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1.(一) 这一天,看上去似乎和三年以来的每一天并没有不同。9; 提供Txt免费下载) 这是京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路,此时天色微明,商人们已开始张罗起生意,撑开沿街店铺的门面,挂上用来展示的货品,小摊小贩们也开始进驻,或推着车,或挑着筐,为抢占一个好的市口争吵不已。 雨沉默地立在街头,静静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这样的生活似乎一直离她很近,却又一直很遥远。当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之时,雨抬起头,伸出手指,让阳光透过指缝,在她脸上形成深浅不一的暗影。 周围路过的人打量着雨,不时窃窃私语,看这样貌、穿着和气度,似乎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有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在这个时辰一个人站在道路中央? 雨察觉了四周的眼光,放下手臂,轻轻垂下了眼眸。 多少年来,她始终盼望有一天能好好地逛一逛京城,她似乎是自由了,可是这自由,却让她如此仓皇失措。 ―――――――― 那一年,雨六岁,弟弟三岁,接连三个旱年,多少农人颗粒无收,饥饿好像瘟疫一般,在整个夏朝蔓延开来。因为吃不到粮食,又啃不下树皮,弟弟几乎饿成了人干,一个细细的身子,支撑着一个大大的头,看上去十分可怖。 雨跪在父母的面前,哭着求他们卖了自己,给弟弟换点米面吃,父亲母亲泪流满面,却怎么都不肯答应,弟弟躺在母亲怀里,伸出一只和白骨没什么区别的手,拉住她的衣袖,虚弱地说:“不卖,不卖,姐姐不卖。” 若不是师傅的及时出现,弟弟怕是熬不过那一晚,正当他们一家四口抱头痛哭之际,一个黑色的小布袋从窗外扔了进来,恰巧落在父亲手边,父亲打开一看,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整整一袋白面,在那年岁,甚至珍贵过黄金,父亲的手在发抖,怔愣地看着那袋白面,母亲却反应迅速,忙从父亲手中抢过来,烧水做了一碗面糊,喂弟弟一口一口吃下。弟弟喝了几口,忽地坐起,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吞咽,瞬间喝了一大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唇依旧贴着碗边,却不再往下咽,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雨,把碗从嘴边拿了下来,捧给雨:“姐姐喝。” 雨握紧了拳头,贫穷,是她永远不能忘记的痛苦,即使后来她拿着很好的俸禄,父母不再劳作,弟弟也可以去私塾读书,她依旧在心里隐隐抱怨着命运的不公。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那些女孩子,因为生在富贵人家,她们的童年是锦衣玉食,花团锦绣,每日梳妆打扮,念念诗词,学学刺绣,和家中其他房的姐妹勾心斗角,跟父母长辈撒娇。而她的童年呢…… 当第二个装着银钱的布袋扔进房间时,雨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冲着好似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大声喊:“侠士,谢谢您救助我们一家,但无论是白面还是银钱,总有用光的一天,您救得了我们一时,却救不了我们一世,求您带我走,传我一技之长,让我有能力保全我的家人不再挨饿!” 没有人回答她,雨跪下磕头,直到一双青色的靴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天之后,她跟着师傅走了,师傅没再让她行拜师礼,只说那天已经拜过,白天师傅传授她武艺,晚上师傅带着她一起劫富济贫救助百姓,后来旱情开始缓解,农人生活也逐渐好转,师傅才将她带回了山里,专心习武。 八年时光,雨从小童长成了少女,她的童年记忆中,每日除了练武,还是练武。山中岁月,悠远绵长,终于有一天,雨用剑打败了师傅,师傅微笑着捡起了被她打落的剑,告诉她可以下山去了。 雨至今也说不清,当时为什么要救那个少年。她拜别师傅,走下山时,就看见他在山脚下的湖边被一群蒙面武士几乎逼上了绝境。他的护卫一个个被杀死,他拿着剑,和那群武士做最后的拼杀,身处那样一个环境之下,他的眼神依然清冷,全身警惕着每一个进攻,却丝毫没有透露出绝望和放弃。 雨出手,杀死了那些武士,少年长长呼了一口气,将剑尖插在泥土里,手撑着剑柄,身子却滑了下去,雨扶住他,问道:“你受伤了?” 少年摇摇头,竟然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的五官好似刀刻般俊美,虽是在笑,可依旧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厉。少年身后的芦苇随风飘摇,雨没由来地怦然心动,除了武艺,师傅也教她识字,却没有教她读书,她偷偷翻过师傅竹楼里摆放的书籍,读过《诗经》,却一知半解。可当这少年冲着她微笑时,诗里的那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骤然就浮现在了脑海中。 少年休息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摘下一个蒙面武士的面罩,那武士的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疤痕,根本看不清长相。他又摘下一个,依旧如此。雨站在他身边,轻声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少年闭上眼睛,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我想,他们是我哥哥派来的。” 雨很吃惊,她为了弟弟,甚至愿意让父母卖掉自己,而这个少年的哥哥,却派了人来杀死他?惊愕了片刻,雨说:“你要告诉你的父母。” 少年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证据,我的父亲不会相信我的,反而还会落得个诽谤的罪名。” “那他这次没有得逞,以后还会杀你。” 少年点点头:“所以,我需要一个武艺高强的暗卫,你可愿意?” 雨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少年只是注视着她,安静地等着。半晌后,雨抬起头道:“你给我钱吗?” 少年笑了:“会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我要想想!”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个令牌,递给雨,雨接过,只见那令牌上写着一个“安”字,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特别之处。“你想好了之后,到京城的安王府来找我。” “京城,安王府,记住了。”雨认真地点了点头,收起了令牌。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随着白色的芦花漫天飞舞,迷蒙了少年的双眼,眼前的少女并不是绝色,可见惯了美女的他,此时心中也漫起了一丝别样的滋味。该怎么形容她呢?少年想了很久,只想出了一个词:生机勃勃。对,就是生机勃勃,在这深秋荒芜的芦苇丛旁中,一切萧瑟枯萎都仿佛因这少女重新燃起了生的喜悦,包括他自己。 雨护送少年到了驿馆,立刻有人迎了上来,向他行礼,将他请入房间之内。雨转身离去,少年回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雨没有再耽搁,径直回到了家里,即便听说这些年风调雨顺,家里依旧一贫如洗。雨看着破败不堪的大门,站在门口,竟没有勇气推门进去。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个少年正要出门,看见在门口立着的雨,一时错愕。 雨望着他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眉眼,以及满是补丁的衣服,忍住辛酸的泪意,微笑着说:“霆,是我。” 少年却哭了:“姐姐?”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雨摸着弟弟衣服上的补丁,却想起了另外一个少年,他的衣服是用上好的丝绸制成,可他与霆相比,究竟谁更不幸一些? 与家人重逢的喜悦只维持了几天,更多的是难过与心疼,父亲依旧帮乡里的地主种地,收成再好,也全属于地主,分给他的只有一星半点,母亲整日帮人洗衣,还未到寒冬,手上已生了冻疮,红红紫紫,没有一块好肉。弟弟聪慧过人,却因是贱籍,不能入学读书,小小年纪就帮着父亲一起种地,闲时躲在私塾的窗户根下,偷偷学着一句半句。 雨背着来时的包裹和剑,向父母和弟弟拜别:“我要走了,短则几日,长则数月,我就会回来接你们走。” 父亲惊讶地问:“去哪里?” 雨眼神坚定地望着窗外,半晌才说:“京城!” ―――――――― 不到京城,不知城池之大,更不知城池之繁华。 雨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到京城时的样子,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可她却不敢耽搁赏玩。本以为到了京城就能找到安王府,实际上却很是费了一番周折,当她第一次向别人打听安王府怎么走时,那人用一种惊惧的眼神打量着自己,什么都没说,只仓惶着逃开了,她这才隐隐地明白了,安王府并不是一座普通大户人家的府邸。 那一日,天上下着瓢泼大雨,雨被淋得湿透,终于来到了安王府的大门前,守门的侍卫看了她出示的令牌,立即唤来了管家,管家撑着伞,谦和有礼地将她请进了内堂。沿着九曲回廊,雨打量着这些仿佛江南园林般的亭台楼阁,心下忽然紧张起来。几个侍女将她引进了一间华丽的房屋,并送来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她擦洗了一番,换了衣服,刚推开门,就看见了那个少年。 天是阴沉沉的,在这漫天大雨中,即使是刚刚梳洗过的雨,也不免透着一丝狼狈,可这个少年却依然神清气朗,贵气天成。 雨随着少年一起走进屋内,雨什么也没说,跪下向他磕头,少年没有阻止她,任由她行完了礼。 雨说:“你说过,如果我肯做你的暗卫,你会给我很多钱,可是,我还有一个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少年微笑着:“你说说看。” “将我的家人接来京城,脱了他们的贱籍,让我弟弟入学读书。” “我名下的房子,你可以随意挑一处给你的家人居住,你弟弟会进入京城最好的私塾,由最有名的先生亲自教导。如若他在生员试中名列前茅,我举荐他入国子监。”少年平静地说着,在雨看来这难如登天的事情,对他而言,仿佛就和吃饭穿衣一样稀松平常。 雨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说感谢的话,我只给你我的承诺,若有人要杀你,我一定杀了他,若我杀不了他,我一定挡在你的身前。” 少年笑着点头。雨问道:“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少年朗声道:“我叫李泓,外面的人叫我安王,你可以和府里的人一样,叫我殿下。” 雨一阵晕眩,安王李泓,当今天子的二皇子。 “你呢,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雨凝视着门外的瓢泼大雨,嫣然一笑:“我叫雨。”那笑容仿佛似一阵春风,吹进了李泓的心里,开出了一朵原野上最常见,又最容易忽略的小野花。 ------------ 2.(二) 太阳逐渐升起,城池之内也热闹了起来,早市刚开,就已经是人声鼎沸,雨信步来到一个摊贩前,随口要了碗饺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饿还是不饿,还在山里之时,她就养成了清晨练功的习惯,练完功后,有时直到中午也不觉饿,不饿便不吃,这是多年的贫穷生活给她留下的根生地固的思想。可到了王府之后,安王却和颜悦色,又不容置疑地吩咐她,无论如何,每日一定要用早饭。 早市之上,鱼龙混杂,一个说书人坐在雨隔壁的桌旁,此时还未到他上工的时辰,他一边吃着饺子,一边摇头晃脑地与同行之人说着皇室秘闻。这可比他平日里所讲的《古镜记》、《游仙窟》更要吸引人,周围的人都被他吸引过来,凝神细听。 “话说当今天子有四子一女,分别是晋王李洵,安王李泓,齐王李浲,魏王李淳,以及公主李瀛。当年封王之时,晋王十八岁,安王十五岁,齐王则只有十岁,魏王更小,刚满一岁。所以只有晋王和安王出宫开了王府,齐王和魏王仍住在宫内。 晋王的母亲是景嫔,原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当今皇上还是皇子之时,就赐给了他做妾,皇上登基后,她生下了长子皇子洵,封了美人,皇子洵封为晋王之时,才晋了景嫔。 安王虽是二皇子,却是皇后亲生,皇上嫡子也。皇后是太后的表侄女,皇上登基之后才嫁进了宫,帝后相敬如宾,只可惜并不恩爱。 齐王则是蓉贵妃的儿子,蓉贵妃的父亲秦裕是咱们大夏的大将军,打过许多胜仗,为大夏立下过赫赫功劳,传言蓉贵妃肤白胜雪,娇容胜花,得皇上专房专宠,几乎叫六宫粉黛都没了颜色。公主李瀛也是蓉贵妃所生,和齐王是龙凤同胎。 至于年纪最小的魏王,他是凌妃之子,原本在蓉贵妃独霸后宫之下,没有别的嫔妃能怀上皇上的子嗣,可凌妃却不知怎的就得了皇上的雨露,还生下了魏王。[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只不过,凌妃生产后,一直称病卧床,连着魏王一起,几乎足不出宫。” 四周之人听的津津有味,直到说书人说的口干,低头喝水之时,饺子摊的老板才想起来还没把饺子端给雨,忙不迭地送上,一个劲地赔不是,雨淡淡说了句:“无妨。”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继续开说:“虽然安王是嫡子,可他的爷爷——咱大夏朝的开国皇帝就不是嫡子,他的父皇——当今天子也不是嫡子,宫里的那位太后当年只是太。祖爷的一个嫔而已。因为晋王年长,又颇有建树,为人争强好胜,每每立功,抢了安王的许多风头。安王争不过晋王,便退而求其次,赢得了许多贤名,兄弟二人之间的暗斗始终不曾停过。可明眼人都知道,当今天子正当盛年,待齐王魏王长成之时,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四周一片哗然,大家纷纷谈论着这四个王爷,相互做着比较,雨吃了两口饺子,忽然觉得难以下咽,她将铜钱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去。 这些外人知道什么呢?雨沉默地望着天边飘着的几丝白云,她所认识的安王……雨闭上双眼,悄悄掩去了就快要溢出眼眶的那一滴泪水。 ———————— 夏朝并不崇尚早婚,男子一般过了十八之后再娶亲,女子十五及笄后方可嫁人,有些大户人家将女儿留到双十之后再婚配的也时而有之。虽然如此,男子十八之后,娶的多为正妻,大户人家的子弟,大多年纪轻轻就纳了妾,而皇族看重开枝散叶,就更不讲究了。 魏王李洵在封王之时,已纳了几房妾侍,封王之后又娶了正妃,没过两年又娶了两个侧妃,唯有安王李泓是个例外。 雨进入安王府以后,才渐渐听说了一些关于安王的传闻。安王不近女色,洁身自好,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安王亲贤远佞,用人不看出身,幕僚多为寒门之士。安王为人清风朗月,上至王臣下至贱民,均平和待之,有林下之风。安王宽容大度,平易近人,从不苛待下人。世人提起安王,多尊称一声“安贤王”。 雨有一些失落,原来安王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她并不是例外。她又隐隐觉得意外,原来她竟隐隐期盼着在安王心中,自己是可以特殊对待之人。 雨入王府之时,李泓刚刚十六岁,尚未及冠,所以皇帝并未给他安排职务,夏朝的规矩,皇子十五岁开始上朝,只是旁听,不参与政事,十八岁后才正式介入朝政。所以平日下朝之后,李泓并没有什么大事。 李泓的近身事务皆由薛公公伺候,侍女只是打打下手,在王府中人看来,雨只是安王新收的一个侍女,可她的地位显然凌驾于众侍女之上,比如,她独居在离安王寝殿最近的屋子里,又比如,安王除了睡觉,不论是看书、用饭、练武、接见幕僚还是外出,都会让雨陪在身边,连薛公公都不会与安王如此亲近。王府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看来要不了多久,雨就会被纳为安王的第一个妾侍。侍女们对雨是又嫉妒又惧怕,嫉妒是她可以和安王时时刻刻在一起,惧怕是她那好似无所畏惧,又始终冷冷的神情。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那件事情发生以前。 每个王府都在京城的郊外分封了土地,并各自招募了佃户耕种,一次,几个佃户因为分田不均闹到了王府来,本来事情该由管家处理,可安王恰好在府中,便和颜悦色地接见了他们。佃户所闹,无非是他的田多了,我的田少了,或者他的土地肥沃,我的略显贫瘠,收成不如他的,收入自然也不如他。种田的粗人不知礼数,吵起来便脸红脖子粗,一旁候着的侍卫、侍女、管家,包括薛公公都被吵的头疼,烦躁地移开了视线,唯有安王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尽量公平地为他们分配土地。 谁也没想到,其中一个佃户忽然跳起来,掏出一把匕首,向安王刺去,待所有人反应过来,那个佃户已经冲到了安王的面前,薛公公骇地大叫起来,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看到雨究竟是如何出手的,只知道她快得好像一道影子,一下子便将那佃户制服,把匕首打落在地上,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只需拧一下,那佃户便会断气。 安王大声道:“留他性命!” 雨迅速将手从他的喉间移开,用脚尖挑起地上的匕首握在手中,将那佃户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那佃户痛苦地倒地哀嚎,所有人都骇然地看着雨,雨却丢下了匕首,重新站回了安王的身边。 李泓漠然地盯着那个佃户,冷声道:“你若说出是谁指使,我便饶你性命。” 那佃户表情扭曲,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片刻后,他的五官迅速泛起了黑色,雨上前捏住他的脸颊,撬开嘴查看后,转身对安王道:“殿下,他舌下藏了毒,已经死了。” 剩下的那些佃户被侍卫们摁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求饶,声称和行刺之人绝无关系。李泓挥了挥手,命侍卫将尸体拖走,又命管家去审问这些佃户,若真如他们所说,就放他们回家。 李泓带着雨走到花园里,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本该是温暖的画面,可他的背影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雨低声问:“是晋王?” 李泓没有回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毕竟不只他一人想取我性命。” 雨想了想:“是蓉贵妃?” 李泓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雨不解:“殿下是皇后的儿子,他们也敢?” 李泓终于回过头,看着她道:“就因为我是皇后的儿子,顶着嫡子的身份,才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皇上不管吗?” “规则是父皇定的,他从不认为我这个嫡子值得他另眼相待,身在帝王之家,我们不仅仅是他的儿子,更是他的臣子,是他要将整个大夏交托之人,他只会选择能者强者,若我一遇险便去他那里告状,你觉得他会如何看我?” 雨说:“我可以去行刺晋王和蓉贵妃。” 李泓微笑起来:“不用,我不会让你去做这样的事情。” “他们不死,就会一直找机会杀你。” 李泓忽地一把将雨搂进怀里,在她的耳边低语:“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无论面对多少敌人,雨都能冷静地分析,完美地防守,找准时机进攻,可当她贴着安王紧实的胸膛,闻到他身上男儿的气味,听着他浑厚的声音伴着他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之时,刹那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半晌后,李泓放开了她,看见她完全呆滞了表情,和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面色,不禁扑哧一笑,雨第一次体会到了羞恼的滋味,第一次主动离开安王的身边,转身跑开,可心中却第一次腾起一丝甜蜜。李泓注视着她的背影,笑意从唇边泛进了眼里。 ------------ 3.(三) 刺客的事情很快就被查明了,此人几年前从外地来到京郊,一开始,没有人认识他是谁,他在京郊安了家,每日种地,因手脚麻利,被征为安王府的佃户。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这次因分田而起的纠纷,正是由他挑起,其余人全不知情。因为完全没有人认识他是谁,他又在京郊外隐藏了多年,事情查到这一步,便查不下去了。 可王府中人看雨的眼神,从此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安王去哪里都要带着雨,所有的嫉妒和仇视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全部变成了敬佩。说来也奇怪,当所有人都嫉恨她时,雨处之泰然,独来独往,轻松无比。可当所有人都对她示好,拉拢她时,她却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烦恼不堪。 李泓好笑地看了几天雨魂不守舍的模样,终于传令全府,雨是她的暗卫,责任重大,轻易不得打扰。 雨松了口气,烦恼却没有减去多少,不仅仅是人情交际往来,还有那天安王的拥抱和低语,只要一想起,便会脸红心跳。 很多时候,李泓在书房内一本本地看皇帝发下的奏折,雨就在一旁静静地相陪,一开始,雨并不敢把视线投在他的身上,可见他看的专注,时不时还提笔写些什么,根本不会抬头,才开始偷偷地打量他。那个伏在案前的少年面如冠玉,眼神清冷,似竹露清风,又如玉般温润,随着手中奏折的翻动,他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展开。 雨的眼神中隐有悲悯,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风姿高洁之人,也要与人勾心斗角,用命相博,甚至一次次遭到刺杀。若他没有生在帝王之家,而只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子弟,想必会快乐轻松得多。 隆隆的雷声划过,雨收回视线,望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大雨突如其来地落下,让人丝毫没有防备。雨想起自己初入王府之时,也是下着这般瓢泼大雨,漫天大雨中,他浅笑着款款向她走来,雨心下一暖,不由自主地向李泓望去,却没想到,他也正望着自己,眼神里有着同样的温暖。 李泓放下手中的笔,取来油纸伞,笑着对雨说:“出去走走?” 若是换了薛公公,一定会劝说:“外头雨大,殿下仔细身子。”可雨从来不对安王说不,哪怕安王此时不是要她出去走走,而是要她去死,她都会不问缘由,毫不犹豫地照做。雨站起身来,跟在李泓的身后。 李泓说:“只有一伞,并肩而行吧。” 雨下的极大,天地之间俱是一片模糊,几步之外都看不清楚,两人并肩在伞下行走时,雨的心中也如这被雨水覆盖的世间一般,模糊不清。为了让李泓不被淋湿,雨刻意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半个身子露在伞外,很快就被打湿。李泓发现后,换了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忽地握住了雨的手,将她拽向自己。雨大惊着想将手抽出,李泓却越握越紧,雨愕然地看着他,可他却只是平静地望着前方。以雨的武功,若真的想挣脱,并不是做不到,可她见李泓并没有松开的意思,便不再反抗,由着他去。[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李泓牵着雨,一直走到了亭子里,才放开了雨的手。 李泓说:“知道这是哪里吗?” 雨摇了下头。 李泓嘴角含着丝笑意:“来王府这么久了,还没有全部认识?” 雨说:“殿下去哪,我就去哪,不需要认识。” “可日后我若命人知会你,去凌霄阁等我,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雨想了一下:“殿下说的是,明日我就去认识。” 李泓笑了起来,用手揉着太阳穴,片刻后才说:“这是白露亭。” 雨点头,默默地记下。 李泓温柔滴看着她,轻声吟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雨的脸上飞起了红晕,李泓说:“蒹葭就是芦苇,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时,就在芦苇丛旁。” 雨垂下眼眸,低声说:“这是《诗经》的句子。” 李泓有些惊喜:“你看过书?识得字?” “识得一些,却写不好,书看过不多,理解的也不多。” 李泓看了她一会儿,面带微笑地说:“日后,我教你吧。” 李泓说教,便是真的教,李泓写的是行书,大夏尊崇楷书,他却偏独树一帜,一手行书写的大气流畅。他写了帖子,让雨临摹,雨握不好笔,李泓便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书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午后的日光下,李泓几乎是半搂着雨,微微泛青的下巴贴着她的脸颊,雨心跳如雷,一笔一笔地反复写着,仿佛要把这几个字一直写到心里去。 雨练字很是刻苦,只要李泓在书房,她就在一旁练字,手上沾了墨汁都不自觉。站得久了,隐隐有些出汗,她便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李泓抬起头时,看见她脸上黝黑的两道,不觉哈哈大笑起来,雨怔怔地看着他,虽然不明所以,但却被他难得一见的爽朗大笑而吸引。 李泓放下书本,走上前来伸手为她擦拭着脸上的墨汁,雨这才明白,大窘着又抬手想擦,李泓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擦了,越擦越脏。” 雨听话地放下手,任由李泓帮她擦拭,她垂着眼眸,不敢抬眼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李泓低下头,轻轻吻住了雨的唇,雨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身子却愈发软了,直要向下滑去。李泓捧起了她的脸,用舌尖撬开她的嘴唇,深深吸允着她。 良久之后,两人才分开,雨滑坐在椅子上,半是羞怯,半是惊讶:“殿下给我下了蒙汗药吗?” 李泓不解:“什么?” “我……我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了!” 李泓愣了片刻,明白过来,爽朗的笑声传出很远,仿佛一直传到了天边。 —————————— 除夕之夜,宫中饮宴,李泓带着薛公公和雨进宫。 雨第一次进宫,着实有些震撼,安王府已是富贵鼎盛,这皇宫却更是金碧辉煌,好一派天家气象。雨向来谨言慎行,进宫之后,更是一言不发,就像一个合格的侍女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泓,不时帮薛公公一起服侍。 还未到饮宴的时辰,皇后宣李泓觐见,让所有服侍的人都下去,母子俩许久未见,要说些体己的话。雨看着李泓,李泓点了点头,雨这才随众人退下。宫中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散开,薛公公也被旧识拉去叙旧,雨无所事事,在四周闲逛。 皇后的昭阳宫处于整个皇宫的东边,昭阳宫后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座假山,那假山设计得十分逼真,雨信步走了进去,只觉得神清气爽,山中的一方隙地,只几块石头、几丛竹,就够人流连一番,回首望去,山顶住昭阳殿偏殿的一角飞檐、山腰只一步即可跨过的玉石天桥,才使雨记起自己身在假山之中。 雨倚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望着这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的昭阳宫,它应是整个皇宫中,仅次于皇帝正元宫的建筑,然而,连京城的百姓都知道,皇宫西边的蓬莱宫,才是整个后宫最华丽的居所。那是蓉贵妃的宫殿,宫中皇后无宠,贵妃独大,早已是天下皆知的秘闻。 一个声音忽然在雨的身后响起:“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雨回头,只见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他皮肤雪白,长相俊美,看上去竟比同龄的女孩还要好看,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雨笑笑,也不起身,反问道:“你又是谁?” 男孩有些生气,他扬了扬下巴:“你是哪个宫的?居然不认识本王。” 雨吃了一惊,这个年纪,住在宫里,又自称“本王”的,只有蓉贵妃的儿子,三皇子齐王李浲。为了能够帮助李泓,雨用心记下了每一个和安王相交的皇亲贵族、朝廷官员、江湖谋士,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之间的关系,此外,不止安王府,还有京城和皇宫的地形图,雨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雨起身向他行了一礼:“见过齐王殿下,我是……奴婢是安王府的人。” “哦,二哥府上的,你起来吧。”李浲挥了挥手。 雨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几步,李浲接着说:“这个假山很好玩,母妃的宫里到没有。” 雨盯着李浲的脖子,那又细又软的颈脖,上面还挂着一个赤金的长命锁。长命么……蓉贵妃唯一的儿子,自然是要长命的。虽然他现在还小,可他的背后,却是秦大将军雄厚的三十万大军作为外戚,几年之后,他将会是安王最大的威胁。雨的眼神闪了闪,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只消伸手轻轻一拧,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便会立刻死在她的手里。只不过,这里是昭阳宫的宫禁范围之内,若齐王死在这里,想必皇后与安王脱不了干系。 雨心思百转了千回,终于还是没有出手。 李浲不再搭理她,自顾着向假山上爬去,忽地脚下踩了空,尖叫一声摔了下来。雨来不及思考,忙纵身一跃拉住了他,两人一起跌落在竹林的泥地上,李浲有雨垫在身下,分毫未伤。 周围的人听见齐王的尖叫声,忙寻了过来,一个公公看见齐王摔在地上,哭天喊地般奔了过来,一把抱住齐王,高呼着:“我的小祖宗,您伤到哪了?” 齐王挣脱了开来,摇摇头道:“本王没事。” 那位公公拉住齐王:“殿下,还是让太医看一下吧,那么高的假山摔下来,怎会没事?”说罢,忙不迭地命人去抬软椅来。 皇后和安王闻讯赶了过来,众人忙呼啦啦地跪下行礼,李泓的眼神淡淡地扫过雨,雨低下头,紧抿着嘴唇。 李浲行完礼,指着雨说:“母后,浲儿方才贪玩,爬了这座假山,却不小心踩空了,辛亏二哥府上的这位姐姐救了我,否则浲儿非要摔伤不可。” 皇后抚了抚胸口,念了句佛:“辛亏你没事,方才可吓坏母后了,一会儿让太医好好检查一下。”皇后看了看雨,对李泓说:“泓儿,是你府上的人?” 李泓低下头:“回母后,这女子是孩儿的侍女。” 皇后点点头:“护驾有功,重赏。” 李泓恭敬地回道:“遵旨。” 为表郑重,皇后亲自送齐王回蓬莱宫,一行人走远了,整个竹林里,就剩下了李泓和雨,李泓牵起雨的手,雨的面色一紧,李泓问:“伤到了吗?” 雨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的左臂,李泓轻轻一摸,雨疼得忍不住一声轻哼。 李泓说:“我宣太医为你诊治。” 雨摇摇头:“没有大事,我撑的住,回去再看也可。” 李泓闭上眼睛,在宫中宣太医为侍女诊治,传出去未免引人注目,雨一直是这样隐忍而自知,而恰是这份隐忍和自知,却总是让他心生怜惜。 “为什么?”半晌后,李泓忽然问道。 雨轻轻地说:“这里是昭阳宫,他若受伤,殿下和娘娘难逃干系。” “他是自己摔下来的吗?” 雨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他是自己摔下来的,可我也的确动了念头。” 李泓默默注视着雨:“以后,不要这样了。” 雨茫然地抬起头,不要这样了?是不要再动这样的念头,还是不要再奋不顾身去救别人?她凝视着李泓,他的眼睛好似一汪黑色的湖水,雨说不出话来,因为她在里面看见了两个小小的自己。 ------------ 4.(四) 时近正午,几队侍卫在一个小军官的带领下,齐步向路中间跑来,两旁的摊贩和百姓早已习惯了这阵仗,忙让到一边去。(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军官大声喊着:“清路了,清路了。”百姓们明白是有贵族要经过,忙跪了下来。 雨随着周围的人一起跪在地上,思绪却越飘越远,那一天,也是在这里,她还记得自己穿着一袭湖蓝色的裙子,扎着红色的腰带,跟在安王马队后的轿子旁,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侍女。路两旁的百姓都如今天一般府首跪拜着,等待着安王的马队走过。 只不过,今天所有人都是垂着头,而那天,所有人都仰着头,一边笑,一边看。是啊,安王娶亲,锣鼓震天,自然要普天同庆。 安王十八岁时,皇帝命他主管吏部,安王逐渐忙碌了起来,半年后,皇帝奉太后的旨意,为安王指定了正妃。安王谦谦君子,盛名在外,是多少贵族的女儿的深闺梦里人,而这个让全京城所有贵族家的女儿都嫉妒不已的女子复姓闻人,和当今太后的姓氏一模一样。 安王妃的爷爷正是太后的亲弟弟,当年夏朝太。祖开国之时,安王妃的爷爷虽只是个低等军官,却也是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她的姐姐得以入宫侍奉太。祖。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封了安王妃的爷爷为护国公,大力扶持闻人一族,近十几年来,闻人氏已成为了大夏除皇族之外的第一望族。 安王娶了闻人氏的嫡女,便是为他将来的继位添上了最大的砝码。 安王娶妻那天,雨入王府已整整三年。她陪着李泓一起迎娶了他的王妃,就像陪着他进宫,陪着他办差,陪着他用饭一样稀松平常。安王妃有着很好听的名字――闻人诗,雨看着她和安王一人一头牵着红绸踏进了安王府,风吹动她头上覆着的红丝盖头,一张娇艳的秀脸若隐若现。 从安王妃第一次召见雨和薛公公时,雨就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安王妃生得很美,那样的身份,又是这般样貌,自是眼高于顶,想来整个大夏,除了安王,也无人能配得上她。只不过,安王妃的一双丹凤眼,美则美矣,却显得太过精明。 想来她早已把雨的来历打听的一清二楚,嘴上感谢着雨几次三番救过王爷的性命,又一直照顾着王爷的身体,可话里话外都在警醒着雨,日后,照顾王爷的重任就要换人来承担了。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薛公公低着头,眼角余光瞟着雨,面露担忧。雨却淡然地笑着,恭敬地回着安王妃的话。 李泓刚刚下朝回府,听说王妃正在召见薛公公和雨,向来从容不迫的他,竟然不自觉地疾走了几步。李泓推开房门,视线在房中三人的身上扫过一圈之后,冲着安王妃笑了:“今早起身时,你还未醒,昨晚睡得可好?” 安王妃的脸一红,怪嗔道:“殿下……当着下人的面呢。” 雨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才能掩藏住自己落寞的神情。 安王妃拉着李泓坐下,殷切地问:“殿下早饭用过了么?这会儿饿不饿?” 安王微笑着说:“本王不饿。”他扫了一眼薛公公和雨,平淡地说:“你们下去吧。” 薛公公如获大释,忙拉着雨行了礼,退了出去。 仿佛就是一夜之间,安王用饭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批折子时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出去赴宴也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与安王妃婚后琴瑟和谐,出双入对,恩爱无比,一时传为了整个京城的佳话。雨忽然多出了许多空闲时间,她本就不是侍女,王府中的事不需要她做,于是,她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临摹着李泓写给她的帖子,一晚又一晚地流连在白露亭里。 待回到自己的房间之时,天光刚刚微明,远远地,雨就看见李泓站在院子里,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向他行礼。 李泓看着她发梢间的露水,轻声问:“去了哪里?” “白露亭。” 李泓沉默了片刻,去牵她的手,雨没有抽出手,但也没有如以前一般回握住他。李泓叹息一声,将她揽进了怀里,雨闭上双眼,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 李泓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发,喃喃低语:“不要怪我!” 雨摇了摇头:“我从未怪过殿下。” 他们紧紧相拥着,像是此生从未如此相拥过一般,像是此生再不能如此相拥了一般,就这样相拥着,直到太阳完全从东方升起。 李泓松开了雨,低声道:“我要去上朝了。” 雨点头,却只是贪婪地看着他,自安王妃入府之后,她从不敢这样看着安王。 李泓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说道:“对了,你弟弟考中了生员。” 雨嫣然一笑:“多谢殿下。” 李泓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她的院子,雨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目视着他远去的身影。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安王妃躲在院子旁边的树影下,她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双手狠狠地揪着一条几乎变了形的帕子。 就算是再浓情蜜意之时,他对自己的自称也是“本王”,和对着所有人一样,却对那个女人那样自然而然地自称“我”? 安王妃死死咬着下唇,世人皆道安王与她恩爱,怕是不会多娶妾室,可又有谁能明白,她不怕安王有宠爱的妾室,就算如晋王一般,多娶几个侧妃,时常与舞姬作乐也不要紧。恰恰是这样与她从未有过的紧紧相拥,一个仅仅落在了额发的吻,和那缠绵悱恻的目光,才成为了她的心腹大忌。 ――――――――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雨都觉得那样的陷害实在是太拙劣了,可是再拙劣,依然是致命的。安王怎么就相信了呢? 安王妃召见雨,不仅亲切地赐她座,还亲手给她倒了茶,待察觉出水不对时,大半杯已经下肚。她放下茶杯,沉默地看着安王妃,安王妃脸上的笑意隐去,仇恨让她娇美的面容扭曲:“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留在殿下身边!” 药性很快蔓延全身,若非雨一身的武功,此时只怕早已晕倒。她手脚酸软无力,却并未完全丧失神志,她认出那个将她抱回房间的男人是王府的马夫。因为雨始终睁着眼睛,马夫踌躇着,思虑再三,才颤抖着伸出手去解雨的衣服。 雨冷笑一声:“你也是王府里的老人了,不是不知道我,我劝你最好就趁现在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恢复了力气,必将你千刀万剐。” 马夫吓得瘫坐在地上,半晌后才又硬着头皮站起来,狠下心伸出手,却只脱下了雨的外衫,解开雨的发髻,便走到一旁坐下,带着点哭腔说道:“雨姑娘,对你不住了,我的把柄在人手里,不这么做,也是死,反正王妃要的只是一场戏,我只要演好了戏,她才不会管我是否真的做过什么。” 雨的心里倒生出了一丝对他的同情。只是一场戏么,安王会不会看出这是一场戏呢?雨淡淡地微笑,睿智如他,怎会看不出? “奸。情”是被薛公公撞破的,他奉王妃之命,带着两个侍女来给雨送几匹王妃赏下的绸缎。两个侍女看到这一幕,又惊又羞,丢下绸缎就跑出了院子,没过多久,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雨和马夫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宣淫。 薛公公给雨盖上了被子,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被王妃下了药。” 薛公公深深叹了口气:“闻人家的势力很大,你要小心。” 雨点了点头。 薛公公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老奴知道你很委屈,可是……不要让殿下为难!” 雨闭上眼睛,再次点了点头。 安王回府之后,雨身上的药性已经散去,雨和马夫一起跪在地上,还没等审问,马夫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和雨的“私情”,说的有板有眼,而雨始终沉默着。安王妃坐在李泓身侧,笑着说:“虽是于理不合,但到底是两情相悦,殿下不如小惩大戒,饶了他们算了。臣妾本想着,以雨姑娘的样貌气度,便是殿下的妾室也做得,只不过如今雨姑娘既有了心上人,虽是委屈了些,但也是雨姑娘中意的人,殿下不如成全他们吧!” 雨凝视着李泓,李泓也凝视着她,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好似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安王妃的脸色变了又变,几次想发作,还是忍了下去。良久,李泓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过脸看着安王妃,平静地说:“王妃心地善良,本王深感欣慰,可你初来安王府没多久,对王府的规矩还不大熟悉,安王府向来礼法甚严,绝容不下此等肮脏之事。”他看着雨和马夫,“你们今晚便收拾东西,离开王府。” 安王妃脸上狂喜的表情一闪而过,雨的心中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泓,马夫早巴不得如此,假装求了几下之后,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雨看着李泓:“殿下,我没有。” 李泓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你没听到本王方才的话么?收拾东西,离开王府,从明日起,本王不想在王府之内再看到你。” 安王妃假意劝着:“殿下正在气头上,雨姑娘还是先离开吧,我会帮你劝劝殿下的。” ------------ 5.(五) 雨茫然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执行安王的命令。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收拾东西?收拾什么东西?雨的房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除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剩下的,全是安王曾经送给她的东西。 京城客来居的糕点是出了名的一绝,不仅味道卓绝,样式更是精巧,雨尝过一次,喜欢不已,李泓便时常命人买来,送到雨的房间里。糕点都吃完了,剩下一个个的空盒子,整整齐齐地垒在桌上。 雨不习惯戴首饰,不过王府的侍女,再不喜欢,必要的妆饰还是要有一些,雨仅有的几件首饰全来自李泓。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白露亭内,雨一字不差地背下了前两日李泓教给她的文章,李泓微笑着,将一个羊脂玉做的镯子套在她的手上。那镯子通体晶莹洁白,细腻如肪,雨不安地说:“殿下已给了我许多首饰,这个太贵重了。” 李泓笑着说:“那么你也送我一个东西吧。” 雨低下头,暗暗叹了口气,看到其他侍女一会儿绣手帕,一会儿绣荷包,她也有心想学一学,却怎么也捏不好那绣花针,她有些惆怅地说:“我身无长物,又不会刺绣,不知道送什么给殿下。” 李泓凑近她,低声道:“你送我这个。” 他俯身去亲吻雨的唇,吸允着她的芳香,他亲吻雨颤抖的睫毛,亲吻她的脸颊上,因他而飞起的红晕,雨用手攀上他的肩膀,温柔又羞涩地回应着他。 雨拿起羊脂玉的镯子,一遍一遍地抚摸,往事历历在目,可如今,他却将她赶出了王府。 天明时分,雨在李泓上朝的必经之路上拦下他的轿子,一旁的侍卫刚欲抽刀,李泓撩起帘子,淡淡地说:“不要反抗,你们都打不过她。” 李泓下了轿子,雨跟着他走到路边,李泓打量了她一眼:“你从不忤逆本王的命令。” 雨说:“殿下说,不想在王府之内再看到我,这里不是王府。” 李泓几乎想笑,转念又是满心的苦涩,他狠下心来,一字一句地说:“看来本王要说的更清楚一点,本王说,不想再看见你。” 雨急迫地抓住他的胳膊:“殿下真的相信了?我是被陷害的!” 李泓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本王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 雨趔趄了一下,缓缓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她差点支撑不住,她紧紧盯着李泓:“为什么?” 李泓眼神闪了闪:“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说罢,他转身回到了轿子里。 ―――――――――― 马蹄的得得声让雨拉回了思绪,她悄悄抬头看去,一队骑着马的人正向这边行来,为首的那个英俊男子,他穿着一身明黄的官服,紧抿着薄唇,微蹙着双眉,双眼透着冷冽的目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雨有些恍惚,他好像又变回了他们初相遇时的那个安王,看似平易近人,却总是透着淡淡疏离的冷意,只有雨记忆中的他,才有着那样温暖的笑容,可是……她有多久没见到安王了?算来,似乎已有了二十几日,在离开王府的第二天,她便遭到了一群蒙面武士的追杀,她虽武功高强,却也架不住这些人一批又一批不分昼夜地伏击着她。她不敢回家,一直逃到了京郊,一次拼杀之后,她从死了的那个统领的身上翻到了一枚写着“安”字的令牌,和当年安王交给她的那枚一模一样。 雨愣愣地注视着令牌,忽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俯下身大哭,泪水和血水一起从面颊上流下,一滴一滴地滴在了令牌之上。 那个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今日弃她如敝履,甚至,为了他的光明前途,想要致她于死地。 雨跪在人群之中,看着安王骑着马从她面前经过,泪水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直到很久以后,雨也一直在回想,那个时候,她真的是打定主意要彻底消失了吗?不,一定不是这样,那些委屈和不甘,在多少个夜晚,就像埋在心里拔不去的毒草一般折磨着她。她不能反抗,因为命运就是如此安排,只有闻人家的势力才能助安王登上皇位,也许安王曾真的对她浓情蜜意,可为了讨好闻人诗,也可以将那一切全部放弃。如果她也有一个如闻人诗一样尊贵的身份,她一定会去争一争,可现在,连安王也不要她了,她什么也不能做。 除了――让安王永远地记住她。 可以说,那只马匹的突然发狂成全了雨。骑马的是一个下等军士,跟在马队的最后面,他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地发起狂来,他吓得大叫起来,用力去勒缰绳,马剧烈地摇晃着身体,一下子就将他摔了下去。一时间,马队中其他的马匹也都受到了惊吓,纷纷不安地躁动起来,每个人都忙着勒住自己的马,受惊的马便径直往人群中冲去。 因是跪在地上,许多人来不及躲避,只本能地护住头,路旁的士兵挥刀向马砍去,却被马一蹄子踢在了胸口,刹时就口吐鲜血。四周反应过来的人们纷纷爬起来尖叫着逃命,杂乱无章地四处乱跑,许多人摔倒在地上,被后面想要逃跑的人踩在脚下,尖叫声和哭泣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安王抽出剑跳下马来,扶起一个倒在地上的老人,接着命所有人都站住不动,几个侍卫一齐冲上去制服疯马,其余的侍卫在安王的命令下指挥着四周的民众按照各自的方向有序撤离。在侍卫们的齐心协力下,马匹终于被控制住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人们也不像方才那样慌乱了,井然有序地慢慢离开。 忽然,那匹本已被制服了的马又是一声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抬起,重重地踏上了两个侍卫的胸口,那两个侍卫口吐鲜血,当即昏死过去。马匹朝着人多的方向冲去,人们又开始慌乱,一个约莫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摔倒在地,眼见着马就要向她冲过来,小女孩的母亲被人群隔在外面,怎么也过不去,不由得厉声惊叫。离她最近的安王率先一步挡在马的前面,周围的侍卫都吓傻了眼,纷纷向马扑了过去。 疯马再一次高高抬起了前蹄,李泓闭上眼睛,向后倒去,那一瞬间里,脑海中清晰地闪过了雨的脸庞――她握着笔,脸上两道墨渍的模样;她因他的吻,脸颊绯红娇羞的模样;她质问他为什么时,委屈受伤的模样。李泓屏住呼吸,如果这是生命的终结,如果他的生命会因这样而终结,那么这一刻,他只想好好地把雨的样子刻在心里。 一下、两下、三下……他听见了马蹄踏上身体的声音,也听见了四周人们的尖叫,可为什么丝毫感觉不倒痛苦?他睁开眼睛,蓦然看见了雨,她紧紧将他护在身下,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双臂之上,给他撑出了一个空间,让马蹄丝毫不能伤害到他。那千斤重的马将蹄子重重踏在了雨的背上,脊椎断裂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惊心,雨疼的几乎要昏死过去,可她却怕闭上眼睛,就再也看不见安王的样子。 侍卫们终于制服了疯马,给它拴上了绳子,雨软软地瘫在了李泓的怀里,她的嘴里、身上,全是鲜红的血,李泓不敢碰她,眼泪却流了下来,眼里俱是恐惧和焦急,他的声音颤抖无比:“你不要怕,不要怕,我马上带你回府诊治……”他抬起头来厉声大叫:“快把轿子抬来,把全城所有有名的大夫都招来,快!快!” 雨从没见过这样的李泓,她无力地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眼泪,他的泪是为自己而流吗?恍惚中,雨竟然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殿下……”雨喃喃地想说话,刚一张口,便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李泓吓得肝胆俱裂,忙用手去擦她的血:“不要说话,大夫马上就来!” 雨轻笑了一下,轻轻抱住了他,怎么能不说话?她有太多想说的话了,就算这个男人抛弃了她,甚至派人追杀她,可当他遇到了危险之时,她的第一反应却依然是护在他的身前。也许,这样才能让他永远地记住她。 “我……我承诺过,一定,会,挡在殿下……身前。”拼尽全身力气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只是重复了曾经的承诺,雨叹了最后的一口气,此生的纠缠由一句承诺开始,也由一句承诺结束。如果还有来生……雨笑看着李泓,缓缓合上了眼睛。 “雨!雨!”李泓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挽留她逐渐消失的生命,他用手去探她的呼吸,却只有越来越冰凉的身体。李泓紧紧抱着她恸哭,他吻着她毫无生气的嘴唇和苍白无力的脸颊,那腥甜的湿润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他俯在雨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哀嚎。早有侍卫带着轿夫抬着轿子和匆匆忙忙拉来的大夫站在一边,他们惊骇地看着这个平日里好似连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安王此刻仓皇无措、哀伤欲绝的模样,都面面相觑。 一个认识雨的侍卫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殿下,大夫来了,是不是赶紧给雨姑娘看看?” 李泓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把头埋在雨的身上。 大夫小心地半跪在地上,搭了搭雨的脉,又翻看了眼睛,退了回来,冲着侍卫们摇了摇头。 没有人再敢说话,李泓紧紧地搂着雨,彻骨的寒冷和恐惧让他止不住地颤抖。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天逐渐暗了下来,这条街已经整整封锁了一天,可安王没有离开,谁也不敢离开。 终于,怀中雨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凉,李泓缓缓抬起了头,他凝视着雨熟睡一般的面庞,忍不住再一次府身去吻她,冰冷的嘴唇贴在同样冰冷的唇上,而怀中人的脸上再也不会因他的吻而飞起红晕了。刹那间,仿佛有谁在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尖刀,那钻心裂肺的痛楚竟让他无法呼吸。 李泓抱着雨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侍卫跟在李泓的身后,他走了很远,一直走到了靠近城门的一处屋院。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身后的侍卫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一个妇人打开了门,看见门口站着的安王,吓了一跳,忙要跪下身去行礼,可待看清安王怀中所抱之人,和那满身满脸的鲜血,又一下子瘫在地上,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雨的父亲和弟弟听见响动,也冲了出来,赵霆颤抖着接过姐姐的尸体,雨的母亲哭得昏死过去,父亲抓着雨软绵绵的手,也是泪如雨下。 忽然,李泓面向他们跪了下来,身后的侍卫一见,忙也跪了下来。赵霆大惊,忙把姐姐的尸体交给了父亲,向李泓跪了下来,颤抖着说:“姐姐是殿下的暗卫,本就……本就该为保护殿下不惜一切,我们……我们绝不会……”赵霆说不下去,眼泪簌簌而落。 李泓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站起身来,他哀伤而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雨,低声道:“我视她如妻,以后,你们也是我的亲人。” 李泓转身出门,白天时还晴好的天气,此时突然狂风大作,几个闪电划过,把天边照的透亮,一声惊雷之后,大雨倾盆而下。李泓站在雨里,任由雨滴打落在他的身上,他抬起头,大雨落在他的脸上,打得脸颊生疼。 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李泓缓缓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 6.(六) 雨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安王妃焦灼的脸。[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雨的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自己没死?莫不是安王将她带回了王府?可安王妃怎会亲自照料她? “娘!娘!语儿醒了,你快看!”安王妃回过头,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欣喜。 雨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心里却诧异极了,安王妃在喊谁?难道是皇后娘娘?不,安王妃对她的称呼应该是“母后”,而不是如普通人家一般的“娘”。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忙冲到床边,雨瞪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确定她绝不是自己见过的皇后,倒是很像安王妃的母亲,安王迎亲时,她曾见过一次。那妇人喜极而泣,连连点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多谢菩萨保佑!” “夫人,王妃,大夫过来了。”又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 “快让大夫过来。”安王妃说着,忙拉着那妇人让了开来。 那大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冲着雨说:“二小姐,现在感觉如何?” 二小姐?这是什么称呼?雨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安王妃急了,忙问:“大夫,我妹妹怎么不说话?” 雨彻底傻了,妹妹?她和安王妃,几时有这般亲密的称呼了? 大夫躬身回道:“回王妃的话,二小姐许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待我开几服药,调理调理便好。” 安王妃点了点头,那妇人道:“春桃,快送送大夫,让小六子跟着去抓药。”一个侍女忙应了,送那大夫出去。 那妇人看着雨,又开始抽泣,安王妃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对雨说:“语儿,娘这些日子因为担心你,瘦了许多,日夜不休地守在你身边,你赶紧清醒过来吧,别再让娘和姐姐担心了。” 雨只看着她,依然一言不发。 妇人边抽泣边说:“诗儿,语儿一句话都不说,这可如何是好?” 安王妃宽慰道:“娘,方才大夫也说了,语儿是受了些惊吓,她自小身子就不好,这次这病来的又如此凶险,昏迷了好几天,几乎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可不是吓坏了?再等等,兴许吃了药就好了。” 那妇人点点头:“你已经在家里住了一晚了,不回王府也不打紧吗?” 安王妃的眼神闪了闪,笑着说:“殿下待我极好,听闻妹妹病重,还特地嘱咐我在家多照顾妹妹,陪陪您和爹爹,不打紧的。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妇人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见你和安王恩爱我也就放心了,虽然安王宠你,但你也不可恃宠而骄,娘还是那句话,你是正妃,早早生了嫡子才要紧。” 安王妃低下头,妇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可雨却看得一清二楚,她死死咬着下唇,目露凶光,又透着些许不安。半晌后,安王妃抬头,粲然一笑:“娘,我知道了。” 雨亲眼目睹了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心中惊惧,这安王妃不仅手段狠辣,还如此工于心计,只怕将来会对安王不利。想到安王,雨的胸口一阵剧痛,猛烈地咳嗽起来。 “语儿!你怎么了?”妇人大惊着忙来抚摸着她的胸口,安王妃端来了水,要喂雨喝下,雨一看见那杯子,就想起了她给自己下药,陷害她与马夫之事,心下恨恨,伸手就想打翻那递到眼前的杯子,可她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手臂。 而更诡异的是,她的手怎会变得如此白而细腻,她的手上应该是有着许多练剑磨出的茧子,而不是像这水葱般的芊芊十指。安王妃扶着她坐了起来,雨打量着自己的身形,发现自己忽然矮小了许多,现在的她,完全就只是一个初初长成的孩童。 安王妃将水喂到她的嘴边,雨厌恶地扭过头去,安王妃笑着哄道:“语儿乖,喝点水。” 雨皱着眉头,冷冷地看向她,安王妃被她的眼神唬了一跳,一时怔愣在那里。 那妇人忙说:“不想喝就不喝吧,语儿,你是不是还想睡一会儿?” 雨看着那妇人,迟疑着点了点头,安王妃忙又重新扶着她躺下,妇人细心给她盖上了被子,温柔地说:“你再睡一会儿,药煎好了之后我们再来。”说罢便与安王妃一起走出门,安王妃回过头,疑惑不解地看着雨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雨一个人躺在床上,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虽然也布置华丽,但她很确定,这里不是安王府内的任何一间屋子。屋内的铜镜前摆放着各种精致小巧的首饰,床梁之上悬挂着许多布偶,西面的墙上还挂着一个彩色的纸鸢,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应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闺房。雨吃力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和身体,心下越来越恐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好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是谁?这儿究竟是哪里?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吱呀一声,一个小丫头推门进来,她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清秀,雨瞪着眼睛看着她,那小丫头眼睛一红,又哭又笑地说:“二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夫人说药煎好了,让奴婢来看一眼您醒了没有。” 雨张嘴问:“你是谁?”刚一说完,她便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稚嫩里带着病中的沙哑,这不是她的声音! 那小丫鬟愣了半晌,带着哭腔道:“二小姐,您怎么不认识奴婢了?奴婢是迎春啊,奴婢可是打小就服侍您的,您怎么不认识了呢?” 雨看着她,又问:“我是谁?” 迎春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声音有些发颤:“二小姐,您怎么了?” 雨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您……您是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啊……”迎春眼神怯怯,小声地回答。 “护国公?二小姐?”雨不敢相信地反问。 迎春点点头:“护国公是您的爷爷啊,您不记得了吗?” 雨的心中仿佛翻江倒海一般,眼前阵阵发黑,差点要晕过去,她强撑着坐了起来,厉声问:“闻人诗是……?” 迎春咽了咽了口水:“王妃,王妃是您的姐姐……” 雨一阵剧烈的咳嗽,迎春忙上前帮她拍着背,雨推开了她,重新躺下,大口大口地喘气,迎春也不敢说话,只惊诧地看着她。半晌后,雨又问:“我叫什么?” 迎春低下头:“奴婢不敢直呼小姐名讳。” “说!” “叫……叫闻人语。” “雨?哪个雨?哪个字?”雨握紧了拳头。 迎春摇了摇头:“奴婢不识字,只知道小姐的闺名是语。” 雨闭上眼睛,身体止不住地发颤,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她明明已经死在了安王的怀里,怎么会忽然变成了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安王妃的妹妹? 迎春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二小姐先歇着吧,奴婢去把药端来。”说完,她忙逃也似地推门出去了。 雨躺在床上,内心觉得荒诞不已,可又没由来地觉得恐惧,辗转反侧间,只觉得这身子越来越乏,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她再一次看见了安王。安王背对着她,怀里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看起来好像正是她自己,雨欣喜地上前,喊了一声:“殿下!” 安王回过头,眼里是不带一丝温度的冰冷,他淡淡地问:“你是谁?” 雨急道:“殿下,我是雨啊!” “雨?”安王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问。他低下头,目光眷恋地看着怀中所抱的女子,微笑着唤道:“雨!” 雨惊恐地向他怀中望去,安王妃正笑颜如花地看着她,雨骇地大叫:“她不是我!殿下,我才是雨啊!” 可安王不理她,也不看她,安王妃狰狞地笑着,伸出手向她靠近,雨恐惧极了,空有一身的武功此刻却怎么也使不出来,她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安王妃坐在她的床边,端着一碗药,皱着眉看向她,雨看到她的脸,本能地一缩,慢慢地反应过来,这才平静了些许。 安王妃说:“语儿,你怎么了?方才梦里一直在喊着殿下,你认识哪位殿下?” 雨没有说话,只幽幽地望着她。 安王妃按耐住心中的疑惑,把药端给她:“来,把药喝了。” 雨尽量控制着脸上嫌恶的表情,将头扭了过去。安王妃有些生气地说:“方才姐姐拿水给你你也不喝,现在端药给你你也不喝,你自小就和姐姐最亲,如今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告诉你我根本不是你的妹妹,而是那个被你用计赶出了安王府的人?雨心里想着,依然一言不发。 安王妃站起身来,把药搁在桌子上,扬声唤了那个叫迎春的小丫头进来:“你喂二小姐喝药。”说罢,她面色复杂地看了看雨,转身出门。 迎春小心翼翼地端起碗,有些胆怯地看着雨,小声说:“二小姐,喝药吧。” 雨看着安王妃关上了门,走远之后,对迎春道:“你拿镜子给我。” “啊?”迎春愣了一下,“哦,是。”她忙放下碗,去梳妆台前拿了一把芭蕉扇面的小靶镜来,雨拿起镜子,镜中的女孩约莫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有着与安王妃一样的鹅蛋脸,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此时因在病中,肤色十分苍白,显得有些楚楚可怜。雨努力回想着,终于想起了安王迎亲那日,那个站在一大堆宾客中,有些病怏怏的小女孩,那日她的全部视线都集中在了安王妃的身上,对这个小女孩竟然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印象。 雨凝视着这个陌生的面孔,心下恐惧极了,这是巫术吗?可什么巫术会让她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偏偏又是安王妃的妹妹? 迎春见她看了半天镜子也不说话,又想起安王妃的嘱咐,只好硬着头皮说:“二小姐,药快凉了。” 雨放下镜子,抬眼看着她,迎春心下一哆嗦,感觉二小姐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二小姐虽然身子弱,可人却很活泼,她的眼睛生得最美,顾盼间巧笑嫣然,可如今却仿佛只看一眼,都能让人想起数九寒冬里的冷风,眼里的冰冷似乎直要钻到心里去。 雨明白自己可能是吓着她了,收回了眼神,淡淡地说:“你把我扶起来,再把药端给我,我自己会喝。” 迎春舒了口气,忙不迭地照做了,雨靠在软垫上,端着药碗,又开口说:“你出去吧。” 迎春行了礼,退了出去,雨凝视着碗里浅褐色的药,一伸手,将它们全部倒进了床边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里。 ------------ 7.(七) 对于护国公府上的情形,早在安王成亲之前,雨就一清二楚。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护国公子嗣单薄,只有两个儿子,皆是嫡子,闻人诗和闻人语的父亲闻人哲是长子,也是世子,他们的叔叔闻人啓是次子,当年护国公随太。祖爷上战场时,闻人啓还在国公夫人的肚子里,据说,护国公在战场上受了伤,后来封了爵位,虽也娶了几房妾侍,却都没有再生养。 近二十年来,在太后和皇上的扶持下,闻人一族迅速壮大,闻人哲和闻人啓都官居高位,自然也为闻人家大肆开枝散叶。 就拿闻人诗和闻人语的父亲来说,他既是护国公世子,也是工部尚书,正房世子夫人乔氏生了三个儿女,闻人诗是嫡长女,弟弟闻人诣是嫡长子,闻人语则是小女儿。侧室何姨娘生了两个儿子,闻人诤和闻人诰,姜姨娘生了一个儿子,闻人谌,侍妾田氏生了闻人哲最小的儿子,闻人诹,还不满周岁。 虽然因为夏朝的两个皇帝都不是嫡子,皇室之内并无嫡子立太子一说,且皇室子嗣精贵,晋王虽不是嫡子,却也在嫡子安王之前出生了。然而,受前朝影响,在夏朝百姓心中,嫡子的份量却是非常之重。大户人家的规矩,嫡子出生以前,侧室皆不允许生养,所以直到闻人诣出生之后,最受宠爱的何姨娘才被允许怀孕,她的肚子无比争气,一下子便生了个双胞胎,也就是闻人语的二哥、三哥,闻人诤和闻人诰,而姜姨娘所生的闻人谌才刚满四岁。 闻人哲有八房妻妾,七个儿女,他的弟弟闻人啓比他更甚,只不过闻人啓是两江总督,长年住在江宁,只有回京述职时才会住在府内。雨只觉得头疼,这偌大的护国公府,护国公的妻妾就一堆了,世子又娶了那么多房的妾侍,待到总督大人回京时,莺莺燕燕的一院子,真是想清静也清静不了。 那个叫做迎春的小丫头,又絮絮跟雨说了许多内院里的事,那日之后,雨避着不见世子夫人和安王妃,只招了这个小丫头来单独伺候,推说一场大病之后,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迎春应该是自小就服侍闻人语的,比她年长不了几岁,带着几丝疼惜和怜悯,便都竹筒倒豆子似地告诉了雨。 护国公府的二小姐闻人语今年年方十二岁,自何姨娘生下双胞胎后,气焰水涨船高,无比托大,偏又生得美艳,很得世子爷的欢心,世子夫人乔氏怀着闻人语时,没少受气,所以闻人语胎里积弱,又是早产,从生下来身体便不好。(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数日之前闻人语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昏厥,差点没了呼吸,凶险无比。迎春一直说,多亏了回春堂的胡大夫医术高超,宫里又派下了太医,这才救活了二小姐。 雨闭上眼睛,暗自想着,这真正的闻人语只怕和自己一样,已经死了,她借尸还魂来到了这具身体里,却猜不透老天爷的用意。上一世,她多么盼望自己有一个如闻人诗一样尊贵的身份,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到安王身边,可如今她的身份真的和闻人诗一样了,她却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别说她如今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孩子,这见风就倒的孱弱身体能撑到几岁还未可知。 想到安王,雨心下又是一痛,她还记得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眼,安王流着泪,满眼的恐惧和焦急。明明他派出了杀手,想要致她于死地,却又因为她的死如此难过伤心,雨不解,不过还好,老天爷给了她去寻找答案的机会。 想通了之后,雨不再抗拒喝药,乖乖配合大夫调理身体,一开始她是怕安王妃给她下药,可如今她既成了她“最疼爱的妹妹”,便不会再有这层担忧。她也不再避着乔氏和安王妃,只不过,她见到安王妃时,心下依旧别扭,做不出一副与她十分亲昵的模样。 乔氏一直对闻人语十分歉疚,便百般呵护,毕竟是她自己怀孕时与何姨娘怄气,才会让闻人语胎里不足。自大女儿出嫁之后,乔氏才彻底将何姨娘打压了下去——就算她一胎生了两个庶子又如何,安王妃保不齐就是未来的皇后,有本事她也生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出来?不过庶女配皇子,最高也只能是侧妃。更何况,她还有个小女儿,比大女儿长得还美,护国公世子有五个儿子,却只有两个女儿,都是出自她的肚子,有当今太后在,闻人家必定是要出一位皇后的。 如此十日之后,雨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当年跟着师傅习武练习内功之时,学了一套呼吸吐纳之法,她没有力气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便按照此法练习呼吸,再加上配合大夫的药石调理,以及乔氏的精心照料,已经可以自行坐起了。 安王妃虽然不明白这个嫡亲的妹子为什么忽然和自己生分了,却也十分高兴,殷殷嘱托了几句了之后,便动身回了安王府。雨深深吸了几口气,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她与安王小别了半月,今晚相聚时,会做些什么?雨沉默地靠在床边,她“死”了半个月了,想必父母和弟弟此刻还沉浸在伤痛之中,弟弟在私塾读书,家里一切开销原来都靠着她的份例,如今对他们来说,便是天塌了一般,想到此处,雨心下着急,不禁盼望着这身子赶紧好起来,能行动自如,可以回家看看。 在安王府的时候,雨时常与安王一起用饭,王府富贵鼎盛,什么都有,不过安王不甚讲究这些,一些补品虽然也用,但毕竟是体态康健的身子,不需要大补。可闻人语自小胎里积弱,身份又高贵,各种名贵补品便每日流水样的送了进来。雨一心求好,送来什么便吃什么,即便吃不下,也会强逼着自己多吃几口。乔氏和下人们惊奇之余,不由得面露喜色,上一世的闻人语,每顿能用那么几小口粥便已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雨渐渐弄清楚了如今在身边伺候的几个下人,其中最得力的应当是这个迎春,她自被卖入护国公府起,就分配给了当时刚刚出生的闻人语,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闻人语也很是喜欢她。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大一些的丫头,铃兰、萱草、白芨,皆是以花命名,看来这个闻人语年纪虽小,却也极为风雅。下人们中地位最高的,便是闻人语的奶娘——陈嬷嬷,统一管理着房中的丫鬟,以及在外间洒扫的小奴。闻人语住的院子叫做木槿轩,院子里种了许多木槿,迎春向雨形容着,等到了七月间,满庭院都是紫色的花,看着赏心悦目,闻着淡雅清香,令人沉醉。 雨微微一笑,木槿么……朝开暮落,却生生不息,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这具身体的主人,曾有那么强烈的求生欲望,却也逃不过香消玉殒的宿命。 自雨可以自行坐起后,乔氏便每日来同雨一起用晚饭,见雨吃的香甜,她也忍不住笑容满面,一面吃,一面絮絮叨叨和雨闲话着家长,所念叨的无非就是她的哥哥姐姐——闻人诣学业上如何如何争气,闻人诗与安王如何如何恩爱,每每乔氏提到安王之时,雨的心都会一沉,只保持着面上的微笑,沉默地听着。看得出来,乔氏对这个女婿极为满意,又对皇家内不尊崇嫡子的行为十分不解,隐隐担忧着安王将来是否能继承大统。 母女俩正用着饭,陈嬷嬷进来行了个礼道:“夫人、二小姐,老太太身边的孙嬷嬷来了,说是老太太赏下了虫草鸭,给二小姐补身用。” 乔氏搁下筷子道:“快请孙嬷嬷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老妈子便带着一个丫头走了进来,向乔氏和雨行礼,乔氏上前虚扶了一把,雨见乔氏对她如此客气,便露出了一个笑脸。孙嬷嬷打量着雨的气色,笑着说:“二小姐的气色眼见着是好多了,如此,老太太也可安心了。”说罢,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小丫头忙把提着的食盒摆在饭桌上,一旁候着的铃兰和萱草将里面的一个陶罐端了出来,刚一打开盖子,就闻见扑鼻的香气。 孙嬷嬷笑吟吟地说:“今年虫草收的晚,上贡的也比往年少了一些,这些还是太后娘娘赏下的,老太太说,二小姐身子弱,叫做了虫草鸭送来,给二小姐补补。” 乔氏感激地说:“多谢老太太惦记着,语儿如今还不能下床,待她好了之后,一定带她亲自去给老太太请安谢恩。” 乔氏看向雨,雨反应过来,忙说:“麻烦孙嬷嬷亲自送这一趟,回去还请替语儿好好谢谢老太太。” 孙嬷嬷笑了笑,夸了句二小姐孝顺,又与乔氏寒暄了几句,末了让陈嬷嬷送了出去,还收了一个小布袋子。 乔氏打发了下人出去,看着雨道:“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雨有些讪讪:“这次病了之后,总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乔氏叹了口气,盛了一碗虫草鸭摆到雨的面前:“老太太还肯疼你,表示你爷爷还看重你,娘这才放心了,虽说你爹爹只有你和你姐姐两个女儿,可二房那里,还有你好几个堂姐妹,语儿,你一定要赶紧好起来,别让你爷爷把你当了弃子,二房的女儿若兴起来,保不准你爹这世子之位就要换个人了。” 雨笑笑说:“不是还有姐姐吗?” 乔氏皱了皱眉:“安王是嫡子不错,可晋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至于齐王和蓉贵妃……唉,天家的事情,娘是看不透,来,快把这虫草鸭吃了。” 雨应了一声,低头吃了起来,心中第一次生出了计较,那个皇位,真的如此重要么? ------------ 8.(八) 待得雨的身子渐渐好起来,日子已到了十一月间,进入了深秋,天气逐渐寒冷,叶子枯黄,随风飘落,却还未到冬日的萧瑟,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绚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雨已经能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四处走走了,然而身体到底吃力,又不经风,每日仅仅能在院中的树下站一小会儿,可尽管如此,也让她也心生欢喜。上一世的雨,几乎没有生过病,如今在床上萎了一个多月,着实把她闷坏了。 从木槿轩的大门向外望去,只能瞥见护国公府的一角,但也由此可见其华丽非同一般。大夏朝的爵位有王、公、伯、侯,而王爵需得是皇裔才可分封,所以臣子做到公爵,已经是权力的巅峰。护国公府是当今天子登基之后才修建的,本该是比着公爵的规格,可太后有意抬举,所以公府修建的有如王府一般富丽堂皇。 雨站在树下,安静地看着发黄的叶子一片一片地飘落,有洒扫的小奴拿了扫帚过来想打扫,雨望着那些叶子,脱口而出:“只扫出行走的路即可。”话音刚落,她心中一惊,悲凉感顿起。 那个时候,安王府也如这里一般,秋风瑟瑟,落叶满地,安王与她一起漫步在花园之内,路遇洒扫的宫人,安王总会温和地嘱咐一句:“只扫出行走的路即可。” 雨仰头问:“殿下喜欢这满地落红?” 安王声音朗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更何况,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世间之物,皆有它的命数,又何必去人为打扰它的存在呢?” 雨低下头,眼神婉转而哀伤,她依然这样清晰的记得,连脱口而出的,都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迎春伸手为雨紧了紧披风,打量着她的神情,小心地说:“二小姐病好了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雨淡淡一笑:“是吗,哪里变了?” “奴婢也说不上来,只不过,二小姐虽然话不多,可常常笑的,现在却很少笑,话也更少了,而且,从前二小姐也不会露出……露出这样哀伤的神情,奴婢看了,很是心疼呢。” 雨沉默了片刻,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是应该多笑笑。”从前的闻人语,是真正养在深闺的豪门贵女,大概她唯一所忧之事,便是她的身体吧,可如今的自己,又能用这身份来做些什么呢? 雨问:“以前……我都喜欢做些什么?” 迎春对自家小姐的“失忆”已经习以为常,见她难得说话,忙一五一十地说了:“从前二小姐最喜欢到花园里玩了,不过夫人怕您着凉,总限着您,难得出去一趟,您就喜爱放纸鸢,再去西院荡会儿秋千,还总摘回许多花来。在屋子里的时候,您学琴,学棋,学刺绣,也看书写字,王妃未出嫁前,总说您将来长大了,一定会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呢,不过……” “不过什么?” 迎春掩嘴而笑:“二小姐您经常学得很是不耐烦,只拿样子糊弄王妃呢!” 雨不置可否,末了又问:“我从前都看哪些书?” 迎春面露难色:“奴婢不识字,并不晓得,不过,奴婢可以把您以前常看的书给您拿来。txt下载80txt.com” 雨点点头,便由迎春扶着回去,迎春拿来了几本书,雨扫了一眼,多是《女诫》、《女论语》一类,以及专门评述历代贤后、贤妃的书籍,也有几本诗词,小小年纪,就如此修炼内涵气度,果真闻人家的女儿,都是比照着皇后培养的。雨翻着那些诗词,心头忽地就浮现了安王曾教给她的那些,心下凄凄,她闭上双眼,内心翻滚不已,究竟是不能忘,还是不想忘? ―――――――――――――― 这一日,雨午睡过后刚刚起身,便有丫鬟来报,说是世子爷回来了,去拜见护国公和老太太之后,就会来看望自己。雨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世子爷就是闻人语的爹,他外出公干,一走就是两个月,回来拜见完爹娘就要来看女儿,看来闻人语平日里很得爹爹欢心。 雨皱了皱眉,心下有些慌乱,乔氏倒是好糊弄,可对着护国公世子、当朝的工部尚书,她还真没这个把握。她抬眼看向迎春,迎春立刻会意,附在雨的耳边说:“二小姐您平日里和世子爷最亲了,尤其喜爱跟世子爷撒娇呢。” 雨叹了口气,哪家的女儿不爱跟爹爹撒娇?可她自小家贫,父亲起早贪黑地干活,根本见不着人影,六岁起她就随师傅上了山,根本没有这样的经验。想了想,雨复又躺下,准备仍旧称病推脱过去。 闻人哲是和乔氏一起来的,看到雨依旧躺在床上,乔氏大吃一惊,向陈嬷嬷问道:“这几日语儿不是已经可以起身到院子里走一走了么?怎么又躺下了?” 陈嬷嬷惶恐地躬身,直拿眼瞧着迎春,迎春一脸委屈,忙跪了下来:“回夫人的话,二小姐今早起来后觉得有些不适,这才又躺下的。” “可让大夫来看过了?” “这……”迎春一时语塞。 雨抬了抬手,虚弱地说:“爹,娘,不关她们的事,是我不让请大夫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身子有点乏罢了。” 闻人哲跨了几步上前,坐在雨的床边,关切地看着她:“语儿,身子还未好全,就不要再出去吹风了,如今入了秋,一天比一天冷,你的病要赶紧好起来,否则到了冬天,就更难痊愈了。” 这世子爷虽已年过四十,却眉清目秀,很是儒雅,难怪闻人诗和闻人语两姐妹都是美人,父母的长相都很出色。雨看着闻人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爹,虽是差不多的年纪,可印象中,自己的爹已是两鬓斑白的老人了。她眼睛一红,正像是女儿见了久别的父亲时的反应,喃喃地喊了一声:“爹爹……” 闻人哲看见女儿的眼泪,也触动了心肠,忍不住弯下腰在女儿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除了安王以外,雨还是第一次和男子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可想到这是闻人语的父亲,闻人语如今又还是个小女孩,只能生生忍了下去。 闻人哲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递给雨:“路过龙云寺的时候,特地进去给你求的护身符,主持大师开了光,一定能保你快快好起来。”说罢,他将护身符拿了出来,亲手为女儿挂上。 雨心下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这父亲专门为女儿求来了护身符,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念及此,雨带着几丝真心向闻人哲笑了笑:“谢谢爹爹!” 乔氏笑着走上前来说:“这可好了,有了爹爹亲自求来的护身符,想必语儿一定很快便能痊愈了,语儿病了之后,一直念叨着想爹爹,爷今日就在这儿和我们一起用饭吧。” 雨看着乔氏殷切的目光,想着她平日里对自己无微不至地照顾,也有心想帮帮她,便做期盼状看着闻人哲,闻人哲爽快地笑着答应了。 母女俩平日里吃得就很好,今晚的菜色更是丰富,因着闻人哲爱吃蟹,螃蟹也早早就端了上来,乔氏也不用丫鬟服侍,十分殷勤地为闻人哲剥好,浇上姜醋递上。俩人聊着一些家里的事情,雨则一直保持着精神有些不济的微笑,偶尔说两句话,倒也没什么不妥。 一顿饭刚毕,丫鬟伺候着用菊花水洗了手去腥,又上了红糖姜茶喝着暖胃,雨斜靠在床上,闻人哲和乔氏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其乐融融。忽地有下人来报,说是何姨娘来看二小姐了。 乔氏当下脸色就变了,雨有些后知后觉,却也能隐隐察觉出来一些,在安王府时,安王没有妻妾,连通房的丫头也没有,她从没有经历过后院争宠的事情,但她也明白,闻人语病了一个多月,这个何姨娘从没来探望过,闻人哲刚一回来,她就来了,还是专挑着闻人哲在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一个看着不到三十的妇人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笑语盈盈地向闻人哲和乔氏行了礼,雨淡淡地扫看了一眼,这何姨娘倒真真是个美人,眼波柔媚如水,皮肤白里透红,配上悬胆玉鼻和丰厚的翘唇,以及婀娜多姿的身态,一下子就把乔氏比了下去,可真是应了那句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从何姨娘进门起,就一下子吸引了闻人哲的目光,乔氏恨得牙痒痒,使劲绞着帕子,却又不得不笑颜应付着。 何姨娘走到雨的床边坐下,拉着雨的手,还没说话,眼就红了,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带着丝哽咽道:“脸色这样苍白,又瘦了这许多,语姐儿这回可真是受苦了。”何姨娘是吴越人士,虽然来了京城多年,讲话仍带着吴音,甜中带嗲,软中带糯,听得人骨头都要酥掉了。 何姨娘招了招手,便有丫鬟送上了许多补品,闻人哲在一旁看了,都是人参、鹿茸一类,还有一株品相完好的天山雪莲,便有些动容地对何姨娘说:“你私蓄本就不多,还送了这么多名贵的补品给语儿。” 何姨娘娇滴滴地说:“爷说哪里的话,如今诗姐儿嫁与了安王,家里便只剩语姐儿一个女儿承欢膝下,爷心尖上疼着的,妾身也爱得不知怎么才好,别说送些补品,便是来侍疾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何姨娘眼神一转,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前段时间染了些风寒,怕再过了病气给语姐儿,就一直没敢过来,姐姐,你不会怪妾身吧?” 她一副垂泪欲滴的模样看着乔氏,乔氏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却也只得平静地说道:“怎么会呢,你的身子要紧。” 闻人哲感动不已,忙牵起了何姨娘的手:“兰烟,身子还没好就出来,万一吹了风加重了病情可怎么好?” 何兰烟垂下眼,温顺地道:“是,爷,妾身知道错了。” 闻人哲将她扶了起来,软声道:“来,我送你回去。”说罢,他看着雨说:“爹明日再来看你,”又向乔氏嘱咐道:“照顾好语儿。” 何兰烟笑颜如花地向乔氏行了礼,随着闻人哲扬长而去。雨看得目瞪口呆,这何姨娘在这里待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把闻人哲带走了,真是好手段,再看看乔氏一副愤恨的模样,不禁张口问道:“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乔氏朝着何兰烟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不屑地说:“十个男人,有九个都喜欢这样的!狐媚子,就知道一味地装可怜儿,一股子骚劲儿!” 雨自嘲地笑了笑,她从来不知道,也从来不会像这样去讨好安王,甚至都不懂得怎样打扮,何姨娘让她真正见识到女人在男人面前时应该是怎样的,她无端地就想起了安王妃在安王面前娇羞的模样,她低下头――难怪他会将她赶出了王府。 乔氏回过神,看见女儿的模样,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忙又说:“语儿,不必将那起子狐媚子放在心上,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也就能迷惑男人一时,登不了大雅之堂,你是大家闺秀,日后嫁了人,也要拿出正妻的气度来。” 雨抬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 9.(九) 日子一天天过去,雨的身体也逐渐好起来,当年她随师傅修炼内功,一切心法口诀都烂熟于心,重新练起来也并不难。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只是她有心想把武功再练起来,一来强身健体,二来有力自保,可这满屋子仆妇里外跟着,根本找不到练武的机会,真是一点自由也没有。 自成了闻人语之后,雨最大的不适便是这动辄就被人伺候,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病着,才需假手于人,可身体渐好之后她才发现,跟本不是这样,而是这个大小姐从小就是这样被人伺候大的。 有一次,铃兰正在给雨梳头,她随口说了句:“我自己来吧。” 铃兰吓得一愣,忙跪下来哭道:“二小姐,奴婢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奴婢不是有心的,还请二小姐开恩!” 雨愣了半晌不知说什么,一旁的陈嬷嬷沉了脸道:“定是你伺候不当心,惹恼了小姐,下去领罚吧。” 铃兰委屈地抹抹眼泪,磕了个头,准备乖乖出去领罚,雨这才回过神来,忙道:“不是不是,你继续梳吧,就当我没说过。” 陈嬷嬷一脸不解地看着雨,铃兰虽也是不解,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般地庆幸。雨逐渐明白,下人其实不是怕她,而是怕这个陈嬷嬷。陈嬷嬷是闻人语的奶娘,在雨的概念里,奶娘并不陌生,当年弟弟出生后,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母亲也动了去大户人家当奶娘的心思,可看着嗷嗷待哺的弟弟,最终还是不忍而作罢。雨此后便明白了,当了别人的奶娘,自己的孩子就没的吃了,不仅如此,大多数奶娘还会一直留在自己奶大的小主人身边,就如陈嬷嬷一般,变成管事的下人。 因为自小离家,雨对亲情一直很渴盼,她还记得在家里时,虽然贫穷,父母感情却很好,母亲一到冬天便手脚冰凉,父亲便会将母亲的脚放在怀里,用手去握她的手,为她取暖。偶尔父亲也会带回几个地瓜或是芋头,母亲在灶火里煨下,熟了之后,一家四口围着大灶坐下,有说有笑地吃着,简直如过年一般。 可在这里,闻人语的父亲公事繁忙不说,回来后还有各房妻妾要应付,难得来吃顿饭都能被何姨娘请走,母亲是一府主母,每天打理阖府事宜也是非常繁忙,平日里陪着闻人语最多的,也只能是这些下人,陈嬷嬷奶娘的身份便显得更加超然。从她平日的表现来看,不仅这院子里的下人服她,原来的闻人语也是极依赖她的,想来也将她当成了半个娘,所以基本她说什么,雨就照做,有她在时也不多说话,怕被她看出端倪。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当小姐的日子,实在是百无聊赖,这闻人语曾经精通的琴和刺绣,雨是一概不会,围棋略懂一些,也是安王教的,她不愿触碰,只好看书。从前与安王一起读书时,看得大多是诗词,那时心中充满了对情爱的美好期待,见到描述情爱的诗句,便心下欢喜,越读越爱。如今她刻意避开那些诗词不看,然而闻人语看的书并不多,倒是那几本评述历代贤后贤妃的书籍,还能读的下去。 无论是楚之樊姬,汉之卫子夫、班婕妤,还是唐之长孙、徐惠,雨一一读来,觉得她们的故事虽不尽相同,却也大体不差——女之贤者,上承夫君,下延子嗣,为皇帝广纳淑女,进言规劝,不涉政事。 雨恍然大悟,她不是淑女,不在安王妃为安王求娶的范围内,她也不能如窦漪房、独孤伽罗一般,一步步助夫君登上帝位,安王待她好,不过是一时新鲜,她又不懂讨好,连何姨娘都不如,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雨合上书本,眼中有泪,嘴角却溢出一丝嘲弄的笑来。 “二小姐还是别看那些书了吧,如今身子刚好,本该多活动活动,却整日坐在那里看书,一看起来便像着了魔似地又哭又笑,奴婢看着都觉得害怕。”陈嬷嬷站在雨的身边,软声劝道。 雨笑看了她一眼:“嬷嬷说的是,我这便不看了。” 陈嬷嬷也笑着说:“从前只觉得大小姐性子沉静,二小姐虽不出门,性子却是活泼的,如今二小姐长大了,反倒越来越有大小姐的风范。” 安王妃性子沉静?只怕是心机深沉吧,雨不动声色地笑笑:“像姐姐不好么?” 陈嬷嬷静默了片刻才说:“二位小姐将来都是人中之凤,不过,各有千秋。” 雨思索了片刻,神情严肃起来,问道:“这些书,姐姐以前也常看?” 陈嬷嬷点头:“夫人对二位小姐的教养并无差别。” 雨不由得对这位奶娘刮目相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怕是安王妃现在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和这位妹妹迟早会有一争,而陈嬷嬷却早早就点醒了她,是啊,皇后只有一个,可闻人家却有两个女儿。雨微微握拳,老天爷既然让她重活一世,又给了她如此显贵的身份,她岂能浪费辜负? 心思转了一圈,再开口时,雨带着心悦诚服地笑容,平静地说:“我的身体必须快快好起来了。” ———————————— 雨借着身体已逐渐康复的由头,撤了丫鬟们的陪夜,并定下辰时以前不得进入她房内的规矩。和以前一样,卯时雨便起身,在房内练功,虽然空间有限,但她只为强健身体,倒也勉强使得。 其实闻人语倒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身子弱罢了,之前的十二年里,闻人家的过分保护,非但没有让她的身子调理好,反而越来越弱不禁风。雨内外兼修,如此数日下来,原本苍白无半点血色的脸上竟隐隐有了红光。乔氏大喜,只当是胡大夫医术高明,木槿轩上下伺候得力,少不得一顿赏赐。 正说话间,厚厚的门帘忽地被掀开,一个英俊的少年走了进来,眉眼几乎与乔氏如出一辙,他眼神清澈,一身简肃的衣服,只腰间一块佩玉,显出富贵的身份。进门后,他也不说话,只瞅着她们微笑,雨一时猜不到他的身份,却听见乔氏惊喜地叫了一声,几乎是飞奔过去,抱住那少年上上下下打量:“诣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人诣拍了拍母亲:“刚刚才回来的。”说罢又看向雨,“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闻人诣今年十五岁,自小拜了名师,前去师傅门下学习,每年只有临近年关才可回家,乔氏与他分别了近一年,此时激动不已,一个劲儿地擦着眼泪。雨忙展颜一笑,叫了声哥哥,说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乔氏絮絮问了一阵,才忽然想起来,忙问道:“你可去拜见过爷爷了?” 闻人诣摇了摇头,乔氏皱眉,沉下脸道:“诣儿,你糊涂!回府第一件事怎能是到娘和妹妹这里来?赶紧去你爷爷那里,快去!若是你爷爷和奶奶不在一处,拜见完爷爷之后,还要再去见了奶奶才能过来,你是嫡长孙,这个道理还用娘再教你吗?” 闻人诣说:“娘,您放心吧,我岂是没有分寸之人?之前听闻妹妹病得险些丧命,我再怎么说,也要看一眼妹妹确实无事才能安心。爷爷也经常教导我,要重手足之情,保护弟妹,他不仅不会怪我,反而还会高兴。” 乔氏这才安下心来,看了一眼雨,叹道:“你和你姐姐都是聪慧的,知道讨你们爷爷欢心,语儿倒不是蠢笨,只是自小主意就大,还有这身子……一年中总有八、九个月是要躺在床上的,不能承欢你爷爷膝下,诣儿要多帮帮你妹妹,别让你爷爷动了二房那几个孙女的心思。” 雨忙道:“娘,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必太过担忧。” 乔氏笑起来:“是啊,这次真的看着比以前好多了,娘以前只盼着你能稍有起色,有了胡大夫的妙手回春,怕是也可期待着痊愈的那一天了。” 闻人诣高兴地说:“我这就去拜见爷爷,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雨默默地想,以前总听闻大户人家兄弟姐妹之间争斗得厉害,可如今看来,至少闻人诗、闻人诣这两人对闻人语这个妹妹,确是真心实意得很。 不消一个时辰的工夫,闻人诣便又回来了,细细问了雨的病,闲话了一会儿。此时乔氏已从与儿子重逢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开始问闻人诣的学业。 说起闻人诣的这位师傅,可是大有来头,他姓王名夬,号空谷山人,多少人曾请他出山从政,却都被他一一拒绝,只说自己潜心治学。王夬教出了许多大才,如今俱在权力中枢,他年事已高,已不再轻易收徒弟,乔氏为了让他收下闻人诣,动用了夫家和娘家的一切关系,也是闻人诣自己争气,最终入了王夬的眼,收为关门弟子。 乔氏事无巨细地问着闻人诣在王夬门下吃得可好,住的可好,学些什么,闻人诣一一答了,雨也凝神细听。 王夬学识渊博,涉猎杂家,亦会按照各个学生所长单独授业,独不讲儒学,想来这也是他不愿意出山入仕的原因之一。夏朝虽不独尊儒术,允许百家齐鸣,却也依旧尊孔拜孟,童子必学五经,以礼教化。王夬不讲儒学,教的全是权谋之术,兵家诡厄,如何为臣,如何说君。 乔氏听了一会儿,知道儿子学得不错,便去张罗着做些好菜给他补身子了,雨却兴致颇大,一句一句听得分明。 闻人诣很惊讶,一年不见,他体弱多病的妹妹居然会对这些有了兴趣,却也并没有多想,当雨提出想看一看这些书时,他便爽快地一口答应了。 雨淡淡一笑,她从小就明白,要想活下去,就需有一技之长傍身,从前她是个贫家女,所能学的也只有那一身武艺而已,即便成了最靠近他的人,也只能躲在他的身边,护卫他的安全。可闻人语不同,能走的路不同,所要学的自然也不同。既然他想要的是那个皇位,那么她很想知道,在得到它的这条路上还需要做些什么。 ------------ 10.(十) 日子过的飞快,还没能看完一本《鬼谷子》,新的一年已经快要到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护国公府张灯结彩,下人们也都洋溢着喜悦。 除夕前一天,乔氏带着雨去拜见护国公和国公夫人,护国公年纪还不到六十,许是早些年行军打仗的缘故,看起来更老相一些,他面色深沉,眼神凌厉,不怒自威。国公夫人倒面容和蔼,拉着雨在她身旁坐下,细细问了一气,又拿糕点给她吃。 护国公在一旁默默听了,忽地说:“如今身子既好全了,功课也不可落下,诗书少读一些,怡情即可,多读些女书,除此之外,史书也可看一些。” 雨忙正色称是,国公夫人笑着说:“这次一病,倒是长大了,以往哪会这么规规矩矩回话呀,总拿了一堆歪理给你爷爷说呢。” 雨心头一惊,忙抬眼看向护国公,却见他面露赞许的神色,这才稍稍放心。想着从前记下的这位护国公虽出身军旅,但喜好读书,更希望儿孙多读书,便大着胆子说:“不知爷爷觉得我可以读哪些史书?” 护国公道:“四史都可看看,先从《史记》看起,再看《汉书》。”他见雨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又说:“《史记》参古酌今,发凡起例,创为全史,历代作史者,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太史公之著,辞约而事举,叙三千年事唯五十万言,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而班固《汉书》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赡而不秽,详而有体,皆为奇作也。” 雨肃容道:“《史记》文直而事核,《汉书》文赡而事详,我记下了,爷爷博学,想必早已参透,我一定认真读来,向爷爷讨教。” 护国公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孙女尽然真的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不禁微微一笑,转头吩咐道:“把我书房里的四史都给语儿送去。” 雨一副不胜欣喜的样子,国公夫人掩嘴笑道:“都送去?别读个女秀才出来!” 护国公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语儿将来的路还远,既好学,多读一些也无妨。” 护国公年轻的时候行军打仗,并未读过什么书,后来得了军功,却也一直未被太。祖爷重用,很是郁郁寡欢,这才体会出读书的重要性,开始发奋苦读。直到姐姐做了太后之后,开始重用他,原本朝堂之上都很不服气他这个“太后外戚”,可他却真的拿出了真本事,协助皇帝治理朝堂,并教导了两个儿子,居高位而不庸,一下子便堵住了悠悠之口。再加上护国公虽是带兵出身,两个儿子却分毫也不沾染兵权,更是让皇帝十分放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雨倒是真的高兴,既遂了她的心意,又可以替闻人语讨好这个爷爷,何乐不为?可最高兴的还是乔氏,见女儿转了性,又得了爷爷的赏赐,她激动得不知怎么才好,双眼直放光。乔氏娘家门楣并不算高,当年闻人氏还未受重用之时,她与闻人哲倒也算门当户对,后来太后大力扶持外戚,把乔氏的父亲也进了侯爵,世人谈起,多对她羡慕不已,但她非常明白,此生自己娘家的兴衰也须得仰仗夫家了,于是便更盼望着儿女出息,将来可以让自己稳坐国公夫人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乔氏一个劲儿地夸赞女儿:“长大了,开窍了,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娘这下可以放心了……” 雨微笑地听着,忽地前面岔路转出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他们长得极像何姨娘,虽然年纪还小,但已能看出俊秀的容颜,他俩看见乔氏,忙行礼道:“给母亲请安。”身后跟着的下人也跪了下来。 乔氏敛了方才的笑容,换上一副和蔼而疏离的微笑让他们起来,这便是何姨娘的那一对双胞胎了,雨略福了福身:“二哥、三哥好。” 闻人诤和闻人诰回礼道:“妹妹好。” 乔氏问:“诤儿诰儿这是要去哪里?” 闻人诤说:“回母亲的话,我和弟弟正要去给爷爷奶奶请安。” 乔氏点头道:“好,那便快去吧。” 闻人诤和闻人诰站到一边给乔氏和雨让路,雨走过时,侧头望了望他们,也不知是他们当中的谁,忽地想张嘴跟雨说话,却被另外一个拉了拉,便没有说出口。他们兄弟俩长的太像,连衣服都穿的一样,实在难以区分,雨好奇地回头又看了一眼他们,那兄弟二人也正看着她,雨实在不解,也只得随着母亲走远了。 直到回了屋,乔氏关上门,才对雨说:“那两兄弟整日地找你玩耍,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明知道你身子不能吹风,还总拉着你去院子里疯玩,如今你身子刚好,天气又冷,别再理他们了,再要来找你,只找借口推了去。” 雨点头应是,心里默默想着,闻人诤和闻人诰只比闻人语大一岁,大概是这府里年纪最相仿的孩子了,只不过隔着嫡庶这层关系,怕是没有那么多的兄妹情深。 ―――――――――――――― 第二日便是除夕,一大早乔氏便张罗着忙去了,雨无所事事,练功之后,便在房里看书。因想着晚上要守岁,雨午后特意多睡了一会儿,醒了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丫鬟们忙不迭地伺候着她换衣,梳妆。穿的是新制的冬装,大红色的,象征着新年的喜庆。脸上少不得要擦些脂粉,雨不太习惯,只吩咐她们少抹一些,闻人诣掀开门帘进来,见雨还未打扮好,便在一旁坐着等她,一边喝茶,一边与她闲聊。 雨很乐意跟闻人诣聊天,问的多是书里一些看不太明白的地方,闻人诣也耐心地一一为她讲解,直到乔氏身边的大丫头春桃来催促,他俩这才一同去了护国公府的正堂。除夕之夜,阖家团聚,除了出嫁的安王妃,所有人都要来吃团圆饭,护国公、国公夫人、闻人哲、乔氏四人坐在主桌,护国公的妾侍坐了一桌,闻人哲的妾侍也坐了一桌,剩下闻人语这些小辈们坐在另外一桌,最小的弟弟闻人诹不满周岁,还不会走路,便由奶娘抱着跟他们坐在一起。 护国公心情很好,简单说了几句,大家一起敬了酒,便叫了开席,几个丫头忙着上菜,每桌都上了十几碟的小菜,看着十分精致。闻人诣夹了一块糯米糖藕给雨道:“你的最爱,少吃点,容易积食。” 刚满四岁的闻人谌闹着说:“大哥,我也要。”闻人诣也笑眯眯地给他夹了一块。 双胞胎兄弟坐在雨的左边,其中一人歪过头对雨说:“妹妹,你的身子好多了吧?” 雨点点头:“好得差不多了。” 他见雨一直盯着他们看,笑了笑说:“你不会又分不出来我们俩了吧?” 雨微笑着没有说话,另一个兄弟说:“妹妹可是除了娘以外最能认出我们的人,连爹有时候都会喊错,可妹妹绝不会。” 雨紧张起来,想了想道:“我这次生病之后,总觉得头晕,有些事情也记不大清楚了。” 闻人诣也说:“是啊,妹妹这次病来得十分凶险,娘给我的信上说妹妹几乎是九死一生,我都吓了一跳,原本还想在老师那里再待上几天,也早早提前回来了,还好有惊无险。” 兄弟两人对看一眼,眼神有些闪烁,雨捕捉到这个奇怪的神情,暗暗上了心。其中一人对雨说:“我们一直说要来看看你,可母亲总说你需要静养,一直也不敢去打扰你。” 雨道:“二哥三哥有心了,我确实病得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如今已经大好了。” 坐在雨身旁的那个转过脸来,指着自己的左眉笑看着雨道:“身子看着是好了,可精神好像还没恢复过来,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小时候咱俩一块儿玩耍的时候,我摔了一跤,便留下了这个小疤,你从此就说,有疤的是二哥,没疤的是三哥,爷爷还总说,你是为了区分我和三弟,特意给我留的疤呢!” 雨细细看去,闻人诤的左眉上方果真有一个肉色的小疤痕,只是不细看却看不出来,雨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 闻人谌探着身子好奇地来看,拍手笑着学舌:“有疤的是二哥,没疤的是三哥!” 小弟弟闻人诹也来凑热闹,冲着闻人谌的碗啊啊直叫,奶娘赔笑说:“小少爷怕是馋了呢!”忙低下头去哄,“小少爷,您可不能吃那个,这牙才冒了这么点尖尖呢!” 闻人诹生气地用手拍着桌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奶娘没办法,只得说:“好吧好吧,只舔一口,可不能咬呀!”说着,夹了一块糯米糖藕送到他的嘴边,闻人诹伸出小舌头舔了两口,露出满足的笑容,又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护国公见小辈们这桌笑得热闹,不觉也含了丝笑,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闻人诣站起身回话:“爷爷,是诹弟弟看见糯米糖藕馋了,张着嘴要舔呢。” 奶娘很有眼色地把闻人诹抱了上来,护国公笑着伸手接过,也夹了一块糯米糖藕逗他,闻人诹一把含住,大口吸允,逗得一桌子人都笑了起来。 乔氏瞟了一眼何姨娘的神色,只见她神情有些紧张,一直盯着主桌看,微微一笑道:“诹儿是咱们护国公府的小少爷,田氏有功,可这位份却一直没抬上来,如今诹儿也快满周岁了,爷不如赏个恩惠,进为姨娘吧。” 闻人哲看着小儿子,本就心情愉悦,又抬眼看了看护国公和国公夫人,见他俩都没有反对,只一味逗着闻人诹玩,便带着丝笑意说:“夫人做主便可。” 田氏原是何姨娘院子里一个洒扫的小奴婢,虽出生极低,可长得却很有几分颜色,何姨娘坐月子时不方便伺候闻人哲,便让她钻了空子。之后的几年里,何姨娘对她处处打压,一直是以通房的身份住在何姨娘的院子里,过得连奴婢都不如,两年前,她抓住了机会缠住了世子,还有了身孕,这才进了侍妾,独自开了院子居住。何姨娘早就对她恨的牙痒痒,也不知吹了多少枕头风,才没让闻人哲给她进姨娘的位份,可如今,乔氏轻巧巧的一句话,洒扫小奴就变成了和她一样的身份。 田氏骤然得了恩宠,喜极而泣,忙上来磕头谢恩,何姨娘气得脸都白了,但也少不得跟着旁人一起向她恭喜。 笑了一阵,奶娘将闻人诹抱了下去喂奶,丫鬟们也撤了小菜,将一盘盘的热菜端了上来。雨一边吃着菜,一边想,抬个姨娘对乔氏来说不算什么,可却是一步最好的制约住何姨娘的棋,乔氏平日在儿女们面前,倒是一个慈母的形象,却也并不是一点心机都没有,而她的女儿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到安王妃,雨的眼神黯了黯。 ------------ 11.(十一) 吃罢年夜饭,一大家子人随着护国公来到了庭院之内,早有下人在远处备下了烟花,待护国公和国公夫人落座后,便开始燃放。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一时间机灯朗达,花火争明,流星上飞,地鼠旁窜,所有人都仰着脖子,看得目不转睛,雨凝视着一闪一闪的天空,眼睛泛酸。 三年来,每一个除夕,她都是和安王在宫中度过的,皇宫之内燃放的烟花,比护国公府的更加绚烂,安王总是陪在皇后身边,雨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当她从漫天的烟花中收回目光时,总能发现安王正含着一丝笑意望着自己。 回府的马车上,雨问他:“殿下怎么不喜欢看烟花?” 李泓却搂紧了她,笑着道:“我看的人比烟花更加美丽。” 天空重归黑暗,人们说说笑笑地离去,雨却依然站在原地,烟花再美,也只有一瞬,就好像她与安王。今晚皇宫的烟花一定绚丽夺目,曾经,雨只能隐藏在人群中,默默地仰望着他,而安王妃却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旁,携手看这漫天彩光。 闻人诣看着雨的神色不对,奇怪地问:“妹妹,怎么了?” 雨回过神来,忙露了个笑容:“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一大家子人一起守岁,说有趣也有趣,说无聊也无聊,后院女人们的聊天,看似是闲聊,却句句都打着机锋,闻人诣和闻人诤在一旁下棋,闻人诰站在旁边看,护国公和闻人哲说着一些朝堂之上的事,雨本有心想听一听,却一直被闻人谌缠着玩花灯,雨想了想,现在的闻人语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若是对这些没了兴趣,反而容易惹人怀疑,只好也耐下性子来陪着他玩。 护国公和闻人哲的谈话时不时有些字眼落在了雨的耳朵里,皇后如何如何,安王如何如何,雨心生一计,对着闻人谌说:“我们来玩躲猫猫吧!” 闻人谌拍着手说:“好呀好呀!” 雨用帕子去蒙他的眼睛:“你不许偷看,从一数到百,再来找我!” 闻人谌乖乖地蒙着眼睛,趴在丫头的怀里认认真真地开始数起来,雨绕到护国公和闻人哲的后面,躲在了屏风之后。 只听见闻人哲说:“父亲,皇上命您亲自教导齐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护国公轻笑了一声:“皇上的意思?枕头风吹过来,是谁的意思还说不准吧!” 闻人哲有些吃惊:“蓉贵妃?这……这不太可能吧?” “你以为诗儿嫁了安王,我们就得跟皇后一系捆绑在一起共荣辱了么?蓉贵妃才不会在乎这些,你要记住,我们不是皇后外戚,而是太后外戚,蓉贵妃绝不会因为诗儿和安王的婚事就放弃拉拢我们。” 闻人哲静默了片刻才说:“太后一向不喜蓉贵妃。(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护国公喝了口茶:“正是如此,她才会有此一招,太后可以不喜欢她,却不能不喜欢齐王,因为齐王是我教导出来的,如果太后不喜,便是连我一起贬低了。其实我还能教齐王什么?他今年已满十四,该学的都已在上书房学了,再过一年便要上朝旁听,不过是在我这里走个过场罢了。” “果然好手段!如今只见晋王与安王争得厉害,可齐王也已经渐渐成长起来了,再得父亲亲自教导,几年后,怕是就能和两个哥哥一争天下了。父亲,依您之见,皇上究竟偏爱哪位皇子更多一些?” “偏爱谈不上,只怕是皇上自己也在观望,然而依我看来,晋王贪功冒进,成不了大气候,看着似乎处处压安王一头,可你细想,安王何曾真正被他打压下去过?只是暂不与他计较罢了。倒是齐王,我只见过他几次,只觉得很是沉稳,来日方长,且看着吧,只怕皇上要我教导他,是动了将来让他带兵的意思。” 闻人哲摇摇头:“三个哥哥都要拼得你死我活了,长春宫的那位还是深居简出么?” 护国公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凌妃当真是让人看不透,按说在蓉贵妃的铁腕下,能沾了皇上雨露还诞下子嗣的,绝不是泛泛之辈,可自魏王出生之后,她就再没跨出长春宫一步。此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太没有心计,一心只想避世,另一种么,就绝对不容小觑了。” 闻人哲笑着说:“不过魏王还小,正如父亲所说,来日方长,且行且看,只不过,如今诗儿既嫁了安王,朝堂之上,还是要多为安王考虑才是。” 护国公撇了他一眼:“为安王效力自是不假,只不过……难道你就只会有一个女婿么?” 闻人哲一惊:“父亲是说语儿?可语儿才十二岁……” “十二岁?齐王也才十四,你觉得语儿配他委屈?” 闻人哲有些讪讪,半晌后才道:“我原本以为,父亲会让语儿给安王做侧妃。” 护国公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若皇上将来封了安王做太子,语儿自然要给他做侧妃,若没有……” 闻人谌奶声奶气地打断了爷爷和父亲的谈话:“爷爷,爹,你们看见二姐了吗?” 闻人哲哄道:“谌儿乖,别处玩去,爹和爷爷说话呢。” 闻人谌不依:“丫头说,看见二姐往这里来了!” 雨一听,忙从屏风后钻进了一个桌子下面,闻人哲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看见桌子下露出的衣裙,便指着桌子对闻人谌道:“姐姐在那里,快寻去吧!” 闻人谌摇摇晃晃地跑过来,趴在地上一看,高兴地直拍手:“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二姐了!” 雨从桌子下钻出来,闻人谌一把抱住她:“二姐,我们不玩躲猫猫了,再玩别的去吧。” “好啊!”雨笑眯眯地答应了,回头一看,闻人哲又和护国公低声谈论了起来,她抓着闻人谌胳膊的手不觉用了几分力。 闻人谌吃痛,叫了起来:“二姐,二姐,你弄疼我了!” 雨忙松开手,安抚了他一下,拉着他到一旁坐下,迎春拿了一根用五种颜色的线搓成的绳子过来,雨让迎春教闻人谌翻花绳,立刻把他吸引住了。雨凝视着不远处明亮的灯光下相谈正欢的护国公和闻人哲,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护国公的如意算盘真可谓滴水不漏,若皇上封了安王做太子,闻人语嫁与他做侧妃,将来登基之后也必得是贵妃,闻人家一后一妃,无论哪个诞下皇子继位,都可让他们永享荣华富贵。如若安王没有做太子,那么闻人语就会嫁给齐王,至于魏王,多半也会在太后的授意下娶了闻人啓的女儿,谁登基都一样,闻人家必出一后。 只不过,在这个完美无缺的计划里,护国公只算漏了一点,那就是如今的闻人语,已不再是从前的闻人语了,绝不会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她姐姐的步伐,做她姐姐的后备。 安王妃对安王很重要,娶了她,就离得到那个皇位近了一大步,那么,假如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妹妹呢? 雨假装困倦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门外响起了炮仗的声音,已经睡熟了闻人谌被惊醒,躲在母亲姜姨娘的怀中揉着眼睛,姜姨娘柔声哄着:“新年到了,快给爷爷奶奶磕头吧!” 几个小辈们一起上前,给护国公和国公夫人磕头,睡得正香的闻人诹也由奶娘抱着一起跪在下方。护国公给每人都发了红包,大家都互相口道吉祥,各自散了去。 —————————————— 虽然晚上睡得很迟,但第二日到了卯时,雨还是起来练功了,辰时她推开房门,守夜的白芨从外间的炕旁爬起来,精神不济地道:“二小姐这样早就醒了?”话还没说完,就掩嘴打了个哈欠。 雨说:“你下去睡会儿吧。” 白芨忙说:“要不要奴婢先伺候二小姐洗漱更衣?” “不了,我还要再躺一会儿,你下去睡吧。” 白芨这才行了个礼,忙不迭地回去补眠了。雨回到房间,自己打了水洗漱,梳头穿衣,做得很是畅快,就像又回到了以前,她披上斗篷,又拿了暖手炉,才信步走到了院子里。从前雨是很不怕冷的,可如今这个身子却一点风都经不起,可就算如此,她也很想要这俱身体,只有这个身子,才能帮她实现她想要的一切。 闻人诣住的院子与雨的木槿轩毗邻,刚走出木槿轩的门,雨就听见隔壁传来的呼喝之声,她轻轻将闻人诣的院门推开一道缝,只见闻人诣正穿着单衣在院内练武,她很是惊讶,这个哥哥看上去文文弱弱,却没想到打起拳来自有一股子狠劲。只不过他是初学,又不是很得要领,一套长拳打完,已是气喘吁吁。 闻人诣擦了擦汗,转过身来,看见站在门口的雨,惊奇地说:“妹妹,你怎么起来了?” 雨走了进来,笑着说:“睡不着了,出来走走。” “也不怕着凉,快进来吧!”闻人诣拉着雨走进了内堂,让她在碳火盆旁坐下,自己倒了杯水,一气喝了。 雨问:“哥哥,你从何时开始练拳的?” 闻人诣在她身旁坐下,摇摇头说:“没有很久!你别跟娘说,其实去年我也生了一场病,染了风寒,倒不严重,怕娘担心,所以没让通知府里,身子好了之后,我总觉得脚下有些虚,便想着要强身健体,后来在老师的书房内找到一本拳谱,便照着练了。” 雨点点头,想了想说:“我看书上说,欲速则不达,我想,练武只怕也是一样的道理,哥哥既是初练,是不是应该循序渐进,按照拳谱的顺序,把动作练熟之后再练下一个,而且我看哥哥方才练拳之时,很是用力,只怕初练之时,不要用这样大的力呢。” 闻人诣愣了一会儿,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太着急了,只想着一次便打完一整套,有些动作怕是根本不到位,用起力来也是力不从心,妹妹,你真是越来越聪慧了。” 雨笑了笑:“哥哥说笑了,我只想着书上的话,随便说说罢了,只不过,书上也说了,学贵以恒,功成于勤,哥哥既要强身,还要坚持下去才是。” “那是自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道理我懂!”闻人诣笑起来,“以前大姐也常常对我说,学贵以恒,功成于勤,叫我勉力读书,如今她出嫁了,换你来念叨了。” 雨微笑着,没有接话,闻人诣问:“你用过饭了么?” 雨摇头道:“还没有,不知娘是否会过来跟我一起用饭。” 闻人诣挥了挥手:“你在这里跟我一起用吧,娘今日怕是比昨日还忙,明日大姐和姐夫新婚第一次归宁,她有许多要准备的,你也知道,咱们的姐夫可是王爷!” 雨怔了半晌,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茫然地问道:“归宁?” 闻人诣伸手敲了下她的脑门:“对啊,你是不是过糊涂了,明日可是初二,姐姐要和安王一起回娘家呢!”他看着雨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看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我换套衣衫陪你一起用饭。” 闻人诣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只留雨一个人错愕地愣在原地。 ------------ 12.(十二) 没过多久,迎春和铃兰就进来伺候雨浣手了,想必是闻人诣派人去木槿轩说过了二小姐会和他一起用早饭,她们也跟着一起过来服侍。[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待闻人诣换好衣衫出来,丫鬟们已将菜端上了桌。因昨晚团圆饭吃得油腻,守夜时又吃了点心,所以早饭做的很是清淡简单,香甜的小米粥,精致的包子,蒸好的鸡蛋羹,以及各色精美的小菜,倒也摆了一桌子。 雨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木然地喝了一口,却食不知味,闻人诣关切地问:“怎么?不合胃口吗?” 雨忙说:“不是,大约是昨晚吃多了,今日起得又早,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闻人诣说:“没胃口也要吃一些,吃饱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吧,你今日可以偷懒,我就没你这么好福气了,一会儿许多人都会来给爷爷和爹拜年,我得一直陪着。不过,明日姐姐和安王来的时候,你可得打起精神来,莫失了礼数。” 雨点头说好,强逼着自己用了些饭,就早早回了木槿轩,雨茫然地坐在炕上,让所有丫鬟都出去,关上房门之后,雨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让自己逐渐镇定了下来。不是没有想过要与他重逢,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只不过,她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纵使相逢,也应不识。 雨的唇角透着一丝嘲讽的讥笑,归宁?是了,她怎么会忘了这一点,新出嫁的女儿第一个年初二是一定要带着女婿回娘家的,只是他在与妻子恩恩爱爱归宁的时候,是否还会想起尸骨未寒的她?雨想到临死前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那样悲伤惊恐的眼神,和滴落在她脸上的泪水……他是在做戏吗?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她不相信他对自己无情,那三年的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的喃喃情话清晰如昨,他是喜欢她的!可再多的喜欢,也不及那个皇位重要,也不及闻人诗的身份重要。那个带着安王府令牌的侍卫真的是他派来的吗?雨痛苦的闭上眼睛,就算重活一世,只要一想起那个染血的令牌,就让她的心如坠万年寒冰,究竟是为什么,他要致她于死地?她真的很想冲到他面前问问清楚,可从前的雨做不到,现在的闻人语依然做不到。 她死了,可他还活着,和妻子恩恩爱爱地活着!对那个皇位势在必得地活着! ―――――――――――――― 第二日一早,陈嬷嬷便张罗着让迎春和萱草伺候二小姐穿衣梳妆,迎春替雨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裙,正要服侍她穿上,雨忽然问:“有湖蓝色的么?” 迎春惊讶地说:“有是有,不过,那件略薄了一些,不是这个天穿的,奴婢已经收起来了呢。” 雨面无表情地道:“里面多加一件半臂便好,去找出来吧,我今日想穿湖蓝色的。[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陈嬷嬷说:“二小姐既想穿,迎春,快去找出来。” 迎春急匆匆地出去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捧着一件湖蓝色的衣裙走了进来,萱草已服侍雨多加了一件半臂,雨穿上衣裙,在铜镜前照了照,不觉淡淡一笑。虽是一样的颜色,不过却比安王府侍女的衣服要精致繁复得多,一模一样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正是这似是似非,才会让人印象深刻。 安王是皇子,就算护国公世子是他的岳父,全家也需得在门口跪迎,安王府的下人来通报过后,一家子人便一起等在了门口,雨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站在乔氏和闻人诣的身后。在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时,雨忽地一阵眩晕,差点没有站稳,那辆马车,承载了多少她曾经的回忆,可如今,它却载着安王和安王妃一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侍卫打开马车的门,李泓探出身来,下了马车,又转过身去,伸手将安王妃搀了下来,雨随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齐声行礼。李泓和安王妃走上前来,分别扶起了护国公和国公夫人,李泓温和地道:“快起来吧,多日不见,爷爷奶奶身子可还安好?”叙话一阵之后,又向闻人哲和乔氏问了安。 雨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敢抬眼看他,不觉有些发愣,他明显瘦了许多,连衣服都有些撑不起,可却更显风姿俊逸,望之好似谪仙,他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在护国公一家面前,他自不会透出冷漠和疏离,但那藏在眼底的情绪是什么?怎么会是一抹不合时宜的哀伤?雨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正想再细看时,护国公和闻人哲已将安王迎进了门内,国公夫人和乔氏也陪着安王妃一起走了进去。 闻人诣和雨走在后面,闻人诣笑着说:“还是咱们大姐有福气,安王谦谦君子,看着如仙人一般,连我这男子都自叹弗如,多少女子梦寐求之只盼他一顾,可他却对大姐情有独钟,恩爱不已,方才你可瞧见了?连大姐下马车都是安王亲自扶下来的呢!” 雨冷笑着:“是啊!当真恩爱!” 闻人诣看不见雨的表情,揶揄道:“你且学着点吧,以后要如大姐一般,找个情投意合的夫君才是!” 情投意合?雨再次冷笑,半晌后,才收起了神情,看着闻人诣笑道:“你先娶个情投意合的娘子回来再说吧。” 闻人诣敲了下她的脑门:“才说你长大了,又开始牙尖嘴利,一会儿仔细着,别失了礼数。” 雨小声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闻人谌跟在他们身后,开口问:“大哥,二姐,你们要点什么灯?” 闻人诣一笑,牵过他的手道:“点花灯啊,不过今日不行,等到元宵节,让你一次点个够。” 雨听着他们笑闹,沉默地望着安王的背影。 下人抬着一箱箱的礼物往护国公府里走,何姨娘和姜姨娘站在一起,不无羡慕地说:“这天家到底是天家,回门礼竟如此丰厚!” 姜姨娘点头:“是啊,也是大姑娘得宠才会如此吧!” 何姨娘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只跟着一起进去了。 护国公府的大堂内,安王与护国公坐在上座,其余人皆在下座,乔氏看着安王,有些不安地说:“殿下看着像是比大婚之时消瘦了,可是身子抱恙?” 安王笑着摆摆手:“不碍事的,最近公事繁忙,有时父皇派下差事来,连饭也顾不上吃,这才瘦了些许,多谢岳母关心。” “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乔氏转头看着安王妃,“诗儿要好生照顾着殿下的身子才是!” 安王妃忙应了是,安王说:“王妃日日都会为本王煲汤,相信这样喝下去,本王很快就会胖起来了。” 在座众人闻言皆笑了起来,安王妃红着脸,笑嗔了一眼李泓,李泓微笑着回望着她,乔氏打量着他俩的神情,不由得心花怒放,雨拽了拽闻人诣的胳膊,轻声说:“哥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一会儿帮我跟娘回一声。” 闻人诣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可要喊大夫?” 雨摇头道:“就是身子有些乏,想回去睡一会儿,不碍事的,不用请大夫,你一会儿悄悄回了娘便是。” 闻人诣点点头:“好,那你回去好好歇着吧,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 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堂,一直走出了很远,那满脸堆着的笑容才迅速垮了下来,他忘了!他真的忘了!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处,以及流到他怀里的鲜血,都淹没在了闻人诗一个娇羞无限的笑容里。 雨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的小湖边,也不知过了多久,因着安王晌午要在这里用餐,公府上下忙碌无比,连她房里的丫鬟都被抽过去帮忙了,自是没有人来过问她。小湖边上种着许多寒芒,风一吹过便成群地摇动,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叶浪。雨脱下披风,伸手拽了一根寒芒在手里把玩。 “这里怎会种植着芦苇?”冷不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雨一惊,忙跳了起来,待看清来人时,刹时脑海一阵空白。 片刻后,她稳下心神,行礼道:“见过安王殿下。” 李泓虚扶了一把:“你是小妹吧?方才倒没看到你,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还有碍?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 雨向后退了一步,低下头道:“已经大好了,适才觉得屋子里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多谢殿下关心。” 李泓笑着说:“别那么见外,叫本王姐夫也可。” 雨咬着牙:“姐……姐夫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姐姐说,用饭之前陪本王在府里转一转,结果走了一会儿又觉得冷,回去换手炉了,本王便随意走走,看到这里的芦苇,一时好奇。” “这是寒芒,不是芦苇。” 李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本王竟不识寒芒,误认成了芦苇。” 雨扭过脸去看着那些寒芒,嘴角含着一丝讥笑:“它们本就长得相像,误认也不奇怪,只不过芦苇是野草,生来低贱,只能长在野外的水边,而寒芒却是养在富贵人家院子里的花草,虽然相似,身份却是天差地别了。” 李泓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草木也有身份?” “草木也生活在这世上,怎会没有身份?哪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里会种上野花野草呢?就算偶然种了一些,也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好玩,一旦它妨碍了高贵的牡丹生长,就要将它铲除。不过――”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野花野草生命力顽强,未必能完全铲除干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泓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寒芒,没有说话。雨笑看着他问:“姐夫喜欢芦苇?” 李泓垂下眼眸,眼神中哀伤的神情一闪而过,他平静地说:“芦苇是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 “如此说来,芦苇是相思之物。” 李泓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怎么说?” 雨笑着道:“思绪无限,恍惚飘摇,而牵挂于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露之为物,瞬息消亡。” 李泓的眼光落在她湖蓝色的衣裙上,仿佛有片刻的恍惚,雨抬起头看着他说:“芦苇也叫蒹葭,见蒹葭而思伊人,可不是相思之物么?” 李泓的眼神一滞,微微蹙眉看着雨,半晌后才说:“小妹的见解确是奇特,对了,还不知道小妹的闺名是?” 雨微笑着侧过头,今日,没有下雨呢……她转过脸来,嫣然一笑:“我叫雨。” ------------ 13.(十三) 雨饶有兴味地看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的李泓,他的眼神十分惊惧,连站都站不稳,急急向后退了两步。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雨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姐夫,你怎么了?” 安王喘了口气,厉声问:“你说你叫什么?” 雨缓缓说道:“姐姐叫诗,我叫语,都是父亲取的,盼望着我们诗语感心。” 安王的脸色似有缓和:“原来是言语的语。” 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姐夫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安王平静下来,摇头道:“并没有。” 雨转过身去,看见安王妃正往这里行来,她微微一笑,靠向李泓轻声说:“其实我倒更喜欢下雨的那个雨字,有一番别样的意境,姐夫觉得如何?” 李泓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刚刚缓和的脸瞬间又变了颜色,安王妃走了上来,诧异地问:“殿下怎么了?” 雨笑吟吟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姐夫方才问我的名字,我说了之后,像是把姐夫吓着了呢!” 安王妃的眼神闪了闪,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妹妹单名一个语字,”顿了顿,她又说,“是言语的语。” 李泓强自稳了稳心神说:“以前倒没听你说过。” 安王妃勉强笑了一下,对着雨说:“刚刚听诣儿说,你不舒服回去歇着了,怎么到这里来了?” 雨说:“方才是要回去睡的,不过觉得有些气闷,便又出来走走,正巧在这里碰见姐夫了。” 安王妃神情松了松,看见雨放在一旁的披风,上前拿起一边给雨披上,一边说:“身子刚好就出来吹风,这大冷天的连披风也不披,你呀,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省心。” 雨举了举手中的寒芒:“我是想摘寒芒玩,披风披着碍事。” 安王妃轻拍了一下,嗔道:“就知道贪玩!”她转头看着安王,“殿下可要再去逛逛么?” 李泓看了一眼雨,摇了摇头道:“不了。” 安王妃娇笑着道:“那也好,估计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殿下就随我们一起去用饭吧!” 一整个午宴,雨和哥哥弟弟们谈笑风生,仿佛心情极佳的样子,闻人诣奇怪地说:“妹妹方才还说身子不适,这会儿好像特别开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雨笑眯眯地说:“我刚刚就是觉得有些闷,出去走了一会儿,现下好多了。难得姐姐回来,我自然开心。” 闻人诣也不做多想:“是啊,好久没见到姐姐了,见她过得这样好,我也很开心。” 雨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依然含着笑,盯着主桌上正在和护国公说话的李泓,李泓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带着一丝探究抬眼看来,两人眼神相对,雨冲他甜甜一笑,遥遥举杯,李泓也只得举杯,带着丝狐疑和不解,一口饮下。 用过午宴之后,安王和安王妃告辞回府,和来时一样,一家子人站在门口相送,李泓将安王妃扶上了马车,回过头再次与护国公和闻人哲殷殷作别,雨在一旁笑着道:“姐姐姐夫慢走。” 乔氏一面用绢帕擦着眼睛,一面也说:“慢走啊!” 在场各人各怀着心思,谁也没有注意到李泓的眼神有什么异样,他深深看了看雨,微笑着点头与各人道别。 直到看不见马车之后,护国公才让众人散去,雨回到木槿轩,陈嬷嬷服侍她洗漱更衣,不一会儿,几个去帮忙的丫鬟也都回来了,尽管忙了一天,她们依然很兴奋,站在廊下谈论着,雨倚在窗边,正好听得分明。 白芨小声说:“上回大小姐大婚时,我在后院帮忙端百合莲子羹给宾客,都没能见到安王殿下,心下一直觉得可惜,今日可算见着了,果真如传说的那样,竟比那画上的人还要好看,当真天人一般!” 萱草兴奋地点头:“是啊是啊,不仅生得好看,待人又和蔼,即使对着我们这些下人,也十分温和,这皇子到底是皇子,二少爷和三少爷虽然生得也好看,气度到底是不一样了。” 白芨压低了声音道:“这回大少爷回来,我眼瞧着他的气度也是不一般了,大约离家历练过就是不一样,可生得却是不如安王殿下好看。” 萱草笑着说:“咱们府里论样貌,自然是二少爷和三少爷,论气度见识,大少爷肯定是头筹,可我真是没见过如安王殿下那般样貌气度都出众的男儿,咱们大小姐真是好福气!” 铃兰叹了口气:“我刚刚上菜的时候,看见安王殿下给大小姐夹菜来着,说大小姐爱吃三仙丸子,还说虽然王府也常做,可是肯定娘家做的更好吃。咱们大小姐原先可不是最爱吃三仙丸子么?殿下连大小姐爱吃什么都一清二楚,当真是宠得紧!” 迎春说:“也不知道将来二小姐的夫婿是如何,只盼着也如大小姐和安王殿下一般恩恩爱爱便好了!” 白芨的声音透着神往:“以后我的夫婿若也能如此对我,便也不枉此生了。” 迎春笑着推她:“白芨姐姐思春了!” 白芨大窘着笑骂她:“死丫头,说话没大没小,你才思春了!” 陈嬷嬷看着雨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咳嗽一声,提高了声音说:“二小姐可要睡一会儿?” 那几个丫头以为雨早已睡下了,才敢这么放肆地闲谈,现下听见陈嬷嬷的声音,都唬了一跳,忙下去做事了。 雨闭上眼睛道:“嬷嬷别惩罚她们了,她们年纪都还小,难得激动一回也很正常。” “是,二小姐仁善,我只提醒她们不要乱嚼主子的舌根,下不为例便是。” 雨点了点头:“我就在炕上靠一靠,嬷嬷也去歇着吧。”陈嬷嬷应了是,给雨盖上被子,便离开了。 雨睁开双眼,再也无法掩饰住的伤心忽然间全部涌上了心头,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滴落在衣袖之上,她用力地咬着下唇,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到一丝腥甜开始在口中蔓延。 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仿佛隔了一世似的那么遥远,然而,她与他可不是已经隔了一世么?从前,她从不会忤逆他的意思,可如今,她也会对他用上了心计。从前,她最不屑于人虚以委蛇,可如今,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做戏。雨擦了擦眼泪,唇边浮起一丝嘲讽的讥笑,她为什么要哭?上一世流的眼泪还不够多么? 雨心下烦闷,随手拿过一本《孙子兵法》翻看:“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出其不意……”雨反复念着这几个字,手紧紧地抓着书,既已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动摇,今天虽已初步给他留下了印象,可要学的还有很多,要做的也有很多,她没有时间伤心,也没有资格伤心! ―――――――――――――― 午后,乔氏让春桃来通知雨和闻人诣晚饭去自己那里用,待他们到的时候,才发现闻人哲也在,两人向爹娘问了安,一起坐了吃饭。闻人哲吃了两口菜,搁下筷子道:“元宵节就快到了,从前都是带诗儿和诣儿进宫,如今语儿身子既好了,今年便跟着一起去吧,诗儿作为安王妃,本就是要出席的。” 雨忙也放下了筷子,元宵佳节,宫中照例要饮宴赏灯,与除夕的家宴不同,元宵节除了皇室,各位皇亲贵族以及朝中大臣和家眷们也要出席。 乔氏闻言大喜:“语儿,还不快谢爹爹。” 雨笑着说:“谢谢爹爹。” 闻人哲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说:“语儿虽不是第一次进宫,但参加宴席却是头一回,这可不比在太后宫中,见的都是些常来往的女眷,又有娘娘宠着,这次不但要面圣,全京城所有的贵戚也都在,”他转脸看向雨,“以前有你姐姐在,替你挡了许多目光,如今你姐姐嫁给了安王,你便是家里唯一待字闺中的女儿,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你可明白?” 雨肃容道:“女儿明白。” 闻人诣笑着说:“爹,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妹妹的。” 闻人哲摇摇头:“你能照顾什么?难道还坐去女眷席么?你此次学成归来,就要入朝为官了,年后你爷爷便会禀明陛下,给你赐下官职,这次入宫,我会再带你多认识一些同僚。” 乔氏忙道:“就是,诣儿从小便心疼弟妹们,你放心,语儿和娘在一起,不会有事的,你要跟着爹和爷爷好好学学。” 闻人哲对乔氏道:“眼下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这几日你再把规矩好好给语儿说说,多练一练,见什么人该行什么礼,莫不可出错惹笑话。” 乔氏点头应道:“是,妾身一定让她好好练。” 闻人哲顿了顿,欲言又止,忽地吩咐下人们都出去,一脸严肃地嘱咐道:“这次入宫,务必早点动身,除了皇后宫中要去拜见外,蓬莱宫也要去。” 闻人诣诧异地问:“蓉贵妃那里?” 闻人哲点了点头,乔氏面露难色:“爷怎么忽然提起让我们去蓬莱宫呢?去是不打紧,可妾身怕皇后那里问起……” 闻人哲说:“这事儿原还未公开,我也只在这里对你们说了,除夕前,陛下单独召见爹,命爹亲自教导齐王,我估摸着年后陛下便会在朝会上宣布,此事先不要声张,你只带着语儿去蓬莱宫给蓉贵妃拜年便是了,其余一概不提。”想了想,他又说,“记住,去过昭阳宫之后再去。” 闻人诣和乔氏都一脸的不可思议,雨也只得做出一副刚刚才知晓的模样,茫然地看着闻人哲,乔氏愣了片刻,才忙不迭地点头:“是,妾身记得了。” ------------ 14.(十四) 乔氏专门找了一个在宫里伺候过太妃的嬷嬷来给雨教礼节,在宫里应该怎么走,怎么站,怎么端杯,怎么举筷,大礼、常礼、平礼该怎么行……雨初进安王府时也学过规矩,只不过没有这么繁琐,雨却丝毫不觉得厌烦,学的极其认真。[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迎春诧异地说:“二小姐从前最不耐烦学这些规矩了,总学得半半拉拉,如今可真是转了性儿了!” 雨笑而不答,从前的闻人语可以不愿意学,因为她是天之骄女,有一大家子人宠着护着,可她不一样,即使她如今借来了闻人语的身份,可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她必须付出百倍的努力。傍晚时分,雨练得有些乏了,便在院中散步,活动活动有些泛酸的肩膀,忽地望见门外不远处闻人诣和双胞胎兄弟一边说着话一边往他的住处走来,经过木槿轩时,雨唤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闻人诣冲雨招了招手:“二弟上回下棋输给我了,闹着不服再战呢,你来不来看?” 雨刚想婉拒,眼光忽地在闻人诤和闻人诰的脸上转了一圈,便笑着说:“好呀。” 双胞胎对看了一眼,闻人诰说:“妹妹何时对下棋也有兴趣了?记得以前教你的时候,你老喊着没意思。” 雨笑眯眯地说:“我看看而已,又没说要学,怎么,三哥不欢迎我吗?” 闻人诰说:“怎么会?是请都请不来呢!” 闻人诣摆摆手:“别在那儿耍小性子了,谁会不欢迎你?快来吧,今日晚饭一起在我那里用,谁都不许走。” 闻人诤说:“好啊,好久没在大哥这里用饭了呢。” 闻人诣大步跨进了房间,丫鬟伺候着浣了手,端来了棋盘和茶具,闻人诣招呼弟妹们坐下,开始亲手煮茶,闻人诤看了一会儿道:“大哥煮茶的手法看起来很是娴熟。” 闻人诣说:“是啊,老师喜欢煮茶,受他影响,我也经常自己煮来喝,久而久之便体会到了当中的乐趣。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茶可静心,更可清心。” 闻人诰语气中透着难以掩藏的羡慕:“真羡慕大哥可以跟着王夬先生学习。” 闻人诣道:“你们现在可不是跟着白先生学习么?他可是当年京城最有名的才子,不知多少人想入他门下而不得呢,更何况,白先生就住在京城,你们每日都可以回家,不像我,一年才能回来一次。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雨说:“三哥你就别羡慕了,想想我吧,你们都跟着名师学习,我呢?天天学的就是规矩。” 三人一起笑起来,闻人诣敲了下她的头:“别不耐烦,要好好学。” 闻人诰笑道:“我看出来了,妹妹是志怀高远,恨不得为男儿之身。” 闻人诣将茶杯分给弟妹们,见雨只喝了一小口,问道:“喝得惯吗?要不要拿些牛乳来兑?” 雨摆摆手说:“不用了,你们都喝得,我怎么喝不得?也尝尝怎么个静心、清心法。” 闻人诤喝着茶,漫不经心地问道:“妹妹在练规矩么?可是为了元宵节进宫?” 雨看了一眼大哥,淡笑了一下:“是啊,我第一次参加宫中饮宴,心中也很是紧张呢。” 闻人诣指着棋盘笑道:“别闲聊了,二弟,趁着饭还未好,咱们先来一局吧。” 闻人诤放下茶杯,微笑着说:“好啊。” 雨和闻人诰在一旁看着他们下棋,闻人诰怕雨无聊,轻声为她讲解:“你看,二哥的黑子先下的左上三三位,大哥的白子便落在左下三三位,这围棋想要做活,边角是最重要的。” 雨点点头:“我知道,金角银边草肚皮。” 闻人诣扑哧一笑:“你还算有点长进。” 闻人诰说:“你看二哥又下了右下星位,开始做势了。” 闻人诤扫了一眼他:“观棋不语真君子。” 闻人诰忙说:“我这是在教妹妹呢。” 闻人诣落了子,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自家兄弟姐妹,玩闹而已,莫当真了。” 闻人诤平静地说:“与大哥对弈,我岂能不认真?” 雨拍了拍三哥:“好了好了,我们声音再小一些。” 在闻人诰的小声解说下,开始还旗鼓相当的棋盘,逐渐开始分出优劣,白棋慢慢占据了腹地,筑起了广阔的大势,黑棋虽然占了边角,却都缩于三线以下,闻人诤紧皱着眉头,每一子都落得很慢,在手中反复摩挲,而闻人诣则气定神闲,泰然自若。饭菜已端上了桌,丫鬟们也不敢催促,只得等在一旁,闻人诰也不说话了,专注地看着棋盘。闻人诤着急进攻,想打进白棋的腹地,无奈被闻人诣反攻回来,回救不暇,终于被四面合围,眼睁睁地看着闻人诣将他的黑子一一拿起。 雨看着闻人诤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转而换上一抹无奈的笑意:“没办法,总是赢不了大哥。” 闻人诣笑道:“比你多下了几年而已,来,先用饭吧。” 兄妹四人坐上了饭桌,闻人诰兴奋地道:“大哥的位置占据得太好了,二哥怎么攻也攻不进去。” 闻人诤一面吃着菜一面说:“是啊,位置不一样,大哥处的是中原腹地,周围筑的全都是铜墙铁壁,我那一小股‘溃军’,怎能攻进去呢?” 闻人诣给雨夹了菜,刚想说话,雨抢先道:“为什么一定要攻呢?若二哥方才不想着攻进大哥的腹地,专心把边角做活,把防守做好,只怕不会是现在的局面,即使依然攻不进去,也不至于成了‘溃军’,这么轻易就被白子围攻。” 三人讶异地抬头看着雨,雨摊了摊手:“是你们要我学的,探讨一下而已嘛。” 闻人诤深深看了一眼雨,曼斯条理地说:“为什么不攻呢?既然都处在这棋盘之上,那么便都有机会,尽管我处于劣势,可攻了,哪怕最后是败,至少也曾努力过,如果只守不攻,固然不会一败涂地,却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话是如此不错,可二哥难道不觉得,攻守都要认清形势么?譬如方才二哥的黑子步步紧逼,可大哥的白子丝毫不与之纠结缠斗,以势为根基,逐渐外扩,子子有序,黑子岂非有些自讨没趣?” 闻人诤的脸刹那间便冷了下来,闻人诣打圆场道:“二弟别听语儿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看了什么书,满嘴的歪理,你的想法是对的,只不过你舍不得放弃边角零散的黑棋,没有‘壮士断腕’,才让我争了先手,不要急,慢慢来。” 雨也微笑着:“是啊二哥,我是就棋论棋,你可别生气。” 闻人诤面色缓和过来,淡然道:“我怎会生气?只不过惊讶妹妹的棋艺忽然大增而已,看来大哥私底下偷偷收了个徒弟?” 闻人诣连连摆手:“我哪敢收她做徒弟?我们连一局都未曾对弈过,她也就是多看了些杂书,如今只怕是和赵括一般,纸上谈兵而已!”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透了,闻人诣和雨将双胞胎兄弟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去之后,闻人诣命下人都出去,关上房门道:“是大姐教你的么? 雨坐下端起茶杯,揭开茶盖吹了吹,低声道:“教我什么?” 闻人诣沉声说道:“你别给我装糊涂。 雨轻哼了一声:“他那哪是来找哥哥下棋?分明是试探来了,还打听我是不是要进宫……听听他的那番说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闻人诣哑然失笑:“狼子野心?你倒会用词!从前大姐在时叫我们提防其他房的人,你还总帮着我反驳她,如今你也这样与他们针锋相对了,我还是那句话,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 雨低头不语,以闻人诗的心机,怎会不处处打压庶弟?自己这个大哥虽然学识气度出众,性子到底是有些软弱了,只不过他是闻人家的嫡长孙,又是自己嫡亲的哥哥,日后他担起了大任,对自己是很好的助力。于是雨叹了口气:“哥哥心地善良,挂念着兄弟之情,可他们却未必把你当成兄弟,哥哥学的那些权谋之术,并不全是上了朝堂之后才有用,我们虽不是皇室,可却与皇室息息相关,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利,都是一样的。” 闻人诣轻笑,在右手背上挠了挠:“也不知道大姐给你灌了什么汤,语儿,你现在当真只有十二岁么?” 雨心中一惊,瓮声瓮气地说:“我也就这么一说。” 闻人诣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小的时候,娘和姐姐就不让我们在一起玩耍,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吗?那会儿他们也才六岁,正是淘气又叛逆的年纪,大人越是不让我们一起玩,我们却偏偏越想凑在一起,那时我刚刚去老师那里学习,一年下来,觉得枯燥不堪,总想干点刺激放肆的事情,于是拉着他俩去烧干草玩,差点把柴房给烧了。我怕受责罚,不敢承认是自己做的,是二弟替我背了黑锅,无论爹怎么打他,他都没有供出我来,我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主动找爹认罪领罚,没想到何姨娘知道二弟是替我背黑锅,竟又将他责打了一顿。”闻人诣眼神悲悯地看了一眼雨,“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承担,我是闻人家的嫡长孙,背负的注定要比别人多许多,我从来没有指望和庶弟们能够兄友弟恭,只是我总忘不了二弟死咬着牙关挨打的样子。妹妹,我不能和他们太亲近,却也不想和他们太疏远,维持现状是我唯一能做的,一直维持到无法再维持的那一天。” 雨沉默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弟弟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一时无言以对,曾几何时,她也如他一般有着柔软的心肠,雨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人之所以柔软,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背叛。 雨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说:“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闻人诣点点头:“好,你早点休息,我送你到门口。”说罢,又在右手背上挠了挠。 雨奇怪地看了一眼:“哥哥怎么总挠手?好像起疹子了,要紧吗?” 闻人诣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大约是冬日干燥吧,我一会儿擦点膏脂便好,你别记挂着我了,注意自己的身子,别累着了。” 雨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木槿轩。 ------------ 15.(十五) 第二日早上,闻人诣兴致勃勃地来找雨一起用饭,过年时节新鲜的果蔬不多,桌上摆的大多是风鹅、咸鸡一类,雨没什么胃口,闻人诣却吃得很尽兴。求书网WWW.Qiushu.cc吃饱喝足之后,闻人诣拉着雨道:“今日是初六,我们出去玩吧,商铺都开张了,外面很是热闹呢!” 雨一愣,惊喜地问:“我也能出去么?” “有何不可?如今你身子也大好了,出去逛逛也没有什么,至于学规矩嘛,也不缺这一日,走,我们找娘说去。” 乔氏忙着置办元宵节进宫给各位娘娘送的礼,自是忙碌不已,叮嘱了几句之后便放了行,雨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披上披风,带着迎春跟随闻人诣一起出了家门。因没有打算走远,只去附近的街市上转转,所以并没有乘马车,随意信步而走。大年初六民间的习俗是“送穷”,大多数商铺也都会选择这一天作为“开市大吉”的好日子,大一点的商铺更会张灯结彩、舞龙舞狮、放鞭炮来吸引人气,街市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 闻人诣和迎春看得津津有味,雨默然地站在街头,心头充斥着难以言明的滋味,这世上有谁能像她一样,重新站在自己曾经死去的地方?这条一模一样的街道,一模一样的路面,就是这里,她倒在安王的怀里,为了保护他而死去。那么多的鲜血,染红了这片路面,可如今,却再也看不见一丝踪影,人们笑着,闹着,似乎全然不知道,有一个女子曾在这里香消玉殒。 “妹妹,吃酥糖吗?容兴记就在前面,那里的芝麻酥糖可出名了。”闻人诣兴奋地拉着雨往前走。 雨回过神来,点头笑着说:“好啊。” 容兴记是老字号点心铺,芝麻酥糖是他家的招牌,远近闻名,容兴记腊月间开始歇业,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开张,为了买一包芝麻酥糖,小小的巷子里被挤了个水泄不通,容兴记的伙计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购买。迎春见此情形,忙去排到了队伍的末尾,闻人诣和雨在对面的茶馆里找了个位置坐下,闻人诣一边喝茶,一边笑眯眯地说:“我平日在老师那里,虽说一切都好,可唯独吃的有些寡淡,对这芝麻酥糖有时真是思念的紧,今日总算可以一饱口福了。” 雨说:“那我去叮嘱迎春多买几包。” 闻人诣拦住她道:“容兴记的老板有规矩,每人一次只可买两包,多买不了。” 雨想了想:“好在哥哥以后不用再离家了,若是想吃,我天天叫人给你买了,待你下朝回来便可吃上了。txt下载80txt.com” 闻人诣笑看着她:“语儿,你身子康复了真好,以后可再也不要生病了,你从小到大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还都是马车轿子一堆人跟着伺候着,除了进宫拜见太后娘娘,其他哪儿都去不了。我以前就想着,如果有朝一日你身体好了,我一定要带你出来转转,看一看热闹的市集,尝一尝街边的小吃,今日可算是心愿得成了。” 雨低头笑了笑,轻声道:“我也一直都很想出来转转呢。” 闻人诣兴致勃勃:“我们午饭也在外面用好了,去客来居吧?吃完还可以带些糕点走。” 雨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曼斯条理地喝了口茶才说:“好呀,哥哥看着办吧。” “那好,我们买完酥糖就去逛市集,桥头那边有杂耍,你保证喜欢看。” 雨又喝了一口茶,尽量装作不在意地说:“听说京郊的龙云寺很是出名,香火也旺盛,我一直想去看看呢。” “龙云寺?你想去那里?可今日我们没有乘马车,步行的话有些远了,这样吧,明日我再带你去好了。” 雨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微笑着说:“好吧,那就明日去吧。”龙云寺离她的家很近,怎么样才可以偷偷过去看看呢?那房子本是属于安王的,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还能住在那里? 对面容兴记门口绵延的队伍里忽然一阵骚动,闻人诣探身看了看,奇怪地说:“怎么了?像是出什么事了!” 雨也站起身来向外看去,没有看见迎春,于是道:“去看看吧。” 闻人诣说:“人太多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看见迎春从人群中钻出来,向他们跑来,擦了擦汗道:“大少爷,二小姐,方才伙计说芝麻酥糖已经卖完了,其他的糖倒有,少爷小姐想吃些什么?大约也不用排队了。” 闻人诣兴味索然地说:“那算了,我不要了,妹妹想吃么?要不要买点松子糖?” 雨转过头,只见容兴记门口大批的客人正一一散去,她看着闻人诣略有些失望的神色,于是说:“我过去瞧一眼。” 原本人头攒动的店铺前,此时只剩下了一些买其他东西和最后几个买到了芝麻酥糖,正在等店员包扎的客人,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接过店员包好的酥糖,正要转身离开,雨站到他面前,笑吟吟地说:“这位小哥,不知道能不能让一包酥糖给我呢?我哥哥很喜欢吃这个,他难得回一次家,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 闻人语本来就是娇俏可人的长相,此时又带着恳切的笑意,那少年不忍拒绝,为难地说:“这……这糖是给我家小姐买的,我也做不了主。” 雨忙说:“不打紧,你家小姐在哪里?我与她说去。” 少年指了指对面:“小姐就在那里。” 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两个女孩站在茶馆旁边的房檐下,其中一个女孩背对着他们,披着天青色织锦缎面做的披风,牙黄色的襦裙若隐若现,看身形约莫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可单单只是一个袅娜的背影,已叫人觉得脱俗。雨走上前去,轻声唤道:“两位姐姐,打扰了。” 背对着她的女孩诧异地转过身来,她脸上敷着一层薄纱,只能看见一双眼睛,那双眼清澈如一汪泉水,眼波流转又似春风拂面,雨愣了片刻,竟对她薄纱下的容颜十分好奇,不禁暗叹,这女孩再过几年之后,一定是一等一的大美人。雨向她们行了一礼,软声道:“两位姐姐,家兄长年求学在外,难得回一次家,他很喜欢容兴记的芝麻酥糖,可惜已经卖完了,不知姐姐可否让一包酥糖给我?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望姐姐们成全。” 女孩尚未出声,她身边稍大一些的女子道:“三倍价格又如何?这酥糖是我们买来要吃的,不让。” 雨抬眼看了看她,也不气恼,笑着说:“失礼了。” 雨刚欲转身离开,那女孩忽然开口对站在一旁的少年说:“阿平,把那酥糖给这位小姐吧。”她的声音不大,却好似黄莺般婉转,仿若涓涓流水淌过心间。 旁边的女子急道:“青颜,我们可是特意来买芝麻酥糖的!” 那女孩淡淡地说:“姐姐,这酥糖于我们,不过是一时的口腹之欲而已,可于这位小姐,却是对兄长的拳拳情意,酥糖易买,情意却难求。”她转过头看着雨道:“这酥糖你拿去吧。” 那个拿着糖的少年把酥糖递给雨,雨接过,连声道谢,旁边的女子虽被那女孩唤作“姐姐”,可显然不敢忤逆她的意思,遂不再说话,雨转身唤迎春过来付钱,可那两个女孩却上了停在一旁的马车,驾车的正是刚才买酥糖的少年,少年一扬马鞭,很快便走远了。 雨注视着远去的马车,闻人诣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雨收回眼神,笑道:“方才那两位小姐将这酥糖让给了我,我还未给她们钱,她们就走了。” 闻人诣奇道:“有这样的事?” 他们重新回茶馆坐下,雨打开了酥糖,往闻人诣的面前推了推:“哥哥趁新鲜快吃吧!” 闻人诣拿起一块吃了,喜笑颜开地说:“这是妹妹特意为我才去求别人让来的酥糖,吃起来格外香甜。” 雨掩嘴一笑,又若有所思地往刚才那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两位小姐看起来都气质不凡,其中那个戴面纱的小姐更是让人见之忘俗,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哥哥见过没有?我们拿了人家的酥糖却没给钱,若能打听到她们的府邸,也好把钱给送过去。” 闻人诣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方才离得远,看不真切,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但如你说的这般气质想必是名门闺秀,回头打听一下便可知道了。” 茶馆的伙计走上前来为他们添水,插嘴道:“几位说的可是方才站在屋檐下的那两位姑娘么?” 闻人诣说:“是啊,你认识她们?” 伙计陪着笑:“那两位姑娘我是不认识,可给她们驾车的车夫穿的衣裳,我倒认识,那是天香雅叙的下人穿的衣裳,那两位姑娘,自然是天香雅叙的姑娘了。” 闻人诣尴尬地看了一眼雨,挥手让那伙计下去,迎春好奇地问:“大少爷,天香雅叙是什么?” 闻人诣轻咳一声:“天香雅叙……是个歌舞坊。” 从前跟随安王会见幕僚、参加宴席时,雨多次听闻过天香雅叙的大名,那是京城最有名的歌舞坊,坊内的姑娘都是自小就被老鸨当贵族小姐般地养着,吃穿用度一概都是最好的,琴棋书画诗样样都学,个个都能歌善舞,貌美如花。天香雅叙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身段自然高于妓院的女子,让京城的男人们趋之若鹜,但即便如此,到底也是卖弄色相的娼门,就算有男子想为她们赎身聘为妾侍,一般的大户人家也都是不许进门的。 迎春一听,自知问错了话,连忙低下头去,耳朵根都红透了,雨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原来如此,这歌舞坊的姑娘,倒真是不一般。” 闻人诣忽地眉头一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雨讶异地问:“哥哥怎么了?” 闻人诣咬着牙说:“手臂上忽然又疼又痒的厉害……” 雨忙附身看去,只见闻人诣的手背上出现了许多大块的红疹,她连忙站起,对迎春吩咐道:“赶紧去通知胡大夫,我们现在就回府!” ------------ 16.(十六) 闻人诣的身上起了大片的红疹快,痛痒难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乔氏和闻人哲在一旁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胡大夫很快赶了过来,查看之后道:“大少爷这是过敏引起的风疹症,不知大少爷之前吃了什么,接触过什么?” 雨忙说:“哥哥方才吃了容兴记的芝麻酥糖。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乔氏急问:“是吃这个引起的过敏吗?” “这……”胡大夫沉吟了片刻,“回夫人的话,极少有人对芝麻过敏,不过也不排除个例,说到底还是各人体质的关系,我这就去给大少爷开一些治过敏的药。” 乔氏道:“那有劳胡大夫了!” 闻人哲皱着眉道:“眼见着就是元宵节了,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得了这症?” 乔氏着急地问:“是啊,胡大夫,这风疹多久能好?” 胡大夫回道:“世子、夫人,大少爷是吃食引起的过敏,吃几帖药,再用药擦洗身子,约莫两、三日这疹子就能消去了。” 乔氏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不会耽误元宵进宫。” 闻人哲点了点头:“赶紧去开药吧。” 雨看着闻人诣痛苦的模样,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的感觉。 转眼三日过去,闻人诣疹子没有下去分毫,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乔氏看见儿子每日痛苦不堪,急怒攻心,向胡大夫质问道:“不是说两三日就能好么?如今三日过去,这疹子怎么越来越多了?” 胡大夫急的直冒汗:“回夫人,这,这……按理早应该下去了……” “别跟我说什么按理,按理按理,为什么到了诣儿就按不了理?!”乔氏急得眼泪直掉。 雨忙劝道:“娘先别急,让大夫再好好看看。”她看向胡大夫,“大夫,哥哥这情形,是否用药不对?” 胡大夫平静下来,沉声道:“怕是过敏的病因不对,二小姐再仔细回想一下,大少爷在出疹子前接触过什么,要找准病因才可对症下药。” 雨仔细回想:“我们那日在茶馆,哥哥除了喝茶,就只吃了芝麻酥糖,之前我们在集市之上,也没有吃什么接触什么,再之前……早饭!早饭吃的是风鹅,还有咸鸡,喝了粟米粥,豆沙包子,小腌菜,虾仁鸡蛋……就这些了!” 胡大夫沉思了片刻:“鹅、虾仁、鸡蛋这些都是发物,只怕是这些诱发了大少爷的风疹,可这却不是大少爷过敏的病因,只是刺激了病因从而出疹。” 乔氏泣不成声地说:“语儿,你俩时常在一起,你快想想,诣儿还曾吃了什么,还有你们!”乔氏伸手指向贴身伺候闻人诣的几个丫鬟,“你们都来说,大少爷吃过什么,做过什么,一个也不准落下!” 闻人诣的大丫头红笺忙跪下,将闻人诣那几日吃过的食物和做过的事一一说了出来,雨和胡大夫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什么不妥来。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闻人诣死死抓着床沿,痛苦地哀嚎,乔氏也不敢碰他,只陪着一起流泪,胡大夫无奈道:“夫人,二小姐,我去换几味药试试。” 雨站起来道:“我跟您一起去。” 雨随胡大夫走到门外才问道:“胡大夫,您跟我说句实话,我哥哥这疹子究竟能不能好?” 胡大夫叹了口气:“二小姐,老夫从医数十载,解过无数疑难杂症,可这过敏之症,非是老夫医术不精,而是必须对症下药,若是找不到过敏的症因,无论换哪一位医师,也是无可奈何啊!” “那……那若一直找不到症因,会怎么样?” 胡大夫摇摇头,低声道:“恐怕……恐怕大少爷性命堪忧。” 雨倒吸了一口凉气,闻人诣是乔氏唯一的儿子,也是护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如果他死了,待闻人哲继承护国公的爵位之后,世子之位就将会落在其他房所生的儿子身上,这对雨的计划来说,将会是大大的不利,雨呆了半晌,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胡大夫一躬身:“二小姐,老夫定当会竭尽所能医治大少爷。” 雨握了握拳头,点头道:“事不宜迟,快去抓药吧。” 雨和胡大夫一起走出院子,正好撞见了来探望闻人诣的双胞胎兄弟,雨对胡大夫说:“胡大夫,您先去抓药,我随后就到。”胡大夫匆匆行了一礼,忙下去了。 闻人诰问道:“妹妹,听说大哥得了风疹,已经过去几日了,还没有好转么?” 雨摇了摇头:“大夫已经重新开药去了。” 闻人诰担忧地问:“大夫有说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吗?” 雨叹气:“还不知道。” 闻人诤探身向院子里看了看:“母亲在里面吗?我们想去看看大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的,我去看看大哥的药煎的如何,就不陪你们进去了。” 闻人诰点头道:“你快去吧,我们自己进去就好了。” 雨来到药房,胡大夫已经把新配的药抓来了,闻人诣的两个丫鬟正在小炉子前煎药,其中一个小声道:“大少爷这次可真是遭罪了,满身的疹子,又疼又痒,偏偏大夫还不让抓,只能干忍着……” 另一个叹道:“是啊,只有每日泡药澡的时候才能缓解一些,可又不能整日泡着,真是不知怎么才好。” “药喝了那么多也不见效用,这新换的药也不知道有用没用,闻着就很苦。” “也没法子呀,不喝药更好不了。” “唉,大少爷昨日发作的时候,死死抓着床沿,把手都磨破了,指甲里全是血,我真是不忍心看,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愿这药有用,能让大少爷快点好起来。” “一定有用一定有用,再不好,手指又要遭罪了,这以后可怎么拨弄棋子呦?” 棋子!雨心中忽地一亮,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走,刚走出没两步,忙又顿住,回身进门拉住正在配药材的胡大夫:“胡大夫,请跟我来!” 胡大夫迟疑地看着雨:“二小姐,老夫正在配药……” “别配了,我忽然想到一事,也许能找出哥哥过敏的症因,事不宜迟,快跟我走!” 胡大夫跟随她出门,一路径直来到了闻人诣的房间,闻人诣折腾的累了,终于安静下来睡了过去,雨左右看了看,已不见了双胞胎的踪影,于是轻声问道:“娘,方才二哥三哥是不是来过?” 乔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是来看诣儿,诣儿好不容易才睡着,怕他们吵醒他,我就打发他们走了。” “那……他们有做什么吗?拿了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吧,怎么了?” 雨没有接话,而是转向红盏问道:“哥哥的棋子收在哪里?” 红盏指了指桌子后面的架子:“在那个盒子里,二小姐要拿吗?” 雨点点头:“去拿过来。” 乔氏皱着眉:“语儿,你拿棋子做什么,别吵醒你哥哥,他已经两宿没睡着过了!” 雨对红盏说:“你只拿过来便是。” 红盏依言把棋盒从架子上拿下来,摆在了桌子上面,语又问:“平日里,哥哥下完棋后,棋子是你收拾的吗?” 红盏摇头:“大少爷的棋子向来不允许奴婢们碰,奴婢只是等大少爷收拾好后,再把盒子摆回架子上。” 乔氏生气地说:“语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雨转头看着胡大夫道:“胡大夫,请您仔细地检查这些棋子上面有什么东西,”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别用手直接触碰棋子。” 乔氏闻言,脸忽地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胡大夫,胡大夫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在左手上摊开一块帕子,又用镊子夹起一块棋子,放在帕子上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味道,忽地抬头对红盏说:“请倒一杯水给我。” 乔氏的脸色愈来愈难看,低沉着吩咐:“快倒。” 红盏大气也不敢出,忙倒了水递过去,胡大夫用手指沾了水,滴在棋子之上,又仔细看了会儿,这才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来说:“夫人,二小姐,这上面沾了一些荨麻叶粉,这恐怕就是引起大少爷风疹的原因所在。”胡大夫将手中的帕子伸给乔氏和雨看,只见棋子周围的白色帕子上出现了淡淡的绿色水迹。 乔氏难以置信地问:“荨麻?” 胡大夫点点头:“荨麻茎叶上的蜇毛有毒,制成粉末之后,可涂在被毒蛇咬过的伤口之上,以毒攻毒,是治疗蛇毒的奇药,但若寻常人或牲畜接触到荨麻,便会引起红疹,本也没有什么大事,过几天自动便会消除,可大少爷却吃了一些发物,便引发了风疹。” 雨盯着他问:“可有的治吗?” 胡大夫总算露了点笑容:“二小姐放心,既已知道了症因,一切便包在老夫身上,老夫这就去重新配药,治疗荨麻风疹,用徐长卿即可药到病除。” 雨舒了口气,吩咐红盏跟胡大夫一起去抓药,关上门后,乔氏疾言厉色地问:“是谁?” 雨缓缓说道:“初五那日,二哥和三哥来找大哥下过棋。” 乔氏怒极反笑,边点头边说:“好,好,何兰烟的好儿子们,何兰烟!”乔氏恨得几乎要呕血,“咔擦”一声,右手的两根指甲齐齐断了下来。 雨安慰道:“娘别气坏了身子,还要照顾大哥。” 乔氏闭上眼睛,牙咬切齿地说:“我不气,我不气,气有什么用?何兰烟巴不得把我气死,她好取而代之,她想得美!她要害我儿子,我就要让她断子绝孙!” “不过我们现在没有证据,不能一口咬定就是二哥三哥做的。” “除了他们还有谁?之前成日来找你玩耍,结果你就突然病重,如今又来找诣儿下棋,诣儿就得了风疹,这次幸亏你想到了棋子的问题,否则找不到病因,诣儿这疹子下不去,到了元宵节,你爹就得带他们进宫了。” 雨冷笑:“只怕他们打的不仅仅是元宵节进宫的主意……” 乔氏静默了片刻,看着雨道:“语儿,你总算懂事起来了,娘很欣慰,这次一定要帮你大哥,不能让他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害得这么惨。” 雨盯着那盘棋子,点头道:“我明白。” ------------ 17.(十七) 换了新药之后,只半日过去,闻人诣身上的疹子便有了消退的趋势,即便还是痛痒难耐,可比之前已然好了许多,乔氏见儿子好转起来,这才放下心来,命下人去请闻人哲过来。qiushu.cc [天火大道]听完乔氏哭哭啼啼的叙述,闻人哲的脸阴了下来,看着雨说:“你再把那日的情形说一遍给我听。” 雨垂下眼眸,低声道:“那日,二哥和三哥来找大哥下棋,棋是大哥与二哥下的,我和三哥在一旁看着,我记得那日二哥落子很慢,每一子都在手上握了很久,后来还是大哥赢了。之后我们一起用了饭,二哥三哥走了以后,我就发现大哥会时不时去挠一挠右手的手背,我当时还问了他,他说大约是冬日干燥,擦一点膏脂便没事了。” 乔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爷听听,这荨麻叶粉怎会无端端地落在了棋子之上?定是诤儿在手上反复摩挲之时留在了上面,他与诰儿年纪都还小,妾身不相信他们能主动做出这等大逆不道谋害兄长之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可怜诣儿此番遭此横祸,当真受了不少罪!” 闻人哲阴沉着脸,命人去请何姨娘和双胞胎兄弟过来,为了不打扰闻人诣,一行人都坐在外间,何兰烟带着两个儿子姗姗来迟,一进门便笑吟吟地向闻人哲和乔氏请了安,乔氏转过身去,冷声道:“收起你的礼吧,我可受不起。” 何兰烟带着一丝委屈和惊疑说:“姐姐,这是怎么了?” 乔氏哭着质问:“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诣儿才十五岁,你也下得去手!” 何兰烟像是被问懵住了一般,一时没有说话,闻人诤行了一礼:“父亲,母亲,可是有什么误会?” 乔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对闻人哲道:“爷做主吧,只还诣儿一个公道便是。” 闻人哲冷声道:“诤儿,诰儿,你们大哥棋子上的荨麻叶粉,可是你们所为?” 闻人诰奇怪地与闻人诤对看了一眼,有些莫名道:“什么荨麻叶粉?孩儿不知道啊!” 闻人哲盯着闻人诤:“你也不知道吗?” 闻人诤不卑不亢地说:“孩儿也不知道。” 何兰烟娇弱地捂着心口说:“爷,究竟是何事?为何无缘无故要问是不是诤儿诰儿所为?” 乔氏冷笑:“无缘无故?你的儿子来找诣儿下过棋之后,诣儿就得了风疹之症,大夫发现棋子上被人下了荨麻叶粉,诣儿的病正是因此而起,你说,这怎么叫做无缘无故?” 何兰烟一副震惊的表情,一个趔趄向后一退,差点没有站稳,闻人诤与闻人诰忙扶住了她,何兰烟转过身子,抓着他们的胳膊道:“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做过?” 双胞胎兄弟忙跪了下来,闻人诰大声道:“怎么可能?娘,父亲,母亲,我和哥哥压根就不知道什么荨麻叶粉,再说,我们怎么可能会去谋害大哥?” 闻人诤说:“是啊,那日我与大哥对弈,若棋子上真被下了什么粉,大哥因此而得了风疹,我怎会不得?” 何兰烟跪倒在地上,抽泣着道:“爷,姐姐,这两兄弟平日里对他们的大哥最为敬服,绝不可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二位明察,莫要冤枉了他们!” 乔氏冷哼一声:“真是做的一手好戏,冤枉?大夫说了,这荨麻叶粉接触肌肤之后,只会起些红疹,只要不吃发物,并无大碍,可如今年下时节,餐桌上必摆风鹅咸鸡,诣儿不知情吃下,才险些要了性命,说来那日诤儿也接触到了棋子上荨麻叶粉,若不是刻意不吃这些发物,怎会一点事也没有?这一桩桩事实摆在面前,究竟是谁想冤枉谁?谁想害谁?” 闻人诰急道:“母亲何出此言?我们确实没有做过此事,连荨麻叶粉这东西,今日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我与二哥日日在一起,也没见二哥这几日起过什么红疹啊。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何兰烟哭道:“姐姐,这哥俩听闻他们大哥病了之后,心急如焚,日日随我念经诵佛为诣儿祈福,还时不时地来探望,他们是亲兄弟啊,手足同心,姐姐怎能这样怀疑他们?” “都别说了!”闻人哲重重地将茶杯搁在桌上,低声怒吼,“吵得头疼,也不怕吵到诣儿!” 房间内刹那间沉静了下来,半晌后,何兰烟断断续续地抽泣之声才又响了起来,她哭得梨花带雨,柔弱地看着闻人哲:“爷,您可要还诤儿诰儿一个清白啊!” 一直沉默着的雨轻咳了一声,满屋子的视线一起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雨的视线一一扫过房中众人,最终落在闻人诤的身上,她平静地说:“我有一事不明,当日大哥与二哥都用手碰了棋子,为何只有大哥一人起了疹子?我听胡大夫说,这荨麻很是厉害,寻常人和牲畜只要碰到,便会中毒起疹,需用药来压制,可三哥方才却说,没有见过二哥这几日起过疹子,莫非二哥天生便不怕荨麻?” 何兰烟说:“这哥俩从未见过荨麻,哪知道是不是天生怕不怕?语姐儿一口咬定,这荨麻叶粉是在诣儿与诤儿对弈之时就已经撒在棋子之上了,可如果不是这样的呢?也许是诤儿走了以后,才有什么人撒上去的,诤儿根本没有接触过,又怎会起疹子?又何须用什么药来压制?” 雨摇头道:“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当日二哥三哥离开之后,我还留在大哥房内,大哥一直在与我说话,未曾碰过那棋子,当时大哥的右手就已经开始出了些细小的红疹,只不过当时我俩都未当回事,所以我敢肯定,在大哥与二哥对弈之时,那棋子上便已经有了荨麻叶粉。”她转过脸,对站在乔氏身边的春桃吩咐,“去请胡大夫进来。” 春桃忙将胡大夫请了进来,雨说:“胡大夫,请拿一些荨麻叶子给我。” 胡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白布包裹的东西递给了雨,雨看着闻人诤说:“事到如今,只有委屈二哥了,这里是几片荨麻叶子,若二哥碰过之后没有起疹子,便证明二哥确实是对荨麻不过敏,也好还二哥一个清白。” 何兰烟厉声道:“不行!你刚刚还说这东西碰了便会中毒,现在又要让诤儿以身试毒?” 雨淡淡一笑:“姨娘,我怎会不知轻重害二哥呢?您方才也听到了,这荨麻叶子碰一下,只不过是会起疹子而已,大哥是因为不知道,又吃了些发物,才会生出风疹,大夫说了,寻常的荨麻疹子,甚至无需用药,一两日便可自行消除了,若是用药,不出半日便可下去。” 乔氏轻哼一声:“怎么,你们不敢试吗?” 何兰烟怒目瞪着雨,却找不到话来反驳,闻人诤默默地看了看雨,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荨麻叶子,面色苍白地说:“好,我来一试。” 何兰烟猛地抓住他,哀声喊道:“诤儿!” 闻人诤惨淡地一笑:“娘,我没有事。” 闻人哲铁青着脸,斩钉截铁地说:“就依语儿所言。” 何兰烟闻言摇摇欲坠,春桃接过雨手中的帕子,送到了闻人诤的面前,何兰烟死死盯着那几片荨麻叶子,面色如土,闻人诤颤抖着伸出手,刚要去抓,内间的房门忽地被打开,红盏扶着看上去还有些憔悴的闻人诣站在门口,乔氏忙起身冲了过去,嗔怪道:“诣儿!你不在榻上好好休息,到这里来做什么?” 闻人诣虚弱地一笑:“辛亏我来了,否则今日这里真要唱一出窦娥冤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乔氏诧异地问:“诣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闻人诣摇摇头:“娘,我不是胡说。”他低头看了一眼红盏,红盏会意,忙将手上拿着的一个小瓶子送到胡大夫的面前,闻人诣说,“胡大夫,麻烦你看一下,你们所说的荨麻叶粉,是不是这个。” 胡大夫看了闻人诣一眼,谨慎地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又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没错,这确实是荨麻叶粉。” 闻人哲皱着眉问:“诣儿,怎么回事?” 闻人诣说:“爹,娘,请听我说,此事完全是个误会。老师的住所依山而建,因担心有蛇出没,老师便让我们将蛇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这瓶荨麻叶粉,便是老师给我的蛇药。那日弟妹们都回去之后,我才开始收拾棋盘,一不小心这瓶蛇药从怀中掉了出来,正巧掉在棋盘之上,撒了一点出来,我当时也没在意,也不知道这东西碰了之后会如此厉害,连累二弟受委屈了。” 何兰烟一声呜咽,紧绷的身子瞬间瘫软了下来,闻人诤怔怔地看着闻人诣,半晌后才道:“不……不委屈,大哥没事就好。” 乔氏的表情有些尬尴,喃喃地问:“诣儿,当真如此吗?” 闻人诣坦然地说:“娘,难道我还会骗您?” 闻人哲叹了口气:“既是误会,说开了便好,都是一家人,以后事情要查明之后才能下定论,以免错冤无辜。” 雨狐疑地看着闻人诣道:“哥哥,可那日明明二哥三哥走后,你的右手背上就起了些小红疹,我亲眼所见的!” 闻人诣笑着道:“语儿,你大约是记错了吧。” 雨还想说什么,却被闻人诣用眼神制止住了,雨想了想,不禁摇头一叹,遂不再说话。 ------------ 18.(十八) 闻人哲又叮嘱了几句之后,众人才皆散了去,何兰烟罕见地没有黏在闻人哲的身边,而是带着一双儿子离开了,乔氏也陪着闻人哲回房歇息,闻人诣舒了一口气,在红盏的搀扶下重新躺回了榻上,雨站在床边看着他道:“哥哥,你哪里来的荨麻叶粉?” 闻人诣眨了眨眼睛:“老师给我的蛇药啊。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雨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沉默地盯着他,闻人诣被她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雨叹气道:“哥哥,你如此心软,只怕日后会吃大亏。” 闻人诣说:“那么语儿,你希望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呢?” “自然应该是水落石出。” “可水落石出的结果,真的是你想看到的么?这件事,即便父亲想压下来,娘也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闹到爷爷奶奶那儿去,最终的结果便是用家法秉公处理,以爷爷的脾性,二弟即使不死,也会没了半条命,语儿,你真的愿意看见这样的结局?” 雨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哥哥可知自己当时有多么凶险?我们一直没有查到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过敏,大夫一直用不对药,疹子越来越多,胡大夫说,这样下去恐会危及性命,哥哥,你对他们心软,他们可是想要你的命!” 闻人诣笑着说:“可我现在没事了呀,有你这个福星妹妹在我身边,我自然逢凶化吉。”他喟叹一声,继续说,“语儿,也许你现在还不能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原谅的,恨也罢,爱也罢,都只是一时的情绪,只有原谅,才能最终获得平静。” 雨震惊地看着闻人诣,说不出话来,闻人诣笑了一下,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能听懂我的话,你只要听着便好,我不想你和姐姐一样,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着光芒万丈,背后的辛苦又有谁人能知?哥哥不想你受万人敬仰,却只希望你过的平静喜乐。” 夜晚,雨躺在床上,依然为闻人诣所说的话震惊不已,原谅?她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像是从来不曾听过一样,原谅?真的可以原谅吗?那么多个被委屈和不甘折磨着的日日夜夜,被安王妃陷害的愤恨,被安王抛弃后的心痛,被人追杀的恐慌,以及死后复生的恐惧,这些,真的都可以原谅吗?她想着自己曾决定挡在安王身前的那一瞬,那是原谅吗?能够为他而死的决心和勇气,不,那不是原谅,而是最深切的恨意,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在他心中刻下永远无法消除的后悔,可是……雨想起他与安王妃恩爱两不疑的携手相偎,自嘲地笑着,多么幼稚的想法,他怎么会后悔? 雨蜷缩起身体,紧紧地抱着自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内心的痛楚减轻几分,但仇恨的种子早已在体内生根发芽,原谅?她做不到,也不可能做到! ―――――――――――― 闻人诣的身体快速康复了起来,风疹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自从那日之后,闻人哲的后院一下子消停了,何兰烟和双胞胎闭门不出,乔氏则与闻人哲一起打点着元宵节要送出的贺礼。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转眼五日过去,元宵当天早上,雨起床之后便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更衣梳妆,淡绿色的繁花云烟衫裙,外穿一件月白色镶绿边的窄腰深衣,袖口处系了绿色的双蝶,虽然只梳着简单的发髻,却用点翠蝴蝶流苏绾起,点点珍珠埋于发间,淡扫蛾眉,薄粉敷面,胭脂点唇,待收拾停当之后,雨照了照镜子,不禁感叹,这闻人语生得当真美貌无双,明艳动人。 闻人诣来找雨一起用早饭,这段日子的折腾让他消瘦了一些,却并不影响他的风姿俊逸,闻人诣打量了雨半晌,笑着说:“妹妹今日便像那早春的绿芽,叫人眼前一亮。” 雨有些羞赧地说:“哥哥别取笑我了,我很是紧张呢。” 闻人诣坐下来喝了一口粥才说:“别担心,其实宫中饮宴也没有什么,皇上、太后和皇后到的时候下跪行个礼,剩下的嘛,你只管吃吃喝喝便是了。” 雨苦笑:“要像哥哥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雨并不是没有参加过宫里的宴会,只不过,从前她都是站在安王身后,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做任何表情,更不会有人关注她,可现在,她是以闻人语的身份入宫,还是在闻人诗嫁给安王后,第一次进宫参加宴会,整个京城还未嫁的女儿中,恐怕除了公主李瀛,就是她的身份最高了,虽说不上万众瞩目,但至少也是千人关注了,不知有多少人想一睹这个被闻人家养在深闺的小女儿的真容,更何况,这也是她向着自己的目标迈进而踏出的第一步,实在意义重大,由不得她不慎重对待。 闻人诣想了想道:“总之,谨言慎行就没错了,宁可多吃一些,多喝一些,也好过多说话,不过,你现在比以前成熟多了,也不需要我再叮嘱你了。” 雨说:“哥哥哪里的话,我需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闻人诣吃着菜,嘴里含糊地说:“你啊,现在就是学得太多了一点!”他咽下口中的菜,又说,“蓉贵妃虽不是好相与的主,但爷爷即将成为齐王的老师,面子上的事总会做足,你无需担心,只要礼数周全即可。” 雨舀起碗里的粥,有些惆怅地点了点头。 吃罢早饭,整顿片刻之后,乔氏带着雨先行坐马车入宫,闻人哲和闻人诣则要等到午后才会随护国公进宫,乔氏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雨许多,见到太后应该如何如何,见到皇后应该如何如何,哪家的女眷跟自己交好,哪家是和闻人哲在朝堂上不合的。然而雨看得出来,乔氏心下也有些忐忑不安,虽然以前宴席上与蓉贵妃也照面过数次,可闻人家毕竟是太后与皇后的外戚,皇后与蓉贵妃不合,太后又不喜欢蓉贵妃,闻人家的女眷与蓉贵妃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交集,再加上闻人诗嫁给了安王,按理闻人家与蓉贵妃是已然划清了界限,然而现在,皇上忽然要命护国公亲自教导齐王,这显然是一个信号,只是雨现在还看不明白皇帝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但对乔氏来说,如何去面对这个自己从未打过交道的蓉贵妃,确实是一个难题。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雨和乔氏换上了轿子,径直去了太后的宫中,太后用过早饭不久,正靠在炕上喝茶,太监通报了闻人家的女眷到了,太后忙放下茶盏道:“请她们进来。” 雨从没有进过太后宫中的内殿,往往是到了院中就被禁止进入了,只有安王和皇后一同进去请安,如今却是第一次获准进入内殿。与皇后宫中的金碧辉煌相比,太后内殿显得庄严肃穆,一缕淡淡的檀香始终萦绕鼻尖,太后端坐于炕上,笑看着雨和乔氏,太后今年五十有余,看着却好似比寻常五十岁的妇人还要老一些,尽管保养得当,可眼角边的皱纹,以及眉眼间淡淡的憔悴,却都让她尽显老态。雨随着乔氏跪下身去,口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抬了抬手:“起来吧,语儿,多年未见你了,来给姑奶奶看看。” 雨看了看乔氏,乔氏忙说:“姑奶奶叫你呢,快去啊!” 雨这才依言起身,走上前去,太后握住了她的手,细细打量着,雨只觉得太后的手非常凉,比她刚刚从外面进屋的手还要凉,太后满意地笑着说:“不错,长大了,长得真是标致可人,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哀家还记得多年前见你,一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呢,现下虽然还是瘦,可看着气色好多了。” 雨道:“托姑奶奶的福,语儿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乔氏在一旁笑道:“是呢,语儿吃了太后娘娘从宫里赏下的补品,这身子才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太后点点头,命乔氏坐下,又拉着雨坐在了自己的身侧,嘱咐道:“年纪轻轻就吃了这许多药,真是受苦了,日后可要仔细着身子,别再生病了。” 雨点头应是,太后转向乔氏问:“弟弟弟妹的身子还好么?怎么没见他们进宫?” “回太后娘娘的话,婆婆这几日染了风寒,今日怕是不能进宫了,公公晚些会带着世子爷和诣儿一起进宫,婆婆昨日特意嘱咐妾身,见到太后娘娘要带她向您请罪呢。” 太后叹道:“这人老了,身子骨就是不行,弟妹年纪还不如我大,也是这般不中用了!” 雨说:“姑奶奶和奶奶都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太后失笑:“风华正茂?你这猴儿嘴,几年不见,还是这般人小鬼大,风华正茂说的是你和你姐姐这个年纪,如花美眷,青春少艾,姑奶奶啊,已经凋谢咯!” 哪个女人不希望被人夸赞年轻美貌?雨掩嘴笑:“姑奶奶尽会哄语儿,姑奶奶若说自己是凋谢的花,那这世上哪还有盛开的花朵呢?语儿年纪虽小,可从来不会说谎,姑奶奶生得美丽又慈祥,让人不自觉地想亲近呢!” 太后笑得眼角鱼纹尽显,对乔氏道:“这孩子今天可是吃了蜜糖么?满嘴瞎话还哄得哀家心下欢喜!” 乔氏道:“哪有的事儿啊,娘娘这可是冤枉语儿了,妾身眼瞧着语儿说的可是实话。” 太后嗔道:“孩子也罢了,连你都跟着起哄。” 乔氏笑而不语,太后拍着雨的手:“身子既好了,可有学些什么?” 雨说:“琴棋书画一直学着,也读女书,爷爷还给了许多史书要语儿读。” “可觉得枯燥难读?” 雨摇头:“并不枯燥,反觉得乐在其中,只不过,语儿肚子里墨水毕竟少了些,经常有些晦涩难懂。” 太后赞许地看着乔氏道:“勤勉好学,性子又好,你有功,教养了两个好女儿。” 乔氏微微欠身道:“都是托太后娘娘的福,臣妾不敢居功。” 太后笑着说:“语儿既有这份好学的心,不妨给她请个先生教教,别掬着那套女儿不得进学堂的礼数,她可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乔氏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有些担忧地道:“只怕她爷爷不允呢,毕竟诗儿也没进过学堂。” “你只想想可有合适的先生便是,弟弟那里我自会与他说去。” 乔氏欢喜地对雨道:“语儿,还不快谢过太后娘娘!” 雨站起身来,向太后磕了一个头:“谢过姑奶奶大恩,语儿一定不会辜负姑奶奶的期望。” 太后笑着点头:“好,好,你有这份心便好。”太后显然是极喜欢雨,又命贴身的嬷嬷去取了玉如意来赏赐。 正说笑间,忽有太监在殿外通报,长公主来给太后请安了,太后收了笑容,淡淡地说:“让她进来吧。” ------------ 19.(十九) 不多会儿,一个明眸皓齿聘聘婷婷的少女走了进来,雨并不是第一次见长公主李瀛,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她虽与齐王李浲是双胞胎,可长得却并不怎么相像,李浲长得很似蓉贵妃,李瀛却长得像皇上,眉眼间透着英气,只白皙的皮肤与蓉贵妃如出一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李瀛跪下向太后行了大礼,太后淡淡笑着让她起来,可全然没有了之前看见雨时的那般热情。乔氏和雨站在一侧,向李瀛行礼,李瀛拿眼好奇地打量着雨,回了一礼道:“见过世子夫人,这位是……” 乔氏道:“回长公主殿下,这是妾身的小女儿。” 李瀛笑着上前一步,亲热地拉起了雨的手:“原来是语妹妹,这么多年竟是第一次见呢。” 雨低头道:“让长公主殿下见笑了,我从前身子一向不好,进宫也少,是以一直没有给殿下请安过。” 李瀛摇摇头:“不用这么见外,身子是最要紧的,是什么病?如今可痊愈了么?” “不过就是身子弱罢了,也不是什么大病,谢殿下关心,如今已经好了。” 李瀛笑道:“这便好。” 雨虽曾见过李瀛几次,但却不知李瀛竟是这样健谈活泼的性子,太后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总有几分淡淡的疏离,可李瀛却浑然不觉,自与大家说的开心,关怀太后的身体。聊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太后身旁的嬷嬷提醒太后该喝药了,乔氏、雨和李瀛一起站起身来,太后点点头道:“哀家要进去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三人向太后行礼告退,退至殿外,李瀛拉着雨道:“语妹妹对宫里还不熟悉,孤领你四处转转可好?” 雨抱歉地说:“殿下盛意,我求之不得呢,只是昨日皇后娘娘就派人传下话来,要我和娘去昭阳宫中用午膳,眼下时间怕是不够了。” 李瀛点点头:“原是该如此,是孤考虑不周了。” 雨看了一眼乔氏,乔氏暗暗使了个眼色,雨忙说:“殿下一片好意,怎会是思虑不周,只是眼下时间不凑巧罢了,午后我和娘要去蓬莱宫拜见贵妃娘娘,不知殿下午睡后可有空闲?” 李瀛笑了起来:“那自然好,如此,孤就在蓬莱宫等你了。” 与李瀛分别后,雨若有所思地对乔氏说:“长公主的性子当真不错呢。” 乔氏说:“也没见她对诗儿如同对你这般亲热过,只怕也是蓉贵妃叮嘱过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 “姐姐毕竟年长她三岁,也玩不到一起。”雨想了想,又说,“我倒能看出,公主不得太后欢心。” “不是公主不得太后欢心,而是蓉贵妃不得,公主到底是皇上的血脉,是太后的亲孙女,你是没见过太后对蓉贵妃的样子,见了之后只怕就会觉得太后对公主已经很好了。不过皇上对这唯一的女儿却是宝贝的紧,简直是百依百顺,若不是这样,以蓉贵妃的心机,公主怎会养得这一副明快活泼的性子?” 雨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再不喜,也架不住皇上喜爱,这宫中终究还是以皇上的喜好为尊的。” 乔氏说:“如今公主既对你示好,你多和她走动走动也无妨,若你和公主成为了闺中密友,对你爹,你哥哥也是大大的有益。”雨点头应是。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昭阳宫前,再次踏进这个雨在宫中最熟悉的地方,霎那间她竟微微有些晕眩。皇后是太后的表侄女,她的母亲是太后和护国公的表姐,当年若非护国公没有女儿,这皇后之位想也轮不到她。在皇上登基之前,她母家的门楣并不算高,可爹爹却是三朝元老承恩公,轮资历尚在护国公之上,是以入了太后的青眼。她母亲本是妾室,为了让女儿入宫,便成了“继室”,皇后也由庶女变为了嫡女,至于承恩公的原配是如何“病逝”的,自是讳莫如深。皇后今年三十有余,性子说好听了是温柔娴静,说难听了就是懦弱无能,否则也不会被蓉贵妃独霸后宫这么多年。 听见通报之后,皇后亲自迎了出来,以表示对亲家母的看重,乔氏喜不自胜,忙和雨跪下行礼。待起身后,一个娇俏的身影便迎了上来,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欣喜:“娘,妹妹!” 雨错愕地抬起头,只看见安王妃一张笑意吟吟的脸,乔氏惊喜地说:“诗——王妃,您怎么在这里?” 安王妃娇笑着说:“知道娘和妹妹今日要来给母后请安,我们一早便进宫了呢。” 雨瞬间一滞,眼睛瞟向皇后身后那一抹明黄色的皇子官服,安王淡笑着向她们点头示意,眼神落在雨的身上,不由得也停滞了几分。乔氏忙行礼下去,雨反应过来,也跟着行礼,心头却漫起一丝丝的苦涩。 安王妃扶起了乔氏和雨,皇后笑着说:“都是一家人,就别拘着礼了,来,都进来坐吧。” 皇后与乔氏闲话着家常,安王妃陪着她们说说笑笑,气氛甚是融洽,安王嘴角虽带着笑意,可眼神却有些游离,神情依然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雨偷偷打量着他的神情,他在想些什么呢?雨顺着安王的眼神看去,落在墙角的那一尊龙凤牡丹落地花瓶上,脑海中瞬间仿佛被炸裂开了一般。 那年她随安王进宫,彼时皇后午睡刚醒,正在里间穿衣梳妆,宫女们都在屋内服侍皇后,她陪着安王就站在这个花瓶旁边等候,见房内一时无人,安王忽地俯身偷亲了她一下,雨吓得当场呆住,脸瞬间就红透了。随后,安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常给皇后请安,皇后瞥见雨,奇怪地问了一句:“为何脸这样红?” 雨结结巴巴地说:“回娘娘,因……因屋内太热,奴婢,奴婢怕热。” 安王的眼里闪过促狭的笑容,他微微侧过身,掩藏着忍俊不禁的神情,皇后“哦”了一声才吩咐道:“热就去外面候着吧。”雨这才窘迫着谢恩退出。 往事历历在目,雨不由得心神俱乱,他为何还会眼带哀伤地望着这里?他在回忆他们曾经的过往吗?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原来他不曾忘记自己,原来他还会为自己伤心…… 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连皇后的问话也未曾听见,直到安王妃连唤了几声之后才惊醒过来,只见在座四人都正奇怪地望着自己,雨静了静心神,低头道:“娘娘见谅,语儿方才有些走神了。” 皇后笑着说:“不怪你,怕是本宫这香的缘故,本宫的头风时有发作,时常点这安神香来舒缓一二,寻常人闻了却容易瞌睡呢。”说罢便吩咐宫女将香炉撤去。 安王妃担忧地说:“母后的头风还是经常发作吗?上回从民间求的偏方可有些作用?” 皇后笑着点头:“那方子太医院看过后就给本宫用了,确实好了许多,这几日发作得也少,难为你一片孝心。” 安王妃也笑着说:“儿臣可不敢居功,平日在王府里鲜有出门的时候,这方子是还是娘在民间寻来的。” 乔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语儿从前身子一直不好,妾身也为她在民间四处寻医问药,是以知道不少医术高超的医师,上回王妃说娘娘时常被头风折磨,问妾身可能从民间寻些偏方来一试,减轻娘娘的痛楚,世子爷还斥责她不知轻重,岂能让那些赤脚医生医治娘娘凤体?可妾身却觉得不尽然,自古以来有名的医师,全是游历民间看尽疑难杂症者,宫里的太医虽好,可论经验、论病人之广,却是不如民间医师许多。再者,给娘娘开出这俱偏方的医师,正是将语儿的身体治愈的那一位,妾身又请了一些医师看过这个方子,均无异议后才敢交给王妃让她献给娘娘的。” 皇后道:“原来如此,这方子竟出自神医之手,看来本宫治愈有望了。” 安王起身向乔氏敛了一礼:“多谢岳母费心。” 乔氏忙回礼:“何敢当此大礼?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皇后笑道:“泓儿既唤你做岳母,受了这一礼也无妨,咱们天家虽然规矩礼法森严,可也终归要讲人情,女婿向岳母行礼乃天经地义,亲家母,快安坐着吧。” 皇后的一言让大家一齐笑了起来,安王坐下后,看着安王妃点了点头道:“你费心了。” 安王妃脸颊一红,羞赧道:“殿下言重了,孝敬母后是臣妾分内之事。” 雨低下了头,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似乎和自己全无关系,她就像是多余的那一个,横插在他们的中间,只好用沉默来遮掩自己的存在,她依然为方才安王的眼神所震惊着,他还在想着自己吗?还记得他们曾经所经历的那一切吗…… 皇后见雨有些无精打采的,便笑着对她说:“语儿这会子怕是饿了吧,再过一会儿就能用膳了,你们今日可是有口服了,今儿早上御膳房刚送来了今冬的最后一网螃蟹,本宫已命厨房准备了,今日吃过以后,想要再次吃上,就得等上大半年了。” 雨强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这个日子竟然还能吃到螃蟹,也只能是在皇后娘娘这里才能享到的口福了!” 安王妃笑的跌打:“你这丫头,在娘娘这里一直无精打采,提到吃的才来了精神!” 雨勉强地笑着:“姐姐一会儿也要多吃一些啊!” 乔氏轻拍了下她的手:“要叫王妃!” 皇后笑着摆手:“无妨无妨,今日咱们只叙天伦,不讲君臣。” 安王妃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她羞涩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你自己多吃就好了,我就……就不吃了。” 雨实在懒得搭理她的这种小伎俩,不知又想耍什么花样,却又少不得要问一句:“为什么?” 安王妃抬眼瞅了瞅安王,欲言又止,安王也不解地看着她,皇后问道:“诗儿,怎么了,是不爱吃螃蟹吗?” 安王妃又看了看安王,这才红着脸,小声地说:“回母后,并非儿臣不喜吃蟹,而是不能吃,儿臣……已有了身孕。” ------------ 20.(二十) 昭阳宫的整个内殿中一度沉默了片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后,她霍地一下站起,拉起了安王妃的手,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惊喜:“诗儿,可是当真有了身孕?” 安王妃娇羞地说:“回母后的话,这些日子身子一直有些不爽,昨日便叫了太医来瞧,是王府的赵太医说的,儿臣想,太医说是,便应该是了吧。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乔氏也跟着反应过来,激动得热泪盈眶,又不好表露太过,只关切地看着安王妃道:“多长时间了?” 安王妃笑着说:“太医说,才一个多月。” 皇后道:“你这孩子,有了身孕也不早说,一个多月可是最不安稳的时候,万事都要小心。”说罢忙唤宫女拿让软垫来给安王妃靠着,茶也换成了新鲜的果茶。 雨从震惊中慢慢恢复过来,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被利箭射穿了一般,可里面全是空的,丝毫看不见鲜血,她强撑着笑容道:“姐姐,姐夫,恭喜你们了。” 安王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嘴角竟然有一丝苦笑,眼里内疚的神情一闪而过,安王看着安王妃,神情复杂地道:“昨日才得知的?” 安王妃一脸不安地道:“是呢,昨日殿下回来的迟,一回来便早早歇息了,臣妾没敢打搅殿下,便未曾先告知殿下,是臣妾的不是,还请殿下恕罪。” 安王温和地道:“不是你的错。” 皇后板起脸道:“泓儿,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自己的嫡妻,又是新婚,要多关心才是。” 安王妃忙跪了下来,皇后正要去扶,安王妃却执意跪着道:“母后千万莫要误会殿下,殿下待儿臣极好,只是昨晚殿下赴宴回来的迟,又喝了些酒,儿臣不忍打扰殿下休息,适才没有告诉殿下。本想着今日回去之后再给殿下一个惊喜,可听到母后说要吃蟹,因昨日太医叮嘱过不可吃生冷之物,这才实情相告,求母后千万不要怪罪殿下。” 皇后说:“好好好,本宫误会泓儿了,快起来吧,瞧你的这样子,比误会了自己还着急,要本宫说什么好呢?” 安王妃这才红着脸笑着起身,皇后又叮嘱:“日后不许再动不动就下跪了,千万要小心自己的肚子,这可是泓儿的嫡长子,皇上和本宫的嫡孙呢。” 安王微笑地看着安王妃:“要当心身子。(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安王妃低下头,轻声道:“是,臣妾遵命。” 皇后问:“可有什么想吃的?觉得哪里不适呢?” 安王妃说:“回母后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身子……倒也不算是不适,只是时常犯困,有些泛懒。” 皇后笑着说:“是了是了,本宫当年怀着泓儿时,也总是犯困犯懒,到底是父子,果然是一个脾性!” 乔氏激动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只会看着安王妃笑,半晌后才平静了下来,絮絮地嘱咐着安王妃要注意的事项,皇后听着高兴,也说起自己怀孕时,太医叮嘱过的事情。雨只得强撑起笑容,装着满心为姐姐欢喜的模样,心头却越来越冷,一个多月?好个一个多月!她“死”了也不过才三个月而已,那便是她“死”了一个多月后,安王便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依然思念着自己,可转眼,现实又狠狠打了她一掌,打得她眼冒金星,彻底掉入了无底深渊。 接着皇后又招来了太医院的院首,老太医给安王妃搭了脉,表示王妃初胎安好,一切正常之后,皇后和乔氏才放下心来。皇后喜笑颜开,重赏了太医,又命太医院指派专人去王府专门照顾安王妃养胎,更是赏赐了一大堆东西。安王妃不安地说:“其实王府里什么都不缺,母后又赏了儿臣这许多东西,怕是要摆不下了呢。” 皇后笑道:“傻孩子,本宫赏的这些算什么,回头陛下和太后娘娘赏下的东西还要更多呢,待你平安生下王子,只怕是接赏接的手都要软了。” 满屋子的欢声笑语,这一切似乎和雨并没有关系,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吃完这一顿午膳的,再鲜美的食物仿佛都食不知味,可她还得强撑着笑容,麻木地目睹着这一切。 因要参加晚宴,安王和安王妃都要留在昭阳宫午睡,皇后命人将最好的东厢房收拾出来给安王和安王妃休息,又将西厢房和听竹轩收拾一新给乔氏和雨休息。午后的昭阳宫十分安静,安静得似乎听不见一点声音,雨睡不着,便推门出去走走。听竹轩处于昭阳宫的后殿,紧挨着那一大片茂密的竹林,在这万物萧条的冬季,唯有竹子依旧挺拔长青,雨流连在竹林里,木然地在假山中穿梭着,走得累了,便靠在假山的石头上,脑海中思绪万千,像是再也无法撑下去了一般,胸口骤然一痛,喉头间竟然漫起了一丝腥甜。这具身体本就是体弱多病,根本承受不住她方才那骤然间的过度伤心,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殷红的鲜血在洁白的绢帕上显得触目惊心,她漠然地望着那些鲜血,一动也没有动。 身旁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雨感到有什么人在向她靠近,可她懒得抬头去看,也懒得搭理,她默默收起了绢帕,闭上了双眼,直到感到有一个人影立在她的面前。雨睁开双眼,只见一个少年正站在正前方,他身形如玉,面容俊秀耀眼,气度暖如春风,可眼里却带着一丝冷漠,还有一丝探究,上下打量着她,此时阳光正好,少年遮住了太阳,万丈光芒从他身子的两侧照在雨的身上,雨一时晃眼,片刻后,才认出这个少年正是齐王李浲。 她知道自己应该请安的,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一动也不想动,她又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李浲看了她半晌,忽地问道:“你在伤心吗?” 雨笑着睁眼看了看他,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我在伤心呢?” 李浲说:“你满脸都写着呢,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是伤心,就不必强撑着笑容笑给我看了。” 雨有些奇怪地问:“你认识我?” 李浲歪着头看着她:“你不记得我了么?” 雨心中一惊,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闻人语怎么会和齐王是旧相识?可她也不知道他们在何时见过,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李浲忽地一笑,带着一丝不羁:“我自然认识你,一个伤心的人。” 雨哑然失笑,又自嘲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会儿才说:“倒不是笑给你看的,而是哭不出来,既然哭不出,又为何不笑呢?” “既然哭不出,为何不笑?”李浲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像是在思考一般,他眼底的冷漠散去,在雨的身边捡了块石头坐下道:“你怎么不向我请安?” “我是一个伤心的人,人在伤心的时候,可以做任何有悖常理的事不是吗?” 李浲笑了起来:“确实是这样!我伤心的时候,也做过许多有悖常理的事,伤心,的确是一个放纵自己的好借口。” 雨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也会伤心?” 李浲深深地看着她,雨被他看得心中有些发毛,李浲这才说:“我为什么不会伤心?我也是人,也有心,自然就会有伤心。”顿了顿,他又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就在这里陪陪你吧,伤心的时候,若是有人相陪,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痛苦。” 雨仰望着天空,满眼都是像大海一般澄净的蓝,几片白云随着风的方向缓缓移动着,阳光虽正浓烈,却并没有夏日那般炎热刺眼,更像是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她身体。雨没有说话,真的可以有人分担她的痛苦吗?那痛苦已经深深种在了她的心底,却不可说,不可触,不可排解,一日一日,一夜一夜,侵蚀着她本就空空如也的心房。 李浲也不再说话,静静地与她并肩而坐,看着天边的云,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雨站起身来道:“我要回去了。” 李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雨转身离去,李浲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雨回到昭阳宫,心情虽没有完全恢复,却也不似方才那般抑郁了,独自在屋内调理了一会儿内息,身子觉得清爽了许多。乔氏起身后来到雨的房间,雨问道:“娘,我们一会儿去蓬莱宫么?” 乔氏面色有些犯难:“你爹嘱咐过了,自是要去的,只不过……却不知怎样对皇后娘娘说?” “实话实说便是了,蓉贵妃是正一品的贵妃,我们去拜见也实属正常,更何况,爷爷即将要教导齐王的事很快就会天下皆知,说不定皇后早已得到了消息,不如由娘主动告诉皇后,也可让皇后觉得娘是忠于她的。” “是啊!”乔氏愁云顿去,“语儿,还是你想的通透,娘这就去见皇后。” 不消一顿饭的功夫,乔氏便一脸轻快地回来了,雨笑问:“娘娘可是准许了?” “不仅准许了,还和我谈了许久,言语间对我很是信任,我本来还悬着一颗心,可算是暂时放下了!” “皇后都说了什么?” “无非是和蓉贵妃的一些恩怨罢了,也提到了景嫔和凌妃,还有其他几个位份低的妃嫔,说皇上后宫妃子太少,子嗣也单薄,这几年选秀留用的一些,至今还住在储秀宫里,一个也不曾被招侍寝,封号位分全无,地位比宫女还尴尬,皇后也很是无奈,又劝不了皇上。” 雨凝神想了想说:“皇后这是希望有人能与蓉贵妃分宠。” 乔氏点点头:“怕是这个意思了,可这事儿皇后都管不了,我们又能做什么?” 雨静默了片刻,忽地一笑:“娘,我们便去会会这位宠冠六宫的蓉贵妃吧!” ------------ 21.(二十一) 昭阳宫与蓬莱宫一东一西,处在后宫的两端,正象征着两宫的主人在宫里一东一西的地位,因担心雨的身子劳累,皇后特意吩咐了软椅抬着送乔氏和雨去蓬莱宫。[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雨从前只见过蓉贵妃不过三、两次,因隔着远,也从未听见她说话,只远远看去,知道那是一个极美、极艳丽的女人,宫内宫外关于蓉贵妃的传言是数不胜数,什么嚣张跋扈,独霸皇上,房中术了得,妖魅惑主……甚至有人说,蓉贵妃的容颜是吃了长春不老丸之功效,以至于一时间,各种打着贩卖长春不老丸旗号的商贩走遍大街小巷,民间妇人少女均趋之若鹜,然而服用了之后,该难看的还是难看,该衰老的还是衰老,蓉贵妃却依然年轻美貌。 约莫走了一柱香的时间,雨探身看了看,发现还未到蓬莱宫,不由得问抬软椅的太监道:“怎么走了这许久还未到?为何不走永巷,要从这里绕路呢?” 一旁的太监回道:“二小姐有所不知,那永巷虽然是近路,可里面住着的尽是一些粗使下人,还有冷宫的犯妇,怨气很重,如不是特别要去,一般我们可不敢带贵人走那条路,怕受了冲撞。” 雨这才点了点头,乔氏奇怪地问:“语儿,你怎么知道走永巷最近?你又没有去过蓬莱宫。” 雨曾为了安王记下了宫里的每一处地形,自然再熟悉不过,她笑了笑说:“之前听几个宫女提起过。” 又过了一会儿,乔氏和雨才到了蓬莱宫,因一早便知道她们要来,管事的宫女将她们直接引入了内殿等候,与太后殿的庄严肃穆、皇后殿的雍容大气不同,蓉贵妃的殿里金碧辉煌,奇珍异宝无数,北海的珊瑚,南海的珍珠,和田玉做的蟠龙灯……别的不说,只那摆在殿中央的一颗巨大的翡翠石,色泽通透,触手生凉,圆润无比,其价值怕是已不能用“连城”来形容。 乔氏也是第一次来到蓬莱宫,不禁有些紧张,二人坐在这诺大的殿中,一时默默无言,静静等待着蓉贵妃在内堂梳妆,据闻蓉贵妃喜静,刚睡醒时又尤其听不得声音,整个蓬莱宫此时都是寂静无声的,连宫人走路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等了一会儿,雨才听到一阵细微的动静,还未见人,便闻见了一股清新的花香,接着,通往内堂的连珠帐被宫女撩起,一个华丽精致的美人轻轻走了进来,乔氏和雨忙站起来行礼,蓉贵妃笑着道:“起来吧。” 蓉贵妃今年尚不到三十,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韵味的时刻,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孔雀纹宫装,外面披着一层白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深紫色的花纹,因是刚刚起身,见的又是女眷,所以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地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txt小说下载80txt.com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她肌肤雪白,容颜娇媚,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出来的韵味,只眼波那么轻轻一荡,就叫人觉得如沐春风,浑身酥软。 乔氏命下人将献给蓉贵妃的礼品送了上来,蓉贵妃微笑着一一看了,向乔氏表示了谢意,又赏下了回礼,才让贴身的宫女收了进去,向乔氏道:“世子夫人是第一次来本宫这蓬莱宫吧?” 乔氏陪着笑道:“确实如此,娘娘这里便如它的名字一般,当真是蓬莱仙境,奇珍异宝实在让妾身大开眼界。” 蓉贵妃掩嘴而笑:“什么仙境呀,都是些陛下赏赐的东西,不摆出来就得收在库房落灰,暴殄天物,摆出来吧,倒显得本宫奢靡了,背后总让人说闲话。” 乔氏说:“陛下爱重娘娘,自然什么好东西都往娘娘这儿送,别人再说什么,也不过是嫉妒娘娘罢了。” 蓉贵妃笑看着雨:“这是世子的小女儿么,长得竟比她姐姐还要标致呢!” 雨起身福了一福:“闻人语见过贵妃娘娘。” “好,好,礼数也好,一见便让人喜欢。” 乔氏说:“娘娘盛赞,小女怎当得起呢,妾身只盼着她能学到娘娘的一星半点,便心满意足了。” “学本宫有什么好?”蓉贵妃淡淡地睨视了雨一眼,嘴角淡淡的笑容深有意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妃子罢了。” 雨正色道:“回娘娘的话,不止是语儿要学,这全天下的女子,又有哪个不想学呢?娘娘与陛下琴瑟和谐,恩爱有加,在民间传为佳话,娘娘爱梳的发式、平日的妆容、所用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均被民间女子纷纷效仿,求得不过是能和夫君如娘娘陛下这般恩爱,沾一沾娘娘龙凤同胎的好福气呢。” 蓉贵妃颇为惊喜地问:“民间当真如此么?” 雨说:“千真万确,怎敢欺瞒娘娘?” 蓉贵妃显然对此很感兴趣,又絮絮问了雨许多,雨都一一回答了,正聊得开怀,忽地有宫女来通报,说是公主午睡醒了,蓉贵妃问:“浲儿可醒了?” 宫女有些支吾:“齐王殿下他……他……” “又跑出去玩了吧?” 宫女只得点了点头,蓉贵妃无奈地笑着,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伺候瀛儿起来之后,让她过来一起用茶点。” 宫女行礼退下,蓉贵妃对乔氏说:“世子夫人也是儿女双全的人,这儿子跟女儿到底是不一样,整日地好奇外面,一有机会就要出去玩耍,真是头野马驹子!” “母妃在说谁是野马驹子呢?”话音刚落,一个爽朗的声音忽地从殿外传来。 李浲也不待通报,径直走进了殿里,蓉贵妃嘴上虽笑骂着,可一见李浲,眼里都带了笑意,表情也温柔了起来:“去哪里疯了?晌午都不歇歇么?” 李浲道:“给母妃请安,母妃不用担心,儿臣晚上早睡些便是。”他转眼看了看乔氏,又说,“母妃这里有客人?” 蓉贵妃拉过他道:“这是护国公府上的世子夫人跟二小姐,你快来见过一下吧。” 乔氏跟雨向李浲行礼,李浲的眼光落在了雨的身上,他惊喜地跨了一步上前,扶起雨道:“是你?!” 雨往后让了让,避开了李浲的手,低下头道:“见过齐王殿下。” 李浲也自觉得失礼,缩回了手说:“起来吧。” 乔氏狐疑地看了看雨,蓉贵妃也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见过么?” 雨刚要说话,李浲抢先一步道:“适才儿臣在御花园内,与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互不知道彼此身份。”说完直拿眼看着雨。 雨暗自好笑,便俯身道:“小女愚昧,竟没认出殿下,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算是默认了他们相遇的地点是李浲所说的御花园而非昭阳宫。 李浲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乔氏小声地斥责:“语儿,你怎么能擅闯御花园?还冲撞了齐王殿下!” 雨低着头,在李浲的衣袍上扫了一眼,没有说话,李浲见雨因替自己隐瞒而受到了母亲的责骂,便向乔氏作揖道:“夫人,这不能怪二小姐,总之,是本王不好,还请夫人不要再责骂与她了。” 乔氏吓了一跳,急忙让开了些,福身道:“殿下切莫折杀了妾身!” 蓉贵妃看着一反常态的儿子,看向雨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深意,她随即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孩子们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都是自己人,来,坐下用些点心吧。” 说话间,宫女已经将午后茶点端了上来,蓉贵妃自与乔氏一边品茶一边聊着些家常闲话,李浲坐在雨的身侧,见雨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茶杯,便凑过去小声道:“多谢你替我隐瞒!” 雨放下茶杯,淡淡地说:“举手之劳而已,殿下不必挂怀于心。” 李浲带着一丝促狭的笑:“不过,我也替你隐瞒了,也算互不相欠!” 雨微蹙着眉,有些不解地望着他,李浲瞟了一眼乔氏说:“难道你想让你娘追问你究竟为了何事在伤心么?” 雨的心忽地一沉,蓉贵妃话中有话的交谈以及李浲的插科打诨,让她暂时没有功夫去回味不久之前的痛彻心扉,此时李浲乍然提起,那满心的痛楚仿佛又一下子涨满了整个胸口,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让呼吸顺畅了那么一些,她凄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想,谢谢你替我隐瞒。” 李浲怔怔地看着雨,半晌说不出话来,雨转过头,不再说话,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李浲拿过一盘糕点摆在雨的面前,有些僵硬地说:“你吃这个么?” 雨微笑地拿起一块:“谢过殿下。” 李浲一时讪讪,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在沉默中,连珠帐忽地被掀开,晶莹的珠子碰撞,叮咚直响,李瀛缓步走了进来,一看见雨便笑着说:“语妹妹,你果然来了。” 乔氏和雨站起行了礼,蓉贵妃拉过李瀛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嘴角含着笑说:“今早从母后那里回来之后,便一直跟我念叨着语妹妹要来,说来也怪,皇上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本宫娘家的兄妹,竟也都是儿子,大哥唯一的女儿尚不满三岁,话都还说不利索,瀛儿不知多盼着能有一个年纪相仿的闺中姐妹,如今可好,有了个语妹妹,总算有人可以说说悄悄话了。” 乔氏说:“承蒙长公主殿下不嫌弃,以后一定常常让小女进宫陪伴殿下。” “孤也可以出宫去看语妹妹呀,”李瀛兴奋地看着蓉贵妃,“母妃,可以么?” 蓉贵妃嗔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就想着出宫了,以后还怕没你出宫的机会么?” 李瀛拉着雨的手:“不如孤带你在蓬莱宫转转吧,”她转过脸,又对李浲说,“三哥,你要来吗?” “我……” 李浲刚迟疑了一下,李瀛便拉着雨起身道:“不来算了,反正女儿家说话,你也插不进嘴。”说罢便向蓉贵妃行礼告退,雨见蓉贵妃并无反对之意,也只得跟着一起行礼,随李瀛走了出去,李浲默默注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怅然若失。 ------------ 22.(二十二) 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碎石小径一路而行,李瀛挽着雨的手,不停地向雨介绍着蓬莱宫内的美景,蓬莱宫四季常青,是皇宫之内有名的美景,两人缓步而走,转过一个小亭子之后,一片碧水池塘赫然出现在眼前。(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竟与蓉贵妃身上的香味如出一撤,绰绰影影的绿色绽放在池塘的两侧,雨惊喜地问:“这可是绿色的蜡梅么?” “是啊,寻常蜡梅不过是黄白二色,这绿色的却是难得呢,整个皇宫,只有母妃这里有这么十几株。” 李瀛拉着雨走近了些看,这些绿色腊梅种的稀落间离,一树树绿花,娴雅高洁,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远看时只闻其香,只有走近了才能寻觅到她的踪影。李瀛说:“蓬莱宫中四季鲜花常开,可母妃只钟爱这些绿色腊梅,有一年花匠不小心,病死了一株,母妃一向宽和,那次可是恨极了,命人足足打了那花匠五十大板,打得他三个月都下不了床。” 雨拉过一枝腊梅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想起当年随师父在山间修习的时光,师父的山头前,也种着许多绿色蜡梅,每到寒冬时节,师父便带着她在这绿影绰绰之间练习剑术,雨的笑容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温和:“腊梅迎霜傲雪,岁首冲寒而开,久放不凋,高风亮节,清雅脱俗,正如贵妃娘娘。” “这话,母妃一定很爱听。”李瀛指了指亭子道,“我们去那里坐坐?” 雨恭谦地向后退了一步:“殿下请。”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就别叫我殿下了,我叫你语妹妹,你不如叫我一声瀛姐姐?” 雨低头道:“殿下,这可使不得。” “我说使得便使得,”李瀛不由分说,拉着雨在亭子里坐下,“语妹妹,你跟我说说,宫外是怎么样的?” 雨说:“宫外?殿下是说哪里?集市上的样子吗?” 李瀛双眼放着光:“集市?你去过么?” “去过,不过次数很少,我从前身子不太好,一直出不了门。集市上……”雨努力回想了一下,“人很多,非常非常多,初六那日民间送穷,我大哥也带我看热闹去了,街上的商铺都在那天开张,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有舞龙舞狮,杂耍表演,容兴记的铺子前买芝麻酥糖的人排得水泄不通,那次还未排到我们便卖光了,因着哥哥想吃,我还特意从一个姑娘手里买了来……总之,是极热闹的。” 李瀛满脸的羡慕与向往:“真想看看那是什么样子的……” 雨奇怪地看着她:“宫里不是极好之地么?蓬莱宫内更是宛如仙境,多少人心向往之,殿下为何一心想着要出宫呢?” “再如仙境,看了十四年,也早看腻了!” 雨问道:“是娘娘不许殿下出宫么?” 李瀛叹气:“倒不是母妃不许,实在也没什么正当的理由出去,我长这么大,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二哥大婚的时候,算起来,也有大半年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了么?雨沉默地低下头,是啊,离安王大婚,也不过才过去了半年多而已,可对于她,却是已经隔世,然而那所有的一切,依旧清晰得如昨天刚刚发生一般。 “说起来,语妹妹,二哥大婚那日,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雨强打起精神,笑着说:“当时我还病着,并没有跟着去安王府,只观了迎亲礼。” 李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们若是早些遇见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算迟,以后我出宫来看你,你可要带我去集市上玩啊!” “这……”雨有些为难,“殿下乃千金之躯,万一遇到了什么差池,我怎担当的起?” “你大哥带你出去玩,可遇到什么差池没有?” “这倒……没有。” “那我们出去玩,怎么就会遇到差池呢?” 雨一时无法反驳,只得哭笑不得地敷衍过去,李瀛和她聊得起劲,又拉着她去自己的殿阁,把自己平日里玩的玩意儿拿给雨看,又一一打开胭脂盒子,告诉她哪种脂粉更贴皮肤,还送给她西域进贡的香料,告诉她如何使用,滴多少在澡盆里才正好……玩的累了,李瀛便拉着雨一起躺在榻上,嘀嘀咕咕地跟她说着宫内的一些趣闻,说到高兴处,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雨都没有和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雨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只觉得很新奇,更何况李瀛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子。 两人一直聊到了快傍晚时分,直到宫女提醒该更衣去晚宴了。李瀛也不避讳雨,一边让宫女梳头,一边和雨闲聊,就连站在屏风后更换衣服,也在和雨说着话。今日是元宵节,又是阖宫大宴,不仅要见命妇,还有朝臣亲贵等外男,李瀛按品大妆,穿着公主的吉服,虽不似她母亲那般美艳,却清丽可人,英气勃勃。李瀛又兴致颇高地指挥着宫女给雨梳妆,和几个贴身的宫女七嘴八舌地研究着究竟哪种发髻更适合雨,待一切都收拾好,太阳已经西斜,蓉贵妃派人来催过两次,李瀛才走出了殿门。 此时轿辇已在宫外候好,蓉贵妃换上了一身茜红镂金凤纹玉锦袍的贵妃吉服,当真美艳不可方物,又更显婀娜多姿、雍容华贵之态,李浲穿着皇子官服站在她身后,身姿挺拔如松,似骄阳般耀眼夺目。乔氏见只有李瀛一人走出内殿,不由得向后张望,李瀛笑着说:“语妹妹,快出来吧。” 李浲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绿色的倩影从连珠帐后走出,她梳着飞仙髻,点点流苏覆于额间,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在这万物萧瑟的冬日,她便好似雨打碧荷,雾薄孤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然而,那双眸子的深处总是带着的一丝愁澜,却实在让李浲不解,又忍不住地想去探究,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个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小姑娘有那样哀伤的神情。 元宵晚宴设在交泰殿,雨随蓉贵妃到时,殿里的皇亲贵胄已基本到齐,闻人家地位卓绝,雨和乔氏被安排在了女眷席的最前排,正对着安王、安王妃的位置,李浲和李瀛则坐在斜对面。安王是随着帝后与太后一同前来的,皇上显然已经知道了安王妃有孕的消息,龙颜甚悦,扫了一圈跪了一地黑压压的人群,说道:“都坐吧,今儿过节,随意些。” 众人谢恩起身落座,安王搀扶着安王妃坐下,又接过宫女奉皇后之命送来的靠垫,亲自为安王妃垫在身后,安王妃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安王也含着丝笑,点了点头。雨别过头,不敢再看,仿佛只要再看一眼,她就无法再维持这辛苦的伪装,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甘醇的酒穿喉而过,好似都变成了利箭,一箭一箭地落在心上。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七苦中的极致,雨苦笑,什么时候才会不痛?她抬眼,正对上李浲带着一丝狐疑的眼眸,见雨看向他,他举起酒杯,冲她遥遥一对,雨也只得重新倒了一杯酒,举杯向李浲示意,随后一口饮下。 酒过三巡,歌舞表演也开始了,大家互相敬酒,气氛也活络了起来,雨饮得有些急,一时头发晕,便起身去更衣,信步走走醒酒。因是元宵佳节,皇宫之内悬灯千盏,亮如白昼,宫女太监来回穿梭,一片忙碌之相。雨一直走出很远,才寻到一处偏僻安静之地,雨沉默地站着,许是酒气上头,安王的脸不断交错在脑海中浮现,那个对她温柔而笑的安王,那个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的安王,那个说着再也不想看见她的安王,那个惊慌失措、痛哭流涕的安王,那个眼带哀伤怀念着他们过去的安王,那个对闻人诗百般柔情的安王……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他?又或者,这些全部都是他,八面玲珑的安贤王,他能让每一个对他有所助力的人感受到他春风般的和煦温暖,而自己,也只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对象之一,为了什么呢?死心塌地地为他而死吗?就像自己曾经做过的那样?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雨喃喃地念着,眼泪簌簌而落。 “你也看《诗经》?”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雨吓了一跳,只顾着伤心的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李浲的靠近,她慌忙向前急走了几步,背对着李浲擦了擦眼泪,尽量以平稳的语气道:“殿下怎么来了?” “出来醒醒酒,正好看见你在这里,怎么,不想见到本王?” “殿下言重了,小女岂敢。” 相比灯火辉煌的交泰殿,这里显得有些昏暗,但皎洁的月光照下,却有一种别样的朦胧之美,李浲凝视着眼前这个被月光包围着的背影,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温柔:“我听见你在念《诗经》,是正在学吗?” “是啊,”雨仰起头,望着天上那轮明亮的满月,“近日读到这篇卫风,总有些不解。” “有何不解?说来听听。” “氓费尽心思,淌过了几趟淇水才娶回的妻子,只不过三年时光,便弃她如敝履,转投另一女子的怀抱,士贰其行,二三其德,既如此,当初又何必蚩蚩地抱布贸丝呢?” 李浲显然没料到雨会这样问,愣了片刻后才道:“这女子,遇人不淑。” 雨讥笑:“遇人不淑?倒像是女子的不是!就因为她遇人不淑,所以才该承受这被抛弃之苦吗?淇则有岸,隰则有泮,连浩汤的淇水和连绵的沼泽都有边际,她的痛苦却为什么没有到头的时候?” 李浲说:“怪只怪她未曾看清氓的本质,被他言笑晏晏的假温情和信誓旦旦的假誓言所骗,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雨咬着牙道:“彼时她只是个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涉世未深,怎懂得分辨贤愚好坏?她在一片痴心地乘彼垝垣,以望复关的时候,又怎能知道氓根本就是在对她逢场作戏呢!” 李浲走到雨的身侧,雨又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他而站,李浲笑着摇摇头:“是了,氓三心二意,始乱终弃,确实可恶。” “不知氓想过没有,没有媒妁之言,也没有父兄祝福,这女子抛弃一切跟随与他,求的只是他真心相待,他可以再娶,却如何言既遂矣,至于暴矣来伤女子的心?” “可女子最后也说了,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她既已选择了重新生活,定会擦亮眼睛,不再被人所骗了。” “亦已焉哉?”雨嗤笑,“一句亦已焉哉,就可以抹去她三年来所遭受的一切么?还是像《谷风》中的女子一般,爱人已不我能慉,反以我为雠,却还只知道悲天悯地喊着宴尔新婚,不我屑以?” 李浲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么?”雨用帕子抹去了脸上最后一道泪痕,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我一定会复仇,让那不思其反的氓悔不当初。” ------------ 23.(二十三) 李浲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没有说话,月光温柔地倾泻在他俩的身上,交泰殿悠扬的丝竹之声远远传来,让本该是静谧的环境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突兀。(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李浲忽地笑了起来:“你才多大?你能理解复仇的意思么?” 雨依然冷笑着:“类似《氓》和《谷风》的故事有很多,人们看过之后,大多唏嘘一叹,却并没有因这些女子的不幸而陷入恐慌,原因便在于如殿下方才一般的假设——她们之所以遭遇了不幸,一定是因为她们做错了什么事情。氓的妻子被抛弃了,是因为她未曾看清氓的本质,活该被骗。殿下这样的想法,便是对世间女子心理上的安慰,她们会想,只要我不做这样的事,只要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遭遇这种不幸。然而,当那不幸真正来临之时,她们便会觉得,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得到这样不恭的对待?如此,才会有了复仇的开始。” 李浲惊讶地说:“如此说来,是本王的想法错了?” “殿下怎会有错?不过是跟世人一般的想法罢了。” 李浲似笑非笑地说:“其实我并不觉得你的想法不对,相反,我对复仇很是赞同。” 雨漠然地道:“是么?” “听戏的人都爱听《窦娥冤》,《赵氏孤儿》里,每每看到赵武提刀怒杀屠岸贾的一幕,台下便一片叫好之声。让曾经对别人施加痛苦的人,也尝到痛苦加身的滋味,这便是佛家所说的因果报应,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国家的律法也是一种复仇,给作恶的人施与刑罚,把公平正义还给遭受不幸的人。” 雨沉默了片刻后道:“殿下说的不错,只不过有些事情,律法管不了,也管不到。” “还会有律法管不了的事么?” “殿下身在宫中,怎知民间疾苦?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早已是根深蒂固的思想,我朝虽律法森严,可殿下见过几个皇亲贵族伏法的呢?即便有之,也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更何况,法只诛行,并不诛心,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人遭遇不幸,律法岂能一件一件管得分明?” 李浲静默着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她的话,雨低下头,轻声说:“殿下见谅,小女今日喝了些酒,现下胡言乱语,僭越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李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命令:“你转过身来。” 雨迟疑了一下,缓缓地转了过去,李浲凝视着她的眼睛问:“你双眼发红,哭过?” 雨抬头看着他:“不是,只是晌午没有休息,方才又喝了些酒而已。” 李浲沉默了会儿,又说:“可直觉告诉我,你说的并不是实话。” 雨淡笑:“殿下还相信直觉?” 李浲挑眉:“你不信?” 雨轻摇了下头:“我自是不信,我只相信判断,只相信事实。” “可万一你的判断是错误的呢?万一你看到的事实也并非是真实的呢?诚如你方才所言,报复的目的是因为遭遇了不幸,假如被报复的人却认为自己受到了过分的打击,因此又展开下一轮复仇的循环,你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复仇呢?” 雨心中一时有些纷乱,不知如何以对,遂诧异地看着他:“殿下究竟想与我探讨些什么?” 李浲的笑容里带了一丝邪魅:“就事论事而已,你怕了?” 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缓缓道:“我为什么要怕?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份不配和殿下探讨这些而已。” 李浲朗声而笑:“你是太后的侄孙女,我父皇是你的表舅,你姐姐又是我的二嫂,何来不配一说?那依你而言,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配得上我呢?” 雨怔愣了片刻,是啊,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卑微的自己了,她有了新的面孔,有了显贵的身份,有了她曾经期盼的一切!但躯壳终究是躯壳,自己的魂魄呢?在这俱身体的内心深处,她究竟是谁?是雨,还是闻人语?李浲看着雨眼中流露出的茫然和困惑,眼神不由得深了几分,雨回过神来,慢慢回味出他话中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尴尬,着恼地瞪着他,脸上飞起了几丝红晕。 李浲“哧”地一笑:“现在这样,才觉得你有几分女儿家该有的神态了,之前看你根本不像是被养在深闺的千金,倒像是个看遍世间疾苦的士子!我虽不知你究竟是因为何事而眼带愁澜,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愿意告诉我的。” 雨忍不住轻笑,即便是满心的愤恨愁苦,也被眼前这个少年弄得哭笑不得,那种与生俱来的狂妄自信,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又忍俊不禁。 李浲再次挑眉:“你又不信?” 雨笑看着他:“殿下这次又是凭的直觉么?” 李浲微微撇了撇嘴角:“咱们走着瞧。”他凝视着雨,忽地问道,“三年前的事……你还记得么?” 雨一时支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忽然远远地听见了闻人诣四处呼唤自己的声音,李浲显然也听见了,他看了看雨道:“我先回去了。” 雨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李浲看了她一眼,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雨静默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纷乱的思绪,这才走了出去,迎向闻人诣,喊了一声:“哥哥,我在这里。” 闻人诣如释重负地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好一会儿了,问了几个宫女,说看到你往这个方向走了,这才找了过来。” “我只是出来醒醒酒,方才喝的有些急了。” “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自己身子刚刚才好,悠着点吧,看你出去了半天都没回来,实在让人担心。”闻人诣四下看了看,有些担忧地问,“可撞见什么人了么?” 雨笑笑说:“没有,我不过一个人走了一会儿,哥哥不用担心。” 闻人诣点点头:“那便好,快回去吧,今日虽说是元宵晚宴,可我眼瞧着,已然成了专为庆祝姐姐有孕的贺宴,你刚才没瞧见,皇上和太后不知赏了多少东西给姐姐,怕是得再来一辆马车才拉的回去。” “是么,”雨淡淡地说,“姐姐有了身孕,自然是要赏赐的。” 闻人诣苦笑:“适才整殿的人都来恭喜爷爷、爹娘和我,差点招架不住,我借着寻你的由头溜出来了,这会儿不知爹爹如何了,今晚怕是要醉倒了。” 雨斜睨了他一眼:“原来是招架不住别人敬酒,还当真以为哥哥是担心我呢。” 闻人诣轻拍了一下雨的头:“你这张利嘴,真是得理不饶人,寻你是主要的,躲酒是顺便,这总行了吧?” 雨木然地微笑:“哥哥说行,自然是行的。” “好了,我们真的得回去了,一会儿要放灯了。” 雨点点头,和闻人诣一起向交泰殿走去。 元宵节放灯是夏朝多年的传统,大夏以水为德,天子龙袍上均是黑龙,庙宇里不仅供奉着天神,也供奉着水神,在元宵这一天,人们都会来到水边,点一盏水灯,许下新年的愿望,让灯随水流飘远,将自己的心愿带给水中的神灵。皇宫之内多年来也传承着这一传统,皇室每年都会在太液池旁放灯,为万民作出表率。太后身子不好,只亲自点了灯,由贴身的嬷嬷代为放进了水里,接着帝后共同放了一盏水灯,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随后蓉贵妃也放下了一盏,待蓉贵妃放过之后,众人才开始纷纷点灯放了起来。 李瀛见雨过来了,捧着灯盏笑着说:“语妹妹,可想好许什么心愿了?” 雨说:“只不过是些平常的心愿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李瀛眨了眨眼睛:“我可是要许三个心愿呢,也不知水神是否会嫌我太过贪心?” “怎会?你是公主,自然能比别人多许一些心愿。” 李瀛扑哧一笑:“原来公主还能有此特权,这倒第一次听说。” 雨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盏水灯,用蜡烛点燃了,小心地捧在手里,她凝视着手掌中那跳动着的火苗,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即便能瞒住所有人,却不可能瞒过神灵,她还能向水神许下心愿么?然而,又如何能不许呢?在这一日日痛苦的煎熬里,那心愿是唯一支撑她继续走下去的理由,而那心愿,那心愿…… 明明一再告诫着自己不要看,可眼光硬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安王,他正与安王妃一起,将承载着他们美好愿望的水灯放进太液池中。雨闭上双眼,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水里真的住着神灵吗?你真的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吗?为何你不让我就那样死去,为何你还让我以这样的身份重新回来,掉进这无限的痛苦深渊?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如果你能明白我的哀伤,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用双手捏造出的众生,定下的规矩,注定的轮回,那么,请赐给我力量,指引我方向,让我能将这痛苦两倍、三倍地还到那些施与我的人身上,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灵魂永堕无尽的黑暗。 雨睁开双眼,将那盏水灯放进了太液池中。 ------------ 24.(二十四) 天边忽地闪过几道彩光,漫天烟花开始绽放,伴随远处的阵阵轰鸣,太后患有眼疾,便早早回了宫,帝后看了一会儿,也返回殿中,大部分年长者都随着帝后一同离去,剩下的几乎全是小辈,顿时便没了顾忌,有些要好的便忍不住相互打闹玩笑了起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几个和安王妃年纪相仿的女子拉着她一起说话,想来定是从前便相识的亲贵家的女子,李泓微笑着退到一边的树旁,抬起头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烟花,他漆黑如墨的眼瞳也跟着忽明忽暗,隐隐地闪烁着晶莹的光。 雨从太液池边回来,看见安王独自一人站在树下,心中一动,便也站在了一旁,与他之间保留着曾经在宫中看烟花时他们所站的距离,李泓从夜空中收回了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曾经那个熟悉的方向看了过去,却看见了正抬头看着天上的雨,李泓心中一滞,眼中诧异又痛苦的神情一闪而过,雨用余光感觉到了李泓的目光,嘴角轻轻挽起了一丝含着冷意的微笑。 终于,最后一抹烟花也消失在了夜空中,大家笑叹着三三两两地往交泰殿的方向走去,安王妃离开女伴,走到李泓身边,只见他面含哀戚,神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明白他准是又想起了那个女子,心下恨恨,便赌气径直绕过他向前走去,待李泓反应过来时,安王妃已和闻人诣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笑着,李泓静默了片刻,这才提步远远地跟在后面。雨疾走了两步,跟在他的身后,这是曾经两人出行时,雨跟随着他的位置,李泓感觉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忽地停了下来,身后的脚步声也随即停下,李泓沉默地站在原地,久久不敢转身,他生怕一转身,就会被满心的失落和伤痛淹没。雨讽刺地笑了笑说:“姐夫怎么停下不走了?” 李泓闭上眼睛,心仿佛骤然由云端沉到了海底,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转过头,温和地笑着说:“原来是小妹,方才喝的多了,现下酒气有些上头。” 雨轻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那姐夫回府后,可要泡些葛花茶来解酒啊。” 李泓震惊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雨心中冷笑,却装着不明就里地样子:“姐夫怎么了?” 李泓的嘴唇有些哆嗦:“你……你怎么会知道葛花茶?” 雨装作奇怪的样子:“葛花茶不是解酒之物么?” 李泓的眼神惊疑不定,他深深地看了雨一眼,仓促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过身向前走去,只是脚步略有些不稳,雨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曾经在每一个安王饮酒归来的夜晚,雨总会泡一杯葛花茶为他解酒醒脾,彼时两情相悦,甜甜的葛花茶总是被安王一饮而尽,而今物是人非,不知今夜,他还会饮下那杯葛花茶么? 众人回到交泰殿,饮宴已经过半,陆续有年长者告退,小辈们借着酒意,便肆意玩闹了开,一个雨看着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小姐提议玩击鼓传花,鼓声停时花落在谁家,便要表演一个才艺,否则便连饮三大杯酒做惩罚。[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大家纷纷赞同,皇上也笑着同意了,宫女忙搬来了鼓,又拿了花束给众人抛传,一名宫女背对着酒席而站敲击鼓面,以示公允。这是一个在众位皇亲国戚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各家闺秀都卯足了劲,一时间,水袖舞、胡旋舞、弹琴作画……莺莺燕燕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花束传了两轮,雨都躲了过去,正想寻个借口逃开,可那花束眼见着就又传了过来,雨无奈,只得接过,鼓声将将停下,众人鼓掌笑闹起来,方才那位提议玩击鼓传花的小姐道:“早听说护国公府上的二小姐才德兼备,只是身子弱甚少出门,今日难得一见,可要好好欣赏才是。”此言一出,众人皆期待不已地看着雨,带着各种或善意或不怀好意的心思。 雨紧张地站了起来,手心有些冒汗,闻人语琴棋书画样样俱精,也会跳舞,所以闻人家的其他人并不担心,可只有雨自己心里清楚,除了舞剑,她全无能拿得出手的才艺,然而闻人语是大家闺秀,怎能舞剑?雨正想借着生病还未康复的理由向帝后陈情,忽地看见安王正望着自己,眼神晦涩不明,雨心中一动,便走到殿中央向帝后行了一礼,婉声道:“方才各家小姐的舞蹈已是精彩绝伦,小女无才,不敢与之争辉,便献唱一曲,请陛下、皇后娘娘恩准。” 皇上自然同意了,其他人也不觉有异,安王妃和乔氏却是诧异极了,闻人语尽管身子弱,也曾苦练了好几年的舞蹈,如今第一次在帝后及皇亲国戚面前献艺,却如何会选一个自己从未练过的唱曲呢?雨站在大殿中央,一袭绿裙袅袅娜娜,她环视了一下座下众人,眼神停在安王与安王妃的席案上,别人看去好像是她正在看着自家姐姐,可只有李泓明白,她是在看着自己,李泓疑惑不已,却只见雨微微一笑,轻起樱唇。 闻人语的声音清脆空灵,唱起曲子来自有一股子韵味,很是好听,可只是清唱,未免有些单薄。雨刚唱了两句,一阵悠扬清越的笛音忽地从殿旁响起,如碧海潮生,轻云出岫,踩着她的节奏为她伴奏,雨惊讶地抬眼望去,竟是齐王。他手持白玉笛,一边吹奏,一边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雨。雨来不及细想,便随着笛音继续唱了下去,有了笛音相伴,雨的歌声婉转回肠,似夜莺般清脆、丝缎般柔软,直与笛音合二为一,水乳交融,相辅相成,在座众人听去,只觉得五脏六腑无一不妥帖,全身的毛孔无一不舒展,只有一人却听得面色苍白,几乎摇摇欲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曾经雨用心地学了这首曲子,在李泓生辰的那晚唱给他听,彼时雨的声音不似闻人语这般婉转清脆,而是略略低沉一些,每每到了尾声,还带着一丝暗哑的懒音,她从未唱过歌,因为紧张,调子还记错了,李泓却一直温柔地注视着雨,眼里饱含着爱意,末了,李泓轻声与她一起合唱,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气宇轩昂,英朗不凡,他的歌声又是如此醇厚,让人沉醉。 雨闭上双眼,那些朝夕相对的日日夜夜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从温情脉脉到狠心决绝,因受到了情感的波动,歌声也变得如泣如诉,纠缠不绝。李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只能在袖中握拳,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直到掐出血来,才能掩饰着自己的异样不被身边人所察觉,饶是这样,他脸色依然愈发苍白,怎样也掩盖不住。一曲三回,渐渐而止,大多数人还未回味过来,依旧沉浸在那美妙的旋律当中,连蓉贵妃都半晌痴痴凝神如坠梦中,皇后连唤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道:“唱得太好,本宫竟是着魔了。” 皇后笑着说:“语儿唱的好,浲儿吹的也好,陛下觉得可是?” 皇上点了点头,赞道:“这歌喉与笛音乃是绝配,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如闻天籁,委实动人。”说罢便命一旁的太监赐赏。 雨忙跪下谢恩,又向李浲行礼,感谢他的笛音相伴,李浲抱拳一笑,算是回礼。殿上众人纷纷开始赞叹,闻人家的几人俱是一脸自豪喜悦,乔氏喜不自胜,悄声道:“何时学的曲子?连娘都瞒着,竟是唱得这般好!” 雨淡笑不语,抬眼望去,安王的面色看上去很不好,安王妃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接着便悄然向帝后告假先行告退。雨冷笑,别过头去,再不看他一眼。 天色渐晚,皇上道了一声乏了之后,宴席才散了去,雨正随乔氏走着,忽听有人在身后唤她,雨回头一看,见是李浲,便看了乔氏一眼,乔氏点头道:“你去吧,我去看看你爹爹,他怕是喝醉了。” 雨走到李浲面前,向他行了一礼:“多谢殿下方才为我吹笛。” 李浲说:“也是你唱得好,才会相得益彰,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我这白玉笛的。” “殿下谬赞,小女愧不敢当。” 李浲轻咳一声道:“这几日,你可有空么?” 雨讶异地抬头:“殿下在问我么?” 李浲失笑:“这里除了你我,难道还有别人?” 雨不解地问:“不知殿下所为何事?” “我已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父皇赐下了府邸和封地给我,我入住之前,总要添置一些东西,封地上也是要去看一看的。” “殿下还需要自己添置东西么?不交给下人去做?” “自己住的地方,有些东西必须自己亲自挑选才能称心如意不是么?” 雨想了想:“殿下说的是,可……殿下问我是否有空,不知所为何意?” 李浲顿了顿,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说:“我是觉得,你眼光不俗,也许可以为我参详一二。” “我?为殿下参详?”雨惊讶莫名地盯着李浲看了一会儿,见他既不说话,也不看她,只得点了点头道,“若殿下不嫌弃,小女自然愿意为殿下效劳。” 李浲松了口气,刚要说话,一个悦耳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齐王殿下。” 雨侧头一看,原来是方才在殿上那位提议玩击鼓传花的小姐,李浲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他转过身,淡淡地道:“卫姰小姐,有什么事么?” ------------ 25.(二十五) 雨听到她的名字,才想起了她的身份,大学士卫仲文之女,卫姰施施然行了一礼,又对雨笑着道:“闻人妹妹也在这里么?” 雨不动声色:“见过卫姐姐。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咱们真是许久不见了,”卫姰笑看了一眼李浲,“闻人妹妹从前深居简出,我虽有心亲近,可一直也见不到妹妹,却不想妹妹竟与齐王殿下这般熟稔。” 雨垂下眼睛:“卫姐姐说笑了,我与殿下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呢。” 卫姰惊讶:“当真?闻人妹妹真是好福气,第一天认识,就能让殿下吹笛为你伴奏,平日里,要想听到殿下的笛音,真是不容易呢。” 雨觉得好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卫姰身形娇小,长相十分娇俏,性子也大方,在同辈的女眷中,算是十分出挑的。由于雨是第一次参加宫中的饮宴,方才在殿内之时,各家女眷基本都来跟雨相互见礼过,唯独她活跃于四处,没有跟雨说过一句话,这会儿只怕也是冲着齐王的面子。 李浲冷着脸说:“不知卫小姐找本王何事?” 卫姰笑吟吟地说:“下个月初十是我十四岁的生辰,我在府上办了寿宴,不知殿下可否赏光?” 李浲沉吟着没有说话,卫姰见状便继续道:“宾客都是我和哥哥邀请的,请的都是平日里玩的要好的一些朋友,都是殿下相熟之人。”她又看向雨,“闻人妹妹若有空,不如也来凑个热闹。” 雨笑着一口答应:“好啊。”贵族之间的聚会宴席,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间,既能积累人脉,也能探听到时局动向,最关键的是,能快速地让自己进入众人的视线,自然不可错过。 卫姰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方才不过是碍着齐王随口一说而已,谁曾想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弱不禁风的闻人家二小姐竟然会答应参加她的生辰贺宴,不过卫姰很快反应过来,甜甜一笑:“那太好了,今日妹妹在交泰殿一鸣惊人,不知多少人想结交与你呢,多谢妹妹赏光。” 李浲默默看了一眼雨,对卫姰说:“卫小姐的生辰是大事,本王自会精心挑选贺礼,届时登门送上。” 卫姰面露喜色,行了一礼:“谢过殿下。” 雨见机向李浲行礼告退,李浲无奈,只得点头应允,雨走得远了,回头看时,卫姰还在与李浲说着什么,李浲见雨向他看来,便匆匆和卫姰告辞,转身离去。 雨行至宫门口,乔氏已在马车上等着她,见她上车,便拉过她细问:“齐王与你说了什么?” 雨照实回答了,乔氏惊讶道:“齐王竟主动邀约,倒是难得。” 雨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卫姰,对我倒是很有敌意呢。” “卫姰么?”乔氏不屑地哼了一声,“卫家嫡女,自然眼高于顶,仗着他父亲是大学士,深受皇上器重,谁都不放在眼里。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她可是心心念念要嫁进皇室的,安王娶了你姐姐,她眼下必定只盯着齐王了,否则便只能做侧妃,可凭她的脾气,怎能让自己居于他人之下?” “下个月初十是她生辰,方才她邀请齐王时,也请了我去,我答应了,娘看应该送什么贺礼好?” 乔氏惊讶地看着雨:“你答应了?” 雨镇定地点了点头:“当时齐王也在,我不好拒绝。” 乔氏说:“这倒也是,不过你竟然会答应,娘真是没想到,以前这类的宴请,你可是从不参与呢,我和你姐姐说了你多少次你都不听。” 雨心下有些不安起来,想了想才说:“从前身子不好,故而不太愿意出门,如今既痊愈了,出去走动走动也觉得不错。” 乔氏叹了口气:“是啊,以前你到了秋冬季节总是咳嗽,总有些闲言碎语说你是得了痨病,其实你不过是身子弱而已,哪里是痨病了?可你听见了之后,便不愿意出门,连进宫拜见太后都是能推就推,语儿,见你如今身子好了起来,见着外人也愿意说话了,娘心里不知有多宽慰。” 雨笑了笑:“娘放心,我日后不会再让娘担心了。”雨忽地想起李浲的话,便看着乔氏期期艾艾地问:“娘,说起来,我有几年没有进宫了?” 乔氏说:“上一次你进宫,还是三年前跟着你奶奶和我还有你姐姐去拜见太后,你当时身子不好,只在太后宫中待了一会儿,用过午饭就出宫了。” 雨皱着眉思索,李浲问她可记得三年前之事,想来应该是那次闻人语进宫,才会与李浲有过交集,闻人语当时除了太后宫中哪里也没去,他们只能是在太后宫中遇见的,可今天乔氏、蓉贵妃都认为雨和李浲是第一次相见,连李浲都对蓉贵妃说“彼时尚不知道彼此身份”,这表示李浲压根没有将三年前和闻人语相见的事情告诉别人,这到底是为什么?会是什么事呢? 乔氏见雨在愣愣地发呆,便说:“卫姰生辰可是下个月初十么?那这贺礼要赶紧挑起来了,便是雕块玉石什么的,也要好几日的工夫。” 雨点头:“明日我就开始准备。” ———————————— 雨第二次出门,比第一次时轻松了许多,安王妃有孕,闻人一家欢庆不已,没过几日便要去安王府上探望,雨借着为卫姰准备贺礼的借口没有一同前往,于是换上了一身很普通的衣服,带着迎春出门。 雨是第一次参加闺阁小姐的生辰宴,恐怕对闻人语来说也是第一次,对方还是大学士之女,贺礼万不可草率,若不够隆重,既失了礼数,也得罪了对方,可若太过隆重,又恐有拉拢对方之嫌,最好是能够别出心裁,与众不同。雨连逛了几家店,都没有看到什么令她怦然心动的东西,加之心情郁闷,不由得意兴阑珊。 迎春看着雨闷闷不乐的样子,以为她还在为没能去成龙云寺而不快,早上出门前,雨提出要去龙云寺时,陈嬷嬷却再三叮嘱,不可自行去远的地方,二月二那日,老夫人和乔氏自会带着她们去龙云寺酬神。迎春小心地问:“二小姐若是想拜神,前面不远处倒有个土地庙,不如我带您过去?” 雨顿了顿,她哪里是想去龙云寺?只不过想回家看看罢了,上一次闻人诣已答应了要带她去,可却出了疹子,元宵节过后全家上下又一直围着安王妃打转,自然无暇顾及于她。然而这些原因她又怎能说出口?雨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便点头道:“也好啊。” 土地庙位于长街的最东边,毗邻一个很大的集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香火也是源源不断。迎春为雨请了柱香,雨跪下拜了三拜,抬头看着袅袅青烟中佛龛内面容慈祥的土地像,传说中,土地不止掌管着民间的财与福,也掌管着阴司,如若家中有亲人去世,家人总要到土地庙,禀告死者的姓名生辰,求土地公接收死者的魂魄,并为死者引路。雨沉默地看着土地像,内心却波澜不已,想必父母和弟弟一早已在土地庙禀告过,可她的魂魄却并没有如愿被接收,如果父母知道她还以这样的方式活着,不知是喜是惊,又或是根本不会相信? 迎春见雨跪着不动又发起了呆,便咳嗽一声,轻碰了她一下,雨回过神来,这才站起将香交给迎春,由迎春插在了土地像前的香炉内。雨转身出门,一眼便看见了一身素色锦袍、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的李浲。 雨一时愣住,忙俯下身,张口便要请安:“齐……” 李浲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用眼神制止了她,雨顿了顿,改口道:“齐……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李浲笑道:“我可不姓齐。” 此时迎春走了过来,看见李浲,也是猛地一惊,雨忙对她说:“见过李公子即可,不要声张。”迎春虽震惊,到底也是国公府的侍女,不是没见过世面,便只默默地行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李浲看着雨道:“我去过你家找你,听管家说你出来逛街了,我便顺着路一直找了过来。” “齐……李公子找我?” 李浲无力地摇头低笑:“这片刻功夫,你便给我改了两个姓,又是齐公子,又是齐李公子,我到底姓什么?” 雨也笑了笑,又问道:“找我何事呢?” 李浲说:“你忘了你曾答应过我,要陪我逛一逛需要添置的东西么?” 雨讪讪地笑:“我以为……” “你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么?”李浲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很锐利,“我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言而有信,言出必行,你可记住了?” 雨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只得道:“记住了。”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记不记住于自己何干?可方才既已说了,现下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闭口不言。 李浲很满意地笑道:“走吧,这里有哪些可逛的?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雨说:“我也不是很清楚,走走看吧。” 李浲率先走了出去,雨凝视着他的背影,不由喟叹,皇后让安王自小就出来四处历练,而齐王则一直被蓉贵妃养在深宫里,又有外爷秦大将军的保护,竟然连逛街都是第一次。 李浲转过头,见雨依然愣愣地站在原地,便向她挥手:“你还不来么?” 雨忙道:“来了。”这才提步跟上。 和李浲一起逛街,对雨来说绝对不是一件什么美妙的差事,李浲对各式各样的货物都很新奇,看见什么便问雨:“这个可好?”雨自然说好,李浲便立刻付钱买下,开始只是些小件,迎春自觉地上去帮忙拎着,可东西越买越多,到后来,雨也不敢说好了,生怕迎春拿不下,没想到,李浲刚付完钱,便不知从哪里出来了两个侍从,不仅拎下了李浲买的货物,还将迎春手里的东西也接了过来。见李浲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雨这才惊觉,原来一直有人暗中跟着他们,保护着李浲的安危。 让李浲感兴趣的,不止是店里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街边各式各样的小吃,李浲买了两块蒸糕递给雨,雨用荷叶捏下一小块尝了之后再递还给李浲,李浲一怔,好笑地问道:“你在帮我试毒么?” 雨愣住,从前在外面时,只要薛公公不在,安王所有的吃食均由她试过之后才会入口,尽管安王多次叮嘱她无需如此,她却依然日复一日地坚持着,以至于到了今日,变成习惯一般。雨满脸强堆的笑意瞬间垮下,她僵硬地说:“不是,是觉得不好吃。” 李浲看着她的脸色,也小尝了一口,点头道:“确实不好吃。”便信手扔进了街边的筐里。 雨骤然色变,带着丝恼意看向李浲:“只因不好吃,便可整个扔掉么?既如此,当初何必要买下?” 李浲诧异地反问:“不好吃为什么不扔掉?” 雨冷笑:“您是贵人,从没为温饱发过愁,自然不能体会民间还会有人吃不饱穿不暖,又饿又冻躺在街头等死的感觉,这两块蒸糕于您而言,是不好吃便可随意丢弃的,可于别人而言,也许便是救命的一口粮食,您可知,您方才扔的那一瞬间,也许便有一个孩子因吃不到东西而饿死?” 李浲一时哑口无言,转头看了看筐里的那两块蒸糕,又看了看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雨自知失言,咬着下唇说:“请……恕罪,我不该如此说话。” 李浲苦笑:“又不是第一次了,说来也怪,明明你是在顶撞我,可却总让我无言以对,连生气都气不起来。子美诗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朝虽不至如此,却依然不该如我这般浪费,你说的对。” 见李浲如此磊落,雨反而窘迫起来,更觉得自己这番火发的莫名其妙,脸也红了,她扭过头去,刚想说些什么来化解这尴尬,忽地看见一个身穿白衣蓝底的布衣、书生模样打扮的少年从她面前走过,她惊愕地盯着那个少年,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 26.(二十六) 雨失魂落魄般地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又想哭,又想笑,是霆!竟然是霆!是她朝思暮想的弟弟!几个月不见,他仿佛长高了一些,不知他现在可还好么? 因是背对着李浲,他看不见雨的表情,却察觉出了雨有些不对劲,于是轻声在她耳边问:“怎么了?” 雨镇定下来,摇摇头说:“没什么,我们往那边去吧。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说罢,就朝着赵霆的方向走去。李浲狐疑地跟上,他们跟着赵霆一路来到了一家饭馆的门口,这家饭馆名叫聚仙阁,名气虽不如客来居响亮,在京城也算得上老字号招牌了,相比客来居人声鼎沸的热闹,这里更静雅一些,深受读书士子们的追捧和喜爱。 赵霆径直走进了聚仙阁的大门,雨驻足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跟进去,李浲问:“要进去吃饭么?” 雨点点头,看着他道:“我……有些饿了。” “我正好也饿了,走,我们去吃点。” 李浲带着雨走进了聚仙阁,店小二打量着李浲的气度,立刻便要将他们往二楼的包厢引,雨见赵霆独自一人坐在大堂,忙说:“不用了,就在一楼便好。” 店小二为难地看了一眼李浲,李浲说:“就在一楼吧。” 店小二将他们引到东面的雅座,送上了茶水和瓜果,再放下纱帐,从里面看出去可以看得分明,可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李浲问雨:“想吃些什么?” 雨心神不定,眼睛时不时瞟向大堂内的赵霆,李浲连问了两句,雨才回过神来说:“我都行。” 李浲于是对着单子点了几个菜,又随手给了赏钱,店小二喜笑颜开地接过,掀了纱帐出去,雨看见赵霆也点好了菜,正端了茶水在喝,举手投足之前已然有了读书人的气度,动作也十分文雅,雨百感交集,心中无比宽慰。 李浲顺着雨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你在看那个国子监门生么?” “国子监?”雨不解地看着他。 李浲见雨什么都不懂,面色稍缓:“是啊,那个穿着白色蓝底衣服的少年,不是国子监的门生么?他们都是这样的衣服。” 霆当真进了国子监么?雨不由得面露喜色,转而又想到,定是安王的安排,不由得沉下脸来。 李浲打量着赵霆,轻声道:“不过这个人,我倒不认识,应该是新入学不久吧,以前我常去国子监玩,没见过他。” 雨的声音有些颤抖:“国子监里……学的可好?” “自然好,天下读书学子谁人不想进国子监?生员若想考取进士,需先参加乡试考取举人,然而若入了国子监,学成之后便可直接参加会试了,若中了三甲,岂非一步登天?省去了多少寒窗苦读的光阴,所以能进国子监的读书人,家中非富即贵,当然,家中真正显赫的,也会选择不进国子监,而是自行拜师求学,譬如你大哥便跟着王夬,你二哥三哥都跟着白先生。(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雨心中明白,霆如今成了国子监门生,三年后参加会试,考中进士之后,便可以入朝为官了,他没有家世,只怕京中好的位置轮不着他,但即使放到外地,只要有了俸禄,养活一家老小便不成问题,爹娘的生活定会好起来,她心中宽慰,喃喃地道:“这便好,这便好。” “你想去国子监瞧瞧么?我可以带你去玩,不过那里不让女眷进出,你可以换身男子的衣服随我进去。” 去看看霆学习的地方么?雨嫣然一笑:“好啊。” 李浲看着雨的笑容,怦然心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快,店小二便将丰富的菜肴端了上来,透过纱帐,雨看见霆的桌子上只放着一盘素菜和一碗汤面,心下十分酸楚,霆如今是国子监门生,想来是不能随意在街边小摊上用饭,可进了这样的饭馆,也只能点最便宜的饭菜。没有了自己,他们便失去了钱财来源,即便还有积蓄,可如今霆在国子监的花销想必极大,爹娘的生活定是缩衣节食。 李浲盛了一碗汤放在雨的面前:“这人参汽锅鸡是我特意为你点的,听闻你身子弱,多吃些这个可以补补。” 雨感激地笑了笑,低头舀了一勺喝了,味道十分鲜美,可心情不对,再鲜美的食物进口也变了滋味,只好勉强吃了几口。 李浲和雨正吃着,忽地门外又进来了几个穿着白色蓝底布衣的年轻男子,他们瞟了一眼赵霆,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在他左侧的桌子坐下,店小二忙上前招呼,倒了茶水笑道:“几位公子要来些什么?” 几人中为首的那人道:“店家,如今你这聚仙阁的档次可是越来越低了,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让进了?” 店小二陪着笑:“朱公子您这话说的,来咱们这里的可不都是像您几位这样满腹经纶的读书人么?” 姓朱的男子轻哼了一声:“读书人?读书人中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不入流的贱民披上了人皮,想假装自己是上等人,他以为他就是了么?可别忘了,骨子里那股下贱味儿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赵霆虽面色如常,手却有些微微发抖,看得出他在死咬着牙关忍耐,雨明白那些人是在讥讽于霆,心中又怒又怜,不自觉地握紧了筷子。 李浲轻笑一声:“这朱三哥,又在欺生了。” “朱三哥?” “你不认识他么?朱成琮,户部郎中朱西家的老三,他姐姐朱成碧就是宫里的朱美人,不过不得父皇的宠爱,也没有子嗣,整日郁郁寡欢,她弟弟倒是仗着自家姐姐是天子宫嫔,成天在外面作威作福!” 雨这才想起那日在元宵晚宴上见过的朱家几个人,朱西雨自然认得,他官职不过是五品,按理是不能参加宫中的饮宴,但因女儿是皇上的妃子,家人们自然也被邀约了,那日的朱成琮绝不像此时这般嚣张跋扈,以至于雨竟完全记不起他的存在。 朱成琮看了一眼赵霆桌上的饭食,嘲笑道:“这下等人到底是下等人,即便来了大饭馆,点的依然是下等人吃的饭菜,白菜配汤面,哈哈哈,店家,真是辛苦了厨子,这些竟然也做得么?” 店小二诺诺道:“这……小店开门迎八方客,客人怎么点,我们便怎么做,朱公子这是要点菜了么?” “自然要点,先来一碗文思豆腐羹润润喉,再来一盘鱼肚煨火腿、糟蒸鲥鱼、砂锅鹿筋、五香大虾,最后再上一份菊花佛手酥,你可记好了,别让那个给贱民做菜的厨子来烧我们的菜,”朱成琮不屑地瞟了一眼赵霆,一字一句地说,“我,嫌,脏!” 店小二含糊地应了一声,飞快地记下,一溜烟地跑下堂去,赵霆始终低着头,吃着自己的汤面,朱成琮一行的另一人将茶杯端给了他,笑着说:“朱三哥快喝点茶吧,犯不着为着区区贱民白费了这许多口舌。” 朱成琮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我一想到再过几日又要去学堂,心里就堵得慌,以往能在咱们国子监里读书的,都是六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即便是各地的解元入学,少说也是书香门第,何时招收过贱民?我听说,他父亲以前是乡下地主家的佃户,母亲是给人洗衣服的,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每次他在学堂里坐着,便是一股子臭烘烘的贱民的味道,当真令人作呕。” 另一人哼了一声:“最倒霉的是我,还与他同寝呢,哎,你们知道,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 另一人问:“是什么?” 那人鄙夷地撇了一眼霆:“就是外面呢,穿着都是与我们一样的衣服,里面却如乞丐般穿着破破烂烂打着补丁的中衣!” 几人听闻后,都嘲讽地大笑起来。 “我听说他还跟女人似的随身带着针线包,”朱成琮看了一眼霆,喊道,“喂,赵霆,把你的针线包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呀,你老娘替别人洗衣,你就替别人缝衣,这样吧,你来给我家的狗缝件衣服,若是手艺还不错,我便赏你块肉吃如何?” 另一人说:“对了,听说他还有个姐姐,好像就是因为他姐姐的关系,他才能进国子监的。” 朱成琮冷笑:“贱民的姐姐自然也是贱人,不知爬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床,才给弟弟挣来一个入国子监的机会。” 赵霆听他辱及自己的姐姐,脸色瞬间一变,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朱成琮!” 朱成琮砸了茶杯,站起来指着他恶狠狠地道:“赵霆!你想怎么样?” 同行的几人也站了起来,其中一人看着赵霆的脸色不对,便拽了拽朱成琮的衣袖,小声道:“听说他姐姐前些日子去世了,死者为大,还是算了吧。” 朱成琮甩开手,冷笑道:“死了才好,贱民的归宿就该如此,活着不过是凭白给人添堵罢了!” 赵霆霍地站起,脸色苍白,颤抖地指着朱成琮道:“朱成琮!你不要欺人太甚!” 朱成琮轻蔑地一笑:“我就是欺你了,你耐我何?” 赵霆握紧了拳头道:“你怎么样对我都无所谓,就是不准侮辱我的姐姐!你自己也是有姐姐的人,请你不要太过分!” 朱成琮一下子踢翻了身旁的椅子,怒道:“哪里来的下贱胚子,也敢跟我姐姐比?我姐姐可是宫里尊贵的娘娘,你姐姐算个什么东西?” 李浲一面看着纱帘外的动静,一面时不时瞟一眼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的雨,有些不解,思虑了片刻后,他将右手握拳,放在嘴边用力地咳了两声。聚仙阁内客人本就稀少,仅有的几桌客人也早在朱成琮砸了茶杯时就快速地结账离去了,于是一时间,李浲的咳嗽声显得十分的刺耳。正在跟赵霆针锋相对的朱成琮不悦地朝雅座的方向看来,雨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李浲微微一笑,大声道:“朱三哥好雅兴,怎么不在宫里好好陪陪你姐姐,反倒出来在酒楼里跟人比尊贵?” 朱成琮皱眉道:“什么玩意儿,躲在帘子后做什么缩头乌龟?有本事出来说话!” 李浲冷笑:“有本事,你自己进来啊。” 朱成琮闻言便要往雅座走去,一旁同行的拉住他道:“朱三哥,小心有诈。” 朱成琮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本公子还会怕他这缩头乌龟?我倒要看看,是哪尊菩萨敢在我的面前撒野!”说罢,朱成琮大步走到了雅座前,猛地一下掀开了纱帘。 ------------ 27.(二十七) 纱帘掀开的那一瞬间,雨近乎贪婪地透过那一小点缝隙死死地盯着霆看,赵霆与她四目相对,看到那双陌生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复杂的神情,一时有些怔愣。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然而朱成琮的脸上,却写满了尴尬和震惊,李浲神情自若地喝着酒,也不看他,待纱帘完全落下时,李浲淡淡地说:“怎么样,看清楚本王是哪尊菩萨了么?” 朱成琮失口道:“齐——” 话刚出口,李浲重重地将酒杯向桌上一贯,打断了他,冷声道:“真没想到,朱三哥平日里便是如此作威作福的,当真威风凛凛啊!” 朱成琮忙跪了下来,小声道:“殿下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方才也没人通报一声,误会!全是误会!成琮不知殿下驾临,一时失言,还望齐王殿下海涵。” “海涵?”李浲嗤笑,“本王海涵你,谁又来海涵本王呢?本想清清静静地请闻人小姐吃一顿饭,却被你搅的乌烟瘴气,一塌糊涂,你说,这叫本王如何海涵?” 朱成琮这才抬眼看见了坐在李浲对面的雨,尴尬地赔笑道:“原来闻人小姐也在,成琮真是该死,扰了二位的雅兴,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由我做东,来好好补偿殿下和小姐如何?” 雨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李浲看了一眼雨,对朱成琮道:“岂敢?只怕是本王扰了朱三哥的雅兴才是,只是不知下回本王在宫里见着你姐姐时,将朱三哥今日的威风说与她听听,她又会作何反应呢?又或者在上朝之时,跟朱大人好好谈谈,否则朱三哥今日的威风之举他竟分毫不知,岂不辜负了朱大人教养你的一片心血?” 朱成琮额头冒汗,忙磕头道:“殿下,成琮知错,还请殿下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次。” 李浲看着雨,努了努嘴说:“你侮辱的又不是本王的姐姐,求本王饶恕什么?” 朱成琮趴在地上静默了半晌,霍地起身掀开纱帘向外走去,径直走到了赵霆面前,赵霆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惊得后退了两步,其余众人也是不明就里,只见朱成琮脸涨得通红,对着赵霆双手作揖,一躬到底,大声道:“赵霆兄,方才我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了我这一次吧,日后我若再对你和你的家人有半句不敬,便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与朱成琮同行的几人皆是面面相觑,赵霆皱眉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朱成琮见赵霆没有反应,便又转身进了雅座,向李浲跪下道:“殿下,成琮真的知道错了,还望殿下莫要将此事告诉父亲和姐姐。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李浲沉下脸道:“你最好记着你方才说过的话,若再让本王知道你在国子监内作威作福,本王便即刻去回了父皇,来好好为监里清理门户!” 朱成琮诚惶诚恐:“是是,殿下教训的是,成琮下次一定不敢了!” 李浲不耐烦地挥手:“滚出去!” 朱成琮快速地行了一礼,赶忙转身拉着他的同伴一起离开了聚仙阁,店小二从后堂出来,看着满地的狼藉和一言不发的赵霆,一脸的哭笑不得,李浲掀起帘子走了出来,拿出两锭银子放在他手上:“店家,这些可够赔偿你的损失?” 店小二喜出望外,忙对着李浲不停作揖:“谢公子赏赐!”收下了银子便又躲进了后堂。 李浲上下打量了赵霆一眼,笑了笑:“你是国子监的新生?” 赵霆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李浲说:“国子监内大多是贵族官员子弟,你乃寒门出身,受到排挤也是正常,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磨练,不要因此心生退意。” 一直紧绷着的赵霆在听到这句话后,那根弦才仿佛一下子松了下来,汹涌的情绪向胸口袭来,他眼眶有些泛红,紧咬着牙关又点了点头。李浲看了看桌上洒的到处都是汤面,摇头道:“今日这饭怕是也吃不成了,你去别处再吃些吧。” 赵霆看着他,僵硬地说:“可否告知姓名?” 李浲笑着对他说:“你既在国子监读书,日后定会认识我的,何必急于今日一时?” 赵霆不再追问,默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聚仙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雨才掀开纱帘走了出来,李浲问:“你们认识?” 雨凝视着门外,凄然一笑:“我认识……他的姐姐。” “他姐姐?” 雨淡淡地说:“我和他姐姐曾有过几面之缘,听说刚去世不久,想必他如今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原来如此,寒门子弟能进国子监也实属不易了,他姐姐生前是哪里的?” 雨沉默了一会儿,侧头对李浲说:“这些我日后再告诉你吧。” 李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面笑,一面点了点头。 —————————————— “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于是信孰视之,俯出袴下,匍匐。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雨翻看着书,想起那日看见霆受辱的一幕,心绪纷杂,原本以为自己死后,父母和霆便失去了依靠,一直心焦不已,好在安王守信,让霆如愿以偿地进了国子监,却不想国子监竟是这样一个世族盘踞的地方,霆出身微寒,在里面举步维艰,这一点不仅雨没有想到,只怕是安王也想不到,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一个普通私塾读书的好,只是那样的话,将来的前程怕是远没有在国子监里的好。雨想起李浲的话——这未尝不是一种磨练,这样的磨练,对霆真的好吗? 听见推门的声音,雨一动不动,依旧盯着眼前的书发呆,闻人诣看了看她正在看的书,哧地一笑:“怎么,读史读傻了?” 雨合上书,摇摇头道:“不是,只是在想,国士无双、功高无二、略不世出的韩信之所以能成就一番大业,和他年少时所受的屈辱真的有关系吗?” “自然,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才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所以真正可怕的并不是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而是那些受到了天大的屈辱,还能隐忍不发的人。” 雨惊讶地反问:“可怕?” “这些人心里充斥着对命运的失望,对生活的愤恨,所遭受的那些屈辱在他们的心里生根发芽,一旦让他们得到机会,还不知会怎生报复?如何不可怕?” “可是韩信后来也原谅了当年侮辱过自己的人,还赏了他官做,说没有当年他的侮辱,便不会有今日的韩信。” 闻人诣笑着点头:“是啊,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韩信呢?” 雨怔愣着抱着书,没有吭声,闻人诣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听娘说,那日在太后宫里,太后可是亲口说了要给你请个先生教教,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雨总算回过神来,放下书一笑:“是啊,我也期盼着,不知是怎样的先生。” “爷爷定会精心挑选的,至少也要是和白先生差不多的,只不过你是女儿身,倒是要多考虑一些。”闻人诣顿了顿,又说:“再过两日便是二月二了,奶奶和娘要带着全家女眷去酬神,你总念叨着要去龙云寺,这下可以如愿了,只不过那日我要随爷爷和爹一起上朝,不能陪你去,龙云寺人多,你千万要小心。” “我自会小心的,无非是多看顾着点自己罢了,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倒是哥哥,二月二既是开春第一次大朝会,也是哥哥第一次上朝,听说那日皇上会给哥哥赐下官职,紧张吗?” 闻人诣的眼神黯了黯,随即无所谓地一笑:“什么官职都无所谓,爷爷和爹自会安排的,总会让他们满意就是。” “莫非哥哥志不在此?” 闻人诣悠悠地望着窗外,带着一丝羡慕的语气:“大约是在山里待久了,看多了风轻云淡,便对官场的尔虞我诈心生厌烦,总想着有一天能如老师那般,开一片山头,收几个学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可惜,我的出身注定也只能让这些成为想象罢了,这话,我大概也只能跟你说说,若是让爷爷和爹娘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的骂我不知进取呢。” 雨说:“哥哥也别心灰意冷,即使这个愿望现在实现不了,以后也总有机会的,再说了,哥哥年轻时为国效力,等年迈之时再解甲归田,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岂不被传为千古佳话?” 闻人诣笑着说:“借你吉言,若真有可以全身而退,随性而活的那么一天,我也不枉此生了。” 雨笑道:“肯定会有的。” “对了,听说你要去大学士府上赴卫小姐的生辰宴,寿礼可准备好了?” 雨皱眉道:“说起这个我就犯难,挑了许久竟是不知送什么好,左右还有些日子,慢慢挑着也不急。” “家里库房中那么些珍玩,你竟挑不出来?” “家里的珍玩是多,可大多都是别人送给爷爷和爹爹的,拿来当做女子的生辰贺礼,总觉得不妥呢。” “这倒也是,这样吧,反正眼下无事,走,陪你去街上看看,顺便再买两包容兴记的酥糖,上次可没吃尽兴。” 雨笑着点点头:“好啊。” ------------ 28.(二十八) 此时已过了早市的时间,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当中,但还未到正午,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许多店铺仍挂着过年时节的红灯笼,新春的气氛十分浓厚。[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容兴记门前虽然还是门庭若市,但也不像新年刚开业的那几天一样那么多人了,雨和闻人诣买了酥糖,信步在街上闲逛。 在首饰店里,掌柜耐心地给他们展示一件件货品,雨仔细挑着,跟闻人诣评头论足:“这对玛瑙玉的手镯不错,不过就是普通了点,不够别出心裁。” “我看挺不错的呀,成色也好,也拿得出手,你很看重卫家小姐么?一定要别出心裁?” 雨盯着手中的镯子,笑而不语。自然看重,卫仲文和闻人哲同样官居从一品,唯一缺的不过是没有爵位而已,看似是低了闻人家一头,可他大学士的身份却能让他常伴皇帝左右,为皇上出谋划策,他自小就是皇上的侍读,可以说是同皇上一起长大的情分,很得皇上信任,简单来说,他便是除了太后和蓉贵妃以外,最能够直接影响皇上决定的人,他的嫡女,雨怎能不看重呢?雨静默了片刻后说:“倒不是什么看重不看重的,只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怕失礼于人,故而谨慎一些,挑剔一些,也是为了能给主人家留下好印象。” 闻人诣说:“别太紧张了,不过是一个生辰宴罢了,就算你什么都不送,卫家也不敢不欢迎你。” “哥哥这话说的,显得我多跋扈似的。” “跋扈谈不上,骄纵一点倒也无妨,咱们家的女儿,有些气性又如何?” 雨失笑:“哥哥,你确定你这是在教妹妹?” 闻人诣拍了拍她的头:“你懂什么,我就是希望你能骄纵一些,任性一些,少一些算计,活得轻松快乐一些。” 雨低下头,这闻人诣对妹妹是真心好的,只可惜她不是闻人语,并没有这样的福气。 闻人诣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也罢,陪你再挑挑看吧。” 尽管闻人诣和雨是压低了声音交谈的,人精一般的掌柜从两人的衣着气度上也看出了他们绝非出自一般人家,再加上竖直了耳朵听到了个一句半句,心里已有了判断,忙笑着对他们说:“门店人多客杂,只怕静不下心来好好挑选呢,公子和小姐不如去内堂喝点茶,休息片刻再做挑选如何?” 闻人诣点头道:“好啊,正好也有些口渴了。(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于是二人起身向内堂走去,快走到门帘时,里面忽地走出一个女子,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人说:“把那些包好了送到马车上就行了,我妹妹还在里面休息,不要进去打扰她。” 雨听着她的声音有些耳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掌柜殷勤地为他们二人掀开了门帘,雨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首饰行竟然别有洞天。门帘后二进的房子内还有数个小门,每个小门里都是一间很别致的雅室,共重要的客户休息和挑选首饰之用,门前有几张桌子,几个伙计正在包着刚被挑选好的首饰,雨无意中扫了一眼,立刻被一抹晃眼的蓝色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很别致的点翠金钗,是用上好的翠鸟脖颈的羽毛做的,样式虽然简单,但十分大气、精致,最难得的,是上面镶嵌着的蓝色宝石,色泽纯净,美得沁人心脾,极其罕见,那宝石与一旁的点翠相互映衬,流光溢彩,绚丽夺目。雨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盯着那金钗细细看。 掌柜陪着笑说:“小姐好眼光,这钗确是极好的,尤其是上面的宝石难得极了,统共就收了这么一颗,便做了这钗,只是这钗已被别的客人选走了,小姐不如再看看别的?” 雨没有说话,闻人诣在一旁道:“妹妹可是相中了?若是相中了,无论那客人出多少钱,我们都可以出一倍的价格。” 掌柜为难地说:“公子,这……不太好吧,小店向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这钗已是被人定下了的,除非那客人说不要了,我们才可以卖给他人。” “谁说我们不要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雨回头一看,正是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女子,她手中拿了一个小盒子,看样子是返回马车上去取东西的,那女子一看见雨,立刻气鼓鼓地说:“怎么又是你?上回和我们抢酥糖,这回又和我们抢首饰,我可告诉你,这些首饰都是我妹妹挑中的,你出多少的价钱,我们都不会让的。”说着,她就要从手中的小盒子里拿出银子来付给掌柜。 雨这才认出,她正是上次将酥糖让给自己的两个姑娘中较大的那一个,不觉带了丝笑意:“原来是你们,我正想着要找你们呢。”她转过脸对闻人诣说,“哥哥,还记得上回咱们去容兴记买酥糖结果没有买到,后来有两个姑娘好心将酥糖让给了我么?这位姐姐正是其中之一。” 那女子听见雨这么说,面色稍缓了一些,嘴里仍在嘟囔:“让都让了,还要找我们做什么?” 雨说:“那日你们走的匆忙,我还未来及把钱给你们,说好了是三倍的价格,便一分也不能少。” 雨从钱袋子里拿出银子,要放在那女子的手上,女子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关着的小门,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那酥糖是当日我妹妹送你的,既是送,哪有再收钱的道理,只是这首饰,我们可决不再让了。” 雨笑道:“姐姐哪里的话,我不过是看这钗别致,多看了几眼而已,不会夺姐姐所好的。” 那女子的面色这下才彻底好转,笑眯眯地说:“如此便好,我们要走了,你们慢慢看吧。”说着,她敲了敲一旁的房门,“青颜,首饰包好了,我们走吧。” 片刻之后,那房门从里面打开,还未见到人影,便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一直沉默着的闻人诣闻到这香味,才忍不住抬起眼来。早在方才雨说是那日让酥糖的女子时,他便明白了对方是天香雅叙的姑娘,闻人诣出身世家,即便是有几分不羁的侠气,也是重节守礼的,虽说夏朝对男女大防并不是十分看重,但光天化日之下,和娼门女子说话,也是极其离经叛道的。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和雨当日都听到了那茶馆小二的话,想来妹妹也是知道她们身份的,闻人诣并不知道眼前的妹妹早已不是自己的妹妹了,出身微寒的雨根本不会对出身同样微寒的她们有任何歧视,所以他有些不明白妹妹为何会明知她出自娼门,还能依然自如地与她交谈,但碍于情面,他也不好当面提醒,只得沉默地站在一边,直到那阵香气传来。 闻人诣抬眼看去,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少女从门口走出,她薄纱敷面,无法看清真容,但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仙子下凡一般,无端地令人神往,闻人诣愣愣地看着她的双眼,那双清如溪泉的眸子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她淡淡地看了闻人诣一眼,便移开了眼神,闻人诣却像怔住了一般,瞬间忘了要做什么,只觉得她在看向自己的那一刹那,日月星辰都失去了颜色,仿佛整个世上都只有眼前的少女在灿灿发亮。 雨走上前去,对那少女点头道:“咱们真是有缘,竟碰见了两回,上回多谢你让了酥糖给我,我哥哥很是喜欢呢,这钱还是请收下吧。” 少女微微一笑,声音悦耳动人:“不打紧的,两包酥糖而已,不值得什么钱,也算是纪念我们有缘。” 雨见她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便又道了谢,那少女和一旁的女子跟雨互相见了礼,刚要转身离开,闻人诣忽地开口道:“请留步!” 她二人诧异地回过头来,雨也不明就里地看他,闻人诣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像是受到了蛊惑般地说:“你送了我酥糖,我总也得送你些什么才是,今日你挑中的这些首饰,就当成是我的谢礼吧。” 雨略有些吃惊,却没有说话,那少女回过身来说:“这些首饰的钱不知能买多少包酥糖了,你岂不是吃亏了?” 闻人诣说:“我感谢的,是你将酥糖让给我们时的情谊,又岂能用价值来衡量呢?” 少女望了他片刻,眼神闪了闪,垂下眼敛了一礼:“既是无价的情谊,又何须用这些有价的俗物作谢礼呢?公子的心意我领了,这钱还是我们自己来付吧。”说罢,她便转身离开。 “等一下!”闻人诣喊住她,拱手一礼道,“在下,闻人诣,敢问……小姐芳名?” 少女没有转身,只微微侧过了头,尽管敷着薄纱,她的侧颜看起来也极美,有一种撩人的朦胧,望之令人心醉,她顿了顿,缓缓道:“芮青颜。” 话音刚落,她便消失在了门口,倒是她身边的女子,在听到闻人诣报出他的姓氏之后,便表情有些怪异,此刻更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提步跟上,闻人诣久久地站立在原地,凝视着她刚刚走出的门口,一动也不动,雨连唤了他三声,他才回过神来。雨好笑地说:“哥哥,你还要不要陪我选首饰了?” 闻人诣尴尬地垂下眼:“当然要,你选好了吗?” “我还没开始选呢。”雨笑着摇摇头,拉着闻人诣走进了方才芮青颜的房间里,屋内还弥漫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闻人诣在这满屋的香气中正襟危坐,样子十分古怪。 掌柜给他们奉上了茶和点心,又拿了一些首饰出来给雨挑选,果真比外面展示的那些要精美了许多,可雨始终想着方才那支蓝宝石点翠金钗,相比之下,眼前的首饰都要逊色了不少。掌柜见此,想了想道:“小姐若是喜欢那支钗,小的倒有一个法子,我这里还有一颗‘鸽血红’,和那钗上的蓝宝石是一同收来的,虽然成色没有蓝色的好,但也是一等一的精品了。” 说着,他便命伙计将那红宝石呈上来给雨看,那红宝石质地匀净,鲜红似血,闪耀如火,映照着一旁的托盘也散发着红光,一看便是极好的。掌柜说:“做那钗原本也不费劲,就是点翠费些功夫,赶些工时,最多十日便能好,小姐若是能等,我们便立刻开始为小姐做,红、蓝宝石各有各的美,绝不会逊色于它。” “十日倒是能来得及,哥哥,你看呢?” 闻人诣愣愣地对着一片虚无的空气发呆,没有听见雨的声音,雨只得再唤了一次,闻人诣啊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雨,反应过来道:“好啊,只要妹妹觉得好,我没有意见。” 雨对掌柜说:“那便这么定吧,十日之内做好了,便请送到护国公府上来。” 掌柜一听见护国公府几个字,心知自己攀上了大门户,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吩咐下去命工匠赶工。雨看着魂不守舍的闻人诣,心中明白了几分,唇边勾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芮青颜?有意思。 ------------ 29.(二十九) 自那日从首饰行回来之后,闻人诣便经常一个人坐在房里发呆,乔氏以为他是即将入朝而心绪紧张,便每日想尽办法为他安神解乏,煲汤、炖药、熏香、命令雨去陪他解闷,无所不用其极。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雨心中明白闻人诣的失神是为何,但又不好点破,只得多拿些书中的疑问去问他,然而闻人诣还是精神不振,茶饭不思,雨明白这是心病,无药可医,只能他自行化解,故而也不多劝。 二月二那日,雨早早地便起身了,想着今日去龙云寺,若是借故走开一会儿,说不定能有机会回家看看,便紧张地什么也吃不下。乔氏带着她和闻人诣一起用了早饭,因为要初次上朝,闻人诣总算打起了精神,乔氏放下心来,又殷殷嘱托了一番,亲自给他换上朝服,送他去了前院。 送走了闻人诣之后,乔氏检查了一下祈福的物品,便带着雨去了老夫人那里,几个姨娘和侍妾也一并到了,雨一直搀着老夫人走到门口,又扶上了马车,老夫人很是欣慰,言语间对雨疼爱有加,让雨同乔氏一起跟她乘一辆马车。何姨娘罕见地十分低调,走在末几位,也没有要挤老夫人的马车,事出反常必有妖,雨悄悄地瞟了她一眼,心中暗自留心。 一路上,乔氏一直在与老夫人说笑,雨也尽量做出承欢膝下的样子,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车子停在了龙云寺的门口。二月二,龙抬头,祈福踏青的人多得数不胜数,龙云寺又是国寺,香火更是旺盛,雨小心翼翼地陪着老夫人和乔氏上了香,又在放生池旁放了生,一众僧人将老夫人请进了内堂,听方丈弘法。 龙云寺的方丈妙觉大师是位得道高僧,佛法无边,非常受人敬重,因他已年过八旬,故已不轻易弘法,寺中大小事务皆由他的师弟妙善打理。除非是太后、帝后亲临龙云寺,妙觉才会出面。然而早些年战火纷争时,龙云寺差点被毁,幸得护国公率兵保卫,这才幸存了下来,后来重新修建,护国公又捐赠了许多善银,龙云寺上下都将护国公一家视作恩人,故而老夫人前来,也能得到妙觉大师的接见。 老夫人在内堂听大师弘法,乔氏和雨以及其他女眷就坐在外间的佛堂喝茶等待,然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忽地一个僧人从里面出来道:“老夫人请二小姐进去。” 乔氏愣了一下,忙拉起雨说:“好好,语儿,快些跟师傅进去。” 雨有些莫名,也只得跟着僧人走进了内堂,老太太见到雨,挥了挥手道:“语儿,快来见过妙觉大师。” 雨抬眼看去,眼前的老僧白发白须,一身青衣,一看便觉得庄严慈目,雨静下心来,恭敬地行礼。[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老太太笑着说:“大师,我这孙女自小体弱多病,我一直想带她来见一见大师,求大师庇佑,可她以往一年里总有□□个月是卧病在床的,故而一直未能成行。几个月前她刚大病了一场,当时我们都以为她熬不过去了,没成想她竟挺了过来,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如今竟是痊愈了。请大师体谅我这个做祖母的一片苦心,为她赐个福吧,保佑她日后健健康康,不再受病痛折磨。” 妙觉缓缓道:“阿弥陀佛,老夫人所求,贫僧定当尽力。” 妙觉手持佛珠,喃喃地念着佛经,雨低头跪在他面前的僧垫上,默默地听着,袅袅佛音中,妙觉伸手覆在雨的头上,为她摸顶赐福,可妙觉的手刚接触到雨的头顶,便猛地缩了回去,雨不解地抬头,正对上妙觉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一股冰凉之意不由得自脚底漫起。 老夫人惊问:“大师,可是语儿有什么不妥?” 妙觉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雨,雨无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任何情绪,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哀,也没有乐,甚至连一丝奇怪也无,雨心中惊骇极了,几次想心虚地移开眼神,可理智却在强撑着她,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认了。雨感觉全身都僵硬了,丝丝冷意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这个和尚一定知道!他一定知道自己不是闻人语,他一定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不登极乐,不下地狱,游走在三界之外的枯魂野鬼。雨额头冒出了冷汗,她的计划甚至都还未来得及实施,难道就要这样被暴露了吗? 正当雨在快速想着应对之策时,妙觉终于开口道:“小施主今年贵庚?” 雨屏住呼吸,轻声道:“年方十二。” 妙觉又沉默了下来,老夫人有些着急,只得又问了一遍:“大师,语儿可是有不妥?” 妙觉轻摇了下头:“阿弥陀佛,既来之,则安之,一切皆有因果,老夫人不必多虑,眼下并无不妥。” “眼下?” “恕贫僧直言,小施主此生还当有一劫,若能平安度过,自能安然到老,若不能,还当……”妙觉深深看了雨一眼,缓缓道,“回归原位。” 雨僵硬地看着妙觉大师,仿佛身体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冰窖,一半被炙烤,他果然知道!雨的心迅速地沉了下去,回归原位?自己的原位是什么?是一个只能向命运屈服的灵魂吗? 老夫人听得稀里糊涂,却对遭劫一说没有含糊,骇了一跳,忙问:“敢问大师,此劫该如何化解?” 妙觉平静地说:“既是劫数,除了自己之外,无人可解,小施主,记住贫僧一句话,念念相续,循环往复,种种取舍,皆是轮回,唯有放下,才可得到永生的安宁。” 雨仰着头,定定地看着妙觉大师,佛以仁来爱人,以仁爱的心来教化众生,他给予慈悲,慈能予乐,悲能拔苦,可他又如何明白,对每一个不同的人来说,苦究竟是什么?乐究竟是什么?不!我的苦难只能我自己来拯救,我的安宁也只有自己才可以给予,我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 妙觉沉默地回望着她,似要看穿她内心涌动着的暗潮,雨垂下双眼,行礼道:“多谢大师,语儿记下了。” ―――――――――――――――― 用过斋饭之后,老夫人在禅房内稍作休息,雨终于等到了机会,便对乔氏说要在四周随意走走踏青,乔氏叮嘱了两句,吩咐迎春看顾好她,便放了行。 京城的初春依旧寒冷,但阳光却十分好,路旁的草地上虽然还隐约可见到积雪,可那积雪里已经萌生了小草,枯枝上也吐出了嫩蕾,景色很是美丽。然而雨却无心欣赏,一路上走得飞快,这段时间,雨的身体好了许多,每天的练习也有了起色,平日里还能刻意保持闺阁小姐的走路的样子,如今性急起来,恨不得两脚生风,把迎春甩开了一大截。迎春不得不小跑着追上,气喘吁吁地道:“二小姐怎的走得这样快?” 雨这才停下,有些抱歉地说:“是我走快了,没顾上你。” 迎春喘了喘气,笑眯眯地说:“二小姐如今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 雨笑而不言,转身看了看四周,这里已经很靠近家里了,景致是既熟悉,又陌生,自搬到京城来后,她很少回家,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不如安王府,每个月她都会让弟弟来王府一次,将自己领的俸禄交给他带回家给爹娘,有时爹娘也会跟着他来看望自己,但到底对王府这样的地方有着天生的畏惧,也不敢常来,算起来,她竟有一年未曾见过他们了。踏着青石板路,她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望着紧闭着的大门,近乡情怯的她竟然没有勇气去敲一敲,雨满心酸涩地苦笑,就算敲开了又怎样?对他们来说,她现在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迎春问道:“二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雨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依恋地看了大门一眼,正打算就这样离开,忽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了开来,雨猛地回头,一眼看见了正要出门的母亲。 雨惊愕地站在原地,似是不能相信一般,母亲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人也瘦得厉害,蜡黄的脸色显然是大病未愈,雨瞬间红了眼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母亲先开了口:“二位小姐是来找人的么?” 雨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一般,自己的亲生母亲站在眼前,却认不出自己,只能被唤作一声“小姐”,雨哀伤地看着她,眼泪顺着脸颊不由自主地流下。母亲一怔,被那双哀伤的眼睛触动了心肠,竟莫名觉得熟悉,一时也是无言。迎春轻轻推了推雨,轻声唤道:“二小姐……” 雨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我们走到这里,有些口渴了,不知方不方便讨碗水喝?” 母亲温婉地一笑:“这有何不可,快请进来吧。” 雨深吸了口气,这才踏进了家门,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不大的小院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条,院子的一角堆放着许多干柴,向阳的一面晾晒着衣物和被褥,虽不富丽堂皇,可也干净整洁,让人一见便可安心。雨心潮涌动,赶紧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坐下,母亲进了厨房去端水,迎春在她耳边小声道:“二小姐,您若是口渴,我们不如赶紧回去,这乡下人家,茶碗也不知干净不干净,别吃坏了肚子。” 雨语气生硬地道:“不过是喝碗水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迎春听出雨的不悦,便不敢再劝,母亲端了水出来,对雨说:“出门前刚凉下的水,还是温的,小姐请喝喝看。” 雨心下一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天母亲都会备下凉水,待父亲劳作回来时,便和热水一起兑成温水,让他一气喝下。雨捧着水碗,心肠牵动,不由得又泪眼朦胧,她赶紧捧起碗来饮了一口,悄悄拭去了眼角差点溢出的泪花。 雨放下水碗,笑着对母亲说:“水很甘甜,也很温暖,多谢大娘。” 母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可招待小姐的,您不嫌弃便好。” 雨问:“这里就大娘一人住吗?” 母亲摇摇头:“家里平时只有我和孩子他爹,我孩子在学堂读书,吃住也都在那里,不经常回来。” 雨四周望了望:“似乎没见到大叔?” “他出去砍柴了,大概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砍柴?”雨看了看院中堆积着的木柴,奇怪地问,“家中已有这么多的木柴,为何还要去砍呢?” 母亲低头道:“我孩儿在学堂念书,开销繁重了些,他爹便替人砍柴贴补些家用,我平日无事,也会缝补些衣服什么的,能贴一点是一点。” 雨闻言一急,脱口而出:“你的眼睛不好,怎么能替别人缝补衣服呢?” 母亲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姐如何知道我眼睛不好的?” ------------ 30.(三十) 雨咬了咬下唇,强做平静地说:“我看大娘时常眯眼,便这样揣测了,还请大娘原谅。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母亲笑着说:“怎么要原谅呢,小姐是好意,我感谢还来不及。”她叹了口气,继续说,“其实不瞒小姐,这房子原也不是我们家的,是受了我女儿主家的恩惠,才能住在这里,可是我女儿不久前……过世了,虽然主家慷慨,许我们继续住着,又送了银钱,可我们怎么好意思总是白用人家的呢?我和他爹都是乡下人,没有什么擅长的,干些粗活而已,不打紧的。” 雨垂下眼睛:“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好,提到了大娘的伤心事,还请节哀顺变。” 母亲低着头没有说话,片刻后,用手擦了擦眼角,哽咽道:“如何顺变呢,我的女儿……女儿……” 雨解下身上的手帕给她递上,柔声说:“大娘,今日是二月二,龙云寺里香火鼎盛,不知您可拜佛?佛家里讲究因果轮回,您的女儿现在定已投在了一户好人家,过着舒心的生活,您不要太过伤心。” 母亲抹了抹眼泪:“多谢小姐好心劝解,若能如小姐所言,我宁愿余生吃素礼佛,为我女儿祈祷。” 雨点头道:“也好,礼佛心静,对您是有益处的。” 二人又絮絮说了一会儿,雨仔细问了她身体可好,父亲身体可好,生活得如何,缺不缺什么,母亲虽有些奇怪,但也觉得眼前的少女十分亲切,便都一一如实说了,雨明白父母生活的尚算舒适,也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儿,看天色不早,雨起身告辞,临走时拿出了两锭银子塞进母亲的手里,母亲大惊失色,连连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雨道:“大娘的水甘甜温暖,有家的味道,这些银钱是我的谢意,还请大娘收下。” “一碗水哪里值钱了?更何况小姐陪着我说了这许多话,又是劝慰开解,我如何还能再收小姐的钱?”母亲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雨见母亲执意不收,也不再坚持,殷殷告辞后便出了门。迎春说:“真奇怪,感觉二小姐像是认识这家人似的。” 雨淡淡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位大娘很亲切,感觉有缘而已。” 迎春也不做他想:“是啊,我有时也会在街上碰见觉得面善的人,其实我时常在府里,难得出去,这些人又如何会认识呢?大约是上辈子的熟人吧!” 雨回过头,默默凝视着青石板巷的那头自己家的大门,眼神哀戚:“是啊,上辈子的熟人……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待雨回到龙云寺,老夫人已经起身了,供修行的居士住宿的客房里有些忙乱,几个丫头进进出出的,乔氏看见雨,忙把不明就里的她拉倒一边:“你可算回来了,你奶奶醒了已有些时候了,怕是过一会子就要找你。” 雨问:“奶奶怎么醒的这样早?” 乔氏翻了个眼睛:“还不是那个何兰烟,竟然晕倒了,不知又作什么幺蛾子,你奶奶被搅了午睡,很是不高兴呢,问她为何身子不适也不说,强撑着出来做什么。” 雨哦了一声,问道:“可请大夫了吗?” “她房里的丫鬟下去请了,就在附近镇上先随便找一个,看看有无大碍,一会儿回府后再正经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罢。” “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 “谁知道她,一天到晚花样最多,之前害你哥哥那一出,你爷爷奶奶虽然不予追究,心里却都跟明镜儿似的,她大概深怕自己讨了嫌,想来博同情吧,可刚看你奶奶的样子,她的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呢。” 雨低头思索一阵,摇摇头道:“何姨娘心机深沉,绝不是这样草率的人,娘还是留心一些为好。” 乔氏闻言,也细细思考了起来,正说话间,何姨娘的丫鬟已将大夫请了回来,大夫给何姨娘仔细搭了脉,抬头笑着对老夫人说:“这位夫人没有大碍,是有喜了。” 老夫人闻言大喜:“可是当真?” 大夫点头道:“千真万确。” 乔氏怔愣了片刻,问道:“当真有孕了么?可要再诊诊看?” 大夫不悦地看了乔氏一眼:“这位夫人,在下虽不是什么名医,但也行医数十载了,这附近村镇上的孕妇几乎都是由我诊断出来的,绝不会诊错,是滑脉,不会有误。” 乔氏被他冲了一顿,又不好发作,只得闷闷不言,老夫人喜不自胜,吩咐下人赶紧备车回府,何姨娘悠悠转醒,得知自己再度有孕了之后,竟是喜极而泣。老夫人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乔氏虽心中恨恨,也少不得上前关怀两句。 回府的时候,何姨娘一扫来时的颓废,坐在了老夫人的马车上,乔氏则和雨坐在后面一辆,乔氏咬着牙道:“小人得志!” “娘何必这么在意?生出来也不过是个庶子而已。” “我就是见不惯她一有身孕便无比托大的那副嘴脸,当年她生那对双胞胎时,可没少给我气受,连累你在我肚子里也遭罪,真是想起来就恨。上回你哥哥那事,你爹到底是对她淡了些日子,我正想着机会来了,竟又被她搬回了局面。” 雨摇摇头:“娘若是气坏了身子,可不正随了她的意?如今她既有了身孕,不妨先退让一步,以免被人嚼了舌根,传到爹和爷爷奶奶那里就不好了,来日方长,咱们静观其变。” 接连几日雨都未曾见到闻人哲,听乔氏派出去打探的丫鬟来报,闻人哲每日一下朝便径直去了何姨娘处,经常一屋子“欢声笑语”,乔氏气的脸都白了,雨和闻人诣只得时不时地跟她说笑,逗她开心,好在闻人诣获封了正五品佥事道,一家人都皆大欢喜,乔氏也喜不自胜。一般大户子弟入朝为官,都是先从六、七品做起,而闻人诣是王夬的弟子,获封五品也是理所应当,以闻人家的如今的地位,皇上即使封得更高也没什么,五品的官职确是十分中规中矩,封住了悠悠之口。更何况,佥事道的官职,是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好差事,虽然看似不大,可却分巡一定地方,掌理刑名等事,即是掌管了一方律法,非常有实权,也相当锻炼人。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能做佥事道的人,都是皇上寄予了厚望,属意提拔之人。 初八那日,首饰行的老板终于将打造好的金钗送了过来,果然如他所言,虽不像蓝宝石那样别致,可也十分别出心裁,耀眼美丽,乔氏打量之后叹道:“语儿,你的眼光真是极好,这钗好看极了。” 雨仔细地将金钗收在盒子里,和大学士府上送来的帖子放在了一起,对乔氏说:“娘也说好看,想来卫姰一定会喜欢了。” “如何不喜欢呢?这红宝石想来是极难得的,定是价值不菲吧!” 雨抱歉地一笑:“哥哥付的钱,我也不知道,我只顾着选样式,忘了问价格,下次一定注意。” 乔氏说:“这有什么,咱们又不是买不起,你便是把整条街买回来又如何?我只是觉得给卫家姑娘的贺礼,寻常一对镯子、如意什么的也就够了,这钗这样别致,你何不留着自己戴?” 雨笑着说:“好看的首饰有的是,不差这一件,左右挑了许久也看不上别的。” 乔氏摇摇头:“随你吧,卫家竟还真正经送来了帖子,我还担心你只是一时兴起才答应要去,如今见你这么重视,又是费心选贺礼的,倒是有些乐在其中了,不过那日娘不在你身边,你一切还是要当心。” 雨抱着手中的首饰盒,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 到了卫姰生辰的那一日,雨午睡醒了之后便动身去了大学士府,因是私宴,宾客并不多,却都是京城里名门望族家的子女,因着齐王还未到,大学士没有在门口迎接,只有卫姰和她的哥哥卫晟在迎客。见雨前来,卫姰忙迎了上来,卫晟也十分客气地和雨相互见礼。卫姰一改元宵节那日对雨的冷淡,拉着雨说:“闻人妹妹一向是什么宴请都不参加的,那日我还当你是哄我呢,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你下帖子,心想若是帖子下了你不来,我该多丢脸呀,还是哥哥说,闻人小姐既说了来,便一定会来,我这才放下心来。” 雨笑看了一眼她身旁站着的卫晟,对卫姰说:“我从前是身子不好,出不了门,不过旁人也就罢了,卫姐姐的生辰宴,我自然一定要到。”说着便从迎春手中接过贺礼送上。 卫姰听着高兴,笑嘻嘻地接过,见那盒子雅致,不禁好奇道:“是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子。 “好别致的钗啊!” 卫姰轻呼一声,将那金钗拿了出来,伸手放在太阳下细看,在斜阳的映衬下,那颗红宝石闪烁着摄人心脾的红光,四周的丫鬟围了过来,都对这金钗发出了赞叹之声。卫姰将钗拿给卫晟看:“哥哥你看,这钗美不美?” 卫晟比卫姰大两岁,两人长得很像,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卫姰明快妩媚,卫晟则沉稳干练。说来也怪,卫家世代从文,可卫晟偏自小好兵,年纪轻轻已经是骁骑副参领,又生的高大威猛,自有一份阳刚的英武俊朗。他笑着对雨点点头,垂眼看着卫姰道:“很美,闻人小姐一片心意,哥哥替你插上吧。”说着,便接过了金钗插在了卫姰的发髻上。 卫姰转身看着雨道:“如何?” 雨称赞道:“艳丽无双。” 卫姰笑着说:“多谢闻人妹妹,我很喜欢呢。”她想了想,又把卫晟拉到雨的面前,接着说,“我还要在这里迎接客人,暂时不能陪妹妹,就由我哥哥代劳,陪你在府里逛逛吧!” 卫晟笑着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雨不便推辞,便淡笑地说:“有劳卫公子了。” 卫晟说:“是在下的荣幸。” ------------ 31.(三十一) 卫府是京城有名的书香门第,祖上在前朝出过一个名满天下的书法大家,府里布置的也颇为雅致,多水多竹,很贴合文人的喜好。(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卫晟指着那蜿蜒的小溪道:“这溪流还是我们小时候,爹特意命人开凿的,几乎流经了府内每一处住所,有几段甚至就在房屋之内,方便女眷们戏水。引的是地下水,很是清凉,现在刚刚开春,天气还寒冽,若到了盛夏,我们经常褪了靴袜在水中玩耍,当真解暑呢。” 雨惊奇道:“如此有趣?” 卫晟道:“我妹妹喜欢热闹,常在府上办宴会,每年到了盛夏,我和她总会邀请几个要好的朋友来府上小住,今年夏天,如果闻人小姐有空,还希望你能赏光。” 雨笑着说:“好啊,卫公子盛邀,我一定到。” 卫晟说:“今日来的也都是平日里常在一起玩的好友,你不用拘束,若是有什么不便的,跟我说或是跟妹妹说都可以。” “有劳卫公子费心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大半个园子,那溪水始终在脚边弯弯绕绕,最后消失在西面的墙角。雨看了看四周,问卫晟道:“这溪流可是流出了园子么?” 卫晟摇摇头:“并没有,这溪流是循环着流淌的,这里虽是没入地下了,也一直都在园子内。” “循环流淌的水,却能保持这样的清澈?” “爹爹为了这条溪流,专门请了园匠来打理,园匠定期会对溪水进行清理,故而能够保持清澈。” 雨点点头,不再说话,目光却飘向了溪水消失处的那面西墙,如果她记得没错,这面墙的后面应该是一条小巷,而巷子的那头,则是晋王府的后花园。 卫晟将雨请进了一个正厅,已有不少宾客在这里歇息闲谈,大家看见卫晟和雨进来,都纷纷起来相互见礼,几个少年拥簇着卫晟说话,雨便退到了一旁。厅内的宾客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谈,闻人语从前足不出户,几乎没有相熟的朋友,眼前众人虽都在元宵节时见过,但到底不熟悉,彼此间谈论的内容雨也插不上话,便显得安静落寞了些。 卫晟见状,便拿了些瓜果点心送到雨的面前,对她说道:“离晚宴还有好一会儿,先吃些点心吧?可有什么喜欢吃的?我吩咐厨房去做。” “这些就够了,卫公子不用特别看顾于我,我看有不少人在找你呢。(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不打紧,你可是妹妹请来的贵宾。” 隔壁偏厅的门被推开,几个人从里面鱼贯走出,雨抬眼一看,竟是闻人诤和闻人诰,还有前几天在酒楼内羞辱与霆的朱成琮也在其中。自上回闻人诣起疹子的事情后,这对双胞胎兄弟多少有些尴尬,在府上也刻意避开了雨和闻人诣,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闻人诤一时有些怔愣,雨站起来道:“二哥,三哥,你们也来了。” 闻人诰惊讶地说:“妹妹也在这里?” 雨点点头:“是,卫小姐给我下了帖子。”她看向一旁闪躲着想逃开的朱成琮,暗暗地冷笑,不动声色的道:“朱公子好。” 朱成琮一下子红了脸,低着头结结巴巴地给她回礼:“闻……闻人小姐好。” 闻人诤狐疑地看了一眼他:“成琮,你见过我妹妹?” 朱成琮支吾着没有说话,雨笑着道:“是呀二哥,上回元宵节在宫里与朱公子见过。” 朱成琮松了口气,忙跟着附和:“正是这样。” 闻人诰走到雨的身边问:“你到了多久了,可觉得身子累吗?” 雨笑着摇摇头:“才刚到了一会儿,我不累,现在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闻人诰点头道:“那便好。” 一时几人各怀心思,便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尴尬,朱成琮陪着笑说:“不知寿星去哪里了?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卫晟说:“妹妹在门口迎客,过会子齐王殿下怕是要到了。” 本来脸色发红的朱成琮瞬间又变得惨白,他又像是哭,又像是笑,轻哼了一声道:“齐王殿下要来?” 卫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 朱成琮低头静默了一会儿,草草行了一礼:“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请见谅。”说完便转身就走。 雨心中冷笑,却装着不明就里地样子问闻人诰:“三哥,他怎么了?” 闻人诰皱眉望着朱成琮的背影:“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 既有两个亲哥哥在场,卫晟不便再陪在雨的左右,恰巧一个下人进来对卫晟耳语了几句,他便向雨和双胞胎兄弟告辞,称有事离开片刻。闻人诰在雨的身侧坐下,问她是否认识在场的宾客,又小声地向她一一介绍起来,闻人诤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雨冷眼旁观着,觉得这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性格只怕是截然不同,闻人诤阴冷且富于心计,野心很大又擅于隐藏,而闻人诰为人和善,心地善良,和闻人诤完全不一样,只怕上一次的事情是闻人诤和何姨娘两人一手操办,连闻人诰都蒙在了鼓里。 想到此,雨便转头对他俩说:“二哥,三哥,上次的事情是我和娘错怪你们了,我心下一直不安,最近在家里也没什么机会和你们说话,你们不会怪我吧?” 闻人诰挥了挥手:“一场误会而已,母亲和你也是关心大哥,事情已经过去了,自家兄妹,哪里来什么怪不怪的。” 闻人诤也笑了一下:“都过去了。” 雨证实了心中所想,咧嘴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好怕二哥三哥从此恼了我,不再和我说话了呢。” 闻人诰忙道:“怎么会呢,我们最近只是……”他看了一眼闻人诤,顿了顿才说,“我们最近因为忙着学堂的事,故而平日也不怎么在家里,你别胡思乱想了,等过段日子天气暖和了,我们再一起扑蝴蝶去。” 雨一直留意着闻人诤的表情,在听到闻人诰说扑蝴蝶之后,他的眼神忽地闪了闪,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雨暗暗思忖了一会儿,便灿烂地笑看着闻人诤说:“好呀,我可喜欢和你们一起扑蝴蝶了,真是好玩儿。” 闻人诤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雨,努力维持着脸上微笑的表情,可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恐惧,却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雨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脸上是完美得看不出一丝破绽的笑容,闻人诤一阵心惊,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怎么会知道的?那个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一点心机都没有,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小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富于心计,如此洞悉一切了? 闻人诤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忽地门口有下人大声通报齐王殿下到了,厅里的人一起停下了闲谈,站起身来对着那个穿着一身白底绣明黄四爪龙纹锦袍跨进门来的少年跪下行礼,他身后跟着大学士卫仲文,以及卫晟和卫姰,也一起走了进来。 李浲抬手道:“都起来吧。”众人谢恩起身,又向卫仲文行了礼。 李浲一一扫过厅内众人,直到看见了雨,便冲她展颜一笑,雨也只得回笑一下,两人的眼神交流被闻人诤看在眼里,不禁若有所思。 卫仲文将李浲请到了上座,卫姰前后不离地跟在左右,说笑着吸引李浲的注意,李浲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眼神却一直飘向坐在角落里的雨。卫仲文与李浲寒暄了一阵,便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说:“今日是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我老头子知趣,这便不扫大家的兴了。” 李浲也起身道:“卫大人,令嫒的生辰,不留下一起庆贺么?” 卫仲文笑道:“我这丫头已经十四了,是大姑娘了,最不耐烦和我这糟老头子凑一起喽!” 卫姰羞红了脸,娇嗔地喊道:“爹——” 卫仲文哈哈笑了起来:“我若是在这里,只怕大家都不能尽兴,还是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尽情玩吧,晟儿,姰儿,务必照顾好齐王殿下。” 卫晟和卫姰一起应了是,卫仲文这才告辞离去。待他走后,厅内原本有些拘束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些,可到底齐王在场,众人也不敢太放肆。许多人都围在李浲、卫晟和卫姰的身旁说话,李浲刚和这个寒暄完,另一个又走了过来,都是相熟的贵族子弟,李浲也不好拒绝,几次想脱身都未果,不禁有些无奈地看向雨,雨冲他摇摇头,微微一笑,表示爱莫能助。闻人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妹妹,齐王在看你呢。” 雨不动声色地说:“是啊,我知道。” 雨这般坦荡,闻人诤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闻人诰笑了:“听说陛下在为齐王选址建王府,齐王自己挑了咱们家不远处的何园,就是前朝何探花的家,那里空置了许久,地段倒是不错,可就是小了点,却架不住齐王喜欢,陛下只得下令命四周的几户人家搬迁,要将何园扩建成齐王府,你们可记得那边拐角处有不少店铺呢,那里市口极好,本来那些店家怎么愿意搬迁?结果内务府的赔金一到,几家人连夜就搬完了,真是好阔绰的手笔。” 闻人诤说:“这段日子爹忙前忙后的,可不就是在为了这齐王府么?带着侍郎张大人和营缮清吏司司长在何园进进出出的,好在是离家近,可以时常回来歇息一下。” 闻人诰说:“齐王建府是大事,爹既掌管着工部,亲力亲为以表郑重,也是给陛下和蓉贵妃面子。” 雨有些诧异,没想到闻人哲竟然会亲自为齐王兴建府邸,这恐怕也是护国公授意,与护国公即将成为齐王师有很大的关系。正想着,李浲终于寻到了一个空,便立刻向雨这里走来,闻人诰与闻人诤互相看了一眼,忙都站了起来,李浲走到雨的面前,笑着说:“你来了。” ------------ 32.(三十二) 雨心中好笑,什么叫我来了?你不知道我要来吗?一面站起来向他见礼:“见过齐王殿下。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双胞胎兄弟也向李浲行礼,雨见李浲看着他们,便介绍道:“这是我二哥和三哥,闻人诤,闻人诰。” 李浲点头道:“二位好,近来令尊正忙于本王修建府邸之事,实在是辛苦了。” 闻人诤说:“父亲说,能为殿下效劳是莫大的荣幸,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李浲看着雨道:“我有话对你说。” 双胞胎兄弟见状,忙行礼退下,雨问:“不知殿下何事?” “我那日听皇祖母提起,要给闻人家的二姑娘请个先生教教,说的应该是你没错吧?” 雨点点头:“上回去太后娘娘宫中拜见,娘娘是有提过。” 李浲故作神秘地一笑:“你是个女子,不能进学堂,请外人来教总归不合适,所以我想,不如就让你爷爷来教,如何?” 雨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无法反应:“我爷爷?” 李浲漆黑的双眼中看起来神采奕奕:“父皇今日对我说,要让护国公做我的师傅,这消息只怕明日就满朝皆知了,我需要一个侍读,而你的哥哥们都已有了老师,弟弟呢又太小,想来想去,就你最合适了,如果你答应的话,今晚我就去回了父皇,请他下旨。” “殿下要我做你的侍读?” 李浲认真地点了点头,雨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道:“为什么?” “你需要一个先生,我需要一个侍读,而你又不方便让外人教导,所以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么?” 雨哭笑不得地说:“这……这还需要和家父以及爷爷商量……” 李浲盯着他问:“我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雨无奈,只得说:“能够陪殿下读书,是莫大的荣幸,我自然愿意的。” 李浲表情一松,笑着说:“那便好。” 雨愣愣地看着他:“殿下找我就为了此事吗?” 李浲点点头:“是啊。” 雨低下头说:“哦,那我……我去找我哥哥了。” 李浲深深看了她一眼,应允道:“好,你去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雨向他行礼告退,走到了双胞胎兄弟的身旁,他们正在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说话,闻人诤悄声问她:“你和齐王很熟吗?” 雨说:“只是见过两次而已。”闻人诤笑着点了点头,便没有再提此事。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卫姰将所有人都请到了厅外的梅园去欣赏她和卫晟亲手种下的梅花,下人们则对厅内的布置稍作调整,准备着晚宴。卫晟站到雨的身侧,问道:“还好吗,可有什么不习惯的?” 雨微笑着:“一切都好,多谢卫公子关心。”她伸手拉过一根树杈,放在鼻尖下轻嗅着枝头红梅的香气,随口问道,“这些梅花真的是你和卫小姐亲手种的吗?” 红梅娇艳,照应着娇俏的容颜,卫晟心神一动,挑了挑眉:“怎么,你看我不像是会种树的人?” 雨掩嘴一笑,松开了那根树杈:“确实不像。” “我想想啊,要怎么证明呢?”卫晟假装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梅花虽对土壤要求并不严格,可对水分却十分敏感,虽喜湿润但怕涝,亦不喜大肥,在生长期只需施少量稀薄肥水即可。再者,梅花最忌在风口栽培,梅是阳性树种,最宜栽植在阳光充足、通风良好之处。红梅尤其不怕晒,越是置于阳光充足处越是可以生长旺盛……”他看了一眼雨,“如何,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雨失笑:“够了够了,这下我相信了。” 卫晟说:“其实种树不难,难的是之后的打理,别看我妹妹在那儿说哪棵哪棵是她种的,她只不过是站在边上动了动嘴皮子而已,连地里都嫌脏不愿意下,这梅园一直是我和几个花匠在打理,平日里我若有空,总喜欢到这里来照顾一下这些梅树,几日不来便浑身不自在,哪怕是松松土什么的也是好的。” “梅乃花中君子,剪雪裁冰,一身傲骨,难怪卫公子喜欢。” 雨正与卫晟说着话,忽地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让她很不舒服,她抬起头,发现李浲正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和卫晟,表情晦暗不明。雨有些不自在,又不忍打断正说得起兴的卫晟,幸好此时下人来报,说晚宴已准备妥当,请大家回厅就坐,雨如获大释,忙向正厅走去,脚步也不觉走快了几步。 厅内已经点燃了灯烛,挂上了许多灯笼,中间空出了一大块地方以供歌舞表演,两旁的几案依次摆放,每个几案上都放了筷子碟子酒杯等物,还有一人一碟的新鲜时令瓜果和小菜。上座有三个几案,李浲坐在中间的位置,卫晟和卫姰分别坐在两侧,雨坐在下方左边的第一个几案上,紧靠着卫晟,双胞胎兄弟则坐在她的旁边。卫晟作为男主人,率先举杯开了席,一盘盘美味珍馐端至了每人的几案上,美貌的舞女随乐起舞,一时间宾主尽欢,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席间唯有一人一直板着脸,似乎无论是美酒美食还是美女,都不能让他满意,一场完美的晚宴,因着李浲的黑脸,让卫姰坐如针毡。 酒过三巡,卫姰提议玩些游戏助兴,寿星有此雅兴,宾客自然附和,卫姰见李浲没有拒绝,便吩咐下人命舞女退下,笑着说:“今日多谢大家赏光驾临寒舍为我庆生,小女子感激不尽,也备下了一些薄礼送给各位,只是这些拿到这些礼物的方式却要费血周折。”卫姰站起身来,指着正厅两侧挂着的那些灯笼道,“这里的每个灯笼上都有一道一字谜,各位若是猜对了,便即刻送上薄礼一份,还望各位不要嫌弃,权当一乐。” 众人均回过头去看那些灯笼,只见挂在两旁的灯笼都是红色,正中间还挂了几个黄色的灯笼,席间一人问道:“卫小姐,这灯笼的颜色,可是有讲究?” 卫姰笑着点点头:“贺扬哥哥真是细心,那些黄色的灯笼上有我精心设下的几个难解的灯谜,贺哥哥若是能解了,自会有厚礼奉上。” 贺扬是贺鹰将军的侄子,贺鹰隶属李浲的外爷秦裕将军麾下,贺扬如今也在军中任职,他起身挥了挥手道:“那些个难题留给在座的各位文人解去吧,我等粗人,寻个简单的抛砖引玉,也算是为卫大小姐助兴。 说罢,他随手从离他最近的一个灯笼上解下了一块白布,展开念道:“四座大山山对山,四条大川川对川,两个日字肩并肩,四个口字紧相连。”他略思索了一阵,笑道:“这个倒是难不倒我,平日里行军打仗,乡间野外,见得最多的便是它了——是一个田字,可对?” 卫姰拍手道:“贺扬哥哥答对了。” 一旁的丫鬟立刻奉上了一个小盒子,贺扬接过,拱手示谢,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时间,大家纷纷去解下灯笼上的白布猜谜,有一下便能答出的,也有反复思索而不得其解的,还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的,场面很是热闹。可大家选的都是红色的灯笼,那些黄色的却几乎无人问津。 卫晟笑着说:“妹妹,你的谜是不是太难了,无人敢去解呢。” 卫姰瞟了他一眼:“哥哥要不要去试试?” 卫晟道:“试试也无妨,看你这个小妮子能玩儿出什么花样?”说着,他便解下了一个黄灯笼上的白布,厅中众人见卫晟解下了黄灯笼,便一起围了过来,卫晟展开白布,朗声念道:“一钩新月挂西楼。” 一时厅中寂静无言,片刻后,一片哗然,大家纷纷讨论着,都不知该作何解,见卫晟沉思着不说话,有人便壮着胆子猜了几个,卫姰摇着头,表示并没有猜对。卫晟抬起头,微微一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李后主的词果然是精妙,新月如眉,西楼为木,眉挂木上,便是一个禾字。” 卫姰自豪地说:“哥哥聪慧,答对了。” 众人击掌而叹,既感叹此谜果然精妙,又感叹这黄灯笼的谜题确实不简单,卫晟坐回位子上,雨笑看着他道:“卫公子奇思妙想,我自叹佛如。” 卫晟刚要说话,李浲笑哼了一声道:“这题不过尔尔,也值得思索这么长的时间么?” 卫晟看了一眼雨,只得道:“齐王殿下说的是,到底我是军旅粗人,文学造诣不精,闻人小姐谬赞了。” 雨莫名地看了看李浲,低头舀汤不再说话,闻人诤站起身道:“我也来试一试好了。”便又解下了一个黄灯笼,顿了顿,他念道:“羊左相交共一心。” 雨探身问闻人诰:“三哥,这是何意?” 闻人诰说:“羊角哀与左伯桃一同投奔楚王时,因路上粮食不够,左伯桃为了成全好友,便将所有食物都给了他,自己坐入一株空柳而死,羊角哀入楚后成为上大夫,移左伯桃之尸厚葬,并自杀殉友。” 雨摇摇头:“这是何字?当真匪夷所思。” 闻人诤蹙眉思索了半天未得其解,觉得下不来台面,脸色有些发红,闻人诰也费力地猜着:“羊左之交说的是友情,自杀殉友全的是义,可这共一心作何解?” 卫晟道:“这题不能由此去解,反而会被绕进去,想简单一点即可。” 闻人诤闻言,略一思忖便道:“是差,羊、左首尾相交,合之可成“差”字,中心横撇为羊、左共有,故而是‘共一心’。” 众人纷纷笑叹此题精妙,雨心悦诚服地看着卫晟,刚想说话,忽地看见李浲正冷冷地看向这里,话到嘴边又只得咽了回去,心想这位祖宗今日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自己惹到了他,还是卫晟惹到了他? ------------ 33.(三十三) 眼见着还剩下两个黄灯笼未解,众人都有些跃跃欲试,可又担心解不出来丢了脸面,一时便都有些踌躇。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卫姰笑看着雨说:“闻人妹妹不去解一个么?很好玩的。” 雨垂目一笑:“我才疏学浅,难登大雅之堂,还是看看便好。” “闻人妹妹这可是谦虚了,”卫姰说,“谁不知道闻人家的子女各个都是饱读诗书的大才?你的姐姐安王妃才名誉满京城,你二哥三哥是白先生的高足,而你大哥更是王夬先生的关门弟子,想必你应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 闻人诰低声劝道:“妹妹,去试试看吧,我和二哥帮你一起猜,别让人小瞧了咱们闻人家。” 雨无奈,只得站起:“如此,我就献丑了。”说完便要去摘一个红灯笼。 卫姰又说:“闻人妹妹为何不试试黄色的灯笼?” 雨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默了片刻,回头看着她道:“既是寿星要求,我只得从命,只是我若解不出来,还望大家不要笑话于我。” 卫晟刚准备开口,李浲站起道:“你只管去解,若当真解不出,本王来帮你解。” 见李浲维护雨,卫姰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可还是强笑着说:“闻人妹妹这下便无后顾之忧了。” 雨向李浲行了一礼以示谢意,走到一个黄灯笼之下解下了白布,朗声念道:“一入西川水势平。” 站在一旁的贺扬说:“这题面说的是长江。” 雨冲他一笑:“贺小将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还请不吝赐教。” 贺扬道:“赐教不敢当,只不过长江之水自青海当拉山起,经通天河、金沙江,波澜壮阔,奔涌不息,然而入于西川时,水势便渐趋平缓,可不是一入西川水势平么?” 雨苦笑着:“说的是呢,可这要作何解呢?” 卫晟走到雨的身边,拿过那张白布细看了看,笑着说:“妹妹这题出的精妙,确实难解,然而也不是全然没有章法,这题需得三四拆分来看,便能解出谜底。”说罢,他又将白布放在了雨的手里。 雨按他所说仔细看了之后,灵光一动,笑着说:“一字入西,水平入川,我知道了,是一个酬字。” 闻人诰抚掌大笑:“好谜好谜,真是精妙绝伦。” 卫姰笑得有些僵硬,命丫鬟将一个大的礼物盒子奉上给雨,然而脸色更加难看的却是李浲,他沉着脸,来到最后一个黄灯笼下,拽下白布挑眉道:“还剩最后一个黄灯笼,本王便来试一试好了——南宋虽存北宋亡。(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这下,连卫晟都低头思索起来了,四周人小声议论着:“这叫什么谜题?根本没有头绪啊。” 卫姰怕李浲解不出来,忙走上前说:“其实这北宋……” 李浲一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卫姰不敢再说,只好一个劲儿地给卫晟使眼色,卫晟看了一眼李浲,微微冲卫姰摇了摇头,卫姰无奈,只得紧张地看着李浲,厅内一时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浲身上,李浲闭上双眼,半晌后才缓缓道:“靖康之变之后,赵构建都临安,史称南宋,此题寓意颇深,不亏是卫大小姐的手笔。” 卫姰闻言,面色一喜:“殿下可是解出谜底了么?” 李浲睁眼,看着她道:“此题运法成谜,北‘宋’亡,以曲笔出‘木’,南‘宋’存,以直笔见‘木’,便是一个双木林字,本王说的可对?” 卫姰如释重负,喜笑颜开:“齐王殿下当真聪慧,这题本是我的得意之作,费劲脑汁想了足足半月才成,没想到竟被殿下一语道破,实在是叹为观止。” 厅中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奉承李浲,李浲淡淡笑着,用余光瞟了一眼雨,雨忙冲他笑了笑,李浲满意地挑了挑眉毛,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 一场夜宴下来,雨感觉身子略有些疲累,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酒气上头,不禁有些惆怅,若想恢复到从前的身体只怕是不可能了,眼下这身子想必还是要多耗费一些功夫来将养。等丫鬟伺候着梳洗完,夜已经深了,床褥早就被汤婆子焐热了,雨刚要躺下,忽地门口来报说是闻人诣来了。陈嬷嬷给雨披上了厚厚的披风,扶她坐在炕座上,闻人诣进来后,屏退了下人,坐在炕座的另一端,看着雨欲言又止。 雨说:“哥哥,这么晚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闻人诣道:“你今天在卫府,一切可好么?” “哪能有什么不好呢,二哥三哥也都在的。” 闻人诣点了点头:“他二人倒是经常出席这样的宴会,不奇怪。” “哥哥来此,就是问我好不好么?” 闻人诣尴尬地摇了摇头:“皇上命我巡视汉阳,后日一早便要出发,明日要做许多准备,怕是没有时间和你多谈,故而……” 雨笑着说:“哥哥新官上任,这便要烧第一把火去了么?汉阳……可是个好地方呢。” “不过例行公事罢了,哪里有什么火可烧,妹妹说笑了。” 雨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哥哥身为佥事道,刚刚上任,还未摸清朝堂上的各方门道,皇上便派你巡视汉阳,哥哥可曾想过皇上欲意何为?” 闻人诣沉下脸来,紧声道:“依妹妹之见呢?” “哥哥是护国公府的嫡长孙,身份贵重,朝堂之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你毕竟在山中修习多年,回家的次数有限,对于朝堂之事尚处于一知半解的局面,此时皇上不让你在京中多历练一段时间,详细了解各方势力,便将你派去了汉阳,还走得如此之急,这背后必当有皇上的思虑。” 闻人诣垂目沉思,半天没有说话,雨继续道:“汉阳是长江漕运重镇,又有着大冶铁矿和兵器厂,一直以来都是重兵把守,向来固若金汤,汉阳府尹曹盛昌在任五年,汉阳府相安无事,坊间对他的评说也一直都不错,哥哥细想,如此不出挑的汉阳府,为何第一个就被皇上挑中了呢?” 闻人诣凝视了雨半晌,缓缓道:“把守着大冶铁矿和兵器厂的,是秦裕将军的部下。” 雨笑着点头:“不错不错,蓉贵妃,齐王殿下。” 闻人诣微微蹙眉:“我不懂妹妹的意思。” 雨端起茶杯呡了一口:“皇上派哥哥去汉阳,是想让哥哥看一看,汉阳是否还依然是皇上的汉阳,这一点,不需要我提点哥哥,哥哥也能想到。然而,这背后的原因却讳莫如深,在汉阳重兵驻阵的是秦裕将军的部下,一般人都会猜测,此举是否是皇上对秦裕有了猜忌,其实哥哥一早也有此怀疑,故而方才迟疑半天,才对我说是秦裕的部下把守着大冶铁矿和兵器厂。可哥哥再细想,秦裕的兵马只是负责看守,而铁矿开采和兵器制造则隶属工部范畴,也就是爹的管辖范围之内,若皇上在意的是这里,怎么可能会派哥哥前去?更何况齐王殿下年纪不过十四,甚至都未曾上朝,皇上现在就开始设防,不觉得太早了么?” 闻人诣疑惑道:“你说的有理,可若不是这样,皇上派我去汉阳巡视什么?” “这个不怪哥哥想不到,此事若不是我恰好听说过,只怕再也不可能想到的,哥哥可知,晋王殿下的生母景嫔,正是汉阳人士。” “景嫔?” “景嫔原先只是太后身边的婢女,地位低下,然而自生下晋王后,自然也算光耀门楣了,她又如何不会扶持母家,为晋王筹谋呢?” 闻人诣霍地起身,在房内疾走了两步:“晋王……晋王是皇长子,在朝堂根基极深,听闻他结交官员,出手相当阔绰,我以前也曾有过疑惑,依他的实力,怎能如此挥霍,看来……看来……” 雨微笑:“哥哥都曾听闻的事情,皇上又如何听闻不到呢,哥哥此去汉阳,怕是要好好查一查晋王的钱袋子在哪了。” 闻人诣猛地转头盯住雨:“妹妹,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得知的?” 雨淡定地用茶杯盖抹着茶沫,语气淡淡地说:“我在京中整日无事,自然听得多了一些,想的也多了一些。” “是大姐教你的,可是?” 雨不说话,算是默认了。闻人诣冷笑着点头:“若晋王见不得光的钱袋子当真在汉阳,那么此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安王,姐姐果然打的好算盘。” 雨抬起头看着他:“哥哥此言差矣,皇上又不是只有两位皇子,若说安王受益,那么齐王和魏王也同样受益不是么?再说,就算真被哥哥查出了什么猫腻,也不过是个私下敛财的罪名,能有多重?皇上略施惩戒便是,难道还能削了他的王位不成?可这对哥哥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向皇上表忠心的机会。” 闻人诣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雨蹙眉道:“哥哥,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皇上之所以派你去汉阳,不正是因为姐姐是安王妃么,若你是晋王一派的,你怎么可能去得成汉阳?” 闻人诣转过身去,冷声道:“为什么我非要站定一派?我就是我,哪一派我都不站!” “哥哥难道以为就算你自己不站定一派,别人就不会给你认定一派吗?” “认定?” “姐姐是安王妃,若是二哥三哥也就罢了,可哥哥和姐姐是一母同胞,别人早就将你视为安王派系了,这难道是哥哥说不站就可以不站的吗?” 闻人诣沉默着,没有说话,雨幽幽地道:“莫非……哥哥怕得罪晋王?” 闻人诣摇了摇头:“我不怕得罪谁,我只是为我不得不参与进这件事中来而感到心寒和无奈。”闻人诣转身看向雨,“我更为妹妹小小年纪便开始费心筹谋这些事而感到悲哀,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会儿正是读读诗词,玩玩纸鸢的年纪吧。” 雨低头不语,闻人诣看了看她身旁的书架,那上面摆放着《孙子兵法》、《国策》、《鬼谷子》、《罗织经》、《荣枯鉴》、《反经》……闻人诣眼中隐隐有几分痛意:“《孙子兵法》和《国策》倒也罢了,《罗织经》讲的是如何罗织罪名,陷害杀人,而《荣枯鉴》则道尽小人之秘技,你知道,老师让我们读这些书,是为了让我们学会在朝堂之上如何保护自己,可你学来是要做什么?你在跟我要这些书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又或者,你是早已经想好了,才跟我要来这些书的?” 闻人诣眼里几分痛,几分哀,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真实:“你……真的是我妹妹么?” ------------ 34.(三十四) 雨大惊着抬头看向闻人诣:“哥哥,何出此言?” 闻人诣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雨心中惊惧,今晚是否太过冒进?也许不该在他面前过早地显露出来,可闻人诣心肠太过仁慈,若是不提点于他,白白错过了第一个向皇上表忠心的机会不说,只怕还会让皇上心中留下芥蒂,这对她将来的谋划是大大的不利。[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两人默默对望了片刻,闻人诣叹了口气:“罢了,你说的我记在心上了,其实你分析的很对,很透彻,我只是惊讶,这趟回家,你的改变太大了。” 雨暗暗松了口气,沉吟了片刻,语气淡淡地说:“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我也不敢说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只希望多年之后,妹妹还能保住初心。” 烛火渐渐暗了下去,雨低下头,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花,嘴角浮着一丝嘲讽的笑。初心?在权势面前,在利益面前,初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闻人诣轻咳一声:“妹妹,其实我今晚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要拜托你。” 雨抬起头:“是何事?哥哥但说无妨。” 闻人诣尴尬地移开眼神,踌躇了半天方道:“前几日,侍郎张大人家的公子请我去了……去了……” 雨奇怪地看向他,闻人诣这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说了出来,明明是很用力的,然而那四个字到了嘴边,竟又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温柔:“天香雅叙。” 雨一脸了然,笑着道:“哥哥一向不喜应酬,这一次能答应张公子的邀请,只怕是先听到了要去的地方的名字吧。” 闻人诣红了脸:“只是看了歌舞而已。” 雨说:“所以,哥哥又见到了那位青颜姑娘?” 闻人诣摇头:“并没有,我问了那里的……那里的……鸨母,可有一位十二、三岁,姓芮的姑娘,鸨母说,这里的姑娘十四岁之后方会登台表演,芮姑娘年纪尚轻,故而不会见客,所以我想……我想……” “哥哥想在她抛头露面之前,替她赎身?” 闻人诣支吾着,点了点头。 “哥哥可直接与那鸨母提了此事?” “哪里能呢?张兄想让芮姑娘出来与我相见,还说无论多少价钱随鸨母开,鸨母都未应允,只说不是银钱的事,实在是规矩如此,差点闹得不愉快,但始终坚持不肯让芮姑娘前来,最后甚至道‘坊内任何一个姑娘都随我们点,唯独芮姑娘不行’,我见如此,便劝张兄作罢,哪里还敢提赎身的事呢?” 雨笑道:“听闻天香雅叙的姑娘吃穿用度丝毫不输名门闺秀,鸨母养她们也是花了大价钱的,而像芮小姐那般气度的,更是不一般了,鸨母怎会轻易放她赎身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闻人诣说:“此事确实为难,若妹妹不愿……” “这倒也不为难,只不过,芮小姐就算只是艺妓,且尚未登台,哥哥若想纳她为妾,只怕家中长辈依然不会允许的吧?哥哥为她赎身之后,想如何安置呢?” 闻人诣尴尬地转过身:“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不敢亵渎了她,她如今身在烟花之地,想必是曾遭遇过什么变故和不幸,我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能让她过的好一点,妹妹,能否帮我问问她,可有什么愿望,我一定尽力帮她实现。” 雨默默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只是那样一次短暂的相遇,却已让闻人诣动情至此了么?雨笑了一下:“这有何难呢?我自帮哥哥问到便是。” 闻人诣苦笑:“此事我再三思虑,虽然请妹妹去十分不合适,但也实在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了,况且,见你在皇上派我去汉阳一事上分析的如此透彻,相信你一定能有办法的。” 雨失笑:“这两件事如何能并为一谈?” 闻人诣道:“我只是说,妹妹聪慧,一定会有办法的。” ―――――――――――― 次日早上用过早饭后,雨陪着乔氏在厨房内一起做点心。 “这红豆酥啊,最要紧的便是擀皮,若是擀得厚了,入口便感觉又硬又渣,若是擀的太薄,上锅蒸的时候,又容易裂开。”乔氏一边指点着后厨的小丫头,一边跟雨叙叙地说着。 雨笑着道:“娘做的点心最是好吃,工夫考究不说,样式也好看。” 乔氏道:“我也不过就会这么几样而已,论点心,除了宫里的御膳,就数客来居最是出名了,不过你姐姐如今有孕在身,外头的东西也不敢乱吃,上回跟我说,一心就想吃我做的红豆酥,今日正好给你哥哥做些点心带在路上吃,顺便也做一些给她送过去。” 雨的笑容僵硬地挂在嘴角:“想必姐姐吃到娘亲手做的红豆酥,一定很高兴。” 乔氏叹了口气:“你哥哥这才回家了几天,又要出门了,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雨一边帮着乔氏一起捏红豆馅,一边说:“哥哥是去办差,想来也不会很久,总不会像以往似的,一年才回来一次。” 乔氏欣慰地笑着:“是啊,我也没想到皇上竟这样器重于他,到底是你哥哥自己争气,还盼他多多立功才是。” 雨默默地听着,一时倒也无言,忽地一个丫鬟在门外道:“怎么我们家夫人的燕窝炖了这么久还没送来,是不是厨房的人在偷懒?” 话音刚落,她便推门进来,一看乔氏和雨都在,便俯身请安:“大夫人,二小姐,给二位请安了。” 雨看了一眼,原来是何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便没有说话,乔氏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原来是绮红啊,若不是见着面了,我还以为是我身边的春桃呢,你不去伺候你的那位主子,怎么想起来给我炖燕窝了?” 绮红低着头说:“大夫人见笑了,那燕窝,是我们姨娘要吃的。” 乔氏“啪”的一声扔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冷冷道:“你也知道你们家的是姨娘,在外面咋咋呼呼地喊什么夫人?这是当我已经不在了么?还是你们姨娘一心盼着我早早死了,她好取而代之?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见乔氏动了气,厨房内的丫鬟小斯一起跪了下来,绮红也只得跪了下来,瓮声瓮气地说:“大夫人请息怒,方才是奴婢情急,如今姨娘有着身孕,这燕窝是日日断不得的,见厨房迟迟未曾送来,这才过来看看,不曾想冲撞了大夫人和二小姐,是奴婢的不是,还请大夫人恕罪。只不过……大夫人自然是咱们的嫡夫人,然而我们姨娘进府也有十几年了,生了两个少爷,如今又有了身孕,劳苦功高,便是喊声二夫人,也不值得大夫人您动这么大的气吧?” 乔氏怒极反笑:“二夫人?何兰烟叫二夫人,你把小叔的嫡妻放在何处了?那才是咱们护国公府正正经经的二夫人,以为人家在江宁,便可随意乱了辈分么?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跟我顶嘴!” 绮红自知失言,便磕头不起,雨见乔氏真的动了气,忙拉了拉她:“娘,既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何必为了她动气?” 乔氏冷着脸说:“你可听见她方才的话了?她们家夫人?她们家那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叫夫人?”她斜睨了一眼绮红,问身旁的丫鬟道,“春桃,依着府里的规矩,下人顶撞主母应当如何?” 春桃说:“回夫人的话,应当用木具掌嘴五十,再发卖出府。” 绮红这才害怕了起来,忙磕头道:“奴婢知错,求大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 乔氏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那股子嚣张劲呢?我向来就是太好说话了,任由着何兰烟嚣张,如今连她身边的一个奴婢竟也敢跟我顶嘴,不好好惩治一下,怕是这家里以后便没有我说话的地方了!” 绮红一边哭求一边频频磕头,雨对乔氏说:“娘消消气,大哥这会子怕是已经回来了,想必您有很多话要跟他说,还要帮着他打点一下行李,何必在这里跟个丫头浪费工夫,不如把她交给我来处置如何?” 乔氏诧异:“你来处置?” 雨点点头:“娘放心,我一定会处置妥当的。” 乔氏道:“也罢,既然你开了口,那便由你处置吧,只一样,不可轻饶了她,定要挫挫何兰烟的锐气!” “是,孩儿明白。” 乔氏净了手,起身离开,那绮红吓的浑身发抖,一个劲儿地说:“求二小姐饶命!” 雨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开口问道:“你是何姨娘的贴身丫鬟?” 绮红拼命点头:“回二小姐,正是,方才奴婢是护主心切,并不是有意要顶撞大夫人的,求二小姐开恩,饶我一命!” “护主心切?”雨半蹲在她的面前,若有所思地问:“你为了何姨娘,不惜顶撞我娘,想来也是她的心腹了,不过你猜一猜,若你真的被打烂了嘴,发卖出府,何姨娘会不会也为了救你而不惜代价呢?” 绮红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雨,一时说不出话来,雨站起身来:“你的命要看你的造化,自己找管家领罚去吧。” 绮红一脸的不敢相信:“找……找管家领罚?” 雨挑眉道:“怎么,你不找管家领罚,还希望我来罚你不成?” 绮红连忙磕头:“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奴婢这就去!”说罢,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迎春不解地问:“二小姐,夫人方才刚说不可轻饶了她,您怎么……” “我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了,是么?” 迎春点头:“是啊,李管家是何姨娘的同乡,向来明里暗里都向着那边,绮红找他领罚,哪会有什么罚可领?” 雨轻笑:“是么?那可真是不妙,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二小姐……” “二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计策?”一直在一边旁观的陈嬷嬷忽地开口说道。 计策么……雨看着绮红仓皇逃离的背影,和一旁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下人们,微微一笑,“等着瞧吧。” ------------ 35.(三十五) 还未到午饭时间,整个护国公府便已经传遍了早上在厨房发生的事情,何姨娘的丫鬟顶撞了大夫人,把夫人都气得头疼,可李管家却只罚了她不许吃午饭。[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乔氏听说了之后,一脸不快地来到雨的房间,皱眉道:“你这孩子,你说让你来处置,我还当你有什么好法子来治她,结果你竟让她自己去领罚,那姓李的什么来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何兰烟想尽办法弄进府来的,现在你瞧瞧,不许吃午饭?这也叫惩罚?” 雨放下手中的书,曼斯条理地说:“娘先不要生气,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哥哥呢?” “你哥哥出去了,说是同僚给他践行。你别给我打岔,看看你干的好事!” 雨端了一杯茶给乔氏:“娘,您消消气,先喝点茶,女儿这么做,自然有女儿的道理。” 乔氏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道理?你倒是说给我听听!” 雨抿了一口茶:“娘先不要着急,今日爹是不是在家?眼瞧着快到午饭时间了,您怎么不回房等着,兴许爹爹会来与您一起用饭呢。” 乔氏哼了一声:“如今那边有了身孕,你爹但凡在府上,都是在她房里陪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雨淡笑着说:“娘信我一回,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爹爹必定会到您这里来。” 乔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雨站起身来,笑着将她往外推:“娘快回去吧,一会儿爹爹来了又找不到您,可就不好了。” “你这孩子……”乔氏在满腹狐疑中,被雨推出了房门,虽有些恼火,可到底心下好奇,便立刻回了房。铃兰从厨房领了几个菜回来,在小厨房热了,陈嬷嬷又按照胡大夫的方子炖了个药膳,这一顿午饭虽是雨一个人吃,倒也满满摆了一桌子。 雨正吃着饭,忽见迎春从门外进来,撩开帘子喜笑颜开地说:“二小姐说的果然没错,世子爷真的去了夫人那里呢。” 雨喝着汤,微笑着没有说话,陈嬷嬷说:“先过来烤烤火吧,别带了一身的冷气再过给二小姐。” 迎春嘻嘻一笑,往火盆边凑了凑,一边搓手一边道:“二小姐真是神机妙算,不过就算如此,到底还是便宜了绮红,听说她在管家那里领过罚之后,就被何姨娘领回去了,虽说是罚了不准吃午饭,可在自己房里,谁又知道她吃还是不吃呢!” 陈嬷嬷看了雨一眼:“二小姐觉得呢?” 雨放下汤勺,淡淡地说:“她这顿午饭吃不吃我是无从知晓,不过,她一定会得到比不吃午饭严重得多的惩罚,而这惩罚之人正是她的主子何姨娘。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迎春问:“为什么呀?” “绮红顶撞了娘,这是不争的事实,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都可以作证,按照规矩,是要打烂了嘴再发卖出府,可李管家只罚了她不许吃饭,这是大大的不公,也显得娘大度不争,如此一来府里自然会有人鸣不平,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爷爷奶奶的耳朵里,就算爹有心想偏袒,奶奶也不会允许,所以爹为了安抚娘,一定会去娘的房里。绮红是何姨娘的心腹,帮她做了不少事,何姨娘自然舍不得放她离开,所以也必须给绮红一个严厉的惩罚,才能堵住悠悠之口,或者说,才能让奶奶满意。” “可二小姐为何不让夫人罚她,偏要她自己去找管家领罚呢?” 雨淡笑道:“此事若是娘罚的,又怎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呢?娘罚的重了,难免会有人拿何姨娘的身孕出来说事,说娘是在借机撒气,若罚的轻了,横竖也是娘自己罚的,与他人无干。所以只有李管家罚了,才是最佳之选,平日里看不惯李管家的人大有人在,绮红也是个狐假虎威的,还愁没人替娘鸣不平么?” 迎春一脸的叹服,陈嬷嬷笑了笑说:“二小姐看多了书,心思也多了。” 雨低下头,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救了绮红,给了她恩惠,绮红清楚这一点,何姨娘也清楚这一点,日后,她还会不会全心全意地信任这个得过大房恩惠的人呢?不过,无论她会与不会,都将给了雨可以利用的机会,只有找到了缺口,才可以去突破。 到了晚间,房里的丫鬟带回了更多的消息,老夫人专门派了嬷嬷去斥责了何姨娘教导下人无方,但因她有孕,只罚了禁足,在床上好好休养。闻人哲中午陪着乔氏用饭,午后也没去看她,而是带着闻人诣去了护国公那里,晚饭也是在那儿用的。何姨娘气得命人打了绮红二十大板,虽打得半死不活,可到底还是留下了,没有发卖出府。雨平静地听着,低头喝着参茶,不动声色,陈嬷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 早起无事,送走了闻人诣之后,雨一直在房中看书,迎春换了几次茶,忍不住劝道:“二小姐,外面春光正好,好些花都开了,您不去园子里逛逛么?那纸鸢也好久没放了,可要带出去放么?” 雨沉吟了片刻,放下书道:“也好,那就去放纸鸢吧。” 二月里春光明媚,百花竟放,乍离了炭盆,也不觉得有多冷,太阳照下来,连微风中都带了些暖意。说是放纸鸢,其实雨是不用做什么的,早有小厮和丫鬟在一旁放好,雨只须牵着线玩儿即可。雨记得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爹娘、弟弟一起放过纸鸢,爹爹亲手扎了纸鸢,和她一起放上天空,娘抱着弟弟站在一旁笑看着他们四处奔跑,弟弟那时还不会说话,只知道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叫。这么多年来,纸鸢竟成了上辈子快要忘记的一段记忆。 几个丫鬟的宴宴笑语将雨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迎春拍着手道:“二小姐,您快看,那纸鸢又飞高了!” 雨浅笑:“是啊。”飞得再高,还是被人用线牵着,就像她永远也无法摆脱的宿命,哪怕是死亡也无法摆脱的轮回。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越飞越高的纸鸢,忽地一阵急风吹来,纸鸢猛烈地抖动起来,“呀,二小姐,风大了,快点收线!”放纸鸢的小厮急急忙忙来拉线,可还是慢了一步,雨只觉得手上一松,那纸鸢就脱离了,随着风往远处飞去。 白芨直跺脚:“真可惜,好不容易放那么高,居然断线了。” 雨笑着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去找找吧,看看落在哪里了。” 迎春道:“看着像是往前院飞去了,奴婢为二小姐寻去吧。” “一块儿去吧。”雨将线轴交到小厮手里,便带着迎春向前院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闻人哲的声音:“小女贪玩,让殿下受惊了,可需要叫太医来看看么?” 殿下?雨和迎春对看了一眼,忙向后退去,雨心跳有些加快,难道是安王来了?刚退了一步,便听见了李浲的声音:“闻人大人言重了,本王哪里有这么虚弱,惊也惊不得?” 正说话间,李浲从门外转了进来,手中正拿着雨方才掉下的纸鸢,闻人哲跟在他的身后,李浲看见雨,一愣之下停住了脚步,随即露出了笑容,雨只得福身行礼,闻人哲板着脸道:“语儿,是你在放纸鸢吧?你可知这纸鸢方才差点砸到齐王殿下?简直胡闹!还不快点向殿下请罪!” 雨低下头道:“这纸鸢确实是我放的,无意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不妨事,”李浲上前扶起了雨,“方才有一阵子风忽然挺大的,许是刮断了线,与闻人小姐无关,本王也并未受到什么冲撞。” 闻人哲道:“殿下宽仁,臣代小女谢过殿下。” 雨依然低着头:“谢殿下不责之恩。” 李浲将纸鸢递给雨:“这纸鸢有一处摔断了,不过倒不严重,用细线绑上就可以再飞了。” “多谢殿下。”雨接过纸鸢交给了迎春,向他们行礼告退。 “等一下,”李浲叫住了她,“本王今日是来拜师的,闻人小姐既是伴读,不随本王一起去见老师么?” 雨这才想起前日在卫府时李浲对她说的话,忙看向闻人哲,只见闻人哲点头道:“陛下今日下旨,命齐王殿下拜你爷爷为师,由你侍读。” 李浲道:“闻人小姐聪慧过人,能与小姐一起向国公爷请教,真是再好不过了。” “小女自幼体弱,也未曾好好读过什么书,性子又顽劣贪玩,还望殿下日后多担待,”闻人哲一边说,一边侧头斜睨着雨,“语儿,日后要听从殿下和你爷爷的教导,不可贪玩误学,你可知道了么?” 雨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低头应是,迎春见状忙行礼退下,雨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向前走去。李浲说:“本王还是第一次来护国公府,布置得真是不俗,这满园的鲜花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闻人哲说:“殿下若不嫌弃,不如一会儿就留在府上用饭。”说罢,他向雨使了个眼色。 雨忙道:“是啊,一会儿见过爷爷之后,小女陪殿下四处转转,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浲回过头,笑看了看雨,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好啊,有劳闻人小姐了。” 雨按捺住内心的腹诽,温婉地笑道:“能为殿下效劳,是小女的荣幸。” ------------ 36.(三十六) 时近正午,阳光正好,李浲和雨见过护国公之后,坐在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喝茶,李浲将一碟晶莹剔透的豌豆酥往雨的面前推了推:“这是我特意命人去客来居买来的糕点,你快尝一尝。(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雨凝视着摆放在一旁客来居的点心盒子,心中酸涩,轻摇了下头:“谢殿下,只是我这会儿不饿,吃不下。” “只尝一口吧,这糕点很好吃的,听他们说,为了买这一盒糕点,竟然排了半天的队,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买东西也要排队的。” 雨微笑:“客来居的糕点,容兴记的芝麻酥糖,天香雅叙的女儿红,这京城三绝,哪样都要排队,不过店家想来是不知道买的人是殿下,否则一定亲自送来。” “话是这么说,不过既在宫外,又不是大事,觉得没有必要罢了。”李浲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说的哪里?天香雅叙?那里不是一个歌舞坊么?“ 雨笑着说:“天香雅叙的歌舞誉满京城,精心酿造的女儿红更是千金难求,然而就算肯一掷千金,也需提前下定等候。听闻这女儿红是由歌舞坊里的姑娘亲手所酿,酿造过程极为复杂,有时等上很久也未必能喝上,不过即便如此,名流士子依然趋之若骛,在天香雅叙,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喝着女儿红,才是第一赏心乐事,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浲被说得心动,不禁道:“若真有这样的美酒,倒定要去尝一尝。” 雨垂目不语,天香雅叙的女儿红之所以被如此追捧,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男子们为了在喜爱的舞女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和财力,小小一杯女儿红,便成了权利富贵的象征;二是在温柔乡中喝酒,只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怕再普通的酒,在那样的环境下都会变成了美酒,何况还有一个美人亲酿的噱头呢。然而,李浲这样久居深宫的天家贵胄又怎会懂得其中奥秘? 李浲看着雨道:“一直听闻你久病缠身,缠绵病榻,想不到你对外间之事知道的还挺多的。” 雨抬头道:“就是因为病着的时候不能出去,才特别喜欢听别人说外面的事。” 李浲点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如今你身子好了,外面好玩有趣的地方都可以一一去体会,不用再只是听人说起了,”他又将豌豆酥推到了雨的面前,“很好吃的,你不尝尝看么?” 雨沉默地注视着那一碟糕点,眼前忽地掠过安王的浅吟低笑:“客来居的糕点最是精巧,你一定喜欢,快尝尝看。txt小说下载80txt.com” 她紧咬着牙,有些生硬地说:“我不爱吃甜的。”说罢,她抬眼看见李浲探究的眼神,轻叹了口气,“好吧,就尝一块。” 雨拿起一块豌豆酥咬了一口,熟悉的滋味充盈在唇齿之间,是满嘴的清甜,却转瞬就变成了苦涩,是因为依然这样清晰地记得,所以才会痛苦么? 李浲问:“好吃么?” 雨笑着点头:“好吃。” “好吃的东西会让人快乐,可我觉得你并不快乐,反而还有些哀伤。” 雨的眼神闪了闪,“殿下多心了,我并不哀伤,只是没有什么事值得我快乐罢了。” “怎么会没有呢?”李浲站了起来,透过一串串繁复盛开的紫藤花看向湛蓝的天空,“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美丽的花,还有好吃的糕点,可以交谈的人,这些难道不都是值得快乐的事情吗?” 雨愣了愣,这些都是值得快乐的事么?似乎从她离开安王府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了,雨苦笑了一下,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李浲猛地俯身凑到雨的面前,雨吓了一跳,向后躲了躲,不解道:“殿下?” 李浲狡黠地一笑,他的笑容看起来很阳光,却又透着一丝深藏不漏的隐晦:“我在想,到底什么事情才能让你真正快乐起来呢?” 雨心中默叹一声,真正的快乐么?这辈子只怕是不会再有了。她定下心神,微笑道:“出去玩呀,成天闷在屋里,要我怎么快乐呢。” 李浲直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刚要开口说话,陈嬷嬷上前请安道:“二小姐,该请齐王殿下去用膳了。” 雨如释重负,忙站起身道:“殿下,请。” 午宴设在正厅,护国公和闻人哲作陪,雨坐在下首,只需陪着笑脸即可。一翻觥筹交错之后,李浲对护国公道:“国公爷戎马半生,实在令人敬佩,外公曾对本王说过,国公爷当年在平定燕胡之时,曾带一队骑兵深入敌营,出其不意,破敌致胜,立下奇功,本王听后一直向往不已。” “殿下谬赞,老臣愧不敢当,老臣的这些功勋,不过是陛下抬爱罢了,哪敢在秦将军面前班门弄斧?当年我与秦将军同在军旅,如今秦将军依然为国戎守边关,而我则解甲归田,不复当年之勇了。” “国公爷何须自谦?如今您虽已不在军旅,却依然在朝堂之上为父皇分忧,父皇曾多次说,‘国之大事,需与护国公、大学士共商之。’足见父皇对国公爷的倚重,而二位闻人大人如今更是中流砥柱,本王能得到国公爷的教导,实在是有幸之至。” “承蒙殿下不弃,老臣定当倾囊以授毕生所学,愿对殿下有所助益。” 闻人哲用眼神示意雨,雨端起酒杯道:“语儿有幸,能陪伴殿下聆听爷爷授业,愿共饮此杯。” 李浲举杯:“共饮此杯。” 放下酒杯,闻人哲道:“因是临时留殿下用饭,准备不周,不知饭菜可还合殿下胃口么?” 李浲笑着说:“全是本王爱吃的菜,还说不周么?闻人大人费心了。” 闻人哲说:“如此臣便放心了,这些菜平日里也常吃,看来与殿下的喜好是不谋而同了。” 李浲说:“以后免不了要多多打扰,如此甚好,”他看向雨,“语小姐也爱吃么?” 雨一愣,忙道:“自然爱吃的,谢殿下关心。” “可语小姐似乎用的很少呢。” 闻人哲说:“殿下见谅,小女体弱,进食一向少。” “原来如此,”李浲似笑非笑地看着雨,“语小姐要多保养身体,多吃一些才是。” “多谢殿下关心。”雨暗暗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菜。 李浲笑着低头吃菜,护国公说:“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马陵春赛了,殿下此番可要凑个热闹?” 雨瞬间有片刻的失神,马陵春赛是在京郊马陵举行的一年一度的盛会,是京城贵族子弟之间比试、切磋、相互学习的好机会,比赛分文试和武试两部分,各自有各自的精彩。武将们精湛的招式让人目不暇接,而文试更有看头,考官出了题目,比试的两人各执一方,相互辩论,最终胜出者,会得到皇上的亲自嘉奖。这是一个出风头的大好机会,所有年轻的贵族子弟都不会放过。安王知道雨喜好研究武学,自她入安王府以来,每年的马陵春赛,安王都会带她去看武试,安王坐在隐席,有低垂的帘幕遮挡,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场内的比试,而外间的看台却看不清隐席中的人,雨扮作安王的侍女,可以尽兴地观看。往事历历在目,原来这么快就又到了春赛的日子,只是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李浲笑道:“本王观战即可,亲自下场可是不敢,倒是诣公子,前几年因在外求学,都未曾参加,此次办差回来若是能赶上,也可让大家一睹王夬高徒的风采。” 闻人哲说:“殿下过誉了,犬子才疏学浅,怎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是闻人大人过谦了,诣公子声名在外,连父皇都多次夸赞,委以重任呢。” 护国公说:“全凭陛下抬爱。” 李浲说:“依本王之见,此次春赛,有两人最为出挑,一个是卫晟公子,另一个便是诣公子,二人一武一文,定能拔得头筹。” 护国公捋了捋胡子,笑了笑说:“京城的才俊太多,历年春赛不时有黑马杀出,头筹之事,确是难说的很。不过春赛的本意也是让后生一辈多相互切磋,为陛下选贤与能,只要尽力便可。” 李浲看向雨:“语小姐从前身体不好,怕是没有看过春赛吧?” 雨看了闻人哲一眼,做出为难的样子,闻人哲说:“殿下说的是,且这类比试,女子怕是不爱看呢。” 李浲笑着摇头:“闻人大人这可是说错了,本王瞧着每年的春赛,女眷席上可是坐得满满的,连本王妹妹都去看过,不论文试还是武试,场场不落。”他看着雨道,“今年的春赛,语小姐不妨随本王一同前去观看,妹妹若知道你去,一定会很高兴的。” 雨抬头,见闻人哲轻点了下头,便微笑着说:“殿下邀请,小女恭敬不如从命。” 用罢午饭,护国公和闻人哲亲送李浲到门口,雨盈盈行了一礼:“殿下慢走。”李浲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着上马离去。 护国公看着李浲远去的背影,问雨道:“你和齐王见过几次?” 雨垂下头回到:“也不过三两次而已。” 护国公点点头:“这样也好,要记住,你的姓氏是闻人。” 雨敛了一礼:“是,语儿记下了。” 护国公转身回府,闻人哲拍了拍雨的肩头,什么也没说,跟着护国公进了府,雨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心想:这算什么? ------------ 37.(三十七) 陪公子读书不是一件好应付的差事,何况还是陪皇子读书,不过,当雨真的和李浲一起听护国公授教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何当年安王对虎视眈眈的晋王只是略有防备,不曾出手,却对这个还未长成的三弟一直关注不已。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李浲聪慧,深好兵法,反复请护国公讲述当年他参加过的许多战役,大大小小都听得仔细,并在沙盘上排出阵型,研究不同的战法,对治国之道也颇有自己的见解。这样的皇子,待他成年之后,有秦裕将军的三十万大军作为后盾,宫里又有宠冠六宫的蓉贵妃在皇上耳边吹枕边风,再出去历练几年,得来军功,确实是嫡子安王的最大的威胁。 与其说是陪读,雨充其量只是个端茶递水的角色,太后当时发下话来,要给雨请个先生教教,护国公府上上下下都以为不过是请个女师傅教教女学罢了,哪有女儿家会对兵法、国法感兴趣的?连护国公也弄不清李浲为何指明要雨陪读,只能理解成李浲对雨有意,他倒也乐见其成,对雨在一旁也不甚在意,雨却当成难得的机会,用心学,用心记。 因齐王府还未建成,李浲依然住在宫里,按礼制应是护国公每日进宫去给李浲授课,而李浲却以护国公年迈为由,尊重师长,每日都来到护国公府上亲自请教,天黑后回宫,于是护国公府上就专门辟出了沁雪园来给李浲作小憩之用。 这一日,李浲听护国公谈起当年与燕胡的那场恶战,听得入了迷,护国公也说得起劲,一来二去,竟错过了回宫的时辰,于是李浲索性要在护国公府上住下,并派了小太监回宫去禀报,蓉贵妃并没有反对,只吩咐了好生伺候便是。因着年纪相仿,何姨娘打发自己两个儿子去陪伴李浲下棋说话,不料李浲并不太领情,寒暄几句便有了送客之意,双胞胎兄弟悻悻而归,闻人哲听闻后,将兄弟俩训了一通,乔氏得到消息,兴高采烈地讲给雨听。雨喝着参茶,笑道:“齐王是有些气性的人,结交人臣也是全凭喜好,这点上倒是不如安王随和。” 乔氏奇怪道:“这些日子你为齐王伴读,对他性子有些了解也罢了,怎的对安王也这么了解?” 雨心中一惊,心知说漏了嘴,忙不动声色道:“日前去了卫府赴宴,有些听闻罢了,说安王礼贤下士,为人随和。” 乔氏道:“原来如此,说起来,卫仲文是大学士,皇上面前的红人,这些年却一直保持中立,和你爷爷一样,不涉夺嫡之争呢。(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雨想起卫府上那条颇具特色的溪流,但笑不语,是否中立,只怕还是有待证实。至于护国公府,更是一潭深水,要慢慢摸底。乔氏和雨正说着话,忽地白芨进来禀报:“夫人,二小姐,齐王殿下正在咱们院子外面,问二小姐可睡下了。” 乔氏一惊,忙站起道:“快请齐王殿下进来。” 雨微蹙了蹙眉,他怎么来了?正想着,李浲便遍踏进了门,乔氏和雨向他问安。李浲虚扶一把道:“世子夫人也在。” 乔氏看了雨一眼,眼里隐隐有些喜色,低头回道:“回殿下,妾身和小女说了会儿话,这便要回去了,语儿,仔细伺候着,切不可怠慢了殿下。” 雨欠身回道:“是。” 乔氏向李浲行礼退下,雨挑眉看向李浲:“殿下怎么上我这里来了,听说二哥三哥特意去找殿下叙话下棋,都被殿下挡在了门外。” 李浲环视了一圈,也不接话,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揶揄地笑问道:“这就是你的闺房?” 雨看了看那些摆放着的精巧的首饰、小玩意儿,和床梁上悬挂的布偶,慢斯条理地说:“如何?” 李浲笑着摇摇头:“不如何,我本以为你的房间会是一张几案,数本竹简,一杯清茶,一卷长绢,现在看来,和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雨掩嘴一笑:“殿下以为我要考状元么?” 李浲揶揄道:“你若是做了夏朝第一位女状元,我倒不会觉得奇怪。”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翻了翻雨的书,惊奇道,“你平日里都看这些书么?涉猎之广,本王都自叹弗如!” “不过是闺阁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李浲失笑,“别人家的女儿,打发时间都是刺绣、踢毽子、赏花、闲聊,你这时间打发的,可是要入朝为官、挂帅出征的架势。” 雨昂了昂头:“殿下觉得女儿家便不可参与朝政么?” 李浲摇了摇头:“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樊梨花所向披靡,梁红玉击鼓抗金,女子英武,不输男儿,原来语小姐志存高远,想为国效力,本王身为皇子,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雨扑哧一笑:“殿下说笑了,语儿体弱多病,连远门都出不了,不过说着好玩罢了。” 李浲看着她说:“怎么是说着好玩呢,还记得三年前,在太后殿的后花园,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看到你身体一日比一日康复起来,我真的为你高兴。” 雨端起茶杯喝茶,以掩盖内心的心虚,含糊地说道:“多谢殿下。” 李浲说:“不过,这段日子与你相处下来,倒是觉得你比三年前变了很多。” 雨放下茶杯:“哦?殿下觉得我变了哪些?” “譬如三年前,你绝不会与我谈起朝三暮四的氓的可恨,或是不能浪费粮食的义正言辞。三年前,你身体孱弱,觉得自己朝不保夕,可依然透着生机勃勃,三年后,你身体日渐康复,可整个人像是藏在了雾里,让人看不清,摸不透,却总想离你更近一些。” 雨有些窘迫:“三年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何况殿下三年前不过与我见了一面,又怎知我非本性如此呢?” 李浲笑着道:“原来这就是你的本性,不过我觉得,你的本性,比起三年前来,更加吸引人。” 雨一时讷讷,脸也红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好,恰好此时灯火暗了一些,迎春进来换了灯烛,又退了出去,两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李浲一一摸过雨书架上的书,开口道:“你看这么多的书,是你大哥给你的么?” 雨点头道:“确实有大部分是向大哥要的。” 李浲笑道:“竟然全是兵法、国法、史论、说君一类的书籍,若不是三年前就认识你,我还真会以为你想当个谋士,效忠一位主君。” 雨挑眉道:“莫非殿下没有幕僚谋士么?” 李浲转身看着她:“我说我没有,谁会相信?父皇还在做皇子时,亲历宁景之乱,创伤犹在,所以至今未曾立下太子,晋王和安王明争暗斗的厉害,早已是人人皆知,多少双眼睛盯在我的身上,我又何尝不清楚?” 雨思忖了片刻,微笑地看着他道:“殿下不是晋王,也是不是安王,殿下就是殿下,取代不了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殿下。” 李浲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懂我,”他叹息了一声,接着说,“不说这个了,过几日,父皇照例要招国公爷进宫几日,你我倒是得了空闲,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么?” 雨低头道:“爷爷不在府内,殿下也方便出宫么?” “这有何不可?我的府邸也快建好了,你只管说,想去哪里,我一定带你去便是。” 雨眼珠转了转:“殿下尝过了京城三绝中客来居的糕点,前几天下人买来容兴记的芝麻酥糖,也给殿下送了过去,不知殿下可想去尝尝天香雅叙的女儿红,看一看誉满京城的歌舞?” “歌舞坊?”李浲面露讶异之色,“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是女儿身……” “殿下忘了,那日在聚仙阁内,殿下说,可让我换上男装,带我去国子监一游,既然国子监去得,为何天香雅叙去不得呢?” 李浲拍了拍脑袋:“是啊,我倒忘了这茬,你想去国子监么?不如我们先去国子监如何?” 是先去看看霆,还是先去会会那位芮小姐?雨内心纠结,低头沉思了片刻,抬头道:“先去天香雅叙吧,我对那里,可是好奇得很。” “好,那便这么定了,过几日我着人给你送两件合身的男装过来,我们就去天香雅叙。” 雨站起身,行了一礼:“谢过殿下。” 李浲挥挥手:“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雨装作听不懂他话中的深意,依然行完了礼,才坐了下来。李浲转身看到雨的书桌上她近日正在反复翻看的《鬼谷子》,上面还有密密麻麻雨写下的批注和释意,便拿起道:“既然你执意要谢我,这书借我看几日如何?” 雨愣了一下,不知他欲意何为,细想一下,又觉得并无不可,便说:“殿下若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李浲将书收在怀里,笑看着她:“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你早些歇息,不必相送了。” 雨行礼道:“殿下慢走。” 李浲掀开门帘走了出去,雨凝视着那依旧随风摆动的门帘,心头忽地略过一丝不安,可究竟是哪里不安,她却也说不上来,她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内心一片纷乱。 ------------ 38.(三十八) 过了两日,李浲真的派人送了两件合身又不出挑的男装给雨,迎春关上房门,和雨一起试穿了,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忧心忡忡地说:“二小姐,真的可以么?” “这有何不可?”雨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我们还是正常出门,在马车上换了衣服即可,不会有问题的。(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迎春偷偷望了望窗外,边换衣服边道:“可不敢让夫人和陈嬷嬷知道,二小姐竟要去……去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听歌舞而已,又有齐王殿下在,你怕什么?难道你不好奇么?” 迎春又担忧又期盼地说:“好奇是真的挺好奇的,听说那里的姑娘,用的香料什么的,都跟我们的不一样呢,真想去见识见识。” 雨笑着道:“那种香料,都是勾人心魄的,你想勾谁的?” 迎春红了脸:“二小姐……您说什么呢!” 雨把换下的男装交给迎春,迎春小心叠好,藏在了箱子的最底下,然后抬起头来道:“二小姐,您说齐王殿下要您陪读,又频繁约您,经常来找您,是不是对您有意?” 雨斜睨了她一眼:“才说完你,就把话头转我身上来了是吧?” “才不是呢,奴婢算什么呀,二小姐的终身大事才是一等一的要紧之事,奴婢觉得,您跟齐王殿下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站在一起时,怎么看怎么登对,若是您将来成了齐王妃,奴婢跟着您去王府伺候,真是想想都美。” 雨抬手戳了戳她的头:“美死你算了,你自己倾慕齐王,别往我身上泼水,你要真有此意,我去回了爹娘,把你送给齐王算了。” 迎春吓得直摆手:“千万别千万别,奴婢就跟着二小姐,二小姐去哪奴婢去哪儿!二小姐,您可千万别吓奴婢呀!” “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看你以后还敢乱说不。” “可不是奴婢乱说,这阖府上下的,现在谁不把您看做准齐王妃呀,这大小姐嫁了安王,您再嫁给齐王,咱们护国公府上不仅出了一位太后,还出了两位皇妃,那可真是大大的长脸。” 雨神色一敛,生硬地说:“谁说我要嫁给齐王了?” 迎春奇怪地道:“齐王如此优秀,莫非,二小姐对齐王无意?可我见您平时和齐王相处十分融洽,也是有说有笑的呀。” 雨的眼神飘向窗外,默默无言,她不是看不出来李浲的心思,可李浲心中的闻人语,是那个三年前在太后殿与他相遇的闻人语,虽不知当时闻人语和他说过什么让他终身难忘的话,但雨很清楚,那并不是现在的她。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说起来,三年前她也曾与李浲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昭阳宫后的假山上,那一次,她对他可是起过了杀心。而如今,李浲要她相陪,她不可不陪,面对李浲一步步的靠近,她也只能打着太极,装聋作哑,更何况,李浲的身份,对她的谋划也有很好的助力,只是不知李浲得知真相的那一日,是否会对她深深怨恨?雨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苦笑。 自护国公照例被皇上招进宫小住几日之后,李浲依旧每日来护国公府找雨一起“探讨功课”,府内上下对此见怪不怪,乔氏每日笑得合不拢嘴,因为李浲对雨的亲近,即便是再度怀孕的何姨娘,也不能把乔氏压下去分毫,闻人哲对雨看重了起来,自然偏向了乔氏一些,何姨娘只得郁闷地关上房门,“安心”养胎。 这一日午睡方醒,李浲便叫来了马车和雨出去逛街,雨向迎春使了个眼色,迎春心领神会,将那两件男装藏进了披风之内。两辆马车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闹市,迎春扶着雨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李浲早已站在车下,雨向他敛了一礼,才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颇有几分英气的男子,正笑咪咪地看着她,雨大吃一惊:“长公……” “是啊是啊,本公子,本公子也来了!”李瀛拉过雨,小声道:“我好不容易哄得母妃让我出宫来,我说了是去护国公府找你的,你可别穿帮了。” 李浲无奈地道:“没办法,她非要跟来。” 李瀛斜睨了他一眼:“就许你每日都来找语妹妹玩,孤……公子我就不行了?” 李浲笑道:“是是是,公子你说了算。” 李瀛打量了雨一眼,奇怪地问:“不是说好换男装吗,怎么语妹妹你还是穿着女装?” “天香雅叙天黑之后才会开门迎客,现下到是不急,到时再换也可。” “天香雅叙?什么地方?我们要去那里玩儿吗?那里一定要换了男装才可以去?”李瀛一脸的好奇和兴奋。 李浲扶额,压低了声音道:“我让你换上男装,是不想你太招摇,你居然还想跟着去天香雅叙……让父皇和母妃知道我带你去那种地方,非罚我禁足半年不可。” 李瀛往雨的身边贴了贴,昂着头道:“反正,语妹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可管不着。” 李浲板起脸:“我是你哥哥,怎么管不了你?” 李瀛噗嗤一笑:“你也就不过比我早生了半柱香的时间而已,若当初是我先出来,你呀,就得唤我姐姐了。” “可惜呀,我就是比你早了半柱香,就是你哥哥,你想做姐姐,下辈子再说吧。” 雨垂目笑道:“二位殿……二位公子斗起嘴来,还真是有趣的紧。” 李浲说:“她一直都是这么没规没据,尽让语小姐见笑。” “语妹妹才不会笑我呢,”李瀛亲热地挽着雨,“语妹妹只会笑话你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哥哥样子都没有。” 李浲轻咳一声:“瀛儿,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身着男装,你和语小姐如此亲密,若是被人瞧见,岂不毁了语小姐的声誉?” 李瀛听闻,忙松开了手,退后两步,比着男子的礼仪道:“语小姐,是在下轻狂了,请见谅。” “这……”雨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瀛抬起头,视线从李浲和雨的脸上扫过,笑了笑说:“看你,都让语妹妹尴尬了,罚你带我们去玩儿,所有钱都你出。” “怎么反倒怪我?”李浲一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认命地挥挥手:“也罢也罢,我出就我出,你想玩儿什么,只要不出乱子,今日都依你了。” 李瀛一脸欢快:“好呀好呀,这下才有了点哥哥的样子,语妹妹,你说是不是?” 雨觉得十分好笑,只得点了点头。 李瀛第一次逛街,性子又大方,胆子也比一般女子大,不知害怕为何物,满眼只是好奇和新鲜,本是李浲和雨带着她逛街,现下反倒变成了她带着他们俩逛街,光是追赶李瀛,两人就已经自顾不暇,雨更是气喘吁吁,一点逛街的功夫也没有。 “哥哥,语妹妹,你们快来看,那边有表演杂耍的!” 话音刚落,李瀛已经兴冲冲地挤到了人群前面去,李浲叮嘱迎春照看好雨,忙大跨步地拨开人群找到李瀛,低声训斥道:“你不是不知道语小姐身子不好,只顾着自己玩儿,我哪看顾得过来?” 李瀛挥了挥手:“哎呀哥哥,你去照顾语妹妹吧,我才不需要照顾呢!”此时杂耍的人正在表演用嘴喷火,李瀛满脸的不敢相信和惊叹不已,随即又是鼓掌又是大声喝彩。 李浲拉下李瀛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别忘了,为了能让你好好玩儿,我可是把所有暗卫都支开了,到时候出了岔子,你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能出什么岔子呀?”李瀛不耐烦地推开他:“哇,哥哥你快看,那人手上起火了,可他的手却一点事都没有!他是怎么做到的?” 李浲瞥了一眼,摇摇头地道:“不过是些江湖把式而已,看你大惊小怪的。” 李瀛不屑地看着他说:“江湖把式也是要有技巧的,你就不会吧?有本事你也来啊!” 此时几个耍杂耍的在收获了满满的喝彩后,向围观人群问道:“有哪位看官愿意上来一试?” 李浲还未来得及阻止,李瀛已经又蹦又跳地伸出手:“我来我来我来!” “这位小哥请到台上来!”杂耍的伙计向她挥挥手,李瀛忙跑了上去,此时雨总算在迎春的帮助下挤到了李浲的身边,李浲一脸焦急道:“瀛儿真是胡闹,那手若烧伤了可怎么是好?” 雨抬眼看去,只见那杂耍的伙计正将李瀛挽起了衣袖的手伸进一个装满了水的盆子里,忙安慰李浲道:“不必着急,那并不是水,而是一种特殊的水液,将那水液沾满在手上,短时间内可避火。” 说话间,杂耍的伙计已将火把凑到了李瀛的手旁,只见李瀛的手掌燃起了熊熊火焰,顷刻间便灭了,李瀛甩了甩手,表示什么事也没有,四周又是一阵热烈的喝彩声,李浲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一脸笑着跑过来的李瀛怒道:“简直胡闹!”说罢忙又拉起她的手细看,“当真没事?” 李瀛笑道:“只是觉得有些发烫,但当真一点事都没有呢!你瞧,语妹妹,神奇不神奇?” 李浲板着脸说:“你还说呢,要不是语小姐说你不会有事,我真要冲上去把你拉下来了,你怎么如此胆大?日后我可再也不敢带你出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险些被你吓得魂飞魄散。” “切,方才不知道谁说‘江湖把式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现如今倒吓得魂飞魄散了……哈哈哈。” 雨看着李浲被气得铁青的脸,拉过李瀛道:“公子,还是适可而止吧。” “好吧好吧,就听语妹妹的,本公子玩的差不多了,有些饿了,哥哥请我们吃东西去吧。” 杂耍团的小厮拿着铜盆来到李瀛的面前:“这位小哥,请赏个彩头吧。” “彩头?什么是彩头?”李瀛一头雾水。 雨忙解释道:“就是给他们些银钱。”说着忙吩咐迎春拿钱。 “噢,就是赏赐嘛,本公子带了!”李瀛从腰间解下荷包,拿出一锭金子,放进了那铜盆里,小厮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李瀛不知作何反应,李瀛问,“怎么,不够呀?”说着便又要掏钱。 雨忙拦下李瀛:“够了够了,公子,给太多了!” “本公子高兴,下去吧!”李瀛挥了挥手,转身挤岀了人群外,李浲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提步跟上,雨和迎春相互对看一眼,摇了摇头。 ------------ 39.(三十九) 雨看着在前面逛得起劲、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李瀛,和身后一直黑着脸的李浲,不由得噗嗤一笑,李浲看着她道:“你笑什么?” 雨忍着笑说:“我还记得上次跟您第一次逛街的时候,以为您就够难伺候的了,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她比我还要难伺候?”李浲一脸的僵笑,“原来你把陪我逛街,当成是伺候,我可从没想过要你伺候。80电子书wWw.80txt.com” “不是不是,小女绝对心甘情愿。” “噢?当真?和我在一起,你心甘情愿?”李浲猛地转过身,停在了雨的面前。 “我不是……”雨扭过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尴尬了片刻,抬起头向他身后看了看,忙道,“公……公子呢?” 李浲回过身,四处环视了一圈,挑眉道:“喏,在那儿看捏面人呢。” 雨忙向李瀛的方向疾走了几步:“我们可得跟好公子,这儿人太多了。”李浲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雨没有听清,转过头问:“什么?” 李浲深深地看向她的眼睛,笑着道:“没什么,走,我们找她去吧。”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雨怕遇到贵族世家子弟,认出李瀛,不敢去那些有名的大饭馆,便选了一家颇有特色的小饭馆,这还是当年雨在安王府时,听安王的某个幕僚提起过的一家饭馆,因当时安王听着感兴趣,雨便记下了名字,只是后来因为各种耽搁一直未曾去成,慢慢的也便忘记了在哪里,此时跟着李瀛四处乱逛,竟忽然路过,脑中一阵纷乱,便提议去里面用饭。李浲欣然应允,李瀛自然也没有意见,这家饭馆门面虽小,却收拾得十分干净雅致,门前屋内都种植、摆放着许多鲜花,青石板地面冲洗得铮亮,让人一见便觉得心下欢喜。李瀛喜欢得不得了,拉着李浲便往里走,雨看着李浲的背影,内心闪过一种荒诞的感觉,当时记下这个饭馆,是为了陪安王过来用饭,却不曾想,今日竟是和另外一个男子前来。 饭馆内的每一处座位都有屏风隔开,因他们来的早,小二便将他们径直引到了最后一张桌子上,李浲点了几个菜,小二记下后,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李瀛笑道:“想不到,民间的饭馆竟然如此有趣,这下人也很懂礼数。” 李浲轻声斥道:“说话小心些,什么民间不民间的,当心隔墙有耳。” 李瀛不以为意:“方才你也看到了,时候还早,这店内空无一人,我们是唯一的一桌,就你谨慎,怕什么!” 李浲对她无语,想着她还肯听几句雨的话,便看向雨道:“语小姐,你说她几句吧,她对我早已经是油盐不进了。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却见雨只恍恍惚惚地盯着那屏风发呆,又唤了她几声,雨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李浲。 李瀛说:“语妹妹,你怎么了?从刚刚进了饭馆就有些神不守舍的。” 雨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李瀛说:“都怪哥哥,没有照顾好你,要不,一会儿我们别玩儿了,送你回府休息吧?” 李浲哭笑不得:“怪我?怎么又怪我?若不是你刚才一个劲儿地到处乱逛,语小姐怎会如此疲累?” “我早说了,你去照顾语妹妹,不用管我,你就是不听,看吧,如今怠慢了语妹妹,可怎么是好?” “我不管你?我若是不管你,此时你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 雨笑着说:“二位请放心,我没那么虚弱,只要二位公子能尽兴,我肯定奉陪到底。” 李浲叹气道:“只要她这位‘公子’尽兴了就行!” 李瀛冲他做了个鬼脸,把茶杯拿起给雨:“语妹妹,快喝点茶,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还要去那个什么雅叙玩呢。” 雨接过茶杯,点头示谢,李浲说:“一会儿我着人送你回去吧,天香雅叙你就别跟着去了,当心给人认出来。” “为什么?”李瀛不服地反驳,“你和语妹妹都能去,我怎么不能去?你们怎么不怕被人认出来?” “我和语小姐都谨言慎行,低调得很,怎会被人认出来?倒是你,张扬的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来了,那种地方,贵族世家子弟多得很,若是引人耳目了,我们都跟着你倒霉。” “我晓得了晓得了,你不就是怕我乱说话嘛,最多我答应你,到了那里以后,我一句话也不说,你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扮安静娴雅这回事,我在……我在家里都扮了多少年了,这还不简单?” 李浲苦笑着看着雨:“我今日带她出门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今晚怕是清净不了了。” 雨笑道:“反正在天香雅叙,人们关注的都是歌舞,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无妨,就让公子一起去看看吧。” 说话间,小二很快将他们点的菜送了过来,虽都是些普通的菜式,可做法却很不一样,样子也很精致奇特,和宫里的御膳是大大的不同,李瀛赞不绝口,连李浲也觉得不错,雨默默地吃着菜,心中却想着,若是安王吃到了这些菜式,是否也会夸赞?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苦笑,李浲一直注意着她,看到她嘴边的苦笑,不禁若有所思。 吃了几口菜,李浲问道:“对了,语小姐,方才那个杂耍,你怎么会知道瀛儿的手沾了那些水液遇火便会没事?” 李瀛也好奇地看着雨,雨垂目不语,当年在山中跟着师傅学习,师傅教给了她许多避险的方法,那种水液,不过是一种用来暂时避火的东西罢了,雨怎会不知?这种水液早些年较为罕见,如今许多江湖人士拿来故弄玄虚,街头卖艺便也罢了,有些甚至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早已不是什么秘闻。她抬眼一笑:“之前和我哥哥出来,看过这个杂耍,故而便知道了,只是无论如何,公子您千金之躯,日后万不可如此冒险。” 李浲瞪了李瀛一眼:“听见了没有?” 李瀛哼了一声:“我早知没事才会上去的,如今可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吃饱喝足之后,三人走出了饭馆,迎春已通知马车在饭馆门口候着,雨上车,换上了男装,李瀛兴冲冲地拉着雨:“语妹妹,你换上男装,还是透着文弱劲儿,像个……像个书生!不过,你要是早点换就好了,这下咱俩可以挽着一块走了!” 李浲道:“两个男人当街拉拉扯扯,小心有人说你们断袖之癖!” 李瀛奇怪地看着李浲:“女装不行,男装也不行,哥哥,是不是只要我一跟语妹妹亲近,你就不高兴?” 李浲窘迫地说:“谁说我不高兴了?” 李瀛绕道他面前仔细看了看,拽着他的袖子道:“你没有不高兴,那你脸红什么?” “谁……谁说我脸红了?”李浲甩开她的手,看了一眼雨,眼神有些闪躲地说,“时候还早,又刚用过饭,反正路也不远,不如我们不要坐车,走过去吧。” 雨笑着点点头,李瀛说:“好呀,正好还可以到处逛逛,我还想买些东西呢,今日出门,我特意带了许多……”她拍了拍腰间,忽地顿住,低下头一阵翻找,叫道,“我的荷包呢?我的荷包怎么不见了?” 雨道:“是否落在饭馆里了?迎春,快帮公子进去找找。” 迎春闻言忙跑回饭馆里去寻找,李浲也命跟着的侍从进去一块儿找,李瀛皱眉道:“不会呀,我在饭馆里,没有把荷包拿出来啊!” “定是你到处乱跑,不知在哪里被窃贼扒去了,那荷包里,可有要紧之物?”李浲问道。 李瀛摇摇头,欲言又止:“不过是些钱财而已,平日里也用不着,我出门时便多带了一些,倒也不打紧,只不过……” 雨问:“只不过什么?” 李瀛叹了口气:“只不过,那荷包上,我绣上了一个‘瀛’字,你也知道……”她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名字都是从水、从阳平,贵族世家、民间百姓都是避讳的,无人敢用,那荷包若是被无知的窃贼扒去倒也罢了,若是被有心人捡到……” “若是被有心人捡到,那可真是大麻烦!”李浲没好气地说。 雨劝道:“公子别急,先看看是不是落在饭馆里了。” 话音刚落,迎春从饭馆里出来,苦着脸道:“奴婢前前后后都翻找过了,那小二也帮着一起找了,确实没有。” 李瀛想了想道:“我倒是想起来,在看捏面人的时候,被人挤了一下,不过我当时也没在意,也许……也许就是那会儿……” “也许就是那会儿被窃贼扒了去,”雨摇了摇头道,“定是咱们在看杂耍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公子赏了那杂耍的人一锭金子,出手如此大方,贼人肯定是看在眼里了,一路跟着我们,找准了机会下手。” “语小姐说的有理,如此说来,那窃贼是冲着钱财去的,对那荷包兴许不会上心?”李浲看着雨问道。 “这些江湖上的窃贼得手之后,一般都是把银钱拿走,钱袋随手就丢了,只是……” “只是什么?语妹妹,你快说呀。”李瀛一脸着急。 “只是我听闻,即便是窃贼这一行当,也是有江湖规矩的,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偷妇人。窃贼大多是男人,男女授受不清,偷了妇人,难免毁了人家清誉,且一般女子出门,身上也不会带许多银钱。可公子今日身着的是男装,而窃贼从您身上扒去的,却是女子的荷包,若是有心些的窃贼,只怕会起疑,那荷包要是被随手扔了,倒也不怕了,要是……” 李浲蹙眉道:“要是被带去什么江湖人聚集的地方细细研究,瀛儿的身份只怕就会暴露了,是不是?” 雨苦笑:“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一般的窃贼不会想到那么多,要不,现在就着人去方才那地方找找看,兴许会找到呢?” “着人?着什么人?你是说,通知哥哥之前支开的那些暗卫去找吗?那些暗卫都是母亲那里的,让他们知道了,我的事还能瞒住吗?”李瀛摇头道,“不,我自己去找,一定要找到!” ------------ 40.(四十) 话音刚落,李瀛转身就走,李浲拉住她道:“你自己去找?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我就去刚刚的集市上,到角落里找找,兴许人家拿了钱就把荷包丢了呢?” 雨劝道:“公子,此时天色已晚,集市都在收摊,乱哄哄的,很不安全,若您真不放心,明日我让家里的下人出来寻找可好?” “语小姐说的对,你这会儿去了也没用,还尽添麻烦。(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李瀛生气地瞪着李浲:“你嫌我麻烦,那就不要管我啊,我自己去找,不麻烦你!”说罢,她用力甩开李浲,转身就跑。 李浲追了两步,回头看了看雨,雨忙说:“跟着公子要紧,我有迎春,不用担心我。” 李浲点头道:“好。”便又追着李瀛而去,李瀛自小骄纵惯了,此刻又是气上心头,一心想甩开李浲,便专找小路走,弯弯绕绕,躲躲藏藏,不一会儿便从李浲的视线里消失了。 雨追上李浲,只见他一脸的焦急:“这丫头从小脾气就倔,这会儿性子上来,真是无法无天,这下可好,彻底找不到她人了。” “您先别急,想来公子也不会走远,我们先去方才的集市上看看。” 李浲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二人赶去集市,把每条巷子都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李浲的脸色很难看,低沉着声音道:“再找不到她,我真的得通知禁卫军了。” 雨想了想道:“这样事情闹大了,对您和公子都不好,我想公子这会儿只是气上心头,过一会儿平静之后,也能想到事情的严重,定会想法子来找我们的。” “这会儿这么乱,地方又这么大,她就算是想来找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啊!” 雨思忖了片刻,抬头道:“天香雅叙!我们去那里等,公子若是想找我们,也定会去那里的。” 李浲沉吟了一会儿,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只盼她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您放心,公子不是没有分寸之人。”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各家各户都点起了灯笼,天香雅叙位于京城夜晚最热闹的一条街上,与一般的娼馆不同,天香雅叙门口没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挥舞着帕子揽客,也没有老鸨聒噪地寒暄,远远望去,那里就像一个格调雅致的大户人家,门口两个迎客小童,看上去清清冷冷,在这条街上好似格格不入,里面却早已是人声鼎沸。[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天香雅叙以歌舞著名,有数位当红的舞妓,却并不是每日都表演,想要见她们一面,成为入幕之宾,除了要一掷千金之外,还需看舞妓本人的心情。传闻天香雅叙背后有朝堂的势力,这里主事的人被唤做秀娘,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行事风格雷厉果断,八面玲珑又滴水不漏,对馆内的姑娘们也十分护短,若是哪位客人要违背了姑娘本人的意愿强行行事,便永不接待,任谁都不例外。天香雅叙出名以来,也不是没有得罪过权贵,可到了最后总能相安无事,这秀娘没有丈夫,无儿无女,她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谁也说不清。久而久之,京城人便也习惯了,所以一般之人想要见上那几个当红舞妓一面,只有等到她们每月数次的表演之时。今晚恰逢天香雅叙头牌玲琅姑娘表演的日子,馆内宾客爆棚,若不是雨悄悄命迎春找人提前数日花重金定好了隐席,此时前来必定没有位置。 雨命迎春先行进去打点,给他们定好的席位点上酒水点心和瓜果,自己则陪着李浲在门口等待,此时天香雅叙内暖场的歌舞已经开始上演,却依旧不见李灜的踪影,李浲心急如焚,蹙眉道:“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您放心,公子虽有些性子,却十分聪慧,又懂得应变,绝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而且侍从已经在四处寻找了,不如再等等。”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若是调动人马寻找,父……父亲知道了我带着她偷跑出来玩,定会雷霆震怒,可若她有了什么闪失,这可如何是好?” 雨想了想道:“我相信公子绝非不知分寸之人,这样,我们再等上一炷香的时间,若到时公子还未出现,便着人马全城寻找如何?” 李浲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就听你的,再等她一会儿。” “公子若知道您这样关心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李浲哼了一声:“她感动?她不再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雨摇摇头:“一会儿公子来了,您也别说她了,在这里吵起来,引人耳目不说,她若是再犯起小性子,也不好收场。” 李浲叹气:“她若真过来了,我少说她两句便是,但也不能由着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雨轻笑:“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们兄妹之间感情很好,公子也很依赖您的。” 李浲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虽然我们时常吵嘴,她也全然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但我知道,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之间,只有她,才会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全心全意地支持我,帮助我的。” 雨低下了头,心中黯然,是啊,她和霆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李浲看着她道:“想必你哥哥姐姐对你也一定很好。” 雨笑了笑道:“是啊,他们都对我很好。” 大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李浲和雨站在暗处,不易被人发现,他们却能将正在下马车的来宾看得一清二楚。 “大理寺卿周知谨?羽林军都司陈巍……还有那个,那个是礼部尚书刘玺家的二公子刘卫征,想那刘玺掌管礼部,一向以礼自居,可知道自己儿子会来这里?这些人可都是正四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出入这风月之地竟如此娴熟,看来都是常客了。”李浲一边摇头,一边在雨的耳边轻声说道。 雨笑道:“这里只是歌舞坊,和一般的娼馆不同,听闻今晚是这里的头牌姑娘表演的日子,一个月只此一次,今晚您想必还会看见许多熟人。” “头牌?什么头牌?”冷不丁地,李灜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把李浲和雨都吓了一跳。 雨转过身,看见李灜正站在身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公子,您可算来了。” 李浲见李灜安然无恙,又喜又怒:“你……你还知道来找我们!” 李灜得意地晃了晃手上的荷包:“我当然知道来找你们啦,虽然我没来过这里,可天香雅叙这么出名,问问路不就知道了?” 李浲指着她道:“你真是不知轻重!方才我差点就要通知护卫了,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简直无法无天!” “我就是怕你会这么做,这才着急来找你们的,我可不想回去受罚。” “你——” “好了好了,公子平安无事就好,”雨忙打着圆场,“公子,荷包可是找到了?” “是啊,跟我们预想的一样,那贼人将里面的银钱拿了去,荷包就顺手摔了,我是在……”李灜顿了顿,接着道,“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的,不过,有惊无险,这下可以安心了!” “你在哪里找到的?”李浲没好气地问,“方才我们去找了那么一大圈,怎么一直找不到你?” “我……我不告诉你,”李灜转了转眼珠,扭过头道,“反正啊,现在已经找到了。” “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雨拽了拽李浲的衣袖,笑看着他们道,“二位公子也累了,是否要回去休息?” “回去?回去干嘛呀!”李灜指着天香雅叙的大门说,“这都到门口了,不是说头牌要表演吗?咱们快点进去看看。” 李浲沉下脸:“你不能进去,你可知方才我看见了多少朝堂命官和贵族世家子弟?你这会儿进去,定能被人认出来,你还嫌今日惹的麻烦不够多么?” “我要进去要进去!”李灜撅起嘴,拉着李浲的胳膊扮着委屈道,“哎呀,好哥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日后我再也不任性了,一定听你的话,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没玩儿够呢!一会儿我进去之后,我跟在你们身后,低着头,绝对不说话,行不行?行不行?” 李浲依然板着脸:“不行!” 李灜急道:“我穿的是男装!男装!谁会认出我?便是想也不敢想啊!” 雨见李瀛的声音大了起来,担心引人注目,忙道:“若是公子不累,要不,还是进去看看吧,反正也订好了位置,我们的座位是隐席,在二楼,直接从旁边的楼梯上去,倒也隐蔽一些。” “就是就是,若是不进去,岂不浪费了这个好位置?” 李浲沉声道:“你当真进去之后,不说话,也不四处乱走?” 李瀛忙伸出手:“我保证!不,我发誓!” 李浲没好气地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我是看在语小姐的面子上才……” “是,是,”李瀛挥手打断了他,笑眯眯地说,“语妹妹说话对你最管用了,以后我要让你做什么,只管找语妹妹就行了。” 雨转过头,垂目不语,李浲看了看雨,以为她是害羞了,心中说不上是喜是恼,低声斥道:“胡说什么呢你!” “好好好,我胡说,我胡说行了吧?”李瀛挽起雨,“走吧语妹妹,我们快进去吧!” 李浲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李瀛忙松开了雨的膀子,对着李浲作揖道:“哥哥请,哥哥请!” 雨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李浲瞪了李瀛一眼,背着手踏进了天香雅叙的大门。 ------------ 41.(四十一) 此刻的天香雅叙人声鼎沸,热闹极了,歌舞已经上演了一段时间,雨和李浲李灜从二楼进入一个厢房,房间是半开式的,面向舞台的一面是空着的栏杆,上面有低垂的帘幕,桌上摆着瓜果、小菜和一坛女儿红,李浲摒退下人,厢房内只有他们三人。[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李灜兴冲冲地坐下,看了一会儿歌舞,有些失望地道:“这些舞女美是美,可这歌舞好像也没什么新意,和宫里的差不多嘛。” 雨笑道:“宫里的歌舞自然是人间顶级,寻常人看不到,只能到这里来看,能做到和宫里差不多,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里倒是很热闹,还挺有意思的。” 李浲倒了一杯酒,浅尝了一口,摇摇头道:“这酒确实不错,甘冽香醇,回味泛着余甘,不过,脂粉气太重,非我所好。” 雨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李灜叫道:“我尝尝,我尝尝。” 李浲拿开了杯子:“回去被母妃闻出酒气,你可就惨了!” 李灜不服道:“你就不怕被母妃闻出酒气?” “我是即将成年的男子,又已开了府邸,我饮酒,再正常不过了,你能跟我比吗?” 李灜轻哼一声,悻悻地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却没有继续反驳李浲。雨奇怪地看着她:“这么短的时间,公子就转了性子了?” 李灜道:“不喝就不喝呗,做女子挺好的,何必羡慕男儿?我们女子能做的事,他们也做不来呀。” 雨笑着点点头,站起身道:“二位先看着,我去更衣。” 李灜道:“快去快回,别一会儿错过了头牌的表演。” 雨推门而出,关上厢房门的那一刹那,一直挂在嘴边的笑意才垮了下来,怎么会错过呢?她千挑万选才选中了这个头牌表演的日子,今晚的天香雅叙人满为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上,翘首以盼着琳琅姑娘的上台,下人们也都忙得不可开交,是掩人耳目最好的机会。雨悄悄来到天香雅叙内院的墙边,这墙不算高,若是换做以前的自己,只需稍稍运气,便可轻易地翻越,最近一段时间她虽一直在勤加苦练,但到底已不是从前的身子了,不过这墙上缠绕着的许多藤蔓,倒是可以成为她的助力。借着藤蔓,雨翻过了天香雅叙内院的墙,身子稍有些虚,她靠在墙边休息了片刻,顺便观察了一下这个让京城无数男人趋之若鹜的地方,这个园子不大,但倒也雅致,因全是姑娘住的地方,收拾得十分干净,两栋二层高的小楼伫立在东西两方。此时院内空空荡荡,有几件晾晒的衣服还未来得及收回,可见今晚天香雅叙的忙碌,两栋小楼中,只有数间房是亮灯的,大部分人都去了前堂忙碌。(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雨微微眯起了眼,那位芮姑娘,一定就在这几间亮着灯的房间中。 雨粗略判断了一下,西边的小楼较为普通,应是下人所住,而东边的楼则更精致一些,应该是姑娘们的闺房。雨沿着墙边,靠树丛的暗影遮掩自己,悄悄走向东楼,一楼的一间房门忽地打开,一个姑娘走出,向门外的树下泼了一盆水,雨躲在柱子后边,借着房内的灯光仔细观察了一下,房内靠着墙边摆放了几张床铺,出来倒水的姑娘也稍显稚嫩,应该还是正在训练中未曾上台的小舞姬,那位芮姑娘会不会在里面?雨想起闻人诣对她说过的话:“鸨母说,坊内任何一个姑娘都随我们点,唯独芮姑娘不行。”雨摇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揣测,依着鸨母对芮青颜的看重程度,她应该与那些当红的姑娘一样,有独自的房屋居住,雨抬头望着二楼亮灯的那个房间,应该就是那里了,只是,她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呢? 沿着木质的楼梯,雨悄声走上了二楼,隐隐的,她听见房内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不由向前靠近了一些,只听一个女声道:“今日前堂可热闹着呢,玲琅一会儿要上台了,妹妹不去看看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回道:“姐姐也知道,我不爱凑那些热闹,再说若被人瞧见了,未免图生事端。” “唉,是啊,上回那个闻人公子,竟然点名点姓地要见你,幸亏秀娘挡了回去,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房内沉默了片刻,雨淡淡一笑,果然是她们,雨正想着该如何跟她们见面,忽然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又道:“闻人家么……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妹妹既然心中存了想法,何不将计就计?我看那闻人公子被你迷得七荤八素,你若直接对他使些手段,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我和闻人公子绝不能有任何交集,更何况,闻人家也不是始作俑者,我知道,我的想法太过冒险,姐姐若是不愿,我绝不勉强,即便是我一人,也要这样走下去,因为我早已没了退路。” “妹……小姐,你是知道我的,你怎样说,我便怎样做,我早在老爷和夫人面前发过誓,要护你一世周全。” 这一段对话让雨听的云里雾里,可也总算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这个芮青颜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雨蹙眉,心中在暗暗思索她们话中的蛛丝马迹,竟然放松了警惕,待听到有人上楼来时,她已经躲避不及了。 “云姐姐,云姐姐,我拿了些梅子糖来,你和青颜姐姐尝尝……啊!”一个小丫头冒冒失失地端了一盘糖果跑上楼来,看到雨的身影,不由得惊声尖叫,雨来不及深思,快速绕到她的身后,伸手在她颈后一敲,那小丫头顿时晕了过去,盘子里的糖果咕噜噜洒了一地。 芮青颜的房门立刻打开,芮云跑了出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她看见倒地不醒的小丫头,和一身男装的雨,惊愕地浑身哆嗦:“你……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天香雅叙的内院,是……是不是想活了?!” 雨走上前,捂住她的嘴道:“这位姐姐,你仔细看看,可认得我?” 芮云挣扎了几下,奈何被雨抓得紧紧的,挣脱不得,只得瞪眼向她瞧去,待看清她的脸庞时,惊吓顿时退去了几分,雨松开了手,向她行了一礼:“事发突然,冒犯了姐姐,还请姐姐恕罪。” 芮青颜在屋内问道:“姐姐,怎么回事?” 楼下也有人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雨向芮云使了个眼色,芮云思忖了片刻,朗声道:“没事没事,小茹上楼不当心,拌了一跤,我正扶她呢,你们都忙自己的去吧。” 楼下的人见没什么事,便又回到了房间里去,芮云压低声音道:“闻人小姐,你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雨望了望她身后开着门的房间:“我想见芮姑娘一面,不知可还方便?” 芮云回头看了看,又看了看她,犹豫了片刻道:“我……我去帮你问问她,至于要不要见你,则要看她的意愿。” 雨又行了一礼:“麻烦姐姐了。” 芮云转身回了房,不出片刻便又走出对雨道:“你进来吧。” 雨理了理衣服,踏进了房门,这是一间简单又雅致的厢房,再普通不过的摆设,却能看出主人布置的用心,只不过,再简单的房间,都因为当中坐着的那位女子而灿灿生辉。这是雨第一次见到芮青颜的容颜,前两次她覆着面纱,已经让人见之忘俗,而她真正的容颜,却让雨想不出任何话语来形容。雨并不是没有见过美女,宫里早有艳绝六宫的蓉贵妃和其他美貌的妃嫔,早些年随安王出入宫闱、去贵族世家赴宴,那些美丽的歌妓舞妓,也是早已见惯,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能美丽脱俗得如芮青颜一般,只要她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日月星辰都可瞬时因她而黯淡了颜色。 雨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芮小姐果然有倾国倾城之貌。” 芮青颜淡淡一笑:“闻人小姐过誉了,您也是个美人啊,如今穿上男装,也是位俊俏公子。” 雨看向芮云,敛了一礼:“我方才听那小丫头唤你做云姐姐,可是姐姐的闺名么?方才多有得罪,再次给姐姐赔礼了。” 芮云向旁边让了让,低声道:“我叫芮云,你不用特别在意我,有什么事就跟我妹妹说吧,我出去料理一下小茹。”说罢,她便转身推门而出。 芮青颜抬了抬手:“闻人小姐请坐。”待雨坐下之后,芮青颜为雨倒了一杯茶,淡淡地说:“天香雅叙的内院虽不如皇宫和护国公府守卫森严,却也是随时有人看守的,不知闻人小姐这一身装扮,是如何进来的?” 雨喝了口茶,没有说话,芮青颜继续道:“想来,唯一进入内院的方法,也只有从北面的墙上翻越过来,不过闻人小姐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更何况,一直听闻闻人家的二小姐体弱多病,如今竟然可以一掌便打晕了我们园子里的姑娘,可见传言不实。” 雨笑看着她:“你早已有了结论,只是想故意给我难堪么?” 芮青颜眼波闪了闪,声音悦耳动听:“怎会?我只是觉得有些讶异而已。” “芮小姐如此善于揣测,不如猜一猜今夜我为何而来?” “闻人小姐和闻人公子兄妹情深,想来,定是受你哥哥所托。” 雨抿着嘴笑了起来:“芮小姐聪慧,不过,只猜出了我表面的来意。” “哦?”芮青颜挑了挑眉,那动作极致妩媚动人,连身为女人的雨都不免心生赞叹,“青颜愿闻其详。” 雨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微笑着说:“我们和芮小姐第一次相遇,大概的确是巧合,只不过,在我开口问你可否相让酥糖之时,你就已经认出了我的身份,你深谙如何驾驭人心,所以没有收我的钱,只留给我和哥哥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是为了在我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及日后再次交集的理由,那茶馆小二,只怕也是你安排的人,所以故意告诉了我们你在天香雅叙。第二次,我们在首饰店相遇,大概从一进门起,你就发现了我们,你故意在我们进入内堂的那一刻,让芮云与我们擦身而过,又故意将那耀眼的金钗放在显眼之处,吸引我的注意,至于后来之事,则完全在你的计划之中,你本来大可不必告诉我哥哥你的真名,而当他特意去天香雅叙寻你之时,你又故意避之不见,我仔细想了想,你这样做的理由,大概只有两个。” 雨一面说,一面注意着芮青颜面部表情的变化,她的笑意越来越浓,嘴边两个小小的梨涡,正真丽色无双,芮青颜垂下头,笑着道:“那么闻人小姐觉得我的理由是什么呢?” “第一个理由,无非是你对我哥哥有意,欲擒故纵,不过,依你的心计,区区一个护国公府的公子,还未必值得你费这样的心思,所以……”雨收敛了笑意,正色看着她,低沉地道,“你真正想引起注意的人,是我。” ------------ 42.(四十二) 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芮青颜垂目了片刻,抬起头来一边笑一边拍了拍手:“闻人小姐奇思妙想,青颜自叹弗如,只不过,依小姐之言,京城第一大世家护国公府的公子我都不放在心上,那么一个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就值得我费这许多心思么?” “我和哥哥,自然是不一样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雨迎着芮青颜的目光,直视着她道:“芮小姐倾国倾城之貌,只怕任何男子见到你的容颜,都会无法自持,而我是女子,自然不在此列。你想结交与我,利用我的身份做你所图谋之事,而我哥哥的出现,对你来说大概是个意外,如此一来,这一切的事情便可以说通了。” 芮青颜依然笑着:“哦?那么依闻人小姐之见,觉得青颜在图谋什么呢?” 雨紧盯着她看了片刻,扬嘴一笑:“诚如芮小姐所言,闻人家是京城第一大世家,而我哥哥则是闻人家的嫡长孙,如今我哥哥对你一见钟情,若是寻常女子,哪怕是无法入门,只做个外室,都是十分愿意的,更何况,以我对哥哥的了解,他待你之心,绝非只是露水朝夕,可你却根本不在意,可见你有更大的野心,而这京城之中,比闻人家地位更高的……芮小姐,还要我说下去吗?你我想必都心知肚明了。” 芮青颜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她平静地和雨相互注视着,雨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甚至连一丝喜怒也无,雨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双琉璃般漆黑的双眼多么像从前的自己,那个未曾遇见李泓之前的自己,没有喜、没有怒、没有哀、没有乐,一心只为了一个目标而活着,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而活着,只不过,眼前这个女子的眼底,要更为黑暗而深邃。 在经过足以令人尴尬的漫长沉默之后,芮青颜终于开口道:“所以,闻人小姐今日是来诛心了?” 雨摇摇头:“我今日来此,绝非不怀好意,甚至可以这么说,也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我只是想知道,芮小姐赌的是谁。” 芮青颜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我赌的是谁?” “如今朝堂之上,晋王、安王、齐王三足鼎立,皇上并未立太子,三人都有可能继位,甚至是尚年幼的魏王,也未曾可知,芮小姐的野心如此之大,不知你想赌的是哪一位呢?” 芮青颜眼中的讶异散去,平静地注视着雨,并未说话,雨微微蹙眉,忽地想到了她的真正目的,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她惊讶地看着芮青颜:“你……你是想……” 芮青颜并未回答她的猜测,而是淡淡地道:“闻人小姐为何要助我一臂之力呢?” 雨震惊地看了她半晌,才缓缓道:“我猜芮小姐的本意,是想通过几次接触,和我成为朋友,你一定是听闻我从小体弱多病,很少出门,心思单纯,可以很轻易地被你利用,只是没想到我哥哥竟意外地卷入其中,我想这几日你应该正苦恼着该如何继续与我接触而又避开我的哥哥。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所以我今日来此,是想告诉芮小姐,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目的,也愿意配合地被你利用,虽然我还不知道你背后真正的原因,但我想,在你达成所愿之前,至少前半段的路程,是可以与我志同道合的。” “那么闻人小姐觉得我达成所愿的希望有几成?” 雨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不知道,那个人年长你二十多岁,足以做你的父亲,他拥有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也有天底下最难以揣测的心,但是全天下也只有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光明正大地给你名分。我不了解他,也不曾真正地揣测过他,但他也是人,也是男人,即便有蓉贵妃宠冠六宫,后宫依然有了凌妃,有了魏王,我不敢说你有几成希望,但至少,你是有机会的。” 芮青颜看着雨,没有说话,雨问道:“你在想什么?” 芮青颜说:“我在想,你真的是闻人语吗?还是一个跟闻人语长得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个人?” 雨理了理鬓发,笑道:“你很了解闻人语吗?” 芮青颜笑了笑:“我可以从现在开始了解,”她顿了顿,又道,“闻人小姐方才说,前半段路程你与我志同道合,可助我一臂之力,那么闻人小姐要我如何回报呢?” “你的前半段路程,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去帮你,而你的后半段路程,我也要你尽你所能地来帮我,我要你的承诺。” “你所要的,是什么?” “你所要的,又是什么?” 两人相互平视着对方,芮青颜嫣然一笑:“你就不怕我们的后半段路程会分道扬镳么?万一我们最终所要的会有所冲突呢?” 雨扬眉:“所以,这是一场赌局,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幽暗的灯火中,她二人的脸庞都被闪烁的青油灯光照耀得阴晴不定,半晌后,芮青颜才淡淡地说:“万一赌输了,我们会玉石俱焚。” 雨笑了:“你怕死?” 芮青颜不屑地一笑:“不怕。” 雨垂目而笑:“这么巧,我也不怕。” 燃烧着的灯烛突如其来地爆了一下,发出“啪啪”的炸裂声,在这诡异的安静中显得尤其突兀。芮青颜凝视着那青灯,脸上的笑容像是浮在云端一般,让人看不清,也摸不透,她曼声道:“古人说,青灯可以鉴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芮小姐见过鬼么?” 芮青颜缓缓摇了摇头:“我虽未见过鬼,却见过从地狱里活着回来的人,闻人小姐,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比鬼更可怕?” “可怕么?”雨浅浅一笑,“我看未必,去过的地狱的人,更知道应该怎样去活。” 芮青颜的眼神有些涣散,仿佛映射在了某个虚无的空间,喃喃地重复着雨的话:“更知道应该怎样去活……吗……” 雨微微仰起头,嘴角依然维持着向上的弧度,她当然懂得,从地狱里活着回来的人,不畏生,不惧死,不愿陷进所谓神佛制定的轮回里,尽管是与光明的信徒迥然不同的行径却通往相同的结局,都拥有着最虔诚的坚定和比谁都要相信,真诚的谦卑,目空一切的桀骜难驯,都只是为了活着,她不会死,在达成所愿之前,她一定不会死。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她也懂得吗?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芮云在门口有些焦急地说:“妹妹,我能进来了么?” 芮青颜看了看雨,扬声道:“进来吧,姐姐怎么了?” 芮云推开门,蹙眉道:“小茹醒了,硬说有个男人袭击了她,我说她是看花了眼,她死活不信,现在已经让人去找秀娘了,闻人小姐,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雨站起来道:“多谢姐姐告知,”她看向芮青颜,“芮小姐,我们先就此别过了,今晚的事,你还差我一个答复,我等你。” 芮青颜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点点头道:“好,我们下一次在哪里相见?” 雨笑道:“以芮小姐的本事,还怕见不到我么?” 芮青颜笑着起身:“好,下次再相见时,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雨向她敛了一礼,又向芮云点头示意,转身走出了房间。雨躲在柱子后面,远远地看见天香雅叙内院的门口已经来了不少下人,正提着灯在四处翻找,雨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会儿想要翻墙逃脱显然已经不可能,只有找个地方躲起来,待搜查的人走远,再翻墙出去。她飞快地跳进墙边的灌木丛中,闻人语瘦小,此时穿着的又是颜色黯哑的男装,有灌木丛的掩护,一般人很难发现。可还未等她彻底掩藏起来,忽然一个黑影从墙上翻下,一脚踏在了她的左臂上,疼得她一声闷哼。 “谁?”那个黑影很紧张地问。 雨听出是李浲的声音,暗暗松了一口气:“殿下,是我。” 李浲惊讶地转过身,一把拉住她道:“真的是你?我弄伤你了么?” 雨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左臂,怎么又是左臂?那年在昭阳宫后的假山上,她为了救李浲,受伤的居然也是左臂。她苦笑着摇摇头:“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李浲不明所以,随即又板着脸道,“你说你去更衣,半天也不见你人影,我到处寻你不到,听见那边天香雅叙的下人说,有个男子进了内院,还打晕了园子里的姑娘,我担心你,才翻墙过来看看,你——”李浲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雨眨了眨眼睛,支吾着说:“我……我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迷路?你怎么进来的?总不会也是翻墙进的吧?” “不是啊,是我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一条小路,还有个小门,我看门没关……” 李浲挥手打断了她:“好了好了,别说话了!” “不是,您听我说,我真的不是……” 李浲压低了声音道:“我叫你别说话了!” “可是我真的是……” 雨的心中有些慌,急着想解释,李浲忽地一把搂住她,不由分说地用自己的嘴堵上了她的嘴,一阵温热袭来,雨瞪大了眼睛,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 43.(四十三) 几个天香雅叙的下人提着灯笼从灌木丛旁经过,雨这才明白过来,她侧过脸,避开了李浲的嘴唇,红着脸低声道:“殿下,他们走远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李浲嗯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方才那个大胆的举动,他完全没有经过考虑,只是出自本能,而此刻他心跳如雷,却丝毫不觉得后悔,又贪恋着那一瞬间的甜蜜,忍不住想索取更多,再一次低头吻住了雨,雨一惊,忙用力推开了他,李浲跌坐在地上,嘴角却噙着笑容:“你的脸红了。” 雨顾不上理他,忙抬起头四处看了看,还好,没有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她松了口气,带着一丝恼意看向李浲:“殿下,请自重!” 李浲坐了起来,凑近她低声道:“你会为我脸红,你心中可是有我?” 雨扭过头,生硬地说:“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雨咬着牙:“殿下还是想想我们现在的处境吧,您是堂堂皇子,若是被人捉到躲在天香雅叙的内院,岂不丢了天家脸面?” 李浲不在乎地笑着:“大不了就顶个风流王爷的名声呗,我怕什么?倒是你,闻人家的二小姐,穿着男装躲在天香雅叙的内院,你猜是你的麻烦大,还是我的麻烦大?” 雨红着脸,嘴硬道:“我是误入!误入!” 李浲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眼里的笑意越发地浓:“你说,他们要是一夜都找不到,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待上一夜?” 雨没好气地道:“殿下不管公主了吗?” 李浲叹了口气:“唉,要是没带她出来就好了。” 雨道:“我若是一夜未归,家里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 李浲狡黠地笑着:“那最好啊,明日我就说,你今晚是和我在一起的,顺理成章地让父皇赐婚。” “你!”雨一急,声音也大了一些,她急匆匆地向灌木丛外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这才恼怒地看着李浲。 李浲摸了摸自己嘴唇,看着她道:“我方才……你放心,我定会对你负责。” 雨冷冷地说:“方才那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殿下是为了帮我,日后我也绝不会再提起此事,希望殿下也莫要再提起。[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李浲歪头看着她:“我亲了你,你却不要我负责?我们门当户对,所有人都乐见其成,若我去求父皇,他也定会成人之美。” 雨正色看着李浲道,“殿下切莫再开此玩笑。” 李浲拉住她的手:“我绝不是开玩笑。” 雨狠了狠心,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开,硬着声音道:“殿下,我并不是三年前的闻人语了,自从大病一场之后,以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若是我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让殿下有所误会,还请殿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浲眼中的神彩慢慢淡去:“误会?” 雨撇过头,不看他,也没有说话。李浲沉默了片刻,郑重地看着她道:“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管是不是误会,就算你记不得了,可我还记得,总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来的。你放心,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在你心甘情愿之前,我绝不会强求。” 雨无奈地扶额,原本局面就已经够复杂的了,怎么偏偏还招惹上了这么一个祖宗? 李浲看了看四周:“我们怎么回去?你那个进来的‘小路’、‘小门’在哪里?” 雨撇了撇嘴:“我迷路了,哪还能记得。” 李浲轻笑:“就这么大点的园子,连护国公府的一半都不到,你也会迷路?” 雨闭上眼睛,压住心底的怒气,睁开眼咬牙切齿地说:“殿下,再不走,我们可就真要被人发现了。” 李浲看了看身后的墙:“这墙,你能翻得过去么?” “借助着这些藤蔓,可以。” 李浲双目沉沉地看着雨,雨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蹙眉道:“殿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李浲摇头道:“你说的对,你真的不是三年前的闻人语了,我想,我真的要重新认识你了。”说罢,李浲站起身来,拉住一根藤蔓,轻轻运气就翻上了墙顶,向雨伸出了手,雨本有意不想靠他,可转念想了想,今晚只怕让他怀疑的太多,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稍稍减了几分力道,借着他的手攀上了墙顶。 李浲带着雨一起跳下了围墙,刚一落地,雨立刻后退了几步,整理了下衣服,和李浲保持着距离,李浲好笑地看了看她,雨说:“我们快进去吧,公子怕是等急了。” 李浲嗤地一笑:“她会着急?她自己一个人看得不知有多开心多热闹。” 雨不再搭理他,径直回到了方才的厢房之内,李灜见她进来,忙拉过她道:“语妹妹,你怎么才回来,这头牌的表演都快要结束了!” “我不小心迷了路,多绕了一会儿。” 李灜向后望了望:“哥哥说去寻你,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跟你说,这个头牌可真是名不虚传,方才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 “是吗?”雨扮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真的很精彩吗?” “当然啦!”李灜兴致勃勃地向雨介绍着方才的表演,雨看着李灜的嘴在一张一合,可却完全听不进她在说些什么,她努力让自己的思想集中在方才和芮青颜的那番对话上,可却总不由自主地想起李浲。嘴唇上仿佛还留有他的余温,雨的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就好像刚下过一场大雨似的,有一种令人毛躁的潮湿。相比李泓温柔的轻风细雨,李浲的吻带着一丝霸道和炙热,以及让人无法躲避的强硬,尽管雨不想承认,可那个吻,好像已经落进了她的心里。 李浲踏进了厢房,正好将雨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在眼里,他心情大好,和颜悦色地对李灜道:“你玩够了没有?玩够了我们就先走吧,免得一会儿散场的时候碰见什么人。” 李灜想了想,站起身道:“好吧,反正今晚也玩得差不多了,时辰也不早了,若再不回去,怕是母妃要着急了。” “你还知道怕!”李浲白了她一眼,转眼看向雨,彬彬有礼地说,“语小姐,我们走吧?” 雨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看向别处,含糊地应了一声,跟着李灜一起站了起来。 为了不引人注目,马车停在了稍远一些的巷口,三人步行向前走去,李灜拉着雨一起并肩而行,李浲则跟在她们的身后,雨能感受到背后李浲炙热的目光,就好像被一团火烤着那样,让她浑身不舒服。大概是要到了离别的时刻,方才还兴奋着的李灜此时也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一时间,三人各怀着心思,小巷内一片静谧,皎洁的月光照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斜长,李浲见自己的影子和雨的重叠在一起,嘴边又露出了一丝微笑。 只不过是一小段路程,雨却觉得走得仿佛有一个甲子那么漫长,好不容易到了马车边,李灜拉着雨依依不舍地话别:“语妹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玩儿的这么开心,下次我还找你来玩行么?” 李浲哼了一声:“下次?你还想有下次?我是不敢再带你出来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灜白了他一眼:“谁要你带了,下回我自己来找语妹妹玩。” 雨哭笑不得地说:“公子,下回我去您那儿看您吧。” 李灜笑眯眯地说:“那也好,说好了啊,我等着你,等你来了,我们再一块儿出去玩。”顿了顿,李灜叫了一声,“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再过段时间可不就是马陵春赛了么?语妹妹,你会去看吗?” 雨看了李浲一眼,没有说话,李浲笑看着她道:“语小姐自然会去。” 李灜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自然……就是知道。” 雨对李灜说:“公子,我会去的,届时我们便可以相见了。” 李灜笑起来:“那便好,语妹妹,那我们约好了,今日,就此别过吧!” 雨笑着点点头,目送着李灜上了马车,李浲走到雨的面前,俯身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雨后退了一步道:“不用了,您还是和公子早些回去吧。” “那……”李浲凑到雨的耳边,悄声道,“我们明日见。” 温热的呼吸钻进雨的耳朵,雨窘迫地又向后退了一步,正色行了一礼:“您慢走。” 李浲轻笑起来,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梢,转身上了马车。雨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心中纷乱不已,迎春走上前来,试探着说道:“二小姐,您和齐……” 雨转过身,严肃地说:“方才的事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和今日之事一样,回去也不得向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迎春第一次看自家小姐如此疾言厉色,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神色也郑重起来,什么都不敢再说,扶着她上马车换回了原先的女装。 ------------ 44.(四十四) 雨回府后,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明令任何人都不许打扰,只派人去禀报了一声乔氏。[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她坐在床上平复了很久,才渐渐静下心来,先暂且将李浲放在一边,她仔细回想着今天和芮青颜相见时的所有细节,一个一个疑团在她脑海中浮现。那芮云和她虽以姐妹相称,可在雨进入她房间之前,分明听见了芮云唤了她一声小姐,还提到了老爷和夫人,芮青颜最有可能的身份是什么?十几年前家中骤然遭到巨变的官宦人家么? 雨睁开双眼,这样一来,范围便缩小了很多,因为十几年前的夏朝只发生过那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宁景之乱。 宁王和景王与当今皇上是亲兄弟,先皇在位时,早早便立下了皇后的儿子为太子,彼时当今太后只是一个低位份的嫔,虽生下了皇子,可上有太子,下有宁王景王二位得力的皇子,当时的皇上根本入不了先皇的眼。前朝的夺嫡之争持续了很多年,其中的腥风血雨自不必多言,后来,宁王配合景王一起搬倒了太子,皇后被废,家族遭难,太子自尽,之后,宁景二人之间又开始斗得不可开交,宁王向皇帝告发景王诬陷太子的种种,皇帝震怒,要处死景王,景王临死之前拿出了宁王意欲谋反的罪证,宁王被逼无奈,起兵造反,最终落得身首异处。 很多人都曾偷偷议论,当今皇上的皇位是捡来的,在连连折损了太子、宁王、景王三个儿子之后,先皇心力憔悴,一下子便病危了。此时朝中皇子所剩无几,当今皇上便脱颖而出,在自己舅舅的帮助下,帮父亲稳住了朝政,重振朝纲。没过多久,先皇就将皇位传给了当今皇上,撒手西去,在后宫默默无闻的闻人氏登上太后之位。新皇登基后,北边的燕胡又趁机来犯,待一切平定之后,新皇即刻开始论功行赏,将自己的舅舅封为护国公,闻人一族就此崛起。 十几年过去了,当提到当年的那一场腥风血雨时,人们也多用“宁景之乱”四个字一带而过,而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当时的可怕。雨也是在进了安王府之后,听安王和幕僚们聊起此事才知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当时被牵扯的人数之广,多到以万计数。许多名门望族、军中大将在一夜之间被株连九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女眷被贩卖为奴为妓者,更是不计其数,如果芮青颜也是其中之一的后人,那么她想入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报仇?那一场祸事,始作俑者都已经死去,当今皇上彼时也未曾参与夺嫡,她想找谁报仇?为家族平反?当年的那些罪犯已经被刑部定案结案,亦被史官记入了史册,更何况宁景作乱,证据确凿,岂是轻易说平反就能平反的?除非…… 雨皱起眉头,芮青颜的话仿佛依然在耳边回响—— “我和闻人公子决不能有任何交集,闻人家并非始作俑者。[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你就不怕我们的后半段路程会分道扬镳么?万一我们最终所要的会有所冲突呢?” “我见过从地狱里活着回来的人,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比鬼更可怕?” 雨暗暗收紧了拳头,除非十几年前的那桩旧案其实另有隐情,皇上、太后、闻人家、秦裕……芮青颜的目标,究竟是谁?天香雅叙的后台,又究竟是谁? 一夜无眠,直到天明时分,雨才小寐了片刻,丫鬟们进屋来伺候梳洗时,她依旧没有起身。雨趟在床上,透过纱帐暗自观察着这几个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芮青颜几次的刻意接近,显然都是有备而来,而从昨晚的谈话中,言语之间也可以听出,她对从前闻人语的性子是有所了解的,她早已有心将闻人语当成自己的棋子,可惜这个棋子体弱多病、足不出户,一直无法被她利用。而自从雨成为了闻人语,身子“康复”之后,仅有的几次出门,就与她相遇了两次,这绝对不是巧合,闻人语的身边一定有芮青颜安插好的人,会是谁呢? 陈嬷嬷见雨一直躺着,忙问道:“二小姐昨日可是累着了?” 雨说:“也不是,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身子有些乏吧。” 陈嬷嬷道:“那二小姐可要起身么?过会子怕是齐王殿下要来了。” 雨想起昨夜的事,心里一阵烦闷,咬着下唇道:“今日我还有事,不方便陪齐王殿下,若是他来了,嬷嬷就说我身子不适,替我回了吧。” 陈嬷嬷奇怪道:“二小姐今日要去哪里?” 雨抬起头,沉默了片刻,眼中闪着异样的神色:“我去看看姐姐。” —————————————— 雨想过很多次自己再回到安王府的情景,却怎样也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情景,雨从马车上下来,凝视着安王府的大门,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三年多前那个大雨磅礴的午后,她带着一个包裹和一把剑,满怀着希望踏进了安王府大门,却不知道,她和安王之间会有那样一段长长的故事和那样一个悲凉的结局。 雨昂了昂头,再昂了昂头,将眼底的泪光化作了嘴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下人通报了之后,安王妃从门内迎了出来,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她小腹微微隆起,人也稍圆润了一些,看起来红光满面,气色极佳。她亲热地拉着雨的手:“你怎么突然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 雨笑道:“就是想姐姐了,来看看姐姐。” 安王妃上下打量着雨:“你如今身子真是大好了,气色也好,看着好似也长高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瘦小了。” “姐姐如今的气色才是真的好,面若桃花,想必姐夫一定对你很好。” 安王妃娇羞地笑着,轻拍了她一下:“小姑娘家家的,胡说什么呢!” 雨笑看着她,没有说话,安王妃道:“你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吧?要不要我带你四处转转?” 雨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景致,点头道:“好啊,只是姐姐不会累着吗?” “我如今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太医说,胎像很稳固,也要我经常活动活动,散散步,对胎儿也是有好处的。” “那就好,娘怕姐姐有了身孕之后胃口不好,还特意让我带了一些姐姐爱吃的点心来,这会儿他们正从马车上卸呢,一会儿就送到姐姐房里去。” 安王妃一边笑,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娘这回可是白担心了呢,我这孩儿在我肚里安静得很,一点也不闹腾,我常听人说,女人怀孕后会有呕吐不止,可我却一次都没吐过,真是体贴得很。”她拉着雨的手,“语儿,你要不要摸摸看?这可是你的小侄儿呢。” 雨迟疑了片刻,才将手轻轻敷在了闻人诗的小腹上,这里面,是李泓和闻人诗的孩子。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将手移开,微笑着说:“除了肚子鼓了一些,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呢。” 安王妃笑道:“太医说,孩子要四个月之后才会有胎动,殿下和我都很期盼呢。 “是吗,”雨微笑着,“自然期盼了,这可是姐夫的嫡长子。” “语儿也觉得是个男孩儿么?”安王妃含羞带怯地说,“王府里的老妈妈都说我的肚子尖,准是个男孩儿,我虽知道她们是拿好听的话哄我开心,可也真心希望他是个男孩儿呢。” 雨看着安王妃的肚子,笑着说:“姐姐福泽深厚,自然会心想事成。”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安王府的后院,雨抬起头来,白露亭赫然出现在眼前,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却又变得有些不一样,雨有近半年的时间没有来过安王府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亭子的四周竟然出现了一大片的芦苇。 雨木然地看着白露亭,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安王妃看了一眼:“哦,这个亭子呀,这是白露亭,这里风景不错,殿下时常在这儿看书散心,前段时间还命人移植了许多芦苇过来,又特意引了水,我还劝过殿下,不如种些寒芒好看,可你也知道,殿下是风雅之人,说是寓意白露与蒹葭,不过这样看景致倒也不错。” “你是说,姐夫经常来这里吗?” “是呀,只要殿下在府上,几乎日日都要来此处呢。” 雨喃喃地道:“白露与蒹葭……” “走,我带你看看去。” 安王妃带着雨向白露亭走去,雨这才发现这里四周都重新整修了一番,从后院的池子里引了一条小小的沟渠徘徊在亭子的周围,沟渠旁种植着许多芦苇,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沿着台阶,雨踏上了白露亭,风吹过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雨闭上双眼,静静地倾听。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没有人能杀得了我。” “蒹葭就是芦苇,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时,就在芦苇丛旁。” “你我结发相依,此生我定不会负你。” “不要怪我!” “本王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区别?”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心绪摇摇颤颤,雨不敢睁开双眼,黑暗中,安王的话依旧一字一句地烙印在心底,她的心也似乎一点一点地跌进更加黑暗的深渊里,她知道那黑暗吞噬所有光源也接受所有的色彩,无比窒闷却也显得仁慈,就像是喜欢躲藏在茧里的虫,供人逃避供人沉沦,黑色的魂魄满布着疏离的色彩,雨不知道这一世她还会不会有解脱的那一天,而现在,只有沉湎这黑暗之中才能令她不至于崩溃到癫狂。 良久,雨才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白露亭四周飘摇的芦苇,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话都是他说的,事都是他做的,斯人已逝,徒留这些,是为了安慰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吗? ------------ 45.(四十五) 安王尚未回府,安王妃留雨一起用午饭,王府里的下人还是那些旧人,可雨却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明明是极熟悉的环境,却要装着初次上门的样子,明明都是相熟的旧时,却连打个招呼寒暄都不可以。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门口摆放的屏风、桌上养着的盆景,甚至是盛菜用的碗碟……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安王妃热情地给雨夹菜:“早知道你要来啊,我就早点吩咐厨房准备些你爱吃的菜了,如今你也只能将就着我的口味了。” 雨笑了笑:“我不拘吃什么,姐姐爱吃的我也爱吃。” “才怪呢,你从小口味最刁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说那样身体能好吗?” 雨默默吃了口菜,装做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姐姐,前几日我听齐王殿下跟爷爷提起,说宁景之乱时,咱们家立了不少功劳?” “那是自然啊,我听爹爹说过,宁王造反之后,整个京郊都成了一片废墟,多亏了爷爷带兵镇守,才没有引发民乱,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噢,不过是听他们提了两句,有点好奇而已。我想姐姐是家中长女,你出生时,那场动乱也不过才刚刚过去而已,觉得挺惊险的。” 安王妃笑着说:“你想太多了,那场动乱跟咱么家有什么关系?” “我是听说,那场动乱里牵涉了许多名门望族,只因站错了阵营,一朝大厦忽倾,觉得有些唇亡齿寒罢了。” 安王妃点点头:“是呀,只可惜,人永远也无法预知未来之事,那阵营一旦站了,便只能义无反顾地站下去,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雨漫不经心地说:“幸亏咱们家没有站错,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咱们怎么会站错?咱们姑奶奶……”安王妃顿了顿,笑着道,“你呀,尽为了过去的事情伤春悲秋是做什么?快吃菜。” 雨低头吃菜,揣摩着她方才的欲言又止,那件旧案,莫非果真和太后有什么关系么? 安王妃看向雨:“你现在给齐王伴读,还好吗?” 雨笑了笑:“我反正就是端茶递水,跟着旁听几句,也没什么不好的。” 安王妃放下筷子:“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到你,也没法儿问你,好好的,你怎么会给齐王做伴读呢?” 雨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旨意就是这样下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安王妃看了看周围的侍女,朗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侍女们行礼退下,安王妃才压低了声音说,“我问你,齐王对你,可是有意?” 雨尴尬地低下头:“什么有意不有意的,姐姐说什么呢!” “你跟我还打什么哑谜?你告诉我,爷爷和爹是不是有意把你许配给齐王?” 雨无奈:“爷爷和爹的想法我怎么知道,再说我还小呢,哪就能许配谁了。” “你马上就十三了,再过两年就可以嫁人了,如今这年纪,正好可以定下亲事,只是我没想到,爷爷竟然会想把你许配给齐王。” 雨摇头道:“爷爷从未跟我提过此事。” 安王妃轻哼了一声:“我们爷爷是什么人?论筹谋划策,谁也比不过他,若不是如此,咱们家如何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安王妃低头想了想,正色看着雨道,“语儿,你对姐姐说一句实话,你对齐王可是有意?” 雨看了一眼安王妃,心中冷笑,护国公怕站错了阵营便会大厦忽倾,所以用两个孙女来为自己铺路,而闻人诗却已经没了选择,她如此心高气傲,心心念念盼望着的便是一朝登临凤位,如果安王没有登基,即便在护国公的庇佑下她仍能做个王妃,然而又怎会心甘情愿对别的女人三跪九叩?所以如今,最不愿意看见闻人语嫁给齐王的,也就只有她了,她当然希望闻人家能倾一族之力一心一意地辅佐安王,破坏护国公心里想要脚踩两条船的算盘。 雨认真地说道:“姐姐,我对齐王一点想法也没有,若是爷爷来问我,我也绝不会愿意的,姐姐可一定要帮我。” 安王妃满意地点点头:“如此便好,好在你现在还小,容姐姐日后再为你慢慢筹谋吧。” 雨暗自冷笑,筹谋?也好,她倒想看看闻人诗为会为她筹谋出什么样的局面来。 用罢午饭,安王妃照例要午睡,她留雨继续在王府内休息,正午时分,阳光正好,因着王妃要午睡,府内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雨冷笑,闻人诗治内的手段果然不一般,半年过去,这安王府的气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沿着熟悉的道路,雨信步走着,不远处,几丛月季花开的正好,雨立在花影中,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安王的寝殿,半晌后,才提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早已习惯了的微笑来掩藏住内心真实的情绪。雨来到了那个离安王寝殿最近的小院子前,院门是紧闭着的,门上的铜漆已隐隐蛀了锈,看来已经久无人居了。雨沉默地站在门口,竟然连推门而入的勇气都没有,雨忍不住嘲笑自己:你怕看到什么呢?无论里面是什么样子,与如今的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雨抬起手,轻轻推开了院门,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甚至是她种的几盆花草,如今都长得正好,雨似乎盯着院内的一草一木,可她的眼中却空无一物,她缓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那天走得匆忙,她几乎什么也没有拿走,梳妆台上,安王曾送给她的首饰一样一样地摆放得整整齐齐,连客来居糕点的盒子也依然在原处,衣柜里还有她曾经穿过的旧衣,书桌上,雨用来练字的宣纸和字帖似乎还和她走得那日一样凌乱。雨走上前,砚台里还有未干的墨迹,镇纸下压着一张覆盖着字帖的宣纸,那笔迹断断续续,想来,握笔之人在书写的时候,手腕定是颤动不已,难以继续,连最后两个字都未曾写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雨拿起笔,替他写完了最后两个字。 视线内黑白分明的白纸黑字,忽地被一截黑影挡住,雨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雨心中一声长叹,缓缓抬头,和李泓视线相触时,已是笑若春风:“姐夫,你回来了。” 李泓冷着脸,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雨放下笔,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我今日来看姐姐,姐姐留我在王府内多玩儿了一会儿,我随意走到这里,见门没有关紧,一时好奇便进来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夫恕罪。” 李泓走到桌前,拿起那张宣纸,看着最后的那两个字,问道:“这是你写的?” 雨笑着回道:“是呀,我见那纸上最后两个字未曾写完,一时兴起便添上了,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谁?姐夫能否替我向她赔罪?” 李泓紧紧盯着那两个字,半晌后才道:“你临摹的不错。” “多谢姐夫夸奖,我就是照着字帖写的,是那字帖原本写的就好,不知是谁的字?” 李泓抬眼看着她,缓缓道:“这是本王的字。” 雨微笑着:“原来是姐夫的字,难怪了,字体若行云流水,风轻云淡又独具一格,正像姐夫其人。”雨装作一脸的好奇,“那……这临摹姐夫字帖的人,又是谁呢?” 李泓沉默地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眼睛,片刻后才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雨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是好奇罢了,要是姐夫觉得不方便说,语儿不再问了便是。” 李泓一字一句地道:“这里是本王一位故人原先居住的地方,也是安王府的禁地,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擅入,任何人,你听明白了吗?” 雨愣愣地看着他,阳光从窗棱的缝隙中照射在他的身上、脸上,他的整个人都仿佛笼在一层金色斑驳的光影中,雨回过神来,跪下道:“语儿误入王府禁地,还请殿下赎罪。” 李泓抬了抬手:“你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不过,希望日后你能牢记。” “是,语儿记下了,谢殿下不责之恩。” 李泓仔细将那张宣纸重新铺在了字帖之上,小心地用镇纸镇好,又将雨方才用过笔摆放回原先的位置,他像是完全忘记了雨的存在一样,仿佛把眼前这不起眼的小事当成极重要的事一般,一丝不苟地做着,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一时唇畔含笑,一时又无声叹气,可不管是笑还是叹气,眉梢眼角却总是带着一丝愁澜。 雨沉默地看着他做的这一切,一点一点的冷意从心中蔓延,以为这样做,便可逃脱了内心的谴责么?以为这样做,便可以掩盖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一切么?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得到死去之人的原谅么?雨的视线缓缓落在房间内供奉着的佛像前,和她原先的习惯一样,那香炉上始终有着三柱青烟袅袅的香,曾经,她每日都会焚香祈祷,可那神佛,却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不,其实他是看见的,不是吗?所谓的佛祖神灵,并不是将喜乐分给所有人,也并没有将幸福平分。他没有那种义务承担世人的情绪,他没有责任负担着那些渺小的生命,所以,他应该冷眼看着,看着那些生命在残酷的世界里挣扎哭泣。 李泓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怎么还不出去?” 雨平静地注视那双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眸,淡淡一笑:“是,语儿告退。” ------------ 46.(四十六) 雨站在院子门口的花架下,等了许久,才看见李泓从院子里出来,他轻轻关上了院门,透过那缓缓合上的缝隙,雨仿佛还能看见半年前的那个清晨,在院子里紧紧相拥着的那两个人,也许当时的他们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了,所以才会那般不舍得分离,像是此生从未如此相拥过一般,像是此生再不能如此相拥了一般。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最终,随着两扇院门的合拢,那两个人也消失在了时光荒洪的背后。 雨闭上眼,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再睁开眼时,她已是笑容满面。 雨走到李泓的面前,行礼道:“殿下,今日之事是语儿鲁莽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李泓又换上了他一贯的如春风般和煦的面庞,温和地道:“不妨事,小妹怎么不去午休一会儿?” “今早起的迟,这会儿便不困了,殿下可要休息吗?” “小妹来者是客,你姐姐既在休息,便由本王作陪吧,岂有怠慢了客人之理?” “这……耽误了殿下休息,语儿怎担当的起?” “本王向来午休的就少,不碍事的,眼下春光正好,不如找个地方喝茶闲聊,本王这安王府的景致还是不错的,小妹想去哪里?” “如此,殿下雅意难却,语儿恭敬不如从命了。”雨下巴微仰,笑睨着他说,“上午和姐姐在王府的后院闲逛时,看见一个白露亭挺别致的,听姐姐说,殿下也时常在那里读书散心,不如我就陪殿下去亭子里坐坐可好?” 李泓的笑在脸上僵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也好,本王命人准备一下。” 二人沿着花间小径缓步行走,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光景,温暖的春风轻抚脸庞,愉快的鸟鸣不时在耳边回响,花丛中,蜂蝶飞舞,雨微微落后李泓半步的距离,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欣赏着周围的一切。 李泓侧头看了看她,笑着道:“小妹好似很快乐的样子。” 雨微愣,忽地想起了李浲曾说过的话,“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美丽的花,还有好吃的糕点,可以交谈的人,这些难道不都是值得快乐的事情吗?”她的笑容未变,可为何只有李浲能看得出,她并不是真正的快乐? 雨脱口而出:“因为天气很好,入眼的一切都很美丽,所以值得快乐。”她抬眼笑看着李泓,“姐夫觉得呢?” 李泓抬起头,眼神默默凝视着云端,淡淡一笑:“是啊,的确值得快乐。”他垂下头道,“听闻小妹现在在为三弟伴读,本王那三弟性子活波,常有奇思妙想,小妹可还应付得过来么?” 雨掩嘴一笑:“我不过是个小小伴读,哪轮得着我来应付,倒是爷爷,时常被齐王殿下问倒,二人一老一少,有时还争论不休,倒是有趣的紧。[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李泓失笑:“意料之外,不过,情理之中。” 白露亭内已经被下人摆上了茶桌和茶具,待安王和雨落座之后,煮茶的侍女才上来行礼,雨笑着说:“姐夫这茶具一看就是极好的,前段日子大哥在家,我常见他烹茶,也学了一招半式的,今日不如由我来为姐夫煮茶,姐夫可嫌弃?” 安王笑着道:“怎会?这岂是常人能有的福气?本王实在荣幸。”说罢,他挥了挥手,让煮茶的侍女下去。 雨起身,坐在了安王的对面,净手之后,取过一旁炭炉上煮沸了的水,一丝不苟地洗茶、冲泡、封壶、分杯……李泓微笑:“小妹这烹茶的手法,不像是第一次。” “确实是第一次呢,怕在姐夫面前出丑,故作了些深沉罢了,姐夫可千万不要笑我。” “你是跟诣公子学的烹茶,本王怎敢笑你?趁机讨教才是真的。”李泓漫不经心地笑着,“说来,诣公子去了汉阳,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是呀,昨日母亲才收到了哥哥的家书,哥哥说自己一切都好,让家人无需挂怀。” “哦?诣公子书信里可曾提到了归期?” 雨摇摇头:“这倒没有,不过想来也不会很久吧。” “诣公子初封佥事道,就被父皇派出巡视汉阳重镇,可见父皇对他的倚重非同一般,你姐姐也时常在本王的面前夸赞于他。” “哥哥自小聪慧过人,又跟着王夬先生学习,理应为朝廷效力。”雨扬起一张天真的脸,“只不过,哥哥性子耿直,不太懂得变通,都说过刚易折,姐夫在朝堂之上,还要多帮帮他才是。” 李泓笑了笑:“你对你哥哥了解,倒比你姐姐还要深些。” 雨用右手的两指端起茶杯,用左手指尖托住杯底,笑意盈盈地捧到李泓面前:“殿下,请用。” 李泓怔愣地看着雨的手,仿佛还是在不久之前,也有这样一个女子,在同样的地方,用同样的姿势,捧着同样的杯子,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李泓盯着雨的眼睛,良久,才用手接过了茶杯。 雨若无其事地端起自己的茶杯,晃了三晃,在鼻下轻嗅了之后,才浅尝了一口。李泓看着她的动作,问道:“小妹喝茶的习惯,一向如此么?” 雨装作不明就里地问:“喝茶的习惯?姐夫是指什么?” 李泓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小妹的许多地方都和本王的一位故人很像。” “故人?什么故人?”雨转了转眼珠,“莫非,是住在方才那个院子里的那位故人吗?” 李泓没有说话,低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雨笑着道:“看来那位故人,对姐夫很重要。” 李泓沉默了半晌,面无表情地说:“无论重不重要,都只是故人而已了。” 雨微笑着,也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李泓伸手为雨和自己倒了茶,说道:“你哥哥此次从汉阳回来,若来得及,可会参加马陵春赛么?” “这可说不准呢,哥哥行事低调,一向不喜欢那些出风头的事,不过,若是爷爷和家父叮嘱过了,他也会从命的。其实我倒能理解哥哥的心情,不参加也罢了,一旦参加,便非赢不可,否则丢的可是闻人家的脸面。” “以诣公子的才学,还怕在春赛上得不了头筹么?” 雨笑了笑说:“每年马陵春赛之前都会有赌局,姐夫如此看好我哥哥,看来定会在他身上下重金了。” 李泓轻笑:“那些无聊的赌局,本王从不参与,本王看重的是才,人才的才,并非钱财的财。” 雨含笑不语,李泓继续道:“不知小妹可愿意帮本王一个忙?” “姐夫但说无妨。” “你哥哥虽是我的小舅子,可我和他之间还不十分相熟,待你哥哥回来之后,本王想请他到别院小住几日,不知小妹可愿作陪?” “由我作陪?”雨惊讶地看着他,“由姐姐作陪似乎更合适一些。” 李泓笑看着她:“你姐姐现在身怀有孕,不易车马劳顿,而且……你哥哥的性子你也了解,若由你姐姐出面,他或许未必肯来。” 雨点点头:“我懂了,姐夫是想让我打着我想去玩的借口,拉着哥哥和我一块儿去。” “能够和小妹这样的聪明人开诚布公地谈话,真是一件愉快之事,我那别院里有温泉,小妹身子不好,泡泡温泉也是对身子有益的。” 雨展颜一笑:“如此两全其美的事,语儿又有何理由拒绝呢?愿为姐夫效劳。” 李泓端起茶杯:“如此,本王以茶代酒,先敬小妹一杯。” 雨放下茶杯道:“其实姐夫原也不用如此费心,哥哥和姐姐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姐夫是姐姐的夫君,哥哥自然会为姐夫效力。” “自然?”李泓笑了笑,“本王从不相信什么事是出于自然,只相信事在人为,出自血脉的自然,和源于忠诚的信任,本王更相信后者。” 雨莞尔一笑,源于忠诚的信任,是啊,曾几何时,她对安王也是全心全意的忠诚,这是他招揽人心的方式,也是他摆弄棋子的布局,将每个人都用到最有用的地方去,自己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枚稍微特殊一些的棋子罢了——一枚因为死在他的怀里,所以在他心中留下了一点地位的棋子。 雨面不改色,但牙根已暗暗紧咬,半晌后才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闻人语这枚新的棋子呢? 雨也端起了茶杯:“那语儿便以清茶一杯,祝姐夫达成所愿。” 李泓饮尽杯中余茶,目光温润地看着雨道:“常听你姐姐说你体弱多病,心思单纯,可依本王看来,小妹也是个聪慧过人,一点就透的聪明女子。” 雨低头一笑:“姐夫过奖了,语儿不敢自称聪慧,只是不至蠢笨而已,否则怎敢为齐王殿下伴读呢。” “你这么一说,本王道是想起来了,方才你说,国公爷和三弟时常争论,十分有趣,你在一旁怕是也听了不少吧?” 雨心中冷笑,表面上却笑若春风:“是呀,他们常常讨论兵法呀、战术呀,讲得兴起时,在沙盘上演练来,演练去,我一个女儿家在旁边,听得真是无趣,他们却兴致勃勃呢。” 李泓的笑容看不出一丝破绽:“三弟爱好兵法,与国公爷谈得来,也是意料中事,三弟……”他缓缓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三弟在军中,确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雨哂笑:“齐王殿下确实好兵,对武将之才也是爱护不已,那日听他与爷爷闲聊,言语之间对卫晟卫公子,可是极为推崇呢。” 李泓的动作慢了片刻:“卫晟?” “是呀,齐王殿下说,此次马陵春赛,有两人最为出挑,一人是我大哥,另一人便是卫公子,二人一文一武,定能拔得头筹。卫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是骁骑副参领,以他的本领和家世,升为骁骑营统领,掌管京城防务,只怕也是迟早之事呢。” 李泓没有说话,只放下了茶杯,右手食指的关节轻轻在桌上扣了扣,雨注视着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动作,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她知道,李泓对她的话已经上心了。 ------------ 47.(四十七) 从安王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了,和安王妃话别之后,雨上了马车,向迎春问道:“可派人回家打探过了?” 迎春说:“打探过了,齐王殿下今日一直在府上,二少爷和三少爷下学回来之后,一直在陪着齐王殿下下棋,看那架势,这会儿怕是也留在府上用饭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雨叹了口气:“我们先不回去了,随便到哪里逛逛吧。” “二小姐,您不回家用饭了?” 雨没好气地看着她说:“在外面吃不就行了?还怕会饿着你吗?” 迎春忙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奴婢觉得,齐王殿下是在等您呢。” “我就是知道他在等我,我才更不能回去!”雨心中烦闷,这个李浲,怎么没完没了了?她掀开马车的窗帘,有些郁闷地看着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迎春才怯生生地问道:“那……二小姐,您想去哪里?” “随便去——”雨的声音一滞,看见了安王府大门不远处的那个饭馆二楼的窗口,一个绰绰影影有些模糊又有些熟悉的身影,雨放下帘子,对迎春道,“我就去对面那个饭馆,你和马夫在下面自己吃些东西等着我。” “二小姐,您不用奴婢陪着吗?” “不用,”雨笑了笑,“我有人陪。” 雨刚一走进饭馆,小二便迎了上来:“这位小姐,可是要用餐?” “小二哥,我问你,你们店二楼正对着马路的那个窗口,是哪个厢房?” “哦,您说的是那个厢房呀,可那里面已经有了客人了,要不,小的给您另外安排一间?” 雨摇摇头:“你去问问厢房里的客人,可愿让我进去一同用餐。” “啊?”小二显然没有听过这种要求,愣了半晌,为难地说,“这……这不太好吧,小姐,小店还有几间厢房,都是极好的,要不,小的带您去看看?” 雨拿出了一锭碎银子放在他的手上:“你只管进去问问便是。” 小二既得了银子,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二楼,不大会儿工夫,他就从厢房里出来,笑着对雨道:“这位小姐,里面儿的客人请您进去呐!您说这怪事天天有,可今儿这事儿,咱可真是头一遭遇上!您快请进吧!” 雨笑着上楼,踏进了厢房,只见里面坐了一位带着帷帽的白衣女子,待雨进去之后,小二便退出厢房,关上了房门,雨走到窗边,又关上了窗户,这才笑着道:“芮小姐,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芮青颜摘下帷帽:“闻人小姐,这么巧。” “巧吗?”雨笑着坐下,“芮小姐不是知道了我今天在安王府,所以才特意在此等我的么?” 芮青颜笑了笑:“闻人小姐说笑了,我怎会知道你的行踪呢?” “那么芮小姐今日是纯粹来此处看风景来了?” 芮青颜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雨笑着继续说:“我想,我们彼此之间应该坦诚一些,说吧,是谁?” “闻人小姐这么聪慧,不如你猜一猜是谁?” 雨沉吟了片刻,抬眼看着她道:“是陈嬷嬷,对不对?” 芮青颜慢斯条理地喝了一口茶:“闻人小姐为何怀疑她呢?” 雨缓缓道:“我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打小就被卖入府中的,彼时她们年纪太小,要调教起来——尤其是调教得忠心十分困难,而我房外的人虽也有年纪大的,可他们并不近身伺候我,想要打探我的行踪,就必须和我房里的人里应外合,如此定会露出蛛丝马迹,然而我却丝毫察觉不到,这显然不太可能。唯有陈嬷嬷,她是我的奶娘,应该是在我娘怀了我之后才被征选入府的,她隐藏得很深,对我也很照顾,若不是在推翻了其他所有的可能之后,我也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可如今,既然其他的推测都不成立,那么再不可能的人选,也变成了唯一的人选。” 芮青颜一面听着,一面微笑:“所以闻人小姐已经认定了?” “你只需告诉我是或不是便可。” “我告诉你,你会如何处置她呢?” 雨耸了耸肩:“我们已经是盟友的关系,我为何要处置她?相反,以后通过她,我们可以更好地接触,更方便地联系,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芮青颜正色看着她:“你真的确定要跟我结盟吗?” 雨也正色道:“我想,昨晚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只是在等芮小姐的答复。” 芮青颜低下头,眼神晃动不定,片刻后,她才抬起头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达成我所愿,我可以为你保全闻人家。” 雨嗤笑:“谁说我的要求是要保全闻人家了?” 芮青颜有些迷惑地看着她,雨笑了笑:“你只管答应我的要求便好,至于最后我想要的是什么,到了那个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放心,我有强烈的预感,我们的最终所求,不会有太大的冲突。” 芮青颜眯起眼睛:“你的预感?” 雨笑着点了点头:“现在该换你说了。” 芮青颜看了她半晌,才缓缓道:“陈嬷嬷……的确是我的旧识。” 雨笑问:“这样的‘旧识’你还有多少?” 芮青颜摇了摇头:“不多,可用者更少,陈嬷嬷原本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可没想到你一直缠绵病榻卧床不起,我几乎以为要放弃她了。” “陈嬷嬷在闻人家潜伏了十三年之久,可见你布局的时间要更加之久,而你今年的年纪……” “我虚长你一岁,刚满十四。陈嬷嬷与其说是我的旧识,不如说是我母亲的旧识,我出生在下桥街,早在我出生前,我的父亲就不在人世了,母亲偷偷生下了我后,为了保住我的清白,她便一直对外称我是个男孩儿,每日在我脸上涂满淤泥,又教我扮痴扮傻,才得以瞒天过海。三年前,母亲病重,托人找到了秀娘,把我送去了天香雅叙,我第一次洗干净脸庞,换上女装之后,母亲看了我一眼,便撒手西去。” 芮青颜说得十分平淡,仿佛是在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可雨却听得心惊肉跳,下桥街,那是京城最偏远的贫民窟,里面住着最下等的人和最下等的妓女,进了下桥街的女人,除了死在里面,不可能再出得去,其中的惨痛折磨便有如人间炼狱,而芮青颜的母亲却拼死保住了自己的女儿,除了要有足智多谋的心计,还必须要有坚毅远超常人的心智。 雨拿起桌上的酒杯,倒了一杯酒,端举之后缓缓洒在地面上:“遥敬你的母亲。” 芮青颜的眼里泛起了点点泪光,可嘴角却仍然上扬:“我母亲虽身处下桥街,可也并不是和外界完全断了联系,十年之间,她凭借她和父亲残余的力量,也为我留下了一下可用之人,而天香雅叙,也是她能将我送去的最好的地方。只可惜,我母亲被折磨的太惨,过早地去世了,我一个人摸索了三年,才总算上了一点门道。” “天香雅叙的秀娘,是你母亲的人吗?” 芮青颜摇头:“不是,但她十分看重我,想让我接玲琅的班,成为天香雅叙的头牌。我知道天香雅叙背后有宫里的势力,我虽不知道是谁,但无论如何,我想做的事都绝非他们所愿,所以我今天对你所说的话,如果让秀娘知道了去,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不相信我么?” 芮青颜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相信,虽然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我从你眼里能看得出,你懂我。” 雨肃容看着芮青颜:“我们都是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冷心冷肺,很难去相信什么人,但你我都清楚我们将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将会面临着什么,如果我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又谈何成事呢?” 芮青颜微微蹙眉:“我走上这条路,是命运所迫,可是你,堂堂闻人家的二小姐,几乎已经是在权贵的顶峰,你为何要与我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 雨定定看着墙壁上然然生辉的灯光,半晌后,才缓缓说:“我知道你昨天说的那个从地狱里活着回来的人指的是你自己,虽然我们的地狱不一定相同,但请相信我,我也去过那里。” 芮青颜看着雨,默然不语,雨笑了笑道:“你是宁景之乱中哪一方的后人?” 芮青颜紧紧咬着牙,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哪一方都不是,我的父亲——是被人陷害而卷进去的。” “据我所知,当年的名门望族中,并没有姓芮的人家。” “难道闻人小姐以为,我若还冠着当年我父亲的姓氏,亦或者,我母亲当年被贬至下桥街时,被人知道了她已身怀有孕,我还能苟活到现在吗?” “我懂了,所以你是要为你的家族平反,向你的仇人报仇,可你的仇人现在还是当权者,所以你要进宫,因为只有宫里的那个人才能帮你达成所愿。”雨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条路很难。” 芮青颜抿了抿嘴唇:“你说过,我有机会。” “你的确有机会,你自小心机深沉,虽然后宫之中尔虞我诈阴险狠毒,其背后不为人道的恶心甚至比下桥街更甚,但我相信,只要你进得去,你一定能应付得来,现在的问题只是如何才能进去,你需要一次相遇,一次必须要集齐天时地利人和的相遇,一次让那个人永生难忘的相遇,”雨抬眼看着芮青颜,“你只有一次机会。” 芮青颜点点头:“我懂,所以我绝对不会冒进,我必须有万全的把握,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若是一击不中,我就没了退路。” 雨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芮青颜深深地看着她:“我也会尽我所能来谢你。” 雨微笑地端起酒杯:“我们以两年为期,两年后,我相信我会向你行叩拜大礼。” 芮青颜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48.(四十八) 芮青颜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嘴,看着雨道:“我想听听你的计划是什么。[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雨思忖了片刻说:“后宫之中贵妃独大的局面已经僵持了好多年,上至太后、皇后,下至其他嫔妃、文武百官,都对此不满已久,然而——恕我直言,你如今的身份,只怕一朝入宫,第一个反对的便会是太后。” 芮青颜点点头:“我知道,你无需顾忌,尽管直言便是。” 雨说:“接下来便是言官,他们会不断地上奏谏言,早些年的时候,也有言官上奏劝皇上不可专宠贵妃,皇上也并不是完全不听谏言,所以有了凌妃,有了魏王,于是堵住了言官之口。” 芮青颜再次点头:“所以呢?” “既然太后和言官是我们最大的阻力,那么我们唯一能争取的盟友便是皇后。” “皇后?她会愿意让我入宫么?” “为何会不愿?”雨淡淡道,“宫里最见不得蓉贵妃受宠的人,只怕就是皇后了,凌妃怀孕之初,最欣喜的人莫过于皇后,她本以为终于可以有一个和蓉贵妃分宠的人出现了,刻意拉拢了许久,为着魏王的平安出生也是和蓉贵妃狠狠斗了一翻,然而凌妃生产之后,一直称病不起,足不出户,最失望的人,也莫过于皇后了。皇后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吸引皇上的注意,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她自信完全能够掌控,又可以取蓉贵妃而代之,你说她会不会愿意呢?” 芮青颜想了想:“所以,我要被皇后掌控。” 雨笑了笑:“不对,是你要让皇后觉得,你可以被她掌控。相信你也曾听说过帝后表面相敬如宾但其实私底下并不合的传闻,如果你的入宫,能成为第一件让帝后意见一致的事情,我相信不论是太后还是言官,都会为此而重新考虑的。” 芮青颜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雨继续道:“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对立面便是蓉贵妃,还有秦裕将军的三十万大军,你可害怕?” 芮青颜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像是有万千火焰在她心中燃烧,她冷冷一笑:“我死都不怕,还会怕他们吗?” 雨笑着点头:“那便好,不过,你也不能冒然出现在皇后面前,说你愿意对她忠心,皇后浸淫后宫多年,心机更甚你我,要获得她完全的信任,并不是一件易事。” 芮青颜撇了一眼窗外安王府的位置:“所以,你打的是那里的主意。txt下载80txt.com” 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样:“不错,对安王来说,蓉贵妃的独宠不仅威胁他的母后,更让齐王严重威胁着他,他是皇后独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希望,皇后对他可谓言听计从,而且皇后身处深宫,你很难见到她,但安王独居一府,又时常外出,想要见他比见皇后倒是容易得多。” 芮青颜沉默不语,雨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安王……”她暗自咬了咬嘴唇,“安王不是好近女色之人,就算他对你有意,他也会把你用在对他最有用的地方。” 芮青颜幽幽地看着雨:“你很了解安王?” 雨哂笑:“他是我的姐夫,不是吗?” “那么,我如何才能获得安王的信任?” 雨摇摇头:“首先要获得安王信任的人,是我。” 芮青颜疑惑:“可你不是……” 雨冷笑:“我是什么?他的小姨子吗?这样他就会相信我了吗?不,他绝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至亲,只有他经过一次次的试探,一件件让他亲眼看到的事情能够证明你是完全忠于他的,他才会去相信你。在这方面,我有绝对的优势,只要让他发现了我的价值,只要他能够相信我、倚重我,我便可以向他举荐你。” 芮青颜沉吟了片刻后道:“你是想把我当成为安王夺嫡的筹码,而你,你是想要辅佐安王,成为他的谋士。” 雨闭上双眼,片刻后才缓缓睁开:“这是我的事情,对你来说,却是最好的计划。” 芮青颜点头:“不错,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顿了顿,她又道,“那么,在你的两年之期内,你想让我如何配合你?” “我需要你的人脉,你曾说过,你的母亲给你留下了一些可用之人,我需要依靠他们的力量来做一些事情,还有,你在天香雅叙三年,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也有了一些势力,只要好好筹划,我们也可以在京城之内掀起一点风浪。” 芮青颜莞尔一笑,当真娇艳无双,连雨都不觉为之一震:“只是一点而已吗?” 雨低头笑了笑:“两点也可以。” 芮青颜说:“我答应你,我会全力配合你,希望我的人能够对你有用。” 雨的眼中闪过一阵寒光:“肯定有用。” 两人吃罢了饭,雨见芮青颜依然没有离开之意,便站起道:“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芮小姐不与我一同走吗?” 芮青颜淡淡一笑:“我还在等一位朋友。” 雨扬眉道:“哦?芮小姐今日当真不是在此等我的?” 芮青颜笑看着雨不说话,雨轻笑:“那好吧,那今日暂且算作我们果真有缘吧,我走了,日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通过陈嬷嬷了。” 芮青颜起身送客:“闻人小姐慢走。” 雨离开饭馆上了马车,迎春问道:“二小姐在上面怎么待了那么许久,是遇到熟人了吗?” 雨笑了笑:“从现在起倒真可以算作熟人了。” 迎春不解其意,也不再追问,只说道:“那二小姐,我们现在回府吗?” 雨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心中盘算着此时李浲也该回宫了,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看见了霆,他从安王府后门的小巷出来,径直走进了方才的那家饭馆。雨心中疑云顿起,对迎春道:“让马夫把车停在那个巷子里,我们等一会儿再走。” 雨在马车之内,将帘子掀开一条缝隙,紧紧盯着那家饭馆大门,果然没过多久之后,就看见霆和芮青颜一前一后地走出。雨放下车帘,脸色十分阴沉,霆怎会和芮青颜相识?芮青颜方才所说的“可用之人”中,莫非竟然也包含了霆吗?雨将指甲狠狠掐进自己的手中,她自己倒也罢了,难道霆也要卷进这些阴险诡诈的事情当中来吗? 迎春看着雨的脸色不对,忙道:“二小姐,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雨沉默了片刻,吩咐道:“我们回府。” —————————— 接连几天,李浲去护国公府都没有见到雨。 “二小姐和夫人上香去了。” “二小姐逛街去了。” “二小姐去赴宴了,小的也不知道是赴的哪家的宴。” “二小姐……殿下,小的真的不知二小姐去哪儿了。” 一直到护国公回府,管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李浲黑着脸出现在护国公府,管家陪着笑道:“殿下,老公爷和二小姐都在书房候着殿下呢!” 李浲哼了一声:“你们二小姐终于在府上了?” 管家唯唯诺诺地应着,将李浲送至了书房,雨站在护国公的身后向他请安,李浲向护国公行礼后,眼神狠狠地盯着雨,雨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也只得故作无辜。李浲斜睨着雨:“语小姐最近很忙?” 雨低头微笑:“多谢殿下关心,近日倒是每日都有事出去,不在府上。” “一出去便是从早到晚?你对宫禁的时辰倒是了解得很准,宫门一开你就出府,宫门关了你才回府?” 雨装作很惊讶地看着他:“殿下是如何知道的?我这几日确实都是早出晚归,唉,着实有些累着了。” 李浲一边笑一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你还累着了?你怎么不去歇歇?” 雨莞尔一笑:“如果殿下允许的话?” 护国公拿了几本书走过来,正好听到后几句话,便对雨道:“语儿若是累了,休息一天也无妨,还是身子要紧,殿下觉得呢?” 李浲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雨忙敛了一礼:“谢殿下,谢爷爷,那语儿今日就休息一日,明日再来为殿下伴读。” 护国公点点头:“好,你去吧。” 雨恭敬地退出书房,转身就走,她甚至都能听见李浲在身后对她腹诽的声音,忍不住满脸的笑意,迎春迎上来道:“二小姐怎么出来了?” 雨笑着说:“今日不用伴读了,可以回房好好休息了。”雨想到此时李浲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迎春道:“好久没见二小姐这样笑过了!” 雨看了她一眼:“我平时也常常笑啊。” 迎春摇头:“不一样,平时二小姐的笑也是笑,可现在的笑,却是真正开心的笑,奴婢能看得出来,二小姐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呢。” 雨怔愣了片刻,连眼睛里都是笑意?上一次这样的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仿佛久远到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因为觉得开心,所以就笑了,连这样简单的理由都找不到了么?雨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是因为那个能让她开心的人已经不见了,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了算计,以及是否值得利用的加值。雨苦笑,攻心,到底是在攻他的心,还是在攻自己的心?雨自嘲地摇了摇头,对迎春说:“回房吧,难得可以好好休息一天。” ------------ 49.(四十九) 正午时分,雨才刚刚开始用饭,李浲就找了过来,铃兰匆匆忙忙奔进来通报:“二小姐,齐王殿下来……”那个“了”字还未出口,李浲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雨不动声色地站起来行礼,李浲道:“你不是累了吗?本王瞧着你胃口倒还不错。” 雨笑道:“就算累了,也要吃饭呀,殿下吃过了么?” 李浲走到饭桌前坐下:“没有,本王觉得你这儿的饭菜不错,打算就在这儿吃了,来人,给本王上副碗筷。”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雨好笑地看着他:“殿下,爷爷应该还在等您一起用饭呢。” 李浲随手招来了自己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去告诉护国公,听闻语小姐的身子不适,本王来瞧瞧她,顺便就在这儿用饭了,让他别等了。” 小太监行礼退了出去,李浲斜睨着雨,仿佛在说: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雨一面无奈地笑,一面扬声吩咐道:“迎春,给齐王殿下上碗筷,再通知厨房加几个菜过来。” 迎春忙端了碗筷过来,李浲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 丫鬟们齐齐望着雨,雨点头道:“你们都下去吧。”她们这才行礼告退。 待房内无人之后,李浲看着雨道:“你在躲我?” 雨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笑着说:“殿下误会了,我怎么会躲着殿下呢?” “我这几日日日来护国公府,日日见不到你,今日你还装病,你这不是在躲我是什么?” “我这几日……确实有些事,今日也确实是累了,还请殿下不要多想。” 李浲看了她半晌,忽地柔声道:“是那晚的事吓到你了吗?如果是的,我向你赔罪。” 雨忙站了起来:“殿下切莫折煞了我,若要赔罪,也该是我向殿下赔罪。” 李浲伸手去拉她:“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雨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殿下,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李浲缓缓道:“在经过了那晚的事之后,你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雨尴尬地移开眼神:“殿下,那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以为当时我们便已经说好了以后绝不再提的。” “我可以不再提起,但我不希望你我从此便生分了起来,我说过,那晚是我冒失了,可我绝不后悔,若你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可以依你,只希望你待我还一如之前。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我待殿下,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变过。” “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变过?”李浲重复着她的话,问道,“那以后呢?” 雨狠了狠心:“以后也不会有改变。” 李浲笑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就凭以后的我还会是现在的我。” 李浲盯着她看了半晌,摇头道:“你曾说,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闻人语了,那么你又怎么能肯定,三年后的你还是现在的你呢?” 雨低下头:“殿下这样说,我无言以对。” 李浲凑近她,轻声道:“那么你我来打一个赌如何?” 雨侧过脸:“殿下想要赌什么?” “赌我能让你改变,若我赢了,我要你的心。” 雨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她抬眼看着李浲:“若殿下输了呢?” 李浲邪邪地一笑:“我绝不会输。” 雨嗤笑:“殿下愿意赌便赌吧,我又不能做什么。” “觉得不公平?”李浲笑着昂起了头,“若我输了,我无条件地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之后离你远去,绝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雨猛地抬起头:“任何事都可以?” 李浲认真地点点头:“任何事都可以。” “殿下说话可算数?” 李浲伸出手:“我们击掌为誓,若违此誓,人神共厌。” 雨迟疑地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和他坦率而认真的眼神,忽地感到有些不忍,她可以利用他吗?雨的内心挣扎着,为什么不可以利用他?雨咬了咬牙,还是伸出了手去,与他的手轻轻一击,李浲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雨一惊,忙想抽回,无奈李浲握得紧紧的,雨羞恼地看着他:“殿下!” 李浲沉默地注视了她半晌,才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坐下道:“吃饭吧。”雨气结,也只得坐下,郁闷地拿起筷子。 听说齐王到雨的房中用饭了,厨房忙不迭又加紧送了许多菜过来,侍女们上完菜后又赶紧退出了房间,阳光透过窗户带着浓浓的春意照射进来,窗前的小桌上摆放着一个圆肚瓷瓶,里面插着几株开得正艳的桃花,花朵浓密而紧实,看着便生气勃勃。李浲的眼神扫过,带了一丝暖意,笑看着雨道:“你倒很爱这些花花草草,这花插得不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雨双颊一红:“是丫头们插的花,不是特意摆在那儿的。” 李浲低头望着她:“我又没说你是特意的,着急解释做什么?你这满院子里种的是什么?望着绿油油的,怎么还不开花?” 雨咬了咬下唇道:“是木槿,到了七月间才会开花,届时殿下可以来看。” “你这是向我邀约吗?”李浲笑着说,“好啊,我一定来。” 雨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李浲温和地问道:“那日走得匆忙,也忘了问你,胳膊还疼吗?” 雨困惑地看着他:“胳膊?” “我从墙上跳下来,碰到了你的胳膊,你忘了?” 雨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随手揉了揉左臂:“没什么要紧的,早就不疼了。” 李浲看着她:“那日你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是什么意思?” 雨低头转动着桌上的茶杯,抿嘴一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告诉你。” 李浲目光沉沉,笑得十分灿烂,雨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 雨扑哧一笑:“殿下喜欢我这样没规没矩地说话?” 李浲含笑道:“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规矩。” 雨眨了眨眼睛:“好啊,日后我在殿下面前若是做出什么越矩之事,殿下可不能怪我。” 李浲咧嘴笑着,目光扫到了墙角的琴上,欣喜地说:“你歌唱得好听,琴一定也弹得不错吧,下次我们可以琴笛合奏。” 雨摇摇头:“殿下谬赞了,我并不会弹琴。” “堂堂闻人家的二小姐,竟然说自己不会弹琴?谁信?” “谁说闻人家的二小姐就一定要会弹琴?有这个规定吗?我就偏不会弹,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说得好!”李浲赞赏地看着她,“不会弹就不会弹,不会弹可以学,以后我来教你怎么样?” 雨一愣:“殿下教我?” “本王自幼习音律,琴笛笙箫皆精通,如何不能教你?” 雨撇嘴道:“府上自有乐师让我请教,无需劳烦殿下。” 李浲揶揄道:“请教了十三年还不会弹?” “殿下也知道我自小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卧病在床,不会弹琴又有何奇怪?” “好好好,不用我教也罢,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不教你了。” 雨哭笑不得:“求教有要求也就罢了,求不教也要有要求?殿下的要求是什么?” “等到我生辰的那一天,你为我唱首曲子,只为我一人唱,可好?” 雨刚想拒绝,忽地看见他眼神中闪烁着的亮光,那个“不”字便怎样也说不出口了。李浲看着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咱们可说好了。” 雨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李浲笑了起来,吃着菜道:“我今日才发现,你这小厨房里做的菜特别香,我看,以后我都来你这儿吃饭好了。” 雨失笑:“后面端上来的那些菜,都是知道了殿下在这里用膳,大厨房特意做了送来的,我这小厨房也就为我炖些药膳,菜都是从大厨房领的。” “药膳?药膳好啊,益气养身,我也尝尝。” 雨轻咳一声:“殿下,这药膳是大夫专门给我拟的,是……是给女儿家补身用的,殿下怕是……不太方便用……” 李浲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也僵在半空中,愣了半晌才道:“哦,那,那你多吃些,我吃菜,吃菜。” 雨费力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从拼命憋着笑,到撑不住低头掩嘴大笑,李浲窘迫地问道:“很好笑吗?” 雨揉着肚子,无力地说:“还好,也就有那么一点……好笑……” 李浲摆了摆手:“也罢,能博你开怀一笑,本王就不和你计较了。” 雨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子,已经让她如此开怀而笑了两回,回想和他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竟也都是欢乐多,雨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莫非他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吗?只是因为看出了她并不是真正的快乐?三年前的闻人语究竟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会让他对自己如此用心?只可惜,这个“闻人语”终究是要辜负于他了,雨微笑着,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 50.(五十) 酉时刚至,送信的驿使照例将护国公府一日来往的书信送到了府上,下人分拣时,一见有大少爷的家书,忙第一时间送到了乔氏处,乔氏笑容满面地拿着家书来找雨:“语儿,快来给娘念念,你哥哥又来家书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雨微笑着接过,刚一触及书信,就觉得有所不对,那信封触手隐隐有些湿凉,她低头仔细一看,信封的背面似乎有些褶皱,像是刻意用水略略湿过之后,再用力按压平的,雨翻到信封正面,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闻人诣的字迹不错,信封上也打着从汉阳到京城一路经过的官驿印章。雨心中有些奇怪,这几日没有下雨,难道是运送途中不小心沾了水?驿馆会连护国公府重要的书信都如此不小心保护吗? 带着疑惑,雨拆开了信封,却发现信纸上竟然一点湿过的痕迹也没有,心中顿时疑云四起,书信的内容和以往并无二致,只是一些问候和报平安的话,乔氏有些失望地拿过书信来仔细看了看:“你哥哥还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雨说:“大概是公务还没有完成吧。” 乔氏点了点头:“唉,也是,你爹有时去外地巡查重要工事,一走也是好几个月呢。”乔氏把信摆在桌子上,站起来道,“我去厨房看看他们炖的汤可好了,今日我见有新鲜的水芹和春笋,就命他们做了翡翠米鱼羹,语儿,一会儿到娘这儿来用饭。” 说罢,乔氏转身出了门,雨小声对迎春道:“你去门房看看,送信的驿使可走了,若是没走,把他带到我这里来问话,要悄悄的,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迎春忙正色应了是,向门房跑去,陈嬷嬷问道:“二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自从证实了陈嬷嬷是芮青颜安插在护国公府的人后,雨对她反倒没有以前那么谨慎了,陈嬷嬷自小看着闻人语长大,芮青颜所知道的有关于闻人语的性情、病况,也全是出自陈嬷嬷之口。虽然陈嬷嬷也不太理解为何一向体弱多病、心思单纯的闻人语会一病之后忽然转了性情,但既然她已和芮青颜结盟,自己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雨仔细看着书信上的字,和信封上的字迹一一比对,落笔、行文、笔锋,俱是一模一样,可她总觉的有哪里不对,一时却也找不到头绪,她摇头道:“我心中总觉得有些疑惑,陈嬷嬷,麻烦你去一趟哥哥的房内,找红盏拿一些哥哥平日里写的字来,练字的纸也好,看书的批注也罢,随便什么,反正多拿一些过来。[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是。”陈嬷嬷立刻转身出门。 雨在房中焦急地等着,不一会儿,迎春就带了着驿使从小路绕了过来:“二小姐,那驿使刚要走,被奴婢喊住了,现在在门外候着呢。” “快带他进来。” 迎春将驿使带了进来,是个年纪很小的清瘦小厮,他第一次进到护国公府的内院,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只跪下行了个礼。雨问道:“这位小哥,我问你,今日你送到府上的书信,可是在途中沾了水?” 那驿使以为自己闯了什么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拼命磕头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小的为护国公府送信已经有半年了,从来不敢怠慢,哪怕是下雨下雪天都会用油布紧裹,绝不会沾上水……” “你别怕,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问问而已,你起来回话。” “是……是……”那驿使站了起来,头仍不敢抬起。 雨继续问道:“你确定今日送来的书信,在运送途中一滴水都没有沾到吗?” “这……”驿使为难地道,“在小的这里,小的敢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至于运送途中……也不大可能罢?这几日都没有下雨,何况走的都是官驿,没有水路,小的方才分拣时,也没见哪里有沾水的样子,小姐,可是书信有什么不妥?” 雨拿起桌上的信封问道:“这封信也是和其他书信一起来的吗?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异常之处,哪怕是一点点?” 驿使仔细看了看,点头道:“书信都是一起来的,异常之处……”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真的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若非要说异常,今日这批书信来得比往日慢了一些,为了不耽误送信的时辰,所以我们分拣的时候多加了人手,赶了一些,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了。” “慢了一些?慢了多久?” “回小姐的话,也不过个把时辰而已,这一路上偶有耽搁,都是正常的事,也没什么奇怪的。” 雨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她向迎春示意,迎春拿了点碎银子放到那驿使手上,驿使惶恐地跪下,雨看着他道,“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也和来的时候一样,悄悄地走,不要引人注目,你可听明白了吗?” 驿使磕头道:“是是,小的一定遵命,多谢小姐赏赐。” 雨挥了挥手,迎春便带着驿使下去了,雨坐在桌边,反复对比着闻人诣家书的信纸和信封,陷入了沉思当中,信封有沾水的痕迹,可信纸却一点都未湿,这显然不正常,而此时的信封已基本全干了,如不仔细看,看不出曾有过皱褶的痕迹,雨皱了皱眉头,若不是京城驿馆的驿使们加派了人手赶工分拣,要是再慢个个把时辰,此时再送到府上,只怕也看不出什么了。 陈嬷嬷拿了一叠闻人诣的手稿过来交给雨,雨在书桌上依次铺开,仔细比对着,家书上的字迹和闻人诣的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雨又对陈嬷嬷道:“娘现在在厨房,你去娘的房里,叫春桃把娘收着的哥哥以前的家书找出来拿过来给我,就说我想哥哥了,想再看几遍哥哥的信。” 陈嬷嬷见她一脸严肃,也不敢多问,立刻去取,雨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比对着,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字迹越是一模一样,她越觉得有可疑。陈嬷嬷很快又把闻人诣之前的家书拿了过来,雨拆了一封,一一比对着,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二小姐,究竟怎么了?需要奴婢帮您想想吗?” 雨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哥哥这次的家书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可我又说不上是哪里,找也找不出来。” 陈嬷嬷把闻人诣的几封书信都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老奴识字不多,不太能分辨出来,可是二小姐您看,大少爷前几次折信纸的时候,都将这几个字折在了面上才放入信封,可这次的家书,却是折在了里面。” 雨接过来一看,这才恍然大悟,闻人诣出身世家,自然十分讲究,每封书信在折叠时,都会将“母亲大人台鉴,代问祖父祖母父亲大人安……”这几个字折在最上面放入信封,这样乔氏读信的时候,只要一抽出来便可以看见,可这次的折法,却只是简单地将写字的一面折在了里面,这绝不是闻人诣的作风!雨猛地站起,紧声道:“这封信不是哥哥原先要寄来的信,里面的信纸被人做过手脚掉包了!” 雨在房内来回地踱步,低着头一条条细想,闻人诣离京已经一个多月,上次乔氏回信时,特意叮嘱了他说爷爷吩咐过,要他差事办完之后就不要再耽搁,赶回来参加马陵春赛,闻人诣极重孝,若是不能按时赶回,想必会在书信中解释一下,可这次的信中却压根就没有提到。如果只按差事的期限,算时间他差不多也该回来述职了,这封家书应该是他离开汉阳之前的最后一封,想必原先的书信中是写上了归期的。 为什么闻人诣的书信会被人掉包呢?是有人不想让家里知道闻人诣原本的归期?那么就是说,有人想拖延闻人诣的归期,至于这一拖延会是多久,而他又究竟是被何事拖延,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雨紧皱着眉头,额头竟然冒出了一丝细汗,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这个人根本就不想让闻人诣回来。 陈嬷嬷问道:“二小姐想到了什么?大少爷可是有什么危险?” 雨低头想了想:“我记得芮青颜跟我说过,漕运司里有你们安插的人?” 陈嬷嬷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个人,只是在副使萧念远大人处做些打扫整理的杂活。” “这就够了,你告诉芮青颜,通知此人查一查,最近几天从汉阳驶往海津的官船是哪日出发,哪日达到,这些文件每日来往报备给萧念远,不是机密之事,应该很容易查到,要快,查到之后,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陈嬷嬷不敢再耽搁,忙转身出了门,迎春进来道,“二小姐,夫人那里派人来喊您去用饭了。” 雨拿过了自己的披风,对迎春道:“你把桌上的那些书信都收拾一下,拿回娘的房里给春桃收好,再跟娘说一声,我不去她那儿吃饭了。” “二小姐,您要出去吗?可要奴婢陪您?” 雨摇摇头:“不用了,我现在去一趟安王府,若是娘问起,你就说我想起有东西落在姐姐那儿了,去取一下就回。” ------------ 51.(五十一) 雨刚出大门口,就碰见了正要上马车的李浲,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李浲喊了她一声:“你要出去?” 雨尴尬地笑道:“不是……是……出去走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到底是还是不是?”李浲走到她面前,“你去哪儿,我送你。” “不敢劳烦殿下,我就是随意走走,殿下还是快些回宫吧。” 李浲看了看天色:“这个时辰,你不在府上用饭,出来随意走走?还一个下人也不带?你不是说你累了吗?” “我现在不累了,觉得有点闷,所以出来走走。” 李浲狐疑地看着她,点头道:“那好吧,那我陪你走走。” 雨忙道:“殿下不回宫用膳吗?贵妃娘娘应该还在等殿下呢。” “母妃要服侍父皇用膳,等我做什么?你不是也还没吃吗,你不吃,我也不吃。” 雨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只得道:“我要去我姐姐那儿。” “去二哥府上?”李浲笑道,“好啊,我正好也有好些日子没去二哥那里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雨在心中无声地哀叹,咬牙道:“那就有劳殿下了!” 李浲笑眯眯地说:“你我之间何需客气?” 雨一边僵笑,一边用力又缓慢地点头:“是啊,殿下跟我,还真是‘不客气’啊!” 雨坐在李浲的马车上,心中仍在想着闻人诣之事,不觉眉头紧锁,李浲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 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过是些闺阁中的小事,怎好意思让殿下帮忙。” “闺阁中的小事?说来听听?” “这些事情难登大雅之堂,说出来难免惹殿下笑话。” 李浲嘴边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会为了‘闺阁小事’而烦心的女子呢?” 雨反问:“那么殿下觉得我会为了哪些事情而烦心呢?” 李浲耸耸肩:“过一会儿不就知道了?” 雨不禁掩嘴轻笑:“殿下果然是与生俱来的自信。” 李浲斜睨了她一眼:“怎么说?” 雨笑着摇摇头,并没有说话,是啊,他为什么不自信?母亲是宠冠六宫的贵妃,三十万大军是他的外戚,从刚出生起,他就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阅兵之时,只因他一句奶声奶气的“父皇抱抱”,便成了夏朝有史以来第一位被皇帝抱着阅兵的皇子,而身为嫡子的安王却只能站在他的身后。(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正是一生当中最好的光景,秦家早就对皇位志在必得,一步一步为他铺好了未来的路,只是不知将来他一朝跌下之时,是否还会有现在这般明亮的眸子? 马车在安王府的正门停了下来,门口的下人见是李浲来了,一个个都惊得跪下磕头,门内的人飞奔着进去通报,雨和李浲才刚刚绕过照壁,就见李泓大步迎了出来。 李浲向他行礼:“见过二哥。” 李泓一把扶住他:“三弟快不必多礼,这可真是给我意外惊喜。” 说着,他淡淡看了一眼身后的雨,雨欠身福了福:“安王殿下。” 李浲笑道:“出门时正好碰见了语小姐,听她说要来看望二皇嫂,我一时起意,想着也许久没来二哥这里了,便和她一起不请自来了,叨扰二哥了。” “三弟说的什么见外话,我们自家兄弟,我这里便和自己家一样,今日既来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饭?” “好啊,”李浲转头笑看着雨,“语小姐意下如何?” 雨低头道:“但凭殿下做主。” 李泓带着他二人走到了内殿,安王妃笑语晏晏地上前寒暄后,把雨拽到了一旁,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来了?还带着齐王?” 雨心中哀叹,哪是她带着齐王?分明是甩不掉!她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王妃莫名地看着雨:“你今日做什么来了?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雨看了一眼不远处虽在和安王说话,但眼神一直向这里瞟的李浲,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方便说话,我一会儿再跟姐姐说。” 安王妃莫名其妙地看了看雨,又看了看李浲,按捺住内心的疑惑,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一会儿再说吧。” 一桌宴席很快就摆上了桌,安王妃笑着道:“今日殿下回来的早,我就下厨做了些小菜,不知道你们要来,备得少了,所以方才又喊厨子加紧做了一些。” 李泓温和地说:“你怀着身孕,以后少操劳这些,交给下人便是。” 安王妃温婉一笑:“是,殿下。” 李浲说:“常听人说二哥和二嫂是一对神仙眷侣,今日一见,真是羡煞旁人啊!” 雨木然地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已经习惯了一般地处之泰然。安王妃笑着张罗李浲吃菜:“也不知合不合齐王殿下的胃口,快尝尝看吧。” “二嫂不必客气,和二哥一样称呼我三弟即可,”李浲夹了一筷子菜尝了,笑着道,“二嫂手艺真好,二哥真是有福之人啊。” 安王妃掩嘴而笑:“都是些家常菜罢了,三弟谬赞,愧不敢当呢。” 李浲打量了一眼雨:“姐姐手艺这样好,想必妹妹也不差吧?” 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安王妃打圆场道:“妹妹自小体弱,没怎么学过,不过我的手艺也都是跟着娘学的,上次听娘提起,和妹妹一起做了红豆酥来着,想必如今也会一点半点了吧?” 李浲揶揄道:“我看未必!” 雨本身便在忧心闻人诣之事,对李浲自作主张地跟过来又是一肚子气,看见安王和安王妃恩爱的模样更难免心烦意乱,随口便道:“做菜有什么难的,下次烤两只叫花鸡给你们尝尝,保证你们没吃过。” 李泓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刹那间竟有些失态,他猛地抬头看向雨,眼神中俱是难以置信,雨反应过来,自知失言,眼神闪烁不已。雨自幼在山中跟师傅学习,山中的飞禽走兽几乎都懂得如何烹制,后来有一次她随安王出行,由于路上耽搁了一阵,没能及时赶到镇上,便在山中抓了山鸡,包着树叶和泥土用土炕烤熟,告诉安王这叫叫花鸡,安王大呼好吃,之后便经常让雨做来吃。这是只属于他二人之间的秘事,几乎没有外人知道。 李浲饶有兴味地看着雨:“什么是叫花鸡?听名字倒很是不雅!” 雨稳住心神,刻意没有看李泓,强做平静地对李浲说:“就是叫花子吃的鸡,殿下想尝尝?” 李浲愣了一下,无奈地一笑,安王妃板起脸道:“语儿,怎可对齐王殿下如此无礼?这些粗俗之语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以后不可以再这么说话了。” 李浲笑道:“二嫂有所不知,语小姐对本王向来如此,这样已经算不得是‘无礼’了。” 安王妃嘴上玩笑着一般替小妹赔罪,心里却是不安极了,直拿眼睛看着雨,李泓移开了眼神,一言不发,伸手用筷子从碗里夹饭,可夹了几次却什么都没有夹起。雨用余光注意到他的失态,虽然表面仍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有些发慌。 安王妃收回眼神,发现了李泓的异常,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李泓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是,这些菜都很可口。” 安王妃笑道:“殿下喜欢就好。” 一餐饭,四人吃得各怀心思,还未吃完,便有下人进来报,说是伺候二小姐的嬷嬷来了。雨站起来道:“定是陈嬷嬷担心我不按时吃药,把药送过来了,我去跟她说一下就回。” 安王妃问道:“怎么你还在吃药吗?” 雨说:“是大夫开了让我慢慢调理身子用的,不妨事。” 雨走出饭厅,用手摁住胸口,长长吐了一口气,心里木木地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十分滞闷,陈嬷嬷走上前来,提着一个小盒子,对雨身后安王府的下人道:“这是二小姐饭后要用的药,烦请热一下之后给二小姐端上来。” 待下人走远后,雨低声问道:可查到了?” 陈嬷嬷点点头:“最近的一艘官船三日前就出发了,两日后会到海津。” 雨算了算时间,心中约略有了大概,闻人诣十之八九就是在这艘船之上了,他是受皇命前往的汉阳,在那里一定会受到最高规格的护卫,那幕后之人大约是没有机会下手的,而官船之上不仅有闻人诣,还有许多重要的货物,保护的规格更高,且船上空间狭小,不利于脱身,如果他们要动手,也只有在从海津回京城的这一路上。 雨闭眼想了一会儿,对陈嬷嬷道:“我需要芮青颜帮我做一件事,此事不太容易,但我相信她能办到。” “二小姐尽管吩咐。” “我需要她在最短的时间内,不留痕迹地给晋王身边送一个美人。” 陈嬷嬷一愣:“晋王?” 雨点点头:“晋王好色,用女色迷之,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送一个你们能信得过的美人到他身边,安插下来,我有些事情需要求证。” 陈嬷嬷不解道:“二小姐,我们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救大少爷吗?” “仅凭我和芮青颜的力量,你觉得救得了哥哥吗?”雨向身后饭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能救哥哥的人在里面,我自会请他援手,你只需把我的话带给芮青颜,请她务必办好此事。” “是,奴婢一定帮二小姐把话带到。” ------------ 52.(五十二) 雨转身向饭厅走去,忽地看见李浲正站在廊檐下,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她心中一惊,转念又想到方才自己声音压得很低,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听得清,又稍稍放心了一些,笑了笑说:“殿下怎么出来了?” 李浲沉默注视了她半晌才懒懒地道:“我见你半天不回来,出来看看你在做什么。[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雨道:“奶娘怕我不按时吃药,特意给我送药来的,我与她说了几句话。” “看来你吃过饭以后还准备在这里待上一阵了?” 雨点头:“我想多陪会儿姐姐。” “不需要我陪你?” 雨低下头:“殿下,宫禁的时辰快到了。” “那又如何?我便是在二哥这里住下来,又有何不可?你陪你的姐姐,我自有二哥相陪。” 雨心中气闷,沉思片刻才抬头看着他道:“殿下,改日你想去哪里,我一定奉陪,可好?” 李浲淡淡一笑:“所以你今日来的主要目的,是想找二哥的,是吗?” 雨咬了咬牙:“我是找我的姐姐和姐夫。” “你有事情要他们帮忙,却不愿意对我说?” 雨低头不语,李浲又问道:“这与立场有关吗?” 雨忙道:“殿下想多了,只是些家事罢了。” 李浲的眼神稍稍松了松:“真的只是家事吗?” 雨抬眼看着他,认真地道:“真的只是家事。” 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李浲终于笑了笑说:“那好,你方才说了,改日我想去哪里,你一定奉陪?” 雨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李浲摊开手,仰了仰下巴道:“那好吧,我进去和二哥二嫂道个别,省得你在心里骂我了。” 雨轻声道:“语儿不敢。” 李浲笑起来:“你不敢?你敢说你方才心里没有把我从头到尾都骂了一遍?” 雨双颊一红,侧过头去没有说话,李浲抬起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稍,雨僵了一僵,却没有躲开。李浲说:“你对我,不需要这么谨慎。” 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不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安王和安王妃一起将李浲送到门口,见李浲的马车走远了,安王妃转身看着雨:“语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看了看四周,肃容道:“姐姐,姐夫,借一步说话。” 李泓见她面色凝重,便将她们带进了书房,听完雨的叙述后,李泓陷入了沉思,安王妃却坐不住了:“你是说,有人要害诣儿?” “很有可能,但这也只是我的揣测,所以才来与姐姐姐夫商量。” “你可将此事告诉了爷爷和爹?” 雨摇摇头:“毕竟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若是告诉爷爷,他们关心则乱,万一事情闹大了,只怕哥哥会更有危险。” 安王妃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蹙眉道:“莫非是诣儿在汉阳查到了什么,才会惹祸上身?汉阳……汉阳的驻兵,可全是秦裕的人马。”安王妃看向雨,“齐王今日为什么要跟着你过来?他是知道了什么,来探你口风的吗?” 雨迟疑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齐王……应该和此事无关。” “你敢肯定吗?” “我只能肯定齐王与此事无关,但我不肯定秦家和此事无关。” 安王妃冷哼了一声:“一丘之貉,有什么区别?”她转身看着李泓,“殿下,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请您务必要救救他。” 李泓沉默了片刻,看向雨道:“你怎么能确定,诣公子会在从海津到京城的路上有危险,而不是在汉阳,或是汉阳去海津的船上呢?” “哥哥奉的是陛下之命去的汉阳,汉阳府一定会高度重视,悉心保护,想找机会下手很难,而官船之上人多口杂,又不利于逃脱,也不是一个理想的动手之处,所以我猜测,只有从海津到京城的这一路上,才是他们的目标。除此之外,哥哥那封家书的信封上,从汉阳到京城所有官驿的印章都在,这个无法作假,所以应是家书到了京城之后,才被人动了手脚,那幕后之人应当就在京城之内。” 安王妃咬牙道:“定是秦家!” 李泓深深看了雨一眼才说:“这幕后之人,日后我们再慢慢追查,当务之急,是要先派人去海津保护诣公子回京。” 雨行了一礼:“多谢殿下。” 李泓虚扶了一把:“自家人,小妹不必客气,本王去安排一下。” 说罢,李泓转身出门,安王妃松了口气:“有殿下相助,诣儿应当无事了,语儿,这回全靠你机敏,发现了书信有异,娘之前总对我说你开窍许多,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还不太相信,今日才是真的信了,姐姐很欣慰。” 雨勉强笑了笑说:“姐姐,此事奇怪就奇怪在那信纸上的字迹和哥哥的字迹竟然一模一样,若不是他百密一疏,折法不同,只怕谁也看不出来。” 安王妃的脸阴沉下来:“天下间能人异士很多,能模仿一个人的字迹模仿得一模一样,虽不是什么难事,但显然不是个把时辰之内能够做到的,若此事果真如你所料,只怕是有家贼在里应外合。” “姐姐的意思是……” “诣儿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说好听了是善良,说难听了就是懦弱,荨麻叶粉的事情我听娘说了,分明就是那对双胞胎搞得鬼,我跟他说了多少回让他多加提防,他就是不听。诣儿写的字,别人想看到很难,可他们却很简单,刻意练习一下,做到一模一样,也不是不可能。” 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若此事真是闻人诤所为,倒绝不能再姑息了他,只怕上一次的事情也不是大户人家嫡庶相争这么简单,背后也许已经有了朝堂的势力。雨想起在卫府时闻人诤看她的眼神,说不定……真正的闻人语的死因…… 安王妃沉吟了片刻,看着雨道:“语儿,你要小心齐王,他忽然拜爷爷为师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如今刻意接近你,分明是有意为之,齐王确实是个美男子,一表人才,但你千万别受他迷惑,秦家与我们家表面上相安无事,但迟早是会有一争的,姐姐不希望你到时候左右为难。” 雨笑了笑:“姐姐放心,语儿心中有数。” 安王推门进来,说道:“本王已安排了人即刻前往海津港口,诣公子一下船便会保护他回京。” 安王妃忙行礼谢恩,雨看着李泓,欲言又止,李泓捕捉到她的表情,眼神闪了闪,却没有开口询问。安王妃又叮嘱了雨一会儿后,雨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泓一眼,李泓表情不变,眼神却深了几分。 送雨回府的马车是李泓派的,绕了两条街后,却并没有带着雨向护国公府的方向走去,而是直接将雨送到了一个茶馆,驾车的马夫恭敬地对雨说:“安王殿下请小姐在里面稍等一会儿。” 雨笑了笑,她怎会不知道这里?这个茶馆表面上对外迎客,实际却上是安王会见幕僚的一个据点,她曾多次随他出入过这里,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茶馆的下人将雨带进了内室,转动架子上的机关,一个暗室便出现在雨的眼前,下人请雨进去坐下,又端上了茶和点心,悄声无息地退下。雨一边喝茶,一边耐心地等着,莫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暗室的门再次打开,李泓穿着一身常服走了进来。 雨放下茶杯,笑着站起来行礼,李泓打量了她片刻,缓缓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如果姐夫今日不把我请来,我反而才会惊讶。” “你有话要单独跟本王说?” “姐夫聪颖,一个眼神便理解了我的意思。”雨理了理衣袖,曼声道,“不知姐夫打算怎样救我哥哥?” 李泓微微蹙眉:“本王已派了人去海津港口,快马加鞭,一日可到,诣公子的船两日后才会靠岸,只要他能安全下船,本王可保他万无一失。” “那么姐夫是打算从哥哥一下船开始便派人贴身保护于他么?” “自然如此,如果你只是想问如何救你哥哥的细节,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雨微笑:“姐夫曾说,源于血脉的自然和出于忠诚的信任,您更相信后者,然而现在就有一个可以得到忠诚的机会,姐夫却不加以利用,连我都替您惋惜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姐夫细想,您的人从哥哥一下船便贴身保护,这一路之上埋伏的人或许便不敢下手了,哥哥回京之后,知道了这背后种种,当然也会感激您,可这感激又能有多深刻呢?说不定他对我和姐姐的感激反而会更多些,可是如果姐夫是在哥哥被逼到走投无路,濒临绝境时出现,救了他一命,那么这样的感激,是否会被他永记于心?” 李泓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了下来,认真思考着雨的话,半晌后,他抬起头紧紧盯着雨道:“他是你的亲哥哥,你就不怕他会遭遇不测吗?” 雨认真地眨了眨眼睛:“有姐夫在,怎会让哥哥遭遇不测?我只是为姐夫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个比我拉着哥哥一同去您的别院小住几日要更直接、更快捷的办法,姐夫觉得呢?” 李泓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本王怎么觉得,你的自然和忠诚,来的让本王有些难以琢磨呢?” 雨笑了起来:“难以琢磨,可以慢慢琢磨,总归会琢磨出来的。” 李泓沉下脸,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 53.(五十三) 雨理了理鬓边的垂发,下巴微扬,笑睨着他说:“姐夫觉得,我是谁呢?” 李泓沉默地看着雨,一言不发,隔了很久,雨才慢悠悠地说:“我自然是闻人家的二小姐,您的妻妹,姐夫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李泓的眼里情绪难辨,他沉声道:“你是闻人家的二小姐,可为何方才的那番话,当着你姐姐的面,你却不敢讲呢?” 雨笑了笑,却没有出声,李泓说:“因为你知道,如果你说出来了,你姐姐必定不会同意,就算她再想为本王筹谋,也不会拿诣公子的性命来冒险,可你却好像根本不在乎。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凭你们闻人家的势力,你只需将此事告诉护国公,他自然也能派人去海津,你却绕了那么大一个弯来向本王求助,你说是因为怕护国公关心则乱,闹大了事情对诣公子不利,这个解释可以糊弄住对你深信不疑的你姐姐,却糊弄不了本王。这件事,表面上看是你请求本王去救诣公子,实际上却是你给本王的一个拉拢诣公子的机会。” 雨一面听,一面笑:“姐夫把我说的那么好,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 “是吗?”李泓扬眉道,“那不如说说你的目的好了,本王不喜欢欠人恩情,你这么费心为本王筹谋,甚至赌上了你哥哥的安危,你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回报?” “姐夫觉得我想要什么回报?或者说,姐夫能给我什么回报?”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既然姐夫不喜欢欠人恩情,那么那些为姐夫效忠的人,姐夫都会一一给予回报吗?若是有些欠下的恩情,姐夫这一辈子都无法回报了,您又打算怎么做呢?” 李泓迟疑了片刻,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你……你是否认识一位,一位姓赵的女子?” 雨默然注视了他半晌,面不改色地问道:“哪位姓赵的女子?” 李泓死死咬着牙关,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的异样:“她姓赵,名雨,下雨的雨。” 雨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裂开的声音,那么久了,她原本以为那伤痕已经裂到无法再裂了,却没想到,那突如其来的痛楚还是让她猝不及防。 雨低下头,掩藏起眼里的情绪,平静地说:“从未听闻。” 李泓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时间,暗室之内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李泓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正常:“这么说,你是想为本王效忠?” “难道姐夫还没有看出我的诚意?” “想对本王表达诚意的人每日都有很多,如果本王只看诚意,不看其他,岂非人人都要接纳?” 雨笑着点点头:“我猜如果我说,因为殿下是我的姐夫,您一定不会相信的,是吗?”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本王面前时,就让本王无法不注意到你,本王一直在想,你是否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而刻意接近本王,所以一直猜不透你的意图,在本王的印象里,几乎所有人对你的评价都是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心思单纯,而本王看到的你,却和这些评价大相径庭。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如果仅仅用‘巧合’二字来解释,本王无法相信,就今日来说,本王问你为何能确定诣公子是会在从海津到京城的路上有危险,而不是在汉阳,或是汉阳去海津的船上,你的解答实在太过完美,你完全是以一个暗杀者的想法来反向推测出的结论,就算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也不能比你想得更好。所有的矛盾都交汇在你的身上,本王一次次推想,又一次次推翻,让本王如此费尽心思却依然猜不透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今日既然我们已经开诚布公地在这里相谈,本王也想听你一句实话,你到底要什么?” 雨抬头看着他:“那么殿下觉得凭我的本事,是否有资格为殿下效忠呢?。” 李泓冷笑一声:“本王身边的谋士很多,不缺你这一个。” 雨淡淡地笑着:“殿下身边的谋士的确很多,可是一定缺我这一个。”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我是第一个让殿下费尽心思却依然猜不透的人。” 李泓深深地看着雨:“换做你是本王,这样看不透的人,你敢用么?” “敢不敢用,看得是殿下的胆量,想不想用,看得是殿下的野心。” 李泓微微一笑:“说这话的若是你哥哥倒也罢了,毕竟他是王夬高徒,有这个资本,可是你,难道你也曾在王夬门下学习,懂得如何实现‘野心’么?” “难道殿下的幕僚谋士都是名师高徒么?我哥哥是王夬的徒弟又如何,以我哥哥的性子,他绝不会心甘情愿地为任何一方势力所用,想必殿下也曾刻意了解了一番,所以才会托我请哥哥去您的别院小住,可我却能让他欠您一份救命的恩情,这就是我对殿下的用处,也是送给您的第一份礼物。” 李泓沉吟着,缓缓道:“为何选择本王?明眼人都看得出三弟对你十分殷勤,你如今又是他的侍读,何必舍近求远?” 雨莞尔:“若论远近,殿下您是我的姐夫,若论亲戚,我尚可以唤皇后娘娘一声表姨,齐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愿为本王效忠,却又不求回报,这样的忠诚,让本王如何相信?” 雨轻叹一声,像是无奈地摇头道:“这么说吧,我自幼自视甚高,精于谋略,胸怀大志,却苦于病体缠身,无以施展,如今的我,便有如一怀有绝世珍品的商人,寻找识货之买主。君求贤而择臣,臣亦求明而择君,殿下便是我要寻找的买主,择定的明君,殿下现在不信我不要紧,我哥哥的事只是送给殿下的第一个礼物,日后我会将我所怀之珍品一一展示给殿下,我说了,难以琢磨,可以慢慢琢磨,总会琢磨出来的,更何况——”雨淡淡瞥了他一眼,“我自会有回报要问殿下讨要,只不过,我要的回报,殿下现在给不了,说了也是白说。” 李泓静默了半晌,忽地大笑了起来:“有意思,你精于谋略?胸怀大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让本王觉得很滑稽?” 雨耸了耸肩:“我知道啊,那能怎么办,殿下非要我给您一个解释,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李泓的笑意慢慢淡下去,眼神却有些涣散:“不知道为何,本王真的觉得你很像一位故人,曾经……也只有她,才会这样说话,这样跟……本王说话。” 雨默然,淡淡地道:“是那位叫做赵雨的女子么?” 李泓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雨也不再说话,只是平静地垂下双眼,凝视着地面。李泓回过神来,视线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弯了弯嘴角道:“也好,既然你有意效忠本王,本王也愿意看看,你是否真的身怀绝世珍品,若你果真对本王有用,无论你所求为何,只要本王给得起,本王一定给。” 雨抬起头来,满脸已是笑如春风:“殿下放心,您一定给得起,只不过,我和殿下之间的约定,目前还不希望有别人知道,包括我的家人,还望殿下能够替我隐瞒。” 李泓看了她一眼:“这个茶馆十分隐秘,只有本王和少数的几个心腹知道,日后若有什么事,你只需来到此处,这里的掌柜自会安排你和本王相见。” 雨点头:“好,那么我哥哥的事,还请殿下多费心了。” 李泓笑了笑:“这是你送给本王的第一件礼物,本王定会好好珍藏,但愿一切都如你所料。” 雨微笑:“但愿。” 李泓转身走出了暗室,在他走后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之后,雨才离开了茶馆,她坐在马车之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胸口似乎有些痛,可伸手摸了,才知道是看不见血的。雨低下头,反复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并非什么好人,自己这双手上也曾沾染过数不清的鲜血,从前只知道手起刀落,然后洗干净双手,可今后,她的手上即便是不再沾血,也不可能再洗得干净了。 马车忽地停了一下,雨回过神来,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道:“回小姐,是个醉汉挡路了,小的这就去赶他走。” 雨说了句好,车夫便下车去驱赶那醉汉,那醉汉已喝得神志模糊,跟车夫争执起来,雨本无心理会,可忽然觉得入耳的声音有些耳熟,猛地掀开车帘一看,那醉醺醺倒在路上的人竟然是赵霆。雨忙下了马车,见车夫还在呵斥于他,忙拦住道:“算了算了,这里离我家也不远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回去吧。” 车夫为难道:“这怎么能行?殿下吩咐了小的要把小姐安全送回府上的。” 雨笑着道:“这里与我家只不过隔了两条街,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何必在这里起争执,过不去便过不去吧,”她拿了点银子给那车夫,“有劳了,就送到这里吧。” 车夫见雨如此说,也不好再坚持,收下银子行礼后,便驾着马车离去,雨走到赵霆的身边,他脸色通红,一身的酒气,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和一包东西,雨见他如此颓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冷着声道:“堂堂国子监门生,在大街上醉成这样,成何体统?” 赵霆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隐有泪光:“国子监门生?我算什么国子监门生,不过是个靠姐姐上位的窝囊废罢了!” 雨见周围已经有了围观的人,便一把拿起赵霆的酒和包,赵霆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要做什么?” 雨低声喝道:“要拿回东西,跟我来!”说罢,她转身便走,赵霆迟疑了一会儿,忙提步跟上。 ------------ 54.(五十四) 雨走得很快,一直走到僻静无人之处才停了下来,赵霆追了上来,醉眼朦胧地说:“把东西还给我!” 雨看了看手中的酒壶,怒其不争,不禁气上心头,一下便将酒壶摔碎在了地上,赵霆大怒,抓住她的衣领大声道:“你要做什么?” 雨没有丝毫畏惧,昂着头冷冷地注视着他,月光映在她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赵霆看着她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便愣了神。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雨挣脱开来,理了理衣服,未等赵霆反应过来,伸手就给了他一耳光,赵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雨冷声道:“这一巴掌,是替你姐姐打你的!” 赵霆垂下双眼,眼神哀戚而不语,半晌后,他抬头怒瞪着雨:“关你什么事?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方才说,你只是个靠姐姐上位的窝囊废,就冲这句话,我就该替你姐姐教训你!虽不知你姐姐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你进的国子监,可她若是看到你这一副烂醉如泥倒在街头的模样,一定也会打醒你的。” 赵霆酒醒了大半,颤手指着她道:“莫名其妙!你是我什么人?你懂什么?快把手里的东西还给我!” 雨看着手中那一小包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赵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关你事!赶紧还给我,我从来不跟女人起争执,你不要逼我!” 雨冷哼了一声,扯开线绳就将包袱打开,里面是竟然是一小包粉末,赵霆见她打开了包袱,忙上前去抢,雨灵活地闪了开来,将那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猛地抬头看着赵霆厉声道:“你想毒死谁?” 赵霆死死咬着牙没有说话,雨看了看地上摔碎的酒壶,瞬间反应过来,颤声道:“你……你,你竟然……” 赵霆后退了几步,摔坐在路边,雨恨不得上前踢他两脚,气得浑身发抖:“堂堂七尺男儿,名未立,家未成,上未孝父母,下未延子嗣,竟然就想自尽!” 赵霆双手捂着脸,带着一丝悲愤道:“生无可恋,不如一死了之!” 雨怒极反笑:“你有衣有食,有学可念,体态康健,家中父母俱在,人生不过刚刚开始,些许挫折就说生无可恋?垂死之人尚且坚强求生,你凭什么轻易了结生命?” 赵霆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放下手恼羞成怒地道:“你我素不相识,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雨冷笑着,“不过看你是国子监的门生,替朝廷惋惜人才罢了。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赵霆自嘲地大笑:“国子监门生?天下间还有比我更窝囊的国子监门生吗?身为寒门子弟,在国子监内,无论我多努力,永远是被排挤的那一个!” 雨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一些:“我知道你在国子监内过的不易,但你要明白,所有的磨难只是为了造就更强大的自己,将来的你反而会感激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只要你撑下去,总会有熬出头的那一天,想想你家中的父母,万不该因为这些挫折就轻易寻死。” 赵霆呆了半晌,哀戚地笑着:“若是只是遭受些排挤和不公,我又何至如此?我总想着,若我一朝成功,便可以带她……可她……她……” 赵霆面色悲戚,说不下去,雨蹙眉道:“她?什么她?” 赵霆惨笑着:“无论是姐姐的死,还是在国子监内的举步维艰,我都可以撑的下去,因为有她懂我,我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带她一起脱离苦海,可她却忽然不肯再与我相见了……我……” 雨听得糊里糊涂,刚要开口问,忽地想起那日在安王府附近,看到芮青颜和赵霆一同走出那个饭馆,这才恍然大悟,脱口而出:“芮青颜?” 赵霆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地看着雨:“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雨震惊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赵霆毕竟喝了许多酒,脑子尚未清醒,也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只是一味地惨笑,眼里满是痛苦:“我们都是从底层一步一步想往上爬的人,她懂得我的不易,你说的不错,我功不成名不就,无法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无法让姐姐放心,在国子监内,我又备受排挤,只有她会给我安慰,只有她会开解我,只有在见到她时,我才能有片刻的轻松,不用把自己逼的那么紧,我不相信她对我半点情意也没有,可她那样决绝……竟不愿再与我有任何瓜葛……” 雨回过神来,紧声问道:“你们认识了多久?” “半年,姐姐去世后,我哀痛不已,常在河边散心,恰好遇见了她,若不是有她的开解,我只怕很难从姐姐去世的伤痛中走出。” 雨冷笑了一声:“恰好?”她摇摇头,芮青颜啊芮青颜,此人心计之深,连雨都自叹弗如,她对安王和皇后这条路只怕是蓄谋已久了,那会儿正是闻人语病重的时候,恐怕她从陈嬷嬷那得到的消息是闻人语命不久矣,她不得已才放弃了这条线,蓄意接近赵霆,准是知道了赵霆和安王的这一层关系,好借机为自己图谋,而今她既与闻人语达成了共识,自然也不再需要赵霆,早早了结干净,以免给自己留下后患。 雨看着赵霆痛苦的模样,又气又怜,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怎能抵挡得芮青颜的刻意接近?何况那会儿自己刚刚去世不久,正是霆最脆弱的时候,芮青颜的软声安慰,又是那般风姿容貌,他怎能不一头陷进去无法自拔? 雨长叹一声,在他身边坐下道:“有些东西,有些人,命中注定是无法属于你的,强求也是无用,你为了她自尽,又能换来什么?了不起是她的一声叹息罢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你忘在脑后,可留给你家人的却是无尽的痛苦。” 赵霆沉默地望着地面,眼神哀痛,一言不发,雨道:“这一关只有你自己能挺过去,没人能帮你,可如果你挺过去了,相信以后就没有什么再能够打倒你,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她,那么你记住,让一个人永远记住你的方式绝不是愚蠢的死亡,而是让她明白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如今的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你就这样死去,对她不会产生丝毫的影响,你明白吗?” 赵霆抬眼看着雨,他的眼睛有些发红,里面布满了血丝,想来已有好几夜无法入睡,雨心疼不已,可又不好表现太过,也只得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她将那包□□重新包好,收进了自己的衣袖中:“这东西我拿走了,它是很有用的东西,但绝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等你想好要怎么用它时,再来找我拿。”顿了顿,雨又说,“你要快点成熟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姐姐……需要你去完成她的遗愿。” 说罢,雨转身欲走,赵霆站起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姐姐的遗愿?你到底是谁?” 雨微侧过头,淡淡地说:“过段时间就是马陵春赛了,这是一个崭露头角的好机会,如果届时你能有不俗的表现,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天色已晚,雨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春天的夜晚,风分明是和暖而轻柔的,可雨仍从心底觉得寒冷,她终于一步一步开始走上了自己谋划的路,却没想到只是刚刚开始,就已经把霆牵涉在了其中,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佛说,相由心生,可自己每日都要在不同的人面前扮演着不同的角色,那么多的皮相下,对应的却是空无一物的心,她知道,最真实的扮演,是要逼真到连自己都深信,所以不论她相信的是什么,都会变成心中的魔。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可是赵霆呢?他也要踏上这条不归路吗? ―――――――――――――― 两日之后,海津传来消息,闻人诣在回京途中遭遇杀手暗杀,险些丧命,多亏了安王恰好路过此处将他救下,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过闻人诣受了伤,就地留在了海津府治疗。消息传到护国公府上时,乔氏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反复问了安王派来的报信之人,确定闻人诣只是受了外伤,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平静了一些。皇帝得知后,震怒无比,命大理寺彻查此案,又亲派了内监前往海津探望闻人诣,以示皇恩。 晚饭过后,雨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煮茶,请闻人诤和闻人诰一起来喝茶,闻人诰一边捧着茶杯一边说:“此番大哥真是凶险,听说他身边的人几乎都丧命了,若不是安王殿下及时出现,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闻人诤说:“也不知大哥得罪了什么人,竟下了如此狠手?” 雨说:“也许不单单是得罪,或许有些人就是不想让大哥回京呢,只怕是大哥在汉阳查出了点什么。” 闻人诰点头:“极有可能!”他忽地四下望了望,小声道,“汉阳的驻兵都是秦裕将军的部下,你们说会不会……” 闻人诤看了他一眼:“不得妄议,陛下已命大理寺彻查此案,一切都等大哥回来再说吧。” 雨说:“是啊,我们猜测再多也没有用。” 闻人诰说:“我这又不是妄议,只是关心大哥而已,小妹,你日日和齐王在一起,这几天可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雨摇了摇头:“并没有啊,只是问了下大哥的伤势如何,说了些安慰的话而已。” 闻人诰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说下去,雨暗暗注意着闻人诤的表情,装做不经意地道:“不过说到异常,我倒是觉得有一点很奇怪,上一封收到哥哥的家书是三日前,算日子,应该是他从汉阳启程前才寄出的信,照理应该是写上归期的,可信上却什么都没有提到,我们也是听安王派人来通报时,才知道哥哥的船昨日已经到了海津港了。” 闻人诰惊讶道:“竟有此事?是不是大哥走得太急,未来及在信中提到呢?” 雨看见闻人诤眼中的不安一闪而过,不禁暗暗冷笑,叹气道:“也许是这样吧,等大哥回来的时候,把信拿给他看看,一问便知了。” 闻人诤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问:“那封信现在小妹这里收着么?” 雨点点头:“是啊,上回娘收到哥哥的信,拿来让我念给她听,就一直放在我这里了。” 闻人诤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语用衣袖掩嘴喝茶,遮住了嘴边的一抹微笑,今夜,怕是有一场好戏要看了。 ------------ 55.(五十五) 入夜,雨借口说累了,早早地熄灯睡下,夜晚无风,月光极好,悠悠透过窗棱照在书桌上,那上面刚被迎春收拾过,整整齐齐摆放着字帖、宣纸,和雨常看的书。[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门口值夜的丫头是白芨,裹着被子在外间的地上靠着墙睡得正香,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悄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隔着纱帘见雨披散着头发,脸朝里正在熟睡,便又来到书桌前,轻轻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她便找到了被雨夹在书中的闻人诣的家书,忙收进怀里,左右望望无事,又小心地关上门退了出去。门口的白芨翻了个身,嘴里咕噜噜说了句什么,把她吓了一跳,见白芨没有醒来,只是说了句梦话,这才放下心来,快速离开了雨的房间。 木瑾轩外的树下,闻人诤已等候了多时,见她出来,忙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可拿到了?” 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看清那人的脸庞,正是雨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萱草,萱草点点头:“拿到了,二少爷。”说罢,忙从怀里把书信拿了出来。 闻人诤接过来看了看,松了一口气,看向萱草道:“没被人发现吧?” “二少爷放心,二小姐在床上睡得正香,其他人也都睡着了,没有一个人看见奴婢。” 闻人诤点点头,握住了萱草的手:“这次的事,让你冒险了!” 萱草脸一红,却没有挣脱:“二少爷,奴婢为您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闻人诤笑着摸了摸她的脸:“我记在心里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萱草娇喘一声,倒在了闻人诤的怀里,闭着眼道:“奴婢不求名分,只求能伺候二少爷一辈子,便心满意足了。” 闻人诤轻搂了她一会儿,松开手道:“你快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咱们来日方长。” 萱草听到“来日方长”四个字,立刻心花怒放,娇笑着看了他一眼,这才又回了木瑾轩。闻人诤四下望了望,把信收了起来,转身离开。 待闻人诤走远后,雨才从树影中走出,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又是一个痴心的女子,只因一句许诺便甘愿为他犯险,然而当她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他的怀里之时,可能看到他脸上的那一抹敷衍和不耐烦?雨昂起头,微笑地望着皎洁的满月,这么傻的女子,这么傻的……从前的自己。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再垂下头时,雨的眼神里已全是冷意,闻人家的内斗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更严重,既然如此,就让她好好利用,狠狠烧它一把火。 雨从窗户翻回了房间,把床上用来假装自己的黑色佛尘、枕头、被子等物收拾好,更衣躺了下来,脑海中却在飞速地盘算着,如果她猜测的没错,闻人诤定是投靠了晋王,而闻人诣在汉阳也一定是抓到了晋王的把柄,雇用死士灭口是晋王一贯的伎俩,连安王他都敢下手,何况一个区区的闻人诣?此番他刺杀闻人诣不成,定会折损汉阳这一脉的羽翼,并立刻把自己撇除干净,安王此时必然已经得知了此事,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晋王的机会,只是这刺杀一事,若无铁证,只怕又是一桩无头公案,唯一的突破口便是这封伪造的书信。 若是闻人诤不主动招认,谁也没有办法判定他和伪造的书信有关,所以雨才有意试他一试,他做贼心虚,果然上了钩。只凭这一点,如交给大理寺审查,闻人诤定会获罪,可对晋王会有多少影响却很难说,万一闻人诤一口咬定此事与晋王无关,大理寺也无法强加罪名给晋王,光是折损一个闻人诤,对雨来说,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现在,闻人诤显然还不知道雨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如果雨按兵不动,便是他在明,雨在暗,甚至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萱草,都可以加以利用,闻人诤不是雨主要的目标,能够通过闻人诤替安王拔除了晋王这个劲敌,才是雨想要达成的目的——只有让安王看到她的作用,她才能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黑暗中,雨的眼睛格外明亮,像是两团炙热的火焰在燃烧。 ———————————————— 闻人诣人虽在海津养伤,可一纸弹劾的奏折却已在安王严密的护送下呈到了京城,汉阳府尹曹盛昌私征关税,利用职务之便以各种借口扣押往来贸易的商船,船主为赎回自己的船和货物,除了要交税费,还要向他额外“进贡”,闻人诣查得很仔细,人证物证俱在,据查,曹盛昌私下敛的财物,有一半都送往了京城,可线索查到这里就断了,曹盛昌闻风已经坐船潜逃,一时间满朝哗然。 朝臣们难免不去猜测闻人诣的遇袭和此事有关,可那些死士刺杀不成,都已自尽了,抓不到曹盛昌,便找不到任何证据。曹盛昌究竟是谁的人,那些财物又都是送给谁的,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所有的达官显贵似乎都有嫌疑,人人都忙着撇清自己,大理寺负责查案却毫无头绪,大理寺卿周知谨整日愁云满面,唉声叹气,也顾不上去天香雅叙听曲儿了。 尽管案情一度陷入僵局,可生活却依然在继续,转眼到了三月底,暮春之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杂花生树,一年一次的马陵春赛如期在京郊马陵举行。马陵春赛最初只是几个京城贵族士子小范围之间的比试,互相学习切磋,取长补短,没想到,这个比试在士子们之间越传越广,来参加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于是国子监便出面承接了比赛,建造了场地,设置看台、隐席、休息的厢房,后来又加入了武试,变成了整个夏朝的盛事,马陵小镇上也因此增添了许多饭馆、客栈,还建了一个规模不大的皇室行宫,每到这个时候,小镇上人头躜动,热闹无比。 因为闻人诣仍在海津疗伤,此次的春赛是无法参加了,不免让很多原本看好他准备下重注的人大呼可惜,少了闻人诣,文试一块似乎便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人了,于是有卫晟参加的武试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李灜对士子们之间的唇枪舌剑毫无兴趣,只喜欢看武试的热闹,李浲好兵,自然也对武试更有兴趣一些,原本他以为没有闻人诣,雨也不会关注文试,可没想到雨却对文试一场不落,他也只好在一旁作陪。 文试场中,士子们就一论题侃侃而谈,各抒己见,在场众人听到精彩的言论便会大声喝彩,谁得到的喝彩最多,便判谁获胜,十分公允公正。雨坐在隐席之内,目光如炬地看着正在直抒胸臆的赵霆,他一扫之前的颓唐,已经连赢了两场,这是他的第三场比试,便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都纷纷在打探这个少年是谁,想在他身上下注,可得知他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寒门子弟后,又犹豫不决。 李浲陪着雨看了两场赵霆的比试,对他颇为赞赏:“这个寒门子弟,学识确实不俗,如能在春赛中崭露头角,日后他在国子监内的日子想必会好过很多。” 雨微笑着道:“他的确很聪慧,只是缺少机会。” 李浲疑惑地看着她:“你为何对他如此关心?” 雨看了他一眼,忙道:“只是因为他姐姐的缘故,觉得他有些可怜罢了。” 李浲哦了一声,点头道:“对了,上次你说过的,你认识他的姐姐。” “他姐姐……”雨的眼神淡了下去,“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既然他姐姐是你的旧识,那回头我让国子监里对他多照顾一些便是。” 雨摇摇头:“这样的小事,怎能麻烦殿下?” “这有什么,”李浲摆了摆手,“不过是打声招呼罢了,小事一桩。” “殿下,”雨正色看着李浲,“他以寒门之身入国子监,本来就已备受排挤,如殿下再吩咐下去对他多加照顾,他的同门必定更加心生嫉恨,说不定反而会让他的日子更加难过,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他能在国子监内低调生存,已是很好了。” 李浲看了她半晌,才缓缓道:“你说的有理,没想到,你会对一个旧识的家人这么关心,他姐姐和你交情很深吗?” 雨低下头:“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还未来及深交,他姐姐便去世了,让我有些惋惜。” 李浲笑了笑:“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一个惜才之人。” 雨略欠了欠身:“殿下说笑了。” 比试场上,赵霆仍在侃侃而谈:“……邦国当尊礼治,理民可师尧舜,然则,激水拦截,可使水行于山,濡染以恶,可使人残虐无道,所以需依法度构架,民有法可依,有法可约,如治兵有营规可循也,终上所论,乃儒法相交,方为治国之大道也。” 台下围观众人纷纷鼓掌喝彩,李浲笑道:“如无意外,这一场他又赢了,当年大学士卫仲文连赢六场,已是春赛之最,不知他可能超越卫大学士?” 雨注视着神采奕奕的赵霆,没有说话,能么?能不能又有什么重要?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这才是他应该站的位置,就让他放手一搏吧,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 56.(五十六) 这次的马陵春赛,因为闻人诣的缺席而不被看好的文试却因出现了赵霆这匹黑马,突然变得备受关注,一时间,马陵小镇上许多人都在谈论他,连对文试毫无兴趣的李瀛都听说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马陵行宫虽小,却也是依山而建,环境清幽,别具一格,李瀛躺在贵妃榻上,一边吃着樱桃,一边懒懒地说:“那个赵霆是什么人?怎么突然所有人都在说他?” 李浲看了雨一眼,说道:“是国子监的一个门生,已经连赢了四场文试,许多人都看好他。” “这样啊,”李瀛撇了撇嘴,“文人比试,动辄长篇大论,最是无趣,还是看武试有意思,你们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去看武试?” 雨笑着说:“要不齐王殿下陪长公主看武试去吧,下场文试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李浲说:“我对武试也没什么兴趣,还是看文试吧。” 李瀛奇怪地看着他:“你对武试没兴趣?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哎哎,你掐我干嘛?” 雨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眼神,尽量平静地微笑着,李瀛看了看雨,又看了看一脸恼羞成怒的李浲,眼珠一转,恍然大悟地笑道:“是啊是啊,我哥哥喜欢看文试了,打小就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哦?” 李浲转过头不搭理她,李瀛坐起来,拍了拍手道:“这样吧,下场文试,我跟你们一起去看。” 李浲瞪着她道:“你来做什么?” “就准你喜欢,就不准我也喜欢喜欢?” 李浲哼道:“你若真喜欢就好了!胸无点墨,哪有点公主的样子!” 李瀛不屑地道:“你还别说,孤若是扮成士子上场,就算是那个什么叫赵霆的,也未必能辩得过孤。” 李浲失笑:“那当然,人家是真才实学,你是胡说八道,能辩得过你才怪!” 两人正在打闹,忽地门口太监通报,说安王来了,李瀛忙收敛了起来,赶紧理了理鬓发,和李浲一起迎出门去向安王行礼,李浲笑着道:“二哥,这回怎么来的这样迟?赛事都快过半了。” 安王淡笑着说:“有些事情要处理,故而耽搁了。”他看向李瀛身旁低着头的雨,“小妹也在。” 雨笑了笑:“见过安王殿下,姐姐可随殿下一同来了?” “你姐姐倒是想来,不过她现在怀着身孕,不方便车马劳顿,所以只能在府里休息了。” 雨笑道:“姐姐初次怀孕,小心些也是应该的。(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安王一边笑,一边向屋里走去:“怎么样,这次春赛,可有什么新鲜的事么?” 李瀛道:“我记得二哥往年一向都爱看武试的,这次的武试很精彩呢,卫家公子果然不负众望,不过贺扬也当仁不让,估计最终就是他二人一决胜负了,现在场外的人都纷纷在他们身上下注呢。” 安王的眼里淡淡的忧伤一闪而过,他温和地说:“哦?是吗?那倒真是不能错过了,卫晟和贺扬年纪相当,一个出身世家,一个出身将门,还真难说谁会赢,”他看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雨,“小妹也去看了么?” 雨还未说话,李瀛就抢白道:“才不呢,语妹妹对打打杀杀的不感兴趣,这么多天以来都只是在看文试,连我三哥也一起转了性子了,对吧?” 安王的眼神黯了黯,眼里情绪难辨:“是么,原来小妹不爱看武试。” 雨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有淡淡的酸涩,李浲轻咳了一声,解释道:“这次文试也很精彩,虽然诣公子没来,但出现了一匹黑马,让大家都很意外。” 安王抬起头笑着道:“哦?是哪家的公子?” “并非哪家的公子,是个国子监门生,据说出自寒门,叫做赵霆。” 安王的眼神剧烈地一闪:“赵霆?” 李浲点点头,奇怪地问:“是啊,二哥认识他?” 安王瞬间恢复了平静:“有次去国子监,好像听过他的名字,故而有些印象,他这次也参加春赛了?” “春赛本就是国子监承办的,监内的门生自然都会参加。” “这倒是,”安王点点头,“他的表现十分不俗么?” 李浲笑着说:“何止不俗,已经连赢了四场了,再赢两场,就要追上大学士当年连赢六场的佳绩了。” “如此倒是难得,分赛一共七场,只需赢四场便可入围,连赢更是难上加难,”安王不动声色地看向雨,“这么说,小妹这几日看的都是赵霆的比试么?” 雨晓得他是在故意试探,于是平静地笑了笑:“每场文试我都看了,倒不是只看他一人。” 李浲笑道:“语小姐平日里看的书多是《鬼谷子》、《荀子》、《韩非子》一类,爱看士子辩论也不奇怪。” 安王淡笑着:“是么,本王倒是不知道小妹会爱看这些书。” 李瀛问道:“二哥这回来了,会一直待到春赛结束么?” “也不一定,过几天我还要去趟海津。” 雨抬起头道:“殿下是要和父亲一起去接哥哥回来么?” 安王点点头:“是啊,诣公子这一路实在凶险,你姐姐又再三拜托了,本王还是亲去一趟,以免再生事端。” 雨起身福了一福:“此番哥哥能够脱险,全靠殿下相助,语儿在此谢过殿下了。” 安王扶起她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李浲问道:“诣公子的伤势可好些了?” 雨说:“前两日哥哥才来过信,说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海津府尹对哥哥照顾得无微不至,也实在不好意思再过叨扰了,父亲过几日就要去接哥哥回京。” 李瀛笑道:“没事了就好,当初听说的时候,可真把我吓了一跳呢。”顿了顿,李瀛又道,“对了,明日可有那赵霆的比试么?若有的话,咱们一起瞧瞧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安王笑了笑:“好啊,你倒是难得愿意看一次文试。” 李瀛嗔道:“哎呀二哥,你怎么也跟三哥一样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雨虽也维持着笑容,可心里却寒冷似冰,她不仅要在安王面前演戏,还要与安王一起在齐王和公主的面前演戏,欺骗别人并不容易,可原来最不容易的,是自己欺骗自己。 当晚,安王也在行宫之内住了下来,李浲和李瀛玩了一天都累了,早早就睡下了,山中行宫不比宫里,入夜之后,总有鸟飞虫鸣,虽有些吵闹,但也别有一番乐趣。雨坐在窗下披着衣服看书,忽见窗外立着一个黑影,她不慌不忙地放下书,整理好衣服,微笑道:“殿下来得似乎迟了一些。” 那个黑影从窗外消失,轻轻推开了门,雨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李泓走进她的房间,雨关好门,转身笑问:“殿下可要喝茶?” “不用了,本王一会儿就走,”李泓看了她一眼,“你早已料到本王会来找你?” “若不是来找我,殿下何必要来马陵呢?” 李泓笑了笑:“你还真是自信满满。” 雨低头一笑:“我的自信来自于殿下,若殿下对我送您的第一份礼物不满意,想必也不会再来找我。” “你早就知道此事会牵扯到晋王,为何当时不直接对本王明说?” 雨用银簪挑了挑灯芯,淡淡地说:“一来我深信以殿下的聪慧,自会想到这一层,二来彼时殿下对我并不信任,说得太多,反而对我不利。” 李泓静默了片刻:“然而现在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指向他。” “可至少,您断了他最大的财路。” “断他财路的人是你哥哥,本王只是从旁协助罢了。” “经此一役,我哥哥断的,和殿下断的,还会有区别么?殿下执意要去海津接我哥哥回京,不正是怕晋王报复么?不过殿下放心,如今的晋王还不会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此刻他只有低调蛰伏,才能筹谋着如何东山再起。” 李泓深深看向她:“你何以如此肯定?” 雨笑着道:“很简单,此次马陵春赛,殿下可看到了晋王的身影?而往年的此时,晋王可是夜夜在此行酒作乐。” 李泓抿了抿嘴唇:“据本王所知,你是第一次来马陵,可对往年的事情你却好像清楚得很。” “若我连这些事情都未曾查清楚,又怎敢说下大话要为殿下筹谋效忠呢?” 李泓沉默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仅凭着一封书信,你就能立刻想出这样一个让本王一石二鸟的计策,看来本王确实不能小看你。” 雨微笑着:“我说过,敢不敢用,看得是殿下的胆量,想不想用,看得是殿下的野心。” 李泓突然问道:“你对此次春赛文试上格外出挑的那个赵霆怎么看?” 雨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面不改色地说:“看着是个人才,但还需磨炼,殿下若想收为己用,可以先施些小恩小惠,但不宜太过。” 李泓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雨有些心慌,于是故作平静地继续说:“殿下此次不妨将重点放在卫晟身上,一来赵霆大热,太过瞩目,殿下此时接近,未免有拉拢之嫌,给人留下话柄。二来武将之中,贺扬殿下是绝得不到了,但卫晟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李泓缓缓说道:“卫仲文从不站在任何一方,包括你爷爷,这也是父皇为何只信任他二人的原因。” “卫仲文是卫仲文,卫晟是卫晟,就像我爷爷是我爷爷,而我是我一样。” 李泓略思忖了片刻,笑了笑道:“好,本王再信你一回,看看这一次,你是否又能给本王带来惊喜。” 雨微笑:“惊喜么,只要殿下想要,一定会有的。” 李泓转过身:“你休息吧,本王先走了。” 雨浅笑颔首,行了一礼,看着他缓缓走出门去,面上的微笑逐渐变成了淡淡的悲哀,他的背影一如既往地挺拔,却好似像背负了千斤的重担,雨脸上的悲哀散去,浮起了一丝冷笑,再重的担子,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必须要这样走下去,希望他能撑得住,因为现在,一切才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 57.(五十七) 第二日,文试场内座无虚席,这是赵霆的第五场比试,已经连赢四场的他成了本届春赛当仁不让的话题人物,场外赌他能赢到最后的赔率已从最初的最高降到了最低,有少数人在他赢了第二场时就下了注的,此刻难免心花怒放,其余众人虽懊恼错过了好时机,可还是纷纷下注压他赢。(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李瀛拉着雨早早就坐在了贵宾席,安王和李浲随后才到,李瀛看着满场黑压压的人群,不免乍舌:“没想到文试也有这么多人看!” 雨笑着道:“看高手比试,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无论文试还是武试都是一样的,自然有很多人爱看。” 李瀛撇嘴道:“好吧,那孤姑且耐心地看他一看,但愿那个赵霆不要让孤失望。” 说话间,赵霆和当场比试的另一选手一起走到了论台之上,原本都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瀛兴奋地拉着雨的手,小声道:“来了来了!” 只见台上二人站定,相互作揖行礼,待直起身来,面向台下之人时,李瀛看清他的脸庞,忽地呆住,紧紧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接着猛地站起,喃喃说道:“是他?” 雨疑惑地看着李瀛:“殿下,您看到了谁?” 李瀛呆呆地看了半晌,向雨问道:“你们说的赵霆,可是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士子?” 雨看了一眼论台之上的霆,点点头道:“是啊。” “他是……国子监的?” “不错,殿下见过他么?” 李瀛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喃喃地自言自语:“原来他叫赵霆……原来赵霆……就是他……” 李浲问:“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李瀛呆看了半晌,回过神来,坐下摇摇头道:“不认识。” 李浲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那你神神叨叨的做什么!” 李瀛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与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比试,论题是《墨子》里的兼爱非攻,赵霆的对手是名家之后,二人旗鼓相当,言谈策论精彩绝伦,一时不分上下,李瀛有些紧张:“赵霆会不会输?” 雨笑问:“殿下这么关心,可是在他身上下了注?” 李瀛愣了愣,忙道:“哦,是啊,我下了注。” 李浲蹙眉道:“你堂堂一国公主,竟也参与这些赌局,回头让母妃知道了,非罚你禁足不可。” “我又不是自己去下注的,怕什么!”李瀛随口说了一句,眼睛依然紧张地盯着台上。 安王笑道:“小赌怡情,瀛儿不拘小节,倒是颇有男儿的风范。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李瀛望着侃侃而谈的赵霆,小声问雨:“他们说的兼爱非攻,是何意?” 雨说:“那是墨子理念,是说平等,博爱,以大爱而平战争,可诛无道,不可攻无罪,他认为官无常贵,民无终贱,希望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 李瀛点了点头:“这是很好的想法。” 雨笑道:“殿下善良,是我大夏之福。” 安王深深看了雨一眼,没有说话,李浲道:“兼爱非攻只是《墨子》里的一小部分,其理念之博大精深,值得探究一生。” 雨看似是在对李瀛说话,却侧着脸,能清晰地让安王听见:“不过墨家纪律严明,墨家子弟服从矩子之令,赴汤蹈火,死不旋踵,极容易被人利用,阳城君迫害吴起时,墨家就站在阳城君的一边,后来阳城君畏罪潜逃,墨家仍为他死守封地,直至全部战死。” 李浲点点头:“墨家号称政侠,始终还是有侠客精神的,一诺千金,重情重义。” 雨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安王垂着眼,右手食指习惯性地在桌子上扣了扣,雨淡笑着转过了头,专注地看着台上赵霆的比试。 一直到了晚上,人们仍然在谈论着今天的这场比试,热情洋溢,乐此不疲,赵霆又胜一场,成为此次春赛最受瞩目的人。用晚膳时,国子监就奉命将比试的言论记录送到了行宫呈给李浲,李浲一边翻阅,一边赞叹:“这个赵霆确实有真才实学,见解独到,明年殿试三甲的人选,本王很是看好他。” 雨垂目不语,霆此次春赛大热,对他不一定是好事,被捧得太高,也容易狠狠摔下,若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要好好敲打他一番。 李浲和安王聊着今天的比试,李瀛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吃饭也是心不在焉,雨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李瀛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然后放下筷子道:“不是,我吃饱了,我……出去走走。” 李浲问:“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李瀛站起道:“就出去随便逛逛啊。” “胡闹,这满镇子的京城世族,谁不认识你?你一个人出去乱逛,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李瀛想了想说:“我戴上帷帽便是了,这个镇子又不大,哪来那么多的岔子?” 安王温和地说:“瀛儿,不要任性,你若想去哪里,一会儿派人送你过去便是。” 李瀛欲言又止,只得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用完膳后,李瀛说困了,便早早就回房去了,李浲一脸莫名地道:“她今天怎么回事?方才还说要出去,这会儿就困了。” 安王笑着说:“小女儿家心性犯了,由得她去吧。” 李浲问:“二哥晚上可要早些歇息么?” 安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雨:“我还有些事要出去一下,就不陪你们了。” 李浲也不挽留,只行礼恭送,雨也福了一福,安王颔首示意后转身离去,李浲看向雨道:“若是不累的话,陪我走走?” 雨笑道:“殿下不累么?” “我当然不累,这行宫你第一次来,还有好些好玩的地方你没去过呢,走,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当然不知道雨曾随安王连续来过这里三年,早已熟悉无比,雨本想拒绝,可转念想到这几日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虽非自己所愿,可此刻也不好意思拒绝,便只好点了点头。 山中的黄昏,树木都像是被西下的太阳的余光染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让人熏然欲醉,李浲信步走着,雨沉默地落后他两三步,走在他的侧后方,李浲说:“我早跟你说过了,和我在一起,不需要这么规矩谨慎。” 雨垂目道:“这里虽不是宫里,到底也是行宫,按礼制,我也不应住在这里,如今既住下了,也不能不守礼数。” 李浲笑道:“皇祖母发话许你住的,谁敢说什么?” 雨说:“太后娘娘的恩典,我若拒绝,是不知好歹,可若因此恃宠而骄,便是不知本份了。” 李浲转身看着她:“为何你总是这么清醒冷静?你这个年纪的世家女子,不是应该骄纵一些,飞扬一些么?” 雨笑说:“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是那样的。” “温柔娴静的我也常见,可你……”李浲打量了她一眼,“两者皆非。” 雨笑了笑没有说话,李浲侧头看了看,指着左边的一丛绿油油的草说:“你喜爱花草,可知道那是什么?” 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片宽大矮小的绿叶伏于地面,草茎却又细又长,雨摇头道:“不知。” “这是杜若,七月开花,九月结果,每年来马陵时都是春天,所以极少有人能见到它开花。” 雨有些惊讶:“这便是杜若?”她想起小时候随师父在山上时,师傅的书里总是会夹着一些晒干了的杜若花瓣,闻起来有一股幽幽的清香,雨蹲了下来,用手轻抚过杜若叶子,心中泛起一点暖意,很久没见师傅了,不知他还好吗? 李浲也在她身边蹲下:“母妃宫里种了一些,故而我才认得的,”顿了顿,他看向雨,缓缓念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雨脸色一僵,站起身勉强笑道:“屈子之歌,晦涩难懂,我都不甚理解其意,殿下好才学。” 李浲拍了拍衣摆上沾的尘土,站起道:“《山鬼》说的是一个女子满心期盼地等待情人而情人未来,于是独自伤心哀怨。” 雨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接了一句:“原来如此。” 李浲道:“我却觉得,山鬼是屈原的心仪之人,可惜女子的却心另有所属,屈原为她心动,亦为她心痛。” 雨侧过脸,淡淡地说:“既然叫做山鬼,想必屈子也知道,那女子和他已属阴阳两端,再如何讴歌,也只是心里的一种寄托罢了。” 李浲盯着雨看了半晌,缓缓问道:“阴阳两端?” “红颜向来命薄,否则如何给这世上留下传说呢?”雨微笑着说,“不说这些伤感的事了,长公主今天心情似乎不佳呢,不如我陪殿下去看看她?” 李浲说:“她不是说她要睡了么?” 雨笑道:“女儿家赌气的话,殿下也信。” “哦?”李浲扬眉道,“女儿家都爱口是心非?” 雨低头沉默,李浲笑说:“好了,我虽不知道你究竟在隐瞒什么,可你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不管这三年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只认识我眼前的你,记住,若有什么难处,你也可以来找我。” 雨心中一震,抬眼看向他,李浲却转过了身,边走边说:“走吧,就依你,我们去看看她吧。” 雨凝视了他半晌,这才提步跟上,两人走到了李瀛的房前,侍女们见李浲来了,都有些惊慌,忙跪下行礼,李浲问:“公主在里面?” 一个侍女低着头道:“回齐王殿下的话,长公主殿下已经……已经睡下了。” 李浲指了指天:“太阳不过刚刚落山,她就睡了?” 侍女的声音微微发抖:“回……回殿下,长公主确实……睡下了。” 李浲看向雨道:“她既然睡了,那我们走吧。” 雨走上前,看着那发抖的侍女沉声问:“我问你,长公主当真已经睡下了么?” 侍女被雨的气势所震,趴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李浲反应过来,立刻沉下了脸,大步上前推开了李瀛的房门,侍女也不敢阻拦,李浲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内,转身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本王?说!长公主去哪里了?” 侍女们吓得哭了出来,一边磕头一边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长公主她……她换了男装出去了,还不许奴婢们跟着,也不许奴婢们跟殿下说……求殿下饶命!” ------------ 58.(五十八) 李浲又生气又无奈,烦燥地扶额道:“这个李瀛!简直是一刻都不能让人安生!” 雨说:“殿下稍安勿躁,长公主既然是自己出去的,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李浲怒看着那帮侍女道:“公主如此胡闹,你们不劝着也就罢了,还帮着她一起来骗本王,等回了宫,全部狠狠惩治!” 几个侍女一听,面如土灰,瘫倒在地哀哭起来,李浲听着心烦,挥手道:“都不准哭了!快说,公主是何时出去的?” 一个侍女一边抽泣一边道:“回殿下,长公主出去了还不到半个时辰……” 雨问:“长公主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是一件雪青色的男子深衣。” 雨对李浲说:“殿下,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先派人找到长公主。” 李浲沉着脸思忖了片刻,把自己贴身的太监叫上前来,低声吩咐道:“你去找贺扬,让他派人在镇子上几个热闹的地方寻找,还有出镇的几个官道民道,全部加紧盘查,一切出镇的马车、货箱都要检查,记住,切记要他不可声张此事,一旦找到公主,不可轻举妄动,暗中跟着保护即可。” 雨垂目盯着地面,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李浲吩咐完,看向雨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就在她房里等她回来,看她这回还能给我什么解释!” 雨笑着劝道:“殿下息怒,长公主只是贪玩而已,并不是不知分寸。” 李浲扫了一眼那帮跪着的侍女:“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公主回来以后谁也不许走漏风声,记住没有?” 侍女忙连连磕头退下,雨说:“殿下,长公主的性子倔犟,一气之下容易冲动行事,您若跟她硬着来,会适得其反的,还记得上回那次丢荷包的事么?” 李浲说:“难道便由着她这样无法无天?” 雨淡淡地说:“其实长公主久居深宫,也难免会向往宫外的世界,她平日里出宫一次已是不易,也不像殿下这般,到了年纪便可出宫开府,只有等成婚之后,陛下才会赐下府邸,而婚后也多居于夫家,真正自由的日子其实不多。” 李浲默默听着,脸色缓和了几分:“身为兄长,我自希望她开心快乐,只是她心思单纯,不懂得人心险恶,我怕她被人骗,更怕她受到伤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殿下不妨换一种方式,将自己的担心告诉她,长公主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会懂得殿下对她的关心的。” 李浲叹道:“但愿如你所说,”顿了顿,他又道,“我看她还肯听几句你的话,你也帮我劝劝她,整日里弄的人仰马翻,实在是太不像话。” 雨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谁又何尝不想任性一些,去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呢?她真心的羡慕李瀛,只有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长大,从小养尊处优,才会不知愁为何物,率性而为。 雨向李浲行礼告退,转身之后,眼神已暗了下来,果然如她所料,贺家已彻头彻尾效忠了李浲,如今安王只有得到卫晟,才能在军方掌握一些势力,骁骑营看似人马不多,却掌握着整个京城的防务,若哪天发生变数,骁骑营效忠的对象是谁,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眼下她所要做的,一是要查明卫仲文的想法,二是绝不能让卫姰嫁给李浲。第一件事急不来,需缓缓图之,至于第二件事么……雨闭上双眼,强自压下了心中莫名泛起的一丝不忍,只得利用一下李浲对闻人语的感情了,而安王,也该有个侧妃了。 一直到了深夜,李瀛才回了行宫,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她悄悄推开房门,直到点了灯之后,才看见李浲阴沉着脸坐在里面,不禁吓得尖叫了一声。雨刚准备睡下,迎春进来说,长公主那里灯亮了,又有些声响,想必是回来了。雨想了想,拿过披风道:“我们也过去一下吧。” 还未走到门口,雨已经听到了李瀛的声音:“你居然找人跟踪我?!” 李浲哼了一声:“我那是跟踪吗?我那叫保护你,别说你是公主,就是一个普通女子,哪有跟一群陌生男子在酒楼喝酒的?传了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瀛不屑地说:“他们都不是世家出身,又不认识我,我穿着男装,谁能识破?” “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吗?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你到底懂不懂?” 李瀛道:“反正我现在安全回来了,什么事也没有,你根本就是瞎担心!” 李浲气道:“你到底怎么样才可以成熟起来,不给我们添麻烦?” “你嫌我麻烦,那你管我干嘛?一天到晚摆哥哥的架子,你比我大多少?你就成熟了?” 雨叹了口气,刚想上前敲门,忽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很关心他们兄妹?” 雨顿了顿,转身行礼:“安王殿下。” 李泓抬手示意她起来,望着李瀛房内两个争吵不休的人影道:“瀛儿今晚在酒馆和几个寒门子弟一起喝酒,赵霆也在其中。” 雨满脸的疑惑:“赵霆?” “你难道不觉得从上午的比试起,瀛儿就对赵霆很是关注么?” 雨回想起李瀛今日的所有表现,眼神惊疑不定,李瀛和霆?这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事情。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顿了顿,她才尽量平静地说:“赵霆一表人才,长公主有意接近,也在情理之中。” “你说过赵霆确是人才,可让本王略施恩惠,徐徐招揽,若是三弟抢先了本王一步,后果会如何呢?” 雨思忖了片刻道:“赵霆如今还只是一个国子监门生而已,虽然春赛大热,毕竟还没有官职,若是明年殿试他能位列三甲,进入朝廷中枢,才能看出他是否具有价值。至于长公主此举,想来也是心血来潮,殿下也听到了,齐王和她正为此事争吵不休,应不是有意为之,殿下的担心,尚为之过早。” 李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今日说,墨家为阳城君死守封地,是侠义之心受到了阳城君的利用,这是在暗示本王卫晟和骁骑营的重要性么?” 雨笑了笑:“殿下聪慧,卫晟其人,我虽接触的少,但能看出他身上很是有侠者风范,出身文家,却好武尚兵,殿下对他需以心交之,而且,卫晟有个妹妹,殿下可记得?” “卫姰?”李泓轻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她心心念念想的人可是三弟。” 雨微笑着抬眼看向他:“我能让齐王绝不会娶她,只看殿下是否介意府中多一位侧妃。” 安王深深看着雨的眼睛,似乎想看穿那双漆黑琉璃般的眸子背后隐藏的所有一切,最终,也只是轻轻一笑道:“本王不介意一切有用的人和事。” 雨垂下眼来:“那么,语儿在此先提前恭喜殿下了。” “你对本王这么有信心?” 雨侧过脸,淡淡地说:“齐王确实是个美男子,可若要论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整个京城又有谁能比过殿下您呢?只要殿下肯花些心思,一个情窦初开的卫姰又怎会在话下?” 李泓默然了片刻,轻声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曾经,也有人这样对本王说过。” 雨平淡地笑着:“这是整个京城对殿下的赞誉,想必殿下也不是第一次听过了。” “赞誉只是赞誉,可说的时候,是否真心,是否带着感情,本王还是能分辨得出的。” 雨笑了笑:“曾有人真心实意这样对殿下说过么?那殿下可要好好珍惜。” 李泓看着雨,缓缓道:“她若能回到我的身边,我一定再不会放手。” 山中行宫的夜晚风大,然而除了呼呼风声和李瀛房中嗡嗡的话说声,雨只觉得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失去了,才会知道珍惜是么?可为何拥有的时候,却只是一味地践踏呢?雨暗自冷笑,又注意到他称谓的变化,心跳骤然加快,半晌后才说:“殿下真会说笑,对您说这话的人,难道不是姐姐?” 李泓默然,自嘲地笑道:“是啊,本王不过说笑而已。” 房内,李瀛和李浲的争吵声渐渐小了下来,没过多会儿,李浲推门而出,看见安王和雨站在不远处,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着说:“二哥,语小姐,把你们都吵醒了。” 安王走上前去,笑着道:“听你们兄妹二人在争吵,过来看看怎么回事,正好小妹也过来了,也没敢进去打扰你们,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李瀛听见安王的声音,忙走出来,有些心虚地行了一礼:“让二哥见笑了。” 李浲哼道:“你还知道丢人!” 安王看着仍然穿着一身男装的李瀛,温和地笑道:“瀛儿又贪玩了?也难怪你三哥教训你,这一身装扮像什么话?快去换下衣服早点歇息吧,明日跟你三哥赔个不是,下不为例了。” 李瀛虽有些不服气,但碍着安王在此,只得闷闷不乐地应了是,安王对李浲道:“瀛儿年纪小,贪玩些也正常,既然没什么大碍,就别再说她了。” 李浲侧过头,斜睨着她:“既然二哥为你说请,这次就暂且作罢!若再有下次,我一定回禀父皇和母妃。” 李瀛咬牙切齿地说:“是!多谢三哥!” ------------ 59.(五十九) 雨走上前去,笑着说:“长公主一回来就忙着和齐王殿下拌嘴,连口水都没喝吧?” 李瀛说:“可不?说的我口干舌燥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李浲刚想说什么,雨忙打断了他,推着李瀛往屋里走:“长公主快来喝口水,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李浲撇撇嘴,只得作罢,雨关上房门,把李瀛拉到桌子旁坐下,倒了杯水给她道:“殿下,您今晚去哪里了?” 李瀛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带着一丝兴奋道:“我和几个朋友一块玩儿去了。” “朋友?” “对啊,”李瀛点点头,“从今日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了,就跟语妹妹你一样!” “殿下,您乃千金之躯,交友一事,万不可轻易相提,尤其是和男子。” 李瀛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是男子?” 雨不动声色地说:“方才在外间,您和齐王殿下的声音大了一些,故而听到了一句半句,并非有意为之,请殿下恕罪。” 李瀛挥了挥手:“哎呀,都说了你我单独相处之时,不必殿下来殿下去的了,还请恕罪呢,你这样,可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雨笑了笑:“你也太大胆了吧,怎么敢和一群陌生男子喝酒?” 李瀛眼里闪着亮光,又带着一丝羞涩:“他……倒也不算陌生人。” 雨的笑容僵了僵:“他?” “嗯,我之前……就见过他一次,他帮了我,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雨心中有些紧张,尽量平静地笑道:“你一直住在宫里,那么多人伺候着,还能有人能帮到你什么?这可真是奇了。” 李瀛低下头,轻声道:“我们并不是在宫里遇见的。” 雨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她,李瀛向窗外看了看,确定李浲和安王都已离去,这才拉过雨道:“语妹妹,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三哥就不提了,你姐姐姐夫也不行。” 雨举手道:“我发誓,绝对不跟任何一个人说。[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李瀛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带着初初吐露心事时那种特有的兴奋和不安,压低了声音道:“你还记得上回咱们一起去逛街的时候吗?我丢了荷包,懊恼不已,偏偏哥哥又一个劲地说我,让我好生心烦,就一个人跑开了,正是在那会儿,我才遇见了……遇见了他。” “他?是谁?” 李瀛咬着嘴唇,好半天才道:“就是那个赵霆。” “赵霆?你怎么会遇见他的?” “是碰巧了,我那会儿只顾着躲哥哥,他正巧从一个店门里出来,我没注意,就撞了他一下,我刚准备向他赔不是,老远看见哥哥又追过来了,就拉着他躲进店里去,让他挡着我,哥哥果然没发现,继续沿着路往前找去了。” 雨忙问:“那后来呢?” “我撞了他,又拉着他躲来躲去,他也丝毫没恼,只问我可是有为难之事,我告诉他我丢了一个荷包,还骗他说是我心上人绣给我的,他便帮着我一起找了,他对那一带像是极熟的样子,带着我转了几个巷子寻找,真的便找到了。” 雨情绪复杂地说:“他……可发现了你是女扮男装?” 李瀛得意地一笑:“怎么可能,我跟他说有朋友在天香雅叙等我,他还给我指了路,哪有女子会去天香雅叙的,他压根就没发现,所以今日我也特意穿了男装,他见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雨勉强笑了笑:“所以今晚,你们就一起喝酒去了?” “我原也不指望今晚就能见到他,只是想出去碰碰运气罢了,我想着他如今大热,一定会有人请他吃饭喝酒,就去几个酒楼转转,还真让我看见了他。我原先还担心会有世家子弟拉拢他,那我就不好出现了,可和他一起吃饭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当下便觉得此人真是极好,不借机攀附权势,不冷落寒门旧友,是难得的君子。他出来更衣时看到了我,便很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去喝酒,还介绍他的朋友给我认识,我也不好推辞,这才回来得迟了。” 雨默默听着,垂目不语,这才是别人眼里的霆么?他真的已经长大了,有学识、有见识,也有喜欢的姑娘了,会伤心颓废,也会壮志豪情,可她对他的印象,好像还依旧停留在那个三岁时伸着瘦弱的小手拉着自己衣袖喊着“不卖,姐姐不卖”的小不点身上。 李瀛见她半天不说话,便推了推她道:“你在想什么呢!” 雨回过神来,笑看着她道:“公主对他,可真是极为赏识。” 李瀛的脸烧的通红,羞赧地盯着地面,雨原本只是无心说一句李瀛赏识他的才学和人品,可看到她的脸色,心中一琢磨便明白了过来,木木地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强笑着问:“莫非……公主对他有意?” 李瀛低着头道:“什么有意不有意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只当我是个小兄弟罢了,连名字都是假的。” 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半晌才道:“公主和他的身份云泥有别,以后究竟会如何很难预料,在一切还未确定之前,公主要保住自己的心才好,不动心,日后才不会伤心。” 李瀛跺脚道:“哪里有什么动心了,你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了。” 雨笑望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劝有何用?彼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明知和安王的身份天差地别,却仍一头陷了下去,最终那样惨烈地结束。 伺候李瀛的侍女在门外道:“殿下,奴婢们能进来伺候殿下更衣了吗?” 雨忙站起道:“你先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说。” 李瀛点了点头,又叮嘱道:“记住,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啊!” 雨笑道:“放心,我绝对不说。” 李瀛扬声吩咐侍女们进来,雨回到自己的房中,换下衣服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总以为一切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没想到只不过刚刚开了个头,就发生了这么多让她难以预料的事,以后究竟会如何? 这一夜,雨睡的很糟糕,一夜都在不停地做梦,眼前交错闪过了很多人,她努力想抓住什么,可什么都留不下来,最终,一个长得和闻人语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望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没有怨恨,没有鄙视,没有哀也没有乐,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让她浑身毛骨悚然。 早晨,雨是被迎春一脸担忧地唤醒的,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迎春道:“二小姐是不是梦魇了?一直在不停地摇头,喊着什么‘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可要请大夫看看么?” 雨想起梦中的那个闻人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道:“不用了,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迎春只得道:“二小姐出了这许多汗,奴婢伺候您梳洗一下吧。” 刚刚用完早饭,李瀛就到雨的房间来了:“语妹妹,你今天去看武试么?有卫晟的比试呢,应该很精彩。” 雨摇头道:“不了,昨晚睡的不好,想在屋里歇歇,公主不如找齐王殿下一起去吧。” “我才不找他呢,”李瀛翻了翻眼睛,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真的呢,瞧你眼圈都黑了,那我也不去了,就在这儿陪你吧,反正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到底也是我理亏,今日装个乖,看他还能说什么。” 雨劝道:“公主,齐王殿下是关心你,若非如此,他何必急成那个样子?” 李瀛撇了撇嘴:“我知道,只不过我俩自小吵惯了,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你想啊,我们同住一个娘胎里,在母妃肚子里时估计就在相互打架了吧,我打不过他,只好让他先出来了,所以他如今受受我的气,也理所当然。” 雨噗嗤一笑:“这么说来,倒是公主占理。” “本来就是,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李瀛拉着雨,有些期盼地说:“语妹妹,你跟我讲讲荀子,好不好?” “荀子?公主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了?” 李瀛咬着下唇道:“昨夜听他们喝酒言谈,赵霆言语之间,对荀子的理念极为推崇,我平日里也不太看这些书,想着你看的书多,就来问问你。” 雨微微蹙眉,霆崇尚的是荀子的理念么?她自嘲地笑了笑,也难怪,自小看惯了世态炎凉的他,怎会不认为人性本恶?为了满足欲望会不惜一切手段,霆也是这样的人,他会有野心,也会伪善,尤其是在芮青颜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之后,他对权利和地位有着更甚于常人的向往,雨深深看了李瀛一眼,这样单纯而善良的女子,霆与她,真的只是“偶遇”吗? ------------ 60.(六十) 李瀛见她不说话,便催促道:“语妹妹,你是不是也没看过荀子?” 雨笑道:“确实看得不多,理解得也浅,不过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荀子虽为儒家,却取百家之精华,独创一格,主张礼法并蓄,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李瀛点点头,一脸的神往:“听着极好,他这般有才学,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雨垂目不语,栋梁或许不假,只是现在的他,离自己好像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陌生了。 两人正在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迎春进来行礼道:“长公主殿下,二小姐,外边像是出什么事了,方才有个都尉进来禀报了什么事,安王和齐王二位殿下立刻就出门了。” 李瀛霍地站了起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迎春道:“回长公主的话,奴婢也不清楚呢,只知道二位殿下出去的时候都是神色凝重,看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事。” “孤出去看看。” 李瀛说着便要往外走,雨忙喊住她道:“公主,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您还是不要出去为好,不如先派人打探一下。”雨吩咐迎春,“你找几个人出去问问,到底出什么事了,问清楚了再来回话。” 迎春忙行礼退下,李瀛说:“这才一大早,就把他们俩都惊动了,肯定不是小事,父皇不在行宫,这里能主事的也就是二哥了。” “赛事已经过了大半,此时会发生什么大事,还真难以预料,我们还是稍安勿躁,等等看吧。” 两人焦急地等了半晌,迎春才匆匆进来回报:“殿下,二小姐,问到了,说是朱家三公子昨日一夜未归,一大早家仆四处寻找,最后找到时,他已经……已经断气了……” 雨惊愕地问道:“朱三公子?可是朱成琮?” 迎春道:“是,是户部郎中朱大人家的三公子。” 李瀛愣了半晌,难以置信地道:“朱成琮死了?怎么死的?” 迎春摇头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在……是在……” 李瀛蹙眉道:“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迎春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听说是在一家……妓院……的后巷找到他的,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儿了……” 一时间房内沉默了下来,李瀛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个朱三哥,平日里就听说他不学无术,经常寻花问柳,可他是朱家最小的儿子,朱西十分溺爱,他姐姐又是父皇的妃子,在京城也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这骤然丧命,又是在春赛期间,难怪二哥三哥都这么紧张。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雨垂下头,脑海中不断闪过那日在酒馆中朱成琮对霆肆意侮辱的样子,想起霆对他那充满怨恨的眼神,心中惊疑不定,几次看着李瀛欲言又止,可转念又被自己心中的怀疑吓了一跳,赵雨啊赵雨,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弟弟会跟一桩命案有关呢? 雨想了想,对迎春道:“你继续出去打探,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回来禀报。” 迎春应了是,转身出门,雨看着李瀛道:“公主,你们昨晚在哪里喝酒的?” 李瀛眨了眨眼:“在清河街啊,怎么了?这小镇子上最热闹不就是那一条街吗?” “如果我记得没错,马陵镇上只有一家妓馆,也在清河街上,昨晚公主在那里可记得有什么异常之事?” 李瀛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昨晚一直在酒楼里,没遇见什么认识的人,等我们走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街上都没什么人了,赵霆问我住哪儿,本来还想送送我,我哪敢让他送呀,忙找了个借口先走了,接着就直接回来了,一路上也没什么事,后来我才知道,哥哥早就派人一路盯着我呢!” 李瀛想起此事,依然有些气鼓鼓的,忽地反应过来,直盯着雨看:“语妹妹,你怎么会知道镇上的妓馆在哪里?我每年春赛都来,都还不知道呢,你怎么第一次来就这么清楚了?” 雨说:“刚到马陵的那日,我们不是一起在街上转了转么?当时看见了,便记下了。” “啊?”李瀛一脸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哪家是妓馆?挂了牌子吗?我怎么没看见?” “清河街上所有的馆子基本都是二层小楼,看着没什么分别,可酒楼和茶楼中午之前一定已经开门迎客了,只有妓馆是要到晚上才会开门的,我们那天逛街的时候正好是午后,仔细留心一下便能区分出来。” 李瀛一脸倾佩地看着雨道:“你观察得可真仔细,我从来也不会留心这些事情,那这么说来,昨晚我离朱成琮……死……死的地方很近了?”李瀛打了个冷颤,“想想真有些后怕,简直毛骨悚然!” 雨低头不语,朱成琮死的如此蹊跷,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朱西官职五品,在京城算不得大官,就算女儿是皇上的宫嫔,也不过是个美人而已,既没有子嗣,也不受宠,区区一个朱成琮就算是死了又能引起多大的波澜?唯一受影响的便是本次春赛,朱成琮再不济到底也是世家子弟,他这一死,此次春赛怕是不会再进行下去了,这么一想,雨略略松了口气,更觉得自己刚才对霆的怀疑来的有些莫名其妙,霆这会儿势头正好,骤然停了赛事,对他影响最大,他怎么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那么,究竟是谁想破坏这次春赛进行下去呢?朱成琮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消息传到了京城,听说宫中的朱美人当场便晕了过去,朱西一家老小立刻赶了过来,抱着朱成琮的尸体哭天喊地,朱西的老母亲数次晕厥,安王忙派行宫的太医为其诊治。皇上听闻此事后,立刻下旨命安王率大理寺彻查此案,齐王协助,务必给朱家一个交代。一个朱成琮的死亡,惊动了两位皇子审案,一时间马陵镇上议论纷纷。 大理寺卿周知谨第一时便赶到了马陵,前阵子闻人诣被袭一案还毫无头绪,这一下马陵春赛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周知谨真是欲哭无泪,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事事亲躬,还要向安王和齐王请示汇报。 仵作验尸之后,排除了朱成琮意外死亡的可能性,朱成琮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个是脖子上的红印,是被人用力勒住而窒息的,除此之外,他的头部后面,还有被石砖用力砸过的伤痕。仵作初步判断,脖子上的勒痕并没有导致他完全死亡,而后脑上的伤,才是他真正丧命的原因。 春赛是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可马陵的所有人却都暂时不能离开,那天和朱成琮所有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都一一接受了盘查,而最终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最后一个和朱成琮在一起的人,竟然是吏部侍郎张巍的独子张邵阳。事情一下子尴尬了起来,吏部尚书一职,因为老尚书身体不适,近几年其实一直是名存实亡的状态,老尚书在家养病不涉朝政,吏部一直由安王主理,而吏部侍郎张巍则是安王的得力干将,也是下一任吏部尚书的第一人选。事实上,在吏部之内,大家早就将张巍当做了尚书一般,谁都知道,他接任尚书只不过是迟早的事,如今依然还称侍郎,不过是皇上顾及老尚书的面子罢了,老尚书病体沉疴,命不久矣,以吏部尚书之职离世,也好风光大葬,一旦他归了西,张巍便会名副其实地成了尚书了,这是目前朝廷上下都早已默认了的事实。 张邵阳直喊着冤枉,说那晚自己确实和朱成琮一起在妓馆喝花酒,两人玩到了半夜,都喝的醉醺醺的,本来朱成琮想宿在妓馆里,可张邵阳怕第二日才出妓馆被人瞧见影响不好,便拉着朱成琮一起出门了。因马陵镇子很小,走几步路就到了,故而也没叫马车,二人住在不同的客栈,在清河街的路边就相互道别了,张邵阳说,朱成琮虽然走路有些歪歪倒倒,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下榻的客栈比自己住的路还近些,故而也没多想,就回客栈睡觉了,还是第二日醒来之后,才被下人告知了此事,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此事并没有人证,妓馆的妓女只知道送了张邵阳和朱成琮二人一起出了妓馆,未曾看见他二人在路边道别,而因为张邵阳回去的太迟,客栈的小二早就打起了瞌睡,也没看见他是何时回来的。在加上仵作从朱成琮的指甲里抠出了一些布料的细屑,正和张邵阳当晚所穿衣服的布料吻合,张邵阳虽然辩称,那是两人在妓馆喝酒之时,朱成琮起身去更衣,却站不稳,自己便去扶他,他用手抓了自己的袖子一下,故而才留下了细屑,可毕竟物证在此,又没有其他的证据,张邵阳便成了谋害朱成琮的最大嫌疑人。 ------------ 61.(六十一) 张邵阳被扣押审查,一时间满城哗然,因为牵涉到吏部侍郎张巍的独子,安王为避嫌,主动退出了审查,改由齐王主审,于是连日来李浲都忙得不可开交,安王则待在行宫,整日闭不出户。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张巍听说张邵阳成了嫌疑犯,匆匆忙忙赶来了马陵,在临时关押的地方见了儿子一面后,就匆匆赶到行宫来见安王。二人在房内密谈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看见张巍离去之时,神色非常凝重。 雨在房内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迎春给她添了热水,有些抱怨地说:“出了这档子事,比赛也看不成了,整日困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 雨斜睨了她一眼:“怎么,待不住了?当初跟我来马陵的时候,最兴奋的可就是你了。” 迎春噘嘴道:“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又有热闹可看,奴婢当然兴奋啊,可现在……” 雨说:“现在怎么了?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山中环境清幽,多待几日也无妨,再说这案子估计也查得差不多了,稍安勿躁,等大理寺取完证据,就要移回京城审查了。” “真的?那太好了,那奴婢可要开始收拾收拾了,别等走得时候太匆忙了,落下了什么。” 雨笑看了一眼迎春欢快的身影,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忽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闻人小姐在吗?” 雨恍惚了片刻,才吩咐迎春道:“出去看看。(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迎春忙推门出去,过了会儿又进来道:“二小姐,是安王殿下身边的薛公公,说是王妃派人给安王送了些东西,其中也有给您的,请您过去拿呢。” 雨放下书,站起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继续收拾你的东西吧。” 雨走出门去,薛公公忙向她行礼,成为闻人语之后,随和薛公公有过数次的见面,却都没有机会说什么话,感念上一世他对自己的照顾,雨和颜悦色地笑道:“薛公公好,最近身子可还康健?” 薛公公不知这闻人家的二小姐怎么会和自己这么熟稔地打招呼,有些意外,忙躬身道:“老奴身子骨好着呢,劳闻人小姐记挂了。” 雨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是啊,闻人小姐怎么会跟一个奴才这样寒暄呢?她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径直朝着安王的屋子走去。 薛公公在门外禀报:“殿下,闻人小姐来了。” 李泓扬声道:“请她进来吧。” 薛公公恭敬地为雨推开了房门,雨向他略略颔首之后便踏进了屋,李泓背对着她正在书架前找书,雨行了一礼道:“见过殿下。” 李泓转过身,和颜悦色地说:“你姐姐派人送了些糕点过来,特意说了有些是你爱吃的,就在桌子上,你去看看吧,捡自己爱吃的挑走。” 雨淡笑着说:“谢殿下,劳姐姐记挂了。”身子却分毫未动。 李泓看着她道:“怎么?不想吃这些糕点?” 雨笑了笑:“殿下叫我过来,真的只是拿糕点给我么?” “不然呢?” “吏部侍郎张巍的独子牵涉进了杀人案,殿下可想好了要怎么应对了?” 李泓扬眉道:“此案由三弟主审,大理寺审查,与本王已经没有关系了,本王早已奏请了父皇,退出参与此案,何来应对一说?” “殿下是为了避嫌,这样做自然是应该的,可张邵阳是张巍独子,若保不住他,只怕张巍也就此废了,殿下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吏部,岂非又要从头来过?” 李泓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朝律法森严,倘若张邵阳真的以身犯法,没人能够救他,可他若是无辜,也不可能强加罪名给他,大理寺审案一向公正严明,又有三弟坐镇,定会让此案水落石出。” 雨笑道:“水落石出?殿下别忘了,大理寺手上还有一个我哥哥遇刺的悬案未决呢,此事人证物证桩桩件件都指向张邵阳,不管张邵阳是有罪还是无辜,最终查不出来别的证据,大理寺为求自保,也只能把张邵阳交出去结案。” 李泓沉着脸,缓缓走到窗边,半晌后才道:“照你这么说,无论本王作何应对,张邵阳都保不住了?” “难道殿下还未察觉,此事就是冲着殿下来的吗?无论那晚和张邵阳在一起的人是谁,他都会命丧马陵,朱成琮……不过是倒霉罢了。” “那么依你之见,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呢?” “殿下细想,您才断了谁的财路?谁又没来马陵完全置身此事之外?” 李泓的脸色冷了下来,一言不发,雨缓缓道:“殿下断了他在汉阳的财路,他便折了殿下一个吏部,来而不往,非礼也。”顿了顿,雨继续说,“此事说到底,也是张邵阳的事,若张巍肯大义灭亲,想来也动不着他,偏偏张邵阳是张巍独子,张巍视他如命,若张邵阳有个三长两短,张巍恐怕也要跟着去了,这恐怕……不是殿下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李泓思忖了片刻,转身朝她拱手道:“小妹若肯教我,本王愿闻其详。” 雨微笑了起来,李泓此举,表明已正式承认了她为自己谋士的身份,这一步竟比自己想得还要来的更快一些。雨福身道:“殿下言重了,语儿为殿下效力,本是义不容辞之事。此事看上去虽有些为难,可也并不是无法可解,当下要务,便是一个字——拖。” “拖?” 雨点点头:“不错,大理寺的证据已经收集的差不多,总不能把这么多京城贵族一直困在马陵,此案不日就将移回京城审理,如今虽然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了张邵阳,可也没有一样能够直接认定他就是杀害朱成琮的凶手,只要殿下让他咬定这一点,就算大理寺以那些证据结案,张巍也可以此要求重审,一旦将此案无限期地拖下去,案情便有了转机。” “如何转机?” 雨微笑:“这转机么……自然要在那幕后之人身上下功夫了。” ------------ 62.(六十二) 傍晚时分,天上果然下起了大雨,雨水洗净了整个马陵,也将朱成琮死去时留下的血迹完全冲去,待太阳重新晒干大地时,那里什么都不会留下,干净得就像是从没有一条生命在那里逝去一样。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迎春煮了姜汤给雨送来,一边用勺子舀着凉着一边道:“二小姐,虽然快入夏了,可下了雨总归会冷的,过几天要回京城了,路上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可就麻烦了,您还是喝点姜汤预防着吧。” 雨笑着道:“我如今的身子不像以前那么脆弱了。” “唉,二小姐,奴婢是以前心惊胆颤惯了,您还是喝了吧,您喝了,奴婢才放心呢。” 雨只得接过来:“好吧,只是我受不了这姜的味道罢了。” “奴婢熬的时候加了些冰糖,您喝喝看,味道没那么冲。” 雨皱着鼻子喝了几口,忽地抬头道:“这姜汤还有么?” 迎春奇怪地看着她:“有啊,难道二小姐还想喝?” 雨说:“你去问问齐王殿下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也给他送一碗过去。” 迎春掩嘴而笑:“二小姐这是转了性儿了?怎么想起来关心齐王殿下了?” 雨没好气地看着她道:“叫你送你就送,那么多话!” “是是是,我的好小姐,奴婢这就给您送去,您就赶紧把姜汤喝完吧。” 雨无奈地皱着眉头,将碗中的姜汤喝下,过了一会儿,迎春回来道:“这雨下得可真大,二小姐,奴婢可是把姜汤给您送过去了,齐王殿下一听说是您送的,那可真叫一个眉开眼笑呀!” 雨淡淡地哦了一声:“齐王回来了?” 迎春点点头:“也是刚回来呢,外面雨特别大,奴婢瞧着齐王殿下的衣袖都湿了,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外面人一说二小姐派人来送姜汤,他马上就出来了,还再三问了奴婢可是二小姐亲口吩咐要送的,奴婢说是的,殿下笑得可开心了!” 雨好笑地看着她:“没少拿好处吧?” 迎春吐了吐舌头:“托二小姐的福,得了点小赏赐。” 雨说:“最近他审案劳累,今日雨大,回来的路上就算再小心,也会淋上的,喝点姜汤驱寒,免得到时生病了走不了,连累我们也不能回京。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迎春噘嘴道:“原来二小姐是这么盘算的,唉,可怜的齐王殿下,还以为您是关心他,这会儿不知该有多乐呢!” 雨撑不住笑:“可怜?你那么可怜他,你去陪他算了。” 迎春跺脚:“哎呀二小姐,您又拿奴婢打趣,不跟您说了!”说罢便转身出门放食盒去了。 雨笑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想着她方才说的话,心头忽地掠过那人灿烂地笑着的模样,一抹淡淡的歉疚和不忍从心底开始蔓延,雨一阵心惊,这样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雨咬了咬牙,既然从一开始就已决定了利用,就绝不能被这些无聊的情绪所动摇,更何况,他眼中的自己,只是那个三年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闻人语而已。 春雨贵如油,倾盆大雨只下了那么一会儿,入夜之后,便开始转成了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伴着雨声,雨刚要入睡,忽地一个黑影从窗外闪过,雨警惕地坐起,沉声问:“谁在外面?” 那个黑影立在窗边,没有说话,雨松了口气,以为是安王,拿过床边的衣服披上道:“殿下怎么来了?” 窗外的黑影笑了笑,却是李浲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雨一愣,忙故作镇静地道:“除了殿下,还会有谁三更半夜来这里呢?” 李浲轻笑起来,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是,不过还未睡着。” “你的警觉性可真高,我只是想来看一眼你睡了没,不过刚刚靠近,就被你发现了。” 雨咬唇未语,李浲继续道:“你今日让人送姜汤给我,我真的很高兴!” “殿下言重了,不过一碗姜汤而已,只是侍女正好给我熬了,就顺便也给殿下送了一碗过去,殿下近日审案辛苦,要当心身子,别染了风寒。” “物虽小,情却重,我高兴的是你担心与我的情谊,虽是一碗姜汤,在我眼里却胜过琼浆玉露。” 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不语,李浲问:“你困了吗?” 雨说:“方才有些困,可这会儿已经醒了。” “既不困,那我们就这样隔着窗子说会儿话可好?” “殿下想说什么?” “我这几日实在是忙得紧,都没空来瞧你,你……还好吗?” 雨笑了笑:“我哪里会有什么不好,殿下无需挂怀,公事要紧。” 李浲轻叹了一声:“原本父皇此次是想让我跟着二哥历练历练,从旁协助而已,没想到如今竟变成了我一人主事,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可我看殿下做的很好啊,我虽不出去,可外面的事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听说如今上下都在夸殿下沉着冷静,查案细心,处置妥当,顾全大局。” 李浲苦笑:“不过是强撑着罢了,父皇第一次派差事给我,我若做不好,岂不辜负了他的一番希望?” “殿下做的已经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李浲静默了半晌,低声道:“这几日审案之余,总觉得有些唏嘘,虽然我对朱成琮平日里的为人并不认可,可看到他就这样突然死去,心中也有惋惜。前几日还在比试中看到他,那样鲜活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不禁也生出几分人生无常的感叹。” 雨垂下眼睛,淡然道:“人生本就无常,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又能知道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呢。” 两人一时都沉默无言,只有淅沥的雨声沿着廊檐轻轻落在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天是阴沉的,看不见一丝亮光,房内的灯烛也早已熄灭,唯有廊下挂着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芒,将李浲的影子照映在窗户上,看似很远,其实不过近在咫尺。雨莫名想起了安王的身影,成为闻人语之后,每一次站在他的身前,明明很近,却总像隔着万水千山般的遥远。 半晌后,雨才轻声问道:“依殿下之见,张邵阳会是杀害朱成琮的凶手吗?” “如今件件证据都指向他,由不得我不信,虽然他极力否认,可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是无辜的。” “若是案情一直这样胶着,可如何是好呢?” “周知谨的意思是,若再没有其他的证据出现,也只能依律判罪,张邵阳乃三品官员之子,就算父皇看在张巍的份上,免了他的死罪,也难逃终身监禁的下场。” “若是张邵阳不服呢?” “若他不服,只能提请重申,最终由移送刑部裁决,不过我这几日亲审此案,大理寺证据收集得很细,再怎么重审,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了。” “刑部……”雨眼神紧了紧,只怕这才是晋王的盘算吧,若是大理寺结案,张邵阳也许还能还有一线生机,可他料定了张巍会不服,最终案子一旦到了刑部,只怕张邵阳便难逃一死了。刑部尚书孙敏英表面上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私下里收受了晋王多少好处,若不是雨当年为安王暗中查证过,只怕至今也不为人知。 李浲说:“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等这场雨过去,我们就要回京了,你从未看过春赛,本想陪你好好看一次,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此匆匆结束,连个结果也没有,我也因此而抽不开身了,实在觉得有些抱歉。” “殿下何出此言?我能来马陵,还是多亏了殿下,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殿下若因此而自责,我实在是惶恐不安了。” “你无需惶恐,我答应了要带你来玩,如今未能尽兴,自然是我的不是,回京之后,待此事告一段落,我定好好补偿你。” “谈何补偿呢,殿下这样说,语儿更是不安了。” 李浲轻笑:“你有何不安呢?别忘了你也曾答应过我,若我有想去的地方,你一定奉陪。” “殿下想去哪里?”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 雨点点头:“但凭殿下吩咐。” “我可不是吩咐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雨静默,之前无意间漫过心头的歉疚和不忍又一次在心底泛起了波澜,她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将那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轻声说道:“是,是殿下和我的约定。” 李浲满意地笑了起来:“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雨轻轻嗯了一声:“殿下也早点休息。” 窗外的黑影徘徊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去,雨依旧坐在床上,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外,却再也无法入眠了。 ------------ 63.(六十三) 三日之后,浩浩荡荡的人马从马陵出发返回京城,一反来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所有人走得都很沉默,往年在春赛结束之后,有不少人还会在马陵再住上几天,饮酒作乐一番,然而今年却没有任何人再逗留拖沓,马陵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寂静。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朱成琮的死来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人人自危,就连歌舞作乐都少了许多。朱成琮的尸首被运回京城安葬,朱家送葬的队伍绵延十里,白纸洒满了从马陵到京城的官道,他八旬的祖母被软轿抬着,哭得泣不成声。 到达京城那日,正好是朱成琮的“头七”,朱家又大做法事,为儿子招魂,因为皇帝特意派内监去朱府安抚了一番,京城世族里即便是对朱家的做法有些看不惯,也都不敢说什么,纷纷上门吊唁。 雨到家后听说闻人诣已经回来了,忙去他房内看他,闻人诣正靠坐在床上喝药,脸色虽有些苍白,不过看上去精神还好,一见雨来了,展颜一笑说:“妹妹回来了。” 雨上前道:“哥哥,你的伤势还好么?” 闻人诣指了指右肩道:“肩上中了一剑,未曾伤及心脉,就是失了些血,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哥哥此番真是凶险,我刚听说哥哥受伤时,可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闻人诣笑道:“我好歹也自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并非百无一用的书生,知道该怎样避开要害,不过也多亏了姐夫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 雨说:“这次可真的要多谢姐夫了。” 闻人诣点点头,接着道:“对了妹妹,我从汉阳出发前曾寄了一封家书给娘,信中提及了我此番在汉阳所查到的事情,请她转告爷爷和爹,并写上了归期,可回来问过娘,才知道她收到的信和我所写的完全不一样,我猜是被人掉了包了,娘说那信是你收着的,你拿来给我看看,兴许能查出点什么?” 因是刚刚回府,迎春正忙着收拾东西,所以是萱草和白芨陪着雨来的闻人诣处,萱草闻言,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雨不动声色地说:“说来也怪,那封信不知给我收哪儿去了,去马陵之前二哥三哥也提过此事,我还想找出来看看的,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回头我让丫头们好好给我找找,左右也就那几个地方,丢不了的。” “那好吧,你回头好好找一找,我看过之后可以交给大理寺去查,不过你刚从马陵回来,还是先好好休息吧,怎么样,这趟出去,感觉如何?” 雨撇撇嘴:“发生了那样的事,能如何?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出门,谁知道回来的时候听了一路的哀乐,唉。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闻人诣叹了一声:“朱成琮……真是没想到,年纪轻轻便这样去了,朱府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真是可怜,我负伤卧床不能去吊唁,只能请二弟和三弟代我去略尽心意了。”顿了顿,闻人诣又道,“我平日里和张邵阳的接触虽不多,却也知道他和普通的世家公子哥没什么区别,除了喜爱喝酒作乐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不良嗜好,要说他有胆量杀人,我可真不敢相信,再说他和朱成琮是典型的酒肉朋友,他有何理由要至他于死地?” “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可哥哥不在马陵,不知道事情的诡异,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张邵阳,真是由不得别人不信。” “我听说,朱成琮身上有两处致命伤?” 雨点点头:“是的,听说是先勒的脖子,但未曾勒死,后来又用石块敲击后脑,这才……” 闻人诣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我还是想不通,勒颈是惯用伎俩了,杀手夜晚杀人时,若不想发出声音,多半用的是勒颈这一招,可这用石块敲击后脑,一看就不是专业杀手所为,也难怪大理寺怀疑到张邵阳身上。” 雨说:“照哥哥所言,那勒痕若是专业的杀手所为,怎会一击不中?” “那也很难说,我就曾经听闻过有人不慎被衣带勒颈之后暂时没了呼吸,家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正抱着他痛哭呢,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人竟又醒了过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雨沉吟了半晌,缓缓道:“哥哥的意思是,朱成琮身上的两处伤痕,有可能是两个人所为?” 闻人诣摇摇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毕竟我什么都不清楚,还是由齐王殿下和大理寺去决断吧。” 闻人诣见雨沉思着没有说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我怎么和你谈论起这个来了,小女儿家的,听着这些不害怕么?” 雨勉强笑了笑道:“又何止是我害怕呢,哥哥是不知道,在马陵的最后几日,几乎都没人出门了,如今朱家又这样大做法事,只怕整个京城都要消停一段时间呢。” “唉,朱成琮是朱家的小儿子,朱西平日里就最为溺爱,此刻定是伤心欲绝,偏偏此事牵涉到了张邵阳,张巍的官职足足大了他四阶,如今大理寺又尚未定案,他表面上不好发作,也只能借此来发泄了。” 雨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闻人诣忽地看向身旁的几个丫鬟:“你们都出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待她们退下之后,闻人诣看着雨,耳根微红,有些紧张地问:“妹妹,那件事……你可帮我问到了?” 雨莫名地抬起头:“什么事?”她看着闻人诣的表情,忽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芮青颜,一时愣住,有些支吾地道:“我……我还没有机会去。” 闻人诣的表情略有些失望,随即笑了笑道:“没事,那地方你本就不方便露面,我只想着何时你再去下那间首饰铺子,兴许还能见到她。” 雨道:“哥哥放心,若再遇到她,我定帮哥哥问到便是,只是哥哥,她终究是个烟花女子,哥哥还是莫要太过沉迷,毕竟你们身份有别。” 闻人诣静默了半晌才道:“我懂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帮帮她罢了,没有别的想法。” 雨深深看了他一眼,在心底叹了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 雨回到木槿轩便屏退了下人,只留陈嬷嬷一人,压低了声音道:“我要见芮青颜。” 陈嬷嬷忙肃容道:“奴婢这便去安排。” 雨一人坐在房内,心中越想越心惊,如果说朱成琮脖子上的勒痕是晋王派去的杀手所为,在杀手确认朱成琮已没了呼吸之后,就会立刻离去,那么他后脑上被石块敲击的致命伤又是何人所为?倘若确如闻人诣所言,朱成琮是那万分之一的幸运儿,被勒颈后暂时假死后又转醒,那必定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瞧着这一切,待看到朱成琮醒来之后,趁他虚弱之时,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这个人是谁?那些在马陵的京城世族子弟中,还有谁是晋王的人? 整整一个午后,雨都在盘算着晋王、安王、齐王三人在朝中的势力,六部之中,除了礼部一直游离在外,晋王早就暗中操控着刑部了,兵部之中也有他安插的人所在,而齐王虽然眼下还未曾真正参与夺嫡,可户部早就是秦家的天下了,再加上秦裕的三十万大军,根本无需他再费心筹谋什么,只有安王,除了吏部之外,闻人哲的工部只能暂时算做他的势力,算来算去,三人之中实力最弱的其实还是身为嫡子的他。 雨将此次在马陵参与春赛的所有世族子弟都一一在心中过了一遍,除了几家的立场尚不明确之外,几乎所有人背后所效忠的对象她基本都能确定,可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能有如此心机,在晋王的杀手已经得手离去之后,仍然暗中观察,为他扫除后患,此人心思缜密,手段果决,若找不出来,将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用晚饭前,陈嬷嬷回来对雨道:“二小姐明日午时可去容兴记对面的茶楼,芮小姐在那里等您。” 雨笑了笑说:“那里果然是你们的据点。” 陈嬷嬷眼神淡淡:“那家茶楼早些年也是芮小姐家中的产业,虽然后来凋零败落,几经转手,总算还有些未曾忘恩的旧人替她撑了下去。” “茶楼么……”雨的心中闪了一丝什么,也不再深究,只是点了点头。 齐王虽然回了京,可朱成琮被杀一案仍然悬而未决,他身负皇命主审此案,自然责任重大,这几日都不能来护国公府了。雨难得清闲,第二日到了约定的时候,她便出门去了和芮青颜约好的地点。 芮青颜已在厢房内等候多时,茶馆小二一见雨到了,二话不说就将她引了进去,待门关上之后,芮青颜才脱下帏帽,笑看着雨道:“闻人小姐刚从马陵回来就急着要见我,定是有要事相商?” 雨淡淡一笑:“芮小姐果然谨慎,即便在自己的地盘也要带着帏帽。” “我是为闻人小姐着想,若被人瞧见你跟我坐在一块,对你的名声怕是不太好吧?” “是怕我的名声受损,还是怕你会引人注目呢?” 芮青颜垂目而笑:“一举两得的事情,闻人小姐非要和我算得这么清么?” 雨点点头:“是啊,芮小姐十分擅长一举两得之事,做任何事情都留有后手,这点实在让我倾佩。” 芮青颜抬眼望着雨:“怎么闻人小姐出去了几日,回来就和我打起了哑谜呢?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相互信任,不猜不疑。” 雨的眼神冷了几分:“即如此,你可能如实告诉我,你和赵霆是怎么回事?” ------------ 64.(六十四) 芮青颜的脸色骤然一变:“你……怎么会知道赵霆?” “如今还有谁不知道赵霆?”雨嗤笑,“春赛连赢五场的国子监门生,若不是突生事端,只怕他将成为继卫大学士之后,春赛连赢六场的第二人,连齐王都说,明年殿试三甲的人选最看好他,芮小姐不关注马陵春赛,消息恐怕有些滞后了吧?” 芮青颜脸色变了又变,勉强笑着说:“是么?如此人物,闻人小姐为何要来问我?” 雨沉下脸:“我还以为芮小姐当真和我相互信任,不猜不疑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芮青颜沉默了片刻,脸色苍白,自嘲地一笑:“闻人小姐,你消息灵通,青颜自叹不如,赵霆……的确与我相识,不过也仅仅只是相识而已。” “仅仅只是相识?” 芮青颜闭上眼睛,轻叹一声:“我并非有意瞒你,只不过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与我们所谋之事并无关联。” “你个人的私事?你所谋之事是什么?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你要嫁的人又是谁?你出身风月,此事本来就已难上加难,若再有些桃色旖闻传出,即便你能成功走进那道门,也会因为这些事被打得永无翻身之日。” “我知道!”芮青颜睁开眼,眼中的痛苦一泻而出,“我知道……” 雨微微怔愣,不解地看着她,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她眼中的痛苦又从何而来? 平静了片刻,芮青颜缓缓道:“这件事闻人小姐是从何得知的?” 雨平淡地说:“刚刚得知。” “刚刚?” “我曾见你和赵霆从同一饭馆走出,又见过赵霆买醉痛苦的模样,心中有些猜疑,方才试你一试,果然证实了心中所想。” 芮青颜苦笑:“你揣摩人心之深,竟让我觉得可怕。” 雨微微一笑:“我只能说,彼此彼此。” 芮青颜侧过头道:“闻人小姐也知道我在各处都稍有些人脉,认识一个赵霆,实在算不得什么。” “在这次马陵春赛之后,你说赵霆可以做你的人脉,我的确相信,可在这之前,他不过国子监内一小小寒门,对你有何人脉可言?何况在你当时告诉我的名单之中,并没有他。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我不说,是因为我觉得用不着了,这件事本身知道的人就很少,如今告诉闻人小姐也无妨。他的姐姐曾是安王的一个暗卫,后来为了保护安王而死,安王体恤她的家人,对赵霆也多有照拂,他能进国子监,也正是安王的秘密安排。” 雨心中猛地一抽,面不改色地道:“既然知道的人极少,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年家道中落,府中旧人命好一些的,不过都是在各府为奴为婢,安王府中恰好便有一位,只不过位份极低,谈不上用处,所以我只是知道安王有这么一个暗卫而已,也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并不知道她还有家人。我和赵霆……也算是偶遇,去年寒衣节那日,我在河边放灯祭奠亡父亡母,恰巧碰见他在祭奠亡姊,而他灯上所写的亡姊名讳,与我所知道的那位安王暗卫的名字一模一样。我见他深情哀伤,便和他攀谈起来,却不想他的姐姐和那暗卫竟是同一日过世,天下间哪会有如此凑巧之事?两个姓名一模一样的人又在同一日过世?我当时心里便有了怀疑,后来几番接触,得知他以寒门之身进了国子监,便可以确定,他姐姐就是那位为了保护安王而死的暗卫。” 雨淡淡道:“不过是个安王下人的遗属罢了,你接近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他姐姐……对安王来说,倒不仅仅只是个普通的下人,我那旧仆在安王府的地位虽低,对府中传闻倒还是能打探到一些,听说安王极爱重他的姐姐,虽未明媒正娶,所差的也不过是形式而已,他姐姐若是没有过世,迟早会成为安王的妾室,只可惜,她到底还是没那个福气。” 雨的心像是被一根带子紧紧勒着一般,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别人谈起自己,原来那让自己撕心裂肺的所有的一切,在别人看来,也只不过是“没福气”三个字而已。 是啊,她到底还是――没那个福气。 雨冷冷地一笑:“极爱重?芮小姐当真没有弄错么?我姐姐和姐夫婚后琴瑟和谐,恩爱无比,乃是世人皆知的事。” “爱重还是不爱重,又有什么要紧?人都已经死了,对闻人小姐来说,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当时之所以接近赵霆……恕我直言,当时你正重病不起,陈嬷嬷告诉我,连太医都说回天乏力,我以为……” 雨点点头:“你以为我要死了,便一下子断了目标,赵霆和安王有这一层关系在,的确是当时你能找到的最好人选。而现在你既然有了我这个得力盟友,便不再需要赵霆,未免他对你越陷越深,自然是越早了断越好。” 芮青颜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闻人小姐果然懂我。” 雨抬眼笑看着她没有说话,我的确懂你,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知道谁可以利用,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毫不犹豫地舍弃,可你刚刚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痛苦又是为了什么?你应该和我一样,早就没有了心,如果这一切仅仅只是一场利用而已,你又为何会痛苦? 芮青颜看向她:“为何这样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雨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既然你已决定了今后要走的路,如今的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注意,因为你今日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日后他们用来攻击你的武器,不要自己给自己挖坑,自己扯自己的后腿。” 芮青颜昂起头:“我懂,这件事将永远是个秘密,知道的人也仅限我们三人而已。” “你确定赵霆不会告诉别人么?” 芮青颜静默了片刻,笑了笑道:“他不会。” “赵霆如今在春赛中一战成名,前途不可限量,若真如齐王所言,明年殿试他位列三甲,进入朝廷中枢,你可会后悔?” 芮青颜的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我这一生会做很多事,可唯有一件事绝不会做,那便是后悔,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便已经注定,我不会回头,也不会后悔,无论最终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会尽我所能,奋力一拼。” 雨深深地看着她,半晌后才道:“愿你终能达成所愿。” 芮青颜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看不见她眼里闪烁着的泪意,她莞尔笑道:“有闻人小姐助我,我定会达成所愿。” 雨喝了杯茶,缓缓道:“离开京城前我托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闻人小姐吩咐的事,我敢不尽心尽力么?那女子叫做锦瑟,她幼年时被继母卖到下桥街,我母亲救了她一命,此后她便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进了天香雅叙之后,也把她从下桥街接了出来,她貌美如玉,姿态婀娜,又极尽妩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我一直藏着她,便是打算用在最有用的地方,你一说要给晋王送一个美人,我就想到了她。” 雨笑了笑:“芮小姐割爱了。” “闻人小姐言重了,只要对你有用便好,如今我们同坐一船,我的便是你的,对你有用便也是对我有用了。” “她如今可进了晋王府了?” “自从晋王在夜宴之上见过她的舞姿之后,便再不能忘怀,第二日就接进了府中,如今正当盛宠。” “她为人如何?可机敏忠心?晋王对她可有疑心?” “这点请闻人小姐放心,若是寻常之人,我也不敢往那里送,锦瑟底细干净,背后没有任何朝堂势力,晋王与她相遇也并非刻意,目前绝对安全,只是……”芮青颜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她终究有着和我一同长大的情分,虽甘愿为我所用,但我始终不愿她受到伤害,有朝一日,待你搬倒了晋王,请放她一马,让她归隐山林,安度余生。” 雨正色道:“这是自然,然而她此生,恐怕再难觅得良人了。” 芮青颜淡笑:“从下桥街出来的女子,还能谈何良人?只求余生安稳,不再被俗世所扰,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她跟我……终究是不同的。” 雨轻叹一声,点头道:“好,如今你只需让她专心固宠便好,她初进王府,要先得到晋王的信任才可开始行事,等时机到了,我自会请你通知她。” “一切但凭闻人小姐吩咐。” 雨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还有一事,怕是有些为难,我哥哥对你一见倾心,想为你赎身,托我再去那首饰铺子看看是否还能见到你,我暂时搪塞了过去,但想也拖不了几日,待他身子痊愈之后,必定还会去寻你,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闻人公子错爱,青颜自知担当不起,从此之后自不会再与他碰面,日子久了,他慢慢也会淡忘了。” 雨叹道:“若真能如此便好。” ------------ 65.(六十五) 雨刚回到护国公府,便听下人说安王来看望闻人诣,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雨看了看闻人诣院子里外站着的许许多多的人,和侍女们正在清点的安王送来的礼品,暗自笑了笑便径自回了木瑾轩,迎春问道:“二小姐,安王殿下在大少爷那儿呢,您不过去么?” 雨一边喝茶一边道:“此刻那里人正多着,爷爷也在吧?我去凑什么热闹呢。(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迎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今晚安王怕是要留在府上用饭,二小姐想吃些什么,奴婢提前跟厨房说一下,省的他们要准备晚宴来不及做咱们的菜。” “你随便看着拿吧,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一下,晚上不在家里吃了,你们自己吃,今晚……厨房只怕也不会很忙。” “二小姐又要出去?”迎春诧异道,“这才刚回京城,二小姐怎么这么忙?” 雨笑了笑道:“就是因为刚回来,所以事才多。” 雨稍稍休息了片刻便又出了门,马车把她带去了上回与安王见面的茶楼,老掌事将雨请进了暗室,奉茶后道:“请小姐在此稍后,小人这就派人去禀告殿下。” 雨摇头道:“不用,殿下知道我在这里。” 老掌事也不多言,遂行礼退下,果然不过一会儿工夫李泓便到了,雨笑道:“殿下来得可真快。” 李泓面无表情地道:“你也挺忙的,一整个午后都不在家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雨垂目而笑:“我若日日都待在府里,又怎么为殿下四处筹谋呢?” 李泓斜睨了她一眼:“原来如此,倒是本王错怪你了。” “殿下言重了,不知殿下找语儿有何事?” 李泓扬眉道:“你倒聪慧,看到那些礼物,便知道本王要找你。” “殿下特意将那几盒茶叶放在显眼之处,语儿又怎敢不领会殿下的意思呢?” 李泓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说:“今早父皇下旨,将朱美人晋为三品婕妤,待其弟丧期一过便会举行册封仪式。” 雨微微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转向李泓行了一礼:“如此,语儿在此恭喜殿下了。” 李泓平静地注视着她:“本王喜从何来?” 雨起身道:“连陛下都有意护着张邵阳,难道不值得为殿下贺喜么?” “怎么?你觉得父皇此举不是为了朱家,而是为了张家么?” “殿下想必比我更清楚,陛下一向反感怪力乱神之举,昨日朱家大做法事,其实是有些犯忌讳的,而陛下非但没有斥责,今日反而又晋朱娘娘的位份,在寻常人看来,此举似乎是在刻意偏袒朱家,但殿下细想,若陛下是真心想要护着朱家,只需下一道旨意命大理寺尽早结案,严惩张邵阳便是,又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又是默许了朱家做法事,又是晋朱娘娘位份呢?” 李泓沉默了下来,细想着雨的话,缓缓道:“你的意思……父皇这是在给朱家台阶下?” 雨点点头:“法事做也做了,要招魂要跳大神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陛下都默许了,如今这么快又晋了朱娘娘的位份,陛下可谓给足了朱家脸面,这表明陛下心中也不愿因为此事而赔上一个张巍,换言之,陛下并不想因为区区一个朱成琮就打乱了如今的吏部,这是陛下对吏部的认可,更是对殿下您的认可,实在可喜可贺。” 李泓没有说话,面色却稍缓了几分,雨继续道:“既然知道了陛下的心意,此事便好办多了,殿下只需请皇后娘娘出马,在宫中寻个合适的人选去给朱娘娘分析一下,人死不能复生,伤心愤怒都是枉然,且不论张邵阳是否真的是凶手,就算他是,哪怕能将他五马分尸又能何如?朱成琮能复生吗?反之,若他的死能给朱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朱婕妤因此得到陛下的几分垂怜,朱西大人的官职说不定还能再升上一升,条件只是他们对张邵阳不再追究,殿下觉得朱娘娘是否会是个识时务者?” 李泓沉吟了片刻:“然而大理寺那边,终究难以结案。” “大理寺未结的悬案多了去了,不在乎再添上这一件,更何况此案究竟会不会成为悬案,目前还尚未可知。” “你那里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目前还没有什么,不过语儿自当为殿下尽心查探。” 李泓站起身来,满满踱了几步,蹙眉道:“此事麻烦就麻烦在父皇当时亲口下旨命本王主审此案,三弟从旁协助,后来因牵涉到部下之子,本王不方便出面,便改由三弟主审,若是没个说法就作罢,只怕三弟不会配合。” 雨沉吟了片刻,忽地一笑:“齐王不配合不要紧,只要蓉贵妃配合就行。” 李泓抬眼:“蓉贵妃?” “此事只怕还需殿下请皇后娘娘多费些功夫,陛下此举,明面上到底是偏袒了朱家,朱娘娘由美人升为婕妤,免不了要被陛下召幸几日,首当其冲便是分了蓉贵妃如今的独宠,此时只需有人稍稍挑拨一下,蓉贵妃满腔怒气又不好当面发作,暗地里自然不会让朱家好过。等事情到了这一步,齐王无论配合还是不配合都无关紧要了。” 待雨说完,李泓已是面脸的笑意:“妙计!” 雨沉默地注视着他的脸上的笑容,有多久未曾看他这样笑过了?原来他并不是不能笑,只是没有什么事值得他笑罢了。 李泓没有注意到雨的失神,仍然一边笑一边道:“这招借刀杀人的确是妙计,就算以后朱家怨恨,也怨不到本王头上,如此,不仅能让晋王的如意算盘落空,还给秦家结下了一个仇敌。” “同时也给殿下在户部打开了一条口子,”雨接着他的话道,“朱西在户部多年,虽只是个五品郎中,也并非碌碌无为之辈,这么多年秦家把持户部可谓密不透风,朱西这个缝虽小,只要殿下利用的好,也未必钻不出一个窟窿来。” ------------ 66.(六十六) 雨走出茶楼时太阳已经西斜,马车在茶楼门口等着,雨看着热闹喧扰的大街,轻声说道:“我想自己走走,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会回去的。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马夫一脸莫名,却又不敢忤逆雨的意思,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处,雨笑了笑,也不管他,自己向前走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己在大街上走过了,不用陪着谁,不用保护着谁,不用小心翼翼讨好着谁,不用费心费力想要算计着谁,就自己一人这样在街上走着,戴着遮挡住脸的帏帽,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人们都专注着自己的事情,路边售货的小贩正在盘点着一天的营收,嘴里念叨着留下些余钱买二两猪肉回家给怀孕的娘子补补身子。大娘撵着淘气的孙子回家,一边揪着耳朵一边骂:“又淘气!又淘气!回去告诉你爹,看他怎么收拾你!” 买花的小姑娘篮子里的花还剩下一些,有些着急地沿街叫卖,一对夫妇走过,男的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做粗活的,见卖花姑娘在叫卖,犹豫了一下,招手喊道:“买朵花!” 女人皱起眉头:“你又作什么妖蛾子?刚赚了点小钱就乱花,米还没买呢,一会儿都要关市了!” 男人粗声粗气地道:“你别管!多少钱?” 小姑娘忙道:“五文钱一朵。” 男人数好了钱,塞到小姑娘的手上,女人依旧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数落着,男人拿过花,插在了女人的鬓边,脸色有些发红地道:“就你话多!给你买你就戴着,我赚了钱给娘子买朵花戴戴怎么了?” 女人愣了一下,脸色由白转红,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花,露出了一丝娇羞的笑容,声音也软了下来:“你这个败家的……” 雨站在路边,带着一丝微笑看着他们,两人并肩向前走去,女人仰头道:“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你没事就多打扮打扮,别整天灰头土脸的。” “我灰头土脸?那还不是因为你!当年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是日日簪花的,十里八乡谁不夸我好看……” “以后,我每日都给你买花!” “疯了你!你有多少钱啊……” 两人走得远了,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也便听不见了,可那女人幸福的笑容却一直在雨的眼前浮现,原来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整日为了生计忙忙碌碌,在柴米油盐中磨砺了颜色,却因为一朵再普通不过的小花就能从心底漾起满满的幸福。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雨闭上眼睛,这样平凡的生活、简单的幸福,此生终究是再也无法得到了。 一辆马车从路当中驶过,周围行人纷纷退让,马车却在不远处忽地停下,车上的人掀开帘子向外看了看,下车走到雨的身边:“语小姐?” 雨睁开眼,竟然是李浲,雨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还真是你?我刚从大理寺出来,正要回……回去呢,哎?”李浲眨了眨眼,“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我没事做,出来随便逛逛。” “一个人逛?也不喊下人跟着?迎春呢?” 雨侧过脸道:“就我一个人出来,我就是想清净清净。” “在这大街上找清静?你也真想得出来!” 雨撇了撇嘴,小声道:“我乐意!” 李浲笑看着她:“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我也没有,走,我们一块儿去吃点东西吧?” 雨迟疑着没有说话,李浲说:“我在大理寺待了一天,对比他们录的卷宗和口供,真是头晕眼花,此刻又饿着肚子,你再不陪我吃些东西,我可真要晕了。” 雨顿了顿,看着他道:“周大人没有好酒好菜地招待你吗?” 李浲哼了一声:“他倒是想呢,无非是想快些结案,早点把我打发走罢了,我能吃他那套吗?” 雨扑哧一笑:“周大人碰上你,也是够倒霉的。” “他倒霉?我还没说我倒霉呢,哎,你到底去不去吃饭?” “你想去哪里吃?” 李浲笑道:“我这两天在大理寺,还真听人说了一个好地方,走,我带你去!” 李浲招了招手,马车旁候着的小太监立刻跑了过来,李浲低声吩咐了他几句,小太监行了个礼,就带着马车走开了。雨问道:“我们不用坐马车去吗?” “不用,那地方离这里不远,再说我们乘着马车去,未免也太招摇了一些,你说巧不巧?我刚刚路过那个地方的时候还想着什么时候带你一起过来,结果马上就在路边看到了你,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李浲把雨带到了一家颇具异域风情的小饭馆前,雨诧异地道:“燕胡人的馆子?” “没想到吧?燕胡人的饮食虽然单调,但有一样是我们所比不上的,就是炙烤。燕胡人擅于烤肉,以前常听外公说他年轻的时候,有一回深入燕胡腹地勘查敌情,结果受了伤,差点死了,是一对燕胡的老夫妇救了他,他原本一直昏迷在床上,结果那对老夫妇在屋外做了烤羊,他竟然生生被那香味给熏醒了。外公常说,是那只烤羊把他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他说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我前两天在大理寺听他们说这边有一家燕胡商人开的馆子,做的烤肉十分正宗,便一直想来尝尝,看看是否真有外公说的那么美味。” “后来呢?” “什么后来呢?” “那对救了秦大将军的燕胡老夫妇,后来呢?” 李浲显然没想道她会问这个问题,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后来……后来外公伤养好了,告别了那对老夫妇就回来了,待仗打完了之后,燕胡彻底成为了大夏的属国,他再去找他们时,却发现他们的屋子早已在战火中毁了,那对老夫妇也不知所踪,也许是逃难了,也许是死了,总之,外公再也没有找到他们,这也是他一生的遗憾。” 雨静默了半晌,缓缓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浲也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笑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进去吃肉。” 店小二穿着极具异域特色的服装,热情地将他们请进了店门,坐在雅座之内。自从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恶战之后,燕胡完全臣服于了夏朝,在秦裕的铁腕镇压下,这么多年来边境一直相安无事,燕胡和夏朝之间也已恢复了通商,京城之内穿着异域服装的人越来越多,老百姓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李浲点了鹿肉,獐肉和羊肉,还有一些瓜果小菜和用来解油腻的茶水,燕胡的厨子就在后院的炭火旁切肉,客人现点现烤,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当撒着各种调料、散发着香气、外焦里嫩的烤肉端上桌时,连雨都被吸引住了。李浲拿起筷子递给她:“快尝尝,怎么样?” 雨夹起一块尝了,点头道:“果然名不虚传。” 李浲笑看着她:“你喜欢就好。” 雨不动声色地说:“你最近审案辛苦了,也多吃一些吧。” 李浲依言吃了几口,摇头哀叹:“完了完了完了……” 雨莫名地看着他:“什么完了?” 李浲低声道:“吃到这样的烤肉,我对宫里的御膳以后可再也提不起兴趣了,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把这厨子弄到宫里。” 雨掩嘴笑道:“你吃着人家的肉,还打着人家厨子的主意,小心老板知道了,非赶我们出去不可,再说御膳房里的厨子可都是……你要让人家断子绝孙,人家一准跟你拼命!” 李浲想了想:“那就弄进我的府里吧,正好我的王府也快建好了,就差一位大厨,等我把他弄进去,以后你天天来我这里吃烤肉。” “还是算了吧,”雨笑着摇头,“这样的美味被你一人独享了,别人可就尝不到了,为了造福百姓,殿下您还是想吃的时候就屈尊移步过来吧。” ------------ 67.(六十七) 李浲吃着烤肉,心情大好,笑着道:“燕胡人吃烤肉的时候,必定要喝酒,我们既然来了,怎能不入乡随俗?”说着便打开厢房的门大声道,“小二,来壶酒!” 小二忙应了一声,迅速把酒送了过来,关上门后,雨低声道:“您一会儿还要回宫,少喝点吧?” 李浲露出一个灿如朝阳的笑容:“就喝一壶。[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说着,他将酒倒进了酒碗里,“这燕胡人喝酒,用的都是碗,比咱们用的酒杯可要惬意多了!”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一边摇头一边咧嘴道:“真是辛辣,不过配着烤肉吃倒是正好!” 雨看着他夸张的表情,不禁好笑:“有那么辣吗?” 李浲指了指酒壶:“要不,你尝尝?” 雨摆摆手:“我一会儿还要回家呢,若被爹娘闻出了酒气,还不知会怎么罚我呢。(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怕什么?咱们迟一些回去就是了,我就不信那么晚了,你爹娘还能去你房中看你?”李浲给雨倒了一碗酒,“你尝一口,跟咱们平时喝的酒完全不一样,照我看,比那什么天香雅叙的女儿红要好喝多了。” 雨拗不过他,又有些好奇,便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满腔的辛辣立刻直冲脑门,她忙放下酒碗,急着要喝茶,李浲压住她的手道:“别喝茶,吃快肉。”说着就夹起一块肉喂到雨的嘴边,雨也顾不上别的,只得张嘴吃下,这才感觉酒气被压下了一些。 李浲笑看着她:“好多了吧?” 雨用手帕擦着嘴,看向他手中的筷子,忽地反应过来方才他是用自己的筷子喂她吃肉的,也不知是因为酒气还是别的什么,脸忽然有些烧,李浲看着她的脸色,明白过来,笑得更加灿烂:“你脸红了。” 雨故作镇定地用手帕擦了擦脸,眼神却移向了别处:“这酒太烈了,还是女儿红好喝。” “那些酒脂粉气太重,哪有这酒喝起来爽快?”说完,李浲又喝了一大口。 雨小声道:“您小心喝醉了。” 李浲放下酒碗,认真地看着她:“跟你在一起,就算不喝酒,我也已经醉了。” 雨顿了顿,一把拿过酒壶:“您已经在说醉话了,还是别喝了。” 李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抢酒壶,雨不松手,他便也一直抓着雨的手腕,雨瞪眼看向他,他却一脸无赖地笑着,目光炯炯地与她相护对视。雨无奈,只得放开了酒壶,李浲却依旧没有松手,雨用劲挣扎了一下,这才挣脱了开来。 雨揉着手腕,有些恼怒地看着他,李浲笑着说:“弄疼你了?没想道你看上去柔柔弱弱,力气却不小,竟然能从我手里挣脱出去。” 雨本想斥责他几句,可转念想到了卫姰,少不得忍了下去,自己拿起筷子闷头吃菜,李浲嗤笑一声:“敢怒不敢言,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雨放下筷子,没好气地说:“你想我说什么?” 李浲笑道:“你生气起来的样子,比你平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要好看多了。” “我什么时候拒人千里之外了?” ------------ 68.(六十七)2 “是,你没有拒人千里之外,你只不过是在脸上写了四个字‘别来烦我’而已!” 雨本不想理他,可又实在忍不住笑:“这字也只有您看得到罢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李浲歪头看着她:“原来只是针对我?看来我给你的印象实在不好,我得想想办法了,嗯……” 雨抢着说:“别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了,我还想问问您呢,张邵阳的案子除了那几个妓馆里的女子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人证没有?” “你当真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李浲无奈道,“好吧,人证倒是还有一个,是个打更的,不过也没什么大用处,只说是那晚上瞧见张邵阳和朱成琮在一起了,反正所有的供词都对张邵阳不利,若他当真无辜,那实在也太倒霉了一点。(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打更的?他当时打的是几更?” “三更,仵作说,朱成琮死的时候应该是在三更至四更之间,打更的三更时还看见张邵阳和朱成琮在一起,你说,他还怎么为自己辩驳?” 雨点了点头,这么来说,这案子到底还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大理寺以证据不足放人便也不会显得太过牵强。 李浲凑近了她一些:“还想问什么?” 雨思忖片刻,又问道:“按理说这个案子倒也不复杂,可为何审了这么多天,一直从马陵审到了京城?” “一来呢,这案子是发生在马陵春赛期间,死的人是官员之子、皇妃之弟,涉案之人更是二品重臣之子,父皇很是重视;二来此案人证物证极少,大理寺仔细搜查了多日,也只查到了这些,三呢,是张邵阳拒不认罪,若是寻常犯人,大理寺早就用刑了,可张巍日日都要来探望,他官职比周知谨高,每次来都是谦恭得不能再谦恭,一口一个周大人,弄得周知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只盼着早早把这案子了解了,再也不用每日见到张巍就行。” “张巍可来找过您?” “怎么没找过?他初次登门大理寺的时候见过一次,后来我就回避了,让周知谨去应付就行了。” “那朱家的人呢?” “朱家的人倒是没来大理寺闹过,不过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们岂会轻易罢休?如今就是一心在等着大理寺的结果罢了。” 雨略松了一口气,朱家虽大肆招摇,终究还是未曾与张家撕破脸皮,如此,此事便尚有回旋的余地。 李浲笑看着她:“如何?问完了没有?还有什么好奇的吗?” 雨摇摇头:“没了,我也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问完了就快点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李浲给雨夹了肉,自己又喝了一口酒,撇着嘴道,“你不再喝一点?” 雨瞪着他:“您想灌醉我吗?” 李浲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有点想,你平日里太过清醒冷静,我真想见见你不清醒不冷静时的样子。” 雨没想道他竟然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企图,不禁气结,更是下定决心不再喝一口酒,尤其是在他的面前,万一酒后失言,还不知会惹来多大的麻烦。 ------------ 69.(六十七)(3) 李浲歪着头,用手撑着脸,打量着雨道:“你是不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在我面前喝酒了?” 雨惊愕地看着他,李浲大笑:“被我说中了?” 雨嘴硬道:“才没有,上回正月十五在宫里,我不也喝了许多酒吗?只是这种酒我不爱喝罢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宫里的酒也叫酒?甜到发腻,一点酒味也没有,根本就喝不醉。”李浲端起酒碗,笑眯眯地看着她,“一个人喝酒多无趣?你就陪我再喝一口,就一口!” 雨为难了片刻,想着自己酒量也不算太差,抬眼道:“就一口?” 李浲点头:“嗯,就一口。” 雨迟疑地端起酒碗,李浲笑着与她对碰了一下,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雨小喝了一口,呛得直咳嗽,李浲忙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说:“你怎么那么听话?让你喝你便喝?” 雨咳了几声,转头怒瞪着他:“殿下,您是在拿我取乐吗?” 李浲正色道:“绝对不是。(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雨挥了挥膀子,躲开李浲的手,沉着脸道:“我没事,不劳殿下费心。” 李浲弯下腰,凑到她的脸前:“生气了?” 雨侧过脸:“小女不敢。” 李浲伸出双手搬过她的脸,让她与自己对视:“你不要生气,我绝不是在拿你取乐,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么烈的酒不适合你喝,如果要喝,也只能和我一起喝。” 雨愣愣地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一时间都忘了挣脱,喃喃问道:“为什么?” 李浲直视了她半晌,忽地一笑:“因为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看,我不想让别人看见。”说罢,他松开手,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对面的位置,雨却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样子,怔愣着一动不动。 李浲吃了一口菜,看她还是一脸呆滞,笑着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傻了?” 雨回过神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垂下头没有说话,李浲道:“如果以后有别人让你喝这么烈的酒,你绝对不要喝,知道了吗?” 雨咬牙切齿地说:“我高兴喝就喝,不高兴喝就不喝。” 李浲扑哧一笑:“那我能理解成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很高兴吗?”雨咬唇不语,李浲接着说,“你的确是这样的,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想做的事绝没有人能勉强得了你,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肯和我一起吃饭,又听我的话喝酒,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因为我这个人?” 雨在心中默念了十遍忍忍忍,才好声好气地说:“我听不懂您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我自己乐意,所以便这么做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李浲笑得十分灿烂:“和我一起吃饭喝酒,你是乐意的?” 雨不知说什么好,端起酒碗来又喝了一口,强忍着满腔的辛辣,擦了擦嘴角若无其事地道:“这酒先头喝着不习惯,这会儿感觉还不错,所以就乐意喝了。” 李浲伸手拿过她的酒碗,把她碗中剩下的酒一口喝掉,然后放下酒碗道:“乐意喝也不能喝了,你若喝得醉醺醺的,我少不得要把你送回家,我倒是巴不得如此,可你却会因此而对我心生怨恨,这样划不来,反正我有时间也有耐心,”他看着她,笑容里带着一丝笃定的邪气,“来日方长,我可以慢慢来。” ------------ 70.(六十八) 两人吃完了饭,一起走出了饭馆,李浲揉了揉头说:“这酒后劲还挺大,这会儿居然感觉上头了,你再陪我走走,一会儿我送你到门口。[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雨说:“您想去哪里走走?” “随便啊……”李浲看了她一眼,“先说好,我们这次只是巧遇,不是特意约好的,所以你还是欠我一次,我下次找你时,你可不能借口推脱。” 雨点点头:“好。” 李浲弯腰凑到她的脸前,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真怪,你最近对我似乎比以前好了许多?” 雨向后让了让,小声道:“您说话我能听得见,不需要……这么近。” 李浲微笑地看着她,伸手在她头上比了比:“你比我矮这么多,要跟我说话还得仰起头,我迁就你,可以让你不那么费力。” 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戳中了一样,一下子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李浲凑到她耳边道:“我希望你可以一抬眼就看到我,而不是需要抬起头。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温热的呼吸钻进雨的耳朵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李浲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你这里的头发掉下来了。” 雨窘迫地向后退了几步,忙把手中的帏帽戴好,李浲直起身来,笑着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默默走了片刻,雨忽然觉得不对,蹙眉道:“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再往前可就是宫城了。” 李浲满不在乎地笑着:“我就是要带你上宫城啊。” 雨停下脚步,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宫城上重兵把守,时不时有侍卫巡逻,您这样带我上去,就不怕惹人闲话?” 李浲转身看着她:“你倒对骁骑营的职责很是了解,卫晟告诉你的?” 雨沉默着没有说话,李浲轻哼了一声:“卫晟对这宫墙了解多少?他进骁骑营也不过才几年而已,我可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你是信他,还是信我?” 雨无奈地说:“您想怎么上去?” 李浲小声道:“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绕过守卫上宫城,不过不太好走,没点功夫身手的人可上不去。” 雨的眼皮微微一跳:“有这样的路吗?” “你跟我去了不就知道了?” 雨纠结了片刻,还是提步跟了上去,李浲将她带到了宫城最西边一排低矮的房子旁,雨仔细看了看,忙把李浲拉到了一旁的大树下:“这里不是骁骑营的换防之处吗?您到底想做什么?” 李浲背靠着树,看着雨一脸紧张地拉着自己的衣袖,似笑非笑地说:“看来卫晟对你说的还挺多。” 雨气结:“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 “那那日在卫府的时候你们一直嘀嘀咕咕地都在说什么?听说他之前还陪你逛了园子,还有,在马陵的时候他也来找过你一回吧?” 雨一脸无奈地扶额:“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要我不说也行,”李浲挑眉看着她,“你以后不要再跟卫晟见面了,以前的那些我就不问了。” “什么以前的那些?以前也什么都没有!” “那以后呢?” “以后就更加不会有了,您满意了?” 李浲笑了起来,点头道:“很好,很满意。” 雨瞪眼看着他:“您带我来这里就是要说这个的?” “当然不是,我说了要带你上宫墙的,自然不能食言。” “从这里上?从骁骑营的眼皮子底下上?”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喏,”李浲朝换防处的那几排房子努了努嘴:“看到那排房子了吗?” 雨忍住想冲他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说:“当然看见了。” “你觉得,这排房子是不是和天香雅叙内院的墙差不多高?” “您什么意思?” “既然天香雅叙的墙你都能翻的上去,这个自然也可以吧?我说的那条小路,就在房顶的后面。” ------------ 71.(六十八)(2) 雨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李浲一把摘掉了她的帏帽:“不要戴这个了,又累赘又不方便,还让我看不清你的脸,反正一会儿也不会有人看见我们的,万一我们真的倒霉,被人看见了,你就算戴着这个也没用。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雨转身欲走:“我不去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李浲拉住她道:“那里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你有站在高处看过京城吗?今日天气很好,天上是漫天繁星,地下是人间灯火,那景象是何等壮阔,你当真不想看一看?” 雨被他说的有些心动,又对那个能绕开守卫上宫城的小路实在好奇,迟疑地说:“那里当真安全吗?” “这么说吧,我五年前找到了这里,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被人发现过,不过呢……我以前都是从宫墙里面上去的,这还是第一次要从墙外上去。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雨已经无奈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你简直是……” “虽然我没有从墙外上去过,不过路我早就看过了,只要翻上他们的屋顶,再顺着树爬上去,就能翻到墙内的那条小路上了,相信我,再过一小会儿他们就要换防了,那些换下来的侍卫在这里忙着更衣休息,根本不会注意到我们的。” 雨暗自腹诽了他几句,却没有多说什么,果然过了一会儿,一队侍卫就从这里出发了,接着又一队侍卫回到了这里,因为刚下值,他们都显得有些筋疲力尽,有些人一边走已经一边开始卸起了身上的盔甲,雨有些尴尬地转过身,和李浲面对着面,李浲笑着揽过她的肩膀:“这就对了,我比他们好看多了。” 雨面红耳赤,想甩开他的手,却又不敢动作太大被侍卫发现了,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李浲笑道:“你最近虽然对我比以前好了一些,可怎么越来越容易生气了?” “是您自己说的,我在您面前可以没规没矩,这话还算数么?” “当然算数,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尽管生,生多少都行。” 雨一时没反应过来,细想了一会儿,才觉得他这话不对,咬着牙刚要说话,李浲小声道:“好了好了,他们进去了,这会儿更衣放刀什么的声音很吵,正好听不见我们,我们赶紧抓紧时间。” 李浲拉着雨跑到了房子紧挨着宫墙的那一边,撑着墙边的石块轻轻一跃就翻上了房顶,他蹲下来要拉雨的手,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踩着石块也爬上了屋顶,李浲笑着缩回手:“身手还不错。” 他沿着墙边向大树走去,雨凝神屏气,也轻手轻脚地跟在他后面,两人跃上大树,踩着粗壮的树枝向上爬去,在茂密的树影间,一小段残缺的宫墙出现在了眼前,雨惊奇道:“这里真的有路!”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里前后都是大树,很难被人发现,也不知这条小路是怎么来的,大概前朝的时候就留下了吧,太。祖爷爷开国的时候,曾对这宫墙重新修葺过,大约是太隐秘了,所以就被落下了,迄今为止,也只有我一人知道而已,”李浲顿了顿,笑道,“不对,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而已。” 雨懒得理他,只顾着向那段残缺的宫墙走去,忽地没有注意,踩断了一根小叉枝,脚下一滑,差点儿摔了下去,李浲猛地一把抱住她,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雨险些惊呼出声,李浲将她楼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道:“嘘,别说话。” ------------ 72.(六十八)(3) 几个侍卫走出了房门,一边说笑一边走到了大树下,几人围着大树掀开衣服的下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雨惊愕不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他他们在做什么?” 李浲把雨的脸埋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别看,这些军旅粗人,不拘小节,然而说到底也是咱们唐突了。txt下载80txt.com” 雨意识到他们正在做什么,心中尴尬不已,靠在李浲的怀里一动都不敢动,几个侍卫小解完,又说说笑笑地回到了屋子里,雨松了一口气,刚想抬起头,可无奈李浲依然紧紧搂着她,几乎让她动弹不得,雨小声道:“殿下,他们走了。” 李浲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松手,雨静静等了半晌,见他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只得又道:“您勒得太紧了……” 李浲放开了她,手却依然拉着她的胳膊,雨忙拉着树枝在树干上站稳,舒了口气说:“可以了,多谢殿下。[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李浲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初夏的夜晚有晚风轻轻拂过,明亮的月光透过树荫照下,绰绰影影间,两人相互依靠着的身影在茂密而葱郁绿色树叶中若隐若现,四周又重新静谧了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夹杂着呼吸声和心跳声,在树枝间轻轻回响。 雨轻咳了一下:“我们还要上宫墙吗?” 李浲回过神来,眼神闪了闪:“自然要去,都到了这儿了,从这里翻过去就可以了。”说罢,李浲拉着树枝,跃进了那段残缺的宫墙中,他伸手去拉雨,雨没有再闪躲,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量也跳了进去。 站在宫墙之内,四周一下子便黑了下来,雨摸了摸那些断裂的石砖说:“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的一样。” “攻城用的投石,这是战争的痕迹,前朝的后几任皇帝昏庸无道,导致天下大乱,险些被乱党攻破了京城,若不是太。祖爷爷起兵,那场乱世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然而转眼百年过去,还活着的人大多都已经淡忘了。” 李浲牵起雨的手:“这里很黑,又难走,你在我身后跟着我,小心一点。” 雨本想将手抽出,可转瞬又迟疑了一下,就在那让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不过眨眼的瞬间中,李浲已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雨也只能任由他牵着,在黑暗的城墙断垣里摸索着前进。在走过一段踏着碎石的只能弯腰前行的狭窄小路后,路才变得好走起来,一圈台阶自下而上,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地向上走去,雨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在微微出汗,直到走上了最顶层后他也未曾松开手,只笑着说了一句:“到了。” 雨走出台阶,站在宫墙边上向下望去,整个京城在脚下一览无余,各家各户的灯火连成一片,在满天星光的照耀下交相辉映,在视线尽头的天际,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灯火交织在一起,摇摇曳曳,实在令人震撼。雨一时出神,喃喃道:“当真天上人间,一时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了。” 李浲笑着说:“怎么样,值得你爬了那么久的树吧?” 雨抽出自己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感叹道:“没想到从高处看京城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好看吗?”李浲问道。 雨点点头:“好看。” 李浲低头凝视着她,微笑着说:“我也觉得很好看。” ------------ 73.(六十九) 李浲见雨看得出神,笑问:“你觉得是天上繁星更好看一些,还是人间灯火更好看一些?” 雨说:“自然是人间灯火。[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你很向往平淡而温暖的生活?” 雨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何会这样觉得?” “你不喜欢遥不可及的东西,所以相比遥远的星星,更喜欢温暖的灯火,因为它们每日在你身边,触手可及。” 雨淡笑着转过了头,看着点点灯火延绵而成的京城夜景,触手可及么?对她来说,也许平淡而温暖的生活比天边的星星还要更加遥远,她想起了傍晚时在街上看见的那一对夫妇,那女子的笑颜始终在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心中泛起的莫名的酸涩应该就是羡慕——之所以向往,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永不可得。 李浲见她没有说话,便继续道:“其实我也很喜欢人间灯火。” 雨笑道:“您是天之骄子,不是更应该去追逐天上最闪亮的星星么?” “自然要追,”李浲看着她柔软的颈背,眼神里满是暖意,“我想把那颗星星从天上摘下,藏在怀里,再用人间的灯火去温暖她。” “为什么?” 李浲抬起头:“因为她一个人在天上待得太久了,所以总是冷冰冰的,她每日看着人间的灯火,却始终未曾真正感受过这温暖,我想成为那个把她从天上摘下,再给她温暖的人。(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雨疑惑地看着他:“您在说什么?” 李浲笑了笑:“你说的又是什么?” 雨沉默地看着他,你心中最想要追逐的星星,难道竟然不是那个让万人仰望的皇位么?两人沉默地对视着,良久,雨才又转过了头,四下看了看道:“守城的侍卫不会巡逻到这里?” “我上来这么多次,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就放心吧。” 雨微笑着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视野好,景色也美。” “以前我总是一个人来,以后,希望可以常常和你一起来。” 雨没有说话,此刻他们虽站在一起并肩赏景,可迟早有一日他们将会站到相互对立的两端,他也会发现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想到他嘴角的笑容终有一日会消失不见,雨的心忽地一紧,心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摇了摇头,强自将这莫名的情绪压在了心底。 李浲关切地道:“怎么了?是不是冷了?” 雨说:“还好,不过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才来了一会儿,这就要走了?” 雨转身看着他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若回去得太迟,爹娘问起就不好了,今晚多谢殿下带我看到了这么美丽的景色,我很开心,也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李浲微笑地看了她半晌,点头道:“好,我送你。” 两人从原路下来,待从房顶上跳下来时,雨忍不住朝那大树根部望了望,尴尬得满脸通红,李浲笑着揽过她的头:“这有什么了,你这是看见了,若是看不见的,不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雨尴尬地说:“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李浲哈哈大笑:“是,是,我也什么都没看见,那我们不看了,赶紧离开此处吧。” 两人刚欲离开,忽地听到一阵马蹄向这里疾驰而来,李浲忙拉着雨躲在房子之后,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走进了换防营内,房内瞬间响起了行礼之声:“见过卫副参领!” 李浲挑了挑眉,用口型对雨比划道:“是卫晟。” 雨看了李浲一眼,没有说话,李浲竖着耳朵听了片刻,附在雨的耳边小声道:“他是来例行检查的,我们趁这会儿快走。” 李浲拉着雨沿着宫墙向路边跑去,眼见着就要离开了,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大叫道:“什么人?!” 李浲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别回头!”两人都加快了脚步,迅速消失在宫墙的拐角之处。 换防营内的人忙走出门来,卫晟问道:“发生了何事?” 牵马的校尉道:“回副参领,小人方才看见一男一女从这里跑了过去,但他们跑得很快,离得又远,小人也未曾看得仔细,这会儿怕是已经跑到路上去了。” “一男一女?” “是,小人虽看得不甚清楚,但男女的服饰还是很明显的。” 卫晟沉思片刻,吩咐道:“去四周找找可有什么可疑之人。” 几个侍卫在宫城四周找了一圈,拿着一个帏帽回来复命:“启禀副参领,四周都仔细找过了,只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这个。” 卫晟接过帏帽,仔细看了看:“这看着倒像是女子之物。” 一个校尉说:“是女子的帏帽,京城内富贵人家的女子出门时常用来遮面,倒也不罕见。” 卫晟点点头:“是了,我记得妹妹有时候出门时也会戴上类似之物。” 一个侍卫笑道:“别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私会情人吧?说不定会的就是咱们骁骑营的兄弟?” 一时间周围的侍卫都低笑起来,卫晟看了看他们,摇头道:“别乱说了,这种毁人清誉的事岂能随便当作谈资?再去周围查查可有异常之处吧。” ------------ 74.(六十九)(2) 直到跑出了很远,雨依然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他们没有追来吧?” 李浲靠在墙上,喘着气道:“我们都跑了这么远了……他们……要追早就追了,还会等到现在?” 雨一边扶着身边的墙一边喘气:“我可再也跑不动了,他们会认出我们吗?” “不过就是一闪而过的功夫,一个侍卫而已,不可能认出我们的,你放心吧。[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雨点点头,靠在墙边休息,李浲弯下腰,笑看着她道:“没想道你跑起来还挺快的。” 雨摆了摆手:“现在不行了,以前……” 雨猛地顿住,李浲好奇地看着她:“以前什么?” 雨忙低下头:“以前……以前就更不行了,连跑都不能跑。” 李浲笑了起来:“说的也是。” 雨心虚地一直低着头,忽地想起一事,猛然站直了身子道:“糟了,我的帏帽还丢在那颗树下没拿!” 李浲哭笑不得地说:“你不会也跟我妹妹似的,喜欢把自己的名字绣在贴身用的东西上吧?” 雨摇头道:“绝没有。(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李浲松了口气:“那不就行了,一个普通的帏帽而已,能说明什么?” 雨蹙眉:“可那毕竟是女子之物,丢在那种地方……” “那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的,京城里戴帏帽的女子多了去了,没名没姓的,谁知道是哪个的?” “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明日出宫的时候从那边走一下,说不定还在那里,我拿了就送还给你。” 雨只得道:“好吧。”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护国公府已近在眼前,雨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您也快些回去吧。” 李浲倾下身,将脸凑到她的面前,微笑着说:“你今晚过的可开心?” 雨注视了他片刻,笑着点了点头:“很开心。” 李浲将她耳边垂落的头发撩至耳后,轻声道:“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散心了,那样不安全,若是想的话,就来找我。” 雨低下头,半晌后才轻声说:“好。” 李浲笑着直起身:“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雨向他行了一礼,默默转身离去,却始终能感受到身后那炙热的眼神,一直到她走到了护国公府,雨停顿在门口,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头看他一眼,才好让这个夜晚更添一笔完美的结尾,可不知怎的,那脖子竟像是僵住了一般,怎样也动不了了。她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走进了护国公府的大门。 快走到木瑾轩时,闻人诤自长廊内迎面走来:“妹妹这是刚回来么?” 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啊,二哥也是刚回来么?” 闻人诤笑道:“妹妹最近似乎很忙啊,今日好像一天都不在家?” “我不过是在家里待着无聊,出去闲逛罢了,二哥也晓得我以前终日卧病在床,如今身子有了起色,自然想多出去转转。” 闻人诤点点头:“这倒也是,”他上下打量了雨几眼,盯着她的鞋子道,“妹妹这是去哪里转了?鞋子上沾了许多泥土和树叶,难道是爬树了吗?” 雨用裙摆遮住了鞋子,笑着说:“二哥太瞧得起我了,就我这大病初愈的身子,别说爬树了,就是抬头看一看树都觉得费力呢,这鞋子是我不小心踩到了泥坑,一会儿便会让丫鬟给换下。” 闻人诤眼皮动了动,忙笑道:“那你一定很疲累了,赶紧去梳洗一下早点休息吧。” “多谢二哥,语儿告退。”雨敛了一礼,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几声鸟鸣在院外响起,雨站在窗户旁,透过一条小小的边缝看见萱草悄悄地从后院门溜了出去。雨冷笑,这下只怕是又有好戏要看了。 ------------ 75.(七十) 雨换下衣裳和鞋袜,在浴桶内沐浴,迎春给雨解开发髻,一边梳头一边道:“二小姐,您这头发里夹了一片树叶。[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雨拿过树叶沉默地盯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李浲的微笑,就仿佛有一颗石子投进了她的心底,不断泛着阵阵的涟漪。迎春问道:“需要奴婢帮您丢掉吗?” 雨沉吟了片刻,摇头道:“不要丢,先放在一边。” “是,”迎春接过树叶,小心地在一旁放好,“二小姐今晚去了哪里?衣服也有些脏了,鞋子上还沾了泥。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不小心踩了一个泥坑,这水不太热了,你和萱草给我提点热水进来吧。”迎春应了是,将雨换下的衣裳和鞋袜都拿了出去。 没过多会儿,萱草和迎春便一起提着热水桶进来,萱草笑意吟吟地道:“二小姐,水可是凉了?” “嗯,加点热水吧,热一点泡着松乏,今日有些累了。” “二小姐去了哪里玩呀,这么迟才回来?” “不过逛逛灯市而已,本来早就要回来了,正巧在路上碰见了齐王殿下,说了会儿话,故而耽搁了,”雨撩起了头发道,“你们来给我洗头。” 两人连忙上前,一个浇水,一个揉皂荚,迎春道:“原来二小姐是碰见齐王殿下了,他可有些日子没到府上来过了,还未忙完吗?” “朱成琮的案子还没结,他每日都得去大理寺,这段时间怕是都来不了了。” 萱草很好奇地说:“原来是这样!二小姐,这案子整个京城早传遍了,听说张家公子至今还被关在大理寺呢,齐王殿下可对二小姐说了些什么?” 雨淡笑道:“能说什么,案子还没审结呢,不过我听他说虽然人证物证都指向张邵阳,可他却一直坚持不认罪,最后只怕是要上报刑部来结案了。” 萱草点点头:“唉,这朱三公子也是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迎春叹道,“听说朱家老太太自从孙子出殡那日就一病不起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待雨洗好了头,萱草就提着空桶退下了,雨凝视着她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消息很快一一传来,齐王将案情整理后呈报皇上,然而皇上并不太满意,要求重申之后再做判定,事已至此,刑部便派人去大理寺问了案情,周知谨刚想就势移送,可那个打更的人却突然翻了口供,说是又指认了一回,才觉得那晚自己看见的和朱成琮在一起的人好像并不是张邵阳。他说头一回指认的时候张邵阳是坐着的,看不出身形,如今细看之下便发现个头似乎有些不一样,那晚的人要比张邵阳还要更高些。 这是目前为止出现的第一个对张邵阳有利的供词,张家以此为借口要大理寺先放人,朱家本来对此意见颇大,可奇怪的是,他们进宫见了新封的朱婕妤一次之后,便突然就没有了声音。 没过几日,大理寺宣布此案证据不足,暂且将关押了数日了张邵阳先放回家,随时听候审讯,皇上得知此事后,只是对身边人淡淡说了一句:“周知谨查案一直以来都甚为细心,对得起太。祖授予大理寺的权力。” ------------ 76.(七十)(2) 孟夏伊始,石榴树上开满了红色的花朵,只要在树下站一会儿,就会有风吹落的花朵飘下,雨捡起一朵榴花在手中把玩,抬眼看着李浲道:“殿下来找我,就是为了看花么?” 李浲坐在石凳上,淡漠地说:“不看花还能做什么?反正案子也不用我审了,父皇只是眼下还没说罢了。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殿下心中不开心?” “我第一次参与审案,却得了这么个不明不白的结局,我心中怎能开心?” “倒也不算不明不白,其实殿下心中也并不是完全认定了张邵阳有罪,若是真定了他的罪,殿下也不一定就畅快了。” “唉,真是没想道那打更的竟然会翻供,只是如今既然这样,倒也不能冤枉了他。求书网WWW.Qiushu.cc” “其实我猜陛下也没想到这案子竟会如此复杂,原本让殿下协助安王审案,一来是为了向朱家表示陛下的重视,二来也是想让殿下多些历练,后来事情发展到殿下一人主审,也是有些骑虎难下了,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了殿下好,其实如今这样的结局,殿下谁也不会得罪。” 李浲嗤笑:“周知谨才是大赢家吧,终于送走了张邵阳,还得了父皇的赞赏。” 雨笑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李浲摇摇头:“照这样下去,除非再有新的证据出现,否则此案也将成为悬案了,只是可惜了朱成琮,他平日里虽嚣张跋扈,可本性不算坏,不该落的如此下场,我是真心想为他找出真凶,如今却是无能为力了。” “生死有命,哪里有什么该不该的呢,殿下仁爱,朱成琮泉下有知,定会感激您的。” “得罪还是感激,本王都不在乎,反正现在不论是父皇还是母妃都不希望我再插手此事了,不作罢又能怎样?”李浲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 雨笑道:“端午快到了,天气也热起来了,殿下正好可以歇一歇。” “是啊,这几日忙得都见不到你,卸了差事,又可以日日来找你了。” 雨微侧过头,没有说话,李浲站起摘了一朵榴花插在雨的鬓边:“端午节,未曾许配婚事的女子都要在头上簪榴花的。。” 雨轻声道:“榴同留,那是家中的长辈疼爱,不希望女子远嫁罢了。” 李浲附在她耳边道:“我保证,你绝对不会远嫁。” 雨红着脸道:“殿下今日很闲?” 李浲耸了耸肩:“张邵阳都被放回家了,你说我闲不闲?” “殿下此番审案,也算初涉朝政,朝中官员应该有不少人会借此机会来与您结交才是。” “都是些无关的人,我为何要结交?为了他们参与到那些无聊的宴席当中去,实在非我所愿。” “殿下所愿为何?” 李浲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你知道的。” ------------ 77.(七十)(3) 雨闪躲着眼神:“殿下不像是胸无大志之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何为大志?何为小志?不过都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罢了。” 雨微笑着没有说话,李浲接着道:“左右今日无事,你随我去个地方,就当是兑现承诺,陪我散心了。” “殿下又想去宫城上?” “那里晚上去才有看头,白天去没什么意思,还容易被人发现,更何况自从上次咱们在那儿闹了一出之后,守卫也加严了,你要再想去,除了从宫里那面的墙边翻上去之外,恐怕还要再等一阵子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本就是我答应过殿下的,无论殿下想去哪里,我都奉陪。” 李浲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和你一起走走而已,我们先出去吧。” 两人乘着马车走了一会儿,李浲掀开帘子看了看窗外,忽地叫马车停住,雨问:“怎么了?” “你随我来。” 雨下了马车,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巷子里人头攒动,不禁奇怪道:“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李浲拉着雨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两株十分奇特的紫薇树赫然出现在眼前,他们树干紧紧相缠,仿佛相互攀援又相互支撑,树枝上挂满了嫣红的花骨朵,还未完全盛开,树叶茂密间,一根根挂在树上的红绳随风摆动,还有不少少女正踮着脚尖往树枝上挂。(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李浲笑道:“这两株紫薇树据说已有数百年了,每年到了花开之时,总会有许多少年少女来此,祈祷自己的好姻缘。” “为何是姻缘?” “你看那两株树,它们紧紧缠在一起,如此已有数百年,世上有谁不希望能和自己所爱之人如这两株紫薇树般,紧紧相依,白首不离?”李浲拿过一根红绳,笑看着她道,“你要不要也挂一根?” “不要。”雨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决绝了一些,眼神闪了闪道,“姻缘天定,人力如何为之?” 李浲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一笑:“天定不假,可也事在人为。”说罢,他伸手将手中的红绳挂在了树枝上。 雨讪讪而笑:“您还相信这些。” “以前是不信的,”李浲放下手,“不过后来就信了,其实信这些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心里也有个寄托。” 雨看着身旁的少年少女们一边挂着红绳,一边闭上双眼喃喃祈祷着,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她抬眼看向李浲,却看见他正蹙眉望着路的另一端,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是他?他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雨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谁?” “那个打更的。” “打更的?” “就是马陵的打更人,朱成琮案子的人证。” 雨一下子紧张起来,忙仔细看去,只见一个个头矮小的男子正低着头在路上走着,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两个男子,看似离他有一段距离,可他的一举一动显然都在那两人的控制之下,打更人面色发黄,看上去有些害怕和焦虑。李浲摇头道:“在大理寺时老听他嚷嚷着要回家,如今录完口供又不急着走了,反倒在京城里逛起来了!” 雨皱眉,李浲或许认不出来,可她却清楚得很,那跟在打更人身后的两人其中的一位,正是晋王的暗卫之一,有一年皇家围猎,他故意引安王进岔路,想将自己甩开,最终还是未能得逞,他平日里极少露面,若不是那次围猎雨跟的很紧,破坏了他的阴谋,怕是也看不到他的容貌。 晋王的暗卫为什么要跟着人证?难道这打更的是被晋王控制住了吗?雨心中一惊,不好,他才在安王的授意之下翻了一个对张邵阳有利的供词,这么快就被晋王控制住了,只怕是有所图谋。雨向李浲陪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要办,改日再陪您。” 李浲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雨将自己的膀子拽出:“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下次再去找您。” “你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什么了?难道你的承诺不算数了吗?” “我……我自然会说到做到,只是今日恰好有事,改日再……” “不行,”李浲斩钉截铁地道,“说了是今日就是今日,方才还答应得好好的,你要去哪里,办什么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雨咬了咬牙,看着他道:“那么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可好,我办完了事,即刻就过来找您。” 李浲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雨有些心虚,可仍尽量平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后,李浲才终于点了下头:“好,我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 ------------ 78.(七十一) 雨刚一进茶楼,管事的老掌柜就迎了上来,雨压低声音道:“有急事,请速通知殿下。[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掌柜忙转身去内堂吩咐了几句,出来道:“已派人去禀告了,小姐请先去暗室吧。” “不用了,我半个时辰之内回来,若是殿下先到了,请他在此稍等我片刻。” 掌柜弯腰行了一礼,还未抬起身来,雨已经又走出了茶馆,她沿着方才来时的路走进了一条小巷,打了个呼哨,一个乞丐模样打扮的少年忙跑了出来,雨问:“没有跟丢吧?” 少年裂嘴笑道:“怎么会呢,他们就进了那个院子,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雨盯着少年指着的那个院子,微微蹙眉,刑部侍郎孙士臣的别院,他们带着人证到这么隐秘的地方来是想做什么?少年喊她道:“哎,你答应给我的银子呢?” 雨拿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手上:“记得,嘴巴紧点。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 “您放心,在这京城啊,我小叫花可是出了名的嘴紧,小妹妹,你挺有眼光的,谁向你推荐的我?” 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妹妹,我比你年长。” 小叫花嘿嘿一笑:“是,是,你年长,只要给钱,让我叫您奶奶都成。” “这里没你事了,赶紧走!” 小叫花把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了不是假的之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真怪,明明长得不一样,可还是觉得你挺像以前来找过我办事的一位姐姐,我可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她了……” 雨沉着脸,一言不发,那小叫花子打量了她几眼,嘟囔着走了,雨走到孙士臣别院的墙边,将耳朵贴在墙上,却听不见里面有丝毫动静,她四下观察了一下,从怀里拿出帕子将脸遮住,翻身进了孙宅。这里是孙士臣用来养外室的小院子,只住着一个女人,伺候的人也很少,所以极为隐秘清净,雨贴着墙边,以树影做掩护,一路来到了后院,忽地听见一间房内传出断断续续地求饶声,雨躲在柱子后透过纱窗向里看去,只见那打更的正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道:“求大人放过小的吧,小的真的不想再去大理寺了!” 孙士臣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道:“你又不是犯人,怕什么大理寺?” “那里实在是太恐怖了……因为小人翻了口供,大理寺的几位大人接二连三地审我,小人真的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你也得招架着,这几日他们还会再审你,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打更的连连磕头,“小人一定照着大人的话去说,求大人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妻儿……” 孙士臣笑了笑:“只要你会说话,我可以担保你和你的全家都会安然无恙,你还会得到一笔丰厚的酬劳,再也不用日日打更这么辛苦了。” “谢大人!谢大人!” 孙士臣对身边人挥了挥手:“把他带下去!” 雨忙躲回了树丛之后,来时的那两个人押着打更的走了出来,很快走出了门口,雨疑惑不已,晋王想让这个打更的说什么?他已经翻了一次供了,难道让他再翻一供吗? ------------ 79.(七十一)(2) 雨正百思不得其解,孙士臣的外室打扮的花枝招展地推门进了房间,雨又藏在了柱子后,只见孙士臣一把搂住那女人,凑上脸就要亲热,女人推了推他,娇嗔道:“老爷可有好几日没来我这里了,来了就是办公事,都不问问人家好不好!” 孙士臣猴急地就想解她衣服:“我可是日日都想着你,就是因为你这里僻静,才好把事情放在这里办,顺便还可以和你多待一会儿,可想死我了……” 女人娇笑着:“原来是公事才来的,看人家只是顺便!” “主要是看你,办公事是顺便!” “刚才那个是个什么人呀,又是哭又是喊的,可吓死人家了!” “一个很快就发不出声音来的人了,让他喊两声又有何妨?别说这些了,快点来吧……”满屋的旖旎□□和不堪入耳的声音传来,雨自无法再听下去,心事重重地翻出了孙士臣的别院,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方才自己所看见的一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晋王显然是要让这个打更的再次翻供,并将他的妻儿作为人质扣在了手里,他接下来的供词恐怕会直指张邵阳,可作为一个前后翻了两次供的人,他供词的可性度又有多少?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都不可能把这样一个人的供词当做直接的证据,晋王难道想不到这一层吗?还是因为他是此案唯一的证人,所以即便不是最佳的方法,也只能这样放手一搏? 雨带着满心的疑问回到了茶馆,李泓已经在暗室内等着她了,雨简单地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他,李泓沉吟片刻,蹙眉道:“所以这个人证现在已被晋王控制住了?” 雨点头:“应是这样,他的家人只怕也在晋王手上,不出两日,他恐怕就会提出对张邵阳极度不利的供词了。(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他两次翻供,大理寺是否会采信?” 雨摇头道:“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这样的供词按理说可信度很低,大理寺甚至可能会怀疑是他收了朱家的好处,故而陷害张邵阳也不一定,但这案子本身蹊跷,打更的又是唯一的人证,实在……也不太好说。” 李泓顿了顿道:“张邵阳如今已经回家了,张家上下都以为此事便就此解决,如果他再次被捕,恐怕不止张邵阳自己,张家上下都要崩溃了。” “人一旦崩溃,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万一让晋王抓到什么把柄,做实了他的罪也不是没有可能,也许晋王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也不一定。” 李泓点点头:“所以,这个打更的是关键。” 雨说:“晋王一定会将他保护起来,殿下要想法子打通大理寺的内部,派人直接与他接触,最好是事先去马陵他的家中取一些他妻儿之物过来,让他相信自己的家人已被殿下接走,扫除他的后顾之忧,让晋王的人接触不到他,待拖上几日,大理寺将案子一了解,他就算再翻供,周知谨也不会再给自己惹麻烦了。” 李泓嗯了一声:“眼下也只能如此应对了。”李泓打开暗室的门,招来掌柜低声吩咐了几句,掌柜领命行礼退下,李泓转身看着雨道,“这一次又多亏了你。” 雨笑了笑:“为殿下分忧本是我份内之事,听闻吏部老尚书病情加重,已然是药石无医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张巍就会顺利接任吏部尚书,此后殿下便可算是站稳了脚跟。” “不过六部当中的一部而已,谈站稳脚跟,还为时尚早。” “有了吏部,就会有刑部,有了刑部,就会有工部,最后户部、兵部,也都会一一纳入,殿下莫急,徐徐图之便可。” 李泓笑看着她:“本王信你。” 天色有些发暗,雨向紫薇树的方向走去,快要走到时,忽地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几个顽皮的儿童,一边跑一边闹,其中一个喊道:“那个哑巴追来了,咱们快点跑!” 雨探头看去,一个身型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扫把在追他们,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他是哑巴,怎么还能说话?” “笨!哑巴只是说不出句子而已,又不是发不出声音!只有死人才发不出声音来呢!” 哑巴追着顽童跑过这条巷子,离雨越来越远,可雨却向是定住了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满是那孩童的无心之语:“只有死人才发不出声音来呢!”雨想起孙士臣的话——“一个很快就发不出声音来的人了”,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晋王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相信此人的供词,只要打更的一说出对张邵阳不利的供词后,晋王就会就立刻杀了他,顺理成章地嫁祸给张家和安王!那打更的此次翻供,只怕也是晋王授意,先让安王和张家以为事情顺利了解,放松警惕,再杀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雨忙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后,忽地回头又看了看,远远看见李浲还站在紫薇树下,眼睛一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雨心中说不清地突然一涩,咬了咬牙,还是转头离去。 茶楼掌柜一脸惊讶地看着去而复返的雨:“殿下才走不久。” “给我准备马车,赶在殿下回府前追上他。” 掌柜忙下去安排,马车一阵疾驰,终于拦下了李泓,雨也顾不上别的,径直上了他的马车,李泓命车夫将马车停在路旁,听雨说完之后,李泓的脸色沉了下来,手骤然握紧:“连环计,计中计,李洵这是处心积虑要整垮我……” “他已不是第一次了,殿下几次险遭杀手,不都是他在幕后指使的吗?” 李浲抬头盯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几次险遭杀手?” 雨心中一惊,顿了片刻才尽量平静地道:“我自然不是从殿下这里得知的,我自有我消息的来源。” “是你在晋王府安插的眼线么?” 雨不置与否,算是默认,李泓看了她片刻,缓缓道:“如今之际,你认为应当如何?” 雨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肃容道:“殿下莫要心慈手软,应立刻在今晚就派人杀了那个人证。” ------------ 80.(七十二) 李泓的眼中闪过一阵诧异,随即又平静下来,默然了片刻,他注视着雨道:“杀了他?” 雨垂下双眼:“即便殿下不杀他,他也是活不成的,晋王根本没打算让他活,待他向大理寺招供了对张邵阳不利的供词后,晋王会立刻杀了他,届时不管大理寺有没有相信他的供词,这件事又得另行立案了,而首要的怀疑对象便会是张家――供词直指张邵阳,张家狗急跳墙才出此下策,到了那会儿,即便陛下有心想保,也难免要顾及民众和言官的攸攸之口。[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所以他只有死在今晚,才不会给殿下和张家带来麻烦,他才在大理寺指认过张邵阳并非那晚他所见到的和朱成琮在一起之人,张家没有杀他的理由,殿下今晚下手,完全出乎了晋王的预料,陛下更会对此案产生怀疑,如此一来,便可确保张邵阳安全无虞。[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李泓用右手食指在马车坐椅上轻扣了扣,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雨移开了眼神道:“殿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李泓缓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计策极好。” 雨微笑:“殿下是觉得我太残忍了么?” 李泓摇头:“正如你说的,就算本王他不杀他,他也会死,更会害到本王。”顿了顿,李泓又说,“今夜动手的话,本王这就要去安排了,对付晋王的人,本王也算知根知底了,周知谨也不足为虑,只要三弟不参与进来,可保万无一失。” 雨心中一跳:“齐王会参与进来吗?” 李泓的眼里似笑非笑:“他虽是本王的弟弟,可要论熟稔,本王还不如你。” 雨有些尴尬:“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李泓轻笑了笑:“你无需和本王解释这些,本王既说了信你,就绝不会再有丝毫怀疑。” 雨轻叹了一声:“齐王那里……我保他今晚绝不会坏了殿下的事便是。” 李泓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 李泓送雨下了马车,天已经完全黑了,阴沉沉的天空看不见一丝月光,李泓从车上拿下一把伞递给她:“今晚恐怕会下雨。” 雨笑着接过:“那岂不是天助殿下?” 李泓眼神中有片刻的失神,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天助我也,下雨的时候……总是能助我一臂之力的。” 雨默然,低下头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还未走到紫薇树所在地方,几声闷雷响过,大雨瞬间便倾盆而下,雨撑开伞,看着街上边跑边躲雨的人们,忽地顿住了脚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又下起这样大的雨,他还会在那里等着吗?会不会已经回宫去了?在那一瞬间里,雨几乎都要转身了,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依然挪动着脚步向前走去。 紫薇树下空无一人,大雨打落了许多花骨朵,连着那些挂着的红绳一起掉落在地上的泥里,被大雨无情地浇湿,这一天之内来回的奔波本已让雨疲累不已,可她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浓,浓到满唇满齿间都是苦涩的滋味。 她不该有希望的,因为自己连失望的资格都没有,不是么? 雨蹲下捡起一根红绳,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泥土,连裙摆被打湿也毫不在乎,她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嘴边的笑容逐渐消失,半晌后她才松开手,又再次将它扔回了地上。 ------------ 81.(七十二)(2) 还未等她直起身来,一双青白的靴子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雨诧异地抬头看去,只见李浲正站在雨中,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可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未变:“你回来了。[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雨惊愕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浲走到她的伞下,接过伞柄道:“还好你有伞,不然淋湿了会受凉的,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找个地方躲躲雨。” 好半天,雨才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话:“你……为什么没走?” 李浲低头看着她:“你又为什么回来?” 雨勉强笑了一下,李浲说:“那边有个长廊,方才我见雨下的大,就去那儿躲了一会儿,走。” 李浲拉着雨走到长廊内,廊下挂着灯笼,将这里照得很亮,所以四周还站了不少躲雨的人,大多都是来紫薇树下挂绳祈福的年轻男女,正在三五成群地说笑聊天,雨拿出帕子递给李浲,李浲接过擦拭着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他虽还未束冠,可挺拔的身姿和眉眼当中的沉稳,已然让他有了成年男子的英气,几个年轻女子一边看向李浲,一边笑着嘀嘀咕咕。雨淡淡撇了李浲一眼,李浲手顿了顿,弯腰轻声道:“你放心,她们都没你漂亮。” 雨脸上一红,转过脸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浲直起身,一边笑一边继续擦着头发,夏朝民风开放,对男女大防并不十分讲究,年轻的男女们结伴同游也很常见,所以女子中也不乏胆大者,敢主动和陌生男子说话。一旁站着躲雨的几个女子本就在打量着李浲,过了一会儿,她们之间笑闹起来,几人推出一个女子,红着脸向李浲走来,雨刚想推开几步,李浲猛地一下拽住了她,抬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庞,语气温柔地说:“这雨下的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你饿不饿?” 雨又惊又羞地盯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旁边的女子看见这一幕,脸色由红转白,李浲继续用温柔而宠溺地目光看着雨,并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她额前的碎发,微笑着继续说:“自我们有了婚约以来,还是第一次和你单独出来,也不知方才我们系上的红绳有没有被雨水打掉,等雨停了以后我们去看一眼,再系牢一些。[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雨恼羞成怒地刚想说话,李浲用力在她膀子上捏了捏,暗暗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女子有些不甘心地瞪了雨一眼,这才转身走开,雨看了看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浲歪过头,一脸的坏笑:“谁说我是胡说八道?我不过是提早说了而已,反正迟早都会如此的。” 雨不得不闭上眼,才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口气,睁眼狠狠地瞪着他,李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雨说:“拿我做挡箭牌,有什么好得意的,那女子是不知你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哪还会管你有无婚约?” 李浲挑眉道:“怎么?你觉得我像是会娶三妻四妾的人吗?” 雨侧过脸,垂目道:“有什么像不像的,你以后本就会妻妾成群,礼治如此。” “礼治?礼治就一定都要遵守吗?”李浲举起手,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今日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会娶一人,若娶不到我心中所想之人,宁可孤老终身,也绝不将就度日。” 雨眼中的困惑一闪而过,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他炙热的眼神里满是无比的坚定,雨忽地不敢再与他对视下去,只得移开了眼神。 大雨渐渐小了下来,长廊内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去,直至雨完全停了,只剩下了李浲和雨二人,李浲糅了揉肚子:“哎,真是饿得要命,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雨看了看天道:“此时天色已晚,又是大雨刚过,街上的店铺只怕早就关门了,您还是早些回宫吧。” 李浲略思索了一阵,忽地一笑:“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一定有吃的,你随我去,这是你欠我的。” 雨丝毫没有迟疑:“好。” 李浲反倒惊讶起来:“你竟答应了?这么晚不回家,你不怕爹娘查问吗?” “派人回去说一下,就说我在安王府,因外面雨大,姐姐多留了我一会儿便是,爹娘不会问的。” “你姐姐那儿呢?不需要去说一声么?” “一桩小事而已,爹娘又不会特意去找姐姐查问,我若跟姐姐说了,反而惹她疑心,免不了要被她问个究竟,不用多此一举。” 李浲笑了起来:“原来之前一直跟我说天不早了,要回家了,竟都是敷衍之语。” “怎是敷衍?这借口用过一次也就罢了,若用的多了,娘当成一回事上了心,去找姐姐一问不就穿帮了?” “好好好,不是敷衍,原来你还挺懂计策,实而虚之,虚而实之,不错,有趣!” 雨斜睨着他:“您要带我去哪儿?” “去一个自力更生的地方,”李浲拿起伞,“趁着不下雨了,咱们快点走!” —————————————— 雨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还未悬挂牌匾的大门,惊讶地说:“您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啊,”李浲点了点头,“你还不知道吗?我的王府已经竣工了,只待父皇择吉日赐下牌匾,便可以开府了,如今里面的东西早就一应俱全,只在门房留了几人看守,根本不会进到内院,更何况这儿离你家又近,一会儿方便你回去,难道不是极好之处吗?” “可是……” “好了好了,”雨刚想说什么,又被李浲一下子打断,“前一阵母妃已着人把我的物品搬过来了,宫里只是留了一些常用的,我这浑身湿漉漉的,正好在这里换下来再回宫,你就别可是来可是去的了。” 李浲搂着雨,纵身跃过围墙,笑着道:“本该正大光明地请你进来,可为了掩人耳目,也只能这样了,齐王府建成之后,除了我以外,你还是第一个进来的人,改日等白天的时候,再带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再让他们改。” 雨说:“这里是殿下的王府,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李浲笑而不语,雨反应过来,没好气地道:“您还不赶紧去换衣服,当真想穿着湿衣回宫吗?” 李浲拉着她走了几步,指着一处房子道:“那里便是厨房,你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我换过衣服就来,我可是饿坏了!” ------------ 82.(七十三) 雨推门走进齐王府崭新的厨房,这里还从未被使用过,不过各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雨四下翻了翻,只看到了一些还尚未启封的米面之物,除此之外,能够直接吃的东西什么都没有。求书网小说qiushu.cc 李浲换过衣服,很快就来了,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将头发披散开来,虽然擦拭过,却还是有些湿漉漉的,雨看了他一眼,脸不自觉地就红了,李浲看着她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雨眼盯着地面道:“只有一些米面,没有可以直接吃的东西。” 李浲四下看了看,笑着说:“那就做来吃吧。” 雨无奈道:“还要生火。” 李浲挽了挽衣袖:“生火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走到灶边,指着干柴道,“把这些放进去就行了么?” 雨叹了口气:“君子远庖厨,还是我来吧。” 雨熟练地捡了一些柴火填进了灶里,很快便起火烧水,以前随师父在山中时,每日都是雨埋锅造饭,如今虽然很久不做,却完全没有忘记,李浲笑道:“看来你姐姐说的不对,你岂止是会做一点而已?” 雨揭开崭新的面缸说:“也没什么可吃的,做面的话快一些,您看呢?” 李浲坐了下来,手撑在桌子上托着头:“我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有什么吃的都行,而且只要是你做的,我一定爱吃。” 雨也不理他,只开始动手和面,也不知是生了火的缘故,还是李浲目光注视的缘故,雨觉得脸越来越热,待面和好后,她又在架子上找到了一些鸡蛋,很快,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面就摆到了李浲的面前,李浲深吸一口气,笑道:“好香。” 说罢,李浲拿起筷子就吃了一口,雨忙说:“小心烫。[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李浲哈着气道:“不烫不烫,真好吃。” 雨坐在他的对面,疑惑地尝了一口自己碗中的面,不过是普通的味道而已,可看李浲爱不释口的样子,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美味珍馐一样。李浲吃完了一碗,意犹未尽地说:“我还没吃饱。” 雨只得再给他做了一碗,又被李浲吃得精光。两人吃完之后,雨拿过碗筷收拾,李浲静静地看着她,忽地道:“民间的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雨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民间的生活?” “丈夫在外忙碌了一天回家,妻子做了简单却美味的饭菜,两人一起在灯下吃完,一起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雨顿了顿,回过头,一边浇水洗碗一边低声道:“我不知道。” 李浲走上前,忽地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雨的身子一僵,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愣愣地不知做何反应,昏黄的灯下,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两人衣袍的悉悉索索声。半晌后,雨挣扎了一下,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放下手中的碗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李浲又上前一步靠近了她,低声道:“情不自禁。” 雨转过身道:“我先回去了。” 李浲拉住她:“语儿,你不能总是逃避我。” 雨咬着唇道:“我不是逃避。” “那是什么?是根本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么?” “不……不是。”雨额头冒出了细汗,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李浲笑了起来,松开了手:“我不逼你,我只是想再和你待一会儿,你……过会儿再走,好不好?” 雨低头不语,李浲接着说:“我们去书房吧,我那里有许多好书,你喜爱看书,要不要随我去看看?”雨有些心动,却依旧没有说话,李浲向门外走去,“走,我们去吧。” 雨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未到深夜,也不知安王的人到底动手了没有,念及此处,便提步跟上了李浲。 整套的《商君书》、《李悝法经》、《吴子兵法》、《黄石公三略》、《尉缭子》……还有许多民间早已失传的孤本,以及各朝各代的军事纪实等等……雨惊讶地说:“殿下还总说我的书多,跟您比起来不过凤毛麟角而已。” “你若喜欢,尽管来看,只不过我的书概不外借,你需得到这里来看才行。” 雨哼道:“殿下这样小气。” “非小气也,乃心愿矣。”李浲拉长了声调,笑嘻嘻地看着他。 雨抬手一一轻抚过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缓缓道:“殿下这里除了兵书,便是法家名典最多了,商鞅、李悝、吴起……这些都是变法之士,莫非殿下之志意在如此?” “治国安邦岂能永远一尘不变?大夏开朝至今已有百年余,历经几次动乱,如今已渐渐平稳,太。祖爷爷的治世重典用在当初乱世初平之时是十分因地制宜的,可用在如今的太平盛世显然就不合适了。” “殿下当真觉得,我朝如今已经是太平盛世了吗?” 李浲惊讶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吗?” “殿下身处京城,天子脚下,所见所闻自然是歌舞升平,若然殿下有机会到偏远之处去看看,就会发现和各地州府呈报上来的奏折里不一样的东西了。” 李浲注视了她半晌,才认真地点头道:“好,我定会向父皇争取这个机会来。” 两人在书房之内坐下,一边看书一边闲谈,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雨心中算了下时间,料想他们也已经得手了,便放下书起身道:“殿下,我真的得回去了。” 李浲眼中满是失落:“是啊,已经这么迟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早已过了宫禁的时辰,殿下今晚也不回宫了吧?” 李浲笑了笑:“下人已把卧房收拾出来了。” 雨瞪了他一眼:“原来有下人,那方才还让我做饭。” “是你自己说的啊,那日在二哥府上,你说做饭有什么难的?我就是想看看而已。” “所以您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来……也尝出来了,真的很好吃,希望以后能经常吃到。” 雨笑了笑,李浲说:“我送你回去。” 夜已经深了,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眠,她说不清自己在担心什么,安王向来谨慎,此事定当办的万无一失,可她心底的不安和焦虑却不知到底从何而来,甚至仿佛还有一丝愧疚和担忧。半梦半醒间,李浲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没有说话,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她,雨想躲躲不开,想跑跑不掉,她艰难地想说些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连气都喘不过来。待她惊恐地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身上竟全是冷汗。 ------------ 83.(七十四) 乱花渐欲迷人眼,然而站在花丛中的美人,才是真正令人瞩目的焦点,芮青颜摘下一朵小野花,隔着面纱放在鼻尖下轻嗅,雨懒洋洋地倚在树旁打量着她,一举一动都是那样倾国倾城,当真美人如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芮青颜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有心思在这儿看我采花,如今京城里只怕都炸了锅了。” “炸不炸锅,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成琮一案唯一的人证昨晚被杀,你敢说不是你的杰作?” 雨微笑:“我一个弱质女流,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总不能怀疑是我杀的吧?” “自然怀疑不到你头上,更怀疑不到安王头上,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张邵阳此番可谓是安全无虞了,安王要论功行赏,你可是头份的功劳。” 雨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只灰色的鸽子飞来,在她们的头顶上盘旋,芮青颜拿出鸽哨吹了一声,鸽子飞到她的手边,芮青颜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了绑着的密信,打开看了看,递给雨道:“诺,你要查的那个人。” 雨接过看了看,问道:“这个孙士臣的外室跟了他不过才两年,何以得他那么信任?连这些隐秘之事也带去她那儿处理?” “孙士臣家并不显赫,不过是早年在刑部当差的时候,得到了刑部尚书魏尧的垂青,把女儿嫁给了他,这才提拔成了侍郎,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岳父手下做事,府上连妾也不敢纳几个,好容易碰上了一个情投意合的,能不一头扎进去么?” “这女子对我们的价值很大,既然查到了她的祖籍,你找一个人扮作她的远房亲戚去投奔她,她一直被孙士臣藏着,心中本就憋闷,此时有人找上门来,既能让她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又能陪她解闷,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她的信任了。” 芮青颜点头:“好,我一会儿就去安排。”顿了顿,她有些好奇地盯着雨看了一会儿,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想问什么?” “我原本以为,你如此尽心尽力为安王筹谋,是因为你姐姐的缘故,可每每看你眼带愁澜的模样,又难免有些猜疑……” 雨笑容不变,淡淡地道:“你猜疑什么呢?” 芮青颜沉默了下来,只是盯着她看,雨笑道:“想问什么就问,别闷在心里。(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安王谦谦君子,的确是许多女子的深闺梦中人,莫非你也如此么?” 雨笑看着她:“你觉得呢?” 芮青颜缓缓摇了摇头:“若有朝一日安王继位大统,你们姐妹共侍一夫,一后一妃,也当是如娥皇女英般的佳话,又何须你如今劳心劳力地为安王效忠呢?你做这一切,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成为安王的妃子。” 雨微笑不语,芮青颜摇了摇头:“罢了,不问你这些了。” 雨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就算说了,你也未必会信。” 芮青颜笑了笑:“只要我们最终所求并无冲突,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雨笑看了她一眼,折下一朵花递给芮青颜:“鲜花配美人,你慢慢欣赏,我先走了。” 芮青颜接过花,也笑着敛了一礼。 雨回到护国公府,下人忙迎上来道:“二小姐,齐王殿下来找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雨沉默了片刻,这才向木槿轩走去,李浲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雨看不见他的表情,行礼道:“殿下怎么来了?” 李浲并未转身,看着满院子的木槿说:“这些就是木槿么?连花苞都还没长出来呢。” “还未到开花的时候,若要完全盛开,还要等上两个月。” “是吗,两个月以后,就能见到它开花了么?” 雨看了他半晌,缓声道:“殿下今日是特地来看花的吗?” 李浲转过身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忽地说道:“那个打更的死了。” 雨做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打更的?” 李浲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马陵的打更人,我们昨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人,朱成琮一案的唯一人证。” 雨脸上惊讶的表情十分完美:“他……怎么会死了?” “昨夜有杀手潜入大理寺暗杀了他,大理寺半夜查房才发现他的尸体,本想向我禀报,可我不在宫中,待我知道时,整个京城都已传遍了。能潜入大理寺又未曾留下一点痕迹的杀手,想必不是一般人能雇佣得起的,如今父皇要亲自过问此案,任何人都再不可能插手了。” 雨跪下道:“未曾想昨晚之事竟耽误了殿下,是我的不是,请殿下恕罪。” 李浲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片刻后才道:“你起来吧。”雨依然跪着未动,李浲继续说:“我没有怪你,昨夜本来就是我邀请的你,与你无关。” 雨垂头道:“殿下今日来此,想必是心中对我有气,此事我难辞其咎,还请殿下责罚。” 李浲轻叹一声,上前扶起她:“我不是对你有气,我只是……我心中郁闷,抱歉,是我想多了。” 雨让开了他的手:“始终是我的问题,才会让殿下想多。” 李浲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你……昨天在街上那么长的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雨眼神闪了闪:“殿下终究还是问了。” 李浲收回了手,渐渐在袖中收拢握拳:“你去你姐姐那里了,是吗?”雨深吸一口气,未置可否,全当默认,李浲继续道:“你也见到你姐夫了是吗?” 雨注意到他对安王的称谓,是“你姐夫”,而不是他的二哥,雨依旧没有说话。李浲看着她道:“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雨抬眼平静地与他对视:“殿下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解释?或者说,我究竟该为了什么事而解释?如果殿下心中已经认定,那么我解释什么都没用不是么?” “如果你不解释,我是否可以信你?” 雨微微一笑:“信与不信,在于殿下,不在于我,不过殿下应该明白,除了自己,最好谁都不要相信的道理。” “身在帝王之家,这个道理我自然从小就明白,可我总以为……你可以是我的例外。” “在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例外。” “的确不多,我也只需一个就够了。” 雨笑了笑道:“是啊,但愿殿下能如愿以偿。” 李浲顿了顿,走近了些道:“你生气了吗?我……我只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震惊,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并不是……” 雨低下头道:“小女不敢。” 李浲蹙眉道:“你已经开始与我生分起来了吗?” “殿下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就算我不与殿下生分,殿下迟早也会与我生分的,与其如此,不如早早做个了断。” 李浲苦笑:“所以你现在就是在和我‘了断’吗?” 雨抬眼看着他,心思百转千回,是啊,她怎能现在就与他了断?安王要娶卫姰,需得让卫姰对他死心才行,芮青颜要进宫,她也需要靠他打探蓉贵妃的动作,甚至是她之后的图谋,她想做的一切……他对她太有用了,她怎能轻易地了断?然而昨晚梦中的他实在太过清晰,那让她浑身不适的感受也依然真真切切,她甚至都给不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想起芮青颜的话——“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 既然只是利用而已,那么那些痛苦又是从何而来呢? 李浲见她不说话,又靠近了些,正想说些什么,忽地听见身后传来闻人诣的声音:“见过齐王殿下。” 两人回过头,见闻人诣走了过来,雨不动声色地退开几步,李浲笑道:“诣公子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胡大夫过几天会再来给我复诊一次,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李浲点了点头:“那便好。” 一时三人都默默无言,闻人诣奇怪地看了看李浲和雨的神情,问道:“怎么了?妹妹,怎么就让殿下在院子里站着,也不请进屋里?” 雨说:“殿下马上就要走了。” 李浲盯着雨看了一会儿,对闻人诣说道:“是啊,本王还有些事,就不多打扰了。” 闻人诣笑着说:“怠慢殿下了。” 李浲点头向他示意,眼神又忍不住在雨的身上转了转,这才转身出门,闻人诣送他到门口,复又折了回来,看向雨道:“怎么回事?” 雨撇了他一眼:“什么怎么回事?” “别和我打马虎,你和齐王,究竟怎么回事?” “不知道哥哥想问什么,我为齐王殿下伴读,殿下来找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常?你当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吗?正常是刚才那个样子吗?” 雨沉默着没有说话,闻人诣说:“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雨低头静默了半晌,抬头展颜一笑:“哥哥放心,我自己做的事,自然知道。” ------------ 84.(七十五) 日子过得飞快,待得一切平静如初,已经到了盛夏,朱成琮一案在皇帝的默许下毫无悬念地成了一宗未决的悬案,然而随着朱婕妤的册封,和朱西官封三品并外派实权之职,渐渐的,降临在这个家庭上的不幸也逐渐被光环掩盖,让人们淡忘了。(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张邵阳经此一事收敛了许多,吏部老尚书病逝,张巍接任尚书,这件事看上去好似没有一个人吃亏,可晋王李洵却在家里着实发了很久的脾气。 汉阳曹盛昌一事让他丢了最大的钱袋子,本想借着朱成琮的案子打垮张巍,砍了安王的得力臂膀,却被安王反咬一口,反而让皇上对他起了疑心,最关键的是,这两件事他吃的都是哑巴亏,还不能公然叫屈,让他着实窝火。听说晋王接连好几日告病未曾上朝,在府上也只终日和他新得的爱妾锦瑟在一起,晋王府女眷们为此怨声载道,争风吃醋的戏码上演了好几回,后院轶事也被当成了京城贵族茶余饭后的资谈。 另外一边,刑部侍郎孙大人的外室林氏的家里新住进了一个老妈子,是林氏远房的大姨,因家中遭了灾,便上京城投奔侄女来了,林氏许是许久未曾见到亲人,对这大姨十分热情,不仅安排她在家里住下,见她手脚灵活,头脑清楚,还会些算盘的活计,又索性让她管了家。大姨在林氏的耳边嘀嘀咕咕,一副为了她着想的样子:“夫人现在年轻,得老爷宠爱,可家里那位厉害,老爷始终也不敢给您名分,若是不抓些实用的在自己手上,万一一朝变天,也好有个退路。”林氏深以为然,于是在大姨的指点下,她又向孙大人磨了些银钱来,由大姨出面在外面置办了一些产业,林氏在房内数着一张张契书,笑得嘴都合不拢,对这位远房的大姨已然深信不疑了。 何姨娘的肚子已有了六个月,虽然经过绮红的事后,闻人哲对她不像初有孕时那样宠爱了,可到底还是看中的,她为着保胎也收敛了一些,乔氏背地里虽气不过,面子上少不得也忍了下去。在雨的房里,雨时常重用萱草,有些给安王妃送信的差事都让萱草跑腿,给足了她便利的机会。 一张大网渐渐铺开,一切都正按着自己所设想的那个方向发展。 几日前,雨收到了卫府帖子,时近七夕,卫家兄妹设了个小宴请大家欢聚,又特意邀请几个要好的朋友提前去小住几日,雨正是其中之一,雨将帖子拿给乔氏看,见她并不反对,便应承了下来。 雨住在卫府后院的听泉阁,紧挨着卫姰的住处,阁内有潺潺溪流趟过,睡觉的时候也能听见流水的声音,仿佛置身于山林之中,让雨恍惚想起了小时候在山上的时光,心下很是欢喜。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一同住在卫府的女眷还有武昌伯的孙女程婳祎和湖广总督的小女儿常菀,都是卫姰闺中的密友,因天气炎热,又是在屋内,几个少女脱去了鞋袜,将脚浸在清澈的溪水中纳凉,一边吃着时令瓜果一边闲聊。 “京城里最爱热闹的就是你们兄妹俩了,每年七夕都要请大家来聚一聚,弄得我一到六月就开始期盼,今年的七夕会有什么好玩的。”程婳祎一边剥着葡萄皮一边笑眯眯地说。 卫姰笑道:“也就这些日子才会请你们来,又不是阖家团聚的节日,咱们可以聚在一起乐呵乐呵。” “这回七夕都请谁了?” 常菀好奇地问。 “宾客的话,也就上回我生辰时请的那些吧,娘的意思是,这回既然给齐王下了帖子,长公主也要下一份,至于来不来就另说了。” “上回妹妹的生辰齐王殿下都来了,这次应该也会来,和长公主一起来吧?” 卫姰喝了一口清甜的果酒,用余光看了雨一眼,含糊地说:“应该吧。” 常菀说:“不过说到宾客,姰妹妹可会邀请那个最近大热的国子监赵霆?我记得上回马陵春赛时,你对他也颇为赞赏的。” 程婳祎笑道:“赵霆生得英俊,马陵春赛之后,倒是经常听人提起他。” 雨沉默地听着,心中却像只吊桶一样,七上八下地不安。卫姰说:“这回又不是我的生辰,男宾自然由哥哥邀请,我最多和他商量几句罢了,至于赵霆嘛,他才学是不错,可出身就低了些,请不请他,还是让哥哥定吧。”卫姰看向雨,“语妹妹,你有什么特别想邀请的人么?” 雨笑道:“我熟识的人不多,卫姐姐安排就好。” 卫姰说:“语妹妹性子恬淡,不喜交际,却几次都肯给我面子,实在让我感动。” “卫姐姐言重了,说来还要多谢你请我过来小住,这里的环境我实在喜欢。” 常菀笑着说:“是呀,卫府的这条溪流,任谁说起都是赞不绝口,到了夏天真是凉爽呢。” 程婳祎将裤脚挽高了些,索性跳进溪里踢着鹅卵石玩,忽地脚下一歪,忙扶住了一旁的桌子,却一下子打翻了盛葡萄的盘子,葡萄滴溜溜地滚进了小溪里,不一会儿就被溪水冲走了,程婳祎蹙眉道:“呀,这可怎么办?” 卫姰看了一眼,笑道:“没事儿,你快坐好吧,别摔跤就好,这溪水又流不到外面去,会有下人清理的,小时候我还把簪子掉进去过呢,爹都命人给我找了回来。” 雨心中一动,装着好奇地问:“是么?那这溪流的尾端在哪里?” 卫姰想了想:“大概是在西花园那里吧,我也不清楚。” 雨笑着点了点头。 用过晚饭之后,卫姰拉着雨在院子里散步,和雨叙叙地闲聊,想起上一次在卫府时卫姰对自己针锋相对的样子,如今这样大的转变,不禁让雨觉得有些奇怪。 卫姰俯在雨的耳边小声道:“程家姐姐总说那个赵霆生得英俊,我倒觉得一般般,别说不如齐王了,连你二哥三哥都不如呢。” 雨笑道:“赵霆才学不错,马陵春赛差点就拔了头筹。” 卫姰点头:“是呀,这几个月来他可抢手了,到哪里都能听见有人谈论他,就是听闻家世实在太差。” “英雄不论出身,朝廷一直以来都说要广开门路,要让寒门子弟也有机会位临中枢,赵霆也是赶上了机会。” 卫姰笑了笑:“也是,她们懂什么呀,就以面貌论人。” 雨装作若无其事地撇了她一眼:“不过要说面相,我倒觉得我姐夫更胜一筹呢,卫姐姐不觉得吗?” “安王?”卫姰歪着头想了想,抿嘴一笑:“安王的确是仙人一般,就是年纪大了一些。” 雨但笑不语,卫姰忽地探头看了看,说道:“我爹在前面,”她松开雨的手,向前跑了两步,扬声道,“爹,您回来了?” 卫仲文回身看着她道:“说了多少次了,女子行走不可跑跳,讲话不能大声,怎么总是记不住?” 卫姰吐了吐舌头,卫仲文看见她身后的雨,脸色缓了几分:“有客人在?” 雨上前行了一礼道:“见过卫大人。” “原来是闻人小姐,快快免礼,说来我方才还和令尊在一块儿。”卫仲文抬手还礼。 “爹,语妹妹这几日都在咱们府上住着,要一直住到七夕呢。” 卫仲文微笑道:“闻人小姐赏光,卫府蓬荜生辉,还请把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雨福身笑了笑:“多谢卫大人。” 卫仲文看了卫姰一眼:“既有客人在,我就不说你了,等你哥哥回来之后你们一块儿过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卫姰笑嘻嘻地道:“是。” 雨和卫姰一起躬身送走了卫仲文,雨抬起头,一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之后,紧绷着的弦才略略放松了几分。 ———————————— 七夕那日,卫府热闹极了,能看得出卫晟和卫姰在京城内很受欢迎,兄妹俩性格好,交际广,家世又一流,相貌才干也俱是上佳,人缘自然也是极好。雨起身后等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会客的花厅,宾客大部分已经到齐,都是些贵族家的小姐,见雨到了,都纷纷起来见礼。寒暄了片刻,卫晟和几个男宾走了过来,雨抬眼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赵霆。 赵霆正和几个贵族家的子弟说笑,眼神和雨对视上的时候,他稍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如常。卫晟和几人打过招呼,走到雨的面前,笑道:“闻人小姐这几住得还习惯吗?” 雨从赵霆的身上收回眼神,敛了一礼道:“住得很舒服,谢过卫公子关心。” “这几日有些忙,都没顾上去瞧你,我可是交代了小妹要好好陪你,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就尽管说。” “卫姐姐对我无微不至,哪里还有什么不周呢,卫公子说笑了。” 花厅内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在三五成群地喝酒闲聊,男宾们到了之后,话题逐渐多了起来,让大家都议论的纷纷的便是燕胡使臣的即将到来。燕胡归顺夏朝已有十数年,一直相安无事,前段日子燕胡王上书,称不日便将派出使臣来访,原本此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尴尬就尴尬在燕胡的太子已经成年,可太子妃之位却一直虚悬,此次燕胡派使臣来访,多半是来求亲的,而与之年纪相登对的公主,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有李瀛一个。 ------------ 85.(七十六) 满厅的人对燕胡人居然敢觊觎公主一事都感到十分愤怒,纷纷斥责燕胡太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也有人提出,西北的太平是用多少将士的鲜血换来的,来之不易,若是不答应和亲,必定会再次引起战事,劳民伤财不说,还会让西北人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又变得流离失所。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趁着大家正讨论得热烈,雨看了赵霆一眼,转身走出了花厅,一直走到僻静无人之处才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只见赵霆正遥遥跟在她身后,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没有人,这才走上前来,拱手行了一礼道:“闻人小姐好。” 雨扬了扬眉:“看来我也不需要介绍自己了,赵公子已经把我打听清楚了。” 赵霆依然躬着身:“上一回赵霆醉酒失态,全靠小姐一语点醒梦中人,再造之恩,莫不敢忘。” 雨看着他,暗叹了一口气:“赵公子言重了。” 赵霆直起身来,盯着她说:“当时我虽然喝醉,许多细节记不清了,但隐约记得闻人小姐曾提到了我姐姐,不知小姐是从何得知我姐姐之事的?” “是赵公子自己说的,赵公子醉酒后思念亡姊,殷殷哀思,令人感动。” 赵霆依然紧紧盯着她:“是这样吗?” “莫非赵公子对此有什么疑惑吗?” 赵霆看了她片刻,轻摇了下头:“说不上疑惑,只不过我与闻人小姐素未相识,只遇见过两次,却恰巧都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彼时我不认识小姐,故而未想明白,之后才后知后觉,上一次在醉仙楼,齐王殿下之所以能出来为我解围,只怕也是因为小姐的缘故吧。” 雨淡笑了笑:“不是,我只是恰好坐在里面而已。” “不管是不是恰好,闻人小姐之恩,赵霆记在心里了。” “赵公子言重,我与赵公子也算是有缘,公子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见你如今一扫颓唐,名声大噪,我也为你高兴。听闻公子如今宴邀不绝,不知还有功夫潜心致学么?” 赵霆脸微微一红:“致学为本,自不敢忘。” 雨淡淡道:“觥筹交错间,最容易迷失本心,赵公子是读书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赵霆有些尴尬地垂下头,雨继续说:“赵公子别误会,我说这番话并无他意,只是感念公子对忘姊的思念之情,便忍不住把家姊平日里教导我的一些说出来了而已。[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公子初涉官场,这圈子与你以前的不同,不必着急强融,须知经得住诱惑和耐得住寂寞同样重要,愿你多用心致学,明年殿试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赵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深深作揖道:“赵霆谨受教,多谢小姐好意,想来家姊若还在人世,也会这样教导于我。” “赵公子年纪长于我,此话实在不敢当。” 赵霆面含哀戚地一笑:“也不知为何,见到闻人小姐,总会莫名地想起亡姊。” 雨深深地看着他,掩藏住眼中的哀伤,低声道:“是么,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吧。” 两人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雨有好多的事想问他,父母好不好,家里好不好,他在国子监过得好不好,跟芮青颜是怎么回事,跟李瀛又是怎么回事,可她不再是赵雨了,即便他永远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可作为闻人语,她只能远远看着他,悄悄向旁人打听他的近况,寻找合适的时机和他说上这么一两句话,仅此而已。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我先回去了,赵公子保重。” 赵霆深深一躬:“闻人小姐也保重。” 再回到花厅时,李浲和李瀛都到了,众人正簇拥着他们寒暄,从雨踏进屋的那一刻起,李浲的眼神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李瀛冲她招了招手:“语妹妹!” 雨上前行礼,李瀛拉着她说:“你去哪儿了?我一进来就没找到你。” 雨笑说:“去更衣了。”雨走近了几步,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殿下,赵霆也在这里。” 李瀛一下子紧张起来,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我方才在外面看见他了,大概过一会儿就会进来。” 李瀛蹙眉道:“这可怎么办?他并不知我的身份,而且我与他相见之时都是以男子自居……他若知道我骗他……” 李浲奇怪地看着她们:“你们俩在那儿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 李瀛忙道:“没什么,语妹妹,听说你这几日都住在卫府上?你带我四下逛逛去吧,我可是第一次来呢。” 卫晟在一旁陪着笑道:“长公主殿下驾临,鄙府蓬荜生辉,既然殿下有此雅兴,臣和小妹这就为殿下引路。” 李瀛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卫副参领和卫小姐还要招呼客人,不劳二位了,有语妹妹陪孤转转便可。”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拉着雨走出了花厅。 李瀛拉着她走到了廊下,看着她道:“赵霆真的在这里?”雨点点头,李瀛紧张地道:“那怎么办?我现在说不舒服,回宫吗?” 雨笑道:“殿下这么不想见他?”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不是存心想瞒他的,只是我与他第一次相见时就穿着男装,他顺理成章就以为我是个男子,我也未曾解释,至于在马陵那次……也是,也是为了方便行事,我是想着若我们下次相见,我可以先让他知道我是个女子,但一下子就让他知道我的身份,我怕……” “殿下是怕他因身份有别,就此和您生分了吗?” 李瀛叹了口气:“若是就这样被撞见,他说不定会觉得我是在戏弄于他,定会气恼了。” 雨沉默地看着李瀛,心中暗叹,说不上是喜是忧,她对霆是真的上心了,只有上了心,才会这样在意。 雨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她话音未落,只见赵霆从廊下走了过来,忙把李瀛挡在身后,李瀛吓了一跳,赶紧背过身去低下了头。 赵霆拱手道:“闻人小姐,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雨笑着说:“我和朋友说几句话。” 赵霆好奇地看向李瀛:“不知这位小姐是?” “齐王殿下来了!在里面,”雨忙打断了他,“我刚刚还听他提起赵公子来着,赵公子赶紧进去吧。” 赵霆笑了笑,行礼告退,雨松了一口气,拽了拽李瀛道:“他走了。” 李瀛长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眼里有些怅然若失,顿了顿才说:“我先走了,一会儿你就帮我跟哥哥说,我身子突然有些不适先回宫了,叫他替我向卫家兄妹解释一下。” 雨点头道:“好,”忽地又想起一事,看着她道,“对了,我方才在里面听人提起说燕胡太子要向殿下求亲,是真的吗?” 李瀛哼了一声道:“别说他还没来提,就算他提了,我就一定要嫁吗?想得倒美!我自己的夫婿,我自然要自己选才行!” 雨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明快活泼,爱憎分明,天大的事等到了眼前再说,永远都不让自己活在烦恼中,李瀛这样的性子,实在是羡慕不来的。 ————————————— “不舒服?”李浲一脸狐疑地看着雨,“她哪里不舒服?” “公主只说她身子不适,先回宫了,具体是哪里不适也没有说。” 李浲招来贴身太监吩咐道:“你跟着回宫看看去,请太医去好好瞧瞧。” 太监行礼退下,雨陪着笑说:“只怕是公主殿下听到了燕胡使臣要来的消息,有点气不顺吧。” 李浲无奈道:“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又未曾证实,我早跟她说了这种场合不必来,省得听到些什么心里添堵,她还嘴硬说不会,结果就这样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公主肯定不愿意嫁到那蛮荒之地去的。” “谁说她会嫁了?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大夏还没到要靠公主的幸福去换边境和平的地步,燕胡人要真的不知天高地厚,大不了再打一仗便是。” “话虽如此,可若燕胡的使臣真的开口了,陛下难道真的会拒绝吗?” “燕胡贫寒,礼仪风化和我们全然不同,虽然这些年和大夏贸易往来多了起来,受我们影响颇深,但毕竟是蛮夷之地,听闻燕胡人至今还有一大家子人同寝而眠的恶习,父皇比我们更清楚,怎么会让他唯一的女儿往火坑里跳?” 雨点点头:“如此便好,我也不希望公主远嫁蛮夷。” 李浲看着雨:“你关心灜儿比关心我还要多,这些日子以来,你和我说的话最多的一次就是现在了。” 雨垂目:“怎么会呢,殿下说笑了。” “难道不是吗?这些日子以来,不算今天,你和我说的话一天能超过五句吗?”李浲伸出手指一一道来,“见过殿下;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笑了,小女不敢;我今日还有些事;我先告退了,殿下慢走。正好五句,每日都是。” 雨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有这样吗?” 李浲叹道:“我还以为你就一直这样了呢,看来为了灜儿,你还是肯跟我说话的。”李浲盯着她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肯原谅我了吧?” “殿下说笑……”雨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 86.(七十七) 李浲说:“你看吧,我有说错吗?”雨笑了笑,李浲抢着继续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雨低头道:“我从未怪过殿下,谈何原谅?” 李浲笑了起来:“下个月我生辰,你可还记得曾答应过我什么事吗?” 雨的眼神闪了闪:“为殿下献唱一曲,殿下放心,我自然记得。” “我还记得那首《蒹葭》你唱来很好听,就为我唱一曲如何?” “不好!”雨的心猛烈地一跳,脱口而出,李浲不解地看着她,雨自知失言,忙道:“那首曲子不适合生辰来唱,我……我重新为殿下选一首吧。” 李浲笑着点头:“也好。” 卫姰端了一盘糕点笑吟吟地走过来:“殿下,语妹妹,这些糕点我尝了不错,你们也尝尝。” “有劳卫小姐,”李浲接过那盘糕点,递到雨的面前,“想吃哪个?” 卫姰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雨看了她一眼,从盘中拿过一个道:“谢殿下,谢卫姐姐。” 卫晟和赵霆在一旁的桌上下棋,好几个人围在一旁,李浲端着糕点坐在卫晟身边,边吃边看。程婳祎和几个女眷在院子里玩踢毽子,雨看了一会儿笑道:“程姐姐踢的真好。” 程婳祎冲她招手道:“语妹妹要不要来一起踢?” 雨摇摇头:“我不会。” 卫姰笑着说:“很简单的,我们教你。” 几个分别给雨示范着如何踢,雨拿着毽子学着他们的样子试着踢了几下,几次下来,也能连着踢两三个了,程婳祎笑道:“语妹妹学得很快,我来教你几个花样。” 说着,她一边跳,一边用各种各样的动作踢起了花样毽子,雨叹道:“我还没学会走呢,哪儿就能跑了?” “这很简单的 ,你试试就知道了!” 毽子在脚尖飞舞,雨一用力,毽子就腾空而起,直直向前飞去,穿过房门向棋盘所在的方向飞去,外面的女眷都惊呼起来,正在下棋的几人抬起头来,已经避闪不及,李浲向后一仰轻松地躲了过去,眼看毽子要砸到赵霆,卫晟忙伸出手,将毽子接住,但手臂挥过时却不小心碰倒了桌子,棋子哗啦啦地掉进了一旁的溪流里。(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卫姰跑进来道:“殿下,哥哥,你们没事吧?” 卫晟把毽子递还给她,笑着说:“没事,这毽子踢得可真准。” 卫姰笑了笑:“是语妹妹踢的。” 观棋的一人道:“卫公子这棋可是蓝田玉做的?这样被溪水冲走了岂不可惜?” 卫晟道:“无妨,命人捞起来就行了。”说着招来下人耳语了几句,转身对李浲道,“殿下,时候差不多了,不如移步去正厅用饭吧?” 李浲点点头站了起来,众人也都一起向正厅走去,雨站在院子中,恭敬地行礼让李浲走过,李浲在她身旁停下,打趣地说:“你的毽子踢得还真够厉害的。” 雨一边瞪他一边笑着说:“我自小体弱,故而没怎么踢过毽子。” “没踢过不奇怪,第一次踢就能踢成这样才算是本事啊!把好好的一盘棋都给搅了。” “那棋好像并不是殿下在下,卫公子和赵公子都未曾说过什么呢。” 李浲哈哈大笑:“他们敢怒不敢言,只有本王敢说实话。” 雨咬牙笑道:“多谢殿下的‘实话’!” 李浲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能换来这样对我说话的你,我宁愿你日日都这么踢毽子。” 雨侧过头没有说话,李浲笑着走开,雨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五味陈杂。 吃罢午饭,卫晟提议蹴踘,后院里有一片开阔的蹴踘场,男宾们换了衣服都跃跃欲试,自动分成了两队,一队由卫晟带领,一队由李浲带领。女宾兴趣昂然地在一旁评头论足,常莞笑道:“这么看着也无聊,我们小赌一把,赢了的人下回请客,卫公子的蹴踘在京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我下十两押卫公子赢。” 有人立刻反驳:“齐王殿下的蹴踘也踢得很好啊,我在宫里就见过,我下二十两,赌齐王殿下赢。” 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下注,卫姰笑道:“竟然赌上了,好,我来给你们记着,”她命下人拿来纸笔一一记下,抬头看了一眼雨,“语妹妹,你下谁赢?” “啊?”雨正站在一旁看热闹,冷不丁被卫姰一问,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闻人小姐会下谁赢。”雨转过身,只见刚换好衣服的李浲正站在她身后,他一袭青衣,干净利落地用玉带扎在腰间,头发用汉白玉束起,身形修长,气宇轩昂,脸上挂着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不知为何,雨愣愣地看着他,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周围稀稀拉拉的行礼之声把雨拉了回来,她定了定神,刚要说话,忽地又看见卫晟正向这里望来,她撇了撇嘴,拿出银子道:“我就押平局吧。” 李浲噗嗤一笑:“平局?” 雨挑眉:“怎么?难道蹴踘没有平局吗?” 李浲笑着说:“有是有,不过在本王这里就难说了!”说罢,他大步地走上蹴踘场,雨冲着他的背影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雨是第一次看蹴踘,以前虽听安王提过,只知道是一种游戏,可因为安王并不好此,所有从未见过。她完全不懂门道,也看不懂规则和输赢,然而眼神却很难不备李浲所吸引。春日暖阳照射下,他浑身如沐金光,身法灵活,变幻莫测,将对手耗得精疲力尽之后,再如雷霆般出击,连连得分,瞬间就成为了蹴踘场上最耀眼的人物。 由于李浲在开场前就再三声明了大家“忘掉身份,全力以赴”,卫晟队的人卯足了劲儿全面防他,李浲被三个人夹死了去路,迅速用脚尖挑起踘球,跳起去抢球想另谋出路,卫晟队的人忙跟着一跳,李浲和他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左胳膊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他一声闷哼。 卫姰霍地站起,吓得脸都白了,卫晟忙跑了过去,扶住他道:“殿下,哪里受伤了?” 闯祸的人反应过来,忙跪下磕头,李浲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摇头道:“与你无关,无需请罪,是本王要求你们全力以赴的。” 卫晟仔细看了李浲的手臂,蹙眉道:“恐怕是伤到骨头了,快去请大夫过来!” 卫姰走上前说:“已经派人去请了,哥哥先扶殿下回屋内坐下吧。” 卫晟扶起李浲走回屋内,卫姰站在原地泫然欲泣:“都怪哥哥,非要玩什么蹴踘,这下可好,齐王殿下在卫府受了伤,就算陛下和贵妃娘娘不怪罪,爹还不知道要怎么罚我们。” 雨的心中莫名泛起了一丝担忧,她安慰卫姰道:“先别急,我去看看。” “有什么用,哥哥都说是伤到骨头了,只能让大夫来看了。” 雨摇摇头,跟着走进屋内,卫晟急匆匆地出去找大夫,李浲用右手拖着自己的左臂,见雨进来,咧着嘴笑道:“我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 雨啐了一声:“这么不吉利的话殿下也说得出口?只是手臂伤而已!” “哪里是而已?真的好疼,要说而已,我现在才是强忍着笑而已!” 太监和下人小心地把李浲的上衣脱了下来,雨红着脸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他受伤的胳膊,李浲笑着说:“这么多人在,你这么看着……” 雨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捏了一下,李浲大叫起来:“说笑而已!是说着好玩儿的!你也太狠了吧!下手这么重?” 雨也不理他,又在胳膊上捏了一下,李浲忙喊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便是,你快放手吧!” 雨瞪了他一眼才道:“殿下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脱臼了,越早治越好,若是拖到大夫来了再看,殿下可就得吃更大的苦头了。” “还能比这苦头更大吗……啊!”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李浲大叫了起来,太监吓得砸了手里的脸盆,冲到了李浲的面前,连声问殿下怎么了,李浲叫过之后,忽地觉得手臂没那么疼了,尝试着动了两下,居然也可以动了,他忙站了起来,看着雨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感觉舒服多了。” “殿下是脱臼了,及早治疗便没有那么疼,若是再等一会儿,殿下就要疼很久了。” “所以你方才是将我脱臼的胳膊复位了?” 雨点了点头,李浲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个的?” “久病成医,不算奇怪。” “这些外伤之症也是你的‘久病’?你只看一看,摸一摸,便知道了我是什么病症,复位的手法又如此干净利落,你要说你是第一次,我绝对不相信。” 雨微笑起来,确实不是第一次,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很多次,习武之人先习医,这是师傅定下的规矩,在山中的每一次受伤,都是雨照着医书慢慢地自己处理,久而久之,一些外伤之症便根本难不倒她了。她看向李浲:“殿下不用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李浲狐疑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满满地不解和探究,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卫晟带着大夫大步跨进了房门,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后道:“只是有些红肿,并无大碍,小人开些药油给殿下擦上即可。” 卫姰跟在身后进来,嘀咕道:“真的没事吗?我见殿下摔得挺重的。” 大夫说:“回小姐,殿下的胳膊确实没事。” ------------ 87.(七十八) 卫晟问道:“大夫可看清楚了?” 大夫恭敬地说:“少爷放心,小人虽不擅接骨,但若是伤及筋骨了,小人定能诊的出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卫晟挥了挥手让大夫下去开药,待他离开后,卫晟问道:“殿下,可要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看?或者再请个专门接骨的大夫来?” 李浲揉了揉胳膊,看了雨一眼,摇头道:“不必了,我也觉得好多了,没什么大碍。” 卫晟奇怪地道:“可臣方才看殿下左臂的情形,分明就是伤到了骨头啊。” 李浲看着雨,笑了笑说:“是本王幸运吧,已经没事了。” 卫姰这才一脸的如释重负:“殿下没事就好,”顿了顿,她打趣地说,“这蹴踘怕是踢不下去了,之前只有语妹妹一人下了平局,这下可是最大的赢家了,你可得好好请我们。” 雨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这个不能作数的,不过下回由我做东,一定请大家来玩。” 到了晚上,宾客已经散去,雨正在自己的房中看迎春收拾东西,门外一个侍女道:“请问闻人小姐睡下了吗?” 迎春停下手中的活计看了看雨,雨点点头,迎春去打开了房门,是个眼生的侍女,并不是贴身伺候卫姰的那几个,那侍女行了一礼,曼声道:“打扰闻人小姐了,我们老爷想请小姐过去一趟。” 雨站了起来:“是卫大人吗?” 侍女点了点头,雨微微蹙眉,心中百思不解,卫仲文为什么要见她?却又不好怠慢,只得笑着道:“有劳这位姐姐带路。” 雨在卫府住了几日,却几乎都是在后院玩,从未来过前厅,一般的女眷是不可随意到前厅来的,而那侍女却把她直接引到了卫仲文的书房外,站在门前轻声道:“老爷,闻人小姐来了。” “请进。” 雨走进书房,卫仲文放下手中的书,微笑着说:“闻人小姐,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雨行了一礼:“不知卫大人请我前来有何事吩咐?” 卫仲文抬了抬手:“吩咐不敢当,只是有些事想请教一二罢了,闻人小姐请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雨在下首坐下,方才那个侍女端上了一杯茶,轻声退出了书房。雨打量着卫仲文,这个曾经被誉为夏朝第一美男子的状元郎如今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尽管面容已渐显老态,身子也略有发福,可雍容而温和的气质依然让他自有一股天成的贵气。他自小为皇上伴读,马陵春赛连赢六场的纪录至今无人能破,十八岁时高中状元,娶清河郡主,最后官居大学士,风光无限。清河郡主的母亲是懿洋公主,与先帝一母同胞,是当今皇上的亲姑母,卫仲文与郡主成婚后多年无所出,却一直没有纳妾。在太医的调理下,郡主二十多岁时才终于有了卫晟,几年后生下卫姰,这才落下了太后和皇上心中的一块大石。为此,卫仲文不仅深得皇上的宠信,也一直是京城的少女们激励自己心上人时必提到的典范。 卫仲文祖上虽为书香门第,却并不是显赫之家,所以当年他伴读的皇子既不是太子,也不是炙手可热的宁王景王,谁也没想到那个不起眼的皇子最后会成为皇上。而他一路走来,背后之筹谋也决非一朝一夕,很多时候,他的意见完全能够影响皇上的决定,若他当真是晋王一派的,则实在是安王的一大劲敌。 卫仲文放缓了语气道:“方才小儿来我这里,说了今日齐王殿下在府中受伤一事,实在有些不放心,不得不请闻人小姐亲自来一趟,好打听清楚。” “齐王殿下玩蹴踘时不慎摔倒,不过大夫说了没有大碍,卫大人不必太过担心。” “这些小儿已经告诉我了,而我所不解的是,听说齐王殿下的手臂并非没事,而是被闻人小姐治好的?” 雨笑了笑:“卫大人从哪里听来的?” “我仔细问过当时伺候的下人,他们说看见闻人小姐握着齐王殿下的手臂,殿下大叫了一声,而小儿也说,齐王殿下刚受伤时,确实是伤及了骨头的样子。闻人小姐大概有所不知,我儿幼时也曾如殿下一般伤及了手臂,肘部骨头错位,只不过当时不知道,故而耽误了治疗,很是吃了点苦头,大夫当时便说,若是受伤时能有人及时为他将骨头复位,便不会有这些麻烦了。小儿因有过经验,所以一眼便能判断出殿下的伤情,可不过短短一会儿工夫,殿下已安然无恙,实在让人心生疑惑。” 雨微笑着说:“卫大人所疑惑者为何?” 卫仲文抬眼看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我不得不大胆揣测,殿下初受伤时,的确是肘部骨头错位,而闻人小姐一双妙手及时为殿下复位,既缓解了殿下的疼痛,又为卫家免去了麻烦。” “所以卫大人是在疑惑我怎么会接骨之术,是么?” 卫仲文摇了摇头:“闻人小姐博学多才,令尊和令祖又都是大才,小姐会什么,不会什么,都不奇怪,我疑惑的,不是小姐怎样做了,而是小姐为何要这样做。” “卫大人会不会想多了?别说殿下的手臂本来就无事,就算是我做了什么,身为殿下伴读,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又何来什么原因呢?” 卫仲文淡淡一笑:“明明是闻人小姐的功劳,可齐王殿下却分毫未提,想来也只能是受小姐所托,这才向我的儿女隐瞒了,而对于我来说,却是不明就里地欠了小姐一个大人情。若是齐王殿下在府中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皇上和娘娘必定会怪罪下来,换作闻人小姐,平白受了这么大的恩惠,而对方甚至都不让你知晓,你心中会不会因此而不安呢?” 雨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卫大人言重了,此事并非如您所想的这样,齐王殿下的手臂的确无事,大概是卫公子关心则乱,所以看走了眼,事实上,下人之所以看见我握着殿下的左臂,正是因为殿下说自己已经好多了,才请我帮着看一看的。” “如此说来,是我错怪小姐了?” “谈不上错怪,卫大人也并未苛责与我,只是有些误会罢了,说清楚便好。” 卫仲文看着雨,嘴角的笑容难辨深意:“若真是误会,自然说清楚了便好。” 雨听出他话音背后仍有深意,可又摸不透他的意思,也晓得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便只笑了笑没有说话,怕漏出什么破绽。卫仲文说:“闻人小姐在府中小住了这几日,一切都还习惯吗?” “多谢卫大人关心,一切都好,打扰这么多日实在过意不去,明日便要回去了。” “明日便走了?若是闻人小姐喜欢,多住几日也无妨。” “卫大人好意,语儿心领了,只是已和家母说好了归期,下次一定再来多住几日。”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与卫仲文第一次的交锋虽然看似平淡地过去了,可这并不是结束,恰恰只是开始,卫仲文已经注意到她了,今后必要更小心谨慎才是。月色朦胧,溪水叮咚,雨沉默地凝视着脚下缓缓流淌着穿过厅堂的溪流,今日她明明可以装作完全不懂的样子,等接骨的大夫来给李浲诊治,不过是脱臼而已,就算耽搁一些,只不过吃些苦头,最终依然会痊愈,可在那一刹那她却根本想不到那么多,只是下意识地便那样做了。也许是知道了三年前他摔下假山是为了保命而故意为之,虽然心中不是滋味,可总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亏欠,她不是闻人语,然而他们之间的纠葛,却在闻人语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而已,所以他眼中的自己,从来都不是自己。 雨叹了口气,他已经有所怀疑了,这或许并不是坏事,也许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应该有所交集。 —————————————— 芮青颜盯着雨看了一会儿:“你最近烦心事很多吗?” 雨笑了笑:“何以见得?” “面带倦容,眼下发青,虽用脂粉盖了,可脂粉却十分不贴肌肤,一看就是没睡好。” “原来烦心也会有损容貌,不过我不介意,都交给我来操心好了,你只要保持美貌便可。” 芮青颜扑哧一笑:“你不介意?你不打算嫁人了吗?” 雨冷冷一笑:“若是一个男子仅因容貌而断人,我又为何要嫁他?” 芮青颜点点头,感慨道:“是啊,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思绝,然而我却是无法摆脱以色侍人的命运了。” 雨淡淡地说:“汉武帝宠爱李夫人,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容貌,一个病入膏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女人,还尚能冷静地分析出‘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这样的话,至死不见武帝,足见其心机之深,胆识之强。后宫之中永远不乏美貌的女子,然而最终的佼佼者,肯定是如李夫人一般及美貌与心机与一身的女子。” 芮青颜沉默了片刻,莞尔一笑:“我懂你的意思。” 雨撇了撇嘴:“东西带来了吗?” “自然带了。”芮青颜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雨,雨拆开之后,将包里装着的东西倒在手上,两枚蓝田玉棋子赫然躺在手心。 雨的眼神紧了紧:“确定是在晋王府里找到的?” “是的,锦瑟亲自去办的,你让我通知她之后,她便假装不见了金钗,在王府内上下寻找,反正晋王如此宠她,她早就成了后院公敌了,索性也张扬跋扈起来,每个房间都不放过。据说这些棋子是在专门清理池塘的下人房中找到的,锦瑟怕被人察觉,所以只拿了两颗。” 雨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怎么了,这棋子究竟有何可疑之处?” “这棋子是我在卫府时亲眼看见它们掉进溪流里的,掉进卫府溪流的东西,却是从晋王府的池塘里捞出来的,你说这表明了什么?” 芮青颜惊讶地道:“卫府的溪流和晋王府的池塘相通?” ------------ 88.(七十九) 雨凝视着手中的棋子:“两个在朝堂上几乎不说一句话,平日里也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府中的水渠却是相通的,若不是我心有怀疑,故意试了一试,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竟会是他们互通消息的方式。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芮青颜叹道:“这番心思,实在自叹弗如,这比飞鸽传书确实更为隐秘安全。” “卫仲文是晋王的人,虽然情况对我们不利,但也总比一直蒙在鼓里要好。” “你打算怎么做?” 雨沉思了片刻:“晋王好色,家中不仅早有了正妃,又妻妾成群,卫仲文显然不会把独女嫁给他,他们之间并没有强而有力不可分割的联盟,可照这情况来看,卫仲文支持晋王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究竟是为什么?” “重金诱之,或是重利许之?” “卫仲文已官居大学士,什么样的重金才能诱住他?若说重利,以卫仲文的身份,无论效忠哪一位皇子,他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为何偏偏是晋王?他究竟看重了他哪一点?” 芮青颜沉思了片刻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忠心的理由有很多,但我想晋王和卫仲文之间,还不至于到了粉身碎骨,永不相负的地步。” 雨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晋王生性阴狠多疑,绝不会全心全意地相信一个人,只要他们之间有一丝缝隙,都是我们离间的机会。” 芮青颜说:“对了,锦瑟还带来一个消息,前几日晋王赏了她一件狐裘,锦瑟说,那狐裘是用沙狐的皮所制,沙狐是燕胡独有之物,小而难捕,毛无异味,冬日可化雪于十里之外,十分难得,而做成这样大的一件狐裘,得用几十只沙狐的皮,决非一般胡商能有的,她怀疑,这件狐裘是燕胡皇室送给晋王的礼物。” “晋王在和燕胡人接触?” “锦瑟也只是猜疑。” “孙士臣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已派人通知梅姨了,一旦那里来了什么可疑的人,她会立刻禀报我。” 雨点点头:“晋王吃了两次亏,不会不反击,我有预感他近期会有所行动,还要让锦瑟和梅姨一定多多留意。” “你放心,此事我当尽力为之。” 雨道:“你也要当心,千万不可被人发现,皇上或许不会介意你的出身,但一定介意你牵涉到夺嫡中来。” 芮青颜笑了笑:“不牵涉进来,怎能走得进去?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直接与他们接触的。[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雨抬眼看着她:“七夕那日,我在卫府见到赵霆了。” 芮青颜眼皮微微一跳,却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雨继续问道:“你与他曾经相熟,觉得他为人如何?” 芮青颜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闻人小姐为何突然提到他?” “近来京城里还有比他更热门的人吗?连卫府的宴席都请了他,我迟早都是要打听的。” 芮青颜闭上眼睛,半晌后才道:“他并非心思纯良之人,且功利心极重,闻人小姐若想他能为你所用,许以重利即可,但不能完全信任与他,需掂量而行。” 雨诧异地看着她,由于太过震惊,半晌都未能说出话,她怎样也没想到芮青颜对霆的评价竟会是如此,沉默过后,雨望着她说:“你是从何而知的?” 芮青颜微微笑了笑:“你不是向我打听他吗?我自然实话实说了,我与他相识半年多,这些识人的基本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何以见得?” 芮青颜缓缓睁开眼:“赵霆本性不坏,他只是在底层挣扎了太长的时间,所以才比别人更加不择手段地珍惜机会。说到底,我和他是一类人,只是目的不同,方式不同罢了。” 雨恍惚地想起来闻人诣曾说过的话,喃喃低道:“你会觉得……他可怕吗? 芮青颜笑了起来:“闻人小姐会觉得我可怕吗?或者说,闻人小姐从未觉得自己可怕吗?” 雨沉默地看着她,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才说:“晋王府上这个清理池塘的下人至关重要,请锦瑟务必想办法接近他,他虽然看似地位低下,但必定是晋王的心腹,要小心谨慎应对。” 芮青颜点头:“好。” —————————————————— 七月底,黄河水患,冀州之地受灾严重,百姓家园被洪水毁去,死伤无数,大量难民流离失所,纷纷逃往京城,朝堂之上,关于是否开城门接纳灾民的意见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晋王坚决不同意放灾民进京,灾民人数众多,无法一一核实身份,万一有刺客混入其中,则直接威胁到皇上的安危。而安王则认为灾民此刻亟需朝廷的抚慰,若不让他们进城,恐会失去民心。几番争论下来,皇上最终决定由户部拨款,在京郊搭建灾民营,骁骑营派兵严守,京兆尹负责清点灾民人数,一一记录在案。 灾民聚集地内虽然每日有朝廷的补给,但药、盐、米、菜、布等必需品仍然供不应求,有不法商贩趁机大发难民财,以高于市价数十倍的价格将这些必需品出售给他们,皇上得知后十分震怒,下令彻查,大理寺查了几日,揪出了幕后指使之人,竟然是官商童嵬。童嵬之所以被称为官商,是因为他和朝廷的关系极深,据传,他的母亲和皇后的娘家是远亲,有了这层关系的庇佑,他生意做得极大,最主要的营生便是盐、铁、火药等朝廷垄断之物,也正因如此,他是安王在钱财方面的最大支持者。 李泓皱着眉,低声道:“本王看了大理寺的供词,对童嵬极是不利,你可有什么好的方法?” 雨想了想:“此事来得如此突然,定是蓄谋已久,殿下之前可有什么察觉吗?” 李泓摇了摇头:“本王知道晋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已经尽量小心谨慎,也多次提点手下人注意提防,此次水患本是天灾,故而也未曾多想,然而现在想来,从一开始他在朝堂之上和本王唱反调就是有意为之,如今在父皇眼里,只怕会认为本王坚持接纳灾民就是为了发不义之财。本王倒也罢了,童嵬家和母后外家是有些亲戚的,本王只担心母后在宫中的日子难过。” 雨问道:“童嵬对此事当真毫不知情吗?” “这点本王可以确信,他一向小心谨慎,绝不会惹这样的麻烦,他是被手下的人陷害了,本王已经派人查过,货物确实出自童嵬的货舱,但当事之人已经‘畏罪自裁’,死无对证了。” “如此,此事的确棘手,”雨沉吟了片刻,抬头道,“不过我自当为殿下分忧,容我先打探几日,想出对策。” 李泓略一点头:“有你这句话,本王安心许多。” 雨笑了笑:“殿下过誉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李泓顿了顿,温和地笑着说:“你姐姐生产在即,有空多来府上看看她。” 雨微笑地看了他半晌,点头道:“好。” 李泓看着她的神情,微微蹙眉,欲言又止,雨却已经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 灾民营占据了京郊很大一片地方,由工部监工,在最短的时间内搭建出了许多简易的房子供灾民们居住,这里离龙云寺不远,僧人每日都来施粥,雨去龙云寺上香之后,跟着施粥的僧人一起来到这里,看见门口把守着的骁骑营侍卫,便走上前问道:“请问卫副参领在么?” 卫晟接到通报后,匆匆迎出门,一脸的惊讶:“闻人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龙云寺上香,听说师傅要来施粥,就想来帮帮手。” 卫晟请雨到临时搭建的处所里坐下,泡了杯茶,笑着说:“你还是别进去了,这么多灾民都集中在这里,鱼龙混杂,实在不安全,你看我,每天各种事情要处理,比巡防的时候忙了百倍,自被派到这里来之后,我还没回过家呢。” 雨笑道:“这里就好像一座小城池,治理城池自然比巡逻宫防要复杂多了,皇上派这样的差事给你,这是好事。” 卫晟无奈地耸耸肩:“反正硬着头皮上吧。” 雨问道:“听说前些日子这里抓了些不法商贩,可有这回事么?” “怎么没有?人就是我抓住的,太黑心了,平日里就高价卖盐和肉、菜,上回一个孩子水土不服,高烧不止,营里的军医看了给开了方子让他们照着去抓药,不过都是些常见的药材罢了,他竟向那家人要二十两,不给钱就坚决不给抓药,那父亲为了救孩子,偷了我们营里的铁器要去卖,被我们的人发现了,这才知道了这么回事。” “灾民营里所有的货物都由同一家提供吗?” 卫晟点点头:“是的,货物都是童记的,灾民不能轻易离开灾民营,所有物品都是定点采办,童记会在当地雇百姓送进来,童记被查了之后,现在运往灾民营的货物都是由户部亲办的。” 门外一阵嘈杂之声,卫晟探头看了看:“差不多到送货的时辰了。” 话音未落,只听门口有人在骂道:“你这老东西究竟有没有力气?推个车子还能推翻?不能干活趁早滚蛋!” 一个苍老的声音唯唯诺诺地哀求道:“官爷恕罪,脚下一个石子没看见,滑了一下,小人这就收拾好。” 雨呆了半晌,霍地站起,推开门看去,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汉正半跪在地上收拾货物,身旁是倒在地上的推车,显得狼狈极了,他佝偻着背,看起来身材有些单薄,雨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也不过才四十岀头而已,本是正当壮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般。 雨走上前去,一边蹲下身帮父亲捡着货物,一边对那个喝斥父亲的军官说道:“您家中没有老人吗?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会愿意一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做苦力,不过一时不当心而已,值得您这样斥责于他吗?” 那军官恼羞成怒地说:“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卫晟板着脸道:“这是护国公府的二小姐,你讲话给我注意点!” 军官大吃一惊,又是道歉,又是赔罪,雨也不搭理他,默默帮父亲收拾好了东西,父亲重新推着车,冲雨笑了笑:“多谢小姐好心。” ------------ 89.(八十) 雨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只定定地看着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父亲推着车继续往里走去,雨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努力忍住将要奔出眼眶的泪水。(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卫晟对那军官说道:“我们守卫这里的职责是让你用来对百姓耀武扬威的吗?” 那军官忙跪了下来,连连请罪,卫晟说:“念在你曾立过军功的份上,二十军棍,以儆效尤,自己去领罚吧。” 军官自知有罪,也不敢说什么,行礼退下,卫晟对雨笑了笑:“我治下无方,让闻人小姐见笑了。” 直到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雨才回过神来,淡淡地道:“酷吏欺民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只是一时看不惯,与卫副参领无关。” 卫晟尴尬地说:“是我失职了,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今后一定严加整治。” 雨淡笑:“我随便说说而已,卫副参领不必介怀,只不过我见那老人年事已高,却还要出来做活,实在可怜,今日那军官受罚也是因他而起,恐日后遭到报复,卫副参领若能多关照一二,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闻人小姐放心,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自当严格约束手下。” 雨略一欠身以示感谢,卫晟笑了笑说:“闻人小姐心地真是善良。”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也是我僭越了,卫副参领不怪我就好了。” 卫晟忙说:“怎么会呢!” 雨让马车停在灾民营外的官道上等了一会儿,就见到父亲推着空车步履阑珊地走了过来,雨下车向他恭敬地行礼:“老伯,打扰了。” 父亲显然吃了一惊,放下车子回礼:“见过小姐。” “老伯这是要回家去了吗?” “还有一些货物未运完,时候还早,我再送一趟。” “老伯今日受了惊,何不早点回去休息呢?天这么热,来回跑这一趟实在受罪。” 父亲憨厚地一笑:“这算什么受惊,还是多亏小姐出面为我解围,乡下粗人做活惯了,来回跑几趟而已,不算受罪。” 雨的语气中已掩藏不住哽咽:“老伯……身子可还,还康健?” “多谢小姐关心,身子好着呢,这些活都不算什么。” 雨嘴唇微微发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深深看着父亲满是老茧的双手和脸上的皱纹,她知道父母的性子,从来不愿意欠别人的恩情,即便安王出于愧疚私下里接济他们和霆,他们也非要靠自己的双手来挣生活所需才能心安理得。[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平复了片刻,雨勉强笑了笑问:“老伯送往灾民营的这些货物,可是来自童记吗?” “这个小人不知道呢,活是张麻子分派的,我们的工钱也从他们那儿领。” “张麻子?” 父亲点点头:“是,他是这附近的工头,小人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因为他脸上长着许多麻子,大家伙都这么叫他,一般想找活干的人,只要找他就可以了。” 雨点了点头,父亲重新推起了车,笑着对她说:“小姐,小人还得再送一趟货,就先不陪您说话了。” 雨深深看了他一眼,依依不舍地说:“好,您要小心,保重身体。” 雨目送着父亲走远,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至亲就在眼前却无法相认的痛苦,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狠狠戳在心上一样,她当年远离父母跟师父上山学武,后又执意来到京城,满心所愿只是希望父母可以生活得好一点,可直到今天他们依然无法安享天年,不孝之罪重于天,不知此生是否还能有机会弥补。 默立了片刻,雨擦干了眼泪刚要回马车上,忽地见身旁的树丛中一道黑影闪过,雨立刻紧觉起来,厉声问道:“谁在哪里?!” 马车夫吓了一跳,忙从车上下来:“二小姐,怎么了?” 雨指着草丛道:“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车夫卷了卷袖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那草从前,那黑色的身影快速跃出,一把将他撞倒,车夫跌倒在地疼得直叫,雨忙上前两下将其制服,这才发现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男孩,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沾了泥,双手被雨反扣在身后动弹不得,他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她,一双眼睛明亮无比。 车夫从地上爬起来,从雨的手上揪过那小男孩怒道:“你这个小鬼,差点没把我撞死!” 雨忙说:“别伤害他!” 车夫一愣,手松了松,那小男孩趁机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车夫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小男孩趁机要跑,雨伸出脚绊了他一下,他重重摔倒在地,雨压住他的身子,笑了一下道:“你是跑不了的,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车夫甩着手,拿起马鞭就向他抽来,鞭子抽在小男孩的身上,他闷哼了一声,却死咬着牙一言不发。雨看了一眼车夫鲜血淋淋的手,摇头道:“车上有些金创药,你先去敷一敷。” 车夫应了一声,恨恨地朝那小男孩啐了一口,去车上找药,雨看着那小男孩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趴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半张脸都嵌在了泥土里,轻声叹了口气,软声道:“你若不再跑了,我就把你放开,否则你会吃到更大的苦头。” 男孩没有说话,雨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说罢,便松开了手,那男孩捂着被鞭子抽过的腰部,艰难地爬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泥,却只是让脸上变得更脏了,雨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手绢递给他道:“用这个擦吧。” 男孩迟疑地接过手绢,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却舍不得往脸上擦,认真叠好收在了怀里,雨的心中一紧,问道:“你家在哪里?你的父母呢?” 那男孩咬着下唇,片刻后才生硬地说:“我没有家了!” 听到他一口的冀州方言,雨微微蹙眉:“你是冀州的灾民吗?” 男孩没有说话,眼眶却红了起来,雨问道:“你为何不在灾民营里待着,要跑到这里来,还躲躲藏藏的见人就跑?” 男孩抽着鼻子道:“你们,你们要把我抓回去吗?” “抓?”雨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说抓?灾民营里有吃有穿,你为何要逃走?” 男孩低下头,像是十分犹豫不安,雨低头看着他说:“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有难处,我会尽力帮你。” 男孩抬眼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有人要杀我!” 雨惊讶地问:“为何?” “我……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事情。” “什么事情?” 男孩四下看了看,紧紧盯着她说:“你带我走,我就告诉你。” 雨沉默地看着他,车夫处理了手上的伤口,走过来问:“二小姐,怎么处理这个小鬼?要交给官府吗?” 那男孩听见官府两个字,身子一缩,下意识地又要跑,雨一把拽住他,指了指马车道:”上车,我带你走。” 那男孩显然不信,依旧在挣扎,雨只得道:“我先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听完你说的事情,我再决定是不是放你走,眼下如果没有这辆马车藏身,不出一会儿骁骑营的侍卫就会找到你。”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便跳上了马车,车夫惊讶地看着他,对雨说道:“二小姐,这……这……” 雨将身上的钱袋解下塞道车夫的手里:“这个你收下,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能做到吗?” 车夫握着钱袋,喜不自胜:“是是,小的一定听从二小姐吩咐。” 雨点点头:“好,现在带我们去天香雅叙的后门。” 雨和那男孩面对面坐在马车上,男孩的视线一直在雨身旁的水壶上打转,雨看了看水壶,问道:“想喝水?” 男孩忙点了点头,雨将水壶递给他,男孩一把抢过,咕咚咕咚喝得一干二净,雨笑道:“慢点喝,小心呛着,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放下水壶,擦了擦嘴:“我叫虎子。” 雨失笑:“这算什么名字?你姓什么?你的父母呢?” 虎子眼神黯了黯:“我父母……都死了。” 雨低下头:“抱歉。” 虎子摇了摇头:“你救了我,我要谢谢你,不用抱歉。” “你在那里躲了多久了?” “我是今天早上趁着侍卫换防的时候跑出来的,本打算躲在送货的车里逃出去,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雨点了点头:“你还算机敏,”她想了想,又拿了一包糕点出来,“你饿了一天吧,先吃点这个。” 虎子接过糕点,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雨默默地等着他吃完,又递给他一壶水,虎子一气喝了,长舒了一口气,面色缓和了许多。雨问道:“你是跟着谁到京城来的?” “水患的时候我的爹娘都死了,我躲在盆子里逃过一劫,跟着邻居一起到这里来了,一路上谁家有口余粮我就吃一点,没有就饿着,到这里之后,每天按人头放饭,倒比在路上好过一些。” 雨叹气:“小小年纪,实在受了不少苦。” 虎子低下头:“受苦不算什么,我的命是爹娘用命换回来的,我得活下去,不能轻易就死了。” 雨看着他道:“究竟是谁要杀你?” 虎子沉默了半晌,恨恨地说道:“张麻子!” ------------ 90.(八十一) 雨愣住,下意识地反问:“张麻子?那个工头?” 虎子看她一眼,眼里满是警觉:“你认识他?” 雨忙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只是听人说起过他,他是这一片的工头。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看着虎子,“他为什么要杀你?” 虎子咬着下唇不肯说话,雨心中疑云顿起,她才刚刚从父亲那儿听说了张麻子这个人,立刻就遇见了这个男孩,而且似乎还牵扯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实在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怀疑。 马车夫吆喝了一声,将车停了下来,扬声道:“二小姐,前面有侍卫设了岗哨在一一检查。” 雨看了一眼虎子,探出马车查看,虎子坐立不安,起身就想下马车,雨摁住他道:“你现在下去,必死无疑。” 虎子内心挣扎不已,眼里尽是恐惧,雨皱眉问道:“他们是在找你吗?为何你说张麻子要杀你,可找你的却是骁骑营的侍卫?” 虎子低头不语,雨继续说:“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如果你不说实话,我没法帮你。” 虎子沉默了片刻,忽地跪了下来,一脸的恳求:“姐姐,请救救我,等过了这一关,我一定把什么都告诉你!” 雨沉吟了片刻,当机立断,拿出一套备换的女装来:“把这个换上,再戴上帏帽,安静地坐在车上不要说话,记住,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动,不要说话。” 马车行至岗哨处便被侍卫拦了下来,车夫出示了护国公府的令牌,表明车上坐着的是府上的二小姐,从龙云寺上香归来,侍卫看了令牌,刚要放行,一个千夫长摆了摆手:“慢着,”他围着马车前后看了一圈,“车上坐着的当真是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吗?” 车夫说:“自然是。” “可否打开车门让我检查一下?” 车夫急道:“小姐的车厢岂容你等侵犯?” 千夫长嘿嘿笑了一声:“若真是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小的自当陪罪,就怕有人打着护国公府的旗号浑水摸鱼,若是放走了逃犯,小的可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车夫还想说什么,雨扬声道:“打开车门吧。” 车夫瞪了那千夫长一眼,下车打开了马车的门,千夫长扫了一眼里面坐着的两个人,陪着笑问:“不知哪位是闻人小姐?” 雨说:“我是闻人语。” 千夫长盯着带着帏帽,穿着女装的虎子:“那么这位是……” “这位贵人,是我的朋友。(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贵人?”千夫长眼珠转了转,“敢请贵人揭开帏帽,以验明真身。” 雨笑了笑:“既是贵人,容颜岂可轻易示人?” “闻人小姐见谅,小的奉命捉拿逃犯,职责在此,任何可疑人等都不能放过。” “哦?”雨轻轻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敢问千夫长,今日若是没有找到逃犯,您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自会有军法处置。” “那么千夫长可知,看到了不该看到人,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千夫长脸色骤然一变,雨将手放在虎子戴着的帏帽上,微笑着说:“我只提醒千夫长一句,这位贵人比我的身份还要尊贵千倍,今日与我一同出游,本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可为了配合千夫长的职责,只能揭开帏帽让您看见真容,只不过这后果,远比军法更甚,还望您有能力承担。” 雨缓缓掀开虎子头上的帏帽,就在帽子完全摘下的一瞬间,千夫长猛地转过身,闭着眼连声道:“闻人小姐,就当小的今日从未拦过您的马车,还请您速速离去。” 雨一手拿着帏帽,笑着看了看满头冷汗的虎子,重新帮他戴好,对千夫长道:“贵人请我替他向您转达谢意,千夫长大人。” 千夫长这才回过身,谄媚地笑着行礼,帮他们关好了车门。 马车驶出了很远之后,虎子才摘下了帏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情绪复杂地看着雨:“你方才真的掀开帽子了。” 雨淡淡地说:“我只有真的掀开,才能让他相信我的话。” “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雨笑着道:“你这身打扮,又戴着帏帽,自然不能是我的侍女,我方才暗示他你是长公主殿下,他才会吓成这样的。” “原来如此,”虎子深深地看着雨,“你,很厉害!” 雨微微一笑:“过奖了,不过我既救了你,你也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虎子脱下身上的女装,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满是坚定。 ———————————————— 芮青颜上下打量了一下虎子,对雨说道:“收留他可以,以我如今在天香雅叙的地位,多要个打杂的进来不难。” 雨看向虎子:“给芮小姐磕个头吧,以后你便要仰仗她生活了。” 虎子什么都没说,跪下朝芮青颜磕了三个响头,芮青颜吩咐芮云道:“姐姐,你先带他下去,给他换身衣服,再讲讲规矩。” 待他们出门后,芮青颜问道:“这孩子什么来头,值得你冒险亲自送到我这里来?” “他是一块极重要的敲门砖,有了他,便可以开启助我们扫平之后路上绊脚石的大门。” “你是说,靠他能扳倒晋王和卫仲文吗?” 雨点点头:“他有这个价值。” 芮青颜疑惑地说:“那你为何不直接将他交给安王,反而送到我这里来?” “一来交给安王太过显眼,不仅对安王不利,还有可能把我暴露出来,二来嘛……这个男孩究竟该怎么用,我还要好好想一想,在你这里,大隐隐于市,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芮青颜笑了笑:“看着是个精明的孩子,就交给我调教调教吧,日后也好更方便地助你一臂之力,说起来,他手上究竟掌握着什么关键的证据,让你如此重视?” “就凭他亲耳听见了骁骑营的官兵与童记的内鬼勾结,通过陷害童嵬以达到打击安王的目的。” “骁骑营……我记得副参领是卫仲文的儿子。” 雨点头:“没错,可依我看来,卫仲文在暗地里操纵着骁骑营,卫晟不过是傀儡罢了,又或者,卫晟始终被蒙在鼓里。” “会吗?卫仲文难道不希望他唯一的儿子接自己的班吗?” 雨笑了笑:“也许他有这个自信,能为儿子打下一片江山。” 芮青颜想了想,摇头道:“可那孩子毕竟只是听见,并无真凭实据。” “所以我只有先把他藏到你这里,在想出可以一击而中的对策前,绝不能让别人找到他,”顿了顿,雨又说,“另外,还有一个人是关键,你想办法命人去打听一个叫张麻子的人,他活跃在京郊一带,是那附近有名的工头,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脸上有着许多麻子。” 芮青颜问:“一个工头?” “对,他似乎是这件事中两方的接头人,地位虽低,却是个具体办事的,他的价值比那男孩更大。” “好,我想办法查到他的具体情况。” 雨和芮青颜谈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准备离开,芮云带着洗漱过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虎子回到房里,雨这才发现这个男孩其实长得很好,尤其一双眼睛,明亮无比。雨看着他道:“你既躲在这里,原来的名字自然不能用了,虎子应该是你的乳名吧?你大名叫什么?” 虎子摇摇头:“我没有大名,从小爹娘就唤我虎子,大家也都一直这么叫我。” 芮青颜道:“若你不介意,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虎子点点头:“好。” 芮青颜低头想了想:“你既跟着我,以后便和云姐姐一样随我的姓,就叫芮重吧,既有君子一诺重千金之意,又寓意了你重获新生。” “芮重……芮重,”他反复念了两遍,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好,我喜欢。” 雨告别了他们,戴起帏帽准备离开天香雅叙,就在即将要上马车的一刻,她忽然看见几个李浲和几个人从正门的方向走过,雨忙转过身,后才想起自己戴着帏帽,他大概认不出来,这才稍稍放心,赶紧上了马车,催促车夫赶快回家。 车夫刚刚扬鞭,还没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雨打开车窗一看,李浲正笑意盈盈地站在路边,对她说道:“怎么会在这遇见你?” 雨见他身边无人,便反问道:“殿下又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觉得这里的酒不好喝吗?” 李浲笑了起来:“这话,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赌气吗?” “我为何要赌气?只是正好路过罢了,殿下还不快点进去,免得让人久等。” “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等我?方才明明看见我了,却装着没看见似的,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李浲走到马车旁,打开车门跳了上来,“你去哪儿?我们好久没有一块儿出去过了。” 雨瞪眼看着他,生硬地说:“我要回家。” “这么早?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是还有人在等着殿下吗?” “他们对我来说都没有你重要,让他们等着去呗!”李浲关上门,扬声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雨沉默了片刻,抬眼看着他的胳膊道:“殿下的手臂最近尽量不要用力,没事的时候还是用丝巾固定一下比较好。” “这些太医已经叮嘱过了。”李浲看着她说,“这几日都没见到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殿下想听什么呢?” “你今日到天香雅叙做什么来了?” “殿下真想知道?” 李浲点了点头,雨笑了笑:“如果我说,我是在路上看见了殿下,一路跟来的,想看看您究竟是去哪儿,殿下会不会相信?” 李浲微微一愣,忽地认真点头:“我信,只是又有点不敢相信。” ------------ 91.(八十二) 雨的心骤然一软,不敢再说什么,两人沉默地坐在马车内,李浲也一直盯着她看,一言不发。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马车前行了一会儿,忽然猛地刹住,雨一时没坐稳,向前摔去,李浲一把抱住了她,她跌在李浲的怀里,一股熟悉淡香袭来,雨一下子脸色通红,有些恼羞成怒地刚想开口责问车夫,一个声音在车外问道:“敢问车内坐着的可是闻人小姐吗?” 雨和李浲对看了一眼,雨忙重新坐好,理了理衣服,尽量平静地问道:“敢问阁下是?” “在下骁骑营参领施常,惊扰小姐之处,还请见谅。” 车夫下了车,走到车窗边,不安地道:“二小姐,施大人的人马突然拦下了马车,小人不得不将马车停下……” 雨道:“不妨事,请问施大人有何贵干?” “敢问闻人小姐,现在车上可是只有您一人?” 雨看了一眼李浲,说:“施大人为何这么问?” “在下听属下奏报,闻人小姐今日去过京郊的灾民营,不知可有此事?” “我今日去龙云寺上香,寺中僧人前往灾民营施粥,我随几位师傅一同前往,还在那儿碰见了卫副参领,略聊了两句,施大人可是想核实此事么?” 李浲闻言瞪眼看着雨,用口型问道:“你去见卫晟了?” 雨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别闹,施常继续道:“恰巧今日灾民营内逃跑了一名重要的人贩,我们搜遍了整个京郊也没有找到,在下听闻,今日手下一名千夫长在闻人小姐的马车上发现还有一人,不知小姐是否方便打开车门,让在下确认一眼?” “施大人是想确认什么呢?若是那位千夫长大人发现我的车上藏了人贩,岂不当场便扣押了?” 施常笑了笑:“闻人小姐身份尊贵,在一个小小的千夫长看来,能坐在闻人小姐马车上的人,自然也是非富即贵,以他的身份,又怎敢轻易拦查呢?” “这么说,以施大人的身份,便可以对我的马车进行拦查扣押吗?” “不敢,在下自然不敢和闻人小姐相提并论,只不过在下在朝多年,比手下人见得多了一些,想得多一些,也懂得多一些,有些不该见的人,手下的人不敢见,在下职责所在,即便担上风险,也要见上一见。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李浲看着雨,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雨咬着下唇,没有出声,施常扬声道:“闻人小姐为何不说话了?” 雨看了一眼李浲,心中有些慌乱,他看见自己出现在天香雅叙,如果他告诉了施常,骁骑营前往天香雅叙搜查,不仅芮重会被抓住,连芮青颜也会难保。雨的内心挣扎不已,该怎么办?施常继续说:“闻人小姐若是不配合,在下只有得罪了。” 说罢,施常便示意手下的人去打开车门,李浲看了雨一眼,忽地伸手扣住了车门,门外的侍卫用劲拽了拽,发现打不开门,只得回头看向施常,施常冷笑了一声,挥挥手让侍卫下去:“闻人小姐,若是你执意如此,就休怪在下无礼了。” 李浲松开手,霍地一把推开了马车们,冷声道:“施大人想怎么无礼?” 施常一下子愣住,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身后的侍卫也都跟着跪了下来,施常有些哆嗦地说:“不知齐王殿下在此,给殿下请安!” 李浲说:“本王就奇怪了,不就是和闻人小姐一同出游吗,你们骁骑营一查再查,到底是想做什么?” 施常趴在地上,脸上已经挂不住了:“下官不知是齐王殿下,惊扰了殿下和小姐,实在罪该万死!” “施大人现在确认清楚了吗?要不要再上来仔仔细细地搜一遍?” “下官不敢,已经确认清楚了,请殿下恕罪!” 李浲冷下脸:“滚!” 施常磕了头,忙起身带着手下离开,见他们已经走远,李浲关上车门对雨说:“现在我们去哪儿?” 雨抬眼看着他:“为何要帮我?” 李浲耸了耸肩:“我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看值不值得。” 雨心中情绪纷杂,脱口而出:“值得吗?” 李浲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值得。” “为何不问缘由?”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告诉我的,即使出于种种原因,我们可能暂时的立场不同,但你将来一定会明白我的。” 雨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穿过眼前这个男子漆黑明亮的双眸,视线专注却没有焦距,投射在虚无当中的某一点,脑海中忽然一下子涌入了很多回忆,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语气微微有些发抖:“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李浲笑了笑,眼中情绪难辨:“好,我明日再来找你。”说罢,他打开车门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去。 雨有些恍惚地回到护国公府,望着满院子盛开的木槿花愣愣地出神,这几日为了童记的事思虑筹谋,差点忘了她和李浲还有一个赏花之约,她想起他离去前看自己的眼神,忽地觉得这满园的红色让她心烦意乱,伸手随意扯下了一大把的木槿花,连同枝叶一起扔在了地上。 “妹妹这是做什么?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雨稳了稳心神,回过头笑着道:“二哥怎么来了?” 闻人诤微笑着说:“方才妹妹回府时我就在门口,可妹妹心事重重的样子,压根没有看见我,我担心妹妹,便跟过来看看。” “是我的不是,只顾着走路,没有看见二哥。” “妹妹近来似乎一直很忙,心事也越来越多,二哥渐渐都有些不敢跟你说话了。” 雨笑了起来:“二哥这话从何说起?我有什么忙的,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游玩罢了,再说我也长大了,有些心事不也正常么?” 闻人诤笑了起来:“是啊,妹妹当真是长大了,连性情都大变了。”顿了顿,他又说:“不知妹妹今日去哪里游玩了?” 雨笑了起来:“今天真是有不少人都关心我的行踪呢,连二哥也问了,那我就再答一遍吧,我去了龙云寺上香,恰逢寺中僧人去京郊的灾民营施粥,我便跟着一块儿去了,二哥知道,我从前身子不好,所以一向愿意做这些积福的善事。” “哦?怎么除了我以外,还有人向妹妹问过吗?” “我想想啊,”雨装模作样地掰着指头数起来:“骁骑营的一位千夫长问了,骁骑营参领施大人也问了,说起来,骁骑营管的还真是多呢,二哥难道跟他们也是一起的吗?” 闻人诤的眼神闪了闪,笑道:“妹妹说什么呢,我和骁骑营怎么会有关系?只是关心妹妹罢了。” 雨笑着点点头:“我想也是,骁骑营今天一直在查什么逃犯,居然还查到我车上来了,也真是好笑。” 闻人诤关切地说:“妹妹可受到了惊吓?” 雨摇头道:“还好,多谢二哥关心。” “妹妹今日既去了灾民营,可是见到卫晟公子了?说起来明年你就满十四了,上回听父亲提起要给你张罗亲事,我见你素日会去卫府玩耍,不知妹妹觉得卫晟公子如何?” 雨正色道:“我与卫公子不过泛泛之交,去卫府也是应卫小姐之邀,二哥千万不可乱说。” 闻人诤笑道:“是二哥唐突了,我也只是关心你,盼着你能嫁个好人家。”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敢妄言,更不敢与任何男子私相授受。” “妹妹别紧张,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妹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雨笑了笑道:“二哥明白我就好。” 闻人诤说:“去年妹妹大病一场之后,身子就日渐好转,如今可是痊愈了么?” 雨点点头:“劳二哥惦记,早已经大好了。” “那么妹妹去年说对以前的事记不太清了,如今也都想起来了罢?” 雨笑看着他:“二哥指的是哪些事?” “自然是以前所有的事情啊,自妹妹病好之后,咱们再也没有一起玩耍过了。” 雨笑道:“从前我总闷在家里,老缠着二哥和三哥,如今我身子好了,能出门了,有几个要好的女伴小姐妹陪着解闷,哪能再像以前一样不懂事?不过二哥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这一生,恐怕想忘记都难呢!” 闻人诤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起来:“妹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雨眨了眨眼睛,故作无辜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二哥这样问,我可就听不懂了。” 闻人诤笑了笑道:“我随便说说的,妹妹记起来了就好。”顿了顿,他又说,“我还有事,就不陪妹妹闲聊了。” 雨行了一礼:“二哥慢走。”她抬眼看着闻人诤的背影,露出了一丝冷笑,这条狐狸的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 92.(八十三) 脑中参杂了太多的事,让雨有些头疼,她决定什么也不想,好好地睡了一觉,竟然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迎春进来道:“二小姐,也不知是谁做的缺德事,竟把院子里的木槿花毁了一处,枝蔓都断了,花朵掉了一地,看着真可怜。[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 雨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迎春问:“可要告诉管家彻查么?” “不用了,通知花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修补。” 迎春行了个礼退下,雨愣愣地看着窗外那一片姹紫嫣红,他昨日……可是说了今天要来么?然而花还未赏,却已经残了。 花匠心疼地捧着昨晚被雨拽下的残枝,唉声叹气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雨问:“你且只说还有得救吗?” 花匠摇头道:“这样被毁去,这一片的花怕是都要渐渐枯萎了。” “有这么严重?” “如何不严重?二小姐有所不知,这木槿初期极难种活,又对土壤挑得很,为着二小姐喜欢,小人特地运了沙土来,悉心栽培,这才有了今天的木槿轩,真是可惜,真是可惜……”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师傅且尽力补救吧。” 花匠叹了口气:“唉,小人尽力而为吧。” 雨看着那些断枝残花,心中竟隐隐有了些愧疚之意,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这些花发生什么事了?” 雨扭头一看,李浲正大步走了进来,下人都跪下行礼,李浲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雨福身道:“天有不测风云,花也有旦夕祸福,它们只是命不好。” 李浲笑着点头:“当真命不好,我还未应主人的邀请来看它们,竟然就抢着凋残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府里谁会敢动你的花?” 雨咬唇未语,李浲微微倾身,凑近看着她的脸道:“莫非是花的主人自己毁去的?” 雨说:“殿下今日是来赏花的吗?” “自然是,你曾邀我待木槿花开时便来此欣赏,只是没想到……” “虽然毁了这一处,可还是有不少是开着的。” 李浲环视一圈,笑道:“确实还有不少开着,只可惜这一处断枝显眼,不够完美罢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之物,殿下难道不觉得只有不完美才会令人印象深刻吗?” 李浲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么说,你是希望我印象深刻咯?” “我只是不愿辜负殿下特意来赏花的一番心意罢了,木槿花也叫蕣英,朝开暮落,每日只开放一瞬,若是不能给殿下留下深刻的印象,留着又有何用?” 李浲摇摇头:“我倒不这么觉得,木槿虽朝开暮落,但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就像太阳落下又升起,春去春又来,就像……一个人坚持心中所爱,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轻易改变。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雨愣愣地看着他,李浲笑了笑,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梢,两枚龙凤型翠绿的玉佩垂在雨的眼前,李浲道:“有女同行,颜如蕣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雨问:“这是什么?” “这里有女,有蕣,如果没有佩玉,岂不辜负了你请我来赏花的一番心意?”李浲嘻嘻一笑,阳光之下,那翠绿的玉佩散发着悠悠的光芒,在雨的眼前晃来晃去。 李浲将龙型的那一块挂在自己的腰间,又拉起雨的手,将凤佩放在她的手心:“这玉佩,你我一人一块。” 雨刚要拒绝,李浲挑眉道:“不许说不要,就当是……我昨日为你解围的酬劳。” “那也应该是我酬谢殿下,怎能是收殿下的礼?” “这不是礼,你若收下,便是对我最好的酬谢。” 雨默然地握着玉佩不知说什么才好,李浲松开手,指着地上掉落的木槿花道:“这些花不如收起来晒干吧,入药可以清热止咳,对你也是有益处的。” 雨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迎春忽地拿了一个帖子进来行了一礼道:“二小姐,这是晋王府的下人刚送来的帖子,说是给您的。” 雨蹙眉:“晋王府?” 李浲一把从迎春手上拿过帖子,挥手让迎春下去,语气生硬地问:“大哥怎么会送帖子给你?” 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浲三两下拆了开来,仔细看了看,这才递给雨道:“哦,是大皇嫂邀请了京城的贵族女眷们去赴宴。” 雨接过帖子,微微眯起了双眼,晋王妃的邀请?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只怕是一场鸿门宴吧……雨抬起头笑看着李浲:“殿下去吗?” 李浲嗤笑:“女眷们的宴会,我怎么会去?” “那……长公主殿下会去?” 李浲点头道:“大皇嫂既然请了全京城的贵族女眷,想必也会给她下帖子吧,瀛儿最是爱这些热闹,既是去大哥府上,母妃也会准许的。这些日子为着燕胡使臣即将抵京的事儿,她心情也不是很好,去玩玩就权当散心了。” “哦?燕胡使臣终于要进京了吗?” “是啊,这使臣真是奇怪,从燕胡进京的路途虽然不近,可他走得也太慢了,这么长时间才总算要到了。” “这使臣……走得很慢吗?” “可不是吗!听各州府上报,他每到一处都会停留许久,只怕是在借机吃喝玩乐,不过也是,想那燕胡偏远之地,哪里有中原的繁华?看到走不动路也正常。” 雨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飞快地盘算了起来,燕胡使臣早不来晚不来,却在童记被查,灾民围在京郊这么一个焦头烂额的时候抵达京城,燕胡、童嵬、灾民……晋王和卫仲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浲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呢?喊你都不说话。” 雨反应过来,忙冲他一笑道:“我只是在想,这使臣的差事倒好,可以借机四处游览。” 李浲笑道:“何必羡慕他?你若愿意,我也可陪你走遍大江南北,甚至去更远的地方游玩。” “殿下说笑了,您是皇子,怎可轻易离京?” “只要你愿意,什么都不是问题。” 雨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李浲认真地看着她:“我之前让你生气了,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 雨摇摇头:“我真的从未生过殿下的气,我只是……” 李浲紧紧盯着她:“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困扰罢了……” “我让你困扰了吗?” 雨盯着手上的那块玉佩,轻轻点了点头,李浲却笑了起来:“困扰也好,总强过什么都没有。” 雨忍不住噗嗤一笑:“殿下今日很闲吗?爷爷怕是已经久等了吧?” 李浲点了点头:“应该是吧,走,一块儿去?” 雨看着手中的玉佩,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它放进了怀中。 ———————————————— 参天的香樟林内,芮青颜坐在亭子内,脸上遮着面纱,慢悠悠地晃着手中的扇子,雨边走进来边笑道:“你倒是会找清凉的地方。” 芮青颜微笑:“清凉倒是次要的,隐蔽才是关键,这片香樟林如此茂密,在外面即使想看也看不清。” 雨在她对面坐下问道:“那孩子如何?” “心很细,也懂得察言观色和低调行事,他应该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可听姐姐说,他在下人房里吃饭时,总是只盛一点在角落里安静地吃完,我知道他吃不饱,晚上会让姐姐把他叫过来,在我房里再吃一些。” “多谢你照顾他了。” “谢什么?他对我们有用,我自然要好好留着他,更何况我也挺欣赏他的,小小年纪,不容易。” 雨点了点头,芮青颜继续说:“那个张麻子我派人打听过了,他叫张顺义,是个地道的地痞,十年前犯事还进过刑部的大牢,被放出来之后就一直在京郊一带活动,替人接活也算有点能耐,京郊想做些苦力赚钱的人都会找他派活。” “刑部大佬?”雨诧异地问,“是刑部吗?怎么不是大理寺?” “这点我也注意到了,确实是刑部的牢房没错,可具体是犯了什么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实在很难查。” “你的人查到了他的活都是从哪里接的吗?” “各个地方的都有,各种各样的也都有,大概是他有些名气,商家知道他手上有人,苦力们则知道他手上有活,所以不论哪一方都会找他,渐渐也成习惯了。” “芮重说他因为吃不饱,经常会到货仓里偷东西来吃,却无意间听到了很多次对话,有一次他听到张麻子跟一人说,尽管把药材的价格往高了报,出了事有骁骑营兜着,这个人就是童记的内鬼,只可惜芮重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并没有看见他的模样。” 芮青颜想了想:“以芮重的细心,只要让他再听到那个声音,他一定可以认得出来。” “你的意思……” “此人既为内鬼,十有八九是被金钱收买了,一个突然暴富的小人物手上握着那么多的钱,多半会被冲昏了头脑,到天香雅叙这种让他以前高攀不起的地方来挥霍,我打算让芮重去前厅,多听一听这些声音。” 雨摇头道:“不妥,他本身就是躲在你这里的,若让他抛头露面,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对你我不利。” “我自然不会让他以这幅面孔出现,云姐姐的巧手已经给他装扮一新了,我看如今怕是你都认不出来。” 雨一笑:“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 93.(八十四) 芮青颜看着雨,眼神略有担忧:“你最近有打算要做什么吗?” “打算暂时没有,我现在也猜不透晋王到底想做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我最近倒是要去趟晋王府,晋王妃办了个宴会,帖子竟也递到我这里来了,她既然请了,我也不好不去。[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芮青颜蹙眉:“晋王府?你最好不要去。” “为何?” 芮青颜叹了扣气:“我本打算先暂时不跟你说,因为毕竟也没有听到什么确切的信息,梅姨说她隐隐在孙士臣的书房外听到他和别人谈话,似乎是听到了你的名字,还有听到孙士臣反复问:‘确定是个女的?’,梅姨一头雾水,疑心是不是把你的名字听错了,我听得也莫名其妙,什么叫确定是个女的?难道你还是个男子不成吗?” 雨沉思片刻,忽地笑了起来:“这消息太确切了,原来晋王妃的鸿门宴是这么个意思!” 芮青颜一脸不解:“什么鸿门宴?这是什么消息?” 雨道:“幸好你告诉我了,难怪她请了我又请了长公主,这是试探来了。” “不管怎么说,晋王那边儿已经注意到你了,你只身一人去赴宴,真的好吗?” “我是闻人家的二小姐,去赴晋王妃的宴,再正常不过了,若是他们想在宴会上对我做什么,那只能说明他们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了,暂时还到不了那一步,如今我已经知道他们的意图了,也算抢占了先机。” 芮青颜点点头:“你自己有数就好,不过到底是什么事?” 雨笑道:“他们是为了找芮重呢,现在严重怀疑到我身上了,那日我带芮重离开灾民营,在车上给他换了女装,戴上帷帽,言语间暗示骁骑营的千夫长她是长公主殿下,这才躲过了检查,如今他们请了我又请长公主,这不是试探还能是什么?” 芮青颜惊讶道:“那怎么办?长公主会帮你吗?” 雨笑了笑:“本来我是要担心怎样跟长公主说的,不过如今我有了现成的借口,你放心,自会有人帮我。” 芮青颜疑疑惑惑地道:“好吧,你自己确定就行。” 雨看着身边连成一片的香樟树林,阳光从树荫里钻进来,就像一条一条的金线,空气中散发着香樟的香气,飞鸟在林间欢快地飞来飞去,如此美丽的景色下,心中却要盘算着一件又一件的计谋,雨微笑了起来:“自然,非常确定。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 到了去晋王府赴宴的那一日,雨午睡早早醒来便开始梳洗打扮,迎春一边为她穿衣一边道:“二小姐,上回听夫人那里丫鬟们说,过几日夫人就要搬去安王府了,说是大小姐生产在即,夫人要去陪着呢。” 雨轻轻哦了一声:“姐姐头一回生孩子,娘是应该要陪着的。” 迎春笑着说:“但愿大小姐能生个小世子,二小姐,等大小姐生了之后,咱们也要去看望的吧?” “自然是要去的,姐姐生产之前也要去看一次,你看着定日子吧,准备些礼物,问问陈嬷嬷什么是新生儿好用之物,这些我也不太懂。” 迎春欢快地应了,雨却有些恍惚,这是安王的第一个孩子啊,他……和闻人诗的孩子。 迎春选了几件首饰放到雨的面前:“二小姐,选哪些?” 雨心不在焉地说:“你看着挑吧。”话音刚落,忽地又顿住,伸手从梳妆台前首饰盒里拿出一个小布包,缓缓打开,那块凤形玉佩赫然出现在眼前。 迎春惊呼:“好漂亮的翠玉,二小姐何时得的?奴婢都不知道呢。” 雨沉吟了片刻才道:“把这个给我戴上吧。” “是,二小姐真有眼光,这样的翠玉最是衬皮肤了。” 雨怔愣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对自己来说真的只是利用吗?那么心中这些汹涌着的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晋王是诸皇子中第一个建王府的,晋王府的选址也十分符合晋王的性格,紧邻着大路,车水马龙十分热闹,晋王府的后院极大,前院则相对小了许多,因为晋王好女色,女眷众多,能在府里有一席之地的,都是晋王极为中意之人,剩下的则只能住在别院,等待晋王偶尔兴起才去临幸一回。不过正因为后院大,所以极适合女眷们聚会,晋王性喜奢靡,园子里布置的极为华丽,今日更是特意装扮了一翻,因是王妃邀请,京城贵族女子们纷纷前来,莺莺燕燕地在园子里赏花闲谈。 雨快到晋王府的时候,让车夫先暂时在巷中等待,待看到李瀛的马车到了时才驶了过去,恰巧和李瀛同时下车,李瀛一见到雨自然兴奋不已,挽着她的手一起亲热地走进了晋王府的大门。一阵无法避免的寒暄过后,李瀛拉着雨到一个僻静处坐下,认真地看着雨道:“语妹妹,你知道吗,我最近又见了赵霆两次。” 雨瞪大眼睛:“殿下是……” 李瀛摇摇头:“还是换了男装才见的,唉,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很是聊得来,可他一点都不知道我的真是身份,每次我想告诉他,话到嘴边时却又咽了回去。” “可殿下究竟是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呢?” “我当然是想让他知道,可……我担心他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自然地和我相处了。”李瀛叹了口气,“你不知道,父皇已经开始为我选驸马了,那个什么使臣马上到京城了,父皇也将燕胡太子列为人选之一,为这事儿我甚至顶撞过他,说我坚决不嫁到燕胡去,母妃劝我说只是人选而已,又不是一定就定了,父皇也是为了顾虑到两国之间的颜面。可我却知道,父皇怎样……怎样都不会将赵霆列在其中的。” 雨的脸色沉了下来:“殿下当真对赵霆动心了吗?” 李瀛红着脸,支支吾吾地道:“我……和他很聊得来。” “只是因为聊得来,殿下便要托付一生?” 李瀛推了推她:“你说什么呢,这只是我的想法,他根本还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个女子。” 雨一时词穷,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李瀛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对了,父皇列的驸马名单中还有你大哥,我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我和你大哥除了在大宴上见过几面,一句话都没说过!” 雨沉默了半晌,缓缓说道:“殿下,不是我出自私心,而真的是为了殿下好,赵霆并不适合殿下,我大哥要比他合适得多。” “为什么?” “赵霆出自寒门,自小生长的环境和殿下完全不同,殿下随意丢弃的一件玩物,很有可能就是赵霆一家全年的生活所需,若殿下真的下嫁与他,起初因为新鲜,您根本看不到这些,可日子久了之后,你们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大,最初的那些感情也就渐渐荡然无存了。” 李瀛听得怔怔,喃喃道:“怎么会呢?我们之间有那么多共同的话题,即使聊上三天三夜也不会腻。” “三天三夜不会腻,那么第四天呢?第五天呢?殿下是天之骄女,所以不明白两个身份悬殊之人想要在一起的痛苦。” 李瀛看着她道:“可是……你怎么会明白?” 雨笑了笑:“我不是明白,我只是……懂得而已。” “明白和懂得有区别吗?” 雨点了点头:“有区别,我大哥虽不是最好的人选,可他却比赵霆适合的多,至少他和殿下的成长环境相同,接触的人都相同,日子久了殿下就会发现,这样的人和殿下才是真正有共同话题的。殿下现在可能会以为我出自私心,可我如果真的出自私心的话,就不会这样来劝说殿下了,殿下或许明白不了。” 李瀛困惑起来:“语妹妹,你今天说的话,我好像有些听不懂。” 雨看向她的眼神中隐有怜惜,霆并非她想象的那样单纯,甚至也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纯粹,更重要的是,霆心中所爱并不是她。 李瀛摇了摇头:“我不愿去想那么多,父皇之所以为我列了驸马的人选,无非是想应付那个燕胡太子罢了,只要我应付过了这一关,明年殿试上只待赵霆位列三甲,我便主动去求父皇和母妃。” 雨叹气道:“殿下,这不是儿戏,您千万要三思啊。” 李瀛噘嘴道:“语妹妹,我就你这么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连你也不支持我吗?” 雨苦笑起来,现在的李瀛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劝的,当年她一头陷进安王温柔的眼神中时,又可曾意识到什么身份之别?之后的那一切,也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人总是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的。 雨笑着对她说:“我自然支持殿下。” 李瀛笑起来:“那就好。” 雨说:“殿下,我们也这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怕是冷落了别人,不如过去看看吧。” 李瀛无奈道:“好吧,可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其他那些人,应付应付也就罢了。” 雨笑道:“殿下这样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说着,雨站了起来,李瀛咦了一声,拉过雨胸前挂着的凤形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下:“这玉佩看着真眼熟。” 雨尴尬地将玉佩往怀里收了收:“玉有相似,殿下眼熟不奇怪。” 李瀛还在凝神细想,雨侧过脸,只见晋王妃正笑意盈盈地向她们这里走来,雨拉了拉李瀛的衣袖,向晋王妃行礼道:“见过王妃。” 晋王妃虚扶一把,笑着说:“公主和闻人小姐在这里聊什么呢?” 李瀛忽地眼前一亮,一把拉出雨的玉佩,惊笑道:“语妹妹,你这玉佩和我三哥身上挂着那块是不是一对?” ------------ 94.(八十五) 晋王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忙好奇地问道:“什么玉佩?” 雨红着脸嗔道:“殿下说什么呢,可能是凑巧吧,我怎么可能和齐王殿下有相同的玉佩。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李瀛说:“不是相同,我三哥腰间挂着的那块是龙佩,你这块是凤佩,一模一样的质地,都是涡南国进贡的翠玉,这玉极是难得,但我知道三哥那里有一块,还是皇祖母赏下的呢,怎么可能看错?” 雨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李瀛一面笑一面用手肘戳了戳她:“哦~~我说三哥最近怎么一直戴着那玉佩始终不离身呢,你们这么隐蔽,连我都瞒过了,快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晋王妃笑道:“难道闻人小姐和齐王殿下……” 雨连忙摆手:“王妃和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误会,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罢了,我也不知怎么会和齐王殿下的玉佩相似,我这就不戴了,还请二位殿下千万不要说出去。” 说着,雨就要解下玉佩,李瀛忙摁住她的手:“别解了,我们明白的,普通的玉佩嘛,大皇嫂也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是吧大皇嫂?” 晋王妃的眼神在雨的李瀛的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下,微笑着说:“自然。” 雨垂着头,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什么秘密呀,哪里有秘密,都是误会而已。” “恩恩,误会,都是误会。”李瀛笑着挽起雨的手,冲晋王妃道,“大皇嫂,您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快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吧,咱们要是再不放过语妹妹,她的头怕是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晋王妃笑道:“好,我们一起过去吧。” 三人刚转过身,就见一妙曼的身影从眼前走过,晋王妃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那女子抬头看了看,慵懒地行了一礼:“见过姐姐。” 晋王妃身后跟着的侍女斥道:“锦夫人不知道要称呼王妃吗?到底是不干不净的地方出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 雨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脸不在乎的女子,原来她就是锦瑟,倒真真是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人,虽不如芮青颜给人的惊艳,可她极具妩媚之态,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慵懒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味,难怪晋王对她爱不释手。 锦瑟笑了笑:“原来有客人呀,妾身身份低微,不识贵客,还请王妃姐姐和客人勿要见怪。” 晋王妃冷着脸道:“这位是长公主殿下,这位是闻人小姐,你若没什么事,行礼后就快快退下,今日宴请的都是京城贵族女眷,你最好待在房中少出来走动。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锦瑟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闻人小姐,妾身身体不适,不能陪贵客了,这就知趣地退下,免得扫了王妃的雅兴。” 李瀛隐隐明白了眼前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只木然着脸点了点头,雨却深深看了她一眼,二人四目相对,锦瑟眼波流转,每一处都是风情无限。 晋王妃昂起头道:“好了,你下去吧。” 锦瑟盈盈笑着,转身离去。晋王妃勉强笑着说:“一个不入眼的小妾,扰了公主和闻人小姐的雅兴了。” 李瀛笑了笑道:“大皇嫂言重了。” 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连王妃身边的一个侍女都能对锦瑟轻易地呵斥,看来她在府中真的是十分不讨人喜,可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来是决定把妖女这个身份做到底了,雨笑了笑,锦瑟是聪明人,懂得不和无谓的人做无谓的争执,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芮青颜的人,当真不是凡品。 晋王喜乐,府内养着的舞女歌姬都是技艺高超,据外界传闻,晋王府的歌舞姬甚至能和天香雅叙有的一比,可惜难得一见,为了宴请女眷们,晋王妃特意安排了歌舞,李瀛一边看着,一边和雨交头接耳:“不错是不错,跟天香雅叙那个头牌可是不能比。” 雨四下看了看:“殿下说话小心,别给人听了去。” “放心,我自然知道。”李瀛笑看着她,“我还没审你呢,你和我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雨咬着下唇道:“真没有的事,殿下千万别误会了。” “玉佩都戴上了,还误会?看来你将会成为我的嫂子了?我这可算提前和你处好了姑嫂关系?” 雨哎呀了一声:“殿下,您要再乱说,我……” “你怎么样?找我三哥告状去?说我欺负你?” 雨无奈地摇摇头:“殿下,真的不是您想的这样,这事儿容我日后慢慢跟您解释,现在咱们不说了行吗?” “好吧好吧,我先放过你,不过真是不公平,我都告诉你……”李瀛声音小了下去,“我都告诉你赵霆的事了,你的事却一点都不让我知道。” “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全部告诉殿下的。” “那,我和三哥的生辰,你会来吗?” “您的生辰,我一定到。” 李瀛笑了起来:“那就好,这次生辰宴不在宫里,而是在三哥的府邸里,父皇要在当日为三哥赐匾开府,以后三哥就要搬出宫住了,唉,这点上我还是真是羡慕他。” “殿下也会有自己的府邸的。” “是啊,嫁人之后才会有嘛,算了,不提这个了,提到就心烦。” 晋王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忙好奇地问道:“什么玉佩?” 雨红着脸嗔道:“殿下说什么呢,可能是凑巧吧,我怎么可能和齐王殿下有相同的玉佩。” 李瀛说:“不是相同,我三哥腰间挂着的那块是龙佩,你这块是凤佩,一模一样的质地,都是涡南国进贡的翠玉,这玉极是难得,但我知道三哥那里有一块,还是皇祖母赏下的呢,怎么可能看错?” 雨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李瀛一面笑一面用手肘戳了戳她:“哦~~我说三哥最近怎么一直戴着那玉佩始终不离身呢,你们这么隐蔽,连我都瞒过了,快说,什么时候的事儿?” 晋王妃笑道:“难道闻人小姐和齐王殿下……” 雨连忙摆手:“王妃和公主殿下千万不要误会,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罢了,我也不知怎么会和齐王殿下的玉佩相似,我这就不戴了,还请二位殿下千万不要说出去。” 说着,雨就要解下玉佩,李瀛忙摁住她的手:“别解了,我们明白的,普通的玉佩嘛,大皇嫂也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是吧大皇嫂?” 晋王妃的眼神在雨的李瀛的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下,微笑着说:“自然。” 雨垂着头,做出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什么秘密呀,哪里有秘密,都是误会而已。” “恩恩,误会,都是误会。”李瀛笑着挽起雨的手,冲晋王妃道,“大皇嫂,您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快带我们去见识见识吧,咱们要是再不放过语妹妹,她的头怕是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晋王妃笑道:“好,我们一起过去吧。” 三人刚转过身,就见一妙曼的身影从眼前走过,晋王妃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那女子抬头看了看,慵懒地行了一礼:“见过姐姐。” 晋王妃身后跟着的侍女斥道:“锦夫人不知道要称呼王妃吗?到底是不干不净的地方出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 雨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脸不在乎的女子,原来她就是锦瑟,倒真真是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人,虽不如芮青颜给人的惊艳,可她极具妩媚之态,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慵懒都透着说不出的韵味,难怪晋王对她爱不释手。 锦瑟笑了笑:“原来有客人呀,妾身身份低微,不识贵客,还请王妃姐姐和客人勿要见怪。” 晋王妃冷着脸道:“这位是长公主殿下,这位是闻人小姐,你若没什么事,行礼后就快快退下,今日宴请的都是京城贵族女眷,你最好待在房中少出来走动。” 锦瑟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闻人小姐,妾身身体不适,不能陪贵客了,这就知趣地退下,免得扫了王妃的雅兴。” 李瀛隐隐明白了眼前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只木然着脸点了点头,雨却深深看了她一眼,二人四目相对,锦瑟眼波流转,每一处都是风情无限。 晋王妃昂起头道:“好了,你下去吧。” 锦瑟盈盈笑着,转身离去。晋王妃勉强笑着说:“一个不入眼的小妾,扰了公主和闻人小姐的雅兴了。” 李瀛笑了笑道:“大皇嫂言重了。” 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连王妃身边的一个侍女都能对锦瑟轻易地呵斥,看来她在府中真的是十分不讨人喜,可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想来是决定把妖女这个身份做到底了,雨笑了笑,锦瑟是聪明人,懂得不和无谓的人做无谓的争执,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芮青颜的人,当真不是凡品。 晋王喜乐,府内养着的舞女歌姬都是技艺高超,据外界传闻,晋王府的歌舞姬甚至能和天香雅叙有的一比,可惜难得一见,为了宴请女眷们,晋王妃特意安排了歌舞,李瀛一边看着,一边和雨交头接耳:“不错是不错,跟天香雅叙那个头牌可是不能比。” 雨四下看了看:“殿下说话小心,别给人听了去。” “放心,我自然知道。”李瀛笑看着她,“我还没审你呢,你和我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雨咬着下唇道:“真没有的事,殿下千万别误会了。” “玉佩都戴上了,还误会?看来你将会成为我的嫂子了?我这可算提前和你处好了姑嫂关系?” 雨哎呀了一声:“殿下,您要再乱说,我……” “你怎么样?找我三哥告状去?说我欺负你?” 雨无奈地摇摇头:“殿下,真的不是您想的这样,这事儿容我日后慢慢跟您解释,现在咱们不说了行吗?” “好吧好吧,我先放过你,不过真是不公平,我都告诉你……”李瀛声音小了下去,“我都告诉你赵霆的事了,你的事却一点都不让我知道。” “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全部告诉殿下的。” “那,我和三哥的生辰,你会来吗?” “您的生辰,我一定到。” ------------ 95.(八十六) 直到晋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黑暗里,雨这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有些发软,不得不轻轻倚住了栏杆,雨深深吸了口气,曾经无论遇到多少的对手,她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一旦开始过招,便可以根据他们的动作推测出他们下一步将要出手的招式,提前一步行动从而制敌,而如今她身处在一个看不见血的战场,对手藏在暗处,他们可能永远也不会正面交锋,甚至都无法看清对方的样貌,一如方才那样。txt下载80txt.com 晋王已经注意到她了,这对雨来说倒不算意料之外的事,芮重的事情多少让他起了疑心,真正的交锋从现在才刚刚开始,晋王并不清楚她效忠的对象,可能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晋王或许对莫名卷进此事的齐王要怀疑的更多一些。不过,迟早会有暴露的那一日,晋王会知道,齐王……也会知道。 皎洁的月光映照下,胸前的那块凤形翠玉通体透亮,散发着盈盈的绿色柔光,雨抬起头,让月光也能照到自己的脸上,老天爷看见了吗?它看见了吧,所以绝不会给自己这样的人一个好下场,对吗?雨轻轻抚摸着玉佩,方才喝下的琼浆玉液此刻在嘴里回味起来,竟满是苦涩的味道。 雨在阁楼上静默了半晌,才回到了宴席上,李瀛抓着她道:“你去哪了?这么长时间?我都让下人出去找你了。” 雨笑了笑:“抱歉,一时酒气上头,就随意走了走,没想到迷路了。” 李瀛笑道:“一个王府都能让你迷路,那进了宫岂不是更会迷路了?” 雨笑道:“宫里的路我反倒熟些,晋王府第一次来,故而认错了路。” 晋王妃在一旁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陪笑道:“公主殿下和闻人小姐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多来几次就熟悉了。” 雨欠身道:“多谢王妃好意,只要王妃不嫌弃语儿笨手笨脚的便好。” 晋王妃掩嘴一笑:“闻人小姐蕙质兰心,怎么会笨手笨脚呢,说起来,你的姐姐也是王爷和我的弟妹,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要常常走动才好。” 几人笑过一阵,李瀛附在雨的耳边悄声道:“你瞧卫姰今日怎么了?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跟谁都不说话,这不像她的风格。” 雨看了一眼卫姰,今日事情太多,竟一直没注意到她,这才发现她安静得有些反常,以往这样的宴会她定是全场的焦点,可这会儿只是独自坐在位置上愣愣地出神。 雨说:“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李瀛笑瞥了一眼雨胸前挂着的玉佩:“莫非是看到这块玉佩,知道自己没戏了?” 雨咬唇道:“殿下说什么呢?” 李瀛笑着说:“你在想什么,我就在说什么。[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 第二日早上,雨起的有些迟了,迎春服侍她漱口的时候便一脸笑意地道:“今日齐王殿下来得好早,已经来问过好几次您起了没有了,奴婢问要不要叫醒您,齐王殿下又不让,说让您多睡会儿。” 雨轻轻嗯了一声,问道:“殿下现在在哪里?” “在老公爷那儿,二小姐要过去吗?” “用过饭就去吧。” 迎春忙应了是,出去吩咐小厨房传早饭。雨简单吃了点便准备起身去书房,忽地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个茶庄的人来给二小姐送茶叶了,是二小姐定的,门房来问问是不是有这回事。” 雨眼神闪了闪,忙说:“是我定的,让他们拿进来吧。” 不出一会儿,白芨就捧着一盒茶叶进来,嘟囔着道:“二小姐,这茶庄是不是弄错了,只送了这么一点儿茶叶来。” “拿来我看看。” 雨打开盖子,只轻轻嗅了嗅茶香,就知道是上好的银针白毫,她不动声色地说:“这茶叶也是难得,既然茶庄送了来,我再去买一些便是,跟殿下和爷爷那里回一声,我今日有事,就不过去了,替我准备马车吧。” 雨到的时候,李泓已经在暗室内等了一会儿了,见雨进来,他笑着说:“你来了。” 雨刚要行礼,李泓扶住她道:“听说你昨日去了晋王府?” 雨笑道:“是,应晋王妃的邀约,京城里许多亲贵女眷都去了。” “晋王可有为难你?” 雨微笑:“晋王殿下为难我做什么,不过是女眷们的饮宴罢了,公主殿下也在。” 李泓盯着她:“如此便好。” “殿下今日找我前来,是想问童记的事吗?” 李泓眼里情绪难辨:“此事的确是本王目前最大的困扰……” 雨忙道:“殿下放心,我自当为您排忧,此事目前我已有了些头绪,只是还没想还出该如何应对,请殿下再给我几日。” 李泓笑了笑:“此事的确是本王目前最大的困扰,不过,本王今日请你来,却并不是为了此事。” 雨有几分诧异地抬起头看他,李泓微微侧过身,只见他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十分精致的盒子,李泓说:“那日听你姐姐说起,你小时候身子不好,经常卧病在床,有一回你父亲南巡,家里人几乎都跟着去了,唯独你去不了,一直遗憾不已,正巧日前江宁府供了这个上来,本王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雨静默了半晌,一言不发地上前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套精致的木雕,雕的是江南风光,小桥流水,园林景致,连或站或坐着的人物都栩栩如生,雕功精美无比,一看就是大家之作,价值不菲。 雨低着头道:“殿下叫我来,是为了送这个给我吗?” “本来应该亲自送到护国公府上,不过这物件太占地方,就这么送过去未免引人耳目,只好请你来了。” 雨闭上双眼,声音微微颤抖:“殿下送的东西,甚是别致。” 李泓笑道:“本王倒是想送些金银玉石、珠宝首饰,只觉得那些配你便显得俗气,故而想送些不一样的东西,你……可喜欢?” 雨想起那个曾经一直不曾离开自己手腕的羊脂玉镯子,微笑着道:“自然喜欢,”她回过身,福身行了一礼:“谢过殿下。”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不过是个玩意而已,”李泓走上前来,伸手打开了木雕后面的一个小机关,顿时木雕上面好几处地方都开始动了起来,木轮转动,流水潺潺而过,桥上站着的书生手拿书本来回走动,看着逼真极了。 雨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只是木雕而已,没想到竟然这么有趣。” “若只是木雕,又如何能博你一笑?” 雨的笑容渐渐隐去,低声道:“殿下费心了。” “跟你为本王所做的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你喜欢便好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雨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这个摆放着木雕的盒子,如果她真的是闻人语,那个见惯了珠光宝气的世家小姐,乍然看到这为她精心准备的别致礼物,大概定会动容不已,多么有心,多么用心,多么……令人动心。雨凄然地笑了笑,是啊,如果她真的是闻人语,这一切是不是会变得简单许多? 马车快行到护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忽地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道:“二小姐,齐王殿下在前面。” 雨下车笑着行礼:“殿下怎么出来了?” 李浲走上前来,看着她道:“我等你半天你都未起身,结果起了便直接出去了,你去哪里了?” “去买了些东西,殿下找我有事?” “自然有事,你身为侍读,这可是擅离职守!” 雨苦笑道:“可我已派下人去禀报殿下和爷爷了……” “禀报有什么用?等你的丫鬟来禀报时,你人都已经出门了,”李浲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们上车说。” “哎——”雨拦不住他,只得也跟着上了马车。 “这是什么?”李浲看见安王送的木雕,好奇地打开了盒子,惊呼道,“如此别致的木雕,你刚买的?” 雨笑问:“殿下也觉得别致?” 李浲点点头:“哪个匠人雕的?正好王府里还差些摆件,让他也给我雕几样。” 雨笑着道:“殿下的王府里哪还会差什么东西,光是太后娘娘和陛下赏赐的都摆不下了,更别提各府送的礼,哪里还需要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 李浲放下木雕,抬眼看着她,眼里具是笑意:“要说我的王府里确实应有尽有了,可惟独有一样东西,到现在依然空缺。” “是什么?” “缺一个王妃。” 雨撇过头,看了看窗外道:”殿下,爷爷在等您了吧?” “本王刚向护国公告了假,今日可以不去了。” “哦,那我……” “你也不去,都出门了,这么早就想回去?”李浲一把拉住她,仔细打量了一眼,“那块玉佩怎么没戴着了?” “玉佩太过贵重,已经叫丫鬟收起来了。” “既然贵重,昨日为何戴在身上?” “昨日去晋王府赴宴,自然要郑重敛妆,以示尊重,大概是丫鬟也觉得玉佩贵重,就擅自为我戴上了。” “哦,丫鬟为你戴的?你出门赴宴,连身上的穿戴自己都不清楚吗?” 雨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殿下也知道,我一向对这些不甚上心,一时不查也不奇怪。” 李浲看着她笑了起来,凑近她的耳边道:“是什么原因我不管,总之你既戴上了,就别想再轻易地摘下来。” ------------ 96.(八十七) 雨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李浲低头看着她道:“今日无事,我们出去玩?” 雨躲着他的眼神:“我还有些事。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你有什么事?我陪你。” “我……”雨内心挣扎不已,最终还是强压下了那一丝不忍和愧疚,咬着下唇道,“我去龙云寺上香。” 李浲笑着说:“那正好,我也很久没去了,我们一起去?” 雨淡淡地道:“殿下若是想去便去吧。” 李浲掀开车窗帘,拍了拍窗户,吩咐车夫道:“去龙云寺。” 马车一路向京郊驶去,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静默无言,雨的身边摆放着安王送的木雕,此时显得扎眼极了,雨心底透着一阵阵的不安,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 李浲忽地道:“这可真不公平。” 雨睁眼,莫名地看着他:“殿下说什么?” “我说不公平,以后我看我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好了。” 雨有些莫名其妙,李浲继续道:“昨晚的宴会,当时你明明问过我去不去的,早知如此,我就是死皮赖脸也要去下大哥府上。” 雨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暗道,就是因为你不去才会如此,她笑着说:“女眷的宴会,殿下去做什么?” “我可以去找大哥啊,再说就算我硬要去,大皇嫂会不欢迎我吗?” “自然不会,殿下想去哪里都绝没人敢不欢迎。(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李浲叹了口气:“唉,可惜,没见着你戴那玉佩的样子。” “长公主殿下都跟您说什么了?” 李浲挑眉笑道:“你想知道?” 雨撇了撇嘴:“殿下不想说便不说吧。” “她说——”李浲故意顿了顿,看着雨故作无意,其实却侧耳倾听的模样,一脸笑意地道,“她说你戴的玉佩和我的是一对,还说刚一提到我,你就脸红了。” 雨窘迫地说:“长公主殿下乱说……” “瀛儿倒是经常乱说,可这回不是,你的玉佩本来就跟我的是一对,而且别说昨晚了,这会儿你已经脸红了。” 雨掀开了车窗帘,看着窗外道:“我热。” 李浲哧地一笑:“是因为跟我在一起的缘故吗?” “是天气的缘故。” “好吧,”李浲耸了耸肩,“一会到了山里,看你还热不热。” 雨靠在窗口,凉爽的风扑面而来,李浲看向她的眼神里浓浓的皆是暖意,他伸出手撩起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雨理了理头发,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雨愣了一下,刚要缩回,却被他一把抓住。雨的心砰砰跳着,说不上是慌还是乱,她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李浲又握住了她的手,雨抬眼看向他,李浲只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半晌后,李浲才说:“你戴上了玉佩,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雨的心骤然软下,声如细蚊:“我知道了。” “你说什么?” 雨只得再说一遍:“我说,我知道了。” 李浲笑了起来:“很好。”说罢,他缓缓松开了手。 原本也不算很长的路程,雨却觉得仿佛度秒如年,好不容易到了龙云寺,她才总算舒了一口气,她笑着对李浲道:“龙云寺的几位高僧怕是会认出殿下,可要通报吗?” 李浲摇头道:“还是别了,一大堆人围着,我还怎么和你一起说话?” “那殿下要怎么进去?” 李浲拿起她的帏帽:“借你这个一用。” 雨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好。” 时近正午,雨进过香之后就命人在寺院的厢房内安排了斋饭,菜色虽然简单,却也十分可口,李浲进了厢房后就摘下帏帽,一边吃菜一边对雨道:“方才那么虔诚,许了什么愿了?” “愿望在实现之前若是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是吗?那我可不能说了,不过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 雨小声道:“我又没问殿下许什么愿。” 李浲笑道:“因为你知道,所以不用问。” 雨低头吃菜,刚想说话,忽听李浲呵问道:“什么人在外面?” 窗外一个黑影闪过,李浲推开窗户,只见一个身影快速地逃往了密林深处,李浲怒道:“佛门圣地,什么人鬼鬼祟祟?” 雨冷笑了一笑,果然来了,随后她惊讶地站起问道:“殿下,怎么了?” “有个人一直在窗外偷听我们说话,我发现他后,他就迅速逃走了。” 雨的眼里露出不解的神情:“这里是龙云寺,谁会偷听我们说话?” 李浲看了一眼那个黑影消失的地方,皱眉沉思起来,一位僧人站在门口道:“施主,发生何事?” 他二人互看一眼,李浲摇了摇头向雨示意,雨扬声道:“没什么事,刚刚有只虫子飞进来而已,是我们大惊小怪了。” 门外的僧人抱歉地道:“山中蚊虫确实多些,还请女施主见谅。” “师傅客气了。” 待那僧人走开,李浲关上窗户道:“咱们吃完就赶紧走,不知道被什么人盯上了,此地不宜久留。” 雨做出惊愕的样子:“怎么会?那我们立即离开?” 李浲摇头道:“还是先正常用饭,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用意,现在走未免显得刻意。” 雨点点头,坐下继续吃饭,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李浲笑道:“不用怕,我自幼就跟外公学武,一直还没机会实践呢,若是真有什么歹人,正好给我练手。” 雨勉强笑了笑:“我是担心殿下受伤。” 李浲拍了拍胸道:“我若受伤了,谁来保护你?放心吧。” ------------ 97.(八十九) 两人等了片刻便起身出门上了马车,马车驶离龙云寺不久便渐渐慢了下来,雨扬声问车夫发生何事,却听不见车夫的回答,她透过缝隙看去,只见车夫已然昏睡过去,马儿无人驾驭,便渐渐慢了下来。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雨急道:“不好,车夫昏过去了。” “他们竟然给车夫也下了药!”李浲一脸的怒意,他四下看了看,对雨道,“我先下车把马稳住,你坐好不要动。” 雨点了点头,李浲刚要起身,忽然整个车身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马儿一声嘶鸣,发了疯似地狂奔起来,车夫被掀到了路边,两人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了车内,李浲挣扎着跪立起来,急忙去搀扶雨,却根本无法控制身子随着车身摇晃。马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直往山林深处跑去,李浲见情况不好,忙当机立断地打开车门,一把抱起雨:“闭上眼睛,我数到三,我们就跳下去!” 雨急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殿下会受伤。” “若不跳下去,万一马车撞到什么,我们只怕连命都没了!”李浲紧紧搂着她,“相信我,闭上眼睛!” 雨把心一横,闭上双眼,李浲数道:“一,二,三,跳!” 李浲带着雨纵身一跃,雨睁开双眼,那短短的刹那间,他将自己完全护在了怀里,雨盯着他的脸,心中震撼不已,他明知道这样很危险,却心甘情愿地挡在了自己的前面。雨快速地伸出手绕过李浲的身子,将自己的胳膊垫在他的身下,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翻滚了一圈之后才停下。 马儿继续向前奔去,车身狠狠撞上了一颗大树,被卡在两颗树中间,一侧的车轮被完全撞掉,半个车身都被挤得完全变了形状,马儿用力挣脱了缰绳,奔进了树林里,李浲松了一口气,用手撑着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雨的胳膊一直被自己压在身下,他大惊着扶起雨:“你没事吧?” 雨轻哼了一声,表情有些不自然,李浲焦急地扶着她的胳膊仔细查看:“受伤了吗?” 雨略活动了一下,摇头道:“不严重。” “为什么不听话?我都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雨笑了笑:“殿下千金之躯,不能受伤,否则我难辞其咎。” “如今受伤的是你,难道我就会好过吗?”李浲皱眉道,“将袖子挽起来,我看看。(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雨伸出手臂,李浲小心地将她的衣袖挽起,右手肘部蹭破了一大片,看上去鲜血淋漓,李浲手都在发抖:“你流了这么多的血……” “是皮外伤,不要紧的,先清洗一下好了,殿下,前面有条小溪,您扶我过去吧。” 李浲扶她站起,两人慢慢走到溪边,雨拿出手帕沾了沾水,刚要擦洗,李浲接过手帕道:“我来。” 他仔细地托着雨的胳膊,用手帕撩着溪水,轻轻地为她擦去血迹,见雨脸部微微抽动,李浲忙问:“疼了吗?” 雨笑道:“还好。” “都伤城这样了,竟然只说‘还好’?我记得瀛儿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上不过一个芝麻大点的伤口,哭得跟什么似得,一个劲儿地喊疼,你这比她严重多了,却好像根本没事一样。” “其实也有点疼的,我是不想让殿下担心。” “你不说,我反而更担心!”擦干净了血迹,李浲又仔细看了看伤口:“还好还好,伤口不算特别严重,只是血流的多了一些。”他简单地给雨包扎了一下,盯着她道,“你再动一动试试,可伤到骨头了吗?” “真的没有,只是些皮外伤,回去擦些药就没事了。” 李浲低头看着雨受伤的手臂,忽地一言不发,雨问道:“殿下怎么了?” 李浲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没什么,只是……只是觉得方才的那一幕,仿佛似曾相识罢了。” “什么似曾相识?” 李浲笑了笑:“没什么,我胡言乱语的。”他站起身看了看四周,“看来我们只有走回去了,这里是东郊,我们得往西走。” 雨也站了起来,点点头道:“这儿离灾民营不远了,殿下可以去找卫副参领。” 李浲一脸的警惕:“找卫晟干嘛?” 雨无奈地摇摇头:“自然是让他护送殿下回京,另外我这伤口也可以在他那里处理一下。” “找他处理什么?让他拿些药就行了,我来给你上药。” 雨失笑:“殿下,那里有大夫的。” 李浲撇了撇嘴:“好吧,看在你受伤了的份上,我们就去找他吧。” 两人沿着林间小路向前走去,路过一片草丛时,被车轮压扁的草和上面的血迹引起了雨的注意,这是刚才马车行驶过的地方,血迹十分新鲜,一看就是刚溅上去的,应该是来自于那匹突然狂奔起来的马,马之所以忽然发狂,是因为受了伤,若是方才她和齐王不是清醒着,而是被药迷昏了的话,这会儿只怕不死也残了。 雨的后背冒起了阵阵寒意,晋王想要她的命?这是一个一箭三雕的局,晋王想杀的是自己,因为他怀疑芮重被自己藏了起来,而如果齐王和自己死在了一起,或者因此重伤,护国公府难逃其责,身为护国公府的女婿,安王也会受到牵连。他之所以不在那碗绿豆汤里直接下毒,是想让这整个事看起来都像是一场意外——一场因为闻人家的二小姐要去龙云寺上香,拉着齐王陪同而导致的意外。 李浲见雨突然停住并且神色凝重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雨沉默了半晌才道:“殿下,我们还是不要去灾民营了,绕道回京城吧。” “不去了?可你的伤……” “我的伤不要紧,回到京城再治也可以。” 李浲狐疑地看了看她:“你要从哪里绕回去?” 雨向南指去:“那边有一座山峰,路不是很好走,但是人烟稀少,只要翻过去就能绕开灾民营和山下的镇子,从小路上官道回京城了。” “你都受伤了,还要爬山?” 雨严肃地说:“殿下,今日之事确实太过蹊跷,我担心有人意图对我们不利,在没有弄清楚以前,还是小心为好。” “你认为这个意图对我们不利的人会藏在灾民营吗?” 雨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我不清楚,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 李浲默默地看着他,缓缓地说:“你对这里的路似乎很熟。” 雨淡淡地说:“来过几次,故而有印象。” 李浲笑了笑:“好,那就听你的,我们从那座山峰上翻过去。” 雨暗松了口气,两人转身往南走去,沿着羊肠般的盘山小道向山上走去,李浲走在前面,替雨拨开脚下杂乱的树枝和缠绕着的藤蔓,雨低头跟在他的身后,一时都沉默无语,只听见飞鸟虫鸣,刚过了正午,太阳高高挂在空中,天气十分炎热,没走一会儿两人便都是汗流浃背。幸好山中有山泉,两人坐在泉边的石头上,李浲撩起水来洗了洗脸,又仔细替雨擦洗了一下,挽起她的袖子查看她胳膊上的伤,见方才用来包扎的帕子已经被血染红,不由得皱眉道:“不行,你的血未止住,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样就算回到京城,你也只怕要因失血过多而虚脱了。” 雨低头四处找了找,指着几多紫红色的小野花道:“劳烦殿下帮我摘几片那些花的叶子。”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情摘花?” 雨笑道:“这是七七花,野外十分常见,将叶子揉碎了敷在伤口处,可以迅速止血。” 李浲惊讶道:“当真?”说着,他忙去揪下了几片叶子。 “殿下小心,”雨忙道,“这叶子上有小刺,殿下仔细别戳着手。” 李浲看着手中的叶子:“这样的叶子也能止血吗?” “何止能止血,在乡下,有很多贫苦的家庭,还拿它当食物充饥呢。” “还可以吃?”李浲一脸的莫名,将叶子在泉水中洗了之后用手搓揉出汁,小心地敷在雨的胳膊上,又换了帕子包扎好,“感觉好些了吗?” 雨点点头:“好多了,多谢殿下。” 李浲随手摘下了一朵花,自言自语道:“七七花……它为什么叫七七花?” “我也不知道呢,只听大家都这么叫的。” “大家?你身边有很多人都认识这种生长在野外的花吗?” 雨不动声色地笑着:“我身边的丫鬟好几个都是因为家庭贫穷才被卖到府里做下人的,曾听她们说过,故而就记住了。” 李浲查看了一下方才包扎的伤口,点头道:“效果确实不错,血少了很多了。” 雨笑而不语,她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几年旱灾,家中无粮,爹娘每日都会挖许多七七花回家做菜充饥,因为味道有些发苦,很多人又叫它苦苦菜,夏天开花时,苦苦菜上一朵朵紫红色的小花甚是好看,于是不知是谁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凄凄花,取其苦涩之味和只有凄苦的人才会食用之意,后来嫌寓意不好,便把它叫做了七七花,小时候她和霆不小心磕着碰着了,娘就顺手拿些七七花的叶子搓烂了给他们敷上止血,雨轻轻嗅了嗅,就连味道都还是这样的熟悉。 雨放下衣袖,站起身道:“殿下,我们快些赶路吧。” 李浲也站了起来,向山下撇了一眼,突然道:“那是什么?” ------------ 98 (八十九) 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下他们方才待过的树林里,隐隐有些黑影在出没,雨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是几个身穿黑衣的人在树林里四处搜寻。雨忙拉着李浲躲在了一颗树的后面, 李浲探头看了一会儿,蹙眉道:“他们是在找我们。” 雨没有说话,只紧紧地盯着那几个黑衣人,他们定是在马车上没找到自己和李浲,于是在四下搜捕,李浲冷冷地一笑:“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留一点后患,做了那么多功夫,就为了杀我,真不知是该荣幸还是该悲哀。” “殿下……” 雨不知说什么好,李浲笑着道:“我没事,只是很抱歉拖累了你,不过还好你机敏,若是我们没有上山,这会儿被他们找到,免不了一场恶战,而你又受了伤,情势确实不乐观。” 雨低下头喃喃道:“是我拖累了殿下才是……” “那我们就都不再提‘拖累’二字了,眼下这个情势,你我只能依靠彼此,一起活着回去。” 雨心中微震,抬眼看着李浲,依靠彼此,一起活着回去……不过简短的几个字,却好似一句承诺,重若千斤。雨点点头:“殿下放心,我们一定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保护殿下。” 李浲扑哧一笑:“你保护我?就算你没有受伤,也该是我保护你好不好?”他转身朝山下看了看,“不耽搁时间了,只怕他们在下面找不到我们,还是会找到山上来,我们快点走吧。” 走过了一段平缓的山路,上山的路开始变得陡峭起来,雨必须将上身努力前倾方可保持平衡,更有穿越荆棘之苦,枝叶婆娑,些许小路匝枝蟠藤,纠缠不清,即便低头亦不能进,须矮身曲膝,半蹲而趋步方可前行,李浲抽出剑来走在前方,一路披技斩叶,尽量不让那些枝蔓碰到雨的身体。 好不容易穿过了荆棘丛,李浲看了看满头是汗的雨,问道:“休息一下再走吧?” 雨摇了摇头:“这会儿路还算好走,尽量多走一些,等到了难走的地方走得慢了,便也算休息了。” 李浲笑着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要换了灜儿,早就累瘫了。” 雨心中顿了一下,正色道:“殿下,我并不是不累,只是不敢耽搁。” 李浲点点头:“可这份果决的性子,又有些将门虎女的做派在里面。” 雨叹了口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说来也怪,明明山下一堆人想杀我,此刻应该只顾着逃命,偏偏又和你独处在这深山老林里,机会难得,真叫人矛盾。” 雨瞪了他一眼,李浲笑着拉起她的手:“我就在等你说累呢,你说的对,眼下绝不能耽搁,你既然累了,我拉着你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