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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重生
倾盆大雨。qiushu.cc [天火大道]
沈玉娇闭了闭眼睛,只听得到外面雨水哗哗的声音,除此之外,竟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她想要站起身来,却没有力气;想要看清自己身处何处,可放眼看去,全是一片漆黑;她几乎要开始怀疑听到的雨声是不是真的……究竟是真的下了雨,还是她已经产生了幻觉。
可这究竟是哪里呢?
她分明应该在王府之中,分明应该作为齐王妃住持王府腊八……
想着这些,沈玉娇觉得头痛欲裂,情不自禁抱住了脑袋,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时,忽然传来嘎吱一声响,像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循着声看去,只见身着锦衣头戴珠翠的齐王侧妃沈玉媚——她的四姐——提着一盏琉璃灯,出现在了那里。
“你们都下去吧,我与王妃有话说。”沈玉媚温婉地笑了一笑,提着灯缓缓走近了她。
借着这灯光,沈玉娇终于看清楚了自己身处何处!
这应是王府地牢,只有最上面留着透气的小孔,没有任何光线可以透入其中来。
她有些慌乱,抬眼看向了沈玉媚,声音微微发着抖:“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没用处了,自然就只能来这里了。”沈玉媚娇娇柔柔地说道,“当然啦,王爷虽然不在乎你,但是我是你姐姐,所以还是央求了王爷,前来看你一眼呢!”
“什么……什么意思?”沈玉娇只觉得心一凉,简直不敢相信沈玉媚说的话。
“还能是什么意思?王爷娶你作正妃,不过是为了宋将军手中的兵权罢了!现在宋将军兵权已经交到了王爷手中,宋将军也已经战死边疆,你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呢!”沈玉媚笑着说道,“王爷已经说啦,王妃因为悲伤过度,引发宿疾……不治而亡。”
听着这话,沈玉娇只觉得脑子一嗡,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身为你的四姐,总是心疼你的,所以呢,这会儿来看看你。”沈玉媚娇笑了几声,“虽然这辈子因为你我没能做上正妃,只能当一个侧妃,可也得感谢你,我现在才有机会跟着王爷一起进宫去呢!”
“你……你什么意思?”沈玉娇抬头看着沈玉媚。
沈玉媚听着她的追问,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泪水,然后道:“你看你,到这时候了,还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样,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呢!不过既然来了,有些事情我也不妨与你说上一说,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沈玉娇眉头一紧,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呢?让我想想……”沈玉媚慢慢地说道,“就从你……从你当年失贞的事情开始说起吧!周元泰,是我娘安排好的,为的就是坏掉你的名声;之后让你远嫁西南马殷,是听说了陈王相中了你,而我娘想让大姐嫁给陈王;而后来王爷娶你,全是因为你的小舅宋将军手中的兵权。[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我这样说了,你明不明白?”
沈玉娇一怔,整个人呆住。
她的一生中,便是与这三个男人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周元泰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在她才十五岁的时候就强行占有了她,并在沈家闹得沸沸扬扬,而周元泰不愿意负责,还狡辩是沈玉娇勾引了他,最后沈淮不得不让沈玉娇远嫁到西南,成为了马殷的妻子。
马殷是一个鳏夫,在娶沈玉娇之前,还有过两任妻子,前两任妻子都被马殷的妾室杜红儿害死。马殷喜欢沈玉娇的出身高贵又模样艳丽,对她十分宠爱,杜红儿嫉妒沈玉娇,用计谋害她,最后马殷厌弃了沈玉娇,把她赶出了马家。
走投无路之下,沈玉娇重新回到沈家,受到许多折磨,机缘巧合之下,沈玉娇被齐王赵溥相中,竟然还要娶她做正妃!彼时赵溥已经娶了沈玉娇的四姐沈玉媚为侧妃,她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只欢欢喜喜地进了齐王府,做了王妃。
而沈玉媚现在所说这些……?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沈玉媚还在继续说着。她道:“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这些话对你说了也无妨。你死了以后,王爷已经答应了我,要扶我做正妃,所以,五妹,还真是要感谢你呢!”
“所以……你要告诉我……我活到现在,全是因为你母亲在背后作祟么……”沈玉娇盯着沈玉媚,声音嘶哑。
“也不全是。”沈玉媚莞尔一笑,“你,沈玉娇,还有你那早死的弟弟,不过都是被沈家抛弃的棋子罢了!否则我的母亲,一介女流,又能做什么呢?”
“为什么……”沈玉娇只觉得脸上全是泪水,声音哽噎快要说不出话来。
“不如……你死了以后去阴间,问问你的母亲?”沈玉媚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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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媚离开之后,地牢的门被锁了起来,再也没有人进来。
沈玉娇呆坐在里面,不知日夜,也不知年月。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得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喉咙里面都是血腥的味道,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听着外面仿佛从来没有停过的雨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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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该起了。”
朦胧当中,沈玉娇听到有人在喊她。
“五娘,已经寅时,该起来了。”
沈玉娇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是自己的奶妈朱嬷嬷。她一愣,一时间有些怔忡,只傻傻地看着朱嬷嬷,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朱嬷嬷看着她睁开眼睛,脸上已经满溢了笑容,口中道:“该起来了,今日五娘你就要跟着府里的姑娘们一起去进学,可不能犯懒。”
沈玉娇听着这话,却更加糊涂了,她分明已经……怎么突然醒来又见到了疼爱自己的朱嬷嬷,然后还要去进学?她下意识抬手,却看到了一双白嫩的小手,手腕上只戴着一枚玉镯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这分明、分明是自己十一岁的时候!
她飞快地把刚才朱嬷嬷说的进学的事情给联系了起来,她当年央着父亲去上学,正是十一岁。她央求了许久才得来了机会,最后却因为在学堂上与大姐沈玉婳起了争执,被赶了出来。
她抬眼去看朱嬷嬷,只见她已经转过身去吩咐她身边伺候的青露和青雾准备衣裳还有洗漱,把一屋子伺候的丫头们都指挥得团团转起来。
她看着朱嬷嬷的背影,又看着青露与青雾,这种重新回到十一岁时候的荒谬事情,让她觉得有些不踏实。为什么会重新回到这个时候?是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吗?让她重活一辈子,不要再像上辈子那样被人玩弄了一辈子,到死才知道一个不堪的真相?
垂下眼睑,她陷入了沉思。
朱嬷嬷转过身来,见她还躺在床上,于是又耐心地劝了起来,道:“姑娘……先前你求了大老爷那么久,才求到了这个进学的机会,这会儿怎么又懒散了呢?”
沈玉娇回过神来,见着朱嬷嬷苦口婆心的样子,急忙坐了起来,让青露和青雾来伺候她穿衣裳,口中道:“只是有些……有些不习惯了,没想到今日还真能与大姐他们一起进学。”
朱嬷嬷慈爱地看了一眼沈玉娇,道:“原本姑娘早就该去,若不是周氏在背后捣鬼,何至于耽搁到现在?这京中其他府里,不都是早早儿就给自家姑娘们请了先生来上课?咱们府里倒好,姑娘明明是嫡女,却耽搁到现在,还要和那些个庶女一起上课,简直不成体统!”
听着这话,沈玉娇眸光黯淡了一下,没有吭声。
“若是夫人还在,姑娘便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朱嬷嬷继续说道,“夫人走得早,就苦了姑娘和六爷,明明是嫡女嫡子,偏生被欺负成这样!”
“嬷嬷还是少说几句吧……”沈玉娇垂着眼睑,声音辨不出喜怒,“如今周姨娘已经被父亲扶正,大姐他们也算是嫡出了。方才嬷嬷说的话,要是被人听到了,又平白惹多少事端。”
朱嬷嬷一愣,急忙道:“姑娘……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沈玉娇看了一眼朱嬷嬷,没有说话。
身后的青露倒是一笑,道:“姑娘也别恼,这院子里面没有外人,嬷嬷说这些,也是看不过去了。方才我与青雾去问蓝萝有没有准备好姑娘的轿子,蓝萝推说老爷院子里面要用轿子,人手分不过来,没有给我们准备。”
沈玉娇从镜子里面看了一眼青露,却想起来上辈子许多事情来:她分明是记得,朱嬷嬷也好,青露和青雾也罢,她们在她嫁去马家的时候,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她赎身,那个时候她心软,想着她们跟着她远嫁也不好,就留了他们在沈家,等她重回京城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她的大姐沈玉婳身边伺候了。当然了,那个时候沈玉婳是说,看着她们可怜,家中无依无靠,就帮了一把。
想到这里,沈玉娇再看朱嬷嬷与青露青雾,便觉得有些讽刺了。
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那么她便要好好把握,万万不能再如上辈子一样糊里糊涂受人摆布了。
沈玉娇轻哼了一声,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么说来,今日上学,还得我走过去了?”她抬眼看向了朱嬷嬷,轻声细语地问道。
朱嬷嬷忙道:“姑娘不用急,一会儿我便去找蓝萝,怎么说都得给姑娘准备好轿子的。”
沈玉娇“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朱嬷嬷见青雾与青露打理好了沈玉娇衣着头发,然后便命人送了早点进来,自己则出了院子去寻蓝萝了。
沈玉娇坐在桌前,看着那简单的清粥小菜,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有几分怀念。按照府里的分例,她作为大老爷的嫡女,便不该是这样简单的早点。从前她是心思不在这之上,现在重活一遭,再看到这简朴的小菜,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身后青露与青雾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默契地没有吭声。
“我没什么胃口,这早点你们拿去用了吧!”沈玉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回头看向了青露,“你去看看朱嬷嬷,眼看着去上学的时候也到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青露一愣,忙劝道:“姑娘好歹用一些,免得上学时候觉得腹中饥饿。”
“不必,你去看看朱嬷嬷吧!”沈玉娇语气和软。
青露见状,也不再多劝,只让青雾带着丫头们把饭菜收拾了,然后自己出了院子去找朱嬷嬷。
她倒是不觉得沈玉娇今日有什么异常,只当她是要进学了,所以心中有些紧张,于是看到朱嬷嬷时候,也只不过随口一提,然后便问起了轿子的事情。
“方才已经让蓝萝准备轿子了。”朱嬷嬷脸上看起来总是和善可亲的,“你进去与五娘好好说,就说一会儿轿子就来。”
“我晓得的。”青露笑道,“青雾还在屋子里面陪着她呢,出不了什么乱子。”
朱嬷嬷点点头,又道:“夫人已经交代下来,她进学也不过就是今日,待到明日便不会再去,我们也就辛苦这么一天,没什么可抱怨的,知道么?”
青露道:“我们做下人的,有什么可抱怨?在这娉婷院中伺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朱嬷嬷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来,道:“是了,好好伺候着就对了。”
青露也笑了起来,不再与朱嬷嬷多说什么,便重新回到院子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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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进学
待到轿子准备妥当,朱嬷嬷亲自进到屋子里面来请,沈玉娇上了轿子以后,她长长松了口气,才有了几分踏实下来的感觉。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她从前是不信这怪力乱神之事的,虽然时人多信佛教道教,又有寻仙问道之类的说辞,可她却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可谁知她竟然能重活一遭?重活也就罢了,还恰好是重活在进学之时,这大约便是上苍垂怜。
对她沈玉娇来说,进学之事恰好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说起来女子进学在大周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大周风气开放,对女子并无前朝那样百般压抑,世家大族的女孩儿大多在五六岁时候便会入学堂,开始与男孩儿一样学习四书五经,待到九十岁,便开始学习六艺。
她本在六岁时候进学,可那时候恰逢她的生母宋乔儿重病,便拖延了下来;再之后宋乔儿不幸病逝,她为母守孝,待到出孝时候已经十岁;出孝之后,她也应该安排进学事宜了,可又因为父亲将原来的周姨娘扶正,期间种种事情耽搁,这么一耽搁,便又是一年。
上辈子她央着父亲沈淮许久,才求来了进学的机会,但不过只去了一日,便被逐了出来,还落下一个不学无术的名头,后来便再没有机会与府中女孩儿一起上学。倒是后来小舅知道了,托着舅妈送了个女先生过来,才学了几年。
这辈子呢?沈玉娇端坐在轿子里面,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来。
而这时,轿子恰好停下,朱嬷嬷亲自帮她打了帘子,冲着她温和慈爱地笑道:“姑娘,已经到了。”
沈玉娇看了一眼外面,扶着朱嬷嬷的手从轿中出来,环视了周围,依然是记忆中她只去过一次的春秋堂。
进到堂中,只见廊下已经有许多丫头嬷嬷们三三两两地站着,她只扫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倒是朱嬷嬷笑了一声,道:“那是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还有四姑娘身边伺候的人,一会儿姑娘您进到学堂里面了,我与青露青雾也留在外面等着。”
沈玉娇略点了头,软声问道:“现在大姐他们已经进去了么?”
朱嬷嬷忙道:“今日咱们来得晚了一些,方才让蓝萝去准备轿子,着实费了一些功夫。[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不过也不算太迟,我们这会儿进去便是了。”
沈玉娇看了一眼书房里面,又扫了一眼廊下那些丫鬟们,倒是不置可否,口中道:“那便劳烦嬷嬷进去与先生说一声,便说是我来了。”
朱嬷嬷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飞快看了一眼沈玉娇,脸上仍然是那慈和可亲的笑容,口中道:“这进学之事,嬷嬷没读过书,但仿佛听说过尊师重道的说法,这还是姑娘亲自进去为好。”
沈玉娇笑了一笑,道:“这倒是无妨的,嬷嬷先去通报一声,显得我对先生更为尊重。”
朱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青露抢了话头。青露笑道:“既然嬷嬷不敢进去,我便去为姑娘通传一声便是了。”一边说着,她便上前去,敲了书房的门,恭恭敬敬地通传道,“先生,五姑娘来了。”
然后书房的门打开,女先生走到了门口,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沈玉娇,示意她进去。
青露急忙扶着沈玉娇上前去,进到书房中找了位置坐下,又把文房四宝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了出去。
沈玉娇倒是觉得意外,她看了一眼青露,又看了一眼那女先生,然后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地摊开了手中的书。她并不想如上辈子一样再在书房与任何人起任何冲突导致最后被赶出书房,一时半会儿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于是也只好老实地先不说话不接话,让自己毫无存在感了。
经过了上辈子那么憋屈闹心的日子,重新坐在了书桌后面,听着女先生干巴无味地讲着四书,她倒是生出了几分感慨:无论如何,现在时机尚早,只要抓紧了机会,定然不会再如上辈子那样的。
正胡思乱想着,上面的女先生忽然开了口,她看着沈玉娇,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语气十分严肃:“五姑娘今天第一天进学便迟到,按照我们春秋堂的规矩,应该罚站。”
沈玉娇抬眼看向那女先生,微微皱眉,却也没反驳什么,只乖乖地站了起来,没有吭声。
女先生仿佛觉得十分意外,她摆了摆手,示意沈玉娇站到外面去,又道:“既然罚站,便去外面,不要打扰了其他人听讲。”
这话一出,沈玉娇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她扫了一眼书房当中其他的四人,然后看向了那女先生,微微笑了一笑,问道:“我站在最后,还能打扰到谁听讲?”
女先生听着这话,脸色十分不好看。在知道沈玉娇要到春秋堂来上学之前,她已经见过周氏,也被叮嘱过许多次,一定要在第一天就把沈玉娇赶出春秋堂去。恰好今天她便抓住了沈玉娇迟到的把柄,想借着这机会赶她出去,还由得沈玉娇来狡辩?
于是她柳眉倒竖,尖着嗓子喝道:“还与先生狡辩?半点也不尊师重道!”
这种情形之下,沈玉娇哪能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她也没恼,只是笑着,道:“既然先生这么说,我也便无话可说了。这样大呼小叫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学富五车的先生,想来着春秋堂也不过如此。”
一边说着,她便起了身,招呼了青露进来收拾东西了。
这话一出,女先生脸上浮起了几分尴尬神色。
坐在最前面的沈玉婳起了身,拦了沈玉娇一把,口中笑道:“也不过是小事儿,何至于这么大气性了?娇娇今天第一天来春秋堂,先生便多担待一二。”说着,她看向了沈玉娇,又道,“再怎么说,你也不该对先生这么说话,来好好与先生道个歉,便坐下一起上学吧!”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婳,又看了看那女先生,软声笑了一笑,也就借着沈玉婳的台阶下了。
“是我不对,今日不该来迟,也不该顶撞先生,还请先生见谅。”她这样说道。
女先生冷着脸看着她,却也不好多说,只让她回到位置上去,之前所说罚站之类,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沈玉婳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娇,又看了一眼讲台之上的女先生,心中颇有些烦闷。按照周氏的安排,沈玉娇今日是必然要从春秋堂赶出去的,还必须是因为扰乱学堂不学无术这样的理由,才能让人觉得全是沈玉娇的不是,而不会牵扯到旁人身上来。
方才女先生原本已经抓住了把柄,却被沈玉娇三言两语说成了是女先生的不是,于是她不得不出面来挽留了她……想到这里,沈玉婳更加烦闷,连看书的心思也没有了。
她这样烦闷样子,自然被一旁的沈玉媚看在了眼里。
她与沈玉媚同是周氏所出,也都比沈玉娇年长,但身份上却有着天然的差别。周氏从前是大老爷沈淮的妾室,沈玉婳与沈玉媚都只能算是庶出,而沈玉娇是正室夫人所出,嫡出的小姐,自然比她们尊贵;后面周氏被扶正,她们俩也能算是嫡出了,可偏偏沈玉娇身份上仍占了先,说出去硬是比她们俩要尊贵几分。
她们自然都是乐见沈玉娇被赶出春秋堂的,可偏偏现在又没了法子。
沈玉媚与沈玉婳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有说话:春秋堂中不止是有他们大房的人,还有二房的沈玉媱和三房的沈玉婵,她们有什么事情,也只能回到大房之后,再另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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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上午的授课,女先生宣布了课后的习作,然后便让她们各自离去。
沈玉婳与沈玉媚特地等着沈玉娇收拾好了,然后便上前来邀她一起回大房去。
“早上出来时候,太太就嘱咐了,中午要带着你一起回菖蒲园用午饭的。”沈玉婳笑着说道,“听太太说,今天做了你喜欢的鲈鱼。”
沈玉媚也笑道:“今天五妹进学,正应该好好庆祝一番。”
沈玉娇颇感意外,却也没有推辞,于是将手中文房四宝交给了青露,口中道:“太太这样安排,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于是三人相继上了轿子,便离了春秋堂,往菖蒲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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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三房
在京中,安乐侯沈府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老安乐侯是先皇的伴读,伴随先皇出生入死大半辈子,然后便封了安乐侯。待到今上继位,老安乐侯去世,为了施恩,便让老安乐侯的长子沈淮袭了安乐侯的爵位。老安乐侯的次子沈清与幼子沈湘倒是也争气,沈清科举出身,数年前考取了进士,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庶吉士,又在礼部做了几年主事,现在已经升任了礼部侍郎;幼子沈湘则去了军中打拼,几次立下大功,已经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
因老安乐侯夫人周氏尚在,三家同住在侯府当中,却是还没有分家。如今三房都在一个大宅子里面,大房当家,三房之间看起来和睦,却也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龃龉。
沈玉娇在春秋堂与女先生的这么一出,便由沈玉媱和沈玉婵带去了二房和三房。
如今二房沈清一家住在浮莲园,正好位于沈府东南。
沈玉媱坐着轿子进到浮莲园中,先去给母亲姚氏请了安,恰好又遇到了姨娘李氏,许多要说的话只好先咽了下去,只在一旁坐了,听着李姨娘陪着姚夫人说话。
李姨娘比姚夫人略小两岁,原先便是老侯夫人周氏安排给沈清的房中人,沈清娶了姚夫人之后,便给了名分,升了姨娘。李姨娘十分得沈清喜爱,还生下了两个儿子,可谓是春风得意之人,不过她生性温柔,平日里也不怎么喜欢出风头,总是安安静静的,姚夫人看在眼里,也便不怎么为难她。
看到了沈玉媱,李姨娘先转了话锋,便变着法儿夸起了她。
“二姑娘自从去了春秋堂,习了六艺,眼看着便比从前更加稳重大方了。”李姨娘如此说道,“说起来春秋堂的那位女先生,也倒是真有本领,当初若不是夫人的面子,恐怕也请不来。”
姚夫人不置可否,只微微勾了嘴角,道:“这算不得什么顶好的女先生,只不过是教了府里的女孩儿们认几个字,改明儿还得专门请个先生到家里来,给二娘亲自上课。”
李姨娘笑道:“夫人说的是。”顿了顿,她又道,“大房的周夫人前儿派人送了几匹料子来,那颜色鲜艳,花色也好看,正好适合给我们二姑娘做裙子。夫人若是不嫌弃,便让我给二姑娘裁几件。”
听着这话,姚夫人倒是真心实意笑了一笑,让身后的大丫鬟黄雪去寻了料子来,口中道:“我知道你手艺好的,那便辛苦你了。[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李姨娘忙道:“这谈什么辛苦?都是应当的。”
说着,黄雪把料子捧了出去,交给了李姨娘身后的丫鬟。
李姨娘瞧着沈玉媱仿佛有话要对姚夫人说,也便起身告辞了。
待到李姨娘走了,沈玉媱便挨着姚夫人坐了,爱娇地搂住了姚夫人的脖子,娇憨笑道:“这李姨娘跑来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还真为了给女儿做一身衣服?”
姚夫人在沈玉媱的胳膊上拍了一记,笑斥道:“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坐没坐的样子,倒是白白读了那么多书。”
沈玉媱吐了吐舌头,急忙坐直了,然后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嘛?”
姚夫人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便不要多问了。”
沈玉媱听姚夫人这么说,也便不再多问,然后便说起了春秋堂的事情。她讲沈玉娇与那女先生之间的事儿说了个清清楚楚,然后笑了一笑,道:“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先生仿佛今日就是要赶五妹出去一样,戾气大得吓人。”
姚夫人听着这事儿,眉头微微皱了皱,问道:“那后来五娘怎么样了?”
“跟着大姐还有四妹回菖蒲园去了呗!”沈玉媱说道,“按说五妹已经进学了,早就该从娉婷院搬回菖蒲园了,从前是为了给先头的大伯娘守孝,现在早已出孝,还住在娉婷院,便不像样子了。”
“这些事情难不成周氏不知道?你倒是少操心。”姚夫人刺了她一句,脸上神色颇有些不以为然,“想来着便是周氏使的手段了,可惜了小门小户的,只会在下人身上下功夫,五娘只要不是傻的,便不会着了她的套子。”
听着这话,沈玉媱笑道:“我瞧着五妹伶牙俐齿的,倒是比从前能说了。”
姚夫人看了她一眼,也笑道:“你也伶牙俐齿,一天比一天能说会道。”
沈玉媱撒娇地抱住了姚夫人的胳膊,道:“我哪里伶牙俐齿,根本就说不过娘嘛!”
姚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二。她道:“大房的事情你少参合,别看着五娘可怜就凑过去,你离着她远一些,知道吗?”
沈玉媱愣了一愣,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反正你记住便是了,别管为什么。”姚夫人强硬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去用了午膳,下午还要去给你挑一把琴。”
沈玉媱听说下午要去挑琴,又高兴了起来,开开心心扶着身边的丫鬟,就去用午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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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沈玉媱回到浮莲园与姚夫人说了沈玉娇的事情,那边沈玉婵回去了三房住着的绿桑园,也对庄夫人说起了同样的事情。
三房沈湘常年在边疆,府里面只有夫人庄氏带着一儿一女。庄夫人出身武将之家,为人十分利爽,听着沈玉婵把春秋堂的事情一说,便惹得她一阵冷笑。
庄夫人向沈玉婵道:“这事情之后必然还会有后续,你且看着便是了。大房的事情你少管,尤其是五娘还有她弟弟的事情,更是不要沾手,呵,就看周氏要怎么收拾这首尾了。”
沈玉婵听得一头雾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那边庄夫人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午膳,便不给她她再东问西问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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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沈玉娇跟着沈玉婳与沈玉媚回到了菖蒲园,见到了周氏,气氛便与二房三房截然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从前是姨娘的缘故,周氏扶正为夫人之后,总在沈玉娇面前要端出一个长辈的架子来,显得十分做作,言行之间十分惺惺作态。
沈玉娇冷眼看着,倒是有些唾弃上辈子的自己,这么明显的做派,上辈子竟然半点也没有看出来,还真心以为周氏是用长辈的呵护之心对待自己。
周氏让沈玉娇挨着自己坐了,又亲自给她夹了几筷子菜,然后和蔼问道:“今日在春秋堂可还习惯?女先生有些严厉,受了委屈没有?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和母亲说,母亲为你去主持公道。”
沈玉娇笑道:“都还习惯,女先生教课十分仔细。”
“那可有受委屈?”周氏追问道。
沈玉娇笑道:“不过是进学,有什么可委屈的?母亲这话问得倒是有趣了。”
周氏非常自然地笑道:“这还不是你大姐进学的时候,都是哭着鼻子回来的,说是那女先生太凶,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我好说歹说,才哄得他们重新回去好好读书。”
沈玉婳娇嗔道:“母亲又把小时候的事情拿出来说,倒叫我这个做大姐的好没面子。”
周氏慈爱地笑道:“这怕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要紧的?娇娇今天才进学,我这也是怕她委屈了也不肯说,自然要把你当年的事情说出来给娇娇听一听了。”
沈玉婳冲着周氏眨了眨眼睛,笑道:“那好罢,母亲说便说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可没有这么娇气,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沈玉娇亦笑道:“母亲多虑了,今日春秋堂女先生虽然严厉,女儿倒是觉得也没什么要紧。毕竟女儿进学晚,大姐在女儿这年纪时候,已经读了许多年书,都开始学习六艺了,女儿现在还在读四书……实在是没什么可委屈的。”
听着这话,周氏着意看了沈玉娇一眼,脸上浮现出心疼的表情来,眼眶一红,道:“可怜我的娇娇,便是被耽搁了。”
沈玉娇垂眸,用帕子揉了揉眼角,声音也哽噎了起来,道:“母亲这样说,便让我心中过意不去了。”
沈玉婳在一旁也忙道:“娘可别这样,惹得五妹一起哭起来,一会儿爹回来了看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周氏叹道:“我可怜我的娇娇,想一想就觉得心疼。”一边说着,她把沈玉娇揽到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一面叹一面又道,“就希望我的娇娇,将来能过得好,我那狠心的姐姐……怎么就走得那么早!”这么说着,她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听着这话,沈玉娇也跟着哭了起来,只扑在周氏怀里,就如那亲母女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沈玉婳与沈玉媚急忙让丫鬟嬷嬷们进来,一面是劝解周氏与沈玉娇,一面让人绞了热帕子来给她们擦脸,那一桌子饭菜倒是没有人去理会了。
好不容易劝解开了,周氏亲自拉着沈玉娇到内室去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回到偏厅时候,便遇到了中午下衙回府来吃饭的大老爷沈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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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继母
继承了安乐侯爵位的大老爷沈淮,现在已经是左千牛卫大将军,乃是皇帝身边的近卫,也算得上是今上的心腹了。80电子书wWw.80txt.com
他进到正厅当中,首先看到的是周氏与沈玉婳沈玉媚两姐妹,然后才看到了坐在周氏身旁的沈玉娇,他笑了一笑,在上首坐下了,口中笑道:“今日去春秋堂,可还习惯?”
沈玉婳忙接了话,道:“方才母亲还在问五妹呢!倒是惹得五妹哭了一场。”
“哭什么?难不成真受委屈了?”沈淮挑了眉,看向了周氏,“若真受了委屈,你倒是要去春秋堂说一说了,可不能让我们娇娇受了气。”
周氏笑道:“这是自然的,老爷就算不说,我也知道分寸。”
沈玉媚也道:“春秋堂的女先生今天可凶了,我还以为五妹要和先生吵起来,还好大姐在,否则还不知怎么收场。”
坐在周氏身边的沈玉娇眉头微微跳了一下,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先说她受了委屈,再说她与女先生争执,后面跟着的会是什么,想也能想到。
然后意料之中地,沈玉婳又开了口,道:“今日瞧着,那女先生那样严苛,要是将来给了五妹委屈怎么办?不如便不去了吧!”
沈玉媚也道:“五妹还小呢,等过几年再去也不迟。”
沈淮沉吟了片刻,转而看向了沈玉娇,用征询地口吻开了口,问道:“五娘你觉得呢?若是先生太凶,不如便不去了。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周氏却道:“老爷这话说得,简直溺爱太过,什么叫做‘若是先生太凶,不如便不去了’?既然今日已经去了,便好好上学,之后便不可松懈,说什么今日起得太迟了不想去了,明日风太大了不想去了之类的话了。”一边说着,她看向了身边的沈玉娇,又道,“你可别听你父亲胡说八道,上学这事情,不可儿戏。”
沈淮听着周氏的话,又点了点头,道:“你母亲说的也颇有道理,那便还是听你母亲的吧!”
沈玉婳与沈玉媚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有接话。
沈玉娇笑了笑,道:“自然一切听母亲的。”
如此,一家人其乐融融吃过了午饭,沈淮去了书房,沈玉婳与沈玉媚各自回自己房里,而沈玉娇被周氏留了下来,说是要给她裁几身衣裳,给她看一看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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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如今扶了正,沈淮也给她请封了诰命,已经是大房名正言顺的太太了。
她是沈淮的表妹,名唤贞娘,自幼便在沈府长大,与沈淮也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是周家门第低微,从前老安乐侯在的时候,从来都没想过要让自己的长子娶她的。
后来沈淮娶了宋乔儿,周贞娘对沈淮仍然念念不忘,一心只想嫁给他,宁愿做妾,宁愿只做个姨娘也要嫁,周家也无奈,便求到了老安乐侯夫人那里,由老安乐侯夫人周氏做主,在沈淮娶了宋乔儿半年之后,便纳了周贞娘为妾。
彼时宋乔儿心高气傲,对沈淮并没有给予太好的颜色。毕竟宋家是国公府,沈家只是侯府,两者差距颇大,且宋家武将之家,在朝中影响远超了沈家,故而宋乔儿在沈家除了在面对老安乐侯时候十分恭敬,面对其他人时候都是居高临下,十分倨傲。
这种地位上的天然差距让年轻的沈淮十分难过,几乎是本能地,他对宋乔儿敬而远之,然后便亲近了自己温柔小意的表妹周贞娘,天长日久之下,沈淮与宋乔儿更加疏远,而对周贞娘则真的相处出了几分感情来。
于是后来宋乔儿去世,沈淮也没想着再娶填房,便与母亲周氏商量着,把周贞娘扶正,还请封了诰命,给了她名分。
既然名正言顺了,沈淮也便让沈玉娇和沈珉改了口,称呼周贞娘为母亲。
沈珉是不乐意的,他年纪虽小,但已经十分有自己的想法,只肯不冷不热地喊周贞娘一声“太太”,而沈玉娇性情绵软,沈淮让她改口,她上辈子便改得十分顺从,故而现在虽然心中颇觉得嘲讽,但她也得强忍着喊周贞娘一声“母亲”,免得让他人疑心,看出端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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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贞娘拉着沈玉娇在房中坐下了,命身边的丫鬟捧了时新的料子来。
她取了那鹅黄的料子在沈玉娇身上比划了一下,慈爱地笑道:“我便知道这颜色最衬你,特地给你留下,你大姐嚷嚷着想用这块料子来做裙子,我都没答应。”一边说着,她让丫鬟们把镜子给捧了过来,让沈玉娇看,“你看,你肤色白,这颜色最好看了。”
这样说着,她又取过了旁边那块胭脂红的绸缎,口中道:“这颜色我也是想着你最合适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沈玉娇从镜子里面看了一看,笑了起来,道:“这鹅黄色倒是更衬大姐,母亲不如就给大姐做裙子吧!”
周贞娘笑道:“不用多管她,她裙子多得是,你只用顾着你自己就好了。”一边说着,她又让丫鬟捧出一个匣子来,打开给沈玉娇看,里面是一整副头面首饰,十分精巧好看,“这是上次去宫里面时候,皇后娘娘赏下的,那次你大姐和四姐都去了,都得了不少赏赐,这一副我特地给你留着了。”
沈玉娇急忙谢了一声,道:“母亲这样记挂着,倒叫我过意不去了。”
周贞娘笑道:“这有什么?我疼爱你,与疼爱他们是一样的。如今你与珉儿住得远,珉儿那倔强性子也不常到菖蒲园来,到显得与我们生疏了。你父亲也常常与我说起你们姐弟俩,说想亲近你们,却又不得其法,明明是亲生儿女,倒是生疏得比二房三房更胜。”
沈玉娇抬眼看向了周贞娘,只见她脸上满满都是慈爱,语气也十分真挚,仿佛果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坏心思,全都是为着她与沈珉着想。
她低了头,轻轻咬了嘴唇,眼眶一红,然后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母亲这样说,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做儿女的,应当为父母着想,却不该让母亲与父亲这般为难。”
周贞娘忙道:“这哪里是为难?这本该是当爹妈的多为儿女着想,这是理所应当的。就好像我就应该对你和珉儿好,就应该一视同仁。”
沈玉娇应了一声,直扑在了周贞娘怀里,嘤嘤哭泣了一番,又是母女情深的姿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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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沈珉
回到娉婷院,沈玉娇让青露和青雾把周贞娘给的衣服料子还有头面首饰都收起来,自己则去另一边屋子里面寻沈珉去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沈珉是她亲弟弟,一母同胞,都是宋乔儿所出。他比她小两岁,但比她有主见得多。
见到沈玉娇来了,沈珉摆了摆手示意在屋子里面正想说什么的嬷嬷蒋氏先出去,然后起了身,小大人模样地对着沈玉娇见了礼,然后请她进屋子里面来坐。
自从出孝之后,沈珉已经去了学堂,沈玉娇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了——尽管两人同住在娉婷院。
“听蒋嬷嬷说太太请你过去了。”沈珉不过九岁,如今身量尚小,看起来十分稚气,不过一双眼睛乌黑灵动,又唇红齿白,乍一看去倒有些不辨男女的漂亮。
沈玉娇随便择了一张椅子坐下了,回头看了一眼紧紧跟着自己的朱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我与珉弟说话,你先出去吧!”
朱嬷嬷看了一眼沈珉,又看了一眼沈玉娇,笑道:“那我去小厨房给姑娘还有六爷准备些点心,姑娘中午也没有吃多少呢!”
沈玉娇略点了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朱嬷嬷见状,便悄然退了出去。
倒是蒋嬷嬷见着了沈玉娇,几番欲言又止,看着朱嬷嬷退出去了,自己仿佛有些不甘心,但看到沈珉的眼神,最后也只是嘴唇嚅嗫了几下,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沈玉娇贪婪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几乎要落泪下来。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的亲弟弟是早早就去世了的,甚至没有活过十岁,便因为冬日里生病,然后就那么去了。现在看到了沈珉,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心中酸涩无法言说。上辈子若沈珉能安然长大——不,就算能安然长大又怎样呢?她上辈子那样糊涂,也保护不了自己的亲弟弟!况且,周贞娘怎么会让沈珉长大呢?她也是有儿子的人,并且沈琼已经十五岁,是个懂事的大人了。(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对她来说,沈珉是万万不能留下的。
心中想了这么许多,再去看沈珉,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辈子,她当然要让沈珉好好活下去,也自然要让周贞娘所有的算盘都落空了。
“你怎么了?”沈珉奇怪地看了沈玉娇一眼,上前两步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看起来眼睛也是红红的,发烧了么?”
沈玉娇回过神来,抬手去拉了沈珉的手,笑道:“就是想起一些事情来。”
“想起什么?想起太太是怎么对你好了?”沈珉讽刺地看了沈玉娇一眼,“你可长点心,别被底下的人三言两语就糊弄了,那朱氏看着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你还总带在身边,还嫌她知道的事情不够多么?”
听着沈珉这么说,沈玉娇心中浮现出愧疚之情来。她比沈珉大两岁,却事事不如他看得清楚明白,连他都能看出自己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忠心,为什么她竟然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我现在身边也没什么得用的人,朱氏虽然心思多,但做事总是可以的。”沈玉娇笑了一笑,如此说道,“我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就这么些,总不能把他们都赶走,我自己来做事吧?”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沈珉嘟哝了一声。
“是是,你说的对。”沈玉娇笑着说道,“我刚才过来时候,还以为你不在屋子里面呢!今日不是要去学堂?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沈珉看向了沈玉娇,正色道:“我今日在白玉堂便听说了你在春秋堂的事情,于是和先生告了假,专门回来等你的。”顿了顿,他打量着沈玉娇的神色,不太确定地问道,“春秋堂那位女先生为何要责难于你?你可是真的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么?”
沈玉娇苦笑了一声,有些怀疑春秋堂的事情传到外面去了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于是只好把春秋堂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沈珉听。
沈珉听完,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鄙夷的神色来,口中道:“我知道以你的能耐也惹不出什么事情来,但错的确在你,你不该去得那么迟。方才就说了,那朱氏不堪用,若不是她早上磨磨蹭蹭不去给你准备轿子,你又怎么会去迟?你不去迟,怎么会让那女先生抓住小辫子?”
沈玉娇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沈珉又道:“不过听你说的这情形,大约是就算你没去迟,也会给你闹点事情出来的。太太还有沈玉婳他们话里话外都是你受了委屈,要么就不去学堂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沈玉娇,你还想不想要个好名声了?”
这样的话听在沈玉娇耳中,却是甜丝丝的——这种有人真正地关心自己的感觉,是其他所有都无法比较的。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傻笑,却有被沈珉训斥了几句。
“怎么还笑?你知不知道这事情其实很重要?”沈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沈玉娇急忙收敛了脸上简直无法抑制的笑容,认真地看着沈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
沈珉瞪了她一眼,道:“你真的知道吗?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傻乎乎的?”
沈玉娇的嘴角情不自禁就往上扬,道:“我只是……我只是很开心,开心还有你真的关心我。”说了这句话,她忽然又觉得心情低落……这偌大沈府,他们姐弟俩无人可依靠,也只能靠着彼此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沈珉老成地叹了口气,道:“我不关心你,去关心谁呢?”
一时间,屋子里面沉默了下来,姐弟俩各怀心思,都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沈玉娇打破了沉默,道:“我过来其实还有件事情是想找你商量的。”
“你尽管说便是了。”沈珉说道。
“我想跟周氏提议,让我们俩搬回菖蒲园去。”沈玉娇说道。
“咦,你倒是不喊她母亲了?”沈珉敏锐地揪住了她话语中的不同,挑了眉,“你要告诉我,你睡了一觉醒来,突然就灵光一闪,发现她不是好人了?”
沈玉娇顿了一下,想了想,道:“你……就当是这样吧!”
沈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不管怎么说,你不再傻乎乎地认贼作母,就是件好事情。不过要不要回去菖蒲园,还需要过一段时日。”
“我倒是觉得现在时机正好。”沈玉娇说道,“现在我们俩都已经上学,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此刻回去,却是正好的。”
“给周氏扬名?”沈珉嗤笑了一声,“你可别打着什么去了菖蒲园,周氏反而不敢下手之类的主意!你可要想明白,你和沈玉媚同年,她就比你大一个月,我和沈琇同年,他只比我小一个月,你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周氏她从来都没有把我们的母亲放在眼里,哪怕她那个时候只是一个姨娘,就敢拼着主母争宠!这意味着,她根本不会因为我们在菖蒲园就罢手!因为沈淮根本就不把我们姐弟俩放在心上,你明白吗?“
沈玉娇被沈珉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她看着沈珉气得通红的小脸,好半晌没有吭声。
沈珉看着沈玉娇,叹了口气,又道:“我不是要对你凶,你是我姐姐,我们俩是亲姐弟,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
“我知道。”沈玉娇截过了沈珉没有说完的话,“是我思虑不周……明明应该是我来照顾你才对,现在却让你来点醒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过至少现在,你比之前好太多。”沈珉认真地看着沈玉娇,“沈家从来都没有把我们的母亲当做是家人,我们对于沈家来说,也不过是累赘。若不是国公府尚在,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我们姐弟俩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若是可以的话,我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你离开沈家,离开这个假惺惺的地方。”
沈玉娇默默点了点头,把沈珉抱到了怀里。沈珉有些不自在地叹了口气,但仍然十分贪恋这来自亲人的温暖,回手抱住了沈玉娇的腰,沉沉叹了口气。
留给姐弟俩的时间也并不多,两人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又约定好了等到了腊八的时候,要去宋国公府上去拜见舅舅和外公,然后沈珉便匆匆回去了白玉堂上课,而沈玉娇则回去了房中。
见到沈玉娇回来,青露迎了上来,口中笑道:“方才太太又派人送来了几套头面,说是给姑娘的,说过几日要带着姑娘去周府玩儿,让姑娘到时候戴上。”
“去周府?”沈玉娇疑惑地看向了青露,“只有我去吗?”
“周府请老太太回去赏梅花,老太太便想着带着三房的人一块儿去看看,太太便派了人过来,让和姑娘说一声。”青露说道,“刚才姑娘与六爷说话,我没叫那人过去打扰呢!”
沈玉娇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做得不错,一会儿朱嬷嬷送点心过来,你便拿去吃了吧!”
青露一笑,道:“那可好,方才我还和青雾说,朱嬷嬷做得那么细腻的梅花糕,一定特别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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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周家
与沈家相比,周家只能算是普通人家。(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出身周家的老安乐侯夫人多年来对娘家都颇为照拂,但奈何周家的男子大多懦弱愚笨,哪怕有这样显赫的亲家,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有更进一步。
但毕竟是老太太的娘家,周贞娘也是周家人,故而沈家对周家还是颇为和善,两家走动也很频繁,每逢年节,或是喜事,周家总要到沈府来请老太太回去坐一坐。
去周府赏腊梅这事情,也算不得什么稀奇新鲜的,只是沈玉娇之前还在位宋乔儿守孝,才不好外出走动,也才有了周贞娘派人送首饰衣裳过来这样的行为。
第二日一早,沈玉娇刚起床,周贞娘便派了身边的丫鬟画眉和百灵过来,说是让她今日跟在沈玉娇身边伺候,免得去了周家,只有青露和青雾两人,身边的人够不得用。
画眉恭顺地笑道:“太太说了,等明日便给五姑娘把丫鬟给配齐了,从前还在守孝时候可以一切从简,但现在已经出孝了,自然要把千金小姐的排场给做起来。我和百灵今日便和青露青雾一起伺候姑娘,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了。”
按照京中权贵世家通常的规矩,未出嫁的女孩儿身边都有四个大丫鬟伺候,如今沈玉娇身边只有青露和青雾两人,的确是不合规矩,在沈府内倒是罢了,走出去便会让人说闲话。
沈玉娇笑道:“劳烦母亲这样关怀。”
一面说着,她看了一眼朱嬷嬷,一面又道:“既然画眉姐姐与百灵姐姐来了,便让两位姐姐帮着青雾去把早膳摆上,青露与嬷嬷帮我梳头打扮便好了。”
朱嬷嬷脸上堆着和善的笑,口中道:“我老眼昏花了,还是让画眉来帮姑娘梳头吧!画眉原就是太太身边伺候梳头的。”
沈玉娇也没有推辞,于是笑着看向了画眉,道:“那便麻烦画眉姐姐了。”
画眉笑着上前来,接过了朱嬷嬷手中的梳子,道:“姑娘不嫌弃就好!”顿了顿,她看了看摆在一旁架子上的衣裳,想了想,道:“看姑娘今日要穿的是窄袖,头发也不宜梳得太过复杂,不如清爽一些。”
朱嬷嬷已经带着百灵还有青雾往外间走,听着画眉的话,却是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娇。
沈玉娇从镜子里面看着画眉,笑了一笑,道:“便听画眉姐姐安排了。”她现在年纪尚小,还未及笄,故而梳头上面并没有太多花样,也只能以清爽为主。
画眉抿嘴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只轻巧地为她把头发梳了起来。
沈玉娇如今不过十一岁,但个头已经是比同龄人要高挑许多了,譬如比她只大了半个月的沈玉媚,就比她矮了一个头。
换了衣服,又梳好了头发,沈玉娇拒绝了画眉说要在脸上涂上厚厚胭脂的建议,只略扑了薄粉,便起身去外厅用了早膳。
画眉在一旁笑道:“五姑娘一会儿还是上些胭脂,显得气色好一些。”
朱嬷嬷听画眉这么说,于是着意看了一眼沈玉娇,也笑道:“这话说的是,平日里在家中倒是无所谓了,若是出去,还是要多上些胭脂水粉,等姑娘大了,还要描眉贴花钿,可不能这么敷衍。(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沈玉娇没有理会她们说的话,只静静用过了早膳,然后道:“时间也不早了,先去菖蒲园吧!免得还累得母亲等我。”
出了房门,沈玉娇看到了沈珉身边的蒋嬷嬷正在院子里面与一个小丫头争执什么,她一挑眉,示意青露上前去问一问是什么情形。
青露急忙过去把蒋嬷嬷与那小丫头劝开,然后带着她俩到了沈玉娇面前来。
“她进六爷的书房去,弄坏了六爷的砚台。”蒋嬷嬷见到沈玉娇,语气并不和善,“今日我定是要惩治这小蹄子的,就算是五姑娘求情也没用。”
沈玉娇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蒋嬷嬷,又看了一眼一旁哭得眼泪婆娑的小丫头,冷笑道:“我要为谁求情?蒋嬷嬷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了。”
一旁画眉忙劝道:“五姑娘不要动气,这事情交给太太处置就是了,倒是不要与这些下人计较。”顿了顿,她看了一眼蒋嬷嬷,又道,“嬷嬷是六爷的奶嬷嬷,也别仗着奶过了小爷,就开始趾高气昂起来,连主子奴才的身份都分不清了!”
沈玉娇看了一眼画眉,倒是觉得这人有些意思了,不像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梳头丫鬟,说话待人颇有几分能耐。
画眉见沈玉娇看着自己,于是抿嘴笑了笑,道:“五姑娘莫恼,奴婢过来时候,太太便吩咐了,姑娘年纪小,许多话不好说,怕是被这些奴才们欺负了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特地让我来弹压一二。”
“母亲垂爱,我要当面去致谢。”沈玉娇笑着说道。
到了菖蒲园,周贞娘与沈玉婳沈玉媚姐妹也正好用过了早膳,看到沈玉娇过来,沈玉婳上前了几步,拉着她的手进到屋子里面。
“这松花绿的颜色倒是好看。”沈玉婳笑着说道,“这衣裳穿在娇娇身上,倒是显得格外清丽。”
沈玉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玉娇,笑道:“这不就是上回我说我想要,娘就是不肯给我的那套?娘是不是早就知道,五妹穿着比我好看?”
周贞娘笑着拉过了沈玉娇,让她挨着自己坐了,然后道:“娇娇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这边画眉上前来,悄声在周贞娘耳边把蒋嬷嬷的事情说了,周贞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然后看向了沈玉娇,道:“你与珉儿在娉婷院,可不能被些奴才拿捏住了。”顿了顿,她看了一眼跪在屋子外面的蒋嬷嬷,又道,“既然是珉儿的嬷嬷,我便先不惩罚了。等到珉儿下学了,你自己去珉儿那里领罚。”
沈玉娇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还劳烦母亲,真是过意不去。”
周贞娘道:“这哪里是小事,娉婷院就你们两个主子,年纪又小,他们这些奴才胆子大得很,可不能轻饶了去。”
外面蒋嬷嬷已经磕头谢恩,慌不迭地退了出去。
沈玉婳在旁边笑道:“不如让娇娇和六弟搬回来,菖蒲园这么大,还有好几个好看的院子,让娇娇和六弟挑自己喜欢的住下,有母亲照拂,比在娉婷院可要好多了。”
沈玉媚也笑道:“我旁边的蔓萝院就特别好看,五妹一定喜欢。”
周贞娘怜爱地看了一眼沈玉娇,笑道:“你的两个姐姐说的都有道理,你可愿意搬回来?从前是为了给你母亲守孝才搬出去,你与珉儿的院子我都让人好好收拾着没有变过呢!”
沈玉娇道:“等今日赏梅回来,我与珉弟说一说吧!”
周贞娘笑道:“是该说一说,珉儿性子倔,你做姐姐的应该多开导开导。”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婆子,说老太太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门了,二太太和三太太也已经准备好了,问要不要现在去门口等着老太太。
周贞娘急忙起了身,一边命身边的大丫鬟白鹭出去二门等候,一边带着沈玉娇三人出了菖蒲园,便往外面去了。
到了二门上,老太太周氏已经带着丫鬟婆子们到了,一脸不言苟笑地看着周贞娘带着沈玉娇三人走近来,然后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那么和蔼的笑。
周氏并不是和蔼可亲的人,她为人十分严苛,性格也很古怪,只对自己的儿子还有孙子有几分笑脸,其他时候总是耷拉着眼皮,很难说出一句好听的话来。
沈玉娇对周氏也没有太多感情,虽然是亲祖母,因为周氏不喜欢宋乔儿的关系,所以对宋乔儿的一双儿女也没有好脸色。
周贞娘带着沈玉娇三人上前去行了礼,口中笑道:“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服侍娘先上马车吧!”
“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还没出来?”周氏看了一眼里面,不冷不热地问道。
周贞娘笑道:“娘先上车,后面我来安排便是了。”
周氏听她这么说,于是点了点头,便扶着周贞娘往外走去了。
沈玉婳急忙带着沈玉娇和沈玉媚跟了上去,悄声笑道:“我们跟着祖母的马车,走得快一些,到时候就不用在门口吹冷风等马车了。”
沈玉娇回头看了一眼府内,并没有看到二房和三房的人影,一时间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但这情形也容不得她多问,只跟着沈玉婳上了马车,便往周家去了。
马车走了约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周府门口停了下来。
周家早早儿便派了人等在大门口,看到沈府的马车,立刻有人进去通报,然后周府的大小主子便出来到门口迎接了老太太周氏。
进了大门,老太太周氏在正厅坐了,周家老爷——老太太的亲侄子——周孝和亲自陪着周氏说笑,又奉了茶水,逗得老太太十分开怀。
周孝和看了一眼站在老太太周氏身边的周贞娘,笑道:“妹妹也坐下吧!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礼。姑妈又不是外人,我们都是一家人嘛!”
听着这话,老太太周氏脸上的笑容更深刻了几分,示意周贞娘在旁边坐了,口中笑道:“正是如此,原就是一家人。”
周孝和笑着看了看站在周贞娘身后的沈玉婳三人,目光落在了沈玉娇身上,道:“这是五娘吧?第一次见,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舅舅这儿有个珠串,你拿着玩儿吧!”一面说着,他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串珊瑚珠串,递给了沈玉娇。
沈玉娇看了一眼周贞娘,见她也笑着,于是才接了过来,道了谢。
“你们舅妈就在后头,还有你们表姐也在,不如就进去与表姐们玩耍吧!”周孝和道,“和我们大人在一起,倒是把你们小孩儿们都给拘束住了。”
周贞娘听着这话起了身,道:“那我便带着她们姐妹去后头。”
老太太周氏点了点头,道:“那你们便先去后头,我与孝和说一说话。”
于是周贞娘便带着沈玉娇三人去到后面,进到园子里面去了。
周孝和之妻袁氏早早儿便带着人在园子里面摆下了宴席,看到周贞娘带着沈玉娇三人来了,便笑着迎了过去。因没看到二房的庄夫人与三房的庄夫人,袁氏便问了一问,道:“怎么没见你的那两个妯娌?”
周贞娘让沈玉婳带着沈玉娇和沈玉媚去与周家的几个女孩儿去玩耍,然后道:“应该还在后头吧!今儿老太太起得早,出门也早,倒是让大家伙儿有些没准备。”
袁氏道:“这倒是我的过错了,我应该对老姑太太说晚一些来也无妨的!”
周贞娘道:“也没什么,过一会儿她们便来了。”
袁氏点了点头,目光飘向了沈玉娇,口中问道:“这便是……宋氏留下的那个女孩儿?”
周贞娘看了一眼沈玉娇,点了点头,道:“和宋氏长得一样,这还年纪小呢,已经看得出来那狐媚样了!”
袁氏道:“那一会儿我让元泰出来?”
周贞娘想了想,道:“倒是等人都到齐了,园子里面人多了,再让元泰出来,那样便不打眼了。”
袁氏笑道:“这有什么,都是表哥表妹的,就算是碰着了也没什么。”
周贞娘道:“若不是她舅家国公府还在,她舅舅舅妈还三不五时地遣人送东西来,我早就让她去和宋乔儿那贱人团聚了!就因为她和她弟弟在,生生压了我的婳儿媚儿,还有琼儿琇儿!”
袁氏劝道:“现在姑爷也给你请了诰命,你便是正经的侯夫人,还和他们两个毛孩子计较什么?”
周贞娘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哎……不止是我,就连老爷也……”
袁氏道:“她虽然有个显赫舅家,但又能如何呢?小女孩儿懂什么?你便放心,今日定让你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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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表哥
姚夫人与庄夫人的马车一前一后来到周府之后,老太太周氏脸上的神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不再似之前那样紧绷又严肃了。qiushu.cc [天火大道]
这原就是后宅女人们相互来往,于是周孝和也就没有再在跟前,只让袁氏陪着,自己则到书房去了。
袁氏把众人都带到了园子里面,赏过了新开的腊梅,然后便去到暖阁当中,拜了酒席,一群人便就着酒菜开始说笑起来。
姚夫人与庄夫人对袁氏向来不冷不热,周贞娘倒是与袁氏关系一向都好,可这会儿老太太周氏也在,她要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于是宴会当中的气氛总有几分微妙的冷淡。
沈玉婳与周家的几个女孩儿熟悉,于是便拉着自家姐妹去与周家的女孩儿们说笑,沈玉媚自然是紧紧跟着沈玉婳的,而沈玉婵和沈玉媱两人看了自己母亲的神色,脸上也只是淡淡,不太热衷。沈玉娇被沈玉婳一直拉在手里,片刻也没松开,生怕她跑远了一样,这会儿便不得不强压着性子去与周家的女孩儿们说笑了。
周家与沈家一样,这一辈也有五个女孩,不过除了大姑娘周双清与周并蒂以外,其他的三个女孩儿都是妾室所生的庶女,虽然都养在袁氏身边,但却明显看得出来她们衣着打扮上是比不上周双清与周并蒂的。
沈玉娇想了一想,上辈子周家虽然很努力想要更进一步,周孝和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几个女儿统统嫁入了有权势的世家大族当填房,但却丝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周家的这五位姑娘虽然漂亮,也算得上聪颖,却并没有如周孝和想的那样,嫁入了世家就能扶持周家。
想到这里,沈玉娇恍惚之间仿佛抓住了一个上辈子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问题:周元泰。
上辈子的她遇着周元泰约莫也是在进学之后不久,不过那个时候她进学第一日就从春秋堂被赶了出来,之后也没有到周家的赏梅宴上来,是在沈珉病重之后,她才“偶遇”了周元泰,周元泰悉心安慰了她,一来二往地,她就对周元泰倾心不已了。
可后来,她被周元泰糟蹋之后呢?她只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惶惶不可终日,最后远嫁了西南,周元泰却至此没了消息,后来她回到京城,也没有再听说过周元泰,甚至就连周贞娘也不曾再提及他,仿佛他已经消失了,不在了。
堂堂周家嫡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有了,是上辈子的她压根儿没有关注这件事情,还是有人帮着她把周元泰给处理了呢?
现在想起了周家后来不管怎么卖女求荣都无法往上爬,沈玉娇再结合上辈子的事情,便猜测着大约是有人对周元泰出了手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正想得出了神,沈玉婳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想什么呢?看着一碗枣糕发呆?”
沈玉娇回过神来,只见周双清与周并蒂也看着自己,于是笑了笑,道:“哪里,是一时间听着你们说话,听入迷了。”
周双清笑道:“在这儿说话也怪没意思的,不如我去与母亲说一声,我们自个儿去院子里面玩。今天天气也好,我们去院子里面玩耍,比在这里呆坐着要好多了。”
周并蒂也道:“我正想这么说呢,这儿便留给大人们讲话,我们去外头玩便是了。”
这边说着,周双清就起了身,笑着对袁氏开了口,说道:“我带着妹妹们去园子里面玩,今天天气这样好,呆在屋子里面也是无趣。”
袁氏笑道:“那便去吧!”
周贞娘也笑道:“原是我疏忽了,她们小孩儿正是爱玩乐的时候,让他们呆在这里,恐怕都闷坏了。”顿了顿,她又着意看了沈玉娇,口中道,“婳儿可得照顾好娇娇,她年纪小,你多看顾着!”
沈玉婳与沈玉娇都应了一声,然后便跟着周双清与周并蒂往外面去了。
毕竟已是冬日,虽然阳光晴好,院子里面梅花盛放,可还是不比春天时候。如风筝秋千之类的肯定是没法玩了;打马球倒是天气正好,可周家却没有那么宽阔的马球场;其余的如赛马投壶弩射等等,也都施展不开,园子里面毕竟不够宽敞。
一行人在园子里面站了一站,倒是好半晌没拿出个主意来,究竟要玩什么。
沈玉媱嗤笑了一声,道:“在外头吹冷风,倒不如在屋子里面坐着呢!这园子里面要什么没什么,有什么好玩的?”
沈玉婳笑道:“外头空气也好,比在屋子里面闷着好太多了。”
沈玉婵这会儿是站在了沈玉媱一边的,于是也笑了笑,道:“在外头站了这么久,可想好了要做什么没有?若是没有,便回去吧!”
周双清见此情形,忙道:“不如来斗舞?”
沈玉媱道:“今日穿得这样厚重,却是不宜斗舞的。”
周并蒂笑道:“听说上次在宫里面,沈二姑娘一支剑舞,让圣上都说好呢!我大姐也会剑舞,不如就让沈二姑娘来评判一二?”
听着这话,沈玉媱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来,口中道:“谈不上评判,便是相互切磋舞艺了。”
周双清命人取了鸳鸯剑来,周并蒂也让人取了自己的琵琶,周并蒂弹奏,周双清舞剑,姐妹俩配合得天衣无缝。
沈玉媱在一旁看着,起初脸上还是得意的,看到周双清舞姿矫健,出剑如箭射空,于是神色微变。
一舞毕,周双清笑着请沈玉媱评判,沈玉媱落落大方地一笑,也叫人取了剑来,笑道:“周大姑娘这剑舞基础已经十分扎实了,只不过舞剑气势上还差了一二。”
一边说着,她脱了外裳,手执双剑,仍是周并蒂弹琵琶,她把刚才周双清所舞,重新演绎了一次。
沈玉娇在旁边看着,颇觉得有些无聊。她在舞蹈之上向来没什么天赋,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她懒洋洋地看着,索性让人取了个绣墩来,在廊下坐了。
那边斗舞斗得热闹,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注意到廊下坐着的沈玉娇,就连丫鬟们都被那边的热闹吸引了过去,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在她身侧响了起来:“五娘?”
沈玉娇愕然抬头,却看到了一个全然没想到的人:周元泰。
此时的周元泰还是那个年轻的少年郎,眉目清俊,温柔沉稳,他穿着一身枣红色的衣裳,披着黑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一副手笼,正含笑看着她。
“怎么不过去和他们一块儿玩?”周元泰笑着问道。
沈玉娇沉默了一会儿,上辈子与周元泰发生的种种此刻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旋转,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周元泰突然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但直觉与上辈子的经历告诉她,如果这个时候与他搭话了,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情来,后续也不知还有多少甩不掉的尾巴,她闭了闭眼睛,镇定了几秒,然后倏地起身,高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一声呵斥,让周元泰错愕了。
那边斗舞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十分意外地看向了沈玉娇的方向。
沈玉娇抽出袖中的帕子捂了脸,直接奔着沈玉婳而去,扑倒她怀里就开始嘤嘤哭泣:“大姐,那登徒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吓死我了!”
沈玉婳手忙脚乱地把沈玉娇安抚了几句,抬眼看到周元泰,微微皱了眉。她是认识周元泰的,也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可没想到沈玉娇是这么个反应,而且那么高亢的一嗓子,倒是显得周元泰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一旁的周双清与周并蒂就有些尴尬了,她们想安抚沈玉娇几句,想说周元泰是她们的亲哥哥,可沈玉娇那声“登徒子”几乎把事情的方向都给指向了歪曲的方面,倒是不好辩驳了。
沈玉媚看了一眼周元泰,又拉了拉伤心欲绝模样的沈玉娇,道:“五妹,你是冤枉了好人,那是元泰表哥。”
沈玉媱与沈玉婵也看向了周元泰,却选择了沉默。
沈玉娇死死抱着沈玉婳的腰,瓮声瓮气道:“表哥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还用手拍我的胳膊?这一定是贸然跑进来的登徒子!我不管,大姐我要回家去!”
沈玉婳眸光暗了暗,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继续安抚道:“那真是元泰表哥,想来是他看你一个人坐在那里,想和你开个玩笑呢?”顿了顿,她又好声好气笑道,“我送你去母亲身边好不好?”
沈玉娇点了点头,一抹眼泪就跟着沈玉婳往暖阁去了。
廊下的周元泰看着沈玉娇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一时青一时白,十分尴尬。
进了暖阁,沈玉婳把事情说了,然后向周贞娘道:“想来五娘是没见过元泰表哥的,她又头一次到府上来,所以才有这样乌龙的事情。母亲倒是安抚一下五娘,一会儿与表哥道个歉也便过去了。”
袁氏忙道:“哪里要五娘道歉,是元泰太过莽撞了,我这会儿就叫人喊他进来,给五娘道个歉。”
周贞娘用帕子抹去了沈玉娇脸上的泪珠,口中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连自家人都不认识了?”
这边袁氏已经让人把周元泰给叫道暖阁来,他如今刚过了十五岁,正是少年心气大的时候,看到哭着不肯看他的沈玉娇,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袁氏拉了他一把,又使了个眼神,他才颇有些不情愿地作了个揖,道:“是我唐突了玉娇妹妹,还请玉娇妹妹不要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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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侯府
按照周贞娘与袁氏的打算,是想让周元泰与沈玉娇先接触一二的。(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这接触一二只是开始,只要有了接触,说什么都要拗出个青梅竹马的说头来,沈玉娇年纪小,又好拿捏,这么个青梅竹马的大帽子扣下去,她也只能乖乖地听话,她只要乖顺了,宋国公府上哪怕想做什么,也是没法子的。
但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沈玉娇闹了这么一出,仿佛并不认识周元泰——可分明之前他们年节上也见过面——这时候再硬是要说接触,就有些刻意了。
不过周元泰的话说得倒是也圆滑,沈玉娇也没有一口把事情给咬死,周贞娘与袁氏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袁氏笑道:“娇娇抬头看一眼元泰表哥,下次可别认错了呢!”
周贞娘也笑道:“是了,是该好好把家里亲戚认一认,这是在自己家呢还没什么,若出去了,还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可就不好了呢!”
沈玉娇揣度着她二人的心思,只当做没听出她们的言下之意,躲在了周贞娘背后,不肯吭声。
这么一来,袁氏与周贞娘也不好再勉强了,于是只哄了几句,便让周元泰先出去,然后又让丫鬟们服侍沈玉娇去内室梳洗。
朱嬷嬷带着画眉四人服侍着沈玉娇浄面又换了一身衣裳,见她平静下来了,朱嬷嬷才慢慢地开了口,道:“方才遇着表少爷,姑娘的确是无理了。”
沈玉娇看了一眼朱嬷嬷,又看了看旁边忙碌的画眉等四人,口中只道:“我又不认识他,凭什么说我无理?”
朱嬷嬷一时语塞,没说出话来。
沈玉娇冷笑了一声,道:“今日这事情,我可不想听你们到处多嘴多舌,若是让我知道了,以后也别在我身边伺候了。”
从朱嬷嬷这句话,沈玉娇倒是下定了决心要先把身边的人都梳理一遍,如朱嬷嬷这样的,便不打算继续留在身边了。虽然她也不奢望身边所有人都忠心耿耿,可也不太想听到身边的人说出这样的话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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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周府逗留到了下午,用过晚膳之后,便回了沈府。(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回到沈府之后,老太太周氏便发了脾气,她把大老爷沈淮与二老爷沈清都叫来,当着两个儿子的面,痛斥了姚夫人与庄夫人。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瞧不起周家!”周氏中气十足地吼道,“今日先是迟迟不去,然后又是作出高姿态,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你们瞧不起周家,就是瞧不起我老婆子!”
庄夫人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三老爷沈湘在边塞,她一人带着儿女在沈府中,平日里也不怎么与大房二房往来,对老太太周氏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并没有太多尊敬之意。此刻听着老太太周氏这样怒喝,心中是不以为然的。
姚夫人却是一笑,她看了一眼沈清,用眼神止住了他想要说话的意图,自己开口笑道:“母亲这话就说得诛心了。这世上有谁看不起谁的?不都是人么!早上我与弟妹早早儿就收拾好了,可谁知道到了门口,却连我们两房的马车都没准备呢?可见呀,这府上的下人们都只觉得大房是沈府的人,我们二房三房都不算吧!好容易套了马车出发,好容易到了周府,那周家娘子也没把我与弟妹看在眼中呀!她眼中只有大嫂呢!要说呀,大嫂原就是周家的姑奶奶,难怪要亲热一些呢!我们这些外人,想插话也难!”
这话一出,周氏更是恼怒,她转而看向了沈清,狠狠道:“这便是规矩?你便由着你媳妇这样对你母亲说话?”
沈清急忙上前去,拉着周氏的手赔罪,口中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小题大做了一些。周家来请娘过去赏花,娘带着大嫂过去也便是了,这么兴师动众带着全家去,倒是惹了这么多事情出来。”
周氏狠狠地甩开了沈清的手,怒极反笑,道:“这么说来,你便是觉得你已经不是沈家人了?只有你大哥一家还与我老婆子算一家人,你们都不算了?”
沈清道:“娘这话说的,话里话外都是在找儿子的错处。儿子白日里辛苦在衙门里面做事,晚上回来还要听娘这么说,这日子便没法过下去了。”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沈淮,意有所指,“罢了罢了,我在这里也不过是讨人嫌,安安,我们回去了!”
这么说着,他便向姚夫人打了个手势,带着二房的人便坦坦然走开了。
见二房的人走了,庄夫人也上前来,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媳妇便不多打扰了。”说完,她便带着沈玉婵也离开了。
这样情景之下,周氏气得手抖在发抖。
沈淮上前去,扶着周氏坐下,然后劝道:“娘也别动怒了,这都是小事,明天让二弟过来给娘陪个不是就好了。”
周氏看了一眼沈淮,又看向了周贞娘,目光在沈玉娇身上扫过,然后重新落在了沈淮身上:“我听说五娘和六郎都还在娉婷院住着,他们出孝这么久,也该搬回菖蒲园了。”
沈淮看了一眼周贞娘,周贞娘忙道:“是,媳妇已经安排下去了,等过完年就让五娘和六郎搬回菖蒲园来。这已经进腊月了,正是事情多的时候,等过年完了闲下来,再好好收拾了菖蒲园,让五娘和六郎搬回来。”
周氏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什么。
沈淮笑道:“娘还是早些休息,我扶着娘回香竹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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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周氏闹了这么一出以后,大家也都没了兴致再做别的事情,沈玉娇也就带着朱嬷嬷与青露青雾回了娉婷院去。画眉与百灵送了沈玉娇回娉婷院,然后才告辞回去菖蒲园复命。
一进娉婷院,就听到了蒋嬷嬷的哭声,沈玉娇连衣服也没换,便直接到沈珉房中去,只见蒋嬷嬷就跪在了门口,哭得极为可怜。
沈珉看到沈玉娇,小脸上也没多少笑意,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先去把身上衣服换了再过来也无妨。”
沈珉是知道沈玉娇今天去了周府的,再看她身上的衣裳,也知道她是听着蒋嬷嬷的哭声才过来。
沈玉娇看了一眼蒋嬷嬷,没有驳沈珉的意思,便带着人回房去,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发,然后才重新过到沈珉房里来。
再过来的时候,蒋嬷嬷已经不在了。
“我已经让蒋氏回家去了。”沈珉解释了一句,示意沈玉娇坐下,“我屋子里面可不想要一个这么能调三斡四的奴才。”
沈玉娇点了点头,把方才在正厅老太太周氏发火的事情说给他听了,然后道:“我今日才见识到,二婶说起话来能把人给气死。祖母今天可气得不轻。”
沈珉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这哪里是二婶想说什么,这都是二叔的意思。”顿了顿,他看着满脸懵懂的沈玉娇,轻叹了一声,又道,“你且记得,这安乐侯的爵位给了谁,可谁又是现在最有出息的那一个,也就知道这其中的矛盾了。”
沈玉娇从前倒是真没想到这一层,此时听沈珉这么一说,顿时茅塞顿开。
“现在是祖母尚在,所以二叔和三叔也都不好说分家,若哪天祖母不在了,沈家也就到了要分家的时候了。”沈珉少年老成地说道,“沈淮虽然是左千牛卫大将军,说起来也是个大将军,可千牛卫负责宫殿侍卫和供御仪仗,认真论起来除了算是今上近卫以外,也没有别的厉害之处了,可二叔是礼部侍郎,三叔在边塞手握重兵……若我是二叔,我也心中不满,爵位给了沈淮也就罢了,凭什么家里管家竟然要给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周氏?还是一个姨娘扶正的周氏?说出去简直要笑掉大牙。”
沈玉娇抿嘴一笑,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沈珉无奈地看着她:“这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沈玉娇,你再这么什么都不知道,将来哪天被人坑了都还傻乐呢!”
沈玉娇看着沈珉这严肃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她把周元泰的事情也一并说给了沈珉听,然后道:“反正我就当做不认识他了,他给我道歉我也没接受。”
听着这事情,沈珉的神色却渐渐严肃了,他看着沈玉娇,非常认真地问道:“你真的确定,他们不打算做什么吗?”
“能做什么?我和他才第一次见面。”沈玉娇倒是知道上辈子后来发生了什么,可现在才见面第一次,周元泰还能做什么?
沈珉道:“无论如何,反正还是离周家远一点吧!等腊八时候去了国公府,去问一问舅舅,想来他会比我想得更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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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009-腊八
若论心智,沈珉比沈玉娇成熟太多。
有许多事情他都看得比沈玉娇透彻,或许这也是上辈子他会那么突然病故的原因。沈玉娇这么想着,便愈发觉得要保护好沈珉,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又害了他。
蒋嬷嬷被沈珉赶回家去,沈玉娇一边想着要给沈珉再找一个可靠的嬷嬷,一边又把自己身边的朱嬷嬷等人都换掉,然后时间一溜烟过去,很快就是腊八了。
腊八那一日,沈府依照旧例煮了腊八粥分给大大小小的主子们。
快近中午时候,宋国公府便派了管事媳妇过来,说要接沈玉娇和沈珉去国公府过节。
宋国公府派来的管事媳妇见到了周贞娘,笑着问候了几句,便直切了主题,要带着沈玉娇和沈珉回国公府过节,还要在国公府小住几日。
“国公爷念着外孙和外孙女,念了好久了,家里人一直劝着,到今天了实在是拗不过老爷子,便只好过来一趟。”这管事媳妇口齿伶俐,说话不卑不亢。
周贞娘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她被这管事媳妇盯着,竟然有了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于是心中觉得烦躁。
管事媳妇又道:“之前老爷子催着我们送了不少东西过来给外孙少爷和外孙小姐,不知外孙小姐和外孙少爷用得可还习惯?”
周贞娘勉强笑了一笑,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之前宋国公府送来许多东西,她直接收入了大房中,压根儿没有送去给沈玉娇和沈珉,这会儿若是贸然开口,等会儿这媳妇过去与沈玉娇和沈珉随便问问,便要露馅。她琢磨着要不要用借口搪塞这媳妇,扯个理由就说沈玉娇和沈珉不方便去国公府,可一时间又有些瞻前顾后,若是之后国公府又派人来呢?
那管事媳妇看着周贞娘,脸上倒是胸有成竹模样,不慌不忙地又道:“来了这么久,还没见着外孙小姐和外孙少爷呢,方才见着太太已经让人去请了,这么这会儿还没过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周贞娘回过神来,忙道:“许是换衣裳什么的花费了时间,我再让人去催催。”
管事媳妇笑道:“那便麻烦太太了。”
周贞娘咬咬牙,一面让身边的白鹭去娉婷院叫沈玉娇和沈珉过来,一面又让白鹤去老太太周氏那里拿个主意——此时此刻,她已经非常确定,若是让沈玉娇和沈珉去了国公府,后面必然会牵扯出许多事情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俩拘在府里,那样便没那么多麻烦了。
管事媳妇看着周贞娘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被国公府派出来到安乐侯府来,便是看中了她察言观色又能临机应变。出来之前,她已经被嘱咐许多次,今次是一定要把沈玉娇和沈珉接回国公府的,她看着周贞娘,猜测着她可能说出来的推脱理由,不慌不忙,好整以暇。
不过一会儿,沈玉娇和沈珉两人便跟着白鹭过来了。
见着了沈玉娇和沈珉,管事媳妇上前来规规矩矩行了礼,口中笑道:“老爷子天天念叨着自己的外孙子外孙女儿,今日可算是得了机会,能让老爷子见一见二位了。”
周贞娘眉头跳了跳,有些焦急地看了一眼外面,口中敷衍笑道:“这是宋国公府上的管事媳妇,来接你们去国公府过腊八的。”她只字不提外公外家这样的词语,只把宋国公府当做是外人。
沈玉娇看了一眼那媳妇,又看了一眼沈珉,然后接受到了一个不要乱说话的目光,然后只好悻悻地闭了嘴。她记得上辈子宋国公府在这个时候也是派人来接过他们姐弟俩的,只不过上辈子时候沈珉已经病了,她无心去什么国公府,于是压根儿没有出来见宋国公府派来的人,也没有去到国公府。
她琢磨着今次情形,沈珉好好的活蹦乱跳一点事情没有,大约是因为娉婷院如今上下都被她盯得紧,蒋嬷嬷被赶走,那些想下手的人没有找到机会吧……
正这么胡乱想着,周贞娘身边的丫鬟白鹤回来了,还带来了老太太周氏的话语。
“老太太想着五姑娘和六爷了,想请五姑娘和六爷今日陪着一起看戏。”白鹤笑着对周贞娘说道,“还说让奴婢这会儿就请五姑娘和六爷过去。”
周贞娘刚想点头说是,却被那管事媳妇抢先开了口。
管事媳妇道:“哎哟哟,这可真是巧,祖母想见孙子孙女儿,外祖也想见外孙外孙女儿,这可怎么是好?”
沈珉安抚地拍了拍沈玉娇的手,轻笑了一声,开口道:“太太便遣人去与祖母说一声,就说今日我与姐姐要回去外祖父家中过腊八,还要小住数日,请祖母不要责怪吧!”
他声音稚嫩,却十分坚定。
周贞娘皱了皱眉,许多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和沈珉向来不亲近,沈珉不像沈玉娇那么柔弱好欺,他到现在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喊她一声太太,说话时候表面上听起来客气,但细细一想,便知道他沈珉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讨厌极了沈珉,甚至几次恨不得对沈珉下手,却不知为何没有得逞。
而沈珉并没有理会周贞娘这异乎寻常的沉默,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娇,又道:“姐姐先回娉婷院去,盯着人收拾了我们俩的衣裳被褥,我在这里与这位——”他抬头看向了那管事媳妇。
管事媳妇非常自然地接了话:“孙少爷喊我谢娘子就行了。”
沈珉点点头,淡定地继续说下去:“我与这位谢娘子说一说话。”
沈玉娇老老实实地点了头,一边感慨着自己弟弟比自己还能耐,一边往娉婷院去了。
自打重生以来,她仿佛是重新认识了沈珉——这个上辈子早早去世的弟弟。她深深被自己弟弟的聪明才智所折服,并且深深鄙视着自己上辈子蠢如猪,竟然一直与自己弟弟不亲近,竟然也一直没有与国公府接触……她常常回想到从前的时候,便开始鄙视自己的蠢笨,又战战兢兢地去想当下,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她回到娉婷院,让新在身边伺候的春风春雨去收拾了箱笼,又去了沈珉房中,让他的小厮准备了一二,然后让他们带着东西去二门上等着,然后自己重新回去了菖蒲园。
菖蒲园中,周贞娘脸色难看至极,而沈珉恍若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不冷不热地与谢娘子说着话。
见到沈玉娇来了,沈珉回身去向周贞娘笑了一笑,道:“太太,我便带着姐姐一起回国公府了,我与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还请太太照看着娉婷院,可别让院子里面的奴才们都翻了天。”
周贞娘咬着牙笑道:“这是自然,你且去吧!”
沈珉不以为意地向沈玉娇摆了摆手,然后便带着跟着谢娘子,一起往外面去了。
沈玉娇不明白自己走的那么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待到出了菖蒲园才有些憋不住了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事,敲打敲打周氏。”沈珉轻描淡写地说道。
谢娘子笑道:“从前国公府送东西过来,也不是我亲自来,倒是不知道二位主子竟然一件也没看到。方才我已经与你们太太说了,让她把东西都原封不动还给你们。”
沈玉娇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置信自己走了这么一会儿,沈珉和谢娘子就已经逼着周贞娘把吞进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你克制一下。”沈珉很是嫌弃地拍了沈玉娇一下,“原本这事情我已经知道,只是缺个时机,现在时机正好,当然要说出来了。”
沈玉娇看着沈珉,再一次鄙视了自己竟然蠢笨到这种地步还不自知。
一行人离开了沈府,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周贞娘派的白鹭白鹤目送他们远去,然后才窃窃私语地回菖蒲园去。
走了没两步,恰好遇到了带着沈玉媱和沈珺回姚家去的姚夫人。
姚夫人看着白鹭和白鹤走近,特地站定了脚步,等着她们过来行礼,然后才刻意捏着嗓子让她们不必多礼,口中笑道:“国公府又送了不少东西来吧?你们太太这此私库可还装得下?”
白鹭和白鹤无法回答,只好讪讪地站在一旁。
姚夫人身边的黄雪已经知道沈玉娇和沈珉回去国公府的事情,这个时候急忙上前来在姚夫人耳边说了几句。
姚夫人面上一喜,又道:“哎呀呀,倒是我想错了,原来你们太太真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呢!我是比不上了!不多说不多说,我这小门小户的,还是回我镇远将军府去!”
这么说完,姚夫人脸上笑容满面,便带着一双儿女往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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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010-霸道
宋国公是大周开国时候所封的八公之一,在其余的国公府已经衰败或者褫夺封号的当下,宋国公府仍然屹立在京中,便能看出宋家的不一般。
宋家的老国公已经七十多了,已经早早就不再过问朝政,老国公膝下五个儿子,都十分出色。如今在京中的是长子宋颖和幼子宋惠,其余的儿子或者外放做官,或者镇守边疆,都不在国公府中。沈玉娇和沈珉的母亲宋乔儿是老国公的幺女,家中最小的女孩儿,还是老来女,从前便是千娇万宠地长大,生怕受了丁点委屈,可嫁去了沈府之后,处处不乐意,最后郁郁而终。
对老国公来说,宋乔儿的去世便意味着和安乐侯沈府关系破裂,他早早儿就想把沈玉娇和沈珉接回宋家来,起先是因为他们姐弟俩要为宋乔儿守孝的缘故所以没有动作,等到他们出了孝恰好又遇到宋颖带兵凯旋,宋惠科举考中了探花,林林总总的事情忙下来,就又过了一年。
马车中,谢娘子笑着对沈珉还有沈玉娇笑道:“府里这一年忙得不可开交,原本去年就要接两位小主子回国公府的,生生耽搁到了现在,让两位小主子受委屈了。”
沈珉笑了一笑,问道:“外公的身体最近可好?”
谢娘子道:“老国公身体康健,昨儿还在家里和五爷赛马呢!”
沈玉娇坐在马车中,心绪放松下来,倒是也有了说话的欲望,于是问道:“那外公和小舅舅谁赢了?”
“自然是老国公赢。”谢娘子笑道,“五爷马上功夫还是薄弱。”
沈玉娇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上辈子她与宋国公府并没有太多的往来,接触极少,虽然宋惠几番都让人来探望她,可她也没见过几次,更别提去与外公亲近了。听说老国公年过古稀还能赛马赢过宋惠,她的惊讶可想而知。
谢娘子又道:“府里面已经为二位小主子准备好了院子,就是从前六姑奶奶住过的蕙风院,里面是大太太亲自带着人布置过了。不过老国公也说了,若是两位小主子不喜欢,重新摆过就是。”
“这……应该不会的……反正我们也只是……”沈玉娇被这听起来就很慎重的待遇给吓了一跳,想要推辞几句,却被沈珉拉了一把,没有把话说下去。
“那便先谢过大舅母。”沈珉接了话,“如今府里是大舅母管家么?”
谢娘子仿佛没有看到沈玉娇的推辞之意,只笑道:“正是。大太太也念着两位小主子呢!早上我出门时候,大太太还叮嘱了我,一定要把两位带回国公府上。”顿了顿,她又道,“两位小主子就把国公府当做自己家便是了,老国公也好,大老爷和五爷也罢,国公府上下都盼着两位早日回来呢!”
沈珉笑了笑,道:“这是自然,我与姐姐也想着回国公府许久了。”
听到这里,沈玉娇才慢半拍地明白了谢娘子话中的意思,她和沈珉就要在宋国公府常住了?这怎么可能?沈家怎么可能放着他们俩就这么在宋国公府常住?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沈珉,虚弱地问道:“万一……万一父亲不让怎么办?”
“主子尽管放心吧!”谢娘子接了话,“在国公府上,没人敢让你们走,哪怕是安乐侯也不行!”
这样霸道的话语让沈玉娇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心中许多疑问都默默咽进了肚子里面。
很快,沈玉娇真正地体会到了这种不一样的霸道。
到了国公府中,老国公亲自在正厅中迎接了他们,老当益壮的老国公连拐杖也没有杵,精神奕奕地站在门口,看到沈玉娇和沈珉,便快走了两步,上前来:“我的乖孙,乖孙女儿,外公等你们好久啦!”
老国公身后,是宋颖和宋惠两人跟着,他们看到沈玉娇和沈珉,脸上也带着笑。
沈玉娇和沈珉先行了礼,还没弯腰,就被宋颖给拉了起来。
宋颖道:“正好今儿腊八,家里人也都在,晚上便一块儿吃饭。下午就让陆氏陪着两个小家伙先去蕙风院,梳洗休息了,晚上才有精神。”
宋惠也笑道:“既然已经来了,便不要这么拘束,都是一家人。”
宋颖点了点头,转头去看老国公,又道:“父亲也先去休息休息,有什么话到了晚上再说。”
显而易见地,如今在宋家,是宋颖说话比较有分量了。老国公听了大儿子的话,低声嘟哝了一句什么,气鼓鼓地拉着宋惠走了,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笑呵呵地去看沈玉娇和沈珉,口中又道:“有什么事儿你们尽管和你们舅舅说啊!”
宋惠回头露齿一笑,冲着沈玉娇和沈珉摆了摆手,道:“你们要是没事儿做,就到我院子里面来玩呀!我教你们打马球!”
沈玉娇和沈珉连连点头,然后双双把目光投向了宋颖。
宋颖情不自禁也笑了一笑,道:“你们外公是个小孩性子,你们五舅舅就喜欢跟着你们外公胡闹,两个人都没个正形。”顿了顿,他又道,“你们住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下午时候,你们大舅母带着人给你们量身裁衣服。”
这边说着,陆氏已经带着丫鬟婆子从后面出来了,她身材高挑,不似京中贵妇那样柔弱,模样十分明艳,看起来就是利索的性子。她先和蔼地冲着沈玉娇和沈珉笑了笑,然后瞪了宋颖一眼,口中道:“方才把你们吓到了吧?我之前就吩咐了,娇娇是女孩儿,你们三个大男的冲出来,让人家小姑娘如何是好?现在可好了,我从后面过来看你和娇娇还有珉儿讲话的时候,活活就和你在军中训小卒似的!”
宋颖挠了挠头,道:“有这么凶吗?我刚才说话时候也没看到娇娇和珉儿很害怕的样子呀!”
陆氏不去看他,转而拉了沈玉娇的手,口中道:“咱们不理你这傻舅舅。”想了想,她又看了一眼沈珉,又道,“这样,我把你珉弟留给你这傻舅舅,你就跟着舅母走了。”
这样说着,陆氏也不由沈玉娇拒绝,就搂着沈玉娇,带着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往后面去了。
从陆氏出现开始,沈玉娇一直便处于呆愣的状态,这会儿被拉走,也只好求助地看向了沈珉。沈珉却只笑了笑,还冲着她挥了挥手。
宋颖和沈珉一起看着陆氏和沈玉娇走远了,然后又十分有默契地收回了视线,然后相互看了看。
“舅舅。”沈珉喊了他一声。
“嗯……我真的很凶?”宋颖问道。
“不凶。”沈珉摇了摇头。
宋颖摸了摸下巴,道:“刚才娇娇好像是被我吓到了的样子呢……”
沈珉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姐姐胆子小……所以看起来才会是被吓到的样子吧!”
“唔,得让娇娇胆子大一点。”宋颖说着,弯腰去把沈珉给扛在了肩膀上,然后“咦”了一声,“小珉你怎么这么轻啊!是不是沈府克扣你们姐弟俩了?”
沈珉抱着宋颖的脑袋,摇了摇头却突然发现宋颖根本看不到,于是开口道:“没有克扣,我还小呢!”
“瞎说,你大表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扛不起来了!”宋颖说道,“一定是你们没吃好!”
沈珉哈哈笑了两声,道:“那是大表哥吃太好了,才不是我没吃好——怎么没见着大表哥?”
“扔军队去了。”宋颖扛着沈珉在肩膀上,然后往里面走,“那些臭小子们看着就烦,整天在家闹事,我就和你大舅母商量啊,反正都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干脆都去军队历练历练,免得不是在家打架就是出门打架。还想着呢,你和娇娇来了,要是被那群臭小子们给欺负了怎么办?”
听着这些,沈珉不觉有些羡慕,口中道:“怎么会被欺负?”
“看你和娇娇的样子——看娇娇的样子,就是被欺负惯了的。”宋颖肯定地说道,“你们母亲在家的时候可不是那种瑟瑟缩缩不敢说话的样子。沈家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你们母亲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时候眼瞎,当年千挑万选的,就被那沈淮的一副皮囊给糊住了眼睛。”
沈珉抿了抿嘴,拉了拉宋颖的胡须,小声道:“那就别跟我姐姐说,要是她知道了,说不定会伤心啊什么的。”
宋颖把自己的胡子从沈珉手里拉出来,道:“有些事儿总该让她知道的。反正你们以后就住府里了,我让你大舅母多和她亲近,你大舅母是个利爽性子,肯定能把她的性格给掰过来的。”
沈珉笑了笑,道:“要是沈家来让我们回去怎么办?”
宋颖道:“他们不敢的。”
果然,就如宋颖所说的那样,沈玉娇和沈珉在国公府住下之后,第二日周贞娘就派人来接,陆氏直接就回绝了她,说老国公思念两位外孙,要多留着住一些时日。又过了十几日,到了小年前后,沈淮亲自来接,宋颖就出面来,貌似不经意地谈了谈十六卫要裁撤人员的事情,沈淮便什么都不敢多说,只留下了一大堆礼物,然后灰溜溜地走掉了。
之后,沈家不敢再提把沈玉娇和沈珉接回去的事情,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俩回去沈家坐一坐,然后重新又回宋国公府去。
为此,周贞娘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又无可奈何,只痛斥宋家太霸道,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
然而沈淮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让周贞娘对待沈玉娇姐弟的时候更小心一些,别被抓住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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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011-蜕变
陆氏出身吴郡陆氏,乃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十五岁时候她一首《钱塘赋》名动江南,先帝亲自下诏宣她进京。先帝喜爱她才华,特例封了县主,赐婚了宋颖。嫁给宋颖之后,陆氏便随着宋颖征战边关,待到再回京时候,先帝已经去世,已经是今上在皇位之上了。
陆氏豁达又聪颖,她看了一眼沈玉娇,又结合之前从宋颖那儿听说的事情,便知道沈玉娇是如何处境。
宋家男孩子多,宋颖那一辈只有宋乔儿一个女孩,到了下一代,也只有沈玉娇一个女孩。若是沈玉娇在宋家长大,必然也如宋乔儿一样千娇万宠,呵护备至,但世事弄人,她在沈家唯唯诺诺地长了这么大,再到宋家时候,已经不似她母亲当年那样神采飞扬了。
陆氏心中暗叹了一声,摸了摸沈玉娇的头发,说道:“都已经在家里住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呢?难道还想回沈家去么?”
沈玉娇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停住了手中的绣活,有些愕然地看向了陆氏,忙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在想要配什么颜色的线才好。”
陆氏道:“千金小姐做个绣活只当是好玩,你交给身边的丫鬟们去做又会怎样?”
沈玉娇与陆氏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摸清了陆氏的脾气,心下便知她是有话要说,于是道:“还请舅母教导。”
陆氏看着沈玉娇,又是一叹,道:“我没有个女儿,便是把你当做女儿来疼爱的。我原想着,之前你刚从沈家到咱们家来,或许有些生疏,故而才不欲多说话。可这么一晃便数月过去,你还这般沉默,便让我觉得你有心事。”顿了顿,她仔细观察着沈玉娇的神色,见她并没有抵触的情绪,然后才继续道,“若有什么心事,不如说给舅母听一听。或许你觉得是天大的难事,在舅母这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沈玉娇听着这话,忽然觉得豁然开朗。她到宋家之后,的确有些郁郁不乐,不为别的,只为她已经不知道将来应当如何是好:现下沈珉跟着宋惠去读书了,她在后宅跟着陆氏学习诗词又粗涉管家之事,沈家只用在年节时候回去一趟,既不用去看周贞娘,也不用去理会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可将来呢?将来她必然是要回去的,就算宋家可以养她一直到她出嫁,可难道让沈珉一人回去那如同虎口一样的沈家么?每每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手足无措。
她看向了陆氏,她知道陆氏对她好,也知道宋家所有人都对她和沈珉十分关怀,如果说她想倾诉自己的苦恼,也只有陆氏一人让她觉得心安。
“我总想着,现在虽然已经很好了,可将来若是还要回沈家……我该怎么办才好……?”沈玉娇既然开了口,便把自己的郁结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她语气越说越低,越说越纠结,最后想起了上辈子那种种,眼眶一红,便掉下泪来。
陆氏递了帕子给她,口中道:“不过些许小事,你若不说,我竟也不知道你会纠结于此。”
沈玉娇泪眼朦胧地看向了陆氏,露出了一个不解的神色。
陆氏笑道:“你是嫡女,小珉是嫡子,哪怕现在那周姨娘已经扶了正,可你们俩的身份就是比你的那些哥哥姐姐们要高。从礼法上来看,你与小珉在沈家,是长房嫡女与嫡子,在沈家的下一辈当中,你们俩最为尊贵。”顿了顿,她又道,“那周姨娘虽然现在被喊一声太太,可到了年节祭拜的时候,她可还是要给你母亲的牌位磕头的。”
沈玉娇听着这话,倒是觉得有些苦涩了:她上辈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是嫡女又如何?在沈府没人会因为她是嫡女而对她更多尊敬,那些个下人们都愿意去伺候沈玉婳沈玉媚,也都不乐意来伺候她。
陆氏看了一眼沈玉娇,便知道她心中纠结的是什么,她又道:“你或许要想着,光有身份有什么用?你现在亲娘不在了,沈淮不待见你们姐弟俩,周贞娘自然也不会把你们放在心上。可你忘了,宋国公府是什么?宋国公府是你的外家,只要宋国公府还在,你外公还在,你的五个舅舅还在,就没人敢小瞧了你们姐弟。”顿了顿,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尤其是你……娇娇,你可知道,你是你这一辈唯一的女孩,若是有人想与我们宋国公府搭上关系,你就是唯一的突破口。不管是你的哪一个表哥表弟,他们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也都知道未来宋国公府需要他们做什么,甚至小珉也知道,但你是一个女孩,你现在天真而懵懂,若有人想找一个与我们国公府搭上关系的突破口,那么便只有你。”
沈玉娇张了张嘴巴,忽然想起来上辈子齐王娶她的事情……一时间上辈子没有想通的种种,在这个时候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全然通透。
陆氏道:“所以你只是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尊贵,所以娇娇,你实在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沈玉娇垂下眼眸,点了点头,道:“是,舅母这么一说,我也都明白了。”
陆氏高兴地拉了沈玉娇的手,笑道:“既然都明白了,也就别坐在这里做什么针线了,这些活儿就让下人去做,你呀,只要学会看做得好不好就行了,犯不着自己动手。”
沈玉娇笑了笑,道:“是,我记住了。”
陆氏听着这话,又看了她的表情,不似是在说违心的话语,于是更高兴了几分,便起了身招呼了人来,说要带着沈玉娇去打马球。
“做姑娘的时候呀,就是要会玩儿才行。”陆氏拉着沈玉娇往外走,“像我当年,马球打得最好了,我的哥哥们都打不过我!还有什么弩射啦,投壶啦,这些也得会,将来你们小姑娘家一起的时候,就是要玩这些的。琴棋书画什么的,那些陶冶情操也就够了,小姑娘家一起玩,再切磋这些就容易起矛盾了。诸如什么我的画画就是好,你就是比不过我什么的,那样争吵起来就很讨厌了。”
陆氏喋喋不休地说着,已经拉着沈玉娇到了宋惠的院子里面,正好遇到宋惠与沈珉在比试投壶。
“大嫂,你来啦!”宋惠投出一支箭矢,看向了她们,“娇娇也来啦?来一起玩投壶吗?”
陆氏一笑,道:“我带着娇娇来打马球,正好你们也在,一起来玩吗?”
宋惠哈哈一笑,道:“来来,要不要把爹也叫来,他刚才还嚷嚷着没事儿做呢!”
“那就把你大哥也叫来。”陆氏回头去,让身边的丫鬟们去叫人,然后和颜悦色地看向了沈玉娇,“不会也没什么,我们和你外公一队,打你的两个舅舅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嫂,这不公平!”宋惠叫了起来,“应该让娇娇带着弟弟,爹带着我和大哥嘛!”
陆氏哼了一声,道:“那等爹来了,看爹想不想带着你们兄弟俩?”
听着这热闹的争吵,沈玉娇心头纠结已经消散,重生一遭到如今,才真正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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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012-生变
秋去春来,一晃两年。
沈玉娇在国公府过了十三岁的生日,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沈珉跟着宋惠读了两年书,比之前在沈家时候进益许多,已经准备着夏天过完了,便去国子监念书。
未想到的是,刚入了暑,老国公便病倒了。
起初是因为老国公贪凉,吃了太多冰冷食物,有些头疼脑热,可后来鼻歪眼斜,看着就是中风的样子了。一家人十分着急地去宫里面请了太医来,就连今上也十分关切,额外派了医正前来。
太医看过之后,果然是中风的症状,开了方子,便嘱咐了宋颖等人要好生让老国公休息调理,饮食上要多加注意。
老国公的身体底子算不得差,只是老人家老了也有些任性,就喜欢吃大油大荤,多年军旅养成的习惯,到老了也改不过来,年纪大了,便有些承受不住。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老国公的身体也没有转好,宋颖心中着急,于是与宋惠商量着让二弟三弟四弟都回京城来。
“或者让孩子们先回来。”宋惠比宋颖思虑更周到一二,“二哥倒是还好,离得近,三哥带着兵去了安西,四哥在安南,他们没有圣上旨意,是不能贸然回来的。流儿他们倒是无妨的,先去信让他们回来吧!”
宋颖想了一想,倒也同意了宋惠的话。
于是便写了信,让人加急送了出去。
老国公虽然中了风,总是昏昏沉沉睡着,可心绪还是清明的。他醒来时候时常若有所思,看着在一旁照顾自己的沈玉娇,便常常叹气。
“外公为什么叹气?”沈玉娇拧了帕子擦了擦老国公额头上的汗珠,笑着问道。
老国公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还是平常那老顽童的样子,说话却不利索了:“泥海有舅舅在……不怕什么。”
“是,我都记下啦!”沈玉娇点头应道——这样的话语,老国公已经重复说过许多次了。
“若是有人欺负……欺负泥……让泥舅舅收拾去……”老国公又说道。
“没人敢欺负我的,外公放心吧!”沈玉娇道。
老国公抿了抿嘴巴,闭了闭眼睛,又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了。
沈玉娇把帕子递给了身旁伺候的丫鬟,也是轻叹了一声,然后起了身走到外面去透气。
老国公中风便不能用冰块,又不能见风,这样暑日,屋子里面便有些闷,幸好老国公屋子外面便是一片竹林,遮了太阳,便也不那么燥热。
陆氏正好带着太医过来,看到沈玉娇出来,于是放缓了脚步,悄声问道:“你外公已经睡下了么?”
沈玉娇点了点头,道:“刚醒了一会儿,现在已经睡下了。”
陆氏让丫鬟们先带着太医进去,然后拉着沈玉娇在竹林下站了,道:“你大舅舅已经去信,让你表哥们尽快回京来了,就怕……你外公……”
“那二舅他们不回来么?”沈玉娇问道。
陆氏道:“你二舅三舅四舅都有官职在身,不能擅自离开。”
沈玉娇神色有些恹恹,道:“万一……若是……那二舅他们岂不是最后都……”
“那也是没法子……不过你大舅舅也已经上了折子,想来圣上会有安排的。”陆氏宽慰地拍了拍沈玉娇的肩膀,“这倒是小事,若是你外公走了……恐怕你就得先回沈家了。”
沈玉娇愣了一愣,有些意外。
陆氏道:“若你外公走了,我们都要送你外公回西河,然后守孝三年。”她看着沈玉娇的神色,慢慢地说道,“我们带着你表哥们回去是应当的,可是若带着你和小珉,便是耽搁了你们俩……你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是及笄之年,小珉今年又准备去国子监读书……虽然不舍得你们回去也不放心你们回去,可若是……真出了这事情,也恐怕只能如此安排了。”
沈玉娇咬了咬嘴唇,道:“舅母说的我都明白,还请舅母放心,就算如今回去了,也不会是当年的情景。”
陆氏叹了一声,道:“希望你外公能长长久久地……要是能立马好起来就好了。”
然而有些时候总是事与愿违的,在宋流等一干小辈赶回来之后,老国公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在安西的宋悟和在安南的宋敏,还有在河内郡的宋量也都纷纷请旨回京。
今上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得知了老国公的情况,也就批准了他们的请旨。
于是终于在太医宣布了老国公的病情无药可医的情形之下,一家人团聚。
“多听你们大哥的话。”老国公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嘟嘟哝哝地说道,“我走了你们也不许捣乱……”
“是……”离得最远来得最晚的宋悟哭得跪倒在了床榻之前。
“管好子孙……”老国公又看向了自己的孙子们,然后目光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落在了沈玉娇和沈珉身上,“不要让人……欺负了娇娇……还有小珉……”
这话一出,沈玉娇情不自禁大哭起来。
陆氏搂住了沈玉娇,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沈珉倔强地抿着嘴唇,眼眶也红了。
“当退,则退!”老国公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宋颖,吐词清晰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放心吧父亲!我记住了!”宋颖回答道。
老国公点了点头,目光浑浊了下去,然后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那便……都自己去玩儿吧……我睡一会儿……”
屋子里面蓦地安静了下去,宋颖闭了闭眼睛,轻轻地回答了一声:“好。”
然而,再没有任何应答了。
宋颖扑倒在地上,膝行几步上前去,抓住了老国公的手,已经是脉搏全无。
宋国公去世,今上派人前来吊唁。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也都纷纷前来祭奠。
这样情景之下,安乐侯沈府是必须要来的,可又偏偏十分尴尬:这明明是亲家,却又因为种种原因闹得很难看,最后还要陪笑脸的情形——沈玉娇不知道沈淮是怎么想,但她却知道在沈家祭拜之后,她与沈珉就要跟着沈淮回去沈家了。
宋颖之后就要带着一大家子人扶灵回西河,她与沈珉却是不好跟着一起的,于是也只能先回沈家。
这一次见到沈淮与周贞娘,沈玉娇已经没有从前时候那种惧怕和唯唯诺诺的感觉了,也没有刚重生时候那种如履薄冰,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见了礼,并没有多说话。
沈淮与周贞娘也知道此番要带着沈玉娇和沈珉回去,他们两人心思各异,表现在面上倒是一模一样的假惺惺。
“回去之后也记得常给我们写信。”宋颖叮嘱了沈玉娇和沈珉,又让人给他们收拾了许多东西,让他们带回去。
沈玉娇道了一声记住了,然后又扑在陆氏怀里,依依不舍地说了许多话。
陆氏也十分舍不得沈玉娇,这会儿只抚着她的头发,道:“等出了孝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还接你回来住。”
周贞娘看着这情形,面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只一个劲儿朝着沈淮使眼色。
沈淮恍若没有察觉,他一年前从左千牛卫大将军上调到了工部做郎中,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此番到宋家来,还想借着宋家的关系来疏通一二。
“时候不早了,让娇娇和小珉先回去吧!”宋惠上前来说道,“待到将来回京城,来日方长呢!”
宋颖点了头,命人去把给沈玉娇和沈珉准备的大大小小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然后目送了他们离开。
沈淮一步三回头,一直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最后只好遗憾地上了马,跟着马车走开了。
“娇娇应该不会受委屈吧?”陆氏站在门口,还有几分担心。
宋颖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道:“不会的,娇娇在咱们家住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受尽欺负的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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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013-礼佛
下了马车,沈玉娇在安乐侯府门口站了会儿,然后回身去拉着沈珉的手,向沈淮笑道:“怎么父亲回来了,府上连大门也不开了?”
那边沈淮正准备从角门进去,正想回头让沈玉娇与沈珉的马车跟上,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前头周贞娘的马车已经从角门进了沈府,沈淮在中间勒马,一时间有些尴尬。
“开门吧!”沈玉娇微微笑了一笑,“府里正经的主子回来了,没有从角门进出的道理。”
沈淮咬了咬牙,道:“家中出入向来也不怎么开正门,平日里走角门多些。”
“想来舅舅们也还没走,这会儿我们跟上也来得及。”沈玉娇也没恼,只是笑着看向了沈珉,“我们回去西河也不过三年功夫,不怕什么。”
沈珉笑了笑,道:“我都听姐姐的。”
沈淮听着这话,只觉得呼吸一滞,胸闷气短,差点儿一口气提不起来。他打马转回大门口来,颇有些不耐烦地命身边小厮上前去叫门,却不多看沈玉娇和沈珉一眼,也不想对他们俩再多说什么。
沈玉娇平静地看着小厮上前去,大门从里面打开,然后有管家等人匆匆迎了出来。
“大太太说大老爷和五姑娘六爷都在门口呢,让我出来迎接着。”管家周福谄媚地笑着,弯着腰请沈玉娇和沈珉进去。
“许久没见周管家了,看着还是和以前一样。”沈玉娇笑了笑,拉着沈珉从正门往里走,进到府内,便看到周贞娘扶着白鹭白鹤站在不远处等着,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轿子也准备好了,娉婷院收拾得好好的,娇娇和珉儿先上轿子吧!”周贞娘从角门入府之后就听说了正门的事情,这会儿心中憋着火,却也不好发出来,只好耐着性子说道。
“太太有心了。”沈玉娇无所谓地看了一眼周贞娘,带着沈珉上了轿子,然后一路往娉婷院去。
跟在后头的沈淮目送了他们走远,愤恨地摔了手中的马鞭:“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
周贞娘上前来劝道:“老爷别气,娇娇和珉儿这些年在宋国公府,想来就是被惯坏了,现在回来了,我们好好教导就是了。”
沈淮恨道:“教导?是得好好教导!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尊卑!”
这样情形之下,周贞娘又劝了几句,直劝得沈淮胸中怒气如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把沈玉娇和沈珉仍到祠堂去受家法,可最后想到了宋家,又只好硬生生憋了回去,前去书房处理公务。
周贞娘扶着白鹭和白鹤回到菖蒲园,脸上挂着的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玉婳听着声音从院子里面出来,来到正厅见周贞娘,见她神色不愉,于是笑着从白鹤手里接了茶盏端到了周贞娘手边,娇声问道:“母亲怎么了?谁给母亲受气了?”
周贞娘看了一眼沈玉婳,接过了茶抿了一口,随手放到了旁边,道:“沈玉娇和沈珉回来了。”
沈玉婳有些意外,道:“我还以为他们去了宋家,就不打算回来了呢!”
“宋家那老国公死了,他们怎么留?就算想留也没法子留的!”周贞娘恨道,“可恨如今他们俩都不把我看在眼里,这次回来,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情来!”
沈玉婳笑道:“这有什么?母亲是长辈,他们是晚辈,母亲说什么,他们只有听命,难不成还能不尊长辈之命?”
周贞娘道:“方才回来时候,在正门口已经闹了一出,他们姐弟俩如今是出息了,别说是我,就连你们父亲也没放在眼里呢!”
沈玉婳笑道:“这有什么?从前母亲怎么待他们的,如今就一样好了。沈玉娇再怎么也是个女孩,让一个女孩儿身败名裂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她名声没了,母亲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顿了顿,她见周贞娘脸上神色松动了一些,又道,“沈珉就算是福大命大吧,可也不过是个男孩,母亲尽管派些妖艳的女人到他身边去,只管引着他玩乐,将来还能有什么好出息?”
周贞娘听着这话,眉头一跳,脸上的喜悦之色显而易见,她拍了拍沈玉婳的手,道:“还是我的女儿心思缜密,倒是我心一乱,便想不到这么多了!”
“我昨儿听老太太说,明儿想去寺里拜一拜,不如母亲带着我们一块儿去。”沈玉婳说道,“把沈玉娇也带上,就说呀,带着她一起去礼佛,为她去世的外公念一念经。到时候在寺庙里住一晚上,安排个人……”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周贞娘已经知道了沈玉婳的想法。
她琢磨了一二,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沈玉娇今年也十三岁了,若按虚岁算,也是十五了。”沈玉婳说道,“怎么说都是个大姑娘了,既然长大了,有些想法也正常。况且她没有母亲教导,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也不意外呀!”
周贞娘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便这么定了。”她看向了白鹭,“你去派人去娉婷院说一声,明儿去寺里礼佛。”
“不如让二婶三婶也一起去,二妹三妹正好也在家呢!”沈玉婳又道,“有些事情呀,知道的人多一些才好!”
周贞娘顺着沈玉婳的意思想了一想,更加笑逐颜开,赞叹道:“这么一来,她呀就得老老实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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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院的沈玉娇听说了要去礼佛的消息之后,颇有些玩味地笑了一笑,示意那人先出去,自己已经知道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礼佛背后定然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她坐在贵妃椅上想了想,倒是敏锐地想起来上辈子发生的周元泰的那件事情来。
上辈子的她,就是在寺庙里面礼佛的时候,被周元泰强占又闹得阖府皆知,最后周元泰反咬一口,她名声尽落。
这次难不成周贞娘还想和上辈子一样来用同样的办法算计自己一次?
想到这里,她眸色暗了暗,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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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014-二房
老太太周氏定下要去的寺庙是京城中十分有名的大慈恩寺。
姚夫人听着人说明日要跟着老太太一道去礼佛的时候,非常克制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一两年来,她与老太太周氏的关系越发不好了。
原因倒是直接明了,二房不乐意大房的周贞娘管家,想要单过,尤其这一两年沈淮从千牛卫大将军变成了工部郎中,与二房的沈清一步步已经做到了礼部尚书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了。
沈清对沈淮倒是没有太多意见,只不过官场之上,官阶品级天然的差距□□裸地存在着,沈清见到沈淮的时候也不免会流露出一些优越感来。而在后宅之中,这品级的差距便十分能影响到女人之间的和平相处了。
沈淮已经是从一品,姚夫人是正正经经的夫人,在沈宅之中,她的诰命最高;其次是庄夫人,沈湘在边疆是大将军,也是二品,所庄夫人也是正正经经的夫人;而老太太周氏不过只是三品淑人,而周贞娘就算是请了诰命,因为老太太还在的缘故,在诰命上她比老太太周氏更低一等,是四品恭人。
这么一来,后宅当中的情形便十分微妙了。
三房的庄夫人因为沈湘不在京中的缘故,平日里甚少出现,也只是偶尔与二房有来往,基本不怎么来大房;二房的姚夫人因为品级的原因,为了避免尴尬,也较少去大房,除了晨昏定省,并不怎么在老太太周氏跟前出现。
若叫姚夫人说,这样相反是好事,接触少了,矛盾自然就少,大房的事情她也不乐意多参合,他们二房过得好好的,跟大房没什么关系。
但老太太周氏却一直对姚夫人有诸多看不过去,譬如她总觉得姚夫人对她不够恭敬,又觉得姚夫人只想着在后宅中弄权,她还想像之前沈清没成亲那样来把控着二房,却因为姚夫人的缘故并没有成功过,这么日积月累下来,老太太与二房的关系是怎么也好不了的。
而这一两年,老太太周氏因为沈玉娇和沈珉去了宋家的缘故,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硬是把家中所有的女孩儿都养在了身边,二房的沈玉媱自然也要搬过去的,姚夫人几番不同意,最后迫于孝道,也不得不松口。
姚夫人起了身,问身边的黄雪,道:“你今天去老太太那儿,见着沈玉媱了么?”
黄雪忙道:“没见着,说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四姑娘一道去钓鱼了。”
姚夫人隐忍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五姑娘回来了,老太太没说什么?”
黄雪道:“没有,就只有方才说是明天去礼佛,家里人一起都去。”
“你去让玉媱到我房里来,我有些话要问问她。”姚夫人说道,“顺便和老太太说一声,玉媱今天就在我这里歇了,明儿一起去慈恩寺。”
黄雪忙应下来,急忙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沈玉媱来了,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纱裙,倒是显得十分青春俏丽。进到房中,她欢喜地快跑了两步,扑到了姚夫人怀里,娇滴滴笑道:“母亲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姚夫人笑了笑,拉着她站好,口中道:“倒是要有点女孩儿稳重样子,这么扑过来,下次可不许了!”
沈玉媱娇憨道:“这有什么,这儿就只有我与母亲,又没有外人在。”
姚夫人拉着沈玉媱在旁边坐了,问道:“明儿要去礼佛,你知道里头是有什么事情么?”
沈玉媱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这谁知道?原本是祖母一人去的,也不知婶婶想到了什么,便忽然变成大家都要去了。这么热的天,我倒是一点也不想出门去的。”
姚夫人皱了皱眉,道:“是周氏的意思?”
沈玉媱道:“大约是吧!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不必想太多。祖母也说,反正是五娘刚回来,带着大家一起去礼佛也是好事儿。”
姚夫人看了一眼沈玉娇,苦口婆心道:“你都这么大了,说话做事还是要多想想,譬如这事情,其中必然还有隐情的,或许便真是有什么大事呢!”
沈玉媱道:“要我说,母亲就是思虑太多。祖母常常与我们说起,女孩子家的,不必想那么多,在家时候纵情玩乐,出门子以后好好孝顺婆母也就是了,想这么多,岂不是自寻烦恼么?”
听着这话,姚夫人眉头一拧,问道:“这是老太太对你说的?”
沈玉媱无知无觉笑道:“是呀,老太太对我呀,还有玉婵呀,玉媚呀,都是这么讲的!做姑娘家的时候,不就应该好好玩乐么?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没什么让我们操心的呀!”
“荒唐!”姚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拿这种话来糊弄你们,你也信?沈玉媱,你!你从前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么!”
沈玉媱被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抬头去看姚夫人,道:“母亲为何这样生气?我以为祖母说的也没错呀!”
姚夫人怒道:“从前我是如何教导你的?你难道统统忘了不成?那老不死的恨不得你们个个都是废物,才显得他们周家的好呢!”
“母亲这样说祖母,才是偏颇了。”沈玉媱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持地开了口,“周家的表姐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为人和善,并非那样心机用尽的人。”
姚夫人怒极反笑,道:“这么说来,你倒是觉得我说的都是错的了?我从小教导你的那些,你统统不记得,现在不过被人糊弄了几句,就当做是至理?好好好,那老不死的真是个好样的,你从今天开始,就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明天礼佛也不必去了!”
沈玉媱皱了眉头,有些厌烦地看向了姚夫人,道:“母亲这是何故?我不过说了实话而已!你从前说要谨言慎行,要小心翼翼,要把别人的话多想一想,可在我看来,这些在家中有什么用处呢?家中除了姐妹就是长辈,他们谁会对我不好?我为何要对家人这样?祖母说的原就是对的,在家中便应该自由自在,不要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姚夫人盯着沈玉媱,冷哼了一声,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李姨娘是怎么到你父亲身边来的,为什么李姨娘的长子只比你小了月份,次子只比你弟弟大了一个月!那老不死的在想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沈玉媱道:“母亲这么说,我倒是觉得母亲想太多了……”
“够了!”姚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神色中都是浓浓的疲惫,“这些话我不想听,你且去后面静静想一想,你今天说的究竟对不对。若女孩儿天真烂漫无知无畏就好,为什么五娘当初要拼着去学堂,为什么后来五娘又要去国公府!”
沈玉媱撇了撇嘴,道:“那是五娘自己爱慕权势吧!在府里有什么不好?婶婶对她那么好,她还要跑到国公府去,那便是看不起我们安乐侯府,一心一意想过好日子了!”
姚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末了古怪地笑了一声,没有再与她多说什么,只让黄雪带着她到后头去面壁思过。
沈玉媱还想争辩,却奈何姚夫人已经不想理会她。
待到黄雪重新回来,姚夫人便吩咐了她去老太太周氏院子里面把沈玉媱的东西都收拾了,送回到浮莲园来,然后让人去衙门递了话,让沈清下衙之后直接回来。
晚些时候,沈清便回家来,听着姚夫人把沈玉媱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脸上的神色也有些挂不住了。他道:“没想到母亲会这么教导家中的女孩儿,这样不懂事,将来嫁到别人家,也是要惹祸的。你做的对,趁着她性子还没定型,先接回到我们身边来,慢慢教导就是了。”
“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拗不过来。”姚夫人道,“我瞧着她之前下午那般说辞,心中恐怕是早有计较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把她这偏颇的想法给纠正。”
“且慢慢来。”沈清道,“媱媱这才刚及笄,现在开始纠正也来得及。”
姚夫人苦恼道:“我就怕是来不及,你没听到她下午那番话,听得我真是气得心口疼!”
“听说明日母亲要带着家里人去慈恩寺?”沈清想了想,然后问道。
“是。”姚夫人答道,“不过我已经让人去回绝了,我想着明日说不定要出什么事情,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沈清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
“大伯已经把五娘和六郎带回来了。”姚夫人又道,“你去见了六郎没有?若是有空,倒不如多带着六郎亲近亲近,叫他知道,家中叔叔也是关心他的。将来国公府的人回京来,也要感念你这份心。”
沈清道:“我回来时候和六郎打了个照面,倒是没怎么说话。正好过几日我要带着家里小子们去打马球,到时候把六郎一起叫上好了!”
姚夫人点了点头,道:“听说入了秋,六郎就要去国子监读书,我们五郎和他年岁差不多,到时候我去问问我父亲,能不能给我们五郎也弄个名额,到时候让他们哥俩一起去。”
沈清笑道:“这正是我回来的时候还在想的呢!我们家里虽然也有名额,大哥却是要用在大郎身上的,断然不会给我们家小珺,我回来时候就想着,要不去求一求岳父。”
姚夫人道:“此事也不要声张,我悄悄儿先和我父亲说了,等有准信了,确定可以去了,再和大伯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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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015-应对
沈玉媱被接回了浮莲园的事情让老太太周氏很是不高兴了一会儿。
她让身边的丫鬟喜鹊追着去浮莲园要把沈玉媱给接回来,却不想喜鹊连浮莲园的门都没进,就被姚夫人身边的婆子赶了回来。
喜鹊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委屈道:“老太太明察,奴婢已经赶到浮莲园门口了,没想到二太太身边的婆子就在那里等着呢,我想进去她们也不通报,直接把奴婢赶走了。奴婢也没法子,只好先回来了。”
沈玉媚依偎在周氏身旁,娇俏笑道:“喜鹊姐姐也是没法子,祖母还是不要怪罪喜鹊姐姐了呀!要怪只能怪二婶身边的婆子们不懂礼貌!改明儿祖母让人去和二婶说一说便好了。”
沈玉婵在另一边坐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仿佛并没有太多在意她们在说的话。她与沈玉媱一样,也是被老太太周氏强行要到身边来抚养的,三夫人庄氏叮嘱过她许多次,在老太太身边权当自己是聋子瞎子,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有什么事情差人去三房说一声,或者要是她什么时候不想再在老太太身边了,庄夫人就出面把她接回去。
沈玉媱被接回了浮莲园的事情,沈玉婵并不意外,她平日里与沈玉媱走得近,也知道这么几年下来,沈玉媱是怎么个变化,平日里姚夫人总是繁忙,没有太多时间来细问沈玉媱的变化,这番大约是知道沈玉媱已经走了歪路,所以才急急忙忙把她接走了。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听到沈玉媚喊了自己一声,她抬头看了过去,对上了沈玉媚含笑的眼睛。
“三姐在想什么呢?喊了你几声都没听到。”沈玉媚甜甜地笑道。
沈玉婵勾了勾嘴角,微微笑了一笑,道:“在想明儿去慈恩寺要穿什么衣裳呢!”
沈玉媚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穿那件水粉的裙子!”
另一边老太太周氏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喜鹊先下去,她听着沈玉媚说话,微微收敛了心中的怒火,好声好气地接了沈玉媚的话:“明儿天热,倒不如穿那件水绿的。”若认真算起来的话,沈家三房,老太太最偏爱的就是大房,不止因为沈淮是长子,更因为周贞娘是她娘家的侄女,在她看来,周贞娘的儿女们,才是和她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听着周氏的话,沈玉媚急忙笑道:“那便穿水绿的,天热的时候看起来便清爽。”
一旁的沈玉婵并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笑了笑,目光飘到了外间,听到了杜鹃和喜鹊说话的声音,然后便看到杜鹃进来恭敬说道:“老太太,五娘和六郎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听说沈玉娇和沈珉来了,周氏脸上的笑容又僵硬了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会儿来做什么?不是打扰了祖母休息么!”沈玉媚抢先开了口,“你让他们回去吧,明儿早上再来请安好了。”
“不可胡说。”周氏安抚地拍了拍沈玉媚的手,脸上的神色已经非常淡漠了,她看向杜鹃,道,“那便让他们进来吧!”
杜鹃应了一声,急忙退出去请沈玉娇和沈珉进来。
沈玉娇和沈珉进到屋子里面,先规规矩矩地给周氏行了礼,然后在一旁垂手站了。
“你们三姐四姐也在这里,几年没见,也该好好叙叙。”周氏不冷不热地说道。
沈玉娇和沈珉于是转了身,也对着沈玉媚和沈玉婵微微弓了身。
“五妹妹更漂亮了。”沈玉婵开口笑道,“六弟也长成大小伙子了!如今我们姐妹几个都在祖母这儿住着,五妹妹改明儿一起搬过来好了,我们姐们几个也能亲近亲近。”
沈玉娇笑了笑,道:“祖母这儿人太多,怕扰了老太太休息。”
周氏看了沈玉娇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倒是无妨,我老婆子睡得少,正是喜欢你们女孩儿陪着说笑。”
沈玉娇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并没有接话。
沈珉朗朗笑道:“祖母正应该保重身体才是,医者说,睡眠乃是调节阴阳之道,祖母若是睡得少,应当请个太医来看一看。”
周氏噎了一下,面上明显是不高兴了。
沈玉媚忙道:“六弟这话说得……祖母康健着呢!”
沈珉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然后道:“方才听祖母那样慎重说起睡得少,还以为是有什么呢!古人说不要讳疾忌医,为着身体着想,祖母也应当有问题早些说。”
沈玉媚看了沈珉一眼,有些不知要如何去接他的话了。
沈玉娇倒是一笑,道:“好了珉弟,祖母方才说的话不过都逗你玩儿,你还当真了!祖母向来康健,你快上前去,给祖母陪个不是。”
听着这话,沈珉老老实实地上前去,一揖到底,口中道:“孙儿说话不经心,让祖母不开心了,还请祖母不要责怪。”
周氏原本只是有些不高兴,这时候便是有些生气了。她既不好去和两个小辈计较什么,又忍不下心中的怒火,只摆了摆手,道:“若没什么事情,便退下吧!”
沈玉娇拉着沈珉笑道:“既然如此,祖母,我与珉弟就告退了。”
沈珉老老实实地跟在沈玉娇身后,仿佛一个小书呆子一样,傻乎乎地就走开了。
周氏看着他们姐弟俩背影,重重捶了一下手边的迎枕,克制着没有发火。
沈玉娇和沈珉出了周氏的萱草园,两人对视一眼,倒是一模一样的狡黠笑意。
“明儿你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慈恩寺,可得小心着点。”沈珉老成地说道,“有什么事情,让木樨回来报信。”
沈玉娇慢慢拉着沈珉往前走,口中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尽管放心吧!”
“多带几个丫鬟婆子什么的,别让周氏身边的人近身。”沈珉又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我准备带着木樨木槿海棠山茶这四个,然后还有何嬷嬷和戴嬷嬷。”沈玉娇说道,在宋家这两年,她身边也配齐了丫鬟婆子,不似之前在沈家时候,身边就只有朱嬷嬷和青露青雾两人。
沈珉点点头,又道:“我让我身边的蜻蜓和鹧鸪都跟着明天府上的小厮一起过去,到时候有什么事情若是喊不到人了,就去找他们俩。”
沈玉娇笑了一笑,道:“知道啦!你对我总该放心的,我又不是从前那样了。”
沈珉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女儿家,和我总不一样的。万事小心为上总是没错。”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娉婷院,然后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守在了门口的、周贞娘身边的大丫鬟白鹭。
看到沈玉娇和沈珉,白鹭上前来,笑着行了礼,口中道:“太太让我送衣裳过来,明儿给五姑娘去庙里时候穿。”
“多谢太太了。”沈玉娇不冷不热说道,绕过了白鹭,就要进娉婷院里面。
白鹭见她要走,急忙又道:“太太问,五姑娘和六爷一会儿要不要回菖蒲园去,老爷也在,一家人正好在一起聚聚。”
沈玉娇回了头,看了白鹭一眼,轻笑了一声,道:“今儿就不去了,改天再聚吧!”
白鹭诺诺应声,不敢再追问,只目送沈玉娇和沈珉进到娉婷院中,然后转身往菖蒲园去了。
沈珉倒是有些奇怪了,待到白鹭走后,两人进了娉婷院正厅,然后才开了口问道:“我还以为你会答应去一趟的。”
沈玉娇看了沈珉一眼,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口中只道:“我们姐弟俩,与菖蒲园的那一家子,原本就不是一家,何必要去惺惺作态?”
沈珉安抚地抱了抱沈玉娇的肩膀,道:“我们俩是一家,就够了。”
沈玉娇笑了笑,道:“是了,我们俩是一家,这就足够了。”
两人又聊了聊明天去大慈恩寺可能会遇到的事情,沈珉倒是面面俱到,只是沈玉娇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便只觉得有些腻味,不想多说。
沈珉大约也察觉到了沈玉娇的态度,最后只道:“若有什么事情,你不好对我说,倒不如写封信给舅舅舅妈。”
沈玉娇道:“倒不是不好对你说——待到明日去了大慈恩寺,便知道这事情究竟能不能对你说了。”
沈珉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道:“好吧!”
沈玉娇揉了揉沈珉的头发,笑道:“你小小年纪的,不要这么人小鬼大的,心思太多小心长不高哦!”
“别胡说!舅舅们还有表哥们都长得很高!”沈珉现在的确比同龄人稍稍矮了一些,一听沈玉娇的话,就跳了起来,“我将来一定会和舅舅一样高的!”
“咦……我觉得以你现在这么多心思来看,顶多和小舅舅一样高……想长成四舅那样,是很难了……”沈玉娇笑眯眯地说道。
沈珉鼓着腮帮子愤怒地看着她,道:“要是我以后没有长高,那都是你的错!就是你现在胡说!我才长不高!”
沈玉娇哈哈笑起来,道:“好了好了,已经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准备休息了!”
沈珉不情愿地瞪了她一眼,道:“反正不许说我长不高!”
“嗯嗯不说!”沈玉娇笑道。
听到了这么一声保证,沈珉才罢休,起身去回到自己房中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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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016-下药
京中的大慈恩寺也算得上是皇家寺院之一了。
安乐侯沈府一行人去到寺中,倒是也没有引起多么大的动静——沈府一行人恰好遇上了承恩公府上的女眷也来礼佛,虽说出家人不问世事,但在红尘之中浸染的住持,还是去陪同了承恩公府上的人。
老太太周氏起先还有些酸话想说,但听说是承恩公府上,也就悻悻闭了嘴,扶着周贞娘的手去大殿参拜。
庄夫人跟在后面,带着沈玉娇等一群女孩儿们,脸上神色平常,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沈玉婳一手拉着沈玉娇,走快了几步,跟在了周贞娘的身后。
忽然周氏身边的喜鹊进到大殿中来,待到周氏拜完了佛,然后才悄悄开口禀告道:“老太太,周家大太太恰好今日也来了,老太太见不见?”
周氏面上一喜,道:“快快请进来。”
沈玉娇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袁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还有周双清还有周并蒂进到殿中来了。
一进到殿中,袁氏便上前去给周氏行了礼,口中道:“可真是巧了,我刚一到寺里来,就听人说老姑太太也在,我便急忙过来请安了!我把双清和并蒂都带来了,还喊了我们家元泰,只是想着老姑太太身边都是女孩儿,怕惊扰了,便让元泰在殿外等着。”
周氏眉开眼笑,示意周贞娘把袁氏扶了起来,道:“都是表哥表妹的,有什么好惊扰?让元泰也一起吧!”
周贞娘上前去扶了一把袁氏,和她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也笑道:“是呢!都是一家人,还谈惊扰这种事情,便显得太生分了。”
袁氏笑道:“我便让人去喊元泰进来,给老姑太太磕个头。”
周氏道:“不必给我磕头,进来了倒是先给佛爷好好上香。”
这边说笑着,那边已经有丫鬟出去请了周元泰进到殿中来。
周元泰穿了一身枣红的长衫,倒是显得十分清爽,正直少年的他,看起来也是玉树临风的。他进到殿中,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眼睛倒是非常规矩地没有四处多看,然后老老实实地在佛前上香磕头,然后跟在了袁氏身后。
周氏赞道:“元泰比从前稳重许多了。”
袁氏笑:“这一天天长大了,自然就知道要稳重了。”
周贞娘道:“孩子一天天大了,也开始懂事知道分寸了,咱们家里头琼儿琇儿,这一两年也比从前懂事多了。”
一旁的庄夫人听着他们这样说话,脸上的神色没变,只是瞥了一旁站立的周元泰一眼,不冷不热笑道:“听说咱们元泰四月里头也回去参加童生试了,可考取了秀才没有?”
这话一出,周氏的脸色一黑,没有接话。
周贞娘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袁氏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艰难道:“咱们家元泰还小呢,等到下回再下场也不迟。”
周氏瞥了庄夫人一眼,斥道:“整日里只知道打听这些没用的事情,倒惹得人不高兴。”
庄夫人似笑非笑,只看了周氏一眼,不以为然地笑道:“像咱们家这样身份的男孩儿,说起来呢也真不必辛苦太过,祖宗基业在这里呢,躺在祖宗基业上大吃大喝睡觉玩耍,总归是有活路的,母亲,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氏怒道:“若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庄夫人嗤笑了一声,拉着沈玉婵就往外走,口中道:“母亲先逛着,我头晕,去后头禅房休息去了。”说完,她也不多停留,便带着丫鬟婆子们浩浩荡荡地走开了。
袁氏尴尬地看了一眼周贞娘,又看了看庄夫人的背影,斟酌着语气,慢慢道:“老姑太太也不必动怒,庄太太只是说话直爽些,倒是也没说什么坏话。”
庄夫人这一走,周氏已经气得要仰倒过去,这死死扶着周贞娘的手,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听着袁氏的话,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笑道:“些许小事,我们先拜佛吧!”
沈玉娇在一旁看着这样情景,心中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了。上辈子的她可没看到过庄夫人正面和周氏这么冷嘲热讽的样子。细细一想,她倒是发觉了这辈子和上辈子一个巨大的不同:上辈子时候,沈玉媱和沈玉婵都没有在周氏身边抚养过,在她与周元泰之间那事情发生之后,庄夫人就带着沈玉婵和沈玳去到边疆找沈湘了,而沈玉媱也在之后嫁了人。那个时候姚夫人和庄夫人虽然和老太太周氏关系不好,可并没有差到现在看到的这种程度。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沈玉娇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一个头绪来。
一行人在大慈恩寺几个大殿中拜了佛,然后便去了后面禅房休息,周氏让人去请了禅师来说经,周贞娘怕沈玉婳等一群女孩子嫌枯燥,便让身边的白鹭安排了她们休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来了沈玉娇等四姐妹,安排两间禅房就够了,可偏偏沈玉娇落了单,沈玉婳与沈玉媚一间,沈玉婵去陪着庄夫人,周贞娘去陪了周氏。
进到禅房中坐了,沈玉娇让何嬷嬷带着山茶和海棠去寻些吃食来,然后便宽衣在床榻上躺了。
戴嬷嬷带着木樨和木槿在禅房中守着,口中有些埋怨:“这偏偏把姑娘给单独隔出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我瞧着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似的。”
沈玉娇懒懒地在硬榻上伸了个懒腰,道:“一会儿木槿去把我大姐给请过来,就说我找她有事儿。”
木槿点了点头,笑道:“等海棠和山茶回来,我就出去找大姑娘。”
戴嬷嬷皱了皱眉,道:“姑娘找那大姑娘做什么?方才她寸步不离姑娘,生怕姑娘跑了似的……恐怕是心里在算计什么呢!”
正说着,何嬷嬷就和山茶海棠捧着食盒进来了。
何嬷嬷把食盒放在桌上,面色并不好看。她是陆氏专门给沈玉娇找来的懂得医药的娘子,能辨各种药材,能知各种用途。她把食盒中的清粥小菜取了出来,一盘一盘摆在了桌子上,然后上前去扶了沈玉娇起身,口中道:“是老太太身边的喜鹊准备好了的清粥小菜,不过姑娘一样也不能吃。”
“这是为何?”沈玉娇挑眉。
何嬷嬷道:“里头放了迷药——姑娘,我们这会儿是不是应当准备通知了蜻蜓鹧鸪,以备后手?”
沈玉娇用勺子搅了搅那清粥,似笑非笑:“只有迷药?没有加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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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017-慈恩
按照何嬷嬷的意思,是要拿着这放了迷药的清粥小菜直接去大慈恩寺的住持那里问一问,就问问他们,给香客下迷药是为什么?
沈玉娇拦了一下,道:“问自然是要问的,但可还得等一等,这饭菜暂且放着,不许人动,也不许有人进来偷偷给掉包了。”
何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沈玉娇是想拿着这事情做一做文章了,她忙道:“姑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沈玉娇向木槿笑道:“你先去把我大姐请过来。”
木槿应了下来,转身出了禅房。
沈玉娇又道:“海棠出去看一看,是不是有人往我们这边来。”
海棠也应了下来,提着裙子出去。
戴嬷嬷问道:“姑娘是知道什么?”
沈玉娇道:“略知一二,只不知道他们是想怎么行动。”
何嬷嬷皱了皱眉头,道:“姑娘这样肯定,那必然是周氏又想做什么事情了。”
沈玉娇正想说话,海棠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低声快速道:“姑娘,我看到那袁太太身边的丫头探头探脑地看我们这儿,我正想过去问一问,她就装作没看到我的样子跑走了。”
这话一出,沈玉娇便有十拿九稳的肯定了。她让海棠仍然在外面守着,等木槿把沈玉婳请过来的时候,把沈玉婳身边的丫鬟给拖住了,不让她们跟进来,然后向戴嬷嬷与何嬷嬷笑道:“若我没想错,是周氏与袁氏合计着要算计我了。”她不慌不忙地把两年前在周家遇到周元泰的事情说了一说,又讲了周家如今的情形,然后又道,“若论门第,周家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我的,但若是她们硬是想闹出点什么事情呢?”
戴嬷嬷嗤笑一声,道:“不愧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便能想出这样下作的法子来!”
何嬷嬷亦是满脸鄙夷,道:“姑娘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既然那位大姑娘已经被请过来,袁太太也已经派人过来探查了,想来过不了多久那位周公子也会过来。姑娘不如心狠一点,便成全了他们表哥表妹吧!”
沈玉娇道:“听说承恩公府上也在寺中参拜,有些事情不如闹得更大些。”
何嬷嬷道:“姑娘且放心,一会儿我让鹧鸪蜻蜓去外面找人起哄,保管这事情就算他们想遮盖起来也不得其法。”
戴嬷嬷忙提醒道:“但说是如此,要如何把我们姑娘摘出去?”
何嬷嬷指了指桌上那还没动过的清粥小菜,笑得有些老奸巨猾了:“这现成的为何不用?”顿了顿,她看向了木樨,又道,“你与姑娘身量相近,一会儿你就换上姑娘的衣服,装作在房内看书休息,姑娘就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外头。”
木樨急忙答应下来,又道:“但姑娘一人留在房中也显得十分刻意,还是让海棠或者铃兰也留下,方显得自然。”
沈玉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待到木槿带着沈玉婳来到禅房,海棠机智地拦下了沈玉婳身边的丫鬟,沈玉娇主动拉着沈玉婳的手坐下了。
“我一人在这里,害怕得很,于是便请姐姐过来。”沈玉娇眼眶微微一红,声音也哽噎了起来,“是不是祖母不喜欢我,所以才单单把我给扔这里了?”
沈玉婳勉强笑了笑,道:“谁知道今日恰好是个单数,一会儿晚些时候你便与我和玉媚一起睡好了。”
“姐姐陪我吃饭,我一个人吃不下。”沈玉娇捧着一碗清粥,无声无息地开始掉眼泪。
沈玉婳迟疑了一会儿,婉拒:“我刚才已经吃过了,这会儿饱得很,吃不下了。”
“那我不敢……”沈玉娇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沈玉婳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语气也有些暴躁起来,道:“怎能不吃?吃饭又有什么不敢的?你都多大了?”
沈玉娇用帕子掩面,抽泣道:“我在国公府中都没人敢这么吼我!大姐你怎么能这样!”
一旁何嬷嬷拿了食盒过来,从食盒中取了一碗粥,口中道:“这是从太太房里取来的粥,太太听说大姑娘在这儿,才让人送来的,说是让大姑娘陪着我们五娘吃一点也好。”
沈玉婳盯着那粥,十分迟疑,问道:“我母亲送来的?”
“我们五娘的饭菜是喜鹊姑娘准备的,刚才木槿去找大姑娘时候,被太太知道了,于是又送了一碗粥过来。”何嬷嬷气定神闲说道,“大姑娘看我们姑娘可怜,年纪又小,便陪着吃一点吧!”
话说到这样地步,又听说是从周贞娘房里匀过来的粥,沈玉婳不得不接了过来,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无奈地看向了沈玉娇,道:“你看,我陪着你吃了,你也用……”
话没说完,沈玉婳白眼一翻,就仰倒了下去。
“这分量……要是全喝下去……”沈玉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得睡到明天吧!”
“她就喝了这么一点,大约就几个时辰吧!”何嬷嬷说着,急忙让木樨过来换沈玉娇的衣裳,“好了,姑娘准备跟着我们出去,木樨在这里机灵着些,无论什么人来了,都让进来,但要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木樨点点头,信心满满道:“嬷嬷就放心吧!这点儿小事,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沈玉娇轻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看了一眼被戴嬷嬷和铃兰搬到了床榻之上的沈玉婳,便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那边木樨已经换好了衣裳,在旁边站下了,铃兰在一旁陪伴着。
何嬷嬷道:“我们这便走吧!不要多留了。”
沈玉娇垂下眼睑,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婳,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
戴嬷嬷仿佛看穿了沈玉娇的心思,道:“她对姑娘你可是不会手软的。”
听着这话,沈玉娇点了点头,便跟在了戴嬷嬷和何嬷嬷两人身后,装作自己是木樨,然后泰然自若地走出了禅房。
禅房之外,沈玉婳的两个丫鬟正与海棠玩翻红绳。
戴嬷嬷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故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姑娘都自个儿回去了,你们还在这里玩?”
名唤绿柳的丫鬟一愣,道:“我们姑娘已经回去了?”
海棠也一脸吃惊的样子:“是呀,刚才我看着她出了这院子,你没看到吗?”
绿柳一惊,扔了手中的红绳,拉着另一个丫鬟就跑。
“我们去前面看看,方才姑娘说想吃点别的。”戴嬷嬷泰然自若地对海棠说道,“姑娘在屋子里面休息,你别进去打扰了。”
海棠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拐到禅房后面装作偷懒去了。
这傍晚的大慈恩寺,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璀璨,将这朴素的禅房镀上了一层奢华的金光。
然后,一阵骚动突起,混在小厮队伍里面的蜻蜓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路过了禅房,然后听到了禅房当中传出来的淫|靡的声响,蜻蜓大惊小怪地惊呼着,便拉着一群人趴在禅房之外偷听起来。
路过的和尚奇怪他们为什么挤成了一团,于是过来一听,脸顿时就黑了。
大慈恩寺中有男女光天化日之下行|淫!
这消息就好像是长了脚一样,一下子就在香客之中传遍了。
沈玉娇在大雁塔下站着,抬头看着这巍峨高塔,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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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018-示众
周贞娘与袁氏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直觉有些不对劲。
“白鹭,你去看一看,外面在吵什么?”周贞娘皱着眉头说道。
白鹭闻言,忙应了下来,去到外面看了一看,然后惊慌失措地进来了,道:“太太,外头武僧包围了禅房,要把、要把在禅房中行淫……的人给揪出来。”
大慈恩寺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大雁塔,也不是简单因为是皇家寺庙,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其武僧技艺高强,曾经还救过先帝的性命。
周贞娘眉头一跳,起了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鹤慌慌张张进来了,口中急道:“太太,住持要搜五姑娘住的禅房……我拦不住……三太太已经过去了,老太太……”
周贞娘看了一眼在内室休息的老太太周氏,又看了看身边陪着自己说话的袁氏,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是欣喜,她道:“不要打扰老太太休息,我与袁太太去看看便是了,可不许那些和尚进去!”
一面说着,她与袁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扶着白鹭,慢悠悠出了禅房。
禅房之外,武僧将沈玉娇住的那一间屋子包围得严严实实,大慈恩寺住持站在一旁,一脸肃穆,正在与站在禅房门口的庄夫人争执能不能进去。
“这样秽乱佛祖的事情!还请夫人不要包庇!”住持严肃地说道。
庄夫人不卑不亢道:“这样惑乱佛门的事情,自然要严惩,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大张旗鼓地进去,岂不是宣告了众人,大慈恩寺也是和其他小庙一样,藏污纳垢么!”
住持正想说什么,却被走过来的周贞娘接了话。
周贞娘道:“佛门清净之地,岂容这等□□事情?为着大慈恩寺着想,三弟妹不要阻拦了。”
庄夫人比周贞娘早到一会儿,已经从下人口中把禅房当中发生的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又听周贞娘这么说,她脸上浮现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来,却是没有争辩,只是让开来,然后道:“既然大太太这么说,我也不阻拦了。”
见庄夫人已经走开来,住持也不再多客气什么,只让武僧进到禅房之内,去把那行淫的二人给揪出来。
武僧得令,毫不犹豫地进到禅房之中,顷刻功夫,就拖着一男一女从禅房之中出来了。
众人或是恶嫌或是好奇地定睛看去,只见那男人上身赤膊,下身胡乱用布巾裹着,还能隐约看到胯间尚未消退的昂藏利器,而女人衣衫凌乱,脸上坨红,双手勾在了男人的脖颈之上,还用大腿蹭着男人的腰。
周贞娘尖叫一声,死死抓住了白鹭的胳膊,几乎要晕倒过去!
“婳儿?!”她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又想上前去,却被武僧们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
“周家大郎?”庄夫人在旁边闲闲地点出了男人的身份,然后看向了袁氏,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了,“袁太太想亲上加亲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何至于要在禅房中行这等事情?”
袁氏脸色惨白,后退了两步,咬紧了嘴唇。
“怎么回事!婳儿为什么在这里!”周贞娘尖叫着嚷道。
接着武僧又从房中把木樨和铃兰给推搡了出来,周贞娘一看到她们俩,立刻就扑了过去,撕扯着她们的头发,怒喝道:“是不是你们两个小娼妇!竟然敢陷害你们大姑娘!”
木樨倒是不慌张,她口齿清晰地哭喊道:“是大姑娘自己来的!大姑娘还让我们姑娘到外头去逛一逛,还特地把我与铃兰留下来!”
周贞娘一巴掌扇了过去,双目圆瞪,目眦尽裂,不顾自己身份地去撕扯着木樨的嘴巴,口中恨道:“下作的小娼妇!还敢胡说!”
木樨大哭起来,一面躲闪一面哭嚎道:“大姑娘说了,我们姑娘这儿清净,没有别人,还说就在这里等着表少爷,我没有胡说!大姑娘还让我和铃兰在旁边等着呢!不信太太去问大姑娘还有表少爷!表少爷刚进来,就和大姑娘搂在一起了!”
周贞娘情不自禁地去看了一眼还紧紧抱在一起的沈玉婳和周元泰,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摇晃了几下,差点儿倒下去。
白鹭急忙扶着周贞娘,抚着她的后背,助她缓过气来。
“把这两个小娼妇给我关起来!”周贞娘咬牙切齿道。
话音刚落,沈玉娇柔柔软软的声音响了起来,她问道:“太太要关我身边的丫鬟做什么?方才大姐到我房里来,说让我出去一会儿,还让我借木樨和铃兰给她,难不成木樨和铃兰惹了什么事情么?”
周贞娘寻声看去,只见沈玉娇扶着木槿,身后跟着戴嬷嬷何嬷嬷,正慢慢往人群走过来。
不等周贞娘说话,庄夫人抢先开了口,道:“五娘来得正好,你大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会儿你可别上前来看了,小姑娘家的,看了说不定要长针眼。”
沈玉娇抿嘴一笑,依言停下了脚步,道:“那三婶,到底是什么事情?太太为何要把我的丫鬟给关起来?”
庄夫人道:“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儿!”
“胡说!”周贞娘看了一眼还没恢复神智的沈玉婳,咬了咬牙,大步走向了沈玉娇,怒道,“是不是你陷害你姐姐!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狠的心肠!”
沈玉娇看着周贞娘,面上仍是淡淡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她非常清楚地记得上辈子,自己就是现在的沈玉婳,可那个时候周贞娘是怎么说的呢?她可没有这样的义愤,也没有这样慌乱,她只是气定神闲地给她沈玉娇头上戴上了一顶又一顶无法洗脱的屈辱的帽子。
“方才我去了大雁塔,却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沈玉娇不紧不慢道,“太太不如与我说一说。”
周贞娘抓住了沈玉娇的肩膀,狠狠道:“是不是你!你把!”话说到这里,周贞娘忽然没了声,她只是惊惶地看着沈玉娇,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魔鬼一样。
“我把什么?”沈玉娇柔弱地笑了一笑,“太太说话说一半,这样也太吊人胃口。”
这时,住持开了口,道:“按照大慈恩寺的规矩,这样破坏佛门清净的贼子,应当扔出寺外。听着诸位施主争论,这两位仿佛还是贵客?”
庄夫人看了一眼已经不敢说话的袁氏,又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周贞娘,然后接了话道:“可不是呢!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儿,只是呀,这干柴烈火的找错了地方。还望住持大人大量,一会儿我们家多捐些香火银子,请住持绕过这对急不可耐的小鸳鸯吧!”
住持眼珠子转了一转,正色笑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是这样情景,本寺暂时也就不多计较了。”
说着,住持命武僧收起了手中棍棒,施施然带着他们离开去。
和尚们走了,可来礼佛的香客们可不会这么轻易走开,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墙边廊下,窃窃私语地交换着彼此听到的□□消息。
庄夫人随手指了一个小厮,笑道:“你去打两桶水来,让大姑娘和表少爷清醒清醒。”
小厮慌不迭答应了,急忙去井里打水,依着庄夫人的话,哗啦就泼在了沈玉婳与周元泰身上。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目光渐渐清明,然后相互对视一眼,沈玉婳惊叫一声,晕死了过去;周元泰难堪地捂住了自己的下身,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着袁氏的身影,而目光最后落在了沈玉娇身上。
“这……这是……”周元泰声音嘶哑。
袁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她不去看周贞娘,只示意身边的丫鬟婆子拿着衣服上前去,给周元泰换了衣服,然后连拖带拽地扶到旁边去。
她起先与周贞娘算计的是沈玉娇。周元泰虽然有一副好皮囊,但因为门第关系,又因为他本身才华有限,是难以娶到合心合意的女子的。那些门第太低的,他看不上,那些门第高的,他又高攀不起。然后在周贞娘的明示暗示之下,他们便看中了沈玉娇。
在他们看来,沈玉娇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没有主见,耳根子软,外家显赫又对她好,她母亲又给她留下了一大笔嫁妆,只要周元泰与她生米煮成熟饭,那么便十拿九稳地能娶到沈玉娇,继而攀上宋国公府,还能获得一大笔钱财。
可没想到的是,事情竟然发展成了这样,周元泰非但没有和沈玉娇发生点什么,却是跟沈玉婳发生关系,还在被那些和尚拖到了大庭广众之下!
袁氏的心从一开始的惶恐不知所措,到现在的破罐子破摔,这短短时间内,她已经有太多想法,而现在主导着她的是这么一句话:
周元泰毕竟是男人,这世道对男人宽容得很,要着急也不是她着急,大不了就一股脑推脱出去,就说是沈玉婳勾引周元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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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019-浑水
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会惊动老太太周氏。
周氏听喜鹊说了这些,早就坐不住,她倒是有几分理智尚存,只命下人们快去把马车准备好,然后让人把周贞娘等人都叫到身边来,并不多问什么,只说要回家去。
这原就是个好的法子,所有事情都遮盖住,待到回家去再细细分说,外人顶多只能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拿不到确切证据,可奈何她却并不知道周贞娘在禅房外失态的那一闹,也不知道当时围观之人大多已经把事情拼凑出个大概情形,现下就是回去,就算让下人们禁口,也拦不下这桩丑事了。
沈玉婳仍昏迷着没有醒来,她身边的丫鬟们瑟瑟发抖地守在她身边,不知回府之后会面对怎样情形。沈玉媚听说了这事情,却是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沈玉娇面前来,一抬手就是一耳光抽了过去。
戴嬷嬷眼疾手快地拉了沈玉娇一把,另一只手抓住了沈玉媚的胳膊,温和又不失威严地问道:“四姑娘这是做什么?”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媚,却是扬声问了周贞娘:“太太,你让四姐来打我做什么?”
周贞娘正是五心烦躁之时,突然听到沈玉娇这么问,顿时火气,斥道:“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媚儿打你!”话音刚落,她转过身去,就看到被戴嬷嬷还抓着胳膊一脸愤愤不平的沈玉媚,顿时皱了眉头,“媚儿你在做什么?”
沈玉媚委屈道:“我替母亲教训五娘!若不是她,大姐怎么会被糟蹋了!”
沈玉娇看了一眼坐在上头神色晦暗不明的老太太周氏,又看了一眼目光忽然一亮的周贞娘,再看看一旁幸灾乐祸之意没有任何掩饰的庄夫人,然后笑了一声,道:“大姐被糟蹋?方才所见,分明是两情相悦。四姐与大姐朝夕相处,难道不知大姐心意?”
“你胡说!”沈玉媚吼道,“大姐怎么会看得上……看得上那周元泰!”
这话一出,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周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
沈玉娇勾了勾唇角,道:“大姐为什么看不上表哥?表哥一表人才,与大姐年龄也登对,正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再者说,大姐宁可把我赶出禅房外,也要与表哥相会,大约是爱到深处,情难自禁了吧!”
“分明是你把大姐叫到你房里去的!”沈玉媚是亲眼看到木槿去请沈玉婳的,此刻便要死死抓住这一点不放了,“若不是你要算计大姐,怎么会让大姐去你房里,后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沈玉娇不紧不慢道:“我的确是请了大姐来我房里,却是因为我独自住一间禅房,心中害怕,于是请了大姐过来陪我用晚膳。”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周贞娘,眼中仍是含笑的,“用过了晚膳,大姐就让我带着何嬷嬷戴嬷嬷出去走走,她要借我禅房休息片刻,还让我把木樨和铃兰留下来伺候。我问大姐,要不要让她身边的丫鬟进来,她说不用,还让戴嬷嬷和大姐的丫鬟说,大姐已经回去了。之后我就去了大雁塔,回来时候……”她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看着周贞娘。
周贞娘听到“晚膳”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些心虚了。她垂下眼眸,想了一想,然后向沈玉媚道:“媚儿先退下,这事情回去再说!”
沈玉媚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沈玉娇,却因为周贞娘的话还是退到了床榻旁边,去照看沈玉婳了。
老太太周氏看了一眼沈玉媚,然后目光扫过沈玉娇,最后落在了周贞娘身上,口中催促道:“去看看外头马车准备好没有,马车准备好了,就回去吧!”
周贞娘正想回答,外头忽然一阵骚动,却是听见了袁氏的声音。
正想着外头是什么情形,袁氏已经带着周元泰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进来了。
周元泰脸上挂着一个夸张的巴掌印,显然是被狠狠打过了,而袁氏也换了一身衣服,此刻看起来有几分黯然,神色中还带着求好的意思。
一进来,袁氏就一巴掌打在了周元泰身上,让他跪下,自己则一抹眼泪就在周氏跟前哭了起来,口中道:“今儿的事情,老姑太太也在,我带着元泰过来请罪了!都是元泰的错,哪怕大姑娘是主动求的,也不该在禅房中做这种事情!”
这话一出,周贞娘的脸色就十分精彩了,她瞪向了袁氏,用手指着她,喝道:“你说什么?我的婳儿还求着你家这窝囊废?”
袁氏不去理会周贞娘,只对着老太太周氏哭泣,又道:“方才我打过元泰了,这原是两家的喜事,却被他折腾成这样,还闹得人尽皆知……虽然我们委屈些,但我们家元泰还是愿意娶大姑娘的。”
“你!你休想!”周贞娘气得脸通红,一口否定了她的话,“我家婳儿清清白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怎么会嫁给你们家周元泰!”
这时,在一旁闲站许久的庄夫人不冷不热地开了口,道:“大太太这么说,便是睁眼说瞎话了。方才在外头什么情形,我们都见着了,这会儿回想一二,都觉得脏了眼睛,还谈什么清清白白呢?袁太太倒是好的,若是换了别的人家,还承认个什么?还娶个什么?大太太倒不如为着大姑娘想一想。”
袁氏听着庄夫人这么说,急忙把话头接了过来,道:“三太太说的是……这原也不是我们家元泰的责任,可我想着,咱们两家关系亲近,若做出那种不仁不义的事情来,没得让人戳脊梁骨,故而哪怕元泰不乐意,我也押着他过来。”顿了顿,她这才看向了周贞娘,嘴角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我是不嫌弃婳儿现在已经被人看光了的,将来婳儿到了咱们家,我也好好对她,绝不让元泰欺负了她去。”
在过来之前,袁氏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对周元泰说过了,她不仅说了之前与周贞娘对沈玉娇的谋划,也把之后禅房中发生种种疑点都说给他听。他们都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也都知道这样算计之下,他们大约是没有什么翻身机会了。但袁氏并不是束手待毙的人,她深深知道这个时候就要看谁站在道德上风,显而易见的,周元泰是男人,在这世上,对男人宽容且宽厚,只要肯低头认错,哪怕之前做了天大的错事,都会有人选择原谅;而女人则不同,出了这样的事情,沈玉婳在京中的名声可想而知,今后哪怕沈玉婳想出一百个理由来澄清,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既然如此,袁氏便想着让周元泰来做一做样子,先摆出姿态,再把脏水都泼到沈玉婳身上去。若是沈家愿意把沈玉婳嫁过来,就让周元泰娶了就是,将来如何将来再说;若是沈家不愿意,周元泰身上的污点已经清洗得差不多了,将来想娶个名门闺秀也是易同反掌的。
一旁沈玉娇看着袁氏与周元泰这样嘴脸,便想起来上辈子她也经历过的这件事情。这母子俩的做派,倒是两辈子下来都一模一样。
她看了一眼周贞娘,又看了看周氏,然后开了口道:“在外头说这些,倒是显得不太好了。太太,老太太,不如我们先回府里去。大姐现在还没醒,要找个太医来看看呢!”
周贞娘意外地看了一眼沈玉娇,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急忙把话头接了过来,道:“正是如此,外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还是先回府上去吧!袁太太说的这些,等过些时日再说吧!至于负责任……袁太太说是周大郎要负责,到时候不如去京兆府说一说是非黑白吧!”
说完,周贞娘上前去扶了周氏,又命人把沈玉婳抬起来,然后便往外走去。
袁氏倒是不慌不忙了,她目送着周贞娘等人走出去,最后却是拉住了沈玉娇。
“五娘,若有空不如来咱家坐一坐。”袁氏如此说道,“若是不放心,让你弟弟陪着你也行,有些事儿呀,你或许想知道的。”
沈玉娇微微一笑,道:“若是有空闲,便会与姨妈聊一聊。”
袁氏听着这句话,便松开了沈玉娇,亦是微微一笑,目送了沈玉娇出去。
待到人都走光了,周元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口中吊儿郎当道:“娘让我把这事情都推到表妹身上,会不会不太好?”
袁氏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太好?方才你姑妈说什么去京兆府,也不过是吓吓你!为了他们沈家一大家子女孩儿着想,她就是想,也会被你姑奶奶给压下来的。”
周元泰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打红的地方,有些委屈地拉着袁氏的胳膊道:“娘你也打得太重了,现在就肿起来了,明天还怎么见人!”
袁氏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道:“就打了一下,回去敷一敷就好了。再说了,这段时间你也不能去哪里,就好生在家读书吧!”
周元泰有些不情愿了,他道:“这事儿你不是和姑妈已经算计好了,怎么会临时出这种岔子……不会真的让我娶沈玉婳吧?她都被人看光了,我才不想娶!”
袁氏急忙安抚道:“这不过是个说辞,而且就算娶了也没什么,到时候把她放家里就行了,你自己找乐子去她也管不着呀!等再过个三五年,她病了没了,你就再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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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020-辩驳
回到沈府之后,沈玉娇径直回去了娉婷院。
庄夫人也没犹豫,直接拉着沈玉婵走了,口里说着老太太院子里面今日肯定事情多,然后不由分说就带着沈玉婵走了。
周氏也无心去管什么沈玉婵,她脸色铁青,一面让人去把沈淮叫来,一面让人把沈玉婳挪到房中去。
周贞娘心中满满都是疲惫,只让人去找太医来看,却不想被周氏拦了下来。
周氏道:“这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若找了太医,岂不是嚷嚷得满城皆知?到时候还怎么做人?”
“可婳儿到现在还不醒,不找太医来看,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周贞娘反问道,“这街上的大夫哪里信得过!还是要请太医来!”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沈淮已经来了,他在路上已经听说了在大慈恩寺发生的事情,此时此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一进门,他便是劈头痛骂道:“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
周贞娘被这么一吼,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她哭道:“我何时让婳儿怎么做了?大慈恩寺中兵荒马乱的,也没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分明就是在五娘房里发生的,怎么知道会是婳儿呢!”
沈淮眉头一紧,问道:“与五娘有什么关系?”
一旁沈玉媚忙接了话,道:“五娘派人把大姐叫到她房里去的,然后便发生了这种事情,怎么和五娘没关系了?说不得就是她特地来算计大姐的!”
沈淮哼了一声,向身旁的人吩咐道:“去娉婷院把五娘叫来,这事情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若是真有人算计,那便让她好好知道厉害!”
周贞娘用帕子掩面,听着沈淮这样话语,心中有些忐忑不定。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沈玉娇才带着丫鬟婆子们来到了周氏的萱草园。她身后仍是陪着去过大慈恩寺的那几人,见到了沈淮,她微微躬身行礼,然后不紧不慢道:“听说父亲召唤,想必就是为着大姐的事情,我便把去了大慈恩寺的丫鬟们也带过来了,父亲若有疑问,问她们便可。”
不等沈淮说话,沈玉媚就讥诮地笑了一声,道:“就这么会儿功夫你还换了一身衣服,可见大姐在你心中地位了!父亲母亲都如此心焦,你为何不来萱草园,反而直接回去娉婷院了?”
沈玉娇温柔一笑,道:“四姐也可去换一身衣服。今日在外头一整天,回到家中自然要换一身衣服再来见父亲了,不然岂不是衣冠不整,狼狈不堪?”顿了顿,她不再去理会沈玉媚,而是转而看向了沈淮,又温声道,“父亲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么?”
沈淮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衣饰,却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他对女人的衣饰了解不多,但却是认得那作为贡品献上的霞样纱还有只在宫中才有的珠履,这两样除非宫中赏赐,寻常人是穿不了的。安乐侯府中是没有得过这两样的,沈玉娇身上所穿必然是从宋国公府来的。
想到这里,沈淮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二,语气也和蔼起来,他道:“你大姐的事情疑点颇多,因是发生在你的禅房当中,所以找你还有你身边的丫鬟来问一问。”
沈玉娇看了一眼周贞娘,款款笑道:“事情已经说给太太听过了,之前四姐要问我也讲过,这会儿父亲在,我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再说一遍。”顿了顿,她命木樨上前来,又道,“这是那会儿在房中伺候的丫鬟,房中发生的事情,她都是看到了的,一会儿父亲有什么疑问,尽可以问她。”
沈淮点了点头,示意沈玉娇继续说下去。
沈玉娇道:“今日去大慈恩寺遇着了袁太太还有表哥,晚些时候老太太说要在大慈恩寺住一晚,于是便去找和尚要了禅房。不知为什么偏偏是我单独住一间,其他的人,比如大姐和四姐,太太与老太太,都是两人同住。我觉得有些害怕,连晚饭也吃不下,于是就去请了大姐过来陪我。这一点四姐可以作证,四姐应当是看着我的丫鬟去请大姐的。”
沈玉媚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口中又道:“这就是你在算计大姐!你怎么狡辩都没用的!”
沈玉娇并不接沈玉媚的话,只不慌不忙道:“到了我房中,大姐与我同用了晚饭,然后大姐便说让我自己出去转一转,她要在我禅房中见个人。我便问她要不要让她身边的绿柳进来伺候。大姐说不用,还让戴嬷嬷对绿柳说她已经回去了,让绿柳去找她,然后又说让我身边的木樨铃兰留着伺候就行,我也不知道大姐是要做什么,于是只带着戴嬷嬷还有何嬷嬷以及木槿,便去大雁塔了。待到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姐与元泰表哥两人被和尚们抓出来了。”
周贞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沈玉娇话中的漏洞,只要悻悻然闭了嘴,只看着沈淮。
沈淮道:“那木樨在房中看到什么?”
木樨忙道:“回大老爷,我在房中伺候大姑娘,然后就看到周家大郎招呼也没打就进来了,显然是早就约好的样子,进来之后……周家大郎与大姑娘就直接……”说到这里,她的脸涨红,有些羞于说出其中细节了。
“那你为何不上去拦着?是不是故意的?!”沈玉媚狠狠地盯着木樨,“我大姐怎么可能与那周元泰约好,说不得就是和五妹约定了,然后大姐碰巧就成了受害者!”
木樨道:“四姑娘当时不在,所以没见着当时情景。若是大姑娘说不要,我与铃兰定是要上前阻止的,可……大姑娘也并没有……”
“够了!”沈淮打断了木樨的话,“这事情不必再说了。”
沈玉媚愤恨地瞪了一眼木樨,也不敢再逼问下去了。
这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老太太周氏开了口,她向沈淮道:“方才回来之前,袁氏已经带着元泰来道歉过了。依着你看,这事情应当如何收场?”
沈淮想了想,道:“等婳儿醒来,便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元泰吧!”
“不可啊!”周贞娘尖叫一声,几乎是立刻否定了沈淮的意思,“我们家婳儿怎么能嫁给周元泰那个小废物!他连个童生都考不过!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周氏不悦道:“元泰还小呢!将来是有大造化的!婳儿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元泰愿意负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周贞娘道:“反正不行!婳儿资质容貌,哪怕是进宫做王妃也使得,怎么能嫁给周元泰!”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谈什么其他!”沈淮烦躁地说道,“若你平日好好教导,婳儿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不要说进宫了,现在除了周元泰,还有谁愿意要她?”
这时,一旁的沈玉媚忽然道:“反正是在五妹房里发生的事情,就说与表哥发生关系的就是五妹好了!那样大姐就不用嫁给表哥了!”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媚,转而看向了身后的戴嬷嬷,口中只道:“戴嬷嬷,你去教一教我四姐,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戴嬷嬷闻言上前去,也不管旁边周贞娘等人脸上是什么颜色,只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沈玉媚一个耳光,直打得她跌倒在地,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四姑娘,你要知道,姑娘家的名声最重要。”戴嬷嬷不紧不慢地说道,“有些话不能胡说,该是谁做的,谁就去负责,若一径往他人身上推脱……最后会有什么后果,你能承受得起吗?”
沈玉媚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她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脸,好半晌才明白了戴嬷嬷话中的意思。
“按照常理来说,这些事情该由太太教你的,只是看起来太太并不想好好教导你,只好让我来亲自动手了。”沈玉娇慢慢地说道,目光扫过了周贞娘,语气嘲讽,“大姐不知廉耻地勾搭男人,四姐口无遮拦地胡乱攀扯,太太教导女儿实在不太称职。幸好当初舅舅外公疼惜我,把我接去了国公府,否则的话我跟着太太过活,说不得现在就成了和大姐四姐一样的……货色了。”
周贞娘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让翻腾的内心稍稍平复,听到沈玉娇说起了宋国公府,她也知道这事情再继续往她身上推也是不可能了。虽然宋国公府上已经回去了西河,但是他们又不是去了不回来……他日回来,再听到这种事情,宋国公府会做什么……
“媚儿休要胡说八道了。”周贞娘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蔼,“戴嬷嬷做得对,这些话小姑娘就不该说出口,打了就是让你清醒点,别说这些不能说的话!”
“压根儿没发生的事情,便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了。”沈玉娇温声提醒道,“四姐需知,这丑事是大姐做出来的,你与大姐姊妹情深,可别眼瞎到谁是大姐都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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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021-流言
沈玉婳醒来之后,对当日大慈恩寺中发生的事情三缄其口,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像沈玉媚那样硬是要找沈玉娇要个说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正是她怂恿了周贞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而她恰好也是受害者,她无从辩驳,只能咬着牙承受下来。
倒是周贞娘偷偷抱着她哭了几场,只道一定不会让她嫁给周元泰,哪怕是远嫁也好,离了京城再过几年回来,谁还会记得在大慈恩寺发生过的事情。
沈玉婳苦笑道:“父亲是怎么个想法?”
周贞娘道:“你父亲还有祖母都想着你嫁给周元泰便是了——可那是我侄子,我怎么会不了解呢?他是个没出息的,自私又自大,你嫁过去定会受苦。况且你若是真嫁了,便也就坐实了在庙里面发生的事情,若是不嫁,他们只敢猜一猜,谁敢清楚明白地挑开说?”
沈玉婳道:“可母亲也做不了主,若是父亲和祖母执意让我嫁过去,母亲又能如何呢?家里面还有四个女孩儿,可不能因为我把家里的女孩儿都耽搁了。”
周贞娘听着这话,又搂着沈玉婳呜咽起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安排好的……我的婳儿啊……”
沈玉婳沉下心来去回想当时禅房种种情形,只暗叹了一声,道:“五娘恐怕是有准备的,或许她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母亲身边的人可还牢靠?”
周贞娘擦了擦眼泪,道:“你的意思是,我身边或许有她派过来的钉子?”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如此……如此轻易地破了我们设下的局?”沈玉婳此时此刻倒是比周贞娘还要更加镇定了,“没有去国公府之前,她对母亲何其贴心,可从国公府回来之后,她眼看着就与我们疏远了,现在连一声母亲都不愿意喊,只喊一声太太。可见她对我们并不友好,说不得还有后手。”
周贞娘想了一想,也十分赞同沈玉婳的意思了,她道:“这么说来,也得防着她。”
“听母亲之前说,媚儿是想把帽子扣在她身上的?”沈玉婳忽然想起了周贞娘对她说过的事情,“媚儿虽然莽撞些,但这思路却是没错的。”
周贞娘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媚儿把话都嚷嚷出去了,现在只要有一星半点的风声,便知道是我们做的了!”
沈玉媚嗤笑一声,道:“当日之事看到的人那么多,难不成只有我们有这种想法了?”
周贞娘低着头思索片刻,道:“这事情须小心为上。”
沈玉媚仰着头,脸上有种破釜沉舟的狠戾,她道:“这事情拖不得……拖到后面,恐怕就只能嫁给周元泰了……那天正好沈玉媱也没去,她只能听大家转述,那么这事情从她口中传出来便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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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娇从戴嬷嬷口里听说了从二房中传出来说当日和周元泰发生关系的人是她的流言时候正在与沈珉一起玩双陆。
沈珉玩这些棋牌向来是比沈玉娇更胜一筹,眼看着沈玉娇要输了,又听到戴嬷嬷匆忙进来说了这么个事情,他便把棋盘推开,笑着看向沈玉娇道:“过会儿再玩吧!”
沈玉娇有些不情愿地看了一眼棋盘,然后只道:“这事情若是从二房传出来的,便上门去问一问二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一边说着,她就起了身,唤了木樨海棠进来,去到内间换衣裳。
沈珉把玩着手中的骰子,向戴嬷嬷道:“许多时候姐姐是不能像泼妇一样发狠的,到那时候,你与何嬷嬷两人就要站出来了。”
戴嬷嬷笑道:“正是这样,我前儿还叮嘱姑娘,许多事情交给我们来就行了,犯不着生气也犯不着自己动手,没得丢了身份。”
沈珉点了点头,又道:“我小舅来了信,恐怕这几日宫中会宣召我与我姐姐进宫去,你与何嬷嬷记得给准备进宫的行头。”
戴嬷嬷应道:“这是自然。”
这么说话的功夫,沈玉娇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换了头饰,从内间出来了。
她在内间是能听到沈珉讲话的,这会儿便问道:“小舅来信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你倒是不和我说一声。”
沈珉翘了嘴巴,道:“信就放在你妆奁下面,你自己不看,倒是来怨我不告诉你了!”
沈玉娇张了张嘴巴,倒是真想起来自己妆奁下压着一封信,她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还没拆开过。这会儿被沈珉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羞愧了,忙道:“我看着了,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一会儿回来我就拆开看看。”
沈珉瞪了她一眼,道:“你一门心思都放在大房那边了,也没关心关心我长高了!”
沈玉娇惊讶地“哈”了一声,走到椅子前把沈珉给拉起来比了比两人身高,仿佛是的确比之前高了那么不明显的一丁点。
“怎么,还不信啊?”沈珉抬头皱了皱鼻子。
沈玉娇哈哈笑起来,道:“哪里哪里,是不太明显罢了!”
沈珉哼了一声,道:“反正你就是不关心我,你关心那个沈玉婳都比我多!”
沈玉娇揉了揉沈珉的头发,道:“我是提防着她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嘛!你看她今天不是又闹出这么个事情来了?等把她给处理了,我就不管那边的事情了。”
沈珉正色道:“倒不如让沈玉婳快点嫁了,她已经十六岁,该是要嫁人了。”
沈玉娇勾了勾嘴角,道:“说不得她还不想嫁呢!”
沈珉有些不解地看着沈玉娇,问道:“难不成出了这种事情,她还想在家中终老不成?那可要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了!”
沈玉娇道:“女人家的事情,你不懂的——就像你们男孩儿的事情,我也不懂。”
沈珉瘪了瘪嘴,没有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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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娇带着丫鬟婆子们出了娉婷院,就往浮莲园去了。
浮莲园中姚夫人正带着沈玉媱在廊下散步,听说沈玉娇来了,姚夫人有些意外。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姚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沈玉媱,温和地说道。
沈玉媱在一旁倒是翻了个白眼,道:“她来做什么?她不应该去菖蒲园么?”
“兴许有事儿。”姚夫人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然后又正色看向了沈玉媱,道,“再怎么说五娘是你堂妹,都是沈家人,她既然来了,就要好好招待着。你在老太太院子里面没学到别的,倒是把这小家子气学了十足。”
沈玉媱不高兴地扭过头去,没有说话。
姚夫人又道:“昨儿看到你和李姨娘还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什么,你从前不是不待见李姨娘,现在倒是有话说了?”
沈玉媱道:“就是大慈恩寺的事情,母亲你不愿意说给我听,我只好去问问别人了。”
姚夫人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值得打听的?”
沈玉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娇俏笑道:“听说就是五娘和那什么周元泰在禅房里面……做那事了?”
姚夫人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斥责,就听到了沈玉娇温温柔柔问好的声音。
“见过二婶,见过二姐,冒昧来访,却是打扰了。”沈玉娇说道。
姚夫人寻声看去,只见沈玉娇一身樱色的千褶裙,正盈盈笑着行礼。她上前了几步,虚扶了她一把,口中道:“这么多规矩,倒是显得生分了。”
“礼不可废。”沈玉娇笑着说道,“许久没见二婶,二婶倒是还像从前一样飒爽英姿,令人艳羡。”
这话虽然是好话,但却不该是由沈玉娇来说的,姚夫人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她的来意了。于是姚夫人直截了当地问道:“娇娇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沈玉娇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有个丫鬟今儿在外头传闲话,被我身边的戴嬷嬷给抓着了,她说她是浮莲园的,我便亲自送还过来。”
一边说着,沈玉娇示意戴嬷嬷把一个刚留了头的小丫头给带到了前面来,然后笑着看向了姚夫人,问道:“这可是浮莲园的丫头?”
姚夫人看了一眼那丫头,只觉得面生,并不太记得是不是浮莲园的。倒是旁边的沈玉媱急急忙忙地开了口,道:“这是我院子里的小丫头,你凭什么把她给抓了?”
沈玉娇微微笑了笑,扫了一眼沈玉媱,然后重新看向了姚夫人,道:“二婶是杀伐决断的女中豪杰,浮莲园按说应当比这府里任何一个院子都要规矩,可偏偏是浮莲园里头的小丫头,跑出去说三道四。”顿了顿,她看着姚夫人脸上的神色微变,然后才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大慈恩寺的事情,府里面的人好奇也正常,如这样的小丫头是没出门见过世面的,这时候就要教导他们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能乱说,今日是碰着我了,只绑了送还回来,若是碰见了我大姐那样的烈脾气,岂不是要拔了舌头打杀了去?”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姚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看了一眼沈玉媱,见她目光闪躲的样子,便更加证实她的想法了。
“二姐或许还在猜测着大慈恩寺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二姐没去也是件大好事。”沈玉娇继续说道,“二婶疼惜你,才不说给你听。不过看起来二姐并没有觉得二婶是在疼惜你,大约是觉得二婶故意瞒着你,不许你知道。既然如此,便让我这个做妹妹的说给你听好了——恰好这丑事是发生在我的那间禅房里面的——大姐沈玉婳与周元泰,就在我住的那间禅房里面,行了苟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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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022-沈家
沈玉娇走后,姚夫人不顾下人都在,一回身就给了沈玉媱一耳光,直打得她跌坐在地上,嘴角流了血。
姚夫人娘家是镇远将军府,她原就是充作男儿养大的,未出闺时候还跟着老将军学过几年枪法,她的力气极大,又带着学武之人的气劲,这一耳光下去,倒是让沈玉媱觉得自己半边脸整个都没了一样。
“敢做这种事情!”姚夫人弯腰下去,把沈玉媱从地上拎了起来,语气生冷,“你要是想跟大房那群废物一样,今天你就收拾东西滚出去,我权当没生养过你这个女儿!”
沈玉媱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想要说话,却因为脸颊肿起而张不开嘴巴。
“我从前教过你多少东西!你哪怕记得一丁点吗?”姚夫人冷声问道,“好,哪怕你全都忘了,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许参和大房的事情,也不许沾手五娘的事情吗?你哪怕记得一点,今天都不会被五娘问到脸上来哑口无言!”
沈玉媱哭着抱住了姚夫人的胳膊,说不出话来。
“我算是看透了,我全心全意为着你,我什么都教给你,都不如那老不死的说几句好听的话,都不如大房的人来挑唆两句!”姚夫人盯紧了沈玉媱,讥诮地笑了一声,“你现在已经是及笄之年,反正也在家留不了多久了,想来你心中也恨我,恨我打你,恨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不中听的话,那你就回去萱草园,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你心爱的祖母,跟着你敬爱的婶娘,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
沈玉媱眼中闪过了一丝侥幸,眼泪仍然流个不停。
姚夫人甩开了她,只让黄雪去给沈玉媱收拾东西,然后就扶着身边的嬷嬷进去正房了。
沈玉媱呆呆地站在廊下,看着姚夫人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迷茫。
待到二老爷沈清下衙回来时候,面对的就是姚夫人怒气冲天的样子。他与姚夫人关系极为亲密,相互之间了解颇多,也知道她不是无缘无故发火的人,于是问道:“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气成这样?”
姚夫人只道:“我把媱媱送回老太太那里了。”
“这……这又是为什么?”沈清有些疑惑。
姚夫人抚着额头,只让身边的黄雪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然后道:“她也大了,在家也待不了多久,索性快些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吧!留在家中,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清听着这事情,脸色并不好看,他沉默了许久,才道:“那我先打听着,正好秋闱一过就有许多青年才俊,到时候从中挑选一个也好。”
姚夫人皱了皱眉头,又道:“大房的玉婳比我们媱媱大一岁,要不要等她先出门子?”
沈清道:“这也没什么,若从我们家论,媱媱年长,倒是也无妨。”
姚夫人轻叹了一声,道:“当初就该把媱媱留下来,送去了老太太那里,平白多了这么多事情。”
沈清也是一叹,抱了抱姚夫人的肩膀,道:“咱们房里,你也多上心一些,听着刚才黄雪说,媱媱做这件事情还有李姨娘的影子?若真的和李氏有关系,就把李氏处理了吧!”
姚夫人皱着眉头道:“这哪里是说处理就能处理的,别的不说,她一口气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母以子贵。”
沈清被噎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方才我父亲来了信,说已经打点好了,我们家五郎秋天时候也可以去国子监。”姚夫人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既然已经确定下来,你休沐时候就带着五郎去一趟镇远将军府。”
听说了这件事情,沈清脸上神色松快了起来,只叹道:“好歹有件事情是顺心的。”
姚夫人点了点头,又道:“媱媱的事情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后面我还要去和老太太还有大嫂掰扯,你就权当不知道。”
沈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道:“这事情不如交给我吧!虽然是后宅的事情,但媱媱毕竟是我女儿,没道理只让你这个当娘的来操心。”
姚夫人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你能怎么做?”
沈清笑了笑,道:“你且看着就是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姚夫人就知道沈清是如何打算的了,他趁着早上去老太太房里请安的时候,就把沈玉媱的事情挑开说明了——这也与她之前的打算类似,但效果却比她亲自去要好得多。
“咱们家女孩儿多,更要注重教养。之前特地开辟了春秋堂让她们上学去,就是为了让她们明事理,可母亲就为了身边热闹,让她们停了课,再看看现在她们是个什么样子?”沈清大义凛然地说道,“玉婳在大慈恩寺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们家媱媱是非不分到处嚼耳根子,老三家的玉婵眼高于顶,大哥家的玉媚毫无教养!倒是娇娇逃过一劫,幸好是被宋国公府接去了,否则咱们家现在成了什么样子?母亲老了,就该好好颐养天年,不要再插手儿女教养的事情了!”
沈清这么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却把周氏气了个仰倒,一时间兵荒马乱丫头婆子们围了上去,又是拍胸脯顺气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
一旁沈淮责怪地看向了沈清,道:“二弟这样与母亲说话,不孝之至!”
沈清大步上前去,把丫头婆子们都挥开,只用手轻轻抚着周氏的后背,然后一低头,就与周氏四目相对了。他笑了一笑,道:“母亲身体向来硬朗,我想着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周氏随手抓了旁边的如意打向了沈清,口中道:“你这不孝子!竟然说出那样的话!”
沈清不躲不闪,只道:“我说的没错,母亲老了就该好好享福,还总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是为什么?”
周氏恨道:“我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好?”
沈清道:“为了我们好,就该早些放手!先头大嫂是怎么死的,母亲你忘了么!”
周氏一听这话,目光闪烁了一下,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只瞪着沈清,目光中带着几分怨毒。
沈清后退了几步,在一旁站定了,又道:“在这府里,母亲是老太君了,正应该颐养天年。大哥与我们早就成家立业,有了正房太太,管家的事情也犯不着母亲来手把手地把持着,倒不如就让大嫂,姚氏,还有三弟妹一起来管,母亲只在一边监管着就好了!”
周氏自然是不愿意的,她在府中如此威风八面,未尝不是到现在还把管家权紧紧攥在手里的结果。她道:“你一个大男人,不懂得后宅之事,就不要胡说八道了!既然你说母亲不会教养女儿,那你就把你们房里的沈玉媱领回去吧!”
沈清当然也不会因为周氏这么一句话就心满意足,他道:“母亲莫要避重就轻,这些话我今日既然说出来,那就是做出决定了。若母亲要一意孤行,那么我今日就请旨,让圣上下旨,让我们三房分家,母亲就跟着大哥一起过吧!”
听到这里,沈淮忙道:“二弟这样就太过冲动了!母亲也是为了我们好,二弟这么说,岂不是让母亲伤心?”
沈清冷笑一声,看向了沈淮,问道:“母亲若是为了我们好,会不管不顾往我们房里放姨娘?我房里的李氏,你房里的周氏——哦现在要喊一声大嫂了——这是为了我们好?若是三弟在家,母亲是不是要把身边的什么喜鹊杜鹃往三弟房里塞?这是真的为了我们好,还是为了膈应家中的正房太太?”
沈淮听着这话,脸色就十分难看了,当初他与沈玉娇沈珉的母亲宋乔儿的关系并不好,并没有沈清与姚夫人或者沈湘与庄夫人这样琴瑟和鸣,这时候听到这么一句话,便觉得难堪异常了。
沈清又道:“母亲莫怪我这话说得太直接,我们母子原就不该有什么隐藏,做儿子的就这么坦坦荡荡把话说出来,母亲愿不愿意听,就看母亲的了!”
说完,沈清便转了身,让小厮出去看上朝的马匹,然后就阔步出去了。
“这!这不孝子!”周氏气得手发抖,转而看向了沈淮,又道,“你说说,这话是谁教他的?是不是姚氏那个贱人?来人,去把姚氏给我叫过来!”
周氏这边发火,外头老早就有丫鬟偷偷去报信给三房的夫人。
姚夫人淡定自若地对镜梳妆,有些不以为意地描眉扑粉,口中道:“我们家二爷倒是比我还能说,这亲母子说起话来,可比我们这些外人方便多了。”
而庄夫人一面挑选着柜子里的新鲜衣裙,一面心不在焉地听着丫鬟的通报,然后道:“这倒是件稀奇事,二老爷这么说了,也是好事。一会儿提醒我给我们三爷写封信,把家里的事情说一说。”
正在与沈玉婳说话的周贞娘听说了萱草园的事情,脸色就非常不好看了,她问道:“这老太太只让二夫人过去?没叫我?”
前来送信的小丫鬟老老实实道:“老太太只让二夫人过去。”
周贞娘皱了皱眉,有些苦恼。
一旁的沈玉婳款款笑道:“母亲这会儿不如就去老太太那儿吧!说不得一会儿老太太还有话要对母亲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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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023-荒谬
沈玉娇知道萱草园的事情时候正在与沈珉两人一起用早饭。
沈珉现在也不在家学里面上课了,每天在家自己温习,每隔三日就去之前宋国公府上给他找的先生那里交功课,然后听先生讲解一番。
这样一来,沈珉在家中时候比从前要多,与沈玉娇的关系也更加亲昵了。
尤其是现在沈家每天都有五花八门的事情传来,沈珉毕竟是个孩子,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还保有一定的好奇心,于是每每沈玉娇与戴嬷嬷何嬷嬷说家中事情时候,他便精神抖擞地在旁边听。
听着戴嬷嬷说了沈清与老太太周氏的争执,沈珉由心底赞了一声,道:“二叔倒是比我们那个爹还有担当呢!”
沈玉娇一笑,道:“前儿二叔还带你出去打马球了吧?”
沈珉点了点头,又道:“五哥到了秋天和我一起去国子监念书去,二叔还让五哥好好照顾我呢!”
沈玉娇有些意外,上辈子的她可没听说过家中还有谁去了国子监的事情,这辈子倒是不知哪儿发生了变化,竟然除了沈珉之外,沈珺也要去国子监了。
“二叔人挺好的,也挺开明。”沈珉老成地评价道,“比我们那个爹好,至少我看五哥就不错,比咱们房里那大哥看起来有出息多了。”
提到了周贞娘最早生下的沈家大郎沈琼,沈玉娇露出了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来,别的她不太记得,但她还是记得上辈子沈琼不学无术,打着安乐侯府的名号出去惹事后来惹到了真正惹不起的人,最后被流放到岭南的事情。
“二婶去老太太屋子那儿了?”见沈玉娇没说话,沈珉便好奇地询问戴嬷嬷了,“你找个人去看看我五哥在做什么呢,我一会儿找他玩双陆去!”
戴嬷嬷和善地一笑,道:“我这边差个小丫头去问问,二太太现在过去没有还不得而知呢。”
沈珉点点头,又用手戳了戳沈玉娇,道:“我一会儿找五哥去玩,你准备做什么去呀?”
“看情况,或许还要去一趟菖蒲园了。”沈玉娇道,“你就放心去玩吧!”
沈珉嬉笑道:“我不是去玩,我给你打听打听二婶他们什么想法呀!”
沈玉娇毫不留情给了他一记白眼,口中道:“你去问五郎,绝对是一问三不知好么!”
沈珉不以为意,笑道:“反正我一会儿就去找五郎玩双陆了,今天就不陪你啦!”
正说着,外面小丫头进来说五郎沈珺就在书房里面,沈珉就高高兴兴地起了身,让小丫头抱着双陆的匣子,就开开心心出了娉婷院。
戴嬷嬷把沈珉送了出去,然后回来向沈玉娇笑道:“六郎看着比从前开朗许多了,之前刚到国公府的时候,就是个小大人的样子,都没几分孩子气。”
沈玉娇抿嘴一笑,道:“这样才好呢!他正是要学要玩的时候,整天绷着脸装大人,就不可爱了。”
何嬷嬷也笑道:“正是这样,六郎若一直如之前那样,便不是什么好事儿了,说不定心思太多,就长不高了。”
听着这话,一屋子的丫鬟都跟着笑了起来,她们都知道沈珉在意自己长得不够高的事情,此刻听到何嬷嬷说,更加觉得可乐。
沈玉娇也笑道:“长高大概是珉弟唯一的动力了。”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喜鹊的声音,只听喜鹊扬声问道:“五姑娘在么?”
“在的。”木槿应了一声,掀了帘子出去。
“老太太请五姑娘过去一趟呢!”喜鹊笑着说道。
“麻烦喜鹊姐姐跑这一趟了,我们一会儿就伺候着五姑娘过去。”木槿答道。
过了一会儿,木槿就重新进到屋子里面,手里还拿着一副黄玉头面,脸上有几分不解。“是喜鹊带来的,说是给姑娘戴。”她说着,把这副头面放在了沈玉娇手边,“看着不算是特别好的黄玉,至多算是中等。”
沈玉娇就着木槿的手看了看,让她先收起来,道:“既然送来了,就好好记下,免得他日又来掰扯,说三道四的。”
木槿忙道:“无论谁送来的东西,都记在册子上,一查便知。”
沈玉娇点点头,起了身,让戴嬷嬷给自己挑了一身衣裳,重新换上又梳了头发,就带着一行人往萱草园去了。
去萱草园的路上,沈玉娇便微妙地觉得有些不太对,一路上府中的下人们都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有往日里惯见的偷懒耍滑。待到进到了萱草园内,见到了一脸喜色的老太太周氏,一旁满脸红晕激动万分的周贞娘,还有一个面生的内侍模样的人,沈玉娇便有些了解了——这大约就是之前宋惠信中所说的,宫中或许会召见她吧!
看到沈玉娇来了,周贞娘热情万分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向那内侍模样的人笑道:“高公公,这就是我们家五娘!”
唤作高公公的内侍看了一眼沈玉娇,微微笑了一笑,态度倒是和蔼,他道:“今日是奉了娘娘的旨意,来给沈姑娘送些东西,这正值暑日,天气热,待到天凉快了,入了秋,娘娘还要召见你呢!”
沈玉娇忙笑着谢过了高公公,又恭恭敬敬地跪下谢过了宫中赐下的小玩意。
高公公笑着拉了她起身来,道:“从前就听说沈家有个女儿特别懂事,这会儿见了,倒是名不虚传的。”顿了顿,他看了一眼旁边殷切等待的周氏和周贞娘,起了身,“我这就回宫去给娘娘复命,这天气热,沈姑娘好好休息吧!”
一面说着,高公公就起了身,走到了门口,他忽然问了一声:“沈姑娘还有个弟弟,怎么不见?”
沈玉娇忙道:“方才老太太着人去喊我,并没有让珉弟也来……”
高公公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倒也没事儿。”说完,他没有多看周氏与周贞娘一眼,便带着下人们往外走去了。
周氏连忙起了身,一手拉着周贞娘一手拽着沈玉娇,脚下带风地跟了出去,满脸谄媚地笑着,送了高公公到二门,又命人送到大门外。
待到高公公走了,周氏便松开了沈玉娇,脸上也不复之前那样的和善模样了。
“这么一说起来,咱们家也许久没进宫去谒见娘娘了。”周贞娘有些惋惜地说道,“从前大爷还在千牛卫的时候,倒是和圣上亲近些,现在倒是疏远了,也没什么机会能进宫去。”
“到时候就让家里姑娘跟着都去。”周氏说道,“反正都是沈家女,不单单只有五娘一人。”
在一旁听着的沈玉娇露出了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看向了周氏。
周氏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只皱了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样子!难不成我说的不对?”
沈玉娇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没有吭声。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姚夫人的声音,只听她道:“这家里的待客之道呀,真是有问题的。方才明明人家高公公是要去娉婷院看娇娇和六郎,偏生带到萱草园来了,带来了不说,还拖着人家说这个说那个,拖了那么久才把娇娇叫出来,还不让人去喊六郎。啧啧,不知道这高公公回去了,要怎么对娘娘说呀?”
话音落,便听见打帘子的声音,沈玉娇看向门口,便见穿着一身正红颜色纱裙的姚夫人,正带着丫鬟婆子们进来。
“我呀,是没脸见高公公的,万一高公公要是闻起来说‘尚书夫人,我只是来见一见你们家五娘,你怎么跑来了呢?’那可就尴尬了,我这张脸虽然脸皮厚,也经不起这种问话呀!”姚夫人在沈玉娇身边站定了,顺手给她把耳边的鬓发理了理,又道,“不过娇娇你就放心吧,珉儿和我们家五郎在一块儿玩呢!中午我让人给他们做了爽口的饭菜,就在我那儿吃过了,晚上再回娉婷院去。”
“多谢二婶。”沈玉娇微微一笑,真心诚意地谢过。
姚夫人从外面一直说到屋子里面,周氏的脸色已经如猪肝一样,难看至极。
周贞娘道:“二弟妹这么说话,便是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了。长辈尚在,哪里由得你这么肆无忌惮?”
姚夫人看了一眼周贞娘,微微挑眉,道:“方才早上老太太不还在骂我‘贱人’?既然都是贱人了,还讲什么尊卑,说什么长幼呢?”
周氏示意周贞娘先退到旁边去,她起了身,却是亲自到门口掀开了帘子,向姚夫人道:“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你出去!等清儿回来,我就让他给你一纸休书!”
这话一出,姚夫人压抑不住笑了出来,道:“是是,既然老太太这么说,那我就回镇远将军府去。反正我们将军府上什么都有,大不了我让我们家二郎入赘到将军府来,说不定比现在还过得快活!”这样说着,她也丝毫没有扭捏,便带着丫鬟婆子们出去了。
周氏又气得够呛,差点儿就蹶倒过去,只扶着身边喜鹊杜鹃的胳膊,才堪堪站稳。
沈玉娇看了一眼外头,姚夫人果真片刻都没留,已经往萱草园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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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024-余波
两辈子加起来,沈玉娇这会儿最佩服的莫过于姚夫人了。
那边周氏撂了狠话,那边沈清下衙回来就来周氏的萱草园讲道理了。
“儿子就劝母亲消停些吧!”沈清也不顾小辈们都在,就这么开门见山地说道,“弄得儿子家宅不宁,对母亲又有什么好处呢?走到外头去,都只会说安宁侯府上的老太太是非不明,到老了完全老糊涂了。这可不是什么中听的话啊母亲!”
周氏不情愿地看着沈清,她的三个儿子当中,最喜欢的莫过于沈淮,最惧怕的就是沈清——原因无他,沈清从来都条理分明,从来都不给她留半点漏洞可钻,除了诺诺听话,也没什么可辩驳的。她自然是不喜欢这种感觉,故而向来对沈清有些疏远。
这种上午才刚被沈清用严厉语气斥责过,晚上又听沈清来讲道理的时候,对周氏来说相当少见,她握着手中的玉如意,琢磨着究竟要怎么开口才能把道理抓到自己手中,不让沈清再继续说下去。
沈清倒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母亲的想法,他笑了一笑,道:“母亲别想了,再怎么想道理也都在我这边,否则我今日过来找母亲是为什么?”知母莫若子,沈清对周氏也是了解深刻的,他只消看一看周氏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周氏瞪着沈清,道:“我是婆婆,姚氏是媳妇,婆婆说一说媳妇,还说不得了?”
沈清道:“那得看是什么事情了,在教育子女方面,母亲还是少说话吧!”顿了顿,他在沈玉娇一行人中找到了沈玉媱,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又道,“我今日就把媱媱带回浮莲园去了,母亲以后不要再提把府中的女孩儿都养在身边的事情。”说着,他又看向了沈玉婵,道,“小婵今天也回绿桑园去,与你母亲说,就说是我说的,以后照常去春秋堂上学,不必在老太太身边嬉闹了。”
沈玉婵迟疑地看了一眼周氏,不敢应声。
沈玉媱有些不情愿地看了一眼沈清,却问道:“爹爹,母亲还会打我么?”
这话一出,周氏就立刻抓住了把柄一样得意起来,道:“你听听,姚氏还打二娘!这可怎么了得!”
沈清不为所动,只看着沈玉媱,道:“你可想明白了,母亲为什么要打你?”
沈玉媱嚅嗫了一会儿,没有吭声。
“若你没做错事情,谁会碰你一根手指头?”沈清继续问道。
“……但……反正……”沈玉媱翻了个白眼,却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沈玉婳在一旁笑道:“二叔,媱媱是姑娘家,总会有些小性子的,还是缓一缓吧!到时候让二婶来哄一哄,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才不是哄一哄的事情!”沈玉媱哼了一声,“我现在脸还是肿的呢!爹爹难道看不到?”
沈清皱了皱眉,严肃了表情,沉声道:“这不是由着你耍脾气的时候,快点收拾了跟着我回去!”
沈玉媱咬了咬嘴唇,极不情愿地转了身,带着丫鬟去收拾东西了。
见此情形,沈玉婵才下定了决心,上前来对沈清行了礼,口中道:“二伯,一会儿我能不能和您一起去绿桑园,正好也是顺路呢!”
沈清看了一眼沈玉婵,脸上神色柔和了一些,点了点头。
沈玉婵抿了抿嘴,没去看周氏,只带着人退了出去,自去收拾东西不提了。
周氏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今日都这么说,便依着你了。只是以后若还发生什么事情,可别怪是我老婆子没养好你们的女儿!”
“这是自然。”沈清笑道,“母亲只管好好享福就是了,别的都不用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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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发生的种种,以非常曲折的渠道最终落在了今上与皇后的几案之上。
今上与皇后对自己臣子家中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但大慈恩寺发生了秽乱之事实在太过轰动,今上与皇后就算不想知道,也会通过各种方式得知,故而是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了沈家之上。
对安乐侯沈家,今上是有些心情复杂的,原因倒是也简单,袭了爵的沈淮并不是一个能干的臣子,之前放在千牛卫这么靠近御前的位置上,竟然也没能抓住这机会干出一番成绩让今上看一看,后来因为十六卫调整,沈淮毫无建树,便只好随便地放去了工部。而没有袭爵的沈清和沈湘,则各有各的能耐,一个是六部中最年轻的尚书,另一个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今上常常都在想,若以能力来衡量袭爵的标准,沈淮是万万也不合格的,可见在这种事情上是不能只看长幼|齿序,还得以能力衡量。
而对皇后来说,安乐侯沈家就非常微妙了。皇后膝下两个皇子,长子封了太子,次子封了陈王,太子已经娶妃便不必多操心,而次子陈王正是要选妃的时候,她便十分关注京中世家的女孩儿了。前次承恩公夫人进宫来时候,就说起过沈家的五娘,说沈家的五娘是宋国公的外孙女,在宋家长大,品行端正,温良贤淑,与陈王年纪恰好相衬,又说京中那么多姑娘当中,沈家的五娘最为出挑。
承恩公夫人说出这样的话,皇后便动了心思,可刚动了心思,大慈恩寺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简直就像是打脸一样,让皇后感觉十分难过了。于是她最后派了身边的内侍高春桥去沈府看一看,可高春桥回来之后禀告的话语,又让她心中有些打鼓。
大约就是巧合,今上与皇后就在一起用过晚膳之后,同时提起了沈家。
今上倒是意外,他没想到皇后也知道沈家的事情,于是笑着问道:“难道梓童也是从大慈恩寺那件事情开始关注沈家了?”
皇后一笑,道:“这却真不是了。我原在为陈王打探王妃之事,让承恩公夫人留意京中女孩,承恩公夫人便与我说沈家五娘十分出挑,与陈王正好相配,于是便让人盯着沈家——发生大慈恩寺这事情,倒是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前几日还派了高春桥去沈府打探打探情况。”
今上想了想,道:“之前朕也听宋惠说起过沈家的那两个孩子,那是他妹妹留下的一双儿女,据说是聪颖异常的。若是真与陈王相配的话,倒也不失是一桩良缘。”
皇后道:“我之前也这么想,承恩公夫人还说,沈家的五娘是在宋家长大的,宋国公府上的规矩向来都好,这沈家五娘也必定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习气。”
“所以让高春桥去打探结果如何呢?”今上笑着问道。
皇后道:“高春桥只见着了沈家五娘,倒是没见着六郎。沈家的老太太大太太都在,也没与沈家的五娘说什么话——只是,高春桥说起了沈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我听着便十分不成体统。之前年节时候也接见过外命妇,或许是因为在宫中,她们便收敛一些,在自己家中便肆无忌惮吧!”
今上道:“我这边还听说了一件事情,沈清与沈家老太太还争吵过,就关于儿女教养之事——若从这里来看,那沈家五娘尽管在宋家长大,可沈家如此混乱,她也未必能保证丝毫都不沾染。”
皇后赞同地点了头,道:“所以再过几日,我便准备让沈家五娘进宫来,我亲自看一看。”
今上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能直接看看,比道听途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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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入了秋,果然从宫中就降下旨意,宣沈家女进宫。
拿到这旨意时候,周贞娘整个人都欣喜若狂,她捧着圣旨,几乎忘了要打赏前来宣旨的内监。倒是旁边的沈玉婳察言观色,急忙让丫鬟送了个荷包,又送了那内监离开。
周贞娘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皇后娘娘亲自接见呢!”一面说着,她急急忙忙地让丫鬟去取了新鲜衣料出来,又道,“明日进宫,今天就让针线上给你赶制一套新衣服,穿着进宫去!”
沈玉婳有些羞怯地笑了笑,道:“那会不会太明显了?”顿了顿,她又问道,“娘娘是只见我一人,还是家中女孩儿都要见?”
周贞娘重新打开旨意看了看,上头只写了要见沈家女,并没有说是哪一个,于是也有些犯难,道:“这倒是没写,或许是家中女孩儿都要见一见吧!”这样说着,她便收敛了脸上的喜色,道,“我去把旨意拿去给老太太看看,就让老太太来拿个主意吧!”
说完,周贞娘便带着这旨意去了一趟萱草园。
周氏看完旨意,只笑道:“既然是沈家女,便让家中五个女孩儿都去!”
周贞娘道:“我也这样琢磨着,可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才安心呢!”
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沈府。
沈玉娇从戴嬷嬷那里听到的时候,正百无聊赖地与木樨玩围棋。沈珉嫌她棋艺太差,于是宁可去屋子里面读书也不愿和她下棋。这样一来,要下围棋,也只能找同样只懂个皮毛的木樨了。
木樨道:“进宫的话,姑娘倒是要准备衣裳了。”
戴嬷嬷想了想,道:“衣裳是有的,只是姑娘还要亲自挑一挑。”
沈玉娇看着棋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下一步走在哪里才好,听着戴嬷嬷的话,于是抬了头问道:“听旨意,是家里的女孩儿都要去了?”
戴嬷嬷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那就穿一身寻常一点的,不用太出挑了。”沈玉娇道,“大太太肯定会给大姑娘还有四姑娘准备好一些的衣裳的,我就随便穿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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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025-进宫
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沈玉娇并不是第一次进宫。上辈子她成为了齐王妃之后,是常常进宫陪伴皇后还有太子妃说话的。但这辈子的确是第一次,于是她耐心地跟着戴嬷嬷又温习了宫里面的规矩。
沈珉十分好奇地在一旁看着,问道:“这就是小舅信里面说要召见么?只不过为什么连家里面其他的女孩儿也都见?为什么不见我?”
“唔……沈家女的确不止我一个。”沈玉娇回答道,“你是男孩儿,大概皇后也觉得这次不太方便吧!”
沈珉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道:“那一会儿是你们自己去呢?还是跟着老太太他们一起去?”
这问题沈玉娇便无法回答了,于是看向了一旁的何嬷嬷。
何嬷嬷笑道:“宫里面自然会派人出来接,既然是见姑娘们,又没有点名要见家中的太太们,所以便只有姑娘们自己去了。”
果然,就如何嬷嬷说的这样,待到了时辰,皇宫里的马车就到了安乐侯府之外,高春桥带着一干内侍,笑眯眯地等着沈玉娇等人上马车去。
周贞娘十分忐忑地看着沈玉婳走在最前面,想要上前问一问高春桥自己能不能跟随一起,却被姚夫人拦了下来。
“多谢公公。”姚夫人上前去,把一个精致的荷包不动声色地塞到了高春桥手中,“这点小意思,公公就拿着去喝酒吧!”
高春桥毫不犹豫地收了下来,口中只道:“夫人放心吧!晚些时候我亲自把府上的姑娘们都送回来。”
话说完,沈玉娇也上了马车,高春桥见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于是便翻身上马,冲着姚夫人拱了拱手,便带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马车中,沈玉娇五人分开坐了两边,沈玉婳与沈玉媚挨在一起,沈玉媱竟然挨在了她们旁边,沈玉娇与沈玉婵便坐在了她们的对面。
马车走得十分平稳,还能听到外头的声音,但车中诸人都十分沉默。
大约是这样的沉默让人觉得有些尴尬,沈玉婳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道:“娇娇今天的这件衣服颜色不怎么好看。”
沈玉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缃色的裙子,一旁的沈玉婵却是一笑,道:“我看这颜色不错,五妹生得白,穿着颜色正好看。”
沈玉媚忙道:“这颜色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小姑娘嘛,还是穿得鲜艳些好看。”她自己穿的是水红,看起来十分娇嫩。
沈玉娇抿了抿嘴唇,只笑了笑,道:“我们姐妹几个,谁还不是小姑娘了?四姐这么个语气,说得好像自己已经七老八十了。”
这话一出,沈玉媚眉头一拧,就想说什么,却被沈玉婳拦了下来。
沈玉婳道:“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娇娇不要动气。”
“这挤眉弄眼的可不是我。”沈玉娇仍然笑着道,“大姐能劝四姐不要这么死咬着牙,像要吃了我吗?”
沈玉婳递给沈玉媚一个安抚的眼神,口中道:“娇娇就原谅你四姐,她是个直脾气。”
“话里话外听着仿佛都是我的错呢!”都坐在了马车上,外头都是宫里的人听着,沈玉娇这会儿可不想息事宁人,语气倒是比在家中时候更硬了几分,“说我衣服不好看的是大姐你,拿着长辈的语气来教训人的是四姐,我还没生气呢要动手的人就是四姐,这会倒是成了我的过错?太过荒谬了吧!”
沈玉婳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沈玉媱倒是冷哼了一声——自从沈玉娇去浮莲园当着她的面指责了她的错处,她对沈玉娇有一万个不满,此刻便道:“若不是你不依不饶,大姐又怎么会教训于你?”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媱,微微一笑,没有应声。
马车里面的争执被外面跟随的内侍们听到时候,他们只是颇有些玩味地笑了一笑。
便有那好事的人,悄悄儿把高春桥拉到旁边去,然后问道:“这沈家的几个姑娘是什么来头?皇后娘娘说要见,必然是有什么□□吧!”
高春桥自然是知道皇后想见沈家女的原因,但此刻他却是不能说的,他微微一笑,只道:“等进了宫,你们不就知道了?”
那人见此情形,也知道不该多问,便又嬉笑着重新回到马车边上去了。
到了宫门口,沈玉娇等人便下了马车,跟在了高春桥身后,步行进入皇宫了。
宫里面规矩便是如此,外面的人进到宫里面,都只能走进去,除非身份格外显赫,又或者有皇帝特许,其他都是没有例外的。
进了宫门没走多久,高春桥便停了下来,带着沈玉娇一行人避在了一旁。
宫里头规矩多,在宫中行走时候遇到贵人必然是要避让的,还得注意低头不要盯着看——但此刻刚进宫又十分兴奋的沈玉媚却抬了头,于是便看到一个身着湖蓝半臂的英俊少年郎带着一群人正对着他们走过来。
那少年郎看到了高春桥,还停下了脚步,开口朗声一笑:“高春桥,你不在我母后身边伺候着,在这里做什么——诶,这都是谁啊,这人是谁,干嘛看着我?”说到最后,他就注意到了盯着自己看的沈玉媚,不开心地皱了眉。
高春桥一愣,回头一看,便看到满脸酡红的沈玉媚还直愣愣看着那少年郎,于是急忙给她使眼色,可奈何这会儿沈玉媚一心一意只看着这从未见过的英俊少年,压根儿没注意到高春桥的示意。
少年郎皱了眉头,语气便十分不好了,他道:“高春桥,你可别把什么货色都往宫里带知道吗?你都在宫里呆了多少年了,怎么还做这么出格的事情?”
高春桥苦笑一声,忙赔笑道:“这是娘娘要见沈家女,于是差我出宫去接呢!”
“沈家女……这么多……母后没指定哪一个吗?”少年郎挑眉,“高春桥你可别是老糊涂了,被外头的人给糊弄了吧!”
“呃……殿下容禀……”高春桥没法子,只好上前去与少年郎耳语一番,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殷切地看着他,“殿下,您要不跟我一块儿去娘娘那里?反正……反正也是……”
“嘿,那我就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少年郎飞快地打断了高春桥的话,急急忙忙带着人就走,只扔下了最后一句话,“要是母后问,就说我去打马球了啊,傍晚——啊不,明天早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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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026-高下
高春桥待到那少年走后,才重新带着沈玉娇一行人往前走。
他看了一眼沈玉媚,语气有些不阴不阳了,口中道:“在宫里面呢,不该看的不能多看,若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小心挖眼睛。”
沈玉媚捂着心口,面上表情都是满满的受伤,娇声道:“公公教训得是。”
高春桥哼了一声,斜睨了沈玉媚一眼,又道:“谈不上教训,我们做内侍的,怎么敢教训你们这样的官家小姐——哎呀呀,这位沈家姑娘,算不算官家小姐?”
沈玉媚脸涨得通红,想要争辩什么,却又顾及到是在宫中,并不敢高声辩驳。一旁的沈玉婳也拉了拉她的衣裳,让她克制。
见沈玉媚不再吭声,高春桥也就不说什么,只沉默地带着她们往皇后的重华宫去了。
到了重华宫外,高春桥让她们在外面等候,然后亲自进去殿中通报,但一进去便没了动静,好半晌都不见出来。
这时候便又是沈玉媚开口了,她道:“把我们晾在这里算什么?又不是我们自己要进宫,明明是皇后娘娘要见我们,那小内侍怎么就那么嚣张?”
沈玉婳忙拉了她一把,道:“在宫中不可胡言。”一边说着,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了沈玉娇。
而沈玉娇只是沉稳地站着,目不斜视,仿佛也并没有听到她们俩的话语。
一旁的沈玉媱倒是笑了一笑,道:“宫里面规矩便是如此,不比外面。”
沈玉媚哼了一声的,道:“以前我也不是没进宫过,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这倒是实情,从前沈淮在是千牛卫大将军的时候,与今上的关系近,于是到了年节时候,虽然周贞娘品级不算高,但作为外命妇也能得到进宫面见的机会,沈玉婳与沈玉媚两人自然要跟随其后的。
沈玉媱好心接话却没得到个好回答,这时候也不乐意再开口了,只去看那紧闭的大门,心中颇有些不屑。
沈玉媚又道:“五妹倒是没进宫过,不知道规矩学得如何了?”
这话刚出,不等她们有任何反应,大门就当打开了,高春桥从里面出来,脸上的笑容是说不出的谄媚和讨好。他看了一眼沈玉媚等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沈玉娇身上,然后温声道:“五姑娘,娘娘要见您。”
沈玉娇应了一声“是”,也没多看沈玉媚等人一眼,就跟在了高春桥身后,往正殿内去了。
沈玉媚一愣,差点儿就指着沈玉娇叫唤起来,沈玉婳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压低了声音劝道:“这是在宫里。”
“她……她凭什么?”沈玉媚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边正殿大门已经关上,把外面的争执吵闹都关在了门外,和门内分隔开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沈玉娇恭顺地跟在高春桥身后,心中倒是平静——她不是第一次进宫,也不是第一次看到皇后,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害怕或者恐惧的,于是到了此时此刻便全是平静。
到了皇后跟前,沈玉娇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口中说了吉祥话,然后便听见皇后叫起赐坐。她在宫女搬来的绣墩上坐了,然后低眉顺眼地聆听着皇后的话。
“规矩倒是好。”皇后如此评价道,语气中是含笑的,“我从承恩公夫人那里听说了你,便想着要见一见了,我还让人往宋家递了话,你可知道?”
沈玉娇并不能抬头,于是只能从皇后的语气中来揣测此刻她的用意,口中道:“舅舅给我写了信,信中有提起。”
“安乐侯府也算是不错的人家,只是对女儿家的教养仿佛不太合格。”皇后又道,“方才陈王说,你们在路上遇着了,你还盯着陈王看了?”
“回娘娘话,不曾见过陈王。”沈玉娇不急不缓道,“来重华宫路上倒是避让了一位贵人,臣女谨记不能打扰了贵人,是故一直低着头,不曾见到贵人究竟是谁。”
皇后听着这话又笑了起来,道:“不慌不忙,有理有据,的确也如承恩公夫人说的那样,是个稳重大气的女孩儿。”顿了顿,她又笑道,“你抬起头来让我看一看罢,我也准许你看一看我。”
沈玉娇闻言抬头看向了皇后,对上了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她不禁呆了一会儿,傻愣愣地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忽然不会说话了?”皇后笑了起来,语气是亲近的,“方才没看到陈王,这会儿就见一见吧!”一面说着,她向高春桥做了个手势。
一旁的高春桥笑着退到偏殿去,过了一会儿,就哄着一位英俊的少年郎出来了——这便是她们进宫时候遇到的那一位了。
“这是我的小儿子,宫里的八皇子,名唤赵曦。”皇后向那少年郎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他比你大几岁,不过已经封了陈王。”
沈玉娇飞快看了一眼赵曦,有些惊慌地低了头。
“你低头做什么!我很丑吗?”见到沈玉娇这样反应,中途出去打马球被拦下的赵曦有些不高兴了,“我还没看清你长什么样呢!”
皇后宽和地笑了笑,向赵曦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倒是吓到人家了。你刚才还和我说,在外面盯着你看的就是这位五姑娘,可刚才我问了,分明不是她。”
赵曦鼓着腮帮子,嘟嘟哝哝道:“我……我就随口一说……母后我还不想成亲呢……”
皇后好笑地看着他,道:“是啊,那人家姑娘也未必能看得上你呢!你看看你,穿着件半臂就在外面晃,朝中为着能不能穿半臂吵了那么久了,你这么在外面走,小心明儿就有人去你父皇那儿参你一本。”
赵曦瞪大了眼睛,道:“天这么热!我都想赤膊不穿呢!母后!那些御史不热吗?”顿了顿,他又偷偷地看了沈玉娇好几眼,有些扭捏地看向了皇后,有些纠结地问道,“我……我真丑到让人家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了吗……刚才她看着母后的目光都那么孺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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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027-远近
皇后对沈玉娇非常亲切,大约是因为已经相中了她来做陈王妃,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引着沈玉娇与赵曦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了他们俩去偏殿自己玩耍,然后推说自己头疼想好休息,让高春桥带着沈家其他的几位姑娘出去。
皇后也没太在意沈玉娇还没走远,能听得清她吩咐高春桥的话语,她道:“沈家的老太太大约是老糊涂了,我早先派你去见的就是沈家五娘,这次自然也是要见沈家五娘,这生生硬是要把其他的姑娘送进来,倒是为了个什么?没得让人讨厌。”
高春桥笑着道:“既然如此,奴婢便派人送她们回去——那沈家的五娘?”他询问地看了一眼偏殿。
皇后道:“便说我中意沈家五娘,要留她在宫里住些时日。”
高春桥忙答应下来,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到了殿外,高春桥看也没看沈玉婳等人一眼,只吩咐了旁边的宫人,道:“你们送这几位沈家姑娘出宫去吧!”
沈玉婳等人在外面等待已久,心中殷殷切切就是要面见皇后,可这会儿皇后没见着,就要回去,心中自然是不甘了。
“皇后娘娘不是要见我们?为什么要让我们走?”沈玉媚急切地问道。
沈玉婳也道:“娘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在这里等着娘娘便是了……”
“是不是……是不是五娘在里面冒犯了娘娘……所以娘娘不见我们了?”沈玉媚眼眶一红,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泫然欲泣。
高春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全是轻蔑,道:“娘娘十分中意沈家五娘,已经下旨要留她在宫中小住。”
沈玉媚一愣,眼泪生生忍住,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她看向了沈玉婳,这一次倒是不知要如何开口了。
沈玉婳听着这话,心中转过了千万种念头,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难不成冲进去问皇后为什么要留沈玉娇在宫中住?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说,若这么说了,恐怕就不是被送出去,而是被赶出去了。
于是沈玉婳微微一笑,向沈玉媚道:“四娘快别说了,五妹留在宫中是大大的喜事,咱们回家去向母亲说一说这桩喜事呢!”
沈玉媚想了一想,也勉强笑道:“大姐说的是——公公,是我逾矩了……还请公公见谅。”
高春桥面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神色,只是勾了勾唇角,向身边的宫人道:“既然这几位沈姑娘都没话想说了,便送她们出去吧!”说完,他便转了身,回到殿中去了。
沈玉婳等人再无话说,于是只好跟着那宫人,又往宫外去了。
这辛辛苦苦走了一趟,说是要进宫见皇后,却是连重华宫的大门都没踏入,还听了这么一大篇阴阳怪气的话,沈玉婳等人坐在马车上,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待回了沈家,沈玉婳等人各自回到自己院子里面,又各自诉说起了心中的委屈。
而其中感觉最委屈的,大约应该是沈玉媚了。
沈玉媚看到周贞娘,一头就扑过去大哭起来,口中道:“母亲!今日进宫,五娘欺负我!”
周贞娘忙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抚着沈玉婳的后背,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进宫去见娘娘了?为什么哭着回来了?”
沈玉媚哭道:“她一人去见了娘娘……然后我们就被她赶出宫来了!”
周贞娘眉头一拧,问道:“怎会如此?她怎么敢让你们不见娘娘?!”
沈玉婳也道:“一开始我们都是在重华宫外等候的,然后娘娘让五娘先进去了,再后来,便是那高公公让我们出宫,说是娘娘留了五娘在宫里小住。”
“是呀!若不是五娘在娘娘面前说了什么,娘娘怎么会连见都不见我们,就让我们走呢!”沈玉媚再次大哭起来,她甚至还想到了在宫里面一面之缘的陈王,心中不甘更胜。
周贞娘道:“这……若真是如此,一会儿我们便去求了老太太,让老太太进宫去给你们讨个公道。”
这边沈玉媚沈玉婳两人在周贞娘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边沈玉媱一开口抱怨,就被姚夫人给顶了回来。
姚夫人甚至没让沈玉媱把抱怨的话说完,只道:“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回去看看书,别想这个想那个,你究竟算个什么呢?值得人家特地来针对你?”
沈玉媱满腔愤满被堵在了胸口,只瞪着姚夫人,却不敢继续开口说下去——自从发生了之前那事情,姚夫人对她比之前严厉了许多,再没有之前的溺爱和呵护了,说话总不留情面又让她无法辩驳,而她无处可倾诉,又被看管得死死的,这会儿也只敢低着头听姚夫人的话。
姚夫人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满,这世道,让人不满不开心不高兴的事情太多了,你只觉得你今日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曾想过你的母亲我,今日也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玉媱恨恨道:“我不觉得母亲这样口才,还能受什么委屈!”
姚夫人讥讽地一笑,道:“是啊,这世上就你最可怜最无辜,像我嘛,大概就是世界上对你最坏的人,除了生了你一场,还强迫你学这个学那个,又不许你做这个不许你做那个,压根儿就没做过什么好事了,对不对?”
这话一出,沈玉媱再次闭了嘴,不吭声了。
“好好去看书吧!你都已经及笄了,是大姑娘了,没几年就要出门嫁人,等到了别人家,谁会怜惜你是娇娇女儿,谁会可怜你满腹委屈?”姚夫人只觉得这些话已经说了太多,简直不知要怎么再说才好了。
沈玉媱咬了咬嘴唇,果断地转了身,离开了正厅。
而回到了绿桑园的沈玉婵,还没来得及讲一讲宫里面的事情,就被喜气洋洋的庄夫人抓住了胳膊,庄夫人道:“你回来了正好,快收拾东西,你父亲来信了,要接我们三去和他团聚呢!”
沈玉婵一愣,一下子把宫里面的事情忘在脑后了,心中也开心了起来,道:“是真的?要接我们都去吗?”
“是呢!你,我,还有小玳,都去!”庄夫人开心地说道,“哎呀呀真是好事,我们一家四口终于要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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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028-好感
沈湘去边疆已经十年了。
他离开京城时候,沈玳才刚满月,沈玉婵也不过三岁,认人都还很懵懂,说话也磕磕巴巴。那个时候边疆烽火急,他也是匆忙随军离开,甚至没有太多话语留下。
之后他便一直在边疆,中间有过几次机会回京来述职,但也都所留不过数日,然后便匆匆离开。他倒是一直想把庄夫人和自己的一双儿女接到身边来,可奈何边疆并不稳固,一直到了今年,西域终于稳定下来,今上已经下旨建造都护府,沈湘便派了亲兵回京城来,接庄夫人和一双儿女,好一家人团聚。
老太太周氏听说了这件事情,倒是亲自往绿桑园来了一趟,只道:“三姐也大了,若是去了边关,要说人家怎么办?边疆比不得京城,一个女孩子家去了那边,可不太好。”
听着这话,庄夫人皱了眉头。周氏的话说确实是有道理的,沈玉婵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就要说亲,这时候去了边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到时候要怎么办呢?难不成在边疆找个人家?想到这里,庄夫人心里就有些打鼓了。
周氏又道:“我老婆子平日里也不怎么管你们小辈的事情,你去与三郎团聚是理所应当的,带着七哥儿过去更是应当,七哥儿才十岁,过去那边正好和他老子亲近,将来学武也好习文也罢,总是好安排的。三姐是女孩,却不能这样的。”
庄夫人思忖片刻,并没有满口把话答应下来,只道:“老太太想得周全,只是这事情,我还要与三郎商量。”
周氏听着这话,只是笑了一笑,又道:“你这次过去,也给三郎多带些东西,我给你们准备了几家下人,专门伺候你们的,这次不如就一起带去吧!”
庄夫人眉头跳了一下,就看到几个看起来老实的下人从周氏身后上前来给她磕头。
“这却不用了。”庄夫人直觉这事情不太好,“三郎写信回来也没说要让我带着这么多下人,我贸然带过去了,将来若是出了事情,倒是不好。”
周氏顿了顿,倒也没有强求,只又闲话了几句,就带着人离开了绿桑园。
庄夫人想着周氏的种种行为,心中有些不安,于是便吩咐了下人先收拾着,自己便去了浮莲园,想去找姚夫人讨个主意。
到了浮莲园,庄夫人把周氏的话一五一十说了,然后皱着眉头道:“若真是玉婵的事情,我倒也感激她提醒我,只是后面又送下人什么的……总觉得不太对。”
姚夫人倒是一笑,道:“你却是想多了,三娘还未及笄,等到要及笄的时候,说不定你与三爷都能回京城来了,这时候去操几年后的心做什么?那些下人看着是老实,可老太太说的不是送那几个下人,是几家人……说不得里面某一家就藏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呢?你呀,就安心带着玉婵和小玳去和三爷团聚去,别胡思乱想了。”
听着姚夫人这么一说,庄夫人也回过神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这的确是我想多了,我是一想到玉婵将来要嫁人,然后家里面玉婳又出过那种事情……我心就乱了。”
姚夫人笑了笑,道:“要说心乱,也是我来心乱如麻,轮不到你啊……今天她们女孩儿进宫的事情你知道的吧?又是一出好戏,我听我家媱媱说了,简直不知评价才好,就不知道大房是怎么养出两个惹祸精,只希望皇后不要秋后算账才好。”
庄夫人这才想起来方才沈玉婵回来时候一副要说什么的样子,于是问道:“不就是娘娘要见她们姐妹几个?这还能出什么事情?难不成她们还能在宫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说道最后,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了。
姚夫人把沈玉婳一行人进宫的事情简单说了说,然后又讲了之前宫里面派人特地来见沈玉娇的事情,最后道:“这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要见的不过就是五娘一人,后头的旨意或者就是掩人耳目,免得宣五娘一人太过惹眼,于是只模糊说了个‘沈家女’。”
听到这里,庄夫人也明白了,只道:“这就没法子了,这说到底是大房的事情,与我们两房无关。”
“正是如此。”姚夫人轻叹了一声,“现在五娘被皇后留在宫里面,媱媱我也琢磨着送回将军府去住一段时间,可不能再与大房那两个有什么来往了。”
庄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姚夫人的手,道:“你把媱媱送回将军府去,比留在府里要好多了。大房的事情从来都是沾不得的,从先头大嫂死了,到后面周氏扶了正,中间多少事情?你我原与她们没什么关系,可奈何媱媱和玉婵中间被接去了老太太身边过了几年,你看看,好好的女孩儿就带坏了。”
姚夫人皱着眉头道:“我就不明白,如老太太那样又蠢又自私,当年老侯爷究竟娶她做什么?除了能生儿子,还有什么能耐?先头大嫂的事情,是国公府现在没心思追究,都看在五娘和六郎的面子上,她催着大老爷把周贞娘那蠢货扶了正——不是我说风凉话,就这么打国公府的脸,将来可有他们周家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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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种种,在宫里面的沈玉娇并不知道。
她老老实实跟在了赵曦身后,一边走一边听着那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的少年说着话。
“你会不会打马球啊?你要是会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呀!”赵曦一边走路,一边不时回头看沈玉娇一眼,他不过就比沈玉娇大几岁,也还是个孩子心性,虽然在宫里面长大,心机也不算是太过深沉,“刚才是你说偏殿里面太闷了没意思,我才带你到御花园来呀,你这会儿又低着头……你怎么就不能和我一起好好说话了?”
沈玉娇依言抬头看向了赵曦,抿嘴笑了一笑,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两辈子加起来,她这是头一次被正大光明地要求了与一个少年郎一起玩耍相互熟悉。她大约是知道皇后的打算的,于是心中有些惶恐,这种惶恐大约是掺杂了对皇室中人的复杂看法和自己实际上可能是老牛吃嫩草这种心态的不自信。可转头一想,自己两辈子年纪加起来足以做赵曦的妈,但这会儿却是正正经经的十三岁,也算不得什么老牛吃嫩草,再想想自己长得也不差,于是自信心勉强升起了一些。
“你这种小姑娘最不可爱了!”赵曦不开心地说道,“光我一个人讲话多没意思啊,你看我一路从重华宫说到这里来,你就说了什么?‘好的殿下’,‘就听殿下的’,‘是,殿下’你除了这些什么都不说!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重华宫的大花瓶比你还好看呢!”
沈玉娇被这话给刺激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下在重华宫中看过到了陈设,却没想起哪里有个大花瓶,于是好奇问道:“方才我在重华宫中,却没见着……有个大花瓶?”
“……”赵曦无语地看了她半晌,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的纠结,直接问道,“你会玩什么?会打马球吗?会的话,我带你去打马球!”
“会的。”沈玉娇点了头。
赵曦这才高兴了起来,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了,只开开心心拉了沈玉娇的手,风风火火地往马球场跑,口中道:“正好我和小皇叔约好了今天要决一胜负,你会打马球的话,就和我一队吧!”
沈玉娇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给惊住了,她比不得赵曦穿着短打裤子,一身轻便,为了进宫,她穿了长裙,脚上踩着珠履,走路时候还好,这会儿跑起来便是踉踉跄跄,几次差点儿把披帛给踩到,于是只好抓紧了赵曦的胳膊。
“殿下……你得慢点儿……”沈玉娇甚少有这样快速奔跑的机会,又是在宫里面,方才已经看到许多避让的宫人纷纷侧目,她就算两辈子加起来的脸皮加起来,也扛不住这样的目光打量。
赵曦脚步顿了顿,然后一脚就踩到了沈玉娇的长裙上——毫无意外地,沈玉娇被自己的裙子一带往前扑倒,赵曦伸手捞了一把却因为脚下压根儿没站稳,然后两人就双双跌倒在了地上。
跟在后面的宫人们一拥而上,急急忙忙把他们给搀扶起来。
两人倒是没怎么受伤,只是沈玉娇的裙子上多了个大大的脚印,因为跌倒时候在地上蹭到,这时候看起来便有些狼狈。
“这个……对不起是我没想到……”赵曦挠了挠头,倒是没扭捏就承认自己没想周全,然后他转头就去看了身边跟着的小内侍,口中道,“你去八妹那里借一套打马球的衣裳出来,就说……唔,就说是我……说我要穿!不叫人家知道是我把沈姑娘的衣服给弄坏了啊!否则……否则母后要骂我的……”
小内侍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苦逼表情,还是一溜烟就跑走了。
赵曦重新看向了沈玉娇,讨好地对着她笑:“我到时候赔你一件新衣服……这个今天你就不要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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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029-相悦
小内侍拿着一套红色的马球服急急忙忙回来的时候,赵曦已经带着沈玉娇到御花园边上的琉璃亭里面去了。
赵曦见到小内侍过来,忙接了过来,然后亲自交到了沈玉娇手中,道:“我瞧着你和我八妹差不多高,她的衣服你应该能穿,一会儿你把你身上裙子交给……呃交给我……我让母后……母后找个人……帮你洗了?”说到这里,他自己有些不确定了,回头看向了身后跟着的人,“是给邱嬷嬷来处理好,还是交给母后好?”
身后一个身量高大的内侍忍着笑道:“殿下还是和皇后娘娘身边的高公公说一声吧,沈姑娘是皇后娘娘留在宫中小住的,凡是还是要和皇后娘娘说一声。”
赵曦想了想,道:“这样也好,就差个人和高春桥说一声——唔,孙青,你去跑一趟吧!”
名唤孙青的内侍笑着应了,便朝着重华宫去了。
这边赵曦向沈玉娇又笑了笑,道:“我让人去问高春桥,按说你进宫来,应该带着你的丫鬟嬷嬷呀,怎么就一个人就进来了?”
沈玉娇坐在亭子里面,手里捧着那套马球服,笑了笑,道:“今日是和家中姐姐们一起来,太太就说不用带那么多人了。”
赵曦鲜少听人说起家长里短的话,这会儿倒是来了兴致,于是挨着她坐下了,问道:“你说的太太,是沈淮的夫人?我以前听人说,沈淮的夫人是老宋国公的女儿?”
“我的外公就是老宋国公。”沈玉娇想了一想,用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我说的太太,是我母亲死后,我父亲扶正的太太。”
赵曦道:“不是说一般世家都不会扶正姨娘什么的么……会觉得、会觉得不上台面?”他对这些说法显然有些生疏,用词的时候十分小心。
沈玉娇道:“总会有例外的,譬如那些觉得姨娘是真爱的,扶正了也不稀奇。”
“真爱……还做姨娘……?”赵曦露出了一个有些鄙视的表情,“真爱就堂堂正正娶回去当正房太太呀,还做什么姨娘?”
“唔……殿下说的有道理。”沈玉娇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赵曦小心地看了一眼沈玉娇,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巴,道:“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挺好看的。”顿了顿,他不等沈玉娇接话,又继续道,“之前盯着我看的那个,是你的哪个姐姐?她没有你好看。”
沈玉娇忍不住笑了笑,道:“那会儿我低着头,也没看着。”
“母后说我应该娶个王妃了,等娶了亲就能出宫建府了。”赵曦眼珠子转了转,不自然地到处看着,“你觉得我怎么样啊?你看我是中宫嫡子……呃虽然不是老大,我哥才是嫡长子,哦对了我哥就是太子,但他可表里不一了,在外人面前就板着脸装正经,在我跟前就嬉皮笑脸总是吓唬我——啊反正这个不重要,唔,我觉得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很喜欢你。”
这么絮絮叨叨一大段,最后猛然来了一句喜欢,沈玉娇惊讶地看向了赵曦,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她可不敢相信作为一个皇子,陈王赵曦还这么天真,还会有一见钟情的喜欢?若说不是陈王赵曦太纯真,难不成还是她长得美到极致,倾国倾城?后者自然不太可能,她知道自己容貌虽然很出众,但还远远没有到一见面就会让人倾倒的地步;而前者,大约是这个时候最恰当的解释了。
见沈玉娇没有回答,赵曦仿佛有些沮丧,他又道:“不过我之前可不想成亲了,太子妃可凶了,她还敢拧我哥的耳朵!我总想着,要是我将来娶了王妃,王妃还拧我的耳朵……那日子怎么过呀!”他悄悄看了看沈玉娇,问道,“你不凶吧?我看你很温柔呀!而且你一看就很……很好。”
沈玉娇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脸烧红了,有些不好意思——两辈子加起来,她这是第一次被人表白,还是这么简单直接的表白方式。她抬眼去看赵曦,只见这俊美无俦的少年郎也红着脸,目光到处乱扫,紧张得不成样子。
“我在外头听说,宫里面皇子都……都会安排识人事的宫女……”沈玉娇想了想才开口,“殿下……应当见过很多比我更好看的女子了吧?”
“哈……这个哈哈哈……”赵曦尴尬地笑了起来,“识人事这种哈哈哈哈……看看书就行了,不用亲自实践吧……宫里面的宫女……毕竟是宫女嘛。”
沈玉娇这下倒是确定了,赵曦的确是性情单纯。她觉得有些意外,皇宫明明是最复杂的地方,为什么身为中宫嫡子的赵曦,会是这样单纯可爱的性格?
“不过……不过要是你不喜欢我……”赵曦磕磕巴巴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就不管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了……反正我到时候就和母后说……我愿意娶你做王妃,我母后肯定会同意的。”
沈玉娇听着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道:“殿下还小呢,成亲娶妃这样的事情,也不可操之过急。娘娘今日宣我进宫,又命我与殿下私下相处,想来也是想让殿下先了解一下我的情况,殿下若是喜欢,是我的荣幸,若是不喜欢,也是无妨的。殿下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那你呢?”赵曦期待的眼神看向了沈玉娇,目光闪闪发亮了起来。
沈玉娇笑了笑,道:“殿下仪表堂堂,性子又好,很难让人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嘛!”赵曦高兴了起来,“方才你就这么直接说,不好嘛?”
沈玉娇笑道:“殿下是男子,我是女子,自然是不同的。”
赵曦嘟了嘴巴,道:“这才不是理由呢!”
两人正说着,高春桥带着一个穿着秋香色外裳的女官还有数个宫女过来了。高春桥带着那女官上前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向沈玉娇笑道:“方才娘娘也才想起来,姑娘进宫来身边没带伺候的人,于是让我带着曹嬷嬷过来,这几日就在您身边伺候着。”
沈玉娇忙起身谢过。
高春桥恍若没看到沈玉娇裙子上的狼狈,只笑道:“娘娘听说陈王殿下要带着姑娘去打马球,便给姑娘准备了一身衣服,一会儿就让曹嬷嬷带着姑娘换上吧!”顿了顿,高春桥含笑看向了赵曦,又道,“娘娘让我对殿下说,八公主的衣裳殿下可穿不上,而且男孩子穿裙子可不好看了,还是还给八公主吧!”
这话一出,赵曦的脸涨得通红,羞恼地瞪了高春桥一眼,道:“怎么不好看了?改明儿我就穿裙子给母后看!”
高春桥笑着把事情都交代清楚,然后便回到了重华宫。
他把御花园的事情学给了皇后听,又道:“倒是鲜少看到陈王殿下这么活泼的样子,从前陈王殿下不是找人玩儿马球就是在练骑射,宫里的宫女他不看也就罢了,进宫来给娘娘请安的世家女子,陈王殿下也不多看,这次倒是很例外。”
皇后笑了笑,道:“这么算来,就是缘分了。这沈家五娘,性情温良,又对了小八的爱好,真是难得了。”
高春桥道:“若是沈家识相,这也是一桩好事。”
提到了沈家,皇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道:“沈家从前是好的,现在么……不管好不好,还是要听一听陛下的意思,若是沈家女不可娶,哪怕小八再喜欢这沈家五娘,这婚事也不能成。”
秋日午后,阳光仍然是明媚的,却不似夏日那样火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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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030-定情
在宋国公府住的那几年,沈玉娇是跟着舅舅舅妈好生学过了马球的。
换了打马球的衣服,沈玉娇重新梳了头发,把披在肩上的散发都挽起来扎在了帽子里面,然后便拿着鞭子从偏殿出来,然后就看到了蹲等在偏殿门口的赵曦。
赵曦显然在偏殿门口等很久了,他身后跟着的内侍们脸上都是无奈的表情。看到沈玉娇,赵曦的眼睛一亮,整个表情都生动了起来,他绕着沈玉娇看了一圈,赞道:“还是母后的眼光比我好,这套衣服比八妹的那套还好看呢!”
曹嬷嬷倒是一笑,道:“这是娘娘年轻时候穿过的,特特找了出来。”
沈玉娇很是意外,惊讶道:“我穿了娘娘的衣服……会不会是大不敬?”
不等曹嬷嬷说话,赵曦就截了话头,道:“这有什么,母后给你穿你穿上就是了,要是扭扭捏捏推脱不定,那才是大不敬呢!”
曹嬷嬷也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沈姑娘就安心穿上吧!”
“就是就是!”赵曦笑着说,然后就拉着沈玉娇往外跑,一面跑一面说道,“我小皇叔已经在马球场等着啦,今天我就带着你,把小皇叔打个落花流水。”
沈玉娇跟在赵曦身后一路欢声笑语地打闹着到了马球场,然后便看到已经有人等待在球场当中了。
赵曦拉着沈玉娇的手进到场中,然后便笑着朝一个身材高大身着朱红色马球服的男人走了过去,然后笑着打了招呼:“小皇叔,我来啦!”
被唤作小皇叔的男人微微笑了一笑,目光在沈玉娇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赵曦身上,然后爽朗笑道:“好小子,让我好等!”
赵曦笑道:“原本一早上就来了,却被母后拦了下来,于是耽搁到现在了。”
一旁的沈玉娇愣愣看着那男人,心中有些惊惶,她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的——她认识他,这个被赵曦喊作小皇叔的男人,就是她上辈子最后嫁的齐王赵溥,也是上辈子置她于死地的齐王赵溥。
赵曦道:“我今天带着沈家的姑娘来打马球,母后说让我好好带着她玩,小皇叔你今天要让着我哦!”
赵溥看了一眼沈玉娇,然后笑道:“既然如此,我今天不应该放水才是,这样才能让你在人家面前出一出风头嘛!”
赵曦哼了一声,道:“反正我肯定会赢的,小皇叔你就等着看吧!”一边说着,他拉了拉沈玉娇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心都是汗,于是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要是不舒服就在旁边休息吧!”
沈玉娇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声,顺着赵曦的话点了头,道:“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心慌气短,我就在旁边看你打马球好了。”
赵曦直觉有些不对,他看了一眼赵溥,又想了想这一路上沈玉娇都没什么异常,便觉得是在马球场中有什么人或事让沈玉娇觉得不舒服了。他倒也知道这会儿不好多问什么,于是向曹嬷嬷笑道:“你便带着沈姑娘在一旁休息吧!若有什么事情,便去找个御医来瞧瞧。”
曹嬷嬷应了一声,然后便扶着沈玉娇往球场边去了。
赵曦笑着冲着沈玉娇挥了挥手,然后便与赵溥相视一笑,翻身上马,朝着球场走去。
球场上,马球选手已经就位,赵曦和赵溥两人各领一队,以马球服的颜□□分,赵曦一队穿湖蓝的,赵溥一队穿朱红的,两人各领十人,在马球场上奔驰起来,
沈玉娇静静看着球场上激烈的争夺,之前慌乱的心终于渐渐平静,手心不再出汗,目光也舒缓了一些,不再那么紧盯着赵溥了。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见到赵溥的情形,但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无法忘记她上辈子最后是怎样死在了齐王府中,甚至……她曾经设想过一百种办法去报复赵溥。
可待到这个时候见了面,她忽然觉得自己仍然十分渺小。
一旁的曹嬷嬷适时地递过来了一杯茶,笑道:“姑娘喝口水缓一缓,陈王殿下就是这么个性子,一路跑过来,姑娘也累着了吧!”
沈玉娇结果茶杯,感激地笑了一笑,道:“多谢嬷嬷。”
“不上场也好。”曹嬷嬷笑着说,“这场上都是爷们,怕是会伤着姑娘。若是姑娘想玩马球,明儿和公主们一起来玩好了。”
马球场上,赵曦先得一球,志得意满地朝着沈玉娇挥了挥球杆。
沈玉娇也笑着朝着他挥了挥手,然后笑着看向了曹嬷嬷,道:“我对马球并不精通,坐在一边观看就好。”
曹嬷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伺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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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娇在宫中住了十日,这十日中,皇后倒也没怎么多约束她,每日只让她多多与公主们玩乐或是打发她去盯着赵曦看书。
皇后的意思十分明显,宫里上下对沈玉娇也十分尊重。今上知晓的时候,也只不过一笑,然后向皇后笑道:“若不是沈淮原配去世太早,她与我们小八倒是般配的。”
一听这话,皇后便知道这背后还有其他的意思,果然今上又道:“京中世家女孩子也多,到时候多看几家也好,倒不必拘泥在沈家了。像承恩公府,也是有女孩子的,不如都召进宫来,让小八多相处看看。”
皇后想了想,问道:“这是沈家有什么不妥?我冷眼看着,沈家五娘性情也好模样也好,都十分出挑,我娘家那几个女孩儿是比不上的。”
今上笑了一笑,道:“不谈沈淮一家,沈清与沈湘都没什么不好,只是沈淮一家如今看来……却有些无法言说。朕从前从不觉得后宅之事掀起什么大浪来,可现下来看,却是朕从前想得太肤浅。”
皇后笑道:“妻贤夫祸少,这样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今上点了点头,道:“不过娶妻一事,你我不过是说上一说,真正还是得看小八乐不乐意。若他是真的喜欢,或者是真的不喜欢,也不必太勉强。儿女之事,还是随他们心愿吧!”
皇后亦十分同意,道:“我也这样想,小八将来做个太平王爷就好了,若真娶了个权臣之女,太过精明算计,将来撺掇着小八做出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便是不好收拾了。”
听着这话,今上倒是笑了起来,道:“这么来看,这位沈家五娘,倒是十分妥当的人选了。”
皇后道:“不过现在小八也还小,这沈家五娘就更小了,着实不必现在就定下婚事,不如再多看几年,待到沈家五娘及笄,再下旨赐婚也不迟。”
“正是如此。”今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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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赵曦下围棋的沈玉娇是不知道自己被今上和皇后有过这么一番议论。她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黑子脱困,怎么才能不输掉这一盘棋。
坐在她对面的赵曦倒是轻松得很,他早早儿就看出来沈玉娇在围棋上并不精通,于是便有闲情逸致来端详这个让他一见倾情的女孩儿了。他在宫里长大,从小到大见过不知多少美女,环肥燕瘦,各种种类,应有尽有,但却只有这沈玉娇,让他心跳加速,片刻都不想和她分开。
察觉到了赵曦的目光,沈玉娇抬头看向了他,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好看呀!”赵曦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娇娇,你这盘还是会输哒!”
沈玉娇低头看看棋盘,有些破罐子破摔了,道:“反正走了一下午,一盘也没赢……这盘会输也是意料之中了啦……”
赵曦道:“下棋这种事情嘛,就是没有什么打马球啦射箭啦投壶啦这些好玩,我是不乐意下棋的,不过父皇还有哥哥都说要学,所以就不得不学了。”
沈玉娇道:“我又不能总是在外头玩,所以下棋这种算是很打发时间的玩意了。”
赵曦道:“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就可以不用玩这些无聊的围棋什么的了。”
沈玉娇眼皮一跳,抬眼看向了赵曦,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没好意思说出口。
赵曦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道:“娇娇,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将来你嫁给我以后,我肯定天天带着你好好儿玩,喜欢玩什么就玩什么,才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呢!”
沈玉娇脸一红,真心实意地觉得有些害羞了,道:“这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俩说这个不太好吧……”
“我父皇母后肯定不会反对的!”赵曦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你家里肯定也不会反对的呀!谁会不想家里女儿嫁得好?”
沈玉娇磕巴了一下,想到了沈府那一家子人,还有老太太周氏和周贞娘的种种,并不觉得她们会欢天喜地看着自己嫁得好。
赵曦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手串,不由分说就绕在了沈玉娇的胳膊上,霸气侧漏道:“你现在收了我的信物,就是我的人了!将来反正我们就是要在一起!不许反悔的!”
沈玉娇被这霸气的宣言给逗乐了,抚着手腕上的珠串,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赵曦鼓着腮帮子盯着她,问:“那你没什么要给我的嘛!书上说,信物需要交换的!”
沈玉娇愣了一秒,这次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取下了一枚玉佩,交到了赵曦的手心上,道:“这样,就算交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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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031-春心
沈玉娇回到沈府的时候,皇后也给了一道颇有些模棱两可的旨意,说是喜爱她伶俐,特许她每旬能入宫请安。
这么一道旨意若是在其他家里,恐怕是要引起极大的轰动,得到这旨意的女孩儿要被家中长辈好好赞赏一番,但在沈家——或者更准确一些说,是在沈家大房,这么一道旨意却让周贞娘黑了脸。
她这些时日越发偏激,因为沈玉婳的事情现在还悬而未决,说是要来负责的周元泰早就没了踪影,袁氏只推脱天热家中事多,也不愿意到沈府来;而沈玉媚那日进宫之后,便一直不知为何花痴大作,问起来便是一副有了意中人的样子。
这样对比之下,沈玉娇拿了这么个旨意,周贞娘是怎么也不会开心起来的。
老太太周氏亦然,她从前对宋乔儿就没个好脸色,后来对沈玉娇也是不冷不热,她一门心思就关心大房周贞娘生的那几个儿女,不会把沈玉娇和沈珉放在心上,沈玉娇得了皇后青眼,在她看来不过是碰巧。但她比周贞娘更想得深了些,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反而觉得若是沈玉娇能常常进宫,那便提携一下沈玉婳和沈玉媚两人也好,带到宫里去,能让皇后喜欢上她们姐妹俩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故而沈玉娇回府之后到萱草堂给老太太周氏请安的时候,便听到了这么一番阴阳怪气的话。
周氏道:“既然能每旬进宫去请安,那便把你姐姐也都带上,让皇后娘娘也看看,咱们沈家的女孩儿不止你一个。”
沈玉娇听着这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吭声。
周氏又道:“女孩子家要多多想着自己家的人,可别小小年纪性子就野了,开始想男人。”
沈玉娇有些好笑地抬了头,向周氏笑道:“老太太这话说得有些偏颇,宫里头规矩森严,别说想男人,就是见个男人也不太可能的。”
从意外见到了齐王赵溥,又与赵曦互剖心迹,沈玉娇已经不再琢磨着怎么在府里过得顺畅了——再顺畅也不过是小小沈府,若放眼京城的话,也不过只是偏安,她重活一辈子总不能一辈子都和沈府死磕,该算账的总要挨个算个清楚。
有了这么个心思,她说话时候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委婉了。
周氏皱眉,道:“你这么说话,可有把长辈放在眼里?”
“那老太太这样胡说八道,可有把小辈的名声放在心上?”沈玉娇毫不客气地反问了一句,然后看向了在一旁站着的周贞娘,又道,“既然没什么别的事情,我便回娉婷院去了。”
周贞娘忙道:“一会儿你到菖蒲园来,有些事儿要交代给你。”
沈玉娇应了一声,也没问究竟是什么事情,便退出了萱草园,往娉婷院去了。
娉婷院中,沈珉早早就等着沈玉娇回来,还因为这事情拒绝了沈珺两次打发人来找他玩双陆的邀请,只抱着个大食盒巴巴儿等在房中。
看到沈玉娇,沈珉急忙站了起来,抱着食盒就扑了过去,开心地笑起来:“你快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
沈玉娇被沈珉隔着食盒抱了个满怀,这会儿也不知要接过食盒好,还是先看看弟弟长高了好,于是笑道:“长没长高倒是看不出来,这食盒倒是很大一个,里面装的什么?”
一旁的戴嬷嬷笑道:“这是六郎怕热,又不能用太多冰,便想了个法子,在食盒里面放了冰块,让他抱着凉快凉快。”
沈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天气太热啦,这样抱着才凉快呢!”
沈玉娇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哪里就热到要抱着冰块降温的程度了?已经入了秋,早晚都凉快呢!”
“但这会儿热。”沈珉认真地说道,“你还没说我是不是长高了呢!”
沈玉娇认真比划了一下沈珉与她之间的身高差,果然不过十数日,沈珉又长高了一点点,比她进宫之前仿佛要高了半寸。她笑道:“长高半寸虽然不甚明显,但也好歹算是高了吧!”
沈珉翘着嘴巴,道:“反正我现在和五哥一样高了!”
沈玉娇道:“五郎与你本就年岁相当,长一样高也是正常的。”
沈珉听着这话,便不依不饶了,只扭股糖一样撒娇,口中只道:“不行你得说我以后能长得更高,娇娇你是我亲姐姐,你得向着我才对!”
姐弟俩笑闹了一番,沈玉娇去内室换了家常的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沈珉已经去找五郎沈珺玩双陆了。
戴嬷嬷笑道:“最近六郎和五郎在一块儿玩的时候多,正好两人年岁相当,也有很多话可说。我们也就没拘着他,就由着他自己去玩了。”
沈玉娇点了点头,道:“这些珉弟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就不必多说了。”顿了顿,她想起了沈玉媱,于是问道,“二姐最近如何?方才回来只看到姚夫人,倒是没看到二姐——庄夫人还有三房的也都没见着。”
戴嬷嬷道:“二娘被送去将军府了,姚夫人说是她外婆想念外孙女,于是送去住一些时日。至于三房,三老爷之前来了信,把三房的庄夫人还有三娘和七郎都接走了。”
沈玉娇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上辈子约莫也是这个时候,三老爷沈湘来了信把庄夫人接走,于是又放下心来。不过沈玉媱去了将军府,是出乎她的意料的,于是她问道:“二姐去了将军府,府里面老太太没说什么?”
戴嬷嬷道:“还能说什么?之前二老爷在老太太院子里面那番话,倒是让老太太不太敢管二房的事情了,如今二房就是姚夫人做主。”
沈玉娇还想问什么,却听见外头木樨高声说话的声音。
只听木樨道:“给四姑娘请安,我们姑娘正在换衣裳呢,外头热,四姑娘在偏厅稍等片刻吧!”
然后是沈玉媚娇滴滴的回答:“那好吧,我就在偏厅等着五娘,你快点进去把五娘叫出来!”
过了一会儿,木樨就过来了,道:“四姑娘在外头,姑娘见不见?”
沈玉娇一时也想不出为什么沈玉媚会过来,于是扶着木槿起了身,道:“既然她来了,就去偏厅见一见吧!”
到了偏厅,见着了穿了一身桃红纱裙的沈玉媚,沈玉娇倒是愣了一下——沈玉媚与她同年,只不过比她大了几个月,但这会儿的沈玉媚的打扮看起来却已经相当成熟了,不像是娇俏少女,倒是很像一个妩媚万千的女人。
沈玉媚看到沈玉娇,然后就起了身,问道:“五娘,你在宫里面,是不是见过陈王?”
“……”沈玉娇有些疑惑,为什么沈玉媚一来就提起了赵曦。
而沈玉媚并没有理会沈玉娇的疑惑,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天我们进宫的时候,在路上我就看到了陈王——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贵人就是他——后来我才知道,那么英俊帅气、那么俊美无俦、那么玉树临风、那么……让人心动的贵人,就是皇后之子,八皇子陈王!我觉得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整颗心都沦陷了……娇娇!五娘!你是不是在宫里见过陈王!下次你进宫去,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宫!我想见他!”
沈玉娇整个人都愣住,不知要如何是好。
沈玉媚双目灼灼地看着沈玉娇,道:“娇娇,你知道吗,我现在每时每刻想到的都是他——从来、我从来没有这样爱慕着一个人……”
荒谬!在这一刻,沈玉娇脑海里面只有这两个字浮现,几乎所有其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玉媚道:“娇娇,如果我能当上陈王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到时候你要是想做王府的侧妃也好,或者是想嫁给哪个世家子做妾也罢,我都会让你如愿!”
这话一出,不仅是沈玉娇,旁边戴嬷嬷等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沈玉娇冷哼了一声,问道:“你倒是如此笃定,我不是做妾就是做小?”
沈玉媚很是无辜地看向了沈玉娇,道:“你母亲去得早,又不在嫡母身边长大,就是没人教养,这样的女孩能做妾就不错了!难道你以为你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吗?或者你运气好,能遇到有人妻子死了要娶填房,那你也是可以的呢!”
“你大约是弄错了,我母亲是嫡妻,你的母亲不过是姨娘扶正,若论嫡庶……”沈玉娇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能说出这么一番话,那么便是太太平日里讲过这些了……很好,我正要去菖蒲园,便去问一问太太,什么是嫡庶,什么是尊卑,又是谁教了四姐说出了这么没道理的话!”
沈玉媚眉头一皱,倒是显出了十分可怜的样子,口中道:“娇娇何故如此咄咄逼人?我又何尝说错了什么?你便是去问母亲,她当然也会这么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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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032-尊卑
周贞娘大约是没想到沈玉娇有一天会站在了菖蒲园正厅里面,趾高气昂地让她给她见礼的。
事实上,若按照这世上的礼仪规矩来说,沈玉娇倒真是比周贞娘要尊贵一些,虽然周贞娘如今是正房太太了,可毕竟算是扶正,比较沈玉娇的母亲明媒正娶的宋乔儿,她便差了许多——别的不提,就是现在,每到开祠堂祭拜的时候,周贞娘还要给宋乔儿的牌位磕头。
而沈玉娇是宋乔儿嫡亲的闺女,沈家大房真正意义上的嫡女,自然是比周贞娘地位要高那么一些的。
“今日听了四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这尊卑嫡庶还是得常常放在心上才行,可不能胡来。”沈玉娇仿佛并没有看到周贞娘的脸色铁青,语气平静中带着几分笑,“太太是知道自己的轻重的,往尊贵了说,太太现在是正房太太,身上也有诰命,往卑贱了说,太太从前不过是个姨娘,见着我与珉弟都是要行礼了,虽然现在扶了正,可也别忘了本。”
沈玉媚在一旁听着,气得手抖,只扑过去张牙舞爪地要挠她,却被戴嬷嬷轻而易举地制住。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玉媚,示意戴嬷嬷把她松开,只向周贞娘道:“太太可得看好了四娘,这年纪轻轻的就开始想男人,将来可是要步大姐后尘?在佛门清净之地去做些龌龊事情来惊动帝都?”
周贞娘冷着脸上前去,把沈玉媚一把抓住,拖到了身后,口中道:“娇娇今日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怎么?还不许我问一问?”沈玉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菖蒲园是我父亲的,将来就是我珉弟的,你们把菖蒲园弄得乌烟瘴气,还不许我说?”
周贞娘唾了一口,道:“你把你大哥还有八弟放在何处?”
“我就只有珉弟一个亲弟弟,大房也只有珉弟一个嫡子。”沈玉娇冷了脸,看着周贞娘,“在我面前,你算什么?你是一个姨娘,扶了正的姨娘。”
周贞娘捂着心口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道:“娇娇,我这些年对你从未亏待,你今日说出这样的话……却是让我伤心了。”
“当年我母亲那样宽容,却被生生气死,今天还要看你在这里装模作样,呵,你倒是说说我应该是怎样的感受?”沈玉娇坦然地看着她。
周贞娘道:“娇娇,若是玉媚口无遮拦得罪了你,我让她道歉便是了,实在犯不着说什么尊卑嫡庶——我们都是一家人,谈这些可不生分?”
沈玉娇嗤笑一声,道:“我又为何要与你们不生分?我喊你一声太太是给你面子,你若是要在我面前拿捏架子,可也别怪我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周贞娘微微蹙眉,目光已经看到沈淮从外头进来,于是更加做出了一副受伤的模样来,然后道:“娇娇,你说的都有理,只是我们是一家人,若是这样分什么嫡庶,说什么尊卑,倒是让我伤心了。”
沈玉娇挑眉,却看到了戴嬷嬷递过来的眼神,于是道:“伤心?太太怎么不说我也伤心?太太攀扯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四娘的错,太太让我该如何是好?”
这时,沈淮进到了正厅中,恰好听到了沈玉娇的最后一句话,可再看看周贞娘的神色,他却不好判断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了。正想着要如何开口,他便看到沈玉媚从周贞娘背后挣扎着跑了出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哭道:“爹爹,五娘逼着母亲给她下跪!”
沈淮眉头一吊,瞪向了沈玉娇,刚想说什么,却被周贞娘拦了下来。
周贞娘道:“媚儿不要胡说,娇娇不过是过来与我争执了几句,你不要火上浇油!”
沈玉娇微微一笑,却道:“四娘倒是也没说错,我就是来让周氏给我跪下的,让她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你母亲去得早,又不在嫡母身边长大,就是没人教养,这样的女孩能做妾就不错了!难道你以为你还能嫁给什么好人吗?或者你运气好,能遇到有人妻子死了要娶填房,那你也是可以的呢!’这是四娘的原话,方才我才与周氏谈了谈嫡庶,周氏就已经开始攀扯别的事情,正好父亲来了,或者父亲来为我解释一二?为何我明明是长房嫡女,偏偏儿只能做小?运气好也只能做个填房?”
这话一出,周贞娘的脸一白,嘴唇哆嗦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沈玉媚嚷嚷道:“这话哪里有错!母亲说的,我觉得半点也没错!你就是没人教养,否则怎么会来欺负嫡母?”
“父亲,她可算我嫡母?”沈玉娇笑着看向了沈淮。
沈淮沉默了许久,又闭了闭眼睛,才清了清嗓子,道:“不算,以尊卑论,周氏是继室,你母亲是原配,你母亲才是嫡母。”
在这种事情上,哪怕是沈淮也无法颠倒黑白——更何况,他已经知道沈玉娇从宫中得到了那么个旨意,他自从从千牛卫去了工部,这几乎就是从今上身边失宠,他之前还琢磨着怎么重新获得今上的信任,还琢磨着若是沈玉娇能常常进宫,也算是能让今上常常想起他,说不得哪一日他就能东山再起。
“既然如此,就请周氏来解释一下,四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吧?”沈玉娇看着周贞娘,目光中满满都是嘲讽。
周贞娘低头不语,沈玉媚想说话却被沈淮瞪了回去。
沈玉娇见她们沉默不语,又扫了一眼沈淮的神色,便也知道今天大约是不能把这事情了结:沈淮好面子,是不会允许自己后院妻子和女儿之间有这样撕破脸的争执。
果然,沈淮道:“这事情,便这样过去吧!这样的话,玉媚以后也不要再说了。若让我听到,便要罚你打手板心的!”
沈玉媚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是”。
周贞娘抹着眼泪道:“我原不是这意思,倒是让娇娇委屈了。”
沈玉娇看着沈淮,道:“既然有父亲的话,我今日便不多追究。不过还是希望周氏你能记住了,这尊卑嫡庶,是不能忘的。刻薄的话我便不说了,你这样眼泪婆娑的样子又仿佛是我欺负了你——这模样,哪里是正房太太该有的样子?莫不是非要我说上一句,姨娘就是姨娘,动不动就抹眼泪做样子,上不得台面?”
沈淮皱了皱眉头。
周贞娘尴尬地擦了眼角的泪水。
沈玉媚扭了头,咬着牙不去看沈玉娇。
“话已至此,我不再多说什么,便看今后你要如何了。”沈玉娇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扶着戴嬷嬷,带着自己的丫鬟们,离开了正厅,出了菖蒲园,往娉婷院去了。
菖蒲园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沈府。
二房的姚夫人一边看着账簿,一边听着黄雪说这件事情,然后笑了一笑,道:“我从前说大房太乱,便是因为这个——若是五娘当初没去国公府,现在可不是要被周氏掐得死死的?做妾做填房,那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好歹现在五娘又得了皇后娘娘青眼,周氏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不知她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会如何了。”
黄雪又道:“方才六郎还在找我们五郎在玩双陆,要不要催着六郎回娉婷院去?”
姚夫人摆了摆手,道:“就让他们哥俩一起玩,珉儿心里清楚得很,你可别看他还小,但心中自有丘壑,比我们家小珺不知要强多少了。过些时日去了国子监,我们家小珺还得拜托珉儿多多照顾了。”
黄雪笑道:“那我便差人去娉婷院说一声,就说夫人今天留了六郎在我们这儿用晚饭,让五姑娘不用等着六郎用饭了。”
“正是如此。”姚夫人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让黄雪先下去,自己继续看起账簿来。
自从把沈玉媱送去了镇远将军府,姚夫人常常反省着自己教导沈玉媱的方式是否不够好。若说是关爱不够,她对沈玉媱处处关心,生怕她有什么过得不好的地方,许多道理也都一一分析给她听,而在最开始的时候,沈玉媱也能都听进去,从来没有出现过阳奉阴违。
可为什么就在老太太周氏身边呆了那么几年,就忽然之间大变样?她会把她之前谆谆教导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只记得周氏还有大房的沈玉婳沈玉媚常常说的那些荒谬话语。她开始打听那些不该是她这个姑娘听的流言八卦,开始像三姑六婆一样开始搬弄是非——她分明不应该这么做,可为什么最终会成这样?
她明明应该把沈玉媱教导成了一个淑女,为什么最后就变了样?
姚夫人轻叹了一声,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账簿之上,不再乱想那些关于沈玉媱的事情:沈清已经给沈玉媱看好了一家人,是京中一位翰林家的郎君,若是光论地位,那位翰林家是比不上安乐侯府的,只是那翰林家风好,不纳妾,那位郎君又年轻有才华,多番考察之下,沈清便拿定了主意。
姚夫人与沈清讨论过好几次,又悄悄儿把京中青年才俊一一数过,这位翰林家的郎君倒是最适合沈玉媱了,两家已经私下接触过数次,那位翰林家是喜出望外,万万没想到能与安乐侯府结亲,只等着秋闱之后家中郎君考取功名,便找媒人到沈府来提亲了。
想到这里,姚夫人又暗暗盘算起了要给沈玉媱准备的嫁妆,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不舍还有几分苦涩,一时间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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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033-陈王
周贞娘在沈玉娇离开之后就称了病,还让人拿着沈淮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摆出了好大的架势,弄得阖府皆知。
她大约也是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没占多少道理,可也不甘心被沈玉娇三言两语打压了去,于是便说沈玉娇顶撞于她,然后她就气病了。
沈府内当然知道她这样不过是做戏,可流传去了府外,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去,就开始站在了周贞娘一边,开始指责沈玉娇太过高傲不讲道理了。
赵曦就是跟着赵溥一起在街上玩耍的时候听了这么个流言,顿时就脸黑了。
赵溥随口劝了劝,道:“这家长里短的事情哪里就当真了?谁对谁错还不知道呢!”
赵曦不乐意道:“娇娇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听着他这么一句话,赵溥来了兴致,道:“难不成你真喜欢那沈家姑娘?上次我听皇嫂说的时候,还以为你就是小孩子心性呢!就那天跟着你打了马球的那个小姑娘?看起来都没长大呢!”
赵曦看了一眼赵溥,道:“小叔,你又不是女眷,做什么问这么清楚?”
“我也没成亲呀,还不兴我也关心关心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赵溥吊儿郎当地说道。
作为先帝的幼子,赵溥的年纪和今上的太子一样大,只比赵曦大了几岁,因为辈分高,又眼光刁钻,到了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今上倒是有心解决一下自己弟弟的终身大事,可赵溥生母刘太妃还在,刘太妃都还未着急,于是今上也只好任由他这么自由自在下去。
赵曦道:“小叔,你要是想成亲,早几年就应该成亲了,怎么会等到现在?你就别乱参合了!”
赵溥哼哼唧唧了几声,道:“那是没遇到好的,我从前就说了,我要找个绝色女主来当王妃,才能配得上我啊!若不是绝色,那也得家世显赫,方才般配,若是又绝色又家世显赫,便是再好不过了。”
赵曦非常隐忍地给了赵溥一个鄙视的眼神,道:“小叔,你别做梦了,哪里来一个又是绝色又是身家显赫的女人现在还等着你?那是不可能的。”
“那只要足够美就行。”赵溥倒是不以为意,“反正女人嘛,到了床上,脱了衣服,就是看脸看身段,家世什么的也不重要了。”
赵曦发出了一声感慨,道:“小叔,你可真直接。”
赵溥哈哈笑了几声,忽然揽住了赵曦的肩膀,鬼头鬼脑道:“你那沈姑娘家里不少女孩儿吧!我看你那沈姑娘也挺好看——脸好看,但看起来吧……跟豆芽菜似的——你别瞪我,本来就是嘛——她家里好几个姐姐?我没记错的话安乐侯府上有五个女儿呢,你带着我过去看看?”
赵曦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问道:“小叔,你想做什么?”
“看看沈家是不是有绝色丽人。”赵溥笑得有些猥琐了,“反正我不碰你看上的那一个,其他的你也管不着。”
赵曦直觉有些不妙,于是拉着赵溥往宫里走,口中道:“今天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赵溥也知道赵曦的意思,笑嘻嘻地跟在他后面,道:“反正五朵金花嘛,让我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说不定里面就有那些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呢?小曦,你可挡了别人的青云路呀!”
赵曦气鼓鼓道:“反正我不管,要去你自己去,现在你得跟我回宫去,改天你自己出来,我就当不知道——你不许和我家娇娇有什么瓜葛。”
“知道知道。”赵溥嘻嘻哈哈道,“反正我也看不上呀,那还是小女孩呢,没什么好瓜葛的。”
两人回了宫,赵曦急忙去找了皇后倾诉今天听到的种种,又说了赵溥的意图,他忧心忡忡道:“要是这样,母后,是不是还是先下旨赐婚比较好?可以现在先下旨赐婚,等过几年再成亲嘛!”
皇后怜爱地摸了摸赵曦的脑袋,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明儿便与你父皇说一说,给你们下一道旨意,让你好好安心就是了。”
听着这话,赵曦高兴了起来,然后告辞了皇后,回到自己宫里面去了。
过了数日,今上果然下了旨意,说中意沈家五女,现在赐婚给八皇子陈王赵曦,待到沈家女及笄之后再由礼部来定婚期举行婚礼。
赵曦兴高采烈地跟着高春桥一道去安乐侯府宣旨,可一到沈府,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赵溥。
见到赵曦,赵溥倒是不意外,他笑道:“听说皇兄已经下旨了,我特特在这里等着恭喜你呢!”
赵曦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只道了谢,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跟在高春桥旁边听着他宣读圣旨,看着沈府中人接旨,沈玉娇亲自把这旨意收好,然后才眉开眼笑向沈玉娇道:“今日我跟着高公公一起来看你,等过两日你便应当进宫去给母后请安了。”
沈玉娇略一点头,微微笑道:“已经准备好了,后日就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话音刚落,在沈玉娇身侧不远的沈玉媚哭哭啼啼地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冲着赵曦奔过去,就往他怀里冲。赵曦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抓住了身边的赵溥来当做挡箭牌。
沈玉媚哪里注意扑过去的究竟是谁——她也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赵曦就能把赵溥给抓到身前来——她扑倒在了赵溥怀里,嘤嘤啜泣,道:“殿下……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赵溥饶有兴致地看着怀里的女孩儿,用一根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但见她虽然哭泣,却妆未花,眼睛也未肿,只如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沈玉媚泪光闪烁地抬头,对上了赵溥的目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挣脱开去,退到一边,用帕子捂住脸,哭得更大声了。
“你哭什么?哭你的心上人要娶你的妹妹?”赵溥的目光在沈玉媚身上逡巡片刻,有些惋惜地啧啧了两声,“原是娇花一样的年纪,却……穿得如此恶俗,也是十分罕见——若我是你的心上人,我也看不上你呀!”
“登徒子!你是什么人!”沈玉媚帕子一扔,瞪向了赵溥。
赵溥呵呵一笑,道:“我不是什么人,我只是……惜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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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034-滑稽
去了一趟沈府,见到了赵曦心心念念已经指了婚的沈玉娇,又看到了一见面就投怀送抱哭哭啼啼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穿衣打扮十分恶俗的沈玉娇的姐姐,赵溥在回宫的路上非常感慨地对赵曦说道:“你相中的那位倒是比她哭哭啼啼的姐姐好。”
赵曦有些别扭地看了一眼赵溥,道:“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到沈家去呢!”
赵溥哈哈一笑,道:“我就随便看看,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赵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追问下去。他虽然与赵溥关系好,但是却对他了解并不多,两人虽然在吃喝玩乐上很有共同话题,除此之外,却实实在在说不到一起去。就好像这次赵溥去了沈家,他隐隐约约是觉得他是有所图的,但并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那个哭哭啼啼的妞很喜欢你?”赵溥倒是兴致勃勃地打探起了沈玉媚的消息,“否则她为什么哭成那样?还好意思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哪知道!”提起了沈玉媚,赵曦就皱眉了,“我之前和她连话都没说过!”
赵溥摸着下巴道:“好看倒是顶好看的,就是衣服穿得太俗,明明还没长成呢,穿成那样,太可怕了……”
“难不成……你还想?”赵曦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要是过几年……她还想……”赵溥露出了一个十分无赖的笑,“这么有心机往上爬又长得好看还没脑子的女人,我总要帮她一把,才显得我宅心仁厚呀!”
赵曦露出一个难以认同的表情,但默默没吭声。
回宫之后,赵曦便一溜烟跑去了重华宫,把赵溥扔开,然后又拉着皇后说起了沈府的时候。
这时皇后正在处理宫务,因快是中秋了,于是要准备着宫中摆宴,还要召见内外命妇,分赏众人,恰逢了今年新置了几个都护府,赏赐又要与往年不同。正是与身边女官说事情的时候,便听到外头高春桥的通报,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见不见,就听见赵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了。
“母后母后,我要跟你说件事情!”赵曦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蹬蹬蹬从外头跑进来,撒娇一样扑到了皇后身边的软塌上,一下子就把一个冰镇西瓜抱在了手里面,“母后这里还有西瓜,给我拿个勺子来!”
皇后颇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女官先拿着册子下去,然后让一旁站着的宫女去拿勺子,口中责怪道:“怎么也没通报就进来了?”
赵曦接过了勺子,挖了一块西瓜,笑嘻嘻地往皇后嘴边送,口中道:“母后忙了一天,先吃个西瓜,润润嗓子凉快凉快!”
皇后忍不住一笑,就着赵曦的手吃了那块西瓜,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下次可别这么冲进来了,万一殿中有人呢?”
赵曦自己也吃了一口西瓜,然后道:“我想着反正今天母后这里也没人,所以才这么进来啦!”
皇后笑着揉了揉赵曦的脑袋,道:“下不为例,否则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赵曦笑嘻嘻地答应下来,埋头吃掉了半个西瓜,然后就瘫在了软塌上,满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皇后笑着拍了他一下,道:“你往日里学的规矩都和西瓜一起吃掉了么?坐也没个坐的样子了,可别让我找着理由抽你!你瞧瞧你这样子,自由散漫,都不像个皇子样子。”
赵曦哎哟哎哟躲开,然后坐直了身子,直拉着皇后的手求饶:“母后母后,这里也没外人呀,就我们俩,我们是亲母子,还讲究那么多做什么嘛!”
皇后笑道:“要是万一有个人跟你一样,通报也不通报,直接冲进来看到了呢?”
赵曦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下次我一定不会了……母后你就放心吧!”
皇后也没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结,自然而然就问起了他今天跟着高春桥去了沈府的事情:“你去沈府,见着五娘了?”
赵曦道:“见着了,还见着小皇叔了——也不知道小皇叔跑到沈府去做什么——不过还好小皇叔在,五娘的一个姐姐当时就哭哭啼啼冲出来了,还好小皇叔帮我挡了一下,否则我就被她轻薄了!”
最后一句话成功逗笑了皇后,她看了一眼赵曦,道:“人家小姑娘没喊轻薄,你倒是这么理直气壮了。”
“谁说没喊,她就抱着小皇叔喊登徒子了呀!”赵曦道,“不过我看小皇叔还乐在其中呢!”
“你可不许学!”皇后挑了眉,给了赵曦一个警告的眼神,“要是让我知道你开始和你小皇叔拈花惹草……赵曦,你就准备关禁闭吧!”
“母后我就说一说……我怎么会和小皇叔一样呢!”赵曦急忙澄清,“我就随口说一说嘛……”
皇后笑了笑,道:“反正我也是说一说,你最好当真,别当了耳旁风。”
赵曦连连点头,道:“母后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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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赵曦和赵溥回了宫,沈府就是一片兵荒马乱了。
沈玉娇拿着圣旨回了娉婷院,压根儿没理会在后面哭哭啼啼的沈玉媚,倒是周贞娘陪着笑一路尾随,到了娉婷院门口还要跟着进去。
沈玉娇在门口站定,笑着看向周贞娘,问道:“太太还有什么事儿?”
周贞娘谄媚地笑道:“你四姐那样伤心,娇娇你不如去劝一劝吧?”
“伤心总是难免的,谁让四姐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呢?”沈玉娇微微翘了嘴角,“不如太太回去劝一劝她,熄了这不该有的心思,别总做那攀高枝的梦,脚踏实地才比较好呢!”
周贞娘听着这话,面色不改,只笑道:“娇娇这样说便是不近人情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马上就要去当王妃了,提携一下家中嫡亲的姐妹又有何难呢?”
沈玉娇笑道:“我就只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又哪来什么嫡亲的姐妹?太太可别乱攀亲戚了。”
周贞娘道:“这话说的,都是大房的女儿,一荣俱荣。”
“所以太太要怎么把大姐这个抹黑了大房女儿名声又带累了整个沈府声誉的女儿给处置一下呢?”沈玉娇反问道,“既然说一荣俱荣,便由一损俱损,现在外头说起沈府,想起的可不是别的,都是大姐在大慈恩寺中秽乱僧房呢!”
周贞娘噎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有些话呀,说得太多了就只觉得很无趣。”沈玉娇平淡道,“太太一时算计满满,一时又恬不知耻地往我这边凑,变脸变得太快,只会让人觉得很滑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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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035-不甘
沈玉娇与周贞娘在娉婷院门口的这么一番话就好像是一阵风一样吹遍了沈府,下人们纷纷议论着大房里的五姑娘眼看着就和从前不同了;又有人带着几分嘲讽语气说那是因为五姑娘要嫁给皇子了,以后是皇子妃,沈府眼看着都已经要装不下她这么一尊大佛;还有人语带嫉妒,只说着五姑娘说不定是在宫里面用美□□惑了皇子,出卖身子才得了这么个皇子妃。
总而言之,在沈玉娇已经与陈王赵曦指婚,又与周贞娘在公然之下这么一番辩答,沈府中人已经是按奈不住看热闹的心思了。
沈玉婳是从身边丫鬟绿柳那里得知了周贞娘与沈玉娇在娉婷院前的对话的,她已经知道了沈玉娇指婚陈王的事情,心中翻江倒海正不是滋味,再一听说她竟然已经敢这么和周贞娘讲话,心中怒火便升腾了起来。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绿柳就往外走,刚出了门,就看到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沈玉媚。
沈玉媚一看到沈玉婳,便委屈至极地扑了过来,抱着沈玉婳的腰哭道:“为什么五娘可以嫁给陈王,而陈王偏偏看我一眼也不愿意?”
沈玉婳微微蹙眉,揽着沈玉媚转了身往房中走,又吩咐了沈玉媚身后的丫鬟去打水来。进到房中,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沈玉婳耐着性子给沈玉媚擦了擦眼泪,道:“这有什么好哭的?今日你跟在五娘身后,难道没见着陈王?”
沈玉媚啜泣道:“他都没正眼看我,我想与他诉说一番我的心思,他却把我推到了别人身上……呜呜,那人听说是个什么齐王,长得虽然好看,可说话却恶毒,他竟然说我穿得太恶俗……”
沈玉婳拍了拍沈玉媚的后背,耐着性子道:“先洗洗脸,你现在哭成这样,也不成样子。”
沈玉媚乖乖地点了头,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重新化了妆,然后梳了头发,还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才委屈万分地说起了在前头发生的事情。
“凭什么呢?五娘凭什么能指婚给了皇子?”沈玉媚愤愤不平问道,“家中就只有她是年幼失恃,无人教导,她有什么能耐,能嫁给皇子?”
沈玉婳道:“既然只是指婚,那之后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若是那位皇子将来不喜欢她,那她也没法嫁的。”
沈玉媚眼睛一亮,仿佛沈玉婳的这么一句话就为她指明了方向,语气也欣喜了起来,道:“这么说来,我还是有机会的了?若是陈王喜欢我,将来我仍然能嫁给陈王,对不对?”
沈玉婳道:“皇室中人最讲究规矩,又最不遵守规矩,若是陈王真心悦与你,哪里还会顾及与五娘的婚事?”
沈玉媚道:“那姐姐……也应当可以借此机会……摆脱周元泰了?”
沈玉婳一愣,想了一想,道:“若这样说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沈玉媚道:“今日跟着陈王一起来的那位齐王……看起来貌美英俊,又自命是惜花之人,姐姐,我们大可以从他入手呀!”
两人正说着,周贞娘从外面进来了。
或许是因为在沈玉娇那里受了气,周贞娘的脸色并不好看。她看了一眼在房中坐着说话的沈玉婳与沈玉媚,轻叹了一声,然后在一旁坐下了,道:“过几日要是五娘进宫去,我便让她带上你们,若她甩脸子或者说话不好听,你们也得忍着。”
沈玉媚道:“若她执意不肯,我们硬是跟上,便是笑话了!母亲,可有别的法子?”
周贞娘道:“这你们尽管放心,我当然有让她带上你们的法子了!”
沈玉婳一直琢磨着方才沈玉媚说的话,这会儿便道:“母亲,周元泰……周家,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自从大慈恩寺的事情出了,周家又开始回避着不愿意承担责任,时间渐渐拖久了,沈玉婳便有些焦灼——她是不想嫁给周元泰的,但眼下她却又拖不起,她毕竟不是男人。
周贞娘皱着眉头道:“他们还能有什么动静?从前说,患难见真情,现在就看出来那周元泰不是东西,连同那袁氏也不是个东西!当初说得千好万好,现在呢?”
“我不愿嫁他。”沈玉婳道,“当初母亲说还有法子……可现在……我也等不起了……”
沈玉媚忙道:“方才我与姐姐说了,若是能嫁给皇子,便不用嫁给那周元泰了!哪怕是给皇子做的侧妃,也比嫁给周家好呀!”
周贞娘从前倒是从未想过这一茬的,此刻听到沈玉媚这么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道:“媚儿这么讲,倒是个好办法。只是……皇家又哪里是那么好攀附的?”
沈玉媚道:“姐姐长得这么好看,又有谁会不喜欢?”
周贞娘道:“这可不是简单说说,须得从长计议——这事情也不要到外头去说,若嚷嚷得大家都知道,可就不好办了。”
沈玉媚急忙点头,道:“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自然是要谨慎为上的。”
如此,母女三人又细细探讨了一番,到了晚饭时候,便先去了萱草园伺候老太太周氏用晚饭了。
沈府一贯的规矩,每隔五日,晚饭时候家中所有人都要去萱草园陪着老太太周氏用饭的,如周贞娘姚夫人,自然是在一旁站着的,沈淮沈清则陪在周氏两侧,家中男孩年纪大的陪着周氏一桌,年纪小的和女孩儿们一起坐,这么两桌摆开,萱草园正堂中便十分热闹了。
因三房现在去了边塞,于是按照齿序算下来,原本可以和沈玉娇坐在同一张桌上的沈珉,便要去陪着周氏一起了。这样情景之下,一直耿耿于怀在萱草园晚饭不能喝沈珉一块儿吃的沈珺倒是眉开眼笑,开心地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来。
沈玉娇笑着推了沈珉一把,示意他大方一些,不要让沈珺久等。
沈珺笑嘻嘻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拉着沈珉就往那边的桌上走了过去。
见此情形,沈清一笑,道:“你们小哥俩想着在一起坐已经很久了吧?今天正好就让你们坐在一起。”
沈珺仰着头向沈清笑道:“爹,一会儿你来陪我们一起玩投壶呀!”
沈清答应了下来,道:“一会儿吃完了饭,我还带着你们一块儿出去骑马好了!”
沈珺欢呼起来,喜笑颜开,又扭头去看沈珉,道:“你可以骑上次我送你的那匹枣红的小马,我就骑那匹黄栗的,怎么样?”
沈珉没有应声,而是抬眼看向了一旁的沈淮。
沈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回头去看了沈清。
沈清从前带着沈珺和沈珉出去玩的时候,倒是从来都没当着沈淮的面,所以从来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他摸着下巴想了想,琢磨着或许沈淮是有些拉不下面子:明明是自己儿子,却和自己弟弟更亲?这么一想,的确是有些尴尬。
“不如大家一起去好了。”沈清这样说道,“家里男孩子多,也要多多在一起玩耍。”
沈淮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才开口道:“这样也太兴师动众,就带着几个小的吧!”他留意看了一眼沈珉,又看了看身侧坐着的长子沈琼,还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女孩儿那一桌上的沈琇,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膝下三个儿子,长子沈琼和幼子沈琇都是周贞娘所出,他们出生的时候宋乔儿都还在,那个时候沈珉是嫡子,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他也曾经对沈珉千百宠爱——只是后来,周贞娘扶正,沈琼和沈琇也都能算是嫡子了,沈珉也就不再是唯一的继承人,他也就渐渐淡了对沈珉的宠爱,然后便开始忽视他,最后父子之间的关系便十分淡漠。
就在他出神的当口,另一桌的沈琇不开心地喊道:“我才不要去骑马,这么热的天!”
不等大人开口,沈珺就抢先嚷嚷了回去,道:“你不去就不去,谁让你去了?我还不乐意带着你呢!娘娘腔!”
沈琇生得秀气,身子的确娇弱一些,虽然与沈珺沈珉是同年,但的确比他们俩矮,周贞娘对他呵护备至,故而平日里十分文静。沈珺则从来都十分活泼好动,好像一头小老虎一样虎虎生威,与沈琇一直玩不来,两人凑到一起不到一会儿就要吵起来。
沈琇听到沈珺这样说自己娘娘腔,顿时就来了火气,抓着桌上的茶盏就摔了过去,吼道:“你才娘娘腔!”
沈珺嘿地笑了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三步两步就到了女孩儿坐的那桌上,一伸手就把沈琇给拽了起来,霸王似的和他眼对眼额头抵着额头,喝道:“娘娘腔,你倒是还手呀!你看看你,现在是不是就要哭着喊母亲救命了?”
话音刚落,沈琇就大哭了起来。
沈玉婳想要上前去把他们俩分开,却碍着沈清和姚夫人还在,不敢动手。
周贞娘上前了一步想劝,但却被姚夫人拦了下来。
姚夫人道:“小孩子吵吵闹闹都是常事,又都是男孩子,哪里那么娇贵了?就由着他们闹一会儿就好了!”
沈清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几步走过去,把两个小孩一手一个拎起来分开,一边揉了揉沈珺的脑袋,又拍了拍沈琇的肩膀,道:“这点小事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随便掉眼泪的。”
沈琇不甘心地抬头去找寻周贞娘的身影,想哭诉自己受了委屈。
周贞娘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最终闭了嘴。
沈淮垂下眼眸,然后笑了笑,道:“二弟说的是,都是男孩子,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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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036-乱麻
沈琇与沈珺这么一哭一闹,两人就被沈清拎开之后,沈琇重新回了桌子前坐了,而沈珺则被罚去屋子外头罚站,不许吃饭。
沈清向沈淮道:“这还是我家小珺的错,一会儿让小珺给七郎道个歉。”
沈淮仿佛有些尴尬,只道:“这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用不着这么慎重其事。”他看了一眼坐在了沈清身边的沈珉,又道,“珉儿去把五郎给叫进来吃饭吧!”
沈清笑着把沈珉拦了下来,道:“就该让他知道厉害,家里虽然都是兄弟,但也不能这样斗狠。”
沈珉从凳子上跳下来,道:“那我要陪着我姐姐坐。”
沈清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己过去,然后向沈淮道:“想来是刚才小哥俩还想着正好一起坐着吃饭,现在落了单,心里不是滋味了。”
沈淮嘴唇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来。
一旁的周贞娘心疼地看着脸上泪痕未干的沈琇,又看了看已经挨着沈玉娇坐下的沈珉,口中道:“那就让七郎坐到大桌上来吧!”
这话一出,沈淮不置可否,沈清似笑非笑,主座上的老太太周氏眯了眯眼睛,道:“就让七郎坐上来吧!跟着女孩儿坐也不成样子了。”
沈琇听着这话,急忙起了身就挪去了大桌上。
周氏道:“今儿五娘得了宫中的赐婚,原是喜事,可却闹得府里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五娘可要切记洁身自好。”
沈珉恼火地看了一眼周氏,想说什么,却被沈玉娇按住了。
沈玉娇道:“老太太说的是,洁身自好是做姑娘的根本,像是当着众人向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投怀送抱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再者那些去禅房中与野男人厮混的事情……老太太不如多多教导大姐四姐,教教她们该怎么做个女孩儿,好好生生地当一个大家闺秀。”
周氏怒道:“五娘说话越发不成样子,这是你该说的话?你就这么与长辈顶嘴?”
沈玉娇道:“分明是老太太说话时候意有所指,还不许我辩驳几句了?若老太太是诚心想教导小辈,就别说这些混淆是非的话语——说不定这府里沸沸扬扬的流言,就是老太太与太太这么纵容出来的!”
周氏转而看向了沈淮,皱着眉头道:“你听听,这就是你女儿在与我说话!你做父亲的,就不教导一二?”
沈淮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娇,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一旁的沈清抢先开了口。
沈清道:“母亲还是少说几句为好!那些指桑骂槐的话谁听不出来呢?一面是要小辈诺诺听训,一面又偏心到无边无际了,母亲这样哪里像个让人尊重的祖母?娇娇固然不对,但却是母亲不妥在先。”
沈淮清了清嗓子,向沈玉娇强硬道:“给老太太道歉,否则就出去,别吃饭了!”
沈玉娇勾了勾唇角,起了身就往外走,一面走一面吩咐外头等候的戴嬷嬷何嬷嬷去准备轿子。沈珉紧跟着起了身,牢牢抓住了沈玉娇的手,不愿意被落下。
沈淮眉头一紧,顿时觉得下不来台,于是怒道:“你今日出了这门,以后就不是我们沈家人!”
沈玉娇的脚步连停顿都没有,走到门口打了帘子就往外去,然后便听到她吩咐下人道:“去国公府递帖子,说我要去国公府住,再和我舅舅写封信,说准备去京兆府改户籍,我就从沈家改去宋家。”
何嬷嬷戴嬷嬷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然后便听到一行人脚步渐行渐远。
沈淮气得脸都红了,一摔筷子站了起来,几步就往外走去。
沈清仿佛是看热闹一样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向周氏道:“母亲你看,这就是你惹出来的事情,好生热闹呀!明天京城里又要多出了多少谈资!”
周氏恼火道:“我教训一个小辈,难不成还错了?”
沈清道:“母亲说没错就没错吧!反正三弟现在在边疆逍遥自在,说不定我明日也上奏圣上外放做个官,就不用在母亲面前碍眼了。”
周氏听着这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哭道:“你们这一个两个都这样,显然是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我辛辛苦苦生养你们一场,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结局!真是养了白眼狼!”
沈清看着周氏,沉默了许久才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既然如此,母亲也索性去宫里告一状,说不定宫里就要为母亲主持公道。”
周氏看着沈清,却是许久没有吭声。孝道对于这世间所有人来说都是一道不可违背的铁律,若她真去宫里面以孝道为由告沈清一状,说不得沈清就要丢官还要受到斥责。但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最终结果——她也知道,如今沈府当中,就是沈清的官儿做得最大,沈府有现在的风光,并不是因为安乐侯这么个爵位,而是沈清现下在朝中的地位。若是沈清丢了官回到家里面,沈府恐怕就要泯灭在京中大大小小的侯府当中,再没有现在的风头了。
沈清也没再说什么,只起了身,向姚夫人道:“今日再坐下去也是扫兴,便先回去吧!”
姚夫人自然无有不从,招呼了二房的两个庶子,又叫了外头探头探脑的沈珺,便跟在沈清身后往外走去了。
这么一顿饭吃成了这样,屋子里面便没有个好气氛了。
周贞娘安抚地劝着周氏用了晚饭,然后便留了沈玉媚和沈玉婳陪着周氏,又打发了沈琼沈琇回去菖蒲园看书,自己则带着丫鬟婆子去了娉婷院。
到了娉婷院门口,便看到了一脸怒火的沈淮,周贞娘上前去,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五娘和六郎呢?”
沈淮看了一眼周贞娘,却摆手让她先回菖蒲园去,道:“你先回去,照看好玉婳和玉媚就行了。”
周贞娘有心追问,却也不敢忤逆沈淮的意思,于是只好带着丫鬟婆子们回转去了菖蒲园。
沈淮也没多理会周贞娘,只让人敲娉婷院的门,口中道:“娇娇不要再发脾气,快把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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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037-做戏
站在娉婷院外,沈淮想了很多。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宋乔儿,想起了从前被宋乔儿死死压制得无法喘气的日子。那个时候的他,虽然身居高位,虽然得到了宋国公府的襄助,但却过得压抑至极,那个时候的他觉得自己凄惨至极,甚至觉得自己哪怕失去了一些也要摆脱宋乔儿。
然后他就得偿所愿了,宋乔儿去世之后,他守了一年妻孝,扶正了周贞娘,与宋国公府几乎断了关系,然后他不再是那个深得宠信的沈将军,然后他去了千牛卫,再后来他去了工部,到了这个时候,他再回想从前,便只觉得当年虽然诸多压抑,可却事事如意,远不是现在这样灰头土脸。
他是知道宋国公府在其中有多少作用的——他更加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沈玉娇将来会是怎样繁花似锦的前程,他只消缓和与沈玉娇的关系,便能借着这东风,再度获得锦绣前程,不再活得这样窝囊。
娉婷院内,沈珉有些倔强地盯着门口,皱着眉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屑。
沈玉娇去内室换了一身衣裳,然后又吩咐木樨去小厨房准备些吃食,然后便走到院子里面去,拉着沈珉的小辫子就往屋子里面走,口中道:“你盯着门做什么?”
“不许他进来!”沈珉非常认真地说道,“方才他已经说了,要是出了萱草园就不再是沈家人,你也说要给舅舅写信去改户籍,不能反悔。”
“但舅舅现在在守孝。”沈玉娇温和地笑了笑,“我们不能拿这样的事情去打扰舅舅们,这样就显得我们太不懂事了。”
沈珉道:“但我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娇娇,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们俩好,他们对我们俩,还不如二叔和二婶。我是男孩我可以不在乎,将来我读书去科考,然后就能成家立业离开沈家,但是你不一样,若是你一直在沈家,说不定将来还会发生什么,若你被算计了去,我该怎么办才好?”
沈玉娇摸了摸沈珉的脑袋,道:“我怎么会让人算计了去呢?我又不是以前那样傻了。”
沈珉嘟着嘴,有些不赞同:“可他们若是不择手段了,谁知道会发生个什么事情呢?”
沈玉娇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便放心吧!”
沈珉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我真的希望你能……能嫁得好人家,将来幸福一辈子。”
“一定会的。”沈玉娇笑着说道,“你便相信我吧!虽然我从前懦弱又无知,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
“那么……你等一会儿要请他进来吗?”沈珉指了指外头。
沈玉娇道:“当然——毕竟他是我们的父亲。”
沈珉垂下眼睑,表情有些不以为然,口中道:“他若真的把我们俩当做是亲生的,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呢?”
沈玉娇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这么多,要不一会儿你还是和五郎去玩投壶去?再过几日你就要去国子监上学,便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
“不去,我要听你准备和那老不死说什么。”沈珉皱了皱鼻子。
沈玉娇笑了起来,只让戴嬷嬷去开门,请沈淮进来。
沈淮进到厅中,看到了沈珉和沈玉娇一坐一站,面上神色有些微妙。他倒是没有摆什么父亲的架子,而是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容来。他道:“娇娇气性也太大了一些,方才不过说了几句,就这么不管不顾跑了,这样可不好!”
沈珉道:“这有什么不好?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不许发火?”
沈玉娇拍了沈珉一下,道:“这么说来,父亲方才只是为了做一做样子给老太太看?”
沈淮笑道:“老太太老了,说话不中听的时候多,娇娇也就当做没听到,糊弄过去吧!将来你嫁入皇家,说不得还要听到更多这样指桑骂槐的话,哪里能一个个顶回去呢?”
沈玉娇道:“父亲说得有理。”
“方才给老太太一个台阶下,这事情也就过去了,现在倒是闹得有些不好收拾。”沈淮又道,“一会儿不如你便随我一起去萱草园,给老太太赔个不是吧!”
沈玉娇抬眼看向沈淮,道:“不如父亲去与老太太说一说,将来不要对我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语吧!这样便能相安无事,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她不愿意听到的话了。”
沈淮噎了一下,一下子没能说出话来。
沈玉娇笑道:“父亲觉得我说得可对?他日我进宫去给皇后请安,也免得解释一些为什么在家中与祖母有口角,或者还要一一分说那些流传街坊当中的谎言八卦。皇后虽然对我青眼有加,可毕竟我是臣女,他日娘娘若是不愿再听我解释,那么背名声的可不是我一人,而是整个安乐侯府呢!”
沈淮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让周氏约束下人。”
沈玉娇道:“有父亲这句话,想来他日便能换得一个清净的安乐侯府了。”
沈淮看了一眼沈玉娇,再一次想到了宋乔儿。当初宋乔儿还活着的时候,他便是这样战战兢兢绞尽脑汁地与她对答,仿佛说什么都有错,说什么都会被宋乔儿抓住尾巴。他记忆中的沈玉娇分明是个有些愚笨的女子,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长成了这样聪慧精明的模样。
“改户籍一事……”沈淮跳过了与老太太周氏沟通这样的话语,直接说起了他最关心的问题,“娇娇,你和珉儿都是我嫡亲的儿女,这样的事情若发生了……将来对我对你们都不好……还是不要这么冲动吧!”
沈玉娇脸上笑容收敛了几分,道:“可父亲不是已经说了,只要出了萱草园,就不是沈家人?我不过是按照父亲的意思来办事。”
“那不过是气话。”沈淮忙道,“我对你们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沈玉娇故意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勉为其难道:“既然父亲这么说,我便姑且相信父亲不是那种意思吧!”
沈淮道:“不说别的,珉儿是我嫡亲的儿子,将来安乐侯的爵位都要给他——我不过随口说的气话,你们两个孩子竟然当真……也真是……”他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轻叹了一声,又道,“娇娇,我知道这些年来,我对你们姐弟俩关心太少,可我并非不关爱你们,只是——只是我每每看到你们,就想起你们早逝的母亲,然后便心痛不能自已……”
沈玉娇闭了闭眼睛,若不是她早知道沈淮对宋乔儿半分爱也没有,恐怕她就要被沈淮这么一番唱念做打给糊弄过去。她心中闪过了一丝嘲讽,然后睁开眼睛看向了沈淮,声音中也带出了几分哽噎,道:“父亲若早早说了,怎么会有今日这样的误会?”
沈淮道:“这些话语,我都藏在心里,怎么舍得说出来,让我们三人一起难过痛苦呢?”
沈玉娇眼眶一红,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哭道:“是我愚笨,没看出父亲一直关心着我们姐弟俩,倒是让父亲受委屈了。”一边说着,她把沈珉揽在怀里,哭得不能自已,伤心之情仿佛果真是被沈淮所打动。
这么哭闹了一场,沈淮得了沈玉娇肯定会留在沈家的回答离开了娉婷院,沈玉娇一回身就让人端水来洗漱,沈珉压根儿没哭出来,只是被沈玉娇揽在怀里憋得脸通红,这时候看着沈玉娇的神色就有些敬佩了。
“你哭起来我还以为是真的。”沈珉跟在沈玉娇身后,就像一条小尾巴一样。
沈玉娇接过了戴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道:“哭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并不是因为他的那么几句话。”
“那是为了什么?”沈珉问道。
沈玉娇道:“自然是为了我们那死得都有些不明不白的亲娘——人都走了这么久,还要被他拿出来煽情,用来充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为宋乔儿哭这一场,哭她当年怎么没擦亮眼睛,看出沈淮是这么个渣滓。”
“要是擦亮眼睛……大约就没有我们俩了。”沈珉抱了抱沈玉娇的肩膀,“没什么好哭的,她想来已经投胎转世,这辈子一定不会遇到他这样的坏男人了。”
沈玉娇点了点头,神色仍然有些黯然。
离开了娉婷院的沈淮回到了菖蒲园中,周贞娘便主动迎了上来,问起了娉婷院中的事情。
沈淮有些烦躁地向周贞娘道:“这些时日管好府里的下人,可不能再出什么流言蜚语!五娘要嫁入皇家了,将来还指望着她帮衬家里,这时候不许出什么篓子!”
周贞娘忙道:“我们又不止五娘一个女儿,说不得我们媚儿也能嫁入皇家呢?”
沈淮看了一眼周贞娘,神色有些不耐烦。
周贞娘道:“还有婳儿,她容貌才华,哪里不是上上等?将来她说不定也是有造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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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038-自私
沈淮并不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当年也算是青年俊才,学识与相貌都在同辈人中十分拔尖——否则当年宋乔儿也不会对他一见倾心,然后就想要嫁给他。
但有才有貌并不能代表他的人生道路走得顺遂又得意,更何况沈淮自私至极,从来都只先把自己的利益算在前头,生怕自己吃了亏得不到好,这样自私的心思驱动之下,他的目光自然不会太长远,并且手段往往显得有些阴狠不够光明正大。
周贞娘不遗余力地说着沈玉婳与沈玉媚说过的那些畅想,她最怕沈淮现在回过头去又把沈玉娇和沈珉摆在了自己的儿女之前,她这么多年努力,从一个姨娘熬成了正房太太,可不是让那两个没娘养的所谓嫡子嫡女压在自己的儿女之上的。
她道:“婳儿和媚儿并不比五娘差,更何况她们对咱们家更忠心,将来若有了大出息,肯定会先想着回报家里!五娘现在就向着国公府,将来怎么会想着家里呢?”
沈淮的脸色阴沉,道:“媚儿且不说,婳儿能拿什么与五娘比?从前也就罢了,自从出了大慈恩寺的事情,她还有什么脸面站出来?当日她就该一根绳子了断自个儿,免得脏了整个沈家女孩儿的名声!”
周贞娘一顿,面上神色变得十分难看。
沈淮又道:“当日周家不是说要来负责?你便与周家商量着,算个日子,把婳儿嫁过去吧!”
周贞娘听着这话,便想起了袁氏这些时日来避而不见的事情,又想起了周元泰的不学无术,于是脸色更加难看了。她道:“等大慈恩寺的事情再过去日子久一些,大家也都渐渐忘了,再给婳儿说亲事也不迟!别的不说,周元泰是我娘家侄儿,知根知底,他不学无术,又游手好闲,将来婳儿嫁过去岂不是就是吃苦?”
沈淮哼了一声,道:“既然知根知底,婳儿还与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语带嘲讽,看向了周贞娘,语气更严肃了几分,又道,“为着家里头其他的女孩儿着想,婳儿是家中长女,她已经因为名声缘故带累了家中,可不能因为迟迟不嫁人又把家里头的妹妹们都耽搁了!”
周贞娘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沈淮,没有应声。
沈淮关于沈玉婳的这么一番话,几乎就已经把她的未来定下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作为一个女子,在婚事上其实并没有太多话语权。她不想嫁给周元泰,想飞上高枝是她自己的想法,若沈淮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她嫁出去,那么她哪怕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无济于事的。
沈玉婳从周贞娘口中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眼眶一红就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我宁可去死,也不想嫁给周元泰。”她哽噎地说道,“我就如父亲说的那样,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算了……反正这事情原也不是我所想,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她从来都知道大慈恩寺中那一场是自己自作自受,她一直不提,只装作是受害者的样子,到现在了便一开口就是哭泣喊冤,“我哪里想带累家中妹妹们呢?可……可我分明……”
一旁沈玉媚皱着精致的眉头,看向了周贞娘,道:“母亲,父亲怎么能这么说大姐呢?这事情与大姐又有什么关系?大姐分明是受人陷害的!现在周家是缩头不理了,当初就应该告去京兆府,让他们给出个交代!”
周贞娘愁道:“你们父亲已经决定的事情,恐怕已经无法更改了。”
沈玉婳哭道:“那我就绞了头发去当姑子去!我才不要嫁给周元泰!”
周贞娘听着这话,红着眼眶把沈玉婳揽在怀里,道:“可别做傻事!说什么当姑子的傻话?这不都是便宜了旁人?说不得现在娉婷院里面那两个没娘养的贱人,就等着看你笑话呢!”
沈玉媚也劝道:“大姐振作起来,这世上男人这么多,大姐这样姿容,还愁嫁不出去?”
沈玉婳道:“可父亲已经这样说,恐怕由不得我了。”
周贞娘想了想,道:“且不要灰心太早,说不得这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等明日你与我去求一求二太太,她若愿意帮忙,便也还有出路。”
沈玉媚道:“我听说二婶和二叔给二姐姐定下了一门亲事,是京中的一个翰林家的郎君。听说那翰林家风极好,从不纳妾,若是二婶愿意帮忙,大姐也就不用嫁给周元泰了。”
沈玉婳听着这话,仍然皱着眉头,道:“若二婶不愿意呢?”
周贞娘道:“你与二娘的年纪相当,若你不嫁,二娘也不能嫁,为了二娘能顺顺利利出阁,二太太哪怕是不想,也得帮一把的!”
沈玉婳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沈玉媚在一旁道:“哪怕二婶不帮也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就去找五娘!五娘的外家那样显赫,给大姐安排个亲事一定不是难事!若五娘不帮,就找个人去外头宣扬,说五娘小小年纪就暴戾成性,还与人有私,既然大姐不能嫁给好人家,那就也别让她好好嫁人了!”
周贞娘道:“法子总是有的,也不必这么愁云惨雾的模样。就如媚儿说的这样,只要真的想做了,千万种法子等着呢!”
沈玉婳面上神色松快了一些,哽噎道:“我真怕母亲和四妹也会像父亲一样,就这么……就这么准备让我嫁给周元泰了。”
周贞娘忙哄道:“这怎么可能?你父亲是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是软的。他不过是看到现在五娘马上要嫁入皇家,又想着将来五娘能扶持我们家,才给了他们好脸色。否则你想想从前,你父亲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从来他都是把你们当做掌上明珠的。”
沈玉婳扑在了周贞娘怀里,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心思已经转开了。她想着周贞娘说要去找姚夫人讨个法子,又想着沈玉媚说的直接去找五娘的外家,自己琢磨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办法,之前因为听说一定要嫁给周元泰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算计着自己明日究竟要如何解开这个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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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039-挑唆
沈玉娇是从何嬷嬷那里听说了周贞娘与沈玉婳沈玉媚两人对话内容的。
因为管着娉婷院小厨房的缘故,何嬷嬷与府中人的接触更多一些,因为沈玉娇嘱咐过要多注意菖蒲园动向,于是她也下了狠功夫,收买了好几个菖蒲园的丫鬟,其中一个还是周贞娘贴身伺候的——于是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何嬷嬷就已经把菖蒲园中种种摸清楚,然后来说给沈玉娇听了。
“她们想法挺多的。”在一旁不愿意去睡觉的沈珉竖着耳朵听着何嬷嬷说完,然后如此评价道,“二婶不太可能会帮她,我们也没必要去管她们呀!”
沈玉娇笑了笑,道:“沈玉婳这样不愿意嫁给周元泰,又是为了什么呢?除去周元泰本人的确不怎么样以外,周家与沈家从某种情况来看,也算得上是匹配,毕竟是老太太的娘家。”
沈珉撇嘴,露出了一个十分嘲讽的表情,道:“恐怕她是不甘心的!一想到你竟然可以嫁给陈王,而她不仅名声败了,还要嫁给一个普通男人,于是内心不平衡了吧!”
沈玉娇道:“这话说得倒是十分贴合他们一家子的想法,只不知她们会用什么法子去说服二婶呢!”
何嬷嬷道:“无论是什么法子,姑娘都要预防着她们若真的做出不要脸的事情来拉扯姑娘,败坏姑娘名声,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沈玉娇道:“虽说有的事情是清者自清,但也须强硬一些——此事我心中已有计较,嬷嬷放心吧!”
沈珉道:“明日我们要去浮莲园看个热闹么?”
沈玉娇道:“这热闹可没什么好看的,说不定热闹没看到,却反而惹了一身腥。”
沈珉悻悻地点了头,道:“我还以为能看看二婶亲自与他们对峙呢!”
沈玉娇笑道:“这么热的天,消停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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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远将军府住了近半个月的沈玉媱终于被姚夫人派人接了回来。在外头住了半个月,或许是心绪开朗了的缘故,沈玉媱倒是显得清丽许多,不似之前在沈府中那样偏激执拗的模样。
刚一进浮莲园,还未和姚夫人说几句话,便听到外头有人来通报,说是大太太带着大姑娘四姑娘来了,沈玉媱皱了皱鼻子,道:“她们来做什么?我才刚回来,还没和母亲说几句话呢!“
姚夫人摸了摸沈玉媱的脑袋,笑道:“你就先到后头玩吧!去和小珺一起下个围棋或者斗双陆也好。”
沈玉媱道:“我就陪着母亲,才不想和小珺玩!他从来不让着我!”
姚夫人笑道:“都随你,想留下便在一旁好好坐着,别随便插话。”
沈玉媱道:“我就听着,不吭声就好了。”
姚夫人点了点头,便让黄雪去外头请了周贞娘与沈玉婳沈玉媚三人进来。
一进到厅中,看到沈玉媱也在,沈玉婳脸上的眼神亮了一亮,与沈玉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只跟在周贞娘身后规规矩矩见了礼。
因为沈玉媱今日回来,姚夫人心情上好,于是说话也十分客气,她问道:“大嫂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周贞娘开门见山道:“是为着婳儿的事情,想请弟妹帮一帮忙。”
姚夫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沈玉婳,道:“我能帮什么?这事情不是已经有定论,周家要负责么?”
周贞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后眼眶一红,道:“他们现在连应都不愿应一声,我差人送帖子过去,袁氏就只推说身体不好没法出门……这样情形,我竟然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大慈恩寺那事情,婳儿受尽苛责……”
“这事情我是帮不了的。”姚夫人打断了周贞娘的话,“家中女儿我都是怜惜的,可婳儿这事情不一样。至于原因,想来大嫂你也心中清楚,不必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周贞娘听着这话,便哭了起来,道:“周家这样态度,婳儿勉强嫁过去,也是没法过得好的,弟妹与我一样都有女儿,将心比心想一想,便帮嫂子这一次吧!”
姚夫人道:“这时候说将心比心,当初怎么不多想想呢?”
沈玉婳上前两步搀住了周贞娘,眼眶红红,泪盈于睫,口中道:“母亲不必再说,横竖我也就这个命了。”
姚夫人瞟了沈玉婳一眼,似笑非笑,道:“也不必在我跟前做戏,你们在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方才就说了,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了就不好了。”
沈玉婳垂下眼睑,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这样情形,却让沈玉媱有些莫名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姚夫人没等周贞娘的话说完就拒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会儿沈玉婳就哭了起来——对大慈恩寺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并且后来沈玉娇还为着这事情闹到她面前来,然后才导致了她被姚夫人打,但这会儿再想起来,她只觉得有些可怜。
“母亲,倒不如听大姐把话说完。”斟酌许久,沈玉媱大着胆子开了口,“若是能帮,为何不帮一把呢?”
“不必……不必了……”沈玉婳哽噎哭道,“婶娘心中已有打算……我比不上二妹,没有人疼爱,也不会有人给我找一个如意郎君……我还是回去绞了头发做姑子好了……呜呜……”
姚夫人看了一眼沈玉媱,用眼神示意她闭嘴,只当没听到沈玉婳这么一番话。
沈玉媱张了张嘴,却没有勇气继续把话说下去。
沈玉媚上前去给沈玉婳递上了一方帕子,口中道:“大姐不必伤心,天无绝人之路,就连娇娇都能嫁入皇家,嫁给陈王,大姐这样姿容,还怕什么呢?”
沈玉媱倒是没听说沈玉娇要嫁给陈王的事情,这会儿一听说,便有些好奇了,于是问道:“五娘订亲了?还嫁给陈王?皇后亲子?”
沈玉媚勉力笑了笑,道:“正是如此,还是宫里头下旨赐婚的。”
沈玉媱转头看向了姚夫人,心中仿佛有些不平了,可一接触到姚夫人的眼神,她就有些瑟缩了起来,只抿了抿嘴唇,不敢继续说话了。
姚夫人道:“五娘能嫁入皇家,那是宋国公府的功劳,倒是和安乐侯府没什么太大关系。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儿,说话更要注意了,小小年纪,更要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周贞娘扶着沈玉婳,哭道:“弟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沈家女孩儿,同气连枝,若婳儿嫁得不好,一样得连累了下头的妹妹们,恐怕媱媱嫁人时候,也会有人说闲话呢!”
姚夫人看向了周贞娘,道:“能说什么闲话?我倒是不知道了,不如大嫂来学一学?”
周贞娘道:“没有哪家是大姐都未出阁,下头女儿就出嫁的。别的不说,若是媱媱越过婳儿先嫁了,说不得就有人说媱媱是做了什么丑事,才等都等不得,就被父母嫁出去。”
这话一出,沈玉媱的脸色就非常难看了。
姚夫人嗤笑一声,道:“这倒是不必担心,反正家里最大的丑事已经有人占了,反正名声不好听,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周贞娘道:“弟妹就算不为家中其他女儿着想,也得为媱媱着想,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丝毫不考虑媱媱将来在婆家怎么过日子了。”
姚夫人看着周贞娘,目光有些冷漠,道:“这便不是你来操心的了。周氏,你还是操心你自己的两个女儿吧!”
话说到这里,周贞娘也不再做出一副可怜的姿态了,她站直了身子,嗤笑了一声,道:“我是为了你着想,今日才想让你来帮一帮我家婳儿。别的话不多说了,就说咱家现在五个女孩儿,五娘嫁入了皇家,若是四个姐姐都是嫁给了一般人家,岂不是丢人?按照门第来说,媱媱嫁给一个翰林家就是低嫁,说出去都不好意思!不说一定要嫁给皇家,起码也应当是和咱们家一样的侯府或者更高一些的国公府!再看二弟如今已经是尚书,天子近臣,媱媱是二弟嫡女,就算加入王府也是使得的,可现在……?”她嘲讽地笑了笑,又道,“我为着家中女孩儿着想,今日才来求你帮一把婳儿,看起来你是没把沈家放在心中了。”
姚夫人听了这一番话,先是错愕,继而是忍不住笑了一声,道:“那你就当我没把沈家放在心中吧!横竖我就媱媱一个女儿,她将来过得好我就安心了,我才不管那些虚伪的名头!”顿了顿,她端了茶几上的茶盏,向身侧的黄雪道,“我今日也疲了,你送大太太出去吧!”
周贞娘是没想到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姚夫人竟然无动于衷的。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玉婳拉了一把,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带着沈玉媚离开了浮莲园。
沈玉媱看着他们走了,转而看向了姚夫人,急急忙忙问道:“母亲,五娘真的要嫁入皇家了?”
姚夫人道:“是又如何?宋国公府是我们家比不上的,皇家看上了五娘也是因为她外家是国公府的缘故。你就不要因为听了刚才周氏的那番话,就起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沈玉媱有些不甘心地嘟起嘴,道:“我只是不平,若她嫁入皇家,我只能嫁给一个翰林之子,将来说出去了,多不好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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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040-斗狠
回到菖蒲园,沈玉媚有些丧气,她道:“母亲都那样说了,二婶都不松口,这该怎么办?”
沈玉婳道:“怕什么?你方才没看到二娘的神色?她听说五娘能嫁入皇家的时候,眼睛都绿了,我想着,二婶二叔给她定下的那什么翰林家的郎君,她心中多半是不乐意的。”
周贞娘气定神闲地在桌子前坐了,命人倒了茶,慢慢喝了一口,然后道:“你二婶为了她女儿,怎么会不出手?就如婳儿所说,二娘听说五娘能嫁入皇家,恐怕心中多少有些不甘的。媚儿你这几日多与她说说话,或者一块儿玩耍,引着她就往这个方向想就是了。大不了就让那位翰林家的郎君来娶你姐姐,我也听说了,那翰林家风极好,虽然门第比不得咱们安乐侯府,可婳儿现在这情形,能嫁过去便是一桩美事。”
“那我们还要不要去找五娘?让她外家来帮大姐找门亲事?”沈玉媚忙问道。
周贞娘道:“怎么不去?一会儿我们就去娉婷院。”
三人在菖蒲园用过了午饭,然后又歇了个午觉,换了一身衣服以后,便往娉婷院去了。
早上在浮莲园中的事情,何嬷嬷早就与沈玉娇说过,这会儿听说了周贞娘三人到来,沈玉娇倒是不怎么意外,一旁正在摆围棋的沈珉则露出了一个看好戏的神情。
沈玉娇一面让人去请周贞娘三人进来,一面让沈珉把围棋子收起来,道:“一会儿你就一旁听着,若她们胡搅蛮缠,你就看我的暗示。”
沈珉连连点头,两眼放光盯着门口。
不一会儿,何嬷嬷就引着周贞娘三人进来了。沈玉娇和沈珉起身见了礼,然后各自坐下,奉上茶水,就摆开了要聊一聊的架势。
仍然是周贞娘摆出了坦率的姿态,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是想请娇娇帮一帮你大姐。”
沈玉娇端着茶盏,没有接话。
周贞娘倒是也并不在意沈玉娇是如何态度,只是把话继续说了下去:“之前大慈恩寺中的事情,娇娇也知道,如今周家已经没了声音,你大姐恐怕就很难得到一个什么答复了。娇娇现在已经与宫里头陈王有了婚约,过不了几年就要成亲,可若到时候家中长姐还未婚,你与陈王的婚事恐怕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沈玉娇放下了茶盏,笑了笑,道:“之前周家已经说了要负起责任来,现在既然出尔反尔,就去京兆府告他们吧!衙门想来是会给大姐一个公道的。”
周贞娘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又闹得满城皆知?不如想个低调些的法子——国公府在京中认识的人多,不知可不可以给你大姐找个合适的人家?我们安乐侯府在京中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你大姐是侯府长女,相貌才华皆出众……”
“太太不必说了。”沈玉娇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太太若是觉得大姐才貌双全能嫁个好人家,那就找官媒上门来,为大姐说个好亲事,犯不着在这里拐弯抹角地攀关系。国公府与大姐没关系,与太太你也没关系,所以也不会为了你们来帮什么忙。”
周贞娘大约是没想到沈玉娇会这么说,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一旁的沈玉婳温声软语道:“娇娇便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帮姐姐跳出这火坑也好。”
沈玉娇看着沈玉婳,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周贞娘收敛了脸上外露的情绪,温和道:“娇娇从来都是懂事的,这件事情你帮了你大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将来你大姐也会感念你的好。”
沈玉娇嗤笑了一声,道:“我又不稀罕你们感念什么,我倒是想让你们快些从我的娉婷院出去呢!光听着你们说这些话,便觉得恶心至极了——大慈恩寺的事情太太与我都心知肚明,究竟大姐为什么会和那周元泰滚上了床,太太比我更清楚!所以,太太是有什么脸面坐在这里,还与我说让我帮大姐?”
这话一出,沈玉婳与周贞娘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脸色是一模一样的难堪。
倒是旁边的沈玉媚开了口,道:“不管怎么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还抓着不放,未免也太没有风度!”
“风度?”沈玉娇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嘲讽地看了一眼沈玉媚,“我为什么要对你们有风度呢?有些话我从前不乐意说,是给你们面子。我想着我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在沈家待不了多久,我的珉弟将来要继承侯府,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只能现在逞一时之乐,所以我便忍让着你们,可现在看来,你们并不想要这个面子,就想让我把你们的面子里子都扯下来,才心里高兴,对不对?”
听着这话,沈玉媚也是一声冷笑,道:“沈珉还想继承侯府?大哥还在呢,他凭什么?”
沈玉娇不急不缓道:“就凭我珉弟是父亲的嫡子——也是安乐侯府的世子。这事情恐怕你们都还不清楚,说的也是,当时太太还是姨娘,你们都是庶女,这些大事儿轮不到你们知晓,现在我就说给你们听吧!当初父亲继承了安乐侯府,我母亲生下了珉弟,待到珉弟长到五岁上,我母亲就进宫请旨,封了珉弟为世子。”
周贞娘眉头一紧,抬头看向了沈玉娇,仿佛在琢磨着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从前是没听沈淮说起过什么世子的,也从来不知道沈珉竟然被封了世子,可这个时候沈玉娇这样从容不迫地说出口来,又不像是信口胡诌。
沈玉娇看着周贞娘,微微一笑,道:“太太若是不信,就去问一问父亲,就问他,府里世子定下没有。父亲定然会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给太太一个准信。当初请封世子的时候,父亲也不愿意,可奈何我母亲手腕强横,他当时也只能生生这么应下来。”
周贞娘听着这话,倒是真想起来当初的情形来——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姨娘,见到宋乔儿的时候还要行礼,宋乔儿为人刚强,手腕倒是真强横,太多时候都比沈淮还厉害几分。那时候府里面做主的是宋乔儿,老太太周氏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听话,沈淮更加是只能唯唯诺诺,面对宋乔儿连个不字都不敢说。若不是宋乔儿就是喜欢沈淮那副皮囊,周贞娘都不能太理解为什么宋乔儿要嫁给沈淮了。
若世子的请封就是在宋乔儿还在的时候下的旨意,恐怕就八九不离十了——周贞娘这样想着,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沈琼将来连侯府的边都摸不到,她这么多年的经营不都是白费了?当初几次对沈珉下手未能成功,后来沈珉又去了宋国公府,到现在沈珉已经长大了娉婷院又固若金汤……周贞娘情不自禁地多看了沈珉几眼,一时间脑子里面有些乱哄哄的。
周氏这样反常的表现,倒是让沈玉婳和沈玉媚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玉娇道:“太太若没有别的事情,便先回去吧!这天热,不如回去休息休息,就不要带着大姐四姐在外头奔波了。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强求也没用的!”
沈玉媚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还兀自出神的周贞娘,与沈玉婳对视一眼之后,开了口道:“我劝五娘还是压着脾气帮一帮大姐吧!就不说感念什么这种鬼话了。若是你不打算帮忙,将来若是发生了什么,你可别后悔才是!”
沈玉娇听着这样明晃晃威胁的话语,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只笑道:“那四姐可得让我看看,你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让我后悔不迭?”
沈玉媚道:“既然五娘这么说,就不要怨我不顾姐妹情分了!”
沈玉娇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道:“这话就不必多说了,反正你们也从来没讲过什么姐妹情分——况且我与你们,也一直算不得什么嫡亲的姐妹,谁乐意和两个庶女做姐妹呀?你们愿意往脸上贴金,可我不乐意被拉低了身份呀!”
这话一出,倒是把沈玉媚气得仰倒,只瞪着沈玉娇说不出话来。
沈玉娇转而看向了周贞娘,道:“太太,总不是要让我明着下逐客令吧?你说的事情我是不会帮的,你们之后爱怎样就怎样,后果你们自己承担就是了,现在你们该走了!”
周贞娘猛地回了神,盯着沈玉娇看了半晌,一言不发地起了身,拉着沈玉婳与沈玉媚就往娉婷院外走去了。
待到她们走了,在一旁装不存在的沈珉一脸好奇地开了口,问道:“我还真是世子啊?”
沈玉娇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我也是前几日翻看母亲留下的信件时候才发现的。”
“哎哟……听起来将来有个烂摊子等着我呢……”沈珉露出了一个这就是个大坑的惨不忍睹的表情,“我能不当这个世子吗?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和这群人绑在一起……想一想就觉得有点可怕啊!”
沈玉娇白了他一眼,道:“将来不都是要分家的,分家出去了,你就可以不用管了。”
沈珉沉吟片刻,道:“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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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041-滑稽
对周贞娘来说,沈玉婳的亲事固然重要,但将来府里爵位的承袭更加要紧。回到菖蒲园,她让人去前头把沈琼叫来,便问起了这爵位的事情。
沈琼是周贞娘嫁进来第二年就生下的长房长子,那个时候宋乔儿还在,还曾提过一句要把沈琼养在膝下充作嫡子,周贞娘都准备咬着牙都要把沈琼送给宋乔儿的时候,宋乔儿怀孕,后来就没有提起,再后来宋乔儿流产卧床,沈琼这个名字都成了宋乔儿的忌讳,于是充作嫡子抚养这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沈玉婳倒是从周贞娘的神色中有所察觉,于是试探着问道:“母亲可是要问大哥世子的事情?”
周贞娘看了一眼沈玉婳,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事。”
“爵位将来肯定是大哥的了!”沈玉媚说道,“凭什么不给大哥?方才五娘是随口胡说在骗人的吧!”
周贞娘板着脸,没有说话。
沈玉婳拉了一把沈玉媚,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地在一旁坐了,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沈琼就过来了。
一进正厅,沈琼看到了沈玉婳和沈玉媚,脸上就挂了笑,口中道:“两个妹妹也在这里呢?母亲找我有什么事儿?”
周贞娘见着沈琼了,脸色才稍稍缓和,招了招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然后问道:“找你来,问一问世子的事情。”
沈琼有些意外,他常常跟在沈淮身边,但是从未听他说起过世子的问题,再加上沈淮继承爵位也是在老安乐侯去世之后皇帝才指定了承袭爵位之人,故而他想都没有想过一个侯爵也有世子一说。
沈琼道:“世子之类的,只有郡王亲王家里才有吧……我是从未听说哪个侯爵国公家里头还有这么个讲究,不都是……老的死了,然后皇帝就从小的里面择一个看看能不能继承爵位或者是降级继承?”
周贞娘听着这话,皱了皱眉,把沈玉娇之前说的话原原本本对沈琼讲了,然后道:“五娘说的这些,仿佛也并不是假的,平日里你父亲可说过关于爵位继承的事情?”
沈琼摇了摇头,道:“这是五妹随口诓你的吧?父亲从未提起过这个——但若硬是要说的话,侯府大约也是能立个世子的,虽然现在做的人家也少,咱们家也不太可能这么做的。”
周贞娘面色中透着忧虑,道:“我倒不觉得她是在诓骗于我,而是……说不定当年就真的已经确定好了是六郎来承袭爵位。”
沈琼皱了皱眉,道:“这怎么可能?我才是父亲的长子!现在我也是嫡子,凭什么让他去袭爵?”
周贞娘道:“虽说听起来是不太可能……但我觉得,还是找个时间与你父亲确定一二,若真是打算给六郎……”
沈琼听着这话,露出了一个阴毒的笑容来,道:“那也得看他有没有命来当这个侯爷呀!”
周贞娘勾了勾唇角,安抚地拍了拍沈琼的手,道:“先不必操之过急,打探一下你父亲的口风再说也不迟。”
沈琼点头,又道:“母亲在后宅之中,许多事情都知道得不够灵通,若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尽管来叫儿子商量。虽说内宅的事情儿子插手也不像样,但也是能给母亲出个主意的。”
周贞娘欣慰地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的!”
沈玉媚忙道:“大哥,那你帮大姐找个好人家呀!父亲的意思是让大姐就嫁去周家了!”
沈琼看了一眼沈玉婳,有些错愕:“婳妹妹已经决定要嫁给周家?就为了大慈恩寺的事情?我以为母亲之前一直拖着这事情,就是不想让婳妹妹嫁过去呢!”
“这是父亲的意思。”沈玉婳低了头,神色有些黯然。
沈琼道:“若是父亲的意思……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周贞娘道:“这事情……若是五娘愿意帮一把,也是有解决办法的。只是现在五娘并不愿意帮忙,于是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琼哼了一声,道:“我去一趟娉婷院,与五娘说一说这事情,都是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凭什么不帮?若婳妹妹没有嫁好,那她也就别想好好生生嫁给陈王了!”
说完,沈琼就起了身,风风火火出了正厅,就往外去了。
周贞娘急忙跟了过去,一面让下人拦住他,一面在后面喊他停下来,但奈何沈琼已经拿定了主意,一下子就走得没影了。
沈玉婳与沈玉媚急忙跟了过去,担忧道:“大哥要是去了娉婷院,会不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周贞娘一面让下人下赶过去,一面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口中道:“我们先过去看看,你们大哥是个暴脾气,若真惹出什么事情来……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午后的娉婷院中,沈珉照旧是去了浮莲园找沈珺玩儿投壶,沈玉娇独自在廊下插花,身边是戴嬷嬷带着木樨木槿伺候着,何嬷嬷则在小厨房与海棠铃兰准备着小点心。
突然娉婷院门口一阵喧哗,然后就是一个略有些尖利的男声,吼道:“我来见我五妹,你们拦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报?”
沈玉娇闻声抬了头,就已经看到沈琼大步流星地进来了,好几个阻拦着他的丫头都被推倒在地,脸上泛着泪花。
沈琼看到沈玉娇,先是愣了一愣——他平日里压根儿没正眼看过沈玉娇,只把她当做是透明人,倒是从来都不知道沈玉娇竟然比沈玉婳和沈玉媚出落得更好,用他那匮乏的词语来形容,真是当之无愧的国色天香、明艳照人。
这么一愣的当口,沈玉娇让那些小丫头先起来,去娉婷院门口继续守着,然后不冷不热地开了口:“大哥前来,所为何事?”
沈琼听着这话,猛然回过神来,严肃了语气,道:“方才母亲说,你不愿意帮婳儿找个好人家?是不是有这事情?”
沈玉娇冷笑一声,道:“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妹妹给姐姐来解决终身大事了?”
沈琼顿时噎住,没说出话来。
沈玉娇并不惧怕沈琼,她知道沈琼只不过是长得好,空有一副好皮囊,但内里头脑简单经不起挑拨,于是便容易冲动惹事。她估摸着沈琼这个时候冲过来,便是听了周贞娘说的话,大约也听说了关于爵位承袭的事情。她道:“大哥若怜惜自己的妹妹,为何不自己给大姐找一个好夫君呢?大哥常在外头行走,见的人比我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要容易得多吧!”
沈琼哼了一声,道:“这是自然,我的见识必然比你多!”
沈玉娇道:“那大哥还过来我这里发火做什么?还打伤了我院子里的丫头!”
沈琼道:“伤就伤了,大不了我赔钱就是!”
沈玉娇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大哥这样说,那一会儿走之前,就把钱给留下吧!也免得我差人去父亲那里要!“
沈琼听着这话,只觉得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一样难堪,却又说不出话来。
沈玉娇又道:“若没什么别的事情,大哥就走吧!我这里可留不得外男的!”
沈琼握紧了拳头转了身,正要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周贞娘说的爵位承袭之事,于是重新转了身,问道:“方才母亲对我说,你说将来安乐侯府是六弟的?你这话可有依据?”
沈玉娇勾了勾唇角,道:“自然是我六弟的,难不成大哥还以为是你的?大哥可别忘了,你当初是差点儿被充作嫡子养在我母亲膝下,但后来又没有这个名分了,所以你出生一直到太太被扶正,都是庶子。而珉弟是嫡子,所以爵位承袭之事,是毫无疑问的——并且,今上也知晓安乐侯府之事,珉弟早早儿就挂了名,将来就只等着来袭爵了。”
沈琼狰狞地扯了扯嘴角,道:“五妹说得头头是道,六弟年纪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担得起这个福气呢!”
沈玉娇毫不惧怕,只道:“珉弟自然是福大命大的,倒是大哥你,看着就没福气!”
沈琼气得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话来。
沈玉娇道:“有自知之明呢,便安安分分地在府里过,将来结婚分家,少不了你的。若是不安分,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想必比我还清楚!”
沈琼狂怒地看向了沈玉娇,道:“你小小年纪竟然这样恶毒!我要去圣上面前,揭发你的面目!你这样品行,又凭什么嫁入皇家?”
沈玉娇嫣然一笑,道:“那还请大哥快些进宫去,告一个御状来看看呀!”
说话间,外面小丫头匆匆忙忙又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大太太和大姑娘四姑娘正在外面,姑娘您见不见?”
沈玉娇摆了摆手,看向了沈琼,道:“我这儿就不留你了,太太既然在外头,你就回去找太太哭诉比较好!说不定你们母子商量商量,还能想出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法子呢!”
沈琼愤怒地看着沈玉娇,几番想上前去动手,却又生生克制了下来,然后不甘心地转了身,就往娉婷院外头去了。
看着沈琼的背影,戴嬷嬷有几分担忧,问道:“姑娘这样激怒了大郎……会不会有些不妥?”
沈玉娇笑了笑,道:“她们一家子这么怒火冲天的才好呢!这样,我那自私自利的父亲,才会快刀斩乱麻地为了自己的前程,把这么一家子都给处理得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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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042-局势
沈玉娇是从姚夫人那里知道沈淮把沈琼禁足,然后让沈玉婳沈玉媚闭门思过这些事情的。
自从沈珉和沈珺两人越走越近,沈玉娇与姚夫人的关系倒是比从前都亲近了很多——当然还是要除开沈玉媱,或许是因为当初那件事情,沈玉媱一直对沈玉娇不冷不热视若无睹,找准了机会,还要嘲讽几句,总不摆个好脸色。
对此,姚夫人只是无奈,许多话她都已经说了无数遍,但奈何沈玉媱不听又倔强,于是她也只好由着她去,只要她不刻意闹出什么事情来,便不再计较了。这儿女之事,做父母妥协的时候总是更多一些。
沈玉娇笑着给姚夫人续了茶,道:“再过五日,五弟与珉弟就要去国子监了,我是想着珉弟去了国子监,就在那里吃住,就不总往家里跑了,一心一意读书。”
姚夫人笑道:“我也这么想的,正好小珺和珉儿一起,还能住一间呢!”
在一旁陪着坐的沈玉媱有些不以为然,道:“五弟还那么小,去了国子监要是没人照顾怎么办?”
沈玉娇笑了笑,并没有接她的话,只向姚夫人笑道:“正是如此,在国子监吃住,还能多认识一些同伴,将来不管做什么,都是有好处的。”
沈玉媱有些愤愤不平,自己明明说了话却被忽视,脸上就有些难看了。
姚夫人看了沈玉媱一眼,些微有些头疼,于是道:“媱媱若是觉得屋子里面闷,便在外面转一转吧!”
沈玉媱不情愿地点了头,还是起身出去了。
姚夫人看着沈玉媱的背影,叹道:“若是媱媱有你一半懂事,我现在就不操心了。”
沈玉娇脸上挂着笑,但却并没有附和。
姚夫人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了沈玉娇,道:“说句实话,从前我是不乐意和你们大房来往的,虽然都是一家人,但你们大房种种……我是看不惯的。我从前看着你,也是个糊里糊涂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照顾亲弟,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周氏面前蹭,那会儿我就想着啊,你和珉儿都成这样了,我伸不伸手,你们今后的路几乎就是确定的——可没想到那年你去了国公府,再回来的时候,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这个人算不得什么大好人,对你和珉儿,一开始也是想着多帮一把,说不定国公府将来还知恩呢?”说到这里,她自己都笑了起来,“我也不怕说给你听,将来你长大了,嫁入皇家了,像我这样的人或者比我还功利的人更加多,你就得自己一个个来分辨这些人值不值得你用心了。”
沈玉娇笑道:“婶娘说了这样的话,就知道婶娘对我是用心的。从前我浑浑噩噩不知好歹,就算婶娘对我好,我恐怕也是感受不到的。只有自个儿清醒了,才能看得清周围的人是好是坏。”
姚夫人笑叹道:“正是如此,我从前与你母亲也能说上话,妯娌间的关系也算得上是融洽,现在看到你能这么明明白白地活着,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沈玉娇道:“婶娘对我的好,我也都记得。”
“不说这些了。”姚夫人摆了摆手,“说这些,倒是显得我好像是来邀功一样,还是说说再过半个月就要进宫的事情吧!”
姚夫人所说,便是中秋时候外命妇们进宫面见皇后,以及中秋宫筵的事情了。
沈玉娇道:“前儿皇后娘娘已经让曹嬷嬷带了口信给我,说那日我也要去的。我们府里今年应该都会去的吧?”
姚夫人点了点头,道:“你三婶和三姐姐这会儿都已经在赶回的路上了——说起来也是好笑,明明你三叔都已经准备在安西定下来了,三婶与三娘也都收拾了东西过去,可没想到前儿又下了旨意,让你三叔回京来。”
沈玉娇听着这话,有些意外了:上辈子一直到她出嫁,她都没听说过沈湘从边疆回来这件事情,这辈子为什么他会在置了都护府之后,又回到京城来?于是她问道:“这竟然是没听说的,不是说置了都护府,三叔就要当都督了么?”
姚夫人道:“或许圣上又有什么新的安排吧!”顿了顿,她又道,“要我说呢,你三叔一家回来也好,我听说西边还有一场战事,但朝堂之上还为着究竟派谁领兵而争吵着呢!你三叔从前进了军中,仰赖的是你外公家的面子……”
说到这里,姚夫人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沈玉娇也已经听话听音,知道这言外之意了。
姚夫人道:“咱们府,从外头看光鲜,可内里呢……可并非如此了。你现在是大姑娘了,许多事情也该明白,譬如你父亲当年风光无限,原因都是你母亲在后头支撑着,你二叔最开始科考,是靠着你祖父的人脉,后面若是他自个儿不努力向上,这会儿就已经要和你父亲一样被闲置了;你三叔么……虽然这些年也十分拼命,但军中的事情,不是他自己努力拼搏拿战功就可以了的。”
沈玉娇听着这席话,一时间心有所感。
姚夫人又道:“你与陈王订亲,多半都是因为你是国公府的外孙女——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吧,幸亏是老国公去了,你的舅舅们现在都丁忧在家,否则圣上和皇后娘娘是不会选你的。宋国公一生戎马,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儿子们个个出息,能文能武,圣上一面是欣喜自己有这样的能臣,一面就开始忌惮,这样能干的臣子,会不会有异心呢?”
沈玉娇顺着姚夫人的话想了想,又对照了上辈子的情形一一分析,竟然发现姚夫人所说的并非是虚言。于是她道:“婶娘这么一说,我便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姚夫人笑了笑,道:“你自个儿知道就行了,这些话你就烂在肚子里——你就当我是多事,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太可怜,或者是我自个儿闲得没事儿做和你胡说八道了。”
沈玉娇也知道姚夫人的顾虑是什么,于是笑道:“婶娘放心,我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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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043-周家
沈玉娇自然知道姚夫人的示好是为了什么。
晚上与沈珉玩围棋的时候,她笑着把姚夫人的话学了个大概,然后道:“不管是二婶的意思还是二叔的意思,他们都用着心思呢!”
因为再过几日就要去国子监的缘故,沈珉有些闷闷不乐,只道:“要是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也好好对你,那才是真用了心。”
沈玉娇揉了揉沈珉的头发,道:“你放心去读书吧!将来我还等着你有了功名,然后来为我撑腰呢!”
“光有功名也没用。”沈珉认真地说道,“还得好好学习为人处世呢!否则要是和沈淮一样……那我可能就没法子给你撑腰了……”
沈玉娇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之前不是说要学四舅么?现在怎么又想到沈淮了?”
沈珉嘟着嘴巴道:“今天与五哥玩的时候,就随口说了说,五哥说他将来一定会和二叔一样……因为子类父……要是我也类父……不就是和沈淮一样了……?”
沈玉娇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是因为要去国子监,所以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吧?就是去读个书,然后结交很多同年伙伴,犯不着这么忧心忡忡胡思乱想的!”
沈珉撇了撇嘴,道:“我就随便想想,才不是忧心忡忡。”
很快就到了去国子监的日子,一大清早的,沈清就让人套了马车,打算亲自送沈珉和沈珺两人去国子监。沈淮倒是也有心送上一送,可没想到的是沈琇一早上吵吵嚷嚷地说要出去玩,待到他发了脾气把沈琇打发走,再去门口的时候,沈清已经带着沈珉和沈珺两人走了很久了。
沈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转身回去,然后就在二门处遇到了正往娉婷院走的沈玉娇。
看到沈淮,沈玉娇倒是有几分意外,转念一想,也就知道他是想做什么,于是笑了笑,上前问了好。
沈淮倒是有些尴尬,他马马虎虎地应了一声,随口问了问她最近如何,又问了问沈珉的情况,然后一脸深沉地开口道:“珉儿晚上回来,叫他到我书房来一趟吧!“
沈玉娇抿嘴一笑,道:“珉弟就在国子监吃住,一个月回来一次,待他回来时候,我就让珉弟去书房找您!”
沈淮噎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茬,于是更加尴尬了。
沈玉娇看了一眼沈淮,笑吟吟道:“父亲今日在家中么?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对父亲说,只不知如何开口。”
沈淮轻咳了一声,道:“你尽管说吧!”
沈玉娇道:“前儿我已经接了宫里的旨意,中秋时候要进宫去,按说太太也是要去的,可太太又非让我把大姐带上。太太带着大姐四姐,是母亲带着女儿,名正言顺;我带着大姐……就不像话了。”顿了顿,她看着沈淮的神色,仔细斟酌着词句,“我如今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能赐婚给陈王,是天大的福气,我也想着将来还要回报父亲,但带着大姐进宫这种事情……我左思右想,都只能给皇后娘娘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中秋进宫之事,的确是前几日周贞娘厚着脸皮找沈玉娇说过的。说辞左不过就还是让她照顾自家姐妹,这些车轱辘话说多了,她听得厌烦,也懒得一一辩驳,再加上那时候她一心忙着给沈珉收拾去国子监的东西,于是只让戴嬷嬷请了周贞娘出去,没有与她多说。
沈淮听着沈玉娇的话,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这些时日他已经对周贞娘发火了许多次,他一而再对周贞娘说让她安分不要惹事,但她非但与他纠结着沈玉婳的亲事,又说起了安乐侯爵位承袭的事情。他是没有太多心思放在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上的,于是就有上一次关了沈琼的禁闭,又让沈玉婳和沈玉媚闭门思过,没想到这次周贞娘又闹出这样的事情啦。
沈淮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你安心准备进宫就是,太太说的话,你就当没听过吧!”
“是。”沈玉娇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声。
“若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沈淮好似一个温情满满的父亲一样,笑着说道。
沈玉娇点了点头,便带着丫鬟嬷嬷继续往娉婷院去了。
沈淮看着沈玉娇走远,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径直去了书房,独自坐了许久,把家中的事情在脑子里面一一回想,然后就有了决断。
“去给周家送个帖子,就说明日我去拜访。”沈淮对自己的长随吩咐道。
长随忙应了下来,便吩咐了底下的人去周家送拜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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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孝和收到沈淮的拜帖的时候有些意外,他拿着拜帖先去问了问袁氏最近与安乐侯府的来往,然后便猜测着大约是为了沈玉婳的事情。
袁氏道:“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他们家大姐儿?沈大老爷倒是个明白人,不像咱们家小姑子,拎不清!”
周孝和琢磨着袁氏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于是让人去回了话,说明日就在家中等候,然后才对袁氏说道:“若是咱们家大郎能和安乐侯府的大姐儿结亲,倒也是一件好事。”
袁氏不以为然,只道:“不是我说风凉话,小姑子教出来的女儿可没法看!娶进来,说不定就是一个搅家精!咱们家元泰性情温和,还不知要被那大姐儿怎么欺负呢!”
周孝和道:“这些且不谈,若是元泰与沈家大姐儿结了婚,我们家与安乐侯府又亲厚几分,将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袁氏道:“安乐侯府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家有老姑太太的关系,又有小姑子的关系,倒是犯不着再让元泰娶沈家的姑娘了!我前儿出门时候,瞧着刑部李郎中家的女孩儿特别好,还想着给元泰说一说呢!”
周孝和道:“且放一放吧!沈家毕竟和我们家关系近,若是他们主动提起,我们便委屈一下元泰好了。”
听着这话,袁氏也只好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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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贞娘听说了沈淮要去周家的事情时候,露出了一个十分惊讶的神情。
沈淮也没给她反对的机会,只道:“你明日也收拾着,带着婳儿,与我一道去周家。”
周贞娘皱着眉头道:“我们去也就罢了,带上婳儿是为了什么?”
沈淮道:“自然是为了她的亲事,事情从大慈恩寺为始,既然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当然需要她自己来解决。”
周贞娘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沈淮又道:“上次已经与你说过,不要再在家中惹事,娇娇是要嫁入皇家的人了,你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周贞娘委屈道:“我哪里有惹事,我不过是让娇娇多帮衬着家中姐妹……”
沈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想再听她多说什么,转头就离开了正厅,往书房去了。
周贞娘满腹委屈地让人去找了沈玉婳过来,一五一十把事情给说了,然后道:“你父亲已经下定决心,明日就要去周家,你若有什么想法,今日便说了吧!趁着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娘俩也商量商量,应该如何应对才好。”
沈玉婳被这消息打击得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周贞娘在她手上掐了一把,才回过神来,哭道:“却不知父亲为什么突然这样?是不是有人在父亲那里说了什么坏话?”
周贞娘道:“我也问过你父亲身边伺候的人了,想来还是因为五娘在你父亲面前说了许多话吧!”
沈玉婳哭道:“我这样忍耐,她却不愿放过我……这样仇怨,哪里还顾什么姐妹情呢?”
周贞娘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如好好想想,若是真定下了与周元泰的亲事,你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沈玉婳道:“我原想着,中秋进宫还有机会,若是能搭上某个亲王郡王,哪怕是去当个侧室做小,也比嫁给周元泰好……可现在,若是父亲明日就要定下婚事,我还能怎样呢?”
周贞娘听着这话,也不禁哭了起来,道:“我可怜的婳儿……事到如今,也只能拖一拖了,明日就算去了周家,也不能把婚事立马定下来,一定要拖到中秋时候进宫才好……”
沈玉婳抹着眼泪,道:“我都听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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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院子里面,沈玉婳红着眼睛在窗边坐了,她命身边丫鬟去找了沈玉媚过来,把与周贞娘的话说给了沈玉媚听。
沈玉媚一听说这事情,便几乎要跳起来,咬牙切齿道:“我们处处忍让,五娘竟然还这样相逼?她是要嫁给皇家的人了,今后处处顺遂,为何现在还要为难姐姐你呢!”
沈玉婳道:“大约她就是心思狠毒,见不得我们好吧!”
沈玉媚道:“姐姐莫急,这事情我们早早儿就已经商量好了,不是吗?只要明日亲事没有定下来,等到中秋进宫的时候,我们略施小计,就能让姐姐得偿所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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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044-扑腾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沈玉娇却是知道,在沈玉婳的事情上,周贞娘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才会显得这样被动和愚笨。
上辈子周贞娘种种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自然也知道周贞娘不是这样蠢笨的人。这会儿周贞娘行事这样笨拙又不讨喜,多半是因为沈玉婳的缘故——她大约是没想到过,有一天想算计别人,结果算计到自己女儿身上的。
何嬷嬷把菖蒲园的事情一一说给了沈玉娇听,然后道:“便是只听她们说要等中秋,也不知中秋究竟要做什么了。”
沈玉娇想了想,道:“中秋要进宫去,她们大约还做梦想要飞上枝头吧!”
一旁的戴嬷嬷忍不住一笑,道:“飞上枝头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沈玉娇道:“毕竟我这么轻易就赐婚给皇子了呢!”
闻言,戴嬷嬷倒是也点了点头,道:“若她们都比着姑娘来看,那飞上枝头似乎的确是很容易的事情呢!”
沈玉娇笑了笑,向何嬷嬷问道:“除了这些,她们可还说了别的?”
何嬷嬷道:“倒是没别的,明日就要去周家,她们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沈玉娇轻快地笑了笑,道:“也不知这次去周家,会不会叫上我呀?”
“大约是不会的。”戴嬷嬷道,“这说起来也算是家丑,想来她们也不乐意叫姑娘知道。”
沈玉娇道:“上回与周家的袁太太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还说让我有空了去周家坐坐,明儿正好是个机会——干脆找个人去和老太太说,老太太不是最喜欢一大家子都去周家做客?”
戴嬷嬷笑道:“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我便让个小丫头去旁敲侧击说说看。”
这边既然定了下来,戴嬷嬷便果真找了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丫头,悄悄儿往萱草园去了。
老太太周氏并不知道沈淮往周家递了帖子还准备明日过去的事情,这会儿忽然听到底下丫鬟们议论,于是便来了兴致,招手问喜鹊道:“你方才和小丫头们说什么呢?谁要去周家?”
喜鹊也是刚从小丫头口里听说了沈淮要去周家的事情,周氏一问,她便一股脑儿把刚才听到的话都倒了出来,又笑道:“大老爷过去,想着是与周家老爷有什么事情商量吧!”
周氏想了想,道:“既然要过去,不如咱们家一块儿都过去好了!原就是一家人,还送什么帖子?倒是显得生分了!”
喜鹊脆生生地笑道:“那我就去与大老爷说一声,说明日老太太您也一块儿去!”
周氏笑道:“不仅仅我要去,是家里大大小小的都要过去。”
“是!”喜鹊应道,然后便出了正堂,一路往沈淮的书房去了。
沈淮是万万没想到周氏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忽然就要全家都往周家去的。他不以为去与周孝和谈周元泰和沈玉婳的事情是什么值得开心又要大肆宣扬的好事情,故而才没有通知老太太周氏,只告诉了周贞娘,旁的人提都没提。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愉,问道:“是谁告诉了老太太说我明日要去周家?”
喜鹊被沈淮森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忙道:“是有小丫鬟们在传,恰好被老太太听到了。”
沈淮皱了皱眉,又问道:“那这话究竟从哪里传出来的?”
喜鹊哆哆嗦嗦道:“这奴婢便不知道了。”
沈淮也知道问不出个什么了,于是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然后道:“既然老太太发了话,那便一块儿过去吧!”
喜鹊忙应下来,并不敢多留,而是迅速地回萱草园去了。
整个沈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要去周家的事情就这么迅速地确定了下来。
娉婷院中沈玉娇心情极好地让木樨准备着明天去周家要穿的衣裳。而菖蒲园中,周贞娘母女三人又一次黑了脸。
“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想让一家子都过去了!”沈玉媚抱怨地说道,“这种时候,老太太怎么就突然……突然……”
这么一连串事情下来,周贞娘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再被自己两个女儿随便说一说就乱了方寸。她细细想了一想,沉稳开了口,道:“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去便去了,就当是走亲戚吧!”
沈玉婳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周贞娘又道:“婳儿也不必气馁,明天有老太太在,有些事情便不好摊开来谈了——这兴许还是好事。”
沈玉婳应了一声,却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沈玉娇。她想着现在娉婷院中的沈玉娇,她会在做什么呢?一心一意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就等着及笄之后能嫁入皇家嫁给陈王,她万事无忧,可她却因为一桩难以启齿的丑事,闹得现在进退两难。
“罢了,不必再谈这些,都早些休息吧!”冷静下来的周贞娘倒是比沈玉婳和沈玉媚都要豁达了几分,她一面吩咐了她们去休息,然后便扶着丫鬟往萱草园去了:毕竟都是周家人,有些事情,她还是要与老太太周氏分说一二,免得明日在周家,倒是闹出自家人说话自相矛盾的笑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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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整个沈府大小主子都动了起来,老太太周氏为首,一家子就往周府去了。
袁氏大约是没想到原本说是沈淮要来,可一晚上过去就是老姑太太周氏带着整个沈府过来了。她一面是惊讶,一面让人赶快收拾了正厅出来,然后又在花园里面摆上了许多玩意,供小孩子们玩耍。
周贞娘扶着周氏下了马车,笑着与袁氏寒暄了几句,便往花园去。后面沈淮下了马,与沈清二人一前一后上前去与周孝和打了个招呼,就往正厅去了。
进了正厅,沈淮与沈清坐下,周孝和命人奉上茶水,口中笑道:“原以为就是内兄要来,没想到是大伙儿都过来了。”
沈清原是不想来的,只是碍于周氏的缘故——他也并不想与周氏的关系闹得太僵硬,在这些小事上于是就有许多让步——他看了一眼周家这正厅,懒洋洋笑了笑,道:“母亲想过来,我们做儿子的,当然都要跟着一起来了。”
周孝和对沈清有种天然的敬畏感,大概是因为从小就害怕自己这位表弟,于是到现在都不敢放开来在沈清面前说话。他有些拘束地笑了笑,道:“老姑太太兴致好,出来逛一逛,也是件好事儿。”
沈清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转而看向了沈淮,道:“大哥与表哥是有事情要商量的吧?我便带着家里小孩儿去玩儿了!”说着,他就起了身,一路就往花园子方向过去了。
这次来沈家,除了家中的女孩儿以外,沈家的一干小郎君们也都被带了出来,他们自然是不方便跟着女孩儿一起扎堆玩耍的,这会儿正蹲在花园的池塘边上大眼瞪小眼。
沈清来到池塘边上,笑嘻嘻地不知从哪里变了一大堆渔具出来,分发给了自己的儿子还有侄子们,口中道:“左右在家里面你们这群皮猴也没事儿做,今天就到表舅舅家来钓鱼吧!”
姚夫人远远看了一眼沈清,满脸含笑地转向了袁氏,道:“我瞧着我家二爷正带着家里头的孩子们钓鱼呢!袁太太也就不必担心那些男孩子要做什么才好了。”
袁氏看向了池塘的方向,微微松了口气,道:“今儿我准备得太过仓促,还生怕……生怕委屈了大家呢!”
上首的老太太周氏笑了笑,道:“哪里,是我们来得太匆忙。”
袁氏忙笑着附和着老太太周氏说了几句话,但看周贞娘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沈玉婳与沈玉媚两人也不似从前那样活泼爱笑,气氛一时间也有些微妙。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挨到了中午,沈淮与周孝和已经说定了周元泰与沈玉婳的事情,沈淮派人到花园里面来叫了周贞娘过去,沈玉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了。
一直陪在一边的袁氏看了一眼沈玉婳,又悄悄儿看向了在一边懒洋洋与周双清和周并蒂聊天的沈玉娇,她不着痕迹地凑了过去,笑问道:“你们俩在和娇娇说什么呢?”
周双清笑道:“说上次爹爹带着我们去夜市上看的事情呢!”
沈玉娇看向袁氏,微微勾了嘴角,道:“表姐说起了夜市上的热闹,让我心驰神往。”
袁氏道:“如今已经没了宵禁,在夜市上逛上一逛也不是难事呢!”
“是呢,恰好中秋还有灯节,我还想着若是得空,还在去灯节看一看。”沈玉娇笑着说道。
袁氏忙道:“今年的灯节,我也正打算着带着你表姐们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呢!”
沈玉娇笑了笑,微微点头,道:“能不能预见,那可是要看缘分了。”
姚夫人在一旁听着她们这么一来一往的说话,留意看了一眼沈玉娇,仿佛有些不太明白她怎么会和袁氏有话可说。但她也没有多想,便被身边沈玉媱和沈玉媚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
只听沈玉媚道:“这世上,哪里有比得上皇家的呢?皇家自然是万般都好。”
沈玉媱连连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呢!”
“可惜我们都没福气!”沈玉媚嘟着嘴巴道。
这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姚夫人再去听,她们俩已经说起了衣服头面,也不知前头那两句话是怎么引出来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周贞娘重新回来,却是直直走向了袁氏,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不舍和欢喜,口中道:“嫂子,今日我们两家亲上加亲,婳儿与元泰便要成就一番好姻缘了!”
袁氏急忙扫了一眼沈玉婳,向周贞娘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沈玉婳脸色卡白,只看着周贞娘,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昨日还说有转圜余地,为什么现在就……现在就突然当中宣布了呢?
沈玉娇留意看了看周贞娘的神色,有些玩味地笑了笑。
只听周贞娘又道:“我们两家原就是关系紧密,现在更加亲上加亲,元泰是我看着长大的,里里外外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如今眼看着就要成我女婿,我简直不知多高兴呢!”
袁氏看着沈玉婳,怜爱笑道:“婳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一直就当亲女儿看待!就如小姑子说的,这亲上加亲,就是好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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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045-婚事
沈玉婳与周元泰的婚事就这么初步定了下来。
因是当众宣布的,沈玉婳也没有机会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情愿不甘愿,只能默默流着眼泪认了。
沈玉媚倒是有心想为自己姐姐辩驳几句,却被沈玉婳拦下来,只好悻悻闭了嘴。
周贞娘看着沈玉婳的神色,心中是有几分心疼,但也没有如沈玉婳想的那样过去安慰一二,只和袁氏说了些场面话,到了下午时候,便与大家一块儿告辞,一边是扶着老太太周氏,一边是与袁氏谈笑风生,然后就上了马车,往沈府去了。
沈玉婳有些懵懵懂懂地跟在人后,随着沈玉媚一块儿上了马车,然后便扑倒在靠垫上大哭起来。
沈玉媚哪里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这会儿也只好低声劝解了几句,又道:“母亲这么说,想来也是有她的打算。母亲总不会害我们的……回去了,我们问一问也就是了。”
沈玉婳只顾嚎啕,压根儿听不进去沈玉媚的话。
无奈之下,沈玉媚也只好由着她发泄,不再说什么了。
坐在前头马车中的周贞娘隐隐约约听到了后面沈玉婳的哭声,只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马车中沈淮闭着眼睛养神,只当做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周贞娘心中轻叹了一声,又看了几眼沈淮,终于是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她是不愿意沈玉婳嫁给周元泰的,她可以找出一百个一千个理由来反对,但却敌不过沈淮和周孝和拿定主意,只是让她如走过场一样来表个态。
周孝和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她亲哥哥,亲哥哥怎么会不为着亲妹妹好呢?沈淮则说周元泰知根知底,婳儿又是周孝和的外甥女,嫁过去就是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呢?周孝和又说,将来婳儿嫁过来就管家,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太太,周元泰要是有了功名,还能给婳儿请封呢!沈淮便说婳儿现在年纪也大了,该是说亲的时候了,再拖下去也不成样子。
周贞娘在听到这些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事实上,她嫌弃周元泰,这话又怎么能说呢?自己嫌弃自己娘家侄儿,这话只能私下说说,若拿出来大庭广众地讲,那就是在落周家的面子了。沈玉婳想飞上高枝大约已经不可能了,只好盼着她嫁给周元泰之后,把持了周家,将来也算是有个依靠。
这么想着,周贞娘的心绪好歹平静了一两分,抬眼看了看沈淮,她仿佛漫不经心地样子开了口,道:“若婳儿要出嫁,琼儿的婚事也要提上来了。”
沈淮睁开眼睛看向了周贞娘,面上神色不辨喜怒,问道:“你之前可有为大郎留心?”
周贞娘道:“倒是相看过几家,只是不太好确定人家——按说我们是安乐侯府,大郎将来若是袭爵呢……”
话说到这里,沈淮便已经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了。他看了一眼周贞娘,淡淡道:“若是爵位之事……当初我父亲去世之后,我才承袭了这个爵位……按照你这么说,恐怕得我死了,你才能给大郎相看到好人家吧?”
周贞娘被这话给噎住了,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沈淮又道:“大郎性子冲动,须得找个性情稳重的,门第倒是次要。”
“是。”周贞娘应了一声。
沈淮看着周贞娘,轻哼了一声,道:“回府了,你也得与大郎还有婳儿好好分说一二,可别整日里想着飞高枝或者攀龙附凤什么的了——将来若因为这些出了乱子,那可就无法收拾了。”
此时此刻的沈淮倒是十分清楚周贞娘所思所想,他知道自从沈玉娇被赐婚了陈王之后,周贞娘一直愤愤不平,想让自己的儿女们也能像沈玉娇一样。他也耐着性子与周贞娘说过几次,该说的能说的他也都一一说明,但奈何周贞娘似乎听不进去,还一心想着那些不该想的事情……
沈淮眯了眯眼睛,又道:“你也知道你是姨娘扶正的,有些事情你从前经历得少,恐怕也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便去娉婷院问一问娇娇吧!”
周贞娘一愣,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错愕地问道:“去问五娘?为什么?”
沈淮道:“她从前跟在宋氏身边长大,后来又在国公府住了几年,经历的事情应是比你多的。”他倒是不怕周贞娘有什么想法,他只知道,他将来的青云路有一大半都系在了沈玉娇身上,这会儿送个顺水人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周贞娘露出了一个活像是吃苍蝇了的表情,好半晌才道:“老爷这么说……将来我还如何管家?”
“若是管不来,就让娇娇来吧!”沈淮如此说道。
周贞娘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来。
回到沈府之后,沈淮自然是去了书房,周贞娘魂不守舍地回去了菖蒲园,再一看哭得双眼通红的沈玉婳,一时间整个人都是懵的。
周贞娘木木地在贵妃椅上坐了,招手让沈玉婳到自己身边来,张了张嘴巴也没说出话来。
沈玉婳把头埋在周贞娘怀里,无声地流着眼泪。
沈玉媚倒是察觉到了周贞娘与平常不同,于是一边让人打水进来给沈玉婳洗漱,一边试探着问道:“母亲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周贞娘长叹了一声,眼眶一红,却又咬唇忍住了眼泪往下流,口中只道:“我苦心经营这么些年,今日一听你们父亲的话,便知道在他心里,我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孝顺长辈,为他做了这么多,却是比不过他的所谓青云之路的。”
沈玉媚听着这话,只觉得有些莫名。
倒是扑在周贞娘怀里的沈玉婳回过神来,她坐直了身子,红着眼眶看着周贞娘,问道:“是不是今日父亲与舅舅对母亲说了许多话,母亲才不得已答应下来的?”
周贞娘点了头。
沈玉婳冷笑一声,道:“我便知道是这样!父亲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他所谓青云路是什么?是重新回去千牛卫么?”
周贞娘思索了片刻,却摇了头,道:“我也听闻十六卫裁减之事,千牛卫已经大不如前了——我初入沈家,你父亲领着兵部呢!”
沈玉婳虽然对朝中之事了解不多,却知道二房的沈清现在是礼部尚书是个什么官,一听周贞娘这么说,心中也有了个模糊的计较,于是道:“难不成父亲还想重新回去?那大约也不太可能的吧!”
“娇娇要嫁给陈王,到时候总会要给王妃的父亲一定封赏的。”周贞娘叹道,“你们父亲,现在便是瞅着这个呢!”
沈玉婳嗤笑道:“所以现在就讨好五娘?”
周贞娘无声地点了点头,又是长叹了一声。
沈玉婳红着眼眶道:“母亲别叹,再过几日就是中秋,我们一家子不都要进宫去的?这次我就豁出去了,也要为母亲挣个名头回来!母亲且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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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046-心高
沈玉婳的婚事定下之后,整个沈府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完全不同于其他府里出现喜事时候那样热闹沸腾。
中秋前数日,三房的沈湘和庄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府,一番接风洗尘之后,自家人便坐到了一起,说起了家中最近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说到了沈玉婳的婚事。
沈湘只从庄夫人口里听说了大慈恩寺的事情,庄夫人没细说,他也就没留意多问,倒是没把周元泰与大慈恩寺的事情联系起来,于是笑着说道:“亲上加亲也算是好事,反正是知根知底的。”
沈淮脸上神色倒是如常,周贞娘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下脸,并没有接话。
沈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不同一般的气氛,与庄夫人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哈哈,笑道:“我从西域带了不少小玩意回来,家里头女孩儿多,回头我让宝娣送到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那儿去!”顿了顿,他又想起了沈玉娇与陈王指婚的时候,于是又加了一句,道,“大哥家的玉婳与玉娇都要出嫁,这些小玩意多给她们一些呢!”
沈淮笑了笑,向身后的沈玉娇和沈玉婳道:“快去谢谢你们三叔!”
沈玉娇和沈玉婳闻言上前来,规规矩矩地谢过,然后又重新站了回去。
这么一板一眼的道谢,沈湘便觉得有些尴尬了。他虽然是个武夫,可也并非莽汉,在外多年,对气氛的察觉还是相当敏锐的。他转而看向了沈清,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沈清笑了笑,开口为他解了围:“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三叔今天回来也累了,等中秋的时候让三叔带着你们逛灯会去!”
这话一出,大家都附和了几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便各自散去了。
沈湘拉住了正要走的沈清,示意庄夫人先回绿桑园去,等身边人都走光了,才有些郁闷地开口:“家里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我今天说什么都冷场呢?”
“那些话让大哥大嫂不高兴了嘛!”沈清拍了拍沈湘的肩膀,“弟妹没给你说说家里的情况?”
“说倒是说了,可听起来并不是今天看到的这情形呀!”沈湘皱着眉头道,“尤其大哥……还有呃大嫂……怎么瞧着阴阳怪气的?”
“五娘赐婚陈王的事情你知道吧?”沈清问道。
“知道呀!这不是大喜事吗?”沈湘一脸迷茫,“难不成大哥还不高兴?”
沈清露出了一个“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不明白”的怒其不争的表情:“周氏怎么会为先头大嫂留下的女儿嫁得好而高兴?她恨不得她自己的女儿都能高嫁呢!”
听着这话,沈湘恍然了,道:“这么说,玉婳嫁给周元泰,他们也是不乐意的了?既然不乐意,干嘛不找个好人家?”
“大慈恩寺那事情,就是他俩。”沈清简明扼要地说道。
沈湘“嘶”了一声,表情有些微妙了,他摸着自己的胡茬,有些感慨:“这可是真没想到……咱家老太太就没出来说点什么?”
“能说什么?”沈清看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就偏着周家呢!”
“比一比大哥,我们俩就像不是亲生的。”沈湘嘟哝了一句,“反正来日方长,谁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沈清笑了笑,又问道:“刚才我没好问,现在既然只有我俩了,我就越性问一问,你不是已经要在都护府做都督了?怎么又回来了?”
听着这话,沈湘脸上的表情正经了起来,想了一想,才开口道:“原是定的我,可后来京中又派了人过去,让我先回来了。中间应是有什么事情的……可我偏偏打听不出来。”
“那就是有意瞒着你了?”沈清正色问道。
沈湘道:“应该是……我琢磨着,大约也和这些年圣上一直在军中推行的‘新政’有关吧!”
“倒也不必多想。”沈清沉稳地说道,“中秋时候宫中设宴,到时候圣上会对你们论功行赏,到时候便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了。”
“我倒是不担心。”沈湘笑了笑,“这些年在边关,我严以律己,更加约束着部下,打仗不曾输过,又不曾扰民,更不曾做那些乱纪的事情,圣上是明君,这些他应该都看在眼里。”
沈清点了点头,道:“这倒是重中之重了!你军功在身,也不怕什么。”
“听说大哥去了工部?”沈湘问道。
“是了,工部郎中。”沈清答道。
沈湘轻叹了一声,道:“以前我们兄弟三人,大哥走得最是顺遂,我是没地儿可去了才求着去了军中……可没想到现在……”
沈清道:“这些事情,我们俩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大哥的面,你可千万别说。”
沈湘笑了笑,道:“这我自然知道,我又不是傻瓜!”
兄弟俩又聊了些府里其他的事情,讲起了去了国子监的沈珺和沈珉,又说了七七八八一些零碎事情,然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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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邻近,桂子飘香。
娉婷院外的一排桂树悄悄地都开了花,幽香阵阵。
木樨折了一枝桂花插入了瓶中,笑嘻嘻地捧着进了屋子里面给沈玉娇看,口中笑道:“放在屋子里面,也是好看得很!”
沈玉娇正和木槿翻看着庄夫人送来的一匣子从西域带回来的珠宝,只瞥了一眼那瓶子,笑道:“这桂花正好应了你的名字,难怪你喜欢呢!”
木樨坦坦然笑道:“这是自然了!”一面说着,她把花瓶放好,就凑到了沈玉娇跟前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一枚海棠花样式的插梳,于是笑道,“姑娘你看,这不是正好应了海棠的名字?”
沈玉娇顺着木樨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是一枚紫金的插梳,做得十分精巧,于是笑道:“你去外头把海棠叫进来,看她喜欢不喜欢?”
木樨笑着应了,便去到外面叫了海棠进来。
不一会儿,海棠便捧着一个匣子进来了,口中笑道:“我便是来找姑娘讨赏的!我把这匣子给姑娘,姑娘便把那海棠插梳赏给我吧!”
沈玉娇笑道:“你拿什么讨赏?”
“陈王从宫里送来的一匣子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海棠把手里的匣子放到了沈玉娇面前,“我就拿这个讨赏,姑娘觉得如何?”
沈玉娇微微一愣,完完全全没想到赵曦会从宫里送东西出来,只看着那匣子有些发傻。
“姑娘打开来看看呀!”海棠催促道,“看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陈王殿下专门要从宫里送出来?”
沈玉娇抿了抿嘴唇,却止不住嘴角上翘,她打开那匣子,只见里面摆着一整套玉兔的头面,白玉生金,每一只小兔子都栩栩如生,有的在捣药,有的在作揖,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木樨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道:“这可真可爱!这一套可要花费不少心思吧!这么漂亮!”
海棠也惊叹道:“是呀是呀!这些小兔子太可爱了!”
沈玉娇情不自禁地笑了一笑,抿了抿嘴,道:“这是自然啦!宫里面的东西嘛!”
海棠又道:“外头还有个小内侍等着姑娘回个口信呢!说是要说回去给陈王殿下听!”
沈玉娇有些害羞地捂了脸,只道:“怎么还等在外面呀……”
木樨笑道:“陈王殿下都这么大方了,姑娘也别小气呀!”
沈玉娇想了又想,倒是一眼看到了之前庄夫人送来的珠宝当中有一枚百合金香囊,于是伸出手取过来,道:“我便回赠他这个吧!”
海棠笑着接了过来,又找了个小匣子装起来,然后就往外头去了。
沈玉娇捂着脸看了看外头,又低头去看那白玉兔的头面,情不自禁地就嘴角往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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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送了东西到娉婷院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菖蒲园。沈玉婳得知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帕子,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他日若我在她之上,便叫她知晓我的厉害!”
从最初的嫉妒到之后的看不惯再到现在的如眼中钉,沈玉婳对沈玉娇的心态已经变化太多——正如她们两人身份的变化,从一开始沈玉婳是庶女而沈玉娇是嫡女,再到沈玉婳也有了嫡出的名声,而沈玉娇却失去了母亲,再到沈玉娇喊了周贞娘一声母亲,这其中微妙的变化沈玉婳一直都看在眼里。
她从最开始的身份低微,到能与沈玉娇比肩,到最后甚至比沈玉娇高一头,她的欣喜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现在她的悲愤和不甘心,也只有她自己才一清二楚。
她或许从前只是想嫁一个好男人,只要能比沈玉娇嫁得好,就心满意足;到后来,她便想着不仅要比沈玉娇嫁得好,还要看到沈玉娇过得不好,才称心如意;可最后她却折进了泥潭,而沈玉娇竟然可以嫁给皇子?
一切一切的不甘都是由此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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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婳种种心思沈玉娇并不知道——或许是知道也懒得理会。
自从重生以来,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重生对她来说不仅仅只是要与上辈子不一样或者是让上辈子磋磨过自己的人都统统去死,而是能让她感受到爱。
这一次的爱,来自赵曦。
中秋进宫的那一日,赵曦早早就等在了宫门口,一看到沈府的马车就派了小内侍过去盯着,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到了沈玉娇跟前,一把抱起了她,还孩子气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红着脸把一脸惊魂未定的沈玉娇放回地上,最后却一溜烟往宫里头跑了。
沈玉娇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倒是跟着赵曦后面的高春桥笑着解了围。
高春桥笑道:“沈五姑娘,皇后娘娘正等着见你呢!快跟着奴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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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047-可笑
沈玉娇跟着高春桥走了,留下了沈府一干女眷面面相觑。
倒是后头还有还引着她们往里面走的宫人上前来,笑着与老太太周氏还有姚夫人打了招呼,见了礼,然后便规规矩矩地带着她们往内宫走。
周贞娘看了一眼那宫人,扶着周氏的胳膊默默往前走。姚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沈玉媱,见她目光闪烁看着周围,于是暗地里拉了拉她的袖子,让她收敛一些。
沈玉媱嘟着嘴巴看了一眼姚夫人,示意她去看她身侧的沈玉婳,流露出了一个不屑的表情。
姚夫人皱了皱眉,示意她不许胡来,并没有看沈玉婳一眼。
一行人默默到了重华宫,宫人引着她们先到偏殿稍坐,正好与其他的命妇们一起能说一说话了。
见到她们,先上前来打招呼的是镇远将军府的将军夫人林氏,她是姚夫人的长嫂,与姚夫人关系极好。她笑着先与老太太周氏打了招呼,然后便向姚夫人笑道:“你要来,也不与我说一声,我们是可以一起的呀!”
姚夫人笑道:“我们府里是一起来的,倒是与你那儿凑不上了。”
“怎么凑不来了?”林氏笑着说道,“还是说你们家五娘得了皇后娘娘青眼,你就瞧不起我啦?你们家五娘呢?快让我见一见,是怎样的女孩儿,让娘娘都那么喜欢了?”
姚夫人看了一眼周贞娘的神色,微微一笑,道:“我们家五娘得了皇后娘娘青眼,所以呀一早就被请到娘娘跟前去了,你是见不到了。”
林氏道:“怕什么?一会儿宫筵开始,你们家五娘总要出来的!”
姚夫人笑着把沈玉媱拉到身前来,笑道:“五娘是没有的,我们家媱媱倒是在,你做舅妈的,不夸几句?”
林氏笑着拉了沈玉媱的手,又看向了老太太周氏,道:“侯夫人家的女孩儿都伶俐可爱,不止是媱媱,还有大娘三娘四娘都是貌美如花呢!”
周氏笑道:“林夫人这样夸她们,倒是让她们都要找不着北了!”一边说着,她便让沈玉婳三人上前来给林氏见礼。
沈玉婳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只跟在沈玉媚和沈玉婵身后,草草见了礼,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打量着这重华宫的偏殿。
林氏留意看了一眼沈玉婳,与姚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抿了抿嘴唇便说起了别的话来。
待到林氏被其他的夫人们叫走,又有其他的人家上前来与她们打了招呼。
安乐侯沈府在京中这些年虽然不比之前那样光鲜,毕竟底子还在,又加上沈玉娇在宫门口就被请入了重华宫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于是大家倒是比平日说话时候又更热络了几分。
被宫人们带进来的命妇渐渐多了起来,偏殿中渐渐显得有些拥挤,前头还没宣布开宴,于是偏殿中的人们也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趁着人多,沈玉婳悄悄走到了偏殿门口,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到她,便大着胆子往外走了两步,只见那些宫人们都井然有序地守在正殿门口,偏殿前只有几个宫女站着。
那几个宫女没注意到沈玉婳,只安静地站着,目不斜视。
沈玉婳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看向了正殿的方向,却恰好看到了皇后头戴凤冠身着大礼服扶着一人往外走,定睛一看,那人却是沈玉娇!沈玉娇大约是与皇后说了一句什么,皇后微微笑了起来,还和蔼地摸了摸沈玉娇的头发。
她嫉妒地红了眼,还没什么动作,却被偏殿门口的几个宫女察觉了。
一个宫女笑着上前来与沈玉婳见了礼,温声问道:“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沈玉婳目光一边往正殿方向飘,一边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道:“并没有什么事情。”
“现在宫筵时间未到,还请姑娘进偏殿等候。”宫女倒是没计较沈玉婳的态度,只是温和地提醒道。
沈玉婳草草应了一声,却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简直黏在了沈玉娇身上,简直无法移开。
见她这样行为,宫女上前了一步,礼貌地请她往偏殿去,口中道:“姑娘,时辰还未到,请您先进偏殿等候吧!”
偏殿门口这样一番动作自然逃不过正殿门口那些宫人们的注意,皇后也转头看向了偏殿门口,微微皱了眉,去问身侧的女官究竟是什么事情。
沈玉娇抬头看向偏殿,一眼就认出了沈玉婳,于是温婉地开了口,道:“娘娘,偏殿门口那人仿佛是臣女的大姐。”
皇后有些意外地看了沈玉娇一眼,转而向身边女官吩咐带着沈玉婳过来,然后道:“我记得你只有一个亲弟弟。”
与皇后说了这么久的话,之前又相处过那么久,沈玉娇对皇后还是有几分了解,听到这么一句话倒也没有慌张,只沉稳笑道:“是之前家中姨娘扶正,姨娘所生的大姐。”
皇后道:“到底仪态不佳。”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女官已经带着沈玉婳过来了。
见到皇后,沈玉婳有些惶恐地跪地行礼,心中一面是慌乱一面是惊喜,竟然行礼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抖。
皇后见她这样,倒是也没想着为难她,只问道:“你在偏殿门口是要做什么?”
沈玉婳下意识抬头,却是看向了沈玉娇,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话来。
皇后皱了皱眉,又问道:“你看娇娇做什么?”
沈玉婳急忙低下头,道:“臣女……臣女想着五妹一直没有回来,于是……于是想看看……”
“是吗?”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女官带着她下去,“宫筵还未开始,你先在偏殿等候吧!”
沈玉婳还想说什么,却只见皇后扶着沈玉娇继续往前走,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女官自然不会理会她在想什么,只给了个眼神给偏殿门口的宫女,那些宫女急忙上前来,连拖带拽地把沈玉婳带走了。
偏殿当中,周贞娘突然发现沈玉婳被几个宫女带进来,心中一慌,急忙迎了过去。
那宫女温和不失礼数道:“现在时辰还未到,请诸位夫人太太姑娘们在殿中稍等,不要擅自离开偏殿。若再有人像这位姑娘一样擅自出去,便不好了。”
这话一出,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玉婳身上,而沈玉婳却神色恍惚,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周贞娘急忙应了下来,拉着沈玉婳便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沈玉婳目光中带出了几分疯狂,颇有些兴奋地看向了周贞娘,道:“母亲,我刚才看到五娘与皇后娘娘在一起,她还扶着皇后娘娘呢!”
周贞娘道:“这时候了还管她做什么?你不是没进宫过,应该知道宫里规矩的!”
沈玉婳道:“母亲,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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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048-宫宴
酉时正,重华宫中的宫宴开始了。
皇后坐在上首,内外命妇公主郡主们分别沿着她的左右坐下。她的左手边是内宫贵妃罗氏,右手边是承恩公夫人秦氏。按照爵位高下依次排开,安乐侯府坐得离皇后算不得太近,也不算太远——至少不似那些无爵之家,已经快坐到了重华宫正殿的门口。
沈玉娇扶着皇后入席之后,却并没有回到沈府的席上,而是后退了两步,站在了皇后身侧听候吩咐。
罗贵妃看了一眼沈玉娇,微微笑了笑,悄声向皇后道:“这便咱们陈王死缠烂打都要求着赐婚的姑娘?”
皇后微微颔首,笑道:“莫说小八喜欢,我也喜欢她伶俐。”
罗贵妃又看了一眼沈玉娇,道:“模样儿好,也知道进退,改明儿娘娘让她在宫里住上几日,叫她陪着我那小八玩一段时间,倒是引着她学点好的。”她说的小八,便是八公主赵暖了,她又道,“小八这些时日越发顽皮,整天像猴儿似的,闲不住!”
皇后回头向沈玉娇笑道:“等过两日,娇娇便到宫里来住些时日吧!”
沈玉娇忙应了一声。
罗贵妃笑着冲着她招了招手,道:“索性你便在我旁边坐了!权当是今日小八不乐意过来陪我,你就陪着我吧!”
沈玉娇看向了皇后,见皇后也点头,于是便笑着上前去,陪着罗贵妃坐了。
这样情形,殿中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沈府中人迟迟未等到沈玉娇入席,此刻看到她竟然陪着罗贵妃坐下,心中惊讶不已。
沈玉婳盯着她看了几眼,手中拳头握紧了又松开,闭了闭眼睛,然后大义凛然地站起身来,朗声喝道:“沈玉娇,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坐在那里?还不快快下来!”
这话一出,仿佛石破天惊,整个重华宫正殿都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玉婳身上。
那些目光有一些是戏谑,有一些是看好戏,有一些是怜悯,还有一些是幸灾乐祸,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她们默契地看向了上首的皇后,又把目光投向了端坐在罗贵妃身侧的沈玉娇。
皇后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微微笑道:“今日中秋佳节,举杯共饮,祝国泰民安。”
殿中人听着这话,急忙也都端起了桌上的酒杯,齐声唱道:“祝国泰民安!”
沈玉婳站在那里,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了沈玉娇,还想说什么,却被周贞娘拉了下来,按在了座位之上。
“你闭嘴吧!”周贞娘咬着牙压低了声音,“这是什么地方,你站起来之前要想一想!若这就是你说的你想到了该怎么办,婳儿,我算是白养你一场!你今日就算是死在了宫里头,我都不会觉得可惜!”
沈玉婳脑子一片空白,她看着周贞娘,想说话却找不到声音。
周贞娘扫了一眼周围,只见大家都还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玉婳,又压低了声音喝道:“你想想,娇娇坐在上首,自然是有贵妃娘娘的首肯,否则谁能坐在那里呢?”
沈玉婳执拗地问道:“她何德何能?”
有了皇后的那句祝酒词,宴席就已经正式开始,殿中有身着霓裳的舞姬和着丝竹乐器起舞,一时间整个殿中歌舞声声,热闹非凡。
沈玉婳的目光穿过了殿中的舞姬们,最后落在了正与罗贵妃谈笑风生的沈玉娇身上,心中全是不甘。
周贞娘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声。
沈玉媚看了看周贞娘,又看了看沈玉婳,小声劝道:“这会儿是正宴,大姐还是忍一忍吧!”
沈玉婳红着眼眶应了一声,低下了头。
这时,鼓乐声大作,舞姬们踏着节奏踩着纷飞的舞步摆出了一个圆形,从正殿之外,穿着三彩舞衣的少年郎腰间系着小鼓,踢踢踏踏地进到了殿中,为首的那一个少年郎,头戴雉翎,英姿勃勃,却是陈王赵曦!
皇后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来。
待到一曲毕,之前的舞姬重新踩着杨柳舞步上前来,赵曦扔下了腰间的小鼓,三步两步就上前来,朗声祝道:“中秋佳节,孩儿献舞一曲,祝母后康泰,祝天下太平!”
话音落,那些跟随着赵曦一道的少年郎也纷纷开口,说起了吉祥的话语。
皇后笑着说了赏,然后让赵曦上前来陪着自己坐下了,又让女官们引着那群少年郎们到旁边休息去。
“你有心了!”皇后摸着赵曦头上的雉翎,和蔼地笑着说道,“那些小孩儿,都是你身边的伴读吧?”
赵曦红红着脸点了头,道:“正好他们家里人也都在呢,今天他们也不当值,就拉着他们一块儿来给母后跳个舞!”
皇后笑道:“那你跑过来,你父皇知道吗?”
赵曦摸了摸脸,嘿嘿一笑,道:“太子哥哥知道……”
皇后听着这话,便知道他定又是偷跑出来,还拉了太子赵旸来打掩护,于是招手让高春桥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高春桥听着这话,便悄悄出了重华宫,往紫宸殿去了。
在皇后身边坐下,赵曦便自然而然看向了罗贵妃身边的沈玉娇,他坦坦然地问道:“娇娇,我刚才跳舞好不好看?”
沈玉娇红着脸点了头,抿嘴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情形之下,却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赵曦只问了这么一句,就嬉笑闭了嘴。
罗贵妃笑道:“你可看到你八妹没有?她说要去外头逛灯市,还央了圣上,圣上被小八烦得不行,然后才允了她不来这宴会之上。
赵曦笑道:“我看到了,小八还有小九两个人一块儿出宫的,父皇还派人跟着她们呢!”
罗贵妃道:“这就好,我方才还担心呢!”
这时,殿中歌舞退下,百戏艺人们上来,玩起了杂技。
赵曦恋恋不舍看了好几眼沈玉娇,又给皇后使眼色,见皇后不理睬,便腆着脸开了口,道:“母后,我去外头转一转,我找我的伴读们玩儿去!”
皇后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于是笑着向沈玉娇道:“娇娇,你陪着陈王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吧!”
沈玉娇看了看赵曦,又看了看皇后,心中自然也是懂得的,于是起了身,便陪着赵曦往外走。
这一幕看在了沈家人眼中,意味又是不一样了。
沈玉婳拉着沈玉媚的手,说道:“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沈玉媚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贞娘,道:“现在出去不太好呢!”
沈玉婳松开了沈玉媚,转而去看沈玉媱,笑道:“二妹呢?我一个人也不太好意思出去,你陪着我吧?”
姚夫人微微皱眉,按住了沈玉媱,冷淡道:“大姐儿想做什么就去吧,不要拉着媱媱了。”
沈玉媱想说什么,却被姚夫人目光所逼,只好悻悻闭了嘴。
姚夫人只看着周贞娘,道:“在宫里面,可不比在外面,真惹了事,谁也保不住的!”
而周贞娘不说话,表情木然。
沈玉婳见没人愿意与她一起,便自己起了身,向宫女说自己只是想要更衣,于是就跟着那宫女往侧殿去了。
出了正殿往侧殿走,沈玉婳一下子就看到了正跟着赵曦身后的沈玉娇,她精神一振,也不管前面的宫女了,几步就冲到了沈玉娇面前,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厉声喝道:“沈玉娇,你竟然在宫里面与外男交谈!还知不知道廉耻?!”
赵曦一愣,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冲出来了一个人,于是只让身后的小内侍把沈玉婳拖开。
沈玉婳不管不顾,高声嚷道:“沈玉娇,我管教你,你竟然还敢对我动手?”
赵曦怒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宫里撒野?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
这样的动静,哪怕赵曦不开口,重华宫的宫人们也已经上前来准备拖着沈玉婳出去了,并且已经有人进到殿中报予皇后知晓。
沈玉婳从宫人的治挟之下挣脱开来,扑倒了沈玉娇面前,一耳光就抽了过去。
赵曦动作比她更快,他用力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沈玉婳毕竟弱女子,这样大力踢踹之下,飞出去半丈有余,只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究竟什么人?来个人去问问!”赵曦这下子恼火了,把沈玉娇护在身后,语气森冷。
沈玉娇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然后道:“殿下,这是我大姐。”
“大姐?”赵曦不可思议地回了头,“就是你说的……你那个扶正了的姨娘生的那个大姐?她这么张牙舞爪嚷嚷是为什么?有病吗?”
沈玉娇看了一眼被宫人们拽起来的沈玉婳,语气仍然平静道:“大约……便是有病吧!”
赵曦嗤笑了一声,道:“这样有病,还进宫来做什么?”顿了顿,他回头叫了一个刚才和他一起打鼓跳舞的少年郎,口中道,“姜游,你去前头,对安乐侯说,就说他大女儿失心疯,这会儿已经被扔出宫去了!”
名唤姜游的少年郎应了下来,便朝着前头紫宸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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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049-中秋
沈玉婳之事很快就上呈到了今上和皇后面前。
皇后只摆了摆手,示意就交给赵曦处理;今上则是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向沈湘道:“沈将军家中女儿若是有疾,可宣太医看一看的。”
沈湘满头雾水地看向了今上,他刚刚才在宴会开始的时候受到了今上的表彰,这会儿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有些不太明了。他转头去看沈清,但见沈清也是一脸茫然。于是他只好大着胆子问道:“圣上……微臣家中女儿未曾有疾……不知圣上何出此言?”
今上笑道:“沈将军如今身居高位,更要懂得约束家人。”
沈湘茫然地应了一声“是”,更加不明白今上究竟在说什么。
待到宴会结束,大家开始纷纷离开,沈家这三兄弟才知道重华宫中发生的事情,也才知道沈玉婳的事情,顿时三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要如何是好。
沈湘苦笑道:“我原想着我有军功,又放兵权放得如此痛快,中秋夜宴上除却口头上嘉奖之外,圣上也应还有其他的赏赐……原因大约便是这件事吧……”
沈淮一脸震惊,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清劝沈湘道:“这也是好事儿,免得今日赏赐太多,人家红眼,说不得要背后作祟——之前你从都护府仓促换下之事还未知道背后因果,现在低调些也好。”
沈湘叹道:“也只能如此想想了。”
兄弟三人在宫门口等候许久,终于等到周氏一行人出来。
周贞娘扶着老太太周氏,姚夫人和庄夫人站在一起,沈玉媱沈玉婵还有沈玉媚都跟在后面,却缺了沈玉婳和沈玉娇。
沈湘扫了一眼,问道:“怎么没见五娘?”
庄夫人道:“皇后娘娘说要留五娘在宫里小住,方才已经派人去府上收拾东西了。”
沈湘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就只准备扶着老太太周氏上马车去。
周贞娘看着沈淮,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张口想说话,却被沈淮拦下了。
沈淮道:“婳儿的事情已经闹到了圣上跟前,别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周贞娘压抑着应了一声“是”,然后用帕子擦着眼泪,扶着沈玉媚一起上了马车。
七个人分别上了三辆马车,沈淮兄弟三人骑马,一路无话,便往安乐侯府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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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婳被关在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没有灯烛,月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能朦胧看出一个轮廓。
她身上疼痛难忍,却连□□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趴在地上,她脑子里面一片嗡嗡作响,之前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回放,心中的不甘和嫉妒叫嚣着嘶吼着。她觉得胸闷气短,勉力抬手捶了捶胸口,然后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而这口淤血吐出,也让她忽然平静了下来,大约是吐血的时候觉得心灰,又或者是这安静漆黑的地方让她无力再去想之前的事情。她抬头去看那片月光,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这样?她沉默地想着。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明明应该是理智的,明明应该是沉得住气的,明明知道是在宫里面,为什么会这样丧心病狂起来?
沈玉婳用手捂着眼睛,终于清醒了起来。
但事已至此,她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未知的恐惧笼罩着她的全身,她努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点点站直了身子,趴在窗户上看外面。
寂静宫室,外面连一个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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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婳在自我悔恨的时候,沈玉娇则跟在了赵曦身后,在京城的灯会上看着五颜六色姿态各异的花灯。
大周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意,于是灯会上不仅有官家派人来扎的花灯,还有许多是百姓自发地摆出了许多模样新奇的灯来:有动物模样的,譬如鸟兽;有花草形状的,譬如芍药牡丹;还有一些瓜果灯,西瓜苹果,看起啦都十分可爱。
赵曦拉着沈玉娇的手,买了一个兔子灯送给了她,笑道:“我送给你那套兔子的首饰,你怎么不戴呀?”
“太隆重了些。”沈玉娇笑着接过了那兔子灯,“你这么喜欢兔子,是为什么?”
“因为我属兔呀!”赵曦骄傲地挺胸,“你比我小对不对,我知道你属马。”
“唔,那你应该给我买个走马灯才对。”沈玉娇抿着嘴笑。
赵曦认真笑道:“我才不,给你买小兔子,你就记得我就是小兔子!”一边说着,他握紧了沈玉娇的手,又道,“今天你的那个姐姐,为什么那么疯癫?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不和我说?”
沈玉娇道:“些微小事,不值得说。”
赵曦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沈玉娇,道:“你的事都不是小事,我希望你遇到事情就说给我听——哪怕你自己能解决,可我也是会担心的呀!”
沈玉娇抬头看着赵曦,点了头,道:“下次……下次一定都说给你听……”
赵曦不满意,道:“怎么能等下次,你现在就应该把你家那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我知道呀!”
“也不是什么大事。”沈玉娇笑着抬手捏了捏赵曦的脸颊,却被他把她的手握在了手中,“就是嫉妒呗!我这么好运能嫁给你,她们就不高兴了。”
赵曦道:“就这么点儿?”
沈玉娇点头:“真就这么点事情,其他的诸如我大姐已经与周家有婚约,二姐也有婚约,这种事情就不必说给你知道了吧?”
赵曦道:“唔,听起来好像也真挺简单……但你大姐都有婚约,为什么今天还……”
“还能因为什么,不乐意嫁嘛!”沈玉娇道,“我能嫁给你……不知道她们有多嫉妒呢!”
赵曦听着这话,有些得瑟地笑了笑,喜滋滋地拉着沈玉娇继续往前走,口中道:“那她们干嘛不嫉妒我,我还能娶你呢!”
沈玉娇默默看了赵曦一眼,偷偷笑了起来,道:“她们本来就没法娶我……”
“哈哈,所以我就能娶了!”赵曦也不在意,只是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时,赵溥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眼看到赵曦就抓着他不放了,口中道:“快快,帮我挡一挡,那边有个女人!”
赵曦没留神就被赵溥拉得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好容易站稳,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就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艳丽女人正朝着他走过来。
女人看也没看赵曦一眼,一伸手就把他身后的赵溥给拽了出来,口中娇嗔道:“这位郎君,既然方才喝了我的酒,就要入我的如意楼呀!”
赵溥抓着赵曦不松手,道:“今日中秋,人那么多,你可以找别人上你的如意楼!”
女人道:“这位郎君,若你不愿上如意楼,便赔了酒钱吧!”
赵溥求救地看向了赵曦。
赵曦皱了皱眉,转而问那女人:“那酒又是多少钱?”
女人道:“一两黄金。”
赵曦伸向荷包的手停在了半途,转而把赵溥推了出去,道:“叔叔,我身上怎么可能带着一两黄金?你还是跟着这位娘子上那什么如意楼吧!”
女人笑了一笑,挽住了赵溥的胳膊,娇滴滴道:“正是这个理呀!来我们如意楼看看做一做,吟诗作赋也好,花前月下也罢,都是极好的呢!”
赵溥被缠得没法子,赵曦又不愿施以援手,于是只好被那女人缠着,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沈玉娇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想起了上辈子在齐王府中的日子,一时间脸上笑容尽失。
赵曦看着赵溥走远了,然后才看向沈玉娇,见她神色有异,以为她只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有些不高兴,于是解释道:“那是我小叔,他就是这么个风流性子,这次恐怕就是他不小心惹到了那个什么如意楼的人,又想风流快活,又怕被缠上,所以才这么匆忙逃窜呢!”
沈玉娇看着赵曦,勉力笑了笑,没说话。
赵曦急忙又道:“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不是这种人,我肯定不会去这种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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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到了子时,大街上的人渐渐稀少,赵曦便带着沈玉娇往宫里走了,到了宫门口还遇到了早早儿就结伴出来玩的八公主赵暖与九公主赵晓。
赵暖和赵晓之前就见过沈玉娇,这会儿也不怎么意外。
赵暖笑道:“娇娇这次要在宫里住多久呀?中秋一过我们就准备去狩猎啦!这次你是跟着我们一起,还是跟着你家一起呀?”
沈玉娇上前见了礼,然后笑道:“这得听娘娘安排了。”
赵暖已经听说了沈玉婳的事情,于是道:“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好了,反正你家里那大姐真不成样子——对了八哥,刚才我听说母后已经开口让娇娇的姐姐回去了。”
赵曦道:“回去便回去了吧!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暖拉着沈玉娇的手,道:“说的也是,不过娇娇,你今天就跟着我回去吧!我和母后说一声就是了,上次你教我玩的那个翻花绳,那个花样我怎么都翻不好!你得教我!”
沈玉娇下意识抬眼去看赵曦。
赵曦笑道:“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是让你去和母后说呀!”赵暖嬉笑着挽着沈玉娇的胳膊说道,“反正我不管那么多,娇娇我就带走啦!八哥,你也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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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050-自救
中秋之夜,阖家团圆,原本是一个欢乐喜庆的日子,但沈家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
沈玉婳被宫里的人送了回来。她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身上那皱巴巴的衣裳还有那显而易见的褐色血迹都昭示着她经历过了什么。
沈淮亲自谢过了那些宫人,又塞了厚厚的红封给他们,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然后一回身,只让人把沈玉婳关了起来。
没有人为着沈玉婳说哪怕一句话,大家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聚集在了侯府的正厅当中。
沈淮先诚恳地对着沈湘说了抱歉,他道:“是大哥的不是,此番连累了三弟。”
沈湘只摆了摆手,道:“事已至此,还是说说今后应该怎么办吧!”
周贞娘忽然道:“五娘还在宫中没有回来呢!”
沈淮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中有些不耐烦,只道:“你先回菖蒲园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
周贞娘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沈淮的目光吓住,于是只好福了福身,然后退了出去。
姚夫人笑了笑,向沈清道:“我带着媱媱先回去,李姨娘还不知道这边的事情,在浮莲园里还等着要过节呢!我得回去先吩咐一声。”
沈清点了头,道:“也别对李氏说太多,就让她安心就行了。”
姚夫人应了一声,然后便带着沈玉媱转身出去。
沈湘也回头看向了庄夫人,关切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如也先回绿桑园休息,等这边事情说完了,我就回去。”
庄夫人闻言便起了身,温和道:“玉婳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指责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想想今后。我一介女流,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不在这里多留了。”说完,她便带着沈玉婵出了正厅。
很快,厅中便只剩下了沈淮兄弟三人。
沈清道:“方才三弟妹说的是,这事情不如想想应该如何收场吧!”
沈湘道:“按说今日宫里把玉婳也送了出来,想着应该不会多追究了。毕竟这事情往小了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静待两日,看看宫里面是如何态度吧!”
“或者宫里会等着我们先表态。”沈清道,“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臣子家事,圣上和皇后娘娘多半也不会管臣子家事要如何处理——坏就坏在,玉婳是在宫里面坏了宫规,还冲撞了陈王殿下……”
沈淮叹了一声,道:“明日我先让玉婳写忏悔书吧!”
“单单一个忏悔书也是不够的。”沈清道,“或者我们也应该亲自去与陈王殿下道歉。”
“陈王如今还未出宫建府,想见一面也难。”沈湘皱着眉头道,“若是出宫建府了,倒是比现在容易太多了。”
“娇娇现在在宫里面应该会很容易见到陈王。”沈淮想了想,如此说道,“明日先让娇娇回来一趟,把这件事情了了吧!”
沈清和沈湘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有些微妙的表情。
沈清道:“今日五娘是被皇后娘娘留在宫里面的,要是娘娘不发话,她也不好出宫来的——再说了,玉婳本就是对着五娘发了疯,还伸手要打人,没有让玉婳给五娘道歉也就罢了,还让五娘为着她这事情去求陈王,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沈淮噎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沈湘也道:“说起来,娇娇也是受害者,若是娇娇这会儿在家里,得让玉婳来给她端茶认错才对!没有哪家的姐姐这么对妹妹的!”
沈淮倒是真没想到这一层,在他看来,沈玉婳虽然做错了沈清,但得罪了陈王为主要,开罪沈玉娇并算不得什么大事。被沈清沈湘这么一说,他感到有些讪讪,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沈清道:“还是先给圣上请罪吧!毕竟宴席上发生的事情,最终也是驳了圣上与皇后娘娘的面子。这些细枝末节暂且放下,便先给圣上请罪为是。”
沈淮点了点头,道:“我晚些时候就起折子,届时二弟三弟也帮我参详一二。”
沈清与沈湘都应了下来:这虽然只是大房惹出来的事情,但总归都是沈家事,若是大房落不到好,他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三人商定了结论,便出了正厅往沈淮的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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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婳被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面,门口有健妇把守,她之前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们都被赶了出去,现在院中就只有她一人。
对着镜子,她梳理了一番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却没有心思再去换衣服了,只草草在椅子上坐了,呆呆地看着外面。
周贞娘回到菖蒲园之后,换了一身衣服便去了沈玉婳的院子,却被那健妇拦了下来。
“老爷吩咐,任何人都不许进去。”健妇一板一眼地说道。
周贞娘皱了皱眉,道:“我进去看看我女儿,又有什么不可以?”
健妇道:“太太莫要为难奴婢,这是老爷吩咐下来的,任何人都不许进去的。”
周贞娘无奈,于是只好转了身,往沈玉媚的院子去了。
沈玉媚也正心神不定地坐在房中,看到周贞娘进来,急忙站起来迎了出去,道:“方才我想去看看大姐,却被门口那两个妇人拦了下来,母亲可有去看看大姐?”
周贞娘摇了摇头,道:“未曾见到,所以过来看看你——也不知你大姐究竟是怎么了……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沈玉媚扶着周贞娘坐下,口中道:“大姐或许只是最近心情不好……一时间难以控制……”
周贞娘叹道:“我知道她不想嫁给元泰,又想和五娘一样嫁给皇子,我原是想着,在中秋晚宴之上,能与京中的夫人太太们有联系,说不定也有机会……可没想到……”
沈玉媚道:“大姐现在也一定后悔极了,不如我去求一求父亲,让我进去与大姐说说话。”
周贞娘摆了摆手,道:“罢了,今天你父亲也在气头上,有些事情便缓几日吧!”
沈玉媚也没再多说,宽慰周贞娘道:“既然大姐从宫里面已经出来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尽管放心吧!过几日父亲气头过了,就会放大姐出来了。”
周贞娘听着这话,勉力笑了笑,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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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上,沈淮上了请罪的折子。
今上似笑非笑地听着,任由他跪在丹阶之下,并没有说话。
御史们早就准备好了大段大段的话语来对昨夜之事进行各个角度的弹劾,中心思想就是安乐侯府目中无人,大不敬,不讲孝悌。这一道道的大帽子压下来,跪在地上的沈淮只觉得冷汗涔涔,手抖有些发抖了。
大约是看到沈淮跪在那里着实可怜,等到御史们讲完了之后,太子赵旸笑着开了口,道:“想来安乐侯也不是刻意的。这养儿养女之事,想来安乐侯也关心甚少吧!”
今上看了一眼太子赵旸,笑了笑,道:“这安乐侯便是前车之鉴,诸位爱卿也该知道,除了自己修身养性,也要约束家人。”
赵旸道:“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昨日安乐侯之女着实是冲撞了八弟。”
今上点了点头,道:“既然这么说了,安乐侯便给陈王道个歉,再回去好好管教女儿。”
沈淮急忙答应下来,重重磕头在地,额头上的汗珠几乎把他面前的金砖都打湿了。
赵旸又道:“幸好与八弟赐婚的安乐侯之女沈氏是在宋国公府长大,否则孤都要建议父皇,将这婚事作废了。”
沈淮心一惊,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今上似笑非笑,并没有接着赵旸的话说下去,只让沈淮起了身,然后便在朝堂上讨论起了其他的事情。
便如沈淮兄弟三人晚上讨论过的那样,沈玉婳的事情要是往小了说也不算太大的事情,只要今上不追究,就能化小化了。今上既然不说什么,御史们也就不再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沈淮站在群臣当中,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死而复生一样,他握紧了手中的笏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下朝之后,沈淮擦着额头上的汗出了宫门,等着沈清与沈湘一起,便回了府。
沈清劝道:“今天既然圣上已经发了话,想来之后也不会太多追究了,还是先给陈王道歉重要。”
沈淮颓然点了点头,道:“等回府了,我便准备重礼去给陈王赔罪。”
沈湘却皱着眉头,刚才他与其他的几个将军一起说了说西域都护府的事情,说是前去做都督的那位大人刚一到任,就遇到周边小国进犯,又是要打仗的节奏。虽然回到京城之后比之前在西域要舒服太多,可一听到这样消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甘。
“三弟?”沈清见沈湘皱着眉头,于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你这模样?有什么事情?”
沈湘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事情,刚才与人聊了聊西域的事情,心里有些挂念。”
听他这样说,沈清也就没有多问。
三人回到沈府,各自回去自己的书房,然后沈淮一边命人去准备重礼,一边去了菖蒲园,让人打开了沈玉婳的院子,自己亲自进去要与沈玉婳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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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051-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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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052-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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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053-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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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054-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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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055-推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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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056-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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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057-袭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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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058-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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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059-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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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060-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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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061-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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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062-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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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063-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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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064-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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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065-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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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066-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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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067-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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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068-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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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069-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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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070-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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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071-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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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072-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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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073-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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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074-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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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075-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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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076-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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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077-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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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078-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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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079-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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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080-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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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081-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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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082-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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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083-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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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084-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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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085-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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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086-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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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087-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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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088-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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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089-非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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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090-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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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091-薛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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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092-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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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093-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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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094-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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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095-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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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096-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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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097-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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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098-良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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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099-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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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100-战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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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101-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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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102-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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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103-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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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104-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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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105-慈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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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106-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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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107-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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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108-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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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109-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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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110-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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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111-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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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112-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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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113-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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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114-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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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115-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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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116-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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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117-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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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118-孙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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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119-昏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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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120-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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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121-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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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122-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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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123-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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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 124-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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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125-赵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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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126-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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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127-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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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128-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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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 129-余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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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130-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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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131-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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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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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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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 番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