的湘妃缎回京。” 湛王妃不由想到那串南红手串。原来知晓皇后娘娘喜欢红色的人这么多,似乎只有她不知道。不过木已成舟,总不能同王爷和离吧。只要王爷日后继续好好待她,日子还是能过的。 “太后娘娘离开故土多年,只要是梧州的东西,侄女想她老人家都会喜欢。婶婶觉得是不是?” 湛王妃凝神看向说话之人。只见余家十小姐扑闪了几下眼睛,神秘兮兮道:“听说太后喜欢山水画,不如找一幅梧州大家的丹青送给太后,聊慰太后思乡之苦。”(未完待续。) ------------ 211南山下和寒山上 湛王妃不动声色垂下眼,戏谑道:“你们这帮鬼精灵,消息都如此灵通。[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余十小姐一对细长眼笑成两弯柳叶,“都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便悄悄传开了。” 湛王妃捧起茶碗啜了一口。太后的喜好人尽皆知不稀奇,不过,对于近些年备受推崇的丹青妙手,太后并不十分中意。 她记得太后五十大寿时,自己送了一幅吴怀仁大家的《秋月夜照》。那幅作品也称得上当世画坛难得的精妙之作,一轮圆月用简笔勾画,月下的世界静谧而高洁。结果太后只敷衍似地夸她有心,而后让秋姑姑收起画,脸上并无喜色。 寿宴完了她悄悄向秋姑姑打听,原来太后最喜欢的是不念大师的丹青。此后她便四处搜罗,也未曾找见大师真迹,赝品却寻了不少。 其实,找不到才是理所应当。 不念大师俗名罗休染,出生于汝州一商贾之家,天资聪颖,自幼便喜读书,少年时以书画得了“汝州第一才子”之名。然而那时候有名望也只是读书的名气;后来却成了一国大国师、皇上的左膀右臂,其举足之轻重让文武百官望尘莫及。他的墨宝自然要被小心收藏,除非饿到食不果腹的境地,不然藏都藏不及,谁舍得拿出去售卖。 罗休染年轻时爱四处游历,在梧州也曾居住过数月。他多数画作仅供抒发胸臆或者自娱,馈赠出去的很少;至他而立之年出家为僧,流传开的丹青作品并不多。其中最有名的,要数两幅风景画,《南山下》和《寒山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南山下》是罗休染在梧州游历的证明,而《寒山上》则是其初次踏入寒山寺留下的墨宝。正是那一次寒山寺之行,让当时名满大丰的才子洞见真如,从此入了佛门。 这两幅画而今皆是踪影难觅。 湛王妃想到梧州乃文城,说不定这些小姐们对罗休染的画作有所听闻。“你们如今学画都是临摹哪位大家?” “吴怀仁画师。” 湛王妃点点头,“吴大家构图严谨,笔法细致,只是易学难工。” “婶婶说的是,家中的夫子也是如此说。” 众人沉默的间隙,余婉莹嘴里袅袅飘出一句:“我临摹的是冯家那位女师,庵堂里挂着一幅她的亲笔画。” 湛王妃饶富兴味地看向她,“可是太后之师冯馥?” 余婉莹颔首道:“正是。这位女先生是在南山仙去的,听说她甚为喜爱不念大师那幅南山图,故专门临摹了一幅。那画卷里疏林薄雾,小桥流水,一看就知是咱们梧州的山野风光。小女每瞻仰那画便想,若有日能得见《南山上》之真迹,死亦无憾了。” 湛王妃福至心灵,既然冯馥老先生能临摹南山图,那必是见过真迹的。莫非那幅画在冯家? 不过她面上并未露出什么痕迹,而是开始打听余婉莹的近况。 “来,坐过来些。你在那冷冷清清的南山上住了两三年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总不能在上头住一辈子吧?” 余婉莹抬头看向湛王妃,眨着眨着便泪凝于睫,低声泣道:“婶婶……” 湛王妃此时一凑近细看,立时觉得她跟傅家三小姐不像了。余婉莹这捏住帕子角掩口的姿态楚楚可怜,傅烟芜断断是做不出来的。 这一下,她反倒安心了。让她一见如故的傅烟芜毕竟只有一个。 余婉莹缓缓抽泣,抬眼的瞬间露出半张泪水莹莹的清绝姿色。 她没看错,湛王妃眼底不知为何多了抹失望,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听说湛王妃甚是喜爱傅家三小姐,她特地打听出傅烟芜的门门道道,就是为了在湛王妃这里搏一个机会。 可是,机会似乎与她擦身而过了。她该怎么做才能挽留住命运的垂青。 一阵悲从中来,余婉莹的泪水像珠串一样滚滚滑落。 余家几个没出阁的小姐都各自低下头,斜着眼角偷瞟余婉莹。没有丝毫要安慰之意。只有已经出了门子的余窈靠过去,“七妹妹何必如此。你这样的人品到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即便年纪虚长几岁,这日后姻缘必不会差的。” 湛王妃心里直摇头,这余家的家风实在不堪。在外头做客姐妹之间都如此冷淡,若在家里,只怕是互相倾轧了。难怪余婉莹不愿意回家。 湛王妃刚想安慰几句,只见余婉莹忽地跪在地上,哭求道:“求婶婶怜爱。这梧州婉莹是无处容身了,婉莹愿终身不嫁,只求跟在婶婶左右,求一栖身之处。” 暖阁里一片死寂。余家的小姐们都愣在当场,好似光阴暂时停止流逝。 余婉莹她在说什么,终身不嫁,她竟然在湛王妃跟前请求自梳,她们没有听错吧。 可是漏壶里的水滴犹在滴滴答答。余十小姐抬眼望向几位姐妹,她们眼中也是一样的惊讶。 湛王妃万万没想到余婉莹会如此,这自梳的话可不能轻易出口,若是真的自己将头发梳成发髻,日后再不能反悔。孤独终老,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未免太残忍。 余婉莹见湛王妃似存犹疑,狠心将头上的荷花簪一扯,只见满头青丝披散下来,将她清丽的面庞映得决绝。她将手伸向后颈,似乎此刻就要行自梳之礼。 湛王妃被吓得方寸大乱,拉住她的手应允道:“快不要做傻事了。等我回京禀明太后,若她老人家也同意,我便派人来接你。” 余婉莹当即趴在湛王妃腿上,失声痛哭。 “好了好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等到了京城,一切有太后做主。” 余家众位小姐叹为观止,这么闹一闹,余婉莹又要进京了。第一次选了她,第二次还是她,怎么好事都叫她赶上了。真是气死人了。 等丫鬟将余婉莹带到净房去净面时,其他人便借机告辞了。几个没出阁的心里皆恼恨不已,越发觉得这个七姐姐诡计多端。 余十小姐一回余家就领着姐妹们到余老夫人跟前哭诉,大夫人跟二夫人也在旁边听着。但两位太太跟老太太都没吱声。把余家人往京城里弄一直就是老太爷的决定,此次又是湛王妃许下诺,她们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未完待续。) ------------ 212 不是冯轩 余家老太爷在梧州当了几十年的土皇帝,早就腻了。txt小说下载80txt.com头十几年就说想将大房迁到洛京去,要不是出了大老爷余铁成那起子祸事,余家的气焰还能更盛。老太爷盼了那么久,终于有一个小姐能去京城,谁要坏了他的盘算,那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所以,余十小姐的眼泪是白流了。而余婉莹,从湛王妃家离开后又回了南山上的庵堂里。 对她来说,重回京城只不过是第一步,她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三年里尝过的耻辱,她会通通还给取笑过她的人。 …… 过了母亲的头七,湛王妃去冯家寻访那幅《南山上》,冯家还记着她将冯老太君一路护送到梧州的这份人情,以一万两的价钱将罗休染的真迹转让给了湛王妃。 罗休染的真迹存世稀少,向来是有市无价。湛王妃心中十分感激,说她初定于二月中回京,若是两边启程的日子差不离,依旧可以一路同行。 冯老太君估摸着再过半月傅珠的伤就没什么大碍,便笑着应了。 湛王妃带着那幅画,欢欢喜喜回了家。 她将《南山上》挂在墙上,越看越满意。说句心里话,若不是太后唯独钟爱不念大师的丹青,这画她都想自己留着了。 画上描绘的是梧州春天的情景。不同于北方山峦的幽深险峻,南山像个秀雅女子的枕头。山脊微微倾斜。一条长且曲折的石阶从两旁草木中延伸而上。乍一看草木稀疏,与山下的绿意盎然不相符;仔细再瞧才能看出,原来南山笼罩在一层似有若无的薄雾中,那些葱茏的草木才绿得隐隐约约。[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视线沿着山路往上,可以看到南山半山腰的独特标记,一棵扎根在岩石缝里的迎客松,一桥一亭,还有亭檐上三个字,“独松汀”。 画里有四个人,一人安坐,头上绑着红色发带;另一人站在栏杆处俯身,望着山下绕南山半圈的梧州河;还有两人站着。四人的容貌皆看不清,但万绿丛中那一点红,和伫倚危栏的那道背影,与山下浓浓春意暗合。实在是画龙点睛之笔。 看样子,这幅画真的很有年头了,那时南山上还未建起如今的庵堂。不然,不念大师如何能上去。 余悦小跑着进来,被墙上的《南山上》吸引住。“姐姐,这画上画的是咱们梧州吧?” 湛王妃点点头,“谁看到这幅画,都能认出是梧州。不枉我几经周折才寻到,希望太后看到后能喜欢。” 余悦轻咬了下嘴唇,姐姐的日子其实未必如看上去那么鲜亮吧。“姐姐,你真的要带余婉莹进京吗?她们家其他小姐怕是背地里要怨恨你了。”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回去也要问太后的主意。若太后不同意,自然是不能作数。” “姐姐该准备带回京的物事了吧?” 湛王妃正眼凝望这个妹妹,她还真是个爱操心的性子。“你别嫌我啰嗦,娘已经去了,如今能叮嘱你的也只有我。正月里不能动针线,等过些日子,你要多绣些枕套背面,将你的绣活练起来。不然,到时候你的嫁妆指望谁给你绣。” 余悦俏脸飞红,吐了下舌头:“连亲事都没有,准备什么嫁妆?” 湛王妃这下觉着异常了。每次说起余悦的终身大事,她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今儿怎的还像个女儿家羞涩了一把。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看上谁家公子了?” 余悦猛一跺脚,“姐姐,悦儿不和你说了。”说完便一溜烟跑走了。 湛王妃望着那背影欣喜不已,看她这样子,还真是心里有人了。不过母亲这一去,悦儿就得守孝三年,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能不能等得。趁着她现在还能帮忙瞧两眼,最好就先探清楚那家的口风。若是不能等的,也好叫悦儿早点死心。 到晚上,湛王妃仔细琢磨就回过味来。余悦心仪的肯定不是同余家亲近的,蒙家的公子上次已经被她否决,她平日又不多走动,想来想去也只剩下冯家。 难道是冯轩?冯轩是冯家日后的家主,要接掌江南书院,人品学识没得说,前途也不必发愁。冯家也不会过早给他安排亲事。对悦儿来讲,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问题是,就怕冯家人看不上悦儿。冯家最重礼仪,她这个妹妹却是玩心甚重,有时候还略显桀骜。这,能合适吗? 湛王妃这一左思右想,便整夜睡不安稳。加上这些天办理母亲的白事,又担心父亲悲痛过度,成天见地操心,隔天就有些起不来床,只觉头晕眼花。 余悦还以为她是旧病复发,干脆就守在她床边,不让她过问家里的事。 湛王妃趁机问道:“那个人是冯轩吗?要真的是他,姐姐过几日亲自去冯家开口。” 余悦听得羞臊不已,却怕她为自己的亲事再次着急上火,想了半天道:“姐姐,我看上的不是冯轩,是冯悠。” 湛王妃惊得直挺在床上,冯悠,怎么会是冯悠呢?他比悦儿还小两三岁呢。 余悦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分明。“姐姐,冯悠虽然比我小,但是我要守孝三年,这不正好吗?我同他总共也没说上几回话,但我觉得他比那些文绉绉的公子有趣多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心悦我,不过,我愿意试试。也许,未来三年里,他说不定就喜欢上我了呢?” 湛王妃凝视着她那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姐妹俩,因为有一对那么彼此深爱的爹娘,所以都不喜媒妁之言盲婚哑嫁。可是自己选的人,将来就有自己要受的苦。 她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湛王妃眸中深意沉沉。“你想好了吗?” 余悦不懂姐姐的神情为何看起来那么凄凉,但她不害怕,坚定道:“我想好了。” 湛王妃伸手抚摸余悦的脸,“悦儿真的长大了,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姐姐回京也能放心了。这样也好,等过两年再看,若那时你改变心意了也不用担心。”(未完待续。) ------------ 213 准备土仪 门帘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求书网小说qiushu.cc“如意,如意。” 余悦抹掉眼角的泪痕。“父亲来看姐姐了。” 余元青掀开帘子,远远看着虚弱靠在床头的湛王妃,眼中略显张惶。他这个女儿未出嫁时从未病过,这次回来却病了将近一个月。 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小世子姬福,他用稚嫩的声音安慰道:“外祖父,娘的病明天就好了,外祖父不要伤心。” 湛王妃不由一阵心酸。父亲的愁肠百结连小小年纪的福儿都看出来了,这叫她怎能走得安心。 “父亲无须为如意担忧,有袁大夫问诊,女儿没有大碍的。倒是那件事,女儿盼着您早做抉择,最好在我走之前就定下来。” 余元青的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有气无力道:“嗣子,不找了,你也不用操这份心。” 湛王妃甚是不解,坐起身子追问:“父亲的意思是?” 余元青缓缓打量四周,从油亮的黄杨木墙到章纹华彩的屋顶格,到湛王妃出阁时置办的妆台柜子,再到簇云纹马踢腿的红木六柱式架子床,所有的旧物都被他忧郁的目光抚摸了一遍。他两簇短眉再度结成一条黑线,悠悠说道:“不要嗣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后这家业分给你们姐妹俩。你跟悦儿以后的孩子,若是夫家同意,挑一个孩子姓余,就当是传承香火。若是夫家不肯,便算了。” 湛王妃跟余悦面面相觑,心头的震撼无法言喻。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能生在这样一个家,有这样的父亲母亲,她们何其有幸。若是母亲还在,她们一家人继续和和美美,那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美满之家。 湛王妃的脸颊瞬间湿了,余悦也跟着轻声抽噎。 余元青见两个女儿都哭了,知道她们是想起自己逝去的亡妻,不愿再待下去。 “你好好养着,莫管那些琐碎的事了,府里还有管事、还有我在,哪至于让你累病。” 余元青快步离去,剩下余悦两姐妹抱头痛哭。 哭完这一场,母亲逝去的悲伤总算是可以放一放。余悦恢复了些笑意。湛王妃的身子没几日便好转,一心准备回京的土仪。 笔墨纸砚、花粉胭脂、扇坠香囊这些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湛王妃还从天衣坊订了五匹湘妃缎,这是专门为皇后准备的礼物,等到二月初才能取到。此外,她想着傅烟芜用纸比常人费,还专门为她单独备了一箱梧州特产的宣纸。加上一些可以放置不坏的吃食跟小玩意,零零总总装满了三大箱。 湛王妃在心里细细算了一番,怕还是不够。余悦见她准备了这么些物事依然发愁,不以为然道:“咱们梧州最有名的画绣,姐姐要不各样多买些。那些台屏、墙屏、扇面之类,不拘富贵不富贵,都能送。那软裱的单面绣,银子不算多,还好携带。姐姐就多选些图样,花鸟的、福字的、云纹的,回去了随便一分就是。还为了那些人如此伤神,不值当。” 梧州的绣活跟其他地方相比不那么实用,鞋垫香包之物多为自给自足,市面上卖得少。梧州最大的绣庄里卖得好的活计多是绣字、绣花草等赏玩的小件,以及悬挂在厅堂里的墙屏等大件。所谓“画绣”,便是以针作画,胜在花样奇巧、针法神奇莫测,最后的成品都能绣出画的神韵。 这也是梧州的独特之处。大家闺秀重文才,贫户之女重绣技。家境贫寒的绣女将自己的绣活拿到绣庄寄卖,当家夫人多采买大件的画屏。但大件绣活完成不易,数量不会多,卖得最快的反而是扇面等小件,而最喜欢采买画绣小件的恰恰是闺阁小姐。一柄绣着诗文或梅花的扇面丝帕,烹茶煮酒时能为小姐增色不少。 余悦屋里就有一块绣了五言诗的罗帕。湛王妃细细一看,果然跟京城的绣活迥异。 隔天,湛王妃带着余悦到绣庄里挑了半日,两人东看看西瞄瞄不时小声议论。余悦走到一副绣着美人的纱屏跟前,蹙眉问道:“这样的绣活,也会有人买吗?” 她不懂,纱屏上的女子衣着轻薄,谁敢将这样的屏风摆在屋里头。 “有些男子会买。”绣庄老板腆着脸笑了笑,小姑娘不知事,许多在外头置办外室的富商,就喜欢这种香艳些的风格。 绣庄老板是个穿戴不俗的三十多岁的妇人,人称杨二娘。她不动声色在湛王妃跟余悦之间来回审视,有些摸不清这对姐妹俩的路数。观姐姐发型衣着,应是一位身份上等的贵妇人,可是这个妹妹,言语放肆行止间还指指点点,不像是大家闺秀。奇怪,这对姐妹究竟是哪家的。 看着架子上的绣活一样一样被挑中,绣庄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夫人您慢慢挑,挑好了我让人给您送到府上。” 这位夫人出手阔绰,一口气挑了这么多绣活,连放了两个多月的山水图大台屏都挑走了。这样的贵客可绝对要伺候好。 “不必了,将东西搬上我们的马车就好。”湛王妃出门甚少透露自己的身份,但她身上仍时不时流露出上位者的威严。 杨二娘略略惊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满脸堆笑道:“夫人,您挑选的绣品种类繁杂,一会需要分门别类包装。不同大小的绣品要用不同的匣子,您看……” 湛王妃踌躇一会道:“那好吧,让下人送到我们府上。余家。” 杨二娘心中大惊,声音却依旧轻柔:“敢问夫人,可是北城余家?” 余悦昂起脸,带着股吐气扬眉的意思,抢白道:“不是,我们是小余家,到了斜月大街上,挂白灯笼的那家。” 余悦眸中笑意与怒意夹杂,让杨二娘看得只觉莫名其妙。这姑娘的火气还真是大。不过,总算是弄明白贵人的身份了。小余家的大小姐,那就是声名远播的湛王妃。竟然是个毫不张狂的人,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呢。 余家的流言果然不可信。(未完待续。) ------------ 214 绣娘绿衣 湛王妃同杨二娘道了别,跟余悦一块出了绣庄。txt小说下载80txt.com余悦不停摇着她的手臂扮可怜。 “姐姐,反正带回去的东西已经选好了,你就陪我一同逛逛吧。等你回去了,不知道下回见面又要等几年。” 湛王妃见路边有间玉石铺,想到还没给王爷挑礼物。本来是不想给他带东西的,不过既然路过,那就顺便瞧瞧吧。 侧头对着余悦笑道:“好,今日陪你逛一整天,看上什么,姐姐都买给你。” 余悦高兴得恨不得直蹦三尺。 大丫鬟芝儿悄悄上前道:“有人在跟着我们。” 湛王妃低声道:“是什么人?” “一个女子。” “先不用管。悦儿,别回头。” 余悦进了玉石铺后无心赏玩,一个劲拉着湛王妃追问:“姐姐,那人是谁啊,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湛王妃没做声,依她看,八成是绣庄里的人。不过绣庄里的人跟着她干什么呢,过一会就会将箱子送到家里啊。 心里藏着疑问,湛王妃也无心挑选。但小二极为恭敬热情,她便随便挑了块半圆形的玉佩。 三人刚走出玉石铺子,一道绿色的身影就往人堆里钻去。芝儿当即飞身过去,一手便逮住那个女子。 路上的行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停下脚步围拢过来。 那绿衣女子的头瞬间埋了下去,身子抖如筛糠。 湛王妃细细打量了女子一番。女子的脸上几处皴裂,颧骨上红扑扑,却不是正常的红。(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她外头只穿了一件单衣,下边是暗色绸裤,脚上一双布鞋沾着湿泥。她全身发抖,可能不是害怕,而是冻得。 不过,湛王妃想不清楚,这样一个乡下女子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跟踪她。 芝儿将手中之人用力一推,“快说,你为什么跟着我们?” 人群里开始有人指指点点,“那位夫人捉住她,她是不是偷儿啊?” 绿衣女子气得嘴唇颤动,浑身抖得更加厉害。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骨头撞地的声音听得人膝盖疼。 “求夫人发发慈悲救救我家。我是小河村的人,平日里以做绣活为生。夫人刚才选中的那幅山水图画屏,就是我绣的。今日我赶了十里路,将将才到城里来,见夫人买走了我的绣活,所以才跟着您的。我,我并无恶意。” 湛王妃见她说话条理清晰,又有一手好技艺,便对着芝儿挥了个手。 “你起来说话。你的绣活做得很好,不过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女子的膝盖直接挨着冰冷的石砖地,冷得牙齿直打战。“我,我原本打算跟着夫人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再求夫人的。我父亲生了重病,从去年开始就不能下地干活,家里还有个八岁的弟弟。如今家里的生计只能靠我做绣活维持,可我没日没夜地绣,还是付不起我爹的药钱。我跟着夫人,就是想,想将自己卖掉,给我爹看病,让弟弟上学。” 余悦听明白了,原来是要卖身救父。她歪着脑袋问道:“你手艺那么好,怎么还付不起药费?那个屏风就能卖三百两银子呢。你爹难道天天吃人参鹿茸?” 绣娘苦笑回道:“小姐有所不知,那个山水屏风我需要绣足足两个月才能出来,三百两银子是那绣庄卖出去的价钱,我能拿到的却不足三两。绣这山水屏风,得先买笔墨纸砚画出轮廓,还有些特殊丝线也要费银子,扣除掉成本我挣到的不足二两。而我爹每月的药钱就得十多两,还有弟弟也到了进书院的年纪,我若不将自己卖了,这家就活不下去了。” 绿衣女子说到这,声泪俱下。 众人却早已听得愣住。谁都没想到,绣庄如此黑心,卖三百两的东西,绣娘竟然只能拿三两。 “那你不要放到绣庄里寄卖,自己摆个摊子吧。” “你傻啊,这梧州城内想摆摊,得先交银子。这姑娘绣的活计只有有钱人才买得起,在城外摆摊不顶用。” 路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余悦听了一会好奇起来,“交银子,什么银子,要交多少?” “一个月就得一两银子,一出摊子就有人来收。” “那去别家绣庄寄卖也不成吗?” 绿衣女子哽咽道:“所有的绣庄收货都是一样的价格。” 湛王妃大概明白了,让芝儿将绿衣女子拉起来。“你告诉我,你真心要将自己卖掉吗?” 绿衣女子跟小鸡啄米一样,重重点了几下头。 湛王妃不再多说,让芝儿去叫车夫将马车驾过来。 马车里头铺着厚厚的毛褥子,中间还放着一盆铜脚炉。绿衣女子大概是冻坏了,直接将手捂到炉壁外头。终于,体会到久违的暖意,女子泪水盈盈。 她许久,许久没有感受到暖和了。家里连蜡烛都要省着用,白天为了她的眼睛不熬坏只能在外头刺绣,冷风不停吹,她就这么吹了一个冬天。 余悦拉起她的手,叱道:“这样会烫伤的。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大丫。” 余悦望向湛王妃,“姐姐,我们买下她吧,反正咱们府里也没有绣娘。” 湛王妃没有点头,而是看向大丫,问道:“你说说,梧州城里一共几家绣庄?” “城里大的绣庄一共有五家,只有这五家才肯收我们的东西寄卖。听说,五家绣庄后头都是一个东家,好像是蒙家。” 湛王妃叹了口气,是啊。绣庄是蒙家,米粮是余家,梧州这些大户早就把持了各种买卖,那个收保护费的估计就是余隐了。 “姐姐,要不一会那绣庄送东西到家里,咱们少要一些。这店家也太黑了。” “胡说。方才大丫跟着我们回去,那绣庄怕是已经知道了,若连那箱东西都退掉一部分,这不是成心得罪人吗?” 余悦嘟起小嘴,“姐姐还怕得罪蒙家人,我都不怕。” 湛王妃不再搭理余悦,对大丫道:“那你以后就伺候二小姐吧。还不让二小姐给你改个名。” 大丫立刻跪了下去,“求二小姐赐名。” 余悦哈哈大笑,拍手道:“绿衣,就叫这个。”(未完待续。) ------------ 215 过继的准备 出去一趟就捡了个丫鬟,余悦心情甚好,湛王妃却想得多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照她的本意,帮绿衣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其实可以不用买下她。不过考虑到以后,还是得让她签下卖身契。 蒙家能欺负一个贫家绣娘,却不能肆意对付她们小余家的下人。 回府后,湛王妃叫管事拟了一份契约,又让绿衣按了手印,然后请袁大夫跟着绿衣一道回了小河村。 袁大夫把完脉便给病人换了个不烧银子的方子。绿衣将刚挣到的三两银子还有卖身的二十两都留给母亲,最后走的时候一滴眼泪没掉。 ****** 傅烟芜独自站在雨霖轩高坡上的亭中,仰头望着铺展如黑天鹅绒的夜空。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地上却有万千烦恼。 今夜月朗星稀,没有司天台的观星仪,那七星成线是怎么也看不出的。说到七星成线,她就一直没有弄明白,是成直线还是曲线。不过,最近那个大提点很安生,没有同皇上提起星象之事。 据秦彻所说,皇上最近烦恼的是薄王爷要带走的五千兵马。 这五千人肯定不会从雪花卫跟羽林军等亲卫军队里挑。京中军队一共十万人,除了雪花卫、羽林军、飞燕骑之外,还有四万名义上的禁军,包括御马监、弓弩监、火器监等后勤卫队在内。 四万人,八个卫队,一卫五千。皇上拿不准主意,这五千兵马是直接分出一个卫,还是从每个卫抽调五六百人。[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而两位王爷的封地选定后,太后就将福寿宫宫门紧闭,谁都不肯见。皇上已吃了几回闭门羹。 “回去吧,起风了。”秦彻望着烟芜身上扑腾作响的斗篷,低沉利落的声音被风吹入傅烟芜耳畔。 他明白傅烟芜暂时不想进宫。“我就说你这几天忙着族里的事情。” 傅烟芜嘴角浮起一层清浅的笑意,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最近的确不想看见皇上,薄王爷跟太后的事,就让皇上自己解决吧。 她拾阶而下,走上前方落满枯叶的窄道。心形的叶片层层堆积,踩上去觉得脚底软软的。“咔擦咔擦”踩完这段路,拂尘就等在月洞门边。 拂尘对着烟芜露了个灿烂的笑,与此同时,悄悄朝她身后丢去个嗤笑的眼神。檀香说小姐今年夏天过了就办及笄礼,府里的一切事情都要万般小心,尤其是那些流言蜚语最要不得,从现在起就得防微杜渐。合欢苑里的丫头挨了檀香几回训,如今都警醒了,秦东家跟三小姐说话时屋里必留人。 秦彻对拂尘嘲弄的眼神视而不见,悠游自在往琉璃院方向去。若是他真要单独见烟儿,一百个丫鬟也防不住。 “小姐,秦东家看起来好可怜啊。”拂尘朝那个背影努了努嘴,小声取笑道。 傅烟芜继续缓缓而行,假装愁眉苦脸。拂尘不由担忧地靠拢过去,烟芜跟着停下来,用手捏住她的胳膊。 “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时迟那时快,傅烟芜跟猴子摘桃似的,将小爪子伸到拂尘咯吱窝,使劲挠了几下,惹得拂尘当场蹲下身子大笑起来。 “小姐你好坏。”拂尘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没办法,她虽然很厉害,但是也有属于自己的弱点,她最最怕的就是痒痒。 “小姐,拂尘,你们别闹了。明天就要去族里了,今儿早点歇着吧。” 拂尘一看到伍嬷嬷过来了,赶紧站起身子,“我们这就回院子。小姐,快走吧,檀香还等着呢。” 众人最近都害怕看到伍嬷嬷。老夫人来信说下个月回府,二老爷的事情得准备起来了。府里管家的都是些丫头小姐,唯有伍嬷嬷资历高些。大概是忧虑过甚,对这过继嗣子之事又是头一回亲历,伍嬷嬷最近变得格外唠叨。丫头们见着她都躲着走。 伍嬷嬷见她们肯听话,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珠二老爷的名字家谱上已经添了,只等老夫人回来开傅家祖祠,等族里的人共同见证傅珠之名记到老太爷名下,这嗣子之礼便算真正完成。 回到合欢苑后,傅烟芜跟檀香细细交代,让她明日将消息报给族长时,只说二叔是被救下来的,祖母见他同父亲生得极为相似,他又孤苦伶仃,便提出收他为子。檀香将这番话说得滚瓜烂熟,烟芜又问了几个刁钻的问题,檀香都一一应付了。 烟芜点点头,暂且算是过关吧。明天族里肯定会各种打听二叔的来历,那些人不好问自己,但一定会逼问檀香跟伍嬷嬷。 伍嬷嬷忙着最后清点一遍送到族里的各种节礼,还要检查放着重量不等银裸子的香囊,看外边的标记有没有纰漏。她口里念念有词数了两遍,才合上箱笼盖。 “族长、几位族老、族里的公子小姐……都齐全了。礼数周到了,小姐明日才好提出看族谱。” 萱草拉着伍嬷嬷到旁边坐下,“嬷嬷快歇着吧,您别累坏了,明日我也去,我们几个身上都会备银子的。” 伍嬷嬷像是不敢相信,“你,你也去族里?” 萱草莞尔一笑,“嗯,我已经想好了,总不能一辈子躲起来不出门。” 伍嬷嬷忍不住拉起萱草的手拍了好几下,感慨不已:“对,对,这样想才好。” 四下看了一番,屋里主仆融洽,欢声笑语,多好啊。想当初,大夫人住着的时候,合欢苑那么冷清。 伍嬷嬷悄悄用衣袖抹起泪来。 檀香见她如此,忙唤道:“嬷嬷快来坐这里,明天可不能出漏子。我问您,老夫人是怎么碰见二老爷的?” “秦护卫在城外救下昏倒的二老爷,因为秦护卫不能离开小姐身边,所以将他带进侯府。老夫人一见他就觉着亲切,喜欢的不得了,听说他孤身一人,才想收他为子。” “二老爷进府时,穿的什么衣服?” “衣服有些破烂。” “二老爷性情如何?” “单纯善良,有一颗赤子之心。” “二老爷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伍嬷嬷一下没词了。(未完待续。) ------------ 216 族里 檀香极为严肃道:“嬷嬷千万记住,若明儿有人问起,就说二老爷从前是做苦力的,故而手上才有那么多疤痕。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嗯,疤痕先别提,是防着以后有人问。” 接着继续问伍嬷嬷:“二老爷祖籍何处?” “二老爷心智不全,有些事记不清,只知道是在深山里住着。” 檀香点了点头。“对,嬷嬷只要记住,二老爷的事底下的人都不知道,外人问也问不出什么。唯有咱们几个,这说辞一定要对上了,不能你说东我说西。小姐说了,族里那些族老也不可能问太多,但是咱们还是得做好准备,免得临时露马脚。另外还有一样,二老爷心智不全的事也不用刻意否认,若是有人问就实话实说。二老爷在梧州即便学上几个月,也不可能转眼变成聪明伶俐的样子,这个瞒不住。” 此时留在屋里的都是心腹,几个丫鬟们也都记下檀香的交代。反正记着准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次日,烟芜带着府里的公子小姐都去了傅氏族中做客。傅氏一族主要集结于西南方向的傅家村,还有几户人住在城里,比如傅隽的娘家就是在洛京外城,只不过属于洛京的贫民区。 马车刚出南城门不久,小姐们透过马车帘子就看见族长领着族人在村口翘首等候。 傅曼纾早有准备,隔着帘子扯断丝线,将换好的一串铜板洒到泥巴地上。那些六七岁的幼童迫不及待跑过去,争着捡铜钱。(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有几枚铜钱掉进泥泞中,他们也没嫌脏。 族长的面色当即有些难看。 傅曼华瞥了傅曼纾一眼,嘴角微微一翘。 傅烟芜忙下了马车,对着族老们行了礼。等檀香指挥着小厮将东西大包小包卸下来,孩子们又是一阵骚动。一双双渴盼的眸子目不转睛望着那些包裹。 “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有哦。”萱草露出一半脸,温柔地看着这些孩子们。 礼物的诱惑太大,让这些幼童忘记了害怕,一个个伸出颤巍巍的小手,捧到萱草脸下。 “这个给你,一双鞋子。” “这个是你的,一袋酥糖。” …… 这些礼物都是檀香跟绿柳她们精心准备的。檀香小时候家中也穷,知道孩子们渴望什么。衣服鞋子不可能让每个小孩都分到,所以她们准备了许多小东西,吃的用的玩的戴的,反正不让幼童们空手而归。 八九岁的就领到的是笔墨纸砚了。 两条队伍整齐有序,萱草跟宝幢一左一右,两大箱节礼用了半个时辰就分完。 族长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甚是高兴,“多谢三小姐,多谢老太君,府里真是太有心了。不知道老太君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好准备开祠堂。” 檀香福了个身子,“禀告族长,老太君约莫二月中下旬能回来。” “好,好。那就先进屋里说话,外头冷。” 待客的院子设在族长家,屋里的布置比其他村民家当然好上许多,也暖和。伍嬷嬷将一包银锭捧了过去,“族长,这是今年咱们府上的供养银子,族里的老弱之家还得您费心多照顾。” 族长再度作揖道谢。几位族老虽不愿对小姑娘作揖,但每年供养银子的确能让族里的穷人过些好日子,也跟着低头。 檀香看了看烟芜的眼色,开口道:“族长,老太君也快回来了。我家小姐希望过继的事情能顺顺利利,想先看看傅氏族谱。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族长心里头正高兴着。安平侯府送来的供养银子不知能解多少燃眉之急,看族谱也不算什么大事。再说,早看晚看都得看。 等走到村子深处的傅氏祠堂,族长让人开了锁,傅烟芜顺着族长的手指,终于看见傅氏族谱。 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傅氏族谱竟是写在一面墙壁上的,用的是牒记式世系表,如今已记载到第十二世。每列文字记载一个人的生平,看起来一目了然。 傅烟芜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曾祖父傅怀跟祖父傅浩寅的名字。不过,这份族谱让她想起了老怪物王俊,如果能看一看王家的族谱,应该能查到老怪物的真实身份吧。 族长见她凝眉,忙指着另一侧墙壁解释道:“侯府的族谱在那。以后傅家越来越兴旺,这面墙壁也是写不下的。” 伍嬷嬷追问道:“为何侯府的族谱单独写在那?” 族长的样子看着十分难为情,“这个,您该听说过。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跟族里从来不来往。那些年又常有战事,很多人进了军营就没回来,故此族谱并不是毫无差错。后来老太君掌家,我成了新任族长,这才开始恢复往来。侯府里的人名表也是那个时候续上的。” 傅烟芜点点头。那就更省事了,将珠二叔的名字加到那面墙上,轻而易举,然后二房变成三房,三房变成四房。 傅烟芜在祠堂里待到将近正午,族人叫她们吃中饭时才出去。 跟傅烟芜同桌的除了侯府里的一众小姐,还有傅灵傅雅,连许久不见的傅隽也现身了。她是一个人来的,五官依旧清丽,只是比从前略略圆润了些。 看她的样子,气色红润,倒比她从前的日子过得好。想来,她的丈夫对她应该不错。那个叫怜儿的丫鬟,还在她身边伺候。 怜儿朝傅烟芜看了过来,眼神里还带着一分天真。 烟芜会心一笑,傅隽真的过得不错,以前那些事就不用追究了。管她为什么失踪呢,只要现在幸福,其他都不重要。 屋里只有两桌人,除了傅烟芜这一桌,族里只留下一桌年纪相仿的姑娘作陪。 这些姑娘是又长大的一波,十二三岁的有了六七人。她们坐在旁边桌上,不时朝侯府小姐们亲切微笑。 傅烟芜见大家都不夹菜,便自己先动了筷子,示意众人开吃。开始都吃得别扭。族里的姑娘希望能在侯府小姐心中留个好形象,都格外斯文;傅曼纾傅曼华等人本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根本不愿同她们一屋同食。 好在傅烟芜放得开,想吃哪道菜就去夹,众人的饿意跟着被唤醒,这才有了吃饭的气氛。(未完待续。) ------------ 217 梧州来的信 一言蔽之,计划还是顺利的。(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吃过中饭,族老们跟安平侯府的人聚到议事堂,檀香跟伍嬷嬷将傅珠被老太君选为嗣子之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对族老们的疑问也一一解答。族中众人虽十分诧异,但也没人提出反对的声音。 说到底,这毕竟是安平侯府的家事,即便他们不同意,也不能怎么样。何况,族里还需要安平侯府时不时帮衬。 傅烟芜接着就将心思放在朴居开业上。经过一番重新修整,朴居的面貌格局已焕然一新。 原先的客厅保留,右边新买下的院子将中间墙壁打通,上头还加盖了二层,如此一来,客厅扩大了一倍不止,还多了二楼包间。站在朴居外头看,两间屋子呈左低右高的外观,加盖的二层在一片矮屋顶中鹤立鸡群。 左边厅里的地面上挖了两个小水池,里头养了几条金鱼;屋顶上留了两排小孔,若是下雨的时候,雨水会从小孔里流进池中,水声潺潺。一楼的客人坐在池边听雨,二楼的客人透过窗格观雨,恰好能欣赏这独特的雨打屋顶。 “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是人生一大窘境,朴居却专门造出漏屋之景,傅烟芜相信新朴居定能客似云来。 原先她是想闷声挣钱,但登闻鼓之后,京里都知道她是朴居的东家。既然瞒不住,索性就做大了去。 为了修葺出她想要的效果,她专门请的宫里的园林工匠。一次次画图,一点点修改细节,写了不知道多少字跟工匠沟通,终于勉强将她想象中朴居的样子还原出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二楼的走廊呈半圆形,外头半圈是木栏杆。秦彻站在那抱起一桶水,直朝下边屋顶泼上去,左客厅里的何秉心看着雨水滴答而下,惊叹不已。 “不错不错,没想到修整好后是这个样子。我看这间客厅就叫听雨阁,最为合适。” 傅烟芜点点头,这客厅名字就不用她操心了。 心满意足回到侯府,马车在正门停下。一个小乞丐蹲在遮挡香炉鼎的小茅草屋底下瑟瑟发抖。 他看见几个丫鬟下了马车,手忙脚乱从内兜里掏出一封信,怯生生问道:“你是三小姐吗?这封信是有人让我送给你的。” 拂尘接过信就问:“谁让你送的?” 小乞丐摇了摇头,然后一脸羞愧道:“三小姐,方才这香炉边上放了两个油饼,我,我方才饿得忍不住就吃了。” 烟芜侧头一看,那香炉边上还有个小篮子,应该是谁上香落下来的。 拂尘接连挥手,“吃吧吃吧,反正小姐也吃不上。” 小乞丐眉飞色舞跑走了。 傅烟芜取出信纸,心跳落了一拍。是他,还真是难为他了。 “谁送来的信?”秦彻看着她的神色,莫名就有些不放心。 烟芜怔怔看了他两眼,还是将手里的信笺递过去。秦彻读了一遍,不动声色耸了下眉。 信是王以安写的。他说他如今在王家族里跟族兄们一起念书,过年时看到了王家族谱。王俊身下仅有一子一孙,其子年过半百后病逝,其孙在战乱时死于北狄之手,女眷们后也相继去世。算起来,王俊一家人除了他自己活到105岁,其他人都不算长寿。 秦彻将信收好,看傅烟芜神情中似颇受感动,心下有些不快。“我出去一趟。” 秦彻扔下这句转身便走,几个丫鬟们纷纷低下头在心底暗笑。 傅烟芜进了正门,刚好守门人又递上来一封信,是湛王妃写的。 湛王妃在信里说了母亲过世的事情,此外只是表达心中伤感之情,就似向友人倾吐以排解忧思一般。 跟这封信一同从驿站发出的另一封,这会已经到了湛王爷手上。 湛王爷打开王妃的书信,看见岳母过世的消息,神情惆怅。照常理,他该亲自到梧州奔丧才是,远途的丧事只要是七七之内赶到,都不算违礼悖道。 但是,他现在不能离开京城。 “王爷,是王妃的信吗?”傅瑾沏了一杯香茶备在几上,柔声问道。 湛王爷没说话,让她自己看。 傅瑾小声读着信,忽然惊声道:“王爷,姐姐的母亲仙去了,您是不是该亲自去梧州吊唁,然后将姐姐接回来。姐姐怕是心里苦得很。” 湛王爷愁眉紧锁,若是现在赶赴梧州,只怕皇上会让他奔完丧就从梧州直接去雷州。不,不行,他要做的事还没完成。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傅瑾继续默默将信看完,面露忧色。“姐姐说表侄女要到京里来,让知会太后一声。您看这事,什么时候去问太后的意思……听说太后最近都不肯接命妇们递上去的牌子。” 湛王爷的声音斩钉截铁。“你明日就进宫,就说我担心母后的身子,托你探望母后凤体。太后会见你的。” 傅瑾福了个身子,嘴角含笑。“臣妾遵命,若是七小姐过来能陪太后解闷散心,想来太后也能高兴一阵。” 自湛王妃回乡后,湛王爷都宿在她的房间,只不过王爷近几日早出晚归,两人并未怎么行房。 王爷回来沾枕就睡,想来是外边的烦心事情太重,她更不能在此时惹王爷不快。男人要建功立业;女子,当然要做男子的解语花。 除了这一点,傅瑾没担心湛王爷在外头眠花宿柳,还有个原因。 傅烟芜先前同她说了不会看妇人病,傅瑾便四处悄悄打听,终于找到一剂温宫助孕的秘方。这些天她一直在服药,在身子调理好之前,也不宜房事过甚。 她别的不求,只求赶紧能为王爷生个孩子,若能怀上男胎,就更好了。 ****** 平国公府的运势不知是怎的,府中难见客人,主人却一个接一个病。 老夫人病了数月,过年都没怎么见人;现在出了正月,大夫人蒙氏又跟着病了;还有几位小姐也是瞧着病怏怏,连王家族里的祭祖都未参加。 唯有王以安一人去了族中,这一去便不肯回府了,气得王敬直骂他逆子。(未完待续。) ------------ 218奇怪的女儿 王家族人多住在洛京西北方向。txt小说下载80txt.com从北而来的人,一穿过芒荡山中间的官道,就能看见大片低矮的房子,靠近北边那片坟墓堆。这便是王氏一族。 几十年前,北狄暗探悄悄潜伏进京,为躲避搜查,曾藏在西北的村子中。那时,还没有那片鳞次栉比的小土堆。他们最先劫掠的正是西北方向的村庄,村民们还一起围剿过两个北狄探子。 王家的族人几百年世居在这里,族中不乏英勇不屈的热血男儿,族人被狄人杀了不少。王氏一族百年望族的名声不是靠嘴皮子喊出来的。 王以安之所以不愿意在家里,不过是想逃避书房里的议事。祖父卸下掌舵人的担子,但祖父定下了王家大计,父亲也是追随祖父的步伐前行。 王家跟傅家已是水火之势。王家要起复,必须搬走傅烟芜这块大石头。他不知道待在书房他能说什么,做什么,他只想逃开。 他同父亲说他打算明年进科场试试,这才在族里祭祖完了好些天还赖着不肯走,扮作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哄骗了不少族兄弟。 直到大哥王以昌亲自过来,告诉他蒙氏病得厉害,王以安才回了王家。 蒙氏看起来很不好,眼泪一味无声流淌,像是神志不清,嘴里不停说些听不懂的呓语。但有一句大家都能听明白,那就是她时不时叫唤“沁儿”。 王以安担忧地看着屋里众人:“娘到底是怎么了?大夫怎么说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王以昌闷闷道:“大夫说脉象正常,身子也无病痛,一味哭泣怕是心里有什么难言之痛。” “母亲,母亲瞧着像是……”王苒的细嗓子此刻听起来有些怪异,既尖利又沙哑,仿佛声音被劈成两道。她远远站在茶几旁,拿手帕捂着嘴。因为前几天受了寒,如今都还有些咳嗽。 “像是什么?” “像是中邪了,以前跟母亲去庙里时,就看过这样流泪不止的。母亲不会是出去沾了什么东西吧?”王苒脸上的恐惧显而易见,右手从口鼻处移到左边胳膊,猛地将自己抱紧。 王以安望向王苒,“娘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王以昌生得健壮,用力一拍茶几,“九妹你不要胡说八道,我看母亲就是太挂念二姐了。母亲一直在喊二姐的名字,定是舍不得二姐离开京城。” 王以安觉得这个说法还算有道理。他们兄弟姐妹中,母亲对二姐最娇宠;二姐不日就要奔赴蓟州,母亲定然是放心不下。 蒙氏无声哭了许久,大概是哭累了,不多会就安静得睡过去。几位少爷小姐便回了院子,剩下王以安一个坐到椅子上守着。 王以安冥想许久,不知道怎么就想到王氏族谱。照族谱上的出生时刻,王俊老祖宗活了一百零五岁,如此高寿之人,在大丰实属罕见,连他的儿子孙子都未能逃脱疾病与战祸,独独他一个活了百年之久。 这么个不折不扣的耄耋翁,却在世上查不到与他相关的痕迹。跟他同时出生的人都已死,他的妻儿老小也已死,王氏一族活着的全是他的晚辈。几乎没有人能说清楚他的生平,加上他还曾修过道,并不长住在族里,族人谈起他来如在说神仙。 “沁儿,沁儿。”床头响起细如蚊蝇的叫声,但蒙氏的身子却在猛烈挣扎,两只用力胳膊撞击床面,像是被人捆绑似的。 王以安以为母亲做了噩梦,忙奔到床边呼喊:“母亲,母亲,我是十三,您睁眼看看我。” 蒙氏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嘴里不停叫着王沁,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王以安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用力摇晃“我是十三,十三在这里,娘不用怕。” 大概是听到十三这个熟悉的称呼,蒙氏终于睁开眼,眸中一片冷清。王以安顿时有些呆住,母亲的眼神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清明。 接着,蒙氏开口了,她神情飘忽,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扰到空气中的什么东西。 “十三,你去族里第二天,我去看你二姐姐了。” 蒙氏没有看着王以安,王以安担心影响她的思绪便不敢做声回应。 “你二姐姐过年只回来了一天,就是请牌位那次,那天,她没有和我单独说一句话。她一直跟薄王爷站在一处,我想跟她说两句悄悄话都说不上。我给她递了多少眼色,她都避掉了。十三,你二姐不敢正眼看我,我感觉,她不是你二姐。” 王以安眸中一闪,娘也有这种感觉了。 蒙氏忽然哭道:“怎么会不是呢,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心肝肉,脸没变,身子没变,脖子后头的红痣都在。我知道,那就是我的女儿,可她偏偏对我这个母亲不闻不问。做女儿的可以不想娘,但做娘的不能不想女儿。” 王以安有些糊涂了,“娘,您到底怎么想的,她究竟是不是原来的二姐。” 蒙氏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娘不知道。你爹说她跟王爷很快要去蓟州了,这一走就是远隔千里,只怕再也见不到沁儿。我叫人去薄王爷府里递话,让她回家来瞧瞧我,她没来。前日我就亲自过去看她,给她带了些吃的。她喊了我娘,还对着我笑,跟从前一模一样。我去了才知道,你二姐有了身子,前几日刚发现,所以不便回府。” “二姐有了身孕,那怕是不能出远门了吧?” 蒙氏幽幽看了王以安一眼,是啊,这点她没想到。刚怀上身子是不能坐马车的,那沁儿就能在京城多待一段了。不,不,就算待在京城,她也见不到沁儿。 沁儿成了薄王妃,心里只有王爷,已经没有她这个母亲半点位置。 甚至还有可能,这个沁儿不是她的沁儿。 “知道你二姐有了身孕,我赶紧扶着她坐下。就在她坐下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沁儿的声音,沁儿拼命在哭喊,娘,娘,快来救我。那声音绝对是你二姐的叫声,像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可当时,你二姐根本没说话。” 蒙氏睁大的双目蓄满惊恐,王以安听得不知该如何回应。(未完待续。) ------------ 219 试探 蒙氏用力揪住王以安的衣袖,方寸大乱。(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十三,你二姐是不是出事了?现在怀了身子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你二姐。你最聪明,你快告诉娘,是不是?” 王以安手臂上略有些疼痛。虽然他穿得厚,但也能感到母亲捏住了他胳膊上的肉。 他反手将蒙氏的手握住,镇定安抚道:“娘别急,我这就去薄王爷府中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二姐等我看了再说。” 王以安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差不多有了五成决断。二姐的变化早有征兆。 何况,还有那件事。祖父做寿那次,湛王妃的东珠在屋内遭了贼。那件事看着是过去了,其实并没有。烟表妹说东珠不是幽妹妹拿的,那么偷东珠的只能是二姐,只不过当时烟表妹顾念着王家的名声,才没有声张。最后是祖母请来白云寺的高僧做法事,真相才得以掩饰过去。 王以安将蒙氏劝慰好,替她掩好被子,便一个人出了王家。路上经过“一品居”时,他进去买了两盒王沁爱吃的“花好月圆”。 这点心是洛京闺阁小姐们的心头好。[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做法不稀奇,只是在外形上狠下功夫,将红枣糕做成花朵形状,外圈六片花瓣彻底绽放,中间花蕊恰似满月,加上“一品居”给起的动听名字,因此颇受好评。 “一品居”约略是受了朴居的影响,过年时也停业半月,有两个厨子还回了老家,其中就有那个做“月圆花好”的厨子。他这几日刚从家回来,“花好月圆”停售了近两月,因此卖点心的门脸外排了条长队。 王以安等了近一个时辰,才买到两盒刚出炉的。 去了薄王爷府中,薄王爷一脸乐呵,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王沁有了身孕,他姬景总算后继有人了。 王沁看到那两盒点心,正要笑着接过去,却被姬景拦住了。“你不能拎重物,我来我来。” 姬景一看清楚糕点外边的雕花纸盒,甚是惊喜。“咦,一品居的花好月圆,这个好。王妃快尝尝,先前你还念叨了好几回。” 说着就打开了盒盖,一股浓郁的红枣香扑鼻而来。姬景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垂涎欲滴。 王以安看着王沁,“二姐,点心这会还热着,你赶紧吃两块。” 他将点心盒子往王沁的方向推了推。 王沁笑着对姬景道:“我这口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好些爱吃的如今都不喜欢,从前不喜欢的反倒爱吃。王爷,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姬景面带喜色,“是喜欢酸的还是辣的?” 王沁羞着低下头,低声嗫嚅:“酸的。” 姬景用力一拍桌子,“那这胎定是儿子。哈哈,酸儿辣女,俗话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将那盒点心推回王以安手边,自己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喜滋滋道:“十三,你姐姐没有口福,这花好月圆姐夫就笑纳了。你也吃两块。” 薄王爷兴致高昂,王沁也是低语浅笑。王以安偶尔跟着应和两句,但他的耳朵却竖得老高,想听听王沁的肚子里有没有发出什么异样的声音。 然而,并没有。王沁的肚子也没显怀,她手里握着块丝帕,腰间垂着一个香袋,坐在垫了皮褥的靠背椅上说笑,一切如常。 王以安来回看了几眼这对夫唱妇随的夫妇,又瞟了下不远处站着的丫鬟。不是头先跟着二姐陪嫁过来的。 他记得二姐的贴身丫鬟在王家时,时常被二姐打骂,脸上多愁苦之色。如今这个丫鬟却与普通婢女无异,眉眼间也平和。 王以安侧头一望,坐在那的二姐看起来宜家宜室,像个贤惠的小妇人。 王沁的目光正撞上王以安,“十三,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家中还是那样,就是母亲担心二姐即将远行,心中舍不得,今日哭得厉害。” 薄王爷插话道:“十三,你同岳母说,我们暂时不走了。皇兄已经答应了,等你二姐的胎象平稳了再动身。” 王以安似松了口气,“如此甚好,甚好。那二姐好生养胎,我这就回去禀报母亲。” 姬景笑着将王以安送了出去,回到客厅后又亲自挽着王沁进了里间。 自从王沁怀孕后,卧室的布置稍作了一些改动。熏炉里的熏香不点了,床头的大红色幔帐外垂挂着两个香囊,走近些能闻到股中药味。这是太医推荐的法子,说王妃不喜服苦药,可借此法安胎。 对于王沁这一胎,薄王爷算是百般重视。从前他风流名声在外,那些宗亲勋贵也不愿同他结亲,能娶到王沁也算是烧了高香。原本成亲就晚,前两年王沁还时不时使性子,两人也偶有不和,王沁一直未能有孕。 今年才算是时来运转,好消息接二连三。分了封地,得了兵马,他们夫妻琴瑟和鸣,王沁又怀了身孕。姬景实在是没法不高兴。 王沁见姬景准备脱衣服躺上床,轻轻推了他一把,“王爷,妾身身子不便,您不若去侍妾那边歇着吧。” 说话之人俏脸飞霞,似娇还怯,又是凑在薄王爷耳边轻声细语,薄王爷身体里的火顿时被撩了起来。 他温声道:“那王妃好好歇着,我晚些过来。”出门的时候又对婢女嘱咐道:“你们几个可要守好了。” 薄王爷一走,王沁就平躺下去,收起笑意,闭上眼睛。那个声音吵得他不得安宁,不是哭就是嚎,真是太吵了。 他的灵魄遁入茫茫虚空之中,对着混沌的角落吼道:“闭嘴,你快给我闭嘴。你要是再喊,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王沁的元神即刻收了声,可怜兮兮跪在那,“老祖宗,你快放了我吧。我不喜欢他,我不要为他生孩子。” “现在由不得你。你是王家人,为王家付出是天经地义。以后你乖乖的,要是再敢随便看元王爷,我就灭了你。” 王沁的元神停止了哭泣,像是绝望了。她心底无尽后悔,她不该,不该去禁地的。(未完待续。) ------------ 220回忆 老祖宗是夏天住进的平国公府,只带着一个呆呆傻傻的婢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听说,是王家族里最年长的族老。若是照她平常的性子,她才不会和一个垂垂老矣的族老多打交道。 可是祖父说,老祖宗是修道之人,行遍名山大川,不仅在三官庙住过,在终南山也待过。 终南山,那是她不愿意听到又渴望多听的三个字。她心底的那个人,就是在终南山长大的。 她想知道,终南山在哪里,是什么样子,离洛京有多远。她还想知道,元王爷在终南山都做些什么,为什么只因为修习道法就不愿意娶她为妻。 老祖宗像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辈,将元王爷大大小小的事情讲给她听。她去禁地的次数与日俱增。 结果,一切都是假的。什么一心修道,什么无心红尘,明明就是不喜欢她而已。元王爷不喜欢她这个国公府的贵女,却对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极尽情深。 若不是老祖宗告诉她,元王爷已带着那个春喜去了诺州,她还被蒙在鼓里。 可惜,老祖宗终究太老了,没过几月就油尽灯枯。那时她还以为再也听不到元王爷的音信了。 谁能料想,老祖宗死了还能托梦给她,让她跟祖父去三官庙里将他的骨灰坛取走。 后来她跟祖父和十三去了,恰好赶上皇上带着羽林军将三官庙封锁起来。在庙里碰见一个古里古怪的年轻道士,居然想抢走那个骨灰坛。(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费了一番周折后,骨灰坛总算没被人抢走。 现在回想一下,她的厄运就是从抱走骨灰坛那天开始。 她跟祖父离开三官庙的时候,十三说想留下来看看庙里的动静,祖父同意了。那个骨灰坛就被周荀抱住了。 到此刻她都没想明白,老妖怪为什么不附身到周荀身上,却选了自己的身体。 周荀将骨灰坛抱回了王家禁地,就是老妖怪生前住的那间院子。骨灰坛放到神龛上,没有牌位。她给老祖宗上了炷香,忽然听见老祖宗在叫她。声音断断续续,但的确是老祖宗的声音。在她四下张望的时候,祖父跟周荀已经离开了院子。 她没找见声音的来源,也打算出去,却听见骨灰坛的盖子噼里啪啦,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头冲出来。 这时,她清楚听见老祖宗的说话声。“沁儿,你还想去看元王爷吗?” 她不由自主点点头。 “你去将我墙壁内侧挂着的一个葫芦取来。” 她又照做了。取来葫芦,揭开骨灰坛盖,然后老祖宗让她将葫芦带走。那个葫芦她看过,里面空空荡荡,但是老祖宗居然住到了葫芦里,简直不可思议;而且,他在里头还能跟自己说话。 老祖宗告诉她,他受了重伤,大概需要在葫芦里养上半个多月才能带她去看元王爷。 她刚听到时根本不相信。她如何能独自离开京城,再说还是去诺州,千里迢迢怎么去。 结果,睡着之后,老祖宗真的带着她飞身到了诺州,元王爷的府邸。 那时她还不晓得这事有多可怕,只是觉得奇妙又好玩,仿佛自己变成了神仙,天涯海角任意遨游。她说想在元王爷身边陪着他,老祖宗没反对。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亲眼看着元王爷同那个贱婢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元王爷对待春喜就跟命根子似的,兴致一起在府里走路都用抱着。那个贱婢成天窝在元王爷怀里,害得元王爷沉迷女色,不务正业。 她心底好恨,从来没有如此恨过。她要杀了春喜,绝不能让她们双宿双飞。 她从北向南飘飘荡荡,不知道飘了多久,终于飘回薄王爷府里,躺上自己的肉身。 进去的一刹那,她感觉胸口喘不过气,好似被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当她用手捂着胸口,忽然发现她看不见自己的手;更可怕的是,她被一股力量用力往后拽,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大雾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能拼命朝前跑。跑了很久很久,终于,她仿佛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睁开眼时,她又能看见自己的手、指甲、胳膊、身体。 那是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而且,她一直没有听见葫芦里的老祖宗同她说话。 她将葫芦翻来覆去,里头动静全无。 等到后来又看不见自己的身子,进入那片大雾茫茫的虚幻之地,奔跑时再次掉进黑洞,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她大概明白,坠落时就是回到肉身之上。在茫茫虚空中奔跑,则是她短暂脱离了肉身。 她开始莫名恐惧。一次又一次下来,她在大雾中呆着的日子越来越多,能看见自己手的时候越来越少。再想到她脱离肉身飞到诺州的那段时间,她悟了。 她着了老妖怪的道。老妖怪在同她争抢自己的肉身。 王沁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痛骂自己咎由自取。 她在这里出不去,别人听不见她看不见她,没人救得了她。如今她的肉身还怀了身孕,这不是她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她也不想要这个胎。 以前她都有喝下避孕的汤药,如今,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连自己的身体,她也做不得主。 王沁再度开始痛哭流涕,哭声将占据她肉身的老妖怪从睡梦中吵醒。 “王沁”猛地睁开眼,侧身一看,薄王爷已经躺在她身旁睡着了。 “王沁”握住腰间的香袋,深吸几口气,身体里的哭声愈见微弱。她终于哭累了。 要不是他灵气大减,他早就灭了她。 也是他没想到,王沁对元王爷的执念会如此深。除夕宫宴上竟然冲进肉身,多次盯着元王爷。险些坏了他的大事。好在她那时尚不知晓这具身体住了两颗魂魄。 等她最后一口气散掉,这具身体必然只属于他了。 “酸儿辣女,嘻嘻。”薄王爷姬景忽地说了句梦话,并将右手胳膊搭到王沁肩膀。 王沁闭上双眼,现在不用去蓟州,她也该调整计划了。大丰,得在他灵气恢复到五成左右乱起来为宜。还有那个该死的应无伤,就先让他舒服活一阵子。(未完待续。) ------------ 221 回京 洛京南城门外,一条长长的车队正在进城,十多辆马车在官道上划出深深的车辙。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城门口的卫士逐一检查,南城门一时显得有些拥堵。 “这是谁家的车队啊,怎么带着这么多东西进京?” 一个眼光尖的指了指一面三角形的马车标志,“没瞧见吗,那是湛王爷府的马车。” 议论声顿时平息。 湛王妃的侍卫兼丫鬟芝儿站在城门口,拿出王爷府的腰牌。“前边马车是我们湛王妃跟王爷府里的随从和大夫,后边是安平侯府的,还有几辆马车是带进京的年礼。” 守城卫士一看腰牌,不敢再一一细查。若是每辆车都从里到外搜检,怕是得半个多时辰。一个卫士走到中间一辆不算太富贵的青帷马车,正要掀开车帘,被芝儿拦住了。“这是余家小姐,你们不要擅动。” 卫士想着这些达官贵人惹不起,里头又是个千金小姐,也不便抛头露面,于是打算去后面车队那随意抽查几辆。 马车帘子却从里头掀开了。 卫士抬眼一看,车厢里坐着两个丫鬟跟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那姑娘虽遮住脸,但一看其通身上下的不凡气度,卫士就有些不敢喘气。他咽了咽口水,心道这位小姐一定生得美若天仙。 没想到,姑娘居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如云雀般清亮动听。“敢问这位军爷,怎的如今查得如此严,是在查什么人吗?” 卫士很是受宠若惊,“如今各个城门都在严查,避免有狄人探子混进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余婉莹美目一闪,“那你看,我们像探子吗?” 卫士因她漂亮的眸子惑了心神,拼命摇头,“当然不像,您是贵人,我这就让他们放行。” 长车队眼见着能动起来,打头的那辆马车已经去湛王爷府里报信。第二辆马车正要跟上,一个丫鬟却跑到车夫跟前,“我们三小姐来接王妃跟老太君,快带我过去。” 来人正是拂尘。老太君信里说了二月初十动身,三小姐估摸着返京就是这几日。朴居离南城门近,小姐时不时就让人过来瞧瞧。刚好,今儿个派她过来,就赶上了。 湛王妃见到拂尘时,惊喜得一把捏住拂尘的手,“三小姐人呢,在哪儿?”说着就冲下马车,四下里左顾右盼。 拂尘乐道:“王妃您别急,小姐离这很近。小姐说要为您跟老太君接风洗尘呢,朴居里头准备了酒席。” 湛王妃忙吩咐下人自行回湛王府,反正车队的路线本就是定好的,只有她跟福儿和安平侯府的车队需要留下。 拂尘却拦住准备传话的下人,“王妃,小姐说下人们长途奔波甚是辛劳,他们去了也能吃一顿。” 湛王妃不禁犹豫了。“这,这能行吗?” 安平侯府和湛王爷府车队所有人加在一起将近四五十人,朴居得准备多少吃食才够,车夫跟随从在路上跑了十几天,如今都饿得很了。 拂尘满不在意地一拍胸脯,“王妃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我家小姐。我来带路。” 拂尘跳上车夫身旁,指点他朴居所在的方向,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进了城里,城门瞬间就空旷了。 马车里的余婉莹悄悄询问身旁的丫鬟:“打听到了吗,外边出了什么事?” “像是车队要改线路,说是不回王爷府,要先去别的地方。” 余婉莹的脑子立时转动起来。忽然,听见丫鬟低声惊呼:“小姐,你快看那。” 余婉莹凑到车窗边。马车继续朝前行驶,两排整齐的房子连成一面白墙,白墙当中有一条尚算平坦的甬道。 甬道的入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身正影直,立在那儿有种遗世独立之感。 男子身材颀长,站在女子身后。他们的姿势并不显亲密,但落在人眼中就是一副守护和被守护的姿态。 余婉莹忽地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羡慕。还没有到三月三,怎么就能看见如此大胆的恋人。小门小户的女子虽说并不受三从四德之教化,但是也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当她看见湛王妃跑过去抓住那女子的手,她的脸瞬间白了。是她,让大舅舅都忌惮三分的傅家三小姐。 余婉莹胸口不知道什么东西在翻腾,搅得她焦灼不已。或者是太意外,又似些许鄙夷,还有几分羡慕。传言跟现实终归相差甚远,她打听了那么多关于卜算子的行事、喜好、惯常神情、惯用字体等等,也只不过摸到一丝皮毛罢了。她真是大错特错,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轻易被模仿,她在湛王妃跟前,还真是东施效颦了一把。那种“任它风狂雨骤、我自岿然不动”的自在,是假装不出来的。 就说傅烟芜胆大这一条,站在官道上连面纱都不戴,她也不怕人诟病。看来,是真不打算嫁人。可是,她余婉莹,是需要个好归宿的。 不像,她们根本不像,以后更不会像。 余婉莹瞬间觉着醍醐灌顶。 檀香领着主子们先行,将湛王妃、老太君跟余婉莹往朴居二层引。 一进听雨阁,余婉莹便暗叹不已。 头顶上几丛阳光从小孔里射进来,落在客厅中清浅的水池内。光柱里香尘飞舞,加上金鱼绿藻青瓦白墙,共同演绎出五光十色的绚丽之美。但又让人觉着宁静,似乎这房子已浸淫几十年的光阴。 老太君对焕然一新的朴居格外满意,却不好多夸赞,只看着傅烟芜频频点头。湛王妃从前没来过,没见过旧时朴居的粗陋样子,故而没有老太君心头的震撼之感。 “三小姐这家店看起来还真是新鲜奇妙,比起一品居也毫不逊色呢。”湛王妃一边上楼,一边问道:“听说只做素菜,哪来那么多道素菜样式啊?” 檀香笑道:“王妃,咱们店里的菜式只是少鱼肉荤腥,并非全素。您一会吃吃看就知道啦。慢点,这边走。” 檀香这边忙着安顿主子们,拂尘则在下头指挥车夫。 十几辆马车进入甬道不方便,全部停在路口。拂尘让车队里的下人进去吃饭,她暂时留在外头看守东西。(未完待续。) ------------ 222 试营业 跟湛王妃同行的车夫等人忐忑不安地进了这家新饭馆。求书网WWW.Qiushu.cc他们真没想到,还能跟主子享这回口福。“朴居”的菜好看又好吃,那是出了名的;但是贵也是出了名的贵。 袁大夫跟着众人进了“听雨阁”,心中也十分好奇。 不一会,五六个仆役来回奔走,热腾腾的铜盆、大锅、蒸笼都被端了进来。最后抱进来的是一箩筐干净碗筷,那个力大无穷的小二正是暮年。 仆役将盖子掀开,将大勺子跟公筷放进盆里。 铜盆挨个看过去,分别装着刚捞出的雪菜面、香辣蕨菜、小葱拌豆腐、酸辣藕丁、米饭、小米粥,两口大锅里是芋头汤和菌菇汤,蒸笼里的包子和南瓜饼热气直冒。“听雨阁”霎时飘满饭菜香,闻着就恨不得淌口水。 袁大夫不禁略有些失望,就是些家常菜而已,没什么稀奇。看来今天是吃不到朴居的招牌菜了。不过他回头一看,那么多冒着绿光的眼睛,就算招牌菜做出来也不够分,当下便释怀了。 暮年大声道:“开饭前我先说下咱们这的规矩。这一顿绝对管吃饱吃好。大伙各自拿碗和筷子排队,想吃什么自己盛自己舀,唯有一条,取多少就得吃多少,不要浪费。好了,可以开吃了。快点快点,这天气饭菜容易凉。” 这个规矩让众人都微楞住。管顿饭还要定规矩,真是小家子气。 暮年不搭理他们的神情,自顾自第一个拿了餐具,先舀了一勺蕨菜一勺藕丁,然后冲到蒸笼前拿了两个包子。[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那些车夫跟随从早就饿得嗷嗷叫,这便反应过来,取了餐具冲铜盆跑过去。 总共不到四十人,每个铜盆前不过排五人,队伍流动得快而有序。 袁大夫给自己弄了些面条,舀了两勺菜。他只打算随便吃两口垫垫,刚才那个规矩他听了也觉不快。 可是,当他吃了口雪菜面,觉着味道可口非常。面条劲道不说,那汤汁格外鲜美,像是从未吃到过一般。 就着几样小菜,半碗面条三两下就进了袁大夫肚中。 他望着空空如也的瓷碗,倍感迷茫。再左右一看,那些人都跟饿死鬼一样,纷纷朝着铜盆发起第二轮进攻,嘴里不停嚷嚷。 “这包子怎么这么好吃,太好吃了。” “还有这绿绿的,不知道是什么菜,有嚼劲又爽口,还有股辣味。我怎么以前没吃到过呢?” 赞叹声不绝于耳。 袁大夫这才后知后觉,不止他一个人迷茫,大家伙这顿饭都吃得跟做梦似的。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包子面条、青菜豆腐,吃起来都不平常。 铜盆里的东西眼见着就被扫荡得差不多了。一个干杂活的,就着盆底的汤汁,将剩下几根面条全部倒进自己碗里。三样素菜里只剩下些小葱豆腐,蒸笼里的包子跟南瓜饼早就空了。众人都开始喝汤喝粥。 袁大夫也舀了碗汤,喝完觉着意犹未尽,又舀了碗小米粥跟小葱豆腐。 等他再回头时,小葱豆腐也没有了。 暮年最后喝下一碗菌菇汤,吃得心满意足了,一脸得意地问道:“大家都吃好了吧?还有没有没吃饱的。我家小姐说了,这顿饭一定要让你们吃好了回去。” 别看只给四十人准备了几口大盆大锅,但这些大盆里的食物却都是分了几个炉子弄出来的。要真是大锅饭,那味道能好吃吗?如今,朴居后厨增加了两倍人手,厨房也加了两个,炉灶加了五口,包括他手底下,也多了五个小厮。 三小姐说了,今天算是试营业,要让这一顿免费饭为朴居新开张打响第一炮。朴居的新花样,就叫做“限时自助”。 “多谢小兄弟,为何这里的饭菜如此好吃?” 袁大夫竖起耳朵。他熟知药理,知道有些草药能迷惑心志。他也有些怀疑,朴居的饭菜里,是不是加了什么特殊东西。 暮年扬起张狂的笑脸,“朴居的饭菜好吃,一是厨子手艺好,而是咱们朴居的调料好。你们方才吃的那些面条,都是后厨用特制的辣椒酱拌过的。光那酱料,昨晚就费了半宿。还有包子南瓜饼那些,也是昨天就开始揉面调馅。哪有随随便便就能好吃的?” 袁大夫问道:“辣椒酱,可是用的那种红色干辣椒?” “嘿嘿,这个就不能外道了。” 一楼的“听雨阁”越来越热闹,二楼包厢却很安静。 湛王妃眼皮下的一桌菜都是宝伞亲自做出来的,基本上朴居的招牌菜都端上来了。一道“南瓜木鱼”可谓朴居不二法宝,谁见了不得作揖膜拜下。 几乎每上一道菜,湛王妃都要啧啧一声。如此“雕栏玉砌”的菜肴,她实在不忍下口。 老太君笑道:“王妃要是再不动筷子,我老婆子就都将这些吞下肚了。” 余婉莹在包厢里的这段功夫,湛王妃已同众人介绍她认识。她大多数时候听,偶尔说上一两句,既不显拘谨,又流露出上好的家教。 “这些菜可真是妙极了。三小姐,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想出这些菜式的,我都忍不住要结识那个幕后高人了。” 傅烟芜不能说话,只一笑带过,示意余婉莹多夹菜。 湛王妃见檀香跟铃铛都在屏风后头坐下,看向芝儿道:“你也过去吃,别在这瞧着我了。现在不是在王府,没那么多忌讳。” 芝儿也的确饿了,不再推拒,坐到檀香旁边的空位上。 檀香很快吃饱了,起身的时候对着芝儿解释道:“我去换拂尘回来吃饭。姐姐慢慢吃。” 檀香有些担心侯府过继的大事会有波折。方才铃铛悄悄告诉她,珠二老爷在梧州受了欺负,后来情绪一直十分低落,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她先去了后院一趟。秦东家跟珠二老爷、九少爷在一处,看珠二老爷的样子还吃得挺欢。 檀香走到方嬷嬷身边,悄声问道:“二老爷怎么样?时间定在三月初一,来得及吗?帖子都写好了,若是改日子得去族里提前说一声。”(未完待续。) ------------ 223 自助餐 方嬷嬷看了傅珠片刻,点点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还有十几天,差不离。” 檀香这才放心去换回拂尘吃饭。 她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同三小姐在一块。就等珠二老爷顺利过继到老太君名下,然后将管家的事还给铃铛跟方嬷嬷。 檀香在外边守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听雨阁的车夫杂役捧着肚子走出来。 一个络腮胡大汉用袖子抹去嘴边的油渍,意犹未尽道:“姑娘,以后想进这饭馆得掏多少银子啊?” 檀香笑道:“不瞒各位大哥,我们这朴居还没正式开张,要来吃得等到三月初五。开张之后,一楼客厅的自助餐按人头算,一人半吊银子。” 络腮胡迷迷瞪瞪地摸了把脑门,“啥叫自助餐?” “就是进了一楼客厅的客人,里头摆的饭菜点心随意吃,吃够为止。就像诸位大哥方才吃的,面条、饭菜、粥、包子、点心都有,以后我们朴居还会多添加些品种,比如供应水果。总之,带着半吊钱进了店,让您吃撑了出来。只一条,店里的吃食不能带走。” 络腮胡听得连连摇头,“那就是五百文钱,忒贵了。” 檀香也不多解释,淡定自若道:“没关系,朴居开门做生意,讲的是你情我愿和气生财。各位大哥什么时候想吃了,再过来便是。” 络腮胡一行人各自上了马车,呼呼喝喝地抽起马鞭走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朴居的饭菜好吃,却不是他们这些干苦力的吃得起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也算吃了一顿白食,值了。 湛王妃却是个明白人,知道傅烟芜劳心劳力的用意。这顿花费不吝的中饭,既是谢谢她一路照顾了冯老太君,也是顺便给自己重新开张的朴居打个口碑。她打从心底乐意帮朴居吹吹这把风。 湛王妃带着小世子回家后,舟车劳顿加上酒足饭饱,当日早早歇下了。 隔天一起便忙着进宫,将从梧州带来的土仪给太后皇后还有皇子公主们送去。由于太后抱恙没有传她觐见,那幅《南山下》便暂时搁着了。 而后又是四处走访,过年递了福贴又送了节礼的人家有很多都需回礼。湛王妃便趁此机会大肆宣扬朴居即将重新开张的消息,将朴居夸得独一无二,可谓好话说尽。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没几日,京城高门大户都得了信,朴居中午跟下晌限时供应“自助餐”。 先前跟着车队同行的下人也有自己的人脉。负责采买的、各府管事、厨娘也都在私底下议论,都听说朴居的味道好价格高。 有人悄悄在心底算账,一个人五百文不便宜,但比起以前的一盘菜几十两,那绝对是天壤之别。不少人就藏好了半吊钱,等着三月初五那天去尝个鲜。 湛王妃的卖力夸赞,加上下人之间口耳相传,忽如一夜春风来,洛京人学到了个新词――“自助餐”。 接连奔波了六七日,湛王妃终于累得喘不过气来。逃是逃不了的,她终归要面对湛王爷,面对他的丈夫,面对她未来漫长的日子。 自回京后,她与湛王爷除了第一日将那块梧州玉器店随便挑来的玉佩送给王爷,后面几日都未打过照面。她是早出晚归,湛王爷似乎也是来去匆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前几日还不觉得,这一闲下来湛王妃不由心中酸涩,她跟王爷之间仿佛形同陌路了。她怔怔望着花厅里顶阁中间高高悬着的琉璃灯,踌躇是不是该跟王爷好好叙一叙。 伤感间,傅瑾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王妃可算是能歇一歇了,自从您回来后,妾身几次过来问安,您都出门去了。” 湛王妃凄然一笑,瑾侧妃都知道来问问她,王爷却人影都看不见。 傅瑾觉察到湛王妃兴致不是太高,便不再多言,径直道:“王妃您看看,这些钥匙、对牌还有账册,可有什么纰漏没有?我头一回管家,许多事情定是不如王妃那样周详。” 湛王妃看着茶几上那堆冰冷冷的东西,倍感疲惫。“你管得很好,我在梧州病了一段,如今也没恢复利索。这后院,你再帮着管些日子吧。” 傅瑾颇感惊讶,不过也没推托,福了个身子道:“妾身遵命。” 厅内一时有些静寂,窗外传来几声翠鸟叽叽喳喳的鸣叫。湛王妃走到窗前一看,翠鸟正在一株梅树上蹦蹦跳跳,十分欢脱。 傅瑾看她沉默不语,也觉着无话可说。正打算退出去,忽听湛王妃问道:“王爷近日都忙些什么?” 傅瑾低声答道:“妾身不知。王爷未曾提过外头的事。” 湛王妃忽然抬起手,“算了。” 傅瑾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算了,什么算了。王妃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上的神色,但是听她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一股深深的幽怨。 傅瑾垂下头,王妃这是怎么了。她又想起新住进来的余家七小姐,随口问道:“王妃,婉莹小姐这几日一直跟我打听京里的上巳节,不知道……” 傅瑾欲言又止,湛王妃却知道她想问什么。三月初三上巳节是大丰的女儿节,这一天比元宵节都自在。洛京王孙仕女,倾城玩赏,结伴到郊外踏青。青年男女此日皆可抛却儒道之礼的禁锢,若是遇上心仪之人,将采摘的鲜花送出去便可探出对方心意。 余婉莹同蒙家还有亲,那日估计会跟蒙家的公子小姐一同出游。这也是余婉莹进京的主要目的。 说实话,余婉莹这次跟着她一同回京,她也没想到。原本是打算她先回来,亲自问过太后的意思,再派人去梧州接余婉莹,没想到太后的书信那么快就回复了,命她带着余婉莹一道回来。想必,是余家人给太后写了信。这位余家千金的终身,太后估计自有计较。 “没事,她问什么告诉她便是,只不过洛京的高门大户……” 湛王妃话也只说了一半,然傅瑾一点便通,恭敬地告了退。她已确认,这位七小姐来京城是找夫婿来了,只要不是湛王爷,其他一切都好说。(未完待续。) ------------ 224 三月初一 离三月初一还有四五天,安平侯府的气氛莫名凝重。求书网小说qiushu.cc老太君为人一向和善,这几日却少见笑容。从方嬷嬷到铃铛萱草这些大丫鬟,再到厨房洗衣房的粗使婆子,个个都谨小慎微。 大门口跟游廊上的红灯笼是过年时挂上的,老太君仍命下人全换了一道。负责采买的又买了大批红纸红绸红筷子,门帘窗格上重新贴了一遍福字。安平侯府里里外外都是喜气洋洋。 宾客请柬厚厚一沓都发了出去。前所未有的兴师动众,像是从未办过喜事。 说起来,安平侯府的确许久没有办红事了。从大老爷傅沐恩战死,到大夫人卓氏去世,再到老太爷惨死,府中只见少人不见添人。 冯老太君早就倍觉凄凉。 但现在好了,她的亲生儿子,已经回到她的身边。到三月初一,这个消息便要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他的儿子,可以堂堂正正喊她娘,不用再有顾忌,走到哪里都能叫她娘。 这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晚年福。以后,谁也不能说她克子克夫。所以,这场过继礼,她一定要办得轰轰烈烈。 从梧州回来后,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老太君都亲自过问。她嫌琉璃院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让傅珠搬到卧薪斋里。三月初一那天宾客众多,肯定会有人要去傅珠院子里瞧瞧,还是搬到卧薪斋妥当。 老太君翻看着手里的宾客名单,问方嬷嬷:“这上头的请柬可都送出去了?” 方嬷嬷点头如捣蒜,“除了王家,其余的都送了,您就放心吧。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崔嬷嬷端过去的药膳珠儿吃了吗?” “二老爷虽然不高兴,不过有秦护卫哄着,吃得干干净净了。” 老太君点了点头,继续在心里查漏补缺。“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没顾上的?” “没有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初一那日的红地毯、府里新送进来的杯碗盘碟、二老爷的新衣裳、卧薪斋里头的器具摆设,应有尽有了。您快歇着吧。” 方嬷嬷有些无奈了,老太君这几日跟魔怔似的,天天翻来覆去琢磨,生怕有一丁点地方没做好。二老爷的过继礼,三小姐从过年就上心了,早就筹备得七七八八。可这次,老夫人对三小姐都不放心,定要事事亲力亲为。 也难怪老夫人如此紧张,就连皇上对此次过继之事,也是慎之又慎。不仅派了宫里的公公过来熟悉路线,还从礼部点了两位官员来给珠二老爷讲授礼仪。 成年男子入族认母,要从大门口开始行三跪九叩之礼,直到祠堂祭祖为止。珠二爷对日常礼仪知之甚少,这几日不得不临时抱佛脚。至于那位公公,就是主持过继礼的司仪,负责在三月初一那天喊话。 没听说过哪家有这样的荣宠,也算是托了三小姐的福。 冯老太君吃不香睡不安,府里众人翘首以盼又担心那天出漏子,就连秦彻为了安哄傅珠,也抽出大半时间陪他。 傅烟芜那边则是两头牵挂着。朴居定在三月初五开张,就是因为过继礼的酒席问题。宝伞跟后厨的人那日都要在府里帮忙,不然四五十桌的饭菜,还得去外头请厨子。 她跟祖母打了包票的,那天酒席上的饭菜绝对不让宾客失望。 另外一则,她还要盯着铁匠铺帮朴居打造铁锅和能保温的铁皮格子。 忙乱间,三月初一说到就到了。 安平侯府正门外整条长街全部停满马车,府中下人都换上崭新的春衫,各自值守在自己分配的院子、走廊、角落。院子里的下人负责贴身伺候;走廊上的要热情带笑,给落单的宾客指路领路;角落里的耳聪目明,负责传话递话,以备不测。 傅烟芜亲自在大门台阶上迎接客人,后边秦彻贴着墙壁站着;大门右侧站着手捧拂尘的司礼太监。 “南安候到。” “刑部尚书到。” “吏部尚书到。” ……三老爷卑躬屈膝领着各位大人往松鹤堂走,背后汗津津的。 “镇――国――公――到。”随着司礼太监这声高喊,四个字穿破云霄,前行的官员忍不住频频回头。只见一位身穿玄色八卦袍的老者脚步轻快地踏上台阶,看起来老当益壮。 傅烟芜依然是低头行礼,而后望着镇国公粲然一笑。镇国公这尊大佛能来赴宴,着实让她意外。 但镇国公面对她的善意无动于衷,侧身对司礼太监道:“这是元王爷托贫道送上的贺礼。” 太监大约是没想到眼高于顶的镇国公会同他说话,顿了一刻才高呼:“元王爷贺礼送到。” “尚书令到。” “大提点到。” 文武百官眼见着越来越齐全,众人心中纷纷感叹,今日这场过继礼来观礼的人比早朝还多,职位也是一个比一个高。那个门口迎客的小姑娘,真是不得了啊。 “慧公主到,三皇子到。” 听到这里时,众人已经不觉稀奇了。 “长公主到,太后娘娘到。” 傅烟芜惊得忘了行礼,太后不是一直不肯见人吗,今天怎么会来。 直到听见众人齐呼“太后娘娘金安”,她才醒神,跟着跪到地上。 太后冷冷瞟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向大门前方松鹤堂的方向。“都起来吧,今日冯老太君才是主人,不用跪哀家。” 太后将戴着玳瑁尖指套的手搭到秋姑姑手上,径直迈过门槛,一脸倨傲往松鹤堂方向行去。 傅烟芜仍在细细品味太后那句话里的深意。她有些捉摸不透,太后方才说话时究竟是什么心情。那口气,怎么听起来有点酸酸的。 宾客见傅烟芜还跪在门口,不好往台阶上走。 司礼太监低声唤道:“三小姐,三小姐。” 傅烟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起身。拂尘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替她拍了拍腿上的尘土,顺便将她往后扯了几步。 傅烟芜知道拂尘定是有事情禀报,但是司礼太监喊话不停,宾客们的脚步也如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空隙去听拂尘的悄悄话。(未完待续。) ------------ 225 迎宾 而且,后头还有许多宾客接踵而至,若是她们主仆在迎宾的台阶上窃窃私语,显得极其失礼。[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傅烟芜又迎进去一拨人后,瞅准个空隙侧过头,发现拂尘已经不见了。 同时,墙角的秦彻人影也没了。 傅烟芜瞬间安了心。 …… 秦彻跟拂尘溜进门,沿着墙拐到一个隐蔽处。“怎么回事?” 拂尘道:“二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晕倒了。二老爷说要去请个大夫给瞧瞧,那边的丫鬟出不去门,就给萱草姐姐递话了。奴婢担心,二老爷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秦彻思忖片刻,二老爷若是想放手一搏,今日是最好的机会。但府里也不是没有戒备,傅仲德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以他的能力,估计还干不出惊天动地的事来。 “那就去请个大夫,不落人话柄即可。” 拂尘眼睛一亮,“要不,就请那个给朴居做体检的米大夫?” 秦彻已转过身子用力摆手,口气里还带着几分斥责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这点小事就不要烦她了。” 拂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滞不已。 秦彻走了几步远后,又回头平静如常道:“若是有什么异样,再来找我。” 拂尘听得一股气在胸口分不清东南西北地乱窜。好啊,这个秦东家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以后她再也不在小姐面前说他的好话了。 …… “湛王爷湛王妃到。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司礼太监的尖嗓子一拉,傅烟芜的手就被湛王妃捏住了。湛王妃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今日是她有喜事一般。 烟芜朝她粲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同时回捏了她的手。 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湛王妃同卜算子的交情不一般。卜算子在门口颔首微笑微笑颔首了小半天,咧嘴笑还是头一回见。 湛王妃同傅烟芜的两只手还恋恋不舍挽在一块,直到听见“薄王爷薄王妃到”的声音,湛王妃才就着前倾的步子松开傅烟芜的手指尖。 傅烟芜侧过头看向姬景和王沁,唇边残留的一抹笑意像是被冻结。 自从看见太后亲临安平侯府,她就有些心神不宁,对于璎珞里的小动静一直没太在意。但此时,王沁离她仅有一两步之遥,身后那团浓浓的黑气如云遮雾绕。 傅烟芜胸口的璎珞恨不得跳起来,这反应与从前对灵气的感应完全不同。她记得,不论是面对湛王妃那颗大东珠,还是仙鹤观后山的灵气池塘,璎珞的正常反应都是猫眼石里头如小溪潺潺,是一种液体的流动感。 她今天穿的一件轻薄的黄色襦裙,此时脖子上的璎珞整串在震动,垂坠的流苏珠子在她胸口晃荡。 傅烟芜瞪着王沁窈窕的背影,眼神发直。王沁身上的怨灵由无数道怨气凝结炼化,已抛却灵气本身混沌迷蒙的特质,成不破之势,连她的璎珞都不能吸取到灵气。那怨和灵经过有心人长时间的催发,已结为一体牢不可破。 哪里还是怨灵,分明已经成了恶灵,渡无可渡,唯有诛灭一法。 司礼太监的拂尘在傅烟芜眼前来回荡了两下。“御史大夫到。” 烟芜浅笑又点头对着郑老夫人作了个揖,将郑如龄一家人迎进门。 郑老夫人放眼望去,一条长的绛色地毯直接通向松鹤堂。两旁的仆人婢女自发过来领路,将郑老夫人领进女眷歇息的花厅。 郑大人则是见文武百官聚在正堂,自己走了进去。正堂里井然有序,没有他先前预测的混乱尴尬。 今日安平侯府要添一位二老爷,原先的傅仲德怕是不便出来招呼奔走;傅家三老爷又只是个庶子,甚少与权贵之士结交。因此,母亲在家中时就一直催促他早些来,让他能帮衬就帮衬些。如今看来,母亲是多虑了。 皇上派了礼部的官员在此招呼百官,难怪在门口时没听到礼部侍郎的名字,原来他早就来了。 安平侯府这样的荣宠,别的府求也求不来的。 松鹤堂正堂和两间宽敞开阔的花厅布置得隆重又喜气,一两处细节上还略显奢华。茶几上的食盒、桌布、花厅里养着的四五棵水灵灵的盆栽,都透露出这场过继礼的大手笔。 官员们暗暗称奇,却不好表现在脸上,只能东一句西一句跟两位礼部的小官打机锋试探。可惜,他们只知道傅珠心智不全,学礼仪要学许多遍,其他更多的内幕也不清楚了。 “这冯老太君为何要收一个心智不全的男子为嗣子啊?” “听说他跟安平侯爷长得极为相似。” “这就难怪了。老太君身下冷清多年,怕是看到他就想起战死的傅将军。” “那这位新晋的傅家二老爷还真是个有福之人。” 众人听见说这话的正是大提点,便故意玩笑道:“那您一会得好好给新的傅二老爷看看手掌相相面,我们也来听一听,这人和人的命数究竟差在何处。” “就是,原先的傅仲德以后要叫三老爷了。” ……正堂里七嘴八舌聊得无比火热。平日金銮殿上朝堂站班时,文武百官阶序分明,哪里能像今天这样随性说话。 另一边的客厅里,气氛却远没有如此热络轻松。太后虽然没有让众人跪一地,众人心里的忐忑,却也跟跪地差不多。 上首太师椅本是冯老太君坐着的,没想到太后会来;既然来了,上首就要让给最尊贵的人坐了。 这也就罢了,偏偏太后板着一张脸端坐在正中,吓唬的各位夫人老夫人都不敢开言。冯老太君坐在太后右下手,面上的笑意撑了许久后再也撑不住了。 郑老夫人在门口悄悄窥探一会,心中甚是不解。太后今日怎么回事,不像是参加喜宴,倒像是要给人一个下马威。 只是,太后究竟是要给谁一个下马威? 这场过继礼虽然是安平侯府的家事,却是皇上鼎力支持的。太后如此作为,是想让皇上、老太君或者卜算子不痛快,还是统统给他们一个好看?(未完待续。) ------------ 226不速之客 傅烟芜仍旧站在安平侯府大门口观望,凭脑中印象,那些位高权重的都到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不过礼单上的宾客,她大部分都不认识,还是继续在门口守一阵比较好。 一个小厮走到影壁那面墙边,将三根竹竿搭上墙头,竹竿上挂着三落猩红的鞭炮。 “吉时已到,点爆竹。”司礼太监的声音刚落,明月就冲到小厮前头。小厮的动作不如明月快,没等他走过去,三挂炮仗已都被明月给点燃,好一阵霹雳啪啦,火化迸射。 就在傅烟芜看着炮仗捂住耳朵时,一个大摇大摆的蓝衫公子踏上台阶。司礼太监以为他是哪家的少爷过来看热闹的,没有驱赶他。 蓝衣少年便站在那停下了,腮边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傅烟芜。 如此滚烫的目光,傅烟芜几乎瞬间便感应到。回过头发现,这个蓝衣少年她并不认识,就像许多宾客她也不认识一样。 蓝衣少年的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略显轻浮。但傅烟芜没将他当一回事,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从松鹤堂延伸出来的铺了红地毯的甬道。 第一阵鞭炮声响了,过继礼马上就要正式开始。 松鹤堂里的宾客先后朝门口涌过去。走在最前头的是傅珠、秦彻跟那两名礼部官员。两名小吏的神情依旧不敢放松。三拜九叩之礼,这要开始的才是第一拜第一叩。 傅珠穿着崭新的蓝色圆领长衫,脸上眉飞色舞,在人群中最为醒目。(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他虽然不懂过继礼的意义,但是看见府里头红彤彤的,也莫名觉着高兴。这些天嬷嬷、娘亲、烟烟、秦护卫,好多好多人都来看他、陪他吃饭、陪他玩,他就想过这样的日子,永远都开心。 傅珠春风得意地抬腿迈出门槛,笑嘻嘻站到傅烟芜身旁,正好与那个蓝衣少年撞上。傅珠猝不及防,差点往后摔个四仰八叉。 烟芜有些惊讶,谁家的公子在这里碍事,看热闹也该有个度吧。 秦彻就没那么客气了,冷声问道:“你是谁?还不下去。” 他不记得洛京有这号人物,流里流气的感觉。若是哪家的公子哥,也该同长辈一道进门才是。会这样孤零零赴宴的,要么就是他家并不在受邀之列,要么就是他不受家中长辈待见。 秦彻轻蔑的眼神如刀似芒,一道道寒光划破蓝衣公子脆弱的自尊。他娘的,什么时候他余八少被人这样侮辱过。敢对他这样说话,不叫这人进阎王殿都对不起他这个姓。 “你是谁,报上名来。看在傅家今儿个做好事的份上,我饶你不死。” 余隐摇头晃脑的样子神气又笃定,加上大言不惭的口气,让秦彻忍不住笑了。“你不是京城人?” 余隐恼羞成怒道:“本少爷就是京城的,今日你若不肯磕头求饶叫声爷爷,我余八少还不依不了。”说着就动起手来,朝秦彻面部袭去。 秦彻刚想将余隐扔出去,听到傅珠碎不成句的声音:“是你,是你。” 只见傅珠气得浑身颤抖,胸口喘息剧烈,就跟濒临失控前的情形一样。 傅烟芜一看不好,现在这么多人,绝不能让二叔在此时失控,放出手里的火。她忙抓住傅珠的手摇了摇,就想小孩子讨要糖果一般。 而秦彻则是二话不说将余隐扛起来,飞身上了影壁墙头。 也许是傅烟芜手心暖暖的,也许是她摇晃的节奏很熟悉,傅珠很快就清醒过来,看见烟烟对她灿烂地笑着。傅珠心里顿时暖暖的,反手将那只小手捏进自己粗粝的大掌。“烟烟,是不是要开始啦,现在就要下跪吗?” 烟芜用力点点头,还拼命眨了好几下眼睛。 “那公子究竟是何人,竟敢对秦护卫如此无礼?也不看看咱家还站在这呢。哼――”司礼太监根本不知道方才可能发生什么事,犹在感叹余隐的不知死活。 傅烟芜拉了拉他怀中的拂尘,司礼太监才醒过神。他回忆礼部教导的礼仪流程,深吸一口气,喊道:“爆竹声声,声声迎子进门。” 檀香将一块红布团蓐放到大门口,“二老爷,仪式开始了。” 礼部的两位小吏也催促道:“二老爷,您快跪下,跪下磕三个头。” 傅珠扫视了一下周围无数双眼睛,这些人都好奇地看他,好像他是什么稀奇怪物。傅珠垂下头,忽然就有些不开心。那个欺负他的人说他是傻子。他真的是傻子吗? 这些人是不是都是看傻子一样看他? 傅烟芜掏出一个拨浪鼓在手里轻轻转动,“吧嗒吧嗒”的轻柔鼓声吸引了傅珠的注意力。烟芜捏紧拳头,就像曾经鼓励他的那样。 傅珠感受到她温柔的眼神,心头的迷惑跟沮丧再度一扫而空。他掀起衣襟下摆跪到红坐蓐上,一拜三叩。 他飞到横梁上,从灯笼里借了点火,然后将一根香插进地砖缝隙。掌风朝里一吹,迷香的味道就飘了进去。这是跟那帮毛贼学的法子。他们扔的迷香筒,他觉着好用,便让暮年专门弄了一些。 两个仆人愈发昏昏欲睡,没多久就倒在地上。 秦彻准备返身去找傅烟芜,忽然,大门口传来马车动静。万籁俱寂的冬夜,这样的动静听起来格外分明。 “老爷,您回来了。” 秦彻跳进黑暗处,歪到一棵罗汉松下竖起耳朵。一串脚步声,除了梅正我之外,还有两个人。这三更半夜的,梅正我还在忙什么? “您就是邹先生?”说话之人声音中带着惊喜,年纪该在四十上下。 “正是。” 秦彻顿觉不妙,是邹继。邹继白天才来过梅家,怎么现在又来了。以他的身手,定能察觉烟儿藏身在那。得将他引走才行。 门口三个人原地驻足片刻。梅正我吩咐下人安顿马车跟随行的车夫,然后笑道:“大提点无须心急,咱们今晚可秉烛夜谈。” 三人前后走上通往客厅的甬道。秦彻的心提了起来。 守门的下人将两个车夫带进左侧那间偏房。其实就是下人房,一般供送帖子、送礼或者上门求见之人歇脚等候。(未完待续。) ------------ 227 威胁 “多谢娘。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傅珠猛地朝地上连磕几个响头,抬起头时额头红肿。 老太君泪光闪动。珠儿青银交杂的头发丝束在头上的白玉冠内,眉毛被方嬷嬷描了一层淡淡的黛色,整个人神采奕奕。 从白发金眉到今天这般有精气神,颜欢的方子跟崔嬷嬷的药膳功不可没,还有烟儿、秦护卫、尽心伺候的丫头们,这些日子上上下下诸多辛劳。 吏部的两位官员因珠二老爷的额头推搡了一下。 “这里不用磕响头,是不是你教二老爷的?” “哪里是我,我绝对没有。” 见两人似要吵起来,秦彻寒着面低声喝斥:“三拜九叩可多不可少,你二人何必迂腐。” 一场小骚动立刻平息了。 两人看向傅珠沁血的额头,都有些不大好意思。过继礼还没结束,他们怎么这时候吵起来了。 傅珠似乎半点不觉得疼,一脸笑嘻嘻。老太君唤他起身站到一侧,不舍得再责怪他。 众人此刻才将傅珠的容貌看得清楚明白,除了头发跟常人殊异,肤色偏白外,大体来说还是一位英姿勃发的壮年男子。尤其是他面容上纯真无垢的笑容,更使他显得年轻,与已故的安平侯颇有些神似。 接着,便听见冯老太君声如洪钟。 “多谢诸位亲友今日观礼见证,从今往后,傅珠就是安平侯府的二老爷,是老身的儿子,是安平侯的弟弟。以后请各位亲故多多照看,老身在此多谢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恭贺声此起彼伏。“恭喜老太君,恭喜二老爷。” 铃铛跟方嬷嬷还在八仙桌旁登记宾客丢在桌上的喜钱。 太后远远站在一间偏房门口,面上不嗔不喜,叫人难以揣度。 过继之礼还有第三道流程。傅珠是被记为老太君的嫡子,先从正门入,然后登堂入室,眼下还剩最后一步,祠堂祭拜。 熙熙攘攘的人流跟着傅珠和冯老太君,准备往西边祠堂去。傅珠悠哉乐哉地跨出门槛,由于步子大没站稳,差点撞上两侧穿着棉甲的御林军。这两名侍卫看见几乎扑出来的傅珠,半点没有慌乱,不躲闪亦没有伸手扶一把。 傅烟芜对两人的置若罔闻不以为意,只目光顺着他们扫视一圈。 头先跟随太后进府的共有五名侍卫,此时院子里却只有两人。其余三人做什么去了。 傅烟芜示意拂尘跟去祠堂盯着,自己转身回了松鹤堂。 萱草跟莲花都已等候多时。 莲花先开了口。“小姐,太后说要见你。这会由余七小姐在偏厅陪着说话。” 萱草的声音则轻不可闻。“秦护卫将那人绑到一个山洞里了,留了两人看守。” 傅烟芜的目光在莲花跟萱草脸上来回巡视,莫名有些恍惚之感。 她们汇报的是两件事情,但听起来却似乎有某种联系。余七小姐,蓝衣公子,隐约记得他自称是余八少。 傅烟芜的视线最终落在莲花脸上。她知道那人是谁了,是余家八少爷。烟芜踌躇片刻,还是决定先去看太后。 太后所在的偏房是老太君方才专门叫人给安置的,离正堂还有两步路程。傅烟芜走到的时候,秋姑姑跟几个下人都在外头候着。 秋姑姑站到门边高声道:“太后娘娘,三小姐到了。” “让她进来。” 傅烟芜疾步迈过门槛,朝太后所在的罗汉榻走去,迎面对上款款而来的余婉莹。 余婉莹轻轻福了个身子,温婉有礼地笑了一下。然后,两人擦肩而过。 余婉莹出去的时候将门轻轻带上。傅烟芜听着“嘎吱”的声音,心中升起个疑问,太后跟余七小姐知道余八少来洛京了吗? 但太后没有给她留出细细观察的机会,背对着她将她干巴巴晾着。 傅烟芜稍作犹豫,还是跪坐到地上。 约莫等到茶几上的茶碗不冒热气了,一道冷厉的声音开门见山。“哀家要你去同皇上开口,将湛王爷跟薄王爷的封地调换。” 傅烟芜先是愣住,对上太后冰凉的眼神后猛地垂下头。 “你只能点头。” 傅烟芜垂着眼,纹丝不动。 “你是要违抗哀家的懿旨吗?”太后不再掩饰心中的忿恨,声色俱厉道:“你要是不肯,那就等着为你的师兄收尸吧。” 难怪这么久没看到明月,想必就是跟着那几个侍卫一起不见的。 傅烟芜抬起头直直凝望太后,那双斜飞入鬓的凤眼里溢满仇恨。她想不通,太后为什么如此恨她,难道就因为应无伤那句“必有一子亡于傅”。 真是荒谬得很。这天下谁当皇帝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太后杀了明月,毁的是姬家庙堂。不管皇帝姓姬还是姓关,她一样可以过她的逍遥日子。不过,看样子,太后还不清楚明月的真实身份。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你什么时候将事情办成,你师兄就什么时候放出来。” 既然太后撕破脸皮,傅烟芜也不打算继续委屈自己跪在这里。 要救出明月,又不必非得靠皇上。现在白日昭彰,那几个御林军一定还在侯府里头。她用梦卜术看一眼就知道明月在哪里。 烟芜走到门外,恰好看见秋姑姑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眼神一撞上她就避开。心道,莫非又发生什么事了。 萱草跟着烟芜走到院中僻静处,烟芜抬手在她掌心写道:明月衣衫。 萱草心领神会地碎步跑走了。 等候的功夫,傅烟芜忙里偷闲喝了杯茶。结果,等来的是大惊失色的拂尘。 “小姐,方才有个侍卫传了太后的口谕,说过继礼要等太后到了才能继续。现在宾客全部在祠堂外等着,都议论纷纷。” 傅烟芜气得握紧拳头,太后居然还留了一手在这里等着。简直为了湛王爷鬼迷心窍了。 她要是不让皇上改变心意,安平侯府的过继礼就别想顺利举行。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或者说交易。 傅烟芜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秦护卫呢? 她的心情有些焦虑,一下蹦出好几件意外之事,需得一样一样解决。明月的、太后的,还有穆甫仁的。(未完待续。) ------------ 228 周折 她此刻已想起来,她在门口等那么久就是潜意识感觉少了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没来的那个人,是穆大人。 穆家的请柬是她亲自送去的,当时穆大人言之凿凿一定会来。但今日不仅人没来,礼也没到,只怕是穆家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拂尘道:“秦护卫已经进宫了。” 烟芜点了下头,现在只能等皇上来了。过继礼是重中之重,先将这事办完了再说。 …… 傅家祠堂外的石板路被堵住了。 各家祠堂一般都不会允许外人进去,所以宾客们只用站在祠堂外,等傅珠在祠堂门口行完第三个“一拜三叩”之礼。 如此历经三个门,由皇天厚土、一众宾客见证嗣子认母的三拜九叩,过继礼才算完成。 可这会都“日照青苔上”了,宾客们等了许久还不见太后赶到,一个个愈发焦灼。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过继礼就差最后一步了。好端端的,太后怎么传来那么一道口谕。 众人翘首眺望东面,连太后侍女的衣角边都看不见。不少人开始小声抱怨。 梅正我当了出头鸟。“老太君,这过继礼究竟还办不办了?老夫手头还有不少公务急需处理,恐怕不能在此久等啊。” 冯老太君再三致歉:“老身愧对诸位,已经让人去请太后了。还请诸位海涵,稍待片刻。” 人群中的议论声一阵一阵,冯老太君只觉着细细碎碎的唇齿声如蚊虫嗡鸣,听着心烦意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一个青色身影倏忽落到老太君身旁,“老夫人,可以开席了。” 老太君听见拂尘这句话,大喜不已。“各位贵客久等了,请先入席吃酒。今日的酒席专门请来朴居的大厨,诸位亲友定要尽兴一番。待吃饱喝足后再来祠堂观礼。” 众人一听,办酒席的是朴居的大厨,什么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酒席就设在园子里。几十张铺着红布的方桌一溜摆了过去,文武百官各自按照亲疏远近落座,不多时,满满当当几百号人便连成一片。 随着菜一道道端上桌,宾客们吃得赞不绝口。基本上新菜上桌时,上一个盘子已经空了。 外头杯盘交错,松鹤堂里总算是有了喘息的空当。 冯老太君已知道事情原委,但并没有到偏房去跟太后求情。只吩咐人将小碗盛出的菜肴送过去,菜式跟酒席上一样不少。 方嬷嬷来回踱步,不时扯住拂尘追问:“秦护卫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去了快一个时辰了。” 屋里众人都犯愁得很,只有傅珠不识愁滋味,“希啦希啦”吃着盘子里的菜。 他独自吃了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娘,你也吃饭,珠儿跟娘一起吃。” 老太君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汤汁,“珠儿先吃,娘还不饿。” 傅烟芜过去捏了下祖母的手,然后跟着萱草往外走。 老太君看了一眼方嬷嬷,面带忧色,“我这心里上蹦下调的,总不安神。” “老夫人,三小姐已经在想法子,过了晌午应该就顺了。” 松鹤堂外头的路上搭着流水席,傅烟芜不想同那些宾客打照面,打算从翠园绕到影壁那边的假山。她记得二房早上请过大夫,那便顺道过去瞧一眼。 翠园的客厅里空空荡荡。萱草便直接往卧室里头走。第一眼看见的是游馨儿。 王氏依旧昏睡着,傅仲德颓丧地坐在杌子上。傅曼幽守在床榻边,眼角红红。 萱草问道:“表小姐,三夫人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游馨儿摇了摇头。“米大夫看不出异样,我也瞧不出来这是什么病症。” 傅烟芜看了萱草一眼,重重点了下头。萱草便对夏花吩咐道:“你赶紧去厨房给主子们领些吃的,总不能让屋里的人都在这干饿着。等晚一些,我再去请太医过来给三夫人看看。” 傅曼幽这才转过头,轻泣着道谢:“多谢三姐姐。” 烟芜又看了床上的王氏一眼,转身离开翠园,带着萱草穿过丁香林往影壁走去。 两人爬上又爬下,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假山山洞。地上躺着两个小厮,余八少不知所踪。 萱草探了探两人的鼻息,还有气,懊恼问道:“小姐,那人跑了,现在怎么办?” 傅烟芜抬起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闭上眼冥想。 蓝衣公子被御林军带走了。 她又在地上搜寻一番,发现一片绿叶上躺着一条蓝色的长穗子。上等丝线,应该是从余八少身上扯下来的。 傅烟芜将手放到穗子上。 巧得很,那个余八少就在离她们不远的丁香林,前头跟着两个御林军,看方向是朝着园子里的流水席而去。显然,是两个侍卫要带他去太后那。 烟芜水眸扑闪,太后派侍卫来接应这个孙外甥了,那是谁告诉太后的呢。 这么个长舌头一番搅合,那个欺负二叔的余八少便不好动了。至少,今天不宜动。 还有明月,就关在太后那间偏房的隔壁,却也不能动。 一切的一切,都得等过继礼结束再计较。 傅烟芜正沉思着,忽然脖子上什么东西冰冰凉凉又滑滑的,吓了她一大跳。 回过头才看见是秦彻,手里拿着一封圣旨。 烟芜狠狠瞪着他,心有余悸,方才她还以为是蛇爬到她身上了。 秦彻见她脸都白了,忙道:“我错了。” 高大的身材配上卖乖的表情,令人捧腹。萱草起先忍不住笑了,等回过神忙道:“秦护卫,老夫人还等着信呢。这圣旨赶紧送过去吧。” “那我先过去。”秦彻看了傅烟芜一眼,正打算离去,忽然瞥见地上躺着的小厮,正色问道:“那个人呢?” 烟芜在他手心写上“太后”两字,秦彻皱眉道:“皇上那边好像也出了什么事。” 烟芜做了个“穆”的口型。 秦彻将圣旨往她手中一塞,“你们先回去。” 他得去穆家走一趟,若是穆甫仁那头出了事,那一定是捅破天的大事。 傅烟芜目送他灵活的身躯远去,然后深吸一口气,捏着圣旨慢慢绕出假山。 有了这封圣旨,过继礼便能如常进行下去。那之后,她再跟这帮牛鬼蛇神好好算账。(未完待续。) ------------ 229 都是来砸场子的 傅烟芜跟萱草照原路返回松鹤堂。[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十道菜已全部上齐,宾客们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顿酒席可算是吃得干净,酒桌上几乎不见剩菜。文武百官喂饱了馋虫,当老太君说再往祠堂去时,众人自然少有微词。 宾客们三五成群往西边走,不时谈笑风生。冯老太君瞟了一眼司礼太监手里的黄色卷轴,气定神闲。这过继礼,很快就能顺利完成,她的亲生儿子从此可以在安平侯府堂而皇之地出入,侯府以后就是他真正的家。 这次太后也没有多加阻拦,甚至还跟在冯老太君身侧,要一同去祠堂观礼。 太后的步履缓慢,就像是逛园子一样。文武百官只好为其马首是瞻,蜗牛似的跟在后头。 走了一段路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热络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队伍变得规整有序。 太后与冯老太君、傅珠并肩而行,旁边跟着方嬷嬷铃铛和秋姑姑;礼部两位随行的官员与司礼太监紧随其后;后一排是傅烟芜和萱草檀香几个丫鬟;再后边才是一众宾客。 宾客的站位也显得阶序分明。 第一排是镇国公、尚书令、中书令、门下侍中、御史大夫、等数一数二的勋贵重臣。其次是六部的侍郎,最后掉尾的则是小吏和傅家亲故中的白身。宾客中无官无职的还是占大多数,因此队伍后头的人更显得黑压压一片。 后边的宾客走着走着不由心生疑窦,为何队伍走得如此缓慢。这样走下去,啥时候才能走到祠堂。(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于是干脆有人停下来,观望两侧的风景。 “安平侯府的奇花异草还真不少,瞧那株海棠花,看着像是名品醒春。” “真的是醒春吗?我过去瞧瞧。” “还真是。你看那颜色,红得滴血,这醒春乃人间仙花,安平侯府怎么种出来的。” “这话说岔了吧。我听说醒春乃是妖花,非精血不能养其神。” “你听谁说的?” “寒山寺的首座大师说的,还能有假?” 队伍后头关于醒春的争论不断,前头也纷纷扰扰。太后和冯老太君刚好走到通往翠园的阔道口,队伍被拦住了。 傅烟芜看着冲出来跪在地上的傅仲德,恼恨不已。这帮人是合起伙来不让过继礼顺利办完,都是来砸场子的。还真是巧,伸冤击鼓都赶在同一天。 郑大人跟梅正我等人也看出来了,心道侯府的这场喜事真是命运多舛。 不同于郑如龄的担忧,梅正我是心头暗乐。大提点真不该吃了一半酒席就走,瞧瞧,眼下不就可以看好戏吗。 “母亲,请您看在仙去的父亲份上,请太医去瞧瞧。幽儿她娘,从今早就昏迷不醒了。”傅仲德穿着一身旧袍子跪在那,如丧家之犬。 冯老太君气得后退一步,这些人故意挑了今日不让她好过,就是为了不让她的儿子进门。 什么看在仙去的父亲份上,傅浩寅死了后她有亏待这几个庶子吗? 还故意穿着一身旧衣服跑出来,这是成心跟她过不去吗? 檀香见情形不对,抢白道:“三老爷说哪里话,早上我就去请米大夫来了,米大夫看不出究竟,后来三小姐又让我去请了张太医。张太医说了,现下只能等三夫人醒过来再诊。” “大胆,你是哪里来的丫头,这里都是主子,也有你说话的份。侍卫,给我掌嘴。” 两个御林军面面相觑,掌嘴的事情一向有宫女姑姑负责,怎么太后这会点了他们。 “愣着做什么,你们也想挨罚吗?” 两名卫士无奈地拽起檀香,一人打了一巴掌。虽然他们没用多大手劲,但男子天然比女子力气大,那两巴掌一挨上,檀香的脸当即肿了。傅烟芜气得将指尖摁进手掌心,苦苦压抑着心头怒火。 怒中生智,傅烟芜一把夺过司礼太监手中的圣旨,将圣旨摊开在那个太监眼下。 司礼太监是皇上的人,闻弦歌知雅意道:“太后娘娘,皇上的圣旨在此,还是先去祠堂将过继礼办完,回来再处理其他吧。您说呢?” 太后冷笑一声道:“皇上是我生的,别说是一道圣旨,就算他亲自来,也得听哀家这个母后的。哀家,就要先处理傅家二房的闲事。” 空气跟冻上一样,四周鸦雀无声。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傅珠一进门,傅仲德就成了三房,太后却还称他是二房。难道太后根本没打算让傅珠进安平侯府。 可这是皇上同意的啊。 湛王妃不由替傅烟芜悬起了心。 太后对着跪地之人质问道:“傅仲德,你说说,傅王氏怎么回事?” 傅仲德垂头丧气道:“今早,王氏正在跟幽儿她们说着话,不知道怎么的就胡言乱语发狂起来,叫喊了一通就昏厥过去。我让下人出去请大夫,却被门房给拦住了。门房说侯府今天有喜事,出入都要严查。儿子想问问,难道儿子就不是傅家人吗,请个大夫都不许?” 傅仲德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些不明状况的人悄悄对着冯老太君指指点点,不明白为何冯老太君对二房如此苛刻。即便傅仲德是老侯爷的庶子,也不该如此对待啊。 拂尘想要声辩几句,却被檀香死死拉着。 傅烟芜知道太后是刻意要跟她卯上了。明明知道她不能说话,只能由她身边的丫鬟代言,然后借着主仆之分再打压她的丫鬟,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为了蓟州那五千兵马。 既然太后不仁,那也别想她再一味当好人。 “太医院院使何在,同哀家一起去瞧瞧。” 一个穿着酱色常服的山羊胡老头从吏部侍郎后头串了出来。“下官在此。” 山羊胡亦步亦趋跟着傅仲德,脑门子上溢出一头汗。他今日是来喝酒席的,连药箱都没带,如何能看诊。眼下也只能先去把把脉再看情形了。 梅正我忽然开口道:“太后娘娘,臣等是在此等候还是先行离开?” “几位爱卿一同随哀家进去,看看里面究竟怎么一回事。”太后扫了众人一眼便转身朝翠园走。(未完待续。) ------------ 230 有妖孽 爱卿,只有那几位重臣才算爱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那其他人该怎么办? 镇国公、三省六部的大臣还有湛王爷夫妇、薄王爷夫妇都跟着往翠园去了。傅烟芜也去了。 其他人拿不定主意,互相传递起眼色。 傅珠一脸懵懂:“娘,为什么他们都去那边了?不去看珠儿磕头了吗?” 冯老太君小腿打着颤,面色都白了。这么些宾客,难道都晾在原地;可是让他们就此离开更不行。 这过继礼要是办不完,她的珠儿就成了洛京的笑柄。 好在郑老夫人开口道:“各位夫人,不如陪我先去园子里逛逛,我看侯府的景致跟别府很有些不同。” 胡姨娘大着胆子给众人带路。“那边的月季和海棠都开得好,各位夫人请随我来。” 女眷们大多跟着走了。剩下的男宾便不好先行离开,也各自找了亭子歇息。还有几个嗜好花草的,专门跑到那几丛盛放的“醒春”跟前仔细研究起来。 冯老太君对着郑老夫人投去感激的眼神,稍微缓了口气。“珠儿,你也同我进去。你是这家的二老爷,刚才跪着的那个,你要叫他三弟。” 傅珠压根儿不懂那些复杂的嫡庶关系,只是觉着翠园的桃花好看,欢欢喜喜朝桃林跑去。 老太君走进去的时候,王氏已经被下人从卧室抬到了客厅的榻上。因为人太多,卧室里根本站不下。 太医院院使正在给王氏扎针,是游馨儿那里借来的针包。脉象他已经把过,并无异常。 通常扎过针后,病人不多时就会醒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但王氏依旧看不出清醒的迹象。 张太医问道:“下官学艺不精,不知大人可诊出是何病症了?” 先前傅仲德在翠园外边一跪,不仅败坏了老太君的名声,也败坏了他的医术医德。他自问,已经为王氏尽心,奈何就是看不出来病因。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却成了与老太君沆瀣一气欺负三房。 这个嫌疑,他得给自己洗干净。 太医院院使皱眉不语。唉,他也看不出来。真是愁煞人也,太后还在边上虎视眈眈。 太后稀疏的眉毛一挑,“如何了?” 院使扑通跪地,“太后恕罪,下官也诊不出来。” 湛王妃舒了一口气,老太君的嫌疑总算摘清了。院使大人都看不出来的病症,就可说是疑难奇症,并非老太君故意怠慢三房。 谁料太后看着傅烟芜道:“你不是看好了皇上的失眠之症吗,你上去瞧瞧。” 余隐在一旁打着边鼓,“原来傅三小姐还会看病啊,可真是好本事。啧啧,我们梧州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才女。” 口气轻浮至极,湛王妃听完就瞪了他一眼。 余隐明明看清了湛王妃眼中的鄙夷,却似无知无觉,朝着傅烟芜道:“三小姐快请吧。” 傅烟芜不紧不慢走到榻边,像验尸一样仔细检查王氏的身体。 客厅中除了一众贵客,在一座楠木山字式镂空插屏后头,还藏着傅曼华、傅曼纾跟游馨儿。 见傅烟芜在外头装模作样,傅曼纾忍不住讥讽出声:“馨儿姐姐,你看三姐姐的样子,是不是跟你头先一样?不知道的人看了,还真会当三姐姐身怀绝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呢。” 她的声音很小,又站在屏风后头,外头其实听不到。 但游馨儿怒不能忍,叱道:“闭嘴。” 傅曼纾白了她一眼,老老实实地继续看向屏风外边。 傅烟芜已经检查完毕。王氏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除了手腕上有个小血点,还有就是,脸色格外苍白。 以前,珠二叔脸上就是这种惨白,后来多亏颜欢跟崔嬷嬷的调理,身体才渐渐好转。 余隐目不转睛看了傅烟芜一阵子,越看越觉好奇。忍不住问道:“三小姐莫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烟芜没搭理他,走到桌边写了一个字:蛊。 院使大人惊问:“卜算子是说,这位夫人不是生病,是中了蛊毒?” 烟芜又写:蛊虫或蛊毒。 院使恍然大悟:“难怪我们都看不出病症,定是这样。可这蛊该如何治呢?” 傅烟芜摇了摇头。怎么治,得回头去梦里问大师兄,反正现在没辙。现在,把珠二叔的过继礼办完才是正事。 她正想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却听见一阵极轻却极刺耳的尖叫声从屏风后头传来。 屏风后头藏着那几个不省心的姐妹,她一进来就透过镂孔看见了。 那这声尖叫,是谁发出的? 傅烟芜抬头一看,一只猫头鹰从屏风后头扑腾翅膀飞了出来。是笑笑。 难道方才刺耳的尖叫声是笑笑发出的? “咦,那是什么?这屋里怎么有只晦气鸟。” 游馨儿忙冲了出来,辩解道:“不是的,这不是晦气鸟,是我养的小宠物。”然后对着半空中的猫头鹰柔声唤道:“笑笑,快过来,快点。” 笑笑听见主人的喊叫,乖顺地扑扇翅膀回到游馨儿的怀中。游馨儿二话不说,抱着笑笑跑回屏风后。 傅烟芜瞟了屏风一眼后,她还担心馨儿被责罚,没想到太后竟然没生气。这可不像她满身g点的风格。 突然,一声尖叫如石破天惊,将厅里众人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有妖孽,有妖孽。” 傅烟芜抬头一看,王氏醒了。莫名其妙地昏厥,又突如其来地苏醒。 她的瞳孔忽如磨过的箭头,直直射向王氏。王氏弹坐起身,望着傅烟芜尖叫:“来人,妖孽,有妖孽。” 王氏虽然嘴里在高呼,但她正指向傅烟芜的食指颤抖不停,泄漏出内心无比的恐惧。 所有人都看出来,王氏害怕她面前这个未及笄的侄女,傅家三小姐。 湛王妃急忙上前,冲着王氏质问:“三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无端说起胡话来了。方才三小姐替你诊了半天,要不是她你恐怕这会还在昏睡呢。” 众人的视线像剑雨一样,纷纷落到傅烟芜身上。对啊,就是她走过去看了一会,王氏才醒来的。 太医院院使都束手无策的病,一个小姑娘却看好了。这的确难以用常理解释。 不是都说,卜算子并未跟着不念大师学得医术吗?(未完待续。) ------------ 231 三小姐是妖孽 傅烟芜胸口像是有团火被洒上烈酒,欲喷薄而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殆尽。 王氏战战兢兢,在贴墙的榻内缩成一团。她不敢直视傅烟芜,视线似凝着一片虚空,眼中满满的惧意,髻松鬓乱。 这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又像是一场倾盆大雨,将傅烟芜的怒火浇熄。 是巧合,有人刻意安排的巧合。王氏对她的惧怕是真的惧怕,这个做不了戏。关键在于她清醒的这个时间点。难道是太后故意安排的? 傅烟芜抬头看向太后,太后和他右边的余八少同样目瞪口呆,似乎对眼前的情景毫无准备。 冯老太君最先反应过来。“太后,烟儿是我嫡亲的孙女,从小跟着我长大,怎么会是妖孽,分明是王氏神志不清的乱语。您看看她,跟丢了魂似的,她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太后朝榻边走了几步,唤了两声“王氏”,王氏仍旧蜷缩在墙边,一味发抖,没有回应。 湛王妃强撑着笑道:“太后娘娘,妾身曾听闻,自从三年前登闻鼓之事起,三夫人神智便偶有失常,因此甚少出门。想来,她如此害怕三小姐,也是心中有愧所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这番话唤起众人的回忆。 的确,登闻鼓之事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当年傅家二房欲置老太君于死地,将谋害亲夫的罪名安在冯老太君的身上。结果,被老太君的贴身婢女将案子捅破了天,惊动了圣上,最后冯老太君沉冤得雪。 老太君重掌侯府后,没有将傅仲德跟王氏赶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王氏失了人心,在侯府里住着自然不痛快,心结难解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听说登闻鼓是傅家三小姐在后头出谋划策,所谓做贼心虚,那王氏害怕卜算子也不足为奇。 众人心里的那杆秤悄悄平衡了,再看到一脸灰败的傅仲德时,心头的怜悯之意淡去许多。 傅仲德低下头,狠狠咬住牙关。不,他不能退缩,事情成败在此一举。这是他唯一能起复的机会。 傅仲德磕头如捣蒜。“太后娘娘,草民有话要说。” 太后微微歪了下脖子,不经意道:“说吧。” “草民有人证,还有物证,可以证实拙荆的话所言不虚。” 太后似乎听出了兴味,“哦?你说说,是何证据?” “人证就是从前伺候过傅烟芜的大丫鬟木鱼,后来被赶了出去,现在改名叫牡丹,跟在傅曼华身边。” “去,将那个叫牡丹的丫头带过来。” 太后话音刚落,一个身量修长体态娉婷的粉衣丫鬟从屏风后头走了出去,双膝跪地,不疾不徐道:“奴婢就是牡丹。” 屏风后头的游馨儿恶狠狠瞪着傅曼华,胸脯气得一鼓一鼓。傅曼华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 傅曼幽看着如斗鸡般的两人,倍感茫然。她不明白,眼前这一切是怎么了。 母亲说三姐姐是妖孽,父亲说有证据证明母亲的话,然而那个人证是傅曼华身边的丫鬟。 母亲先前也常抱怨妖孽妖孽,可那不过是一时不忿之语,父亲今日怎么当真了。 父亲怎么不想想以后,以后她们在这安平侯府,还有脸住下去吗? 太后的话打断了傅曼幽的思路。 “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来,若你的说法属实,哀家一会有赏。” 湛王妃听见太后对跪地的丫头扔出这句话,如坠冰窟。太后,当着他们这么多勋贵重臣的面,也毫不掩饰对卜算子的厌恶。 可是,后面还有半句话,以示太后之公正。“若是你敢有半句谎言,那后果如何就不必哀家说了。” 牡丹只低着头,将记忆中的事情一一道来。“奴婢是三小姐过去的大丫鬟,那时候叫木鱼。三小姐八岁的时候,就是大夫人去世后头七刚过几天,三小姐曾经悬梁自尽过。是铃铛和奴婢合力将三小姐救下来的,奴婢亲手摸过三小姐的鼻息,奴婢可以用性命发誓,三小姐当时确实断了气。” 牡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她也不偷瞟任何人,她只是要坚定自己的意志,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说完那些话,她就能完成任务。 “三小姐是死而复生的。活过来之后,三小姐就不一样了,种竹林、弄竹刀,还跟墨香斋合作开了朴居。教我们这些丫鬟认字不说,还教宝伞做菜,那些菜式奴婢们都没吃过,甚至不曾听闻。以前的三小姐成天待在佛堂里,怎么会知道这些?而且,三小姐还会治病了,莫名奇怪就治好了郑老夫人。” “就这些?”太后的口气有些失望。这些只能算是异常,却不能算证据。 湛王妃又道:“不念大师能收三小姐为徒,自然表示她有过人之处,与常人不同才理所应当。若是泯然众人,那又如何能做得了卜算子。至于说死而复生,怕只是一时闭过气而已。” 太后沉沉瞥了湛王妃一眼,继续看向牡丹。“可还有其他凭据?” “禀太后,还有物证。”牡丹的声音掷地有声,话语间确定无疑的口气让湛王妃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物证就是三小姐的一本簿子。三小姐喜欢在那本簿子上画符,那一定就是迷惑人的妖法。以前,三小姐喜欢将那个簿子放在枕头底下,而今不知道这习惯改了没有。只要找到那本簿子,便可证明奴婢所言不虚。” 牡丹的话说完了,她抬起头,露出沉稳的仪态。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众人的意料之外。一个贴身丫鬟,知道主子最私密的事情和最私密的习惯,可见不是无端信口开河。 “去,你们俩带着人去三小姐的院子里搜一搜。” 御林军很快就领命去了。 傅烟芜的心不由悬了起来。她没想到牡丹会提起她枕头底下的那个簿子。 她的习惯没有变,那个簿子依旧在远处放着。只要侍卫一进卧房,就能找到。 她对这个簿子太放心,就是因为簿子上的拼音潦草如画符,她自恃除了檀香和拂尘没人能看懂,从来就没想过要藏起来,而今反而困住了自己。(未完待续。) ------------ 232 他是妖孽 牡丹说她用妖法画符,她反倒不能反驳。(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如果她将拼音认字法公诸于众,那么簿子里写的应无伤等各种人名、上一世的历史、这一世的重生都会被泄漏。 所有人都重生了一次,和她是妖孽,两件事一样可怕。 她该怎么解释那本簿子呢?那就是她的日记本,入卜门之前她就在上面写写画画,想用师父的名义遮掩都不能。 厅里众人皆不敢大口喘气。傅烟芜虽然站在那一动不动,但已用眼神制止了檀香跟拂尘的蠢蠢欲动。她们出来帮腔,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白白再挨顿打骂。 游馨儿望着傅烟芜笔直的背影,紧张地将怀里的笑笑死命按住。笑笑扑腾不开翅膀,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以示抗议。 这叫声丝毫不悦耳,让厅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约莫一刻钟左右,太后的侍卫终于回来了,取来了傅烟芜枕头下的记事簿。 太后打开簿子翻了翻,脸色十分难看。“秋姑姑,将簿子递给皆灭道长。请道长看看,这上面究竟写的些什么?” 皆灭道长就是镇国公,只是今日来侯府赴宴,穿的一身红色常服。 “太后娘娘,这簿子上的图看着像是符文,却又跟一般的符文有些不一样。依贫道之见,说是什么妖法言之过早,不如让三小姐自己说说,这些符文是做什么用的。” 傅烟芜点点头,走到桌案边上写道:这些符文并非妖法。[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太后轻哼一声,“哦,不是妖法那是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石破天惊。“母后无须为卜算子费心了。那些图画是卜算子梦里的东西,不念大师之所以收她为徒,正是因为她有此梦卜之能。” 众人侧首一看,皇上穿着一身紫色缎裳立在门槛处,如从天而降的神祇。 皇上的口气百般笃定。“我大丰的国运,系在卜算子的梦里。这簿子里的符文,就是卜算子的谶纬之术。” 太后犹不相信,反问道:“谶纬之术?皇上何以肯定。” “那年洛京风传谶女之说,朕向不念大师询问,大师说谶女就是傅家三小姐。故而,大师选了她为卜算子。这里头的符文,便是梦里所见的各种异象,自然只有卜算子能解。至于什么妖孽之说,纯属造谣污蔑,也不知这婢女是何居心。此等背主之人,朕看留着也是祸害,还有这傅仲德,口口声声说自己的侄女是妖孽,李大人回头可要好好审一审,看看后头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皇上这番话如千钧重锤,砸得众人心里尘飞土扬。 傅仲德跟牡丹瘫软在地上,面如土色。 围观之人想到几年前甚嚣尘上的“谶女之说”,觉得皇上的说法甚是可信。毕竟,不念大师就像庙里的佛像,光照万物普度众生,他的徒弟是该与常人有几分殊异。 湛王爷则更加屏住气,恨不得多出千目百耳,将镇国公手里的簿子穿透,将皇上每一个字刻进脑袋里。 刑部尚书拱手道:“微臣遵命。” 傅烟芜对着皇上蹲身施礼,抬头时瞥了一眼门外木桩一样立着的秦彻。幸好他将皇上找来了,不然这妖孽只说还真是百口莫辩。可惜,皇上无意中将她梦卜的事泄漏出去,只不过,此“梦卜”非彼“梦卜”。 皇上扫了眼跪满一地的人,“都起来吧,今日来侯府赴宴,不必行大礼。朕听说,过继礼还未行三仪,那朕也跟着去祠堂凑凑热闹。” 冯老太君听了这话,喜不自胜,忙按着傅珠磕头。“珠儿,这是皇上,快多谢皇上。” 傅珠乖顺地连磕三个头,然后天真无邪问道:“皇上也是去看我磕头吗?” “是啊,朕要亲眼看着你去祠堂祭祖,有朕守着你,看谁还敢阻拦?”皇上幽幽望向太后,耐人寻味地问了一句:“母后,从这到祠堂还需走上一刻钟,您的身子可受得住?” 太后几乎气得倒仰,搀着余八少的胳膊晃了晃。 众人已被今日过继礼的一波三折弄得头皮发麻。很明显,这过继礼成了太后跟皇上斗法的台子。先前,太后一直是独领风骚;眼下皇上驾临,又占回了上风。 哎,阎王打架小鬼遭殃,镇国公跟刑部尚书已经被殃及。但愿这场过继礼早点结束,他们也好早些归家。 梅正我等人站起身往外挪步。 余八少又是一句冷不防。“等等,皇上可否听小侄说句话?” 皇上收回脚步,回头打量太后。太后凝眉觑着余八少,“你又有什么事?” “太后,皇上,傅家三小姐是不是妖孽我不清楚,但是傅家有妖孽却是事实,乃我亲眼所见。” 余婉莹自进屋后,一直将身形掩在秋姑姑身后,此刻忽闻余隐这句突如其来之语,心里打了个突。她一对杏眼寒气森森射向余隐,警告他闭嘴。 余隐却扬起下巴,说得越发来劲儿。“傅家要进门的这位二老爷,他双手可无故起火,他不是妖孽谁是妖孽?” 冯老太君恶狠狠瞪向余隐,“老身奉劝余少爷一句,这里不是梧州。皇上在此,你可勿要信口开河,毁人清誉。” 这一句绵里藏针的话瞬间镇住场子。余家在梧州一手遮天,可这里是洛京,不是梧州。 众人正在心里计较,老太君身后一个绯色衣裙的丫鬟冲出来,扑通跪倒在皇上跟前。 “禀皇上,此事都是由奴婢而起。年前,奴婢跟老太君回乡探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余八少的青眼,余家派人到冯家来递话,欲将奴婢买进余家给余八少做妾。奴婢是三小姐放在老太君身边伺候的,故奴婢同余家大夫人说,奴婢的终身只有三小姐才能做主。结果,余八少竟然怀恨在心,找了几个会拳脚的将二老爷暴打一顿,害得二老爷至今才伤愈。奴婢以为回了京城,这事便作罢了,没曾想,余八少居然今日又跑来侯府破坏二老爷的过继礼。请皇上明鉴。”(未完待续。) ------------ 233 谁指使的 铃铛竹筒倒豆子般将梧州的前因吐露出来,整段话一气呵成,落进众人耳中瞬间占了先机。求书网www.qiushu.Cc 余隐当场愣住,小丫头片子,真是看不出来,嘴刀子功夫不赖啊,刀刀捅进心窝子。 等他想起来为自己声辩的时候,皇上却猛一摆手,“你给朕住口。” 余隐垂头丧气,喉咙口好似捂死了一只小鸟,上不能吐下不能咽,憋屈至极。 皇上厉色指着余隐晃了几下手指,而后扫视一圈:“好了,安平侯府今日是办喜事,不要再被这些无谓的事搅扰了喜气。众位都随朕去祠堂观礼。有什么事,等过继礼办完再议。” 冯老太君听了这话最是高兴不过,做了个开路的手势。“皇上请,诸位贵客请。” 镇国公放下手里那本据说是谶纬之术的簿子,扫视了花厅一眼,然后大步流星朝外走去。“贫道往祠堂先行,诸位自便。” 接着,三省六部的官吏紧随皇上的步伐,湛王妃夫妇和薄王妃夫妇落在最后。 傅烟芜看着人流有序退出翠园,心底对皇上生出一分感激。 因为秦广的血书,因为云州杀婴案的真相,她对皇上疏远日久。其实,她只是迷茫,她心中正义与公道的天平忽然没了砝码,以至于她不知道何去何从。 事实上,换一个皇帝,大丰还能安定吗? 不,不会。[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为了大丰的锦绣河山,云州杀婴案只能永远掩饰下去。 她迷茫得够久了,该是清醒的时候了。 傅烟芜一脸呆滞站在原处,游馨儿扯了好几下,她才回过神。只见太后阴森森看着她, “记住哀家说过的话。皇上已经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紧跟着便拂袖而去。 傅烟芜一脸漠然。太后还指望她去同皇上求情,真是好笑。 余婉莹莲步轻移跟上秋姑姑的步子,经过傅烟芜身旁时悄悄侧头怯怯笑了下,似有些尴尬。 可暗地里她却庆幸无比,幸好傅曼华给她递话的时候,她没有亲自过去,而是让太后的卫士将余隐领了回来。不然,她与傅烟芜怕是要交恶了。 还有余隐这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早就叮嘱过他,不要冲动行事,他偏偏不听,非要自己跑到傅家来闹一场。傅家有妖孽,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就被他给捂死了。 外人一波波走出翠园。傅烟芜眼前只剩下烂泥般的傅仲德、瑟瑟发抖的王氏、人事不省的牡丹。她指了指帐幔边那扇屏风。 檀香走过去道:“几位小姐出来吧。” 傅曼华傅曼纾艰难地挪动脚步走了出来,傅曼幽依旧呆呆傻傻站在屏风后头。 傅曼华望着地上瘫软的丫头,冲过去甩了一巴掌,怒声叱问:“牡丹,你为何要污蔑三姐姐是妖孽,你真是个害人精。你诋毁三姐姐,就是诋毁我,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傅曼华连打带踢,平日甚少剧烈活动的柔弱身子很快就出了一身汗,加上脸颊上泛滥的泪水,看起来好不楚楚可怜。 “三姐姐,我不知道这个丫鬟竟如此黑心肠。我错了,当初不该瞧着她可怜便收留她,像这样狼心狗肺的丫头就应该卖出府才是。” 拂尘打人的姿势没那么花枝乱颤有卖相,她只是伸出五指,用力捏住牡丹白皙的颈子。 “说,谁指使你污蔑三小姐的?你快点交代,我手劲拿捏不好,只怕不小心就将你的小命捏没了。” 傅曼华先是被拂尘的狠戾模样吓了一跳,然后拼命摇晃牡丹的身子,哭得声泪俱下。“究竟是谁指使你的,你要不说,将你爹娘都赶出去。” 牡丹被掐得两眼翻白,她的喉骨似乎要被捏碎了,可是她的心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个居高临下不在乎她死活的人是她的旧主;要掐死她的人是她从前的小姐妹,不如她的小姐妹;上蹿下跳像个戏子的是她的新主。 她之所以变成如今卖主求荣的境地,全是因为她犯了一个错。只是错了一次,一次而已,便罪不容诛。背叛了一次,就再也回不去琉璃院了。 而且,琉璃院不是先前那个琉璃院,如今住着的是男人,她回去了也没用。 一道粗噶的声音从牡丹嗓子眼挤出来:“我……说……” 傅曼华将指尖狠狠掐进牡丹的肉里,“说,是谁?” 牡丹看得懂傅曼华眸中一闪而过的星子,她也感觉到自己浑身力气所剩无几。这也许是她命里最后一刻,她不想再被谁操控了,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牡丹凝尽全力,腮边溢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是,是夏花。” 夏花从屏风后冲出扑跪到地上,双眼瞪得大如铜铃,“三小姐,奴婢从来没有说过那些话,不知道牡丹为何要冤枉奴婢?” 她望着牡丹摇头不止,“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拂尘对牡丹的交代嗤之以鼻,松开的手指再度握紧牡丹的脖子。 牡丹这次不再挣扎,脖子很疼,也喘不上气,但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反而让人沉迷。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再也不会悔不会恨;而且,她死了,会让很多人都不好过。 拂尘杀了她会后悔,三小姐也会后悔没有再对她仁慈一点,六小姐会害怕,还有夏花,会难受吧。那样,夏花以后就能明白,她被赶出琉璃院后过的什么日子了。 牡丹嘴角的笑意让傅烟芜惕然,她用力拍向拂尘。 拂尘的动作极快,一松手牡丹便倒在地上。 傅烟芜看着这一屋子呆呆傻傻,觉得没必要再审。她带着使命而来,不是同这些老爷小姐玩过家家的。什么傅仲德,什么傅曼华,捏死他们比蚂蚁难不了多少。跟他们斗,她还嫌跌了身价。只不过,她要确定一件事,王氏的蛊毒,是不是傅曼华搞的鬼。 傅曼华怔怔看着傅烟芜朝屏风后头走去,心几乎快从喉咙口跳出来。 傅烟芜不是笨蛋,怎么想不到牡丹今日是受了她的指使。虽然牡丹的娘被她下了蛊,没有交代出她,但傅烟芜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未完待续。) ------------ 234 傅曼华的伎俩 傅烟芜心里肯定想到是她指使的牡丹,她不闻不问是打算做什么呢? 傅曼华望着屏风后头的人影,心里愈发惶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山字屏风后头此时有两个人。傅曼幽早已被厅里一波三折的混乱吓得失了神。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说那些话;她更害怕,她们一房要被赶出侯府,她从此再难见到安哥哥。 那么小,那么小的心愿终于还是成空。 傅烟芜见她在发呆,没有打扰她,自顾自闭上眼梦卜。 不消片刻功夫,她便看清楚,傅曼幽、傅曼纾和游馨儿站在前头,傅曼华悄悄将身子退后一步,并且吹响了一个象牙。 这象牙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山竹曾经悬挂在胸口的那一串。 傅烟芜瞬间明了,傅曼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巫家人扯上了关系,得了象牙,并习学了巫家的蛊术。王氏的突然昏睡和突然醒来,自然也是傅曼华一手铸成。 想到这,她轻轻捏了下傅曼幽冰凉的小手。 手中源源不断的暖意唤回傅曼幽的神智,她忍不住眼泪潸然:“芜姐姐,不会是夏花的,夏花根本不知道姐姐院子里的事。” 傅烟芜重重点了下头。 “三姐姐,求求你,能不能饶了我爹?他只是一时糊涂。”傅曼幽像是大梦初醒,疾奔到跪在地上的傅仲德身边,“爹爹,你快说,说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傅仲德沉默良久,那张脸再也看不出芝兰玉树的风采。(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他败了,彻底败了。 拂尘冷道:“八小姐,方才皇上跟那么多人都看着,三老爷是要送到刑部的,我们小姐哪里还能做主。” 傅曼幽望着慢慢走过来的傅烟芜,感受到她眼底弥漫的凉意,没再求情。那眼神已经告诉她,求也无用。 奄奄一息的牡丹艰难地唤了声:“三小姐。”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字吐露,“你相信我,是夏花,是三老爷让她找的我,让我说三小姐是妖孽。我手腕上的玉镯子,就是夏花给我的。” 傅烟芜瞅了她一眼,她被拂尘掐得闭气一阵,脸色已成死白,便示意檀香找人将她抬出去。 傅曼华看着进门的几个婆子,小心翼翼问道:“三姐姐,就这么饶了她吗?” 傅烟芜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端详她半晌。 傅曼华这才闭了口。 “芜姐姐,三夫人已经无事了,看脉象一切正常。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眼。”游馨儿已替榻上王氏上下检查一番。 傅烟芜一边走,一边悄悄用扳指刺破拇指,然后将一滴血滴到王氏的手腕处。王氏不敢正视她,一味紧闭双眼,身体打着哆嗦。 这倒更省事。烟芜等了好一会,王氏的手腕处不见有蛊虫爬出。 看来,傅曼华并未将蛊虫喂入王氏体内。也算王氏幸运。那么,傅曼华是怎么控制王氏昏睡,又让她醒来的呢? …… 跟翠园比起来,此时西边的祠堂就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祠堂入口处,傅珠欢喜地掀起衣袍,结结实实跪在红色蒲团上,一跪三叩,行完三礼。边上是皇帝领着群臣一同观礼,人声鼎沸笑语盈盈,场面殊为壮观。 司礼太监再一次拉长嗓子,喜气洋洋喊道:“三――礼――毕。” 宾客们纷纷拱手道贺:“恭喜老太君,恭喜二老爷。” 方嬷嬷笑眯眯拉起傅珠,指着满头大汗的傅季文道:“这是四老爷,以后就是您的四弟。” “二哥,弟弟这厢有礼了。”傅季文忙低头弯腰,抬手的动作像是作揖。 傅珠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几眼,“你是四弟,那我以后也有兄弟了。”他伴着手指头算了两下,转头看向冯老太君:“娘,我是二哥,那我下面有两个弟弟,三弟和四弟,对不对?”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众人皆没想到傅珠哪壶不开提哪壶。 最后,还是皇上出来打了圆场。“好了,侯府的过继礼总算圆满了,朕也该回宫了。诸位大人请便吧。” “臣等恭送皇上。”梅大人最先跪了下去,其他人见此亦跟着低首跪送,唯独镇国公和傅珠两人站着。 镇国公身份超然,向来少行跪拜之礼,何况今日皇上有言在先,不讲君臣只论宾客;傅珠却是被老太君拽了好几下也没拽下去,并且指着镇国公振振有辞:“那个白胡子也没跪。” “镇国公请莫怪罪,我这孩子无知轻狂,请您多担待些。” “哈哈,不怪罪不怪罪,贫道瞧着他顺眼得很。”镇国公盯着傅珠,精瘦的五指捋了把稀疏的胡须,面上显得十分和蔼。 冯老太君听镇国公如此说,便安下心,笑逐颜开道:“今日多谢诸位了,府中还备有酒席,万望诸位贵客赏脸,留在府中用晚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拱手道别。他们倒是想再吃一顿,奈何侯府是非多,太后也没走,怕是吃也吃不好。何况,京中喜宴习俗正席本就只一顿,若不是太后从中作梗,正席该是在礼成之后才开始。既然吃了吃了,过继礼也好不容易结束,他们就此散去才是正经。 刑部尚书李大人道:“老太君盛情本不该拒,本官却有皇命在身,得回刑部安排诸事。这便先告辞了。” 李尚书这么一说,宾客们更不好多留,随后陆陆续续散去。 冯老太君领着傅珠亲自送客,忙活了大半天。等回到松鹤堂,刚走到门口,发现太后竟然还在正堂,气冲冲的样子也不知为哪般。仆人们都颤颤巍巍聚拢在门两侧。 老太君刚想问问,却被秋姑姑一把拽住。“老夫人,您快将三小姐找来吧,太后娘娘已等急了。” 老太君顺势倾身,悄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秋姑姑脸皱得像核桃,“您快别问了,太后正在气头上。您再打发下人去催一催,让三小姐尽快过来吧。” “老身这就去安排。太后那,还请姑姑帮忙劝慰。”冯老太君转身朝外走,示意方嬷嬷先带傅珠回卧薪斋。(未完待续。) ------------ 235 先礼后兵 铃铛叫住一个小丫鬟问道:“三小姐方才怎么得罪太后了?” “奴婢不知,三小姐并未回来过。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听说太后娘娘一回偏房就大发雷霆。” 铃铛纳闷不已,既然三小姐人都没回来,怎么太后恁地生气。“偏房还有人在吗?” “还有一位小姐一位公子,就是一直跟着太后的那位余家小姐。湛王爷湛王妃也在里头。” “知道三小姐去哪里了吗?” 小丫鬟连连摇头。 忽然传来檀香的声音。“不用派人过去了。小姐在双子亭同皇上说话,桥上有侍卫守着。皇上下令不许人打扰。” 难怪几波人派出去都不见动静。铃铛轻声道:“你可算来了。现在如何是好?太后还在里头。” 檀香颇为淡定,觑了觑四周,慧黠一笑。“等着吧。老夫人,您要不先去二老爷那边歇一会。” 冯老太君稍作思忖便点点头。“这里交给你们了。” 太后今日在侯府的行事,着实可恼,只不好说破。过继礼之事她便不计较了,但这会子,太后又同皇上打起了擂台,就算硬凑上去也不落好,还不如两眼一闭随她去。 老太君随手点了个小丫鬟,抄左边的小道往北走了。剩下铃铛跟檀香,沿着院子外的短篱笆徘徊,两人不时窃窃私语。 终于,一个矮胖的青色身影哼哧哼哧跟刺猬似的滚了过来。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正是头先那位司礼太监,脚步无比急促,却被长衫底盖住,加上那浑圆的身子,不像刺猬像什么呢。 檀香忍住笑,迎过去塞了一包碎银子:“公公辛苦了,今儿个您这嗓子帮了大忙,可得喝些上等茶好好润润。” “好说好说。咱家办完差事才有功夫喝好茶啊。”公公掸了掸额头上的汗珠,从善如流接过钱袋,然后继续哼哧哼哧往松鹤堂里头翻滚。 太后在正堂里已等得浑身冒烟,案几上能掀的杯盘碗盏都掀了。待看到来人是司礼太监,声色俱厉问道:“哀家传唤的是傅家三小姐,你这个狗奴才跑来做什么?” “太后息怒,奴才是替皇上传话来了。皇上说还有要事同卜算子商议,请您先行回宫。” 太后不怒反笑:“回宫,哀家偏偏要在此等着,你能如何?” 司礼太监一把扑将过去,跪地哀嚎:“求太后体恤,奴才不敢欺瞒。皇上让奴才先过来请您回宫,现在外头,外头只怕已站着一队黄章侍卫了。” 这,这是先礼后兵。 太后眼前一黑,头顶镶嵌的金凤钗晃晃悠悠,人明显已站不稳。幸好身旁还有秋姑姑,用双臂将她牢牢扶住,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好儿子,哀家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秋儿,回宫。” 秋姑姑应声不迭:“奴婢这就让人将銮轿抬过来,您先到榻上靠一会。” 秋姑姑小心翼翼将太后扶至榻上,知道太后已是精疲力尽。先是偏房关着的那个少年无故不见,看守的侍卫倒地;紧跟着皇上又成心扣住卜算子,还派了亲卫亲自来请太后回宫,俨然就是针尖对麦芒,步步不让。太后的心愿,个个落空,这不啻为天大的打击。 辛苦一遭毫无所得,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最糟糕的,有了今日之事,太后同卜算子只会交恶更甚。 哎,太后这是何苦,儿孙自有儿孙福,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 “请太后起驾。恭送太后。”司礼太监高声喊完这句,心头大石才彻底放下,他总算能回宫了。 松鹤堂通往正门的甬道上,仆人均避让到两旁,为太后的十六人抬轿开路。金帷凤轿出了正门当即更换为凤舆车乘,两队御林军一前一后护送。 太后的仪仗卤簿启行不多时,刑部派人来将傅仲德拘役走。同刑部的接洽一应由拂尘负责。 左等右盼,松鹤堂偏房里的余婉莹几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一问才知道太后竟然已经回宫了。看着满府奔忙的丫鬟婢女,主人的影子一个不见,湛王爷等人皆感汗颜,不肯再待下去。湛王妃虽说想等傅烟芜说两句亲热话,见此情形也只得先走为上。 约莫到了傍晚,皇上也带着卫队离开,安平侯府外的大道上倏忽空荡。白日的车水马龙如春梦一场,干净茫茫。 傅烟芜望着远去的人影渐如蝼蚁,莫名生出恍惚虚无之感。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皇上,亦是个失路之人啊。 “小姐快看,好像是乡亲们往这边过来了,定是知道咱们府有喜事,来为小姐烧香的。” 傅烟芜也瞧见了,道路才刚解封,晚一些说不定还会有乞丐成群结队跑来。她转身进了府,让下人去厨房抬了些吃食放到门房处。 果然,那些乡亲都是闻讯来上香的,以恭祝侯府“添丁”。临走的时候,门房挨个分发了回礼,每人一个肉包子两个鸡蛋。对那些衣不蔽体的乞丐,则是一人两个肉包子,加上门口大缸里浓郁热腾的白粥。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门口领粥的队伍一直排到天黑。安平侯府则是物尽其用,所有食材没有浪费一丝一毫。 施粥救济本是安平侯府计划中的事,太后的所作所为却出乎冯老太君意料之外。 皇上一走,冯老太君就从卧薪斋出来,心内甚为不解。说起来两人也是幼时玩伴,太后何至于此,半点不留情面。 “太后以前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如今变成这样,只能叹一句人心善变。今天真多亏了秦护卫,要不是皇上及时赶到,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秦彻略显赧然。“老夫人太客气了。这里如今就像我的家一样,我怎能不护着呢?” 冯老太君频频颔首,忽地想到什么,收起喜色道:“秦护卫白日奔劳多时,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月这孩子,今日也受了委屈,你好好照料些。” 秦彻立即称是,悄悄瞅了眼傅烟芜,轻点下头,然后扛着虚软的明月快步踏出院子。 老太君将他打发走,定是要处理家事。(未完待续。) ------------ 236 请家法还是分家 正如秦彻所料,他方一离开,老太君就让人去给拂尘递话,又让人将牡丹带过来。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拂尘,一直在翠园守着傅曼华;牡丹却是住进了下人所在的倒座房。 檀香打量了下傅烟芜的脸色,开口道:“老夫人,小姐说她想回去早点休息。” “好,烟儿先回院子吧。”冯老太君疲惫地摆了摆手,看着傅烟芜带着檀香走出正堂。 牡丹今日之举,不仅差一点毁了她心心念念的过继礼,还妄想毁她的孙女。只是牡丹如此行状,定是出于傅曼华授意。如此心狠手辣的孙女,与她已无半分祖孙之情。 可傅曼华说到底,还是烟儿的姐妹,同为一辈,审问的事烟儿不宜插手。对她的处置,既不能轻也不能重,稍有不慎,连带的还是烟儿的名声。 许久之后,冯老太君凝重的视线依然望着门口。拂尘几乎是拖着傅曼华进入堂内。 傅曼华纤弱的身子直接扑倒在老太君脚下。“祖母,您相信华儿,华儿绝对没有要害三姐姐。三姐姐日后就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我害三姐姐,就等于是害我爹娘,害我自己。华儿怎会如此愚蠢?” 冯老太君声如霜降:“关上门,谁也不许进来。” 房门猛地“啪嗒”一声巨响,除了老太君跟傅曼华,屋内只剩下方嬷嬷和拂尘二人。 “我傅家竟然出了你这个不知道体恤双亲、友爱姐妹的祸害,亏你还姓傅。[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你不用狡辩,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怎么跟你的好三叔勾结到一起的?” 傅曼华拼命摇头,摇得是钗松鬓乱,涕泗横流。“祖母,华儿真的没有害三姐姐,都是牡丹那个婢子对三姐姐心怀怨恨,才跟三叔勾连在一起污蔑三姐姐的。” “我已经让人去叫牡丹了,还有她全家老小。不管你给她下了什么蛊,我就不信,她连全家人的性命都不顾,还要为你守住口。” 傅曼华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君一语道破天机,只不过她没给牡丹下蛊,她是给牡丹的娘下了蛊。要不是蛊虫数量有限,她哪至于如此束手束脚。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给府里每个对她不好不敬的人都下蛊,叫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她也能像傅烟芜那样,走到哪都如众星捧月。 “祖母不信华儿,华儿无话可说。华儿只有四个字,问心无愧。” 拂尘实在听不下去了,径直走到傅曼华身边,一把扯断她腰间的象牙,然后递给冯老太君。方嬷嬷接过象牙翻看一阵,厉声问道:“那这是什么?奴婢记得,这可是常姨奶奶身边的山竹戴过的东西。六小姐如果真的清白,为何会有常姨奶奶的东西。” 傅曼华瘫跪到后腿上,哑口无言。是啊,她忘记了这个象牙。可是山竹说过,象牙的用途根本没人知道,而且她将象牙缝在腰上,拂尘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 老太君叹了口气,“说吧,这个东西怎么弄来的?你若是有合理的解释,祖母就信你。” “我,我在草丛里捡到的。” “什么时候,哪里的草丛?” “琉璃院外边的草丛,侯府遭匪的第二天,我去探望三姐姐时无意中发现的。” 拂尘眼珠蓦然瞪大,“山竹是你救走的?你在琉璃院的草丛外发现了她,偷偷将她藏了起来,然后她教给你蛊虫之法,是不是?” 傅曼华惊讶得不能自抑,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一切。 方嬷嬷的声音听来甚是平静。“六小姐现下不能再搪塞了吧?老奴奉劝您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出来,不然老夫人只能请家法了。您要是能诚心悔过,老奴也好为六小姐求情一二。” 傅曼华冲着方嬷嬷大吼道:“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明明是祖母偏心,信三姐姐不信我,非要逼着我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你们都在逼我,都在逼我。”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中喷涌而下,咬牙切齿的模样看起来悲痛无比。方嬷嬷几乎就要相信她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太君觑着傅曼华的泪颜一语不发,看来傅曼华是抵死不认了。究竟该怎么处置她呢?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老太君灰着脸道:“拂尘,去瞧瞧是谁。” 拂尘开门一看,是四老爷傅季文跟四夫人孟氏,孟氏正跪在门槛外哭成了泪人。 傅珠进了门,傅季文的排行跟着往后推,成了四老爷。不管行三还是行四,他身上总有一股垂头丧气之感。但为了女儿,畏畏缩缩的他还是强撑着勇气跑来松鹤堂求情。 “母亲,求母亲明察,华儿小小年纪,定干不出指使丫鬟诬陷亲姐姐的歹毒之事。” 孟氏附和道:“老夫人,老爷说得有理,华儿不过十岁出头,她哪里能想出这些阴谋诡计。再说,害了烟儿,华儿又能讨什么好。” 冯老太君不愿同四老爷夫妇争辩,只看了方嬷嬷一眼。 方嬷嬷会意道:“四老爷,四夫人,这个象牙是从前常姨奶奶用过的东西,是惑人心智的邪物。方才,这东西是从六小姐身上找到的。三夫人王氏今日之所以无故昏睡又突然苏醒,正是被这邪物控制的。” 四老爷夫妇好似听见天方夜谭,“这怎么可能,华儿哪里能学到这些歪门邪道?” 老太君顿感无力,她也不愿相信。但是珠儿说,山竹曾经吹响这象牙,让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这便由不得她不信了,只是当中的过程,不便与人说道。 “你们不必再求情了。这样的姑娘,年幼尚且能行此歹毒之事,若是大些,只怕连你们做爹娘的也祸害。我已经想好了,明日就将她送到“梅花庵”,就让她在庵中好好思过吧。” 傅曼华哭求道:“求祖母开恩,华儿不想去庵里,华儿要在家孝顺爹娘孝顺祖母。爹,娘,华儿不去庵堂,不去。” 四老爷夫妇还欲哀求,却听见老太君威严的声音。“是家法处置,还是就此分家,你们自己选。”(未完待续。) ------------ 237 牡丹死了 冯老太君一脸肃穆,没有丝毫玩笑之意。(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若是分了家,怎么教儿教女便是你们的事,由不得我老婆子置喙;但若还在这府里一天,我就管得了傅家的儿孙,有那行不正坐不端的,我老婆子就得教训。” 孟氏当即缄口,并扯了扯傅季文的衣袖,不让他再分辨。 冯老太君这话说得极重,若不对傅曼华行家法,便要将四房分家分出去。以老爷的性子,离开安平侯府的荫蔽,几个孩子的婚事和前程都会受影响。尤其是傅柏松,如今正在国子监上学,若脱离了侯府,以后的日子必有天渊之别。 就连傅曼华也不再叫嚷,惟有面色精彩纷呈,泄漏出她心底的不安。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若是从侯府分出去,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不,她们这一房绝不能单独分家。可是去了梅花庵,从此就是孤单冷清,难道她以后真要过那青灯古佛的日子不成。 傅季文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神情凄惶。 方嬷嬷上前开解道:“四老爷四夫人无须担忧,梅花庵不比清风庵,是正经修行之处。若是六小姐肯静下心来思过,来日自有她的造化。明日六小姐就要出门,四夫人今夜还是好好教导她一番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傅季文不得不领着人回了三省居。 方嬷嬷见老太君神情惆怅,倒了杯茶走过去。“老夫人还是仁慈,若是六小姐听话,您回头定是会接她回府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但愿她能在庵里修出一份善心吧。若是真的处死她,我们侯府岂不是又给京里添了笑谈。这妖孽之说本就易遭有心人攀诬,我也是替烟儿想,替侯府想。日后,还得替珠儿想。” “老夫人说得是。” 冯老太君抿了口茶水,皱眉问道:“牡丹怎么还没过来,这都半个多时辰了。” “我去看看。” 拂尘刚走到院子口,就见一个婆子急慌慌边跑边嚷:“不好了,出事了,牡丹投井了。” 拂尘瞪了那婆子一眼,斥道:“慌什么,有事慢慢说,别将老夫人吓到了。” 那婆子这才放慢步子,定了定神跨过门槛。“回禀老夫人,牡丹那丫头投井了,还在井边留了字。”见众人并无什么反应,又补充道:“井边写了夏花的名字。” 老夫人愣了半天,才幽幽道:“方嬷嬷你去看看吧,她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好生安慰安慰。” 拂尘同方嬷嬷一道出了松鹤堂,不过她是直接回合欢苑。对于死去的牡丹,她心里没有太多感慨,从木鱼离开琉璃院那刻起,她们就不是一路人了。更别说,还有后来种种。 她也曾想过,若是她不小心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会怎样。如果换做她是木鱼,她一不会将小姐的事出去乱说;二不会去服侍傅曼华;三不会跟三老爷合起伙来害小姐。明明知道六小姐不怀好意还留在六小姐身边,有今日之祸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 通过拂尘之口,傅烟芜得知牡丹已死,且在死前留了夏花的名字。她摇了摇头,深感可惜可叹,到死,牡丹还觉得是夏花害了她。连自己改恨的人都认不清,这究竟是谁之过。 游馨儿看她面色不虞,有心安慰。“姐姐不必难过,这个牡丹不值得姐姐伤心。” “就是,小姐犯不着为了她不高兴,她就连死也要拖着人一起,顶叫人看不上。还有那口井,以后也别想倒座房的人再从那打水了。” 拂尘这句话听起来甚是刻薄,但萱草檀香几人一细想却甚为有理。牡丹死了,夏花的日子以后可不好过。再说,若是三老爷的阴谋得逞,小姐不知会被烧死还是溺死,她们这些人哪里还能安生。 游馨儿见烟芜兴致缺缺,猜想她是因为一波三折的过继礼累到了,便道:“今日多番折腾,姐姐好生歇一歇,我也回去躺着了。” 傅烟芜没有挽留,她的确觉着疲惫。不仅仅是因为这场跌宕起伏的过继礼,还有牡丹之死,多少对她也有些影响。而更加让她担忧的,是皇上走之前那番话。 双子亭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莲心桥两头站满臂上戴着黄章的御林军,他们笔直的身躯和肃穆的表情让府里的下人望而生畏。 西边的亭子里,一个紫色身影正襟危坐。随着傅烟芜前行的脚步,那团身影越来越近。一直到她踩着满月形的白色桥面最后一跃,她看清皇上绷紧的背部。 久久没有声音。 皇上望着那面湖水,似乎陷在沉思中,傅烟芜不知是否该绕到他正面去提醒一下。她不能说话,下跪又显得卑微,碰触皇上的衣物更不适宜。一时之间,她只好呆呆伫立在台阶下,等待皇上自己醒过神。 似乎过了许久,一阵清风拂面,皇上淡淡的声音飘送至傅烟芜耳边。“你来了。” 傅烟芜低头行礼,抬起头时皇上依旧背对她。 沉默,沉默就如四面平湖,密不透风;但是当皇上开口出声,湖面立时泛起满湖涟漪,层层叠叠荡个不停。 “你知道那件事了对吧?朕为何会失眠,你给朕瞧病时朕不能回答的那些问题,你现在都知道原因了。朕做梦听见婴儿哭声,朕惊恐害怕,因为朕手上沾满了婴儿鲜血,朕是个罪人。但是,朕宁肯当个罪人,也不愿做个亡国之君。姬家的江山绝不能断送在朕的手上。” 皇上停顿了一会,似乎在等待傅烟芜能给些回应。但身后之人是个哑巴,他差点又忘记了。 “前几日,司天监传来消息,星象有变,七星呈龙,龙首的帝星愈发闪耀。所以,朕将穆甫仁关起来了。” 烟芜登时心中哗然,穆将军是被皇上关起来了。这就是他未曾来侯府赴宴的原因。可是,这跟星象又有什么关系。 “朕不能让云州丢婴案的真相公诸天下。你说,朕这样做对吗?”(未完待续。) ------------ 238 捷足先登 皇上转过头来,缓缓踱步到傅烟芜跟前,眼神中隐隐闪烁着光芒。求书网WWW.Qiushu.cc可是,他的声音里分明在颤抖,显然他并不完全确定如此行事正确与否。 “今日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你是谶女,你必须帮朕守住这天下,帮朕保守这个秘密。你能做到吗?” 傅烟芜从他沙哑的声音中听出一丝恐惧,这万人之上的君主啊,也得品尝不可与人道的孤苦伶仃。他此刻与她分享了这种伶仃之感,相当于他们结为联盟。此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那个秘密,必须守住。只是这样一来,她有负穆甫仁所托,有负那些枉死的无辜婴儿。 最终,傅烟芜点了头,写道:能否留他一命。 皇上的目光在她头顶盘旋一阵,“依你。”然后,大步踏上断点桥面。 …… 傅烟芜的思绪从回忆中挣脱。她与皇上暌违数月的这次见面,等于达成协议,拯救姬家的江山不仅仅是遵循对师父的承诺,更是她日后能安身立命的前提。 “谶女”的身份已浮上水面,她不能再像过去那般隐忍。这一世,她要力保江山无恙;保皇上,即是保自己。 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傅烟芜再醒来时发现已是万籁俱寂。屏风边上留了一盏小灯,远远的一簇黄,光芒柔和绰约。空气静谧,伴着夜漏的滴答声和拂尘均匀的呼吸声,她深感温馨。[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自从她变哑后,拂尘就坚持卧室里每晚都要留亮光。看来已到了夜半时分。 她起身换上夜行衣,轻手轻脚打开房门。月光下,女子身影蹁跹,胸口的璎珞宝石更显流光溢彩。 当她走到院子里,秦彻已经候在那了。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夜里出去办事,这回秦彻搂住她飞身而起的动作更显轻车熟路。对于傅烟芜入他怀中的淡定自若,秦彻心底不是没有疑问的。他能肆无忌惮抱着她固然好,但男女之防她好像就没放在眼里,他可不希望她对其他男子的态度亦是如此。 想到这,秦彻的手很掐了一把傅烟芜的腰,害得她几乎闷哼出声。 对于他突然的抽风,烟芜并无多大反应,她心头悬挂着别的事。 目的地到了,三官庙旁的仙鹤观。夜已央,观门深闭。三官庙钟楼上悬挂着一串长灯笼,淡金色的光芒洒在黑黢黢的仙鹤观上空,给这所道观增添了些许神秘的气息。 傅烟芜指了指后山,秦彻再次提气,抱住她飞上屋顶,踩着瓦片铺就的屋脊,落上后院围墙。 一面清池如磨过的镜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烟芜不再耽搁。这次,她要将此处的灵气全部吸光,以备不时之需。穆甫仁的命是她勉强保下来的,若是有机会,她还是要设法让他回到云州。 他远离家乡十几年,不是为了富贵荣华,也不是要建功立业,只是为了一个答案。而今,真相已明,却无法还自己一个公道,还不如跟皇上两不相见的好。 当然,怎么样能让皇上放了他,这绝不容易,也得找合适的时机。 木桩上系着的三只仙鹤犹在湿地里闲庭信步,忽然,其中一只狠狠抖擞了一下,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剧烈响动。 秦彻就着月光,将傅烟芜的一举一动看得再清楚不过。她的大拇指在猫眼石上摸了下,猫眼石倏忽闪了一下,像射出一道红光。 他愈发仔细地盯住烟芜的左手拇指。平日璎珞看起来就是装饰之物,此刻有此红色异象,关键处一定是那个扳指。可这扳指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似玉非玉,似铁非铁。 秦彻的视线移到傅烟芜脸上,只见她双眸微闭,嘴唇轻抿,面庞莹莹如玉。他虽然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是通过她愈发晶莹剔透的面孔,也大概能猜出与卜门里的修行之法有关。 待她睁开眼时,秦彻只感觉她的双目异常透亮,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傅烟芜将灵气吸收殆尽,也觉着神幽体轻,身心无囿。她最后望了一眼平平如常的池水,水面映照在月光下,已无先前那层隐隐幽光。 不过转眼工夫,此水已非昨,再不能与天地汇通,汲取世间灵气。 烟芜侧头对着秦彻眨了下眼,秦彻再度将她紧紧搂住,飞身离开仙鹤观后院。 …… 大概因为三月初一这一天殊为周折,一场过继礼令满府人仰马翻,三月初二便仿若倏忽而逝。众人还未缓过神,三月初三便到了。 三月初三上巳节,于大丰朝而言是一个最独特的节日,又名“女儿节”。这一天,洛京王孙侍女倾城玩赏,水边饮宴、郊外游春,不仅未婚男女能大胆抛花示爱,就连已婚的妇人都能到洛水河畔祈求有孕,体味这日的自由欣悦。 上巳节是由来已久的古节,然而随着朝代更迭礼教兴盛,许多习俗早已被摒弃。到大丰朝卜门立国初期,由于常年征战后人口锐减,太祖皇帝接受了第一代卜算子的提议,不仅将女子的及笄年岁提早,还鼓励生育,因而上巳节得到复兴,恢复了其浪漫自由的原始之意。 然而江南过上巳节却与洛京截然不同。在江南,三月初三不过就是个踏青辞春的日子,文人士子们借机饮酒斗诗,雅称为“曲水流觞”。闺阁小姐虽然可相约赏花烹茶,却只能在女子聚居处玩耍,无法与男子相见。至于已婚妇人,上巳节就是在家中煮些鸡蛋,想出门都不易。两地习俗迥异至此,只因江南重儒道,对男女之防尤为看重。而梧州作为江南文脉盛地,对女子的教养更严苛。 这也是余婉莹为何非要跟着湛王妃一同赴京的理由。若是等湛王妃回京后再派人去梧州接她,黄花菜都要凉了。 湛王妃听瑾侧妃说余婉莹一直在打听京里如今流行的各样服饰头面,便让人从成衣铺子里买了几身新衣裳,又从自己嫁妆里挑了一套华贵却不显老气的珍珠头饰送了过去。(未完待续。) ------------ 240 临水浮蛋 袁坚将仙鹤的尸体来回翻检一遍,甚是迷惑。[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从梧州回京后,听说了洛京丢婴案的始末。死去的仙鹤,正是偷盗婴儿的那只。卜算子曾将仙鹤带回侯府驱祟,后来送回仙鹤观。 这种种桩桩,他都看不懂了。仙鹤无端偷婴儿,有兵马司的士兵作证,显然不会是讹传。如今,又是这只仙鹤,无病无痛毫无征兆便断了生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袁坚不经意侧过头,只见一个年轻贵妇打扮的女子直愣愣盯着仙鹤,神情惶遽,像是遭受晴天霹雳一般。 这妇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仙鹤观的后山哪里来了这么些外人。先是卜算子,如今这位妇人又不请自来。看样子,妇人的身份不容小觑,难不成也是专程赏玩仙鹤而来。 袁坚客气问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后山是我们道观的禁地,恕不接待外客。” 王沁却充耳不闻,一味四处观望,脸上的表情依旧如丧考妣。 她身边的丫鬟见势不妙,上前道:“道长,我们是薄王府的人,这位正是我家王妃。我们今日到三官庙祈福,无意中走到此处,还请道长海涵。” 袁坚心中狐疑,却不好再说出驱赶之言。 王沁疾奔至灵池所在,望着空空如也的水面,心头大恸。他的灵池,他的家,他的仙鹤,完了,都完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眼看着王沁站在池边摇摇欲坠,丫鬟忙扶住她的胳膊,战战兢兢问道:“王妃,您怎么了,是哪里不痛快吗?” 王沁什么也听不到,头晕眼花地栽倒在地。 “王妃,王妃……快来人啊。” 袁坚不敢慢待,忙为王沁把脉看诊,诊治完便放了心。原来是有孕在身,一时气急晕倒,没有什么大碍。 他命人将薄王妃送进三官庙后院的厢房之中,恰巧在走廊上撞见闵护卫。闵护卫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寻找薄王妃的身影。 闵护卫本就因寻人急红了脸,现下见王妃人事不省,愈发焦躁。“这是怎么回事?” 袁坚安慰道:“壮士无须担忧,王妃休息一会就能转醒。贫道不便进去,先行告辞。” 闵护卫等丫鬟将王沁安顿好后细细追问,听完丫鬟所言更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怪他苦苦寻了半天不见踪迹,竟然是穿到道观后山去了,这可真是莫名其妙。为免夜长梦多,等王妃一醒便打道回府。 闵护卫想是如此想,不料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 一年一度上巳节,洛京繁华尽显,处处皆是烟柳锦簇。城外东郊隔着桃树林子聚了好些公子小姐,热闹无比。除了嗅不完的酒香花香,更有才子佳人们的锦心绣口,散发出书香诗香。 今年做东的公子是大理寺卿杨胤家的大公子杨华,小姐则是轮到了蒙家五姑娘。这位蒙五小姐与余婉莹是表姐妹,余婉莹今日却并未沾她的光。她没有去蒙家同东主汇合,而是跟着傅瑾一道来的东郊。 上巳节的惯例一是曲水流觞斗文采,二是临水浮蛋祈婚嫁身孕,三则是洛水祭祀大典。 傅瑾是已婚女子,对于扬文名无甚兴趣,她当然是冲着“临水浮蛋”而来。 所谓临水浮蛋,指的是将煮熟的鸡蛋搁进一个小草篮,在洛河上游放进去,鸡蛋自西向东顺流而下。洛河下游就在东郊外,据说捡到鸡蛋的女子不日将有孕事。说来也怪,此习俗竟然甚是灵验。 可惜鸡蛋总共只有三颗,每年在下游寻蛋的妇人不知几何,更有那久不怀孕的,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三月初三。这蛋除了已婚妇人可以捡,未婚女子一样可以捡,捡到的希望可说极为渺茫。但是,万一捡到了呢?那就是大大的喜事。 傅瑾今日所来,亦是此等心思。她却不知,今日在上游浮蛋之人,刚好是傅烟芜。 就连傅烟芜自己,也是进了宫才知晓这临水浮蛋的习俗。她一听皇后说完就觉得甚是有趣,对于浮蛋之责,也就当仁不让了。 浮蛋的地点定在洛水上游,芒荡山的一处山谷,距离寒山寺也不远。 傅烟芜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提篮,篮子里躺着柔滑可爱的熟鸡蛋。山川浩荡,流水汤汤,当她将三只提篮轻轻放入水中,看着它们越来越远,变成一串绿色的小点,接着一拐弯,剩下天水一色,胸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她似乎有点爱上大丰朝了。 礼部侍郎恭敬道:“有劳卜算子。浮蛋之责已了,我等这便往下游去,想必圣驾已亲临东城了。” 烟芜点点头,带着身边的人回到马车之上,嘴角仍残留着笑意。 游馨儿见她难得有如此真切的笑容,忍不住慨叹道:“姐姐是谶女,也不知谁能捡到姐姐的蛋,保管让她称心如意、有求必应。” 拂尘耸动肩膀笑得不怀好意,“从这里到东郊,还有九曲十八弯,说不定表小姐也能捡到一枚。那样,我们就能喝您的喜酒了。” 游馨儿佯作笑闹,心头不由升起一丝落寞之感,她的良人,不在此处。 等她们赶到东城时,路上不时传来欢呼声,听说已经有两枚鸡蛋被捡到了。马车到了戒严处就不能再往前行驶,傅烟芜几人下了车,沿着河道往前走去。祭祀的地点在东城桥中央,长桥两侧站满侍卫。走到桥头时,游馨儿和拂尘便自发停下脚步。上巳节祭坛,只有皇上、大提点跟礼部官员能靠近,其他人只可在两侧河道围观。只不过,今年多了傅烟芜,因她就是望水祈福之人。 当傅烟芜在桥中央站定,发现两侧百姓熙熙攘攘。尽管如此,她灵敏的双目仍如鹰眼一般从人堆中攫住一道身影。傅瑾,还有她手里捧着的鸡蛋。她今天穿了一身桃红色的春衫,跟她的花容月貌极为相衬,整个人洋溢着满满的喜气。她身边穿杏色褙子的似乎是余婉莹。 这么说,傅瑾捡到喜蛋了。那还真是件好事。在这个年代,没有孩子傍身的女人极难生存。(未完待续。) ------------ 241 洛水祭祀 祭祀大典开始了。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年前洛水异象乃谶女现世之征,今由朕亲证,谶女乃傅氏烟芜,年十二,得不念大师亲传,有卜算子之能。特命其掌上巳节洛水祭祀之典,以顺天意、延天和。” 众人的视线全部投向祭坛上那个白衣玉冠的少女。只见她朝着皇上跪下,一拜一叩,然后施施然起身,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三支香。 “卜算子看着像个俊俏后生呢,明明是姑娘家,为何要做男子打扮?” “你懂什么。卜算子是菩萨转世。观世音菩萨悟道菩提前不也是男儿身吗?” “我看这身装扮就挺好,潇洒倜傥,英气不凡。” “打扮有什么要紧的。你们没听圣旨上说吗,卜算子就是谶女,谶女就是卜算子,通天地鬼神的,难怪能将偷婴儿的仙鹤抓到。” “那咱们以后定能风调雨顺,不用再怕有天灾了。” ……秦彻一身布衣躲在人群中,凝神望着雌雄莫辩的傅烟芜。她正高举起第四炷香,遥寄上天后走到祭坛北面,将香插入第四个香炉。到此,东南西北四面才算全了。这也是洛水祭祀的宗旨所在。水乃无孔不入的利器,祭水便要祈四方之和。 不过对于她这身打扮,他倒是乐见其成,女子做阳刚状,没人看上才好。可他怎么觉着还是那么好看呢?如此翩翩少年,男女皆宜的扮相,可不要招来妖魔鬼怪才好。[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自从接下穆叔的担子,他便分身乏术,只好将护卫之职委托给了拂尘。才一天没同她见面说话,他便百般不适。 围观的百姓都和秦彻一样,目光紧紧追随着傅烟芜。祭祀典礼的庄严肃穆让人群安静下来。 忽然,一声质问如急电霹雳,将秦彻的旖旎思绪劈开。 “傅家三小姐乃是不祥之人,怎么可以主持祭水大典。听说三小姐刚出生,安平侯爷便战死;三年前又克死生母,这样的无福之人怎么能替百姓祈福?听说她还会施妖法,难道是要将祸事传给我们吗?” 说话之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壮硕汉子,方才那串急辞声如洪钟,且气势咄咄逼人。汉子就站在秦彻的斜对角,对岸的河道之上。周围的百姓将他的说辞听得分明,瞬间,两侧的河道骚动起来,且骚动有蔓延开来的趋势。 汉子见他的话起了作用,愈发豪情四溢。“请各位都来说说,一个无福之人如何能祈福。况且,我听侯府的人说,这位三小姐刚刚才逼死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还害得一位妹妹进了尼姑庵。这样的品行,怎可令我等信服?” “放你的狗臭屁。我家小姐是最最好的小姐,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你是听了谁的红口白牙,跑来这里诬陷我们小姐的名声。” 拂尘说着就踩上桥栏杆,欲冲过去好好收拾他。 秦彻一看是拂尘那个火爆脾气,怕她好心办坏事,不假思索地飞身到对面,将那人凌空拎到祭坛上。因他使出轻功径直越过河面,那汉子担心掉进水中,几乎吓得呆掉,一直到踩上桥面看见穿龙袍的皇上都没缓过神。 皇上冷冷扫了汉子两眼,“拖下去审问。” 两个侍卫立即照办。 虽然将捣乱的人处置了,但祭祀典礼终归蒙上了一层阴影,两侧河道不时响起窃窃私语。祭坛上的道士是准备在祈福之后诵读《太平经》的,这会却犹豫要不要开口。或者,该等皇上说些什么。 皇上开口了,却只有几个字:“诵经。” 道士却还是被人拖住了。 “慢着。皇上,今日的祭祀之礼事关重大,傅家三小姐究竟品行如何福报如何,方才那个人是信口开河还是确有其事,这些疑问是否该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若不能让百姓信服,恐怕这祈福反会招致祸端。” 这次的人不是别人,是薄王妃王沁。她气,真正气得吐血。辛辛苦苦近百年才养出的灵池和仙鹤,都让这个黄毛丫头给毁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没有灵气补充,她怕是难以维持到生产之时。出三官庙的路上,她已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跟傅烟芜拼个鱼死网破。 那个汉子虽然不晓得出自谁的授意,但他的出现是天要助她,这个打蛇七寸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皇上狐疑地眺望人堆中鹤立鸡群的王沁,又回头看一眼薄王爷,眉峰起起伏伏。这对夫妻甚是古怪。瞧薄王爷的神情,应该是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王妃出了什么岔子。 薄王爷姬景站在祭坛外圈的朝臣群中,与王沁隔了几百颗黑乎乎的脑袋。他没法径直飞到王沁身边捂住她的嘴巴,只能狠狠怒视王沁,示意她闭嘴。 与眼神同步,他出列跪地:“皇上,请原谅臣妻无状。她近几日身子不爽,说话才失了分寸。请皇上饶恕。” 王沁却丝毫不知姬景心头的火烧火燎,说出的话依旧不管不顾。 “若是傅家三小姐品性有待商榷,那由三小姐手中放出的三颗喜蛋是不是真能带来喜气就很难说了。” 姬景难忍惊讶地望向王沁。她的声音如乳燕新啼,还是那么清脆动听,但音量明显比平常在府里高出许多。她究竟在干什么,不是去三官庙烧香吗,怎么无缘无故跑来这里。闵护卫呢,他怎么没拦着。 情势的发展隐隐有些失控。 傅烟芜虽然有民望,却并非所有百姓都受过其恩惠,尤其是那些数年难有身孕的年轻妇人,更是将喜蛋看做最后一线希望。没有孩子,丈夫不久便会纳妾,接下来便是失宠,一张又一张鲜嫩面孔日夜在眼前缠绕,跟厉鬼一样。 捡到喜蛋的妇人除了傅瑾,还有一位赵家夫人赵刘氏,成亲已有六年,却始终未能有喜。她这三年都守在洛河东郊的河边,今年也不例外。婆婆已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若到了年底还不能有孕,便要为丈夫娶平妻。亏得丈夫不喜纳妾,不然赵家后院早就人满为患了。(未完待续。) ------------ 242 喜蛋 前三年她都与喜蛋无缘,今年好不容易寻到,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喜蛋无喜,那她们这些衰残的妇人还跟着十几岁的闺中小姐凑什么热闹。 赵刘氏将喜蛋高高举起,一脸凝重朝桥头走去。 或许是受她她庄严的神情感染,百姓自发辟出一条空隙,她一路畅通到了侍卫拦截处。 赵刘氏没有硬闯祭坛,只是安静地跪在侍卫们的红缨长枪防线外。“民妇以为这位贵夫人言之有理,请皇上做主。卜算子不仅是临水浮蛋之人,更是祭祀大典的祈福者。家事小,国事大,若真因卜算子一人祸及百姓,来日皇上也会遭人诟病。” 三官庙的诵经道士支支吾吾问道:“皇上,这,这经还诵读否?” 皇上的目光在傅烟芜身上蜻蜓点水,接着很快转身。“众卿以为现下该如何?” 大臣方向一片鸦雀无声。 许久才听大提点道:“皇上,既然百姓对祭祀的人选有疑虑,依臣之见当断则断,还是要将此事说清楚的好。” 皇上轻笑:“哦,那你说此事当如何说清楚。祭祀的人选是朕钦定,那就是说是朕有眼无珠,看错人了?” 大提点立即退后一步,“臣不敢。” 大理寺卿出列道:“皇上,方才这位夫人质疑喜蛋无喜,其实也简单。往年拾到喜蛋的女子都是不月便婚嫁或怀有身孕,只需看今年拾到喜蛋的人是否也能跟从前一样。若是同往年无异,那卜算子定然不是什么无福之人,那人的诬陷也不攻自破了。[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皇上立即点头,“这个主意好。那就让今年拾到喜蛋的人带到桥上来。” 不多时,赵刘氏和傅瑾就手捧喜蛋,跟着侍卫走到中间。 皇上略一打量,问道:“怎么少了一人?” 礼部侍郎忙回道:“还有一个喜篮没找到,想是卡在了某处石头或者浮木中,往年也曾有过。” “哦,那你就看着办吧。” 那官员站起身,问清楚傅瑾和赵刘氏的姓名身份,亲手登记在簿。接着高声道:“皇上在此,诸位百姓在此,两位喜主的姓名我已做好记录,都是已婚妇人,皆是求子嗣。若这两位妇人年内有喜,则可证明卜算子绝非无福之人。诸位与在下共证之。二位喜主可有异议?” 赵刘氏答道:“无异议。” 傅瑾则略显羞臊地点点头。早知道有这番周折她今日就带上面纱出来了,也不至此刻万般尴尬。如此一闹,湛王府侧妃急盼身孕之事岂不要传得沸沸扬扬。可却也别无善法了。 礼部侍郎招了招手,两个侍卫将傅瑾和赵刘氏带了出去。傅瑾垂着头往余婉莹的方向走,一边伸手摸了摸头顶的金钗,宽大的衣袖垂坠,堪堪挡住小半张脸。 祭坛上,金冠的道士已经等得无可奈何。 大提点躬身问道:“皇上,祭祀礼尚未完毕,后边可还要让卜算子继续按照法度流程行礼。” 一声不吱的梅正我总算开口了。 “皇上,虽说喜蛋之疑可以等到喜主见喜后解除,但这祭祀礼的人选却不可为失德之人。您看,是不是改由大提点行后半段,毕竟前几年也是大提点负责此事的。” 皇上森森看着梅正我,极轻地呼出一口气。 梅正我被那眼神瞧得惴惴不安。就在他胡乱琢磨半天,以为皇上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听到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卜算子的为人朕信得过,但是你们不肯信。方才那个壮汉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卜算子能不能向你们自证品行,朕看此事该由卜算子自己给个说法。” 众臣面面相觑,卜算子连话都不会说,如何自证,难道靠写字写出花来。 此时,从人堆中又传出声音。“卜算子的品性我信得过,我不用三小姐证明。我家小孙子是三小姐救下来的,三小姐是我家的恩人。” “我家也住在这位婆婆附近,婴儿被偷的那些天,我们全家没人能睡一个安稳觉。我也信三小姐。” “草民是西边村子里的,三年前村里的地颗粒无收,是三小姐将那些荒地全部改成良田,咱们这些佃农的日子才好过。我也信三小姐。” “我是北边王家村的,跟着沟头村的人学了些种植之法,去年秋天田里的收成大改观。我也信三小姐。” “我是个乞丐,经常在三小姐家门口的香炉边拿吃的。三小姐是大好人。” …… 一波一波暖心的话语听得梅正我心底拔凉,跟冬月吃了冰渣子似的。真没想到这个黄毛丫头如此会收买人心,关键时候竟然全部替她说话。 百姓们的议论声清清楚楚,皇上的面色如春回大地,暖意融融。 秦彻正好站在那些人中间,将百姓们的维护之声听得就更明白了。悬荡多时的心总算落回原位。要不是顾念皇上的脸面,这事其实并不难办,起因就在那个凭空喊话的汉子身上。直接将那个汉子当着众人审一审,不怕他不招。问题就在于,皇上怕他当场招认出太后,到时候皇家声名尽损。 只能让烟儿受些委屈了。 秦彻正在心里斟酌,猝不及防一股莫名的怪风从头顶袭来。不,不是风,像是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直接砸破他的头顶盖,落进他身体内。那股诡异的气流瞬间流向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不能动弹。 他试着挥舞手臂,看能不能找回知觉,猛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秦彻登时放弃挣扎,闭上眼,任由那股混沌之感扑过来。 周遭的人群骚动似欲平息。多数百姓对傅家三小姐皆是褒奖之辞。 祭台外圈的泰半官员均感欣慰,只要这祭祀典礼别像安平侯府的过继礼那般折磨人就好。那位三官庙派来的道士也觉着可以诵经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卜算子继续为大丰祈福。” “不行,我们反对。” “我也反对。” “傅家三小姐没资格祭祀。” ……这一波声浪来得突兀,虽然比不上先前那些乡亲们的肺腑之言,但却像是苍蝇从四面八方钻出来。反对的声音不多,却显得此起彼伏,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错觉。(未完待续。) ------------ 243 分说分说 秦彻望向距离最近的一个反对者,穿过人群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这人还是个弱冠少年,皮肤比常人略黑,带着风霜之感。头顶绑着蓝色方巾,腰带也是同色,看装扮是仆役小厮,但他的鞋子出卖了他。他鞋尖沾了一抹黑炭颗粒,指甲缝隙里亦有残余的黑泥。 这少年平日应是在矿山里做工的。 秦彻面色不嗔不喜,就连质问的声音也清清淡淡。“你是什么人,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这人不知秦彻的身份,以为他是个落魄又不通世事的公子,好心替他解惑道:“方才那人不是说了吗?傅家三小姐逼死自己的贴身丫鬟,还将一个妹妹弄进了尼姑庵。” 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蓝巾少年,那些眼神里有好奇的、质疑的,有人暗暗点头、有人心生波动。 少年趁热打铁,说话更显慷慨激昂: “诸位父老乡亲想想,对待身边人尚且如此绝情,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慈悲之心。我知道你们有人受过她的帮助,但她是不求回报地施恩于你们吗?照我看,还不如说,她做的那些善举不过是假慈悲,沽,沽名钓誉。” 百姓们没碰到如此诡谲异常的事情。三小姐的善行属实,这位年轻小哥的话也有些道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们也糊涂了。 秦彻点点头道:“壮士言之有理,还有那几位小哥,不如随我一道上桥,将此事当着众人的面分说分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卜算子是否堪当洛水祭祀的重任,总得有个明确说法,不能让乡亲们蒙在鼓里。” 那几个反对者如吃了定心丸,从四面朝秦彻和蓝头巾的后生处涌来。五人聚齐后,秦彻便领着他们往中间祭坛走去。 让人不解的是,桥头防守的卫士并未横加阻拦,直接就放行了。 皇上直直盯着从桥头过来的秦彻,眼神中流露出困惑。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侧身看向傅烟芜,想知道是不是俩人想出的什么对策。谁料想,傅烟芜竟然将小脑袋深埋,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神。 皇上无奈,只好继续用目光询问秦彻。秦彻却像浑然不懂他的意思,压根儿就不直视他。 秦彻快步走到祭台下,低头拱手道:“皇上,这几人就是反对卜算子祈福的几个人。臣愚见,既然这几人反对,不如让臣好好问一问缘由,也好叫百姓们信服。” 皇上意兴阑珊地一摆手,“那就让他们说,朕听着。” 秦彻转身,正对着那五人,也正对着河道两边的百姓。“你们不用怕,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皇上会为你们做主。先自报家门吧,你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平日以何为生?” 秦彻面容俊美,此刻说话的样子又温和,让人见之忘忧。那五人互相对视两眼,心里打起的小鼓又静下来。 蓝头巾的年轻男子最先开口。“小的叫胡大,是蒙家的下人。” 秦彻微笑着点点头,又问:“你们呢,都是洛京人吗?” 其余几人虽不知秦彻究竟是何许人,但看他能直接同皇上说上话,猜他定是贵人无疑。因此,几人回话的口气皆十分恭敬。 “不是。小的是宁安堂的学徒,老家在青州。” “小的是王家村的,世居于此。” “小的在梁家庄子上养猪。老家在蓟州。” “小的是京顺镖局的镖师,江南人。” 乍一听,这几人天南地北毫无交集。秦彻状似闲聊地随口问道:“你们可见过傅家三小姐?” 五人均摇头。 “那是安平侯府的人欺侮过你们,不然你们都不认识这位三小姐,何以会质疑她的品性?” 五人又摇头。 那个叫胡大的琢磨了一会觉得这问题有些刁钻,补充道:“只是方才听说这位三小姐虐待侍女又欺侮姐妹,一时不平罢了。” 秦彻呵呵一笑,“胡大,你能给大家讲讲,沽名钓誉是什么意思吗?” 胡大当场愣住,“这,沽,沽名钓誉就是,就是……小的一时说不上来。公子问这个是做什么?” “我随便问问。你是蒙家哪位主子身边的?” “小的是三公子身边的伴读。” 秦彻一把抓住胡大的手,跟方才判若两人似的厉声质问:“既然是伴读,那你怎么伴到煤矿去了?你看看你的鞋子,你的指甲缝,还有你这双风吹日晒的手,这可不像是伴读的手。难道,你们蒙家三公子还去煤矿上学不成。” 胡大张口结舌:“你,你……” 皇上立时来了兴致,“蒙央,你来瞧瞧,这可是你家公子身边的伴读?竟然连沽名钓誉的意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伴读,怕是要影响贵公子的前程啊。” 群臣瞬间炸开了锅。这个胡大明显是在说谎啊。 蒙央急忙出列跪在祭台下,“回皇上,微臣不知,臣汗颜。” 蒙大人的回答让众人更加云里雾里。蒙家当家的男主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儿子身边的伴读是谁?这蒙大人如何当的家。 胡大一看见蒙大人,真真慌了。蒙大人不认识他,他却是认识蒙大人的。他好不容易进了蒙府当差,才一天功夫就得罪了府里的老爷,这差事怕是要保不住。 他当即扑跪在地,磕头求饶:“回禀老爷,小的,小的是刚进府的。求您千万别赶小的,小的日后一定做牛做马伺候好三少爷。” 蒙央恍然大悟,这个无赖竟真是府里人。昨天才听夫人说起此事,只是没来得及亲自审查,今日就出了大漏子。 蒙央怒道:“大胆奴才,现下已经不是你丢不丢差事的问题,而是你若还不说实话,你的小命就要保不住了。说,是谁指使你今日来祭祀典礼捣乱的?” 秦彻不慌不忙道:“蒙大人不用心急,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他转头看了眼旁边,“这位镖师说他是江南人。蒙大人,您可有觉得他说话的口音跟您有几分相似?” 蒙央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他冷冷瞥了一眼那人,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是江南梧州人?”(未完待续。) ------------ 244 妖孽之说再起 秦彻两道利芒射向其余三人,“说吧,是谁指使你们来捣乱的?” 两旁河道上的百姓群情激愤。[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定要严惩他们。” “还有头先那个污蔑三小姐的人,一定也是受人指使,故意败坏三小姐的声誉。” “是啊,我们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皇上看到这里,心里也大概有数了。太后是他的生母,他不能不顾念母子之情,也不能不顾念皇室颜面。但是余家,还是能松一松的,也省得日后弄出什么外戚之祸。 “你们是此刻交代,还是让朕将你们下到狱里再说。”皇上的语气很轻,不怒自威的气势却逼人。“若是现在说,尚可留你们一条性命。” 五人立刻磕头如捣蒜,争先恐后道:“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让我们说的,那人的名字小的不知道。他将我安排进了蒙府,让我在祭祀典礼上说这些话。小的想,那人既然能从矿上拿回我的卖身契,又能让我进蒙家,定然是个有能耐的。小的在矿上干了好几年,成天不见日头,早不想干了。那人将事情一说,小的就同意了。” 其他三人也不知指使之人的真实身份,唯有那个镖师还知晓的多些。 “那人根本不是什么管事,而是梧州余家的打手。梧州城的商铺小摊都要给他们交保护费。” 果然是余隐,皇上懒得再听下去。“杨大人,后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杨胤当即应了。txt小说下载80txt.com 洛水祭祀的下半场终于能继续了。三官庙的道士也照计划诵读《太平经》,约半个时辰后诵读完毕。 皇上此时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傅烟芜维持那个埋头的姿势已有许久。不过她站在祭台中间背对着人群,其他人都看不到她的正脸。 秦彻注意到皇上落在傅烟芜身上的眼神,故意高声道:“皇上,今日祭祀典礼之所以延宕至此,皆是因为一人。” 皇上听他如此说,将目光移向远处右侧河道。不是薄王妃又是谁呢?若非她多言,事情不会演变至此。就不知道她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 薄王爷一听秦彻开口,顿时像只蓄势待发的刺猬。“皇上,臣妻一时妄言,都是臣没有好好教诲,请皇上责罚。” “责罚,朕不想责罚任何人,只想问个清楚明白。将薄王妃请过来吧。” 薄王爷无奈,不得不遵从圣意。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便挽住王沁的胳膊,只好缓步走在前头。 皇上随意望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薄王爷英姿潇洒,尚未显怀的王沁看上去依旧体态轻盈,俨然一对璧人。但当王沁走近,他竟然莫名感受到一股寒凉。 王沁在笑,那笑容却晕着危险的气息。 皇上按捺住心头怪异,问道:“薄王妃可还有话要说?” 王沁抢在薄王爷之前回道:“有。臣妾还有许多话想告诉皇上。” 众人都有些起疑,薄王妃此言很是暧昧,难道不怕惹人非议么。而薄王爷的脸,更是黑成了锅底。 “皇上可还记得那天安平侯府的过继礼,当时原来的傅二老爷――如今是三老爷了,不过已成阶下囚,有名无实――傅仲德是卜算子的亲叔叔,那天亲口说卜算子是妖孽。虽然皇上您说有不念大师的信笺,可证明卜算子谶女的身份,但这并不能推翻傅仲德的话。她即便是谶女,也依然存在妖孽转世的可能。皇上,您能证明她不是妖孽吗?若不能,她不仅不能祭祀祈福,更没资格继任大国师之位。” 王沁一番话将众人砸得头晕脑胀。这还真是七拐八绕,怎么又扯回到过继礼那天的事了,还有那个妖孽之说。 秦彻对人群里的骚动不以为意,只淡淡道:“皇上,与其妖孽之说搅得人心惶惶,不如快刀斩乱麻将此结解开。臣以为,谈起妖孽之事,最让人信服的还是皆灭道长。臣愚见,请镇国公主持公道。” 一个头头是道,一个干脆利落,薄王妃和秦彻两人间的这场言辞交锋火药味十足。而两人看上去都是胸有成竹。 有人问道:“镇国公如何能裁决出卜算子是不是妖孽呢?” 镇国公走上祭台,似笑非笑。“贫道也想知道,秦护卫何以让贫道来趟这场浑水?” 秦彻没有避讳镇国公审视的目光,说出的话也极为笃定。“下官曾听人言,雷电之法除了问天求雨,还可斩妖除魔,不知道然否?” 镇国公一双小圆眼倏地变成三角状,“的确如此。只是这雷电之法风险甚大,稍有不慎还有可能伤及性命。” “道长,若卜算子不是妖孽,定不会被雷电击伤,对不对?” 镇国公老神在在地点了下头。“皇上,是否要贫道用雷电之法来证明卜算子的清白?” 皇上瞟了眼傅烟芜,她还是那个姿势,仿佛入定一般。那她这头自然是不会有异议了。可没想到,秦彻接下来竟说出那样的话。 “臣还有一提议,须让薄王妃同卜算子一道,经受道长雷电之法的检验。因为臣觉得,薄王妃可能已被妖孽附身。” 什么,怎么可能?薄王爷立时展开全身尖刺,对着秦彻怒言相向:“你不过是个武夫,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可知薄王妃的身份,王爷正妻、皇家媳妇,岂容你如此轻慢侮辱。皇兄,臣恳请您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武夫治罪,他敢藐视臣妻,那就是藐视整个皇室、藐视皇兄。” 皇上为难地看着秦彻,似乎在责怪他胡闹。这妖孽附身的话,怎可随意胡诌。 秦彻没等皇上开口便道:“皇上,臣有人证。” 皇上浓眉紧皱,“什么人证?” “国公府王夫人,王蒙氏。” 众人皆惊呼不可能。王蒙氏,那是薄王妃的亲娘,这世上哪有亲娘帮着外人对付女儿的。再说,她还是出了名的宠爱这个女儿。薄王妃未出阁之时,经常跟随王蒙氏到各家做客,吃穿用度无一不是上品。(未完待续。) ------------ 245 出人意料 “是,我可以作证,这个人不是我王家的女儿,她是妖孽。??壹? ?看书 ·1KANSHU·CC” 没有人知道蒙氏是何时挤进观礼队伍中的,一个大活人,仿佛是从地底下钻出来,酿跄着穿过人群,穿过侍卫,走到祭台之上。 傅瑾所站的那处皆是夫人小姐,她们望着蒙氏的侧脸都觉陌生。 自从国公府倒台后,蒙氏许久没在人前露过面了。没想到再见她会是这般模样。两颊凹陷,身上丝毫没有世家夫人的派头,看上去形销骨立,像是受了大折磨。 祭台上的蒙氏神情端肃,眼底燃着一簇亮闪闪的火苗,盯着薄王妃的瞳仁转都不转一下。 祭台下边的文武百官被那眼神中的哀痛震慑,谁也不敢再将此情此景看做闹剧。 她双膝重重跪地,“皇上,请让道长做法,妖孽不除,臣妇的女儿便再也回不来了。” 皇上对眼前的事情几乎难以置信,他转头看向秦彻,在他的眼里只有笃定。 河道上的百姓再难维持安静,细细碎碎的议论声连成大片,如成群结伴的蚊蝇嗡嗡。 薄王爷已惊吓得说不出话,他左顾右盼,一个是自己的岳母,一个是枕边人。? 壹??看书 ???·1?K要A N?S看H?U?·C?C岳母居然说和自己同床共枕之人是妖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但,所见所闻都真真切切。事情就是如此。 王沁倾身朝薄王爷姬景逼近,姬景本能地退后一步。 王沁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喃喃哀求:“王爷救我,我不是妖孽,我是沁儿,我真的是沁儿。”她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只剩下绝望,俨然已是花容失色。 皇上当机立断道:“辛苦镇国公了。就请镇国公施法,看看卜算子和薄王妃究竟谁是妖孽。” 王沁悔恨不已,早知道她就不来东郊了。灵池毁了又怎么样,他躲在这具身体里还是可以用薄王妃的身份安稳度日。现在怎么办,他藏在这具身体里是死,飞出去也是死,难道只能灰飞烟灭。 她狠狠摇了下头,心生灵犀似的顿了一下,然后快步朝皇上移过去,极快地吐出三个字:“杀婴案。” 虽然她语速很快,但皇上一听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若说他方才对秦彻的话还将信将疑,此刻他却全然信了。真正的王沁,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千金,骄纵跋扈的性子可以跟二公主相媲美。一?? 看书?? ??要·1要K?A?N?S?H?U?·CC她是绝不敢对自己威严恫吓的。 原来薄王妃真的是被妖孽附身。 皇上心中犹在感叹,都未来得及好好体会王沁威胁之语背后的深意,就见她身子一软摔倒在地。 皇上迷糊地看着众人,“她怎么昏过去了?” 秦彻问道:“敢问镇国公,不知道两位事主昏倒是否会影响您的驱妖之法?” “不会。” 皇上略放下心。“那就请镇国公吩咐,让侍卫将两人抬到做法之处。” 两人?众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卜算子也晕倒在地上了。不过这也省事,女子哭闹不休只会妨碍到镇国公。 镇国公却并未命侍卫动作,而是直接将祭台选作驱妖的场地。 道场几乎就没怎么布置,三官庙常见的罄铃幡幢都无。 众人能看见的就是一碗水,一碗从洛河就地取材舀出来的水。看上去,这驱妖的雷电之法平平无奇。 所有人瞪大眼睛、伸长脖子,就差没钻进那碗水中去游一游。 傅烟芜和王沁平躺在一张竹席上,两人头顶都绑上了一颗小铃铛。气氛出奇地宁静。 出人意料的是,当穿着八卦袍的镇国公,也就是皆灭道长,将一张符纸扔进水,再用符水在两人额头各点三下,然后将剩下的水倒在一柄锈蚀青铜剑上。青铜剑蘸水即放出异样白光。 皆灭道长执起青铜剑,高高扬起。“生死道,正邪道,人鬼道,世间之道殊难求,天道常怀仁。五代弟子皆灭,祈求天赐神异,符唤雷电,雷电驱妖。” 接着是一阵类似唱词的咒语,听得人头晕脑胀。众人均感昏昏沉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响雷伴着闪电劈开云层,天色如泼了墨。 河道两岸的百姓如梦初醒,真的唤来雷电了。简直不可思议。明媚的艳阳天眼看着就要落雨。不少人暗自慨叹,三官庙的道长真是世外高人。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紧了皆灭道长,雷电是如何召唤来的,众人却都懵然不知。但是同样是这么多双眼睛,亲眼看着雷电劈向竹席上失去知觉的两人。 薄王妃头顶的铃铛“叮铃铃”晃荡,紧跟着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划破天际。 那是男人的声音。 薄王妃身体里发出了男人的声音。 竟然是一个男子附身在薄王妃身上。 这场雷电驱妖真是叫人大开眼界。所有人都像被催眠一般,惊讶得连抽气声都忘了发出。 皆灭道长抓起一抔黄土,添水和成泥,抹在青铜剑身,以示封印。 很快,雷电之声退去,天空掀开暗沉沉的鸦青被子,天地重新被照亮。 皆灭道长扫视四周,缓缓言道:“薄王妃的铃铛有响动,卜算子的铃铛无动静。由此可见,薄王妃的确被妖孽附体。现在,妖孽已被雷电诛灭。国公夫人可以去看女儿了。” 蒙氏立即冲到祭台上,迫不及待地摇晃王沁,一声声“沁儿”如老雁哀鸣,令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终于,王沁幽幽转醒,看了蒙氏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娘,娘,我终于看到你了。我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怎么逃也逃不出,娘……” 有王沁的亲口诉说,此刻终于真相大白。薄王爷浑身几近虚脱,他抓住祭台下一根柱子,久久无法回神。 皇上见傅烟芜还不见醒,担忧地问道:“道长,卜算子怎么还昏迷着?” 皆灭道长脱下外头的八卦衣,目光不经意扫了一下秦彻。 秦彻低头偷偷一笑,然后转身走到傅烟芜身旁,将一个香囊塞到她腰下。 可以了,说话的感觉真是美妙,不过她也算体验够了。可以回去了。(未完待续。) ------------ 246 来龙去脉 秦彻浑浑噩噩地回过神,看见皇上、镇国公、抱头痛哭的蒙氏母女、愣怔的薄王爷,还有从竹席上坐起身的傅烟芜。? ? 要看??书? ??·1KANSHU·CC 她悄悄觑了他一眼,眼底含笑。轻轻浅浅的笑意,似幻似真。 皇上见卜算子醒来,长舒一口气。梅正我几人的脸却悄悄黑了。 “今日幸得镇国公出手,方能皆大欢喜。薄王妃能安然无恙,卜算子得以还回清白之名,妖孽被诛,此乃大丰之幸,也是朕之幸。来人,上酒,朕要同镇国公喝上一杯。” “皇上,这第一二杯酒还是敬天地为好,臣与您对饮第三杯。” “好好,先敬天地,而后你我君臣对饮。” 皇上将第一杯酒置于祭坛之上,第二杯酒则洒进洛河之中,至于第三杯酒,当然是和镇国公各执一樽,举杯共饮。 “卜算子,你也敬镇国公一杯,老将军为了你可说是不吝一展绝技。以后,佛道两家也要相帮相助,一同扶危济困,救芸芸渡众生。” 然而皇上没想到,傅烟芜竟然端起盘中的酒杯,走到镇国公跟前行了跪拜大礼。 皇上甚为错愕,这一站一跪,高低立显,难道卜算子就不怕失了佛家声势。? ?一看书 ?? ·1?K A?N?SHU·CC百官皆知,过了今日的祭祀大典,傅烟芜就不再是有名无权的卜算子了。她要慢慢开始熟悉国师之职,从此,手中便有了实权。她不仅是傅家三小姐,更是佛家的领航人。 傅烟芜姿态庄重地行完大礼。她在皇上面前都少行跪礼,跪这位老人却心甘情愿。因为他值得。 镇国公,是一位老英雄,为国为民落得孑然一身;同时,他还是一位智者。 是他主动和自己说起王沁的异状,并且给了她难得的信任,配合她完成整个计划,最终揭开王沁身上的秘密。为了除掉老怪物,也为了帮她彻底脱去妖孽的嫌疑,镇国公违背道门训诫,当着所有人展现了雷电之法。 她是卜门中人,她知道悖于师训需要何等勇气。镇国公肯不惜羽毛地帮她,并非其它,只是为了正义。 诛灭老怪物的办法她一直在心里反复斟酌,一直到今天,撞上这个最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人和,最为重要。 镇国公见卜算子如此,一反常态道:“好了,快起来吧。不知道的人看你跪我,还当你是我孙女呢。??壹? ?看书 ·1KANSHU·CC” 围观之人以皇上为首,都笑了起来。原来一向傲然的镇国公也会逗人开心。说起来,今日的稀奇事还真是都赶到一块去了,这场祭祀典礼比起前日安平侯府的过继礼,更叫人心跳失序目不暇接。 蒙氏母女差不多也哭尽兴了。蒙氏拉起王沁同皇上谢恩,又同薄王爷恳求将王沁接回娘家住段时日,薄王爷木木地点了头。 最后,百官回府百姓归家,祭台上从宫中带出的器具物事被撤下。人流如潮水一样四处退散,秦彻同台上的傅烟芜俩俩相望。 两人相视而笑。 傅烟芜心头浮起一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就是这种感觉,相知相惜,如星伴月,却并不相依。 是夜,傅烟芜再度悄悄进到秦彻梦中,同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初一那日,薄王爷夫妇前来侯府观礼,傅烟芜就看出老怪物已成恶灵。所谓恶灵,其实与鬼无异,灵气渐衰阴气日长。老怪物已不能在白日离开王沁的躯体,一旦灵魄出体,即刻被阳气侵袭,不消半刻钟便会魂消神灭。 她从王沁腰上扯下的香囊,里头装了数十只怨灵,正是老怪物用来固本培元的护身之物。 秦彻细细听完问道:“就是说,此事事先并未计划,而是你临时起意?” “对,是王沁现身后我才决定的。” 秦彻皱眉道:“太冒险了。” 傅烟芜笑吟吟撒起娇,“不是有你在嘛?” 是秦彻命暮影将蒙氏暗中接来,又是秦彻将身体借给她,她才能畅所欲言。除了他,谁还能毫不畏惧地任由她附身。这份信任,至真至贵。 秦彻头一次看她用这么思慕的眼神凝视他,眼角眉梢盈满春情。“烟儿,不要这样看着我。” 傅烟芜不仅不收敛,反倒朝他怀中一扑。“宁平,你很想抱我吧?” 秦彻好气又好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这样撩拨他,也不怕他就此发狂。不过,能抱着也算稍作慰藉。 秦彻轻轻拍打怀中人的肩背,像是在哄小娃娃安眠。 傅烟芜一边左右扭动脑袋,一边将他一截头发丝绕在手指上打圈圈玩。打着打着,她突发奇想地问道:“宁平,你去过天香苑没有?” 秦彻登时勃然大怒,猛地将她从怀中推开,“谁跟你说的这些?” 烟芜见摸到老虎须,讪笑着吐了吐舌头,“我要睡觉了。晚安。” 眨眼之间,傅烟芜的影子就从秦彻眼前消失,气得秦彻一夜没能好眠。 他已下定决心,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善罢甘休。再不治治这个丫头,以后她得无法无天了。什么天香苑,什么男女之事,哪里是她张口就来的。万一让人听了去,只怕她要被抽筋剥皮。 后边连续几日,傅烟芜都没见到秦彻出现在她周围。不过她忙着朴居重新开张的事情,加上朴居新推出的“自助餐”项目正处于试验阶段,她也无暇多思。 自助餐对朴居的餐具、食材采购、饭菜保温、一楼待客能力都提出新的要求,许多细节都需要一一调整直至臻于完善。 几天试营业下来,朴居的伙计跟后厨都有些吃不消。即便已经贴出告知书,一楼营业时间只有中午和下晌饭点的两个时辰,但一楼的待客能力仍显跟不上。依旧有许多客人排了长队却吃不上饭,结果就是抱怨之声甚重。 这样的局面,长此下去肯定不行。朴居讲究的是细水长流,而非图一时之快。 傅烟芜跟何秉心不断商议修改,从桌椅到菜品到营业时间;又让伍嬷嬷跟莲花几人到厨房帮忙。一番调整之后,终于,从初十这天开始,朴居的人流量趋于稳定,店内的伙计也不再奔命似的忙乱。(未完待续。) ------------ 名震天下 ------------ 247 挣钱谁不喜欢 皇上在征求卜算子的意见之后,对雪花卫展开一系列整改。?一看书 ? ???·1?K?A?N?S书H?U·CC以后雪花卫不分明卫暗卫,所有卫士统归一卫,由秦彻一并调度;下属各百户各分队的人选亦有变更。更有一条奇怪的政策,改“镇抚司”为“侦抚司”。因卜算子觉得镇抚司之名含强权之色,不能彰显天子之仁,反易败天子之德。 其实,傅烟芜是想到明朝的锦衣卫之祸。若能从萌芽期时稍作防备,雪花卫则不易沦为皇上的私有器物,不经过内阁便将重臣私下镇抚司诏狱,此为祸根。 傅烟芜不过摇了几下笔头,雪花卫就从此天翻地覆。 一场朝堂大地动突如其来,内阁大臣们却毫无反应。大多数官员都还没明白,雪花卫如此调整有何利弊,初听上去似乎与他们毫不相关。 而嗅觉灵敏的阁老又觉着如此调整是桩好事。虽然秦彻的权力大了,但是雪花卫却变成了朝堂公器,于国于民皆有大裨益。 因此,一场变革竟如春雨润物细无声,没有遭到任何阻力。原本最大的阻力穆甫仁,已进了雪花卫诏狱。 与之相呼应,皇上钦点的雪花卫新任指挥使——秦彻忙着接手雪花卫的各项事务,连续多日在下边各户所长处走访,算一算,同傅烟芜已有六七日未见。壹看?书 ???·1?K?A?N?S?H?U·CC 这场变革之所以如此顺利,也是因为秦彻曾在卫中做过底层校尉,原本又是暗卫头领,而明卫那边还有秦广打下的根基。穆甫仁又是个正直之人,素来不与朝臣结交,故此秦彻水到渠成接掌了指挥使印。 进宫的路上,他问暮年:“拂尘这几日可有来琉璃院?” “没。” 秦彻停下脚步,“你又不是一直在院中,怎么知道没有?” 暮年摸了摸脑勺,咂摸着主子话中的深意。稍作踌躇后似恍然大悟道:“主子放心,我已经留了人跟着明月少爷。” 暮年知晓主子住在琉璃院是担负着一个重任,那便是保护好明月少爷。尽管他不明白明月那么大的人,哪用得着日日盯着,不过事情是三小姐交代的,主子定是不敢马虎。 如今主子公务繁忙,这事落到他头上,他自然也不会让主子操心。 秦彻若有所思盯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加快脚步往长平宫去。壹 看书 ? ?·1?K ANSHU·CC 暮年被侍卫拦在殿外后苦苦反省,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主子不高兴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关窍所在。 秦彻进去才知道,皇上竟然要微服到朴居去吃饭,特地叫他一起去。秦彻心底闷闷的,他都打定主意要治治那丫头了,这一去不是白忍了那么久。不过他老是一副死人脸,皇上也没看出他心思波动。 皇上换了身衣裳,叫上涂青,一行人就动身出了宫门。 从宫城到南城乘马车不用半个时辰。皇上一路打起车帘望着街市人群,感觉到洛京的富庶繁华,隔上一阵就频频点头。 朴居地处隐巷之内,皇上远远就看见巷子口一道“朴居”的布帷在风中轻轻摇摆。好在巷道虽然不宽阔,一辆马车却还能容纳。涂青直接将马车驶了进去。 一座松青色楼阁耸立于一排整齐的瓦盖屋檐之上,如独木秀于林,卓尔不群。 皇上再下车,便看见自己亲手写的墨宝悬在正梁之上,被装裱过的草书格外引人注目。皇上的嘴角当即咧到了耳后根。“哈哈,这招牌是我写的。” “先生这字写得妙,笔酣墨饱,又如铁画银钩,与这朴居的外观相得益彰。” 涂青的恭维让皇上更觉受用,他侧头瞟了一眼秦彻,那个闷葫芦仍旧一声不吭。 三人刚进前庭,发现通往大厅的石板路排了一条整齐的队伍。 涂青正打算往入口处走,听见闷葫芦发出声响:“先生,一层得排队才能吃上饭。若不想排队,只能上二楼,从右边走。” 皇上饶富兴味道:“宁平倒是熟知这里的规矩。不过,今天我就想在一楼吃,顺道欣赏下小桥流水。” 秦彻抬起头,眉毛打结,皇上这是要体验民情? 涂青却已经主动走到队伍最后排起队来。 皇上则带着秦彻四处走走看看,绕了一圈回来发现队伍的长龙没见变短。“宁平,你这饭馆的生意还真是好,每日进账多少银子?” 秦彻撇了下嘴,“宁平多日未来,尚不知。” 暮年听到这句话,猛地一拍脑门。他可真是被暮影那个笨蛋传染了,主子方才这句话里可含着委屈,敢情头先问拂尘其实是想念三小姐了。嘿,那他后面的日子可得机灵点。 暮年回过神的同时,涂青已经从队伍尾巴移动到入口。四人进到“听雨阁”一瞧,两哇水池中间铺着一条竹桥,两侧各有六道光柱映射在小水池之上,端得是琉璃世界,香尘濛濛。 再往里头走去,只见正前方挤满脑袋,形色各异的头顶上方冒着阵阵热气。那显然是取餐的地方。而厅中左右两侧贴着墙壁各嵌入一块榆木的长案头,中间则是两排长桌并在一起,格局类似倒“山”字结构,又不完全是。 “这厅里的布置好生奇怪。”皇上忍不住叹了声。 涂青跟着人流端盘子取餐,转了一圈后道:“先生,没有坐的地方了,要不上二楼去。” 皇上目光一扫,还真是,条凳上全部坐满了人。 四人站在厅里左顾右盼,显得有些傻气。这时,有小二走到端着条凳走到中间,恭敬道:“有劳诸位,这会人多了,烦请客官们将桌子分开,方便众人进食。” 原本围坐在长桌上的客人皆二话不说,起身将桌沿一拉,客厅正中转眼多出一条过道。小二把条凳往里一推,店内一下多出许多空位。 皇上喜形于色地坐了过去。原来这些桌子都可以活动,若是客人再多,当中这片长桌还可以继续拆分。他忍不住重重拍了下秦彻的肩膀,“宁平,你这个饭馆开得好啊。” 秦彻笑而不语,他又想起那个小财迷了,八岁时就跑来墨香斋,嘴里大放厥词,“挣钱谁不喜欢”。可是她深沉难测的样子叫他信服。(未完待续。) ------------ 248 一条毒计 皇上这顿“自助餐”吃得够本,五百文钱,几乎将朴居所有的吃食都尝了一遍。?一 看书 ?? ? ? ?·1?K?A要N书S?H?U·CC一块饼,一口甜汤,一口粥……每样都只试试味道,最后出门时却撑起了肚子。 最意想不到的,皇上出朴居时竟然被排队的人认了出来。队伍三三两两跪地,场面登时有点混乱,不过皇上当作什么也没听到,带着涂青溜之大吉。 身份一暴露,回宫的路上就可能不安全。秦彻为了以防万一,亲自护送皇上,一直到马车进了宫城才回转。 他先去朴居走了一遭,正好傅烟芜同何秉心在二楼算银子。 何秉心看见秦彻上来,喜得不能自已。“东家,新开张不到十天,咱们店铺休整的窟窿就快填上了。这还只是一楼的收益,等到二楼开放,那收益一定更客观。” 秦彻这才明白,二楼还未开始待客。他粗略估算下,一冬天的歇业休整将近花了两千两银子,不到十天就挣回来,那这进账的确让人眼红。 秦彻找了张椅子落座,看两人谈银钱谈得眉飞色舞,心中有些感慨。朴居近日之所以客似云来,除了归功于烟儿善经营,祭祀典礼更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原因。壹看?书 ???·1?K?A?N?S?H?U·CC祭祀典礼让她一日之间闻达于朝野,也确立了她未来的身份。她,又迈上了一个台阶。 …… 跟朴居的蒸蒸日上相反,“一品居”的生意日落千丈,这几日客流量减少了近五成。 梅正我的心情就如雷电驱妖之时的天空,黑云蔽日。祭祀典礼全程由傅烟芜祈福,她的朴居也正式开业,所有的谋划没有伤到她一星半点。他真是不懂,皇上对她究竟是因何生出的宠信,这信任竟固若金汤。 他在马车上半昏半醒地一路思索,就这样进了湛王府。湛王爷的脸色一样不甚好看。 “王爷,您说说,眼下该怎么办?余家少爷找来的那些人都当不得大用,太后安排的那个人又落到了杨胤手里。听说,昨日皇上微服去了朴居吃饭,那间饭馆眼看成了个搂钱的银袋子。这样下去,大事怕是难成。” 湛王爷没做声。太后安排的那个人是秋姑姑找来的,不足为患;姬正爱名声,也不会将太后真的怎么样,最多就是静养几个月。可那个人却被秦彻手一翻,刀背变刀刃,成了傅烟芜的利器。一?? 看书?? ??要·1要K?A?N?S?H?U?·CC 这就让人气闷之极了。 邹继问道:“王爷,要不要我去会会此人?” 湛王爷摇头:“眼下的主要问题是,怎么样能留在京城?其他都是次要。” 邹继略想了一会,“此事怕还是要着落在太后跟薄王爷身上。原本要封地就是薄王爷提出来的,根本同咱们无关,后来因太后那头出了变故,才导致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依我看,要么王爷再进宫探探,究竟太后娘娘那头的变故为何;另一则,薄王爷那边也要派人想办法,尽量让他晚些离京。薄王爷一日不走,王爷便也可多拖一日。” “王爷。”梅正我惊叫一声。 书房原本极为安静,梅正我忽地提高音量,将其余两人都吓了一跳。湛王爷侧头一看,梅正我缓缓朝灯架走去,瞳孔直直瞪着前方,好似见了鬼一般。 邹继轻轻唤道:“梅大人,梅大人。” 梅正我没有应声。 邹继疑惑地看了下湛王爷,湛王爷也是一脸懵懂。 两人眼神交会的刹那,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梅正我跟疯魔似地将形如南瓜的乳白灯罩挥落在地。灯架上空余一支手臂粗的牛油蜡烛。梅正我的喘气声清晰可闻,烛火因他呼出的气左摇右摆。 邹继再度问道:“梅大人,您怎么了?” 梅正我慢慢转过身,脸上神采奕奕,好似碰上什么天大的喜事。“王爷,下官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一个好主意,王爷,下官的这个主意……” 这时,烛火映在墙上的影子拂动了一下。 邹继高声问道:“是谁?” 一个挽着堕马髻身穿烟罗裙的柔媚女子推开半扇门,声如黄鹂。“王爷,是我。妾身是为您送参汤的,不知道有客人在,请王爷责罚。” 湛王爷听是傅瑾的声音,淡淡道:“参汤搁在桌上,以后记得,书房不能随意进出。” “是。妾身知错了,妾身这便告退。” 傅瑾急忙将手中的参汤放下,红着脸小跑出去。 她以为湛王爷又要在书房过夜,特地过来瞧瞧。上巳节她有幸拾到喜蛋,可若王爷不让她侍寝,她又哪里能有喜呢?谁知正好撞上王爷忙正事,还真不巧。 傅瑾一口气跑回自己院子,很是闷闷不乐。她又怕王爷晚上会过来,也没敢先睡,折腾到快半夜才听丫鬟说王爷去了王妃那边。傅瑾这才睡下。 而湛王妃那边却也不是夫妻和睦的景象。 “王爷,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去雷州?” 湛王爷却答非所问。“你同三小姐的那个药铺打算什么时候开?” 湛王妃惊诧道:“王爷,咱们都要离开京城了,这药铺的事那还能作数?” “是你说不作数还是三小姐说的?” 湛王妃哑然。过了许久才凝视湛王爷问道:“王爷您可否实话告诉我,为何一定要跟三小姐合伙开药铺呢?” “哦,我只是看朴居的生意那么好,想着以三小姐的才干,咱们的药铺以后说不定可以开遍大丰。” 湛王妃瞬间心领神会,是为了银子。王爷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呢? 她联想到湛王爷近些日子的早出晚归,他跟邹先生进书房时如临大敌的表情,还有袁大夫制作的外形几乎毫无二致的两种丹药,除了造反大业,她想不出别的答案。 湛王妃一念及此,心中顿生无限悲凉。有安稳的日子,偏偏他不愿意过。就为了皇后娘娘,就为了他未曾实现的念想,他便毫不顾念她们母子,毫不顾念太后,毫不顾念其他一切。 “王爷,妾身从梧州回来后,或许是思念母亲之故,常感心思不宁。妾身,若暂时不去雷州,妾身想去三官庙住上几天,听道长诵诵经。”(未完待续。) ------------ 249 两王 湛王爷略觉有些怪异,无端怎么要住到庙里去。? 要?看书 ?要?·1?K?A书N?SHU·CC凝神细看,如意的神色确实不太好,便没再多说什么。 湛王妃铺好床被后两人上床就寝。一个人想着梅正我说的那条计策,一个人想着箱笼里搁着的红手串,一宿同床异梦。 次日,湛王妃不知道昨夜她的话王爷究竟应了没,只是不愿在府里待着。想了半天决定去薄王爷府里瞧瞧,毕竟王沁如今已有身孕,消息已经公布出去。作为妯娌,于情于理都该去送点礼过去。她从库房里挑了几样补身子的,带着芝儿出门了。 可没想到,去薄王爷府问了才知道,薄王妃还在娘家住着。 湛王妃有些纳闷,礼貌性问了一句:“薄王妃身子还好吧?” 姬景眉头紧锁,似乎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犹豫许久后鼓起勇气道:“我有件事 想麻烦嫂嫂。” 湛王妃暗自诧异,姬景同姬辰虽是兄弟,平素往来却并不密切,今日怎么求到她这里来了。况且,她想不出自己能帮他什么。 “不必客气,若是我真能帮得上的,自然义不容辞。” 薄王爷愧道:“请嫂嫂帮我去国公府瞧瞧她,我去了几趟她都不肯见我。? ?一看书 ?? ·1?K A?N?SHU·CC她如今怀着身孕,需好好安养,一直住在那边我也不放心。” 湛王妃听是这事,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放心吧,我定然好好劝劝她。” 接着,湛王妃就同薄王爷道了别。 可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国公府门庭冷落,府里众人对她都恭敬有加。当王苒带着她进到后院,薄王妃正气冲冲从里屋冲出来,在走廊里飞快奔跑。 湛王妃当场就吓住了。王沁肚子里可是怀了身子的人,怎么敢这么不知轻重。 王苒也吓得跑过去拦住她,“二姐快停下,你不能这样的。小心肚里的胎儿啊。” “胎儿胎儿,我现在就将胎儿弄掉,你们就不会都来烦我了。”王沁一边说一边在走廊里蹦跳起来。 追赶出来的蒙氏几乎要吓得晕过去。“你,你不要胡来。快停下。” 蒙氏说着便紧紧抱住王沁的身子,王沁动弹不得,心里既委屈又气,最后嘤嘤哭倒在蒙氏怀中。 湛王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耳中所闻。????? 一? 看书 ??·1KANSHU·CC 为什么,王沁居然不想要这个孩子。这太叫人吃惊了。 为免尴尬,湛王妃刻意站在原地大声问道:“薄王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请大夫过来瞧瞧。” 问完话她才缓缓朝王沁所在的方向走去。 蒙氏先是尴尬,见湛王妃脸上并无异样便以为她并未听到王沁先前的惊人之语。 “湛王妃真是稀客,您特地来看望沁儿,有心了。府中如今也忙吧?” 湛王妃笑道:“今日我可是受人之托来的。”接着挽起王沁的手,“还是进屋说吧,可不能叫金贵人儿累着了。” 王沁虽然刁蛮,却也是容易哄,一般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况且湛王妃身份高贵,在宗室里为人行事又备受推崇,她的话王沁多少要听上几分。再说湛王妃这般笑容可掬,也让人气不起来。 两人肩并肩走到门边,地上的狼藉一览无遗。白色的碎瓷片上沾着褐色药汁,边上躺着歪歪扭扭的大红色案巾,被浸湿的部分像伤口淌出的黑血。两把椅子都被撞得歪斜。屋里似发生过一场厮杀。 蒙氏赧颜道:“真是叫王妃大人看笑话了。方才沁儿闹着药太苦,不肯喝呢。都这么大的人了,却还耍小孩子脾气。王妃,您快替我说说她。” 湛王妃扶着王沁绕过地上那摊黑乎乎的东西,让她坐到床上,然后对着一个面生的丫鬟斥道:“你这丫头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去收拾干净。屋里这般脏污,让你们主子怎么住。” 这丫鬟是国公府的,头先在薄王府里伺候的那个王沁死活不肯要。方才王沁跟发了疯似地在屋里撒泼,那丫鬟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了。湛王妃这顿申斥,倒是叫她醒了神。“奴婢这就收拾。” 湛王妃看着那丫鬟跑进跑出,时而又指指点点,这里还不干净,那里再擦擦,折腾大半天最后又命她再去端碗药。如此这番喧宾夺主,屋里的气氛反倒不再那么尴尬。 蒙氏忍不住叹道:“王妃大人真叫民妇汗颜。您好心来探望,屋里却乱成一团。民妇,民妇……”蒙氏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湛王妃唏嘘一声:“养儿不满百,长忧九十九啊。” 王沁见母亲泪光盈动,霎时有些不忍,脑中也稍清醒一些。这个孩子要是真掉了,别说王家,就是她自己只怕也没好日子过了。 “娘,让人把药端来吧,我喝。” 蒙氏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娘这就去。” 王沁捏住鼻子一口气将安胎的苦药喝下肚,可这心里,却比药还苦。 为什么要怀孕?她不喜欢这个孩子,她不想给姬景生孩子。那个妖怪,问什么要附到她身上,若是继续喝避子汤,她是不会怀孕的。 “弟妹,我今早去薄王府看你,看薄王爷的样子很是憔悴。他心里也牵挂着你。你跟嫂嫂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总不能一直在娘家住着。你看看我,我也放不下梧州家里,我也不想回京,可还是得回来。咱们这样的情况,跟寻常人家可不一样啊。” 湛王妃此番话可谓语重心长。毕竟她答应了姬景,打心眼里想将承诺过的事情办好;不过她也不想王沁有被迫的感觉,故而对她推心置腹,但愿她多少听进去一些。 “多谢嫂嫂劝慰,我再住几日就回去。” 王沁的确将湛王妃的话听进去了,却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话。她们嫁进的是皇家,由不得自己性子。可她想嫁的人不是姬景,而是元王爷。那年的上巳节,她在洛水河畔看见了他,丰神俊秀、白璧无瑕,那就是她心中的良人。 事已至此,她终是空欢喜一场,那些恋慕就当是落花逐水流。她继续做那个无心的薄王妃,生儿育女,尽享荣华。(未完待续。) ------------ 250 铁树开花 一大清早,傅烟芜刚洗漱完正用着早饭,就听见明月火急火燎的叫唤声:“馨儿,馨儿。一看 书 ? ?·1KANSHU·CC” 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好事。 傅烟芜放下筷子走到院中,只见屁颠屁颠的明月身后,还跟着一个傲娇男。不是秦彻又是谁。 这家伙,还在和自己赌气,这么多天都不主动过来合欢苑,也不知今天被什么风吹来了。 两人就这样站在院中,冷漠对傲娇,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直到听见游馨儿房中传来惊喜的尖叫声:“真的吗?开花了,太好了太好了。” 烟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朝馨儿房中走去。 不料刚到门边,游馨儿猛地冲出来往她身上扑,一双美眸亮得像星星。“芜姐姐,我可以治你的病了。” 烟芜的手几乎被捏疼了。不过她不甚理解,馨儿的话到底指的是什么。她的什么病,值得馨儿如此雀跃。 反倒是秦彻一点就明。他质疑地看向游馨儿,“真的能治,只用那朵花?” 馨儿全身上下掩不住的欣喜,就差手舞足蹈起来。“当然不是一朵花就成,但那朵花却是最重要的药引子。? 壹??看书 ???·1?K要A N?S看H?U?·C?C” 见烟芜眼神依旧迷茫,解释道:“姐姐,就是无根花啊。明月跑过来就是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你还记不记得琉璃院里种着两棵叶兰?夫子告诉我,这叶兰四季常绿,但却跟铁树一样难开花。可若是一旦开花了,这花就是世间至宝啊。不仅可以用来治疗哑疾,还可以做各种药引。” 傅烟芜不由打了个寒噤,无根花,不就是可以给萱草治脸的那道药吗? 她立刻做了个“嘘”的手势,悄悄走到卧室边瞅了眼。萱草正在里头换床幔子。 游馨儿看烟芜如此,立刻放低音量,“姐姐,我们过去先看看吧。说不定是明月看错了。” 明月顿时不高兴了,“绝对不会看错。馨儿你不信我。” “快走吧。” 游馨儿一边朝明月使眼色,一边往院子外头走。两人不时斗两句嘴,显得很亲近;秦彻和傅烟芜则不声不响跟在后头。 秦彻走路的步子比平日放慢许多,快近琉璃院时甚至同手同脚起来。烟芜看出他的紧张。 四人依次进了院子,蹲身凑到那盆盆栽前。? 壹 ??? ?看书 ??书·1?K?A?N?SHU·CC 叶兰真的开花了。 只见及膝高的瓷缸子里冒出一丛嫩绿绿的阔长叶片,边缘形如利刃;叶身油亮光滑,比泥缸还高。一朵白色小花怯生生地趴在根部泥土之上,两片花瓣还蜷缩着,像仙子还未睡醒一般,极其柔美。 威风凛凛的叶子,开出的花却如此惹人怜爱。 馨儿忍不住伸手触碰那白色的软软的花瓣,脱口赞道:“这可真是铁树开花,不知道铁树开出的花是不是也这么美。” 傅烟芜细细端详一会,想起来了。这花不就是去年院子里遭了火烧之后被扔掉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当时两盆种叶兰的缸子全被熏黑了,里头的绿叶子也被烧得不成样。 “小姐小姐,我是不是好厉害。这花可是我起死回生的。先前我将那两盆黑咕隆咚的东西扔进园子里,看花圃的婆子施肥,我想着老夫人说过这两盆东西是千里迢迢从云州弄过来的,就让那婆子顺手也舀两瓢。没成想这人肥就是好用,不仅咱们的海棠开得好,连这死了的绿树也开花了。” 拂尘跑进来就是好一顿噼里啪啦,喜得脸盘都笑圆了。 烟芜自然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这花能治哑疾的事不能叫萱草知道。而且,叶兰的花也不知道能开多久,得在凋谢之前将花取下来。 这事,一定要让馨儿守口如瓶。 馨儿看我烟芜写的几行字,略皱了皱眉。 “姐姐是说,你的哑疾不治了,要留给萱草治脸?可是这花太难得了,可遇而不可求啊。况且,萱草的脸不仅需要无根花,还需要其他三样东西,这可都是眼下寻不到的。而姐姐的哑疾却不同,只用这个做药引,其他药材却是现成的。” 烟芜用力点点头。既然无根花找到了,她无论如何要替萱草将伤疤祛除,相信大师兄一定能想出办法。 见她如此坚持,馨儿不好再说什么,也收起了方才的满脸喜色。 出琉璃院的时候,明月见她不怎么高兴,急慌慌就跟了上去。馨儿却不搭理他。明月只好撇撇嘴回去了。 次日,傅烟芜没有将无根花单独取下来,而是将整缸叶兰弄进了卜门。大师兄告诉她,叶兰开花了可以先放入卜门,卜门里没有四季,无根花在里面不会凋谢。 大师兄还说了一点,她的哑疾不能治。历代卜算子皆有残缺,曾有位献目的师祖也擅医术,他为自己治好眼睛后便不能再用卜术。因为献卜之物是不能收回去的。除非,除非再有人使用一次阴阳偷天阵,颠倒时序。 如此也好叫馨儿死心。这丫头为了她能重新说话,就差没有亲尝百草了。 到了夜里,馨儿得知这一点后果然不掩失望,整个人片语不发。她心事重重地离开傅烟芜的屋子,到了半夜又只穿一件中衣跑过去,将拂尘吓了一跳。 馨儿怔怔望着烟芜,瞳孔中似亮着灯火,亮晶晶的。她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欲言又止,呆呆转过身。走到房门却又折回,眼泪如珍珠滑落。 “芜姐姐,夫子他,他还好吗?” 游馨儿哭得伤心,傅烟芜却没任何反应。她直接将馨儿拽进梦中。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夫子现在在哪里?” “他在梧州。” 馨儿的眼泪再度决堤,“那就好,谢谢芜姐姐告诉我。知道他过得好,足矣。” 傅烟芜看着馨儿转身朝门外走,立即飞出梦中。馨儿不比她,元神若是走得离肉身太远会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心念一动,馨儿就回到自己身体。 她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来,尚未意识到方才是在梦中。 烟芜的灵魄尚未归体,她有些不放心,便一直跟着馨儿回到卧室。却看见,馨儿让鲤鱼回房睡觉,接着从床底下取出一个东西。(未完待续。) ------------ 251 投桃报李 傅烟芜立即飘到床边,凝神一瞅,是一颗鸡蛋,蘸着一点朱砂,是喜蛋。??? ?壹? 看?? 书 ? 看·1?K?A?N?S?H?U?·C C? 原来第三枚喜蛋是被馨儿捡到了,她居然半点口风没露。馨儿到底在想什么呢。 喜蛋意味着女子即将成亲或是有孕。可是馨儿喜欢的是大师兄,她一时半会地能跟谁成亲,肯定不会是明月。馨儿已斩钉截铁地表示过,她对明月只有兄妹之情。 烟芜苦思冥想许久,也没想明白馨儿藏起喜蛋的用意。看来,只有回头找机会探听一二。 过了几日,傅烟芜就明白馨儿所图为何了。 湛王妃让人送来一张花笺,说她最近住在三官庙里头。烟芜想着前些日子如意到朴居去了好几趟,但自己一直在忙也没能叙上话。干脆趁眼下得闲,去三官庙里走一遭,顺便看看皆灭道长。 游馨儿一听是去三官庙,当即表示要跟着一起。两人便一道去了。 因烟芜要去拜访湛王妃,游馨儿怕碍着她们说话,自己去了正殿烧香。 三官庙自三月初三后,上香的人格外多。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庙里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打醮念经的声音错错杂杂。? 一 看书?? ? ?·1?K?A N?S H?U?·CC大约是见识到皆灭道长的功力之故,许多信佛的百姓近日都改来三官庙了。 小道士领着傅烟芜朝后边厢房走。经过一处山坳时,有许多年轻后生跪在那里。烟芜好奇地看了一眼。 小道士是个机灵的,道:“那些都是找主持拜师学艺的。” 走过一条曲折的鹅卵石路,前面出现两条岔道。 “卜算子,往左是去厢房,往右边是主持居所。我就不送您进去了。” 烟芜微笑以示谢意,走了左边那条路。 厢房所在的地势高。湛王妃正站在一处巨石上赏景。她远远就看见傅烟芜,迫不及待迎了过去。 烟芜踩上台阶,挽住对面伸来的手,湛王妃还是那副样子,眉眼和善、巧笑嫣然。只是笑容不再如过去那般滴水不漏。她不由捏紧那双手,片刻失神。 福灵的离开对湛王妃终归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她的确不那么快乐了。 但是傅烟芜万万没想到,湛王妃叫她来竟然是为了托孤。 “烟儿,容我这样唤你。虽然我们隔着十几岁,但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着亲切,好像许久前我们就认识了。? ?一看书 ?? ·1?K A?N?SHU·CC真是一种玄之又玄难以名状的感觉。我年二十五,从平头百姓到皇室宗亲,仿佛已活完一辈子。长于卑微之地,尝过大富大贵,我倦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一是福儿,二是家里那个妹妹。说来是我冒昧,今日这些话本不该此时说,只是我怕,怕得厉害,就先将心中之事托付于你。这世上,唯有你能让我托付。” 湛王妃说着话,笑意跟墙皮似的纷纷落下,好似已看破红尘,剩下全是心灰意冷。 傅烟芜试图将那双手抓得更紧,给她多些暖意。是湛王爷做了什么吗,让湛王妃哀莫大过于心死。不,是她夺走福灵,才让湛王妃变得郁郁寡欢。 烟芜眺望下四周,这里的树木太稀疏,若是人倒在这很快就会被发现。还是进厢房比较好。 她拽着湛王妃就往后头走。 湛王妃很是纳闷,“你是不是累了?” 傅烟芜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进屋便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须臾之间,湛王妃的头就侧倒向一边。 当湛王妃看见靠背椅上的自己,惊问道:“这,这是……” “这是在梦中,是我将你带进来的。因为在梦里我才能开口说话。” 湛王妃笑道:“好神奇,烟儿,这就是你的法术吗?” 烟芜强作笑意,“算是吧。” “你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如意,方才你叫我烟儿,我现在也叫你的小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也许你听完后会恨我,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 湛王妃的脸色顿时跟着凝重起来,脑子里隐隐有种预感,是和王爷有关。 “如意,认识我之前你的日子可说无忧无虑,可是如今你很不快乐。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我,你周遭的人或事才有了如此遽变?” 湛王妃想了想,摇摇头。“不,不是因为你,有些事情只是我从前不知道,人活着还是难得糊涂啊,知道的多了就欢颜难再了。” 傅烟芜凝神看着她,一动不动,湛王妃感觉她的瞳孔化成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莫名有了丝惧意。她深吸一口气,坚定道:“你说吧。” “从前你无忧无虑是因为你命格极好,心地善良又福泽深厚,就连小名都叫如意。因此,太后赐的东珠戴到你头上之后,引来了一样东西。” 湛王妃听得有些魔怔,轻声问道:“什么东西?” “福灵。福灵住到谁身上,就会为他带来好运。上一世,湛王爷最后谋反成功,同你的运势有极大关联。” 湛王妃双目圆睁,忍不住倒退一步,“上一世……” 傅烟芜尽量放平音调,“是的,上一世,因为湛王爷的谋反,大丰变成焦土。虽然大丰最后的领土只剩下一小片地方,但湛王爷还是做了皇帝。而我,背负着师父交给我的使命,要改变上一世的历史,因此,我将你身上的福灵取走了。” 湛王妃浑身软若泥浆,口中呐呐:“真的成了皇帝?” 烟芜继续道:“我将福灵移走后,你的运势便开始不顺了。可以说,你如今的痛苦很大程度是因为我造成。” 湛王妃苦笑一下,抬起沉重的眼皮。“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还将我带入梦中?你的秘密被我知道了,难道不怕我泄露出去。” 烟芜毅然答道:“投桃报李。” 短短四个字,却叫湛王妃心里暖得酸疼酸疼。好一个投桃报李。因为我待你以诚,所以你不愿辜负我。我没看错人。 湛王妃猛地痛哭出声,将压抑许久的怀疑、愤怒、沮丧、绝望统统哭了出来。 悲痛欲绝的哭声持续良久。 湛王妃拭去泪水,“去做你该做的,不用顾及我。只要你答应我,替我照看好福儿和余悦。”(未完待续。) ------------ 252 第三颗喜蛋 傅烟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唯有坦然接受她最后的交付,以回报如意的一片冰心。??? 要?? 看书 ? ?·1?K?ANSHU·CC 从厢房出来后,烟芜又去了主持所在的院子。 先前从王沁身上取下来的那个香囊,里头的怨灵她竟然超度不了。她只得来找镇国公帮忙。众所周知,镇国公的脾气不太好对付,喜怒无常,又不喜人阿谀奉承,极难伺候。不过,傅烟芜不在此列。没有镇国公的交代,那个小道士是不会告诉她主持室怎么去的。 上次她跟镇国公联手除妖,一是灭了老怪物这个害人精,二是让信众心里的秤杆子往三官庙这头倾了倾。对这样的结果,皇上也是愿意的。 主持的院子外面种了些娇美却淡雅的白月季,东一丛西一簇的黄绿荆棘里闪烁着朵朵白花,长得很是蓬勃。傅烟芜一边赏花,一边往前走。 “你这丫头真是厚颜,叫我这枯朽之人等这么久。”皆灭道长从旁边的斜径里穿出来,清瘦倨傲的脸上写满不乐意。 烟芜傻傻笑了一下,然后将袖中的香囊递了过去。 “怎么,又给我找来活计?”皆灭道长将香囊翻来覆去看了两眼,“是要将怨气除去?” 烟芜笑嘻嘻点头不迭。??? ?壹?看书 ???·1?K?A?N?S?HU·CC “叫我出手也可以,下次你将那个护卫带来。那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轻功也好,平时看着呆头呆脑,关键时刻倒很机灵,倒是有点大智若愚的味道。对了,那个雷电之法,他是从哪里听来的?我正想问他。” 傅烟芜听完差点笑出来。秦彻,大智若愚,分明脸上就写着聪明二字吧。听道长这一说,她暂借他的身体岂不是为他增色不少。那就让道长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最后,她还是点头应了,反正她只是将人带来。至于秦彻要不要认师父,她可管不了。 皆灭道长还想打听下秦彻的事,傅烟芜却掉头走了,气得他直骂“臭丫头”。 那边游馨儿早就烧完香了,正在约定的走廊处等着,手里拧着一截像花绳一样的东西。烟芜走近一看,是求姻缘的五彩绳。回去的马车之上,馨儿只盯着那根五彩绳发呆。 烟芜知道她是想念大师兄了,可是大师兄心结难解,这桩姻缘注定坎坷。一?? 看书?? ??要·1要K?A?N?S?H?U?·CC 可是回到侯府之后,馨儿没过多久又要出门,说是方才忘了买药材。 烟芜当然不信,但还是让檀香去准备马车。然后灵魂出窍,跟了出去。 馨儿和鲤鱼是在白云寺下的车。 白云寺的香火向来鼎盛,香客多是王公贵族之家,添的香油钱也不菲。傅烟芜上次也是灵魄飘来此处,在寺外撞上浑浑噩噩的穆甫仁。 当她跟着游馨儿进到寺中,看清馨儿一举一动,她的心酸得能挤出水。 这个痴心的姑娘,将五彩绳绑在喜蛋上,然后把喜蛋埋到地里,遥遥对着镇国塔祈福。 “青龙神,信女游馨儿特来祭拜,祈求夫子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夫子一心都是报仇,可信女只求他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一定要报仇呢,冤冤相报何时了。求青龙神保佑夫子,在梧州吃饱穿暖不要受伤,如果找不到仇人就早日回来吧。馨儿会一直等下去,等一辈子都甘愿。” 傅烟芜听到这,心中无比内疚。她希望时间让馨儿的伤口平复,可伤口一直被包覆,拖到现在反倒成了不治之症。爱情,不就是无可救药的病吗? 是听说了镇国塔的事,才将全部希望寄托在祈福之上的吧。以为喜蛋能带来好消息,又担心喜蛋无喜,不敢说出来,因为临水浮蛋的人是自己;想着三官庙灵验,特地跑去那里求姻缘绳。如此煞费苦心,卑微至此,只为了一份不可得的爱情。 傅烟芜觉得,应该和大师兄好好谈一谈了。 …… 薄王府书房。子时已过。 薄王爷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竹筒内的东西全部被他拂到地上,字画散落开,被靴子踩得脏污;各色毛笔杂乱铺陈,还有一只竹刀近乎碎裂,墨汁流泻,将能染黑的物事都染黑。 薄王爷的心里也是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好好的日子怎么变成这样。一日之间,只是一日的事情。王沁莫名其妙去了祭祀典礼,莫名其妙变成了妖孽。妖孽被诛后,他原本的王妃动静皆宜,现在只剩下奢靡无度、飞扬跋扈。好像他欠了她几万两银子。 从国公府回来后,王沁就彻底变了一个人。要吃南诏进贡的夷果和甜瓜,吃桑葚不能吃到挤压过的,做夏天的衣裳非用香雪纱,茶叶、点心、一日三餐变着法日日轮换。府里从门房到厨娘,到他这个王爷,无一人不被训斥。 太医说女子怀孕期多有情绪波动,可王沁哪里是什么害喜之症,纯粹是故意找茬。 有些东西花银子能买的他去买来,可是她要的那些御用之物皆有限度,即便鸿胪寺光禄寺能匀出来一些,数量也不会太多,毕竟宫里人多。但是王沁不管这些,不论他好说歹说,她就是非要不可。他哄不好,唬不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 姬景酒入愁肠愁愈重,一壶一壶冷酒灌进去,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书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双绣鞋慢慢、慢慢朝里间挪动。纤纤素手扶起桌上东倒西歪的酒壶,然后触上姬景的肩膀。“王爷,王爷。” 姬景感觉到肩上的重量,迷迷糊糊睁开眼:“你是谁?” “王爷,我是沁儿啊,你怎么连沁儿都认不出来了。夜深露重,王爷怎么不爱惜身子些。” 薄王爷心头大喜,是沁儿,真的是沁儿回来了。会关心他的身子,是原先那个沁儿,解语花一般的沁儿。 压抑多日的思念借着酒意猛一下发作出来。姬景用力揽住那柔软的身子,胸口一股热意欲喷薄而出。女子一手搀扶姬景,一手打起幔帐往里边榻上走去。 “沁儿,沁儿,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姬景使出浑身力气,在女子身上享尽欢愉。(未完待续。) ------------ 253 落胎 姬景半醉半醒,正是情浓之际,忽然书房门被重重踹开。? 一 看书?? ? ?·1?K?A N?S H?U?·CC “我看是哪个贱货这么急着爬上王爷的床?”王沁步赶步地往里间冲去。因被那层落地的石青色帐幔绊了一下,她气得将帐幔连顶扯下,径直踩了过去。 正间的灯架上烛火晃荡,姬景眼前的朦胧美景忽如被一阵妖风吹散,女子的脸清楚分明。不是沁儿,不是他思念的那个。而是被现在的王沁弃之不用的梅香。 “贱货,贱货,我要你死。” 姬景的脑子还有些晕乎,王沁却不给他清醒的时间,冲上去将那个赤身**的梅香往地上拖。 那丫鬟任由她动作,不敢有丝毫反抗,只眼泪无声泛滥。 王沁力气不算大,撕扯一会就累了。她用力甩了梅香几个耳光,然后对着现在伺候自己的小芽吼道:“愣着干什么,你是死人吗?”说着又去拧小芽的耳朵。 小芽胆子小,早就被眼前情景吓得呆呆傻傻,直到耳朵上一阵生疼,才上去帮忙。 姬景也是呆住了,却是被惊呆的。他真没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性子跋扈到如此地步,简直是叫他大开眼界。? ??? ? ?一看书 ??·1 K?A?NSHU·CC 他即便是个闲散王爷,收个侍妾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她如今有身孕,为了这么点小事犯得着大动干戈吗?泼妇,真真是个泼妇,妇德妇功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姬景怒道:“你给我住手,你这般疯疯癫癫,还像个王妃吗?梅香是我让她过来的,你也要耍性子?” 王沁怒气攻心,恨不得晕厥过去。她是为了谁怀的孩子,不,她根本不想生这个孩子。要不是为了他,为了王家,她才不用窝在这个她不喜欢的地方。 这个孩子是为了他们才留着的,他们应该哄着她,捧着她,宠着她,不然她不甘心,不甘心。 一想到元王爷,王沁理智尽失,猛地朝姬景脸上扇过去。 姬景不妨她胆大至此,第一下竟然没躲闪。当听见自己耳畔响亮的巴掌声,他当即脸色大变。 王沁如一只困兽,几乎是使出这一辈子攒下的全部力气,同姬景扭打。 梅香和小芽惊恐地躲在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 姬景本来没穿衣服,方才只不过抓了个空隙穿上裤子,披了一件单衣。王沁一番拉扯,又将他的外衣蹭落在地。? 要看 书 ???·1?K?A书NSHU·CC姬景的上半身再一次光裸,灯火映照出他的骨健筋强。 姬景霎时忍无可忍,猛地将王沁推得飞出去。王沁径直摔倒在榻边的脚架下,惨叫一声。 小芽吓得牙齿打颤。 梅香一直赤着身子,早冻得瑟瑟发抖,她死死盯着倒地之人,看着王沁身下那摊血越来越大,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深入骨髓。 “疼,疼……”王沁口里发出虚弱的呢喃声,像一片濒临坠地的秋叶被风擦过。 姬景忍不住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这,这是在梦里吧。而且是噩梦,他跑走噩梦就会不见了。姬景胡乱扯了一件外袍裹在身上,疯狂地跑了出去。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小芽。她是王家出来的丫鬟,她一家全在王家谋生,要是薄王妃出了事,第一个死的人是她。 小芽一把扯起蹲在地上的梅香,指着床上道:“你赶紧穿衣服,我去叫人。” 梅香许是吓过头了,仍旧没反应。 “别愣着了,快点。你想这样光着身子见人吗?” 梅香这才回过神,颤颤巍巍站起身,往床边奔去。 小芽去叫嬷嬷们。嬷嬷们看过后纷纷咂舌,薄王妃是落胎无疑了。接着又是烧热水,又是找大夫,半夜鸡飞狗跳。 天一亮,鸡鸣日升,消息传遍阖府,薄王府炸开了锅。 姬景过了天亮才回来。他以为,回来可以安然入睡,噩梦已经走了。可看到乱成一锅的薄王府,他终于肯承认,昨夜不是梦。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不管怎么说,没人想发生这样的事。王沁怀的是头胎,胎儿没了,他有错,王沁也有过。只要她不是那么无理取闹,以后还可以再怀孩子。 但所有的幻想都被王沁冷笑的面孔敲碎。她奚落的笑声像个榔头,一下一下,将他的心脏砸出无数小孔,成为马蜂窝。 姬景走进卧室的时候,王沁躺在床上喝药。以前她总嫌安胎药苦,每次喝药都要让他一哄再哄,今天却喝得痛快。 姬景见攒心果盘里没有蜜饯,轻声道:“苦不苦,我去让人拿点蜜饯来。” 王沁笑道:“这又不是安胎药,怎么会苦?” 姬景不大懂,略皱了皱眉。 “以后你想让谁侍寝就找谁,反正胎没了,我也不用再受罪。” “受罪,受什么罪?” 王沁瞪大无辜的眼睛,“你不知道吗?我怀着它就跟受罪一样,如今落了胎反而轻省。小芽,去给我端吃的。” “是,奴婢这就去。”小芽讪讪退下。 王沁已经想好了,她要同姬景和离,她要去诺州。这样委曲求全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你给我写封放妻书,我身子养好就回王家。” 姬景不明白她怎么能将放妻书三个字说得如此轻巧,她是从哪来的勇气。忽然脑中一道光闪过,他想起除夕宫宴上王沁投向元皇叔的眼神。那分明就是女子看向心仪之人的眼神。 姬景冷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妖孽附的身?除夕宫宴上看着元皇叔的,是不是你?” 王沁故意扭过头,不做声。被妖孽附身是她心中的耻辱,她不想提。 “你告诉我我就写放妻书,你要不说,就在这府里待着吧。反正我薄王府不介意多做这口饭。” 王沁见姬景神色冷肃,憋着气道:“除夕之前。那个妖怪霸占我的身子后,起先我还能偶尔回来。” 就是说,怀孕之前王沁已被附身了。 姬景咬牙切齿,让他感受到快乐的竟然是个妖孽。他姬景爱上的不是人,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孽。 真讽刺,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小芽端来饭菜,王沁高高兴兴吃着,胃口格外好。 姬景默默看着她,心口澎湃汹涌。落了胎,她反倒不折磨人了,因为那个孩子不是她想要的。(未完待续。) ------------ 254 暴毙 呵呵,这一生,他姬景未曾体味过人间温情,给过他温情的只有一个妖孽。壹看?书 ???·1?K?A?N?S?H?U·CC 十日之后,洛京百姓皆知,薄王爷同薄王妃王沁和离,王沁带着八十八抬嫁妆回了王家。 “摘星楼”里喝茶的又有了新话题。众人虽不敢明目张胆议论,私下里却是各种各样的说辞漫天横飞。有指责薄王爷不厚道的,夫人一落胎就不理了;也有人赞赏王沁,说她替女子争了口气;还有人的消息灵通,骂王家养出来的姑娘四不像,先是招来妖孽,后又蔑视礼法跟本朝王爷和离。 表面上,王家对王沁和离之事不闻不问、不争不辩,任由外边众说纷纭。 但暗地里,王敬还是将王沁送入了“梅花庵”。 梅花庵在洛京北面,座落于茫荡山脉的一座无名小山,离王家族里不远。山下就是大片坟茔,因此人迹罕至,适宜女眷在此修行。不仅是豪门望族犯了错的贵女会被送来,就连长公主,得空之时也常来此修身养性。 说到底,送到“梅花庵”意味着贵女或者贵妇尚未被家族厌弃;若真的不管死活,大可以扔进“清风庵”,死了也没人知道。? 要看 书 ???·1?K?A书NSHU·CC王沁如此,傅曼华亦是如此。 傅曼华在庵里住了将近一月了,渐渐也觉习惯了些,不像刚被送进来时那般暗自涕泣。而且,她有一次还碰上了长公主,长公主同她说了两句话。 傅曼华正因为此,才在此荒僻处定下心来。如今“梅花庵”又来了个王沁,身份比她高出不知几何,傅曼华就愈发能淡然处之了。 王沁则是成天失魂落魄,极少和人交谈。她之所以被送进来,不是因为胆大妄为跟薄王爷和离,她带回去的八十八抬嫁妆如雪中送炭,解了王敬的燃眉之急。王敬起先想的是将她养在家里就好,回头若是遇上想要续弦的幕僚,让她再嫁也不无可能。 可王沁素来是个不会体恤人的。回到王家没两天,她便口口声声吵着要去诺州,性子又歪,让王敬看着就来气。为免她惹出什么大祸,王敬才将她送到这边来。 …… 若无心烦之事,日子是过得极快的,不觉春去夏至,薄王府多了一位侍妾,梅夫人;而安平侯府的石榴花又红得让人目眩神迷。一?看书 ??·1?KANSHU·CC 鸿胪寺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南诏使者大概于五月底抵达洛京,和大丰签订永久停战盟约;据说,此次出使大丰还会将南诏的至宝奉上,互市开放的货物类别还会增加;此外,古古美城和云州有望在互市内设立一个“古云驿”,供两国士子习学彼此的语言、文字、音乐等文化类属。照路程算,此时南诏使团应已从古古美城出发了。 为迎接南诏使团,皇上决定以国礼迎之。国礼上需有四十九位和尚齐诵经文以显庄严,该事宜由国寺担当。这些日子,白云寺的僧人加紧念经,唯恐到迎接使团那天出现纰漏。还有宫里的乐师舞娘也忙着苦练技艺,气氛热烈而紧张。 满朝文武翘首以盼,却先盼来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朝会时分,负责西南道的监察御史呈上来一份奏折,道:云州去岁冬连降大雪,此乃破天荒之异象,然西南卫大将军和云州刺史均未曾在邸报中提及此事。当时云州境内传言四起,皆言瑞雪乃祥瑞之兆,百姓深信不疑。云州有异象,朝廷数月方从两广的邸报中得知,云州刺史高今及西南卫大将军关不度有沆瀣一气图谋不轨之嫌。 皇上起初不觉如何,待细细读完奏折,被“云州异象祥瑞之兆”八个字刺得生疼。西南现帝星,司天监大提点的话言犹在耳。 不过皇上没被怀疑冲昏头。各地各道的邸报向来都是从全国的驿站送往银台通政司,那这事得问通政使司吴若水。 “去年冬天,云州跟西南卫各送来几封邸报?” 吴若水弯腰禀道:“回皇上,去年冬天云州送来三封邸报,西南送来两封,邸报内皆未提到云州降下百年不遇的瑞雪之事。臣还是看到柳州的邸报才知悉此事。请皇上明鉴。” 见皇上沉吟不语,梅正我出列道:“皇上,若是如吴大人所言,则需将云州刺史和西南卫大将军传召回京,令二人上表陈情。” “朕心中有数。”皇上的目光移到刑部尚书李大人身上,“去洛京通往云州的各个邸报站核查此事,有消息立刻报上来。” 皇上的态度还算审慎,没有因为几人之言就速做决策。刑部尚书一退朝就派了皂隶出去。可没等到皂隶归来,大理寺的天牢里就传来穆甫仁暴毙的消息。 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皇上隐隐感到些许不安,便让黄公公将卜算子传唤进宫。 自从太后被劝令休养之后,黄公公就回到内务府当差去了。明面上算是降了等级,因常要去各府跑腿传旨,很有些奔波,索性领到的赏钱也足够丰厚。 黄公公到安平侯府的时候,傅烟芜正在细细玩赏一样东西。那是湛王妃送来的宝贝。听说“玉上烟”可以治疗萱草的脸,湛王妃回到王府第二天就将那颗东珠送来了。 傅烟芜摸着东珠,心里很是为湛王妃担忧。 如意先前去梧州探亲一去好几月,回京没待上几日又跑到三官庙住了半个多月,内院的事她是彻底没管,一揽子扔给了傅瑾。 她明白,如意之所以如此是对湛王爷没了那份心思,才放任自流听之任之。但这掌家之权交出去容易,回头想收回来却难。 傅烟芜进宫的途中仍在琢磨,怎么样能让如意过得好一些。但想来想去,也没有适宜湛王妃的去处。这个年代没有环游世界一说,也没多少人想颠簸着到处过活。 一直到走进三九殿听说穆甫仁之事,傅烟芜才暂时放下湛王妃。她第一反应是惊惧,因为,她以为是皇上要了穆甫仁的命。 可是皇上的神色比她还不安,她再一细想,就觉得不可能是皇上下的手。(未完待续。) ------------ 255 好毒的计策 傅烟芜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 要?? 看书 ? ?·1?K?ANSHU·CC 皇上被盯得略有些恼怒,“你这样看着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是朕害的他。朕告诉你,朕若真想杀他给他赐杯毒酒就是了,不然朕答应你留他一命做什么。” 不过皇上只气闷了片刻,毕竟一个人发火没什么趣。待怒气消了七八成,接着道:“有监察御史弹劾云州刺史跟西南卫大将军,紧跟着穆甫仁就被发现在狱中暴毙。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不是谶女吗,可能预测出什么?若有不利之事,也好早做防备。” 傅烟芜点点头,皇上的顾虑很合理,是该早做防备。 从长平宫出来,她接着去了大理寺的头号天牢。 头号天牢关押的都是重犯或者较为特殊的犯人。穆甫仁就是关押于一间单独的囚室中,四面封闭,除了铁门上留了一个小方块用来送饭菜。 傅烟芜只简单扫了一眼尸体,很显然,穆甫仁死了没多久,尸体上的手铐脚铐都尚未除去。 她不是仵作,除了看出穆甫仁的脸有点红,其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接着双眼一闭,脑海中就浮现她想看到的情景。 是一条红纹蛇爬进来将穆甫仁咬死的。 烟芜微微怔了一会,她隐约感觉到哪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但一时想不透。可是等仵作验完尸体,却说穆甫仁中的毒药是三日醉。 仵作这一说,傅烟芜立刻想起来,那个于旺财似乎也是死于中毒。三日醉是宫中独有,云州又和洛京隔着千里关山,有没有可能于旺财中的毒也是三日醉,只是云州那边不认识此毒。 说起三日醉,傅烟芜不得不联想到太后。不过,目前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太后这些日子一直处于幽禁之中,福寿宫除了伺候太后的宫女姑姑,其他人皆不得出入。?? ?壹看 书 ???·1?K?A?NSHU·CC 假如要杀穆甫仁真是太后的意思,那么太后的动机是什么呢?穆甫仁关在监牢有段时间了,太后早不动手玩不动手,为何偏偏赶在此时动手? 若不是太后,谁还可能做下此事?或者说,谁还有能力做下此事。 傅烟芜整理了下思路,写道:最近有人来探望太后吗? 皇上回忆了一会,道:“薄王爷来过一次,是为了和离之事。朕不想太后烦心,直接允了他。前些日子,余婉莹也来过,给太后送了些礼物。” 傅烟芜纠起眉头,皇上这么一说,余婉莹还是有夹带东西的可能,也许还会有纸条之类。 宫中有禁制不能梦卜,那就只能找个机会去湛王府走一趟了。 不知道如意那头是否方便,傅烟芜让檀香先去湛王府递话。檀香回来却说,湛王妃又住到三官庙去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湛王府现在是傅瑾在管家,今天门房定会将檀香上门求见湛王妃的消息告诉傅瑾。那这几日是去不成湛王府了,怎么也得拖上四五天。 也就是这四五天的功夫,朝堂波诡云谲风云变色。 先是四月初十,国子监数十位学生聚众围坐在国子监外,大讲孝子孝经。几位士子轮番站到国子监门口弘扬孝道,并上书请求皇上停止对太后的幽禁。 百姓不明真情,皆以为皇上是个不孝子,对皇上此举多有指责。流言持续多日,惹得朝堂也众说纷纭。 然这还不是最坏的状况。旧的流言尚未平,新的风波又起。 皇城大街上最热闹的一条街市,有一群五六岁的垂髫小儿拍手唱起歌谣:“云州有奇侠,武艺顶呱呱。? 一 看书?? ? ?·1?K?A N?S H?U?·CC破了杀婴案,反被奸人杀。奇侠有兄长,英勇天下闻,七星连成线,紫薇落凡尘。” 这首顺口的童谣,无疑是皇上的逆鳞。和司天监大提点的星象、穆甫仁死前掌握的秘密、云州瑞雪一齐将皇上压垮。皇上本就因为国子监学生扛起孝道的大旗暴躁不已。 童谣之事一起,皇上便下了一道圣旨,命西南卫大将军关不度即日起解刀卸甲、交回帅印,赴京陈情。 事态的发展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最后演变至此。皇上用行动印证了大提点的话,帝星为关不度。 一切都太快太快,傅烟芜拦都未拦及。国子监学生围坐一堂之后,她便去了湛王府,名为探望湛王妃,实则是去探探余婉莹的底细。她本打算用梦卜之术看看余婉莹都做过些什么,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她对余婉莹居然用不了梦卜,根本看不清她去过哪里或者做过些什么。而当她站在余婉莹住的那座院子,也无法在脑海中重现余婉莹院子中发生过的事情。 这实在是一件怪事。 她最后下了个结论,余婉莹身上定然戴着什么东西,造成对她梦卜的禁制。 她一心忙着破解余婉莹身上的迷,就忽略了皇上那边。而当她知道给关不度的圣旨已在去云州的路上之时,她又忙着找寻失踪的明月,人不在府中。就这样,间接让处于盛怒和怀疑中的皇上做出错误的决定。 事情接二连三发生,那定然是个大阴谋。拜国子监学生这一闹,太后被解了禁足,开始重新接受命妇觐见,并过问起几位王爷的事情,俨然一副母仪天下的姿态。中间薄王、湛王、余隐和余婉莹都去探望过太后。 而明月的失踪是在三天前。起因是和馨儿发生口角,负气跑出府去。明月武功不行轻功却甚好,秦彻留下的侍卫一个不小心没看住,然后明月三日未归。 换做其他时候明月失踪,她也不会过分担心,毕竟明月那么大的人,不可能将他像犯人一样看管;但是现在这个时机太敏感,恰逢关不度危急存亡之时。若明月落进策划这一系列事情的人之手,那就命运堪忧了;她也没法同师父、大师兄还有关伯伯交代。 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过了十几日,明月依旧杳无音讯,秦彻派出去的雪花卫都没找到什么线索。他好像莫名从这世界消失了一样,没留下半点痕迹。傅烟芜用了梦卜之术,却只能看到他进到三官庙的情形,后边的画面就跟一篇文章的两张纸被人拿走了后半张,“且听下回分解”罢。 事情纷繁芜杂。 刑部派出去的人回京了,跑了两百多里路,洛京周边的三个邸报站已有结果。确如通政使司吴若水所言,云州刺史发过三封邸报,西南卫发过两封。 为彻底查明真相,傅烟芜建议皇上让刑部再派人去一次。不仅洛京附近的邸报站要查,离洛京越远的地方,越要查个清楚明白。 因为,每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现**。 丛洛京到云州一路上有将近三十个邸报站,若是逐个核查,至少需要一个月。加上穆甫仁的死、明月的失踪,查探起来都需要大量人手。 另一边,薄王爷提出整装带兵前往蓟州封地的请求被皇上暂且压了下来。 就这样,日子进了五月。可是鸿胪寺卿说一直没有接到南诏使团的后续消息,好似两国和谈之事忽地就无声无息了。而被派去云州传旨的一队羽林卫,迟迟不见回转。 这队羽林卫将近三百人,全是训练有素的禁军,分配的也都是军中上好的快马。照常理推算,洛京到云州往返也用不了二十天。可是这都一个月了,羽林卫跟关不度都没回来。 局势陷入胶着。如今,关不度已让满朝文武议论不已,若是抗旨不回,想必皇上也容不下他。照此趋势发展,西南卫极可能和朝廷分庭抗礼。 当云州北门东门紧闭、南诏使团滞留云州之内的消息从其他各州各道传来,皇上再也坐不住了,龙颜震怒。隔天,朝堂上各派大臣争论不休。 以梅正我为首的大臣极力攻讦关不度藐视天颜独揽民心,让云州乃至西南道各州成为化外之地。而今还扣留南诏使团,意图妨碍两国和谈。 但以郑如龄为首的中立大臣依旧是多数派。虽然关不度此人甚少与朝臣交游往来,可西南道近十年来关河宁定,此人功勋不容抹杀。若此时突然换将,只怕此后国无宁日。 朝堂俨然跟菜市场差不多。 皇上从听到消息起就开始左思右想,心中甚难决断,本想听听大臣们的意见,又被耳边的嗡嗡声吵得心烦气躁,最后耐性告罄,拂袖退了朝。 不过,皇上还是让人悄悄将杨胤叫到长平宫。正同杨胤说话的功夫,外头传来声音:“太后驾到。” 只见太后怒气冲冲跨过门槛,“皇帝怎么还不下旨,关不度如此强横奸邪之徒,就应判斩立决。” 皇上暗自头疼。从前,余铁成就是被关不度告发的,被傅沐恩直接在军中斩杀。太后还是没忘记,她曾经是余家人。 太后狠戾的眼神往边上一扫,“杨胤,你的大儿子杨华今年二十了吧?” “回太后回皇上,犬子今年二十有一。” 太后侧头看向皇上,“依哀家的意思,虎父无犬子,就派杨华去西南卫大营将关不度抓回来。” 皇上抬起眼皮,母后的眼中除了愤怒之外还藏着一丝威胁。若是他不听,恐怕国子监的儒生还得闹上一闹,百姓又要骂他是个不孝子。 “杨大人,可听到太后的懿旨了,去将杨华带来让太后瞧瞧吧。”(未完待续。) ------------ 256 临危自荐 俊眉朗目的杨华到了。壹?????看 书 看?·1?KANSHU·CC太后愈看愈满意,皇上当场将一块令牌交给他,赐了他“归德将军”的称号,兼钦差大臣,率领一万羽林军南下。太后本欲将大军命名为征讨军,无奈皇上怎么都不肯,最后定为钦差卫队。 那块令牌不仅是一万羽林军的兵符,还可以调动东南卫、河内卫、关内卫等各道兵马。皇上私下同杨华交代,如若关不度一意孤行抗旨不回,便当场擒拿。这块令牌便是以备不测。 归德将军、钦差卫队,而非兵马大元帅、讨逆大军,皇上此番安排不可谓不合理,且用心良苦。但傅烟芜仍然不赞成。 确切的消息实在太少。洛京跟云州相隔万里,值此通路闭塞之时,其实做任何决定都不合适。 现在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两地之间的消息真假。 她有想过,再一次魂飞万里,亲自去找关不度确认各种流言的真假;但大师兄警告过她,灵行万里,极有可能魂魄不能归体,等到肉身失去热度,她就会变成真正的魂魄。就跟老怪物一样,即便他积攒了上百年的灵气,最后还是化为恶灵,不能见容于日光之下。??? ?壹? 看?? 书 ? 看·1?K?A?N?S?H?U?·C C? 上次她是循着大师兄手指上的法器找到梧州的,若是灵魄飞去更远的云州,真有可能会迷路。 云州城门紧闭的真正原因,必须有个可靠的人去一趟,才能弄清楚。那个杨华,她得去会一会。 当晚,烟芜就往杨家递了帖子。谁知,杨华竟然是他,芒荡山地宫那个扫地的。原来人家是个官二代,在兵马司当小卒子只是当将军前的实习。 拂尘指着那张笑得神秘兮兮的脸,手还有点颤抖。“是你啊,你就是钦差大臣?”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不太合适,拂尘迅速勾回手指,郁闷地低头嘟哝:“骗子。” 这声抱怨只有傅烟芜听得分明,连带着她挤眼弄眉的嗔怒表情。而杨华的脸颊略微有些泛红。烟芜不由觉得好笑,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这样看着,两人还很相配呢。看来拂尘的终身有着落了,而且杨胤大人也不像那等迂腐之人,又将儿子教得这般得意,遇见这样的婆家可算拂尘有福气。 杨胤似看出长子和傅烟芜主仆打过照面,乐道:“卜算子对这个归德将军可还满意?” 烟芜当即点头。?一看书 ? ???·1?K?A?N?S书H?U·CC 既然前去云州的人是他,她便不必过分担忧了。那么长的路,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同行才是。 一出杨家,烟芜就进宫请旨,希望能和钦差卫队一同赶赴云州。 皇上大喜过望:“太好了。那朕赐你帅印一枚,路上遇到任何突发情况你都可以全权做主。此事就不必公开了,朕会给杨华一封密旨。” 皇上本来就在物色跟杨华同去云州的副将人选。杨华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俊才,若只是遵照圣意行事,他肯定能完成交代。但云州之事变数太多,杨华始终缺处理如此大事的经验。有卜算子同去就不一样了,傅烟芜年纪小,行事却如老姜。 如此安排最好,最好。既堵住太后的口,又合他心意。 “你这个提议甚合朕心,就是委屈你了,需悄悄跟着卫队出发。此去路上想必艰险不少,朕看还是让秦彻护送你。你意如何?” 烟芜摇了摇头,秦彻留在京中才好。若两人一同去云州,洛京这边的消息又跟不上了。 可是,某人听说她要独自去云州,气闷得五脏六腑都移位。 要可以,秦彻真想一直不理她,但她待不了几日就要远行,这会若不多看看回头想看都看不到。因此,秦彻很没骨气地跑到合欢苑面壁去了。 傅烟芜听说秦彻站在院子外时,正在摸着明月穿过的衣物。她还是希望在出发之前找出明月的下落。但在梦里来来回回,就是朦朦胧胧看不清。 她忍不住怀疑,明月是不是跟余婉莹待在一起。要不然,怎么会梦卜不到。这世上能对她的梦卜之术有禁制的地方的人,绝不可能这么多。 那秦彻来得正好,把余婉莹丢给他去盯着。 秦彻见她走之前还在苦心汲汲于旁的事情,似乎对他没有半分不舍,不由胸口又开始怒气翻滚。他心底的风起云涌傅烟芜茫然不知,当她的目光径直撞上他眼底那团烈火,无辜地眨了两下眼。 她上下眼睑一合一开,定定注视着他,两汪湖水似欲汩汩流泻而出。秦彻的郁闷不满之火顿时熄灭。 “是后日动身吗?”秦彻老大不乐意地问道。 傅烟芜噙着笑意点头。秦彻专注地看了一阵就觉心口冷热冲撞,整个人如三伏天掉进冰泉水,畅快又折磨。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撑到几时。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声:“怎么不让我一起去?” 烟芜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果然,秦彻自顾自摇头道:“我还是留在京里找到明月再说。” 烟芜将一张纸递给他,上面写着交待他的几件事情。 秦彻看完纸上的内容,将纸折叠收起,然后用期盼的眼神欲说还休地看着她。 烟芜强忍笑意,这个傻瓜,她又不是在梦里,他就算看她一夜她也说不出话。左右看了看,拂尘几人去收拾东西了,便趁机往秦彻嘴边凑过去轻啄一下。 秦彻心里乐开了花,人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木桩子。这是烟儿第一次在梦外亲她,她的嘴唇柔柔的软软的,让他不禁就想放肆一把。 可是不行,还不是时候。 秦彻愈想下去,暗地里愈发暴躁,他不会等到头发白的那天吧。 “小姐小姐,她们都说想跟着去。”拂尘兴冲冲地跑进来,见秦彻好似痴呆一般,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东家这是怎么了?” 拂尘说话的功夫,萱草、檀香和玉印宝瓶几个小丫鬟跟着跑进屋。 玉印可怜兮兮求道:“小姐,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把我们也带上。我们几个都想去。” 烟芜见她们几个昂起的脸上写满憧憬,便真的开始斟酌这个提议的可行性起来。(未完待续。) ------------ 257 去云州 原本,她定的是萱草跟拂尘两人跟着她。? 壹 ??? ?看书 ??书·1?K?A?N?SHU·CC一来拂尘会功夫,路上怕遇上什么埋伏杀机;二来是想让萱草多出去走走,练练胆量,以减少她的自卑。 若是将她们都带出去……这些丫鬟期盼的神情真叫人不忍心拒绝。 傅烟芜摇摇头,不忍心也得拒绝。她这回去云州不是游山玩水,实在不宜带上这么多丫头。况且人多了,行藏也容易暴露。此去杀机四伏,她这会一细想,其实连萱草也不适合带上。 但萱草是她先定好的,这会改口也不合适。 就这样了,只带拂尘和萱草,其他人都不能带。 看到傅烟芜最后坚定地一下摇头,玉印几人失望地离去。而秦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先走了。 到晚饭时分,一辆马车从安平侯府的东角门出,在朴居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后又返回侯府。而傅烟芜主仆三人,当夜就另找了一驾马车,出南门顺着官道南下。连杨华也不知道她是今晚连夜启程。她跟杨华的约定是,二十日后在柳州会合。杨华带着一万人马,行军速度定是赶不上她的,刚好她可以先到云州探探情形。? 要看 书 ???·1?K?A书NSHU·CC 主仆三人里只有拂尘可以驾马车,一路上拂尘快马加鞭,到中途雇了一个车夫,以让拂尘休息和恢复体力。大约第十天,三人便到了柳州境内。 离柳州城还有几十里路程。傅烟芜拿出秦彻特意准备的舆图比对,让拂尘驾着马车随意转转,看能不能找见柳州邸报站所在的位置。 这邸报站属于官驿,乃是朝廷各州与京城互通消息的渠道,为求隐蔽,大多站点都建在荒郊野外,一般人影罕见。但是,邸报站距离官道肯定不会太远。 拂尘绕了一会没什么发现。傅烟芜便灵魄飞离,用梦卜之术搜寻。最后远远看见一个旗杆之上飘着快绸布,就是邸报站了。 烟芜庆幸没有驾着马车搜寻。肉身哪里有灵魄方便,无官无职根本进都进不去,而灵魄却无远弗届、畅通无阻。 柳州邸内十分凄清,只有四名守卫,都是百无聊赖的样子。五月的柳州已有些炎热,一个胖些的守卫光着膀子在打瞌睡,其余三人都有一搭没一搭打着蒲扇,偶尔拍拍蚊子。 傅烟芜听了一会,大约是天气闷热,几人话也不多,话里话外没有可疑之处。一?? 看书?? ??要·1要K?A?N?S?H?U?·CC 可以说,柳州邸一切平静。那么云州刺史送往京城的邸报就不是在这一站弄丢的。 去年冬天云州下雪的事,关不度专门在信里提过,并且说云州刺史给京中报了消息后没动静了。这也是她让皇上再查邸报各站的理由。她本来觉得柳州邸最可能出问题,现在她的判断被否决了。 既然不是柳州邸,难道会是云州邸?可是以关不度跟高今的行事,铁桶一般的云州怎么会出漏子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傅烟芜迅速排除了这个想法。要想弄明白邸报之事,得先确定云州往洛京送邸报的线路。 事不宜迟,主仆三人进柳州城后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三人以姐妹相称,同住在一间客房。长途跋涉,三人都疲惫不已,便先好好睡了一觉,一直到第二天才醒。 柳州离云州仅有不到六十里地,烟芜可以放心地灵魄出窍了。 云州东城门果然是落闸的。城门挡得住人挡不住魂,傅烟芜不多时就飘进了云州刺史府。 秦彻曾在这里关了数年,临行前在梦里也讲过刺史府大概的模样。刺史府外头蹲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之所以说威风是因为石壁上头布满划痕,斑驳的印记,记载着云州人英勇的历史。 当她飘进里头,每个人都步履匆匆,面上如临大敌。还有三个衣着服饰明显不是汉人。 其中一人满面愁容。“将军,可找到了?没有圣物,我们怎么进京啊?” 高今劝慰道:“使臣莫急,而今三个城门均已关闭,那人若想要逃,必从南门出不可。只要南门守好,贼子一定能抓到。” 烟芜听明白了,云州城封闭三个城门是为了抓捕盗贼;这也是南诏使团滞留在此的原因。丢了圣物,高今和南诏使臣都惶惶不安;梅正我那些人,却在京里散播谣言,逼着关不度反。 此时,她是这么以为的。 顾虑到直接用灵魄跟关不度交谈太费灵力,傅烟芜便暂时先飞回肉身。 吃中饭前,她命二人在此等候杨华的到来;而她自己,则先去云州。 之所以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邸报被弄丢极有可能是人为,其中柳州就有一定嫌疑。她一个人先去云州,行事更方便。 到了云州东城之下,城门口已封闭多日,一个百姓都无。烟芜拿出穆甫仁给她的画像。守城士兵将画像呈给将官看,将官一见画像便赶紧挥手道:“快开城门,放行。” 士兵们见烟芜步履轻盈地朝将官走去,暗暗议论道:“这小姑娘是谁啊?一幅画就让关了这么多天的城门开了。” “谁知道呢,你去问头儿,问出来请你喝酒。” 接着传来士兵们的嬉笑之声。 傅烟芜听着融洽的欢声笑语,唇角微微弯起。来之前她就想好怎么叫开城门。因为她知道,云州每个城门的将官,都是关不度的心腹。 等见到烟芜,将官有些吃惊:“你是将军的故人?” 烟芜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能说话。 将官狐疑地将烟芜带进刺史府,直到看见关将军惊喜的样子,才彻底相信这个小姑娘没有哄骗他。 “小侄女,你怎么来这了,你一个人来的?是不是明月出事了?”关不度似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人,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傅烟芜没有心思写字,直接将他带入梦中,开门见山问道:“关伯伯,京里流言四起,说您要带着西南卫反。事关重大,云州又紧闭城门,我是来看看真假的。不过我相信伯伯您的人品,我也知道,您关城门是为了找寻南诏的圣物。”(未完待续。) ------------ 258 大英雄 烟芜以为只要一将朝廷中泛滥开的流言讲出来,关不度就会立即反驳。? 壹 ??? ?看书 ??书·1?K?A?N?SHU·CC可是,并没有。 关不度听完,面上变得不苟言笑,与方才见她突然到访的惊喜模样判若两人。 烟芜不禁有些不安,难道…… “你是皇上派来的,是想做安抚我的说客还是来宣读我撤职入京的圣旨?”关不度瞬间改作金刚怒目,一对浓眉几欲竖起,显得虎虎生威。 傅烟芜从他的口气里听出浓浓的敌意,一时缄默无语。 关不度冷冷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卜算子。” 后边三个字明显拖了长音,泄漏出他心中的愤怒。 烟芜仔细端详过去,关伯伯只比去年老一岁,可脸上多了无比的沧桑之感。算起来,他比珠二叔略微年长些,容貌跟珠二叔却像隔了辈分的人。珠二叔前半生凄凉,但现在有祖母有傅家,珠二叔能彻底获得新生。可是关伯伯呢?他肩膀上担着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数万数十万人。 “如你所言,我的确想反。那个女子讲得对,帝王无德,天意覆之。你不用绞尽脑汁了,我是不会回京城的。一?看书 ??·1?KANSHU·CC看在我与你父亲的情分上,希望你能继续帮忙照看明月。”提起这个没有缘分的儿子,关不度多了一丝慈祥之色。“若是我死了,明月就拜托你了。” 傅烟芜急忙问道:“宫里派来云州传旨的太监死了吗?” 她忍不住在心底祈祷,千万不要,不要死。只要那太监还活着,她就还能维持局面。 关不度不懂她瞬间惊变的脸色,重重哼道:“云州城门紧闭,传旨的太监进都进不来;再说我岂是那等滥杀无辜之徒。你也太小看你关伯伯了。” 言下之意,他没杀传旨之人。傅烟芜难掩激动之情,手指紧抓住璎珞,两颊的笑容似死里逃生。 “那个传旨太监想进城却无门,我便让他在城门口宣读了圣旨。听他念完圣旨,我没接,直接下了城墙。听说他在外头被晾了一天,后来就离开了。”关不度正说得好好的,不经意瞥见傅烟芜难以捉摸的笑容,问道:“你笑什么?” 傅烟芜与关不度静静对视,全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婉沉静。她低下头,轻轻抚摸了下璎珞中间的猫眼石,才似笑非笑道:“关伯伯,我想对您讲一个故事,您不妨听听看。??? ?壹?看书 ???·1?K?A?N?S?HU·CC” 关不度虽感突兀,但也被勾起了好奇心。这种时候,小侄女还有心情说故事。 烟芜见他没有反对,将埋藏许久的秘密娓娓道来。 “在我心里一直有个大英雄。他十几年征战沙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被云州百姓视为救星;他不畏强权,勇敲登闻鼓,令外戚余家胆寒,叫太后厌恶。但是百姓们都爱戴他,他也爱民如子。这样一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将才,苍天不负,他最后得以加官进爵,坐到了一卫的大将军,下领数万雄兵。” 关不度乍一听便知道她说的大英雄是他,一时眼眶微潮,忆起不怕死的当年。 当年,他只是个热血男儿,没有封侯拜相的满腔抱负。他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从小结识了一帮仗义兄弟。照吏部规矩,官员不得在原籍做官,科举入仕后他被分到关内道一块不毛之地任县令。若不是几任云州刺史接连丧命,他也不会被吏部临时急调,暂代云州刺史。 云州是块硌牙的硬石头,和南诏动不动就有纷争,弄得不好就要丢性命。可是云州在他的治下,一天天好起来。身为云州刺史的他,追求的也不过是让这方百姓安宁,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乡。 此时小侄女这般盛赞于他,关不度胸中平添一股豪情。 “这位大英雄最难得的地方,也是我最钦佩的地方,却在于他不仅是保家卫国的良将,更有一颗仁义心肠。云州在战时丢失了近百名婴孩,那是他最艰难的时刻。他既要组织抗敌,又要应付无德的虎狼之师。然而,他心底从来没有忘记这些婴孩,苦苦坚持十几年,坚持要查明真相。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英雄和他的兄弟们查得,婴儿之死是因为一个妖道、一个帝王和一个“西南现帝星”的卜辞。 英雄悲愤莫名;与此同时,他儿子的尸体又被悬挂到云州城门外。当看到尸体的那一刻,英雄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嗔念,带着手下的军士举起反旗,并放南诏军队直接北上。” 烟芜讲到这里,回头看向关不度。“关伯伯,您想听后来的事情吗?” 关不度已是吓得瞳仁暴突,心脏几乎要四分五裂。他生平未体会过如此震撼,顾不上回答她。 “后来,王爷谋逆、各道各州乃至各县都跟着造反,整个大丰变成阿鼻地狱,处处白骨尸鹫鬼哭狼嚎。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没有一个人能独善其身。当那位英雄看见此情此景,心中后悔不已,觉得自己铸下大错。他非常内疚,日夜自责。” “最后呢,最后怎么样?”关不度再也听不下去。只是想一想那尸横遍野的场景,他就痛苦不已。如果,大丰真的是因他生灵涂炭,那他简直就万死难辞其咎。 傅烟芜轻轻笑道:“最后,最后没有了。因为我来了啊。” 关不度缓缓摇头,然后猛地抽出大刀落在她肩上,眸中满是痛苦迷茫。“你,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傅烟芜的声音如一阵和煦的杨柳风:“关伯伯,我来了啊,所以您不会内疚,不会再痛苦了。那些都是上一世发生在贞武十年的事情,如今都到了贞武十四年了。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就可以避免重蹈覆辙。” 关不度重重握住刀柄,缓缓放下大刀。傅烟芜说的话还在他脑中回荡,像山谷中的回声,一层一层,绵延不绝。 明月死了,他将南诏军队放入云州,大丰战火四起……这些听起来都像噩梦。 “不,我不能成为千古罪人。”关不度双眼发直地自言自语。(未完待续。) ------------ 259 皇上骗了她 “关伯伯,您不会成为千古罪人的。一 看书 ?·1KANSHU·CC您没有杀传旨的太监,事情还有很大转圜的余地。” 可是傅烟芜的话并没有让关不度心里好过一些。他的神情看上去更加矛盾。“可是皇上杀了那些婴儿,如今真相被我得知,即便我不反,他恐怕也不能容下我。就连二弟,二弟也因杀婴之事送了命。” “穆叔叔不是皇上杀的,这点我可以担保。我此次前来,查清此事也是目的之一。” 关不度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信任皇上,他是不义之君,是杀死无辜婴儿的刽子手,是云州百姓的仇人。他对你说不是他杀的,你便相信了?那你真是太天真了。” 烟芜摇头道:“伯伯,穆叔叔是中毒而亡,只是这毒并非通过食物服下,而是被一条毒蛇咬伤。我记得,您在信里告诉我,于旺财也是中毒而死。您是否还记得他的验尸结果,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关不度努力回忆了一下,道:“没有,只知道是中毒而亡。” 但他又说不出中的是什么毒。烟芜不太放心,提出要面见那个给于旺财验尸的仵作。壹 看书 ? ?·1?K ANSHU·CC 关不度这才觉着她真的是到云州查案来了。出了梦中清醒过来,他对方才梦里的一切既惊又怕,还有种压抑不住为之咏叹的渴望。自出自入人的梦中,这是何等精妙绝伦之事,只有仙人才能做到吧? 他不由对傅烟芜多了一层信服。 仵作就在刺史府中。他的说法跟关不度一样,于旺财是因吃了牢中的饭菜而中毒。 烟芜提笔写道:他的脸红不红? 仵作仔细回顾了一遍当时验尸的情景,答道:“这一问我想起来了,尸体被发现时脸是有些红,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烟芜这便能下结论了,于旺财其实也是中的三日醉之毒,死状和穆甫仁一样。 不过三日醉乃宫中之物,不宜对外透漏太多。她给关不度递了个眼神,关不度便让仵作下去了。 接着,傅烟芜再入梦中。 关不度听到三日醉,当即恍然大悟:“我说他怎么像喝过酒似的。没想到宫里出来的毒药如此诡异。给于旺财下毒的是汪四,杀死汪四的又是太后身边的人,那么幕后之人就是太后无疑。一 看书 ?·1KANSHU·CC” 烟芜看着他的脸,一时没有做声。 关不度继续道:“你想,太后为什么要杀于旺财?于旺财是云州杀婴案的唯一证人,除了替皇上隐瞒杀婴案的真相,我想太后不会有别的理由行此阴私之事。还有二弟,你说二弟也是中了三日醉。二弟刚得知皇上是杀婴案的元凶,接着被关起来,然后在狱中丧命。这定然是太后要杀人灭口。” 烟芜对他的话不甚赞同。“穆叔叔是被毒蛇所咬,于旺财是因饭菜中毒,为什么太后要用两种不同的方式下毒,这不合理。杀死于旺财的有可能是太后,还不能说一定是太后。杀死穆叔的却绝对不可能是太后。” “为什么?” “因为除了我,没人知道穆叔叔是被毒蛇咬伤的。他身上并没有毒蛇牙印,但验尸后的结果却指向太后,我觉得,是凶手故意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太后是真凶。” 关不度细细一琢磨,还真是。 “关伯伯您不知道,四年前太后对我也下过三日醉之毒,我变哑正是由于三日醉之功。我猜,凶手一定是觉得,只要见到穆叔的尸体,大伙就会理所当然以为是太后下的手。凶手故意误导我们这样想,太后既然能给卜算子下毒,肯定也能再毒一次前雪花卫指挥使。” 关不度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也不表示能完全排除皇上动手的嫌疑。” 傅烟芜顺着他的意思问道:“为什么关伯伯坚持认为是皇上杀了穆叔?只要您有合理的证据,我也能被说服。” 关不度的脸上满是沉痛,“因为你穆叔死了,就能证明那颗所谓的西南帝星是我关不度。” 傅烟芜心跳如雷。什么意思,穆叔的死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七星成线这你肯定听皇上说起过吧?” “是,关伯伯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这个待会再说。你不知道的是,有人对皇上进谗言,说最亮的那颗星乃新生紫微星,而紫微星下面那颗是武曲星,也就是紫微星的守护星。” 傅烟芜蹙起眉头,武曲星,她怎么没听皇上说起过。这些古人怎么都那么爱看星星呢? “皇上起初也是不信的。直到那人给皇上出了一个主意,说如果二弟死后武曲星灭,那就证明二弟是武曲星、我是帝星。皇上接受了这个建议。二弟和我情同手足,我们是儿时玩伴,又为了查清云州杀婴案一同筹谋多年,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二弟死后,那星象果然有了变化,仅剩下六颗,因此我可以断言,皇上对我必然是要下杀手了。若是我真的交出帅印进京,抛却我个人的荣辱不论,我西南卫会被清洗,云州刺史也会被换掉,我守了这么多年的云州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而今形势已是箭在弦上,我不反也得反。” 傅烟芜半晌没有出声。可浑身却如醍醐灌顶。 她明白了。洛京一连串的策划都是落在这里,这才是京中诸多变故的最终目的。从星象到邸报、传言、云州城门闭锁,一切的一切,先让皇上和关不度先互相猜忌,接着云州和洛京消息闭塞,二人愈发彼此忌惮,最后使出一招杀手锏——杀死穆甫仁,进而逼反关不度。 真是好毒的计策。一整套完美的计划,环环相扣。 “这就是我说二弟是皇上杀死的理由,怎么样,能说服你吗?”关不度见她恍然大悟的样子,以为她相信了他的结论。 傅烟芜沉吟不语,武曲星的事情皇上的确没对她提过,还有那个恶毒的建议。杀死一个人来证明他是不是那颗星,亏那帮人想得出来。(未完待续。) ------------ 260 桐城援手 但她还是不相信。? ??? ? ?一看书 ??·1 K?A?NSHU·CC穆甫仁绝对不是皇上所杀。 试问,皇上杀一个臣子还需要用一条不伦不类的毒蛇吗?这条毒蛇能让被咬之人看起来中了三日醉之毒,定是被人用专门的毒液饲养过。加上穆甫仁并非什么三公之类的老臣,他在洛京也少有门生故交,杀他根本没有太大阻力。何况,雪花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本就为许多朝臣不喜。 不过,傅烟芜不打算再同关不度为此事争论。关于穆甫仁被杀的真相如何,不多时自有分晓。 “关伯伯,你刚才说的这些消息,是不是梅正我告诉你的?那个给皇上提出人死星灭建议的人,是他吗?” 关不度看着她似有些不解,“半年前我进京,他邀我到一品居见过一面,只说星象有异,且云州将会下雪,让我早作准备。话里虽着了痕迹,却只是轻描淡写,后来就再未联系过。我得到的消息,是二弟的心腹送来的,不过他在信里并没说谁给皇上提的建议。” 傅烟芜正色道:“关伯伯,与其你我各执一词,不如您给侄女一点时间,容我好好查探一番再向您回报。一?看书 ??·1?KANSHU·CC事情要一件一件查,第一件就是云州下雪的那份邸报皇上没有收到。侄女要问问您,那份邸报有几封,从云州送到洛京走的是什么路线,云州下一站是柳州吗?” “云州下雪对西南卫并无什么影响,不属军务范畴,我并没有写邸报,只有高今发出去一份。路线就是经过柳州继而往北送。” 烟芜意识到她可能犯了个错,问题未必出在柳州邸。事实上,路途当中的每一站都有嫌疑。现在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找到杳无音讯的两批人,传旨的太监和刑部的皂隶。 传旨太监可能会出事,因为他们一死就会坐实云州这边的谣言;而刑部排查各邸报站的皂隶,基本上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一定是被困在了某处。邸报收发都是有明文记录的,在哪里弄丢并不难查,关键是时间。 现在,湛王爷那帮人一定在等,只要他们继续拖时间,西南卫就会有异动,那样就真叫梅正我等人如愿了。 想到这,傅烟芜连夜往柳州赶,得尽快行动起来。不,她得赶紧睡觉,睡上个三天三夜。? 壹 ??? ?看书 ??书·1?K?A?N?SHU·CC …… 桐城。 四名刑部的皂隶是一个月前从洛京出发的,一路上星夜兼程严密排查各邸报站,可算得上十分顺利。各邸报站备档的出入邸报皆能对得上。若照正常脚程,他们此时应该到云州了。可是而今,他们在桐城滞留已有半月之久。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找不到桐城邸。四人在进出桐州的官道两旁寻找了两日,又向过路百姓四处打听,竟无一人知晓。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去了桐城府衙。本想向知府大人打听桐城邸的位置,谁知进了府衙就再也没能出来。 倒是没遇上什么危险,每日好酒好菜的供着。 开始他们也没当回事,毕竟连续奔波了半个月也确实累了,四人想着干脆在桐城休息几天。府衙的捕快陪着吃吃喝喝三四日后,还是见不到桐城知府的面,也没人告诉?桐城邸的具体位置。四人感觉不对劲了。可这时想走已是有心无力,四人连刀柄都拿不动。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也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彻底被软禁起来,成日里昏天暗地不知朝夕。 “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回到京城?”一个皂隶用留恋的目光看着渐渐暗下去的窗格,太阳又下山了。 “连被关在哪都不知道,怕是永远回不去了。”另一个皂隶悲悲戚戚慨叹道,声音里带着呜咽之意。“还有罗元和钱三,也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关在这里。” “跑是跑不掉的,除非有人来救我们。云州的邸报肯定是在桐城被人捣了鬼。” 两人越想越觉无望,痛苦地闭上双眼,等待夜晚再一次将他们吞噬。 “咯吱——”,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皮肤白皙的俊后生端着盘子走进来。 林强和孙堂相视苦笑,哦,还有一顿晚饭。那些人从没忘记要填饱他们的肚子。不过,今天这个送饭的跟往常五大三粗的那些人看起来很不一样,面容苍白文质彬彬,像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也许能听得进道理。 孙堂抱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开口道:“公子,你相貌堂堂,必定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我二人是京中刑部的差役,求求你放了我们,只要我们能回到京城,来日我孙堂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公子。” 那位公子静悄悄走到孙堂跟前蹲下身子,半天没有说话。 孙堂眸中的神采瞬间黯淡。他在做什么白日梦呢?这人能给他们送饭,肯定跟桐城府衙的是一伙人。 林强却注意到,那位公子面无表情地取出一个瓶子,将一些白色粉末洒在二人饭菜上。 不禁绝望道:“当着我们的面下毒?也好,我二人活着也不人不鬼,不如落个殉职的英名,还能留个好名声。” 孙堂连自己的手被人解开都不知道,只是恐惧不已地望着那盘饭菜。他还不想死啊。 那人开口道:“吃完你们就有力气了。但是你们不能跑出去,继续待着等时机。” 孙堂和林强两人吃完饭,果然发现手脚有力气了。 “你是谁,是跟桐城府衙一伙的吗?你跟我们一起跑吧。” “壮士,你是不是也是被抓来的,咱们一起逃,肯定能逃出去的。” 那位公子抬起头,露出清冷俊逸的五官,一头黑丝随意束着垂落在肩后,笑容似夺魂摄魄。不是应无伤又是谁? 他再度将二人的手绑缚到后头,然后端起盘子往外走。他拉开一边的门,手中的盘子不小心滑落在地。 孙堂和林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朝明亮处追逐而去。这次的亮光持续得有点久。 他们看清楚了,外头院子里坐满了人,地上还堆着兵器。 这,这里竟然是个土匪窝。(未完待续。) ------------ 261 磨蹭的钦差 林强这才明白,那位公子为什么叫他们不要妄动。一?? 看书?? ??要·1要K?A?N?S?H?U?·CC他们起码有三十多人,想拼力气定是拼不过。 应无伤捡起地上的盘子,关好房门,准备拐弯朝着厨房走去,却听见院子里有人叫他。 “颜兄弟,我这胳膊这两天痒得厉害,你给我想想法子。” 应无伤轻道:“那我明天替你抓服药回来。” 他说完便幽幽转身,身上白玉无瑕的气息跟这座“百宝山”山寨极不相称。 说起来也是有点凑巧。他在梧州的农庄跟桐城这个小土匪窝本来只有一二十里路,先前采药还到过这附近的山林中。一次,他偶然救了只中陷阱的小兔子,莫名其妙就被抓到这土匪窝中,成了山寨里的“坐堂大夫”。 本来被关起来的那四个人他不打算过问。这里是“百宝山”土匪窝,劫财越货都不稀奇,何况关几个人而已。 直到傅烟芜昨日入梦来找他帮忙。这丫头人在柳州,灵魄却到处飘摇,从云州一直飘到桐州,还要沿路查探邸站。好在是从桐城府衙的捕快嘴里听到刑部派出去四人的踪迹,说是进了山里。? ??? ? ?一看书 ??·1 K?A?NSHU·CC “大师兄,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我的腿快跑断了,你就帮忙去桐城找找那四人吧。我还要去找去云州宣旨的太监呢。避免上一世的悲剧是师父的遗命,你作为师兄,搭把手责无旁贷。何况,我也是被你坑的。” 小丫头歪理邪说一大堆,偏偏从她口中说出来很是能煽动人。且不说别的,对于上一世的惨剧,他的确有莫大的责任。 而且她毫不委婉地指责他,反倒让他心里觉得好过一些。他曾经犯了错,如今有机会弥补,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应无伤一边捣药草,一边听着心里念到的数字。六十八,六十九……还有两日,钦差大臣都要到了。 如他所料,钦差卫队在“归德将军”杨华的率领下,于五月十三进入桐城境内。 杨华是太后钦点的主帅,副将是这支一万卫队的统领,姓云。 自从卫队从洛京出发后,云统领就积攒了一肚子的疑问。五月初动身,而今将近半月,路程才不到一半。这批钦差卫队可是骑兵啊,骑兵啊,骑兵啊,传出去他都觉得脸上无光。壹?????看 书 看?·1?KANSHU·CC这杨将军好像是成心让队伍慢点跑,歇息的功夫恨不得比跑的时辰还多。 “云统领,命众军原地休息。”杨华面上亮得好似光灿灿,心中更是百般惬意。真没想到,此行还可以趁机游山玩水。幸好皇上下了一道密旨,让他以卜算子的意见为尊。不然,哪能如此悠哉乐哉。 哈哈,谁也不知道卜算子比他先出发的吧?杨华越想越为两人联手瞒天过海感到得意。 云统领看看杨华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表情,再望一眼后面长长的队伍,口里不住叹气。“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到云州啊,我的小将军。” 鲜衣怒马的杨华昂起下巴,“云统领无需担忧,我既然是钦差大臣,这一路自然要替皇上代为巡视。我看就这里吧,命兵士安营扎寨,我们要在桐城留一天。” 云统领更加迷糊了。这位小将军不是一直都不愿打扰百姓的吗,怎么这会又闹着要进城。钦差要是进城,光是桐城本地接踵而至的各级官吏就没完没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岂不是又要耽搁好几天。 他猜想得很是。归德将军果然在桐城停留了不止一日,而且还使出了大手笔。 进桐城后,杨华自然是暂住进府衙。刚吃完一顿饱饭,他便命兵士在闹市中贴了许多告示。告示上说钦差来桐城巡查,百姓中凡有冤屈者皆可到桐城府衙门前告诉登记。 负责登记的是桐城各七品小吏,从文书到银漕、典狱等,杨华就在边上且看且听。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后半晌,登记的簿子便写满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赶来府衙门口,指着这些穿着各色官袍的大人痛骂。 桐城府衙各衙署隶役都吓傻了。怎么,钦差大人住在府衙是故意来查他们的啊。这可真是天要塌下来了。别说知府大人,就是那些捕快差役小喽啰,哪个敢说屁股干净?平日里就是上街,都没人会带银子。 杨华见簿子都已写满,可排队等着诉冤的百姓却越来越多,心中怒不可遏。他当场命将士将桐城知府元鹰绑了起来。“先将这个狗官压下去。” 桐城府衙顿时乱作一团,各级官员还有书吏师爷都跪地哭爹喊娘。 杨华亲自在府衙门前坐镇,安抚怨声载道的百姓。而云统领则是出了城,从驻扎在城外的卫队里选了一千人,然后进剿百宝山。 桐城府衙平日里可说恶贯满盈,同百宝山也多有勾结。但今日是奇兵突袭,百宝山又没有收到城里的消息。除了去外头买药的应无伤,百宝山所有贼匪几乎是被一锅端了。最难得的是,还救下了刑部失联的四名衙差。 云统领骑马回去的时候,嘴里不住念叨:“百宝山的土匪窝扣了人,小将军怎么知道的。” 可不管云统领如何追问,杨华都笑而不答,惹得他更加心痒难耐。 第二日,杨华就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又让桐城邸给洛京送去邸报。他不是只有匹夫之勇的武夫,明白整顿吏治牧养百姓非一日之功。可是对于桐城后边的安排,他仍感有些为难。 元鹰肯定是要撤职查办的,不过吏部安排继任官员不会那么快。从洛京收到自己的书信到吏部挑人,再到下一任知府上任,怕是得有两三月时间不止。 前晚是卜算子托梦给他让他去剿匪救人,他完成了这个任务。但他马上要离开桐城,他走了之后,桐城让谁来治理呢? 夜里,还是没有等到傅烟芜给他托梦。 杨华跟云统领商议了一番便自己拿了主意。他选了一个人暂代桐城知府,就是那天替百姓誊写冤情时写字最流利、面色最不犹豫的。(未完待续。) ------------ 262 曲径通幽 此人正是桐城下边县里的一个典狱史,也是剿匪时为云统领带路的人。??壹? ?看书 ·1KANSHU·CC杨华将写满百姓的冤情的簿子也让他另外抄写了一本,以便详加查察;还有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来的财物银两、监狱里的无辜犯人,都嘱咐他照案情轻重逐样处理。 安顿好桐城之事已是三日之后,钦差卫队这才重新向南进发。百姓们沿路相送,许多人往队伍的军士手里递上自家的青菜鸡蛋,场面很是感人。 “恭送钦差大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那震天齐呼,杨华胸口豪气四溢。修齐治平,明德于天下,是每个读书人的理想。他今日能得如此厚待,为数千百姓簇拥,真是三生有幸。 杨华这边再往南下的路程可谓顺风顺水,他也不再命卫队刻意在途中歇息。估计,半月之内能赶到云州。算算日子,怎么也得到五月底,总算是实现了卜算子先前嘱托的,一路上慢慢走,越慢越好。 傅烟芜那边就没有如此省心了。她在云州往北的官道几夜奔波,也没有发现传旨太监跟护送的三百羽林卫。这帮人若是直接返京,一定会给皇上说关不度拒不受旨。? 要?看书 ?要?·1?K?A书N?SHU·CC 可这三百人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洛京跟云州的一触即发的局面依旧胶着。傅烟芜一时有些技穷,便打算剑走偏锋。 …… 今日是个喜气日子。在太后的暗示下,湛王妃约了敬候家的杨夫人到朴居一同吃饭。名为去朴居赏玩,实则是替余婉莹相看。 “小姐,王妃说可以动身了。”一个丫鬟疾步走到余婉莹的门边。 “去门口等着,就说我马上到。” 余婉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皓齿红唇,眼睛里透着水,像是枝头上正红的石榴花。已近双十的姑娘家,再多挨些日子,花期就要彻底过了。 身后的蒙家小姐啧啧赞道:“表姐不用再照了,瞧瞧这眉毛这眼睛,还有哪里不够美的。不管谁家的公子,见了表姐定是魂都要丢了。” 说完,就捂起嘴唇嗤嗤发笑。 余婉莹冷冷瞪着镜子里蒙玉低垂的奚落笑脸,心底浅浅的期盼和羞意顿时烟消云散。总有一日,总有一日,她会叫这些人看着的。 她站起身,对呆呆站在一旁的芸香道:“你就留下看守院子吧。一看 书 ? ?·1KANSHU·CC” 芸香只点了下头就继续呆站着,也不见上去送一送余婉莹。 蒙玉看不下去了,笑着嗔道:“表姐,你这个丫鬟可真会服侍人。” 余婉莹懒得理她,加快脚步往门口走。不知不觉,蒙玉就落后一大截。等蒙玉赶到门口时,湛王妃、傅瑾和余婉莹都在等她。好在湛王妃也没说什么,只让众人登车启程。 湛王府离朴居约莫半个时辰的车程。 因有三辆马车,朴居外头不便停放,就让暂时歇在巷子中。从巷子走到朴居还要一炷香,蒙玉见余婉莹戴上面纱便也跟着遮住脸。 她们从东门进入朴居客厅,莲花直接将几位贵客领上二楼。 “王妃大人,您来了。快来瞧瞧,您看那屋顶上,真的有两排小孔呢。上回您同我说朴居有奇景,今日一看还真是名不虚传。” 开口的正是敬候杨胤的夫人,生得一张圆盘脸,看上去十分和善。杨胤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杨夫人即便是对着湛王妃说起话来也是不卑不亢。 朴居二层设计得不落窠臼,从亭子的花纹到开阔的视野,还有半圈圆弧状的扶栏,似乎每一样都颇值得说道。再加上由宝伞亲自掌厨端上来独具一格的素菜,湛王妃跟杨夫人的话匣子那就根本关不上了。 余婉莹一直表现得端庄得体,行走微笑吃饭喝汤,各样礼仪无一不完美。蒙玉因被相看的不是她,反倒是能放得开些,看上去比余婉莹活泼不少。 除了起初第一眼一扫而过,杨夫人的目光不曾在余婉莹身上停留过片刻。对于她夸赞的“好相貌”,余婉莹并不当真。最后,中饭差不多吃了过半,拉拉杂杂该叙的话也叙了,仍不见杨夫人有步入正题的意思。 余婉莹夹了一筷子“碧玉筋”,低下头,感觉自己手心有些出汗。 太后给她说的是杨华,这个名字如今洛京没人不知道。不到二十岁就被封了钦差大臣,还有个“归德将军”的封号,真真是少年得志。可惜的是,上巳节时她在东郊没看见过他,不知道此人生的什么模样。都是听王府里的下人悄悄议论,归德将军相貌堂堂,才得了太后青睐。 不过,太后给她选的人,不会差。 余婉莹悄悄安慰自己。 桌子上的十二道菜眼见被捣得差不多了,杨夫人也没有提杨华半个字。余婉莹推测,大概是因为杨华现在不在京中,杨夫人为求谨慎之故。 谁知过了一会,包房门外传来一道清澈的男声:“母亲,儿子为您送斗篷来了。” 桌上众人均讶然。杨华不是奉命去云州了吗? 等到那位公子进来,杨夫人笑道:“这是我的二子,叫杨瑞。瑞儿,快来拜见王妃大人。” 杨瑞跟杨华一样,也是位俊美的翩翩公子,只比他年长一岁。 初入洛京的世家常会打听,为何敬候家中的杨睿是庶子,又是长子?其实杨瑞并非真正的长子,他头上曾有一个哥哥,只是后来夭折,杨夫人因此曾积郁多年。而杨夫人正是在妾室怀了杨瑞之后又有了身孕,她对这个庶子便格外厚待,视若己出。 杨瑞见完礼就出了包间。 饭桌上的人也没有久坐。余婉莹怀着深深的挫败离开朴居。 可是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当她回到自己在湛王府的院子,芸香倒在地上,屏风后头跟她的箱笼并排放在一起的那口大箱子,空了。 里头的人不见了。关不度的儿子,关山月,那是她保命的底牌。 余婉莹瘫坐在地上,心底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的秘密,被人知晓了吗?这么多年的隐忍筹谋,如此轻易就被揭开。(未完待续。) ------------ 263 洛京不稳 但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受过的轻视嘲笑不知几何。? ??? ? ?一看书 ??·1 K?A?NSHU·CC 余婉莹从地上爬起来,双眼呆呆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木箱。 若是如此轻易就倒下,她便不是她。是的,她余婉莹绝对不会嫁给一个庶子,更不会输给一个哑巴。 没多久,湛王妃就缓缓走了进来,一脸歉意道:“八小姐,都怪我没顾虑周全,你不要担心,也别太着急。回头我再多留意些。” “王妃说哪里话,这事怎么能怨您,婉莹还要多谢王妃替我操心。” 湛王妃知道她心中不快,安抚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屋。等候许久后,终于看见傅烟芜进入自己梦中。 她喜出望外抓住烟芜的手,“烟儿,事情成了吗?我没有坏你的事吧。” 烟芜深深被她急她之所急的模样感动。“如意,你做得很好很好,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 这几日她也想了很久,明月是关伯伯的软肋,若是他出了事,关伯伯为子起兵谁也拦不住。能阻止她梦卜的地方真不多,想来想去,还是余婉莹的嫌疑最大。既然如此,不如试一试。她只说想让如意帮忙将余婉莹带出门,这样好让秦彻能进去探探虚实。一?看书 ??·1?KANSHU·CC果然,余婉莹出了院子,她通过明月的物件就梦卜到他的被藏之处。 只一招调虎离山,明月就被秦彻救了出来。但是让余婉莹心甘情愿出门,整个计策都是如意想出来的。 傅烟芜感觉自己欠如意的越来越多了。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希望王爷铸下大错。已经有过一次了,这次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如意,大恩不言谢。我欠你的,不知道下辈子有没有机会还给你。而这辈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办好你托付我的事,让小世子和余悦平安一世。” 两人泪眼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约是因为在梦里流了许多泪,湛王妃次日醒来心情格外舒畅,所有烦恼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她便到三官庙去还愿。结果发现,到处都是烟芜的传言,说是卜算子偷偷藏起西南卫将军之子,有谋逆之嫌。 流言一夜之间传到朝堂之上。此次朝臣们的反应比上次听闻西南卫造反更甚。甚至,连太后都被惊得直接从后宫跑进早朝之上。 太后一脸怒容站在皇上左侧,金色的大制服饰威严赫赫,沉重的青羽雉头冠几欲将她的脖子压倒。一?看书 ??·1?KANSHU·CC 皇上对太后的不请自来很是不满,因此看上去亦是帝王威势尽显。 天下只有一个皇帝,金銮殿也只有一个拿主意的。可今日,龙椅前却站着两个姬家人。 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着实难见到。金銮殿里的文武两班都愣怔许久,接着互相张望,看一会该如何行事。 皇上久久不开口,太后没耐性再等下去。 “皇上,傅烟芜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置?哀家看来,她根本有负皇上天恩。皇上如此信任她,她却暗度陈仓欺瞒皇上。听说她去了云州,皇上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梅正我立刻附和道:“皇上明鉴,卜算子将关不度的儿子养在侯府里,如此瞒天过海,只怕必有图谋啊。她一定早就跟关不度勾连到一起,这二人一个边疆将领,一个将继任大国师,如此结党营私,西南卫叛变,已是日月昭彰,江山危矣。臣恳请皇上即刻下旨,派大军前往西南道讨逆。” “梅大人所言甚是。臣附议。各边疆将帅之子均在京中,唯独西南卫关不度殊异,却没料到他是将儿子藏起来了。若是皇上不治他个欺君罔上,其他边疆将帅何以心平。此例一开,祖制必毁,各将领人心不稳,边疆数万百姓军士的性命堪忧。请皇上圣裁。” “臣附议兵部尚书之言。” “臣附议梅大人之言。” 附议的大臣越来越多,除了郑如龄、杨胤等为数不多的几人低头沉默。 皇上听着浩荡的附议之声,再看看目光咄咄逼人的太后,忽感有心无力。 不管怎么说,没人想发生这样的事。王沁怀的是头胎,胎儿没了,他有错,王沁也有过。只要她不是那么无理取闹,以后还可以再怀孩子。 但所有的幻想都被王沁冷笑的面孔敲碎。她奚落的笑声像个榔头,一下一下,将他的心脏砸出无数小孔,成为马蜂窝。 姬景走进卧室的时候,王沁躺在床上喝药。以前她总嫌安胎药苦,每次喝药都要让他一哄再哄,今天却喝得痛快。 姬景见攒心果盘里没有蜜饯,轻声道:“苦不苦,我去让人拿点蜜饯来。” 王沁笑道:“这又不是安胎药,怎么会苦?” 姬景不大懂,略皱了皱眉。 “以后你想让谁侍寝就找谁,反正胎没了,我也不用再受罪。” “受罪,受什么罪?” 王沁瞪大无辜的眼睛,“你不知道吗?我怀着它就跟受罪一样,如今落了胎反而轻省。小芽,去给我端吃的。” “是,奴婢这就去。”小芽讪讪退下。 王沁已经想好了,她要同姬景和离,她要去诺州。这样委曲求全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你给我写封放妻书,我身子养好就回王家。” 姬景不明白她怎么能将放妻书三个字说得如此轻巧,她是从哪来的勇气。忽然脑中一道光闪过,他想起除夕宫宴上王沁投向元皇叔的眼神。那分明就是女子看向心仪之人的眼神。 姬景冷面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妖孽附的身?除夕宫宴上看着元皇叔的,是不是你?” 王沁故意扭过头,不做声。被妖孽附身是她心中的耻辱,她不想提。 “你告诉我我就写放妻书,你要不说,就在这府里待着吧。反正我薄王府不介意多做这口饭。” 王沁见姬景神色冷肃,憋着气道:“除夕之前。那个妖怪霸占我的身子后,起先我还能偶尔回来。” 就是说,怀孕之前王沁已被附身了。 姬景咬牙切齿,让他感受到快乐的竟然是个妖孽。他姬景爱上的不是人,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孽。 真讽刺,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小芽端来饭菜,王沁高高兴兴吃着,胃口格外好。 姬景默默看着她,心口澎湃汹涌。落了胎,她反倒不折磨人了,因为那个孩子不是她想要的。(未完待续。) ------------ 264 事态紧急 梅正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上前唤道:“邹先生。壹看书 ??·1?K?A看N?S?H?U看·C?C?” 邹继面凝寒霜,与这夏日气息和最近的好消息极为不符。 “邹先生,王爷最近在忙什么,我这两日都没见上。现在可是最关键的时候,咱们后面的谋划都得跟上,才能笑到最后啊。” 邹继默不作声。他怎么会不懂,一着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可是湛王爷这几日却精神怏怏,跟他说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王爷进宫去看望太后了,等他回来我会同他说的。” “请先生还要将云州那边的事安排好啊。咱们可是没有回头路能走了,请先生务必慎重。” 邹继略显不耐,“好了,你先回去吧。” 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屋中写写画画,画了半天仍未看出想知道的结果,恼火之下将所有的纸揉成一团,又捏又撕。 算不出,算不出……怎么测算都是空白。 湛王爷约莫傍晚才回来,一回府便心事重重地进了书房。邹继推门进去,他也不见有什么反应。 “王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出来让我替您捋一捋。??? 要?? 看书 ? ?·1?K?ANSHU·CC” 湛王爷茫然地摇了摇头。怎么说,他自己都未弄明白。 如意从梧州回来后,两人就似有了一层隔阂,而今几乎已形同陌路。她除了跟福儿说话时还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对王府里其他所有人都是一个模子的和颜悦色。可是那和颜悦色近乎庙里的泥胎,笑意不达心底。 方才,他去看太后时,刚好看见皇后娘娘从福寿宫出去。她还对他微微一笑,脸颊看上去丰润了一两分,跟他记忆中弱不禁风的模样相去甚远。 临去时,他还听到她身边的宫女问是不是要去长平宫。她却回答说 “皇上近日忙于朝政,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记得一会熬些莲子清心汤,给皇上送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她让他感觉无比遥远。逐渐远去的背影,不慌不忙;石榴红的裙摆下脚步沉稳,脑后梳着堆云髻,全然是一个贤惠的妇人,内心惦念着自己的夫君。 她不是那个连马背都坐不稳的陆若,跟他脑海中镌刻数十年的惊恐模样对不上。 他有些迷惘。不,他彻底迷惘了。? 壹??看书 ???·1?K要A N?S看H?U?·C?C隐隐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却又领会不出。 邹继见湛王爷只顾着自己发呆,忍不住皱起眉头。“王爷,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下一步,还要同王爷商议一下。估摸着时间,传旨的羽林卫过几天该返京了。到时候……” 湛王爷猛然打断他,“别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头疼得厉害。” 邹继甚少见他情绪外露,忙道:“我去找袁大夫来替王爷看看。”说着就退出书房。 书房顿时一片死寂。姬辰蓦然被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包围,好似陷入茫茫大雾,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 傅烟芜有些方寸大乱了,兼身心疲惫。她已经连续几晚灵魄出体,就是想找到宣旨的三百人。可还是找不到。杨华带领的一万兵马没几天就要到了,如果她不能尽快说服关不度打开云州城门,那一万钦差卫队就是讨逆先锋。紧跟着皇上会命令东南卫西征,战事将一触即发。 而且,南诏使团还陷在云州城里。 虽然南诏人还不知道云州城出了什么变故,但是等钦差卫队一来,消息便瞒不下去了。南诏人一旦知晓大丰出现内乱,好不容易谋来的两国和平又将化为乌有。 毕竟,南诏内部主战的呼声也不弱。 这次北上的使团里就有一个南诏大巫,最近常在刺史府打听消息。而且,南诏圣物丢失,其他几位时臣天天催着高今问询,唯独这位大巫没有一点着急之色。好像,好像圣物弄丢本就合乎他的本意。 不过,到现在为止,傅烟芜也没弄明白究竟他们说的圣物是什么。 圣物丢失,南诏使团不能出城。关不度也不想让使团在此种状况下北上,但也不能伤害到这些使臣,怎么说也不能让云州腹背受敌。他能做的,只有好生招待着,拖一天是一天。 傅烟芜再次进到关不度梦中。她有了一个新的念头。若是南诏使团能顺利进京,皇上对关不度的怀疑自动就能消除一大半。 “关伯伯,能不能这样,我们帮南诏使团找出圣物,然后您将他们放出城去。” “烟儿,你不要劝我了。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放他们走,并不是因为圣物不见。南诏和云州相邻,若我真的反了,南诏北上和谈还有什么意义。是战是和,只有云州城才受其利害关系。如果皇上真的拿明月来逼我就范,我也只有将西南道从大丰划出来了。还有,你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等到大军赶到,你还不能证明皇上没有杀害二弟,我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关不度这番话重若千钧,砸得傅烟芜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关不度不反也是反了。 傅烟芜大惊失色。“您知道明月的事了,不过伯伯可以放心,我已经让人将明月救出来了。” “你是救出来了,可是他现在又被皇上关起来了。” 关不度的嘴巴用力开合,眼底的红血丝像慌不择路的小虫四下逃窜,缀满下巴的胡茬昭示出他内心的不安和愤怒。 “即便我成为千古罪人,我也认了。云州近百条婴儿的性命、二弟的性命、死在南郊的无数士兵的性命,还有我关不度十几年的殚精竭虑,我不能落个枉死的结局。” 烟芜无话可说。她不是上帝,主宰不了他人的意志,即便知道命运的走向,也不代表什么。 她缓缓飘回自己房中,本打算灵魄归体,但是想到师父痛苦的眼神,她决定搏上一搏。 她飘进杨华的梦中,让他赶紧将四个刑部皂隶往洛京回转。 先前她担心四人在路上会再次遇到袭击,便让杨华带着他们跟钦差卫队一起走,等柳州会合后再回京。可眼下时间紧迫,顾不得太多了,只能派一队人护送他们回京。(未完待续。) ------------ 265 师父,我尽力了 杨华一从梦中醒来,当即安排二十名侍卫连夜护送刑部四人回京。壹 看书 ? ?·1?K ANSHU·CC从卜算子急切的言辞可以看出,云州局势显然不太妙。 他记得临行前两天,卜算子写字交代他各项事宜。她虽然不能说话,却给他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而今定是有了变故,她才改变主意,让那四名刑部皂隶先行回去。 杨华越想越不放心,提笔写了一封信。父亲曾多次嘱咐,只要一有变故就要告知他。那四名皂隶如此重要,必须保证他们平安返京,若是父亲能提前接应,那就再好不过了。 二十四个人从荆州出发,日夜兼程,饿得几近头昏眼花时竟然又到了桐城。 桐城知府换了人,街市上一派簇新的景象,从前行人稀少的街道如今人流不息。府衙门前还有一些百姓在排队领取米粮布帛之物。 一行人决定在客栈里休息一晚。二十四人要了四间房,每五名侍卫保护一个刑部皂隶。 即便是如此谨慎小心,这个夜晚也没能安然度过。 客栈里住着的多是行脚之人,白日疲惫一天都早早躺上床。楼上楼下早就黑黢黢一片,偶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响起。? 一 看书?? ? ?·1?K?A N?S H?U?·CC 子时一过,二十多个杀手就潜入客栈,摸上二楼的四间房。一个黑衣人眼珠子一撇,即刻兵分四路,各自破门而入。 杀手们都是轻车熟路惯了的。几道连续的白光闪过,有警觉的侍卫去摸手边的钢刀,却被一刀将胳膊砍下。 “啊——”一声惨叫划破静夜。杀手那人嘴巴一捂,脖子一拧,屋子便没了声响。其他被惊醒的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什么,就被利刃刺入皮肉。 清晰的摩擦声,飞溅出的鲜血被刀剑的寒光照亮。死去的人都瞪大了双眼,似乎对死亡来得如此快而发出惊叹。 那短促的惨叫也只被当作什么鸟兽发出,没有惊动二楼一个旁人。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四间屋子里的人连反抗都来不及就当场毙命。 罗元、钱三、林强、孙堂四人和二十个护送他们的人,都一夜横死。 傅烟芜赶到第一间房的时候,屋里就是此番惨不忍睹的景象。他们有的歪着脖子,有的吐着舌头,还有的身上仍在汩汩冒血,死状各样,却都写满惊恐无助。??壹? ?看书 ·1KANSHU·CC 傅烟芜当机立断,分别摸了屋中六人的鼻息。结果令她失望,六人都没了鼻息。如果她的肉身在这,给他们一人滴上一滴血,六人都还可以救。可是,她此刻只有灵魄。 其他房间里一定也是同样的情景。二十四个人,没有一个活口,那帮人从来就不想邸报之事的真相查出来。 不,不能认命。还有一个办法,尽管危险,却也可一试。只能赌一赌了。 她默念着应无伤的生辰八字,闪身进入大师兄梦中,丢下一句话。“桐城客栈附近。救我。” 没等颜欢细问,傅烟芜便突如其去。接着灵魄深吸一口气,飞入最近的那具身体当中。 片刻之后,“孙堂”悠悠转醒,胳膊上疼得死去活来。他强撑着钻心蚀骨的剧痛走出客栈,穿破层层墨汁染就的夜色,四处张望。忽然,鼻下飘来一股潲水味,孙堂循着臭气歪歪扭扭往前走,最后倒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 烟芜故意选的这里。他身负重伤急需治疗,且还不能让人发现这个人还活着。而大师兄白日才能进城,所以要选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这条窄巷子平日只有收潲水的人进出,相比而言算是安全。 “孙堂”在潲水巷子里昏死过去,也算是睡了几个时辰。 可是颜欢从昨夜被她没头没脑弄醒起,就再也没睡过。他趁夜赶路,走了近十里地,又在城门外等了一个时辰。 夏季天亮得早,他一进城就打听桐城客栈的方向。在客栈周围转了一圈也没找见傅烟芜。 略想了想,他捡起根树枝写了个“烟”字,在心里细细一解释。义为风吹即散,浊气。 颜欢用力嗅了两下往南走,然后拐进那条脏污巷子里。看见地上躺着的受伤壮汉,他的面顿时变成泼墨画。 真是胡闹,再三叮嘱她不要将灵气挥霍无度,而今却变本加厉,直接附身在活人身上。 该说她什么好呢?颜欢想了半天也没骂出口,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师妹他已经无语了。 他撇着嘴摇摇头,绕着地上的壮汉走了一圈,决定还是不背他。这人会将他的白衣裳弄脏的。况且他还在这污浊巷子里睡了一夜,浊气也太重了。 于是,“孙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伤口已经被包扎过,只是马车好像在走山路,十分颠簸。 孙堂的胳膊下垫了一块软垫,但仍然被颠得生疼。 他忍不住抱怨道:“师兄,怎么不走官道啊?你给我贴个胡子就没人认出我了。这样颠下去,我小命都没了。” 颜欢压根儿不看“孙堂”哀怨的脸,假意掀开车帘去看窗外。“快到了。” 到了山下,颜欢独自下车,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回来,将一个草药框塞进车里。然后对车辕上的人道:“车夫,后边走官道去洛京。” “得嘞,都听您吩咐。”车夫轻轻抽动马鞭,拽着缰绳调转马车。 “孙堂”这便明白,大师兄是为她摘草药去了。也是,这具身体是从死亡线上抢回来的,肯定需要好好治上一段日子。他的魂魄又微弱到只剩残余的一口气,若不将肉身养好,魂魄回来了也留不住。 大概是因为住在他人身体里的原因,傅烟芜性子活泼了许多。一路上总是说些刺激颜欢的话,惹得颜欢深感无奈。 一会儿望着马车顶兴叹,“师父,我尽力了,要是还是没能完成任务,您可不要怪我。” 一会又是目不转睛瞪着他,“你什么时候回家,馨儿可是眼睛都快哭瞎了。” 他若是不理她,她就叫师父;搭理她吧,她又不依不饶提馨儿。 最后,他用一句话堵住“孙堂”的嘴。 “我让秦彻来接应你吧。”(未完待续。) ------------ 266 有人生气有人伤心 “孙堂”当即蔫了,只看着被白布裹得像花盆底的半条胳膊发呆。?? ?壹看 书 ???·1?K?A?NSHU·CC一路上忙着赶路,连穿了好几天的外衣都没换,身上隐隐约约还有丝潲水的味道。 好郁闷。她这样子去见秦彻,也太有损自己的形象了。 不过算了,正事要紧。有秦彻接应,可以以最快的速度见到皇上。 只听颜欢“嗤——”地发出一声长鸣。没过多久,一只白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在窗角上轻点两下,尖细的鸟爪嵌入木板缝隙。 颜欢将一张卷好的纸条绑到鸟爪上,接着捧起白鸟轻轻摸了两下,然后手往窗外一扬,一团白花就此撒了出去。 “孙堂”转了转眼珠,“大师兄,要不你也给云州递个消息,弄只大鸟飞过去,比驿站快。” 颜欢顾着思忖没应声。“孙堂”以为这事难办,没再异想天开地提要求,只是直直躺在马车内侧挺尸。 她以为那只白鸟是飞去找秦彻的,可她一时没细想,秦彻又不是固定站在某处,鸟儿怎么知道秦彻在哪。 其实,小白鸟不是要找任何人,而是找那只猫头鹰。要?看 ??书 ???·1书K?A?NSHU·CC猫头鹰身上有颜欢种下的独特药粉,小白鸟刚才在颜欢的掌心嗅了嗅,循着那种特殊的味道,它当晚就到了合欢苑中。跟笑笑一样,它也踩着木桩跳跃,还不时蹭蹭笑笑油亮的“黑斗篷”。两只鸟儿,一黑一白,体型悬殊, 就连表情也是一傲娇一亲昵,看上去很是逗趣。 院子中央热闹的场景很快吸引了檀香和鲤鱼几个,一伙人凑上去对着两只鸟儿指指点点,笑语不停。 檀香向来眼明心细,她从小白脚上取下纸条,一看:明晨来南城门接人芜上。 “小白怎么会绑着个纸条,以前我见过鸽子,可不是长这样的。” 其他几个丫鬟还在琢磨字条的来历,檀香就三步并作两步往琉璃院跑,心下惊喜又害怕。喜的是有了三小姐的消息,怕的是三小姐出了什么事。 暮年看见字条当即飞快跑出,然后快马扬鞭赶到大理寺,将字条交给大理寺的一个狱卒。 “悄悄递给主子。” 现在别说是暮年,就是皇上也不知道秦彻的行踪。明月的身份暴露之后,满朝哗然,各种喊打喊杀之言不绝于耳。? ?一看书 ?? ·1?K A?N?SHU·CC众怒难犯,皇上不得不将明月关押起来。 明月成了一颗烫手的棋子,也成了一把刺向关不度的尖刀。 皇上起初是打算将他关入大理寺的天牢,但是秦彻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秦彻将明月的身世和他在寒山寺长大的来龙去脉交代出来,还有不念大师“定要保护明月安危”的遗言。 “明月活,则大丰安;若是明月死在大理寺,西南卫就成了深入大丰心脏的一颗钉子。皇上不如耐心看看,究竟是谁希望他死。谁要置明月于死地,谁就是这一连串谋划的幕后凶手。” 出于对不念大师的尊敬,也想看看设局之人的真面目,皇上接受秦彻的建议,命他连夜将明月转移走。可是明月被转移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这也是暮年久未看见秦彻的原因。不过秦彻每日都会去大理寺的地牢走一趟,只要他来就能看见三小姐送来的纸条。 暮年检查了下大理寺的守备情况,不多时便离开大理寺。 当他回到琉璃院时,游馨儿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大半天。 馨儿一脸焦急之色。“暮年大哥,是不是有芜姐姐的消息了?芜姐姐出事了吗?” 暮年生怕小姑娘哭起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要等明天才能见分晓。” 馨儿可怜兮兮望着暮年,声音哽咽。“明天早晨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暮年望着她饱含泪水的眸子,忍不住抓耳挠腮。这事他也不能做主啊,得看主子的意思。可是表小姐眼圈红红,看上去着实不忍心拒绝啊。 转了好几圈之后,暮年实在受不住那小动物一样纯净无邪的眸子,龇牙咧嘴道:“好了,表小姐别哭了,我答应就是了。” “那我今夜不睡觉了。暮年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馨儿灿烂的笑容差点闪瞎暮年的狗眼。 暮年重重一拍脑门,嘿,谁叫你心软,我再让你心软。他哪能做得了主子的主,还不知道主子今夜回不回侯府。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表小姐定是要让人守着信了。 好在老天听见暮年的心声。秦彻去大理寺一收到字条就回来了。他命暮年立刻通知暮影,调一队暗卫到南郊接应。 暮年一脸愁苦,痴痴叫唤:“主子,主子……” 秦彻这才打量起他,将他难得的扭捏样子收入眼中,厉声道:“说。” 暮年再度抓耳挠腮,吞了几大口口水。“主子,那个,那个表小姐也想一起去,在这哭了老半天。我见她哭得可怜,一想,要是三小姐看到表小姐这么伤心,肯定也跟着难过,我,我就一时嘴快,答应了。主子,您看这,怎么是好?” 结果秦彻还真的皱起眉头沉思起来。暮年心头暗喜,有门。跟着又加了把火。“主子,那纸条就写了几个字,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若是三小姐遇上什么为难之事,表小姐是女子,去了反而能帮上忙呢。” 果然,秦彻也正担心烟芜是不是受伤,那样的话游馨儿还真需要带上。斟酌片刻后,干脆利落道:“照看好表小姐。” 暮年松了一口气,出去给暮影发了信号。躺了一小会,便驾着马车,带上游馨儿往南城门出发。 他们差不多寅时到达洛京南城门。等了一会,就看见一队人马往城里来。 暮年远远望去,秦彻轻挽马缰骑在马上的模样堪称风**倜傥。待近了却发现,主子好似吃了瘪,一脸不高兴。 等再侧过头一瞧,咦,表小姐怎么说哭便哭了,那眼泪就跟山泉水似的淅沥沥直淌。 暮年纳闷不已,难道真是三小姐出事了。可是表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都还没看出来。(未完待续。) ------------ 267 你付账吗 游馨儿痴痴望着秦彻身后那辆马车的车夫,三魂六魄似飞出天外。壹看?书 ???·1?K?A?N?S?H?U·CC 是夫子,夫子回来了。 眼泪遮蔽视线,直到暮年连呼几声“表小姐”,游馨儿才清醒过来。可惜,夫子看都不看她一眼。 一行人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馨儿懵然不知。她一直失落地垂着头,盯着暮年的脚后跟不放。当前边的鞋底动了,她才跟着动,最后跟着暮年走到车驾处。 暮年见她不上马车,催促道:“表小姐,您怎么站在这不动?快上车啊,可以回府了。” 馨儿忍不住回头一瞥,夫子还是不肯看她。她的心脏像是被铁锤重重击打一下,疼痛向五脏六腑蔓延。她浑浑噩噩坐进车厢,又浑浑噩噩下了马车,浑浑噩噩被送进合欢苑。 颜欢的突然归来,叫她瞬间心乱如麻,连凌晨奔赴南门的初衷都忘记了。 其他人则是路过朴居便停当下来,刚好这个点朴居没什么客人。 “孙堂”不知道秦彻已识破她的真身,一进院子就故意嚷嚷:“小二,快弄点吃的上来。一路上餐风露宿,这会赶紧祭祭五脏庙。??? ?壹? 看?? 书 ? 看·1?K?A?N?S?H?U?·C C?” 说完竟然还用右手拍了拍肚皮。那粗犷大汉的风范看得秦彻愈发抿紧唇角。 一群人直接在“听雨阁”落了座,却没人敢说话。气氛实在是过分安静了,这可不利于吃早饭。 “孙堂”假意打量了下四周的布置,顺口赞了几句。见还是无人附和,便起了玩心。 她一脸崇拜地看向秦彻。“早就听说指挥使大人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秦彻皮笑肉不笑从牙齿缝隙吐出几个字:“兄台客气。” 接下来又是鸦雀无声。“孙堂”顿时觉得没法聊了,一个木桩子的头加上一群木桩子,还有一个颜欢别开头不理人,没有一个肯配合她活跃气氛的。 众人百无聊赖等了半天,终于看见甩着块抹布的小二从东边厅里穿出来。 那小二从未见大清早一下来几十号人,立时惊得手足无措,手里的抹布差点飞出去。不过他反应倒快,一下又是点头又是作揖。 “各位客官,各位客官,我们这饭馆只有巳时才有吃的,请各位贵客见谅,见谅。? ? 要看??书? ??·1KANSHU·CC” “孙堂”知道朴居的规矩,早饭不对外出售。说起来这规矩还是她定下的。后厨前院的人得等到下半晌才有空吃中饭,因此早饭一定要吃好吃饱。这会,就是员工吃早饭的时候。 “孙堂”揉了下鼻子,大喇喇道:“小二,我们都是粗人,不用什么精贵饭菜。就将粥和包子给我们端来就成,也不用你伺候。你跟厨房的人说说,我们也按一人五百文算账,银子绝不会少你们的。” 小二一听完,乐呵呵地往后头跑去了。 没多久,热乎乎的粥和包子都送了上来。 “孙堂”几乎是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五个包子。他左边胳膊受了伤,却一点没妨碍抢食的速度,手里一个,嘴里一个。再听到他淅沥淅沥喝粥的声音,一群人的胃口好似都打开了,跟着大口吃喝起来。 只除了秦彻和颜欢。 两个美男子慢条斯理的吃相跟他们身边的人画风极其不搭。 差不多吃完的时候,秦彻满脸惭愧问道:“一人五百文钱,我们有二十三人,这顿饭得花十两银子。我出来的急,忘了带银子。请问兄台,你身上带银子了吗?” “孙堂”猛地瞪大眼珠子,差点被喉咙口的粥呛到,拼命咳了半天才好受一些。他艰难地抬起头,目露凶光望向秦彻。 这个家伙,店都是他的,居然还找他要银子。 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他不甘心地看了眼颜欢:“大……大侠,你好人做到底,帮忙把这顿饭钱付了吧。” 颜欢充耳不闻。 馨儿可怜兮兮望着暮年,声音哽咽。“明天早晨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 暮年望着她饱含泪水的眸子,忍不住抓耳挠腮。这事他也不能做主啊,得看主子的意思。可是表小姐眼圈红红,看上去着实不忍心拒绝啊。 转了好几圈之后,暮年实在受不住那小动物一样纯净无邪的眸子,龇牙咧嘴道:“好了,表小姐别哭了,我答应就是了。” “那我今夜不睡觉了。暮年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馨儿灿烂的笑容差点闪瞎暮年的狗眼。 暮年重重一拍脑门,嘿,谁叫你心软,我再让你心软。他哪能做得了主子的主,还不知道主子今夜回不回侯府。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表小姐定是要让人守着信了。 好在老天听见暮年的心声。秦彻去大理寺一收到字条就回来了。他命暮年立刻通知暮影,调一队暗卫到南郊接应。 暮年一脸愁苦,痴痴叫唤:“主子,主子……” 秦彻这才打量起他,将他难得的扭捏样子收入眼中,厉声道:“说。” 暮年再度抓耳挠腮,吞了几大口口水。“主子,那个,那个表小姐也想一起去,在这哭了老半天。我见她哭得可怜,一想,要是三小姐看到表小姐这么伤心,肯定也跟着难过,我,我就一时嘴快,答应了。主子,您看这,怎么是好?” 结果秦彻还真的皱起眉头沉思起来。暮年心头暗喜,有门。跟着又加了把火。“主子,那纸条就写了几个字,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若是三小姐遇上什么为难之事,表小姐是女子,去了反而能帮上忙呢。” 果然,秦彻也正担心烟芜是不是受伤,那样的话游馨儿还真需要带上。斟酌片刻后,干脆利落道:“照看好表小姐。” 暮年松了一口气,出去给暮影发了信号。躺了一小会,便驾着马车,带上游馨儿往南城门出发。 他们差不多寅时到达洛京南城门。等了一会,就看见一队人马往城里来。 暮年远远望去,秦彻轻挽马缰骑在马上的模样堪称风**倜傥。待近了却发现,主子好似吃了瘪,一脸不高兴。(未完待续。) ------------ 268 天子一怒 孙堂仍觉恍惚,“已经到洛京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看书 ? ???·1?K?A?N?S书H?U·CC” 他扭头看看自己身体左侧,明明被砍断了半条胳膊,却不怎么疼。真是怪了。 “走吧,早朝快要开始了。”秦彻的话打断孙堂迟滞的思绪。 他们一走,颜欢就对傅烟芜警告道:“你赶紧回去,小心晚了想回也没办法回。” “知道了,等洛京这边的消息确定我马上回。这次多谢大师兄了。” “那我回梧州了。”颜欢说完就要掉头出去。 傅烟芜立刻飞身拦住他,“等等,你就这么走?梧州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放不下的。”接着耸了耸眉,“我劝你还是去看看馨儿,小心晚了想看也看不到。” 这跟刚才他劝她的话就是依葫芦画瓢。 不过颜欢只驻足片刻,跟着还是快步走出包房下了楼。 烟芜深感无可奈何。算了,这红娘不好当,她还是先把要紧的事情办了再说。 那边孙堂坐在进宫的马车里,神智逐渐清明。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从洛京到桐城、被藏到被救,还有从荆州折返至桐城遇袭,每一桩都历历在目。一看 书 ? ?·1KANSHU·CC还有还二十三个枉死的兄弟,惨死异乡,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尸骨又被收在何处。 孙堂愈想愈燥,再看看自己残缺的身体,不禁狠狠咬牙。是时候将真相公诸于众了。那些兄弟不能白死。 就这样,当孙堂跟着秦彻走到金銮殿时,胸膛就像冬天的地龙炉膛,烈火熊熊。 文物两班大臣正为对西南卫的处置争论不休,见突然走进来一汉子,都收声斜眼望去。 梅正我怒喝一声:“哪里来的狂妄之徒,竟敢私闯金銮殿?” 刑部尚书李大人来回看了孙堂几眼,觉着甚是眼熟,却叫不出名字。 直到孙堂猛地扯下下巴上贴着的假胡须,李大人才惊呼道:“孙堂,怎么是你?” 众人皆大吃一惊。这人是刑部的? 孙堂直直跪到地上,声如洪钟。“皇上,各位大人,孙堂回来了。此去九死一生,我四人同行,最后却只剩下孙堂这一条贱命,孙堂惭愧。” 整个朝堂好似成了孙堂的主战场。孙堂宛若胜利归来的大英雄。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半臂壮士身上,专注地听他讲起来龙去脉。要看书 ??·1KANSHU·CC 故事哀婉沉痛,他的声音如泣如诉。 “……我四人苦寻桐城邸报站不得。就这样,我们到了桐城府衙,被府衙兵差给拖住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已被关了起来。我和林强被关在一个屋子,罗元和钱三的情况我们不知道。每天有人定时送来饭菜,不过饭菜都被下了药,吃下去就分不清白天黑夜,成天昏昏沉沉。直到有一天,送药的换了个生人,后来知道那人是个大夫,是被抓进山寨里给那些土匪瞧伤的。” 李大人很是疑惑。“土匪,你们进了桐城府衙,怎么会被关在土匪的山寨里面?” “桐城知府跟那个土匪山早就有勾结,听当地百姓说,土匪山劫了不少良家女子进山,很多人到府衙告状,知府大人接了状纸表面上应了,结果却阳奉阴违,每次剿匪都是无功而返。渐渐,百姓便知道这位知府大人的真面目了。” 皇上气得从龙椅上一拍而起,“岂有此理,此等知府是来鱼肉百姓,祸害朕的江山来了。梁朗,你速派人核查桐城的吏治,将这个狼心狗肺的桐城知府押解进京。” 吏部尚书即刻出列,“臣遵命。” 皇上喘了口气又坐回龙椅上,“你继续说。” “那位颜大夫偷偷给我和林强解了蒙汗药,并让我二人继续装作昏迷的样子。过了几日,竟然有官军来攻打山寨。山寨虽说有百八十号强人,但官军却有上千人,两方实力悬殊,我四人终于被钦差卫队给救了出来。” 梅正我惊问:“是钦差卫队带人攻打的山寨?” “正是,杨将军一到桐城就接到许多百姓的冤情诉告,当场便将知府大人下到牢中,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好,好。真是大快人心。杨胤,你这个儿子前途无量啊。”皇上喜得又重重拍了下龙椅,然而心里还是有些不解。“既然跟上钦差卫队,后来你们怎么会出事呢?” 孙堂的神色顿时变得悲戚,“开始,将军说我们独自回京不安全,让我们跟着卫队一起到柳州,等事情完了再一同返京。可是,等到了荆州,钦差大人听说云州局势紧张,便命我四人火速回京禀明情况。云州刺史的第四份邸报是在桐城丢失的,桐城府衙刻意阻拦邸报入京此乃我四人亲证。” 孙堂讲到这再也忍不住泪水,“杨将军派了二十名护卫保护我们上路,返回的途中我们又到了桐城。我四人宿在桐城客栈,当晚,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进了房,我听见响动准备取刀,半只胳膊生生被砍下。转眼的功夫,屋里的人全死了。又是那个颜大夫从死人堆里救了我,后边我一直昏迷着,醒过来就看见指挥使大人。” 殿中鸦雀无声。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御史大夫郑如龄。“皇上,有人处心积虑阻挡云州那封邸报进京,显然是为了陷害西南卫大将军和云州刺史,请皇上三思,还是不要收回关不度的兵权为宜。千金易得,良将难求啊。” 兵部尚书立刻针锋相对。“郑大人这话好没道理,一封邸报能证明什么?能证明关不度没有私闭城门,还是没有隐瞒其子身份。” “哼,老夫只怕那帮杀手的幕后之人为祸朝纲,逼反关不度对朝廷有什么好处,对谁又好处,天知地知。” 兵部尚书勃然怒斥:“郑大人话中有话,老夫愿闻其详。” 郑如龄袖子一甩,回到队列之中。 皇上没有斥责二人,只是将目光移了移。“户部尚书,若是东南卫西征云州,户部可有银钱?” “禀皇上,若是西南卫跟东南卫真要打,运河修筑还有陇右赈灾皆会受耽搁。” 皇上一句话如响雷劈进大殿之中。“那好,反正有人家中富可敌国,谁再提议打仗谁替朕筹措军饷。退朝。”(未完待续。) ------------ 269 说服 皇上又任性了。一看书? ???·1?KANSHU·CC不过这回的任性叫几位老臣安了心。打仗,除非居心叵测的,其他人谁想打仗。 更令人咋舌的是,到了下晌,从中书省一下出来三道圣旨。 撤去杨华归德将军封号,只行钦差之职,沿途巡查各州府吏治民生; 命雪花卫指挥使亲自赶赴桐城,彻查桐城客栈二十四人遇袭案; 封卜算子为大国师,待云州事毕,回京即行封卜仪式。 三道圣旨皆下发至各道各州各府各县。一时举国沸腾。 传旨的三百卫士跟宫中内侍也安然回到洛京,说云州城门紧闭,关不度在城墙上拒不受旨。不过这话只有皇上一人听到,皇上只当过眼云烟放了。 傅烟芜见洛京这头差不多大定,终于耐不住秦彻跟颜欢的催促,魂随心动回到云州。 可以说,她是信心满满回到云州。既然她能说服皇上,那么她也一样可以说服关不度。想到皇上去朴居见到她时差点摔倒在凳子上,她就觉得很好笑。 不过,关不度比皇上可要顽固多了。他心中的恨意不是三两天的事,而是十几年积攒起来的。? 要看 书 ???·1?K?A书NSHU·CC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消除他心中的怨气当然不易。不过,对付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法。 傅烟芜回去之后只按兵不动,每日不是吃就是睡,极其无所事事。 关不度听下人说了她的动静,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 到了五月底,洛京的三道圣谕传到云州,关不度从监察御史处也收到了通知的官文。他心里有些疑惑,本想问问傅烟芜,却总是碰不上人。他在刺史府时傅烟芜便出门玩耍,他出去没多久傅烟芜又赶回府,跟捉迷藏似的。 问一同出去的丫鬟三小姐去哪儿玩了,丫鬟说是去了南城外头逛互市。 关不度很是郁闷,都快到最后期限了,这丫头就一点不担心他真的将整个西南道打下来。 如此你追我躲好几日,关不度真是没什么耐性了,干脆拿出一整天守在刺史府。终于在正午时逮到她。 关不度面容十分严肃。“烟儿,很快就到最后期限了,你若是要离开云州就赶紧。” 烟芜轻轻一笑,关不度心里不禁有些忐忑。这丫头难道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卖够了关子,烟芜轻轻一跃进入梦中,郑重地问道:“关伯伯,如果你当了皇上你觉得会是个好皇帝吗?” 这个问题真将关不度问倒了。? ?一看书 ?? ·1?K A?N?SHU·CC他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皇帝,从一个芝麻官到云州刺史再到西南卫将军,都是命运的推动。正所谓明君贤臣,若不是皇上做的那些荒唐事,他何至于要铤而走险。怕就怕,如今就算他收手,也死无全尸。何况还有明月,还有妻子和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 烟芜见他为难又问道:“关伯伯,你要如何才肯打开城门?若是您此刻退一步,我担保您仍然是西南卫大将军。兵权依然在您手上,您想保护的人谁也伤害不了。” 关不度真的仔细思忖半天,“第一,你要证明二弟不是皇上所杀;第二,我要明月平安回到云州;第三,我要皇上下一封罪己诏。他的一念之间,害死了云州那么多婴儿,必须要付出代价。” 烟芜凝眉考虑很久,幽幽说道:“伯伯在为难我。” “既然做不到这三条,那便不用再谈了。” 烟芜忽地飘到窗边,“皇上害死了那些婴儿,确实罪大恶极。但姬正绝对不是个滥杀无辜的皇帝。相反,他轻徭薄赋、重民心轻勋贵,宫中的用度甚至连几个王府、尚书府都赶不上。皇上不喜选秀,不喜大兴土木,到现在也没有为自己修建皇陵。近些年,皇上甚至连打仗都不喜欢了。然而,皇上也不喜炼丹长生之流。” 关不度惊诧于她敢直呼皇上的名讳,可是自己也忍不住学起她。“你是在帮姬正说好话?” “不,我是在评价姬正。伯伯也是熟知历史的人,一个好皇帝可遇而不可求,好皇帝可以救万民于水火,坏皇帝则可以使世间变成阿鼻地狱。若换一个皇帝,我只怕死的不止八十几个婴儿,而是成千上万的人。” 关不度怔怔望着这缕倏忽就会被吹散的幽魂。还从来没有人和他这样谈论过“皇帝”一词,如此开诚布公肆无忌惮,又是如此发自肺腑引人共鸣。初听像是妇人短浅见识,细细一想,又不是感情用事之言,有理有据。 关不度有些犹疑不定。就这么算了吗? “伯伯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云州百姓的福祉而抗争。若是伯伯一意孤行,东南卫大军来袭,即便您有运筹帷幄之能,怕也会死伤数万。我是谶女,我可以确定地说,一旦几卫开战,必然是持久战,整个大丰都会因内战而凋敝。伯伯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之人,对于战争的惨烈比我更清楚。这么多人,跟云州死去的那些婴儿相比,孰轻孰重,伯伯您说?” 殿中鸦雀无声。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御史大夫郑如龄。“皇上,有人处心积虑阻挡云州那封邸报进京,显然是为了陷害西南卫大将军和云州刺史,请皇上三思,还是不要收回关不度的兵权为宜。千金易得,良将难求啊。” 兵部尚书立刻针锋相对。“郑大人这话好没道理,一封邸报能证明什么?能证明关不度没有私闭城门,还是没有隐瞒其子身份。” “哼,老夫只怕那帮杀手的幕后之人为祸朝纲,逼反关不度对朝廷有什么好处,对谁又好处,天知地知。” 兵部尚书勃然怒斥:“郑大人话中有话,老夫愿闻其详。” 郑如龄袖子一甩,回到队列之中。 皇上没有斥责二人,只是将目光移了移。“户部尚书,若是东南卫西征云州,户部可有银钱?” “禀皇上,若是西南卫跟东南卫真要打,运河修筑还有陇右赈灾皆会受耽搁。” 皇上一句话如响雷劈进大殿之中。“那好,反正有人家中富可敌国,谁再提议打仗谁替朕筹措军饷。退朝。”(未完待续。) ------------ 270 南诏圣物 这位正是使团的核心成员,名叫古善,在南诏国是大司命的职位。一看 书 ? ?·1KANSHU·CC他讲的大丰话像是在唱曲,不过仔细听还是可以听懂。 在他的率领下,所有使团成员都向傅烟芜鞠躬致谢。 关不度不禁咧开嘴笑了。这丫头,只凭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就把南诏圣物找回来了。 也罢,既然她凭着自己的本事找见南诏圣物,那也算是天意。就打开城门吧。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象时而扬起前蹄,时而将长长的鼻子完成圆弧形,俨然成了傅烟芜身下最温顺的坐骑。 云州城里的百姓也是第一次见到体型如此庞大的兽类,都好奇地对着大象指指点点。 有人开口问道:“这么大,它会不会不咬人啦?” 南诏大司命笑道:“不会的,这是我国最宝贵的圣物,非常乖巧,因此我们才要将它呈给贵国皇帝。” 大司命的咬字实在不怎么准,路人一边听一边捂嘴偷笑。气氛愈发和煦。 “小姐,请问高姓大名?你是怎么寻到我国圣物的?” 烟芜巧笑倩兮,却轻轻摇了摇头。 大司命以为她是身怀秘技不愿透露,便不再勉强,而是扭头看向关不度。壹 看书 ???·1?K?A N?S?H?U?·C?C?“大将军,这位小姐替我们寻找圣物,我们该好好多谢她才是。不知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烟芜朝着关不度眨了下眼,意思是让他暂时不要透露她的身份。 关不度呵呵一声,“特使大人,这位小姐懂得兽语,她说不需要什么谢仪。大人就无须客气了。” 傅烟芜重重点了下头。 那位大司命轻叹一口气,“好吧。既然圣物已经找到,我等明日就启程往洛京去。请大将军见谅。” “好说好说,那就让使团成员都早些用饭就寝,明日卯时整出发。” 傅烟芜刚要从象背上下地,只见乖巧的母象忽地踢起一只短粗腿,烟芜差一点就被甩落在地。亏得她用力拽住大象背上的套环,这才没有被母象踩死。母象跟突然发疯似的朝人群跑去,烟芜大半个身子几乎都悬在地上。 围观的人群一呼而散,前边就是柱子跟栏杆。 正当母象加快速度朝栏杆撞过去之际,众人心脏都要被吓得停止跳动。??? ?? ?? 要看?书 书? ·1 K A?N SHU·CC忽然,一道尖锐的口哨声像是从天边响起。 母象立刻安静下来,四下里踢腿踱步。叫云州百姓意外的是,这兽类居然真的通人性似的。低着头,两扇芭蕉叶子似的大耳朵上下扇动,嘴里一张一合,吐出重重的呼气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烟芜尽力撑起发软的腿,走到母象身边,轻轻抚摸了它的耳朵两下。 母象见她并没有生气,立刻昂头卷起鼻子,憨态可掬。 关不度有些疑惑地看向大司命,“这圣物不是说极其温顺吗,为何方才跟脱缰的野马似的?” 大司命走过去来回打量那头母象,却没看出什么异常。 “大将军,这宝象在我国时可是从不伤人的,却不知为何来云州后变了性子。请大将军和贵小姐原谅。” 傅烟芜看了看母象先前发疯的地方,跟现在站着的位置距离并不遥远。她沿着这段距离来回检查,发现地上并无尖锐之物。接着想了一会,她又走到母象屁股后头,从悬垂的流苏穗子上取下一根细针。 大司命看见她高高举起的凶器,惊讶地问道:“是谁将这个东西放在这里的,宝象一定是被刺痛了才会发狂的。” 傅烟芜盈盈一笑,是啊,究竟谁想让大象发狂呢?若是方才她或者有百姓受了伤,这圣物也不敢被送进洛京献给皇上吧。 此人的居心昭然若揭,就是为了破坏大丰和南诏之间的和谈。 烟芜眼睛轻轻一闭,再抬头时心清目明。她直直走向一个人,犀利的眼神看得那人心头打鼓。 当她对着那人伸出手指,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端肃。 关不度手一挥,“绑起来,搜一搜。” 那人是使臣之一,乃是南诏一名下级官员。他拼命挣扎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是南诏使臣,你们是想破坏两国和谈吗?” 侍卫不搭理他,从他身上搜出一截卷起来的细绳、一盒香膏还有一包牛毛针。 那几样东西都是用来对付宝象的。人赃并获,事情显而易见了。 大司命怒斥道:“古兀,原来你非要跟我们一起进京是为了破坏和谈……”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两人都是南诏人,接着又叽里咕噜骂了一番,头顶上的方形帽子朝上一顶一顶,直骂得那人垂头丧气。 他唾沫横飞一阵后大概是解了气,转而对着傅烟芜拱手。“多谢这位贵小姐,三番两次帮助我们。” 烟芜依旧是浅笑着点头,她也希望两国和谈顺利。与其一直防着,不如此刻当场拿下。 “小姐是奇人,跟我们的巫女一样,有一双洞若烛火的眼睛。您可算是我们南诏的贵人,若有缘去南诏做客,定要让我好好招待您。这是我们的心意,请不要推辞。” 烟芜听了这个提议甚是满意,她还记得曾经答应过那些丫头要去云南游玩的。因此,她毫不犹豫地收下大司命双手捧上来的袖珍木雕。 这样的结果让众人拍手称快。 关不度不禁暗叹,时也命也。既然天下一派和气融融,他又何苦做个不讨好的罪人呢。 五月的最后一天,云州所有城门都解了禁。南诏使团于次日清晨继续北上。 关不度对于这个侄女已经彻底心服口服。因为秦彻将穆甫仁的心腹绑的严严实实送来,那人已经被梅正我收买,先前的许多假消息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而云州刺史也重获清白,他冬天送进洛京的第四封邸报是被人在桐城邸扣下了。皇上已下旨,免其进京聆训。 还有明月,并没有被关在大理寺,那只是掩人耳目的消息。皇上也同意明月回云州。不仅如此,在烟芜的建议下,边疆将帅子嗣留京的旧制也正被中书省合议,有可能废除。(未完待续。) ------------ 271 改道黔州 他提出的三个条件,傅烟芜已经做到前两条。要看书 ??·1KANSHU·CC够了,他已对云州百姓无愧,就算皇上真要取他性命,只要不殃及无辜,他亦可接受。 他关不度不乱大丰,此生无悔。 傅烟芜的心情就不如关不度那样忐忑了。她没有跟使团一同进京,而是带着萱草拂尘先去南诏的首府——古古美城玩耍了一圈。 关不度羡慕她心大,走到哪玩到哪,且为她准备了一名懂南诏话的向导。 古古美城真的和它的名字一样美,洁白整洁的街道、圆顶的房屋、上百种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还有热情的老百姓。加上如今是夏天,街市上摆满琳琅满目的水果,很多连烟芜都没吃过,就别说萱草跟拂尘两个这么放心大胆地玩是有缘由的。皇上说让她跟钦差卫队一同返京,甚至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皇上还没有下令抓捕梅正我、大提点、邹继等人。当然,最大的顾忌还是湛王爷,皇上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置自己的亲弟弟。 烟芜愈发觉得师父的眼光正确。比起雄才大略,一个有血有肉、会犯错但又懂得弥补的仁君更是苍生之幸。只是有一个不好的趋势,皇上自从在梦里跟她商议国事之后便命她常入梦里提供些建议。? 要?看书 ?要?·1?K?A书N?SHU·CC 然而,她并不希望皇上过分依赖她。治国之道,与其依赖某个人,不如依赖制度。何况她渴望的生活是游山玩水之后归园田居,她不会一直留在朝堂。宁平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熟男,她也不忍心让他等太久太久。 这次云州事故能顺利解决,也多亏他在关键时刻稳住了皇上。明月要是在京城出了事,关伯伯必定要刀兵相向。很好,这个男人关键时刻太好用。 傅烟芜这一闲下来胡思乱想,情不自禁就想起秦彻。古古美城玩了也有七八天了,也不知道秦彻在桐城查案查得怎么样了。 但胸口的璎珞时不时的闪烁,这是在提醒她灵气耗损过多。她只好凭空思念,谁叫灵气余额不足呢,没办法飞身去他身边。还有后边几个月,怕是都不能随意乱飞了。 在傅烟芜的期盼中,钦差卫队从荆州开始一路巡视,按照皇上的意思只查不审,于六月初七抵达云州。 杨华例行巡查云州各衙门,不到两日就检查完毕。?一看书 ? ???·1?K?A?N?S书H?U·CC实在是因为云州刺史治下有方,文书档案俱全、账簿出入记得也详细,还有下面的各衙门均是各司其职。云州城简直就是官爱民民拥官,可说是杨华半路巡查以来于治理上最值得嘉奖的州府。 杨华真的赞扬了云州刺史高今一番。 休息一日后,钦差卫队真的带着傅烟芜往回返。 关不度站在城门外望着远去的风烟滚滚,说不清心中滋味。几分安心,几分惆怅,最重要的是,对天地更多了一分敬畏。 他摊开手掌,发现自己的手布满厚茧。 这双手,少说也沾满了数百人的鲜血。但愿大丰从此河清海晏,关河平定,不要再有战争。 …… 关不度真的仔细思忖半天,“第一,你要证明二弟不是皇上所杀;第二,我要明月平安回到云州;第三,我要皇上下一封罪己诏。他的一念之间,害死了云州那么多婴儿,必须要付出代价。” 烟芜凝眉考虑很久,幽幽说道:“伯伯在为难我。” “既然做不到这三条,那便不用再谈了。” 烟芜忽地飘到窗边,“皇上害死了那些婴儿,确实罪大恶极。但姬正绝对不是个滥杀无辜的皇帝。相反,他轻徭薄赋、重民心轻勋贵,宫中的用度甚至连几个王府、尚书府都赶不上。皇上不喜选秀,不喜大兴土木,到现在也没有为自己修建皇陵。近些年,皇上甚至连打仗都不喜欢了。然而,皇上也不喜炼丹长生之流。” 关不度惊诧于她敢直呼皇上的名讳,可是自己也忍不住学起她。“你是在帮姬正说好话?” “不,我是在评价姬正。伯伯也是熟知历史的人,一个好皇帝可遇而不可求,好皇帝可以救万民于水火,坏皇帝则可以使世间变成阿鼻地狱。若换一个皇帝,我只怕死的不止八十几个婴儿,而是成千上万的人。” 关不度怔怔望着这缕倏忽就会被吹散的幽魂。还从来没有人和他这样谈论过“皇帝”一词,如此开诚布公肆无忌惮,又是如此发自肺腑引人共鸣。初听像是妇人短浅见识,细细一想,又不是感情用事之言,有理有据。 关不度有些犹疑不定。就这么算了吗? “伯伯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从始至终都是为了云州百姓的福祉而抗争。若是伯伯一意孤行,东南卫大军来袭,即便您有运筹帷幄之能,怕也会死伤数万。我是谶女,我可以确定地说,一旦几卫开战,必然是持久战,整个大丰都会因内战而凋敝。伯伯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之人,对于战争的惨烈比我更清楚。这么多人,跟云州死去的那些婴儿相比,孰轻孰重,伯伯您说?” 关不度久久说不出话。烟芜的问话像根尖刺扎进他心里,他几乎觉得自己只差一点就要被说服。 烟芜猝不及防飘至关不度眼前,俏皮地摇头晃脑。“关伯伯,我们去找南诏圣物吧?” 关不度的粗眉瞬间变成八字形,她脑子里有条蛇吧,怎么跳到南诏圣物了。 结果傅烟芜闪身一下就不见影了。 到了黄昏之时,云州百姓欢笑着接踵而至,刺史府门前人声鼎沸。 关不度正独自在房间沉思,听见走廊上一连串疾跑出去的声音。他的心更不静了。 打开房门一看,是南诏使臣,几乎整个使团的人都出动了,嘴里还叽里咕噜着,看他们的表情是遇到了高兴事。 关不度也坐不住了,跟着他们一起往人流处涌去。只见一只皮肤黝黑的长鼻子大象左右摇晃,鼻子里还吐出一串水流。坐在大象肥厚的背上笑嘻嘻的正是傅烟芜。 一个头戴方形帽子的年轻人捂着胸口躬身道:“谢谢小姐将我们的圣物找回来。感激不尽。”(未完待续。) ------------ 272 去田里做什么 (猫扑中文 ) 杨华瞅了瞅横眉立目的拂尘,哑然失笑。要是不听她们的,这丫头一路上都要给他甩脸子看了。“嗯,就让众军在此安歇。” 钦差大臣都允了,云副将也只好遵命。 一万大军原地安歇,杨华带了六名侍卫跟上烟芜主仆的步伐。他不甚明白,既然找镇甸怎么不上马车,这样步行要走到几时去。 奇怪的是,傅烟芜三人是直接往田垄中去的。 她们莫不是要去田中方便?杨华手一挥,让卫士们原地待命。 谁知站了一会后,听见拂尘夹枪带棒地唤道:“钦差大人怎么站在那一动不动,快带着侍卫一起过来啊。一会可是要干力气活的。” 拂尘说完就甩了个白眼,然后掉头而去。 杨华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可心里也不由愈发好奇。既然不是方便,去田里要做什么。干力气活,不会是干农活吧? 这,这应该不可能。 杨华剥开及肩的芦苇丛,疾步往前走去。心头七上八下。 一下进了这么多人,芦苇丛上的小白羽霎时纷纷扬扬,轻如柳絮的小绒花沾到众人身上,有几片还扑到杨华眼前。一不小心,他就吸进去一片芦花进了鼻子,连打好几声喷嚏。 好在芦苇丛并不算太大,他们斜着走很快就穿了出去。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伙人皆是长了白毛,样子狼狈不堪,于是都忍不住嬉笑起来。 萱草指着不远处一片田地,“小姐,这就是辣椒吗?” 杨华放眼一望,那是块菜地,每株绿茎上都挂着一串串细长的绿色物事。不过,田里的东西他可叫不出名来。 一行十人,衣着不凡又颇有气势,很快将附近几块地里的农妇惊动。其他人她们倒不怎么怕,只是怕那六名穿着铠甲的羽林卫。 一位农妇拍拍手里的土,走到侍卫跟前。“几位官爷到这里不知是有什么事?” 六名侍卫没料到自己比钦差还受重视,尴尬地看向杨华。 萱草和气笑道:“你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想来采买些田里的东西,就是这些辣椒。你帮忙将这几片地里的主人叫过来,我们需要大量。” 农妇惊喜不已,似不敢相信,且还有些不确定。“您说的主人,是指的周大户吗?” “哎,是我没说明白,我说的就是你们这些种地的佃户。” 农妇这才笑得见眉不见眼,跑到田垄里大声喊道:“赵家的,你快去村里喊一声,让他们几个赶紧过来,有贵人要收这个古怪东西了。快去!” 这妇人是隔壁那块油菜地的,不过她是个热心肠,一听有人收购,也当是自家赶上好事一样。 那个赵家妇人跟兔子似的跑回村里,又叫来了两位妇人三个汉子。想来正是三块辣椒地的佃户。 赵家妇人眼里几乎冒着绿光,“真的要买我们的辣椒吗,要多少?” “是的,三块地的辣椒我们全部都要。你们说个价。” 萱草的爽快反倒让三对夫妇踌躇了。几个男人窃窃私语了半天,派出了个说话的,正是赵家那个。他的目光在其他俩汉子脸上来回移动,接着又看看那片绿油油的辣椒田,再瞧瞧自己婆娘,咬咬牙道:“十两银子,少了我们不卖。” 萱草觑了烟芜一眼,落落大方道:“我家小姐说你们是勇士,给你们双倍银子,每家二十两。” 那三对夫妇当场就魔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姓赵的汉子结巴问道:“真,真的给我们一家二十两?” 萱草从一个钱袋里掏出几颗银锭,“银子在此,岂会有假。来,给你们一人一颗。” 六只手颤颤巍巍地捧着银锭子。赵姓汉子激动得像是要哭出来,但仍旧忍着激动之情。 其他两家的却是忍不住,喜极而泣:“赵大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有远见,我们也不会种这个古怪玩意。这下我家娃可以上学了。” “多谢娃他大伯,多谢多谢。老天保佑啊!” 最先前的那个农妇也艳羡不已,“早知道我也让我家那口子种上这个了。哎呀,真是赶不上好时候。” 萱草听了这话,掏出两颗碎银子递过去:“大婶您也是个有福气的,这些银子您拿着,也给自己做身新衣裳什么的。” 妇人又惊又喜,“我也有银子?那我还真是有福气呢,多谢贵人,多谢了。” 杨华看到这感人肺腑的情形大概算是明白了。这辣椒倒是个稀奇东西,并非家家都敢种。原来卜算子提出改道就是为了辣椒。但他还是有个疑问。 “三小姐,我记得出云州的时候有成片的辣椒田,怎么不从云州买,非要在这里买?” 拂尘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像是讽刺他没见识。“那是因为我们要将辣椒带回洛京,现在天气炎热,放不住。” “可是从这里走,回到洛京也会腐坏啊?” “所以要让大人分出一队卫士,带着辣椒快马加鞭赶回去。好了,快将辣椒都摘下来吧。” 那几户佃农早就开始忙活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干农活还从来没这么带劲过。加上侍卫帮忙,不到半个时辰就摘下了三大筐辣椒。 杨华又问:“三小姐怎么知道黔州有辣椒?” 拂尘暗自腹诽一句,问题可真多。烟芜在自己掌心画了一个“云”字。 杨华“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辣椒是从云州传到黔州的,想来出了西南道便没有这个东西了。 辣椒全部摘下后,萱草还细心地嘱咐他们,钱财要小心藏好,以免惹来麻烦。并且告诉她们,以后若是卖不出去的生辣椒,可以晒干做干辣椒,还可以放进豆豉做辣椒酱,利于贮存。 几家佃户愈发感恩,作揖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杨华等人原路返回后,他当即命十二名侍卫挑出十二匹快马,每人带上一包辣椒,从黔州东门出然后往北走官道,争取五日内赶到洛京。 洛京那头烟芜也安排好了。檀香五日后跟暮年一起去南郊接应,到时候直接将辣椒分给附近的佃户。 猫扑中文 ------------ 273 漂亮丫鬟 (猫扑中文 ) 即便辣椒腐坏大半,但辣椒种子的活性还在,仍然有可能发芽。若是辣椒培育成功,朴居以后的菜式就更丰富了,地域间交流也更融合,对大丰来说真是功德一件。 当晚,钦差卫队离开黔州境,暨出了西南道进入江南道锦州叙县,过了叙县再走半个时辰便能入锦州城。因为卫队需要入城补给,对于锦州刺史的盛情相邀,杨华就示意云副将答应了。 锦州跟黔州仅有两县之隔,不过看上去却繁华许多。 这也是卫队没有在黔州补给的原因,那边靠山吃山,百姓们田里收成不丰,日子并不好过。江南道却是多处平原之地,物丰人杰,匀出些粮草也不算为难。 为免惊扰百姓,大半卫队补给完就退出城去,驻扎在北郊。没有单独的钦差住所,杨华就暂时安住在锦州刺史府中。 拂尘看着杨华走进刺史府的排场,小声问道:“小姐,今晚就要住在这里吗?为什么不连夜赶路呢。” 烟芜没反应,只管跟着杨华走。 锦州刺史林大人极其热情。“钦差大人驾临,下官真是三生有幸。这间正房是为您安排的,凡有所需,只需同下人讲一声。” 杨华四下打量一番,淡淡说了声谢。 接着,林大人热切的眼神移到傅烟芜身上,却又不大敢多看,只点了一下便垂头望着地上。“卜算子,您的房间在旁边院子。下官这就让人带路。” 烟芜点了个头就跟着带路的下人回到房间。房里布置得简单大方,但桌上有笔墨纸砚。床铺柔软,还有个榻,烟芜很满意。主仆三人便好好睡了一觉。 却没想到,第二天锦州城炸开了锅。刚吃完中饭,锦州以及附近县城各级官吏都赶了过来,且说的比唱的好听。 “钦差大人受皇命沿途考察吏治,下官顾虑着大人少空闲,特赶来面见钦差聆听训示。” 大大小小的官员加起来差不多三十人,几乎个个都想贴到杨华脸上去。 而且这些官员都有一个特点,脸上堆满笑容,又擅长说话逗趣,像是庙里的弥勒佛。再回想下西南道的官员,面色多苦,说话也不热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烟芜在里间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心中唏嘘,还真是一个地方一种风格。所谓上行下效,西南道的官员为人跟关不度相近,这江南道的大将军莫非也是个笑面佛。 说到底,这么多官员围着杨华,人均算下来也说不上超过十句话。可是他们还是不辞辛劳赶来锦州,图的是什么。 杨华是钦差大臣,这帮人不会傻到趁机行贿以谋取好处,最主要的目的恐怕还是想在杨华跟前露个脸。杨华既是皇上信任的新贵,又是敬候之子,同他攀上一两分交情肯定没坏处,说不定哪天就调到京城做官了呢? 杨华年纪轻,面皮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过分斥责。 这一番应酬,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锦州刺史盛情挽留,又道夜间不便赶路,杨华便同意明日再启程。 烟芜听了云副将的传话没什么异议,拂尘却有些不高兴。 待屋里没了外人,拂尘道:“小姐,这钦差大人的耳根子也太软了吧。随便几句话就让他改了主意,哼,我看……” “你看什么看,是不是嫌弃人家了。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进了杨家,可不能这样,不然婆婆不喜欢夫君也给得罪了。” 拂尘难得的红了脸,“小姐,萱草姐姐欺负我。” 烟芜开怀一笑。杨华跟拂尘的事,杨大人都知道了,那就等于**不离十。等拂尘大一些,就可以进杨家的门了。这样一算,拂尘也跟不得她几年了,还真是舍不得。 不过,这么好的归宿打着灯笼难找,难得杨家二老都没有门户之见,所以舍不得也要舍。她身边这些人,总是都要慢慢安顿好的。还有檀香萱草那些个,以后碰到合适的也是要分开的。 烟芜这边厢刚在心里说着拂尘跟杨华这对良配,没过多会,就见拂尘气冲冲跑了回来。眼睛都气红了,像是含着泪。 这可奇了。拂尘自从习武回来后甚少见她软弱过。 萱草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把你气成这样?” 拂尘不做声。萱草再问,拂尘还是呆呆坐着,眼泪却断了线一样滑落下来。 “我的姑奶奶,你是要急死我啊?到底是怎么啦?” 这时,门外传来杨华的声音。“三小姐,能不能叫拂尘出来一下?” 拂尘扭头一吼:“你走,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烟芜丢给萱草一个眼神,萱草便走到门外打听事情缘由。 杨华看着也是急得不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萱草脸一板,被毁容的地方从垂落的发梢里透出来,着实有些吓人。“大人有话直说,弄明白事情我们才好劝她。” 大约是畏惧于她的气势,杨华的羞赧一下少了大半。 “就是屋子里换了两个丫鬟,拂尘进来的时候,一个丫鬟刚好滑了一跤摔倒在我身上,她就误会了。” “那大人先回去吧,她这会正在气头上,明日再说吧。” 杨华垂头丧气地走了。 萱草仔细看看四周,没发现异样,然后进屋关上房门。 “这么点子小事就让你气哭,你可真是能耐。” 拂尘气呼呼抹去泪水,“姐姐是没看到那两个丫鬟,什么碰巧,我看分明就是故意。又不是下雨天,地上也没水没油,这都能跌跤,那这丫鬟早被打死了。” 萱草不禁朝烟芜望去。拂尘的话有些道理,一个下人,路都走不稳还怎么当下人。 烟芜思忖片刻,写了张纸条放入书中,让萱草送过去。 萱草回来时也很是不悦。“小姐,那两个丫鬟不像正经丫鬟,倒是有些像风尘女子。” “小姐,我就说嘛,不是我小气,是他眼皮子浅耳根子软。” 烟芜点了点头,那她的纸条送对了。只怕锦州刺史想用美人计,或者魅惑杨华哄他开心,或者弄出什么把柄以图后谋。看情形,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猫扑中文 ------------ 274 凯旋而归 (猫扑中文 ) 杨华出身好,双亲向来爱护有加。他自幼习学四书五经,近几年多是在行伍之中厮混,对于人心险恶官场规则还未能摸透。而傅烟芜孤儿出身,天然就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的纸条上写的是:狸猫换太子。 可是即便如此浅显的话,杨华仍旧没看明白。他借口想安静看会书,将那两个丫鬟打发下去,接着又去烟芜的院子还书。出来的时候脸色青红不定。 隔日一早,拂尘悄悄摸到钦差卧室房门外偷听,果然,那两个丫鬟先后发出尖叫,可是声音很快就被掩住。那两人自己捂住了嘴巴。 拂尘甚感痛快,转了一圈安然回到屋中。萱草已在收拾行囊。 “小姐说早点动身,省得又被拖住了。杨大人起身了吗?” “他也在收拾了,就是那个云副将,还睡地香得很。” “那是,云副将艳福不浅。” 两人忍不住又是一番嬉笑。 云副将清醒之后才知道昨夜钦差大人为何要同他换屋子。不过云副将是个实诚汉子,两个丫鬟的贞节既已被他坏了,他就都收了便是。那两个千娇百媚的丫鬟却哭成了泪人,还不时朝杨华投去求助的眼神。 锦州刺史勃然大怒,痛骂两个丫鬟不知羞耻,当场就命人将她们拖了下去。 经过这场闹剧,锦州刺史不敢再强作挽留,乖乖送杨华等人出了城门。 没想到,就是这两日耽搁,暴露了傅烟芜等人的身份。 出黔州之前,他们一行人在田里买走了所有辣椒。三块地一下得了二十两银子,够庄稼人两年的花费,这样大的消息在个巴掌大的县城根本瞒不住。当地县令闻讯就赶到村中打听那几位贵人的身份,听说做主的是一男三女,身边跟着穿铠甲带兵器的,再与临县县令赶赴锦州拜会钦差之事一比对,便知道那是沿途巡查吏治的钦差大臣。而不说话的女子,自然是卜算子无疑。 三家佃户听说,那不说话的小姐是回京便要受封的大国师,直道菩萨保佑。那日同她们说话的就是国师身边的丫鬟,也相当于是国师之言。能得到大国师的点拨,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一时之间,黔州许多佃户想方设法移栽辣椒株子。还有川蜀一带,也打起了试种辣椒的主意。 而快马往洛京疾驰的十二名侍卫,马不停蹄,终于只用五日赶到洛京南郊。 檀香早已打点好各项准备事宜,她身边站着的除了二三十个农夫,还有郑老先生跟邹承。 邹承是郑老先生推荐来的。 听说傅烟芜运来新作物试栽,郑老先生极有兴趣;邹承又是个种田好手,他便强拉着人过来了。 那些农户却不懂这些,只是冲着檀香的承诺来的。 “每人领走一筐辣椒和一两银子,谁让种子发芽长出株子,明年还可以奖励十两银子。”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种子银子都有,他们只用负责好好看护田地。种出来还能有赏银,种不出也不吃亏。 因此檀香只在附近村里喊了两句,农户们便接二连三跑过来了。 “檀香姑娘,怎么还没见到送种子的人?这天都快黑了。” “要不大伙先回去,我再等会。” 檀香也不能确定那些侍卫今天一定能赶到,不过小姐说让她第五天就到南郊守着,那些人也可能晚上到。 农户们虽说等了半天心焦,但也不敢离去。总共就二三十个人,若是不守着,万一这好事没了自己的份那就冤屈死了。 炊烟袅袅,夜落月升。有人将十里亭的两挂灯笼点亮了,加上村民手中的火把,星火摇曳,照亮那十二名卫士回家的路。 十二人胸口滚烫,像是一只英勇无畏的前锋军,大杀四方后从沙场归来。 “有火光,兄弟们,将军和大国师的托付我们完成了。” 马蹄声越来越密。众人引颈望去,滚滚烟尘之中,一群身穿铠甲的军士钻了出来。 “到了到了,终于盼到了。”众人喜不自胜。 一阵长长的马嘶之后,檀香跑过去迎道:“官爷辛苦了。赶紧放下行囊,我让人带你们去朴居歇脚。” “这可太好了,没成想我们还能去那稀罕地,多谢姑娘。” 农户们利落地放下身上的簸箕跟竹筐,一个卫士将十二袋辣椒七七八八地倒了进去。虽然有些辣椒已经湿哒哒散出异味,但农户都跟抢到宝贝似的抱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往家里跑。 什么叫一寸光阴一寸金,他们如今算是明白了。 早一点将辣椒籽种进地里,早一点发芽开花,才能早拿银子。 方才簇拥的人群转眼便四散而去。邹承领了一小份,郑先生也乐呵呵拎了个小瓦盆走了。 檀香见此情景,长长松了口气。小姐的交待总算圆满完成,她也可以去朴居好好吃一顿了。 又盼了上十天,京里终于收到钦差卫队的消息,大部队已进入定州,明日便可返京。 皇上龙颜大悦,命宫中乐师舞团再次各显其能,用满城载歌载舞迎接卜算子和钦差卫队回京。 此令一下,朝堂震惊。 南诏使团来访,用国礼迎接尚在情理内;可是一个未及笄的姑娘,为了她行满城乐礼,可真算是前无古人了。 “我们老了,一个小姑娘也敢在我们面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皇上糊涂啊,怎可偏信卜算子一人。” “臣无能,年老体衰,请求皇上恩准归田,颐养天年。” ……然再多的反对声也挡不住皇上的坚持,即便是太后,也不行。 对于这般浩荡的迎接阵势,除了安平侯府和湛王妃,最最高兴的要属南诏使团。自从皇上看见那头憨厚可爱的宝象后,心情甚佳,两国议和的条款正在逐条商榷中。除了一些小细节,大方向不会再更改。 那位南诏的大司命更是天天打听,三小姐何时归来,说是一定要亲自到城门口迎接。 大臣们多有腹诽,不明白卜算子是如何让这位南诏要臣另眼相看的。 猫扑中文 ------------ 275 名震天下 (猫扑中文 ) 到了六月十五这日,洛京张灯结彩,百姓们自发涌到南城门夹道而立。城中的主干道飘舞着笙歌瑟鼓之声;霓裳坊的宫女衣袂飘飘,纵情挥舞着手中彩带。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景象,比初一的庙会还热闹。 傅烟芜从马车中探出头时,着实没想到会有如此盛大的阵仗。 向来心绪平和的她,看见两旁夹道欢迎的百姓,都忍不住有点飘飘然了。难怪皇帝的位置让那么多男人上瘾,所谓君临天下,大概享受的就是这种被众生仰视的滋味。 杨华也被这盛大的场面弄得措手不及。他的马行在最前列,可是百姓们却高呼着大国师,还真是尴尬。 看来皇上是想今日就让卜算子受封。 杨华只在马上坐了一会,还没进城便撑不住了。略踌躇片刻,他迅速翻身下马,走到马车窗边恭敬道:“请大国师上马。” 傅烟芜感觉到队伍停了下来。她想到那道圣旨,便没有推却。萱草扶着她走下马车。 道路两旁的呼声更是高涨,“大国师归来了,大国师归来了。” 烟芜朝杨华的马走去,内心也升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振奋。大国师,即便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可真正面临这样激动的时刻,她也会失去平常心。 “大国师,请坐到宝象背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傅家有女名烟芜亲赴云州,身怀奇术,安国土定民心,功莫大焉。朕心甚慰,特晋封其为大国师。今大国师荣归京城,钦赐南诏宝象,准其骑象绕城,万民共证,咸使天下闻之。” 傅烟芜当即跪地接旨,只觉手上的黄卷轴又烫又沉。两旁的百姓也纷纷下跪。 “恭迎大国师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声熟悉的高呼,烟芜抬起头,只见秦彻嘴角含笑凝望着她。 她忽然就心安了。宁平,她就算做了大国师,他也是她的宁平,不卑不亢,不怒不燥,继续等她长大。 “大国师请。” 大司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着傅烟芜骑象绕城了。他进京后方知,那位贵小姐竟然是名噪京城的卜算子,而且,她带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烟芜笑着起身,跨坐到宝象背上金灿灿的坐垫之上,轻轻摸了摸象耳朵。宝象知道是故人,温驯得不行,摇头晃脑卷起长鼻子,脚下的步子却很慢,仿佛在南诏原野里散步一般。 这样和谐的画面落进众人眼中,都觉得大国师和这头巨兽相得益彰。 马上就要进城门了。城墙上忽地响起震天锣鼓声和鞭炮声,宝象被吓得掀了下前蹄。不过傅烟芜眼明手快地盖住它的招风耳朵,宝象立刻恢复镇定,继续向前行进。后边再听到什么喧闹声,它也不害怕了。 秦彻、大司命还有萱草拂尘都在后头跟着,见傅烟芜如此受到百姓爱戴,心里都喜滋滋的。 这场国师巡游没有侍卫开道,百姓们看见大象都自发让路。当大象走到福如大街时,路边一群六七岁的稚子唱起歌谣。 “大象长长的鼻子正昂扬,全世界都举起了希望;孔雀旋转着碧丽辉煌,没有人应该永远沮丧……” 正是那首《快乐天堂》,童声无邪悦耳动听。傅烟芜猝不及防被拉入回忆之中,那时候在孤儿院,就是这歌送来温暖。一点点温暖,就可以点亮孤儿院孩子们的心灯。 “小姐,是以前你教我们唱的那首歌?这些小孩子怎么也会唱了?” 大司命得意地笑道:“国师小姐,这个节目是我特地准备的,不知道贵小姐是否喜欢?” 烟芜犹沉浸在内心的感动中,等侧过头却发现秦彻的脸青了。她放下心中感慨,朝大司命投去一抹感激的笑容。 秦彻心底愈发不快了,他森森地瞟了眼旁边这个得意忘形的南诏使臣。 大司命正满心欢喜地为自己的主意叫好,却不知哪里来的阴风,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接着他抛开心头疑惑,移步到宝象左边。 “国师小姐,这首曲子我听说是贵小姐教的,不知是否?” 他第一次听见这首曲子是进宫面圣时。他走在长廊之中,一阵风将幼童的歌声吹送到他耳边。当时便惊叹不已。大象、孔雀、河马、老鹰都是南诏原野里常见的鸟兽,没想到会有大丰人为南诏唱赞歌。那位唱歌的幼童是湛王府的小世子,跟他打听许久才知道歌曲是从三小姐那边流传出来的。这就更让他惊喜了,那位贵小姐与南诏真是有缘分。 拂尘跟萱草也趁机上前。“大人,这首歌曲是一位姓李的乐师创作的,我家小姐无意中学来便教给我们,大概是后来传出去了。” 秦彻见自己一个落在后面,也神不知鬼不觉走到烟芜右侧。 大司命连连点头,“此曲甚妙,甚妙啊。” 他猛一斜眼,发现烟芜胸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样东西。他记得贵小姐脖子上一向戴着个项圈,为何突然多出一颗象牙。而且这象牙,他越看越眼熟。 大司命有了心事,后边看起来兴致就不怎么高了,几乎不再插话,只闷着头往前冲。 渐渐,巡街的队伍变了味,前边是指挥使和南诏大司命,后边是钦差卫队,傅烟芜跟宝象被夹在队伍中间。最后,差不多游完内城一圈,烟芜感到宝象有些累了,便径直进入宫城。 巡游完毕,当然得入宫谢恩。而且这头大象,她也要问问南诏使团的人,应该如何照顾。 好在皇上已懒得看她写字,谢恩之后就让她回去休息。还说他明日去朴居吃饭。 烟芜心知肚明,这是要让她明日去梦里商讨。 不过她求之不得。 就在她浑身轻松准备出宫的时候,大司命拦住了她。 “国师小姐,敢问你脖子上戴着的可是象牙?不知道是否方便说说这象牙的来历。” 烟芜顿时将刚剥落下来的铠甲披了回去,做出一脸疑惑的表情。 亏得萱草机灵,“大人,可是这象牙有什么不对吗?” 猫扑中文 ------------ 276 象牙的秘密 (猫扑中文 ) “不瞒国师,这象牙像极了我们南诏丢失的一样至宝。南诏巫家的象牙,据说可以摄魂夺魄,历来为巫家圣女代代相传。我虽然只看过图册,但已看过无数次,绝不会认错。贵小姐这串象牙的来历,不知道可否告知。若是能帮我国寻到巫家圣女,在下感激不尽。” “大人,我们一路舟车劳顿甚是疲乏。要不这样,等过几日我家小姐邀请您上门做客,到时候再详谈。可好?” 大司命一想也是,国师小姐从云州赶回来,又在城里巡游了一圈,必然是疲惫不堪了。 “那在下三日后就上门叨扰了。国师小姐也早日回去安歇吧。” 傅烟芜便笑着告辞了。长时间的马车的确让她浑身不舒服,腰酸背疼,回到侯府也只同老太君碰了面,接着就沐浴安寝了。 一觉睡醒时已是三更天。她到院子里吹风,来回翻看胸前两串饰物。 大司命不说她还没看出来,这串象牙的确不是凡品。 最先前她只以为象牙是常姨奶奶控制蛊虫的工具。但珠二叔的过继礼那天,王氏昏厥又突然醒来时,她听见一声哨声。现在她明白哨声是傅曼华用象牙吹出的声音,就是那尖锐的声音让笑笑突然从馨儿的怀里冲出去。 笑笑是大师兄驯养的,却对象牙发出的声音也有感知。这就说明象牙不仅能控制蛊虫,它还可能具备控制世间各类兽禽的力量。 而这些,还不是象牙全部的秘密。 傅烟芜抬头看了看幽蓝色的天。满月将至,天上的白玉盘又大又亮,此刻她隐隐能看出象牙在月光下笼着一层青烟,而且,象牙和璎珞之间有流动感。 这象牙,原来也是个灵物。所以她一吹响象牙,宝象就立刻变得乖顺无比,在云州刺史府外如此,在洛京城门也如此。不是因为象牙令百兽敬畏,而是因为它的灵气。 那么三日后大司命上门之时,她该怎么解释并处置此物呢? 说是一位世外高人赠予的,那就得弄个世外高人出来。但是杜撰出来的高人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将常姨奶奶交代出来?听大司命的口气,对巫家人颇为崇敬。之前大师兄也提过,巫家在南诏就跟大国师的地位一样。那大司命怕是要常留洛京寻找常氏的下落了。而且常氏兄妹行事诡谲邪气,一旦南诏人重新恢复对巫家的崇拜,南诏跟大丰的和平怕是又会出现周折。 不管怎么说,常姨奶奶的事情都最好不要提。 可以说是无意中捡到的,不过那样就得物归原主。象牙来自于南诏,将东西还回去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傅烟芜脑子在转动,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猫眼石和象牙。她双目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她没看错,胸口的璎珞真的一点点在变亮;而象牙则是略显黯淡。 是灵气在流动。象牙的灵气被璎珞吸收了。 烟芜刺破拇指肚,滴了两滴血到宝石表面。那股流动感愈发强烈了。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来还打算回卜门去住上几个月,现在灵气得到补充,那就用不着了。她甚至还可以想办法帮萱草治脸。 玉上烟、无根花有了,现在少的是观音泪和青龙血。 观音泪说白了是灵气之泪,若是她攒够了灵气,她在卜门里流出的眼泪也能悬空不落; 最犯难的反而是青龙血。 青龙是白云寺镇国塔的守护神,塔外有八位武艺高强的和尚守护,外围还有数百羽林卫中最强的精锐。青龙是在塔内的墙壁上,若有人闯入塔内,青龙便会从墙壁上飞出,瞬间将敌人吞噬掉。 据秦彻所说,镇国塔是在卜门第一位师祖的提议下所建。塔身建好之后,当朝最有名的画师在入口墙壁上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枭龙,其形凶猛非常,就是为了震慑后代人心不足的贪婪者。 后来秋狩,大丰太祖皇帝在芒荡山捕获了一头猛虎。当时的情形危险万分,为了生擒猛虎,太祖身边的侍卫全都受了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太祖皇帝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抓到那头老虎不可。 好在太祖马上打来的天下,浑身是胆,就在老虎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扑来之际,大国师将一包东西扔了过去。老虎受了袭击更加恼怒,一声巨吼之后便将太祖抱了个满怀,利爪刺进其皮肉。 众人都被吓得忘了动作,以为太祖就要命丧虎口。可是老虎正欲撕扯,发现自己已没了力气,没多久就瘫软在地。 太祖很是高兴,命人将猛虎关进笼子。而卜门开山始祖,仿佛有一双神来之手。他将虎灵移出,放入镇国塔那条青龙内,最后使用奇门阵法封印,这才有了如今的青龙灵。 有关青龙灵的历史,都是秦彻讲给她听的。但是秦彻不知道,卜门师祖用的是驭灵之术。虎灵,正是兽灵的一种。太祖之所以对那头老虎见之不忘,定是老虎在芒荡山吸收了天地灵气气势非凡所致。 所谓青龙灵,其实是龙身虎灵。 烟芜想到这,当即将象牙从脖子上取下来远远一掷。 对啊,象牙可以安抚百兽,那青龙灵最初就是山中大王,说不定也能感应到象牙之灵力。 “又在寻思什么,也不让你这脑袋歇息几天?”秦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他捡起象牙,站在原处问道:“为什么要扔掉?” 烟芜只是笑嘻嘻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她伸手指了指象牙,又指了指秦彻。 “让我戴着?” 烟芜点点头,小鸡找妈妈一样扑到秦彻身边,拿手写了三个字,镇国塔。 秦彻虽然吃惊,但是对她的决定向来无条件遵从,搂住她便飞身去了。 因为已经三更天了,秦彻飞得很快,约莫一刻钟两人就到了白云寺后山。 “只能到这了,再往前会惊动侍卫。” 烟芜点点头。她已经想到取青龙血的办法了,只是需要秦彻全力配合。她领着秦彻走入一丛茂密的树林,然后紧紧抓住他的手,闭眼一跃。 猫扑中文 ------------ 277 青龙灵 () 可恨秦彻正是心猿意马之时,没曾想转瞬就被傅烟芜拽着移步换景,手心的热度却没有了。侧头一看,周围的侍卫不断在往后退。 是他们飞得太快了。 不止羽林卫看不见,就连白云寺的四位高僧也无知无觉。 秦彻心惊不已,这不是梦,是他的魂魄也离开了身体。 烟芜故意抿着笑问道:“怕不怕?”眼神很是挑衅。 秦彻用力一抓,却发现握不紧她的手,于是停下脚步,语气斩钉截铁。“如果对你没有什么害处,我希望日日如此。” 看着他沉沉的目光,烟芜忽然说不出话来。暗自感动了一会,决定以后再也不试探他了。 “告诉我,带我一起来,是不是会伤害到你?” “是我需要你帮忙才带你来的,仅此一次,放心吧。” 秦彻皱了皱眉,怎么能放心呢?她老是胡乱飞来飞去,一会附身到他的身上,一会附身到野汉子身上,还千里迢迢在云州跟京城之间奔命,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偏偏他管不了她的魂魄。 烟芜察觉到他的担心,嘟嘴道:“好了嘛,我保证以后一定爱惜灵力,不乱飞了。除非十万火急的事情,不然我都用腿,要不就让你抱着我飞。这你肯定喜欢吧?” 秦彻好气又好笑,真是拿她没辙。“那就速战速决,一会天亮就不好了。” 烟芜在心底偷笑,她又不是鬼,怎么会怕太阳。不过,心里还是满甜的。 一下瞬移,两人就来到镇国塔下。烟芜四处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法器。这就表示青龙灵几百年来一定是战无不胜,来一个它吞一个。 但是如果她把青龙灵带入梦中呢?不知道卜门的祖师有没有想过这个办法。 傅烟芜深吸一口气,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跪倒在塔前的台阶之上。“卜门列位师祖在上,不肖弟子傅烟芜今日闯塔,并非为了谋取舍利子提升功力,只是想取青龙一滴血,去帮一个朋友。若能减轻朋友的痛苦,烟芜愿受列位师祖责罚。” 傅烟芜和秦彻牵着手,穿过塔门进了塔底。 这象牙,原来也是个灵物。所以她一吹响象牙,宝象就立刻变得乖顺无比,在云州刺史府外如此,在洛京城门也如此。不是因为象牙令百兽敬畏,而是因为它的灵气。 那么三日后大司命上门之时,她该怎么解释并处置此物呢? 说是一位世外高人赠予的,那就得弄个世外高人出来。但是杜撰出来的高人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将常姨奶奶交代出来?听大司命的口气,对巫家人颇为崇敬。之前大师兄也提过,巫家在南诏就跟大国师的地位一样。那大司命怕是要常留洛京寻找常氏的下落了。而且常氏兄妹行事诡谲邪气,一旦南诏人重新恢复对巫家的崇拜,南诏跟大丰的和平怕是又会出现周折。 不管怎么说,常姨奶奶的事情都最好不要提。 可以说是无意中捡到的,不过那样就得物归原主。象牙来自于南诏,将东西还回去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傅烟芜脑子在转动,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猫眼石和象牙。她双目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她没看错,胸口的璎珞真的一点点在变亮;而象牙则是略显黯淡。 是灵气在流动。象牙的灵气被璎珞吸收了。 烟芜刺破拇指肚,滴了两滴血到宝石表面。那股流动感愈发强烈了。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本来还打算回卜门去住上几个月,现在灵气得到补充,那就用不着了。她甚至还可以想办法帮萱草治脸。 玉上烟、无根花有了,现在少的是观音泪和青龙血。 观音泪说白了是灵气之泪,若是她攒够了灵气,她在卜门里流出的眼泪也能悬空不落; 最犯难的反而是青龙血。 青龙是白云寺镇国塔的守护神,塔外有八位武艺高强的和尚守护,外围还有数百羽林卫中最强的精锐。青龙是在塔内的墙壁上,若有人闯入塔内,青龙便会从墙壁上飞出,瞬间将敌人吞噬掉。 据秦彻所说,镇国塔是在卜门第一位师祖的提议下所建。塔身建好之后,当朝最有名的画师在入口墙壁上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枭龙,其形凶猛非常,就是为了震慑后代人心不足的贪婪者。 后来秋狩,大丰太祖皇帝在芒荡山捕获了一头猛虎。当时的情形危险万分,为了生擒猛虎,太祖身边的侍卫全都受了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太祖皇帝就跟着了魔似的,非要抓到那头老虎不可。 好在太祖马上打来的天下,浑身是胆,就在老虎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扑来之际,大国师将一包东西扔了过去。老虎受了袭击更加恼怒,一声巨吼之后便将太祖抱了个满怀,利爪刺进其皮肉。 众人都被吓得忘了动作,以为太祖就要命丧虎口。可是老虎正欲撕扯,发现自己已没了力气,没多久就瘫软在地。 太祖很是高兴,命人将猛虎关进笼子。而卜门开山始祖,仿佛有一双神来之手。他将虎灵移出,放入镇国塔那条青龙内,最后使用奇门阵法封印,这才有了如今的青龙灵。 有关青龙灵的历史,都是秦彻讲给她听的。但是秦彻不知道,卜门师祖用的是驭灵之术。虎灵,正是兽灵的一种。太祖之所以对那头老虎见之不忘,定是老虎在芒荡山吸收了天地灵气气势非凡所致。 所谓青龙灵,其实是龙身虎灵。 烟芜想到这,当即将象牙从脖子上取下来远远一掷。 对啊,象牙可以安抚百兽,那青龙灵最初就是山中大王,说不定也能感应到象牙之灵力。 “又在寻思什么,也不让你这脑袋歇息几天?”秦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他捡起象牙,站在原处问道:“为什么要扔掉?” 烟芜只是笑嘻嘻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她伸手指了指象牙,又指了指秦彻。 和卜门入口的幻影门类似。 ------------ 278 犯难 可是他不能眼看着烟儿被青龙吞噬。电光火石间,他飞身跨上青龙背,翘起的巨大龙鳞令他如坐针毡。 秦彻这一飞提醒了傅烟芜。 “快蒙住它的眼睛。” 秦彻想都没想,脱下外衣便往龙首前套去。青龙挣扎得愈发剧烈,龙身如蛇弯绕,龙尾甩得呼呼生风。 幸得秦彻动作快。当青龙雄劲的利爪几乎要穿破傅烟芜的灵魄,烟芜拼尽全力伸出左手,一把握住龙爪上方。 青龙的身子碰到烟芜手上的扳指,刹那陷入沉睡中。一转眼,塔室战火全熄,云散雨收。 “快跑。”傅烟芜甫一落地连口气都没喘,便强忍疼痛,拽着秦彻穿出塔壁和人墙。 扳指加上她的灵力只能让青龙灵短暂失去神智。 她受了伤,青龙灵睡不了多久。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卜门,将青龙血放进卜门之中,她也要在卜门修养。 两人片刻之间就回到先前的树林。 烟芜将秦彻用力一推,“你快回肉身,然后将我的身体带回去。我得回卜门闭关一段时间,皇上那你帮我说一声。” 秦彻魂魄归体的当口,傅烟芜就消失不见了。他抱着那具像是睡着的微热身体,心有余悸。当时的情势想起来都后怕,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能确定烟儿受了伤,但他不知道这伤重不重,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在关键时刻,他帮不了她救不了她。因为他只是**凡胎,她却是身负异能的大国师。之前是,如今也是,他不想以后还如此,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她置身危险。 秦彻就这样,满怀失落地离开白云寺。 而四位高僧和数百名羽林卫仍呆呆站在塔外。还有人在揉着眼睛,似不敢相信今夜所见。 “你打我一巴掌,看是不是在做梦?怎么好像看见龙了。” “啪”地一声,跟着“啪”地第二声。 “你打我做什么?” “不是你叫我打你的吗?” “哦对,真疼。那方才看见的龙就是真的了。” ……四位高僧听着羽林卫的交头接耳,面色均凝重不已。一个微胖的和尚朝不远处看了一眼,“师兄,地还是湿的。” 的确,对面的树林枝叶上泛着白光,那就是说方才的雷电之象不是幻象。真真切切,是青龙从墙上飞出来了。 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是谁闯入塔中触发了龙灵。不过可以确定,舍利子一定还存放在塔室之中。安放舍利子的佛台里面有机关,闯塔之人只有收伏青龙,机关才能开启。 看眼下的情形,那位隐身的盗客并未能得手。 “既然龙灵安好,我等就不要进去了。” “也罢,终归是各有各的缘法,生有时,灭有时。随缘吧。” 天边泛起鱼肚白,羽林卫照常换班,四位高僧继续安然打坐。 镇国塔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 秦彻将傅烟芜的肉身背回琉璃院后就直接进了宫。 皇上原定于今日去朴居,等着烟儿入梦。眼下烟儿受了伤,需向皇上禀告一声。 “受伤了,怎么受的伤?”皇上实难置信,像仙人一样来去自如的大国师一晚上就身受重伤。 秦彻没敢直接说青龙血的事。要是皇上也动了心思,烟儿的小命都得葬送在龙腹之中了。“听说是昨夜潜心修炼,一时不慎伤了心脉。国师担心皇上白跑一趟,特命微臣进宫递话。” 皇上低垂着头,在殿内踱起方步。 “皇上,国师还说,如何处置邹继那帮人全凭皇上圣裁。她,她不宜过分干政。” 皇上听了这话欣慰地直点头,“既然国师闭关,那朕就自己拿主意了。你去将梅正我、邹继、大提点等人抓捕归案;还有通政使司吴若水,他拦截邸报之事你已经查实,你就看着办吧。该抓的抓,先关起来再说。” “是,微臣这就去办。” 秦彻一离开,皇上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他这个亲弟弟,还真是个烫手山芋。不论他怎么罚,只怕太后也会心怀怨气。 可怜母后也是被那帮人利用了。不管该不该,母后派人去云州灭了于旺财和汪四的口,都是为了他这个儿子。就是看在这个份上,他也不能真的将姬辰赶尽杀绝。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皇上越想越难以决断,心烦意乱之下走到了皇后宫中。 六月的广仪宫花红叶绿,看上去美不胜收。皇后正穿着一件紫色石榴裙,在亭中的石桌上作画。不远处穿得一身粉嫩的二公主正蹦蹦跳跳,挥起手中的网子,朝一只穿花蝴蝶拍下去。结果扑了个空,二公主便嘟起嘴哼哧哼哧直喘气。 皇上看见这其乐融融的画面,愁绪顿时一扫而光。“哈哈,谁将朕的千金公主给气成这样了?” 二公主不悦地撒娇道:“父皇,不许取笑人家。” “你知道为什么你捕不到蝴蝶吗?” “为什么?” “你戴着两串铃铛,蝴蝶听到响动就飞走了啊。” 二公主凝眸一想,还真是。“多谢父皇,我回去将铃铛摘下了再来。”说着就叮叮当当跑走了。 皇上看着她天真灵动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岁月催人老,皇子公主都一天天大了,他怎么还可能跟从前一样气盛。就连这个犯错的弟弟,他也不忍心处罚过甚。 亭子里的皇后娘娘早在他同二公主说话时就放下手中纸笔。她悄悄走上前,柔声道:“皇上今日有心事。” 皇上扫了一眼满园绮色,目光悠远地投向远处。“是啊,朕因为辰弟的事情犯了难。” 皇后没有做声,湛王爷跟梅正我互相勾连图谋不轨之事她也略有耳闻,可湛王爷身份特殊,这事既是国事又是家事,她还是沉默为好。 “梓童,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皇后笑着挽住皇上的胳膊,“臣妾哪里能知道这些?您快帮臣妾看看这幅蝶戏花画得怎么样?” ------------ 279 圣女的归属 “皇上谬赞了。臣妾是自幼开始习画,除去荒废掉的时日,算下来画了也有十来年了。” “是啊,梓童入宫前就是闺阁典范。” 皇后轻笑一声,“那皇上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皇上猛地头一抬,福至心灵。第一次见面,不就是在长公主的马场之中,他和姬辰一起救下惊马的她。 是了,说起来,姬辰对皇后还有一份恩情。 皇上心头的结终于打开,一把拉过皇后的手,面上盛满感激。“朕要多谢梓童。” 皇后心底那抹怅然也倏忽而逝。就当是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吧。兄弟阋墙,最后伤心的还是皇上自己。 …… 秦彻没想到,傅烟芜只在卜门待了两天就回了侯府。她的脸色分明还苍白。 “不是要闭关吗?” 烟芜不敢灵魄出窍,提笔写道:大司命。 今天是大司命过府拜会的日子,既然已经约好,她就得遵守承诺。况且象牙里的青龙血她已经倒在卜门里的芋叶上了,象牙灵气也已散尽,可以物归原主。 过了午时,大司命如约而至。 傅烟芜将预备好的说辞在纸上写了一遍,又提出把象牙双手奉还。 谁知大司命当即回绝。“国师小姐,您误会了。在下并非贪图这件宝物,而是希望能通过此物寻回我朝圣女。从前巫家人在时,我朝五谷丰登,百姓也甚少染病;可自从五十年前国师和圣女先后失踪,各城郭内外时爆热疫,加起来死伤近万人。因此在下请求国师小姐帮忙,寻回我国圣女,以强国安民。” 烟芜无声浅笑。巫家在的时候,南诏打起仗来胜多输少;若是常氏兄妹让你们找回去,岂不是给大丰找不痛快。 她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写道:大人,象牙的确是他人所赠,我已有言在先,不会向人透漏她的身份,如今怎好食言。 大司命苦求不得,最后黯然离去。 他后脚一走,烟芜就让檀香将傅曼幽叫来琉璃院。 傅曼幽进门时很有些战战兢兢。 安平侯府早就不是以前她娘掌家时的模样了。不过三四年的时间,侯府已变成大国师住的地方。傅烟芜不止将侯府的天翻了过来,连大丰的天也要因她一人变色。娘到现在都有些痴痴颠颠,爹被关在大理寺,傅曼华住进庵堂清修。在安平侯府,没有人敢做三姐姐的绊脚石。 她也不敢。她离开侯府还能去哪呢,住在这里至少还有个容身之处。再说,三姐姐只是不亲近,真正对她也是不差的。 傅曼幽只不过看了一下傅烟芜淡然的眼神,心中便开始翻江倒海。她始终还是有些怕这个姐姐,何况如今她还成了国师。 傅曼幽强鼓起勇气,“三,三姐姐,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烟芜没摇头也没点头。 “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做几件绣活?” 烟芜低头一看,傅曼幽的手明显不是阳春手,日日夜夜刺绣,是想将心中愁闷绣进那些香囊枕巾里吧? 她想起刚穿来时傅曼幽恨不得对着天上出气的鼻孔。若没有她,傅曼幽应该还可以继续趾高气扬的生活,不会卑微至此。不过,她欣赏她的坚韧,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拼死练出了一身好技艺。 想到这傅烟芜决定不和她绕圈子。她看了萱草一下。 萱草关好门,正色看着傅曼幽。“八小姐,我代小姐说几句话,如有冒犯还请您别生气。” 傅曼烟呆呆地啄了两下头,视线在烟芜和萱草身上来回游弋。 “八小姐,您是不是想嫁给王以安少爷?小姐说她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正大光明成为王以安的妻子,而且以后还不会受委屈。你要听听看吗?” 傅曼幽惊得无法言语。 她没有听错吧?以她如今的家世,父亲在狱中,母亲不能依靠,王家怎么可能同意她嫁进去。 萱草再次问道:“八小姐,你要听听小姐想出的办法吗?” 傅曼幽这才点头。 萱草拾起桌上的象牙,一板一眼道:“八小姐听仔细了。这颗象牙,可以证明你南诏圣女的身份。小姐打算将象牙交给你。你戴上象牙,跟随南诏使团一起回到南诏。两年之后,你就能和王公子结为连理。” 萱草的话很简短,可是傅曼幽一个字也听不懂。她睁大迷茫的眼,无助地晃动脑袋。 “什么意思?什么南诏圣女,我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我是南诏圣女呢?而且,做了南诏人,我离安哥哥岂不是更远了,如何还能在一起?” “常姨奶奶就是南诏圣女,你身上流着她的血,说你是圣女无可厚非。等你成为南诏圣女,你可以跟大丰和亲,到时候小姐会提议王公子为议亲人选。这样,你们就可以结为连理了。并且皇上会赐下专门的府邸,不用住在国公府。但是这个计划你必须守口如瓶,不能跟任何人说,一旦泄露出去,你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傅曼幽的眼睛看起来跟铜钱一样圆,黑瞳仁里头盈满惊恐。 她此时才深刻领悟什么叫大国师。大国师,考虑的是国与国之间,跟她们这些闺阁女子全然不同。什么嫁娶、穿戴、绣活、每月用度,同萱草方才的话一比,简直天渊之别。 大国师,竟然可以主宰这么多人的命运。三姐姐只是随便一个想法,她傅曼幽求而不得的人立刻近在眼前,那些期盼和憧憬再也不是水中捞月。 萱草接着又将常姨奶奶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从她到洛京寻找巫家的兄长流落青楼开始,一直到侯府遭贼人洗劫那晚,常姨奶奶带着哑奴离开侯府。 傅曼幽怔怔楞了许久。背后的故事居然这么复杂。 傅烟芜本可以不告诉她这些,如果她不做圣女,这些事情听不听没什么关系。可是,她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一次改写命运的机会。 ------------ 280 不是随便想想而已 傅曼幽死死攥住拳头,任由指甲陷进掌心肉里。 疼,可是很欢喜。正因为欢喜里夹着一丝疼,那欢喜的长势反而愈发茁壮。 傅烟芜又帮了她一次。又是在她绝望的时候。她实在没有理由再讨厌这个姐姐。 “我愿意去南诏。”傅曼幽巴掌大的小脸溢满坚定,语气斩钉截铁。 萱草看了傅烟芜一眼,说话的语气舒缓了些。 “以后有人问起,你就说,这颗象牙是在三官庙外捡到的,非父母所赐。等回到南诏之后,若还有人寻根问底,你再略略提一下你的亲祖母,常姨奶奶。” 傅曼幽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如此安排?既然南诏人要寻找圣女,怎不一次说个清楚。” “因为常姨奶奶进入侯府,原本就是为了寻找南诏巫师,说她是南诏细作一点不为过。但此时南诏和大丰正在和谈,若是提起那些往事,只怕会让朝堂风云再起。等你跟随使团回到南诏再说,那就不同了。一是佐证你的身份,二来也省却了这些风波。” 傅曼幽听完这番话,知道萱草都是出自傅烟芜授意,心下愈发感动不已。只有两国共结友好,才会有所谓和亲。“三姐姐,幽儿明白了。多谢你这番苦心。” 心中一开怀,她就忙不迭要为傅烟芜打络子缝香包绣丝帕,还拿出各种花样颜色让她挑选。最后竟然足足在琉璃院里待了小半天。 计划算是初步定下了。两日之后,当大司命再度上门,傅烟芜耐不住其再三恳求,勉为其难说出象牙是傅曼幽赠予她的真相。 大司命迫不及待就想看到象牙主人的模样。傅烟芜便领着他往园子里去了。 翠园外边有一块开阔地,玉印几个丫头正好在那玩跳绳。粗麻绳一甩一甩,啪嗒啪嗒打在地上。拂尘那个野丫头正沿着绳子的轨迹,灵巧地一蹦一跳。还有一个女子站在边上观看。 她身披月白色蝉翼纱,下头的裙子也极素净,裙身撒着零星两三红梅,很有一番出尘脱俗的味道。 “八小姐,你同我一起跳啊,一直看着怎么能看得会?”拂尘是个实心的,谁跟傅烟芜好她就跟谁好。这几日傅曼幽成天往琉璃院去,跟烟芜亲近许多,因此拂尘说话也随意了些。 傅曼幽连连摆手,她看那跳绳怎么都觉得头晕,好像会追着人跑。 傅烟芜没凑到跟前就停下脚步。不过大司命方才的惊鸿一瞥已看清傅曼幽的容貌,与他曾经看过画卷中的圣女图相差无几。清幽之姿出尘之态,极有可能是圣女的后人。 大司命并非蠢钝之辈,圣女之事非同寻常,不能仅凭肉眼断定。 他接着以探病之名傅曼幽的母亲,傅王氏。王氏如今甚少讲话,即便是讲也说不太伶俐,眼神里总有些畏畏缩缩。王氏显然不可能是圣女。傅曼幽的父亲又尚在牢中,不宜探访。 四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到了莲心桥。傅曼幽时不时摸着雕花栏杆,向远处湖中眺望。 一阵夏风吹来,她外头的轻纱被吹得袅袅娜娜。头上唯一的饰品荷花步摇,坠在绝美的脸颊处,一跳一跳如莹莹水珠,真是不胜风露。 大司命收回视线,又问到傅曼幽的亲祖母,消失许久的常氏。 傅曼幽落寞道:“姨奶奶怕是已遭不测。那夜,许多盗匪夜袭侯府,府里头乱得很,第二天姨奶奶就不见了。后来听说那些贼匪都死了,不过姨奶奶仍不见踪迹……还有山竹也不见了。” 大司命左眼一跳,“山竹?” “是伺候姨奶奶的丫鬟。” 大司命听到这,已有八分笃定常姨奶奶的身份。山竹,不是大丰能生长出来的。还有象牙,八小姐肯定在说谎。不是父母所赐,很有可能是常氏所赐。 他打量了傅曼幽许久,终于拿定主意。“国师小姐,在下又有事要劳烦您了。” 烟芜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八小姐,恐怕就是我朝圣女之后。我想将她带回南诏,只是不知皇上能否准许,毕竟此事听起来甚为荒唐。既要说服使团中人,也要让皇上相信八小姐乃南诏圣女的后人,并且不能将圣女潜伏在侯府的事情泄漏。国师大人可有什么主意?” 大司命刚才心里已有了计较。常氏本是南诏圣女,却流落到洛京给人做了妾,这样的消息不宜传出去。稍有不慎,圣女就有细作之嫌。不能朝这个方向去想对策。 只是,只是该怎么样才能两全。 傅烟芜听完大司命的担忧,这才意识到先前的想法过于简单。如不能对傅曼幽的身世有个合理说法,她怎么能挥挥衣袖轻易走人呢?可是如果当着皇上的面交待出常氏跟南诏巫家,傅曼幽就成了南诏奸人之后。后边的计划就更不可能进行了。 原本顺利的想法一下变得两难。 天时从午后到了傍晚,大提点早已先行离去。傅烟芜陷入苦思冥想。 傅曼幽看着愁眉不展的烟芜,心道,原来不是随便想想而已,而是要早早地未雨绸缪,还得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查漏补缺,让局外人瞧不出破绽。 不过,三姐姐既然已经说出口,那她一定能办到。 结果,傅曼幽也走了,走得时候还同萱草没心没肺地笑着。 秦彻在宫中听说大司命又去了安平侯府,当下没心情再继续守着玩乐嬉笑的皇子公主。跟皇上告了安,快马加鞭就赶回侯府。 进了琉璃院,傅烟芜只顾自己发呆,彻底视他为无物,秦彻看了更是气上加气。 他猛地将烟芜底下的椅子踹开,而后双臂一勾,烟芜便被他拽入怀中。这一下真够冷不防,烟芜人已吓得缩起肩膀,惯常安静的眸子溢满惊惧。待察觉到腰间那双热乎乎的手,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张嘴朝他胳膊扑去,恨不得咬口肉下来。 可当她抬头看见秦彻的脸,脑子里顿时生出一条妙计。 ------------ 281 谋划 一晃到了六月末。大丰朝堂经过一番大地动之后,大大小小的官员安静许多。 大提点和梅正我狼狈为奸,一同策划多桩大案。从借云州瑞雪造谣帝星闪亮西南、邸报丢失到云州封闭城门、谋杀刑部皂隶等,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逼反西南卫,这背后的意图让人不敢多想。 用皇上的话说,“此乃祸乱朝纲,罪不容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朝中阁老从暗中得知邹继被下了狱。那梅正我几人就不止是祸乱朝政了,而是谋逆之罪。谋逆乃夷三族的死罪,不仅家儿老小难保,远亲故交亦可能遭受牵连。 浸淫朝堂多年的几位阁老想想都后怕,又深感庆幸。此次皇上的处置极近人情,皇上可真算得上仁善之君。 那邹继是湛王爷最倚重的幕僚,邹继伏法,可逆首却安然无恙。 而且皇上只抓捕了梅正我一干人,没有大肆牵连,也不说杀一儆百,一场腥风血雨得以避免。 尽管大臣们心里对皇上评价甚高,但湛王爷谋反毕竟是件让皇上不快的事,最近几日各部多报喜不报忧,各台的谏言也稀少。 大家都捡着高兴事儿说,朝堂上的气氛当然轻松许多。加上南诏和大丰的和平盟约最终敲定,皇上的心情少见愠怒。 盟约里规定:三十年内两国不开战;互市贸易进一步开放;每年互派二十名使臣,交换学习对方的语言文字……等等,皆是于两国有裨益之项。 和谈大事已了,南诏使团跟鸿胪寺卿都放下心口大石。南诏十多名使臣这几日都由鸿胪寺的官员招待,在洛京城东游西逛,见识大丰的风土人情。一行人玩得不亦乐乎,到了傍晚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使团居所之中。 馆驿是一幢重新修缮过的宅子,风景秀美,见之忘忧。这也是专为南诏此次和谈而设立的,以后将长期作为两国交流传递信息之用。 一帮人又是游河又是爬山,奔波了一整天,累得不想动弹,便叽里咕噜讲起了南诏话。 “大丰女子皮肤白滑,温柔似水,比咱们南诏的女子还诱人呢。” “就是太害羞了,穿的严严实实,有些还戴着面纱,好像看了她会怎么样一般。不好,不如咱们那的活泼爽快。” “也是,我还是不找大丰女子成亲了。不认识就能成亲,真是不懂他们怎么想的。” “对了,最近怎么不见司命大人?这有三日没看到了吧。” “嗯,自从和谈结束,就没看见他了。” 使臣们正七嘴八舌地议论时,大司命从外头回来了,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众人叫他他也没理,直接冲进卧室歪到床上。 使臣们面面相觑,关心地问道:“大人,您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吗?” 大司命先是缄口不言,但使臣们仍旧不住追问。 大司命犹豫许久才道:“我看见圣女了。” 众人纳罕不已,圣女,失踪近五十年的圣女。这怎么可能。 大司命苦笑着摇头,“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别说你们,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你们知道,前些天我去国师大人家里做客,就是为了打听那颗象牙。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那颗象牙,竟然是国师大人的一个妹妹所有,是安平侯府的八小姐。我们南诏的圣物怎么会在这么个小姑娘手里呢?当时我拼命询问她,她只说是出门捡到的。” 众人听到这,都来了兴致。 “她是在欺骗大人吧,圣物怎会随随便便在地上捡到?” “是啊,她是欺骗我的,因为我们失踪的圣女,就是她的亲祖母。咱们刚开始学习大丰的风俗文化时,经常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子会有好几个妻子,后来才知道妻子只有一人,剩下的只是妾。” 屋中沉寂了片刻。 接着,一人的问话像石破天惊,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大人是说,圣女给大丰男子做了妾?” 大司命羞愧地点点头。“这位八小姐明明是我朝圣女,我们却不能带走她,我心中不安啦。” 众使臣感慨不已,却想不出什么办法,一时间俱是长吁短叹之声。寻找了这么多年的圣女,竟然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后边几日,使臣们拒绝了鸿胪寺官员的邀请,都不肯出门游玩,只闷在馆驿之中。 鸿胪寺卿得知后意外不已。不管怎么说,此次和谈一直进展顺利。皇上也叮嘱要善始善终,可别在最后临走前出了什么乱子。 他责问下属是不是慢待了南诏使臣。下属纷纷摆手。直到有人说怕是前几天爬山累到了,鸿胪寺卿才暂时撇下此事。 文武百官中,鸿胪寺卿是最盼着使团尽快返程的。从春天起,他的白头发就一根根冒出来,如春草一般。这两月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生恐出现丁点差错。因此,他对国师的感激也比一般官员深重。要不是云州安然无恙,南诏使团只怕都进不来洛京。 在鸿胪寺卿望眼欲穿的期盼之下,南诏使团终于快要踏上返程之路了。还剩下最后一步,送行的宫宴。 礼部以及太常寺、光禄寺上下官员均备好一应仪制,从祝读官、乐师舞姬到酒醴膳馐,无一不足。 这日巳时,傅烟芜领着侯府的姐妹一并前去赴宴。 傅曼纾第一次进宫,开始紧张得不敢大声说话;东瞄西看一番后,发现几个熟悉的小姐,便不再当什么大不了,举止神态自如许多。 傅曼娴弱质纤纤,看上去一如既往地惹人怜爱; 游馨儿和傅曼幽则是不言不语。 由于傅烟芜的座位在最靠近皇上的地方,其他四位妹妹一落座便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四人当中,傅曼幽和游馨儿的容貌更为出众,其他两人也别有一番风姿。 ------------ 282 送行宫宴 随着一杯杯美酒下肚,宫宴的气氛更见热闹。君臣之间配合得默契有加,充分表现出对南诏使团的依依难舍。 今日赴宴的宾客不少。除了倒台的梅家,大多数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携带家眷前来。处于风口浪尖上的湛王爷没来,但是住在湛王府的余七小姐余婉莹来了,还有日薄西山的平国公府的九小姐王苒。薄王爷姬景也坐在席上,看起来不甚高兴,像是在喝闷酒。 女眷们赏了会歌舞也腻了,互相走动起来,三三两两扎成一堆,低声絮语。 对于这样的场合,傅烟芜一向是习惯性当木头。 她还未当上国师之前,一向受的白眼最多。不少闺秀曾有心同她结交,偏偏她不接橄榄枝,让那些小姐很有些不满。其实,她少与京中闺秀打交道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不能说话,交流起来实在麻烦。 不过今时今日不一样了,同她年纪相仿的闺秀都差不多开始谈婚论嫁。她们和傅曼幽一样,深刻感觉到一个寻常小姐和大国师的天渊之别,从前那些龃龉似无所谓了。 反倒是傅烟芜身边的几位姑娘,成了夫人们口中的话题人物。 傅曼纾察觉到不少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时有些沾沾自喜。又担心失了庄重,便垂下头小口吃了两块点心。 盯着傅曼幽的人就多了。她天生艳若桃李,却因后来的际遇导致性情大变,气质转为冷清。如此一来,反倒更添了一种凄美,原先的娇美也不易为人诟病。 王苒和梁家、蒙家小姐都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其中,尤属王苒的眼神最为嚣张。她心底全是不平。一样是落了地的凤凰,怎么傅曼幽看上去比她光鲜甚多,旁边不少夫人还在打听她。 这叫她怎么甘心。 忽然,那张桌上有了不小动静。 一只猫头鹰从天空滑翔下来,落到游馨儿背后的地上。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大国师那张桌子。不少人甚至站起来往那边靠近。 之前在安平侯府许多人都见过这只猫头鹰,知道它是侯府里饲养的;即便是没有见过笑笑长什么样的人也听说过它。因此场面尚算安静,没有多少指指点点的非议之声。 除了王苒,嚷了一句:“那不是报丧鸟吗?怎么会飞到宫中来,多不吉利啊。” 可惜她人微言轻,众人只当没听到,继续赏玩那只猫头鹰。 威风凛凛的笑笑宛如一位骄傲的将军,丝毫不在意自己成为众人的焦点。它抖了抖油亮的黑色羽毛,然后闭上一只眼,摆出一脸睥睨众生的表情。那模样十分滑稽,将几位南诏使臣都吸引过去。 大司命更是对笑笑叹为观止。“皇上,臣从没见过如此通人性的鹰,不知道是谁能将它驯养得这么乖巧。真是妙极了。” 皇上哈哈一笑,“那就得问国师身旁的那位姑娘了,她才是这只鹰的主人。” “在我们南诏,鹰类是最受尊重的鸟,能驯服鹰的必然是勇士。鹰还是我们古古美城的图腾,给我们力量和指引。” 大司命刚说完这句,笑笑便展翅一飞,却并未冲入云霄,而是在傅曼幽头顶上不断盘旋。飞了近十圈之后,南诏使臣个个面如土色。 大司命深弯腰行了个敬礼。“皇上,臣有一件事在心里犹豫许久,一直不敢同您开口。可眼下的情景,由不得臣不信了。” 其他的使臣也跟着躬身,同时将手掌贴于心口处。 皇上一头雾水,怎么这帮使臣转眼之间变成几欲涕泣的神态。“有话不妨直说,朕赦你无罪。” “皇上,这位头顶上有鹰盘旋的姑娘,乃是,是我朝圣女转世。” 什么?众人觉得这太荒谬了。一个生于洛京长于洛京的姑娘,怎么会是南诏人转世,还是什么圣女? 更多的眼神如密密麻麻的箭簇朝傅曼幽身上射去,仿似认定她用什么办法蛊惑了大司命。就和那次在王家受到的屈辱一样,所有人都认为她偷了东珠,直到傅烟芜赶来,挽救了她。 想到这,傅曼幽更加坚定心中的念头。她一定不能出纰漏。 皇上还算冷静,追问道:“大司命说的是哪位姑娘?” 皇上以为大司命说的是猫头鹰的主人,游馨儿,方才南诏人就对猫头鹰很感兴趣。 “是国师大人的八妹妹,安平侯府的八小姐。” “哦,大司命说这话可有什么依据?据朕所知,傅家八小姐可是彻头彻尾的洛京人,她怕是连南诏在哪都不知道。” “不瞒皇上,此次出南诏前,我朝大巫师曾暗中传信于与我,信上写了四个字:圣女归来。此外,还让人将圣女图送到我手上。而傅家八小姐与画中之人生得几乎是一模一样。” 大司命的话惹得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有人质疑道:“即便是容貌相似,也不能说她就是南诏圣女转世啊。” 皇上瞟了眼状似懵懂的傅曼幽,皱起眉头。“那幅画可能让朕看看?” 大司命忙命人去馆驿将他行囊中的画取来。 等候的十分,大司命又道:“皇上,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圣女的身份。之前使团在云州滞留时,宝象曾经走失了半月有余。后来是贵国国师大人找回了宝象,并且她还骑在宝象身上。然而,宝象并不是谁都能骑的。” “哦,难道说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正是,虽然古古美城中常能看见大象悠闲漫步,但那些只是寻常的象,跟宝象不可相提并论。宝象的性子十分顽劣,只有让它信服的人才被允许骑到它背上。当初我见国师小姐驯服了宝象,心中曾有疑惑,会不会她就是南诏圣女转世。可国师大人的容貌跟画中人相去甚远,后来听说她又是卜算子,自然有异于常人的本事,我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皇上左右侧了下头,眉尾耸了耸,“大司命似乎话中有话,朕不是太明白。” ------------ 283 事成 群臣的面色青红不定,难道大司命是想让这些千金小姐都去骑大象,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成何体统,皇上,万万不可听信此言,若是从大象上摔下来,那些小姐们岂不要遭殃。” “就是啊,那头大象我们也试过的,愣是不让我们沾边。” “除了国师大人,其他的小姐怕是都坐不上象背。” 虽然这些大臣是出于好心,担心小姐们的安危问题,可是很多小姐却不领情。那日傅烟芜骑着大象进城且绕城巡游的情形让很多人记忆尤深,若是她们也能骑上大象玩一玩,不知多有意思。 况且,这头大象看起来温驯无比,也许根本不会出什么事。 王苒头一个喊道:“皇上,臣女愿意一试。” 接着梁小姐、蒙小姐、傅曼纾也嚷着愿意。 可是梁大人跟蒙大人就不高兴了。梁大人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厉声训斥女儿,直接让梁小姐眼泪都掉了下来。 大司命笑着解围道:“皇上,我的意思并非让这些小姐们试,而是说找几位姑娘。臣相信,大丰地大物博,应该还是有许多胆大的女子。不知皇上以为呢?” 此言一出,皇上的脸色略有些不高兴。南诏的女子热情奔放,跟大丰怎么能比。可是大丰泱泱大国,若是女子都不敢骑宝象,这一局就输得不言而喻了。 好在还有几个硬茬。王苒一向不是个听话的,王家如今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王敬王钦对她管教甚少,蒙氏也管不住她。今日她又是孤身一人前来,自然想怎样就怎样; 傅曼纾也是,没有长辈便浑身是胆; 还有一个跃跃欲试的拂尘,她早就想骑大象了; 叫人意外的是,居然连二公主和慧公主都对此事表现出莫大的兴致。皇上既高兴又担忧,嘱咐了几句之后命内侍将大象牵到长华宫的台子下边。 当算上傅曼幽在内的六位姑娘逐一出列,宴会一下子变成了比赛。 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起来,而鸿胪寺卿却急得暗自跳脚,生恐使团在洛京的最后一天发生什么流血事件。然箭在弦上,多想无益,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王苒是第一个上场的。她卯足了劲拽住大象背上覆着的七彩流苏穗子的金色锦垫,欲强行跨上象背。可没等她叉开腿,颤抖的手就将锦垫扯得彻底移到象肚子下,人也差点摔了个大马哈。 一个摔倒的姿势,王苒瞬间风范尽失,什么淑女气质都没了。 傅曼纾这下清醒了,深恨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冲出来。暗暗吞了几下口水,她莲步轻移朝宝象迈过去,走一步停三下。梁小姐毫不掩饰地在人群里嗤笑出声。 当距离宝象仅两臂的距离时,她这才知道宝象竟然比她还高,壮实得可以踩死好几个她。 傅曼纾终于承受不住心里的恐惧,颤颤巍巍跑回人群中躲了起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二公主和慧公主两人的情况亦是好不到哪儿去,几乎连大象背上的垫子都没摸到。相较之下,王苒反而最有勇气。 下边就是傅曼幽了。 说来也奇,宝象虽然比八小姐高出一个多头,但她刚走过去宝象就乖顺地垂下脑袋,挥动蒲扇大耳,摇头晃脑,一副憨厚不已的喜态。之前也只有对傅烟芜才能看见这般可人模样。 可是梁大人跟蒙大人就不高兴了。梁大人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厉声训斥女儿,直接让梁小姐眼泪都掉了下来。 大司命笑着解围道:“皇上,我的意思并非让这些小姐们试,而是说找几位姑娘。臣相信,大丰地大物博,应该还是有许多胆大的女子。不知皇上以为呢?” 此言一出,皇上的脸色略有些不高兴。南诏的女子热情奔放,跟大丰怎么能比。可是大丰泱泱大国,若是女子都不敢骑宝象,这一局就输得不言而喻了。 好在还有几个硬茬。王苒一向不是个听话的,王家如今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王敬王钦对她管教甚少,蒙氏也管不住她。今日她又是孤身一人前来,自然想怎样就怎样; 傅曼纾也是,没有长辈便浑身是胆; 还有一个跃跃欲试的拂尘,她早就想骑大象了; 叫人意外的是,居然连二公主和慧公主都对此事表现出莫大的兴致。皇上既高兴又担忧,嘱咐了几句之后命内侍将大象牵到长华宫的台子下边。 当算上傅曼幽在内的六位姑娘逐一出列,宴会一下子变成了比赛。 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起来,而鸿胪寺卿却急得暗自跳脚,生恐使团在洛京的最后一天发生什么流血事件。然箭在弦上,多想无益,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王苒是第一个上场的。她卯足了劲拽住大象背上覆着的七彩流苏穗子的金色锦垫,欲强行跨上象背。可没等她叉开腿,颤抖的手就将锦垫扯得彻底移到象肚子下,人也差点摔了个大马哈。 一个摔倒的姿势,王苒瞬间风范尽失,什么淑女气质都没了。 傅曼纾这下清醒了,深恨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冲出来。暗暗吞了几下口水,她莲步轻移朝宝象迈过去,走一步停三下。梁小姐毫不掩饰地在人群里嗤笑出声。 当距离宝象仅两臂的距离时,她这才知道宝象竟然比她还高,壮实得可以踩死好几个她。 傅曼纾终于承受不住心里的恐惧,颤颤巍巍跑回人群中躲了起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二公主和慧公主两人的情况亦是好不到哪儿去,几乎连大象背上的垫子都没摸到。相较之下,王苒反而最有勇气。 下边就是傅曼幽了。 说来也奇,宝象虽然比八小姐高出一个多头,但她刚走过去宝象就乖顺地垂下脑袋,挥动蒲扇大耳,摇头晃脑,一副憨厚不已的喜态。之前也只有对傅烟芜才能看见这般可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