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第一章 身后的女人 “听说昨晚上又死人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这次是谁啊?” “建福宫的喜儿,一早被人发现泡在花园的井里。” “可是,这井口这么小,怎么进去的呀。” “据说浑身的骨头都断了,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真惨。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建福宫上下现在都如惊弓之鸟,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听说皇上那边儿都惊动了。” “活该,谁让他们这么对待莫……” “嘘,别提这个名字,一提她我就浑身发冷,咱们也快走吧,免得沾惹上什么晦气……” 今天是吴汐上班的第一天,当她努力吸着气把身体压扁挤进电梯的时候,才发现她实在是和周围的人有些些格格不入。电梯里,除了穿着白衬衣一步裙和高跟鞋的吴汐外,其他人都是身着简单的T恤牛仔,踢啦着人字拖,不修边幅,打着哈欠。更有甚者,全然不顾人挤人的场景,拿着葱油饼大嚼特嚼。吴汐被这销魂的味道逼得气也不敢喘一口,电梯铃终于响了,吴汐吐出憋得她胸痛的一口气,抚平被挤皱的裙角,随着滚滚人潮,冲向了办公室。 吴汐是D市某大学今年的毕业生,她所就职的单位是一家互联网企业的新闻部,可是她所学的专业并非新闻,而是法律。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因为高中实在太过辛苦,本想放松一个暑假,没想到放松大发了一下子放松了四年,因此司法考试没有通过,只得放弃了做律师的理想,当一名法制社会口的记者,这对她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但是对于一个刚入社会的学生,吴汐还是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憧憬满满,尤其是这么有挑战性的记者工作。 站在新闻部主任的办公室,吴汐脑子里已经开始满满幻想着自己拿着话筒,穿着好看的西装裙,在各种新闻现场镇定自若的播报突发事件。然而幻想刚进行到一半,就被长着两撇八字胡的主任打断:“小吴啊,我们这里虽然外表看着是高级写字楼,可是前外别把自己当高级白领,新闻单位嘛,就是把女人当男人使的地方,男人当牲口使的地方,你也应该看见了,你那些同事的外表,哎,真是拉低我国从业人员的平均水准”。吴汐赶紧陪着笑脸说:“是是是,您放心,我一定会当牛做马,为我国新闻事业蓬头垢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主任被她逗乐了,“小姑娘倒是不怯场,行了,现在给你们介绍自己组的主管。”吴汐心略略放了放,总算没有第一面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都怪寝室那帮人,各个不是律师就是会计师的,工作都需要正装,搞得吴汐也一时混乱,和她们一起给自己制备了这么一套格格不入的装束。(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还没等她庆幸完,主任已经走到他们这组面前,“这是你们社会组的主管,徐行,以后要好好听话,多和他学习。”吴汐脸上赶紧堆起了谦恭的笑容,却在看到那个人影出现的瞬间,凝固住了。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孔呢?是的,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深不见底的潭水,眼角却又微微上翘,增添了一丝魅惑之感,紧闭的嘴唇薄厚适中,轮廓鲜明,高挺的鼻梁恰好的修饰了五官过于精致的特点,使得整张脸显得更加英气逼人。可是为什么,在看到他时,吴汐的心里却涌出一句诗:落花人独立。她只能联想到这个场景,因为这张脸孔的主人虽然朝他们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却依然能使你感觉到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或者是他周身围绕着的深深的寂寞感,使人不自主的不敢靠近他的身旁,似乎他只能是站在远远的地方,以一种她看不懂的视角注视着他们。受到一万点震惊的远不止吴汐一人,她身边和她同时入职的丁丁呆呆的说了一声:“这下可是大大拉高了从业人员的平均颜值水准了。” 徐行简单明了的安排了他们这组的工作,吴汐分配到的任务是对D市不同社区的特色人物做一期采访特辑,吴汐心里明白,这是单位对自己采编能力做的一项测试,所以她卯足劲要做好她的第一份工。在找到各个街道办的电话,并和他们一一联系,确定好采访名单之后,大半个上午已经不知不觉得溜走了,吴汐这才感觉到口渴,她拿起杯子来到茶水间。茶水间在办公楼的北边,和办公室被电梯间间隔开来,这个点整个茶水间空无一人。吴汐不敢泡茶和咖啡,匆匆接了杯水,想着赶紧喝完回去赶工。 “广告部的灯坏了,麻烦你找人维修一下。”一个声音在她背后突然响起,吓得吴汐一口水呛在嗓子里,咳嗽了半天才抬起头问:“对不起,有什么事吗?”吴汐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和她一样跟这个办公楼其他人的画风格格不入,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麦昆的休闲衬衫,gucci的鞋子,他从头到脚都让人觉得很“贵”。“广告部的灯坏了,找人修理一下吧。”“修灯……对不起,你是不是把我当成物业了,我是今天入职的新人,不是物业……”吴汐尴尬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更是把自己骂了一万遍,让你穿这身衣服,让你这么瞎穿。来人却笑了,眼睛弯弯的:“我还在想公司去哪请了这么漂亮的物业呢,我叫崔明寒,广告部的,为表示歉意,我请你喝咖啡吧,这的咖啡不好,我办公室有挂耳。” 真会撩妹啊,连新人都不放过,吴汐心里想着,脸上却挤出笑容:“没事的没事的,您太客气了,是我自己着装不得体,我这急着出采访呢,我得先回去了。”她说完就匆匆的抬脚要走,却突然顿住,慢慢回头,不对,为什么崔明寒会有重影呢,难道我年纪轻轻的,就花眼了?吴汐心里嘀咕着。她再次揉了揉眼睛,不,不是她眼睛花了,那个重影会动。在崔明寒也莫名其妙的盯着她看时,他身边的重影慢慢的平移出来,她不是崔明寒,当然不是,她是一个女人,虽然整个身体近乎透明,但是吴汐还是能看得清她的眼睛,因为浑身上下,只有她的眼睛,漆黑一片,没有瞳孔。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是一种什么感觉?7月份的天气,吴汐觉得如同坠入冰窟一般,甚至连气都不能呼一口,就这么定在原地。影子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几乎能贴在了吴汐的身体上,她浑身仿佛被水气环绕着,无论是发梢还是衣服都湿透了,在一滴滴的向下滴水,那落在地上的水渍就像是吴汐此刻的心情,冰冷阴暗一片。那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的盯住她,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却笼罩着强烈的恨意和怨毒。空气仿佛层层凝结住了,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她和那个影子,吴汐想喊,但是喉咙像被谁锁住了般发不出声,想逃,却寸步不能离地。 “呆在这里干什么呢,找了你好半天,采访提纲怎么还没拿给我看。”一个冷淡的声音传过来,女人的影子瞬间消失了,吴汐这才感觉温度缓缓从指间流入身体。徐行面无表情的在身后看着她,吴汐却像得了圣旨一般,连声是是是的答应着,一路小跑的紧跟徐行回到办公区,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崔明寒一个人立在那里。 午饭时间,吴汐生平第一次出现了食不下咽的情况。不是因为新食堂不合胃口,而是这一上午信息量太大,把她的脑子搅成了一锅粥:她为什么能看见那个“女人”,而崔明寒却对几乎和他贴在一起的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反应?难道她突然就精神出现问题了,而且一下子就到了有幻觉这么严重的阶段?还有徐行,为什么他一来这个“女人”就消失了?他叫她确实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还是他也看见了和她一样的东西,所以在帮她?可是徐行一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工作了,一句话也没和她说,完全就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她也不能直接去问他:hi,头儿,我刚才见鬼了,你是不是也见鬼了。那才是真TM见鬼了呢。 就在吴汐把筷子快咬烂的时候,包打听丁丁同学低下头把大家聚拢到一起,悄悄的说:“要说咱们单位吧,两千来人,值得八卦的事情可真不少。嗨嗨嗨,你们知道单位最有钱的是谁吗?”吴汐顿时来了兴趣,悄悄的说:“就是那个崔明寒?广告部的?”“对对对,就是那个满身名牌的,别看他这么年轻,已经做到广告部主任的位置了,每年光是广告的分红就大几百万,开着保时捷,被封为单位骨灰级钻石王老五。”“这么好的条件,他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呢?”吴汐接着刨根问底。“据说有一个空姐女朋友,后来他被甩了,知道他的审美眼光了吧,我等就不要再想了。”丁丁耸耸肩翻了个白眼。 “被甩?”吴汐的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那个女人黑洞洞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气,如果崔明寒是被她甩掉的人,又怎么会对靠近他的女人都那么充满了恨意?疯了,我看我是真的疯了,竟然开始分析起一个幻觉来了,吴汐使劲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但是还是忍不住接着刨根丁丁,“那徐行呢,他有什么八卦吗?”“徐行,26岁,新闻部社会组主管。”“就这?”吴汐恨不得揍丁丁一顿。“就这,他这人,除了工作,私底下和任何同事均无任何交流,不过,就他那张面若桃花冷若冰霜的脸,估计也没几个人敢和他交流,他的家庭、交友状况均无人知晓。据说刚入职时曾有不少人对他芳心暗许,但他对所有的暗示均无任何回应,所以大家也都打了退堂鼓,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坚持了3年,天天和他一起吃饭,但也仅仅是一起吃中饭而已。” 丁丁向一个角落里的饭桌努努嘴,吴汐他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徐行确实是在和一个女生吃饭,普通相貌,中人之姿,实在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吃着饭,时不时聊几句天,基本上都是女的问,男的答。吴汐不禁有点替她难过,一个女人,三年如一日的和一个男人吃中饭,只是为了和他聊聊天,了解一下他的最近的所思所想,全然不顾单位的其他人早已对她指指点点,把她奉为花痴,也不顾这个男人,从来没有真正的和她交过心,只是把和她的谈话,和咀嚼食物一样,当成一种咬合肌的运动。 吴汐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名称,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冲到门外接电话。来电的是朱昱,吴汐的男朋友。在入学典礼的第一天,朱昱就被这个女孩子明亮的笑容所吸引,并终于在大二那年抱得美人归。吴汐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今天的遭遇一股脑的说给朱昱听,末了她说:“朱昱,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可能是吧,你记得我曾给你讲过的我从小到大做的一个梦吗?我总梦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缠着我,这么看来咱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噗嗤,吴汐被他逗乐了“谁和你天生一对了。”“汐汐,你最近先是司法考试然后忙着找工作然后又是准备面试什么的,可能真是压力太大了,听我的话,今天下班回去不要工作,更不许玩电脑手机,早点休息,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在家等我出差回来。”“嗯。”吴汐的嘴角漾出一丝浅浅的笑,心安了好多。正值青春年少,人生最美的时光,我喜欢你,恰好,你也喜欢我,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吴汐重新回到食堂,光荣捍卫了自己DavidWu的称号,以四个鸡腿的战绩结束了午饭。 ------------ 第二章 消失的花盆底 虽说吴汐答应了朱昱早点回家休息,可是作为一名刚刚踏入社会的新新人类,几点下班岂是由自己决定,尤其是在其他新人都在卖力表现的入职第一天。求书网Http://wWw.qiushu.cc/等她把采访提纲全部写完发到徐行邮箱后,天色早已变暗。吴汐急匆匆的赶上末班车回家,她租住的地方在王家陵,一个叫普华北里的老小区,从她下车的车站到小区需要经过一段十分钟路程的胡同。现在正是夏天,这个点胡同里纳凉的人往往都没散去,但是今天却有点不同,长长的胡同空无一人,连蝉鸣都没有一声,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橘黄色的光圈。吴汐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自己的采访提纲,她竟然忘了自己租住的社区也是个示范社区,完全可以列入采访提纲中。 吴汐的心突然被狠狠的揪了起来,她像急刹车一样停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向前再迈出一步。吴汐立在一个路灯的光圈前,在光圈的后面,有一双红色的鞋,鞋子红的扎眼,鞋头尖尖,鞋面上绣着粉色的荷花,一颗颗红色的盘扣从鞋尖缀到鞋跟。鞋子的上面应该是什么?苍白的脚踝?大红的裙摆?吴汐不知道,她没有勇气往上看,她怕顺着衣服到脖子再看到一双黑漆漆的毫无生气的眼睛。吴汐想跑,可是她不敢,她怕自己一动,前方就会有一条冰冷的手臂把自己拦住。“是谁?”站了良久,吴汐听到自己的嗓子发出一个低低的声音,这声音几乎不是她自己的,低的几乎连她都听不见。她想要得到一个回应,却又一辈子都不想听到回应,她多希望对面跳出一个中二少女,大声的冲她说:“哈哈,cosplay,吓到了吧。”可是,她的声音就像被吸进了黑暗中一般,对面的“人”依旧毫无无息。吴汐只能深深地低着头,盯着那双鞋,冷汗不知何时已经密密的爬满了她的皮肤。突然,那双鞋轻轻地向前挪动了一点,吴汐吓得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却冷不防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喵”的一声,一个黄色的事物腾空而起,扑向了路灯的光圈里面,鞋子消失了。吴汐抓住机会,头也不回的冲过胡同,她一路冲到单元门口,直到撞到一个人怀里才停下来。 “吴汐吴汐,你怎么了。”“朱昱,我……我好像又见鬼了。” 朱昱搂着抖成筛糠的吴汐安慰了一个小时,她才镇定下来。朱昱这才能从“合理”的角度来解释吴汐遇到的事情:“现在的孩子都喜欢吓人,我看多数就是周围的孩子穿成这样来吓唬你的,估计周五躲着很多人在给你录像什么的呢,也有可能就是一双鞋子或者道具什么的都有可能,被人随手丢在那了,你今天本来就神经紧张,你自己也说了,鞋子可能动了,也可能根本就没动,是你自己吓自己了。(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可是鞋子消失了呀。”“不是消失了,是被猫给扑到阴影里了。”“朱昱,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对不对。”“这个世界上有鬼,就是我这个饿死鬼,我为了等你,到现在饭都没吃。”“哦,对了,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要出差一个星期吗?”“因为我急着回来陪你这个胆小鬼……” 朱昱搭第二天最早的航班回去,但他这一晚上的安慰成果是显著的,吴汐本来也是个心大的人,再说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太超出常理之外了,吴汐决定不再自己吓自己,她嚼着朱昱带给她的牦牛干,蹦蹦跳跳的出了家门去上班。但是经过胡同时,她还是不免加快了脚步。“喵”,路灯旁边一只普通的正在晒太阳的黄猫似乎是被牦牛干的味道吸引,伸了伸懒腰,朝吴汐走了过来,低着头使劲蹭她的裤管。吴汐蹲下来,“不管昨天是不是你,牛肉干赏你了,多亏你,我昨天没被吓死。”吴汐丢下肉干,摸了摸黄猫的头,继续朝车站走去。她不曾注意,身后,黄猫全然没有理会那块香喷喷的肉干,而是用一双幽幽的蓝眼睛,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吴汐一边嚼着煎饼一遍全神贯注修改她的采访提纲,她一来单位就收到了徐行的回邮,她不敢耽搁时间,连食堂都不敢不去,只是让丁丁给她带一份早餐,因为今天她就要深入社区进行自己的第一次采访。可是即使她再全神贯注,也被身侧一道审视的目光盯的不得不扭头看一眼,徐行正轻蹙着眉头看着自己,吴汐把已经递到嘴边的煎饼慢慢放下,她也是看到办公室吃着早餐工作的同事大有人在,才敢边吃边工作的,看来这位看似对工作不太上心的主管大人,对下属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今天要去采访?”徐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是的。”吴汐赶紧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坐在徐行的车上,吴汐心里思绪万千:今天出采访的人可不止她一个,采访任务比她重的更是大有人在,可是为什么单单跟她出来?只可能有一个原因:全组就自己非新闻专业毕业,崔明寒有意对她的采编能力进行考察,而她今天早上在办公室吃饭,可能使他误会自己对工作不够认真,所以更要对她进行密切监督。想到这里,吴汐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早餐的事情:“那个……我今天早上是为了修改您发我的提纲,所以来不及去食堂才在办公室吃早餐的,是不是味道有点大?我下次一定注意。”“你身上确实有一股味道。”徐行看都不看她一眼,目不斜视的继续开车。又不是葱油饼,哪有那么夸张,吴汐心里嘀咕着,真是南极人,南极人是丁丁同学新给徐行起的外号,是说他无论对谁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脸,用丁丁的话说,这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上帝给了你这么完美的五官,你倒是多用用它啊,太浪费稀有资源了。 “我看你的提纲里没写到王家陵,据我了解,那个社区有一个王姓的手工艺人,他家祖传的空竹手艺今年要申请世界文化遗产,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你今天的采访对象就是他。”“王家陵……那是我住的地方。”“那你就更熟门熟路了”。“还没有查阅资料。”“现在查。” 吴汐拿着手机导航带着徐行七拐八拐才找到王家,到了门口他才发现王家祖宅其实就在她每天要经过的胡同的另一端,被她现在租住的小区隔断开来,她自己也只是刚租住在这里才几天时间,哪里像徐行说的熟门熟路。王家是一座典型的中国宅院,红门灰墙,门口立着两个小小抱鼓石。院落外观不大,但是一看就是个古物,吴看着青灰砖组成的墙面,喃喃自语:“别说空竹,光是这院子就可以申遗了。”徐行把手放在墙面上,轻轻闭上眼睛,阳光透过树影洒在他身上,在他的侧脸上映出她看不懂的一片斑驳。吴汐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轻轻地动了一下,她摇摇头,应该是自己头晕了吧,都怪这个徐行,害她早饭都没吃饱。 院落的主人,空竹的传承者是一位七十来岁的老爷子,由于吴汐在车上已经通过街道办联系过他,所以王老爷子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采访。吴汐用匆忙在手机上度娘的提纲,从空竹的历史、文化传承、未来发展等方面开始进行她工作生涯的第一次采访,由于准备过于仓促,她已经做不到观点新颖,只能力求全面,尽量不要遗漏重要问题。 她虽然表面佯装镇定,心里却在偷偷打鼓,时不时瞄一眼身边的徐行,生怕他又皱着眉头盯着她。还好还好,徐行似乎全程都在聚精会神的听他们说,直到吴汐开始收尾,准备结束时,他才冷不丁的插入一句话:“刚才您说空竹在中国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可是王家从事空竹手艺却才两百多年,为什么就成了空竹唯一的传人呢?”徐行一语点醒梦中人,怪不得吴汐刚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王老爷子笑了笑:“这里面还真有个故事,但是由于年代太久远了,已不知真假。王家是从乾隆年间才开始从事空竹手艺的,这巧夺天工的手艺是我的祖上从别人处学来的。乾隆年间,SD闹灾荒,有一对姓莫的父女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亲,可是遍寻不得,身上那点碎银又早已用完,父女二人皆是生性内向自尊心却又极强,所以即使已经几天不进水米,也依然开不了口向旁人讨要。一日,两人竟饿昏在王家的宅院旁,我祖上的父亲看他们可怜,腾出一间厢房让二人居住,我也说了,父女二人自尊心极强,自是不愿意白住,好在他们有一门极好的手艺可以傍身,就是空竹。 当时的京城抖空竹风盛行,不仅儿童,甚至普通民众乃至王公贵戚都对这项运动着迷不已。然而父女二人第一次到市集上表演他们亲手制作的空竹时,还是引起了全城轰动。空竹吗,顾名思义,就是用竹子做成的,然而莫氏父女表演的这套空竹却是用玉石做成的,总共七颗单轮空竹,四百三黑,颗颗光可鉴人,然而这还不是最精妙的,这最大的趣处是这位莫小姐一身表演空竹的功夫。七颗空竹,并非单独舞弄,而是一齐上阵,在空中晃动的围观的人移不开眼。这种功夫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玉石和竹子完全不同,竹子碰撞一下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可是玉石,在高速运转下,一个小小的摩擦,就会导致玉石碎裂,全盘皆输,可是这事就精巧在这里,这七颗空竹在空中飞舞出不同的形状,每每擦身而过都会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可是终究不会碰撞在一起。而且你知道,空竹抖起来会发出嗡嗡的声音,而这玉石做的空竹的声音却也不太一样,咿咿呀呀的,竟有点像是二胡拉出来的乐曲,极是好听。 所以莫氏父女表演完之后,围观的人都惊呆了,甚至连鼓掌都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掌声雷鸣,莫氏父女也从此一战成名。”“后来呢?”“后来,就是很多故事都有的版本了,有一天乾隆皇帝微服私访,看到莫氏父女的表演,大感惊奇,于是下旨召父女俩进宫。当时我祖上十一二岁年纪,莫小姐也不过十六七岁,祖上成天跟着她玩,俩人相处的如姐弟一般,莫小姐深忧进宫后祖传的手艺从此无人传承,加之想报答我们王家的救命之恩,就在定好的进宫日子前,手把手的把莫氏一门的空竹手艺手把手教给我祖上。当然由于时间仓促,加之好的玉石难找,玉石的打磨工艺也实在难学,所以只是学到了最基础的竹制轮盘。幸亏我祖上生得聪明伶俐,所以也总算是把这门手艺保留了下来,也算是没有辜负这位莫小姐的一片苦心。” “进了宫之后的事情呢?”徐行继续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我们哪里知道呢,再说了,本来这个事,我们也就当是个典故,随便听听,也可能就是我的祖上自己捉摸出来的制作工夫,你们也别太当真了,别给我写到采访里啊。” 出了王宅,徐行和吴汐一前一后的在胡同里走着,已是正午,日头最盛的时刻,树上的蝉鸣叫的人心烦意乱。吴汐盯着徐行脖子上挂着的红线,突然说:“我看到了。”“什么?”“刚才,就是王老爷子讲故事的时候,有几个穿着花盆底鞋的……清朝人站在他家的院子里,隔着门帘,我只能看到她们的鞋子。”“真离奇。”“更离奇的是,你也看到了,我看到你胸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亮,然后那些花盆底就消失了……”徐行扭过头,盯着吴汐的脸,不是被她这一顿胡言乱语镇住了,而是他很惊讶,这个女孩子,昨天还被一个鬼影吓得魂不守舍,在今天,虽然依然脸色苍白,但是已经开始接受她突然能“见鬼”的事实。 ------------ 第三章 猫 在回单位的路上,吴汐开始对徐行发起了一次深刻的采访:为什么我能突然看见鬼?你为什么能看见?你脖子上带的是什么?你今天是发现了什么故意跟我过来采访的?你是什么人?茅山道士?牧师?驱魔人?徐行打断她,“今天早上我在你身上发现有种味道,不仅仅是鬼气,还有妖气,而且是非常强烈的气味。(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一般和这两种大东西其中之一接触过的人,应该早就没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你,依然活碰乱跳。更有趣的是,你的眼睛竟然可以看见他们。”“有趣?敢情是把我当稀有物种研究了是吧。”吴汐心里默念。“那我以后怎么办?”“不怎么办,慢慢习惯就好。” 吴汐回到单位就给朱昱打电话,但是打不通。她用尽全力要自己镇定下来:今天上午的经历至少说明她没疯,但是她确确实实突然能见鬼了,至于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实在不明白,而这个突然具备的“能力”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更是一无所知。她站起来,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填饱肚子最重要,不然没被鬼吓死,先把自己饿死了。吴汐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正是午休时间,大家不是吃饭就是找地方唠嗑去了。她走到通往电梯间的玻璃门旁,刚准备推门出去,心里却慢慢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呢,是哪里呢。七月份炎热的天气,办公室空调没停过,尤其是没有人的时候,温度更低,可是为什么,玻璃门上会有一层雾气呢,白色的水汽凝结在玻璃上,让她看不清楚外面,电梯间的温度怎么可能比办公室低呢。吴汐收回了推门得手,转而把眼前的雾气擦干净。门外赫然映出一张脸孔,充满死气,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吴汐,她的身体虽然接近透明,但是依然能看到水滴顺着头发、衣服、指尖滴滴落下。这样一张脸,这样透明的身体,是不能再发出声音的吧,可是,吴汐却听到她说:帮帮他,帮帮他。 吴汐站在崔明寒的办公室外面,犹豫了五六分钟,终于还是决定敲门进去。崔明寒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淡淡说了句:“坐。”吴汐笔直的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膝盖。崔明寒把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过来坐在她旁边。[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我以为你不喜欢挂耳。”吴汐决定开门见山:“你到处把妹,每晚泡吧,醉酒,其实是因为你有心结,你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你这么做最后伤害的还是自己和关心你的人,不在乎你的人根本不会关注你在做什么,你应该振作起来,为单位多做贡献。”吴汐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番话太傻了,果然崔明寒也和她有同感:“怎么现在的女孩钓凯子都越来越高明了,不仅会欲擒故纵,而且连我的感情经历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觉得你与众不同对你印象深刻吗?演偶像剧呢。”他沉下脸:“出去,帮我带上门。” 吴汐像困兽似的一圈一圈在走廊上走,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呢,快气炸了:我演偶像剧,你才真的是演偶像剧呢,你女朋友得了绝症才和你分手的,结果她死了你还让她操心,我祝你游戏人生、孤独终老。 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吴汐到工位上抓起包就走,她今天不能加班,不想看到崔明寒,更不想见到徐行,她不想在这个单位多呆一秒钟,她只想把自己扔到自己那张舒服的床上,大睡一觉,醒来之后发现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吴汐以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心情奔赴到家里,她全然没有注意,有一个身影,一直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 吴汐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越想沉入梦乡,越觉得耳边有什么声音在唤她醒来,她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发现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她的心头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紧紧的揉成小小的一团,把里面的空气全部挤出来一般,胸口一片生疼。在床脚处,有一抹深深的红色,即使是在黑暗中,依然红的扎眼,是一个女人,她苍白的脸孔和身上那件大红的嫁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望着天上的圆月,嗤嗤的轻笑了两声,又缓缓的低下头:“别人欺我辱我,我忍下了,爹被愚弄而死,我也忍下了,我以为,有一个人,他知我懂我,总有一天,他会来接我出这个牢笼。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你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不,你比他们更狠。他们把我当成蝼蚁般戏弄,而你,却让我以为自己是只蝴蝶,可到头来却把蝴蝶的翅膀撕碎,踩进泥土。”女人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她红色的缀满荷花的绣鞋上。突然,她拔下头上的玉簪一把叉进自己的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的嗓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慢慢转头看向吴汐,用沾满血的双手一点一点向她爬过去:“我好痛,我好恨……”吴汐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窗外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是梦吧,刚才我就是被这噼啪声吵醒的吧。窗台上,有一个黄色的影子,正在拼命的扒着玻璃,蓝色的像琉璃般的眼睛正无辜的瞅着她。 黄猫躺在地板上,露出肚皮向吴汐撒娇。吴汐惊魂未定,捏着下巴,仔细审视它:“先别忙着示好,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呢,为什么每次我遇见那个鬼新娘你都出现啊。”她试图从猫的身后看出一两个鬼影子来,可是什么都没有,就是只普普通通的虎斑猫,此刻见吴汐不理会它的讨好,索性大摇大摆的跳上床,蜷成一团,睡起了大觉。吴汐听着它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忽然觉得莫名的心安。她拿出手机准备给朱昱打电话,却发现朱昱发来的短信:今天有点感冒,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觉不要胡思乱想,爱你。吴汐亲了屏幕一口,倒在床上进入了梦乡,她实在是太累了,累的连恐惧都只能先抛诸脑后。那黄猫却在吴汐睡着了之后,抖一抖毛,一个弓身跳上窗台,黑暗中的眼睛像两盏鬼火,望着远处一道站了很久的身影,浑身的毛根根直立,直到来者离去,才重新回到吴汐身边。 次日,吴汐要外出采访,黄猫和她一起出门,她正琢磨着要不要买两根火腿肠给它当早餐,这家伙却麻利的越上墙头,不见了踪影,原来是拿我这当免费旅馆了,吴汐心里嘀咕着。 她今天效率极高,跑了三个社区,回到单位时,已是黄昏,只有几个新人还留守在岗位上加班。崔明寒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吴汐推门进去:“蔚蔚已经死了,她之所以和你分手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可是现在她看你那么痛苦,自己竟然不愿进入轮回,所以不管为了你自己还是她,你都不能再颓废了”。“谁告诉你的?”“她自己。”崔明寒盯着她:“疯子。”“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中心医院7楼306病房的骨科,她疯了一般一样要和你分手,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她骨折了。”“是骨转移,检查的时候才发现的。”吴汐从未见过这样的崔明寒,他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脸刹那变得苍白,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人,好像一瞬间消失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医院确认,看到病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崔明寒走到吴汐身边,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吴汐你记住,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不管用多卑劣的手段,我都会把你从单位赶走。” 崔明寒在环路上超车,一辆接着一辆,车窗外已经开始电闪雷鸣,大雨即将光临这个城市。吴汐的心里一点一点被悲伤灌满,她不知道这么直接把血淋淋的真相拿给他看是不是对的,可是那天她被崔明寒从办公室赶出来之后,蔚蔚在走廊上苦苦的哀求她,让她把自己的死讯告诉李子峰。“给他看病历,”蔚蔚说,“我太了解他,只有他亲眼看见,他才会相信,这可能是唯一能让他振作的办法了。”这就是爱情吗?它让一个人放弃轮回来守护另一个人,让一个人醉生梦死浑浑不知天日。 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崔明寒不顾瓢泼大雨重进医院大楼,吴汐紧随他一起冲进去。“霍蔚蔚?”护士看着她们问道,“我有印象,那么漂亮的空姐,怎么可能没印象,短头发丹凤眼,她不是骨折吗。”“骨折?怎么可能,您再给查一下,是不是记错人了?”护士被吴汐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重新在电脑里查阅病例,然后转过屏幕给他们看:“没错啊,就是骨折,打石膏当晚需要住一天院,可是她当晚就自己偷偷走了,连费用都没交,我们报警,都没找到她呢。” 吴汐跟着崔明寒走出医院,由于雨势太大,医院外面已经积起了水,把他俩的小腿肚都给淹没了。“我真的不明白,她明明就是说自己得了绝症,而且她确实是已经死了啊。”她像是在向崔明寒解释,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崔明寒突然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吴汐:“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请你现在从我眼前消失,你让我觉得恶心。” 吴汐突然用手捂住嘴巴,在崔明寒的身边,有一个下水管道,由于要排水,井盖被打开了,井盖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她刚想提醒崔明寒注意,却发现一双苍白的手从窨井中伸出来,抓住了崔明寒的脚踝,一点一点把他向井里拖去,吴汐不由自主的向井里望去,是那张她熟悉的脸,短短的头发,黑漆漆的漂亮的丹凤眼,蔚蔚说:”谢谢你,终于把他带到我身边了。” ------------ 第四章 爱和占有 崔明寒自己也觉察出了不对,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向窨井里滑,自救的本能使他向吴汐伸出手,吴汐赶紧拉住他,但是两人还是一点一点被蔚蔚向井里拖去,水已经淹没了崔明寒的头部,接着是吴汐。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她的耳边穿过一个尖尖的声音:“你这么爱我,为什么不来陪我,我已经等的太久了,我……真的好冷。”吴汐用尽全力憋着气,不让带着腐臭味的冰冷的水钻进她的鼻子,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挺不住了,她不能放开崔明寒的手,倒不是她多伟大,可是是她把他带过来的,如果现在放手,岂不是等同于她杀了他。 吴汐的意识渐渐模糊,胸口憋得快要爆炸了,就在她准备放弃的刹那,那股一直拖着他们的力突然消失了,她拉着崔明寒一下子从水里坐起。吴汐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光芒刺眼的让人误以为是闪电。那个刚才还拉着崔明寒的蔚蔚不见了,吴汐看见,一只普普通通的黄色的虎斑猫稳稳的站在半空中,尾巴直立着,崔明寒惊魂未定,他把吴汐的手攥得生疼:“你看到了吗,那只猫会飘。” 吴汐当然看到了,然而令她惊讶的却是他看不到的景象。黄猫的身体里逐渐升腾起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只老虎,但是比老虎大得多,深黄色的皮毛上长着黑色的龙纹,身后,九条粗长的尾巴慢慢的摆动着,两把像镰刀般的獠牙在夜色下依然发出令人心寒的白光。獠牙上面赫然挂着一只苍白的手臂,就是刚才拖住他们的那只手,巨兽伸出舌头轻轻一舔,就把那只手臂整个吞了进去。 徐行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真有趣,你连陆吾都可以召来。” 《山海经海内西经》云:“昆仑男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尾,东向昆仑上。” 黄猫,不,应该说是陆吾本来正悠闲的站在那里,听到徐行的声音后一下子躬起身子,尖钩般的爪子像宝剑出鞘似的瞬间从巨大的脚掌弹出来,脸盆般巨大的眼睛发出莹莹的光,瞳孔慢慢变成了一条细缝,警惕的盯着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徐行虽然神色平静,但吴汐能感觉到他浑身的力量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全然不似平时那种冷漠无谓的样子。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青铜古剑,剑身闪闪发光,像凝聚了日月之光辉,天地之灵气。陆吾和徐行就这么长久的对峙着,没有一方敢轻举妄动,吴汐明白,他们只是在估量对方的实力,试探彼此的意图,高手过招,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这实无必要。大概过了十分钟光景,那陆吾发出一声低吼,转身扭头离去。 “那……那只猫飘走了,”崔明寒指着陆吾,然后又突然转身看着水里,“刚才拉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吴汐,你别吓我,我,我最怕鬼了。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吴汐的胳膊都快被他扯掉了,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徐行,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徐行看着她:“你自己多管闲事惹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 话虽如此,徐行还是不得不开着崔明寒的车送两个“麻烦”回家,崔明寒已经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拉住吴汐,更别说开车了,毕竟同事一场,他总不能把他俩丢在大雨里。 “为什么陆吾会一次次保护我?”果然不出所料,吴汐又开启了采访模式,徐行轻轻地叹了口气:“那要问你自己了。”“那蔚蔚呢,蔚蔚是在骗我吗?”徐行看着吴汐,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既然你现在能看见他们了,那我就送给你一句忠告:不要轻易相信他们的话,更不要轻易多管闲事。不愿意进入轮回的鬼魂,往往充满了怨气,这种怨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越积越深,慢慢的,他们也就变成了我们所说的恶灵。恶灵非常狡猾,以你现在这种状况,对他们视而不见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只能是害人害己。”是啊,因为她楚楚可怜一次又一次的苦苦哀求她,自己竟然忘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蔚蔚眼睛里那股深深的怨气和强烈的恨意,也忘记了她浑身湿淋淋的水汽,她,分明就是不甘心被淹死的怨灵啊。“对不起,是我大意了。”吴汐充满歉意的看着崔明寒,此刻,崔明寒终于松开了拉着吴汐的手,发出了一声轻轻地抽泣。 回到家来不及换下湿透的衣服,吴汐就给朱昱打电话,此时此刻,她太需要那个温暖的声音,那个声音,能帮她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冷。电话响了好多声终于接通了,“朱昱,你知道吗,我真的能看见鬼,有一个穿一身红色嫁衣的古代的鬼新娘,还有一个漂亮的空姐女鬼,她今天差点杀了我和我同事……”“吴汐,你别再神神叨叨的了,你不觉得自己上班之后变得很奇怪吗,我很不喜欢你现在这样。”“可是,可是是真的……”“好了,就这样吧,我身体还不是很舒服,我想先休息了。”“你怎么样了,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要不要请假回来。”听筒那边传来嘀嘀的声音,朱昱挂断了电话。 吴汐拿着电话呆呆的坐在床边,没错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会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吧,何况朱昱现在出差在外,还要带病工作。可是,为什么还是很想哭呢,她的朱昱,从来没有这样冷冰冰的对待过她呀。在这样一个雨夜,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吴汐在两种念头的反复研磨下,久久不能入睡。 吴汐做梦了,梦中,蔚蔚在歇斯底里的大喊:以前无论我怎么折磨你,花你的钱,不给你好脸色看,甚至去钓更有钱的人,你都像条狗似的,赖在我身边不走,今天我让你滚,你居然麻利的走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我面前转身而去,你有什么资格?她一瘸一拐的去追他,在瓢泼大雨中,看着他钻进汽车,居然丢了拐杖,不顾腿伤走进齐膝的水中向他跑去。“崔明寒。”蔚蔚朝他大喊,然而滚雷遮盖了她的喊声,她美目圆睁,声音变得凄厉吓人,“崔明……”第二声还没叫完,就整个人跌进窨井,瞬间消失了。她拼了命的拉住井的边缘,想爬上去,可是不行啊,腿打了石膏,不能攀爬,污浊的水一下子就灌满了她的耳朵和喉咙,模糊中,她看见那个熟悉的汽车尾灯渐行渐远,蔚蔚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松开了,整个人向下坠去。 吴汐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窗外,天早已大亮。“爱不是占有,”吴汐想起在梦中她拼命想要告诉蔚蔚但是一直没能说出口的那句话,心下顿感轻松了不少,一直以来,她和朱昱都处在一个不平衡的状态,她的痛苦烦恼,统统都可以向他倾诉,而他总是耐心聆听,处处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打点。她忘记了,他也只是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新人,而且还要从事这么繁重的工作,带着病还要听她啰嗦。她的心突然变得格外的柔软:今天是周末,明天朱昱就要出差回来了,她要把这个简单的出租房布置的温馨舒适,给他一个惊喜。 吴汐哼着小曲出门,经过胡同门口的报亭时,被D市晨报的一则消息吸引住了:《中心医院院中窨井发现白骨,警察正在调查失踪者身份》,她轻轻叹口气:那样如花的容颜,却在恶臭的污泥下面,一点点腐烂,被虫子啃噬,直至化为一堆白骨,这样的现实,任谁都无法接受吧,所以才会如此渴望那抹温暖,渴望到不惜要毁掉他。 吴汐买了煮火锅的各种材料,还有一些碗盘外加一束鲜花,当她拎着大包小包准备找个地方吃饭的时候,接到了崔明寒的电话:“我刚从警局回来,去配合调查,还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向你问清楚,能否出来吃个饭?”他的声音显得很疲惫,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让吴汐没有办法拒绝。 这是一家高级的西餐厅,肉香浓郁的特级西冷牛排摆在吴汐面前,她却没有时间去品尝,她按崔明寒的要求,把她从见到蔚蔚,直到后来被她欺骗把里他引到医院去的事情一点不漏的说给他听。“所以,是她把我拖进去的是吗?”末了,崔明寒问了一句,“是的。”吴汐松了口气,崔明寒把自己整个人塞进椅背,“她没有父母,是个孤儿,和我分手前有一个富二代追求她,她以为那人会和她结婚,所以辞了职一心待嫁,没想到那个人又抛弃了她,所以就连她失踪,都没一个人发现,这点上,我也有责任。”这番话像是对吴汐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吴汐觉得略微有些尴尬,于是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来。可是她切牛排的手却慢慢的停顿下来,这间西餐厅光线比较昏暗,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他吃了一口对面的女孩子递过来的牛肉,又用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多么熟悉的动作,吴汐和他曾无数次在大学食堂中上演这一幕,被同学取笑老夫老妻了还如此肉麻。这个人,不是应该在外地出差吗,怎么会在这里? 朱昱终于注意到了在他身后站着的吴汐,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本想早点告诉你的。” 吴汐坐在床上不动声色的看朱昱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脑子是木的,心是实的,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只能这么呆呆的看着他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装入箱子。可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呢,两人在樱花树下傻傻的的笑着的照片是朱昱最宝贝的的东西,在大学宿舍跟了他四年,现在又被他用漂亮的相框裱起来放在床头。有那么一秒钟,吴汐感觉他的手似乎要伸过去去取走照片,但是又缩了回来。终于都收拾完了,朱昱回过头来看着她:“吴汐,我走了,这个房子,我已经办理了退租,你也快点找下家吧,反正住在这里,总会让你感觉害怕。”“我找什么下家?找下家有这么容易吗?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吗?”吴汐突然发怒了。朱昱站在门口,他没有回头:“吴汐,社会是残酷的,你越接近它就越能发现它的残酷之处,很多事情,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她的父亲是我们集团的副总裁,你明白了吗,有了她,我再也不用一个月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出差,也不用带着病还要看别人脸色工作。”吴汐的声音瞬间变得柔软:“朱昱,你是不是病得很重,才故意和我这么说的,你跟我说实话,不要骗我,你要是骗我,我一点都不会感激你,我会记恨你一辈子。”“我的入职体检刚出来,还在你那里放着,我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吗?吴汐,面对现实,我所说的就是全部的事实,你,保重。” 吴汐抓起一只鞋子朝门外丢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那个拉着箱子的单薄的背影:“朱昱,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会后悔的。”时间过了好久了,“我不会。”朱昱回头看向她,仿佛想一眼看穿她人生的整个岁月。终于,还是慢慢的转身向楼下走去。 新生登记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吴汐。”“你是哪里人?”“无锡。”“哦,我刚才是问你叫什么呀?”“吴汐呀。”看着男孩呆呆的表情,吴汐笑了,阳光洒满她的面庞…… ------------ 第一章 饭局 楔子 “咔嚓。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老刘剪下了最后一朵枯萎的花枝,直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满意的打量着被他打扮的风姿绰约得宅院。“这花怎么修剪还是不如溪塘的漂亮。”身后突然传来淡淡的一声叹息。老刘赶紧毕恭毕敬的回身低头答道:“是啊,您说过很多次了,什么花都不如老爷家乡的美,我都记得呢,太太。”突然他一个激灵,太太?太太不是一个月前就已经故去了吗。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被掐的粉碎的花瓣散落一地。 吴汐利用午饭的时间在房产网站上查询租房信息,明天租房就到期了,也就是说再找不着房子她要无家可归了。现在正是毕业季,租金贵的令人咋舌,以她现在这点工资,如果想单独租间开间或者一居室,那基本就是把钱全部贴进去了。吴汐不想和陌生人合租,更不想和熟人合租,朱昱离开后,她换了手机号码,和以前的同学们都断了联系。 “分手了就退租啊,也真是够无情的。”一个清脆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吴汐赶紧回头示意他压低声音:“家丑不可外扬,您就别在单位给我四处宣扬了。”崔明寒看起来气色不错,头发刚刚理过,更显得眉清目朗。“中午我请你吃饭,上次太仓促,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搞明白。”他这么一说,顿时吸引过来更多好奇的目光,更有甚者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连丁丁同学都抱着双臂皱着眉审视着自己,一个来了不到两个星期的新人,有什么大能量竟让年轻有为的崔主任约饭,而且看情况还不止一次。[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看来为了证明身家清白,只能弃驹保帅了,吴汐一本正经的看着崔明寒:“这件事情是徐主管让我去做的,具体情况他最清楚,崔主任直接问他最好。”不用回头吴汐都知道背后有两道寒冰似的目光盯着自己,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自己看过的一则故事,一个猎人在森林中遇到了一只饿狮,在他退后瞄准它的时候却发现了身后血盆大口的鳄鱼,故事的结局吴汐忘记了,但她发觉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倒霉的猎人。 吃饭的地方在单位旁边一家小但是精致的湘菜馆,由于价格不菲,所以鲜有同事在此处吃中饭。菜还没上齐,徐行就开始表明立场:“我来就是为了提前把话说清楚,避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那天看到的就是你应该知道的,没看到的也不要多问,粘惹上这些事情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崔明寒笑呵呵的给崔明寒倒上一杯茶:“你误会了徐行,同事一场,一起吃个饭再正常不过。我不会向你们打听什么,你们的秘密,我特别愿意替你们保守,我也不愿意这件事情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但是也不想把伤疤一遍遍的撕开给人看,所以你放心,这件事情上,我和你们绝对是同一战线的。” 吴汐喝了口茶,心下想:不愧是广告部的主任,巧舌如簧的本事修炼的炉火纯青,短短几句话就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见徐行的神色稍微缓和下来,崔明寒接着说:“其实这次请你们来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他最近遇到了一些烦心事,有些事情可能是凑巧,但是有些事情似乎是常理解释不了的。”他一边说一边细心地观察徐行,见他没有打断他的意思,才接着说下去:“这个朋友三年前接手了一个酒店,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平安无事,可是最近半年却不断发生血案,朋友先是加强安保,发现没有作用之后开始请风水师傅来改动格局,最后甚至请道士和尚来做法,可是,依然阻止不了流血事件的发生。酒店的生意一落千丈,他现在整个人已经处在在崩溃边缘。作为朋友,我真的替他着急却又无能为力。”崔明寒说完不动声色的看着徐行。 吴汐把夹到嘴边的一块黄牛肉默默的放下了,这崔明寒感情是拿徐行当神棍了,她以为他就是把那天发生的事情搞清楚,没想到竟然又整出这么个幺蛾子,一会儿她得面对怎样的疾风骤雨呢,徐行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吧。她和崔明寒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徐行,徐行放下筷子:“什么时间?” 在徐行和崔明寒约好明晚到松涧楼去看一看之后便提前离席,吴汐本想和他一起走,却被崔明寒叫住了。“我有一间空闲的小公寓,正适合你这种单身的女生,如果你愿意,一月五百租给你,算是你帮我看房子。”“崔主任,我想你是误会了,那天不是我救了你,反而是害了你,都是因为我的大意,才差点让蔚蔚得逞,所以你真不用感谢我。”“要不是你,蔚蔚到现在都不愿轮回,我也是,还心结难解,整日花天酒地,而她也肯定会在另一个适当的时候杀了我。吴汐,如果我连这些都看不明白,也算我在社会上白混了这么多年了,钥匙你拿着,去不去住你自己决定。” 下班回家的路上,吴汐买了份麻辣烫当做晚餐,路上一对对的情侣更显得她形单影只,刚走上单元楼的楼梯,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黄色的身影卧在门口,看到她来,便忙不迭的变着花样撒娇。“你别装了大家伙,想进来就进来吧。”吴汐打开门,陆吾紧随着她走进去,跳上床就开始舔爪子洗脸,吴汐看着床上黑色的爪印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坐在桌旁开始吃晚饭,今天的麻辣烫似乎特别辣,吃进去第一口把她的眼泪都辣出来了。吴汐坐着不动,就这么任凭眼泪一滴滴的滴到碗里,陆吾似乎是觉察出了什么,于是跳到吴汐怀里,蓝色的大眼睛看着吴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安慰她。“你知道吗?以前我都是偷偷摸摸的吃这些,因为有一个人他总是骂我,不让我吃垃圾食品,可是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吃了,再也不用再担心被骂了,再也没有人骂我了。” ------------ 第二章 血夜 吴汐拖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去上班,房产中介到现在还没回信,所以她决定今天先住旅馆,如果还没合适的房子就放低标准和其他人合租。[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陆吾跟在她身后一直把她送到公交车站,一路上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嘿,只见过遛狗的,还没见过遛猫的呢,这猫真懂事。 办公室里,丁丁同学无限怜爱的看着吴汐:“亲爱的,要不然你去我那凑合几晚吧,放心,我绝对不会强迫你侍寝的。”吴汐赶紧举手投降:“您老就饶了我吧,哎,听说你和广告部的飞飞已经住在一起了,小样进展够迅速的呀,新人培训的时候就觉得你俩眉来眼去的不对劲。”丁丁冲吴汐做了一个收声的动作,赶紧回头看了看徐行,看到徐行正带着耳机专心工作,这才凑到吴汐的耳朵边小声说:“姐姐,你差点害死我了,咱们单位不让员工之间谈恋爱的,不过您放心,跟领导谈应该没事的,崔主任在单位呼风唤雨,能量大得很。”说完摆出一副你那破事我都知道的表情回到座位上,吴汐又一次产生了掐死丁丁的冲动。 转眼到了下午,吴汐看到徐行和崔明寒一起下班时,也赶紧悄悄地跟了出去,本来她就不准备接受崔明寒的“馈赠”,听了丁丁的一番话后,更加觉得这件事情早解决早安生。这世界很公平,得到和付出永远都是成正比的,虽然崔明寒对她是一片感激之心,但是吴汐不愿意让自己有负担,更不愿意被别人说闲话。她一直跟到人少的停车场才叫住了崔明寒,吴汐把钥匙还给他:“谢谢你崔主任,但是我已经找好了房子,就不用麻烦您了。”崔明寒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吴汐很久,看得她有点发毛,该不会她这么一直拒绝让他生气了吧。“再不走晚上就赶不到那了,不是说离市区要五十公里吗。”徐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吴汐赶紧接茬:“对对对,您赶紧办正事去,这晚高峰路上堵得很。”崔明寒低头会心一笑,转身去开车门。吴汐舒了口气,刚准备走,突然听到崔明寒慌乱的声音:“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陆吾大大咧咧的卧在驾驶座上,像是刚从睡梦中被他们吵醒,它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的三人,伸了个懒腰,就开始在那个上好的真皮座椅上磨起了爪子。 吴汐从哄它,到试图抱走它,直到最后大声吓唬它,使尽了浑身解数全部无济于事,那陆吾只自顾自的在驾驶座上磨爪子,眼看高档的真皮座椅已经被它抓的内芯都露了出来。吴汐开始推脱责任:崔主任,它真不是我养的,没错,我确实留宿过它几次,但是,它绝对属于散养,和我没关系的。她越说越觉得自己被绕了进去,根本推不干净。只能在心里暗骂:你小子真有品位,挑车库里最贵的一辆车给我抓,我哪能赔得起。崔明寒倒是不心疼座椅,他一直躲在吴汐身后,小心翼翼的看着陆吾,“你确定它只吃鬼不吃人对吧。” “吴汐,你上车看看。”一直盯着陆吾的徐行突然开口了,吴汐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本能的觉得听他的话应该没错。果然,她刚在副驾驶坐稳,陆吾就喵的一声跳到了她的腿上,吴汐心下一喜,抱着它就想下车,却发现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抱不动它,连自己都被它压得挪不动半步。“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吴汐咬牙切齿的盯着它无辜的蓝眼睛。“看来陆吾想让你一起去。”“为什么它想让我去去?”吴汐一头雾水。崔明寒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我也想知道。” 一行人到达松涧楼是已是傍晚时分,一下车吴汐就忍不住感慨:“太美了”。松涧楼并不是一间简单的酒店,它其实是一个小型的度假村,由一栋主楼和左右两个副楼组成。它建立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山上种满了松树,一缕清泉从山上蜿蜒而下,缓缓流进主楼前的水池中,看来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院子的前方是D市最大的水库,正值夕阳西下,整个湖面波光粼粼,白色的楼体也仿佛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显现出一片温馨祥和之气。背山面水坐北朝南,好地方呀。吴汐不懂风水,但是这里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舒适,她刚才在车上还担心来着,以为要来的是个怎样阴森的地方。 酒店的主人秦志立是位香港人士,但由于居住内地多年,所以普通话说得极好,简单的几句寒暄过后,吴汐一行人随他走入楼内。大堂的主要基调也是白色,左右各有两条弯弯的旋梯通往二楼餐厅,大堂的正中央挂着一幅画,画的正是“明月松涧照,清泉石上流”这一场景,与酒店的名字相契合。 陆吾到了大堂之后,躬身从吴汐怀里跳下来,左右环顾了一番之后,顺着左边的旋梯跑到二楼,瞬间就不见了身影。吴汐刚想叫住它,被徐行拦住了:“让它去吧,陆吾是最好的追踪者。” 办公室里,秦先生为他们泡好茶后,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往事。“松涧楼是我三年前从一家国企手中买过来的,在开始一切都好,如你们所见,这间宾馆虽然有一定的年头了,但是楼体维护的非常好,据说是香港那边的设计师设计修建的,接手的时候我也只是做了简单的粉刷,没有做任何大的改动。由于地理位置很好,有山有水,所以我们致力于把它打造成一间度假酒店。可能是找对了路子,接手以来生意一直不错,直到半年前的那个晚上。 我这个人做事比较严谨,凡事喜欢亲力亲为,那晚我正好在酒店大堂,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冷,而且预报有雪,所以酒店的客人不多。大约在晚上十点钟左右,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穿了一身白色的呢绒大衣,头发漆黑,样子倒是很漂亮。可是引起我注意并非是因为她很漂亮,而是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正常,而你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因为办理入住的时候她也是有问必答,虽然话很少,但又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办理了入住后,她就拿了房卡上楼了,事后我仔细回忆才觉得有些不正常,她没有行李,甚至连一个随身携带的包也没有,登记入住是是从口袋中掏出身份证和信用卡的,后来警察证实了这是一张伪造的身份证,信用卡也不是她本人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也是凑巧,我那天没有什么睡意,因为也没有什么客人,所以就在办公室喝红酒。大约到了快十二点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值晚班的前台在叫下雪了,快出来看雪。你们知道的,我是香港人,我的很多员工也是香港人,我们香港人很少看到下雪,所以见到雪总是很兴奋,我也借着酒兴来到院子里和员工们一起看雪。 那天的雪很大很美,像一只只空灵的玉蝴蝶,扇动着翅膀降落人间。我被大自然这壮观的美景吸引住了,目不转睛的抬头看着,但是看着看着就觉得哪里有些不正常,我发现主楼的顶层平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来回飘动,像是一条裙子。渐渐地,有一个人影从主楼的暗处走了出来,并且慢慢的爬上了护栏,这么寒冷的天气,她只穿了一条单薄的白色的连衣裙,赤着脚站在护栏上,乌黑的长发被风吹的盖住了那张漂亮的脸。 是那个自己入住的女孩子,我隐隐约约能听到她的嘴里说着什么,但是由于风太大,距离又远,实在是听不清楚。其他同事也发现了她,都被吓呆了,我的酒劲一下子就被吓没了,赶紧示意保安去顶楼,而我自己则拿起手机报警,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那个女孩子看来是一心求死,她没有半点犹豫,纵身就跳下来了。 那个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就跳到了我面前的喷泉上,正好是冬天,喷泉没水,所以把喷泉的底座都砸碎了。人摔得很惨,头先着地,半边脸都摔碎了,血在身下流了一地,就像是一朵鲜红的罂粟花。我本来就不是胆大的人,看到这场景更是拔腿就想走,可是很奇怪,我觉得自己怎样都挪不开步子,就像被下了降头似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血腥的场面。 你们知道怎么了吗,我盯着她剩下的半张脸,竟然觉得那个残存的眼眶里的眼珠子死死的盯住我,然后动了一下,而且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孔似乎浮起了一丝我看不懂的微笑。怎么可能呢,人已经摔成一滩烂泥了,而且四分五裂的。 说完,秦先生声音沙哑的干笑了两声:“很可笑吧,我也觉得,但是那个微笑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直到第二起案子发生。”他拿起身边的红酒,一饮而尽。” ------------ 第三章 黑衣女人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两个月之后,主角是一对年轻的恋人,由于第一起案子发生在深夜,而且当天客人很少,再加之我利用了自己一些媒体朋友的关系没有对外公开报道,所以酒店的生意基本没有受到影响,每到周末还是有很多家庭和情侣到我们酒店来度假。(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这对年轻人看起来很恩爱,从进入酒店到办理入住一直都有说有笑,并且像连体婴般紧紧黏在一起。我也被他俩这种快乐的情绪感染,情不自禁的感叹爱情和青春的美好,多日来阴霾的心情也似乎转好了一些。那天我早早睡下了,从第一个案子发生起我很久都没睡过这样一个好觉,凌晨的时候我被重重的捶门声惊醒,叫醒我的是三楼的男服务生小华,由于惊吓过度,他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没有耽误时间,赶紧随他上楼,是那对情侣的房间,门是敞开的,此时门边已经聚集了好多被惊醒的客人,但是没一人敢进去,都围在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推开人群进入房间,我看到那个男生蹲在离床最远的墙边,正抱着头轻轻啜泣。而那个女孩子,躺在床上,浑身****,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轻轻地张开,一动不动,她白嫩的脖子上,有着明显的红色的指印。我壮着胆子走过去观察她的情况,多么希望她还一息尚存,但是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应该已经死去了一些时候了。 很快警察和法医就过来了,赶走了围观的人群,那个男孩子也被带走了,法医鉴定女孩是被掐死的。可是,这并非最可怕的,就在警察勘探完毕,将那个女孩子的尸体抬进裹尸袋,准备拉上拉链的那一刹那,我竟然发现她的表情变了,原本瞪得大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巴突然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笑脸,嘴角轻轻上提,眼睛竟然也微微弯起,这个笑脸让我吓得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因为,它和跳楼的那个女孩子最后那个笑容,一模一样。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法医们也被我的惊叫吓了一跳,连忙问我怎么了,我赶紧告诉他们再检查一遍,因为人可能没死,我发现她还会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们还是重新拉开了裹尸袋。可是,可是你们知道怎么了吗,陈先生似乎回忆不下去了,用双手捧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她的表情还是原来的样子,双目圆睁,带着惊恐和恨意,根本没有什么微笑。法医指着她胸口一块紫红色的斑点告诉我,喏,尸斑都出来了,人早就死透了。 可是你们相信我,这真的不是什么幻觉,虽然饱受惊吓,但是我当时的意识十分清楚,那个笑容我太熟悉了,因为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在任何人的脸上发现过这种微笑,怎么说呢,它很……邪恶,而且它给我的感觉,并不是自主发出的微笑,而像是什么东西拉扯着面部皮肉发出的这么一个笑容,所以才如此的让人不寒而栗,这是只有死人才会发出的微笑啊。 如我所料,案子被鉴定为故意杀人,男生承认自己掐死了那个女孩子,但是原因……不明。据那个男生陈述:当晚他们入住房间后,一切都在向顺理成章的方向发展,两人一番云雨过后相拥而眠,半夜的时候男生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惊醒过来后,他惊恐的发现女孩子坐在他的身上,用他的领带紧紧的勒住他的脖子。本来他想奋力挣脱,因为男女本来就力量悬殊,可是女生突然露出了一丝嘲弄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他被这一丝微笑给激怒了,于是一个翻身把女生压在身下,当时就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越掐越紧越掐越紧,直到她的身体慢慢变冷了他才突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发出了一声尖叫。警方的调查显示这对年轻的恋人正处于热恋期,彼此之间无任何矛盾,当晚也没有吵架。但是最离奇的是,男生自己都不明白当晚为何会掐死女生,他只记得当时自己极度愤怒,大脑瞬间混沌一片,自己做过什么都记得不太清楚,等他反应过来,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从此之后,酒店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因为此事造成极大的轰动,女生的父母甚至把她的棺木抬到了酒店门口,来要说法,你们知道的,所谓的说法,就是钱。女生来自一个小山村里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排行第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虽然这件事情和酒店的安保并无关系,但是作为我个人而言,一是他们整日在酒店门前哭闹对生意影响太大,二是毕竟这么年轻的一条性命在我这里消失了,我本是愿意给予一些赔偿和帮助的。但是女孩子的父母兄弟和所谓的一些亲戚的行为我实在是看不过去,有客人来的时候就大哭大闹,拦车子,不让人进门,记者来采访的时候,她的妈妈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额哭诉女孩子多么多么孝顺,家里培养出一个大学生多么多么不容易,但是记者一走就该打牌打牌该吃饭吃饭,还有说有笑的。可怜那个女孩子,尸身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甚至没有人去看上她一眼。我虽然是生意人,但是做人做事还是有一定自己的原则,这一家人的行为着实恶心到我了,所以,我对他们避而不见,这事也就一直搁置着。 大概过了四五天,有一天早上,我惊讶的发现这家人竟然开始收拾行李,把棺材抬上他们雇来的面包车,准备离开了,明明前一晚他们还在我办公室外撒泼,说得不到赔偿绝不会离开,说什么做好了一年都吃住在这里的准备。我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所以他们的行为实在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出门想找他们问个究竟,没想到他们一个个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似的,一个个支支吾吾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是迅速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没办法,我揪住了女孩子的弟弟,那个小男孩十五六岁年纪,我给了他两千元钱,让他把原因告诉我。 毕竟年龄还小,他犹豫的收了钱之后对我说了实话:昨晚,他们在酒店里闹完已是深夜,家里人随便聊着天都进入梦乡,他也不例外,躺在带来的棉被上很快睡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觉得很冷,便想起身给自己找床更厚的被子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却模模糊糊的听到似乎有人在唱歌,像是一种戏曲,到底是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一是因为自己确实不懂戏曲,二是因为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歌声来自一个女人,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她正坐在他姐姐的棺材上面,轻声吟唱,十指尖尖,随着音调的高低起伏,比出不同的手势。现在,她好像发现了有人在看她,于是两颗黑黑的眼珠子朝他的方向一斜,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这一笑登时就把他的冷汗给吓出来了,于是他慢慢的把头缩进被子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动了她,可是歌声却越来越近,女人似乎从棺材上下来,来到了他的旁边,因为他感觉她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被子,隔着被子,他都能感觉到这手指,是那么尖,那么凉。男孩只能紧紧地拉着被子,生怕这最后一层铠甲被人夺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微亮,他是被收拾行李的声音吵醒的,男孩急急忙忙将昨晚所见所闻告诉他的亲戚,没想到他们听完后并不惊讶,只是意味深长的彼此看了一眼,男孩明白了,昨晚,他们肯定都经历了相同的事情。农村人是很迷信的,况且他们自己也知道现在做的事情并不光彩,于是麻利的收拾完后离开了松涧楼,给我留下一地鸡毛。 “黑衣女人?那男孩是否记得她的装扮有无任何特殊之处,看起来年龄大概是多大呢?”一直静默不语的徐行突然插嘴问道。“男孩当时被吓得不轻,而且他的家人一直在催促他赶紧走,所以他并未向我描述清楚,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没过多久,我自己就和她打了照面了。” ------------ 第四章 照面 正如我刚才所说,发生这两件事情之后,松涧楼的生意跌倒了谷底,每日只有不知情的零星的几个客人,员工也因此纷纷跳槽离职,从上百人的规模到现在只剩下十几个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我的心情自是愈发低落,每日也没什么事做,只能借酒消愁。那天下起了小雨,天空阴阴沉沉的,我喝了酒之后想起松涧楼以前的盛况更是郁闷之极,于是一个人在楼里面溜达,一层一层,曾经的松涧楼,这个时候应该有面带微笑的员工在整理房间,或者是不听父母嘱咐的孩子在走廊里嬉戏打闹,而现在,却只有落满灰尘的地毯和一个落魄的身影。 我就这么一手拿着酒杯,心事重重的在走廊里踱步,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走廊里没有开灯,更显昏暗,昏暗到我甚至没有留意到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影。直到听到几声尖细的笑声,我才回过神来,我本来以为是哪位熟人,因为我没认出来她而取笑我,可是当我回过头时,却像被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影影绰绰的一个女人,一身黑色的旗袍,旗袍上秀着朵朵红梅,乍一看上去像溅满了血迹。微卷的长发,纤细的腰肢,从背后看也就二十七八岁年纪,她边唱边走,歌声抑扬顿挫:“纵使天涯相阻隔,浮云蔽月圆,此心不变迁。”这是粤剧女儿香,我是香港人,对粤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款摆轻腰慢慢地走着,一边还用尖尖的指甲划拉着墙壁。我本可以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去,可是却站着不动,盯着那个背影,可能我当时实在是太颓废了,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就一心想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的酒店搞成这个样子,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这么对付我。 于是,我冲着那个背影大喊一声:“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冲我转过身来,她的脸很白,像扑了层厚厚的粉,嘴唇涂得很红,整张脸看起来妖冶怪异,但是远远没有她的背影看着年轻,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我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了,太古怪了,明明是有了年纪的人,但是从肢体语言还是装扮表情,都看起来像似个年轻的姑娘般,最关键的是,这种年轻一点都不自然,是极力模仿出来的,因为她的脸上明明写满了万水千山的沧桑。看着这张怪异的脸,一瞬间我的酒就醒了,我甚至以为自己可能要命丧于此,可是,她只是盯着我,用那张涂得血红的嘴巴缓缓的说:“吕生,溪塘的杜鹃又红了,你可否愿意陪我去看一看。”随后,慢慢转身离去,直至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当晚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那个被男朋友掐死的女孩子的弟弟,他执意要我的银行账号,说是要把钱还给我,我觉得蹊跷,就逼问他原因,沉默了好久,他才告诉我,在他姐姐棺材入土的那天,他的父亲竟然失足跌进墓穴,本来墓穴也不深,可是他却头朝下摔在了棺材上,当场就扭断了脖子。更为可怕的是,那根扭断的脖子上的脸孔,竟透着丝诡异的微笑。他思来想去,觉得是因为收了我的钱,才造成了父亲的惨死,所以无论如何要把钱还给我。 自此之后,我才完完全全相信了松涧楼,这间我亲力亲为用心经营的酒店,确实在被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所控制,而且如果没有人阻止,还会继续有人为它流血。 他扭头望向徐行,像是抓住人生最后一根稻草:“徐先生,希望你能帮忙,这不单是为我个人,本来我想找人铲平这栋楼就算完事了,但是现在看来,她……她似乎不止是被困在松涧楼内部了,在外面依然可以杀人,所以,请你无论如何要帮帮我。” 吴汐一行在餐厅吃饭,翠绿的芥蓝,透明的虾饺,配上热气腾腾的鲈鱼粥。吴汐正准备大快朵颐,却被崔明寒的一句话搅得胃口全无:“我怎么觉得这么像最后的晚餐呢?”徐行放下筷子看着他:“其实把你留下来是有事相求,刚才秦先生说第二起案子的时候曾经有媒体来采访过死者的母亲,你人脉比较广,能否查清楚是哪家媒体哪个记者报道的,是否是受人所托来采访的?”崔明寒听得一头雾水,刚想问个明白却被徐行阻止了:“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原委,但总是觉得不太对劲,先去查,适当的时候我自会向你们解释。”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股坚定和沉稳,所及即便如崔明寒这样职位比他高,在单位呼风唤雨惯了的,也忙不迭的按照他的指示拿起电话走出门外。 餐厅里只剩下吴汐和徐行两个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犹豫了好半天,吴汐还是下定决心将心中憋了好久的疑问说出来:“主……主管,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搞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说话她都紧张的不行,吴汐呀吴汐,好歹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你结巴个什么呀,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你是想问莫小姐或者说是那个鬼新娘的事情吧,”徐行头也不抬的回答她。“你怎么好像一直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似的,真是心细如尘,太厉害了。”“想说我是蛔虫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徐行抬头看向她,“她最后一次出现的那天晚上其实我也在,那天下班后,我跟着你来到你的住所附近,守到半夜,她出现了,如我所料,她果然是冲你来的,我本想出手,没想到陆吾早我一步,就在我和陆吾彼此试探、对峙的时候,她消失了。此后,我在你家附近蹲守了几天,但是竟然没有她的一点踪迹和味道,她,看起来是真的离开了,离开的很彻底。” “吴汐,”徐行的目光突然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来,“这不合理,你知道吗,非常不合理,我告诉过你,这种恶灵的怨念和执念极深,深到连自己魂飞魄散永坠阎罗都在所不惜,更何况是她这种……”徐行略顿了一顿,“被他们盯上的人,绝对逃不掉,所以即便有我和陆吾,她依然不可能放弃你,可是那几天,我们寻遍了整个D市,都找不到一丝一毫她的痕迹。”“她……为什么这么恨我?”“我不知道,你身上有太多我不明白的地方,陆吾为什么会对你俯首听命,为什么你能看到蔚蔚……”吴汐打断他,“可是,不是好多人都看到那个黑衣女人了吗,我看到蔚蔚有什么奇怪的吗?”“你认为任何一个游魂,都有现形的能力吗?” 吴汐夹起一只虾饺轻轻咬了一口,真是三生有幸,先是莫名其妙的和一只厉鬼结了仇,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身陷另一个险境,明明两周前她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刚毕业的社会新鲜人,现在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的?那个人,如果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会担心她吗?笑话,人家现在应该是前程似锦随时准备飞黄腾达了吧,怎么会担心她这个人生过客。吴汐啊吴汐,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胡思乱想,她揉了揉太阳穴,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美味上。 崔明寒推门进来,一脸佩服的走到徐行面前,拍着他的肩膀,“果然让你猜对了,写那篇文章的记者确实是自己私自采访的,不是报社安排的,还有件更有意思的事情,这文章发表三天后,报社接到上级新闻主管部门通知给删除了,奇怪吧,一起普通的刑事案子,竟然有两股势力在拉扯,一方想让曝光,另一方拼命的捂着盖着。”“查到双方是谁了吗?”“还没有,那个记者守口如瓶,不过放心,我朋友会一直跟进,应该会很快查到的。” ------------ 第五章 招魂 徐行和吴汐来到松涧楼的顶楼,崔明寒以和老朋友叙旧为名留在了秦志立的办公室,吴汐知道他是害怕,但是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帮助还愿意留下来已经显示了他足够义气。[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那她自己呢,为什么不也干脆留在办公室和他们喝喝茶聊聊天?是因为她已经被牵扯进一个完全未知的局里,还是因为徐行的那句话――“陆吾想让你一起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吴汐都知道,现如今,她没有后退的资本,只能摸索着前行。还好,有徐行在身边,吴汐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的眼睛如此平静,像没有一丝微风的湖面。 徐行把脖子上的红线解下来,红线上赫然挂着一枚玉扳指,它远不像吴汐在博物馆看到的那些扳指好看,博物馆的那些展览品,或为象牙所制,通体洁白,光可鉴人;或为翡翠打造,色泽浓郁,质地细腻透亮。它似乎只是一枚极为普通的白玉,而且这白还透着些许微黄的浑浊,扳指的表面更像是生锈了似得,爬满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的印痕。可是吴汐还记得它的威力,在王老爷子的院子里,它轻轻一闪就让几个魂魄瞬间消失了,现在,徐行把它祭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一会儿我要召回跳楼的那个女孩子的魂魄,吴汐,你要仔细观察她自杀之前说了什么,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还有,记得一定不要看她的眼睛,如果让她发现你可以看到她,会给你带来麻烦,可以做到吗?” “好……好的。” “如果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开始吧。” 虽然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吴汐还是咬着牙应承下来。徐行把玉扳指放在离护栏最近的地面上,折回到吴汐身边,闭上眼睛,轻轻念到:“三魂七魄,收。”只见那扳指突然轻轻的抖了一下,随即开始在地面上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的吴汐已经看不清楚它的形状,只能看到一团夹杂着几丝暗红的白色雾气。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突然,雾气砰的升腾开来,变得有一人多高,慢慢消散的时候,中间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背影。 黑色的长长的直发,一身轻薄的长裙,这个单薄的身影似乎在护栏前游移不定,她轻轻地向左挪了挪,然后又向右靠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话,是什么呢,吴汐听不大清楚,不由自主的向她迈近几步。“这个……这个位置可以了吗……好的……”这是什么意思,吴汐一头雾水,就在她仔细思考她的话的含义的时候,女孩子突然攀上栏杆,纵身要跳。“啊,”吴汐本能的倒抽一口凉气,听到她的声音女孩停住了,她回过头,死气沉沉的双眸盯住吴汐,“不如,你来代替我?” 女孩向吴汐走来,被风吹乱的发丝飘到了吴汐的脸上,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她的手好凉,像埋在地下的万年寒冰,被这样的手紧紧拉着,吴汐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一步又一步,吴汐被她牵着走向栏杆,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像被牵线的木偶,慢慢走向那个黑洞洞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要爬上栏杆的那一刹那,吴汐看到了一束温暖的光,那道光束越来越强,温暖的让人想流泪,吴汐突然感觉身体上的禁锢被解除了,她不管不顾的扭头就要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软的根本无法支撑身体,好在一双手臂即时的托住了她,把她从栏杆上拉下来。 背后传来凄厉的尖叫,吴汐回头,发现在玉扳指的强光下,女鬼慢慢幻化消散,最后凝结成一颗银色的小小的光球,重新被玉扳指吸入其中。光线渐渐暗了下去,那玉扳指在地上轻轻地抖动了两下,旋即安静下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立在原地。 “好了,没事了,她走了。吴汐,你怎么了吴汐。”吴汐呆呆的坐在地上,她看见自己的眼前开着大朵大朵的杜鹃花,一团团,一簇簇,就像落日的余晖一般灿烂。女孩站在花海中间,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由于两人都背对着她,所以吴汐看不到男人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年龄比女孩要大上不少。 “这里很美吧,我也很喜欢这里,以前每到春天,爸爸都会带我来这里看花,可是,自从他去世之后,我就再没来过这里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和你……再来这里看看。” “你把我当成你的……父亲了?” “不不,当然不是。”女孩着急的解释,却被男人一把搂入怀中。“别说,我……都懂。” 过了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你,愿意跟我走吗?”男人问她。 一阵大风刮过,花瓣纷纷飞起,像一片红色的纱布遮住了吴汐的眼睛,吴汐使劲揉了揉眼睛想看清楚他们,可是眼前出现的却是徐行那张冷峻的面庞。“吴汐,吴汐,你还好吗?” 吴汐坐在秦志立办公室的沙发上,向他们描述她看到的情况。“她很奇怪,像是在和一个看不到的人说话,她在询问自己站的位置是不是正确,就像是……像是被人控制了似的。还有,我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什么样子的男人。”徐行问她。 “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的年龄应该有四十来岁了,但是,他和那个女孩子好像是一对情侣。对了,他说要带她走。” 崔明寒没理会吴汐的话,把一杯热茶递给她,轻蹙着眉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夸张了啊,”吴汐扶着沙发站起来慢慢的走了两步,“喏,你看,好着呢,就是被吓得腿软了而已。”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秦总,我们先告辞了,后续的事情大家再联系。”崔明寒看向秦志立。“好的好的,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们了。”秦志立的语气充满了歉意。“等等,陆吾呢,陆吾还没回来。”“先管好自己吧”徐行看着她,“该出现的时候陆吾自然会出现。” 返程的车上,崔明寒望向吴汐:“你如今这情况不适合一个人住,要不然你去我那里暂住一阵子,这样大家都放心。”“崔主任,您还嫌单位的闲言碎语不够多啊,您孤身寡人一个,我去您家,咱们正好凑成一对孤男寡女,没被鬼吓死,我也迟早被闲话淹死了,是是是,我知道您对闲话一向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还得靠这份工作糊口呢,要是为我好,就请您别再勉强我了。”吴汐像竹筒倒豆子似得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了,说完才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崔明寒也太随意了点。 崔明寒倒是不生气,“我答应你吴汐,不过你确定找到新的住处了?”“这个我确实是骗你的,不过房东看我可怜,同意宽限我半个月时间去找新房子。”她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 送完了徐行,崔明寒坚持把吴汐送到楼下才肯离去。一直到听不见他的汽车声,吴汐才慢慢从黑洞洞的楼道里走出来。今晚的月光很亮,照在她纤瘦的身体上,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吴汐抬头望向六楼那扇没有灯光的窗户,她和朱昱曾认真装饰那间小小的陋室,粉刷墙壁,栽种绿植,在各个犄角旮旯放上两人的合影。吴汐慢慢的蹲下来抱住膝盖,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 “无家可归,没有行李,甚至连包都没带,即使是这样,也要拒绝别人的帮助吗?吴汐。”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把吴汐吓了一跳。“徐行?不,主管,你怎么在这里?” “早上我和丁丁聊天,你都听到了?”徐行没有否认,“今天你出状况,我也是要付上一定责任的,先去我那暂住几天吧。”看吴汐犹豫不决,他接着说:“放心,我不是孤家寡人。” ------------ 第六章 柜子 随徐行回家的路上,吴汐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情:天哪,他不是孤家寡人,这个南极人居然有家室了,他每天和老婆都聊些什么呀,亲爱的,我今天收了好多鬼,帮我多炖点汤补补?她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跟随着徐行来到家门口。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徐行住在顶层,刚打开门,吴汐就闻到一股饭香,她拘谨的走进去准备向房子的女主人打招呼,却发现客厅堆满残羹冷炙的餐桌旁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胖和尚,看见徐行回来,举着筷子向他抗议:“我们都快饿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发现徐行身后的女生,俩胖和尚顿时忘记吃饭的事情,像两个胖球般一前一后的跳下凳子,围着吴汐上下打量起来。“稀罕呀,徐行竟然还会带朋友回来,”“是呀,还是个女生,”“没错没错,还是个蛮漂亮的女生。”俩人像说双簧似的一唱一和,直到发现头顶上方一道能杀死人的目光方才住了口,不过依然绕在吴汐左右窃窃私语个不停。徐行把吴汐带到客房,两个胖和尚也挤了进来。“你女朋友呀?”“还分床睡?”“你思想怎么这么不开化?”徐行无奈,“你们还想吃饭吗?”“想。”“想就现在去椅子上坐好。” 房间终于清净了,吴汐却笑弯了腰,她勉强保持着严肃脸接过徐行递来的洗漱用品。冷面徐主管原来还有今天,被人调戏的以做饭来换取耳根清净。 吴汐梳洗完毕就被饭桌上的菜肴吸引住了,糖醋排骨、葱烧海参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青瓜火腿竹荪汤,红的红,绿的绿,香气四溢,极是诱人。晚饭吃得太少加上又受了惊吓,现在的她急需能量补充。大小和尚和她一样,搓着手围在桌边转来转去,就差把口水滴进盘子里了。徐行一手端着盘清炒西蓝花,一手端着碗米饭走过来,把盘子朝他们俩前面一丢,就开始自顾自吃了起来。俩和尚马上叽里呱啦的开始抗议:“就给我们吃这个?”“我们要吃肉。”“真把我们当和尚了。”“要说多少遍,我们不是和尚。”他们说了一大堆发现抗议无效之后,只能讪讪的一人盛了一碗饭,就着西兰花大嚼起来。求书网WWW.Qiushu.cc 吴汐配着菜扒了一整碗饭进去,才缓过劲来,“主管,你这简直是米其林大厨级别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太厉害了。”她由衷的赞美他的手艺,徐行并不领情,“碗你洗。”丢下这句话便起身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他刚关上门,两个胖和尚便凑了过来,“看来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啊。”“是呀是呀,哪有对自己的女朋友这么冷酷无情的。”“就像对我们似的。”“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呀?”吴汐边刷碗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俩和盘托出,听完后,俩人并未发表看法,互相对视一眼后,蹦蹦跳跳的来到沙发上彼此叽叽咕咕了好半天。 全部收拾妥当已是凌晨时分,吴汐回到客房,和衣躺在床上竟然就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心,她的梦里,没有凄厉的鬼魂,没有跌宕不安的思绪,也没有朱昱那个单薄的背影。自从他离去后,每晚的梦里,吴汐都在拼命奔跑,前方,就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最后一次离去时留给她的背影,她努力向前跑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温暖的身体,可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明明和她离得那么近,却又像隔着万水千山,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求之不得。今夜,是朱昱离开后她唯一没有梦到他的夜晚,今夜,在徐行家的客房,吴汐睡得像婴儿般香甜。 是夜,下起了小雨,陆吾大摇大摆的从窗户进来,丢了枚石头在吴汐脚边的地板上,然后腾空离去。 早晨,吴汐把她刚发现的石块拿给徐行看,“这是我今早起床时发现的,就在地板上。”徐行把石头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果然,”他轻声说。“果然什么?”吴汐实在看不出这块石头有什么特殊之处。“陆吾昨晚来过,这石头是它送来的,看来,松涧楼的秘密就快要揭晓了。” 虎石湾,是H市最好的地段,城中富豪多居住于此,众多别墅遍布在海边的坡地上,像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般耀眼。吕氏的别墅绝对是其中最大最壮观的一幢,它屹立在高高的山顶,光彩夺目,贵气逼人。 胡镜心坐在吕氏别墅最大一间卧房的梳妆镜前,审视着镜中的微醺的自己。今夜,她喝了点酒,男人不在家,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镜中的身影依然苗条纤细,皮肤显然是受过精心的保养和呵护,白皙如常,头发挑染成栗色,看不出一点白发的痕迹。这样的身段和容貌,任谁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都是:吕太,保养得真好。然而,她却恨透了这几个字。保养?敢问谁会对二十出头的女生说保养得真好这句话,她们就像是花骨朵儿上清嫩的花尖儿,阳光下荷叶上饱满的露珠,无需任何修饰,就已经让人心驰神往。她还记得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摆弄着柔软的腰肢在他身上上下起伏,她的声音,婉转的像清晨的黄鹂。 她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曾经的自己,可比她美多了,一出道就轰动全国,那时的她,只需要静静的站在台上,轻吟浅唱一曲,就引得各色人物争相前来观赏,这其中也包括他,她现在的丈夫。第一次被叫入他的高级包厢时,她惊呆了,这个只存在于各类杂志和报纸上的风云人物,如今就坐在她的面前,甚至有些羞涩的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让她为自己唱一支歌,只为他自己唱一支歌。保镖和助手们识趣的离开,她红着脸为他唱了一曲情歌。年轻时的胡镜心,美的让人害怕,翦水秋瞳,看似无情却有情,美人如玉,任他是谁,也不可能不动了心。歌毕,两人四目胶着,久久不舍得分开。胡镜心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从此改变。 她站起身来在梳妆台前转了个圈儿,由于保持常年运动的习惯,她的腰身依然紧致,但和年轻时的盈盈不堪一握相比,实在差的太远。所以,这就是他不回来的理由吗?不,不回来倒好,总比带人回来强,可是近几年,却有越来越多陌生的女人出入这间豪宅,她们带着惊叹的目光看着这些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古董家具,即使和她打了照面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贪婪。现在的女孩子都已经这般不要脸面了吗?想当年她是怀着如此胆怯的心情被他带进这栋房子的。“呵…..”她笑了,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她们应该从来也没把我当成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吧,所以才一个个这么嚣张,这么胆大妄为。”想到这里,她端起雕花的玻璃杯,把里面暗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女主人……女主人……哈哈……”她边笑边哭,如同疯了一般。 “嚓嚓……嚓嚓……”柜子里有什么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暂时放下了对往昔的回忆走过去哗啦一下拉开衣柜门。她的衣服都在衣帽间,衣柜里只是一些贴身衣物,她上下环顾了一下,除了衣服之外什么也没有。关上门,胡镜心重新走会梳妆台前坐着。“嚓嚓……”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她不耐烦的使劲按了按桌上的铜铃。家里的佣人开门走了进来,“吴妈,柜子里好像有老鼠,一直有响动。”吴妈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太太,十几万一尺的宅子,怎么会有老鼠,您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还以为是您当时住的公屋吧……” 啪的一声,酒杯被她砸的粉碎,“滚,滚出这间屋子。”她歇斯底里的冲着吴妈大喊,这二十多年来她头一次敢在这间宅子里这么大声说话,仿佛要喊出她所有的压抑。吴妈似乎也被她震了一下,但旋即就放松下来,嘴角轻蔑的一笑,扭头出了房间。她趴在床上大哭,那些佣人愿意看笑话就看笑话去吧,反正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她,今夜,就让她这么放肆一回吧,她已经隐忍的太久了。 “嚓嚓……嚓嚓……”柜子里的声音似乎没打算放过她,“死老鼠,连你都敢欺负我,”胡镜心咬牙切齿的从床上爬起来,砰地一声打开柜门,柜子里,除了被她开门的动作带的微微抖动的几件衣服外,依然是什么也没有。难道今晚她真的喝多了吗,胡镜心久久的盯着柜子里面,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她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丝不安是什么:柜子的最里面,有一件黑色的旗袍,漆黑漆黑的,上面绣着点点红梅,这红,像血一般刺眼。这不是她的衣服,当然不是,她一生最恨黑色,最怕黑色,更何况是这件熟悉的……让她永生不会忘记的黑色旗袍。不,不对,还有什么更不对劲的地方……旗袍的袖口处渐渐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臂,这双手臂慢慢从柜子里伸出来,扣住她的脖子。胡镜心,如今就像猫爪下的老鼠,瑟瑟发抖,却是一步也动弹不得,柜子里面,慢慢探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孔,黑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那张曾经漂亮的不可一世,现如今却苍白的像一张纸似的脸庞,血红的嘴唇一字一句的说:“我回来了。” ------------ 第七章 秘不发丧 吴汐在餐桌旁摆盘,番茄炒蛋、咖喱牛肉、蚝油生菜还有一个味噌汤,这是她一上午忙碌的战果。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她是独生女,从来没有下过厨,所以能把这几个最简单的菜式做到“能吃”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招呼徐行和两枚胖和尚过来吃饭,小心翼翼的观察他们对味道的反应。 “不好吃,水放多了。”“跟徐行做的差远了。”“就给我们一个青菜,好歹用点心嘛。”两人一边嘟囔一边你争我抢的吃了起来。 吴汐偷偷的瞄了徐行一眼,他没有发话,也没有什么表情,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口口的慢慢咀嚼。看来肉菜没有那么差劲,吴汐稍微定了定神,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淡了,西红柿,甜了,味噌汤,咸了。 “对不起啊,”她慢慢放下筷子,“本来是想做顿好吃的,谢谢你这几天收留我的,没想到全搞砸了,不然我们出去吃吧,我请客。” “你要走了吗?”两个胖和尚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我已经找到房子了,下午就可以搬走了,打扰你们这两天,真不好意思。” “我刚才瞎说呢,这菜,也没这么难吃呀。”“是呀,我也觉得挺好吃的。”“你走了谁来刷碗,谁来给我们洗衣服?”“徐行经常不回来的,你走了,我们就饿肚子了……” 徐行打断他们俩:“你们这次在我这里住的时间够长了,是不是也该识趣点离开了?”随后转头看向吴汐:“下午我送你。” 徐行开车载吴汐去她的新住处,房子在郊区,离单位很远,但是没办法,以她现在的工资,只能租得起这样的地方。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两个胖和尚在她出门前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你走了徐行怎么办呢?”“还有姑娘会爱上他吗?”“他长得又不像我们这么圆润富态。”“我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终身大事。” 吴汐趴到他们耳边轻轻说:“放心,你们徐行不愁嫁。” 徐行一言不发的开车,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气氛都会变得异常尴尬,吴汐满肚子搜索话题:“陆吾去哪里了?它留下的那块石头到底有什么寓意?”“陆吾是神兽,而且是只非常散漫的神兽,它出现或消失都有自己的理由,难道你真把它当成宠物了?”吴汐还想接着问,徐行的手机突然响了,崔明寒兴奋的声音传出来:“徐行,如你所料,吕世恒亲自来松涧楼了,他要见你,天哪,是活的吕世恒啊。” 徐行和吴汐到达时天色已晚,松涧楼被淹没在一片暮色中,平添了几分凄凉。二十多个高高壮壮戴着墨镜的黑衣人站在楼外。这保镖当得不要太明显,吴汐心里默默的嘀咕。见他二人过来,黑衣人伸手拦住他们:“对不起,按规矩我们必须要检查一下。”徐行倒是不拒绝,配合的伸开双臂,吴汐见状,也忙和他摆出一样的姿势准备接受检查。 “请他们进来,徐先生是我请来的朋友。”一个沧桑但温和的声音从大厅传来。 崔明寒和秦志立拘谨的坐在大堂的沙发上,一位老者坐在他们中间,身后站着的中年人应该是他的秘书或助手。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但是梳理的非常整齐,没有一丝凌乱;坚毅的脸庞似乎在向来者诉说着他所经历过的江湖风雨,脸上的皱纹很少,完全看不出是一位已年过八旬的老人;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双眼虽然带谦和着笑,但是却让人完全摸不清楚这笑容背后的含义。 吴汐明白崔明寒为什么这么激动了,商界巨头吕世恒由于年事已高,近年来已经很少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中,但是他的传奇故事是每一位奋斗中的年轻人的必读宝典,激励着他们奋发图强,期望能像他一样攀爬到财富金字塔的顶端,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要不是那些黑衣保镖叮嘱过她,吴汐早就拿起手机啪啪的拍上几张照片发朋友圈了,这逼格高的够她炫耀几年了吧。她看了看身边的徐行,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孔也露出了少有的一丝笑意:“吕先生,您终于还是过来了。” 吕世恒慢慢的起身站起朝徐行走过来,一双眼睛始终盯在他的身上,仿佛想看出这丝浅笑背后真正的含义,终于,他还是绕过了徐行,来到了大堂那幅寓意着松涧楼的水墨画前。“下嵩山兮多所思,携佳人兮步迟迟。松间明月长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徐先生发给我的这首诗很美,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它发给我?” “以吕先生如今在社会上的地位,如果这首诗对您来说没有特殊的含义,是断不会亲自到松涧楼来的。不如我们开诚布公一点,二太太已经因此丧命,您就不怕下一个……会是自己吗?” 一言既出,四下俱是震惊不已。吴汐的脑子虽然仍是一团浆糊,但是仍隐隐觉得整件事情的脉络在变得清晰,她想起徐行在来时的车上告诉她的话,崔明寒已经查出指示删除第二起案子新闻报道的人就是吕世恒,并且通过层层关系要到他的助手的邮箱,在徐行的指示下给他发了一封邮件,现在看来邮件的内容就是这首《下山歌》。“所以说吕世恒就因为一封邮件来松涧楼找你?”“他当然不会如此莽撞,因为一封邮件就现身,可是最近他的家里必然不会平静,秦志立说过,怨灵已经不仅仅在在松涧楼里杀人,我想,她的意识已经在逐渐转醒,那么你觉得,她第一个要找的人会是谁?” 吕志恒慢慢的回过头看着徐行:“没想到徐先生对我的家事也了解的那么楚?” “这并不难猜,秘不发丧,对于您来说,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就像凭空一声炸雷,在座的其他人虽然竭力演示自己的心里感情的巨大变化,却依然不免面面相觑,错愕不已。吴汐望着徐行,他为什么要对吕世恒说这些话呢,句句戳人心窝,把他人心底最不堪的秘密搬上台面,更何况这个人,是万人拥戴的吕世恒。吴汐突然懂了,他想激怒他,逼他说出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他会作何反应呢?一秒两秒三秒,吴汐目不转睛的看着吕志恒,突然他轻轻的笑了,这笑,不是嘲讽,不是威胁,这笑就像和煦的春风,让人从心底体味到平和和满足。“我家大业大,很多时候做很多事情更多的是出于对公司和全体股东的利益负责,我本人,很遗憾也很无奈,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家人的离去还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我还要在众人面前强颜欢笑,这对于一个八十多岁二度丧妻的老人而言,是不是过于残忍。” 徐行的眼睛逐渐变得暗淡:“神坛上坐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是泥胎,我果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既然您如此执迷不悟,不如先来听我讲一个故事吧。” ------------ 第八章 下山歌 几十年前,大概有半个世纪这么久吧,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身来到一个繁华的大都市,在这里,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但是由于不服输的性格和不甘平庸的野心,想凭一己之力在这里立足。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刚开始他在一个鞋厂里面做学徒,头脑聪明,加之很会察言观色,使得他极受重视,短短两年已从学徒晋升为经理。放在一般人身上,应该已经心满意足,娶妻生子,从此过上平淡但是幸福的生活。可是他偏偏和别人不同,由于工作原因他时不时会接触到社会顶层的一些大人物,他们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羡慕不已,无数个夜晚,他都躺在自己简陋的宿舍辗转不能入睡。论头脑论性格论外貌,他都属于万里挑一之人,凭什么这些人每天都无所事事却享尽了荣华富贵,而他,每天恪尽职守勤勉刻苦,却要对那些所谓的“贵客”唯唯诺诺、笑脸相迎。他明白,他和他们的差距只在一个地方——出身,这个天然的壁垒横亘在他们中间,阻碍了他向上攀爬的步伐。 这个年轻人毕竟和那些庸庸碌碌的布衣黔首不同,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认命”这两个字,他心里深深的明白,改变出身,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婚姻。于是他利用工作中结下的一些关系,开始频繁出入一些大人物常去的场所。终于在一个酒会上,他遇到了自己的“跳板”,一个可以进入上流社会的跳板。 塑胶大王程启昊最疼爱的女儿程玥刚从国外回来,这个酒会就是为了庆祝她学成归来而举行的。十八岁,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她被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深深吸引。他和那些环绕在她身边的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们不同,这个男人的眼中总是藏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忧郁,她主动和他打招呼介绍自己,他虽然礼貌的回应,但是却似乎总在刻意的回避她的热情。 在一次长谈了解了他的身世之后,程玥总算明白了他对自己冷淡的原因:出身贫寒的穷小子和塑胶大王的独生女儿,如果这两个人同时成为大家的谈资,那一定不会是什么良言佳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程玥是单纯的,但是单纯的人往往会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比常人更加的执拗。在又一次因为他的事情和父母发生冲突后,她索性拖着自己小小的行李来到他的住处。没想到,他第一次狠狠的骂了她,让她滚回父母的身边。程玥泪眼模糊的望着他:“我什么都不听,只问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我就走。”“我不爱。”仿佛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四目交叠中,他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三个字。 程玥哭着回家,她的世界仿佛整个崩塌了。一个月后,她决定在父亲的安排下出国,临走的头一天,一个好友找到她,神神秘秘的给她塞了张报纸。那是张几个月前的旧报纸,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读者来信单元里,写着一首小诗:下嵩山兮多所思,携佳人兮步迟迟。松间明月长如此,君再游兮复何时。 写信的人说这首诗是要送给自己最难忘却也是最无望的一段感情,落款时间写的是四月十二日。看到这程玥就已经泣不成声了,那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向他表白的日子。那天他如约来到山顶,送了程玥一条钻石项链。程玥感动的无以复加,大富人家的小姐从小阅宝无数,可越是如此,她越是知道这条小小的钻石项链的珍贵,那镶嵌在银制的月亮中的三颗钻石估计得耗尽他半年的薪水。那天,程玥大胆而热情的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被她看的竟有些含羞,轻轻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她的双唇覆盖上了他的,在高高的山顶,在苍翠欲滴的松树林中,两人用一个吻表达着心中的快乐和激动。可是他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推开了紧紧搂着自己的少女的双臂,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就急匆匆的下山离去。 程玥一边回忆一边哭着向他的住处跑去,那天,她本以为他被自己的热情吓到了,以为他没想和她一样让两人的关系有进一步的发展。现在看来,她错了,完全错了,这个男人爱她不比自己爱他爱的少,只不过这爱,更加深沉,更加隐忍,更加无奈。 世间最炽热的感情莫过于情窦初开的爱恋,如果在这爱中再加入一点怜悯,那更是如天雷地火,任是什么也阻挡不了。程玥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短短一个月光景,他竟然瘦了两圈,俩人久久相望,终是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要把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五年后,这两个年轻人结婚了,虽然从相爱到迈入婚姻的殿堂,用了整整五年时间,但是他们依然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情侣。 徐行看着吕世恒:“吕先生,几十年前的老报纸虽然难找,但也不是完全寻不得。”他打开一张手机图片,上面是一张发黄的旧报纸的一个版块,内容是一个郁郁寡欢的年轻人在诉说自己不得不放手的刻骨铭心的爱情,文章的最下面是那首《下山歌》,而落款处则赫然写着:四月十二日,吕世恒。 吕世恒静静的看着徐行:“故事很好听,徐先生,请你将它讲完。” 不久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真可谓神仙眷侣。男人的事业也越做越大,程玥本就丰厚的家底加上他的苦心经营,竟是把这份家业扩展到远超他那位已故去的岳父。坊间传闻他对妻子极为宠爱,程玥虽然在国外读书,但是却极为喜爱粤剧,于是他便在每年她生日之时将戏台子请进豪宅内部,让她尽情欣赏,甚至兴趣来时夫妻二人更会亲自在台上演唱一曲,妇唱夫随,极是恩爱,一度成为上层社会的一段佳话。 可是忽然有一天,风向骤变。那是一年的清明,敏锐的媒体发觉当年程玥没有随他回家乡拜祭逝去的双亲。男人的家乡在溪塘,是个以满城杜鹃闻名于世的江南小镇,自他们结婚以来的二十多年,程玥每年都会在杜鹃盛放的季节随丈夫回乡祭祖,可是那一年,她缺席了。揣测他们关系出问题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吕氏集团自是出面极力否认,可是不久之后,媒体竟然拍到了一个女人进出男人家里的照片,更让众人哗然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是当年刚出道就引起全国轰动的女明星胡镜心。 程玥从此再没有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中,但是有关她的疯了的流言蜚语在坊间却是层出不穷。有人说,她经常把自己打扮成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的样子在那件豪宅里游来荡去,嘴里唱着她最喜爱的粤曲。她最爱唱的就是女儿香,这部粤剧讲述的是一个穷男人飞黄腾达后被婚负义自己结发妻子的故事。 男人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试想,谁会愿意放着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美娇娘不管,去陪一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疯子呢?但是为了避免给媒体和竞争对手落下口实,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是会回到那间豪华的宅院,陪伴他名义上的妻子。不知道为什么,近来程玥愈发疯的厉害,以前她还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陪他吃完一顿饭,可是现在,只要一见到他,她就冷嘲热讽的跟在他的身后,直到慢慢变成怒骂嘶吼,甚至有几次,她还用家里的花瓶打了他。他也不是不知道,家里的佣人早就或明或暗的告诉过他,程玥无数次被一个女人的电话激怒,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他当然知道电话那端是谁,可是每次胡镜心都美目含情,哭的梨花带雨的靠在他的胸前,“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总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她,有几次甚至想一个人离开算了,只是,我实在放不下你。”明知是谎话,他却极为爱听,更何况怀中的美人,柔弱无骨,楚楚可怜,他又怎再忍心苛责。 又是一年中秋节,这天,男人例行回家,因为不想和她正面冲突,他饭后便早早睡去。半夜的时候,男人忽然觉得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慌忙的睁开眼睛,却见程玥坐在他的身上,用一根领带狠狠的勒住他,她边勒边笑,竟是笑出了眼泪来,弄糊了脸上的浓妆,使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显得怪异。一股怒气突然喷薄而出,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男人一遍遍说着这句话,踢开程玥,将她压在身下,用手紧紧扼着她的脖子。我从没喜欢过你,你知道吗,但是却要装成喜欢你的样子,这有多难,这也算是把我欠你的都还了吧。程玥不再挣扎了,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为了他不惜和父母决裂的男人。现在的他,目露凶光,青筋凸起,脸上带着不置她于死地不罢休的戾气。 在意识弥留的最后一刻,程玥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笑容终于惊醒了处于混沌状态的吕世恒,他摇着眼前那具软绵绵的躯体,拍打她的面庞,可是这个陪伴了他二十几年的女人终是没有再醒过来。 ------------ 第九章 血祭 在那个信息不透明法制不健全的时代,在吕世恒的巨大能量的影响之下,程玥最终被认定为突发疾病自然死亡。qiushu.cc [天火大道] 程玥死后大概一个月,有记者拍到吕氏大宅的佣人们大批离开的境况,记者们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炒热度的机会,但是佣人们面对记者的采访各个都讳莫如深,只有一个耳朵不太好使的老仆边摆手边喃喃自语道:“造孽啊,她,她又回来了……” 松涧楼就在那一年建成,程玥的骨灰也被移至这里。为了防止她的灵魂再出来作乱,吕世恒在某位高人的指点下特意从泰国请来一尊开过光的小石佛埋在松涧楼门前喷泉的底座下,这哪里是什么宾馆啊,整个松涧楼就是程玥的墓啊。 松涧楼选址在这里当然有它的原因,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把结发妻子埋葬于此,能保吕氏一族财运亨通,世代兴旺。可怜的程玥,死后不仅被禁锢住灵魂,不得超生,还要被自己深爱的丈夫这么利用。 “徐先生说我亲手杀死了我太太,真有趣,凭空捏造的小道消息我每天听的不下十个,这是最好笑的一个,可是证据呢,可是现在的法律和以前不同了,没有证据,谁又能耐我何呢?”吕世恒神色凛然的看着徐行。 “别说几十年前的案子难以寻找证据,就算有,也应该早被您销毁了吧。我只是推测,因为鬼魂做的事情往往和她生前的回忆有关。” “不如我们还是说回松涧楼吧,”吕世恒似乎稍稍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一直都相安无事,为什么她……她突然会……” “那就要问问您身后的这位了。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吕汉杰——吕世恒身后那位一直被吴汐当成助手的中年人像他的父亲一样,把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淡漠的表情下,一言不发。经徐行一说,吴汐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起来好眼熟啊,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是哪里呢?突然,她心下一惊,是他,没错,他就是杜鹃花海中,要带那个女孩子一起离开的男人。可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吕汉杰要带走那个女孩,这和松涧楼和程玥又有什么关系呢。吴汐目不转睛的看着吕氏父子,而吕世恒,则在沉思两秒之后,头也没回一下,示意徐行继续说下去。 要破困魂之术,首先要打破压制怨灵的封印,就是那尊石佛,这倒不难,难的是这血引子。怨灵被压制的时间久了,会渐渐丧失生前的记忆,即使封印打开,也只是游离于人世间的一个孤魂野鬼,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也达不到某些人想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必须在结界打开的同时,用她生前最恨的人的鲜血作为祭品,让她恢复所有的记忆,记起所有的仇恨。 “所以,那个女孩子……”吕世恒若有所思的看着徐行。 “没错,”徐行缓缓的说,“不愧是父子,利用女人的手段都一样高明。令公子在溪塘找到了一位远房堂妹,有多远呢,远到这位女孩子甚至不知道她和大名鼎鼎的吕世恒竟然是血亲。我想,他一定使用了从他父亲那里继承过来的对付女孩子的手段,才让这样一位花季少女心甘情愿的做出牺牲,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会让她丢了性命。” “又是困魂术?”吕世恒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 “是的,当晚来到松涧楼的,是一具尸身。那个女孩子已经死了,但是魂魄被困在躯体内,供他指挥。我曾召回她的魂灵,发现在跳楼之前,她似乎被人控制着在寻找一个最佳的方位,因为只有在这个位置跳下去,才能确保一举砸碎佛像,并用自己的鲜血立下血祭,引出程玥。” “可是,知道佛像位置的人只有我和他,难道,难道又是他?” “阻止灵魂进入六道轮回,利用它为自己做事情,一项是他最擅长的,所以当初,你才会寻求他的帮助不是吗?吕先生。”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收了我的钱把她困住之后,又收了别人的钱把她放出来。”吕世恒狠狠的攥住拳头,然后突然回头看向身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父亲?” “父亲?”吕汉杰轻轻冷笑了一声,“那晚过后我就再没把你当成父亲。”他强迫那双苍老但是阴鸷的眼睛和他对视:“你也会怕不是吗,所以在掐死了她之后,你不敢看她的眼睛,甚至这么多年来,你都不愿意直视我的眼睛,因为我的眼睛和她的一模一样。那晚,你怕到浑身哆嗦,竟然把她扔到了柜子里,可是,你当然明白,柜子怎能困得住她,所以你找到那个人,修了这座楼,把她困在下面。明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人害死,但是却连祭拜都不能够,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所以这二十多年来的谦卑顺从,都是你装出来的?不愧是我吕世恒的儿子,可以和我一样,隐忍二十多年。” “不光对父亲的谦卑顺从是装出来的,对母亲的满腔深情应该也是装的吧。”徐行突然发话了。“二十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现在把程玥引出来,又找来记者报道出自杀事件,试图对吕氏集团施压,是因为看到父亲耄耋老矣,俨然已到了分家产的时候了吗?”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男人突然像换了张脸孔,他看着徐行,恶狠狠的压低了声音:“你以为是谁?竟然敢对我们吕家的事情指手画脚?”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吕世恒颤颤巍巍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直视你吗?你以为我害怕?笑话,我吕世恒怕过谁?我是因为恶心,这眼睛我看了半辈子了,早就恶心透了。所以,你觉得我会把家产留给你?做梦。” 吴汐突然很想离开这里,这丑陋的事实让她觉得恶心。两个站在社会顶峰的男人此时脸上没有半点忏悔之意,有的只是恨不得将对方至之于死地的怒气,难道真的如徐行所说,人性的恶,竟然如此难以估量。 崔明寒走到吴汐身旁:“你脸色不太好,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吴汐感激的看着他,刚想起身,却被吕世恒的话拦住,“对不起诸位,在我和徐先生达成某**识前,谁也不可以离开松涧楼。”他话音刚落,门口的保镖就走了进来,站成一排堵住大门。 “吕先生认为能拦的住我?”徐行看着吕世恒,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到任何人都觉察不出他内心的变化。 “徐先生神通广大,天下之事知无不晓,岂是我等凡人可比拟的。但是我想,如果你的朋友深陷危局,你也断然不会见死不救吧。” ------------ 第十章 程玥 吴汐突然感觉肩膀被人固定住,同时一个冰冷的管状的事物抵住她的后背。qiushu.cc [天火大道]她看向两侧,崔明寒和秦志立的处境和她一样,被身后的黑衣人牢牢的控制住。吴汐无助的望向徐行,却发现徐行竟然在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她不懂,明明自己的命运现在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上,他却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点什么似得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吴汐突然想起他说的那句话——“陆吾想让你来。”为什么,为什么陆吾会想让她过来?来了又能怎样?她不过是吕世恒控制徐行的一颗砝码,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作用吗?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吴汐一遍遍的默念。可是,任她如何屏息凝气集中精力,她依然没有发现周遭有什么变化,就连陆吾也没有像上次那样突然出现,拯救她于危难之中。 徐行的目光慢慢从她身上移开,转而看向吕世恒,“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了我朋友。”他的声音冷酷至极,不带一丝温情。吕世恒没有说话,只是向吴汐背后的黑衣人轻轻的点了下头,旋即就吴汐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可她没有像崔明寒那样失声大叫了起来,也没有像秦至立那样早已身子一软瘫倒在椅背上,因为她看到了徐行手中蓦地多出了一把青铜古剑,剑身不长,但是刃如秋霜,寒光闪闪。这么光亮如新的一把宝剑,除了吴汐,其他人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同样没被注意到的的是站在吕世恒身旁的一个淡淡的黑色的身影。 枪声终是没有响起,青铜剑在子弹射出去的瞬间从徐行的掌心飞驰出去,犹如一道炫目的白光,依次穿过吴汐三人身后,她只听到枪掉落的声音和黑衣保镖的阵阵惨叫,随即一股力量把她拉过来,挡在胳膊后面,“还好吗?”徐行关切的看着她。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吴汐刚想回答,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站在吕世恒身旁的淡淡的黑色的影子终于现形了。 程玥静静的注视着吕世恒,她身上的黑色旗袍,就像通往地狱之门的黑河,透着彻骨的寒意;点点红梅,仿佛枉死之人的鲜血,诉说着无尽的怨恨。她裸露在外的苍白的脖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红色的印痕。“吕生,你让我等得好苦。”程玥冰冷的手指紧紧的卡在吕世恒满是皱纹的勃颈上,漆黑空洞的眼睛注视着那张苍老的面孔,那张英俊的总是略带羞涩的看着自己的脸孔如今已是沟壑纵横。 “真好,你终于只属于我一个人了,再也不会被别人夺去了吧。”吕世恒,这个在商场上不可一世的枭雄,如今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扭断了脖子,甚至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 “你本可以不死的。”徐行轻轻的说。吴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徐行的那把剑,本来是用来对付程玥的,却因为吕世恒的贪念,胁迫他们做人质,使得徐行不得不先救他们三人,而这份贪念,竟然让吕世恒丢了性命。 看到吕世恒双目圆睁的尸体像一件垃圾似得被随意丢弃在地上,众人才如梦方醒,尖叫着四下逃窜,可是任他们如何用力推踹,松涧楼的大门始终纹丝不动。更加让人绝望的是,本来还灯火通明的松涧楼,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这突如其来的漆黑像是一盆冰冷的水,浇灭了众人心里那丝逃生的希望,本来还被呼救声充斥着的大堂,突然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连人的呼吸都轻不可闻,似乎每个人在小心翼翼,生怕会引来潜伏在黑暗中的那个让人心悸的黑影。 从明到暗的光线上的反差让吴汐和其他人一样瞬间掉进了黑暗的深渊,但是周围的寂静却让她的耳朵变得更加敏感,“嚓嚓……嚓嚓……”是什么声音?是窗外的风还是林中的鸟?“嚓嚓……嚓嚓……”当吴汐终于想明白的时候,那个声音却似乎已近在身旁,这哪里是什么风鸣鸟叫,这是尖尖的指甲刮着墙壁的声音啊。 月光缓缓照进吴汐身旁的窗子,她终于看见了眼前那张怪异的脸:她的眼睛像白色面具上抠出来的两个黑洞,嘴巴涂得血红。她静静的看着吴汐:“他果然还是只喜欢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咯……咯咯。”突然这笑声陡然停下,十根尖尖的手指倏地就向吴汐抓过来,吴汐终于回过神来扭头要跑,却被腿边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绊得一头栽倒在地,“完了,”眼看那手指和自己只有大概一公分的距离,吴汐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 “叮……”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吴汐紧闭的双眼前忽的一暖,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团红光飘在她和程玥之间,程玥苍白的手指像被这红光烫到了似得猛的缩了回去。吴汐激动的快要流泪了,是徐行的玉扳指。此刻,它在飞速的旋转,发出温柔的光亮,给她隔出一块安身立命之地。 “程玥,吕世恒已死,仇已经报了,对这人世间,你还需留恋吗?”徐行手执青铜剑,慢慢的朝程玥走了过来。 “吕生,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忍辱负重和鱼死网破,到底哪一个选项更好一点?我……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觉得自己快疯了,每天盼着你回家,可是你一回家,我闻到你身上的她的味道,我就恨不得你死,马上死掉……” 话音刚落,程玥就纵身向徐行扑去。 徐行双手在胸前合十,双掌中紧紧夹着青铜剑的剑柄,剑锋直指程玥。“天遁剑出,一断无明贪嗔,二断无明爱欲,三断无明烦恼。”听着他轻轻的念出口诀,青铜剑仿佛即将去执行任务的战士,剑身竟激动的轻轻颤抖。 “去吧。”徐行突然提高声线,宝剑像早就等不及了似得冲着程玥飞了过去。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吴汐只能听到一声惨叫,随后就见一道白光在程玥的身体中来回穿梭。大约过了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青铜剑发出铮的一声响,离开程玥的身体,又折回到了徐行的手里。 程玥被整个撕碎了,她的身体如今像一团团的雪花,飘散而下。在玉扳指的光线的照射下,这片片飘絮缓缓凝结成一个银色的光球,慢慢朝那片光亮飘过去。 “难道没有第三个选项吗?当他不再爱的时候。”吴汐起身,看着这个银色的光球,她的脸庞不知何时已布满泪痕,“我选择放手,不是为了成全他,而是为了成全自己,不想因为他的离开就把自己变得面目可憎,我想活得更加幸福。”程玥的灵魂似乎听到了吴汐的话,竟然在半空中顿住了,吴汐看着她,“放手吧,程玥。”光球在吴汐的头顶慢慢的盘旋了一圈,像是在对她的话做出回应,随后仍是被玉扳指吸入其中。 ------------ 第十一章 尾声 松涧楼的照明恢复了,吴汐这才发现刚才是什么把她绊倒在地的:崔明寒软绵绵的躺在她的脚边,俨然已经昏迷了多时。[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不至于吧大姐,还真吓晕了。”吴汐心下嘀咕一声,赶紧蹲下去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的,可是崔明寒丝毫没有反应。 “先担心自己吧,你的头磕破了。”徐行的话提醒了她,吴汐这才感觉到右边的额头火辣辣的疼,看来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不过当时惊吓过度,竟然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势。徐行蹲下来,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碘伏、YN白药和纱布等物品,开始帮吴汐处理伤口。 “我先简单帮你处理一下,一会儿还要去趟医院。”看着他熟练地动作,吴汐心下忽然一软:“随身带着这些药品,是因为经常会受伤吗?”“人生在世,受伤在所难免,所以最关键的不是逃避伤害,而是要学会包扎自己的伤口,让它尽快痊愈。”他是意有所指吗?吴汐不知道,徐行没有看向她,仍在专心替她包扎,但吴汐的心,却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格外熨帖。 “徐先生,今天要多谢你。”身后的声音引得吴汐回头,这声音虽然淡淡的,但是吴汐仍能感觉到它压抑着的笑意。这个人,在父亲被杀死的时候,静静地躲在近处默默注视,在母亲的魂魄被玉扳指拖入轮回时,冷笑着庆幸自己终于诡计得逞。吴汐看着他狰狞的眼神,不禁浑身发冷,不由自主的用手掌摩挲自己的双臂。 “感谢我帮你处理掉了麻烦是吗?吕先生是商人,所以应该更加清楚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开出你的条件。” “第二起案子,那个掐死自己女友的男人,他实在太过无辜……” “只是这个?” “你做到,我和我的朋友对松涧楼的事情不会透露一个字。” “成交。” 吕汉杰刚转身要走,却被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的秦志立叫住了,“我呢,我的损失呢?” “你只需要知道你会很满意就可以了。” 他没有再多一句话,快步走出松涧楼,坐上了门口等候他的宾利车,甚至连他父亲的遗体都没看一眼。那群刚刚还为吕世恒马首是瞻的保镖,把吕世恒的遗体抬入后面的车中,一个不落的跟着自己的新主人,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离开松涧楼。[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徐行。”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问题,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送你们去医院,后面我自会向你解释。” 崔明寒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渐渐转醒过来,但是由于惊吓过度,医生建议留院观察,秦志立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朋友。医生帮吴汐重新包扎后,徐行看着她:“走吧。”“去哪?”“你放了房东一晚上鸽子,不会还指望他会给你留着房子吧。” 吴汐又一次回到了徐行的住处,两个胖和尚兴高采烈的欢迎她的归来,还不忘借机讽刺下徐行。“明明就舍不得人家走。”“这不又找了个借口把人带回来了。”“真狡诈。” 徐行俯下身:“觉不觉得自己像电灯泡?”两个和尚彼此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还不去睡觉。”俩人心领神会的冲吴汐挤了挤眼睛,蹦蹦跳跳的进了书房。 大约过了十分钟时间,徐行就像变戏法似得从厨房端出两盘炒面,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后,不等吴汐询问,他就主动开始为她答疑解惑。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如何发现血祭的,这要归功于陆吾带回的那块石头。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的石块并无差别,但我在它的上面发现了困魂的封印,而且还有一丝血迹。所以我推断出有人曾用石佛封印住了松涧楼中的冤魂,又有人使用血祭将她放出来。而这个石块,正是被砸碎的佛像的一部分。” “那个人……是谁?” 徐行起身走向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十几年前,在我还小的时候,我曾经和他见过一面。” “然后呢?”吴汐急切的问。 徐行却像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大约一分钟,他才缓缓的说到:“我相信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这一次,或许是他来找我,或许是我去找他。”他的语气那么沉重,沉重到吴汐不忍再对他在这件事情上盘根究底。 “吕汉杰呢,如果说他父亲和继母的死是自己种下的冤孽,可他那位堂妹却真是因他而死,可他达到目的之后就这么全身而退了,这也太……” “太不公平了是吗?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件事是完全公平的,因果循环,本就是你我不可轻易参透的,我所做的也就是我能做的那点事情而已。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第二天吴汐利用午饭的时间去医院换药,顺便去看望崔明寒,没想到他已经是人去房空。收拾房间的小护士神神秘秘的冲吴汐使了个眼色,悄悄地说:“他远远看到你走过来,就急匆匆的躲出去了,现在应该是在热水间。”吴汐一头雾水的走到热水间,崔明寒果然贴墙站在那里,看到她之后一脸的生无可恋:“我本来想躲你几天的,还是被你找到了。”“为什么?”“昨天本想英雄救美来着,没想到看到她……的样子,竟然吓昏了。”吴汐一下子被逗乐了:“您放心,我绝不会在单位透露半个字,保证不会影响到您高大上的光辉形象。”“我只在乎一个人怎么看我。”崔明寒的声音轻不可闻。 吴汐打车把崔明寒送到他住所的楼下,道别后刚要走,又被他给叫住了:“差点忘了,上午志立临走前告诉我,二十万已经打到徐行的户头了,你告诉他一声。”说完,还不等吴汐做任何反应,他就挥挥手转身上楼了。 吴汐神情恍惚的站在原地,徐行,钱,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那个寂寞的像雪山上的飞鸟一般的男子,那个有着一双让人永远也读不懂猜不透的眼睛却又让所有世间之恶为之胆寒的徐行,怎么竟然是为了钱来做这些事情吗?她突然又想起他爽快答应崔明寒的请求,来松涧楼帮助秦志立,难道是因为觉得这份“工作”有油水可捞吗? 吴汐呀吴汐,她狠狠的拍拍自己的脑袋,徐行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来做这些事情,他又为此受了多少伤,所以即使他收钱,这钱也是他应得的呀。她在两种思想的激烈交织下回到单位,可是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把崔明寒的话转达给徐行。 一直到下班回家,四人坐在桌边吃晚饭,徐行突然开口:“怎么了?”“怎么了?”吴汐吓了一跳。“连饭都吃不下,是有什么事情?”“那个……钱,陈秦志立已经打给你……你了。”“你要分多少?”“什么?我?不不不,我不要,我什么也没做。”吴汐被这句话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两个胖和尚倒像是抓住了天赐良机般,从碗里抬起头来:“谈什么钱呢,这么见外。”“是啊,很伤感情的。”“不如这钱就当房租好了。”“反正你找的房子也不靠谱。”“是啊是啊。”吴汐拿着筷子在碗里捣来捣去,她恨不得能在地上捣出个洞把自己埋进去。本来提到打钱这事就已经够难堪了,没想到徐行竟然还以为她要分钱,这俩胖子竟然还要让徐行以租抵钱,这都什么跟什么。 徐行懒得听他俩啰嗦,放下筷子走进自己的房间。餐桌旁的三人一下子肃静了,过了几秒,两胖和尚像屁股上安了弹簧似得突然蹦下椅子来到吴汐身边。“他没说让你留下。”“但也没说不让你留下。”“所以就当他默认同意了。”“你就放心住下吧。” 吴汐冲他俩笑笑,继续拨弄自己碗里的菜肴,她的脑子现在很乱,其实她内心并不排斥,不,应该说还是挺想留在这里的。朱昱离开后,她常常觉得自己就像是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孤苦无依。而住在徐行家里这几日,虽然他整日冷着脸没有几句话,两个胖和尚却又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头疼,但吴汐却像是找到了一处可以让她落脚的岛屿。她喜欢为他们收拾房间、整理衣物,也喜欢在吃了徐行做出的美味后把厨房打扫的一尘不染。吴汐记得自己来的第二天,当她刷好碗从厨房出来后,看到两个和尚已经躺在沙发上轻轻地打着呼噜进入梦乡,而徐行坐在书房的地板上,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一本已经发黄的古书,阳光帮他的剪影镀上了一层金边,这一切在吴汐看来美得像一幅画。 可能因为从小父母离异,吴汐对温馨的家庭生活总是充满期待,徐行的小窝恰到好处的填补了她感情上的某些缺失。然而,吴汐心里明白,她想留在这里,并不仅仅是这一个理由。徐行在松涧楼所做的一切,使她更加的确定自己身上的某些谜团,应该和徐行有着某些牵扯不断的联系,或者至少他能帮她找出自己突然具备这些“异能”的原因,而徐行,也一定和她有同样的想法,所以才对她的留下没有一口拒绝。 吴汐总算把目标对准了碗里的美味:既然逃不掉,那不如就先吃饱再勇敢面对吧,她加了块粉蒸肉,恶狠狠的把它吞进肚子里。 “吕先生,今天是回虎石湾吗?”“是。”吕汉杰回答他,他的心情大好,如今,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吕先生”,再也不是什么“小吕先生”,而山顶那幢闪闪发光的大宅也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好的。”司机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尖细,像那个拥有一把天籁般嗓音的女人。她回过头笑盈盈的望着摊在座位上的吕汉杰:“今天就带你回家。” ------------ 第一章 桥洞 楔子 七天了,从他头七那天起,到现在已经七天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胳膊紧紧地抱住蜷起的双腿,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中。可是即便这样,依然阻止不了双耳去敏锐的捕捉钟表的滴答声。“滴答……滴答……”又要到8点28分了,今天,他还会来吗? 咯吱,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一、桥洞 吴汐轻轻的推开次卧的门,踮着脚尖穿过客厅,生怕惊动了她的同屋――俩胖和尚。自从她住进来后,每天早晨上班徐行都会被他俩长枪短炮的攻击。“明明就在一个地方上班。”“为什么不载别人一程。”“让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挤公交,碰上色狼怎么办?”头几次吴汐还会用被同事看见影响不好之类的理由和他们解释,发现无效后,干脆每次都逃也似的离开家,以避免面对徐行那张阴云密布的脸孔。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他们走了。”徐行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走了?为什么?” “没钱续租,化缘去了。” “哦……那我……我也先走了。” 吴汐以比胖和尚在家时更快的速度走出家门,这房子从此以后就剩她和徐行两个人住了,虽然他俩郎无情妾也无意,可毕竟是年轻男女,而且是上下级,相处起来总归没那么自然。不,不对,我们更像是战友,一起打怪升级的,这么想似乎就没那么尴尬了。战友战友,吴汐一遍遍给自己催眠,直到自己心无杂念,才一路小跑去赶公交。[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就是这里吧?”“是啊,我那天正好也经过这里,司机直接弃车了,水太深了,桥下最深的地方据说有三四米。”“怪不得会淹死人啊。”“是啊,谁能想到会在这繁华的马路上被淹死呢,真是倒霉透了。” 吴汐本来被颠簸的公交车摇的昏昏欲睡,但是却被身后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弄得睡意全无。她们说的是两星期前那场大暴雨吗?那场大雨过后D市的排水系统被舆论骂的体无完肤,以至于市长亲自出来道歉,因为在那场暴雨中,竟然淹死了好几个人。而她们谈论的就是最离奇的那一起事件。 事件本身很简单,无非是路面积水,驾车人却试图通过,没想到水太深导致车辆熄火,而雨下的太大,水面迅速升高,所以就淹死在了车里。可是这件事之所以引起翻天覆地的讨论不是因为事件本身很离奇,而是因为它是一件极低概率的偶然事件――那个年轻人竟然淹死在D市最繁华的街区,在这个地点,一个人可能因为各种原因遭遇死亡,比如最常见的车祸,再比如比较少见的遭遇了抢劫或者是自杀,可他偏偏是淹死的,这简直就像是电影《死神来了》其中的一个桥段,太多偶然的因素堆砌在一起造成了他的死,所以,才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吴汐之所以对这件事情感兴趣,是因为她准备做一期专题,名字她已经想好,就叫做“埋伏在城市中的不为人知的危机,”显然,这个事件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编前会上,吴汐把这个想法告诉徐行,徐行表示赞同,但是建议她去实地考察拍照以及采访相关人员,这样才能更加吸引读者。 吴汐背着相机刚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每天和徐行一起吃午饭的那个女孩子林芸,此时,她正怯生生地走到徐行身后,小声的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情,要请一个星期的假,所以这周不和你一起吃中饭了。”徐行却头也没回的回答:“这种事情没必要和我报备。”林芸原本还红霞笼罩的面孔登时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周遭的同事见状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有的甚至发出了几声讥笑。 “电梯来了,走吗?”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吴汐不禁心生不忍。“嗯……好。”林芸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赶紧和她一起走进电梯。”这个徐行,别人告诉你不能陪你吃饭,你说一个好字就得了,至于这么当着众人的面不给人台阶下吗?”吴汐不禁在心里暗暗责备徐行。“我……是不是可笑?”林芸突然转头看着吴汐问道。“不,不是……我是说,我也不知道……”吴汐被她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竟然磕磕巴巴起来。“我知道的,他们背后里都叫我花痴,说我是个笑话,”她抬头冲吴汐友好的一笑,“我不在乎,真的,不过吴汐,今天还是要谢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嗯。”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以前的吴汐也曾觉得林芸很悲哀,用日复一日的卑微去换取一个不可能的结果。现在她却有点理解她,曾几何时,她也想过去恳求朱昱,求他原谅自己的任性和刁蛮,恳求他让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做一朵低微到尘埃里的小花,只要能得到他一丝丝的温暖,也就能苟且余生。她甚至把这些想法付诸行动,有几次她都来到朱昱单位的楼下,想等他下班就不顾一切的去争取她最后一点的希望,可是每次快到点的时候,她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头也不回的逃走,是因为放不下心里最后那点自尊?还是怕看到他们手挽手亲昵的画面?她不得而知,因为在经历了松涧楼事件后,她总算从这份犹豫不决的煎熬中逃出,选择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 “祝你好运。”吴汐望着林芸离去的背影,轻轻的说。 D市的堵车是全国出了名的,吴汐到达采访地点的时候,竟已是中午时分。“玉蝶桥到了。”公交售票员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懒洋洋的报着地名,吴汐快步走下车,明晃晃的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一边用手遮着刺眼的阳光,一边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周边。 玉蝶桥的得名源于它的造型,从空中俯视,这座巨大的立交桥就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镶嵌在D市繁华的商业区。它包括跨线主桥两座,南北引桥四座,匝道桥六座,通道桥九座,跨河桥两座,桥的两侧则是D市的护城河魏水河。 淹死人的是最西侧的通道桥,与玉蝶桥其他区段的繁华不同,这座桥由于刚发生过事故,警示线都尚未撤除,所以整个路段一个人都没有。玉蝶桥的标志――一座铜铸的振翅欲飞的蝴蝶就坐落在这条通道桥桥洞的旁边,吴汐此刻就站在这座雕像的阴影处,躲避着头顶的骄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午时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刻,却突然有一股不知名的恐慌慢慢爬上她的心头,难道是物极必反,阳极必阴?她望着那条黑洞洞的通道桥,犹豫了片刻,仍是迈步走了进去。 ------------ 第二章 墙壁上的人影 通道桥里面的地势比桥外要低上不少,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这里会成为积水最严重的地段之一。(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吴汐拿出相机,拍下了这个低洼的地形,然后继续仔细观察着慢慢向前走。“排水口只有两个,而且太小了,一下雨,从高处冲积下来的垃圾杂物会很容易堵上它。”她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又用相机记录下来这些隐患。滴答,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到吴汐的脊背上,把原本就绷紧神经的她吓了一跳,她赶紧回头,发现只是墙缝中泌出的水滴时,才稍稍松了口气。“滴答。”又一滴液体滴入吴汐的发间,这次她没有理会,只是用手轻轻的擦了擦头发,接着又蹲下身开始专心拍摄通道桥墙壁上的水位警戒线。然而“水滴”似乎并没有准备放过她,突然连串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脸上、身上,逼得吴汐不得不用手遮住头顶向上望去,可是这一望,竟登时把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吴汐的头顶,那片潮湿阴暗的墙壁上贴着一个人影,虽然光线极其昏暗,但是吴汐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这个影子。(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她,已经开始渐渐熟悉了他们的样子:漆黑的瞳孔,充满了对死亡的不甘和怨恨。可是这一个,和她以前见过的似乎有些不同,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很英俊,如果不去注意他眉心那个大大的创口的话。因为他的头颅,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贯穿了,从额头到后脑,竟是有一个大大的洞,向下淅淅沥沥的掉落着混杂着脑浆的鲜红的血液。所以,刚才落在身上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呢?吴汐突然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握着相机的手,却是早已被染得血红一片。 吴汐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慢慢站起来,重新把相机挎到肩膀上慢慢朝着通道桥的出口走去。“如果他不知道我能看到他,应该就不会缠上我吧。”她抱着一丝侥幸在心里默念,但是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在打破她勉强伪装起来的镇定。吴汐能感觉到,那个男人,攀爬在她头顶的墙壁上,一路跟随注视着她,甚至她只要稍微向上翻翻眼珠子就能对上他那双骇人的瞳孔。 吴汐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把手掌扎得生疼,但似乎只有这样用劲,才能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走,而不至于瘫软在地或者快步飞奔向前。快了,就快要到了,桥洞口的光亮越来越大,而身后的声音也似乎消失了,这给了她欣喜和希望,他,应该已经放过她了吧。就在她再多走几步就可以重新进入那片耀眼的光明的瞬间,“滴答”,她左边的肩头随着这声她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瞬间湿了一片。吴汐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不偏不倚,正正对上一张苍白的渗人的面孔,是因为额头上那个接近黑红的血洞的衬托,所以这张脸才显得格外的白吗,吴汐不知道,她强绷起的神经已经刹那间土崩瓦解,于是她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桥洞。 吴汐一路狂奔向前,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但是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停下脚步。“你再不站住我要叫警察了,嗨,说你呢,小姑娘。”背后的音量陡然增大。“警……警察?”听到这熟悉的D市的口音和警察二字,吴汐才慢慢停下来转过头去,只见一位穿着制服的清洁工大爷气喘吁吁的双手叉腰站在她的身后:“我说你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呀,又没有狐狸追你,还有啊,没看到警戒线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进入案发现场呢?” 吴汐和清洁工大爷坐在马路牙子上,一人手中握着一瓶矿泉水。在彼此亮明身份后,他们都觉得与必要坐下来歇口气。吴汐本想将她在桥洞中的遭遇告诉他的,可是她惊讶的发现本来血迹斑斑的双手竟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所以她硬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如果她真告诉这位清洁工大爷她看到了什么,估计人就不会相信她是记者了,而是真要叫警察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一口气灌下半瓶子水后,老大爷开始发挥D市人民特有的能说会道的特长:“哎,我说你这姑娘,虽然是记者,你也不能硬闯警戒线吧。这警察同志既然没撤这警戒线,就说明还要过来调查取证的,他们还专门叮嘱我,闲杂人等不能进去,遇到可疑的人还要及时向他们汇报,你说我这大中午的打个瞌睡,你就给进去了,这万一被警察们怪罪下来,给我弄个玩忽职守罪可怎么了得……” 吴汐看着他吧唧吧唧扇动的两片嘴皮子,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等等,大爷,您刚才说的意思是警察还没破案?可是据我所知这儿不就是淹死人了吗,怎么会还要破案?而且都这么久了。”“哎呦,看我这张嘴,越老越没把门了,警察同志都不让说的……”“大爷,您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也不会报道的,我还怕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呢,您都说一半儿了,就别掉我胃口了,我这人天生好奇心就强。”吴汐一眼就看出了这老爷子估计早被这事儿憋疯了,巴不得找个人倾诉,所以可劲儿的央求他。果然,老大爷眼珠子左右一扫,捂着嘴悄悄的在吴汐耳朵边说道:“我就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别给我说出去啊。”吴汐赶紧满口答应着,老大爷紧接着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嗨,这事儿可真奇了怪了,你猜怎么着,新闻报道只说是水淹死了人,这淹死到应该是淹死的,只是这人呐,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没找到?”吴汐大声问了一句,吓得老爷子赶紧示意她放低音量,于是她赶紧捂着嘴冲着大爷的耳朵悄声说:“怎么可能呢,不……不就是水把车给淹了,把人也淹死了,就这么大点地方,这还是市中心,下水口又那么小,怎么可能找不着人?”“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的,可是那天,我恰好目睹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 第三章 失踪 在那场百年一遇的大雨之前,闷热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四天时间,天气预报是天天说要下雨,不过这老天却像是故意要让气象台丢脸似得,就这么死死的憋住不下。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我们都说,这是准备要来场大的架势呀。两个星期前的那天,临近下午下班的时候,天越发的阴沉,云层越堆越厚,不时地有大风刮过,吹得人站都站不稳,按说这憋闷了几天突然有风了,心里应该畅快些,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这心却突突突的跳个不停,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现在看来,这预感还真没错。 大风刮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光景,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我们接到上面的指示去检查下水口,说实话,这积水还真怪不到我们头上,下水口好好的,没有杂物堆积,要怪也只能怪排水系统设计的不够合理,可是谁又能预料到那天会有那么邪门的一场大雨呢。 我刚进到桥洞估摸有十分钟,就看到外面一阵强光,这闪电可真大啊,就像一把斧头狠狠的把天空劈成两半似得,紧接着就是一生响雷,震得桥身都似乎微微颤动起来。就这么电闪雷鸣你来我往了半个小时,桥洞里面的水就已经没过我的膝盖了,我没料到这积水会这么快,于是一边赶紧向桥洞外面走,一边请示上级要不要限制车辆进入,走到桥洞口被大雨惊呆了,真的,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这样的雨呢,98年发洪水那阵子我正好在南方,也没见过比这还大的雨。雨水从上面的桥面上倾泻而下,在桥洞口形成了一个瀑布,我走过去的时候,虽然披着雨披,但还是被落下的水砸的脑袋生疼,由于桥洞内路面较低,所以路上的水像泄洪似得向桥洞里冲。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我一看这情况就苦喊一声这还了得,也不用等领导答复了,这得赶紧限行啊。 好在从今天从这个通道桥经过的车不多,可能大家都知道这里会积水,所以都走桥上或绕道行驶了,但是依然有七八辆车子在洞口徘徊,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甚至有几个胆大的牙一咬也就真的冲了过去。但是我知道,这里面积水涨的很快,后面的车想再过去已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也顾不得自己了,挨个敲窗户,告诉他们要掉头,里面情况危急,肯定是不能通过了。 还好这个时候,负责这片区的警察带着两个消防官兵也赶过来了,估计是接到了我的上级汇报情况前来支援。我的心稍稍放了放,把里面积水的情况向他们一五一十的说了,当下警察同志就决定设置路障,禁止车辆通行。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出现了。哎,小姑娘,你说巧不巧,这早几分钟,他就能过去,晚几分钟,路障就设好了想过也过不去,可是,他就恰好不早也不晚,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所以说人的命啊,有时真的是天注定的。 说到这里,老爷子抬头望着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那个人很年轻,估摸着也就二十五六岁,长得挺清秀的。那天他开着一辆灰色的越野车一路闪着大灯直冲桥洞开了过来,好像有什么急得不得了的事情要去做。开到桥洞口,在我们的大呼小叫下,他终于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警察示意他打开车窗,车窗摇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张惨白惨白的脸,吓了我一跳,现在想起来,人死前是不是都是有征兆的,否则他的脸怎么会白得这么怪异,像死人似得。警察告诉他里面的水很深了,不能过了,他听到后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失魂落魄的像是对我们又像是对自己喃喃说道:“不行啊,时间来不及了啊。”听到他竟然还在踟蹰不决,我冲着他大声说:“什么来不及啊,什么事儿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可是他似乎着了魔似得,竟然缓缓关上车窗,再次启动了汽车,试探着朝桥洞中开去。我们都惊呆了,我恐怕永远都不会忘记他那张脸,那张苍白的脸那么坚毅,仿佛有某种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去完成这件事情,即使这件事情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凶险。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成功了,年轻人很聪明,他把车挂到最低档,缓缓的沿着桥洞里路的边缘也就是地势最高的地方走,这样是最不易熄火的方式,他的车身又高,所以竟然缓缓通过了积水最深处。我刚想松口气,突然眼前一黑,竟一头栽进水里,原来是一辆车掉头时顶了我一下,幸亏车速慢力道不重,所以我也没受伤。司机和警察手忙脚乱的把我从水中搀扶起来,我看自己哪哪儿也没伤着,就让司机走了。等我们再回头去看那个年轻人时,发现他的车已不见了踪影。 我们估摸着他应该是过去了吧,毕竟刚才已经通过水位最深的地方了。可是突然,我发现桥洞下有什么不对劲儿。当时已经是接近7点钟光景,加上乌云压顶,桥洞中早已是一片阴暗,可是在那片黑色的水面上中,我却发现有什么东西似乎一晃一晃的在反光。是什么呢,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禁大叫一声:“车子,那辆车子被淹了。” 那个反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个年轻人车顶上的行李架,而他的车身,已经整个没入了水中。我们的警察和消防员同志还是很勇敢的,看到这种情况,他们真是没半点犹豫,马上就向水里冲,可是刚跑进五六步,水就漫过了脖子,只得又折返回来。这水啊,实在是涨的太快了,就在刚刚我摔倒那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就嗖嗖的涨了两米。 看着水面上晃动的车顶,我的心头顿时升腾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那个年轻人,还在车里吗?还是已经弃车走了?我突然想起他临走前坚毅的神情,不,他不会走的,即使到最后一刻,他也会试图重新操控汽车。一道闪电划过,把我吓得一哆嗦,就在这瞬间的光亮中,我看到一只手臂从车窗伸出来使劲抓着车顶。是他,我心头一喜,看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他把窗户打开了,这样他应该就有救了。于是我大声呼唤警察,告诉他们车里有人,我们几个商量之后,决定组成人梯试图靠近车子,可是走到半路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大风不时把水面掀出浪来,一下子就把人梯冲散了。 就这样我们只能又回到原地,祈祷着,祈祷着潜水员和皮划艇赶紧送过来,祈祷着他能自己游出来。闪电一个接着一个,不时照亮桥洞,可是我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然后呢?”吴汐记者追问。 “然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潜水员和皮划艇才过来。潜水员在水里搜寻了很久,上岸后告诉警察车里没人,水里也找不到人。警察想他们一定是没找到,所以组织了第二次第三次搜索。可是,一直到第二天水退了,人,依然没找到。喏,就这么大点地方,”老大爷指指前方――这个阴暗潮湿的桥洞,“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 第四章 生日趴 “所以你认为他不是淹死的?”茶水间里,在吴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事情的全过程后,徐行不紧不慢的问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嗯,他的死因应该是头上的那个大洞,不过好奇怪,到底是什么给他造成这种创伤的,人力根本不可能啊。而且,据那个清洁工大爷的描述,他应该在车里,并且打开了窗户,可是后来却消失了,连尸体都找不到。”见徐行久久没有说话,吴汐轻轻凑过去:“主管,你说,咱们是不是有必要再去一趟那个桥洞。”“是有必要去一趟,”徐行淡淡的回答她,“不过不是我们,是我自己去。”“我不怕的主管。”“我怕,怕你添麻烦。” 吴汐站在车站等回家的公交,可是满脑子却是玉蝶桥的事情。那个阴森恐怖的桥洞,还有那个找不到尸首的死因未明的男人,这些对徐行来说当然没问题,可是隐藏在这背后的究竟是什么?它来无影去无踪,对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造成如此恐怖的伤害,瞬间就要了人的性命。徐行……能应付的来吗? 她要等的公交来了又走,但吴汐只顾着想心事,始终没有上车。 “地上有钱捡吗?盯着使劲儿看。”一个清亮的男声突然响起,吴汐抬头,却见崔明寒笑盈盈的从他那辆铮亮的车子里面探出头来。求书网www.qiushu.Cc “主任,下班啊。”看着他的笑脸,吴汐的心情也逐渐明亮起来。 “新人这么到点儿就走,也不加班,这不太好吧。”经他这么一说,吴汐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竟然这么准时下班,不禁慌乱起来:“哎呀,我给忘了,怎么办,我要不还是回去吧。”“别介,都出来了,不如就趁机放松一下。今晚有个局,一起去吧。”“啊?不了不了,我还有稿子没写完,得回家赶稿子。”不知道为什么,吴汐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虽然每次和崔明寒相处都会令她放松和快乐,但是由于这种悬殊的上下级关系,她总是不免觉得需要避嫌。 “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每次都躲我,我拿你当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你可千万别动歪心思啊。”吴汐登时就红了脸:“我我我,对您真没意思,我发誓,我要对你有意思就要我百鬼缠身。” 崔明寒不禁莞尔:“好了,我知道了,一大堆人呢,快上车吧。”吴汐还在犹豫,崔明寒车后等着进站的公交车等的不耐烦了,拼了命的按着喇叭。司机半个身子都探到车外,眼看一大串D市有名的骂人的话就要甩过来了,吴汐赶紧利落的钻进崔明寒的车子。随着浑厚的轰鸣声,黑色的保时捷扬长而去,留下骂骂咧咧的公交车司机独自对着空气发飙。 车子行驶到D市著名的酒吧街,这里整条街林立着大大小小的酒吧不下二百家。吴汐听说过这里,但是从来没有来过,她是家里的乖乖女,学校的好学生,而混迹于这条街的人则多是夜店咖和外国友人,和她的生活并无交集。崔明寒把车子停到最大的一间酒吧门前,绅士的替吴汐拉开车门。吴汐左右环顾了一下,看到除了这一家其他的酒吧都还在打扫,并未开门。酒吧一般都在晚上八点后才正式开始营业到凌晨,现在着实有点早。“怎么这一家开的这么早?像是知道你要来似得。”吴汐说出心里的疑问。崔明寒狡黠一笑:“因为它被我包场了。” 门童替他俩拉开门,轻声说:“好久不见。”崔明寒对他略点一点头,侧身让吴汐先进去。酒吧内场早被布置过了,到处是气球和彩带,一侧的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穿着整齐的服务生端着酒杯,为需要的客人递酒过去。舞台上,几个年轻人正在演奏轻快的乐曲,见崔明寒进来,马上改成了生日歌。满场的俊男靓女听到音乐的变化,俱是转头朝向门口,却见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男主人的身边,不禁开始纷纷打趣道:“又换新女伴了,寿星公?” “今天你生日啊?”吴汐惊讶的看着崔明寒,可是他还来不及回答,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调侃声打断了。 “品味变了不少啊。” “好久不见你,原来是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吓唬到别人了,她就是我一同事,今天下班偶尔遇到……” “得了,你同事两千来人,就被你生日这天碰巧遇到这一个。” “好了哥几个,算我错,好久没和大家聚了,我先自罚三杯,来来来……” 崔明寒连哄带骗的把众人从吴汐身边强行赶走,回头冲她眨眨眼睛,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意思是让她先自己吃。吴汐拘谨的神经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刚才一群身着华服的红男绿女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真是让她尴尬死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一身T恤牛仔,裤脚上还不争气的沾着在桥洞中溅上的泥点子,不禁自己都觉得可笑,她索性不再管别人怎么想她,想她和崔明寒的关系,自顾自走到食品台旁,挑选爱吃的食物。 三文鱼不错,配上芥末和酱油,入口即化。芝士蛋糕甜淡适中,细腻可口。可是为什么,这些平时她都爱吃的食物,今天却觉得寡然无味? 她的脑海中想过电影似的一幕幕闪过那些恐怖的画面:墙壁上滴落的鲜血,男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诡异的脸孔。 “雪下的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手机铃突然大声响起,把吴汐吓了一跳,她急忙跑到洗手间以避开外面嘈杂的音乐声。 “喂,是吴汐吗?我是……我是林芸,你现在有时间吗?能否出来一趟。” “林芸,你先别哭,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我姐姐,她……又被打了……” ------------ 第五章 毒蛇 吴汐想去和崔明寒道别,无奈他还在被众人“围攻”,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她只得让门童把她先走了的事情转告给他,然后就在酒吧门口打了辆车匆忙离去。 一路上吴汐都在搜肠刮肚的想自己学过的法律条文,还祭上了百度大法,最后心里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气。车子快到派出所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林芸站在门外等她,见吴汐下车,赶紧冲上来拉着她的手,感激的对她说:“对不起吴汐,在这个城市我实在是没什么朋友,我是人事部的,知道你是学法律的,所以只能找你来帮忙。”吴汐连声劝慰着林芸,随着她走进派出所内。 调解室中除了那个打着哈欠的小个子警察外,还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的身形和林芸很像,瘦瘦小小的,但是那一身白皙的皮肤和浓密的乌发却替她的样貌增色不少,然而最吸引人的却并非她的外表,而是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一种温婉柔弱的气质。在这个女孩子们处处彰显个性的时代,愈发衬托着她像一朵遗世而独立的娇嫩的小花,连吴汐这样的女生看到了都忍不住想去保护和照顾她。可是她对面坐着的男人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的看着对面被他打的伤痕累累的妻子。 看到林芸带了人进来,女人不好意思的用手挡住那只被打的乌青的眼睛,但是却遮不住手臂上双腿上触目惊心的旧伤。见状,林芸心疼的走过去,轻轻搂住女人的肩膀:“姐姐,没事的,这是我同事,她是D大法律系毕业的,是来帮我们的。[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女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轻轻地冲吴汐点点头。 “呦,这次知道搬救兵来了。”对面细眉细眼的男人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他带着金丝边眼镜,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就和他的长相一样,让吴汐禁不住想起一种动物:蛇。没错。此刻这个男人用眼角的余光扫着他们,像极了一条随时准备进攻的毒蛇。 一股怒火陡然窜到吴汐胸口,她走到男人身边:“贾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法?”男人眯起眼睛瞟了吴汐一眼:“家法我是犯了,我和我太太没做到相敬如宾,但这国法,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烦劳您给我解释解释?” “根据我国最新出台的《反家庭暴力法》,你的行为已经构成……” “《反家暴法》是吗?我也正想求助于法律呢,来来来,您给看看,我这算不算遭遇了家庭暴力呀?”男人把衣服扒开,他的小腹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他把嘴凑近吴汐的耳朵,轻轻地说:“这可是刀伤,法律系的小姑娘,我想你明白,这要是被警察知道,可不是家庭矛盾这么简单了。”他看到吴汐呆住的表情,接着说:“怎么,不相信?那请你问问我的太太,这是不是她弄得?” 说完这些话,男人放下衣服一屁股坐回座位,看着女人:“我们是要继续在这里耗下去,还是我跟你道个歉,我们赶紧走呢,你看人家警察同志忙了一天,也累了。”身边的警察似乎是要极力佐证他的话似得,不早不晚的打了个哈欠。 吴汐第一次对这个社会产生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真的是你做的?”她问女人,女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轻轻地站起身,冲着吴汐说:“谢谢你,林芸在这里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了,我们……走吧。” “法律是用来保护公民的,可是当法律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我想,还有很多其他手段可以使用。”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吴汐回头,却见崔明寒倚在门框上,他冲吴汐安慰似得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了进来拿起桌上放着的名片,这是刚才男人递给警察的。 “贾季成,第三人民医院肿瘤科副主治医师,”崔明寒念着名片上的头衔,“想必贾医生应该很爱惜自己身上这身白大褂吧,副主治医师,前途无量,如果是被一点家庭内部矛盾阻碍了升迁,岂不是太可惜。” “你是谁?”贾季成恶狠狠的站了起来,伸着脖子瞪着崔明寒,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然而崔明寒准确的掐住了他的七寸:“很遗憾,我是搞媒体的,你知道,我们媒体人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抓住热点报道事实,最近《反家暴法》刚出台,我们正要就此做一期专题,贾先生如果想成为我们专题的主角,我很欢迎。”崔明寒微笑的看着贾季成,这张脸虽然在笑,却带着毫不妥协的硬气。被拔掉了牙齿的毒蛇终于服软了:“对不起,我想我和我太太之间是有一点误会。” 走出派出所大门,贾季成自顾自先行开车离开,崔明寒扭过头细心地叮嘱林氏姐妹:“人身保护令已经申请,他最近都不可以接近你,至于下一步要怎么走,是离婚还是别的,你自己要早做决定。警察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如果他再接近你,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林语连声感谢他俩的帮助,林芸更是泪盈于睫的望着吴汐:“等到事情解决了,你和崔主任一定要来我家坐坐,我别的都做不好,只有做菜还算拿手,一定要来啊。” “嗯,一定。”吴汐目送她俩离去,转头感激的看着崔明寒:“今天真是要谢谢你,我这个菜鸟第一局就被打懵了。”她略顿一顿,“不过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酒吧门口那几个司机是老熟人了,我平时喝多酒都是他们送我回家,我随便找人一打听就知道你去了哪里,拜你所赐,让我在生日当天进了趟局子。”吴汐一拍脑袋:“我差点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了,这样,我请你吃碗牛肉面,当是给你庆祝。”“你要给我庆祝生日?”崔明寒声音一软,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吴汐看了看手机:“还好,虽然折腾了一番,但是还没过十二点,快走吧,我知道有家店的面超级好吃。” 她拉着崔明寒的袖子准备上车,突然脚步一滞。前方的大树下站着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月亮随着树叶的晃动不时把银色的光亮投射到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眉心中间的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风吹的他的头发四处飘散,把他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送进吴汐的鼻腔,呛得她一阵反胃。 “果然,你能看到我对吧。”年轻男人的声音轻不可闻,但是却像铁锤般一个字一个字砸进吴汐的心里。完了,还是被他发现了。 ------------ 第六章 蛊雕 吴汐几乎是一把把崔明寒推进驾驶座,随后自己如兔子般利落的钻进副驾驶。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快开车。”紧绷的神经使得她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把一脸懵圈的崔明寒吓了一跳。“怎么了,不是说那家面馆晚上也营业吗?”“求你了,快开车。”吴汐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因为她用眼角的余光瞟到,那个人影已经走到了她的车窗边,黑漆漆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她瑟缩成一团的身体。 看到这般景象,崔明寒总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不用吴汐再指点他,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在发动机震天的轰鸣声中,油黑发亮的车子瞬间就消失在夜幕下,不见了踪影。 深夜的D市已经完全被剥去了白天那层繁华喧闹的外衣,显得格外寂静。崔明寒驾车一路狂奔有二十公里,才回过神来。“跟过来了吗?”他一边小声问着吴汐,一边脚下的油门依然踩得死死的。“没有。”吴汐缩在座位里动也没动的回答他,就在崔明寒刚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逃跑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椅背上观察了很久,确定那个“人”并没有跟来。可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派出所门口?难道从玉蝶桥他就一路在跟踪自己吗?不太可能,因为似乎刚才他才确定吴汐确实能够看得到他,那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又一次相遇呢?难道真是巧合? “刚才……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崔明寒把车子停到了路边,虽然极力压制,但是吴汐仍能听得出他声音里隐藏的恐惧。求书网WWW.Qiushu.cc “知道了不害怕呀。” “当然害怕。” “那还想知道?” “那还是算了。” 他的直白让吴汐觉得很可爱,紧张的情绪登时放松了不少。“下车走走吧,看你吓的满头大汗,可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英雄救美的崔主任。”“你说自己是美女啊,没看出来还挺自信的。”两人互相打趣着走下车,看到眼前景象的一瞬间,吴汐愣住了:“这……是哪里?”“我看看啊,哦,那有路牌,玉蝶桥。” “****,”吴汐心里使劲骂了一句,感情这一路狂飙开到老巢来了。她怕吓到崔明寒,尽量平和的唤他:“主任,我突然觉得肚子饿,我们还是先去吃面吧。”“没想到这城市在晚上和白天完全不同,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吴汐,你来看,这儿的水好美,看起来还挺宽阔的。”崔明寒完全没听到吴汐的话,沿着河堤一路向上,眼看就要走到魏水河的河边。一个温热的手突然牵住他,崔明寒回头,正对上吴汐的眼睛,她的眼睛,灿若星辰。“我们走吧,这里风大,我觉得有点凉。”他怎么能拒绝,此刻,哪怕前面是金山银海,他也会断然放下,随她离开。 吴汐想抽回拉住他的手,却发现他已经轻柔的反握住她的手掌,她不禁有些尴尬,继续拉着他也不是,挣脱也不是,只能两人手牵着手呆立着。 “呱……”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像是婴儿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水鸟,随之是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把站在河堤上的两人吓了一跳。“会不会是有人失足落水了?”吴汐和崔明寒对视一眼,赶紧跑上河堤,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对着河面仔细查看。可是他们眼前,除了黑漆漆的河水,什么也没有。 吴汐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一丝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这里还凉风阵阵,现在却一丝风的痕迹也找不到,而月亮也像害怕什么似的躲进了云里。他们面前,就只有那片安静的不正常的水,安静到让人忍不住去揣测它的下面是否隐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而河堤的左下方,就是那个男人丧命的通道桥。吴汐盯着它,总觉得那个黑黑的桥洞里要钻出什么似的。“走吧,快走吧。”她低声催促着崔明寒,二人一路小跑穿过河堤,钻进车里准备离开。 车子缓缓发动着,“起风了,这阵风好大,可能要下雨。”崔明寒有些兴奋的叫道,吴汐望向窗外,果然,车旁边的柳树正疯了般的飞舞着,刚才还干干净净的路面,竟然平地起了好大一阵沙尘,让人看不清楚窗外。“透透气吧,这车里好闷。”说着崔明寒就去按车窗按钮。 “不要开窗。”吴汐突然冲着他大吼一声,吓得他麻利的停止了开窗的动作。吴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心里的那丝慌乱越积越多,越积越浓,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她的心脏。夜晚、水、桥洞、车窗、车外昏暗的光线,她努力想把这些词连在一起,可是却总是被什么打断,她只知道,那天的情况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快点……快点离开这里吧。”这是她今晚第二次吓到崔明寒了,可是越是慌乱越是手忙脚乱,崔明寒竟然把已经发动的车子重新熄了火,然后几次都挂错了挡。就在这危急关头,吴汐看到一个人影从那片沙尘中缓缓朝他们走来,越走越近。她的心凉了一半,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来者轻轻的敲着车窗,她才失声叫道:“徐行,是徐行。” “不是说了让我来处理吗,为什么还要自作主张跟过来?”徐行看着车里那个一脸惊喜注视着他的人儿。“哦,是这样……”“算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吧。”“回去?你们俩要回哪儿去?”崔明寒一脸问号的问吴汐,“回?回?回单位,刚主任说有一个紧急事件,需要我们连夜赶稿子。” 回家的路上,吴汐把她今天去帮助林氏姐妹又遇到那个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徐行,末了她问:“他似乎对我很感兴趣,这是为什么呢?是想让我帮他找到尸首?还是揪出凶手?” “不排除这个原因,也可能他在世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那个清洁工大爷说他死前似乎很着急去做什么事情,看来由于他的意外横死,这件事情没有完成,应该就是这件事情,使得他不愿进入轮回吧。对了,你今天有什么发现?”徐行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到吴汐手上。“什么东西?”一根长长的黑色的羽毛就出现在她的手中,吓得吴汐差点失手丢掉它。 “蛊雕的羽毛。” ------------ 第七章 诱饵 “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徐行竟然会叫我们回家吃饭。”“谈了恋爱果然会性情大变的对吧,吴汐,这都是你的功劳。”两个和尚一边吃一边还不忘话唠本性,见缝插针的和吴汐唠嗑。吴汐一边哼哼哈哈哈的应付他们,一边在心里替他们捏了把汗:“要是知道徐行是拿你们当蛊雕的诱饵你们还吃不吃得下啊。” 果然,饭后徐行提议大家出去转转,消消食顺便欣赏下夜景。两个和尚对着吴汐又是一顿夸,“你不仅让他变得有人情味了,还让他变得有情趣了呢。”吴汐苦笑着看着他俩:“人情味?是,他是更有人情味了现在。” “这里是什么地方徐行?” “玉蝶桥。” “景色很漂亮呢,不过白天来应该更美吧。” “晚上好,晚上这里没人。” “没人……” “扑通,”还没等他们问完,徐行已经一手一个把趴在栏杆上向下望的好哥俩推进了河里。 “喂,你在干什么?” “徐行,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 “快救我们上来。” 见徐行完全没有反应,两人只能自救,无奈他们生的又短又胖,很难扒住河边的栏杆爬上来。“会不会有事。”见两人实在可怜,吴汐担心的问徐行。“放心,他们水性很好,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显露出来。”“徐行,那个万不得已……好像已经来了。” 果然,刚才还死寂一片的河水开始晃动起来,即使是在晚上,吴汐也依稀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从河的深处慢慢的升腾上来。[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蹲下来,”徐行放低声音警告她,“不能让它上岸,一旦出了水面就不好杀掉它了。”吴汐依言赶紧和徐行一起蹲下,二人从栏杆的缝隙中紧紧盯着水下的动静。 “这水怎么晃得这么厉害?” “还不是你扑腾的,你最近吃太多了,又涨体重了。” “你才吃得多,刚才你可比我多夹了六筷子菜。” “你还多喝一碗汤呢。” “可是。” “什么?” “这水怎么像煮沸了似得,还冒泡呢?” “哇,这是什么怪物。” 和尚们终于发现了身下那个庞大准备伏击他们的黑影,于是两人发出一声尖叫,开始手脚并用的拼命的划水逃命。 那蛊雕岂会轻易放弃到嘴的美食,它巨大的翅膀向后紧贴身体,化成梭状,冲着他俩追击过来,就在它头顶那根锋利的角要刺到他们浑圆的身体的时候,两个和尚竟然一瞬间消失掉了。 水里突然多出了两条银色的鱼,说他们是鱼也不完全准确,因为他们竟赫然长着人的脸孔。这面孔好生眼熟,圆圆的,胖胖的,嘴巴还在一张一翕的似乎在说着什么,吴汐心下一亮,这可不就是那两个多嘴的胖和尚,原来,他们真的不是和尚,是鱼妖啊。 化成原型的和尚可远比它们在陆地上灵活,只见他俩嗖得向空中一跃,又落回水中,一前一后在河里快速穿梭,就像两枚银制的飞刀一般。蛊雕见到这两条怪鱼,竟突然疯魔了似得,发出一声怪叫,紧追他们不放,水面上立时形成一长一短两条水波,昭示着他们前行的路线。 见状,徐行利落的跳上了栏杆,他一面紧紧跟着水里的波纹快速前进,一面张开手掌心,而那把青铜古剑就像变戏法似得出现在他的手心中。吴汐在栏杆旁的小路上跟着他向前跑,她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开了,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渐渐地,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跟不上他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徐行竟然也停了下来。吴汐快速几步跟上,发现水里只有蛊雕的黑色影子,而那两条银色的胖鱼,竟然没了踪迹。那蛊雕似乎也在寻找他们,脑袋在水里来回转动,那根锋利的犄角已经完全露出了水面,上面黑色的尖钩看得吴汐心惊胆寒。 “他们去哪了?”吴汐刚想问,徐行把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发声。然后,他双手合十,把宝剑紧紧夹在掌心之间。吴汐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她紧张地站在徐行身边,连呼吸都尽量克制,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动了水下那个嗜血的怪物。 “喂,是你搞的鬼吧,我就知道是你。”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男音,把吴汐吓得差点跳起来。蛊雕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猛地从水下抬起头来,正正对上拿着青铜剑指着它的徐行。它略愣了一愣,随即扇动起足足有三四米长的巨大的黑色的翅膀,它这一扇,登时在徐行和吴汐眼前筑起了一面水墙,瞬间,这面水墙就朝着他俩铺天盖地的袭来,登时就把两人浇了个彻底,而蛊雕也趁着这个机会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什……什么东西掉水里了?”身后和他俩一样被浇成落汤鸡的男人哆哆嗦嗦的问道。 吴汐一脸愤怒的看着贾季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这要问问你了,我警告你们,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我学医的,死人见多了,我会怕你们那点小把戏?” “你在说什么呀?”吴汐被他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不就是扮成鬼吓唬我吗,想从我这得到点什么?离婚?想都不要想,帮我带话给林语,就算法院判了离婚我也会缠住她一辈子,缠到她死为止。” “你简直疯了。”吴汐厌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那身湿透的西装紧紧地贴在身体上,更显得他细小伶仃,猥琐异常,一如他狭小阴暗的内心。 “贾先生最近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比如莫名的高烧,再比如突然会怕冷,那种冷就好像是有人不断的对着你的脖子吹气似得。”一直注视着他俩的徐行突然发话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恐慌,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徐行。 “恶灵缠身的症状,大都如此。你可以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对人体的真实反应,总不会不相信吧。” “你……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被盯上了,如果再不收手,谁都救不了你。” 贾季成恶狠狠的瞪了徐行一眼,整了整他那身被水浸的皱皱巴巴的西装,没再多说一句话,快步走下河堤。 ------------ 第八章 她 吴汐等他走远了,才转过头来看着徐行,呆呆的问:“这是什么意思?恶灵?我怎么没看到有什么恶灵跟着他?” “这都是我猜的。[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猜的?” “对,但是应该八九不离十了。你说在派出所门口又遇到那个男人时,我心里就怀疑他是不是和林羽有什么关系,不然也不会这么巧你和他总是偶遇。而刚才,贾季成分明是遇到了什么他觉得解释不了的事情,才来玉蝶桥一探究竟,或者,是有什么人想引他过来,在自己死去的地方,也就是怨气最强大的地方杀了他,就像当时蔚蔚引崔明寒过去一样。这个人,应该就是被蛊雕吃掉的那个男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缠着我呢?” “不知道,也许想让你帮他,也许是想让你向生者转达什么吧。” “那俩和尚呢?他们不会有事吗?他们是什么鱼成精了吧。” “他们不是鱼精,是赤鱬。” “赤鱬是什么,你又怎么会认识他们的呢?” 徐行沉默了一下,“他们,是她饲养的灵宠,她走了之后,我就收留了他们。” “她?”吴汐看着徐行,他的头发、眉毛也被蛊雕甩出来的水给打湿了,贴在脸颊上,更显得他鬓角分明、清秀俊逸。“她是你不能忘记的人吗?” 然而徐行并没有回答她,他似乎已经从自己稍纵即逝的感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txt小说下载80txt.com“走吧,不然我们都要着凉了。” 是夜,吴汐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她脑子里不断回放徐行说起那个“她”时那个落寞悲伤的眼神。“她”应该是个女人吧,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徐行这样的人如此难忘?就像她现在还不能忘记朱昱一样。朱昱,想到这个名字,吴汐心里像被猛地扎进一根刺般,就那么一阵阵生生的疼着,不,应该说,这根刺从未被拔出来过,只不过有时候,生活的仓促和自己刻意的回避掩盖了它的造成的痛苦罢了。徐行,也和她一样,在内心深处,种着一根刺吧,这根刺,拔了疼留着更疼,这种痛,总在午夜梦回时显得格外清晰。 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小时,睡意依然没有被召唤过来,吴汐索性起身去客厅倒杯水喝。推开卧室门,就看见徐行站在客厅那扇高高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吴汐走到他身旁,两人肩并肩望着这繁华都市中的万家灯火。 漫漫长夜,如雪般寂寞,还好,有你。 “吴汐,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林芸怯生生的站在吴汐身后询问她的时候,她正在电脑上奋笔疾书的赶稿子。“玉蝶桥?你在跟桥下淹死人的那个事件吗?” “怎么了?有问题吗?” “啊,没……没事,”林芸尴尬的冲她笑笑,“对了,我姐姐想邀请你和崔主任去家里做客。” “你姐姐身体恢复些了吗?” “她最近情绪很好,这都要归功于你们,你会来吧,就今晚,我已经问过崔主任了,他说你没问题就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下班时楼下见。” 林芸从徐行身边经过时,稍微停了停脚步,似是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离开了。 “委屈你们了,我租的房子有点小。”林芸边不好意思的笑着边推开了门。听到开门声,穿着围裙的林语从厨房走了出来朝他俩打招呼,她的气色比那天在派出所时好了许多。林语把围裙脱下来递给林芸:“你让我准备的菜都洗好了,厨房就交个你这个大厨了。” 寒暄一番过后,吴汐问林语:“林姐,最近贾季成没有再来骚扰过你吧。” “没有,估计他那天被你们吓住了。” “那你对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以你的条件,离婚后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 “再找别人?”林语顿了一下,吴汐看到她的似乎眼睛刹那间失去了光彩,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那串项链的吊坠,“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根项链好漂亮,我看看行吗?” “哦,好。”林语小心翼翼的把它从脖子上解下来,放在吴汐的手上。 “好精致,这个吊坠是个小鹿吧,真可爱,这是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条。” “是别人送的。” “别人?” “林芸可能一个人做不来,我去帮帮她,对了,你们要是觉得闷可以去楼顶露台上逛逛,那里空气挺好的。”林语重新戴上项链,冲他俩笑笑,急急忙忙的进了厨房。 “吴汐你今天怎么了,对别人的私事这么刨根问底的。”来到露台上崔明寒忍不住问她。吴汐把自己在桥洞的遭遇以及徐行的猜测告诉他后,崔明寒才恍然大悟。“所以林语就是那个男人迟迟不愿意进入轮回的原因?” “应该是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徐行说过,人的灵魂在世间逗留的时间久了,怨气会越积越深,深到甚至忘记自己留下的目的,最终变成怨灵,危害无穷,所以,要尽早送他们进入轮回。还有,我并不想用到这个。” “这是什么?”崔明寒看着吴汐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玉扳指,白色的玉石,上面嵌着丝丝红线。 “如果灵魂不愿意离开,这枚玉扳指可以强制把他们收走,程玥的灵魂,就是被它吸进去了,但是这应该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从单位出发前,徐行把它交给我用来防身,但是我想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到它。那个人,如果我能替他完成遗愿,应该不会再对世间有什么留恋了吧。” “所以说,我们今天又是来见鬼的是吧。” “对不起主任,你每次都赶得这么巧。” ------------ 第九章 女人的复仇 如林芸所说的那样,她真的很擅长做菜。(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吴汐忍不住边吃边赞叹:“你这手艺,和他都有的一拼。” “他?谁?”林芸和崔明寒同时问道。 “我……的我室友。”吴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结巴着圆场。 “你还是和别人合租了?”崔明寒问她。 “现在房租涨得这么厉害,不合租我那点工资哪里负担得起。这酒也挺好喝的,主任你快尝尝。”吴汐赶紧转移话题。 “可是我今天开车了,不能喝酒。” “这是我自己酿的梅子酒,就放了一点米酒在里面,与其说它是酒,还不如说它是饮料更合适,少喝点不碍事的。”林语边说边给每人斟了一杯酒。盛情难却,再加上这酒本身就清香诱人,大家一时间都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想到一会可能还有正事要办,吴汐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酒量,只是小酌了三四杯。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难道好久没喝过酒,自己的酒量已经下滑到这种地步了吗?想当年上大学时,和寝室那几个狐朋狗友吃路边摊,她也是能喝得下三四听啤酒的女汉子呀。浓浓的睡衣向她袭来,吴汐强打起精神勉强支撑,可是她却发现,身旁的崔明寒和林芸早已趴在桌上见周公去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咚”的一声,吴汐的头也终于磕在了桌子上,在眼睛合上的最后一刹那,她仿佛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从她正对面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林语看着醉倒在桌上的三人,轻轻地说:“韩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雨下的好大,像是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一般,从天边倾泻而下,顷刻间就把吴汐浇了个透心凉。前方的桥洞中,雨水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越积越深,可是这个年轻人,却不敢不顾,执意开车向前。吴汐知道,自己又做梦了,不,应该说她又一次进入了灵魂存留在世间的记忆中。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跑到那辆越野车旁边,用力的拍打着窗户,大声地冲里面的人喊着:“不要进去,里面危险,你会死在里面的。” 她的喊声当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年轻的男人毅然决然的开着车驶进了那个黑乎乎的桥洞。吴汐跟着他向里面跑去,水转眼间就没过了她的膝盖、接着是腰部。汽车尾灯还在前面闪耀,吴汐试着再向前迈步,可是她突然感觉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似乎它一直藏身于桥洞上方,就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一个捕捉猎物的机会。 车灯突然灭了,然而年轻人并没有放弃,他找来了车中携带的安全锤一把砸碎了侧面的车窗。“我不能,不能死在这里,林语她还在等我。”他的双手从车窗中探出,紧紧的抓住车顶,就要成功了,只要钻出去,不管用什么方法,还是可以去找林语,去保护她。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像鸟一般的生物的贴着吴汐的头发直冲着那辆车飞了过去。 “小心身后。”吴汐冲着已经爬出车窗的年轻人大声得喊着,她不管不顾的向前跑去,然而一股夹杂着土腥味儿的雨水一下子冲进她的嘴里,瞬间呛得她流出了眼泪。年轻人仿佛听到了她的喊声似得,突然扭头向身后望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蛊雕头顶那根像剑一般锋利的犄角不偏不倚,直直的从他的眉心穿了过去。 “啊。”吴汐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不知道是惊恐还是难过,她的心口像被人用大石头压住一般,喘不过气来。蛊雕就这么用犄角带着那个年轻男人的尸身,钻出桥洞,趁着夜色和大雨,一头扎进旁边的魏水河中。 就这么死去了吗?那林语怎么办?刚才在电话中,那个阴鸷的声音一遍遍的刺激着他:“我又打她了,这次,我打得她叫都叫不出来。你记住,我绝对不会和她离婚的,她死都是我贾家的鬼,你们这辈子都休想在一起。”林语,林语,你该怎么办?我死了,以后还有谁可以保护你?救救她,救救她,吴汐,吴汐。 吴汐觉得脑壳像被人拿着把锤子在敲似的一阵一阵的生疼,自己的脑仁都快被敲裂了。终于,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却发觉口袋里的玉扳指发了疯似得在转动,吴汐把它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奇怪的盯着它。玉扳指一边旋转一边发出阵阵红光,温暖着她的身体,吴汐突然感觉昏昏沉沉的脑袋逐渐变得清醒起来。 “不要。”房间的角落里突然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吴汐闻声望去,却发现刚才梦中的那个男人在墙角瑟缩成一团,双手举起,抵御玉扳指发出的光芒。“求你,先把它收起来,阻止林语后,我自然会去轮回,求求你,吴汐。” “林语?林语怎么了?”吴汐突然反应过来,她四下回顾,房间里只有她和崔明寒林芸三人,林语竟然不见了。 “她去玉蝶桥了。” “她去那里做什么?” “她要去杀了贾季成,她要……替我报仇。” ------------ 第十章 韩毅和林语 雨好像是连接他俩的奇妙缘分,韩毅总是这么想。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第一次见到林语也是一个雨天,那天凌晨,他突然腹痛难忍,又不愿惊扰上了年纪独自居住的父亲,于是叫了救护车把自己送到医院。可是也算他背运,当时急诊医生正在抢救几个车祸重伤的病人,于是就把看起来没那么严重的韩毅暂时冷落到一边了。 疼痛一阵比一阵剧烈,韩毅抱着肚子躺在急诊室的床上直哼唧:“医生,医生,你也来看看我这边吧,我快疼得不行了。”可是急诊的几个医生理都没理他一声,急匆匆的推着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快步从韩毅身边跑过去,边跑边对身边的几个护士喊:“快,准备做手术,备好血浆。” 难道我要死在医院的急诊室了吗?这也太奇葩了,韩毅绝望地想。腹部的疼痛开始让他浑身一阵阵发冷,腰都直不起来,他像一只煮熟的虾似的蜷在病床上瑟瑟发抖。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突然抚上了他的额头,手指上的温度让韩毅一瞬间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扭过头,看到了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温柔、清澈,还隐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好像有点发烧了呢。”眼睛的主人着急的说着,然后把手压在韩毅的右下腹,“这里,疼吗?” “嗯,疼,很疼,一跳一跳的。”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忍也忍不住的恶心直冲喉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秽物溅了身旁的人一身。韩毅又羞又躁:“对不起啊,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女护士却似乎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而是匆忙的向急诊室外跑去。“太丢脸了,简直太丢脸了,第一次遇上这么合眼缘的女生,竟然吐人家一身,韩毅啊韩毅,你干脆死在这里算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韩毅打心眼儿里确实也不想死,可是,这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像有人拿着把电锯在他肚子里的某个部位猛钻似的,疼得他冷汗直冒。就在韩毅眼前一黑,觉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刚才那位女护士带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从门外跑了进来。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主任,对不起,您刚从手术台下来就把您找过来,不过他好像是急性阑尾炎,而且好像快穿孔了。”被称作主任的那位医生在韩毅肚子上按了几下,回头对那女护士说:“林语,你判断的很准确,马上准备手术。” 林语,她叫林语。原来刚才她不是丢下自己,而是去帮他找医生去了。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韩毅看到林语的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别怕,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窗外滴答的雨声仿佛变成了韩毅的催眠曲,林语,他在梦里一遍遍默念这个名字,嘴角漾出幸福的笑意。 “林语,我还要在医院住多久?” “你情况比他们严重点,估计得一个月吧。” “真好。” “好?” “放一个月大假,当然好了。” “林语,今天早上有什么好吃的?” “林语,你明天休假,谁来给我换药?” “林语,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拿被子出去晒晒?” 旁边的病友老刘打趣他:“整天林语林语的,难道不是应该叫林护士吗?你还真拿人家当你亲姐姐了?” “我才没拿她当我姐姐呢?” “不当姐姐,那你想当什么?难不成你想当?哎,林护士,我帮韩毅问一下,你有男朋友了吗?”老刘一边躲开韩毅急着捂他嘴的手一边笑得喘不过气的问道。 林语正在拉窗帘,熹微的晨光在她单薄的身影旁边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她转过头,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垂下,她用温柔的手指把它们重新放回耳后。背着光,韩毅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她淡淡地说:“我结婚了。” “护士长,林语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问她都不说,您和她关系好,一定知道她怎么了。” “韩毅,我……她不让我告诉你。” “护士长,知道她结婚后,我从来也没想过对人死缠烂打,可是她身上这伤,旧的去了又添新的,你让我怎么安心放手?” “哎,”护士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当时如果不把林语介绍给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份田地,所以对于林语,我也很内疚。不过当时谁又能看得出来贾季成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呢,那时他是我们那家医院肿瘤科最年轻有为的医生。有一天,他突然跑来求我帮忙,说自己看上了新来的护士,就是林语。我看着两人年龄相仿,贾季成做事又踏实勤奋,也觉得两人还是挺般配的,于是就介绍他俩认识了。他们发展的还挺顺利,贾季成虽然不浪漫,但是人很细心,对林语呵护备至,可能就是这样,林语慢慢被他打动了。大概过了两年,他们顺理成章的结婚了,还把已经调职去现在这家医院工作的我请去做了证婚人,我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觉得自己促成了一桩美好的姻缘。” 由于工作繁忙,我一直没联系过林语。后来有一天,我在这家医院遇到了林语,她的额头上有一个青紫色的大包,来医院是为了拍CT,看有没有脑损伤。我一边帮她排队挂号,一边奇怪的询问她为何不在自己医院就医,看她支支吾吾不愿多说,我就什么都明白了。片子拍完后我把林语拉进办公室,让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对我说明白。在我的逼问下,林语总算对我说出了实情。 婚后的头几个月两人还是相处的不错的,可是有一天她下班回来,发现贾季成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喝闷酒,见状林语赶紧询问他是怎么回事,贾季成郁闷的告诉林语,他的一篇学术论文没有被某本重要的国际期刊录入,所以他干脆连班也上不下去,回家喝酒解闷。知道原因后林语松了口气:“就这件事情?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病了呢。没评上没关系啊,下次再努力就好了。”“努力?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难道我没他努力吗?凭什么他的能评上我的就不能?”贾季成突然像换了一副嘴脸似的恶狠狠的瞪着林语,他说的他是他们科室一位姓陈医生,这位医生恰好是卫生局领导的孩子。 林语被他吓到了,她慌忙的从背后抱住他:“季成,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贾季成却用力挣脱了林语的怀抱,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他凭什么?不就是有个好爹吗?”“季成,陈医生他也没有靠他……”“你是说我小心眼是吗,你有脑子吗?他那写的叫什么东西?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用你的脑子。”贾季成突然发疯般的抓住林语的脑袋朝地面撞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她躺在地上失去知觉。 林语醒来时躺在一家私立医院的病床上,贾季成正抱着她哭:“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喝多了,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林语你原谅我。还……还有,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医院好吗?”林语这姑娘,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还是很有主意的。她知道,家暴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所以她一口回绝了贾季成,铁了心要和他离婚。 可是,因为没有验伤和报警,再加上贾季成私下里疏通了警察和法院的一些关系,林语的离婚申请被法院驳回了。从此,贾季成不仅没有收敛了,反而变得更加变本加厉,只要是生活工作上稍有不顺,就对林语拳打脚踢。我们曾试图把情况反映给院领导,可是当时正值换届选举,领导们普遍忙的不可开交,找两人随便了解下情况就把这事放下了,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再后来,林语实在忍受不了,从家里搬了出来,搬到了妹妹家。而我也通过自己的一些关系把林语暂时借调到现在这家医院。可是贾季成那个混蛋并未就此放过林语,他三五不时的就去她妹妹家里闹事,还会在林语下班的时候截住她,打她。林语告诉我,贾季成扬言一辈子也不会放过她,如果她敢去离婚,他就要她的家人陪葬。喏,她这几天身上的伤,就是前几天为了保护妹妹留下的。而且那个禽兽,现在越来越狡猾,他是医生,知道如何打人才不会被警方鉴定成轻伤,所以即便林语伤痕累累,警察也不会受理案子。韩毅,林语她很可怜,所以,无论你作出什么决定,请一定要以她不再受到伤害作为前提。” ------------ 第十一章 最遥远的距离 ——“韩毅,我觉得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你已经出院了,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qiushu.cc [天火大道]” “我没想着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只是想你需要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 “你……都知道了?” “生活有时候可能会很难熬,难熬到让人觉得走不下去了。可是林语,你一定要知道,这种黑暗真的不是铁板一块,不一定哪天它突然就会过去了。你不信?哎?我说,你笑什么?”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种糙汉子也会熬鸡汤?” “你说我是糙汉子?不是,我也很细心的好不好,再说了,这也不是鸡汤,你想啊,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倒霉是吧,哎呦,都化了,给你。” “冰淇淋?” “甜吧,我每天都会买一个,就是希望你哪天终于肯和我说话了给你吃,可没想,全跑我自己肚子里了,我这一吃就吃了将近一个月的冰淇淋,甜的我蛀牙都出来了。你还笑?林语。” “怎么?” “要常常这么笑,很美。” ——“韩毅,你告诉我,贾季成是因为你父亲帮忙才评上的对不对?他拿我要挟你对不对?” “林语,你听我说,你先别冲动,一切等我过去再说。” “你傻吗?你要让你父亲一辈子的清白毁在自己手上吗?不,不对,傻的是我,我早该和他做个了断的。(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林语,你冷静点,别挂电话,林语。” ——“林语现在在我手里,她竟然敢捅我,这个臭****竟然敢捅我。不过,我贾季成什么时候吃过亏,我打得她哭都哭不出来,哈哈,你们这对狗男女,永远都别想在一起。”韩毅放下电话,一脚踩在油门上,疯了一般的向前开去。一个闪电,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砸在车顶上,噼噼啪啪地响,前方,玉蝶桥若隐若现的身姿在韩毅的眼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到了师傅,就在这里停车。”吴汐把钱塞给出租车司机后,急匆匆的从车上下来。韩毅跟在她身边,看起来比她还要焦急,不过,只有吴汐一人能看得到他。一路上吴汐都在给徐行打电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话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状态,看来这次她只能孤身作战了。吴汐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紧紧地攥住口袋中的玉扳指,和韩毅一起再次进入那个黑魆魆的桥洞。 “林语,林语你在吗?”吴汐一边用手机的微弱的亮光四下照着桥洞,一边呼唤着林语。她的声音撞到桥洞的墙壁上然后被反弹回来,听在耳朵里,虚无缥缈的一声,像是孤魂在耳畔低语。吴汐清楚地记得梦里那个黑色的像鸟一样的怪物,把自己巨大的身体紧贴在墙面上,伺机埋伏着,等着给猎物致命一击。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拿起手机向上照去,灯光掠过之处,只听哗啦啦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吓得她大叫一声,腿一软跌坐在泥里。 “啊啊。”有什么东西叫着飞远了,吴汐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只乌鸦。“吴汐,这里。”韩毅在不远处焦急的叫着她。吴汐赶紧爬起来,朝韩毅跑过去。“是我送林语的项链,”韩毅指着地上,“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否则不会连它都丢掉了。”吴汐蹲下来,捡起那条项链。“韩毅你快看,这旁边有人被拖走的痕迹。”“是贾季成?他把林语怎么样了?”“不,不是他,他和林语一样,也被什么拖走了,这痕迹不是一条是两条,他们一定是遇上了另外的东西。” 吴汐和韩毅顺着拖痕向前跑,一路竟走出了桥洞来到魏水河旁,痕迹就在这里消失了。两人对望一眼,“会是它吗?”韩毅询问吴汐。“不,这不是它的方式。”吴汐看着韩毅额头的那个血洞,心里顿起一阵心酸。“那还能是谁呢?林语到底去哪儿了?”“我想……”吴汐脑中突然有什么闪过,她似乎知道是什么了。可是,她的裤脚却蓦地一凉,几根冰冷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脚脖子。 “来陪我。”脚下的女鬼边说边冲吴汐露出一丝惨笑,她额头上的血洞和韩毅的一样惊心动魄。是啊,被蛊雕吃掉的何止韩毅一人,她想到那天和崔明寒在河边听到的那声落水声,还有近日电视上持续报道的新闻:女白领河边夜跑失踪,公安提示女性夜间不要单独出门。 吴汐大声叫起来:“韩毅,韩毅,这边。”正在河边仔细搜索的韩毅闻声赶紧跑过来,可是,任凭他如何撕扯,那女鬼却没有丝毫要放开吴汐的意思,执意拉着她向河里拖去。吴汐的眼睛突然扫到了什么,“韩毅,是他们。”黑色的河面上,贾季成正在拼命的划水,试图游到岸边,而林语,她的衣领被河边一颗大树的残根勾住了,静静的浮在水面上,不知生死。 “林语。”韩毅大声地叫她,试图把她从河里拉出来。可是,他的手一遍遍的从她的身体中穿过,任他如何努力,终是再也触碰不到她。 “吴汐,”韩毅终于放弃了努力,他从林语身边站起来,“玉扳指,快。” “韩毅,可是她,她还没见你最后一面。”韩毅低下头,温柔的看着林语,第一眼看到她,他就觉得她像一只晨曦中奔跑的小鹿,让他忍不住去保护她。现在,就让他来保护她最后一次吧。 “快,吴汐,不然你们都会死。”韩毅的语气变得格外坚定。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真的不是生与死吗?吴汐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在扯淡。现在她的眼前两个如此相爱的人,就是被死亡给狠狠地分开了呀。吴汐紧紧地咬着嘴唇,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玉扳指从口袋中掏了出来。 ------------ 第十二章 虽死不悔 玉扳指在吴汐手上飞速的旋转,瞬间,一道道的红光就飞了出来,把河面照的一片通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在它强大的力量下,女鬼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尖叫着想朝河里逃去,却倏地就被吸了进去。韩毅的身体也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他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抚上林语的发梢,若隐若现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就是因为你叫林语,所以我今天才淋雨淋得得这么透彻。”韩毅躺在病床上,嬉皮笑脸的看着认真帮他处理伤口的林语。 “你下次再偷偷摸摸的跑出去,就不只是淋雨这么简单了。” “那会怎样?啊。”他话音还没落,林语就用镊子一把拽掉了他腹部那块浸透水的纱布。 “疼吗?还好刀口没裂开,不然要重新缝合,那你才有的罪受呢。”林语边轻声责备他,边给他上药。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韩毅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小孩子胡说什么呢。”林语脸上一红,端起药盘起身就要走。 “等等,这个。”韩毅一手撑床,一手艰难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子,“这个送给你。” “你……今天冒雨出门就是为了买这个?”林语心里某个早已被她自己遗弃的角落突然照进了一束温暖的光亮。 “也不是了,就是在这病房里憋得太久了,人都快发霉了,所以出去逛逛,就正好看见了这个,觉得它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小鹿?” “不喜欢吗?那我再去换一条。” “不,不用了,我,很喜欢。” 我的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是因为你来过,所以我不悔。 “林语。”韩毅最后一次唤她的名字,再见了,我的爱。 随着韩毅的消失,玉扳指渐渐停止了旋转,吴汐把它重新塞回口袋中,哭着跑向林语,用尽全力拉住她的衣服向河岸上拖。“你不可以死,你是他拿命换回来的,不能就这么死啊。”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眼看林语就要被她拖到岸上了,忽然,林语的身子像被什么拉住似的又朝水中滑了下去。 是贾季成,他虽然不会游泳,但是凭着一股子蛮力,竟然扑腾到了水边。他气喘吁吁的冲吴汐喊道:“快把我拉上去,不然,你也休想救她上去,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看着他厚颜无耻的嘴脸,想起他曾经对林语和韩毅做过的那些事情,吴汐气的浑身哆嗦。可是她没有办法,林语的双腿被他紧紧的抓着,眼看连着她自己都要被拖进去了。无奈,吴汐朝贾季成连声狠狠吐了口唾沫:“你就不怕遭报应吗?”“报应?”贾季成一边阴测测的笑着一边抓住吴汐伸过来的手,“要是有报应,我早死了一百次了。” 伴随着呼啦啦的一阵水声,一个黑影突然从吴汐头顶掠过,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过后,吴汐猛地腾空而起。原来那蛊雕一直埋伏在一旁,趁着贾季成上岸的那一刻,冲出水面,用那根锋利的尖角刺穿了他的后脑。由于死的太过突然,贾季成的手竟还紧紧的拽着吴汐,带着她一起离开了地面。 看着刚才还活生生在嘲笑自己的贾季成瞬间变成了一具尸体,吴汐整个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就这么呆呆的任由蛊雕拖着自己在河面上略过,大脑里一片空白。 “吴汐,向下跳,快。”下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三四遍,才把她混沌一片的思绪重新整合了起来。吴汐低下头,看到徐行跨坐在一只英姿飒爽的老虎身上直奔她而来,老虎身后,九条钢鞭一般的长尾巴看得人心惊胆寒,黑褐色的“王”字紧扣在前额上,一双挑起的眼睛目露凶光,就像两只巨大的闪着荧光的灯笼。 “陆吾。”吴汐冲着它大喊一声,随后开始拼了命要挣脱贾季成的手,她的希望来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可是死掉的贾季成似乎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五根手指像鹰勾般紧紧扣住她的手腕,无奈之下,吴汐只得一根一根的去扳开他们。“嘎嘣”一声,好像骨头被她弄断了,吓得她失声叫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向上看去。贾季成的眼睛空荡荡的,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可是,他的身后,另外一双犀利的眼睛却好似突然注意到了吴汐。 蛊雕盯着吴汐审视了几秒,竟然放弃了逃跑,转头开始用弯钩似得嘴巴朝吴汐袭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竟然甘愿冒着被陆吾吃掉的危险也要来攻击自己?可是眼前的情况由不得她多想,那蛊雕的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逼得她不由得拼命摇摆身体来避开它。 “吴汐,低头。”徐行的声音突然传来。吴汐本能的照他的话去做,立即弯下脑袋。只听唰的一声,随后她便一下子失去重心,从空中跌落下来,跌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贾季成那只紧紧抓住吴汐的手被徐行的青铜剑斩断了,在和身体分开的瞬间,这只执着的手终于放开了吴汐,啪的一声坠入魏水河中。徐行抱着吴汐从陆吾身上翻滚下来,陆吾轻轻的用头碰了碰吴汐的手,随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冲着那只盘旋的蛊雕奔去,只见它纵身一个飞扑,就把蛊雕的一只翅膀紧紧的咬在那张火山口似得血红的大嘴中。蛊雕发出一声怪叫,另外一只翅膀拼命地扑棱个不停,妄图逃脱陆吾的控制,头上的尖角剧烈的来回晃动着试图攻击眼前这只九尾大虎,可惜,终究是空忙一场。陆吾无论从体型还是灵活度上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它一巴掌冲着蛊雕的脑袋挥了过去,被这么一个锋利的巨爪打上后,蛊雕的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来,显然没死也昏迷了过去。陆吾叼着自己的猎物一头扎进水里,这股冲力让魏水河的河面掀起了几米高的浪花,大约过了两分钟时间,河面才又恢复了平静。 幸好现在是凌晨时分,街上的人非常少。可是即便如此,这巨浪的声音仍然引来了几个醉酒夜归的年轻人的注意。“怎……怎么回事啊,这水下有水雷吗?”他们纷纷议论着朝河岸跑来。“快走,别给自己惹麻烦。”闻声徐行催促着被两只巨兽搏斗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的吴汐,然后一把抱起岸边的林语,疾步离开了玉蝶桥。 ------------ 第十三章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玉蝶桥吗 “她没事吗?”在徐行的车里,吴汐担心的看着林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没事,她应该只是昏了过去,我们先送她去医院。吴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的这么厉害。” “徐行,你是怎么做到的?面对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依然可以这么冷静。我觉得我做不到,看到韩毅为了保护林语,甘愿被玉扳指收走,我太难过了,我……不想再面对这样的事情了,真的,我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吴汐,不如换个角度想,如果没有你,韩毅可能永远都不会甘心的进入轮回,还是一只孤魂野鬼,而林语,也依然还在贾季成的阴影下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其实是你帮了他们,成全了他们,对吗?”徐行看着吴汐缓缓的说,他的眼睛里略过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情,“你今天做的很好。” “徐行,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 “一会儿回去,给我做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里面的材料要放足,我要吃排骨,大虾,鱼丸,还有……” “要求这么高?” “好像是有一点高。” “干脆煮火锅好了。” “那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日后,吴汐去医院看望林语,在寒暄过后,林语找了个借口支出了林芸。[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吴汐,我想知道昨晚出了什么事?林芸说你告诉她我在家里晕倒了,而她和崔主任都喝得不省人事,所以你就把我送到了医院。” “嗯。” “你在说谎,昨晚我去了玉蝶桥,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的?” “……” “你,也能看到他,是吗?” “林语,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只告诉了他我要去那里,要为他报仇,只告诉了他一个人,而且我走的时候,你明明就……” “所以,第一次把贾季成约到玉蝶桥的也是你对吗?” “那个畜生,他告诉我总是能感觉到韩毅没有走,我干脆就将计就计,给他留了张字条,让他去玉蝶桥,希望能借机杀掉他,可是,没想到那天你们竟然也在。所以,我只能再一次……” “你邀请我们来做客,是想让我们做你的时间证人对不对?” “对不起,利用了你们。只是韩毅他说过,为这个畜生死太不值得,所以我听他的话,不让自己为了那个人赔上一辈子。” “林语,韩毅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吴汐,他每晚都会来找我的,真的,起初我也以为自己疯了,可是不是这样,我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他在我身边陪着我,甚至,有几次我还听到他的声音,他告诉我不要再惦记他,不要再想着为他报仇。可是怎么可能呢,那天,如果不是那个人,他就不会到现在还连尸首都找不到。吴汐你告诉我,你也可以看到他是吗,他确实还在这里对不对,你告诉我吴汐。”林语像是溺水的人似得抓住吴汐的胳膊拼命的摇着,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人,能肯定的告诉她那个人还在这个世间,无论以何种方式。 “林语,”吴汐轻声唤她的名字,就像韩毅最后一次做的那样,“韩毅他,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 那晚,河水像黑的发亮的丝绒,在宁静的夜里泛着粼粼波光,映出了岸边每一样事物,唯独映不出男人单薄的身影。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韩毅深深的凝望着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孩,说出了他一直想却又从未说出口的一句话:我爱你,至死不渝。 吴汐推开门走出病房,她把身体靠在门板上,听着里面的哭声由压抑逐渐变得歇斯底里。“韩毅,对不起,对不起……” 陆吾大摇大摆从窗户跳进来的时候,徐行和吴汐正在吃早餐,它看起来圆润了不少,浑身的毛油亮光滑,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可是即便如此,它的外表也就是一只养的比较好的猫咪罢了,吴汐完全不能和将它那天威风凛凛捕捉蛊雕的神兽联系起来。 陆吾把嘴里衔着的东西丢到了吴汐的碗边,然后卧下,邀功似得瞅着她。“给我的吗?”吴汐边说边把它抓起来仔细端详:半尺来长的一个黑色的事物,顶端尖尖的,利如锋刃。“这上面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吴汐发现它的尖角上有一些暗红色的不明物质,于是用手指抠了抠,没想到竟然被她抠下一大块来,她放在鼻子便闻了闻,皱了皱眉头,“好腥,这是什么啊?” “蛊雕的角。”徐行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一边把一块面包塞入嘴里。吴汐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厕所,拼命用洗手液搓着双手,仿佛恨不得要将自己的手搓下一层皮来才罢休。她知道那红色的东西是什么了,就在几天前,她亲眼看到了蛊雕用头上那只角刺穿了贾季成的脑袋,刺得他脑浆迸裂。 吴汐战战兢兢的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她的背绷得笔直,贴在椅背上,尽量离那只角远一点。 “它,它怎么变得这么小了?”她望着徐行。 “应该是陆吾故意把它幻化成适合你的大小。” “适合我?” “在这只犄角下惨死的人和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所以它是极凶之物,充满煞气,不过用来辟邪是再好不过的。” “我还是觉得它不太适合我,你看你需要就把它拿走吧。”吴汐一边讪讪地笑着一边又向后挪了一下凳子。 “这可是陆吾的战利品,它只会送给自己认定的主人,它的一片忠心,你可不要辜负。” 仿佛听懂了徐行的话,陆吾轻轻地呜呜了两声,又用爪子把那只角向吴汐的方向挪了挪。 “好好好,我收我收,我收下就是了。”吴汐坳不过它,只得用一张餐巾纸捏着这只尖角放到盥洗池中,用八四消毒液对它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清洁,而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到飘窗上晾晒。 蛊雕的犄角漆黑油亮,光可鉴人,在阳光的照射下煞是好看,吴汐托腮看着它陷入沉思。 “没想明白是吗?”徐行慢慢合上手中的报纸问道,“这种恶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玉蝶桥,必然是有原因的,就像陆吾,是因为你才出现的一样。” “那它,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出现的?” “那天你去林语家吃饭的时候,我去了趟图书馆查找了D市的地方志,果不其然,关于玉蝶桥,确确实实有一段故事。吴汐,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做玉蝶桥吗?” “难道不是因为这座立交桥的形状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吗?” “并非全然如此。” ------------ 第十四章 遇蝶而生 明末时的中国战乱不断,有一个小村庄中的村民为了避开连年战火,决定全村人隐入深山定居。[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也许是他们为了躲避官兵走的急,也许是世代在平原生活的村民对山中的情况并不了解,总之,在进山的第五天,他们所带的干粮就吃光了。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竟然没有找到水源。众所周知,水对于以耕种为业的村民来说,意味着生存的希望,没有水,他们就不可能安身立命。 面对这种情况,村长需要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再往前进,如果三天之内还是找不到水源,他们一村男女老少就有可能会丧命于深山之中。可是如果现在往回走,虽然命有可能会保住,但是全村人都会被官府流放边疆。就在村长不知如何抉择的时候,村里几个青壮年聚集到了他的旁边,一个个恳切的望着他:“村长,我们都商量好了,既然出来了,那是宁死都不愿意回头了,要死大家死做一块,也比后半生都在地狱中度过强,您就带领大家伙继续往前走吧,不管是什么结局,我们都不会怪您。” 话已至此,整个村庄的人无不都打起了精神,“继续向前”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笼罩在一股悲壮的情绪下,好像全然忘记了每个人都已经饥肠辘辘的事实。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于是整村人继续向大山深处走去,望着周边繁茂的大树,他们更加坚信这附近一定会有水源在等待着他们,桃花源就在不远处向他们招手。 可是上天似乎并未打算放过这些命运多舛的人们,他们在山内又走了三天,依然没有找到渴望的水源。本就已经食不果腹,再加上山路难行,能量就消耗的更为迅速。所以,在第三天黄昏十分,村里的老弱病残几乎有一大半已经倒在地上不会动了。看到这般光景,村长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他望着即将隐入丛林中的夕阳,大声喊道:“老天爷,你为何带我们这么薄,你是想灭掉我们全村人吗?” 就在这时,仿佛上天在回应他一般,从天际边远远的突然传来“呱”的一声叫声,这声音,像极了婴童的的哭声。随后,村长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从远处飞来,越飞越近,大概快飞到树梢那么高的时候,翅膀竟已遮住了斜阳的光线。 这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的怪鸟,它的头上,长了一只长长的锋利的犄角,鸟喙像是一把弯弯的镰刀。村民们俱是看得呆住了,突然,一个饿的快昏过去的小男孩打破了这片沉寂,他指着这只怪鸟喊了起来:“爹,蝴蝶,好大的一只蝴蝶呀。” 听到这话,众人像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似得,全都跪下来,脑袋在地上砸的咚咚响,边磕边喊道:“神仙救命,神仙救命。”原来,在准备逃离村庄之前,曾经有一个算命的瞎子给他们未卜的前途算上了一挂,结果只有四个字:遇蝶而生。所以,当这个不谙世事的黄毛小儿脱口而出“蝴蝶”二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看来上天还是垂怜他们的,在无望之际给了他们一次绝处逢生的机会。 然而那怪鸟落在树枝上凝视了他们好一会儿之后,却又径直飞走了。就在他村民们茫然不知所终的时候,突然从天上砰的一声落下了一样事物,众人小心翼翼的围过去,发现竟然是一只已经死去的小鹿,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只。蓦地头顶又是“呱”的一声怪响,村民们抬头望去,发现那怪鸟正盘旋在上空。他们明白了,这鹿是这只怪鸟送来的,是让他们填饱肚子用的。于是又是咚咚咚的几个响头,紧接着大家伙手忙脚乱的点火生柴,在那肉还没完全熟透的时候,就狼吞虎咽的塞进肚中。 怪鸟就停在树杈上看着他们抢食,耐心的等众人吃饱之后,又发出了一声怪叫,开始向山林深处飞去,一边飞还一边回头看着他们。村民们明白了,它这是在给他们领路,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跟着它向大山深处走。大概走了七八个时辰,带头的村长突然听到一阵潺潺的水声,他惊喜的呼喊着后面的同伴:“有水了,找到水了。”果然,翻过了一个山头后,一条深深的峡谷映入眼前,而峡谷的中央,是一条宽阔的溪流。 众人皆是欢呼雀跃,而那怪鸟也像是完成了任务般,冲他们叫上了几声之后,竟一头扎进溪水中。村民们看的呆住了,能上天还能入水,这不是神仙又是什么。于是这次男女老少纷纷跪在河边,虔诚的磕头跪拜,感谢它的救命之恩。 安顿下来之后,村民们在河上修了一座桥,这座桥不是供村民们过河之用的,而是为了祭拜他们的守护神――那只黑色的怪鸟,也就是蛊雕。他们给这座桥起名为“玉蝶桥”,寓意着遇蝶而生的意思,这就是玉蝶桥的由来。 “然后呢?”吴汐听得痴了,轻轻的摩挲着那根犄角望着徐行,“这么看来蛊雕对人非常友好啊,怎么后来变得嗜血成性了呢?” 徐行看着窗外,缓缓道来:”此后大概三年,这个村的村民过着非常舒心的日子,这个山谷里的土壤非常肥沃,适合耕种,而山间的野物也非常富饶,所以村民们吃穿不愁,过的自然是十分逍遥。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蛊雕的恩惠,每逢初一十五以及各个节气,均会在村长的带领下到玉蝶桥进行祭祀活动,把打猎得来的最好的猎物摆在桥上供它享用。如果日子一直这般太平那该多好,可是事事并非皆能如人所愿,有一天,村庄里突然闯进来了一路逃兵。” ------------ 第十五章 孽 他们是明朝叛将,为了躲避残留明军的追杀躲到了这大山里来。[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这只疲惫不堪的军队发现了这个富饶的小村庄后,简直如老鼠掉进米缸里一般。他们先是把村民们捆绑起来集中在河边,随后就开始杀鸡宰羊,砸的砸,吃的吃,抢的抢。饱暖思****,肚皮填报后,这群无赖竟然将视线集中在村中几个年轻的大闺女小媳妇身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动手动脚,更有甚者,竟然脱去了几个女孩子的衣服,欲行不轨之事。 男人们骂破了喉咙,可是无奈全身上下都被捆得紧紧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被侮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只听哗啦一阵水声,伴随着震天的几声怪叫,蛊雕从溪中腾空而起。士兵们哪见过此等怪物,各个惊叫着四下逃散,然而那蛊雕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挥动着巨大的翅膀,当时就把溪边的几个打落到了河底。有几个逃得快的扒着岩石向山上爬去,可是那蛊雕不动声色的朝他们飞去,竟猛地一下用头上的犄角刺穿了他们的脑袋,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爬到半山腰子的士兵纷纷落下,额头上俱是鲜血淋漓的大洞。 看到这般血腥的场面,有几个小孩子吓得哭了起来,获救的大人们连忙打断他们:“哭什么哭,神仙在救我们。”“这不是神仙,是妖怪,吃人的妖怪。”小孩子哭得更大声了,身旁的大人一把捂住他的嘴,摁着他跪下:“快,快给神仙磕头。” 蛊雕盘旋在溪水的上空,它的脸上角上全是逃兵的鲜血和脑浆。看着村名们都平安无事之后,它似乎是放了心,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从此之后,村庄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是这平静就像是深潭的水面,可以轻易被一个小小的石子打破。村民们还是和以往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但是除了祭祀之外,谁也不会轻易靠近那条溪水半步。 他们被吓坏了,不是被那队逃兵,而是被那只疯狂杀戮的大鸟。虽然表面上谁都不说,可是每人在心里已经认定了一个事实:这只怪鸟哪里是什么神仙,它是只名副其实的妖怪,谁家的神仙会这么肆无忌惮疯狂杀戮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的生根发芽。这一年冬天格外的冷,一连几天村民们都没在山里捕捉到任何大型动物了,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往年的储备足够他们度过这个难关。可是有一天,一家村民发现自己养的羊不见了几只,这样可是他辛辛苦苦从山外一路赶进来的,所以羊丢了他甚是着急。可是任凭他翻遍了整个山谷,也没找到那丢掉的几只羊。事情并未就此打住,紧接着另一家村民养的鸡一晚上全部消失掉了,然后是第三家第四家。 终于有耐不住性子的人找到了村长:“虽然这话不妥,但是这想法不说出来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您说会不会是因为天寒地冻,山中野物难寻,所以大神仙一时忍耐不住,开始吃我们养的牲口了。”村长对那蛊雕还是心存感激的,不仅是因为它把全村的人带到了这个世外桃源,还因为自己的女儿差点被那队逃兵毁了清白,是因为蛊雕的帮助才得以脱身。于是,他斩钉截铁的否认了村民的想法。“莫要胡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大神仙干的,它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可是……”“好了,从今天起我会组织大家夜巡,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可是,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当天傍晚村里就出事了。 冬冬失踪了。冬冬是老刘的小儿子,只有三岁大,就出生在这个山谷里。由于生的圆头圆脑像只胖冬瓜似的,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冬冬。这天傍晚,刘大婶子在厨房做饭,冬冬就在院子门口玩耍,可是当她做好饭唤冬冬进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已不见了踪影。这可急坏了老刘一家,在村里遍寻不得后,他们举着火把开始把搜索范围扩展到整个峡谷。村里的人都被惊动了,基本上是全村出动来寻找孩子。可是找了一夜,也没有半点收获。 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村民们找到了溪水旁。清晨的溪水被湿气环绕着,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楚。突然,有人发现河里由一个不知名的事物在飘来晃去:“那……那是什么?是孩子吗?”众人赶紧顺着他指的方向跑过去,来到近处一看,俱是吓呆了。是冬冬,不,确切的说是冬冬的上半截身子,浮在桥边,随着河水的晃动一上一下的飘动着,而他的双腿,却已不知去向。 刘婶子发出一声尖叫晕了过去,其他人都呆呆的站在河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是它,一定是它,是那个怪物吃了冬冬。”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是老刘,“我早说了它是妖怪,吃人的妖怪,你们还不信,现在,谁来还我儿子。”说着老刘便提起烧剩下的火把棍子朝河滩下面走去,他的身后,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你们再等等,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村长的声音被几声稚嫩的“呱呱”声打断了。众人也停下了脚步,开始四处张望。溪水上,突然扑棱出来几只雏鸟,它们的毛还未长全,但是头上已经长出了和母亲一样的犄角,此时,它们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被愤怒裹挟的人群,无辜的发出求救的叫声。 “杀了它们。”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的人群。“对,不能再留后患了,杀了它们。”老刘被丧子之痛迷乱了心智,此刻他必须要为自己的伤痛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于是,他首当其冲的搬起一块河边的大石头,砸向了一只雏鸟。可怜的雏鸟当时就被砸断了脖子,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河水。村民们开始纷纷效仿老刘,搬起河边的石头就像河里扔,一时间,怒吼声和幼鸟凄惨的叫声混成一片。村长试图阻止他们,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人听他的,哪怕他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直到河面上溅起的水花渐渐变成了红色,河中除了石头砸落的声音再无其它,杀红眼的众人才住了手。 “造孽,这是造孽啊。”村长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染成红色的溪水。 “呱”,头顶上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蛊雕从空中扑了下来,它停落在水面上,不停地用翅膀拍打着漂浮着的幼鸟的尸身,发出阵阵哀鸣。 “那……是什么?”村长突然发现它的犄角上刺着一样物体,那是一只巨大的狼,这只狼已经被蛊雕杀死了,可是它的嘴里,还隐隐约约的衔着什么东西。“是冬冬的衣服,是它,是它吃了冬冬。”村长大叫起来。 ------------ 第十六章 善恶的边界 “后来呢?后来那只蛊雕怎么样了?”吴汐急切的询问徐行。80电子书wWw.80txt.com “你好像并不关心那些村民的安危,只想着蛊雕的事情。”徐行突然话锋一转。 “这些人,必定会死的极惨,我想蛊雕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不过这都是他们自找的,活该。”吴汐自顾自解气的说完,才发现徐行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自己,这个眼神吴汐曾经见过,在松涧楼她被劫持时,徐行就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过。这眼神,充满着试探和好奇,就好像她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兽,而他正试图揭开她脸上那层伪善的面具。 “怎……怎么了?我只是觉得那些村民是非不分,所以……其实我就是这么一说罢了,我也没想他们死。”吴汐突然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可是又不知道她到底要向徐行解释些什么。 不过还好,徐行已经恢复了常态,他接着向吴汐讲完这个故事。(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据县志记载,明兵为了追赶那队逃兵也来到了这座山谷,当他们抵达时,发现山谷里四处散落着人的尸首,而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怪鸟正在吸食这这些尸首上残留的脑髓。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溪流旁的石桥上,竟然还有一个活人,但是他俨然已经发了疯,坐在桥的栏杆上,嘴里只一个劲儿的的念着:“遇蝶,遇蝶而生,哈哈,遇蝶。”看到这般光景,那些明兵就悄悄的撤离此处,急忙返回把这件事情如实禀告给当时的大将袁崇焕将军。袁将军听到此等怪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找了一个非常有名的道士名唤马疯子来给他出主意。 那道士告诉袁将军,这是鸟并非一般的兽类,而是一只妖兽,所以寻常的法子对它并无作用。只能趁它潜入水底时,在它的巢穴上方倒进石块把它的巢穴封住,道士随后拿出几张咒符,叮嘱他们把这些咒符贴在那些石块上,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袁将军派了一支军队在玉蝶桥附近埋伏了三天三夜,终于等到那蛊雕回到了水中的巢穴,于是他们按照道士的方法,用贴了咒符的石块封印住了它。 “既然被封印住了,那它又为何出来了呢?” “我查了一下报纸,D市政府前不久对魏水河进行了拓宽改造,我猜,就是这个工程打破了蛊雕的封印,让它得以重生。我本以为它吃人是因为饥饿,所以并没有动杀它的念头,还想着要把它引回深山中去。可是当我了解了玉蝶桥的历史之后,才明白它对人的杀戮是因为仇恨,如果不加以制止,流血根本不会停止,所以那天从图书馆出来,我就去寻了陆吾回来。” 蛊雕的犄角已经晒干了,吴汐一把握住将它放入口袋。 “怎么,不怕了吗?” “徐行,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觉得它没有错,人性,远远比我们看到的要黑暗得多。吕世恒、吕汉杰、贾季成还有那些村民,这些人,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他们给别人造成了这么大的痛苦,凭什么还可以这么逍遥自在的活着呢?” “可是,你还是选择原谅他。” 吴汐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朱昱,不禁一时语塞:“他……他和他们不一样。” “每个人在做恶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即便如此,错就是错,这点不容分辩。可是吴汐,即使他们做错,这个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随意对别人的生命作出裁决。” “徐行,你今天很奇怪,是因为……她吗?” 空气像是突然被凝固住了,徐行和吴汐望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谁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砰”的一声,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两个胖和尚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挥着拳头:“徐行,你给我们说清楚,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玉蝶桥终 ------------ 第一章 肥料 楔子 高速公路的应急车道上,一对年轻男女从突然抛锚的汽车上钻了出来。求书网www.qiushu.Cc“林娇,你快来看,这片果园还真不错。”“大半夜的,别去了,一会儿救援车就来了。”“等他们等到什么时候了,快来,现在正是苹果丰收的时候。”男孩说着就翻过栏杆跳了下去,女孩坳不过他,只得跟随过去。“这苹果个儿真大哎,给,你也吃一个。”男孩一边嘴里叼着像成人拳头那么大个的苹果,一边用袖子擦了擦另外一个,给女孩递了过去。“我不吃。”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的心头突然飘过一丝恐慌,“你说这果园,半夜怎么连个守夜的都没啊。”“谁知道,我们也不白吃,一会儿把钱留下就是了,给,快吃吧,赶了一天的路,早饿了。”无奈,女孩只好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果然如男孩所说,这苹果个头很大,圆溜溜胖乎乎的,不知道被施了什么好肥才能长成这样。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他们头顶明亮的月光。“姐姐。”突然一个声音传过来,把女孩吓了一跳,“谁?”她四下张望,可是什么人都没有。“姐姐。”又是一声,女孩总算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她惊恐的望向手心,那个圆乎乎胖溜溜的哪里是什么苹果,分明就是一颗小孩子的头啊。 “呵……”一个带着颤音的笑声从他们背后飘过来,这次连男孩也听到了,两人惊恐地回头,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影立在月光下,“呵……没想到,还有人自己送上门的。[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原来这个比梳子大不了多少的东西就是那根差点扎到我们的尖刺啊?”两个和尚头一回顾不上吃饭,围在吴汐身边打量她手里拿着的蛊雕的犄角。“没错。”吴汐边说边将它放进包里,“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说完她就准备出门。“为什么不一起吃?”“时间还早,你走这么急干什么?”“你和徐行吵架了?”听到这里,吴汐连忙装成没听清他们说话的样子,关上门急匆匆的逃掉了。 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吴汐的心中思绪万千:难道真如两个和尚所说的那样,那天她和徐行算是吵架了吗?平心而论,两人顶多算是对事情的看法不同,起了一点争执。可是坏就坏在,徐行提起朱昱后,她也赌气似的提起了他的那个“她”。此后的几天,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更确切的说,是她故意在回避和他说话的机会。吴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所以她索性就任性一点,依心而行。但是徐行好像参透了她的想法似得,也不再和她多言一句,所以,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这几天竟如同一对貌合神离的怨偶,没有一句交流。路边小摊贩刚出锅的包子打断了吴汐一团乱麻般的脑子,“果然,这世上唯有美食可以解忧。”她轻叹一声,然后迅速的加入了排队买包子的队伍中。 热乎乎宣腾腾的包子看起来格外美味,吴汐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去就咬了一口。“买这么多,你吃的完吗,给我也分几个吧。”崔明寒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她把这口包子噎在了喉咙里,蹲在地上咳嗽了好半天。崔明寒一边帮吴汐拍背,一边还不忘开她的玩笑:“放心,我不抢你的包子,都说鸟为食死,没想到还有人也这样的,我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主任,这包子,韭菜馅的,和您的豪车不太搭吧。”“背后各个说我装,现在我来接地气了,怎么,还不乐意了?来,上车一起吃。” 坐在崔明寒的车上,吴汐大口啃着包子却仍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怎么了,这么好吃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原来你知道大家在背后说你装啊?” “何止啊,你们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名品汇,以为我不知道?” “那你也不生气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我明白。” “不行,主任,您别说了,我快吐了。” “被韭菜味儿熏得吧。” “……” 小会议室里,徐行在给社会组全员开会,在布置完近期任务后,他拿出了一张单子:“这是上级下达的全国媒体地方行的通知,地方行每年都要举办几次,主要是报道当地的发展状况,这次我们组有一个指标,去的地点是西部的L市,你们有谁想参加这次活动?”听他说到L市的名字,组里的人纷纷低下了头,有的装模作样的整理会议纪要,有的干脆玩起了手指,总之,每个人都试图让自己表现出对这个任务极为淡漠的样子。 大家心里都明白,地方行是个苦差,虽然每次去一个地方,政府部门都会对这批记者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但是一天恨不得拉他们去十个地方采访,采访回来后,政府的人吃喝一通也就散了,可是他们还得连夜写稿子发回单位。如果要是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就罢了,至少能借机旅游一下,可是L市是一个西北部的小城,沙尘暴很多,天气状况极为恶劣,也没有什么知名的景点,所以自是没人愿意领这个任务。 “不如,我去?”吴汐怯怯的举起手,打破了会议室中令人尴尬的寂静。 “好,你一会儿来我这里领一下通知。现在可以散会了。”说完徐行就率先离开了会议室,其他同事也都慢慢悠悠议论着向座位走去。丁丁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吴汐:“哎,你怎么捡别人都不乐意的活儿做啊亲爱的,你知道那的沙尘暴多伤皮肤吗,这样吧,我给你带几片面膜,你一天一片敷着,可别回来成了黄脸婆,我们崔主任都认不得你了。” “去,又贫。”吴汐朝她腰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掐得丁丁吱哇乱叫着跑远了。看着她的背影,吴汐心里苦笑了两声:你以为我这是大公无私吗?我这是为了避开某人不得不这么做。她瞟了一眼工位上的徐行,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就像是周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主管,通知。” “给。” “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哦,我是说,我明天就不来单位了,直接去车站。” “好。” 吴汐看着徐行刀削斧凿般俊逸的侧颜,咬了咬嘴唇,硬生生的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 第二章 纸符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吴汐就起床了,她要赶早班的火车去L市。[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整理行李时,她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将蛊雕的犄角放入随身的背包中,她心里本想着全国各地这么多的记者浩浩荡荡的去采访,又由政府官员陪同,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是又觉得陆吾执意让她收下这根犄角,自然有它的原因。 这只懒猫如今又不知跑到何方逍遥去了,正如徐行所说,它散漫,不守规矩,恣意而行。但是毕竟,这是一只神兽,它所做的每件事情应该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她将犄角放在背包的最底部,省的拿东西时万一被别人发现又得好一通解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 “这么早的车?”沙发的阴影里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随后,徐行慢慢的从那片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她的身边。 “哦,嗯。今晚有接风宴,所以要在傍晚前赶到。” “这个你拿着,以防万一。”徐行把几只黄色的纸符放到吴汐手心。 “你……一早就在这里等我?” “犄角也带着吧?”徐行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 “嗯。” “那就好,到时万一再有什么麻烦,我也不用专门再为此过去一趟。” 说完,他也没向吴汐道别,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房门。吴汐摊开手掌,那几只黄色的纸符似乎还存留着他的体温,于是她将它们紧紧握住,拉着行李赶往车站。(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火车一路向西开去,景色也渐渐变得和东部平原地区不同。层峦叠嶂般的山脉开始在吴汐眼前层层闪过,红色的苹果和橙色的柿子把秋季的大山装点的格外生机勃勃。吴汐抬头仰望,那是一方蓝的透亮的天空,在这片蔚蓝之中,悠然漂浮着朵朵白云,这蓝色,把她原本郁郁的情绪一扫而光。 “丁丁他们都胡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沙尘暴,这么干净的空气,岂是D市能比的。”她心里喜滋滋的想,阵阵睡意朝她袭来,于是,吴汐把头靠在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玻璃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小惠,起来了,马上就到站了。”迷迷糊糊中吴汐被一个声音给吵醒了,她睁开眼睛,发现对面座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人。那个喝着啤酒啃着鸭脖子的大叔不见了,出现在她眼睛中的是一个扎着牛角辫的小姑娘和她的妈妈,小姑娘大概有五六岁年纪,此时,她和吴汐一样,正睁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 “小妹,你也是来参加那个媒体行的吧。”小姑娘的妈妈,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大姐突然问吴汐。 “啊,是是,您怎么知道的?你们也来参加这个活动吗?”吴汐赶忙回应。 “阿姨,你背着大相机呢,和我妈妈一样。”小姑娘俨然已经恢复清醒了,积极地参与到她俩的对话中来。 “就你话多,我是省城的记者,这次他爸爸正好也出差,没办法,只得带这个小跟屁虫一起来了,哦对了,我姓严,你叫我严姐就可以了。” “我才不是什么跟屁虫呢,我有名字的,阿姨,你记住,我叫小惠。” 她装小大人的样子把吴汐逗笑了:“我记住了,小惠,我叫吴汐,吴汐阿姨,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听到这话,小惠自然地贴过来,拉住吴汐的手,准备和她一起下车。 严姐无奈又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抱歉的冲吴汐笑道:“看来小惠很喜欢你呢。” “严姐,小惠她,和我小时候挺像的,不过,她比我幸福得多,有一个这么爱她的妈妈。”吴汐说完便拉着小惠软糯的小手和严姐一起走上站台。 “难道你……”严姐刚想询问她,可是突然一阵卷着沙尘的大风直冲着他们吹了过来,吹得他们三人睁不开眼睛,吴汐把小惠抱在怀里,用身上的风衣遮住小惠的脑袋,把她护起来,直到这阵风完全过去,才把她松开。 “妈妈,我刚才还以为是西游记里的黄风怪来了呢。”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这叫沙尘暴,知道了吧。” 吴汐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看来丁丁他们并非危言耸听,这座城市看起来灰突突阴沉沉的,和她在火车上所看到的明丽景色截然相反。这座工业重镇的周边储藏着富饶的煤矿,持续不断的开采使得这里的空气中常年飘散着尘土,所以在这儿,似乎永远都看不清楚太阳的光亮。 吴汐一行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接风宴的地点,一路上到处都是矮矮的五六层高的小楼,不是灰色就是黄色。马路两旁的树倒是长得很高,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估计是政府为了防风栽种的,但这实在是杯水车薪,沙尘暴还是常年流连于此地,不愿离开。 望着眼前的街景,吴汐陷入了沉思,十几年前,在她七八岁也就是比小惠大那么一点的时候,她所居住的城市也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她住在爸爸单位的家属院里,那座楼,也是灰色的六层小楼,窗户是木头的,刷着黄色的油漆。她每天傍晚都坐在这扇窗户前练习钢琴,日复一日,日子过得枯燥却平实。对了,那架钢琴,吴汐闭上眼睛,她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和她的那架钢琴有关系,可是任凭她怎么想,也从脑海中搜索不出一点点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是什么呢? “吴汐阿姨,你是不是在想你男朋友呢?想得这么认真。”小惠突然发问,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扯了回来。 “这小孩,你能不能别再让你老妈这么尴尬了。”严姐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吴汐抱起她,在她圆鼓鼓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阿姨还没有男朋友呢,不如小惠给我介绍一个?” ------------ 第三章 失踪 终于到了宴会地点,令吴汐没有想到的是,L市对他们这群记者的接待规格还挺高,市长书记全部都过来了,光敬酒就敬了几轮。[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表面功夫做完后,吴汐松了口气,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现在总算可以一品西北美食了。 可她刚准备动筷子,却被旁边两位不知什么职位的政府人员的话吸引了过去。 “王局还没来?” “来什么呀, “这案子够玄乎的,你说这都第几起了,硬是连个人影都没抓着?” “谁说不是呢,据说公安局前几天连算命的都找来了,可你猜怎么着?那算命的去案发地点转了一圈回来后,硬是借着上厕所的机会逃掉了。” “啊?难道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干的?” 说到这儿,两人似乎发现吴汐在竖着耳朵偷听,于是乎赶紧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吴汐轻轻地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严姐,悄声说:“严姐,最近L市出了什么大案子吗?”严姐冲塔使了个眼色:“先吃饭,一会儿回宾馆小惠睡着了,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让孩子听到不好。” 吴汐他们一行人住的宾馆是一间老式招待所改成的,虽然外表和L市的其他建筑看起来一样破旧,所幸里面的装潢还比较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吴汐和严姐小惠住在一个房间,待小惠在床上沉沉睡下之后,吴汐迫不及待的拉着严姐,要她把L市出的案子讲给她听。 “小吴,你就当听故事得了,可千万别给报道出去啊,现在上面都在压着这件事情不让外传呢,我也是因为是省城跑司法口的记者,所以才从几个警察朋友那了解了一二。” “严姐你放心,我其实就是好奇心泛滥,他俩说的那半截子话实在是太吊人胃口了。” “他们说的是L市近一个月内发生的三起人口失踪案。” “一个月,三起?” “嗯。第一个失踪的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他的父母是工厂里面的双职工,当晚,正好有一个紧急任务两人都需要加班。这种情况在他们家其实并不少见,因为同一个单位的嘛,总是避免不了同时加班。当晚小男孩一个人在家,按照正常的情况,他通常会吃了父母给他准备好的饭菜,然后做完作业看会电视就洗漱睡觉了。可是当天他父母凌晨回来之后,却发现床上没有人,他们原本以为他去了网吧或是同学家,可是找了一圈哪里都没有人,这才慌了神赶紧报警。警察查了监控录像,发现小男孩当晚八点一个人出了门向西北方向走去,在一个摄像头坏掉的街角,小男孩失去了踪影。你知道的,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就是孩子,所以警方也对这种案子格外的重视,他们从小男孩失去踪迹的那个路口的各个方向发动起了地毯式搜索,可是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那第二起呢?” “第二起案子发生在一对小姐妹的身上,她们是矿工的女儿,平时就随父母住在简易的工棚里。农村出来的孩子嘛,养得没城市里那么精细。每天放学后,姐姐不仅负责做全家的饭,还要带着五六岁大的妹妹。她们的失踪和那个小男孩一样,很突然,父母下班回来后发现灶台上有一锅已经熬干了的粥,而两个小姑娘,就这么平地消失了。由于事发地在工棚,没有装监控,所以大大增加了了警方侦破的难度。最奇怪的是,房间内外完全没有任何打斗或反抗过的痕迹,所以说明两人是自己跑出去的。警方推断,很可能是妹妹先出去了,而姐姐做着饭发现妹妹不见了,所以着急的出去找,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姐姐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严姐把小惠踢开的被子轻轻帮她掖回去,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说这孩子啊,还是要看的紧点,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哪里找后悔药去。” “难道没有可能是人贩子吗?”吴汐皱着眉头问她。 “警方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这种作案手法和人贩子不是很像,小孩子们都是自己主动出去的,试问,人贩子哪里会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出门,然后藏在隐蔽处伺机犯案呢?不过也有可能就是这么巧合,孩子们出门恰巧碰上了人贩子也说不准。所以啊,我这次出差也要带着小惠,老人们年纪大了,我怕他们看不好她。” “严姐,第三起案子也是孩子吗?” “这倒不是,这最后一起案子发生在一个多星期前,案件的主角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哦,年龄和你差不多。那晚,她和男朋友看完电影出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就一个人气鼓鼓的走掉了,年轻人嘛,谈恋爱是这样的。她男朋友因为正在气头上,也就索性没去追她,结果半夜,这男孩子接到女孩父母的电话,问他女儿去了哪里。他这才知道女孩没有回家,电话也关机了。” “她就这么失踪了?” “失踪了几天。” “什么意思?” “女孩失踪的第四天,有人清晨在垃圾箱发现了她的头。” “头?”吴汐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更确切一点说,是头骨,因为这个头颅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颗光秃秃的骷髅。” ------------ 第四章 梦境 七岁的吴汐和小伙伴们一蹦一跳的朝家里走,“恐龙特急克塞号,准备出发。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擎天柱,准备变形。”他们一边喊一边摆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动作,朝着家属院大门冲过去。吴汐脖子上那个红线挂着的钥匙随着她的奔跑来回晃动,打在她稚嫩的脸蛋上,生生的疼。不过,被兴奋包围的小朋友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一把抓住钥匙,可着劲儿向前猛跑几步,第一个冲进了院门。 “汐汐,怎么又跑的满头大汗的,小心着凉。”看大门的范阿姨见吴汐冲进来,温柔的帮她擦了擦汗,“你爸爸单位上有点急事,他让我告诉你自己回家,饭都做好了放在桌子上,还有啊……” “不许给任何人开门。”吴汐打断她的话,“这话说了有一万遍了,我耳朵都长茧子了阿姨。” “小淘气包,快回去吧。” 吴汐跟小伙伴还有范阿姨道了别,独自朝自己家的单元楼走去,他们家的楼在院子的最里面,离大门口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吴汐还不忘拈花惹草逗狗喂猫,所以,走到那栋灰色的老旧单元门口时,天竟已是黑了下来。她不情愿的走进幽黑的楼洞,单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向上跳,似乎还想拖住一点在外玩耍的时光。 “刺啦。”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这声音很近,就像是有人贴着她站在下一阶台阶上似的。“谁?”吴汐赶紧回头,可是她的身后,除了那条昏暗的楼梯,什么都没有。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可能是听错了,也可能是我自己衣服的声音吧。”小小的女孩儿才不会让自己的心思停留在烦心的事情上,所以下一秒,她就又哼着歌,沿着楼梯向上跳去。 吴汐家住在三楼,再拐过一个转角,就要到家门口了。她叹了口气,贴着墙一点一点向上挪着脚步。“呵……”一个轻轻的带着颤抖的笑声从角落的阴影中飘了过来,似有似无。吴汐定住了,她死死的盯着那片黑色的阴影,那里,有什么吗?是出来到垃圾的邻居吗?她大声问了一句:“我是汐汐,你是谁啊?”可是,她的声音像是被那片黑暗吸进去了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楼道重新回到死寂之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难道又是听错了?也许吧,否则为什么没有人回话呢。那个年代,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警惕心是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于是吴汐继续向楼上走去,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脚步快了不少。终于走到了家门口,她拿起脖子上的钥匙插进门锁里,刚准备转动,“呵……”又是一声,这次吴汐知道不是她听错了,因为这个人,就在她的身后,他的笑声吹动了她头顶上的乱发,她甚至能闻到那个人身上的臭味儿。那是一种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不是汗臭,甚至不是人的体味,这阵臭味熏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是……是谁?”吴汐不敢回头,也不敢开门,她握着钥匙的小手不停地抖动,把钥匙孔划得滋滋响。 “汐汐,是你吗?你爸爸怕鱼汤凉了,放在我这了,等你放学让我热给你喝。”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邻居杨叔叔走了出来。背后的那股压力一下子消失了,吴汐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汐汐,你怎么了?”杨叔叔吓坏了,赶紧上前把她搀起来。 “有个人,他……他一直跟着我,他身上,好臭。” 吴汐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睡衣都被冷汗浸透了。刚才自己又做梦了吗?不,这不是梦,是一段被她遗忘的记忆。可是,为什么她突然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重新拾起了这段早已忘记的往事呢,难道睡前严姐讲的那几个失踪案对她影响这么大吗?不会,她是学法律的,实习期间什么杀人抢劫的案子见的多了,总不见得被吓成这幅鬼样子吧。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是她忘记了的吗?她的记忆深处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轻轻地召唤她,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依然无法看清那层面纱背后的真相。算了,不能再想了,明天的采访任务重着呢,必须早点休息。吴汐把头蒙在被子里,逼迫自己进入梦乡。 果然如她的那些同事所说,媒体地方行是个苦差事,这才刚刚第一天吴汐就感觉自己要跑断了腿。宣传口的工作人员一天下来带他们跑了七八个地方:工厂、矿山、龙头企业、发电站、新型乡村……。等他们一行人坐着大巴车从乡下往城里开时,已是日落时分。车上大部分记者和L市政府的人都睡着了,严姐也抱着小惠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吴汐靠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景色眼皮子也开始打起架来。 “咯咯……咯咯……”一阵孩童的嬉笑声使得吴汐把即将合上的眼皮强行睁开了,她揉了揉眼睛,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山路旁边的果园中,两个小姑娘正在玩跳房子的游戏。 “姐姐,你耍赖,你的脚刚才着地了。” “我才没有呢,是你看错了。” “没有没有,你就是着地了,现在该我了。” “好好,该你了该你了,来,你来玩儿好啦。” 吴汐笑了,多么可爱的一对小姐妹啊,如果她小时候也有一个姐姐或妹妹的话,童年生活应该会多出很多乐趣吧,哦,不行,这样老爸估计就真的招呼不过来了。 突然,吴汐愣住了,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似的一抽一抽的疼。怎么会,车子正以一百多公里的时速向前狂奔,这两姐妹本应该一闪而过,怎么她们玩耍的画面会像定格了般一直在她眼前。而且,车窗是密闭的呀,她怎么可能把她们说话的声音听得那么清楚。 “姐姐,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呦。”稚嫩的童声再次传来,吴汐赶紧低下头,可是,眼角的余光依然能瞥到两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正直直的盯着她。 “小吴,小吴快醒醒,到了,哎,怎么睡个觉睡得一身汗呢。”严姐的声音拯救了她,吴汐拼命睁开眼睛:“我睡着了吗?”“当然了,你睡了一整路,怎么叫都叫不醒。” ------------ 第五章 他们的头都挂在树上 写完采访稿已是深夜,吴汐把稿件发到徐行的邮箱,没多久,竟然发现她的邮件变成已阅状态。求书网小说qiushu.cc原来他还没有睡,那要不要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他呢?她拿着手机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他,可是手机信息却“叮咚”响了一下,吴汐赶紧拿起来翻看,原来是崔明寒。 “睡了吗?” “没有呢。” “出差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发现一特地道的串串香,本想今晚和你一起去尝尝呢。” “走的太匆忙了,我回来请你吃吧,总是陪着我一起见鬼,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咱半夜能不提这个字吗?” “好,阿飘阿飘。” “服了你了,不过话说回来,在那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吴汐眼前又一次浮现出梦中那两个小女孩没有瞳孔的眼睛。“主任你方便接电话吗?” 短信刚发过去,崔明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吴汐怕惊扰到小惠睡觉,连忙拿了手机来到走廊。 “出什么事了吗?”崔明寒的声音有点焦急。 “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明明觉得它存在过,但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总觉得自己又一段记忆找不到了。” “别说,这情况我还真有,就是上次被程玥吓晕那次。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其实我清醒后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了,都是志立告诉我,我才慢慢想起来,哎,还不如不想起来呢,太丢脸了。” “晕倒?”吴汐的脑子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主任,谢谢你,等我回去一定请你吃串串。” 次日一大早吴汐就给家里打电话 “老吴,别睡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电话那端,吴汐的父亲吴黎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着女儿。 “好了老爸,别生气啦,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呢。” “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还记得我小时候唯一一次住院吗?医生说我是因为晕倒才被你送到医院的,可是,我到底是怎么晕倒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吴黎安刚才还很放松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汐汐,你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你别瞎想,我就是觉得自己有什么记忆被抹去了似的,怎么都想不起来,我猜是不是自己晕倒前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回家就发现你躺在地上,所以就把你送去医院了。” “爸爸,你很紧张哦,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 “没没没没有,哎呦,我肚子疼,我先去趟厕所,不和你说了。” “老吴老吴,你别挂……”她话音还没落,电话那端的吴黎安就啪嗒一声挂断了。 吴汐拿着手机直摇头,这个老爸,还是这么孩子气。可是,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她身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为什么爸爸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呢? “小吴,该集合了,快来吧。”严姐推门出来叫她,于是吴汐来不及多想,进屋背上相机和她们一起走下楼去。 吴汐上了大巴车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平时总是乐呵呵同她们逗趣的政府的陪同人员今天一个个表情严肃的靠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他们怎么了?”吴汐凑到严姐的耳边轻轻地问道。 严姐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昨晚又出事了。” “又?” “我也是刚听说的,昨晚有人在公园里夜钓,你猜钓什么上来了?” “又是骷髅?” “但是这次不是一个,是两个。钓鱼的人发现了骷髅后就赶紧报警,警方组织人力在水里打捞,可是没有打捞到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捞到了另一个头颅。” “没有查监控吗?查到是什么人扔的不就可以破案了吗?” “查了,查不着。” “查不着?” “这个公园的水是活水,和山上的水源是相通的,公园监控找不到可疑的人,所以这两个头很有可能是从上游漂下来的。这可就不好找了,荒山野岭的,哪里有监控啊。更不得了的是,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记者把这件事情给报道出去了,所以市长大为光火,一大早就把他们宣传口的找过去大骂一顿,喏,所以他们现在一个个都像丢了魂似的。” “嘘,”吴汐突然用手捅了捅倾诉欲望还没得到满足的严姐,然后眼神朝小惠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严姐赶紧收声望向自己的女儿。小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愣愣的看着她俩,显然,刚才的话她已经全都听进去了。 “小惠乖,小惠不怕,妈妈在给阿姨讲故事呢。”严姐一把把小惠抱在怀里安慰她,可是小惠却挣脱了她的怀抱:“妈妈,阿姨,你们别骗我了,你们说的那个骷髅头,我昨天也梦到了。” “你梦到什么了?”严姐显然吓得不轻,忙拉着女儿询问。 “昨天在车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几个小孩子在唱歌跳舞,他们还对我说说:来,和我们一起来玩儿,可是,他们都没有头,他们的头都挂在树上。” “汐汐,带你来公园玩怎么还一脸不高兴。”“爸爸,我刚才坐旋转木马的时候,看到有一群小孩子站在旁边,他们说:来,来和我们一起玩。可是,他们用什么说话呢,他们都没有头呀。”“傻瓜,你刚才坐太多圈了,都睡着了,做梦呢知道吗。” 是的,那是我的梦,可是小惠为什么会做了一个和我一样的梦,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 第六章 游乐场 一连几天奔波采访再加上还得照顾小惠,严姐的身体总算被拖垮了,咳嗽流涕不断。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好在已经进入了采访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记者们的自由活动日,这一天,他们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只需要晚上回来参加送行宴就可以。 吴汐看严姐难受的连起床都困难的样子,就主动承担起照顾小惠的义务。她帮严姐买好了药之后,就拉着小惠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小惠,你今天想吃什么玩什么,告诉阿姨,阿姨通通满足你。小惠,怎么哭了?不哭,阿姨抱抱。”吴汐把小惠暖暖的小身体抱在怀里,帮她拭去眼泪。 “我想妈妈了,她早上咳嗽的那么厉害,阿姨,妈妈不会死吧?” “不会的,阿姨跟你保证,妈妈只需要好好休息一天,就又会变得生龙活虎的。” “吴汐阿姨,你也会想妈妈吗?” 吴汐的心突然向下一坠,“阿姨,没有妈妈。” “怎么会,我妈妈说每个人都有妈妈的,而且我们都是从妈妈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嘿嘿。”小惠又恢复了顽皮本色,用手指戳了戳吴汐的肚子。 “阿姨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是孙悟空。” “真的?孙悟空很厉害的,妖怪们都怕他,要是我遇到妖怪,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啦。”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公园的门前。“阿姨,这里面肯定有游乐场,我最喜欢游乐场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小惠说着就像条鱼一般呲溜一下从吴汐身上滑下来,头也不回的向里面跑去。“小惠,等等,别跑那么快。”吴汐跟着她小小的身影向里面跑去,可是当她们接近大门的时候,一阵莫名的恐慌突然从天而降,像一块巨石般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老公园,红色的外墙由于常年没有维护,被大风和雨水侵蚀的斑驳不堪。微掩的大门锈迹斑斑,从门缝中依稀可见里面参天的大树和散落在草地上残破的石头雕塑。这和我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公园好像啊,吴汐突然发现自己恐慌的来源了,可是,还容不得她多想,小惠就一下子从门缝钻了进去。吴汐也赶紧把身体挤进去追她,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出一阵吼声:“喂,你俩是想逃票吗?” 俩人被这声音吓得站住了,吴汐回头,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怎么,还想像那些孩子一样,欺负我腿脚不利落?”“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还要买票。”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钱递给他。“记住,五点关门,五点前不出来就把你们锁里面。”老头子拿了钱,嘟嘟囔囔的走了。“请问,里面有小孩儿可以玩的娱乐设施吗?”“有,顺着主路走就是了,就是能玩的没几个了。” 吴汐和小惠顺着林**往里面走,没想到这个公园的面积还不小,她们走了约莫半个小时,才终于发现了游乐场。可是,这还算是游乐场吗?这个被一圈铁栏杆圈起的地方杂草丛生,器材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残破不堪,放眼望去,只见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看来,那位看门的大爷还谦虚了,这哪里是没几个能玩的,这里简直就是一堆破铜烂铁嘛。 可是这般苍凉的景象丝毫没有减少小惠的兴致,她兴奋地尖叫着向里面跑去,然后回头冲着吴汐大声喊:“阿姨,快过来,这最里面有一个旋转木马呢。” 旋转木马,听到这四个字,吴汐感觉全身的血液突然冻结了,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窒息得厉害。那种令人绝望的宿命的预感又将落到她的心头,那么深,那么深。“小惠,”吴汐大声的唤她,“我们走吧,阿姨带你去个更好的公园,这个旋转木马好像坏了很久了,不会转了。”她没有说谎,整个旋转木马像是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早已褪去了昔日绚丽的色彩,白色马身上的油漆剥落了很多,露出里面黑色的内芯,可是唯独黑色的眼睛使劲瞪着,神采奕奕。但是这种神采和周边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所以更显得诡异。 “吧嗒。”伴随着身后一声开关的响声,眼前的木马突然开始咯吱咯吱的转动了起来。吴汐下意识的回头,可是眼前,除了几只麻雀扑闪着翅膀从草丛中飞出来,什么都没有。怎么会?开关怎么会自己打开的,就像是故意在和她唱反调似的。不,这里一定有什么不正常,他们必须要赶快离开。 “小惠小惠。”吴汐用力的呼喊她。可是调皮的小惠已经爬到了一个木马上面,抱住它的脖子,嘴里兴奋地大喊着:“嘚,驾。”“小惠,这木马上太脏了,我们换个地方玩儿。”“阿姨,就玩一次就一次好不好,你也上来嘛。”吴汐知道坳不过她,只得使用缓兵之计:“小惠,那阿姨陪你坐两圈,坐完我们就走好不好?”“好,太好了。”听到她答应,吴汐赶紧坐到小惠身后的一个木马上面,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临行前徐行给她的纸符,轻轻的贴在小惠背上。 “旋转木马转啊转,一圈一圈停不下,我再也不能回家。”前面的小惠突然奶声奶气的唱起了一首歌谣,吴汐心里登的一下,“小惠,你……你在哪里学的这首歌?”“梦里啊,我不是告诉你和妈妈了吗?那几个小孩子,一直在唱这首歌呀。” “旋转木马哗啦啦,我再也找不到妈妈,我的头不知道去了哪。”吴汐在心里跟着小惠唱出了这首歌的后半段。那些没有头的小孩们,围在旋转木马的旁边,一遍遍的唱着这首歌,末了,他们向七岁的小吴汐伸出了手:“来,来和我们一起玩儿。” “小惠,走了。”吴汐一下子从还在转动的木马上跳下来,一把抱起了还在轻声哼唱的小惠,“我们必须得走了。”仿佛被她惊恐的眼神吓到了,小惠竟然没有抗议,任凭吴汐抱着她离开了那架吱吱呀呀转动着的木马。吴汐一手抱着小惠,一手放进自己的斜挎着的背包中,紧紧的攥住蛊雕的犄角,那曾经让她不寒而栗的冷冰冰的杀人利器现今成了她唯一的力量的源泉,支撑着她一步步朝公园门口走去。 偌大的公园除了她和小惠,一个人都没有,刚才还三三两两散步锻炼的人们如今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仿佛能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小惠突然指着远处的灌木丛,冲着吴汐说:“阿姨,那里有一个人。”太好了,吴汐心头一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身体一僵。她明白小惠为什么要说那里有一个人了,她并不像她一样充满恐惧,所以也不会因为看到一个人就专门告诉她,除非他,很特别。 ------------ 第七章 红大褂 那个人上身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褂子,下身是一条粗布裤子,光着脚站在灌木丛里。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在西北的秋季,这身装扮当然很不合理,怪不得会引起小惠的注意。他浑身轻轻的抖着,但是这颤抖不是因为天气,而更像是一种神经质般的抖动,就像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似的。他的头发很长,像是从来没有洗过一样,纠结成一团团的粘在他的脸上,让吴汐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呵……”看吴汐注意到了自己,那个奇怪的男人突然笑了,然后,在吴汐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他突然疾步朝她们走了过来。他的姿态特别怪异,四肢非常不协调,就像他的肢体并不属于躯干,而是被临时拼凑出来的一般,但是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争先恐后的向吴汐的方向移动,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 吴汐没有再犹豫半分,紧紧的搂着小惠,使出浑身力气朝前跑去。小惠也觉察到了恐惧,她死死的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吴汐的颈窝上。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呵……”又是一阵带着颤音的笑声,这次吴汐听得更加确切了,因为这声音已经离的很近了,就在她的身后几米远的地方。随着之而来的是一阵她所熟悉的恶臭,没错,是他,那个曾经在楼道里跟踪过她的男人,在这个离家乡上千公里的小城中,又一次和她相遇了。 “救命啊,有人吗,帮帮我们。”吴汐一边喊着一边拼命的挪动两条快要麻木掉的双腿向前跑,她的头发贴在脸上,被泪水和汗水的混合物黏住,遮住了她的视线。“这一次,你……逃……不掉了……”颤抖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的后脑勺,吴汐回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形容枯槁的脸,这张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微微抖动着,嘴巴抖得尤为厉害,以至于使他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最为恐怖的是他的眼睛,他的右眼,没有眼球,只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深深的抓痕。 “呵……呵呵……”一只肮脏的指节突出的大手伸了过来,在即将要接触到她俩身体的时候却突然缩了回去。是小惠身上的纸符,那纸符在男人即将接触到他们的时候“蹭”的一下化成一小团橘色的火焰,烫得他赶紧缩回了手去。吴汐没有放过这唯一的机会,从包里掏出了那支黑色的犄角,只见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尖角一下子插进了男人的左胳膊里面。“啊。”男人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这声音很奇怪,就像是好多人同时在嘶吼似的。随后,他的身体化成了一团团黑色的黑烟,向着不同方向逃散开去,只把那只胳膊留在了原地。那只手臂在草地上抖动了几下之后,突然轰的一声,化成了一堆粘稠的黑色的液体,然后慢慢的渗入到了地下。 “小惠,你还好吗?有没有被吓着?”目瞪口呆得盯着空无一人的草地好一会儿,吴汐才想起怀里抱着的小女孩,赶紧捧过她的娇嫩的小脸问道。 “阿姨,刚才,真的是妖怪对不对?” “啊,不是,没有。”吴汐支支吾吾的掩饰。 “不,就是妖怪,我看的清楚着呢,阿姨,原来你真的是孙悟空啊,你会打妖怪的。” “小惠,阿姨跟你做个约定好不好?” “好啊,你说什么我都听。”小惠一脸崇拜的看着吴汐,仿佛她是一个披荆斩棘的大英雄一般。 “今天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连妈妈都不可以哦,因为阿姨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就没办法好好的保护小朋友了。” “明白,蜘蛛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来,拉钩。”小姑娘伸出自己的小指,紧紧的沟在吴汐的小指头上。 回到宾馆把已经睡着的小惠交给严姐后,吴汐拿着换洗的衣物来到洗澡间,她闭上眼睛,任凭花洒中喷出的热水浇在她的头上身上。红大褂、抓痕、钢琴、旋转木马,这些词,终于在她的脑子里串成一串,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记忆片段。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的午后,七岁的吴汐呆呆的站在敞开的家门旁,看着爸爸和五六个工人一起把那架亮的可以照出人影钢琴搬进屋来。 “大哥,这大家伙可不便宜吧,买这个送给女儿,是指望她以后当钢琴家呢?”几个工人围着那个大家伙啧啧称赞着。 “女儿喜欢,坳不过她,就给她买了。”吴黎安站在一旁傻呵呵的乐。 切,吴汐瞥了她老爸一眼,心里暗想:谁说我喜欢了,也就是你想让我收收心,怕我整天在外面疯跑玩野了,才给我买了这么个玩意,哎,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看来要就此结束了。 “来来来,大家吃西瓜了,把它搬上来累坏了吧,汐汐,你也来吃点,降温解暑。”吴黎安热情的招呼屋内的众人。 “不了,我刚才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试试这琴。” 虽然对老爸给她买琴这件事情不是那么情愿,但是孩子嘛,好奇心旺盛,第一次拥有了这么一个大玩具,还是想忍不住要好好的摆弄上一番的。吴汐打开琴盖,试着在琴键上敲出几个音符,“多来米饭多拉稀,”她嘴里轻轻的念道,“哎,不对呀,老爸,为什么有几个键按不下去?是不是坏了?” 闻言吴黎安赶紧跑进里屋,用手指在键盘上试了试,果然如吴汐所言,键盘的中间,有十几个键怎么按也按不下去,像是被钉死在上面似的。“奇怪了,在琴行里试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吴黎安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打开了琴盖,“出什么问题了?咦,这是什么?”他惊讶的叫道,然后从琴身里面搬出一样东西来。 ------------ 第八章 画框 那是一个木制的画框,可是画框玻璃里面并非是一张图片,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黄猫,这猫看起来活灵活现的,两只前爪微微向上抬起,像是在够什么东西,一身厚实的毛,根根直立,每一根都能看的分明,绿色的大眼睛,无辜的瞅着外面,像是在请求谁把它放出来似的。(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工人们也都纷纷围了上来,把画框拿在手里掂量,“好重啊,刚才就是它压着里面的木槌了,所以键盘才不动了吧。”“这看起来像个古董呢。”“是谁把它放进钢琴里面的啊?这一路也没旁人动过它啊。” “哎,算了,估计是琴行老板的东西,落在里面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大家伙儿忙了一中午都还没吃饭,肯定饿了,这样,我们先吃饭,回头我再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吴黎安招呼着大家出了门,临行前不忘点点吴汐的鼻头:“好好在家里待着,不许出去,一会儿爸爸就回来。”“知道啦知道啦。”吴汐不耐烦的回答着,噘着嘴关上了门。这个老吴,自从上次她在楼道里被人跟踪后,就变得格外小心谨慎,只要自己不在他的视力范围以内,就会立马变得紧张兮兮的,这不,他已经连续三个星期接送她上下学,而且还不允许她一个人出门玩耍。哎,想到这吴汐叹了口气,冲着那只画框里的黄猫说道:“咱俩还真是同命相连,都被囚禁起来了,人生怎么会悲惨如此啊。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 “呵……”沙发背后忽然传出一阵颤抖的笑声,随后,一个穿红大褂的男人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头发凌乱,脸色蜡黄消瘦,两只似乎不会转动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的小女孩。吴汐呆住了:他不是刚才抬钢琴的工人吗,怎么,难道其他人出门的时候他藏在了沙发后面没有一起出去?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呵……又……见面了小姑娘。”听到这句话,吴汐的脑子顿时炸开了,是他,那个在楼道里跟踪自己的男人,原来他还没有放过自己,竟然伪装成工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要找你……还真不容易呢,你来坐旋转木马时,我就知道你和别的小孩不一样,你特别……香……呵……”吴汐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红大褂她曾经见过,他就是在游乐场操纵机器的那个人,那天,她坐了好多圈旋转木马,隐隐觉得有一个穿红色衣服的男人远远的站着朝她的方向望,可是那时候光顾着玩,怎么会特别留意这些。 可是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一切却都晚了,红大褂已经摇摇摆摆的走到她跟前,带着臭味的大手伸向她的脖颈,吴汐本能的抓起身边的一样东西去挡,却发现自己抓到的是那只木制的画框,“哐啷”一声,画框掉在地上打碎了。 嗖,一个黄色的影子从吴汐眼前一跃而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吴汐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虎斑猫稳稳的落在钢琴上,它的一只爪子上沾满了红色的血液,长长的爪勾上面还插着一只眼球。红大褂捂着一只眼睛痛苦的跌坐在地上抽搐着,满脸都是血。就在黄猫厌恶的甩掉那只眼球准备再一次发起攻击时,他的身体突然发出砰地一声巨响,随后躯干、头颅、四肢就像被炸开似的幻化成一团团的黑烟,朝房间的各个角落逃散开去。虎斑猫没有再追,它跳到地板上,轻轻的俯下身子舔着已经吓晕过去的小女孩的手心,温柔的拿头蹭她的脸蛋,直到听到开门的声音才安心离开。 吴汐慢慢蹲下来,任凭热水顺着头发流进她的眼睛嘴巴里:“陆吾,原来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走廊的灯光昏暗不明,很符合吴汐此刻混乱的心情。她想起那个可怕的男人说的话,他说她和别人不同,所以才引得他三番四次的来寻她,而陆吾在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并开始保护她了,这更加说明自己这种特殊性是天生的,而不是从她见鬼那天起才获得的。可是,从小到大,她也没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啊,虽然父母离异,但是她一直在爸爸的呵护下平凡但幸福的成长,除了这件被隐藏的记忆外,也没发生过什么离奇的解释不通的事情啊。还有旋转木马,那些失踪的小孩子一定是被红大褂害死的,所以要不要报警呢?报警了又会有多少用处呢?警察虽然抓不到他,但是至少可以提醒市民注意这个人。但是报警了之后她又怎么说得清楚呢?会不会最后把自己卷进去? 纷乱的思绪在吴汐的脑子里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搞得她头都要炸掉了。而就在这时,走廊的灯却突然一一盏一盏的灭掉了,在楼梯的转角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朝着她一步步走了过来。吴汐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本能的觉得这个人来者不善,可是犄角和纸符都落在房间里,她现在没有任何防身之物,所以只能僵直的伫立在那里,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呆呆的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近。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头发凌乱,衣着随意,由于灯全部灭掉了,所以吴汐只能看得清楚他的大体轮廓,却分辨不出他的年龄。他,没有什么特点,就像街头一抓一大把的普通人,可是当他靠近的时候,吴汐还是不自觉的朝墙边贴过去,尽量把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一些。她总觉得这个人的身边环绕着一股强大的气场,这气场,即使在这样普通的躯体的掩饰下,依然锋芒外***迫的她不得不尽量远离他。 男人走到和她并排的位置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有朝吴汐的方向扭一下,就这么和她朝着不同的方向静静地站着,一秒、两秒、三秒,忽然,走廊里的灯又恢复了光亮,吴汐鼓起勇气扭头张望,却发现整个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个神秘的男人,早已没了踪迹。 ------------ 第九章 身世 吴汐再也不思前想后了,她抓起手机就给徐行拨电话。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刚才她还犹豫来着,毕竟这几天徐行都没有找过她,她不想做主动的那一个,可是现在,怪事一桩一桩的袭来,她那点小小的矜持在这些事情面前委实显得微不足道。 “喂,徐行,不,主管,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情,我觉得自己应付不过来了。” “别着急,一件一件慢慢告诉我。”听到徐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吴汐顿时也觉得心安了不少。 “可是,手机马上就没电了,我还是言简意赅……” “你可以当面说。” “当面?” “我在你宾馆楼下。” 吴汐连蹦带跳的蹿下楼,看见徐行正从出租车上下来,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风衣,更显得身材挺拔俊逸不凡。 “主管,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吴汐的眼睛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幻化成天边最远的一颗寒星。 “你用了我的符,我就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坐飞机赶过来了。” “我说呢,那纸符根本起不到什么保护的作用,原来它们是用来通知你的。可是,”吴汐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看着徐行,“你不是说,有了这些纸符,你就不用再专门跑一趟了吗?” “吴汐,不是有好多事情要对我讲吗?”一阵风刮过,吹乱了徐行的头发,吴汐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想帮他整理下那些调皮的乱发,可是她终于压制住了这个连她自己都被吓到的想法,轻轻的放下了已经抬起的手。 “沿路走走?”徐行建议。[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好。” 夜晚的L市被璀璨的繁星笼罩着,要比它白天灰头土脸的样子好看不少,吴汐和徐行沿着冷清的街道边走边聊。 “你的意思是,除了那个在你小时候被陆吾抓伤的怪人外,刚才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没错。” “那你记得他的样子吗?” “当时走廊里的灯全部黑掉了,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可是,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通人的样子。” “除了模样呢?他还有什么让你觉得特别的地方吗?” 吴汐沉思了一会儿:“他让我觉得害怕,可是这种怕和遇见鬼时的那种恐怖不同,他给我的感觉是一种威慑力,就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我是他的猎物。” 徐行的脚步突然停滞了下来:“吴汐,答应我,如果下次再遇到这个人,一定要离他越远越好。”吴汐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徐行,他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一时间竟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徐行,你认识他?”吴汐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就是使用困魂之术的那个人,是吗?” “你很聪明。” “那他为什么……” “吴汐,该回去了,已经很晚了,回去之后记得订两张回你家的车票。” “我家?不就是你家?”吴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D市,是你的家乡,你第一次遇到红大褂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在和严姐小惠依依不舍的告别后,吴汐和徐行坐上了回乡的火车。吴汐托着腮帮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回想着徐行昨晚说的话:红大褂非妖非鬼,他是一种由许多强大的怨气组成的怪物,他被蛊雕的犄角刺中后一定受了重伤,要想恢复,必须得回到他元神所在之处,而他的元神,应该就在他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也就是她的故乡。所以要想彻底消灭这只怪物,必须要她的家乡看一看。回去一趟也好,吴汐正好有一些事情要问她老爸,她总觉得吴黎安在红大褂这件事情上对她有所隐瞒,这次正好去问个清楚。 “吃点东西吧。”徐行递上来一份盒饭给吴汐。 “好香。” “能把火车上的盒饭吃得津津有味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谢谢夸奖啊,对了主管,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些失踪的孩子们到底被他弄去了哪里?” “吴汐,你发现了吗?那些被他杀掉的成年人的遗骨都被他随意丢弃了,可是,孩子们的,却一个都没有被发现,所以我认为,孩子对他具有特殊的意义,他们的遗骨,应该被他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了。” “会是在哪里呢?” “十年前,你的家乡曾经出过一起大案,只不过由于过于残忍,而且凶手至今没有抓到,所以被有关部门压了下来,没有对外公开。” “旋转……木马。” “是的,在对一个老公园进行拆迁的时候,工人发现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旁埋藏着七八个小孩子的头骨,这些头骨,经过DNA鉴定,正是几年前失踪的那些孩子。” “奇怪,昨天我带小惠到公园玩时,并没有发现小孩子的魂魄。” “他很狡猾,他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所以不会重蹈覆辙,那些遗骨一定被他藏在其他地方了。” “我知道了,”吴汐一拍脑袋,“他把他们埋在山上的果园里了,那天在采访回来的大巴上,我和小惠都梦到了那些小孩子,一定是这样的。哎,我怎么这么笨,现在才想明白。可是,山上的果园那么多,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是哪个果园呢?” “我们不用知道。” “不用?为什么?” “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可能反倒会好一些。” “徐行,我不明白。” “你的家乡,那些孩子的遗骨被找到后,有一个孩子的母亲选择了自杀,另外有几个受不了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还有几对夫妻离了婚。所以,不如不把真相告诉他们,至少他们还能存留一线希望。” 吴汐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徐行,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一下子刺死他。对……对不起,”她怯怯的看着徐行,“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他确实该死。”徐行神情肃穆的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的说。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乡的案子的,不是说没有对外公开吗?” “我知道并不奇怪,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奇怪的是你的父亲,以他的工作性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是,他为什么从来没向你提及过呢?” 吴汐慢慢低下头,是啊,徐行说得没错,吴黎安在公安部门工作了几十年,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这事情和她自己不无关系。 “徐行,”吴汐的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你调查过我的身世对不对?” “是。”徐行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发现了什么,千万不要瞒着我,一定要把真相告诉我,我宁愿痛苦的活着,也不要稀里糊涂的一辈子。” ------------ 第十章 你压住我了 吴汐和徐行拖着行李走进家属院,一路上好多邻居过来和他们打招呼。9; 提供Txt免费下载) “汐汐回来了,怪不得老吴一大早就去菜市场采购了。” “这小伙子是谁啊,长得真精神,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嘿嘿。”吴汐一边尴尬的解释着,一边拉着徐行快步走进单元楼里面,没成想却和一个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爸爸,你这么着急干嘛呀?”吴汐赶紧上前搀扶差点被撞到的中年男人。 “汐汐是你呀,我突然想起来没买你爱喝的果汁,就赶紧下楼来了,我这锅里还烧着菜呢,哎,这……这是谁啊?” “他是……” “伯父好,我是吴汐的同事,我们出差恰好经过这里,所以冒昧前来拜访,打扰了。” “不打扰,哪里会打扰,我们家呀,就是人太少,你先和汐汐上去,我再去买瓶好酒,哦对了,汐汐,电视柜里有好茶,泡给人家喝。”说完吴黎安就笑得见眉不见眼的下楼了,留下吴汐一脸无奈的站在那里。 饭桌上酒过三巡,吴黎安就已经红了脸上了头,进入了微醺状态,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拉着徐行的胳膊谈天说地,一会儿变着花样的夸自己的女儿,一会儿又开始夸张讲述自己年轻时办案的危险经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见时机已到,吴汐冲徐行使了个眼色。她对自己老爸的秉性非常了解,他清醒时对自己的工作守口如瓶,若是硬要追问,他就会绕着弯子打哈哈,反正到最后什么也别想从他这里打探到。但是一旦他喝醉了,事情就好办多了了,好多事只需要开个头,他就会把从历史沿革、背景资料开始一点一滴的把整个经过全部讲清楚,当然,其中也包含大量添油加醋轩然自己英雄色彩的成分。 徐行放下酒杯:“伯父经历过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可是不知道,在您的警察生涯中,有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规模的死亡事件的?” “大规模的死亡事件?”吴黎安挠着头想了半天,“人民群众中倒是没有什么集体死亡的事情,因为有我们英勇的警察保护嘛,哎,可是那一次犯罪分子倒是死了不少。” “哪一次?”徐行追问。 “想知道啊?”吴黎安突然话锋一转,嬉皮笑脸的问徐行。“想知道就干了三杯再说。” “爸爸,人家是客人,还是我的上级。”吴汐摇着吴黎安的手臂。 “嘿嘿,酒桌上分什么上下级,我陪他一起就是了,来,满上满上,一人三杯。” 无奈,徐行只得陪着又饮了三杯。“伯父,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好,你听着啊,那还是我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时候,那年冬天,下了场大雪……然后。” “然后?” “呼……呼……”吴黎安的头缓缓耷拉到了桌子上。 “爸,你怎么睡着了,老吴,你事情都还没说呢。”吴汐无奈的推着吴黎安,随后,她叹了口气,扭过头去:“主管,马失前蹄,计划没成功,哎?你,你怎么也睡着了?” 吴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吴黎安架到床上,然后来到徐行身边,“没想到你酒量也这么差,挺好,总算也有个弱点,否则也太不像凡人了。”说着她把徐行的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朝客房走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什么消息都没套出不说,还要伺候两个醉鬼。”吴汐嘴里嘟囔着,慢慢俯身把徐行放到床上。她替他拉上被子,眼睛却停留在他的脸上,怪不得丁丁说徐行是“天人”,他连睫毛都长的这么好看,又长又密。睡着了的徐行,褪去了那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铠甲,好像变得更容易接近了。于是吴汐又向前凑了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盯着他,不公平啊不公平,上帝当年应该是花了好几天时间用小刀一点一点雕刻出这张脸的吧,而我们,就是一甩一把的泥点子。吴汐叹了口气,刚准备推门出去收拾那一桌“残局”,却突然发现徐行脖子上挂着的玉扳指突然开始发疯般的旋转起来。 门框上慢慢浮现出几只苍白的小手,随后几颗小脑袋也冒了出来,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吴汐,轻轻地唱着:“旋转木马转啊转,一圈一圈停不下,我再也不能回家。旋转木马哗啦啦,我再也找不到妈妈,我的头不知道去了哪。”唱到这里,歌声戛然而止,他们的头突然一个个从脖子上掉下来,骨碌碌的滚到了吴汐的脚旁,咧着嘴冲着她笑:来,和我们一起玩儿。 吴汐一刻也没有迟疑,连滚带爬的重新回到徐行身边,确切的说是回到那颗玉扳指旁边,她见识过它对怨灵的巨大威力,所以满以为它会再次发出炫目的红光把这几个小鬼收进去。可是这次,红光却并未如约而至,什么情况,明明刚才它还在飞速转动啊。吴汐奇怪的回头望去,原来徐行翻了个身,把玉扳指紧紧的压在了身体下面。 “主管,徐行,快醒醒啊。”吴汐拼命地推徐行的肩膀,可是怎么也叫不醒他,眼见那几个无头的小孩已经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她的跟前,开始用苍白的手指扯她的衣角,吴汐只得反手一个狠劲把徐行从床上扒到地上,可是这股力气用得太大,连带着她一起倒在了徐行身上。 红光闪耀,照亮了整个房间,几个孩童的魂灵化成一颗颗的银珠被玉扳指吸入其中。吴汐轻轻吁了口气,回过头来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徐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他的眼神中,第一次没有试探,而是另外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吴汐想移开目光,可是眼睛却像被黏住了似的,只能一眨不眨的盯着徐行。 “看……看什么?”终于,她觉得不能再和他这么对视下去了,结结巴巴的问道。 “你压住我了。” ------------ 第十一章 天遁剑 吴汐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还压在徐行的身上,顿时整张脸火烧火燎的,恨不得就此刨个坑把自己埋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对不起。”她丢下一句话,匆匆忙忙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这是我家啊,又不是他家,干嘛还要这么慌啊,有点骨气好不好。”吴汐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脚步不停的下了楼来到院子里。 “汐汐,回来了怎么不多陪陪你爸爸,站在院子里发什么呆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的楼道里传来,吴汐扭过头,看到邻居杨叔叔正提着篮子冲她笑。 “叔叔好,我爸他又喝醉了,您这是要去买菜吗?” “是啊,这不周末吗,晚上烧几个好菜下酒。” “我正好也要去。”吴汐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和您一起去吧。” 两人唠着家常向超市走,“叔叔,您和我爸爸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吴汐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我和老吴啊,刚入职就认识了,我们俩可是一同入职的。” “那你俩可够倒霉的了,刚入职就遇上那件事,死了这么多人,可有你们忙的了。” “你爸连这都告诉你了?喝醉酒又吹牛吧?不过那阵子可真把我们急坏了,这深山里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人影,还下着这么大的雪,有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差点冻死在里面了,幸亏老天他长眼。” “他们最后死的也够惨的。”吴汐不动声色的继续套话。 “可不是吗?尸首都没找全,雪崩啊,就找到几条压烂的胳膊腿......” 吴汐掂着一袋子菜回到家时,吴黎安和徐行正坐着喝茶聊天,见她回来,吴黎安忙冲她说道:“汐汐,你还记得红花油放哪了吗?我刚才找了半天都没找着。[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就在书房的柜子里,怎么了爸,要红花油干嘛?” “徐行的背受伤了,伤得还不轻,我给他上点药。” “受伤?怎么回事啊?”吴汐看着徐行,“他哪里也没去啊。” “他喝醉了,从床上滚下来了。”吴黎安边说边走进了书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尴尬的看着徐行:“严重吗?我……我劲儿使大了,对不起啊。”徐行刚想回答,就被吴黎安打断了:“汐汐,你去给客房再添床被子,徐行今天住这,现在天冷了,一层被子太薄。” “你要住这里?”吴汐用口型问徐行,她原以为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愿意留宿在她家里的。 徐行冲她摊开双手,“盛情难却。” 是夜,见吴黎安睡熟了,吴汐和徐行轻轻的溜了出了门,两人坐上吴黎安那辆破旧的捷达,一路朝北部郊区开去。 “在想什么?”徐行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吴汐。 “你说,杨叔叔说的那件事情会不会和红大褂没有关系?” “集体越狱,躲在深山的窑洞中忍饥挨饿了整整一个星期.以为躲过了警方没想到却遇到雪崩,结果支离破碎尸骨无存,强烈的怨恨使得这些人的灵魂化成了一个非妖非鬼的怪物,我想,这应该就是红大褂的本体了。还有,你刚才说越狱的这批犯人犯得不只是杀人……” “还有强奸罪.”吴汐的声音越来越小,“那些孩子还那么小……可是,我还有一点没想明白一点,那些孩子们为什么会自己主动去找红大褂?” “如果有人告诉他们晚上公园不收费呢?” 吴汐把手里的犄角攥得紧紧的:这次,我绝不会再放过他。 车子在漆黑的山路上飞快行驶,两边山崖上的巨石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狰狞的俯视着他们。大约走了有二十公里,一条狭长的山谷慢慢映入眼帘,徐行把车子停在路边,然后走了下来,“是这里吗?” “应该是的,杨叔叔不会记错,他们曾经组织过几次大规模的搜索,可是只在这里找到了一些残肢断臂。而且当年的雪崩造成山体下沉,把这里变成了一条山谷,这个山谷现如今虽算不上景点,但是每到假期还是有很多登山爱好者把这里作为露营地,杨叔叔自己也来过几次。可是......” “怎么了?” “这里这么大,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系上这个。”徐行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登山绳,把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另一端丢给吴汐。 “跟紧我,我们要下山谷。” 这条雪崩形成的山谷不高,但是非常陡峭,而且沿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碎石,一不小心就会滑到,所以吴汐基本是坐在地上一路被徐行拖下去的。终于来到山谷中央,徐行停了下来,从脖子上解下了玉扳指放在掌心中,口中轻轻的念道:“五星振彩,光照玄冥。九天妖魔,速速现行。”他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手中的那枚玉扳指一下子升腾到离地五米多高的地方,一圈一圈的放射出炫目的红光,这光圈越来越大,不一会儿竟把整个山谷都映得通红一片。 忽然,吴汐觉得脚下的石块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徐行,他,是不是要出来了。” 徐行冲她略点一点头,“看仔细,不要再让他跑了。” 吴汐不敢有半点松懈,她紧紧的握着黑色的犄角,眼睛搜索着山谷中的一草一木,连一个石头间的缝隙都不肯放过。 “徐行,那边。”吴汐突然发现离他们不远的一块大石下面钻出一道黑烟,像蛇一般蜿蜒而上,“不,还有那边,还有……”吴汐突然不说话了,她发现,整个山谷都被长短不一的黑烟慢慢充斥,竟然有上百条不止。她拿起犄角,朝着离她最近的黑烟刺过去,只听嗤的一声,那黑烟重新遁入地下,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出。 “徐行,怎么办?他原来有这么多分身,怎么才能抓得到他呢?” 徐行没有回答,他轻轻合上眼,在胸前合十的双手慢慢的向两边分开,伴随着这个动作,一把闪着寒光的青铜古剑出现了,微微颤抖的剑身横亘在徐行的两掌之间。 “天遁剑。”吴汐看着它轻轻地说。 ------------ 第十二章 第一次杀戮 “天遁剑出妖魔散,你已入魔太久,前世今生欠下的债,今天一并偿还吧。[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徐行不动声色的说完这句话后,用双手夹住剑柄,轻轻的将它向前一推,“去吧。”那宝剑得了徐行的命令,便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飞驰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吴汐只能看见一道白光绕着山谷中那些徐徐上升的黑烟一圈圈快速的旋转。伴随着一声声像是来自不同人的惨叫声,那些黑烟被天遁剑凝聚在一起,慢慢的幻化成一个穿着红大褂的蓬头垢面的“人”。 那“人”伏在地上,看着停在半空中的天遁剑瑟瑟发抖。而那宝剑却像是故意在戏弄他似的,一会飘到他身后,一会儿又逼近他的喉头,吓得那男人匍匐在地上爬来爬去,只恨自己没有掘地三尺的本领。 “又调皮,”徐行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你恨他,但是早晚要有个了结,就别磨蹭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铮的一声,紧接着一道白光从吴汐眼前闪过,刺得她一时间睁不开眼。 可是惨叫声并未如吴汐料想的那样到来,反倒被一阵令人心慌的寂静所取代。吴汐睁开双眼,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红大褂身前,用手掌替他挡住了天遁剑。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吴汐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身影,他就是那个在宾馆走廊和她擦身而过的男人,可是,他为什么又出现在了这里? “果然,它还是归了你了。”男人望着徐行缓缓的说,徐行没有回答,但是吴汐能看得出来,他神色凛然,远不像刚才那般轻松。两个人分别站在两端,都死死的盯着中间的宝剑,那剑就像是被两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一会儿向左偏一点,一会儿又转向右边。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为什么要护着他?”徐行问对面的人。 男人发出一声冷笑:“因为你想杀掉的人,我偏不让他死。” 红大褂瞅准了这一线生机,趁着二人对峙,慢慢的向后退去。 “呵……小孩子的肉体那么嫩那么香,我怎么能舍得……去轮回呢……啊。”他突然定住了,这是什么,他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在他的眉心中间,突然多了一根又尖又长的黑色的犄角。 吴汐站在红大褂身后,把蛊雕的那根锋利的角从他的后脑勺狠狠插了进去,“我说过,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你。”她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样剧烈的抖动着,抖的她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这句话。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杀戮,虽然对象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妖魔,但是当她看到他全身扭曲最后化成一摊黑水的时候,依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掺杂着着些许内疚的恐惧涌上心头。 徐行和神秘男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于是放弃了对彼此的钳制,静静地看着吴汐对红大褂“施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吴汐就像一座雕塑般,呆呆的看着红大褂消失的地面,仿佛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回过味来。 “有点意思了。”话音未落,男人就已经来到吴汐身边,凌厉的眼神紧紧地箍住眼前的女孩,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吴汐终于回过神来,她本不想抬头,可是上方那股巨大的压迫感迫使她不得不把头抬起来和眼前的人对视。映入眼帘的脸孔像被一层薄雾笼罩着,模糊不清,根本分辨不出五官,可是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在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这感觉简直差极了,羞耻和恐惧融在一起,让她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他吸走了,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再快乐了似的。 突然腰上一紧,吴汐猛地被拉入身后一个宽阔的胸怀中,她这才想起来她和徐行还被登山绳连着。“徐行。”一时间她不知说什么好,但是仿佛只要说出这个名字就可以带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别怕。”徐行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吴汐的眼泪一下子决堤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吗?还是如释重负后的情绪释放?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徐行温暖而坚毅的手牵着她,带着她稳稳地向前走,一步步离开这个黑暗的山谷,就仿佛身后那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林声,我想保护的人,谁也动不了。” 第二天,吴黎安送二人去车站,他们明早还要上班,所以要赶今天的火车回去。 “你的背伤不能忽视,回去还是要坚持上药。”吴黎安边开车边叮嘱徐行。 “我会的伯父。” “对不起啊,”吴汐万分抱歉的看着徐行,“我真不该使那么大劲儿的。”此话一出,车内刹那间陷入一片寂静,一直叨唠个不停的吴黎安像哑巴了一样第一次没有接话,只是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盯着远处,似乎把开车当成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吴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张嘴想解释,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比不解释更令人信服,她多希望徐行能站出来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可是那个聪明绝世的徐行,此刻却像智商掉线了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来了一句:“下次轻点。” 果然如吴汐所料,刚上车她就收到了吴黎安发来的短信:“汐汐,徐行是个可以依托的人,爸爸也很欣赏他,但是,女孩子一定要懂得自爱,否则早晚会自尝苦果的,切记。”吴汐叹了口气,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老吴,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忍不住亲自过来了解情况了,到时候要让他看到他们俩住在一起,才是真麻烦了呢。 “为什么不问你爸旋转木马的事情?”徐行突然转头问她,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想通了,他以前不愿意说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这个原因一定是从为我好的立场出发的。如果我忽然提起这件事,他肯定会猜出我出了什么事情,这样岂不惹得他为我担心。” “你很爱他。” “当然了,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呀,你知道吗?我爸呀,他做饭特别好吃,不比你差呢,不过我一直很好奇,我爸他做饭好吃是因为要照顾我,你又是为什么做饭那么好呢?” “我要照顾自己。” 二十六年前的一个深秋的清晨,云雾缭绕的应天山观云殿前,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深山里旷日弥久的寂静。余半山从殿内走出,看见一个不满百天的婴儿躺在厚实松软的黄叶里,冲着他不满的挥动着肉呼呼的小拳头。远方,一条黑影渐行渐远,慢慢淡出余半山的视线。他轻轻叹了口气,抱起那个粉嘟嘟的婴儿,“徐行,我就叫你徐行好不好。” “徐行,给你吃这个。” “乌鸡汤?” “我爸炖了一天,很补身体的。” “这难道不是给女人吃的?” “啊,是吗?那……那算了,我自己吃好了。” “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可是,你不是不吃吗?” “总比盒饭强。” 旋转木马终 ------------ 第一章 骨头 楔子 月光下,一个人影挥舞着锄头在空旷的原野上耕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锄起锄落,“咔嚓,”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砸碎了。他蹲下来,在泥里翻了翻,竟然摸出了一块瓷器的碎片。难道这地里还真埋着什么古物?男人不禁用手向深处刨了刨,不一会儿,手指竟然触碰到了某样尖锐的事物。他一把把那东西抓上来,却在看清的一瞬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骨……骨头。” “好吃吗?”清晨的饭桌上,吴汐看着大快朵颐的两个和尚,小心翼翼的询问。俩和尚却来不及回答她,生怕对方多吃了一口,只能对她竖起大拇指表示他们吃的很满意。吴汐的心略定了定,看来网上的菜谱还挺靠谱的,也不枉她天不亮就起来调馅和面,到现在累得腰酸背疼,搞得满身油污。 正好徐行从房间出来,吴汐忙招呼他:“主管,来吃包子,貌似还成,吃得下去。” “你做的?”徐行在餐桌前坐下,看着眼前那一盘形状各异的“包子”。 “不要以貌取人啦,”吴汐拿起一个递给他,“快尝尝好吃吗?” 徐行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还过得去。” 吴汐轻轻地吁了口气,这对于徐行来说应该算是最高评价了。她起身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汤,放在他面前,“这个也尝尝吧,我炖了一晚上的。” “当归鸡汤?” “老吴教我的,味道应该不错,快喝吧。” 两和尚被汤的鲜味吸引过来。“为什么我们没有?”“吴汐你偏心不要太明显。” “对不起啊,汤差点熬干了,只有这一碗。”她充满歉意的看着怒气冲冲的俩胖墩。 “徐行,就让我们尝一口吧,就一小口。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俩人蹦蹦跳跳的围着徐行的椅子打转,徐行却像故意要气他俩似的,一口气把那碗汤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碗底亮给他们,“没了。” “没想到你是这么抠门的一个人。”“我们本来已经想原谅你了。”徐行不理会他俩,自顾自吃起了包子,见状,二人伏在吴汐的腿上,可怜巴巴的恳求她:“你下班再给我们做一锅。”“求求你了吴汐,没吃到想吃的东西我们会死的。” “今晚估计不行,我和别人约好了。” “谁呀?男人吗?”俩人像被电击了似的从她腿上弹起来大声问道,全然忘了眼角硬挤出来的几滴可怜兮兮的眼泪。 “好像是……是男人吧。”不知道为何,吴汐一下子被他俩问得紧张起来,她就是回请崔明寒吃个饭,怎么搞的像做贼似,她从眼角偷偷看向徐行,他还在一口一口的咬着包子,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为什么她会有种出墙被抓的感觉的,真是见了鬼了。 匆匆吞下俩包子后,吴汐背上包急急忙忙的出门,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难道她在担心徐行生气吗?因为她晚上和崔明寒有约所以怕他会生气?怎么可能?徐行刚才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就和他以往完全一样,那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自己,在这里像孔雀开屏一般自作多情。吴汐摇摇头赶走了脑子中这个荒诞的想法,三步并作两步向公交车站跑去。 吴汐刚坐到工位上就被丁丁从身后一把抱住,“亲爱的,你总算回来啦,人家盼你盼的望眼欲穿了。”吴汐无奈的摇头:“你是盼我还是盼特产呀,放心,你家飞飞爱吃的柿子饼我买啦,快,拿去拿去。”她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两大包柿饼塞给丁丁。“你简直太体贴了。”丁丁啵的在吴汐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冲她神神秘秘的一笑,“不过确实有人盼你盼的望眼欲穿,崔主任每次经过这里都要朝你的作为看一眼,没想到呀,我们吴汐的魅力这么大。”“身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你不能有点职业操守,不要造谣传谣了好吗?”吴汐站起来去堵丁丁的嘴,两人打闹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身上。 来者是林芸,她抬起头来冲吴汐会心一笑,很显然,刚才丁丁的话她都听到了。“林芸,你别听她胡说啊。”“我哪里有胡说,再也找不到像我这么客观公正的报道了,柿饼,谢啦。”说完丁丁就一路笑着跑远了,“肯定是去找他们家飞飞了,”吴汐叹了口气,转而看着林芸小声说:“你来找徐……主管啊?他还没到呢。”可她话音还未落,徐行就推门走了进来,见状,吴汐赶紧坐下,把相处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煲了汤。”虽然她声若蚊蝇,但是吴汐知道这句话几乎用光了林芸所有的勇气。 “我今天喝过了。” “那……那明天我再做。”她要为自己再争取一次,哪怕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三年了,对于她的主动邀请,徐行从来都是拒绝,所以她只能在饭点端着餐盘悄悄的坐在他身边,似乎这样就不会离他的生活太过遥远。可是林芸不甘心,她多希望某天他能发生一些变化,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林芸,”一个仿佛期盼了几辈子的声音传来,让林芸离开的脚步戛然而止,她回过头,平凡的脸蛋刹那间变得光彩照人,“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吃饭了。”徐行一字一句的说。 “为什么?”林芸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嘶哑,仿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能要了她的性命。吴汐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她好想现在就从工位上逃离,那种“求不得”的绝望的滋味曾让她锥心蚀骨,即便是这次的主角不是自己,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和你无关。”徐行波澜不惊的说出这几个字后,便不再多言一句。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同事们也都突然安静下来,一个个假装在工作,其实都在用眼角看着林芸,想看看她如何回应。林芸却没有满足他们看好戏的愿望,她看着徐行的背影,轻轻的应了声“知道了,”便离开了新闻部。 吴汐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看来这个姑娘的内心比她的外表坚强不少,她本以为她可能会晕倒或者歇斯底里的闹上一场的,没想到她这么平静的接受了现实。可是徐行为什么不让林芸再来找他了呢,她看着徐行专心工作的背影,没想到徐行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她,把吴汐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开会。” 每个周一的早晨都要开全部门的例会,吴汐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她拿起笔记本,跟随着人流进入大会议室。由于起得太早,加之又坐在暖气旁边,吴汐整个人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竟然连主任点她的名字都没有听到。“叫你呢。”丁丁使劲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吴汐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说了声“到”。 “到什么到,现在是让你走。”主任的话引起一片笑声。 “走去哪里?” 主任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我刚才的话都白讲了,本周末我们单位有一个向乡村小学送爱心的活动,这次派你们几个九零后去我们的联谊小学,一是带上我们捐助的物资给他们送过去,另外一个,你们几个好好的体验一下乡村生活,回来写一人写一篇纪实报道。” 吴汐心里一阵窃喜,吴黎安一大早就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周末要过来,她正发愁怎么办呢,这下有理由不让他来了。丁丁戳了戳她:“嘴都合不拢了,和心上人一起下乡那么开心啊。” “什么意思?” “你刚才真睡着了?这次领队的是崔明寒,崔主任。” ------------ 第二章 瓮中人 在一个极好的秋日的早上,吴汐一行人来到了三桂村――他们对口支援的小学所在的村落。(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天空一碧如洗,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公路两侧的桂花树开了花,带来沁人心脾的香味。 车子刚停稳,就见一群人从村口朝他们迎来,应该是村干部和校长老师等人。崔明寒忙带领大家下车打招呼,趁他们寒暄之际,吴汐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小小的村落:这里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栽种着桂花树,还有好多院子里放着大酒缸,估计是做桂花酒用的。十一月初,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这些小小的娇嫩的花朵,有黄的有白的,一簇连着一簇,在枝头轻轻的摇摆,看得人心头一阵欢喜。 “汐汐,过来帮忙搬东西了。”丁丁在背后叫她。 吴汐应了一声回到车旁,从丁丁手里接过一箱书,吃力的抱着它朝来拉货的那辆农用三轮车走去。突然她手上一轻,箱子被一个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的大叔一把抱在手上:“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女娃娃哪干得了这个,让我们来就行了,你们先去家里坐着,喝点水休息休息。”大叔一边朝她憨厚的笑一边又用另一只手揽下丁丁怀里的箱子,步态轻松的朝三轮车走去。吴汐他们也不好意思闲着,两人一组把过冬用的衣物一包包的扛到车上。 搬完东西后就是分配住处,村支书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两人一组,分配到一家,你们可以自由组合。”丁丁一把勾住吴汐的胳膊:“亲爱的,本来我是想和你一组的,但是为了你和崔主任能更进一步,我只能另觅他人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吴汐呸了她一口:“去找你的小飞飞吧,别在我这里装可怜了。”她话还没说完,丁丁就已经羞答答的凑到飞飞跟前,两人傻呵呵的笑成一团。 吴汐四下寻找可以和自己同住的同事,却看见林芸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地面,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林芸,”吴汐走了过去,“我们俩一起住吧。” “那你和崔主任……” “你别听丁丁胡说,我们俩真没什么,就是普通同事。” “谢谢你吴汐。” “谢我做什么?” “我以为经过了那件事之后,这个单位里不会有人再理我了。” “傻瓜,你又没做错什么。” 崔明寒走了过来:“吴汐,你和林芸一组是吗?” “对。” “那你们住在严叔家里吧,我住村长那里,和他讨论下捐助的事情,村长家和你们就一墙之隔。” “严叔是?” “是我,”刚才替她搬箱子的那个憨厚的大叔乐呵呵的冲吴汐喊,“女娃娃,咱们快点回家,马上就开饭了。” 严叔家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他家的院子里栽种着一颗桂花树。吴汐和林芸刚进门,就被热情的严婶子拉进前厅招呼她们吃点心。吴汐从盘子中拈起一块桂花糕,这糕点做的极好,油润不腻,入口即溶,刚送进嘴里就觉得一股清甜浸入四肢百骸。 “严婶,这是你自己做的吗?简直太好吃了,城里的五星级大厨也做不出这滋味儿。” 严婶被她夸得喜滋滋的,但是嘴上还在谦虚:“别取笑我了,这算什么呀,我们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做这个。最难的是桂花酒,那可是需要一番功夫的,少则一年多则五年十年,这酒才入得了口。” “严婶,你们自家也做吗?能带我去看看吗?”吴汐来了兴致,她老爸吴黎安一生最爱的就是酒,如果能寻得一坛陈年佳酿给他,定会让他笑的合不拢嘴。 “姑娘,算你运气好,今天啊,正好有一坛酒要开封,你严叔今天早上才从窖里把它搬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开,走,我们一起看看去。” 吴汐和林芸跟着严婶来到屋外,正好碰到严叔把一个比水缸小一点的器皿从里屋朝外搬。 “严婶,你们不会就用这个酿酒吧?”吴汐指着严叔怀里的东西。 “就是它,它就是酒瓮,这桂花酒啊,程序多得很,酿制的时间又长,一次做一点多不划算,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桂花,索性就用这个来酿酒了。” 吴汐走到酒瓮旁边,轻轻的摸着它朝严叔严婶说:“这酒瓮好大啊,简直能装一个人进去。” 此话一出,本来还其乐融融的气氛像是被突然泼进了一盆冰水,急转直下。严叔和严婶谁也没有再接话,神色黯然的盯着那只酒瓮一声不吭。 吴汐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变化,赶紧抱歉冲他们笑:“怎么了严叔严婶,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事没事,我们现在开封吧。”二人的神色恢复了正常,严叔拿起铲子刮掉封住瓮口的泥巴,然后一把揭掉下面的油纸。登时,一股特有的醇香从酒瓮中飘了出来,闻得吴汐浑身一阵酥麻。 “尝一口。”严婶拿起酒提成了一勺递给吴汐和林芸。 “好香,”吴汐深深地赞叹,“后劲儿有一股桂花的清甜。”她边说边来到大酒瓮前,想把这美酒再看的仔细些。可是刚把头探过去,她突然身子一僵,整个人向后猛地退了几步。 “吴汐,你怎么了?”见状林芸赶紧上前扶住她。 “没……没事。”吴汐勉强冲她一笑,还好严叔严婶刚才正在尝酒的味道,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可是,那个酒瓮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就在她刚才探头过去的时候,赫然发现桂花酒中自己的倒影幻化成一张脸,这张脸黑得吓人,像是在皮肤外包裹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一双血红的眼睛目眦尽裂,仿佛要喷出火来。 吴汐又试着朝酒瓮走近了几步,慢慢把头伸过去一探究竟。可是,那酒瓮中除了一坛琥珀色的美酒之外,哪里有什么人脸。难道是我看错了?吴汐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酒瓮,可能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所以自己都变得疑神疑鬼的了。 “姐姐,你在看什么?”一个十一二岁背着书包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吴汐身边仰头看着她。 “我……” “你也看到了,是吗?” ------------ 第三章 他们笑了 吴汐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她的眼睛黝黑黝黑的,像两颗刚刚洗过的黑葡萄,十分漂亮。[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可是,这双漂亮的眼睛现如今却透着恐惧和不安,“姐姐,他……” “婷丫头,跟客人打招呼了吗?”严婶朝她们走了过来,“这是城里来的记者姐姐,来给你们送书和衣服的,要在我们家住几晚。小吴,小林,这是我女儿婷婷。” 婷婷没说话,只抬头冲吴汐和林芸轻轻的笑了笑,就转身进了屋里。 “哎,这孩子,见了客人也不打招呼,真没礼貌。”严婶嗔怪了婷婷几句,随后对吴汐说:“你们别往心里去,姑娘大了,可能有心事了,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谁叫她也不理。” “没事的严姐,小孩子嘛,都是阴晴不定的。”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早已笼上了一层阴影,婷婷刚才的话意思很明显:她在酒瓮里看见的那张焦黑恐怖的脸并不是她的幻觉,而这张脸,婷婷也曾看到过。为什么在这个看似平和安详的小村落里会有这样的邪物?这个村庄到底隐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秘密? 徐行,吴汐心里忽然一亮,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徐行,他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回屋去拿手机给徐行打电话,还没拨通,崔明寒就走了进来。 “住的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房间干净,空气也比城里好多了。” “那就好,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出了事谁找谁还不一定呢。”吴汐悄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被崔明寒听到了。 “什么意思?别告诉我我又撞大运了,没这么巧吧。” “什么也没有,看把你吓得。”吴汐扯了个谎,反正崔明寒知道了也只是多一个人害怕,所以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对了,吃完午饭我们就去学校,要在那里举行一个小小的捐赠仪式,我和村长先过去,你们记得别迟到。” “放心吧主任。” 吃完中饭后,吴汐和林芸跟着婷婷一起去学校。严婷一路上都不理她俩,只闷头赶路。吴汐和林芸跟她聊了几句学校的事情她也回答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二人只好也不再多言,快步跟着她朝前走。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吴汐发现周围的房屋越来越少,人也几乎一个都看不到了,他们几个来到了一条远离村庄的小路上。 “婷婷,我们为什么不从村子里穿过去?从这里走不是绕远了吗?”吴汐问前面那个步履匆匆的小小的身影。 “这里清净,不用看到那些人。”婷婷头也不回的回答她。 “这里好奇怪啊。”林芸突然看着前面自言自语道。 “哪里奇怪?” “你看啊,这路的两边都种满了庄稼,可是那里却单单留出一大片空地。” 吴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庄稼地的中间有一片百余平方米的空地,这块地上完全没有耕种过的痕迹,甚至连一根杂草也没有,就这么突兀的镶嵌在金黄的麦田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哼,”婷婷突然冷笑一声,“别看了,小心从地里面钻出妖怪一口吃了你们。” 她的话让吴汐心头一紧:“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块地不让动的,这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遗训,一代一代的向下传,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规矩。” 林芸嗤笑一声:“现在还有人信这个?” “是有不信的,不过自从我五爷出事后,就再也没人敢不信了。” “你五爷……怎么了?” “他是文化人,最看不得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那年暑假他回家,也不知为什么非要动这块地,说是要搞什么新产品实验。被大家拦住后他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所以我太爷爷爷爷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可是谁曾想他半夜竟然自己跑去耕地去了,然后就……” “就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发现他人不见了,于是四处寻找,终于在那块地中央发现了他,他整个人被塞在一口大瓮里。” “他……死了吗?” “他疯了,被发现时,他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含混不清的说着:笑了,笑了,他们笑了。” 说到这里,婷婷直直的盯着那片空地,“姐姐,你说人死了就真的消失了吗?会不会在某一天回来,来完成一些未尽的心愿?” “我不知道,”吴汐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到这个问题,虽然她见过很多因为执念太深而迟迟不愿轮回的怨灵,但她依然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答案。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如意的事情,有些人可以大而化之,而另一些人,可能永远也跨不过去前面的这道槛。 “如果我死了,灵魂肯定会流连在这世间,不愿离开。”林芸的声音幽幽的从背后响起。 “林芸,你……” “开玩笑的,看把你吓得,我倒是想死了,这样至少可以时时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可是死哪有那么容易啊。” “好了,都别死呀活呀的了,我们得快点了,不然真的来不及了。”吴汐催促她俩。 于是三人继续向前走,吴汐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时不时望向身后空荡荡的小路:这里果然有古怪,就在刚才她们站住说话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一阵阵凄凉的笛声,可是却怎么也寻不到吹笛子的人,而从林芸和婷婷的反应观察,她们两人一定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在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事物后,心才稍放了放:还好犄角没有被她掏出来,还稳稳的放在她的包里。 又走了半个小时,吴汐忍不住了:“婷婷,还有多远才到啊?” “前面就是了,喏,我老师在门口接你们呢。” 吴汐向前望去,看见不远处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她扎着马尾辫,笑容清丽可人。看到她们三人过来,女孩子忙冲她们招手:“快来,这边,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 第四章 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睛 “我叫吴悠,是来这里支教的学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树下的女孩子摸着婷婷的头向吴汐她们做自我介绍。她的笑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把吴汐心头笼罩着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原来是本家,你好,我是吴汐,这是我同事林芸。” “你也姓吴啊,真是有缘,快进来吧,大家都在等你们呢。” 吴汐她们走进校园,发现学生们已经在操场上坐好。主席台上,崔明寒和其他的同事以及校方领导也都入座了,吴汐和林芸匆匆上台坐到了空出的两个座位上。 “怎么这么晚?”丁丁悄声问吴汐。 “绕了远路。” “刚才崔主任通知今晚去村长家吃饭,村长要招待咱们。” 捐赠仪式结束后一行人回到了村长家,很多村民已经提前来到这里准备今天的晚宴。吴悠也来了,帮着大家一起洗菜蒸饭。吴汐对这个“本家”很有好感,于是凑上去和她聊天。 “你上大几呀?” “大四,论文都答辩完了,所以来这里支教,顺便体验下生活。” “那你平时都住哪里呢?” “我住校长家,他们两口子没孩子,对我很好的。” “你家里人不惦记你吗?” 吴悠突然不说话了,低头搓着手里的菜叶子。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吴汐抱歉的看着她。 “我没有妈妈,爸爸也几年前去世了,所以……” 吴汐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深知独自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是多么的不易,也深知这份相依为命的感情有多么深刻。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所以此刻,她只能默然无语,静静地陪着吴悠准备晚宴。 大家酒足饭饱后已是夜班,大部分村民俱已离席,村长也喝得醉醺醺的倒在桌子上起不来,只剩下他们几个年轻人还余兴未消,坐在村长家的院子里不愿散场。 “不如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微醺的丁丁拍着桌子提议。 “好好好,点到谁就必须诚实回答,否则就得喝酒。”飞飞在后面附和着,然后看着崔明寒,“主任,一起玩吧。” 崔明寒不想败了他们的兴致:“第一次玩儿不太懂规矩,你们让着我点儿。” “这种游戏哪里有让的道理,主任,我就先拿您开刀了。大家都对您的感情生活特别感兴趣,据您上一段感情结束也有一段日子了,现在有没有发展新的恋情呀?” “没有。”崔明寒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她。 吴汐在心里翻了丁丁一百个白眼: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看吧,这次总算是还我清白了。 丁丁还在穷追不舍:“主任,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好像是第二个问题了吧,你可别欺负我这个新手啊,现在该我提问了吧,那就这个问题吧,吴汐,你来回答。” 吴汐没料到崔明寒会突然点自己的名字,赶紧站起来像汇报情况似的大声说了一句没有。大家都被她这句斩钉截铁的“没有”逗乐了,只有崔明寒一个人没有笑,他看着她的眼睛,“吴汐,你有特别想去关心的人吗?” “主任,这也算是第二个问题了吧。” “我知道,你可以不回答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有自己特别想关心的人。” “主任,这人是谁啊?”丁丁贼兮兮的笑着问他。 崔明寒仰头干了一杯酒,把空空的杯底亮给丁丁。 “切,没劲。” 林芸凑到吴汐身边:“陪我去趟厕所吧,我一个人有点怕。” 吴汐起身和她一起离开酒席,两人趁着手机微弱的光线来到村长家的后院。这院落比严叔家大得多,厕所就在院子最里侧,几口大瓮沿着院墙放着,应该也是酿制桂花酒用的。 林芸进了厕所,吴汐在门口等她。一片乌云飘过,遮挡住了昏昏欲睡的月亮,这里好安静啊,静的有些不真实,静到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吴汐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她用手搓着胳膊,早知道应该多带点衣服过来的,同样的季节,乡下的温度着实比城里要低上不少。 “哗啦,”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水声窜入吴汐的耳中,惊得她急忙回头张望,可是,身后除了那几棵桂花树和静静立在树下的酒瓮之外,什么都没有。是她的幻觉吗?当然不是,经历过白天那几件事情之后,她很笃定这个村子里一定隐藏着某些黑暗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吴汐的心跳的很快,像要裂成两半似的,可是她仍然逼迫自己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当第二声水声传来时,吴汐已经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那几个大酒瓮,这哗啦啦淅沥沥的声音就是从这几个大瓮中传出来的。找到原因后吴汐稍稍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有可能就是树上的桂花果掉到了酒瓮里,或者是什么昆虫类的东西也未可知。她定了定神,刚准备把头扭过去,可是脊梁骨猛地窜出一股凉气。 “哗啦哗啦,”伴随着阵阵水声,一双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慢慢的从酒瓮里探了出来,十指尖尖,紧紧地扣在瓮口。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紧接着,一张张人脸缓缓的从酒瓮中伸了出来,这些人脸好白,白的就像烧制出来的瓷器,没有一点生气。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汐看了几秒,突然一个个的,笑了。 吴汐一点一点的向后退,眼睛却盯在那些诡异的人脸上,她的心抽的很紧,紧的似乎已经不能跳动了。但是她不敢扭头就跑,林芸还在厕所里没有出来,她跑走了她该怎么办?况且,如果她动作太大,会不会引得这些“人”从瓮里爬出来追她?吴汐只能慢慢的向后挪,希望自己可以慢慢远离这些笑脸的视线,给自己和林芸寻得一条退路。 可是这点希望似乎也落空了,吴汐的脚跟突然撞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上,她浑身一紧,不由自主的向后看去,却正对上一双血红眼睛,这是双死人才有的眼睛。此刻,它虽然怔怔的看着吴汐,眼神却凝滞不动,没有一点生气。 “啊,”吴汐发出一声尖叫,一个趔趄坐到了地上,手脚并用的向后退。 “吴汐,吴汐。”崔明寒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人不见了,紧接着,她看见崔明寒和大批同事朝她的方向跑了过来,“吴汐,你怎么了?” “没……没事,滑了一跤。”吴汐向身后望去,果然如她所料,那几个“瓮中人”也消失了,月亮重新从乌云中探出头来,照在桂花树下那几口酒瓮上,反射出怪异的光芒。 “林芸呢?她怎么还没出来?” 吴汐突然想到林芸,她进去的时间也太长了,而且听到她的叫声,她为何会没有任何反应? “你别着急,丁丁,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丁丁忙答应着走进厕所,可是不一会就传出她的惊叫声:“哎呀不好,快来人,林芸晕倒了。” ------------ 第五章 第一个 还好林芸只是普通的晕倒,身体并没有其他大碍。txt小说下载80txt.com村里的医生留下了一些安神的药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留下吴汐和崔明寒两人在这里陪着林芸。 “吴汐,刚才人多我不方便问你,你,是不是又看到了什么?”崔明寒正襟危坐的开始审问她。 “这个村庄确实有问题。” “农村不比城市,人少,不干净的东西是会多点……” “也许吧。”吴汐怕吓到他,所以不想说的太明白,可是她心里清清楚楚,这远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她今天看到的,绝非普通的孤魂野鬼。那几个瓮中人,都梳着古代的发髻,虽然她分不清楚是什么朝代的,但是她记得徐行说过的话:怨气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深。还有那个浑身焦黑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复仇的烈焰,恨不得将这个村庄一把火燃尽了。所以,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和严叔说好了,今天就睡在隔壁屋里,有什么事情就喊我。” “你不怕吗?”吴汐刚想问,忽然想起崔明寒在饭桌上说的那句话:我有自己很想去关心的人。 她脸上蓦地一红,不再多言,把他送出了屋外。 滚滚黑烟一阵高过一阵,把吴汐呛得眼睛都睁不开。这是哪里,是有什么东西着火了吗?她拼命的揉着眼睛,勉强把眼皮扯开一条缝隙:前方,一颗高大的桂花树被熊熊烈焰包围着,火焰蹿出几米高,把上方的一片天空都映红了。求书网Http://wWw.qiushu.cc/树枝被烧得劈啪作响,不断向外飞溅出火花。“啊。”一声痛苦的嘶吼突然从大火中传出来,吓得吴汐浑身一抖。这哀嚎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寒毛直竖,冷汗涔涔。吴汐拼命压制住两条已经抖得快断掉的双腿,一步步挪到到那棵燃烧的桂花树旁。树干上捆着一个“人”,如果还能把他称之为人的话。他的头发眉毛早被烧的没有了,只剩一颗光秃秃焦黑的脑袋,脖子以下是一片火海,覆盖住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此刻的他,已经发不出声来,只能瞪着一双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眼睛,怒视着围绕在大树旁边的人群。 “啪,”捆住他的绳子被火烧断了,见状,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像退潮般纷纷向后撤去。那人趴在地上,用最后的力气抬起一只手臂:“你们……你们……”随后,他的手慢慢的耷拉下去,整个人被裹挟进了火焰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类烧焦的味道,吴汐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了,不禁伏在地上干呕起来。 “村长,你说会不会真的不是他?” “怎么可能,那谁不是亲眼看见的吗?” “可是……” 哇,一声小孩的啼哭传了过来。“好了,先让妹子带娃回去吧,别吓到她了,还有啊,今天的事儿,谁也不许对外说一个字。” “那这尸体……” “容我再想想。” 吴汐从地上爬起来,想把说话人的面孔看清楚,可是突然一阵尖锐的哭声钻进了她的脑子,她整个人都被拉着向后倒去。 她的眼睛可以睁开了,身边,没有滚滚黑烟也没有什么人群,只有崔明寒在焦急的拍着她的胳膊:“吴汐,快醒醒,出事了。” 吴汐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崔明寒的衣服,“谁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其实不用崔明寒回答她也猜到了,屋外严婶子凄厉的哭声连绵不绝,听得她心惊肉跳。 “是……严叔吗?” 崔明寒冲她点点头,吴汐想都没想推门就要出去,却被崔明寒拦住了。 “还是别看了,太惨了,怕你会吓到。” 吴汐脚下一软,“严叔他,是被烧死的吗?” 崔明寒惊讶的看着她,“吴汐,你怎么知道的,你昨晚听到了什么动静吗?村长已经报警了,一会警察来了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们。” “我只是……”吴汐刚想解释,却被屋外的一阵喧哗声打断了。 “这是什么?” “村……村长,这是谁写的?” “是他……是他吗?” 二人赶紧来到屋外,刚出门吴汐就看到了“严叔”,那个一米八多的大汉子,如今根本分辨不出人形,他被烧成只有半米来长一段木炭似的东西,被他娇小的妻子紧紧搂在怀里。 崔明寒看着瑟瑟发抖的吴汐,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他是今天早上在酒瓮中被发现的,但是要烧成这样得需要多大的动静啊,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察觉到呢?” “是他,是他回来了,造孽啊,你们早的孽,为什么要让老严来还啊,为什么啊?”严婶子突然站起来,扑到议论纷纷的人群里,“你们就不怕吗?不怕他再来找你们吗?” 村长示意身边的几个人把严婶子拉走,然后一个人蹲在严叔的尸身旁边,久久的沉默着。吴汐看见他的手里握着一张纸条,不禁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试图辨认那上面的字迹。 “吴汐,你在做什么?”崔明寒忍不住问她。 吴汐把他拉到一边,“一定是有人留下了这个字条,所以他们才格外的慌张。” “他们为什么要慌张?这件事情和他们有关系吗?”崔明寒被她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主任,这个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解释,不过,刚才那张纸条我看清楚了。” “上面写的是什么?” 吴汐把头轻轻伏到崔明寒的耳边,“那张纸条上写的是‘第一个。’” “第一个,那就是说还有……” 吴汐示意他别发声,冲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出什么事了吗,这么吵?”林芸推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吴汐一把把她拉过来,避免她看到这么惨烈的场面再受刺激。“你醒了,昨天怎么会晕倒的?” “让你们担心了,没事的,我本来就血糖低,再加上最近没什么食欲,所以就……”她突然不再说话了,眼睛直直的望着吴汐身后,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所有的神采,“徐行,你怎么来了?” ------------ 第六章 他们才是鬼 徐行从一辆农用三轮车上跳了下来,径直来到他们身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吴汐冲崔明寒使了个眼色,他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是我让他来的,校长想让我们对他们学校的乡村教师做一期深度报道,以吴汐他们现在的资历,显然是不行的,所以就紧急把徐行叫来了,麻烦了,哥们。”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徐行的胳膊。 “工作上的事情,应该的,”徐行不露声色的陪着他一起扯谎,“吴汐,我们现在就去一趟学校吧。” 直到远离了人群,吴汐才舒了口气:“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昨天半夜我还害怕打扰到你,不过也好,严叔的事你刚才也看到了吧,这里的情况似乎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 “吴汐,你昨天说这村子附近有一块禁忌的土地,它在哪里?” “就在村外那条林荫路的旁边,我带你去。” “你留下,我自己去就好。”说完徐行就朝吴汐指的方向走去。 “徐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吴汐的心头没来由的多了一丝恐慌,“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徐行停下脚步扭头望向她,“吴汐,这里的村民有古怪,回去通知崔明寒,越早离开这里越好。还有,切记不要离开犄角半步。” 徐行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坚定,让吴汐不能拒绝,“徐行,你自己也要小心。” “放心。” 一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吴汐才又折回村子里。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她按照徐行说的,一回来就拿上装着犄角的背包去找崔明寒。在村子里转了半天,吴汐终于在村口和崔明寒碰上了,他一副焦急的模样,似乎也在寻找什么。 “主任,徐行让你们快点离开这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总得和村长打声招呼,但是我找了他半天都找不到人。等等,你们是什么意思?你和徐行不走吗?” 吴汐刚想回答,却看见林芸上气不接下气的朝他俩跑过来:“快,快,村长,村长他……。” 吴汐和崔明寒扭头就向村子里跑,还没跑到村长家,就见院外面已经乌压压的聚集了一堆人,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伸长脖子朝里看着,希望能对里面的情况探知一二。 吴汐跟着崔明寒扒开人群走了进去,她本不想去的,可是却又觉得有必要把这事情搞清楚,所以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出事的地方在村长家的后院。此刻,那几口大酒瓮还是稳稳的立在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其中一口瓮的中央,坐着一个人。是村长,和严叔一样,他也被烧焦了。他全身像涂满了一层焦油状的物质,看不见一点完好的肌肤,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害怕的东西。 吴汐不忍心再看,她扭过过头,问身旁抖成一团的林芸:“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怎么会这样?” “崔主任让我去帮忙找村长,可是我找遍全村也寻不得他,正好碰到了村里的医生王大夫,他说他们几个把严叔的尸体埋了之后,村长就一个人去了家里的后院。然后我们两人就来到这里,可是还是没有发现村长,但是却发现一个酒瓮在轻轻的晃动,好像里面有东西似的。我们觉得奇怪,就来到这个酒瓮旁边,没想到这酒瓮温度很高,就好像里面的酒被烧着了一般。王大夫觉得古怪,拿铲子把封住瓮口的泥敲碎了,就发现……发现了村长在里面。” “林芸,你刚才说他们已经把严叔给埋了?” “是啊,我也觉得很蹊跷,这农村办丧事得很多程序的,哪里能这么草草的就把人埋了呢?还有啊,严婶怎么会同意呢?” “不,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吴汐若有所思的垂下头,“村长说过要报警的,可是现在,不仅警察没来,他们还把尸体擅自处理掉了。” “是啊,”林芸恍然大悟,“可是吴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芸,你再好好的想一想,你在村长的尸体旁边,有没有发现什么纸条?” “有,那纸条就放在酒瓮旁边,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王大夫拿走了。” 听了林芸的话之后,吴汐没有再犹豫,上前拉回在和村民们商量事情的崔明寒,悄声说:“主任,你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了。” “我刚联系司机了,车子大约两个小时后到。” “好,你们几个一定要在一起,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为什么是我们?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一个人,她也得和你们一起走。还有,”吴汐压低了声音,“上车就报警。” 吴汐在乡间的小路上飞快的朝前跑,两旁桂花树散发出的甜香再也引不起她的兴致,反而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这个美丽的看似民风淳朴的村落究竟发生过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罪恶才导致了今天的疯狂杀戮?那张纸条又是怎么回事?它不可能是怨灵自己留下的?难道它还有其他帮凶? 想到这里,吴汐加快了速度,虽然她已经呼吸困难,喉咙干的像着了火一般,但是仍然不愿意停下脚步。还好,她已经看到了学校的大门,而更为让她惊喜的是,大门里面忽然闪出一个苗条的身影。吴汐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吴悠,太好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快,和我们一起回城里。” “为什么?”吴悠站住不动,显然是被吴汐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吴汐姐,我得支教到寒假才能回去。” “现在时间比较紧张,你先回去,回头我再和你具体解释。” 吴悠仍是站住不动:“我不能就这么随便走的,有这么多学生需要我呢,况且,如果我随随便便回去,学校会扣我的学分,影响毕业的。” 吴汐没料到这个姑娘这么固执,只得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你是说,这个村庄的村民以前烧死过一个人,而现在这个人化成厉鬼来索命了?”吴悠问。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先宁可信其有吧,我现在不光担心冤魂索命,我怕那些村民也会因为秘密被发现而对你们不利。” 吴悠没有接话,而是呆呆的看着地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这些村民是坏人,但是吴悠,人性有时候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的多。” “他们怎么会是坏人?”吴悠嘴角向上一抬,忽然轻轻地笑了。“他们才是恶鬼,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 ------------ 第七章 那些瓮中人就要出来了 “吴悠,你在说什么?”吴汐突然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她想起吴悠对她说的那句话:我的爸爸几年前去世了。qiushu.cc [天火大道]还有那张纸条,那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分明就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吴汐把手慢慢放进包里,摸索着找到蛊雕的犄角,紧紧地把它攥入手中。 “对不起吴汐姐,你来的太不凑巧了。”她话音刚落,吴汐就感觉脖子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拍了一下,随后,就陷入到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一阵寒风吹过,卷着院子里的落叶打着旋儿飞了起来。严叔打了个寒战,搓着手朝房门跑去。 “哗啦。”身后的酒瓮里突然发出了一阵响动。 奇怪,这瓮口是他亲手拿一个大瓷盆盖住的,而且为了防止盆子被风吹掉,还特意在上面压了两块砖,所以不可能进什么东西啊。 严叔挠了挠头走到了酒瓮旁边,弯下身子仔细审视:砖和盆子还压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难道是听错了?他转身刚要走,“哗啦,”又是一阵水声。这次他听得真切了,这声音就是来自酒瓮里面。严叔把砖和瓷盆挪开,低头朝那个黑乎乎的瓮口里看,可是,除了一坛香气扑鼻的桂花酒外并没有其它东西。哦对了,还有他自己的倒影,随着酒水的波动,一左一右的晃动着。 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严叔眯着眼睛再次望向瓮口仔仔细细的观察,忽然,他倒抽一口凉气。他的影子后面,竟然隐隐约约还有一个人。80电子书wWw.80txt.com 严叔扭头要跑,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揪入酒瓮中,和那个浑身焦黑的男人面对面紧贴着。 “我错了,我不该,不该……” “烧死我吗?” 噌的一下,瓮口不知被什么堵上了,铺天盖地的大火朝严叔袭来,如同地狱的信使。严叔甚至来不及叫出声来,就被火舌吞噬。 一个人影站在院门口,远远的看着这只微微晃动的烧得通红的酒瓮,“第一个,”她轻轻地笑着说。 吴汐从昏迷中惊醒过来,她的周边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丝光亮。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静默了好久,直到确实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动,才慢慢爬起身来。月亮从乌云中探出脸来,把光线从高高的窗口倾泻进来,吴汐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小小的仓房,她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还好,背包还在。吴汐把犄角从包里掏出来,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想要出去,却发现大门从外面给锁上了,根本打不开。 是吴悠,她一定是和村民们说了自己要报警,所以他们把她关到了这里。她和那些村民一样,不想让警察来插手这件事情,只不过,那些村民是不想警察发现自己杀人的秘密,而吴悠,却是为了让杀戮进行得更加彻底。 吴汐心里突然一紧:崔明寒、林芸和丁丁他们现在在哪里呢?他们发现她没回来,一定会找她的,可是为什么听不到一点动静?难道也和她一样被关了起来?还有徐行,他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吴汐开始心急火燎起来,她一次次用身体去撞那扇木门,可是直到撞得胳膊生疼红肿,也没有把它撞开一丝缝隙。 “笑了,笑了,哈哈,他们笑了。”门外突然传进一阵笑声,吓得吴汐停止了撞击,贴在门板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一个男人蹦蹦跳跳的从外面来到院子中央,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年纪,可是动作神态却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来到院子中的一口酒瓮前,俯下身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仰头哈哈一乐:“笑了,他们笑了。” 吴汐知道他是谁了,于是她捏着嗓子唤他:“五爷,帮我把门打开。” 那人扭过身来:“你是谁?你怎么在仓房里?” “五爷,我是婷婷呀,严婷,我们过年还见过的。” 吴汐一边说一边祈祷自己的谎话不会被他发现,还好,那人走了过来:“婷婷?我想起来了,我大哥的孙女,我记得你。” “五爷,你放我出来吧,我好久没吃饭了,有点饿了。” “不行,我不能放你出来。”男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为什么啊?” 他把头伸了过来,贴在门板上冲里面小声的说:“外面杀人啦,你还是留在这里安全些。” 听到这话,吴汐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又死人了,这次是谁呢?这场杀戮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内心慌乱不安的情绪,冲着门外大声说:“五爷,我就是要去阻止那些人的,那些瓮里面的人,他们,就快出来了。” 闻言男人好像被吓住了,呆了几秒,他趴在门板上轻声的问:“你说谁?” “就是那些藏在瓮里的人啊,他们的发髻盘的高高的,一个个笑嘻嘻的……” 门外面突然安静下来,吴汐用力的拍着门板,“五爷,五爷,你知道钥匙在哪里的对不对,求你快点开门,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咔哒。”门突然被打开了,五爷拿着钥匙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涕泗横流:“婷婷,千万别让他们出来,我怕,我怕……” 吴汐把他搀进仓房:“五爷,你在这里关上门,哪里也不要去,谁叫你都不要应承,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转身刚要走,却被五爷一把拽住了裤脚:“笛子,小心笛子。” 出了院门吴汐就径直来到村东头的那条小路上,她怕被村民们发现,所以不敢在那条主道上行走。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选择有点多此一举,因为今晚的三桂村,显得非比寻常的寂静。家家户户都早早关了门熄了灯,不敢制造出一点响动,就连平时听到陌生的脚步声就狂吠个不停的看家狗,今夜都没了声息,缩进了窝里面不敢出来,仿佛生怕引来什么不祥的东西。 吴汐溜着墙边往前走,冷不丁撞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身上,把她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校长?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 第八章 他该死 校长却并未理会吴汐,一把把她推到一边继续急匆匆的向前走。[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吴汐看?8??他身后背着的硕大的背包,心里忽然有一道光线闪过,照亮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校长,你……这是要逃吗?” 校长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瞥了她一眼,但是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马不停蹄的向前。 “第一个、第二个,他杀人就杀了,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些字条?难道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你在说什么?”校长猛地回过头来,眼镜片下的闪出的寒光让吴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 “他要引出那个人,那个当年的罪魁祸首。谁逃得最快,恐怕就最难脱干系。” 吴汐的脖子突然被扼住了,“是你,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自从你们来了之后,这些古怪的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哦,对了,你也姓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你和吴启文到底是什么关系?” 吴汐实在不能将眼前这个目露凶光恨不得一口吃掉她的男人和那个文质彬彬的校长联系到一起,她已经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拼命扒着他的手,用口型告诉他“不是我”。男人终于慢慢放开了手,歇斯底里的冲吴汐吼道:“是谁?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那天的事的?” “我见过他,”吴汐抚着脖子轻声说,“那个浑身焦黑眼睛通红的男人,是他告诉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即便已经知道吴悠的真实身份,吴汐依然不愿把她的秘密透露出来。[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校长盯着吴汐看了好久,忽然低头幽幽的笑了起来:“也是,你一个女娃娃,怎么可能办的了这种事情。如今要说没有怪力乱神,是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了。”他慢慢的顺着墙坐到地上,双手抱着头,嘴里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低吟:“怎么办?******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等死吗?当初若不是为了孩子,我也不会……” 吴汐看着这个无助的蹲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男人,心里蓦然生出几分同情来。她刚想开口,校长却突然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把他埋在那里,所以才……”他猛地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的朝村外跑。吴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她不再犹豫,跟在校长身后朝前跑去。 三桂村不知道何时起飘起了大雾,吴汐前面的那个人影越来越模糊,最后竟如同被这浓雾给吞噬了一般,渐渐消失不见了。吴汐把犄角从包里拿了出来,像盲人的拐杖般用它划拉着身前的大雾,仿佛只有经过它的试探她才能放心前行。 这雾真的是好大啊,吴汐甚至感觉到冰凉的水汽透过衣服钻进了她的皮肤。“校长,校长。”她轻声呼唤着,生怕迷雾中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拽住她的衣角。可是,她并未得到任何回应,雾气越积越多,就像一堵白色的墙挡在眼前,遮挡住目所能及的所有的一切。 吴汐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她吓得惊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她揉着腿,发现绊倒她的是一个圆圆的瓷器,“这是?瓮口?”她心里一惊,赶紧探手过去,却又一下子缩了回来。这瓮口好烫,就像被火烤着似的。可是为什么呢,一口深埋在土里的酒瓮为什么会热的烫手呢? “终于找到了。”校长的声音突然从吴汐身后传来,他的眼睛里,惊喜和恐惧交融在一起,显得格外的诡异吓人。他蹲在地上,开始不顾一切的朝瓮口里面挖去,仿佛丝毫也感觉不到这灼人的高温一般。 “校长,别挖了。”吴汐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于是上前试图阻止他一下接着一下刨土的动作。 校长用力把吴汐推开,嘴里喃喃自语道:“当时我就觉得埋在这里不好,却没有一个人听我的,非得说这里没人敢来所以不会被发现,可是把尸体埋在这么个邪地,怎么会不生出事来?现在好了,一个个的都被害死了。” “嘭。”瓮口的泥土终于被他挖开了,校长喘着粗气朝那黑洞洞的瓮口注视了好一会儿,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向里面探手进去。 “校长,不要。”吴汐看着那个烧的通红的瓮口,心里突然被恐惧充满了:梦里,严叔被烧死时,那口酒瓮也是如现在这般被烧的通红。 校长被吴汐的声音惊得停止了动作,他讶异的看着吴汐,伸出的双手停在了瓮口。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一双烧的变形的手从酒瓮中伸出来,覆上了校长的手背。紧接着是头,一颗皮开肉绽的,黑黢黢的头颅慢慢的探了出来,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校长瘫软成一团的身子。 “是我……是我……我……对……对不起你,饶了我,求你……求求你。”校长声如细丝。 “为什么……是你?”吴悠虚弱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了过来,“看到你急匆匆的收拾行李,我还不愿意相信。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一个待学生视如己出,连对待我这个在家里暂住的外人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陷害我的父亲?” 看着吴悠泪流满面的质问自己,校长却好像突然镇定了下来,他低头轻笑了两声,然后温和的直视着女孩的眼睛:“吴悠,你父亲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一生无忧无虑的活着吧,抱歉,我打破了他的这个愿望。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为自己辩驳的,如果让我再选一次,当时我宁愿去卖肾卖血也不会为了那几万块让他们误会了你的父亲。可是吴悠,你知道吗?我亲手培养了这么多孩子,自己的孩子却因为几万块的学费上不了大学,我不甘心啊。” “所以,你就为了钱,污蔑我爸爸是小偷?他只是路过这里啊。那几万块是他辛苦打工赚回来的,也是为了要给我上大学用的。” 闻言校长愣住了,过了好久,他突然凄厉的笑了:“吴悠,答应我一件事。我死之后,你就从此放下这所有的一切,不管是三桂村还是你父亲,离开这里,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好吗?”说完,他便纵身一跃,抱住那个浑身焦黑的男人跳入了眼前的酒瓮之中。瞬间,一阵大火从瓮底升腾而起,震得整个地面都颤动起来。 “不要,”吴汐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拿起犄角就朝酒瓮冲过去,却被吴悠从背后扑倒,紧紧的压在地上。 “他该死。”吴悠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任凭泪水从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 ------------ 第九章 纸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瓮中的火焰终于慢慢的熄灭了,吴汐推开了不停哆?8??的吴悠,待她冷静下来之后,轻轻地问:“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你父亲的魂魄召回来的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吴悠抬起头反问她。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怨灵索命我见过,可是你父亲,他的力量强大的不正常……”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口深埋在地下的大酒瓮中发出刮嚓刮嚓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向外爬。 “爸爸。”吴悠轻呼一声就朝瓮口扑过去,却被吴汐一把拽住了。“那不是你爸爸。” 吴悠顺着吴汐手指的方向望去,却看见瓮口处扒着几双苍白的手。此时,他们正用力的抠着泥土向上爬,一点一点,慢慢的露出了雪白的脸蛋。他们的脖子很细,细的仿佛支撑不住硕大的脑袋。脸白的像瓷砖,没有一点生气。嘴巴像被人用朱砂点出来的似得,小小的,艳红艳红的。他们摇头晃脑的看着眼前的惊慌失措的二人,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吴悠一把抓住了吴汐的手臂。 “这就是你召出来的东西。” “那我爸爸呢?” 吴汐来不及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眨眼间那些瓮中人竟已经来到了离她们不足五米的地方,袖子一甩一甩的,脚底生风般的冲她俩走过来。吴汐一下子挡在吴悠身前,拿起犄角就向那些人刺过去。犄角所到之处,响起了一阵瓷器被打碎的声音,原来这些人竟然是烧制出来的瓷人。[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为首的那个人被犄角击中,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碎片,后面的那些瓷人似乎被犄角的威力吓住了,一时都在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来。吴汐抓住这次机会,拉着已经吓呆的吴悠冲进了迷雾,头也不回的朝前跑。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平坦的土地被半人多高的庄稼所取代,她们才捂着胸口停下来,瘫坐在地上休息。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说吗?”吴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厉声问身边的吴悠。 吴悠折了根麦穗拿在手中,低头凝望着,像是在对吴汐诉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是爸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是好在爸爸十分疼爱我,凡是力所能及的东西,他都会满足我的要求。而我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成绩一直很好。高二那年,爸爸收到远方一个朋友的邀约,希望他能在自己的工厂帮一年工。爸爸虽然舍不得和我分开,但是仍旧欣然决定前往。因为我马上要考大学,而他现在那点微薄的工资是没有办法支付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的,所以,他让我借宿在姑姑家,一个人来到那个陌生的城市工作。 半年后的一天,我收到爸爸的电话,他说朋友给了他几天假,所以准备回来看看我。接到这个电话我特别兴奋,从一大早就开始坐在姑姑家的门口等着,就盼着他赶紧回到我身边。可是那天,我一直等到凌晨都没有等到他。 我着急的给爸爸的那位朋友打电话,他一听也急了,因为是他亲自把爸爸送到回家的大巴车上的,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早已到家了。于是我们报了警,警察找到了当班的那辆大巴车的司机。据那位司机所说,他们的大巴车坏在了半路上,不得已他只能让所有的乘客下车,而他给公司打电话,紧急再调一辆车过来。下车的时候他是记得我爸爸的,但是上车时我爸爸在没在他就不知道了。 于是警察调取了监控视频,发现我爸爸确实在等第二辆车的时候离开了,我想,他有可能去买吃的了或者是去找个地方方便了也没准。监控拍到他最后的身影是在一个十字路口,随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个十字路口的旁边有一个小村庄,就是三桂村。警察来这里调查过几次,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村里的人众口一词,说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而警察把村子整个查看过,也没找到一点线索。 我的爸爸,就这么失踪了。 此后的几年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虽然在姑姑的资助下上了大学,但是心里从未有过一刻轻松,我几乎一个月去一次警察局询问案件的进展,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警察渐渐懈怠下来,放弃了对我爸爸的查找。可是即使全世界都放弃我也不能放弃,他是我相依为命的爸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三桂村和爸爸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当年,爸爸他明明就来过这里,可是为什么这些村民却都说没见过他呢?而且据那位叔叔说,爸爸身上揣着半年的工资,所以,会不会是有人见财起意呢?于是,在几个月前,我向学校申请了来这里的小学支教。可是,在从学校来这里的火车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吴汐目不转睛的盯着吴悠的眼睛问她。 “是一个陌生男人,很奇怪,你这么一问我,我才想起来我好像从未记得过他的样子。” “他对你说了什么?” 那天在火车上,我正满腹心事的望着窗外。突然,有一个人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本来我还没有在意,可是他却若有若无的冲我来了一句:“飘零似旧梦,故人变路人。”我心里一惊,忙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却对我说:“斯人已逝,你又何必太过执着。” 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我,说实话,虽然我心里也一直觉得爸爸生存的可能性很小,但是这人生,如果没有一点希望支撑着,根本无法继续前行,所以当他毫不留情的打翻我自己这点仅存的希望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满嘴胡说八道,警察都没有结案,你在这里瞎说什么?”我怒不可遏的看着他。 “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他看着我轻蔑的一笑。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已经……” 他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个黄纸做的小人,“今晚三点,在离三桂村东边五里地的那块空地上,把这个烧掉。到时候,你心里所有的谜团都能够解开了。” 我半信半疑的接过这个纸人,刚想再问问他是如何知道爸爸的事情的,却发现对面的那个座位空无一人。如果不是那个纸人还捏在手上,我几乎要以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 第十章 到底谁是徐行 当晚我来到三桂村东边的那块空地上,当时由于想着终于可以解开我爸?8??失踪的谜团了,所以并不觉得多么可怕。[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可是事后,那个诡异的场景却一遍遍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记。 凌晨三点,我便按照他说的点燃了纸人,然后朝着空地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大声说道:“爸,五年了,女儿终于来找你了,如果你真的在这里,那就出来见见我。”说出这句话之后,我就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空地看,可是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一点异常。在我几乎认为自己是被一个假冒的江湖术士给骗了转身要走的时候,我的脑袋里却犹如响了个炸雷般轰隆一下。 我终于发现了不合常理的地方――那个纸人,那个早已被我烧着的纸人竟然还完好无缺的躺在地上,在被大火烧了这么久之后,它竟然还完完整整,纵使那火焰还在它上面跳跃着,却丝毫不见它有被烧着的痕迹。 我盯着它看了好久,不知道是眼花了还是其他原因,我竟然觉得它的样子和我的爸爸很相似。突然,那纸人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然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鸣。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这是我爸爸的声音,可是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发出这么痛苦的嘶吼呢。我不顾一切的想冲到纸人身边,可是脚刚要迈到空地的边缘,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掀翻了回来。[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我趴在地上,看到了使我毕生难忘的一幕奇景:那片空地上,慢慢的升腾起一颗颗银色的光球,大约有几百颗的样子,悬浮在半空中,耀眼夺目却又钩心摄魄。紧接着是一阵笛声,这笛声是从地底下传来的,悠扬动人,但是听入耳中却让人有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这些光球在笛声响起后,就如同听到了指令一般,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纸人的身上。每吸纳一颗,纸人就会变大一点,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真人般大小,躺在地上不断抽搐。 我当然知道它抽搐的原因:我的父亲,虽然被火烧得分辩不出容貌,但是仍被我一眼就认了出来。笛声就在这时戛然而止,眼前的这个浑身像被黑漆刷过一样的男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向我慢慢的爬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中突然像放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幕幕场景:我爸爸被绑在着了火的桂花树上,周围站满了围观的村民,他们无动于衷的看着他一点点被火烧死,却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说一句话,即使他一次次的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小偷。 那一刻我完全崩溃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他们偿命,我绝不能让爸爸白死。 此后的事情你基本都知道了,为了不引起村民对我的怀疑,我们决定在我来到这个村子几个月之后再动手,而为了揪出那个向村民污蔑他是小偷的人,也着实费了我一些功夫,不过不管怎样,我总算是报了仇,我爸爸他也没有枉死。 听到这里,吴汐突然很想辩驳几句,但是却想起自己曾经和徐行起过的争执。当时的自己也如吴悠这般,固执的认为那些“坏人”罪不可恕,唯有一死才能偿还欠下的血债。可是为什么在目睹了这一次又一次残忍的杀戮之后,心里又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件事情也许换一种解决方式可能会更好呢。但是她又不知怎样解决才能算是圆满,或许从罪恶被种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所谓的圆满了吧。 吴汐深深的叹了口气,挨着吴悠坐了下来,想劝慰她几句,但是却发现她们周边的雾气不知何时起又变浓了。 一只没有血色的手突然从浓雾中伸了出来,慢慢的搭在吴悠的肩头。吴悠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被揪进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吴悠。”吴汐大喊一声向浓雾中冲去,可是眼前的白雾就像浓稠的白漆一波接着一波向她袭来,哪里还能寻得吴悠的影子。 吴汐边喊着吴悠的名字边毫无方向的向前跑,却冷不丁的撞进一个人的怀中。她刚要挣脱,没想到那个人却抱得她更紧了。吴汐抬起头,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间泪流满面:“徐行,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吴悠她……她被那些瓷人抓去了。” 徐行抱着瑟瑟发抖的吴汐,伏在在她耳边轻轻说:“我知道她被抓走了,你放心,她不会有事的。”听他这么说,吴汐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可是突然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徐行把她抱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对于他的这个举动,吴汐并不反感,可是,他们两个并不是那种可以亲亲热热的抱在一起的关系啊。 于是,她轻轻的推开他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徐行,你……你怎么了?”徐行的双手离开的吴汐的身体,却转而捧住她灿若红霞的脸蛋。“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我寻遍三桂村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吴汐,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你对我这么重要,没有你我可能会疯掉。”他的语气温柔却坚定,每一个字都砸在吴汐的心上,连带她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在越来越重的雾气中,徐行久久的凝望着吴汐,他的眼睛好像有种魔力,让人看一眼便不舍得再挪开视线。吴汐仿佛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一般,着迷而专注的注视着他,她害怕着,却又期待着。突然,徐行朝她低下了头,吴汐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她想侧过脸去,却已经来不及了,一个温润柔软的事物贴到了自己的唇上,一点一滴,一丝一缕,和她的嘴唇密密的贴合,久久不愿离去。 是要推开他还是迎合他呢,吴汐还没有想好,所以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一点一点攻陷她所有的防线。 一阵笛声突然传了过来,伴随着这凄凉的声音,周围的雾气渐渐的消散开去。不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冲他俩走了过来。看清楚来者的面孔后,吴汐吓得一下子挣脱了徐行的怀抱。 “徐行,怎么……怎么是你?不,你们两个,到底谁是徐行?” ------------ 第十一章 青鳶 “在地下埋了一千年,你的习性还没有改吗?”吹笛子的徐行不动声色?8??看着眼前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听到这句话后,那个刚才还紧紧的拥着吴汐的“徐行”,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旋即他的头部出现了一道裂缝,这缝隙越来越长,竟然一直延伸到脚面,随后是第二条第三条。他身上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终于,这些瓷器般的碎片仿佛再也黏不住了,开始纷纷剥落开来,散落在他身体周围。 一个身着青袍长发披肩的男人出现在吴汐眼前,他的眉眼就像是用水墨描出来的一般,浓淡适中俊逸无双。他冲徐行微微一笑:“还是让你找到了,看来这次我是逃不掉了。” 徐行没有理会他,把笛子复又放在唇边又吹奏了起来。乐声一响起,吴汐就发现徐行的背后多了几道人影,不,或者说是一群人影——是那些瓷人。此时,那些人越聚越多,竟然有几百人不止。他们伸着惨白惨白的手,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向那个青衣男人走了过来,不一会儿功夫,竟然团团将他围在了中间。 见状,那男人突然失声笑了起来:“徐行,今天算是你赢了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不过至少在一点上你输了,”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吴汐一眼,“这小娘子的滋味儿我比你先尝到了,秒得很。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徐行的笛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要飞出天际。瓷人们的动作也随着音乐快了起来,他们蜂拥而上,瞬间就将青衣男子淹没在其中。就在吴汐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围在最里面的瓷人中间突然炸开了,紧接着是外圈的,一个接着一个,刹那间,无数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瓷块飞溅而出。而圆圈的中间,一个真人般大小的纸人拽着青衣男人腾空而起,向高空飞去。 一道白光闪过,天遁剑穿过迷雾直冲空中的纸人飞驰过去将它拦腰斩断,就在他们即将坠落的时候,青衣男子从自己宽大的袖筒中抽出一样东西朝下面扔了过来。 “是吴悠,徐行,快救吴悠。” 听到吴汐的声音,徐行纵身向吴悠坠落的地方跃去,拦腰将她抱住,从空中稳稳的落了下来。可是当他再抬头去寻找青衣男人时,却发现他和那个纸人一起消失在了茫茫雾气中。 “徐行,那个纸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吴汐气喘吁吁的跑到徐行身边问他。 徐行把天遁剑重新收回到掌心中,神情严肃的看着天空,“是林声,那个纸人,不,这整件事情都是他的杰作。” “我不明白徐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上次红大褂的事情他也要插手,可是,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徐行凄然一笑:“或许他是为了好玩,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致到了,又或许根本没有原因。” 吴汐被徐行的话惊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么多条人命,这么多生生不息的血债,难道只是那个人游戏人间的一种方式吗? “那个青衣男人,他……” “对他有兴趣吗?”徐行抬起头看着吴汐。 吴汐的脸突然红了:“我怎么会对他感兴趣?你想歪到哪里去了?我只是……” “他是个乐师,”徐行打断了吴汐语无伦次的解释,“一千年前的乐师。” 至道三年,北宋都城东京来了支乐队,引得达官贵人们争相邀约。说是乐队,其实成员却只有一人,就是一个吹笛子的乐师,名唤青鳶。而其他的成员,却是一些瓷人。 青鳶的笛音清亮悠远婉转缥缈,仿佛能吹进人的心里,然而这却并非最吸引人的地方。这最奇特的地方在于每当他的笛声响起,他背后的那上百个瓷人便会跟着音律翩翩起舞,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不同,像飞翔,又像信步,像直立,又像斜倾,每一个动作都不失法度,组合起来却又那么的婀娜多姿美不胜收。 那青鳶就吹着笛子游走于这些瓷人中间,青袍白简,长身玉立。在座的每一位宾客无不被他不沾凡尘的风姿所吸引,尤其是那些女眷们,更是想把眼睛挂在他身上永远不下来。 青鳶的事情很快传到了皇宫,当时的皇帝赵光义在听闻了他的异事之后便将青鳶和他的舞者召到了皇宫,要他在自己的生辰之日为文武百官演奏一曲。 曲毕,赵光义大为赞叹,亲自走到大殿拉住青鳶的双手,恳请他留下来做宫廷的乐师。但是青鳶却向老皇帝连叩了几个头,拒绝了他的请求。他说他已经习惯了散漫,也只有在山野之间才能奏出最美的乐曲。 赵光义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但是在自己的寿宴之上也不好发火,只得放了青鳶和他的瓷人离开。青鳶没有再返回住处,而是带着这些瓷人连夜出了城,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但是还是在几天之后,在远离京城几百里地的地方被追上了。 追赶他们的是著名的将军李继隆,青鳶见状上前行了礼:“李将军带领这么多人赶路,车马劳顿的,是因为前方有战事吗?” “先生,皇上对你的表演久久不能忘怀,还劳烦你跟我们回宫吧。” “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从这里到京城还有三日路程,而当今圣上,怕是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了。” “大胆。”李继隆一声怒喝从马上跳下,一下子把刀架在青鳶的脖子上,“这等欺君犯上的话,岂是你一个妖人可以说的。青鳶,自从你来到京城后,各路女眷室女失踪的事件就层出不穷,而你的瓷人数量却越来越多,这些你以为当今圣上都不知情吗?还有那支玉笛,你走了之后它就不见了,你敢说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只不过圣上他确敬你是个奇人,不愿和你计较,只想将你留在宫里,但你不仅不识抬举,还要在这里诅咒当今天子,真是死不足惜。” 青鳶深深的叹了口气:“李将军,皇上他三日之内必死,我即便回去,也只是给他陪葬而已,还不如请将军在这里给我一个痛快吧。” ------------ 第十二章 活埋 见他如此执拗,李继隆只好命人绑了他,又用马车拉着那几百号瓷人往京城方向走。[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没想到在路上奔波了两天之后却接到驿使的消息:皇帝驾崩了。李继隆又惊又怕,心下更加笃定青鳶是个不祥的妖物,当时便决定不能将他带入京城。所以在当晚,他便命人挖了一个深坑,将青鳶和他的瓷人给活埋了。 事情办妥后李继隆便快马加鞭的赶往京城奔丧,不想没过几日却接到留守在那里的士兵的报告,说那块地出了怪事,夜夜有笛声传出,连绵不绝于耳。李继隆闻言大惊,皇帝刚刚驾崩,而这块地却音律不绝,这在当时是绝对不允许的。一旦被人发现这笛声是李继隆的原因造成的,他全家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就在他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宫里的一个相师给他出了个主意:既然青鳶善用瓷,那就索性以毒攻毒,用瓷器将他们封死,或许这事情就能解了。 李继隆一刻也不敢怠慢,马上命人运送了几百个大酒瓮送了过去,将青鳶和那些瓷人挖出来后装入瓮中封好,然后再埋入土中。果然,笛声从此不再响起,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似乎?” 景德二年春,在沙场征战了一辈子的李继隆将军已到了迟暮之年,虽然已经庞眉皓发,但是好在身体无恙。[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那一天,他正在府中喝酒,却突然闻得一阵笛声,怪的是,除了他自己,数百家眷杂役没一人可以听得到这凄美的如同哀乐一样的笛音。李将军镇定的向家人交代了后事后,独自一人出了城。几日后,他的尸首在都城外的一块空地上被发现了,说尸首可能也不太对,因为,那是一个瓷人,一个和李继隆长得一模一样的瓷人。 “所以,这些瓷人都是青鳶用活人变出来的?可是,那些女眷们是怎么被青鳶变成瓷人的?” “青鳶有魅惑人心的本事,见到他的女人就像被他下了迷药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你刚才……”徐行顿住了,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刚才……”吴汐想到了那个炙热的吻,虽然她刚才只是被青鳶给迷惑住了,但是一想起徐行看到了那一幕,还是让她羞愧难当。 “太好了,”吴汐突然提高了声线,声音大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我就是说嘛,我怎么可能不拒绝你,不,我是说他呢?原来是因为被他施了法术。”说完她嘿嘿的傻笑了两声,却突然发现这气氛比刚才更诡异了。 “吴汐姐,我是晕倒了吗?我们这是在哪里?”吴悠的声音成功的挽救了这个尴尬的局面。 “你醒了,那我们走吧。”徐行把笛子收起来,站起身朝前走去。 “去哪里?”吴汐拉着吴悠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回三桂村,崔明寒他们应该还关在那里。” 走到村口时天已微亮,吴汐他们迎面撞上了抬着两口棺材的一队人马从村里向外走。见状,徐行拉着她和吴悠闪到一边,神情戒备的看着这支队伍。没想到,带头的村民却冲他们凄然一笑:“你们不用怕,我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崔主任他们我们也放出来了,现在正在整顿休息。” “你们……为什么?”吴汐不解的看着他。 “这村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们大概也能猜出个一二了吧,其实这些年,我们没一个人好过的,警察来调查的时候,我们就知道那个男人他不是小偷,可是因为害怕,谁都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能把这件事情忘记,反而每个人都因此备受煎熬。现在老严、村长、王大夫,他们一个一个都死了,连校长也失踪了,这报应总算是来了。我们已经报了警,不管是被法律处置还是被冤魂索命,我们都认了。对了,吴老师,”他突然转头看着吴悠,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一摞钱,“我们曾经打听到那个男人的家境也不是很好,还有一个女儿,所以每年即使日子过得再苦,大家还都会拿一些钱出来,希望有一天能帮得上这个姑娘。前几年因为风声紧,谁都不敢把这钱送过去。现在我们已经没机会把这钱给她了,希望你能帮我们把钱交给她。”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身份证递给吴悠,“这是他当年唯一留下的东西,你根据这个应该可以找到他。” 吴悠哆哆嗦嗦的接过那摞包的严严实实钱和吴启文的身份证,突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抬着棺材的队伍越走越远,吴悠却跪在那里久久不愿起身,一遍遍的用手摩挲那张边角被烧得微微翘起的证件。照片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嘴角轻提,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爸,我为你报仇了。”她一遍遍重复的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轻不可闻,“爸,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吴汐望着她孤独的背影,心中升腾起一股交织着苍凉的悲伤。她刚想俯下身去抱住她,却被徐行伸手拉住了:“别太担心,她只是需要时间和自己独处,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和自己和解的。” “吴汐,你去哪里了?差点儿被你吓死了。”一群人从远处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一脸焦急的男人完全不顾及众人的目光,一个箭步跑到吴汐身边,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主任,我跟徐行和你们一样被关起来了,也是刚刚才被放出来。”看到一大帮同事正在侧目看着他们,吴汐赶紧扯了个谎把崔明寒的话圆了过去。 “那就好。”崔明寒何等聪明,无需她多言就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他顺着她的话转了个话题,“你陪我去那边走走,这件事还有一些细节我还没搞明白,需要问问你。” ------------ 第十三章 凤凰 天空中飘起了细雨,冲淡了三桂村弥漫不散的雾气。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吴汐跟着崔明寒来到村外的麦田里,不知为何,她的心情突然如周边清新的空气一般,变得清澈透亮起来。 “主任,你是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事说起来比较复杂了,其实这里……” “吴汐,”崔明寒打断了她的话,“我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兴趣。” “那你?” 崔明寒淡淡一笑:“想也知道,你如今肯定又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经历,可是这个经历是我无论怎样努力也不可能陪你一起度过的。吴汐你知道吗?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特别的无助。从小到大,我自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即使有些一时不能达成,但是经过时间和经验的累计,也总会有达成的希望。可是唯独在你这里,我输了。” “主任。” “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在村长家,我说我有自己特别想关心的人,可是当我在那个屋子里被关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办法出去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并不是每个人我都有资格去关心的。” 这算是表白吗?如果是,它确实击中了吴汐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但是即使被击中了又能怎么样,如今的她,完全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下一段感情。就在崔明寒说着这些含蓄却又动人的情话时,朱昱的影子又一次毫无预警的袭击了她的内心的堡垒,把她本以为固若金汤的城池打的七零八落。 “主任,我想我们之间还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五爷乐哈哈的从麦地里跳了出来,冲她嬉皮笑脸的吐舌头:“吓一跳吧婷婷。” “五爷,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吴汐突然有点庆幸五爷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那当然了,那些人被炸碎了,碎成一块一块的,再也回不来了。” “你都看到了?” “嘿嘿,你以为我会听你的话待在屋子里吗?哦,对了,”他突然嘿嘿一笑,用食指在脸上划拉了几下,“我还看到那个男人亲你了,羞羞,羞羞。”说完他便一蹦一跳的跑进田里,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吴汐浑身僵直的站在那里。 “其实不是这样的。”吴汐终于反应过来,扭头想跟崔明寒解释一下事情的原委,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崔明寒不知何时离开了。“****,”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明明我是受害者,为什么搞得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快步走回了村子,想找到崔明寒把事情说清楚,虽然她并不喜欢他,可是总不能连累徐行一起被人误会吧。可是吴汐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也没发现崔明寒的身影。无奈,她只好把丁丁拉了过来:“崔主任去哪里了?没回来吗?” “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丁丁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刚才崔主任一个人从外面回来,脸色铁青的,他告诉我们他自己不跟车走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哎,真倒霉,怎么就会这么巧呢?”吴汐一脸郁闷,用手把头发抓的乱糟糟的。 “汐汐,以我的经验,这两人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一定要趁早说清楚,千万不要在彼此心里留下什么心结,那样会伤感情的。崔主任应该还没走远,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算了,”吴汐看着村口,“这样也好。” “好什么好,到手的金龟你就这么不要了?” “金你个头啦,车来了,快走吧。” 吴汐上车就打起了盹,她实在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急需休息。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徐行正拿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玉笛端详。吴汐凑过头去:“主管,说说呗,这笛子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刚睡醒就要开始采访我了?”徐行轻轻地叹了口气,“青鳶很聪明,找到他颇费了我一番工夫。那天他发现我之后,就把自己藏在地下不出来,让我根本寻不得本体。不过,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笛子。”吴汐喃喃的说。 “没错,那支笛子并不在青鳶手里,而是在他死后被李继隆带回了皇宫,据史料记载就放在D市的博物馆中。” “博物馆中的东西你是如何拿到的?”吴汐一脸诧异的望着徐行。 “我自然有办法。” “你不会是……” “是借,”徐行斩钉截铁的望着吴汐说,“反正这东西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发挥点余热。” “好吧,借就借吧,然后呢?” “这笛子应该是青鳶的执念,所以当年他设下那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能入宫拿到它。没想到千年以后,他依然对它无法抗拒。青鳶为了拿到玉笛,不惜现出原形和我交手。可是,他终究还是被天遁剑所伤。然后,他将自己幻化成一个瓷人,湮没在他的众多瓷人之中,失去了踪影。我只好暂时离开,其实是等在旁边,希望他能自己现形。果然,他还是按耐不住,在你出现的时候现身了。” “我?” “你对这些妖怪们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你自己应该很清楚了吧。” “这我知道,可是徐行,那些瓷人为什么要袭击青鳶呢?” “青鳶被我重伤之后,已经无法压制那些怨灵幻化成的瓷人,那些人原本就对他有刻骨的仇恨,再加上它,”徐行低头看着手上那根玉笛,“它是支魔笛,其实那支曲子并不是我吹出来的,而是它指挥着我吹出来的,我总觉得这支笛子里住着有一个看不见的灵魂,能决定什么时候演奏什么乐曲。” “这支笛子到底有什么来历?” “传说在春秋时期,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品笛,引来凤凰,终日流连于窗口,不愿离去。弄玉死后,那凤凰悲戚三日,从此三年不鸣,而魔笛也就此失踪。我想,这就是青鳶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支玉笛的原因了吧。” “青鳶就是那只凤凰?” “是。” “原来又是一个可怜人。”吴汐若有所思的说。“青鳶他费劲心思想拿到这支玉笛,是因为他想再听一遍弄玉当年吹奏的乐曲吗?” “或许吧。” 尾声:为了避人耳目,徐行比吴汐多坐了一站地才下车,可是他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远远的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搓着手站在单元楼下。 “不是让你先回家吗?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吴汐冲他挥了挥手里的袋子:“我怕那俩胖墩活剥了我,所以去超市买了只土鸡,准备一会儿熬汤。” 徐行的眉头突然舒展下来:“他俩和你真像。” “什么意思?” “从来不挑食。” 说完他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去,独留她一人气鼓鼓的站在那里。 “吴汐,你有自己特别想关心的人吗?”酒桌上崔明寒说的话又一次在她头脑里响起。 应该……算是有吧。吴汐莞尔一笑,跟着徐行上了楼梯。 门洞外,一个消瘦的身影望着一前一后上楼的两人,呆立了好久。直到眼里的悲伤终于变成了浓的化不开的仇恨,才转身离开。 《瓮》终 ------------ 第一章 请柬 洗手间的门被“咚”的撞开了,把正在刷牙的吴汐吓了一跳。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嘴里叼着咸菜的胖和尚,不,应该说是赤鱬把头从门缝中挤了进来,黑豆似的眼睛泛着狡黠的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喂喂喂,男女有别,你们两个懂不懂啊。”吴汐蹲下来在他俩光秃秃的脑袋上各拍了一下。 “下冰雹了,还很大呢,快出来看看。”俩胖墩一左一右的牵着她的手领她来到窗前。 外面的景象和她刚起床时看到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天空中乌云密布,一片漆黑,大块大块的像乒乓球般大小的冰雹正劈头盖脸的从天空中落下来,砸得玻璃咔咔作响。 “哇,好怕怕啊。”吴汐故作夸张的说,“可是有什么用啊,我还是一样得上班,迟到了一样得扣工资。”她说完就忙不迭的要返回洗手间,却被两个和尚一把抱住了腿。 “当然要上班啊,不上班怎么行啊。”“就是就是。”“可是这冰雹下的这么大,你总不能跑那么远再去坐公交吧。”他们故意把冰雹两个字拖长了,然后从眼角处观察着一言不发吃饭的徐行。 果然还是不怀好意啊,吴汐心里嘀咕了一句,“哎呀,我昨晚煮了茶叶蛋,在汤里浸了一晚上,现在味道应该很好,我怎么给忘了。”她大声喊了一句。 “茶叶蛋?在哪?”这一招果然见效,俩和尚你推我我拽你的跑向厨房,生怕落到对方后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见状吴汐松了口气,刚准备返回洗手间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却听徐行在背后说:“我在车里等你。” 吴汐拘谨的坐在副驾驶上不敢吭声,这是他们“同居”以来徐行第一次送她上班,让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紧张。说点什么吧吴汐,她在心里一遍遍的提醒自己。无奈,她越是搜肠刮肚的找话题,那话题就越是要和她玩捉迷藏,让她怎么找都找不着。算了,听点音乐好了,吴汐抬手去按电台键,没想到却和徐行的手碰了个正着,吓得她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听到广播中传出的歌声,吴汐不禁随着它一起唱出声来。“这是小时候我爸爸经常给我唱的一首歌,也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呢。”她兴奋的说。 “好巧。” “什么?” “这正好是我唯一会唱的一首歌。” “唯一?”吴汐刚想再问,却发现徐行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似有似无的闪过一道悲伤,她只能不再多言,陪着他一起静静的把整首歌听完。 车子在马路上转了个弯,眼看就要到单位了。“我在这里下车吧,一会儿让同事看到了不好解释。” “你连伞都没有带怎么下车,一会儿要是万一遇上了就说是在路上碰到的顺便送你一程。” 还好车库没有他人,吴汐吁了口气,一脸庆幸的跟着徐行走进电梯,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高兴的太早了。崔明寒正双手插兜站在电梯里,心事重重的看着门外。见他俩一起进来,他仿佛也吃了一惊,略向里面靠了靠,但是始终没有说话。 吴汐也惊住了,一时不知该走进去还是退出去,就在电梯门闭合即将要夹住她的时候,崔明寒伸出手,一把把她抓了进来。 “吴汐,你用不着这样的,你这样子反倒会让我更加难堪。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虽然不会祝福你们,但是也不会暗地里使绊子。这几天我也想得很明白了,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和徐行的关系也是有原因的,单位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嘛,这我都知道。所以,我和你之间,即使做不成情侣,但是你依然是救过我命的人,我还是会把你当成我最铁的朋友来对待。” 崔明寒滔滔不绝的说完这番排练过无数次的话之后,仿佛自己也松了一口气,轻松的靠在墙上,努力冲吴汐挤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吴汐却被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她原本是想由着崔明寒误会下去的,可是现在徐行在场,她总不能拉着毫不知情的他一起来演这场戏吧,那对徐行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主任,事情真的不是你……” “崔主任那里都已经翻篇了,你再这么纠结下去,未免也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吧。”徐行冷不丁的打断了吴汐的解释。 道理是没错,可是这话从徐行口中说出来,怎么总让人觉得有点坐实了他俩之间关系的意思呢?算了,不想了,反正徐行自己都不怕背这口黑锅,自己干脆就真的将计就计演下去吧,至少现在她和崔明寒之间的心结貌似是解开了。 吴汐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于是一路哼着歌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淡蓝色的信封,吴汐把它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请柬。 “这是什么呀?”丁丁从背后凑了过来。 “不知道。”吴汐边说边把它打开,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亲爱的吴汐同学,弹指间已过去四年,你还记得当初我们飞扬的青春吗?还记得我们为了理想挥霍的汗水吗?还记的曾经同桌的你吗?让我们再一次欢聚一起,畅谈当年的美好时光吧。本周六中午十二点金陵饭店,我们不见不散。 还没看完,丁丁就已经笑的趴在了吴汐的背上:“这都写的什么呀,好土,还有啊,现在谁开同学会还用请柬啊,微信邮箱通知一下不就得了吗。” 吴汐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这请柬肯定是她高中那个一本正经班长搞出来的,每年他都要搞这么一出,不过他的目的并不单纯,每次又出钱又出力大费周章的搞这个,不过是为了见一见他高中时期的同桌兼暗恋对象刘丽华罢了,也真是个痴情种子。 就在吴汐陷入对高中生活的回忆中时,徐行走过来把一个文件袋递给了她:“人事部主要问我要这个,你给她送过去。” ------------ 第二章 是她吗 吴汐拿起文件袋朝人事部走去,经过林芸工位的时候,她发现那里空着,桌面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林芸没来上班吗?”吴汐问旁边的同事。(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请了病假,好几天没来了。” 想起林芸曾在三桂村晕倒,吴汐有点放心不下,于是送完文件她便来到走廊拨通了林芸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多声才被人接起来。 “林芸吗?听说你请假了?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谢谢你,我没事。”还好,林芸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需要我去看看你吗?” “不用了,过两天我就回单位了,到时候我再找你。”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 “好。” 吴汐刚准备挂电话,却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轻细的笑声,这笑声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激得她心里陡然冒出一股寒意。她呆住了,赶紧再把电话凑到耳边,可是却只能听到嘟嘟嘟挂断的声音。是林语吗?不对,且不说林语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林芸不是告诉她林语出去旅游了,一年半载都不会回来吗。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电视?还是电话串线了?吴汐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胡思乱想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周六吴汐起了个大早,在经过洗澡、吹头发、化妆等一系列程序之后,她开始在穿衣镜前一件件的试衣服。 “吴汐,你要去哪里?相亲吗?”两个和尚警惕的问她。 “相你个大头鬼啦,”吴汐瞪了他俩一眼,“我是要去参加同学会。” “那比相亲好不到哪里去。”“可能会更糟。”“现在同学会早就变质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就是就是。” 吴汐差点笑岔气:“你们两个懂得倒是挺多的啊。” “那你自己说,你参加个同学会,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不是为了去招蜂引蝶还会是为了干嘛?” 吴汐一屁股坐到床上,翘起二郎腿冲他俩说教:“这女人打扮啊,不一定就是为了取悦别人,很多时候是为了取悦自己。你们想啊,如果同学会上每个人都美美的,就我套了个麻袋就过去了,我心里能舒服吗?我肯定膈应的一个星期都睡不好觉。现在理解了吗?” “那让徐行送你去吧。”俩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今天下冰雹了吗?没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也没有,所以,不可能。好了,不和你俩对牛弹琴了,我要走了,不然就迟到了。” 她站起身推开房门来到客厅,和徐行打了声招呼就要出门。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吴汐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徐行,你就没有危机意识吗?吴汐她穿的这么漂亮去参加同学会了。” “漂亮吗?不觉得。” 吴汐在电梯里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气鼓鼓的嘟囔着:“到底哪里不好看了?明明就很完美啊,徐行那个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重整士气,挺胸抬头的走出电梯,但是一上午精心打扮积累起来的好心情却早已消失殆尽。 金陵饭店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金碧辉煌贵气逼人。吴汐坐在餐桌旁,一边打量着周边被擦得锃亮的镀金桌椅和头顶那盏一米多高的水晶大吊灯,一边冲旁边坐着的她高中时期的同桌黎川问道:“感情这梁鹏是赚了大钱了?来这种地方吃饭没个几万块下不来的。” 黎川神秘的挤挤眼睛,趴在吴汐耳边小声说道:“才毕业几个月哪里能赚多少钱啊,不过梁鹏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快说来听听。” “你还不知道吧,刘丽华在大四那年认识了一个男人,据说是个富二代,两人谈了一年就准备订婚了,可是就在订婚前一天,出了一件事情,结果这婚不仅没订成,两人反而还为此分了手。”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啊?” “这男的妈妈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本来就嫌刘丽华和他们家门不当户不对,可是耐不住儿子喜欢也就勉强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可是她要求刘丽华必须做一个全面的婚前检查,其实也就是检查她适不适合生育。刘丽华一向身体健康,所以就开开心心去做了体检,可是没想到却检出了问题。” “她生病了?” “倒也不算,检查出来她先天输卵管发育畸形,根本不能生孩子。所以你想啊,这婚事就黄了。不过那男人也够绝情的,经人介绍马上有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据说已经订婚了,而且这女孩已经有了身孕,估计这阵子就要举办婚礼了。” “够倒霉的。” “可不嘛,刘丽华哭的死去活来的,现在都没有走出这件事情的阴影。” “所以梁鹏这次费尽心思,就是为了乘人之危?” “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他暗恋了刘丽华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有机会抱得美人归了,当然得不顾一切抓住啊。” “可是今天刘丽华根本没来啊。” 黎川耸耸肩:“说实话,我都替他不值,搞这么大阵仗,结果人家根本不来,让他单独约她吧,他又不敢,真是的,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造化好像还不是太差。”吴汐轻声说着,眼睛望向包间的门口。 刘丽华像T台模特走秀一般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外套,巴掌大的小脸上架着一支墨镜。随着她有节奏的步伐,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背后轻轻的来回摆动着。见状,刚才还坐立不安的梁鹏一下子站了起来,向心中的女神快步迎了过去,“丽华,就等你呢,来这边坐。”他边说边把刘丽华安排到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刘丽华坐定之后,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环顾四周,冲大家微微一笑。 “她割双眼皮了吧,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也挺好的,瞎折腾什么。” “还有那身貂,现在才几月份,穿这个不热吗?” “可不嘛,谁知道是不是前男友送给她的。” 看到大家交头接耳的对她议论纷纷,吴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怒气,刘丽华并没有做错什么,做错事情的明明就是那个富二代渣男,可是为什么大家要把她当成群嘲的对象呢,这社会对女人真的是太苛刻了。 刘丽华仿佛没有听见别人对她的议论,她故作镇静的和他人寒暄,巧妙的回应着善意或恶意的恭维,极力掩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落寞的表情。吴汐不禁对她生出几分钦佩来,以前上学的时候,吴汐认为她不过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漂亮女孩罢了,并没有太将她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她明知道这里有一大群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却依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前来赴约。光是这份勇气,就足以证明她比那个毫无主见的妈宝男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包间的门突然被服务员打开了,在她身后,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黎川呆呆的说了一句:“刚才,是她吗?” ------------ 第三章 偶遇 大家一下子反应过来,哗啦一下子拥到门口,可是铺着豪华刺绣地毯的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看走眼了吧,怎么可能是她。” “考上大学就再也没有音讯了,不像其他上了名校的师哥师姐还时不时回来一趟,连老师都说她薄情呢。” “不过她可真算是一个传奇了。” “这种人间龙凤你羡慕不来的,全国都没几个。” 吴汐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刚才那个白色的身影走过的那一刹那,她也一度以为是那个人,那个她曾经崇拜了几年的人。 她叫张毓盈,是高中时期大吴汐两级的学姐。吴汐还没入校就听闻过她的大名,什么市三好学生了,全国奥赛冠军了,这些荣誉她从小到大不知道拿了多少,可是最关键的是,她生的还十分漂亮。这个漂亮和刘丽华那种漂亮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词,她的这种美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是让每个见过她的人都心服口服不敢多一句微词的。吴汐一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是一个课间,她正坐在教室里想着一道课堂上没听明白的几何题,突然,班里的男生像接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同时开始向门外跑去。她隐隐约约的听到张毓盈这几个字,便知道应该是那位传说中的学姐出现了,于是出于好奇,她也跑了出去,硬是在趴满男生的栏杆上给自己挤出了一个位置。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虽然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吴汐看到张毓盈本人时还是惊呆了:张毓盈当时应该是刚下体育课,怀里抱着一个篮球,和几个女生一起向教学楼的方向走来。她身上穿的是学校统一发的运动服,那件红蓝相间的衣服曾被吴汐唾弃了好久,可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衣服丑美与否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比如现在,这件衣服在张毓盈身上的作用就是衬托得她更加明艳动人。 她随便的把头发挽成一个发髻放在脑后,露出了毫无瑕疵的一张脸蛋,好美啊,她怎么能连发际线都生的这么美,吴汐在心里不住的赞叹: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单拎出来看已是完美,可是组合到一起却更增加了一层不可言喻的风韵。最关键的是她的气质,高雅恬淡,让人对她的美丽只能欣赏而不能产生其他的低下的念头。 她和身边的女生说着话走了过来,在经过吴汐他们班楼下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上面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喧哗声,随后就是一片屏息凝气的寂静。张毓盈的眼睛在伏在在栏杆上的这些人中一个个的略过,最后,定格在吴汐身上。被这样一个美人专注盯着看,竟然让吴汐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微微发烫,好在,那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便化成了一个温婉的笑容。 这个笑容在吴汐此后三年的高中生涯时刻提醒着她,要勤勉要努力,要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所以她每天跑步,甩掉了青春期积累下的脂肪,在学业上也更加精进,虽然没法企及张毓盈的高度,但终是没有荒废掉自己的青春年华。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黎川的手在吴汐眼前挥了挥,“散席了,该走了啊。” 吴汐若有所思的随着大部队往外走,刚走到旋梯的拐角处,她却顿住了。旋梯的下方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她身着一套白色的羊绒裙子,满头秀发在脑后上挽成一个蓬松的发髻,就如同吴汐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样。 “张毓盈,真的是张毓盈学姐。”人群一下子躁动起来,争先恐后的跑下旋梯围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旁。 “学姐,刚才我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 “学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呢?” “学姐现在在做什么?” 见这么多人一下子围了过来,张毓盈先是吃了一惊,但是马上就恢复了正常:“是高中的学弟学妹吧,我想想,你们应该是比我低两届,八班的对吧?”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潺潺的溪水,清凉婉转。 “学姐还记得我们?”大家都没想到这样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竟然会记得自己,虚荣心顿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于是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她套起了近乎。 吴汐没有走上前去,她远远的站在人群的最外侧,看着自己崇拜了整整三年的人。她还是那么美,不,应该是更美了,岁月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譬如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时隔六年,张毓盈的美更是多了一份大气厚重在里面,依然让她为之心驰神往。 是她自己的错觉吗,吴汐看到张毓盈的眼睛在围着她的人群中一个个的扫过,然后,又一次停顿在她的身上。 “学姐……”吴汐情不自禁的冲她叫了一声,但是如同六年前一样,她没有回应她,而是冲他们温暖的一笑:“对不起,我的车子来了,下次我们再聚,到时候一定要好好的聊一聊。”话落,她便走出饭店的大门,登上了一辆黑色轿,摇下车窗冲他们每一个人都挥手告别后,车子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扬长而去了。 “这是什么车子啊?看着真高档。” “奔驰吧。” “迈巴赫啦,散了吧散了吧,你们都没发现吗?她连手机都没告诉咱们呢,哪里会有下次再聚啊。” “也是,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哎,羡慕不来的。”大家长吁短叹的站在饭店门口议论纷纷。 吴汐被黎川猛推了一把:“干嘛呢,从见了张毓盈起就变得呆呆傻傻的,哦,我还没发现,原来你有同性恋的倾向。” “滚。”吴汐朝他胳膊上猛拍了一下,“不过你不觉得吗,她真的是太完美了,长相、学业,对了,好像出身也很好,她爸妈不都是大学教授嘛。” “完美吗?也是,如果不算上她那根断指的话。” ------------ 第四章 事故 “断指?”吴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黎川,“这是什么意思?” “你连这都不知道啊?亏你还暗恋了别人这么久。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吴汐踹了他一脚:“别贫了,快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毓盈右手的小指有残疾,据说是出生时出了点事故,小指头的上半截断掉了,虽然后来被缝合上了,但是功能已经基本没有了,而且看起来有一点倾斜。” 吴汐坐在公交车上,心里想着黎川刚才的话,原来张毓盈从出生起就有残疾,虽然并不严重,但是在她这样一个人身上,也算是白璧微瑕了吧,看来连上帝自己都有些嫉妒这个他亲手创造的杰作,所以才让她出生时吃了点苦头。 公交车突然紧急刹住了,吴汐猛的向前一扑,差点撞到前排的椅背上。“怎么开车的?”车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开始冲司机嚷嚷起来。吴汐拍了拍胸口,把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恶心给憋了回去,她打开车窗刚想透口气,却发现张毓盈的黑色轿车泊在路边。更让她吃惊的是,车子旁边站着一个人,那是刘丽华。此刻,她正在和车里的人说话,由于隔得太远,吴汐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车门打来了,刘丽华低头钻进了车里,黑色的轿车载着她飞驰而去。 吴汐心里暗觉奇怪,刚才也没看见她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流啊,怎么刘丽华突然就上了张毓盈的车子了呢?而且以张毓盈性格,是绝不会因为顺路就载一个并不熟悉的人一程的。(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吴汐就这么一路苦思冥想的回到家,但是依然没有得出结论。 周一对上班族来说应该是最忙碌的一天,吴汐在开了无数个会之后,终于得以回到座位上整理下自己本周的工作计划。她打开记事簿,一项一项的查看开会时布置的任务:“半年工作总结”,这个过几天再说吧;“初级职称报考”,这个有时间再弄;“就近期土渣车连翻肇事做一期专题”,这个看起来倒是有点意思,那就先从这个开始吧。吴汐说做就做,打开电脑开始查阅相关报道。她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土渣车肇事”这几个字,打开之后却被里面一张张血腥的图片给吓到了。最惨的莫过于昨天刚发生的一起事故:一个年轻女子被土渣车拦腰轧断了,肠子流了一地,而据记者报道,她还是一位怀有孩子的孕妇。 虽然已经有过很多次离奇恐怖的经历,但是吴汐在看到那张图片的时候,还是吓得手脚冰凉,不是被血腥的场景吓住了,而是被那女人的眼神。由于死的太过突然,她的眼睛都来不及闭上,而是瞪得大大的,两个漆黑的眼球斜向马路一边,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异常恐惧的事物一般。 吴汐猛地一下把网页关上了,现在的记者都这么没有职业操守吗?就这么把死者的照片放了上来,连个码都不打。吴汐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突然觉得这个任务自己选错了,或许把它排在最后比较好,再或许如果可以不做那就更好了。 “害怕了吗?”徐行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这么见多识广的人,怎么会怕这个?”吴汐还在嘴硬。 “去借相机,我们一起过去。” 吴汐忙不迭的借了相机和徐行一起出了门,谁知在门口她冷不丁的撞到一个人身上。 “林芸?”看清楚对方后,她不禁吃了一惊。 林芸淡淡的扫了一眼吴汐和徐行,笑着冲他俩说道:“上班时间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们出去采访,林芸,你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没事,看来你恢复的不错,起色好了很多。” “谢谢,我先上去了。”林芸说完就走了过去,经过徐行身边时,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眼神妩媚动人,完全不似她以前害羞的样子。 “徐行,你觉不觉得林芸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电梯里,吴汐还是没忍住问了他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会变的,你不也是一样。” “我变什么了?”吴汐一脸茫然。 “变胖了。”他说完就走出了电梯,留下吴汐一人站在那里气急败坏的跺脚。 前两起事故发生的比较早,监控录像在网上都可以找得到,但是最近的一起车祸由于是昨天发生的,所以还没有放出相关的视频,所以吴汐和徐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交警队去调取录像。 对于他们的要求,警察还是挺配合的,因为网络报纸上关于这件事故的报道已经铺天盖地,再想藏着掖着也是不可能的了,还不如正面公开的回应问题。 “记者同志们,现在媒体监督越来越普遍,所以我们警方不会阻挠记者,也愿意配合你们的采访,不过,希望你们可以如实的报道这件事情。”在去监控室的路上,交警队的副队长语重心长的冲他俩说,“这次事故确实也是土渣车造成的,但是和前两起却有明显不同。首先,这车并没有闯红灯,一会儿你们就能亲眼看到。第二点也是最奇怪的一点就是,司机说他看到那个女人横穿过来之后是踩了刹车的,这点不管是监控录像还是现场的刹车痕迹都可以证明,可是这车在稍作停顿之后竟然还是向前冲了出去,这就是令我们很不解的地方了,以常识来说,没有人会在即将避免一场事故的时候又踩下油门再向前冲吧,除非这个人喝了酒或者磕了药,可是事后对司机的检测却证实他当时是出于清醒状态,而据他本人所说,那车当时就像是不受控制了似的,直冲那个女人撞了过去,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的样子。” “难道车子坏了?”吴汐问他。 “没有,刹车和油门都好好的,我们事后已经检查过了。喏,这就是当天的视频,你们自己看吧。” ------------ 第五章 朱夏 闪烁的屏幕上,一辆大型土渣车正在常速通过路口,突然前方的道路上窜入了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司机见状紧急刹车,眼看就要在离女人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可是不知为何,车辆下一秒突然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飞速朝那路中间的女人冲了过去,瞬间将她湮没在巨大的车轮之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你们看清楚了吧,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很……离奇。”副队长无奈的冲他俩耸了耸肩,准备关掉视频。 “等等,先别关。”吴汐的声音突然哆嗦了起来,“路旁边好像站着一个人。” “应该是普通的路人吧,虽然当时是半夜,地点也比较偏僻,但是法律也没有规定不许人出现在这里。” “队长,麻烦你帮我把那个人的影像放大一点。” 队长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看到吴汐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的样子,还是没忍心拒绝她的要求,在电脑上把监控截图放大了。 “吴汐,你没事吧,怎么哆嗦的这么厉害。”徐行轻轻的扶住了吴汐的胳膊,关切的询问她。 “是张毓盈,当时在现场的另一个人是张毓盈。(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吴汐指着路边那个白色的身影,失声叫了出来。 出了交警大队,吴汐执意要去死者家中看一看,却被徐行给拦住了,“吴汐,你现在很不正常,你的一个学姐恰巧出现在事故现场,这件事情应该还不至于让你这么慌乱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总是隐隐约约的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又说不清楚。”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一趟吧,不过你要切记,到了那里不要四处张望,以免沾惹上什么邪物,刚刚横死的人很凶,更何况死的这么惨烈。” 吴汐和徐行按照副队长给的地址找到了朱夏也就是那位车祸中遇难的女子的家,“看来死者家境很好啊。”吴汐望着眼前白色的独栋别墅冲徐行说道。 两人站在门前,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朱夏的家人时,别墅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从屋内被推了出来。“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过来,要不是你儿子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问题,优柔寡断,我女儿怎么会死?”说完门就一下子关上了。 矮个子的老太太捡起被扔到地上的背包,狠狠的朝旁边的年轻男人头上拍了过去。那年轻人也不闪躲,就任由她的母亲这么一下一下的打他。老太太嘴里骂骂咧咧的走到别墅大门口,回头冲始终和她保持着几步距离的男人厉声说道:“你知道朱家这门亲事有多难攀吗?为了你和朱夏订婚我费了多少功夫?现在竟然让那个女人给搅黄了。” 吴汐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悲伤的味道,反倒更像是一种投资失败之后的气急败坏。她看向那个戴着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他的眼中一样没有哀伤,只是略显慌张的敷衍着他的母亲:“我也没想到她会给朱夏打电话,这都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和我可没关系。” “你去告诉她,即使朱夏死了,我也不会让她进门,”老太太的手几乎已经戳到男人的鼻尖了,“她刘丽华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妄想嫁进我们梅家?” “徐行,看来我没有猜错,”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吴汐缓缓的说到,“张毓盈和这件事情果然脱不了干系。” “我们还进去吗?” “不用了,与其进去打扰他们,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知情人。” 在问黎川要到刘丽华的住址后,徐行和吴汐就驱车前往那里。 “丽华周六参加完同学会就没有再回来,”刘丽华的室友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俩,“不过她有打电话给我,说是在一个同学家里暂住一段日子。” “她一定是去了张毓盈家。”进了电梯后,吴汐斩钉截铁的对徐行说。“但是我没有张毓盈的住址。” “或许可以试试别的办法。”徐行若有所思的看着暮色渐浓的天空。 “什么?” “明天吧,今天有点晚了,我们先回家。” “同学,你的书掉了。”幽暗的自行车棚里,十五岁的吴汐刚骑车要走,却被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唤住了。她扭过头去,看见黑暗的角落中走出一个窈窕的人影来。 “张毓盈学姐?”她的声音虽小但是却掩饰不住里面暗藏的惊喜。 张毓盈的嘴角扬起美丽的弧度,“这么晚才走,高一用不着这么拼的。”她边说边捡起脚边的一本书向吴汐走来,吴汐这才发现自己的书包没拉拉链,于是尴尬的吐了下舌头,赶紧伸手来接她递过来的课本。 张毓盈把书放到吴汐的手上,但是白皙的寒玉似的手臂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直的冲着吴汐伸了过去。有那么一刹那,吴汐几乎觉得这修长的手指要触碰到自己的胸口了,可是它却突兀的在离她几厘米的时候拐了个弯,放在了她的肩头。 “叶子,”张毓盈从吴汐肩膀上捻起了一片枯叶扔到了地上,然后冲她微微一笑:“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着急了。” 吴汐听话的拉上书包,依依不舍的看了张毓盈一眼,才重新跨上车子向前骑去,刚骑出十几米,她突然一个急刹从车上跳了下来,刚才从车前跑过的是什么东西,是猫吗? “吴汐吴汐,快别发呆了,打酱油去了。”两个和尚把吴汐从沙发上一把推起来,“排骨快烧干了,快点。” 吴汐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零钱袋出了门,这俩懒货,又把徐行布置给他们的任务推给她了。她走进电梯,脑子里又想起自己和张毓盈的那唯一的一次“偶遇,”这真的是偶遇吗?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如此可疑呢?吴汐的心里仿佛结了一张网,而她就在那张网的中间,摸不清方向。恍恍惚惚间,吴汐竟然没发现电梯里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一袭红衣,低着头站在角落里,向上翻起的黑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她。 ------------ 第六章 白焰 还没到一楼吗?吴汐抬头看了眼楼层显示器,哦,二楼了,马上就到了,于是她上前站到门边准备出门。txt小说下载80txt.com可是等了一分多钟,门却还是没有开。吴汐又一次望向显示器,奇怪,那上面怎么什么数字都没有,怎么回事,电梯坏了吗?她有点着急了,伸手去摁开门键,可是摁了好多下,电梯门却依旧没有一点反应。 没办法,只能报警了,警报键在……这里。吴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透过电梯的镜子,她看到了自己背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今天她已经多次见过了,一次是在自己的电脑上,一次是在交警大队的监控录像上。这个被土渣车撞成两截的女人,如今捂着肚子站在自己的身后,眼睛保持着死时的样子,斜在眼角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吴汐蓦地低下头,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她不想再和那双几乎看不见黑眼珠子的眼睛再多对视一秒。可是没过多久她又强迫自己把眼睛睁开了,她怕,怕那个女人会在她闭上眼睛时冷不丁的出现在她的身侧。还好,女人依旧在原地没动,可是动作却十分的怪异,她的双手插向自己已经被撞断的腹部,不断的掏着掏着……突然,她猛地从肚子里拽出了一样东西捧在手里,然后慢慢的向吴汐挪动过来:“孩子,我的孩子。”她的手中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不,更确切的说,是一个被撞的稀烂的还未成型的婴孩。 吴汐再也不能保持镇静了,她尖叫一声向后退去,身体重重的撞到电梯的门板上,手中的零钱袋也掉落在了地上,里面的硬币噼噼啪啪散落了一地。[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孩子,还我孩子。”女人一边含混不清的重复着这句话一边捧着那团烂肉一摇一摆的向吴汐走了过来。 “走开,你别过来。”吴汐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她只得捡起地上的硬币,一颗颗的朝她扔去,可是就和她料想的一样,这根本无法阻止女鬼向自己靠近,硬币穿过她血肉模糊的身体,又重新落在了地上。 女鬼终于挪到了吴汐面前,她们离得那么近,以至于她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呛得吴汐一阵头晕。 “我的孩子啊,”她把那个婴孩放到吴汐的眼下,“他死的好惨。”话音刚落,十根尖尖的手指就伸向吴汐了,狰狞的眼睛几乎贴在她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找上无辜的人算是做什么?”不知为何,吴汐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怒气,这怒气像烈火般越烧越大,竟是超越了她的恐惧慢慢占据了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种情绪的支使下,吴汐想都没想,拿起手中那仅剩的一枚硬币就向女人的眉心摁了下去。她本以为那硬币会像前面的那些一样,穿过女人的身体嘎嘣一声脆响掉到地上,可是在摁下去的那一瞬间,吴汐就知道自己错了,硬币后面竟然出现了软软的触感。不仅是有触感,硬币的周围竟然燃起了一圈白色的火焰,耀眼的、疯狂的、如同有生命力一般的火焰。她呆住了,手指也停下了深入的动作收了回来。她就这么静静的伫立在女鬼身前,看着那团火焰越烧越大,直到把厉声尖叫的女人烧成了一滩黑水。 电梯的门打开了,徐行站在门口,看着呆若木鸡的吴汐和她身前那滩渐渐消失掉的黑色液体。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把硬币戳进了她的头里……”吴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么站着不动,任凭那扇坏了的电梯门可笑的一开一合。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汐突然扭过头:“徐行,我们回家吧,走楼梯。”她说着便向楼梯间走了过去,却被一个微凉的手拽住了。 “怕了?”徐行的语气和刚才完全不同了,竟然透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吴汐惊讶的望着他,她没有眼花吧,徐行在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除了在工作上礼节性的微笑外,她从未见过他的笑容,虽然这笑有讥讽自己的成分,可还是犹如一道阳光照进了她心里,帮她驱逐出那些冰冷的、黑暗的、不可言说的东西。 “我……”吴汐的眼睛湿润了,虽然她极力想忍住,但还是哽咽出声,“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可以杀掉她……” 徐行走到她身前,黑暗中,他的眼睛依然亮闪闪的,就好像灯塔上那盏令人心安的光。“没事。” 吴汐再也忍不住了,她必须为自己所承受的惊惧和茫然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于是,她将头靠在徐行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天吴汐起了个大早,在想通了一些事情之后,她的心情特别的好。她推开窗户,看着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又是一个新的早晨,今天,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呢?她不可预知,但是,只要做好每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应该就可以不畏将来,安宁度日吧。地平线渐渐泛起了亮光,小心翼翼的浸润着深蓝色的天幕,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咕咕。”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到窗台上,琉璃般透彻的眼睛看着吴汐。 “你是不是饿了?”吴汐嘟囔着,转身回屋准备拿些面包来喂它,没想到那鸽子却跟着她跳到了屋里,大摇大摆的在地板上来回走动着。 “出去出去,你不能进来的。”吴汐追着它满屋跑,但是那鸽子似乎完全没有把她放入眼中,自顾自的跳到桌子上,对着一盘花生米啄食了起来。 “怎么这么吵?”徐行皱着眉从屋内走了出来。 “飞进来一只鸽子,怎么赶都赶不走。”吴汐一脸无奈的指着桌子。 “让它吃吧,赶了一夜路肯定饿了。” “什么?” 鸽子看见了徐行,张开翅膀朝他飞了过来,温顺的落在他的手臂上。徐行温柔的轻抚它的羽毛,“它是我叫来的,吴汐,你那里有张毓盈的照片吗?” ------------ 第七章 云汀 吴汐把笔记本搬到桌子上,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对徐行说:“我和张毓盈并没有太多交集,所以没有她的照片,但是我们高中的网站上却保留着一张,喏,你看,这是她当时获得全国奥赛一等奖时和校长的合影。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照片上的张毓盈扎着马尾辫身着校服站在校长的身边,脸上露出恬淡的微笑。吴汐曾经无比仰视这沉静的笑容,一个人在取得了这么多的荣耀之后却还能如此的平淡谦和,这种淡然的心态是她崇拜张毓盈的主因。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这个笑容怪异的令人难以捉摸,作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她真的太“镇定”了,即使从小到大已经听惯了夸奖,但是她毕竟只是个顺风顺水的女孩子罢了,怎么可能表现出这样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感。 “云汀,过来。”徐行轻唤那只正闲庭信步的鸽子。 “云汀?”吴汐一脸问号的看着徐行,怎么这只鸟还有名字?还是这么诗意的一个名字。 那鸽子,不,是云汀听了徐行的召唤后,听话的跳到了桌子上,在吴汐的键盘上来回走动着。 “云汀,记住这张脸,找到她。”徐行指着屏幕上的美人。 云汀站住不动了,两颗红色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照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看了几秒种后,它突然冲徐行叫了一声,仿佛在回应他的指令,随后便煽动双翅飞到了窗外,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天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吴汐看着它飞远了,才目瞪口呆的说道:“这……这不会又是什么鸟怪鸟妖的吧。” 徐行白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走了?”两个和尚鬼鬼祟祟的从书房探出头来。吴汐这才想起来这两个馋猫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出来吃早餐,而是一直躲在房中。 “你们俩认识云汀?” “何止是云汀,还有云起、云峰各种云一大堆,都是徐行起的破名字,它们淘气的很,经常向水里丢石头吓唬我们,尤其是那个云汀。” 吴汐突然想起了徐行的话:“赤鱬是她豢养的灵宠。”她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易言叙的滋味,难道,徐行和那个她那么早就认识了吗? 徐行的电话突然响了,把正在发呆的吴汐吓了一跳。“走了,拿上犄角。”放下电话徐行就准备出门。 “出什么事了?” “刘丽华回家了,而且,她还怀孕了。” 在驱车去刘丽华家的路上,吴汐还没回过味儿来。 “怀孕?徐行你没搞错吧,刘丽华她……她不能生育的,而且我两天前还见过她,那时她还没有……” “是她的室友告诉我的,据她所说,刘丽华拿来了医院的影像报告,那报告显示她确实已经有了身孕。” “她的室友?她的室友为什么要通知你呢?” “上次我们去找刘丽华时,我给了她五百块,让她在刘丽华回来的时候通知我。” 怪不得那个一脸冷漠的人会给徐行打电话,吴汐心里默念道,原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刘丽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那个室友应该是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刘丽华把他俩让进屋里后并没有招待他们的意思,而是一个人坐到梳妆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那头乌黑的秀发。 “吴汐,我不记得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专程来我家找我。” 话虽然是实话,但是就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未免太不给人面子,更何况,几天前他们还见过一面,当时的刘丽华还对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善意的客套。 “丽华,明人不说暗话,朱夏死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子峰都告诉我了。” “你们……你们两个还有联系?” “吴汐你傻啊,你不会以为我一个人就能搞出个孩子来吧?” “可是你……” “我不能怀孕?哼,应该是老天有眼吧,看不下去那些嘴贱的毒妇对我的羞辱,所以给了我这个孩子。怎么,连你也不相信?”她把一张纸丢到吴汐怀里,“自己看看,胎心都有了。” “张毓盈在哪?”徐行不想再和她废话了,斩钉截铁的单刀直入。 刘丽华脸上抽动了一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徐行大步走向刘丽华走过去,双臂撑住梳妆台,把脸凑到她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尽可以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不过,我给你一个忠告,张毓盈绝不会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而有些事情的后果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这点你一定要想明白。” “我不后悔。”刘丽华脸色苍白的看了他们半天,终于慢慢吐出了这几个字。 吴汐和徐行对视一眼,不再多言,离开了刘丽华家。 “徐行,现在怎么办呢?” “你先回家。” “你呢?你不回去吗?”她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云汀从空中飞了下来,停在徐行的手上,咕咕的冲他叫了几声。 “找到了是吗?带我去吧。”说完他就开门上了车。 “徐行,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吴汐用手扒住车窗求他。 徐行默默地看了她几秒钟,“上车。” 车子一路跟着云汀来到了一片高尚住宅,云汀绕着其中一栋公寓的最高层飞了一圈后,又一次停落在徐行的手上。 “我知道了,”徐行温柔的冲它说,“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云汀顺从的拍拍翅膀飞走了。 “想什么呢?进去吧。”见吴汐望着院子发呆,徐行轻声催促她。 “我来过这里,崔明寒就住在这儿。” 电梯带着他俩到达公寓的次顶层就停下了,去最高层需要主人的密码,很显然他们是没有的。 “该怎么上去呢?”吴汐望着周围大理石堆砌的墙面。 “爬上去。”徐行指了指墙壁上一个通风用的小窗户,那扇窗户半米多高,只能容得一人进出。 “从这里吗?”吴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里是四十二层。” ------------ 第八章 人心 徐行利落的攀登上窗户,他探头向上观察了一会儿,突然纵身一跃,用手攀住顶层的窗台翻了进去。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把手给我。”徐行从窗口探出身来,把手递给吴汐。 吴汐低头看了眼下面,冷汗流了一身,“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 徐行没有回答,但是吴汐知道他眼神里的意思,他心里一定在想“不让你来非得跟过来,现在给我添麻烦了吧。”想到这,吴汐毅然决然的握住了徐行的手,还没容得她做好心理准备,耳边就略过了一阵疾风,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站在顶层的电梯间了。 “你好厉害……”吴汐刚准备恭维他几句,徐行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按响了眼前那扇白色大门的门铃。 门铃响了好久也没有人回应,张毓盈应该是不在家。见状,徐行把手掌紧紧的贴在锁面上,只听咔哒一声,大门被打开了。他示意吴汐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屋子面积很大但是装饰的很简单,不像其他有钱人的豪宅那样塞满了古董和黄花梨家具。吴汐一边踮着脚尖慢慢的向前走,一边打量着这间冷清的屋子:这间豪宅太没有“人气”了,除了一些生活必备品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甚至连一张亲朋的照片都没有,就像主人只是暂居这里的过客一般。还有那张梳妆台,那像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梳妆台吗?它上面空空荡荡的,一瓶护肤品都没。[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张毓盈,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你究竟是不是人? 吴汐拉开了梳妆台的抽屉,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徐行见状急忙走了过来,他看到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身红衣,和梅子峰一起笑盈盈的看着镜头,是朱夏。 “果然是她下的手。”吴汐看着照片喃喃自语道,“徐行,张毓盈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杀死一个人?” “啪嗒。”大门突然响了一声,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门缝中闪了一下,然后不见了踪影,徐行一个箭步推开门就跟了上去。吴汐见状也急忙抓起犄角跑到门外,可是整个电梯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电梯依旧进不去,那个通风窗她自己也不敢下去,无奈之下,吴汐只好折返回屋子,想再找找有没有其他重要的线索。 “嘶……嘶……”屋子深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就像是水烧开的声音似的。吴汐顺着这声音小心翼翼的朝里面走,穿过一间间卧室,来到了尽头的一个房间。房间是空的,但是内侧白色的墙壁上嵌着一扇铁门。吴汐试探着转动把手,没想这一转竟然让她把门给推开了。 门内是一间小小的密室,里面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吴汐在墙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开关。她只好凭着手机微弱的光线观察里面的事物。 “嘶……嘶……”又是一阵异响,这次吴汐听清楚了,这声音来自地面,她低下头,发现密室的地板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盒,漆黑的、方方正正的,就像……她心里一下子涌进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转身就要离开。“嘶……”又是一声,吴汐的脚步停下了,她发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木盒后面站着一个透明的飘忽不定的人影,这个人低着头,捂着脸轻轻的抽泣着。 “梁鹏,怎么是你?” “刘丽华你这个傻女人,他都那样对你了,可你还是放不下他,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怎么就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呢?哪怕是一眼也好。”梁鹏把酒一杯杯的倒进嘴里,想借此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 “恨吗?”背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 “恨,我恨他,就因为他我帅比我有钱,所以就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是吗?我不甘心不甘心。” “那……想让他死吗?” “死……”梁鹏沉默了良久,“不……不不,怎么……怎么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要他的命呀。”他心里忽然一惊,慢慢的回过头去,“是你?你……你是怎么进到我的房里的?” 身后的人失望的摇了摇头:“终究是不成器。”她将手唰得伸进梁鹏的身体一把从后背抓到前心,看着他抽搐的脸孔轻轻地说:“哎,就当做个临时补给吧。” 吴汐被脑子中突然出现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她身子猛地向后一挫,接连碰翻了好几个木盒子。“嘶……嘶……”伴随着一声连着一声的怪响,一滩滩浓稠的血水从盒子里溢了出来,不,不单单是血,还有一个个拳头般大小的东西骨碌到地面上,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这是,心脏吗? “吴汐……”梁鹏抬起了头,他捂着胸口,“这里好疼,疼。”他的脸孔突然变得狰狞可怖,起身朝吴汐扑了过来。吴汐没有多犹豫一秒,抓起犄角插进了梁鹏的胸膛,“对不起,但是这样你至少解脱了。” “疼……疼……”络绎不绝的喊声从吴汐背后传了过来,她惊恐的回头,看到十几条白色的飘忽不定的人影朝自己轻飘飘的走了过来,他们的胸口无一例外,都没有心。吴汐扭头就跑,现如今,再多的犄角都不如这两条腿来的厉害。可是她能跑到哪里呢?电梯门依然紧紧的关闭着,任凭她拿犄角怎么别都别不出一丝缝隙来。 她只能背部死死的抵住电梯门,用犄角驱赶越聚越多的怨灵。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两个落网之鱼来到了她的身后,用冰凉的手指扼住了她的脖子。吴汐肺里的气息一点点的被耗尽了,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甚至马上就要拿不住犄角了。她心里一片绝望,完了,难道今天要死在这了吗?要被这些怨气至深的恶鬼们给吞噬掉了了吗。 背后的电梯门突然开了,吴汐一下子向后倒了进去,摆脱了身体上的钳制。崔明寒和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站在电梯里面,一脸惊讶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吴汐。 “阿嚏。”一个保安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一层好冷,没开暖气吗?” ------------ 第九章 你会感到害怕吗 为首的保安队长一脸狐疑的看着披头散发的吴汐:“所以,你也是张小姐的学妹?” “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她的学妹还挺多,前几天带来一个,这又来一个。那你在楼上搞出那么大动静干什么?这位崔先生和你隔着几层楼都听到了。” “我……我,是老鼠,我……我在打老鼠,用这个。”吴汐举着她的犄角。 “老鼠?好吧,这张小姐的电话也打不通,好了好了,你走吧,以后有老鼠叫物业就行了,别搞得跟杀人似的。”保安队长半信半疑的看着吴汐,最终还是决定相信她的话,放她走了。 出了保安室吴汐就被崔明寒拽到了家里,重重的关上门后,他开始数落她:“你怎么总喜欢做这些危险的事情?是,这是你职责所在,但是也不至于时时刻刻让自己身处险境完全不顾后果吧。” “主任。” 崔明寒突然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是没立场来管你,可是徐行呢,他是你男朋友,他不能连你的安全都负责不了吧,一通电话就把你交给我了,他就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 “徐行打电话让你来的?” “他说自己担心你那里会有什么情况,所以让我带着保安上来看看。” “那他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只是一时没办法赶过来。吴汐,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在担心他吗?” “我……”吴汐本想再进一步解释,但是却觉得自己有越描越黑的风险,于是她只能默不作声,和崔明寒大眼瞪小眼的尴尬的坐在这儿。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那么说说吧,你干嘛跑到顶楼去了?”崔明寒终于还是决定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呃……”吴汐一时不知道是该告诉他好还是不该告诉他好,因为这件事情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搞明白。 “不用欲言又止的了,我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来的。” “你知道?”吴汐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说实话,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曾想搬走的,但是这房子刚装修好没一年,现在出手卖掉未免太亏了,所以还是决定担惊受怕的继续住在这里,不过我当时还是出去住了半年才敢回来的。” “主任,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顶层那栋房子死过人,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那间栋房子属于胜华集团的主席刘先生和他的太太张毓盈,也就是你所说的那位学姐。我第一次在电梯里遇到他们的时候,本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场典型的成功男人和绝色美女结合的婚姻罢了。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错了。那段时间我刚和蔚蔚分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又不愿意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于是便下楼抽烟。很巧的是,我在楼下遇到了刘先生,他和我一样烟不离手,满脸愁容的在楼下漫无目的的散步。当我连续三天都在楼下遇见他时,我知道这不是巧合了,他一定和我一样有什么无法排解的事情,所以才会每天都无法成眠。可是我又觉得奇怪,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三更半夜的无人诉说才会到外面闲逛,而他,明明有位那么美丽的太太,却又为何要孤身一人出来呢? 由于连续三天都遇到,所以我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只能上前去打声招呼。我本以为他这种大老板和我也就是点个头的交情,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和我聊了起来,能看的出来他心里憋闷已久,很想找人倾诉。闲聊了几句之后,他猛抽了几口烟,深深地叹了口气。 “刘先生,你是不是有心事?”我忍不住问他。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会感到害怕吗?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害怕?说实话,我这人胆子并不大,看个恐怖电影都能被吓到,好笑吧,明知道是假的还……” “假的,是啊,如果是假的该有多好。”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整个人沉默了下来,低头用脚狠狠地碾着地上的烟蒂。见状我也不好再多做过问,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可是我没想到,这是自己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一个月后,他就死了,死在了那间房子里。 “他是怎么死的?” “上吊,在顶楼的通风窗上。” “通风窗?那不就是我和徐行今天进去的地方,可是,他为什么要选这么个位置呢?这死的也太高难度了点。” “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警方也觉得奇怪,他的太太回来后更是当场晕倒了。” “等等,你是说张毓盈当时不在家。” “当然不在,在的话搞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崔明寒的电话响了,“徐行吗?她在我这里,好,我这就让她下去。” “徐行在楼下?” “他在车里等你。” “今天又麻烦你了。”吴汐穿上大衣就要出门,却被崔明寒叫住了。 “吴汐,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她感激的冲崔明寒一笑,然后跑进了电梯。 徐行看见吴汐后就从驾驶座走了下来,“今天你来开车。”他的声音有点虚弱,吴汐看见他的胳膊上的衣服被划开了,两道暗红色的口子还在向外渗着血。 “你受伤了?”吴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先回家。” 吴汐把徐行搀到沙发上后就去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找治疗外伤的药物,当她抱着一大盒子酒精、碘伏、红药水、纱布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俩和尚正在徐行旁边,把两枚银色的冰片似的东西分别放在他的伤口上。那两片薄如蝉翼的指甲盖般大小的事物遇到皮肤后就化成水滴渗了下去,刹那功夫,刚才还在流血的伤口竟然慢慢愈合了起来,长出了一层淡红色的皮肉。 “这是什么啊这么神奇?”吴汐在后面看的呆住了。 “鳞片,”两和尚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吴汐你赶紧做点好吃的,我们要好好补补。” “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有这种药效呢?” “吃了它们,能保你益寿延年。”徐行活动着手臂接了一句。 ------------ 第十章 我是不会让别人把他抢走的 “所以门外的那个人真的是张毓盈?”吴汐一边把饭端给徐行一边问他。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 “是她,她看到我们之后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所以想溜。她的速度很快,不过还是在郊外的山崖上被我追到了。可是就在我祭出天遁剑的时候,她掰断了自己右手的小指,很奇怪,那截断掉的指头没有伤口,里面竟然是空心的。就在天遁剑要刺中她的时候,一股黑烟竟然从那只指头中冲了出来,我避闪不及被它所伤,但是天遁剑也把她伤的不轻,可是最终还是没能抓到她,那股黑烟把她裹挟在中间带走了。” “你是说有什么邪物藏在她的手指中?” “是,但是当时情况危急,我没能看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张毓盈出生时小指就断掉了,难道是因为里面住着什么东西吗?” “这就是她为何会天赋异禀的原因了吧。” “她身体里的那个邪物,会以什么为食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吴汐将她今天在张毓盈家经历的事情向徐行和盘托出,末了她说:“在梁鹏生前最后的回忆中,张毓盈好像一副很看不上他的样子,她说他只能勉强当成一个补给,徐行,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她的话后,徐行盯着眼前的桌子看了良久,终于,他扭过头来,“吴汐,你能联系上张毓盈的家人吗?” 第二天中午,吴汐就约了黎川在咖啡厅见面。txt下载80txt.com “你查户口啊吴汐,你不是真爱上她了吧?”听到吴汐让自己帮忙找张毓盈家人的联系方式后,黎川差点一口咖啡喷到她的脸上。 “我要做一期关于高考状元现状的采访,这不就想到现成的了吗?”吴汐一边骗人一边在心里表扬自己的机智。 “我就说嘛,你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啊。好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天之内应该就可以给你答复。” “我就知道没找错人,”吴汐轻吁了口气,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黎川:“你最近……见过梁鹏吗?” “梁鹏失踪了,”黎川的语气一下子沉重下来,“就在同学会之后,现在他家里人全过来了,都快急疯了。” 静默了好久,吴汐从钱包中把里面刚取的一千块拿给黎川,“帮我把这个交给他的父母吧,听说他的家境也不是很好。” “我带他们谢谢你。” “还有……” “什么?” “没事。”吴汐本想让黎川劝梁鹏的父母不要再浪费人力和财力找人了,可是她突然觉得他们根本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放弃,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是刘丽华吗?”黎川突然用手指着玻璃外面。吴汐扭过头,看到一身华服的刘丽华从马路对面朝他们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佣人,帮她提着大袋小袋的战利品。吴汐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肚子上,这才几天没见,她的肚子却明显又大了一圈,用衣服根本遮掩不住了。这怎么可能呢?她的那张b超单子吴汐前两天才见过,当时那孩子不过是刚刚有胎心而已,怎么可能几天的功夫就长得这么大了。 “命运啊,就是这么残酷。前几天聚会的时候我还希望梁鹏能抱得美人归呢,没想到现在他失踪了,而美人却怀了别人的孩子。” 吴汐再也按耐不住了,她不顾黎川的讶异冲到咖啡店外追上了刘丽华。刘丽华看到吴汐便冲身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等那两人知趣的走开后,她才对吴汐说:“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吗?” “梁鹏死了,被张毓盈害死了。” 刘丽华目瞪口呆的看着吴汐好半天,“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的肚子不也一样,才几天就变得这么大了,难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我……”刘丽华轻轻抚摸着自己凸起的腹部,犹豫了好久之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吴汐,你再缠着我我就要报警了,我不知道她在哪,你问我一千遍一万遍还是这个答案。” “执迷不悟,”吴汐狠狠瞪了她一眼,拿过刘丽华手中的电话把自己的号码输上,“如果你后悔了,记得打电话给我。”说完她就转身离去,留下刘丽华一人瑟瑟发抖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一直到走进写字楼的大门,吴汐还是心意难平,她实在是为梁鹏感到不值,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去害人,但是还是被张毓盈给挖走了心脏,他年迈的父母从今往后该如何度日呢?恐怕一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无法获得安宁吧。 “吴汐,想什么呢?身体绷得那么紧?”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林芸,是你啊。”可能是刚才太专注了,吴汐竟然没有发现林芸一直跟在她身后。 “想你的相好呢?”林芸把头凑到吴汐的耳边小声说,吴汐这才发现林芸不仅化了妆,而且搽了香水。她的妆很浓,眼线在眼尾处轻轻的提起,显得分外妩媚。 “林芸,我上次就想告诉你,你变漂亮了,这样很好啊,你总算是走出来了。” “谁说我走出来了?如果我告诉你,我还是很喜欢徐行呢。”林芸的身体侧过一点,歪着头打量吴汐的表情。 “他这个人,对人冷酷,嘴巴又恶毒,说实话,你到底喜欢他哪里呢?还不如放开手,前面有大片森林等着你呢。”吴汐从心里希望林芸放手,自从知道徐行对她完全没有那种意思之后,她就觉得还不如完全断掉她的念想。 “放手?放手后成全他和别人吗?吴汐,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坚持三年吗?那是因为我知道,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即使不是我的但也不是其他人的,徐行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心,从来没对任何人敞开过。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 林芸顿住了,可是没多久,她就又恢复了刚才的那种媚态:“我是不会让别人把他抢走的,谁都不可以。”说完她又冲吴汐柔媚一笑,轻腰款摆的离开了。 ------------ 第十一章 骨架 第二天一早吴汐就收到了黎川的电话,他告诉吴汐张毓盈的父母曾任职于H大考古系,后来在张毓盈出生后来到他们故乡的T大。[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不过,”电话最后黎川说,“告诉你这些都没用,因为她的父母在几年前去世了。” “两位都去世了?什么原因?” “车祸。” 放下电话吴汐就去找徐行,把黎川在电话里说的话全部告诉了他。徐行低头想了一会儿,“看来我们有必要去一趟了。” “去哪里?” “H大。” H大所处的城市离D市不远,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吴汐和徐行到达这里时正赶上中午的饭点,偌大一个考古系的教学楼里除了他俩再没其他人。楼内长长的走廊两边挂满了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在考古现场拍摄的,有很多已经年代久远边角都发黄了。吴汐一帧一帧的看了过去,终于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那是一张考古系的教师在楼前的合影。 “徐行,过来看这个,这应该就是张毓盈的父母了。”她指着照片下面标注的名字,“张建民、兰玉,没错,就是他俩。” 照片上那两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拘谨的望着镜头,害羞的笑着,完全不像他们的女儿那般光彩夺目。 “你们两个是谁?怎么随便闯到教学楼里面来了,这里不让学生进的。”一个拿着饭盒的中年人站在楼梯口,冲他俩叫道。 “老师您好,我们是张建民和兰玉老师在T大带过学生,这次到这里出差,专程来老师的母校看看。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吴汐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说谎的功力真是日益精进了。”徐行小声说。 “你说你们是谁的学生?”男人走近了几步。 “张建民和兰玉。”吴汐心里打起鼓来,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吗? “我是他们的同学,”他指着墙上的一张照片,“他们旁边的那个人就是我,没想到一晃二十五年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们……”他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那时候的张老师和兰老师好年轻啊,”徐行锁着眉看着那张照片,“老师,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墓葬群。” “没错,这是一个战国墓群,就在洞庭湖边上。那次考古工作的收获还是不少的,发现了不少陶器和青铜兵器。哦,对了,还有一个最大的收获,就在那里,兰玉也就是你们的老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张毓盈?” “没错,毓盈。他们俩婚后十几年都没要上孩子,没想到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却有了。我们当时还开玩笑,说这孩子将来肯定不一般,可是谁也没料到她会如此的炫耀夺目。” “老师,麻烦您再想一想,当年你们挖掘那座墓葬群时,有没有发生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问呢?”中年男人疑惑的推了推眼镜。 “是这样,张老师有一次和我们聊起过这次考古的经历,他说当时遇到过一件离奇的事情,但是由于突然有人来访,他讲到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 “那件事他也告诉你们了,说实话我也一直没想明白,那些骨架为什么会一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骨架?”吴汐和徐行同时问道。 “我们当时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有村民在耕种的时候发现了古代的陶器,可是张建民和兰玉在离挖掘现场几里地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大山包,你们知道山包对于我们考古工作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经仪器检查发现那个山包里面是空心的之后。我们当时都特别兴奋,以为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尤其是你们的老师,终日围着那个山包打转,研究从何处下手可以更好地保护到里面可能的文物。可是,真正开穴的那天,我们却都大失所望。那里面,只有一堆骨骼,而且不是人类的骨骼。” “恐龙吗?” “不像,恐龙的化石我也是见过的,和这个完全不一样。这骨骼很长,盘成一圈一圈的,而且没有脚。反正不管是什么东西,现在这事情已经不在我们的工作范畴了,我们当晚就联系了当地地质局,他们说明天一早就派人过来。可是,第二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就听到兰玉的喊声,她披头散发的一边朝营地跑一边大喊‘骨骼不见了,全部不见了。’” “消失了?” “嗯,那个山包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黄土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我们几个亲眼见证了整个发掘过程,我会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徐行和吴汐走出阴冷的教研楼,冬日的暖阳照在他们身上,让吴汐冰冷的身体渐渐复苏了过来,可是她的脑子却依然是混沌一片。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他们挖出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徐行走下台阶,望着眼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校园,“听说过巴蛇吞象的故事吗?” “那则寓言故事?听过啊,传说古时有一条大蛇,能吃大象,可是三年后才能完全消化,将骨头吐出来。其实就是用来比喻人性的贪婪的。” “巴蛇也叫修蛇,它住在洞庭湖一带,身形巨大贪得无厌,凡是遇到的活物统统不会放过,哪怕腹中早已饱足。它的恶行被黄帝知道了,于是派后羿前往斩杀,后羿用箭射中它之后又将其斩为两段。修蛇死后,它的身体化为一座山丘,屹立在洞庭湖边,从此人间得以太平。” “你是说……”吴汐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张毓盈体内住着的应该就是修蛇的灵体,它以人性的贪念为食,人类越贪婪,它便越强大。” “所以,张毓盈才要不断激发人性中的恶念和占有欲,以此来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吗?” “没错,人人都有恶念,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没有发觉或者把它压制下来了,而张毓盈,就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把钥匙。” “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 ------------ 第十二章 最后的日记 吴汐和徐行又一次来到了那个风景如画的小城――吴汐的故乡,两人下了火车没做停留就直奔张毓盈的父母家。9; 提供Txt免费下载)他们家就在T大的家属院里,并不难找。如徐行所料,这个房子中如今并没有人居住,所以在他用老方法打开门锁后,二人顺利的进入了张毓盈成长的地方。 房子是个简单的两室一厅,里面被各类书籍占得慢慢的,只不过,现在它们上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开始找吧。”望着这间杂乱不堪的屋子徐行对吴汐说道。 “找什么?” “修蛇的封印不会平白无故的被打开,所以当年张建民和兰玉一定是取走了那座山包上的某样东西才把它给释放了出来,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但是我们先找找看吧。” 二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了半天依然毫无收获,除了一堆堆的古籍和张毓盈从小到大获得的各种奖状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张教授家里?”身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警惕的看着他俩。 “我们是他以前的学生,来这里找……找……”吴汐编不下去了。 “找什么?”老太太突然向里面走近了几步,有点期待的看着吴汐。 “张教授是不是把什么东西交给您了?”徐行站起身来,“有关……张毓盈的。[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把门带上跟我来。”老太太转身走出了门,徐行和吴汐对视了一眼,小跑几步跟上了她。 老太太是位退休教授,她的家就在张毓盈家旁边,一墙之隔。她颤颤巍巍的从床底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日记本交给徐行,“这是兰玉放在我这里的,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来问起毓盈的事情,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他。” “她为什么不亲自……” “很奇怪是吗?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还问了她这个问题。不过她的回答让我至今不能忘记。她说:我可能不久于人世了。不幸的是,一语成谶,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和建民就双双死于车祸。这个本子我一直保存到现在,从未打开过,你们拿走吧,就当圆了她一个心愿。” 吴汐坐在T大湖边的长凳上看着徐行打开那本日记,本子的前半部分都被撕掉了,只留下最后几页。纸上的字很潦草,完全不似一个大学教授应有的样子,可以看出执笔人当时纷乱的心绪。 七月十日:毓盈就要放暑假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点都没有迎接女儿的惊喜,反而有一丝惧意,我知道健民也和我一样,但是我们彼此谁都没有捅破这最后一层纸。 七月十三日:她终于回来了,家里的氛围马上变得不一样了,我和健民除了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外,谁都不敢和她多说一句话。我们的三口之家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吗? 七月二十日:她终于开口了,开口问我要那样东西,我就知道,她这次回来的目的不单纯,她是为了它才来的。可是我怎么能给她呢,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赶紧躲开了。但我知道她在背后盯着我,那个眼神,凌厉而恐怖,这是我的女儿吗?是吗? 七月二十八日:今天一回家就发现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健民正蹲在地上哭泣,可是毓盈却全然不顾他的反应,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过了好久,她终于开口了,她说如果我们再不交出它她就会让我们死得很惨。她离开家后,我要报警,但是被健民拉住了,我知道警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有,他还是把她当成女儿来看待。可是,她还把我们当成是她的父母吗?不,我们真的是她的父母吗? 八月一日:今天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被什么东西从后面猛推了一把,多亏我抓住了栏杆才没有掉下去,虽然当时家里没人,但是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她,真的要开始行动了吗?我该怎么办呢? 八月五日:那个东西,被我埋在T大操场上老槐树的下面,毓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经常在那里乘凉玩耍,如果她还记得这些的话,应该就可以找到它。如果她连这唯一的一点人性都丧失了,那么请拿到它的人把她杀掉,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后的心愿。兰玉,绝笔。 看完兰玉最后的日记,吴汐久久回不过神来,“她怎么连自己的父母都下得了手。” “那不是她的父母,她只是借用了兰玉的身体,使自己获得了一个可以存活于世的皮囊。” “那这么说,刘丽华她……” “没错,张毓盈的身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她才急着为自己寻找下一个寄主。而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寻找那个东西的原因。” “因为你可以用天遁剑来对付张毓盈,却不能用它来杀一个怀有身孕的人。” “吴汐,我们去看看能封印住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夜两人偷偷潜进操场,来到那颗百年古树下,确定周围没人后,开始用准备好的铲子挖了起来。没挖几下吴汐就感觉到铲子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赶紧蹲下身用手把它挖了出来。 她的手中是一个黑色的桃木制成的盒子,那盒子有一定年头了,上面的纹路都被磨得看不清楚。吴汐把它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卷轴。 “这是什么?”她双手一拉把它铺平开来,卷轴上面有几个像字又像画的东西,银光闪闪的,把漆黑的操场刹那间照亮了。突然,这几个字从卷轴中弹了出来,在半空中连成一条线。吴汐看愣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盯着它们。 “小心。”徐行突然冲她大喊一声,吴汐这才发现这几个闪着银光的奇怪符号竟然从空中朝她俯冲了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行一下子挡在她的前面,手里紧紧的握着天遁剑,把这几个字符一个个的挡了回去。他回过身去一把将盒子从吴汐手中夺了过来,朝空中扔了上去,盒子划出一道弧线略过半空,把那些字符重新收纳入其中,然后吧嗒一声落到了吴汐的脚边。 “徐行,它们刚才是要攻击我吗?” ------------ 第十三章 学妹 好久不见 “怎么了?食不下咽啊?”徐行夹了块锅包肉放进吴汐碗里,“快吃吧,一会儿车就来了。qiushu.cc [天火大道]” 吴汐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把肉塞进嘴里,“放心吧,我已经习惯了,没那么脆弱的,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 “说来听听。” “张毓盈,不,是修蛇既然已经借用了刘丽华的身体,那么她为什么还可以以张毓盈的样子继续存在在世间呢?” “她应该是把自己的灵体一分为二,等到刘丽华的生下那个‘孩子’之后,再将它们合为一体。” “那张毓盈这幅躯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 “她的灵魂虽然早被修蛇取代,但是这幅躯体毕竟还是肉身,既然如此,就避免不了生老病死,虽然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但是我猜她的肉身一定是出了问题,逼得她不得不去寻找下一个皮囊。” “所以她看中了刘丽华,利用她的贪念和身体?” “没错。” “那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找到刘丽华。” 吴汐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主任,什么事啊?” “吴汐,你和徐行还得再来我家一趟,自从你们上次来了之后,我们这里就开始不安宁了。” 返回D市后,吴汐和徐行跟着崔明寒又一次来到了他居住的高档小区。 “上次你们走了之后,我们这里就怪事频发,先是次顶楼的邻居总是听到楼上半夜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但是叫了物业上去之后,却发现楼上根本没人。还有就是电梯,不停地出问题,坏了修修了又坏,连厂家都觉得奇怪。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没出现过这种问题,所以我想这件事可能没这么简单,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是怎么回事吧。” “对不起啊,确实是我的问题,把那些东西给放出来了,我这就上去。”吴汐充满歉意的看着崔明寒。 “你在这里等着,我来吧。”徐行拦住她,自己上楼去了。 “这还像点样子。”崔明寒嘀咕了一句,“你家里人......对徐行还满意吗?”他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吴汐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自从她在电话里不小心说出她和徐行回老家了之后,崔明寒就明显变得情绪低落起来。 “这房子真好,”为了转移话题吴汐慢慢的走到了窗边,“视野太开阔了,连我们家都能看到。”说完之后吴汐就在心里给了自己几耳光,吴汐啊吴汐,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这句话又引来的崔明寒的疑问:“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 “我们……”吴汐刚想回答,脑子里却硬生生的挤进了一个怪异的场景:一个四十多岁男人在高高的窗外拼命挣扎着,他的腰间缠着一根黑色的带着花纹的尾巴,那尾巴是从一个通风窗里伸出来的,有成年人的腰那么粗。 “放开我,求你,求求你。”男人的声音抖得厉害。 “放了你,然后让你继续给我下毒是吗?”窗内传出一个吴汐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在她耳中曾经像山泉般好听,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不过是一碗剧毒的鸩酒。 “毓盈,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请你,请你……” “我会给你留个全尸的。”话落,巨大的尾巴便松开了男人,就在吴汐以为他要掉下来的时候,那尾巴却缠上了他的脖子,越缠越紧,直到男人的脖子发出“咯嘣”一声脆响。 “发什么呆呢?叫了你几声都听不到,这里风景有这么好吗?”崔明寒猛地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这里有别处都看不到的美景。”吴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张毓盈被自己的丈夫下了毒,那男人一定是发现了她的秘密,但是又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她,所以才用了这种手段。”回家的路上,吴汐把自己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徐行。 “应该是慢性毒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变得衰弱直至死亡。” “刘丽华还没消息吗?云汀还没有找到她?哎呦。” 徐行的车子猛地一下停住了,一个神情恍惚的年轻男人突然闯到了车子前面。 “梅子峰?”吴汐脱口叫了出来。 “看来现在不用等云汀了。” 匆匆把车停到路边后,徐行和吴汐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那个落寞的背影。 “梅先生,还记得我们吗?” “你们是谁?”梅子峰疑惑的抬起头,他脸上胡子拉碴的,应该是好几天无心打理了。 “我们曾经在朱夏家门前遇到过。” “哦,没印象了。”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如果没猜错,梅先生家最近应该有喜事,您的太太,不,应该说是未过门的妻子有孕了吧,不知几个月了?”徐行叫住了他。 梅子峰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你说什么?”他回过头看着徐行,“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只有一点,如果放任这个‘孩子’生下来,梅家很可能会家破人亡。” 梅子峰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里面有古怪,谁家的孩子会长得这么快,才多长时间,看着跟快临盆了似的。我妈拉着她去做亲子鉴定,结果竟然莫名其妙的从楼梯上滑了下去,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他突然一把拉着徐行,“你能帮我对不对?帮我把那臭娘们弄死,我多少钱都给你。” 徐行把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带我们去找她。”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厌恶。 吴汐和徐行跟着梅子峰来到他家里的院子里,“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上去了,我怕那个封印会对你不利。”徐行转头看向她。 吴汐顺从的点点头,“你小心。” 她站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手中紧紧握着黑色的犄角。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梅家大宅里依旧死寂一片,一点动静都没有。吴汐心下不禁有点着急,于是她绕到房后,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地方可以让她看清楚屋里的情况的。可刚转过弯她就看到了一个人影正站在在屋后的窗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看。 吴汐的声音惊动了她,于是,那人慢慢转过身来,她的脸还像八年前吴汐第一次看见时一样,眉如远山,目似秋水,美得让人窒息。她冲吴汐盈盈一笑:“学妹,好久不见。” ------------ 第十四章 斩妖除魔 “学姐,抱歉你的愿望要落空了,刘丽华的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的,你身上的悲剧绝对不能再重演了。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悲剧吗?”张毓盈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他们自己贪婪,又怎么会有被我吞噬的机会?” “你知道封印被藏在哪里吗?在T大操场的古槐下面。这个地方你熟悉吧,你的父母到了最后还想给你一次机会,可是很遗憾,你早已把那些过往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们活该,明明看到了封印还要打开陵墓,不就是为了成就自己吗?” “学姐,”吴汐深深吸了口气,她抬起手,黑的发亮的犄角对准了张毓盈的胸口,“你毕业后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和你再次遇见时的场景,我想,那时的我,即使达不到你的成就,但至少可以让你对我刮目相看。可是我死也想不到,我们会以这种立场这种方式相遇。张毓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张毓盈的眉毛轻轻的向上一挑:“你觉得我受了伤就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吗?”她突然把右手放在胸前,左手干净利落的一把折断右手的小指。霎时,一股像树干那么粗的黑烟从那根空荡荡的手指中直冲了出来,朝着吴汐迎面袭来。吴汐双手紧紧握着犄角,向黑烟砍了下去。可是黑烟灵巧的在空中转了个弯,绕到了她身后,“嘶……嘶……”吴汐突然感觉耳边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触到了她的耳垂,她扭过头,正对上一颗硕大的长着鳞片的三角形的脑袋。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修蛇吐着长长的信子,一双拳头般大小的眼睛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盯着她。吴汐双手举起犄角欲再向蛇身刺去,却感觉手臂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紧紧的箍住了,越箍越紧越箍越紧,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向她袭来,她觉得自己手臂的某根骨头被折断了。吴汐头顶一阵眩晕,她使出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将手里的犄角狠狠的向下掷了出去。 钳制吴汐手臂的那股力量忽然消失了,她身子一软,整个人跌落到地上。吴汐看见眼前那条黑色的大蛇身上,插着被她扔下去的犄角。大蛇在草地上拼命地翻滚着,试图甩掉插在身上的那把尖锐的异物,终于,它的身体猛地绷成一条直线,把犄角甩了出去。 修蛇重新化为一道黑烟,呼啸着冲进了张毓盈的断指里面,张毓盈手捂胸口向后退了一步,竟是一下子喷出口鲜血出来。 “啊。”梅宅内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没了,他去哪里了,你把她弄到那里了?”刘丽华绝望的声音仿佛要震破玻璃。 见状,张毓盈向屋内瞥了一眼,然后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撞开后门朝外冲了出去。“别跑。”吴汐喊了一声,强忍着痛捡起地上的犄角就朝她追了过去。 她一路跟着张毓盈来到别墅区后面一片等待拆迁的楼房中,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再也跑不动了,她断掉的手臂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坠得她不能再前行一步。张毓盈扭过头来看了吴汐一眼,“学妹,下次见面时希望你能让我刮目相看。”她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可转身欲再向前跑时,却顿住了。 一把浮在半空中的闪着寒光的宝剑抵在了她的眉心上。“你恐怕没有机会了。”徐行冷酷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张毓盈呆呆的站了半晌,突然嗤嗤的笑了起来:“徐行,今日你用它来杀我,那么某天,你会不会同样用它来要她的命呢?” “你不要再蛊惑人心了,天遁剑是用来斩妖除魔的……”说到这里,吴汐突然顿住了,斩妖,除魔,她看着那把锋利的随时准备出击宝剑,心头不知为何飘过一丝惧意。 “斩妖除魔,”张毓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看向徐行,她的眼角掠过一丝笑意,这笑好像在哪里见过,让吴汐心里没来由的一惊。“吴汐,斩妖除魔的可不只是这把宝剑,还有这个男人,你,要小心。” “废话多。”徐行说着,手猛地向前一推,天遁剑瞬时化成一道白光,噌的一声穿透了张毓盈的身体,然后复又折回来,再次从她的体内穿了过去。就这样,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把她完美无瑕的肉体撕成雪花般的碎片。 下雪了吗?吴汐抬头望向天空,天地之间不知何时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一团团一簇簇的雪花飞落下来,落在她的头上脸上,化作一缕缕冰凉。她看着张毓盈消失的地方,感受不到一点轻松,反而被一股五味杂陈的说不清楚的滋味充斥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身后的人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你得去医院,你的胳膊伤得很重。” “我没事。”吴汐低下头不去看徐行的眼睛。徐行没再说话,抱着她走向白茫茫浑然一色的天地之间。 “所以说干嘛要硬碰硬啊?”两个和尚把饭盒放到病房的桌子上开始数落起吴汐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应该向我们多学学。” “这是徐行熬得猪骨汤,你快喝吧,好好补补。” “徐行他人呢?”吴汐轻声问他俩,他帮她办理好住院后就走了,一直没有再出现。 “他啊,”两个和尚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他可能也有点累了在家休息呢,不过你别多想,这汤是他亲手煲的,很香的,你快尝尝看。” 吴汐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一勺一勺的把汤成入嘴中,汤的味道很好,但是却抵消不了她心里的酸涩,徐行一定是生她的气了,难道他觉得她会听信了张毓盈的那些话,而对他有了顾忌吗?吴汐承认,刚听到这句话时,她自己是有些震惊,但是随后就很快想明白这不过是张毓盈最后的离间计罢了,她之所以心里不安,关键还在于她对自己身世的疑虑,但是这和徐行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这个傻瓜,吴汐恶狠狠地往嘴里扒着汤,平时一副聪明绝世的样子,怎么到了这件事情上就这么参不透了呢? 门突然被推开了,崔明寒急匆匆闯了进来:“吴汐,你的胳膊没事吧?” ------------ 第十五章 奴役 “你是谁?”两个和尚看见了崔明寒,一下子从床边蹦了下来,围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他是我们单位的广告部主任,你俩别瞎闹啊。”吴汐严肃的警告俩胖墩,随后看着崔明寒,“主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正好路过人事部,看到了你的请假条。你怎么又受伤了?徐行呢?他去哪了?” “他……”吴汐刚想回答,却被两和尚接过去了话茬。“他出去买水果了,一会儿就回来,桌上这汤就是他送来的。” 崔明寒这才注意到两个对他充满敌意的光头和尚,他搓着下巴问吴汐:“他们是谁?我还没见过吃的这么圆的和尚呢?” “他们是……我朋友。”吴汐突然觉得解释起他们的身份实在是太困难了。 “是她和徐行共同的朋友,”俩人在说徐行时加重了音调,“也是他们两人爱情的见证者。” 吴汐差点把嘴里的汤喷了出来:这么书面的词汇被这两个胖墩儿说出来实在是令人捧腹,但是现如今她也不好解释,只能嗯嗯哈嘿的应付着。 “住院部要关门了,探病的都出去吧。”护士进来赶人了,吴汐不禁松了一口气,房内这种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总算可以结束了。 “吴汐,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崔明寒看着她。[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对了,徐行不是去买水果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呀?”两个和尚连拖带拽的和崔明寒一起出了房间。 总算清静了,吴汐拿起护士留下的药吞进肚子,然后身子向后一倒躺在了梦寐已久的床上,她闭上眼睛试图尽早成眠,无奈那周公并不领情,迟迟不邀她入梦。她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和张毓盈的每一次相遇,从她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惊为天人一直到今天看着她死于天遁剑下,不知为何,她总是能带给自己心灵上的震撼。还有她最后的那个笑容,妩媚、妖冶,不对,并不仅仅是这些,她的笑容还带着一丝胜券在握的感觉,但是为什么呢?她明知自己命不久矣了,怎么还能露出那种笑容呢? 吴汐一下子从黑暗中坐起身来,我知道了,我知道哪里不对了,她摸索着找到手机就要给徐行打电话,可是房间的门却先她一步悄悄的打开了,一个瘦削的身影站在门口,“吵架了?怎么你住院他也不过来?” 吴汐的手机慢慢的滑落了下来,“林芸,我早该猜到是你,张毓盈这么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的。” “吴汐,我好后悔,后悔没有早点认识她,这样徐行就不会被你这个贱人夺走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夺走,我和徐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这些骗人的鬼话留着给愿意相信你的人听吧,三桂村我昏迷的那晚,我就听到了你在和徐行打电话,你告诉他那里情况危急让他早点过来,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当时我就觉得你俩之间的关系不单纯,但是念在你帮过我和我姐姐的份上还是选择相信你。可是没想到回城之后竟然让我发现你们早就住在一起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一次次装成局外人的样子来劝慰我,是觉得我很蠢是吗?” “林芸,你先听我说……” 林芸却不准备再听她的解释了,她一把关上门冲着吴汐快步走了过来,窗外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可是,这哪里是人类的影子,分明就是一条蛇啊。 吴汐赶紧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犄角,却被蛇尾灵巧的一挑,甩到了房间的角落中。“你今天逃不掉的,”林芸一点点的向她逼近,直到和吴汐面贴面的坐在床上,“吴汐,对不起,但是只有你死,他才可能属于我一个人。”黑色的带着花纹的尾巴轻轻一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缠到了吴汐细白的勃颈上。 吴汐拼命用手拍打着越绕越紧的蛇尾,“林芸,你听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是徐行的房客,绝对不是什么情侣。”她用尽全力向林芸喊道。 “原来你们真的不是那种关系,要不是那俩和尚说漏嘴了我还不信。”门突然被推开了,崔明寒一脸惊喜的站在门口,却在看到眼前那幅诡异的情景时,把怀里的水果洒了一地。 “快跑。”吴汐冲着他大吼一声。可崔明寒却站着不动,不仅不动,他竟然在犹豫了几秒后,跑到了吴汐面前,和她一起拼命扒着粗壮的蛇尾。 “想和她做一对苦命鸳鸯是吧,好,我成全你们,解决了她下一个就是你,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你的牺牲值得吗?她的心里可是一点儿都没有你的位置。” “林芸,整天权衡来权衡去的,所以得不到幸福,是你活该。”崔明寒怒气冲冲的冲她吼。 大蛇的尾巴唰得一下抬高了,把吴汐直接从病床上拽了出来,“那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得不到幸福。” 一道白光从窗外飞了进来,蛇尾被拦腰斩断了,吴汐从空中一头栽回床上,晕了过去。徐行从窗外跳了进来,伸手接住了沾满血污的青铜剑。 “你真的要杀我吗?”林芸看着徐行,她的脸一会儿幻化成张毓盈一会儿又变回自己,“可是不成啊,封印也会要了她的命的是不是?可是你又不能用天遁剑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吧?”看徐行站着不动,林芸笑了。 “林芸,”徐行叫住了她,他的声音平淡中透着冷酷,让她一阵心寒,“在你把灵魂交给她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这具肉身,不过是供她驱使的奴役罢了。” 林芸惊讶的回头,墙壁上,蛇的影子消失了,那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那是林芸在世间看到的最后的场景。 ------------ 第一章 心结 这次的降雪持续了整整一个礼拜,在吴汐出院的这天傍晚,雪花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座粉妆玉砌的城市。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徐行站在床边帮她收拾行李,吴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他倾诉却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一个星期前,也是在这间病房里,林芸死于徐行的天遁剑下,虽然她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是因为误会了自己和徐行的关系才被修蛇蛊惑的,所以对林芸的死吴汐心里总是难以释怀。还有徐行,他已经一周没和她说过一句话了,是因为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戒心还是因为林芸的死呢?毕竟林芸暗恋了他整整三年,即使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也多多少少会被她的炽热所温暖吧。他是在因为林芸的死而责怪自己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会如此冷漠?甚至正眼都没看过自己一眼。 “徐……”吴汐刚想叫他,徐行却头也不回的提着行李走出了房间,她只得收回已经在嘴边的话,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出了医院。 车窗外的城市好像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大雪给世间万物盖上了一层松软的厚被子,使得那些冷冰冰的高楼大厦看起来都可爱娇憨了几分。这么对比的看下来,车内的气氛反而显得更加冰冷一些:吴汐拘谨的坐在副驾驶上不敢说话,旁边的人更是全然把她当成空气,只全神贯注的握着方向盘开车。 “林芸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在三桂村是我大意了,所以才让她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如果她知道我们不过是暂时住在一起的室友,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份上。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徐行一个字也没有说,吴汐看他面色陡然一沉,脚下的油门踩到了底,全然不顾路面湿滑一路飞驰着回到了家。 “欢迎回家。”刚推开家门,俩和尚就欢天喜地的朝她迎来。吴汐冲他俩笑笑就准备进屋,却发现门口摆了个盆子,盆里面放着烧着的木炭。 “来来来,为了去晦气,一定要跳一跳这个的,先左脚,再……” 哐啷一声,火盆被徐行踢到一边去了,“有时间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收拾下行李。” 和尚们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声的追问着:“收拾行李?你又要赶我们走?” “不是你们,是我们,明天我们要回应天山。” 吴汐瞪着大眼睛躺在床上,她本以为回到自己熟悉的床上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是却看着天花板,保持着这个姿势几个小时了。她从来没见过徐行发火,以前哪怕他心里再生气,表面上依然可以保持冷淡和平静,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把心里的情绪一点不剩的全部摆在脸上,他究竟是多郁郁不乐才会这样?而且明天他就要回应天山了,应天山虽然不像其他几座道教名山那么为人所知,但是也是道教的发源地之一,但是徐行和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吴汐吓得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到来者是垂头丧气的两个和尚之后,她才放松下来。 看来人类的礼貌他们是永远也学不会了,吴汐叹了口气,“现在都几点了你们还不睡觉?明天一早不是还要赶路吗?” “谁想回那里啊?”“又得被那群臭鸟欺负。”“还有那个严肃的老头儿,看到他我们就腿软。” “老头儿?什么老头儿?” “余半山,徐行的师傅。这次就是因为他病了,所以徐行才急着要回去。” “这么说他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这个了?” “应该是吧,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吴汐的心情突然放松了,看来真的是她多想了,徐行并不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发火的。“对了,徐行怎么还有师傅?他的父母呢?” 两个和尚没有理会她,他们把一根红绳塞给吴汐:“这是徐行给你的,我们走后,你记得把它系在门上,这样普通的鬼怪就不能近你身了。”说完他俩就从吴汐的床上跳下来,打着呵欠走出了她的房间。吴汐看着手中的红绳,心里涌进了一丝久违的温暖,于是她将它握在手中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如自己所愿,她顺利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时家中已只剩下吴汐一人,她乖乖的把徐行的红绳系到门把手上,然后背上包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今天要吃什么”往往是吴汐醒来后要考虑的第一件事,尤其在这个徐行不在家的早上,这个问题就显得更为重要了。“杜老板家的烧饼,没错,就这个了。”吴汐打了个响指,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杜记卤肉”是徐行家楼下一家小小的卤肉铺子,他家店面虽小,但是却早已名声在外,不仅在某点评网站的好评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就连电视台都专门来采访过他家,被誉为D市非吃不可的美食之一。吴汐刚搬到徐行家时,就被两个和尚唆使着去楼下帮他们买卤味,可当她看到那个小摊子前面拐了几道弯的长队时,才知道自己又被他俩耍了。不过把肉吃到嘴里后,她马上就不后悔这排了约莫半个小时的队了。这肉味儿浓而不腻,既酥又烂,却又不像其他卤味儿,全靠一锅子调味品撑着,而是让人在口齿留香之时,依然能感觉到食材本身的质感,真是“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可是由于他家的生意实在太火,再加上徐行的一身好手艺,所以吴汐鲜有动力大晚上的去排队买肉。好在每天早晨,他家都会把昨天卖剩下的的杂碎制成肉烧饼,供广大街邻作为早餐,所以也只有这时,吴汐才有机会大快朵颐上一番。想到这里,吴汐加快了脚步,她三步并作两步从单元楼里冲出来,走上了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卖小吃的小街。 远远望去,平时人气旺盛的杜记卤肉店门前一片冷清,吴汐快步走到店前,才发现店门紧闭,老板根本没有开张。她一脸失望的问旁边修车的老师傅:“杜记今天怎么不开门啊?” “今天?杜老板已经关张了一个礼拜了。” “啊?为什么?” “老板娘失踪了。” ------------ 第二章 错认 “杜记”的老板娘吴汐见过,是个精明的善于持家的女人,卤肉店上下除了做肉由杜老板亲自操刀外,其余所有的工作都是这位漂亮的老板娘一人在打点,所以即便生意这么红火,夫妻二人依旧没有请帮工。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两人结婚十几年却恩爱如初,只是一点,他们没有孩子,据说是老板娘不能生育,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夫妻间的感情,吴汐曾经数次看到杜老板捧着花朝家里走,在被街坊调侃了之后,这个个子不高的憨厚男人总是红了脸嘿嘿一笑,但是依旧雷打不动的定期给老婆送花。现在老板娘失踪,他肯定是焦急的不得了吧,所以才干脆连店都关了。吴汐叹了口气,到别的摊子上买了几个包子,凑合当成了一顿早餐。 吴汐一上午忙的晕头转向的,一个星期积累下来的工作压得她没时间停下来喝口水喘口气,她觉得自己一直来回穿梭在各个办公室之间,打报告送报告送报告打报告。偶有几次路过徐行的工位,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她会有瞬间的失神,徐行他们现在到了吗?他师傅的身体还好吗? 吴汐终于能闲下来时已是中午了,她忍着饿扁的肚子来到茶水间拨通了徐行的电话,虽然现在和他说话有点尴尬,但是既然知道了他师傅生病了,不打电话去问候一下总是说不过去。 “吴汐,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在办公室到处都找不着你。”说话的人是崔明寒,闻言吴汐赶紧挂断了电话。 “主任,找我有事?” 崔明寒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吴汐看不明白的东西,然后,他从她身旁走过来到了窗前,以背影面对她。(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我给你的压力太大了是吗?所以你才和徐行演了场戏来骗我。” 吴汐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干脆眼睛盯着光滑的地面一言不发。 “我喜欢你。”仿佛是下了好久的决心,崔明寒突然毫无预警的对她表白了心意。吴汐把手猛地握紧了,虽然她早已对他的各种暗示了然于胸,但是当听到这句毫不掩饰的直白的宣言时,还是不能不感受到震撼。“但是,如果这份心意让你感受到的不是快乐而是其他的话,我愿意把它完完全全一点不落的全部收回去。我愿意等你,以一种最普通的同事的关系。” “主任。” “我还没说完,我说我要等你并不是说我一定要等到你,吴汐,如果有一天,你有了比我更好的选择,我绝不会像林芸那样看不开,虽然优点不多,但我自认还是个豁达的人,所以以后你见到我也不用再躲着走了,这样大家都尴尬。”他回过头,冲她浅浅一笑,这笑容如此真诚,看不到一丝勉强和说谎的成分。 “谢谢你。”吴汐感激的冲他说道。 “谢我什么,吃饭去吧,一会儿好菜都被抢光了。” 下班时分,经过一天的忙碌后,吴汐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却被丁丁给拦住了。“今儿咱们组聚餐,你不知道啊?” “聚餐?主管都不在聚什么餐啊?” “就是要找个他不在的日子聚餐,他在你说是邀请他还是不邀请他呢,怎么,有约啊?还是家里有什么人等你?” “那倒真没有。”吴汐看了眼徐行的座位,轻轻叹了口气,她今天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可是不知道信号不好还是其他原因,他都没有接。 “走走走,一起去,今天吃火锅,这天寒地冻的,得吃点儿热乎的暖暖。” 也好,反正一个人回家也是面对清锅冷灶,还不如去饱餐一顿呢。想到这,吴汐不再犹豫,抓起包和丁丁一起出了门。 他们聚餐的地方是D市一家著名的火锅店,除了社会组的组员外,家属飞飞当然也“责无旁贷”的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中。如丁丁所说,徐行不在,他们组的气氛不知要轻松愉悦上多少,大家吃着喝着,开着彼此的玩笑,讲着单位的八卦,不知不觉竟已酒过三巡。吴汐略觉头晕,于是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她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蛋红红眼神迷离的女生,“你为什么看起来很郁闷的样子啊?”她问镜子里的自己,“不就是没接你电话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接了一抔水把脸蛋放在其中好好清醒了一下,然后转身朝包间走去。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和她擦肩而过,吴汐愣住了,随后回头向后望去:“徐行?”男人顿了一顿,却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吴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怎么可能是他呢?徐行现在还在应天山,看来你今天真是喝的不少啊。” 回到包间,吴汐发现丁丁正在点菜。“姐姐,你吃这么多还没饱啊?” “这不是饱不饱的问题,来这里吃火锅呢,是一定要点拉面的,他们家的小哥做拉面跟表演杂耍似的,挺有意思的。” 话音还未落,包间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端着盘面团走了进来。看清楚他的脸后,在座的众人皆是惊呆了,尤其是吴汐。他长得很好看,深褐色的眸子目光清澈,却带着些许少年才有的放荡不羁,头发比一般男生稍长,被他在头顶扎成了一个短短的小辫子。 “你们,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那谁?”桌上终于有人说出了吴汐的心里话,是的,他就是刚才她在门外遇到的那个男人,除去气质,他这张脸着实和徐行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在眼角处轻轻挑起一个弧度,这点简直和徐行一模一样,难怪刚才她会认错。 男人轻轻的向在座的众人鞠了一躬,然后拿起面团开始表演起来。不出几秒钟功夫,面团就在他修长的手指中变成了一条条细细的线,这种拉面的功夫吴汐以前不是没见过,但是不知为何,看着他灵动的手指,她的意识竟然越来越模糊了起来,恍惚中,仿佛是徐行站在眼前,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一块黏糊糊的面团突然砸到了吴汐怀里,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对不起,失误了。”男人抱歉的笑着,“为了赔罪,这个送你。”他轻轻的探过身子,手握一枝玫瑰,递到了吴汐面前。 ------------ 第三章 回家 吴汐一行人踉踉跄跄的出了饭店,她的手上还握着刚才收到的玫瑰。(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汐汐,我们俩送……送你回去。”丁丁和飞飞站在她旁边,口齿不清的絮叨着。 “我没事,倒是你们两个喝高了,记得回家打电话,路上小心点。”吴汐边说边把他俩推进一辆出租车中,然后自己上了第二辆车的后座。她刚向司机报好地址,车门却猛地被拉开了,那个扎着小辫子刚刚送了她玫瑰的男人看也没看车内一眼,就上了车坐在吴汐旁边。 “这车我先上了。”吴汐赶紧冲他说道。 “是吗?这是我叫的车呀,难道错了吗?”他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司机名牌上的车牌号,“没错啊,就是这辆。”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叫的车。”吴汐说着就要下车,没想到司机仿佛没听到他俩说话似的,竟然发动起汽车向前开去。 “师傅,请您停一下。”吴汐拍了拍司机的椅背。 “小姐,这已经上了主路了,怎么停车啊。”司机不耐烦的嚷着。 “算了,我送你一程吧。”男人冲她友好的点点头,转而对司机说:“麻烦先去这位小姐家。” 车子在马路上飞驰着,吴汐觉得不说点什么似乎也太失礼了,毕竟别人绕道送她回家。 “在火锅店里工作会不会很累?”她搜肠刮肚的找着话题。 “我只是临时打工。(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哦,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还有……这朵花。” “这花很称你,”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她,“今天在包厢外遇见你时,我就觉得这个女生脸蛋红扑扑的,好可爱。” “谢谢。”吴汐把头扭了回来,虽然被一个帅哥这么说心里很受用,但是毕竟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在一起还是不要牵扯这方面的话题好。 眼看就要到家了,一阵醉意却突然涌了上来,吴汐摇了摇头,试图看清楚前方的路,可是她的双眼却越来越模糊,眼皮沉重的像挂了铅块,终于,她闭上了眼睛,把头重重的靠在了身边男人的肩膀上。 “这是哪里?”吴汐被一阵冷风给吹醒了。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马路牙子上,身上披着一件男式外套。 “你醒了?”旁边的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你在出租车上睡着了,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只好坐在这里等你酒醒了。” 吴汐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她脸上一烫,起身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腿还是软的厉害,多亏被他及时扶住了才没有跌倒。“真是抱歉,我没想到自己会醉的这么厉害。” 她刚想拿起身上的衣服递给那个男人,却被他用手按住了。“美人在侧,求之不得。”他冲吴汐眯眼一笑,“你家在哪里,以你现在的状况是没办法一个人回去的,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帮忙帮到底。” 他的好意让吴汐没办法拒绝,如果他真的有所图谋刚才趁她酒没醒时就可以直接把她带走了,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更何况如他所说,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软脚蟹,走路都走不稳,更别提回家了,所以吴汐只能任由他搀扶着自己朝家里走去。 “杜记卤肉”依旧大门紧锁,吴汐经过时不免朝里面望了一眼,可是隔着黑漆漆的窗户,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怎么了?”男人问她。 “这家店的老板娘刚刚失踪了,他们夫妻一向很恩爱的,可惜了。有几次我加班回家很晚,总是能看见他们两口子这个点还在打扫卫生,准备第二天的食材,可是现在……”吴汐叹了口气,望着店门口被扫成一堆的孤零零的落叶。 “不用这么悲观,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哪天她就回来了。”身旁的人安慰她道。 男人没有食言,一直把吴汐送到家门口才转身要离开。“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还有,留个电话吧,改天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她冲快走进电梯的男人喊道。 “我叫柳石,柳树的柳,石头的石,我会再来找你的。”他冲吴汐摆一摆手,走进了电梯。 吴汐关上门,“柳石?好诗意的名字,看来我今天还真是遇上好人了。”她自言自语的朝卧室走去,却没有留意到门把手上的红线不知何时断成了两半,掉在地上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吴汐神采奕奕的去上班,刚下楼就看到“杜记”门前又排起了久违的长队。她略吃了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想一探究竟,却发现杜老板正眉开眼笑的帮人拿着烧饼,而他的身边,那位身材纤细的女子正是失踪已久的老板娘刘姐。 “找到她了?”吴汐问旁边的修车大爷。 “听说昨天自己回来的,你看把老板给高兴的。” “昨天刚回来今天就出摊子啊?” “我也奇怪来着,不过人家的家事咱们哪里管得着啊。” “那她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我估计,也就是两口子吵架了离家出走几天罢了。” 吴汐望着老板娘,她和失踪前有些许不同,以前的她总是眉飞色舞的招徕顾客,一副永不知疲惫的样子。而现在,她的神情却好像有些木木的,呆呆的,只一动不动的站着帮杜老板收钱,完全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是,毕竟她刚刚回家,可能一时情绪上还缓不过劲来。但是能回来,就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不是吗?吴汐远远的望着他们俩,心里一点点的被温暖填满了。 一只流浪狗循着肉味儿跑了过来,蹲在杜老板脚边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杜老板今天心情极好,自是有求必应,所以伸手拿了个烧饼扔给它。流浪狗冲他感激的叫了两声,低头就啃起烧饼来,刚咬了几口,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了一声哀鸣,丢下烧饼夹着尾巴跑开了。见它跑远了,旁边的老板娘才走了过来,一脚把剩下的半个烧饼踢到了路边。 ------------ 第四章 舞会 “叮叮……”手机又一次响起,徐行低头看了一眼就挂断了。qiushu.cc [天火大道] “是吴汐吧?为什么不接她电话?”两个和尚伏在崖边的栏杆上问他。 徐行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层层的山峦,任凭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啪啪作响。 “行儿,不是告诉你我没有什么大碍吗,为什么还要专程回来一趟?”一个身着道服的老者从室内走了出来,他年过半百,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 看到他出来,两个和尚赶紧贴着墙边踮着脚走了出去。 “师傅,”徐行朝老者走过来,毕恭毕敬的拱手作揖,“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身体不舒服应该多休息。” “我没事,只是一到冬天这旧伤偶有复发罢了,倒是你,”余半山看了徐行一眼,目光如炬,“最近身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徐行低下头,“没有,只是好久没回来看您了。对了师傅,前几天我找到了一个封印,”他从行李中取出一个桃木盒子递给余半山,“这是用来封印修蛇的,您看看是什么?” 余半山掏出卷轴把它平铺开来仔细研读,“大金明王印,确实是我道家失传已久的秘宝,那修蛇被它封印了几千年之久,就足以证明它的强大。” “除了降妖伏魔之外,它会对普通的人类有影响吗?” 余半山沉默了,他久久的审视着自己的弟子,虽然他一再否认,但是他确定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这么遮遮掩掩欲言又止,也不会专程来应天山寻求内心的平静。(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心生波澜呢?还是他试图在躲开什么人呢? 良久,余半山终于开口了:“它的威力我也不是很了解,毕竟只是一件传说中的法宝,也许会对某些人类有影响也未可知。” 闻言徐行稍稍松了口气,神情轻松了不少,脸上竟有意无意的多了一丝少见的笑容。 余半山心下一沉,拂袖走了出去,他现在这副样子,和上次一模一样,行儿,难道你准备再一次把自己推向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吴汐背着包一脸疲态的从单位大楼走了出来,刚到门口,她就发现那些女同事们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指着外面窃窃私语。 “看到了吗?比明星长得还帅呢?” “那双大长腿,简直要逆天啊。” 吴汐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顺着她们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男人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用脚一下下的踢着地面。看见她出来,男人咧开嘴一笑:“HappyBirthday,今天准备去哪里庆祝?” 吴汐呆住了,“柳石?” 吴汐把柳石拉到人群的视线之外才停下了脚步,“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还有啊?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单位的?” “忘了吗?你喝醉时自己说的。” “我还对你说了这些?”吴汐拼命回忆,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那天说了什么? “那天,你似乎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男人,跟我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你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连你的生日到了都不来问候一声?你还说……” “好了好了,打住吧。”吴汐的脸红了,幸亏那天不是徐行,要不然她岂不是要尴尬死。 “你……是不是喜欢他?” “当然不是,”吴汐斩钉截铁的回答,“他是我的室友,但我最近好像惹到他了,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想他那么多干嘛?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里啊?” “到了就知道了。” 吴汐跟着柳石一路坐车来到郊外一处废弃的宅院。 “这是哪里啊?”吴汐看着周围红墙绿瓦古香古色的建筑问他。 “这里本是清朝一位官员的祖宅,后来被现在的一位富商买了下来,重新修葺,作为自己的住所。可是十年前,那位富商因为经济问题被查,后来被关进了监狱,所以这宅院就被荒废在了这里。”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跟我进来。”柳石说着就拉着吴汐进了大门,他们沿着崎岖的石子小路穿过层层院落,来到了最尽头的一个院子。走进院落吴汐大吃一惊,明明是寒冷的冬日,这里面却繁花似锦,各色的花都开的缤纷绚烂,散发着蜜一样的馥郁,沁得人熏熏欲醉,就仿佛这院落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 “这儿好美,”吴汐啧啧称赞道,“可你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明明天寒地冻的……” “我们是园林专业的学生,这些花是我们实验的成果。” “我们?”她话音刚落,就发现万花丛中闪出了十几道婀娜多姿的人影,他们有男有女,却个个都生的娇媚动人,就好似他们身后这些灿漫的花朵。 “都是我朋友,我特地请他们过来给你庆祝生日的,”柳石说着便冲众人打了个响指,“舞会开始了。” “舞会?什么舞会?”可是还容不得她多想,就已经被柳石拽入了花海中。吴汐本是不会跳舞之人,可是在柳石的带动下,竟然也渐渐融入了节奏,跟着他的韵律舞动了起来。她从未参加过如此奇怪的“舞会,”这舞会没有音乐,但是大家却好像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指挥着一般,每个人都踩着同样的拍子,轻快的扭动着纤细的腰肢。 柳石的手略一用力,竟是一把把没站稳的吴汐拉进了怀里,吴汐刚想挣脱,眼前却出现了一杯醇香的果汁,柳石把杯子递给她,“累了吧,坐下喝点东西。”他拉着吴汐在花园的石头上坐下来。 “这是?” “果酒。” 吴汐尝了一口,“好甜。”于是她将那杯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 吴汐隔着杯子偷偷的看柳石的眼睛,却没想到他也在盯着自己,吴汐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不管了,看就看吧,反正今天是她的生日,生日无论做什么都是能被原谅的吧,那就干脆放肆一次吧。可是为什么她的头又一次昏昏沉沉起来,就像那天和柳石在出租车上一样。 恍惚中,她看到柳石把脸凑了过来,离她越来越近,“说吧,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接近他的?”可是这句话吴汐听不到了,因为她身子一软,倒在了身后的大石上。 ------------ 第五章 你已经死了 吴汐从昏睡中醒了过来,“这是哪里?”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手下触到一片冰凉,原来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她想起来了,她是被柳石带到了这个地方,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柳石他们呢?他们又去了哪里?她向四周看了看,还好包还在这里,这样至少不会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吴汐抓起包就要走,却突然和一个从门外慌慌张张闯进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男人矮矮胖胖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像是哈达一样的缎子。 “你是谁?”吴汐吓了一跳。 “嘘。”男人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她在花丛中蹲了下来。 “怎么了?”吴汐用口型问他。 “你知道吗?这个宅院里,有鬼。” “鬼?” “这里面的鬼不止一个,不仅有大人,还有小孩子,他们一到晚上就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吵得我觉都睡不好。” “你……住在这里?”吴汐看着他脖子上的白缎子。 “是啊,这是我家呀。”男人边警惕的看着外面边漫不经心的说着。 “那你的家人呢?” “我的家人?”闻言男人楞了一下,他挠了挠头,“是啊,我的……我的家人呢?我太太,还有……” 吴汐一把扯掉了他脖子上的绸缎,绸缎下的脖子上,是一段被勒得血肉模糊的脖颈。“对不起,我想你已经死了。” “我……死了?”男人摸着脖子,“那……那每天在院子里哭的又是谁?对了,他们一边哭还一边喊着我的名字,他们,他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突然不再说话了,转头看着吴汐,眼睛中满是恐慌。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城晚……爸爸……”吴汐身后突然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叫声。“城晚,你走了,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男人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溢出,“是啊,原来,原来我已经死了。” 在那个被释放回家的夜晚,他本以为能看到兴高采烈的迎接他的家人,可是没想到,眼前却只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园子,而他的太太和孩子,在他被判刑收监的第二天,就在自家的花园中服毒自尽了。 那晚的月亮就和今天一样,那么大那么圆,可是都说人月两团圆,人呢?人都去了哪里?男人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一声低吟,抓起在西藏时僧侣赠予他的哈达挂在了房梁上。 “城晚……”身后的哭声更大了。男人抓了抓头,鲜血淋漓的脖子转到吴汐的方向:“可是,你,又是谁?” 吴汐一点一点的向院门的方向退去,那里虽然站着一对母子,但是看起来似乎比那带着哈达的男人要好对付的多。她瞅准一个空隙,突然拔腿向外冲去,却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裤脚,吴汐低下头,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盯着她:“姐姐,这里疼,我的肚子……好疼。” “放开我。”吴汐使出浑身解数踢开了拽住她的那只冰凉的小手,然后手脚并用的朝门口爬去,脖子上却突然被那根白色的哈达给紧紧缠住了。“这园子这么大这么美,不如,你就留下吧,”男人在她背后呵呵的笑,“活着的滋味多好,可是为什么我们只有死了才能明白这点呢?我真是傻啊,我不甘心啊。” 吴汐啪的把手里的包扔在地上,如她所愿,犄角还在,而且不偏不倚的掉到了她的手边。于是她抓起那根锋利冰凉的事物,不管不顾的向后刺去。伴随着一声尖叫,脖子上的哈达消失了,吴汐抓起包,头也不回的的冲出这间雕梁画栋的宅院。 回到家之后吴汐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洗了把脸,看着镜中惊魂未定的自己。 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宅院里面的鬼魂倒是很好解释,应该就是柳石口中的富商和他的家人,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舞会中睡着?柳石他们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丢下她一人在那里?吴汐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想,把自己丢进暖和的被窝里。 “HappyBirthday,”她冲自己说,然后又一次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手机上空空如也,她所期待的短信和电话一个也没来,她叹了口气,“生日快乐吴汐,一定要快乐。” “说,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不出声了?你刚才在床上不是叫得挺大声的吗?你倒是说啊?”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 “小声点吧,一会儿让邻居听到……” “你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你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么羞辱我?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生不了孩子。”男人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女人突然平静了下来,可是不知为何,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反倒让男人慌了起来。 过了好久,男人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去拉推门要走的女人,“你要去哪?我……我刚才是一时失言,不,我就是喝了酒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你要去哪?你别走。” “砰。”推搡中女人猛的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的砸到了门把手上。鲜血一股一股的从她的头发里面冒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你……”女人的手朝上指着,终于还是慢慢滑落了下来。 叮咚叮咚,门铃一声接着一声,把吴汐从这折磨人的梦境中叫了起来。她虽然看不清楚梦中男女的面孔,但是对他们的声音却觉得格外耳熟。 “来了。”吴汐一边答应着一边跑向房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却看到“杜记”的老板娘刘姐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个塑料饭盒。 吴汐打开门,“刘姐,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外卖。”她不等吴汐让她就跨了进来,把盒子塞给她。 “外卖?我,我没点外卖啊?是不是搞错了?” “哦。”女人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再说,拿起她手中的盒子转身下楼了。 “怎么他们家还送外卖吗?”吴汐莫名其妙的关上门,“他们生意这么好怎么忙的过来啊?”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重新爬回床上。 出了电梯,刘姐一把将饭盒扔进了垃圾桶,她冷哼一声走出单元门,手上拎着一把黑色的锋利的犄角。 ------------ 第六章 剁肉 清晨,一群鸽子在山间盘旋了几圈后落到了观云殿的屋檐上。(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看见它们后,正清扫落叶的徐行去厨房抓了把小米扔在地上,然后冲它们摆摆手:“过来。”见状鸽子们毫不客气的从屋檐飞下来,啄食起地上的米粒。徐行把眼睛从它们身上移开,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陷入了沉思之中。看到他这样,为首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跳到了他的手臂上,冲他发出“咕咕”的叫声。 “云汀,”徐行轻抚它的羽毛,“放心,我没事。” “刚出炉的烧饼,大家都来买咯,杜记烧饼,口口相传,只酥在口,不碎在手。”吴汐刚出院门就被一阵吆喝声给吸引住了,她寻声望去,发现“杜记”门前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一边麻利的把肉加进烧饼递给排队的人一边嘴里轻快的吆喝着。 “老板,你们家终于请伙计了?”吴汐加入了排队的人群朝正在收钱的杜老板问道。 “哎,不请不成了,你刘姐回来后精神状况一直不是太好,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好在这小伙子挺能干的。”他边说边拍了拍身旁年轻人的肩膀。 “也是,”吴汐想起昨晚刘姐送外卖时神情恍惚的样子,“刘姐她还好吧?” “没大碍,休息段时间应该就恢复了。”杜老板笑呵呵的回答她。 吴汐吃着烧沿街朝前走,快到街角时,她看见一只白色的流浪狗在垃圾堆里面找食吃。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可怜的小家伙,天寒地冻的还饿着肚子。”吴汐蹲了下来,将剩下的半块烧饼丢给了它,然后起身走向车站。 吴汐傻傻的盯着电脑屏幕快一个小时了,她明明有一大堆任务在身,可是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想什么呢?”丁丁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和崔主任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最近很少见他来我们这里晃悠了。对了,昨天你生日你们有没有一起过?” 吴汐看着丁丁,一字语句的冲她说:“没有,昨天就我一个人,我甚至连一通祝福的电话和短信都没收到。不,也不能这么说,世界五百强的企业倒是有不少给我发来了贺电,什么中国联通啊、交通银行啊……” “所以汐汐,你现在是在生气吗?”丁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你知道吗?越生气恰恰证明你越在乎,你要小心了。”丁丁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冲吴汐挤了挤眼睛,然后像坐轮椅似的划着椅子回到工位。 “胡说什么呢?我生气了吗?怎么会?明明是徐行在生我的气好吗,我只是讨厌他这么小心眼连电话都不接罢了。”吴汐心里嘀咕着,手上却少不得又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什么都没有后,才强迫自己把心专注在工作上。 把工作全部做完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吴汐乘坐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小区门口的车站。现在是十二月份,北方的天气已十分寒冷,寒风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样疼,街旁的大树像一把把光秃秃的扫把,在风中轻轻的颤抖着。 吴汐搓着手一路小跑朝家的方向奔去,眼看就要到院子口了,革命就要胜利了,温暖和光明就在不远处等着她,可是身旁的一阵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让她放慢疾行的脚步。 “笃……笃……”这声音来自“杜记,”一声接着一声,沉稳且力道惊人。吴汐扭过头去,看见昏黄的灯光下,刘姐正举着把切肉刀一下一下的剁着什么东西,她面无表情,动作虽慢但却很娴熟,仿佛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眼前那块案板上。不知为何,这声音听得吴汐心里一阵慌乱,她很想拔脚就走,但是双脚却像被钉住了一般不能离地半步,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屋内做着机械运动的女人。 “咚。”刀子像是劈到了什么似的发出一声怪响,有几滴血溅到了刘姐脸上,她不得不停下动作拿起毛巾,刚准备擦脸,却突然冲吴汐的方向转过头来。 吴汐吓了一跳,那几滴鲜红的血在刘姐呆滞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把她衬得格外诡异。 “你在看什么?”她的声线很平,就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童没有办法完全掌控舌头发出的声音。 吴汐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下班晚了,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看来你们是收摊了,那我……走了。” 她躲开刘姐的眼光,加快脚步走进单元楼,却结结实实的撞在一个正准备出门的人的身上。 “柳石?怎么是你?” 柳石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你昨天去了哪里?我一回来就发现你不见了。” “什么?”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一杯果酒就能让你睡过去。” “可是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们都不见了。” “他们有点事情要先回学校,我就出去送他们坐车,没想到回来哪里都找不到你。” “对不起啊,”吴汐充满歉意的说,“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不过,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怎么了?” “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去了,那里……”她欲言又止,好在柳石也没准备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这个给你,当做弥补。”他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捧花来,那是一束百合,花瓣白若羊脂,形若象牙,洁白无瑕,晶莹剔透。 “好美。”吴汐把它接了过来,“你太客气了柳石,那天本来就是我做的不对,没和你打声招呼就走了。不过,这花实在生的美,所以,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 “原来心意能被别人接受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柳石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意思?有人拒绝过你的好意吗?” 柳石轻轻一笑:“那个人不仅把我送他的花扔到了地上,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再来缠着我,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我靠,”吴汐鼓起了掌,“这毒舌的程度简直和我室友有的一拼,这种人你就应该离他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 ------------ 第七章 狗尸 吴汐把百合插入花瓶放在客厅的饭桌上,然后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欣赏它在月光下曼妙的身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她呆呆的看了它半天,终于又一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如她所料,对方还是没接她的电话。她把手机朝沙发上一扔,看着对面那个大门紧闭的卧室,“好样的,我再给你打电话我就是……”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气呼呼的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吴汐起的很早,或者可以说这一夜她基本没怎么睡。她无精打采的出了院子,却看到街角的垃圾站旁围了几圈人,指着地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吴汐挤过人群走到前面,却一下子闭上眼睛连连退后了几步。可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场景却深深的印入了她的脑子,挥之不去。地上躺着的是那只她昨天才喂过的流浪狗,可是如果不是对它背上那块黑色的斑点有印象的话,吴汐根本就认不出它来。 它被剁成一块一块的平铺在地上,眼睛被挖掉了,舌头伸得长长的,耷拉在嘴角。 “谁干的呀,这也太残忍了。” “就是啊,不喜欢的话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吧,毒死都比这样强。” “这狗挺乖的,平时也不喜欢乱叫,我还喂过它几次,太可怜了。” 吴汐想起昨天它在垃圾堆里找食的样子,感到一阵心酸,她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人群后面站了一个人。[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是刘姐,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个血腥的场景,然后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吴汐倒抽一口凉气,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过昨晚看到的那一幕:“笃……笃……”刘姐手起刀落,一下接着一下,连案板都被震得颤动起来。案板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吴汐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坏了,她慌张的推开人群,刚准备离开,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看着刘姐,他脸上的慌张不比吴汐少,甚至还要更多。那个在肉店帮工的年轻人,在刘姐转过头的那一刹那,就如同耗子见了猫一样,撒腿朝店里跑去。 今天天气很好,不仅没有风,太阳还暖融融的。吴汐走在大学校园里面,看着周围一个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自己也一扫一夜未睡的疲惫,感觉浑身充满了活力。她今天约了这所全国排知名高校的李教授做专访,所以她没去单位,而是一大早就来到这间风景如画的校园。 专访做完已是中午,吴汐背着相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时不时拍几张美景作为素材。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一片梅林,凛凛冬日,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那花白里透红,千姿百态,艳丽而不妖。 在这一大片花海中,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袭白衣,正在轻嗅一支斜下来的红梅的香气,就像是下凡的天神。 “柳石?怎么是你?”吴汐讶异的喊道。 “你怎么在这?”能看得出柳石也很奇怪她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这里有一个采访,你呢?哦,我明白了,你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是吧。” 柳石冲她点点头,然后折下一支红梅递给吴汐:“送给你。” “每次见面都送我花?”吴汐伸手接了过来,“不过谢谢你,真的很漂亮。” “漂亮吧,但是如果不是他,你今天就欣赏不到这等美景了。” “他,又是谁?”吴汐看着柳石,他的眼睛里正放射着她从未见过的华彩。 “他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恩人。” “这么夸张?”吴汐瞪大了眼睛,“等等,他不会就是那个把你送的花丢掉的人吧。” 柳石眼里的光彩消失了,但是他及时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回头冲吴汐一笑,“不如说说你吧,为什么你的室友为人这么冷酷,你还非要和他住在一起不可呢?难道你有什么目的?比如贪他的钱?再比如,贪色?” “没有没有没有,”吴汐头摇的像拨浪鼓,“和他住在一起纯属逼不得已,如果有其他选择,我早逃掉了。” “雪下的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吴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徐行,是徐行,他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就像树上盛开的朵朵梅花。 “我先去接个电话。”她冲柳石说完这句话,就捧着手机忙不迭的跑出梅林,仿佛她手里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逼不得已吗?”柳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啪的一声折断了手里的花枝。 吴汐清了清嗓子接起了电话,“喂?” “是我。”久违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吴汐突然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有事吗?”她嗫嚅着,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我过两天就回去。” “哦,那……还有其他事吗?” 电话对面停顿了两秒,“记得帮我浇花,如果回去发现它们死了,唯你是问。”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吴汐看着电话愣了几秒:“浇花?你想得美,今晚我就把它们全部连根拔了。” 吴汐下了班就心急火燎的往家里赶,她今天加班了几个小时,所以拖延到十点才离开单位。“那盆绿萝已经几天没浇水了,还有那株幸福树,昨天看它的叶子好像掉了不少。”她一边想一边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走到街口了。 “呜……”一阵夹杂着呜咽的风声从她耳边飘过,她打了个寒颤,“谁?谁在那里?”吴汐停下了脚步,望向身后。 垃圾站旁边,一个黑色的影子正蹲在那儿,捂着脸抽泣着。 “你……是谁?”又是一阵寒风吹过,把吴汐的眼睛给迷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人影慢慢站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皮肉一块块的掉了下来,落到脚边,化成了一滩血水。吴汐的眼睛终于能看清楚了,可就在睁眼的一瞬间,她看到一团夹杂着血腥味的黑影恶狠狠的朝自己扑了过来。 ------------ 第八章 所谓真相 吴汐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在包里摸索着自己防身的武器――犄角。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奇怪,它怎么不见了,她明明就一直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过呀,怎么会找不到呢?莫非是掉在单位了吗?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那个带着血腥味儿的黑影就突然窜到了她的前面,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她看。“为什么是我?”他的声音很轻,卷入风中马上就不见了踪影。“为什么?”他一步步的朝吴汐走了过来,脸上血肉模糊的一片,让人看不清楚他本来的样子,身体更是露出了森森白骨,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像是被用什么东西把肉剔掉了一般。 吴汐一边慢慢的向后退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现在是深夜,整条街上一个她可以求助的人都没有。她捡起了一根枯枝挡在身前,希望能像上次在电梯里遇鬼时那样凭空升腾起一些白色的焰火出来,可是任凭她如何摆动它,枯枝还只是一根枯枝,除了被她的力道摇的马上要断成两段外,没有任何要有其他变化的意思。 黑影离她越来越近,吴汐没办法了,只得跑到附近的一扇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拍着门:“有人吗?救救我,救救我。”她拍了几十下,木门却纹丝不动,屋里应该是没有人在。txt小说下载80txt.com完蛋了,吴汐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如今,她自己把自己的后路全给断掉了,前面是那个越来越近的鬼影,身后是一扇似乎永远不会打开的木门。她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徐行,徐行你在哪?” “吱呀”一声,吴汐身后的木门猛的一下打开了,她一个趔趄跌进了里面。黑洞洞的房间里,刘姐手里拉着一个塑料编织袋站在门口,空洞的眼睛若即若离的看着吴汐:“你在这里做什么?” 吴汐抬起头,那个黑影消失了,她的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她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小路和被风吹落的满地的枯叶。 “我刚才好像被人跟踪了,所以才敲了你家的门,这么晚叫醒你,对不起啊。”吴汐扯了个谎,她瞥了一眼刘姐手里的袋子,“你要出门吗?” 刘姐没理她,自顾自拖着袋子走了出去。 “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吴汐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骨头。”她说完就朝垃圾站走了过去。吴汐望着她的背影,却没有勇气追上去探个究竟。 清晨,“杜记”门前依旧排起了长龙,吴汐站的远远的朝摊子观望,果然,那个帮工的年轻人没在,刘姐也没在,只有杜老板一人满头大汗的忙里忙外。 吴汐等排队的人走到差不多了才走上前去买烧饼,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老板,今天怎么没看见前几天帮忙的那个伙计呢?” “他呀,这段时间有点事儿,请假啦。”他一边向烧饼里夹肉一边回答她。 “哦,那刘姐呢?怎么也不来帮把手,看把你忙成这样?” “她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让她多睡会儿。”杜老板有点害羞的摸着头笑了,然后把烧饼递给吴汐,“老样子,肥瘦各一半。” 吴汐道了声谢谢,接过烧饼向车站走去。路过垃圾站时,她把那只肉香四溢的烧饼丢掉了,这香味儿让她心头涌起一阵恶心。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只怨灵,虽然脸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但是通过身形,还是能看出他生前大概的模样,他,不就是杜老板家那位才做了几天的帮工吗?而他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可不就是拆骨刀才能造成的伤痕。今天,如她所料,他失踪了,他去了哪里?昨晚刘姐拉着的那个塑料编织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她应该把这一切告诉杜老板吗?他能承受得起事情的真相吗?他会选择包庇她还是别的? 吴汐就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来到单位门口。“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的背被人猛拍了一下,她转过头,看见崔明寒笑嘻嘻的站在背后。 “早上好,主任。”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又被什么东西什么事情给缠上了吧?”崔明寒略带嫌弃的看着她。 “是啊,所以我现在是生人勿进,你最好也离我远点儿。”吴汐白了他一眼。 “开玩笑啦,”崔明寒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烦心事吗?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主任,如果你发现自己最亲密的人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全然不是以往的样子了,你会怎么做?” 崔明寒把送到嘴边的咖啡放下了,“知道我和蔚蔚是怎么认识的吗?那天我在飞机上弄丢了钱包,然后正当我茫然不知所措时,一个女孩子在背后叫住了我并把钱包拿给我。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短发女孩儿真是难得一见心地纯良的好女孩,所以才对她暗生情愫。可是后来,经过一年的接触交往我才知道,她当时之所以找了一个小时,把钱包拿给我,不过是因为那钱包是宝格丽的限量款,她的目标并不在于里面的卡和钱,而是钱包的主人。” “刚发现她的本来面目时,我很痛苦,但是说的更加确切一点,应该是矛盾。因为我发现我所爱的蔚蔚,不过是我想象出来的那个人,而不是我身边的这个人,我不知道每天面对她时,是应该去用力爱她还是憎恶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我终日郁郁寡欢,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富二代要离开我了,我才突然觉得自己至少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虽然刚分手的那段日子很痛苦很难熬,但是真的熬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并没有给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面对真相,永远是疗伤的第一味良药。”崔明寒停了下来,“不过吴汐,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吴汐看着他的眼睛,“谢谢你主任,你真是世界上第一聪明的人,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第九章 铠甲 吴汐把自己的工位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依旧没有找到犄角,她的心一下子乱了起来,不会是真的把它弄丢了吧?万一它落到什么居心不良的人的手上被用来作恶该如何是好。 “汐汐你在干嘛呢?上次你采访的那个教授不是让你再去拿些资料回来吗?再不走时间就来不及了。”丁丁在身后提醒她。 “好,这就出发。”吴汐暂时放下心里的疑虑,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李教授的助手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吴汐,“教授刚才临时有事出去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吴汐道谢之后拿着资料出了门,她走过公告栏时却被里面的一张通知吸引住了:恭喜我院***同学获得国家奖学金,特此公告。“哇,厉害了。”吴汐啧啧称赞道,“国家奖学金哎,八千块呀。”通知后面还附了一行小字:往届国家奖学金获得者。“不愧是一流大学,竟然有这么多人得过这个奖励。”她心里想着。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了吴汐的眼帘:徐行。吴汐揉了揉眼睛,大声把那个名字念了出来:“徐行?没搞错吧。” “怎么,你认识徐行学长?”李教授助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哦,可能,可能只是同名吧。”吴汐结结巴巴的说。 “是不是同一个人倒是很容易判断,我的这位学长呢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被人看到,喂,你认识的那位,也是这样吗?” 吴汐的脸微微一红,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了,他长得很好是不是?可以说是人间绝色。” “没这么夸张吧。”吴汐小声嘀咕着。 “就是有这么夸张,你知道吗?我对徐行学长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他成绩又好长得又帅,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把自己的国家奖学金全部捐出去的人。” “你说徐行他把钱全部捐出去了?”吴汐愣住了。 “是啊,捐给了一个家境贫寒的学妹,就是我们学院的。” 吴汐心事重重的在校园里走着,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徐行是第一个把自己的国家奖学金全部捐出去的人。她一直记得松涧楼的事情解决后秦志立给徐行的那二十万,当时他丝毫没有拒绝就接受了,虽然吴汐也觉得这钱是他应得的,但是每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太舒服。然而从她今天听到的事情看来,徐行不仅不贪财,反倒还对可怜之人慷慨解囊,那么,他当时究竟为何要收秦志立的钱呢? “吴汐,我叫了你半天了,”一个人影伸手把她拦住了,是柳石,他笑嘻嘻的看着她,“怎么又来我们学校了?不会是为了和我偶遇吧?” “是啊,我每天都来,总算天不负我,让我偶遇上你了。”吴汐一边开玩笑一边和他肩并肩的朝前走。 “你刚才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柳石,为什么有的人总把自己包裹在层层铠甲之下,让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本来面目呢?我甚至分不清楚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 “你是在说你的室友吗?” 吴汐低头笑了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我要回单位了,还有一堆活等着我呢,你也回去吧。”说完她就冲柳石摆摆手,出了校门。 柳石久久的站在学校门口望着吴汐的背影,“你究竟对他有什么企图?”他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算你走运,这是今天最后一份了。”杜老板把包在油纸里的猪蹄膀拿给吴汐,乐呵呵的说。 “刘姐不在吗?”吴汐望了眼黑乎乎的屋子。 “晚饭后就出去了,可能和广场那帮老太太们跳舞去了,哎,没辙。”他嘴上虽然抱怨着,可是语气却带着宠溺的味道。 吴汐的手搓着背包的袋子,“不知道刘姐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我总觉得她和失踪前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呀,就是气还没消呢,这女人啊,就是喜欢耍点小脾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在男人心中有多重要似的……” “果真如此简单吗?”吴汐打断了他的话。 “吴小姐,你是什么意思?”杜老板停止了收拾摊子的动作,认真的抬头问她,他的眼睛被昏黄的灯光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颜色。 “来给你们帮工的那个年轻人是亲口告诉你他家里有事,要请假几天的吗?” “哦,你说他啊,那倒没有,他是告诉你刘姐了,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杜老板,你后来联系过他吗?” “没有。吴小姐,你今天很奇怪,出了什么事吗?” 吴汐向前走了几步,“杜老板,我说句唐突的话你别介意,我总觉得你的那个伙计不是家里有事而请假了,他应该……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杜老板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吴小姐,话可不能乱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若不信我,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或者试试能否联系上他的家人,这样就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如果真的是家里有事,你就当我今晚是在胡言乱语,可是如果不是,那你……” “那我什么?” “那你一定要小心你的太太,她应该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吴汐说完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杜老板的表情,还好,他总算没把自己当成神经病暴揍一顿,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却更让人多了几分心疼。他就这么呆立在路灯下,身体不受控制似的瑟瑟发抖。难道这个男人自己也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他宁愿自己欺骗自己,也不愿面对可怕的真相? “杜老板。”吴汐终于忍不住唤他。 “吴小姐,我想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今天我那伙计还打电话给我,说他可能要多休息一些日子,所以,你的那些胡思乱想,还是别用在我们两口子身上了,对不起,我要关门了,就不和你多聊了。”说完他就走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 第十章 疼 “要回去了吗?”观云殿上,余半山翻着本《道德经》头也不回的问身后向他跪拜辞行的徐行。 “出来的时日也不短了,想必某人,”他顿了顿,“想必有不少事等着我去处理。” “行儿。” 徐行又冲他拜了一拜,“师傅您放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应对,不过……” “你想问林声?” 徐行沉默了。 “他未曾回来过,为师曾经找遍整个国土也没有寻得他的行踪。怎么,难道他找过你?” “是,他不仅曾经和我正面交手,而且我发现当下的很多事件中都或多或少有他的影子。” 余半山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走到徐行面前,“对付林声这种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将他一击毙命,就千万不要动手,你记住了吗?” “徒儿谨遵师命,师傅,那我回去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徐行从地上站起来,冲余半山拱手作揖后,走出了观云殿,渐渐消失在飘渺的云雾之中。 吴汐坐在餐桌旁吃泡面,身旁垃圾桶里的蹄膀发出诱人的香味儿,越发让她对眼前这碗泡的软烂的面食不下咽。她叹了口气:看来这杜老板对自己的太太用情极深,容不得任何人对她的指摘,更别提是怀疑她是杀人凶手这种简直可以算的上是诽谤的暗示了。可是,也可能他会就此多个心眼,更加留意刘姐古怪的行径也未可知呢?那现在她该怎么做呢?要报警吗?不行,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警察是绝对不会立案的,她总不能说自己看到了那个帮工的魂魄所以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吧。还有她的防身武器——那根犄角到底去了哪里呢?她刚才把家里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它,难道真的被她给弄丢了? 算了,不想了,一切都等徐行回来再说吧,只要他在,什么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想到这里,吴汐把吃剩下的半桶泡面扔进垃圾袋,然后掂起它出了门。 垃圾箱就在本层的楼梯间里,吴汐推开门,把袋子放进垃圾箱就扭头要走。可是就在楼梯间的门关上的一瞬间,她瞅见了一个淡淡的影子站在楼梯拐角处,眼睛一动不动的朝自己的方向看着。 “谁?”吴汐不敢再开门,只能隔着门板大声的问着,她多希望门内站着的是某位出来倒垃圾的邻居,可是她的愿望落空了,没有任何人来回应她的问话,门内死寂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吴汐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变得急促,虽然听不到看不到,但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门内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一步步的走过来,顺着楼梯,越靠越近,甚至已经到了门旁,和她隔着一扇门板站着。 吴汐拔腿跑进屋里,“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躲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的把颤抖不已的身体裹住:好了,没事了,到家里就好了,有徐行的红线在,普通的妖魔鬼怪是进不来的。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刚才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觉得那个身形那么熟悉呢?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吴汐感觉脑仁快要炸裂了,她从床上下来,到洗手间用凉水擦了把脸想清醒一下。她看着镜子中那个无助的自己,“徐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应对了。” 仿佛是听到吴汐内心的想法一般,她的手机忽然响了,吴汐看都没看就拿起手机:“徐行吗?你是不是回来了?我……”她突然打住了,电话那头没有人应她,反倒是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滋滋……滋滋滋……”这是什么?吴汐把电话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手机坏了吗?没有啊。于是,她又将耳朵凑了上去,“滋滋……滋滋……”手机里面还在持续的发出这种怪音。这声音好像是高压锅的喷气声,小的时候吴黎安炖肉时,她总是能听到这个声音,那时她一听到就很开心,因为知道马上就有大餐可以吃了,所以总是搬个小凳子坐到厨房目不转睛的盯着灶台上那个大锅子。 可是现在,在这个手机里面,她怎么能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呢? “疼啊……”就在吴汐把耳朵贴在手机上仔细聆听时,里面突然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颤音。吴汐吓得一把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这个声音,和梦里那个女人的声音一模一样,那个在梦里一遍遍质问她丈夫的女人,她为什么会在电话里出现?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一只苍白的手从沙发背后伸了出来,慢慢的扒在靠背上,“我好疼啊。”梦里的声音和电话中的声音凝聚在了一起,化为一声幽幽的叹息,“疼……”一个女人从沙发后面站了起来,她的头发很长,向前披散开来盖住了大半个脸孔,但是吴汐仍一眼就认出了她的模样。 “刘姐,为什么是你?” 不对,如果你已经死了,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已经被杜老板杀死了,那么,我这几天看到的刘姐是谁?杀死帮工和狗的,又是谁?难道? 她还来不及细想,刘姐的鬼魂就已经爬到了她的跟前,冰凉的手覆上吴汐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在她面前站了起来,没有瞳孔的眼珠子瞅着吴汐的眼睛,“疼……” 吴汐扭头就朝徐行屋里跑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他人不在此,她依然觉得他的屋子能带给自己安全。 她一直跑到屋子最里面才停了下来,蹲在墙角用手抱着膝盖,屏息凝气的听着外屋的动静。“别进来,千万别进来。”吴汐在心里一遍遍的祈祷着。徐行这样一个人,说不定会在自己的屋外布上结界,让鬼物无法近身,又或者,这里可能会有什么能抓妖驱魔的法宝也未可知。可是她的希望很快破灭掉了,一双苍白的手伸进了屋内,紧紧的扒着墙面,随之是整个身子。 刘姐趴在徐行卧室的墙上,幽暗的眼睛斜着墙角那个吓得发抖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朝她的方向爬了过来。 ------------ 第十一章 你喜欢她吗 刘姐顺着墙面向前爬着,她身上的皮肉随着她的动作簌簌的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滩的脓血。吴汐惊恐的看着她,身体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直到刘姐的头贴近了她的脖子,张着露出粼粼白骨的嘴巴要一口咬上她时她才哇的一声爬到徐行的床上,手脚并用的朝前爬去。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刘姐的手指从后面伸过来,紧紧地卡住吴汐的脖子,她的头向前凑了过来,头发垂到了吴汐的脸上,“你知道被吃掉是什么滋味吗?”她的声音尖细阴冷,让人如坠冰窟。 恍惚间,吴汐看见一个男人,他拿着把切肉刀上下挥动着,一刀一刀,血水混着碎肉被溅的飞散开来,糊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眼睛,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咚。”好像什么东西被劈断了,是骨头吗?男人欲再劈一刀下去,可是举得高高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了,过了几秒,他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叫声,哐啷一声把刀扔到了一边。 吴汐用尽全身力气去扒卡住自己脖子的那只只剩下白骨的手指,可是那手指就像铁丝般缠在她的脖子上,尖锐的指骨甚至刺穿了她的皮肤。 “放开我,”吴汐瞪着那个被恨和痛彻底抹去了人性的怨灵,“我会帮你,帮你报仇的……”她脖子上的力道猛地一下收紧了,肺部的空气仿佛全部被挤了出去。在意识丧失前的最后一瞬,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门口,冷冷的注视着屋内。 “难道是我错怪你了?”柳石走进了屋里,看着昏迷过去的吴汐。他的手轻轻一挥,立时无数白色的花瓣从他的指尖像水一般流淌出来,把刘姐一圈圈的裹在中间,刘姐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手一下子放开了吴汐的脖子。柳石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被花瓣缠绕的刘姐,“你逗留的时间也够久了。”随后他中指和拇指轻轻一弹,霎时围绕在刘姐周身的花瓣倏地收紧了,把刘姐从头到脚围得密不透风。那花瓣越聚越多,越缠越紧,直到将那具白骨完全吞噬,才又重新回到柳石的手中。 柳石走到床边,轻轻的拨开吴汐脸上的头发,她的脸惨白骇人毫无血色,“你……真的只是普通人类?”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接近他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吗?那他为什么会让你留在身边?难道?”他一下子扭过头去,紧紧地盯着衣柜上的镜子看着镜中面如美玉的一张脸孔,然后又低下头仔细的审视着吴汐,“不可能的,这么姿色平平的一张脸,徐行他怎么会?”柳石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几乎站也不能站稳,他连连后退了几步,无意间瞥了一眼徐行的床铺,看到了上面形单影只的一只枕头。“原来是这样。”柳石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他笑了,“他当然不会,就凭你?怎么可能呢?我明白了,他应该只是需要一个能帮自己打扫煮饭的佣人罢了。” 想到这里,柳石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他扫了床上的吴汐一眼,冲她做了个鬼脸,哼着歌走出了房门。 “痛……”吴汐被一阵刺痛给弄醒了,她慢慢张开眼睛,看到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身影,“徐行,你回来了。” “别动,你脖子上的伤必须马上处理。”徐行坐在床边,把一个瓷瓶中的红色膏体轻轻的涂在吴汐脖颈的伤痕上。药膏很凉,帮她抵消了那阵火辣辣的疼痛,让吴汐感觉很舒服。 “徐行,杜记的老板娘刘姐她死了,是被杜老板杀死了。”吴汐突然想起了昏迷前她看到的场景,急着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徐行。 “这些事等以后再说,你躺着休息,我去给你煮点吃的。”徐行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低沉却温柔,让她感觉到久违的踏实。 吴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躺在他的床上,于是脸一红,掀开被子就要站起来,却被徐行一把按住了,“怎么了?现在才想走?”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是被……被刘姐给追到这儿的?”她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是吗?我可是一回来就看到你躺在我的床上睡得踏实着呢。”徐行丢下这句话,就走出了房间。 “这哪里是睡?我是昏倒了好吗?”吴汐小声的说着,又把他的被子裹得紧了一些。这被子上的味道让她一阵心安,于是,不出多久,她就沉沉的睡去,脸上带着一丝幸福的笑意。 “出来。”徐行站在梅林中,他声音极淡,带着彻骨的寒意。 柳石从一株红梅后走了出来,他脸上挂着藏都藏不住的惊喜。“徐行,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是你做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就像二月的冰河。 柳石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低下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行把一束已经枯萎的百合扔到他面前,“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再有下次,我决不饶你。” “为什么?”柳石身子一软瘫在地上,他看着徐行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对你就这么重要吗?还是说你已经喜欢上了她不成?” 话音刚落,一把锋利的青铜剑就已经伸到了他的脖子上。徐行看着柳石的眼睛,字字铿锵,“再胡说八道,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吴汐从床上爬起来,她看了眼窗外,天空如泛白的鱼肚,月亮还挂在上面不舍离去。她走出房门,却看不到徐行的踪影。奇怪,他到哪里去了?她四下找了一圈,人没找到,却在厨房中发现了蒸锅里的一碗热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好香啊。”吴汐忙不迭的把盘子端出来,刚准备大快朵颐,却发现花瓶中的百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捧小巧玲珑的浅紫色的小花,这花没有香气,但是看在眼里却让人心旷神怡,无比舒适。 “这是雪岩草。”徐行推开门走了进来。 ------------ 第十二章 他疯了 “雪岩草?这么好听的名字,可是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呀。”吴汐看着它不起眼的花瓣小声说道。 “如果不喜欢就丢掉吧。”徐行声音一沉。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它长得正好,干嘛要丢掉呢?等等,难道,这是你特地采回来送我的?是生日礼物吗?” “你想多了,只是我路上随手摘的。”徐行把盘子端到她面前,“不饿吗?快吃饭吧。” 吴汐狼吞虎咽的把饭吃完,才想起来问徐行:“刚才是你救的我吗?” “不是,我一回来就发现你躺在床上。”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我在昏迷前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应该是他救得我。” “是柳石。” “柳石?怎么会是他?不对,你怎么会认识柳石呢?难道你,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救命恩人?” “先别说这些了,告诉我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汐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向他说明,末了她说:“刘姐被杜老板杀死了,我猜那个帮工应该也是他杀的。可是奇怪的是,明明她已经死了,我这几天却一直能看到她。还有,我的犄角不见了,可能被我给弄丢了。” 徐行思量了好一会儿:“我想犄角的丢失应该没有这么简单,这么大一个物件如果掉了你不会没有察觉。” “也是,那它是怎么不见的呢?” “吴汐,你再仔细想想,它不见之前有谁来过家里吗?” 吴汐想了好久,突然一拍桌子,“我知道了,是刘姐,那天她来家里送外卖,肯定是趁那个时候把犄角偷走了,徐行,我们快去‘杜记’看一看吧。” “杜记”今天没有开张,吴汐和徐行到达时,发现它大门紧锁。吴汐在门上拍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回应她,见状,徐行用手在锁面轻轻一贴,打开了大门,和吴汐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入房间。 房间里面一片凌乱,很明显是有人连夜收拾行李逃离了这里。吴汐一眼看到床脚的架子上放着她的犄角,她急忙跑过去把它拿了起来,“徐行,犄角果然是被刘姐给拿走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如果我没猜错,刘姐根本不是人,她只是柳石做出来的‘假人。’” “柳石做的假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行没有回答吴汐的问题,他蹲下身子,捡起地面上一片枯黄的叶子,拿在手里把玩着。 “那杜老板怎么办呢?就让他这么跑了吗?用不用报警?”吴汐追问道。 “我想不久他就会自己回来的。”徐行慢慢的说。 吴汐握着咖啡杯站在茶水间的窗前,望着外面萧瑟的街景。现在已是隆冬,杜老板和他那位“夫人”已失踪半月有余,可是他们仍未像徐行说的那样自己回来。 “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崔明寒拿着杯子走到吴汐身边,和她肩并肩站着。 “主任,好久不见。”吴汐冲他勉强一笑。 “笑的像哭似的,真难看。说说吧,这次有什么难解的问题,说不定我这个世界第一的聪明人可以帮到你。” 吴汐看着窗前大树光秃秃的枝丫,“主任,为什么一个人明明知道另一个人死了,却在心里认为她仍然活着呢?以至于看到一个和她长得一样的人,就认为是那个她回来了。哪怕她的性命是他亲手了结的。” “哇,”崔明寒向后退了两步,“你这故事好恐怖,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单纯就认为死去的人还活着这一点,我倒是真的亲身经历过。我的爷爷和奶奶一生恩爱,但是天有不测,我奶奶在她六十岁那年突发心脏病去世了。在她葬礼过后两周吧,有一天,爷爷突然告诉我们奶奶她回来了,他的语气就像是她出了趟远门刚回家似得,仿佛已经全然忘记她已经不在了。当时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灵异事件。可是后来我们才发现,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真正的原因并非是怪力乱神,而在于我的爷爷自己。” “他怎么了?” “他疯了。由于过度想念再加上过于突然的刺激,让他的大脑瞬间失衡,所以那些他嘴里所谓的无处不在的妻子,不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 吴汐看着玻璃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那个男人在亲手弑妻之后,应该是已经不正常了吧,他早已忘记了妻子已经死在自己的刀下,所以才会对那个假人的归来欣喜若狂。 “主任,恭喜你成功卫冕了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头衔。” 徐行停好车后和吴汐朝单元楼走去,快要过年了,小区也被装饰一新,沿路的树上挂满了银色的灯饰,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分外有过节的气氛。 吴汐望着院门外那条空荡荡的街道,以往这个时候,各路摊贩正在争相吆喝招徕顾客,而现在由于接近春节,小摊贩们都回了家,所以显得这里分外冷清。“徐行,我前几日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杜老板杀了自己的妻子,但是却好像完全不记得了。现在我才知道,他应该是已经疯掉了,早就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了。” 徐行没有接吴汐的话茬,而是自顾自的问她:“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了,那瓶药膏有没有坚持涂抹?” “我没事,就是杜老板他……”吴汐看到徐行突然停下脚步不走了,眼睛注视着她背后的花丛,于是她赶紧向后望去,可是,除了一丛丛的火树银花,她什么也没看到。 “要躲到什么时候?”徐行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谁啊?”吴汐话还没问完,就看到柳石从花丛里低着头走了出来,他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低着头不敢看徐行,一只手玩着自己的衣角。 “柳石?”吴汐上前拉住他,“听徐行说那天是你救了我,我还没谢过你呢。” “谢他什么?谢他的不杀之恩吗?”徐行在背后冷冷的说。 ------------ 第十三章 叶子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想伤害吴汐的意思,”柳石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全不像以前他在吴汐面前呈现出的那种潇洒倜傥的样子,而是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你知道的,我虽然是精怪,但是从来也没存害人之心,否则早死在你手下几百回了。” “你是精怪?”虽然吴汐早猜测到他并非人类,可是头一次听到精怪这个词,还是不免吃惊。“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我只是想不明白徐行他为什么对你……” “好了先别说这个了,”徐行打断了他的话,“他已经回来多日,你再不去告知事情的真相,估计他就要活活饿死了。” “好,我现在就去。”柳石赶紧应着,跟着徐行朝大门外走去。 吴汐被他俩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她赶紧小跑几步跟上了他们一起出了院门。 三人来到“杜记”门口停了下来,徐行斜了柳石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进去吧。” “杜记”的大门是虚掩的,吴汐跟随他俩进去后,发现墙边蹲着一个人,他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头发和胡子一看就是好多天没有剃过了。吴汐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他可不就是失踪了数日的杜老板吗?只是半月光景,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哆哆嗦嗦的坐在地板上,嘴里不停的说着:“叶子……叶子……她变成叶子了……” 吴汐这才发现他的面前放着一堆枯叶,她不禁心下生疑,门明明是关上的,这么一堆枯叶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徐行看了柳石一眼,柳石赶紧听话的走到杜老板跟前,他用手指朝那堆枯叶轻轻一挥。瞬间,叶子就一片片打着旋儿飘了起来,连成一条线在半空中盘旋飞舞。看到这等奇景,刚才还在低头念叨的杜老板猛地抬头,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越转越快的叶子。 突然,那些树叶向中间猛地聚拢了,随后,它们渐渐组合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刘姐。”吴汐轻声说道。 “你回来了。”杜老板扑向前面一把将“刘姐”拥入怀里,“太好了,从此咱们好好过,再也不分开。”他将自己的“妻子”抱得紧紧的,仿佛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似的。 “疼……”“刘姐”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吴汐看见,她身上的皮肉一块块的落了下来,散得满地都是。 见此情景,杜老板一下子推开了她,手脚支撑着地面向后退去,眼里满是惶恐。 “我好疼啊。”刘姐向他爬了过来,“为什么啊?我跟了你十几年,到最后不但被你千刀万剐,还要被你吃掉,难道……难道就是因为孩子吗?” 吃掉?吴汐忽然明白电话中的滋滋声是什么意思了,她一眼瞥见灶台上那台大型的为了炖肉用的高压锅,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啊。”杜老板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他不管不顾的跑到前面抱住那具只剩下骨架的“刘姐,”“孩子?没有你要孩子有什么用?更何况,更何况你已经……”他看着“刘姐”的腹部,紧紧地握着拳头,牙齿把嘴唇咬得出了血。 吴汐用手捂住了嘴巴,梦里男人高高举起砍刀的手突然不动了,那是因为他看到女人血肉模糊的腹部,有一个尚未成型的婴孩。 吴汐看着杜老板落魄的背影,心里涌进一阵阵酸楚,她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杜老板,事情的真相已经清楚了,你还是向警察自首吧。” 杜老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朝吴汐他们转过身来,他的神态完全变了,和刚才悲怆欲绝的样子判若两人。“自首?一个两个的过来劝我,说她杀了人,要我带她去自首,哼,小姑娘,你知道那个帮工的下场吗?被我杀了,吃了,难道你也想和他一样?” 他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朝吴汐冲了过来,吴汐没料到他会突然变了心性,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动。 “小心,”徐行冲上前来抱住她滚到地上,杜老板扑了一空,身体重重的撞到墙上,他揉了揉肩膀,转身又再次向他俩扑了过来,刀子眼看就要扎到徐行的后背了。吴汐来不及多思考,挣脱了徐行的怀抱挡到了他面前。 她看着那把锋利的尖刀几乎已经触到了自己的鼻尖,却硬生生的被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给拦住了。 “我答应过他不会害人,但是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一再行恶,”柳石的声音变得低冷阴沉,他走到杜老板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收,“杀了他。”他冲自己造出的“刘姐”命令道。 五根坚如利刃的手指一把穿透了杜老板的脖子,带着泡沫的鲜血从他的胸腔里冲了出来,溢的他满嘴都是。他身子一翻倒在地上,望着头顶上方黑洞洞的天花板,眼睛里的光彩一点点的黯淡了下来。 真好,终于解脱了。 吴汐悲哀的看着杜老板的尸体:如果时间回到当初,你肯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只可惜这世间,当说出“当初”二字之时,你已没有再次选择的机会。 “下次别这么笨,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就被他伤到了。”徐行皱眉看着吴汐,他严厉的声音里透着股似有似无的温柔。 “可刚才他差点就刺到你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所伤吧。” “笨蛋,他怎么可能伤到我,我对他早有防备。” 柳石看着眉头紧蹙责备吴汐的徐行,“原来,他并非是没有喜怒哀乐的异人,只不过他的这种情感,只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会显露出来。”想到这里,他凄然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间承载了太多人间悲喜的店铺。 他沿着街道慢慢的朝前走着,身后,漫天的枯叶悄然飘落,仿佛断魂的金色蝴蝶,努力想留住生命中最后的光阴。 叶落无痕,无声无息,随风飘向冥冥世界,而这所有的一切终将归于沉寂。 ------------ 第十四章 柳石 一只黑色的虫子飞到自习室的窗台上,徐行放下手里的笔,把它捏起来仔细观察。虫子只有指头肚般大小,黑色的硬壳上长着红色的花纹,头部没有眼睛,嘴巴处长着像犬齿一般的两道弯钩。 感觉到自己被人困住,这黑虫突然对徐行发起了攻击,欲把弯钩刺进他的手掌,可身体却“嘣”的一声被徐行的手指给捏爆了,黄绿色的汁水沾到了他的手上,徐行嫌恶的用纸把手擦干净,然后走出了自习室。 五天了,忍受这万虫啮体之痛已经五天了,这痛不像刀伤棍击来的那么剧烈,但是却一点一滴的浸入肌理深入骨髓,仿佛有数万支尖钩在锉着自己的骨骼,让人痛不欲生。柳石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愣了一愣,然后虚弱的笑了:“看来,我的大限到了,也罢,现在死与我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你就那么想死吗?好容易才坚持到现在。”一个冷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柳石揉了揉眼睛,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站在自己身边,他的手里,拿着一支明晃晃的青铜剑。 “你是?”青铜剑的光芒从少年脸上移开了,柳石看着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孔,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周身的疼痛。他长得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和自己的有几分相似。不,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比自己还漂亮的人?这不合常理。想到这里,一股略带着酸涩的滋味儿涌上了他的心头。 少年朝他的方向蹲下身子:“答应我,此生永不害人,我就救你性命。” 他的声音让人不能拒绝,于是柳石匆忙点了点头。 白光掠过,照亮了整个梅园,园中各色花草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的“蟜”被天遁剑劈成两半,纷纷掉落了下来。 柳石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就好像清凉的泉水流遍了他全身的每个经络。他拍了拍身上残存的蟜的躯壳,轻快的站了起来。“太舒服了,我终于又活过来了。”他的手轻轻向上一举,顿时,花园里已经枯萎凋败的花草树木又重新吐出了嫩芽,伸展了枝叶,显得整个园子生机盎然、充满活力。 少年把剑收回手掌心中,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柳石叫住了他,“我还没有谢谢你,而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答应过我的事情。还有,以后不要再被林声蛊惑了。”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那片火红的梅影之中。 “徐行,柳石说自己是精怪,可是他到底是什么精怪呢?”吴汐看着花瓶中的雪岩草发呆。 “你应该也猜到了一二吧。”徐行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中的茶具。 “花仙子吧。” 北宋初年有位诗人,孤高自好,不趋荣利,一生徜徉于山水之间,不入官场。他终身未娶,无妻无子,隐居于西湖孤山,唯一和他相伴的是宅院前栽种的一株梅树。 一日,他酒后于榻上小憩,却被一阵鹤鸣惊醒。走出宅院,发现一位面容清丽的白衣少年站在梅树之下,正在轻嗅那娇艳欲滴的花瓣。见他出来,少年莞尔一笑:“久闻先生大名,今日慕名来访,还望没有惊扰到您。” “你是怎么来的。”诗人望着岸边,那里只有长长的河水以及他自己的一叶孤舟。 少年摸了摸身边的白鹤,自是低头浅笑不语。 从此,那少年每日驾鹤而来,两人谈古说今,吟诗诵典,好不快乐。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渐渐地,城中开始出现关于诗人的流言蜚语。说他终日将自己闭关在岛中,不是为了隐蔽山林,而是在那里豢养了男宠。都说那男宠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却生的极好,竟好似神仙下凡一般。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然传到皇帝的耳中。皇帝本就对诗人谢绝出仕颇有怨言,听到这番传言后,便亲自驾舟来到诗人的住处,想一探究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诗人居住的孤岛后,却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一株红梅孤零零的立在屋旁。淡淡的月光之下,梅花若隐若现,树枝在风中摇曳,梅香随风而来又飘然而去。 几年之后,有渔民到东海捕鱼,不幸遇上暴风雨,渔船被海浪打碎了,渔民抓住一片木板在海面上漂流了几天,最后被冲到一个小岛之上。渔民很是吃惊,因为这座岛上栽满了各色花木,色彩缤纷,争奇斗艳,就像九天仙女把撕碎的锦缎撒向人间。可是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草木深处站着两个男人,他们衣决飘飘,拿着本古籍畅所欲言谈笑风生。渔民觉得其中一人分外眼熟,他走近了一些,想把他看的清楚一点,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鹤鸣,旋即他就感觉自己的衣服被什么东西衔住,连带着他腾空而起。等渔民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岸边的砂石之上,眼前除了咆哮的海浪,哪里还有什么孤岛仙人的痕迹。 语罢,徐行把茶杯放回桌上,吴汐把它拿起来,她看见它剔透的骨瓷上面画着一朵鲜艳的红梅,红梅旁边,还有两行清秀的小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梅花、白鹤、西湖,”吴汐口中默念着,她突然瞪大眼睛,“徐行,那个诗人,莫非就是林和靖?” “不知道,先吃饭吧。”徐行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把一盘红烧鱼端到她的面前。 吴汐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筷子夹着鱼肉,她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两个椅子,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们两个已经在山里呆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不是告诉过你吗,师傅让他们留下继续修行。” “那……你师父的伤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 “你师父,该不会是把他们俩吃掉了吧。” 徐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不动了,过了好久,他盯着吴汐的眼睛,幽幽的说:“我师父吃素。” 后记: “这花送你。” “很漂亮,可是,没有什么味道呢。” “它叫雪岩草,长在山间崖壁上,全靠山顶雪水的滋养才能开花。” “谢谢你徐行,我很喜欢。” ------------ 娘娘庙 ------------ 第一章 病 吴汐正襟危坐在电脑前,两眼紧张的盯着铁道部的火车票售票系统。 “干嘛呢这么紧张?偷看小说啊。”丁丁又坐在她那把当轮椅使的椅子上消无声息的滑倒了吴汐背后。 “别闹,抢票呢,这刚才发现有一张票,被你一说,没抢着,怎么办,您老背我回家啊。”吴汐嘟嘴看着她。 “好了,放松一下。现在有一个比抢票重要的多的事情需要我们优先考虑,”丁丁把头凑过来,“再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年会了,我的衣服还没有着落呢,你应该也没准备吧,没有衣服到时候怎么艳压群芳呀?” “这么夸张?”吴汐吓了一跳,“我以为年会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完事了,就我们单位员工平时这形象,什么时候对年会的标准定得这么高了?” “往年倒是无所谓,可是今年崔主任给咱么拉来几个大的赞助,据说所有的赞助商都要出席年会,所以呀,我们这次把地点定在某著名的五星级大酒店,当然,去那种地方你不可能穿的很随心所欲吧,主任都发邮件了,所有的员工必须正装出席。” 吴汐两手一拍,低头冲丁丁小声说:“这么说我们就有了穿礼服的机会了?太好了,我还没穿过礼服呢,下班咱们就去逛街去。”她想象着自己身着黑色晚礼服优雅的徜徉于舞池的样子,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 “想什么呢?”徐行用手指在吴汐的办公桌上使劲敲了两下,吓得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两个女孩瞬间回过了神。 “主管,有什么吩咐?” “下周要开年会你们都接到通知了吧。” “知道知道,”吴汐和丁丁对视一笑,“我们就准备下班去买衣服呢。” “衣服?那到不用你们费心准备了,去年的衣服应该还可以用。” “去年?什么意思?”吴汐和丁丁一脸懵圈的看着徐行。 “公司年会每组都要出一个节目,按照我们的惯例这个节目是由新人来表演的,去年他们表演的相声效果不错,今年这个任务就由你们两个顶上吧。马褂到时间我会拿给你们,排练的事情你们自己安排一下。”他说完就收拾东西下班了,留下两人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 吴汐和丁丁站在舞台上,她们画着夸张的妆,身着蓝色的马褂,说着一段讽刺单位压榨员工的双口相声。吴汐一边和丁丁夸张的表演着,一边大为光火的看着台下的红男绿女,如她所料,平时那些个不修边幅的同事们都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除去个别打扮成圣诞树的几个人之外,大多数都显得容光焕发仪表堂堂。 尤其是……徐行。 他今天穿了套剪裁得体的冰蓝色的礼服,更显得他身材颀长,气度不凡。这不,现在已经有好多赞助商那边的女职员围在他身边,端着酒杯想和他认识。这些人啊,就是没有认清他的庐山真面目,一旦她们发现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南极人,”保管就会悬崖勒马了。 吴汐的大腿被丁丁狠狠的拧了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轮到自己接话了,于是她赶紧收回心思,集中精力继续她的表演。 “味道不错吧?”吴汐边吃东西边问身边的徐行,她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是妆还来不及卸掉,眉毛画的又粗又浓,比蜡笔小新还夸张。 “五星级大厨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比你煮的饭好吃。” “我不是说吃的,”吴汐撇撇嘴,“我是说那些花枝招展围着你的美人。” “哦,漂亮算不上,但是比你强。”他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先去把妆卸掉吧,一会儿你在路上准备吓死几个人呢。” “还不是因为你。”吴汐抱怨着朝洗手间走去,可是当她看到镜子中那个涂脂抹粉怪里怪气的女人时,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抹了把脸重新看着镜子,曾几何时她也偷偷的和根号二用化妆品把自己摸了个大花脸,还把醉酒晚归的吴黎安吓了一跳,根号二是她初中时期最好的朋友,因为身材矮小所以被同学们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吴汐的手机突然响了,把还陷在回忆中的她吓了一跳,她接起了电话,那头慌乱的声音让她心头猛然一紧。 “汐汐吗?我是你杨叔叔,你爸爸他喝醉酒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过去了,我们刚把他送到医院,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吴汐疯了似的朝宴会厅跑去,来到座位上抓起自己的包就向外冲。她跑到马路上去拦出租车,却由于太过匆忙差点被疾驰的车辆撞到,多亏背后的人拉了她一把才躲过一劫。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慌张?”徐行看着她布满眼泪的面颊。 “老吴他出事了,我现在得赶紧去车站买票回家。”她浑身哆嗦着,勉强把话说完整。 “还有几天就过年,现在怎么可能还买得着票。” 吴汐愣住了,是啊,现在抢都抢不到票,自己去车站又怎么能买得到呢?“那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她蹲在街上嚎啕大哭,全然不顾及来往人群诧异的眼光。 “跟我来,我们开车回去。” 虽然在途中确认了吴黎安没有大碍,只是磕碰到了头部引起脑震荡昏迷了过去,但吴汐还是守在吴黎安的病床前寝食难安。在熬了两个通宵之后,她终于趴在床边沉沉睡去。这一觉她睡得很不踏实,恍惚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大小姐……大小姐……”声音忽远忽近,如诉如泣,“大小姐……我错了。”一张扭曲的苍白的脸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吓得吴汐猛地直起了身子。 “所以你是个孤儿,没有父母?”吴黎安眼角带着泪光,正和坐在床铺边的徐行说话。 “爸,你醒了,吓死我了。”吴汐一把扑过去抱住吴黎安。 吴黎安把怀里的女儿推开了:“汐汐,让徐行留在咱们家过年吧,这孩子太可怜了。” ------------ 第二章 大小姐 上路了 “不用了。”吴汐赶紧替徐行拒绝,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说的太直接了,于是她放软了语气,“我是说人家早就习惯一个人过年了,你这么替别人拿主意会给人造成困扰的。” 吴黎安一把把吴汐推到一边,“徐行,你看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又赶上过年,我怕吴汐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正好你也来了,那就干脆多住几天,这样大家都方便。” 吴汐看着她老爸,他的心思自己完全明白,自从上次他误会了自己和徐行的关系后,虽然在她的极力劝阻下没有来D市找她,但是心里还是认定了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这次正好有机会可以让他好好的考察一下徐行,他自是不会放过的。 “伯父,我留下。”徐行的声音平静如水,“您刚醒来一定饿了,我去买点东西回来。” 徐行走出医院的大门,兀自低下头无奈一笑:临行前对师傅保证的话这么快就被自己抛诸脑后了吗?不,应该是在她纵身为他挡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打破了他好容易建立起的最后的防线。 “呜……”一声声夹杂着抽泣的低吟从门口传了过来,正坐在床边剥桔子的吴汐心里一阵不安,于是起身想去把病房的门关上。怎知她刚走到门前,就看到几个人推着一张病床走了过来,病床上的人直挺挺的躺着,被一张白色的床单从头盖到脚。吴汐看到这一幕,下意识的赶紧把头低下,可是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瞥见一只苍老的手从病床上耷拉下来,那只手就像是鸡爪一般,每个指头都呈弯钩状,绷得紧紧的。 “别看,别看。”她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可是眼睛却情不自禁的盯着那五根骇人的手指,怎么也挪不开去。 就在病床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吴汐感觉手上一凉,她惊恐的朝手上望去,却发现那只苍白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左手。然后,床单慢慢滑落到地上,一张双眼圆睁表情怪异的脸孔露了出来。床上的人慢慢的朝吴汐扭转过头,“大小姐……” 吴汐“啊”的叫了一声,这才发现病床已经被推远了,床上的人被单子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只有一两个随行的人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她。 “怎么了?”徐行提着一袋食物走到她旁边。 “没事,”吴汐装作不在乎的耸耸肩,“我刚才好像又看到那些东西了,不过医院嘛,本来就不干净,看到也没什么稀奇的。” “那来吃饭。”徐行没有多问,他看了一样空荡荡的病床,“伯父去哪了?” “护士把他推走做CT了,一会儿就回来。对了主管,你为什么会答应我爸留下来,他说的那些都是借口,我告诉你啊,他是误会了我们俩的关系,所以把你留下来试探你的。” “你就那么怕我们被他误会吗?”徐行把吃的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桌上。 吴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得尴尬的笑了两声:“那倒不是,反正清者自清嘛。” 吴黎安的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只需要在医院再观察一晚就可以回家了。吴汐不好意思再麻烦徐行,坚持要他回家休息。她把他送到医院门口,然后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主管,我现在才发现,你的冷漠根本是伪装的,这次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蹲在车站哭呢。” 徐行看着她真诚的眼睛,“这是在表扬我的乐于助人?” “当然了,我还知道当年你把自己的奖学金全部捐出来,只是为了帮助一个患病的同学。主管,我以前误会你了,松涧楼那次,我甚至一度认为你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 “我确实把钱看的很重,”徐行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赞美,“吴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钱的重要性。”他撂下这句话,走进了夜幕之中。 吴汐一边琢磨徐行的话一边走进了住院楼,他这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明白钱很重要,但是也不至于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吧,想到最后吴汐耸耸肩,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小子一定又在装酷。 “飒……”一阵冷风擦着吴汐的脸窜了过去。 “谁?”她警觉的回头,可是身后只有一条空落落的走廊和两面惨白的墙壁。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吴汐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她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白天有徐行在它不敢动手,所以选在他走了之后来寻自己的麻烦。 吴汐闭上眼睛,怎么办呢?她现在手无寸铁,犄角在自己的包里放着没带在身边,看来只能靠这两条腿冲出一条血路了。想到这里,她拔脚就准备向前冲,可是刚回过头,就看见一个人紧贴着她立在面前:他有一定岁数了,脸上爬满了骇人的皱纹,鸡爪般的双手紧紧地蜷缩在胸前,诡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女孩。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既然已死,为什么不去轮回,留恋在人世间与你并无半点益处。”吴汐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试图说服眼前的怨灵。 然而她失败了,怨灵浑身僵直的朝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混沌不清的说着什么。吴汐又惊又怕,只是隐约听到“大小姐……上路了,人到一时终有别……祝陆家万代荣昌。”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大小姐又是谁?可是现实容不得她多想,那怨灵蜷缩的胳膊朝她的方向慢慢的伸直了,变得又长又细,就像两根盘绕的蔓藤慢慢的绕在了她的背后,封死了她逃生的出路。 “放开我,”吴汐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这两根枯细的胳膊,一次又一次,可是,这胳膊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将她紧紧的箍在其中,怎么也逃不出去。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近了,吴汐已经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味,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又一次朝这双手臂撞过去。 啪嗒一声,手臂断掉了,吴汐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给过你机会。”徐行冷漠的看着手臂被斩断的怨灵,摘下脖子上的玉扳指,扔向前去。 ------------ 第三章 拜拜 吴汐闻着徐行羽绒服的味道,这味道暖暖的、淡淡地,让她心里一阵熨帖。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想在这个怀抱里再多待上一会儿,哪怕是一小会儿。更可怕的是,吴汐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了,她看着那个怨灵慢慢化作一个光球,被玉扳指吸入其中,却依然没有将身体从徐行的怀中抽离。 管他呢,就这么着吧,吴汐不管不顾的想,反正徐行也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那就索性多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吧,大不了等会儿他问起就说自己被吓傻了,反正她一介弱女子,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徐行依旧抱着她,却丝毫没有要问她的意思,只任凭那玉扳指在空中旋转着,发出一道道红色的暖光。吴汐疑惑的抬起头,触碰上徐行深不可测的眼睛:“我……刚才被吓傻了。” “我知道。” 吴汐盯着手里的那只橘子,她已经剥了半个小时,把上面每一根橘络都给择干净了却依然不放手。 “汐汐,爸爸等那只橘子等的花儿都谢了,能给我了吗?” 吴黎安的声音提醒了她,吴汐赶紧把橘子拿给吴黎安,“汐汐,你发什么呆呢?有什么心事告诉爸爸,我帮你解决。” 吴汐刚想回答,却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徐行”二字,她连忙拿着手机来到窗边。 “我到家了,”徐行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怎么不说话?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哪有,”吴汐赶紧转移话题,“你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他会来找我,所以才故意先离开医院引他出来对不对?” “我白天买吃的回来确实是看到了他,可是那种环境之下没有办法下手,我知道他必会再来找你,所以就故意设下这个局,等他自投罗网。” “我说呢,你怎么会突然回来,对了,老吴让我告诉你书房的柜子里有被褥,冷的话自己加上。” “好。” 说完这句话后,电话两端就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吴汐的心跳的厉害,她很怀疑这声音是否都被徐行如数收入耳中。 “我挂了。”她终于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急匆匆挂了手机,然后把它扔到沙发上离自己远远的,仿佛那是一个烫手山芋。 第二天徐行来接吴黎安回家,今天是大年三十,街道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吴汐到超市临时买了些被挑剩下的年货,还好徐行有一双巧手,在厨房里三下五除二就倒腾出一大桌菜肴。 吴黎安坐在桌旁啧啧称奇,但是他看着那个在厨房忙里忙外的身影心里却不免生出几分酸楚出来,这个可怜的孩子,是因为从小就没有父母照顾所以才练就出这么好的厨艺出来的吧。想到这里,他忙招呼徐行出来吃饭。 吴汐把酒给他们两人倒上,她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三人边看晚会边吃东西,气氛祥和其乐融融。吴汐夹起一块芋头,兀自发了会儿呆,“爸,你还记得根号二吗?” “当然记得,任乐,你初中时最好的朋友嘛,以前她经常来我们家玩的,你俩还用她妈妈的化妆品把自己画了个大花脸,差点没把我的心脏病吓出来。” 吴汐乐了,“我还记得她妈妈做的翻沙芋头很好吃,那年过年我死气白咧的赖在她们家不走,所以吃到了她妈妈做的这道菜,那芋头又糯又甜,好吃的停不下嘴。但是她们家里过年也不吃肉菜的,品样虽多,但是全是素食,所以我第二天也就乖乖的自己回家了。” “为什么不吃肉菜?”徐行问她。 “据说根号二的外婆就是大年三十那天去世的,她的外公和她的感情极深,所以自她去世后,过年期间一律不许家里人吃肉。” 吴汐对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和任乐围着一桌子的菜转来转去,刚想偷偷伸手拿一块却被任乐的妈妈用筷子打了回去,“忘了规矩了,还没拜过外婆呢,怎么能自己先吃?” “什么意思啊,你外婆去哪里了?”她偷偷地问自己的好友。 “她刚生下我妈妈就去世了,我从来没见过她。”任乐悄声的说,“她去世的那天正好是大年夜,所以我们家过年都没肉吃的。” 吴汐同情的看着她,仿佛任乐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乐乐,过来了,外公到了,大家等着你呢。”任乐的妈妈走了过来,“汐汐,你先去里屋待一会儿,阿姨过会儿喊你出来吃饭。”她温柔的叮嘱吴汐。 吴汐听话的走进卧室,但是出于好奇,她把卧室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到底什么是“拜拜。” 任乐的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周围镶着黑框的照片放在桌子上,她小心翼翼的用毛巾将他擦干净,然后在前面摆上了一个香炉和一些瓜果。 “爸,一切都准备好了,您开始吧。”她回头望向身后肃然站立的几个人影。吴汐看见,一个鬓角斑白的老人走到桌前,在香炉里插了三根香,然后对着照片深深的鞠躬,后面的人也都随着他一起,深深地鞠了三躬。礼罢,老人独自走到桌前,用手指轻抚照片,任凭眼泪从布满沟壑的脸上滑落下来。 “爸,您别太伤心了,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任乐的妈妈走上前来,把老人搀扶了回去。 吴汐眯着眼睛想看清楚照片上女人的样子,她一定长得很美,不然怎么会让一个男人惦念了四十年。可是由于反光,她只能看到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至于脸蛋什么样子怎么也看不清楚。吴汐叹了口气,从果盘里拿起一块糖果剥开吃了起来,还没吃完,任乐就推开门走了进来,“终于完事了,走,出去吃饭了。” 吴汐走出卧室门,发现桌子上的照片不见了,她奇怪的问任乐,“我看别家供奉先人的照片都是常年摆放着,为什么你家用完就收起来了?” “我爸不让摆这里,他总说那张照片让他觉得瘆得慌。” ------------ 第四章 峪口镇 “还有怕自己的亲人的?不是都说逝去的亲人是会保佑自己的家人的吗?”吴汐有点奇怪。 “其实我爸怕倒也没什么难理解的,毕竟他和我外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从来没见过面。可是,就连我妈也不愿意把照片摆放在家里,要不然我爸这个妻管严也不敢这么做不是。” “那倒真是有点奇怪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外公外婆感情真的很好,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这么难过。可是,你们不把照片摆上来,你外公能乐意吗?” “我外公就是今年到我家过年,平时他都住在峪口镇的老家。不过他们俩的故事可传奇了,我们先吃饭,有时间再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可是这个故事吴汐没有机会听到了,因为任乐在第二学期搬家了,她也转去了另外一个学校,和吴汐之间从此断了联系。 “不知道任乐过得怎么样了,一晃十年了,她是不是早已经长高了,摆脱了根号二的美名了。”吴汐盯着桌面上已经见底的碗盘。 电视里衣着华美的主持人已经开始倒数,吴黎安举起酒杯对着徐行,“叔叔要谢谢你,汐汐刚毕业那段时间情绪很低落,虽然怎么问她都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经历一个很艰难的时期。但是现在,你看她的精神面貌多好,又变回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这才像我吴黎安的女儿嘛,我知道,这一定都是你的功劳,所以这杯酒是一定要敬你的。” “爸,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呀,这和徐行有什么关系啊。”吴汐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看着徐行,“他又喝多了,你知道他喝多就是这幅样子的,千万别放在心上。” 徐行站起身,冲吴黎安举起酒杯:“却之不恭,伯父,这杯酒我先干了。” 吴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却之不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应该是受之有愧吧。”她翻了个身,脑海中闪过这半年来经历的一幕幕场景:他曾经数次救自己脱离险境,更是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给了她一方可以安身立命的天地,可是,还不仅仅是这些,因为她发现自己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感情失败的沼泽,可能是在两个和尚的指使下忙上忙下的时候,也可能是在被他的毒舌气的无力还击之时,总之,她能想起那个人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的影子在她的心里越来越淡。所以,老吴的话并没有错,的确是徐行一步步带着她走出了那个最艰难的时期,虽然他做的这些事情只是无意之举。 窗外的烟花一声高过一声,吴汐披上衣服走到客厅,想将它们看得清楚一些。她推开门,发现徐行正站在窗前,漫天的彩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映衬得像高不可攀的神祇。 听到声音徐行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抹难得的笑意,“新年快乐。” “徐行,谢谢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吃完中饭后,吴黎安就催促吴汐带徐行出去逛逛,“大过年的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再说徐行还没看过咱们这的风土人情呢,你们俩出去玩一玩,不用管我。” “爸,你又约了别人打牌是不是?”吴汐瞪了他老爸一眼,“医生说了你要多休息。” “打牌才是休息,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你带着徐行到处走走逛逛,吃点特产,去,快去吧。”他连推带搡的把吴汐他们两人撵出了门。 吴汐冲徐行摊摊手,“他就是这么小孩儿脾气。” “你们家没有别的人了吗?过年也不见你们走走亲戚?” “当然有了,只不过爸爸因为当年和妈妈的婚事跟家里闹翻了,从此再无联系。” “那……你妈妈家呢?”徐行接着问道。 “主管,你查户口啊,你不是一向对别人的事情漠不关心的吗?”吴汐贼兮兮的看着他。 徐行没再追问,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瞎逛着,吴汐买了一堆小吃和徐行分食,徐行倒是也不拒绝,反正看上去是吃得津津有味。 “哇,这位帅哥,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徐行的胳膊突然被一个人给抓住了,他一个反手把胳膊挣脱开,那人后退了几步,撞到吴汐身上,但是她依然没想放弃,冲着徐行可怜兮兮的说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是经纪公司的,看你外形特别好,不知道有没有意愿出道啊?” 徐行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吴汐却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绕到那个个子矮矮一脸失望的女孩面前,“任乐,你是任乐对不对?” “吴汐,汐汐,真的是你呀。”嘟着嘴的女孩瞬间变得兴高采烈,一下子扑到吴汐怀里,“你可把我给想死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我?” 两个好久未见的朋友兴奋地站在大街上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大会儿,吴汐才想起来一直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百无聊赖的徐行。于是她把徐行拉过来给任乐介绍:“这位帅哥是我……同事。” “哇,真的假的?你可别怕我嫉妒故意骗我的,真的不是男朋友吗?” “不是,别想歪了。”她赶紧否认。 任乐围着徐行左转右转,“汐汐,他真的不愿意出道吗?那也太可惜了,他要是出道肯定能成大热的流量小生,啧啧啧,真是长得一表人才,也不知道爹妈怎么生的?” 吴汐看徐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于是干笑几声,赶紧把话题扯开,“乐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任乐好容易把目光从徐行身上收了回来,她拍了下头,“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要去我们镇上的庙会,对了,你们俩要不要一起来,据说今年规模很大的,应该很好玩的。” “你们镇上?你搬到镇里去啦?”吴汐疑惑的问她。 “不是,是我外公家住的小镇,一起去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好不好嘛。”任乐甩着吴汐的胳膊。 “反正也没事,不如我们也过去?”吴汐征求徐行的意见。 徐行深深地叹了口气,“走吧。” ------------ 第五章 我会娶你 峪口镇的庙会果然是盛况空前,花灯满城,游人如织。街道上有舞狮子的,耍龙灯的,还有售卖各种特色物品的和小吃的摊贩,当真是人挤着人,肩擦着肩,把小镇的主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吴汐被一个卖花的摊子给吸引了过去,摊主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他面前摆了十几个白色的瓷盆,盆里是一颗颗水仙,这些水仙正开得灿烂,洁白的花瓣一层一层的向外伸展着,中间是鹅黄色的花蕊,散发出阵阵幽香。 吴汐想着吴黎安爱花,于是便决定买几盆花回去讨他的欢心,她问这卖花的老头:“大爷,你这里除了水仙还有别的花吗?我想多买几棵回去。” “有啊,还有兰花和山茶,不过都在家里呢,还来不及搬出来,这样吧,你让你这位朋友帮忙看下摊子,你随我到店里看看去。” “汐汐,我和徐行在这里看摊子,你们去吧。”任乐主动请缨留下来,吴汐没办法,只得撇下她和徐行,随老大爷回他的家里。 他的家倒是不远,就在主道旁边的一个小胡同里,吴汐一进门就被满院的鲜花吸引住了,“大爷,您的花儿都养得很好啊,怎么照顾的呀?” 老头儿嘿嘿一笑:“姑娘,不瞒你说,我以前是个花匠,所以对种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你先在这里选着,我进去再帮你搬两盆名贵的去。” 吴汐满口答应着,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一盆兰花,都说空谷幽兰,果然如此,它和水仙不同,连香味都这么文静。 吴汐品鉴了好久,可是却迟迟不见那老爷子出来,她怕徐行等的时间久了不耐烦,于是走到门前唤了一声:“大爷,花找到了吗?” 屋子里没有人回应她,于是吴汐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大爷,我有点赶时间……” 内屋的门帘好像动了一下,但是依然没人回应她,“大爷?”吴汐心下生疑,她悄悄的走到内屋门前,一把掀开了门帘。 屋里没有人,只有一张老式的木板床和一把桌子。 奇怪,明明没看见老爷子出来,可是他到哪里去了。吴汐疑惑的转过身,可是就在头扭过去的瞬间,她的眼角瞥见房间的角落里隐约立着一个人影,吴汐心里猛地一抽,拳头一下子握紧了,凭着经验她敏锐的觉察到,这个站在墙角冷冷的盯着她的东西不是人,可是,它怎么会在大白天的出现在这个卖花老大爷的房间呢? 吴汐背上的冷汗潺潺的落下,她屏住呼吸,鼓足勇气再次向房间的角落慢慢的转过头,心渐渐的放下了,那里什么也没有,看来那个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大爷。”吴汐又叫了一声,迈步准备走出里屋,可是,房间的门却朝着她的方向慢慢的打开了,“咚”的一声,门后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事物顺着墙倒了下来。 卖花的老爷子,躺在自己屋里冰冷的地面上,双手蜷缩在胸前,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天花板,那样子,就和她在医院看到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吴汐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已是深夜,任乐很义气的陪在她身边一直没走。 “所以最后的结论是突发心脏病猝死是吗?”任乐一边把大衣帮吴汐披上一边问她。 “是的,但是也可以说他是被吓死的,因为他的表情很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吓人的东西。” 任乐打了个哆嗦,“你别吓我。可是汐汐,既然是心脏病死的,那些警察为什么会问了你这么久?我还以为他们怀疑你什么呢。” “他们让我仔细回想当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因为据那个老爷子的家人说,他的心脏从未出过问题,所以警察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疑点。” “那你当时……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吴汐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徐行一眼,“没有,我什么人也没看到。” 回到家吴汐就把徐行拉进房间,“他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我看到那个害死他的东西了,虽然只是一眼,但我确定是它做的。而且,那卖花大爷死时的模样,跟在医院纠缠我的那个怨灵简直完全一样,所以我想,这两人的死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和你想的一样,今天你去选花的时候任乐邀请我们明天再到峪口镇去玩,到时候我们再一探究竟,今天你也累了,先早点休息。” 徐行说着就打开房门,没想到正遇上来客厅倒水的吴黎安。 “爸……我们……”吴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吴黎安怔了一会儿,连水也没倒,扭头又回了房间。 “平时谎话连篇的,今天发挥不正常啊。”徐行的声音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第二天吃早饭时家里的气氛极为古怪,吴黎安表现出少有的安静,一直没和他们两人说话,只自顾自的夹菜吃饭。一直等到徐行和吴汐准备出门时,他才冷着一张脸把徐行叫进了书房,说是有些话要问他。两人在书房里面谈了约有十分钟,等出来时,吴汐发现吴黎安的神色缓和了好多。 “我爸刚才都跟你说了什么?”出了家门吴汐忐忑不安的问徐行。 “他问我对未来的计划。” “计划?”吴汐一头雾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有没有和你结婚的打算。”徐行略顿了一下,“愣着干什么?上车。” 车子在路上开了好久,吴汐才缓过劲来,“那你……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她结结巴巴的问正在专心开车的徐行。 “我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什么?” “我说,我会娶你。”他扭过头来看着吴汐,眼神诚挚而干净。 吴汐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然后佩服的鼓起了掌,“主管,还说我谎话连篇,我看你才是骗人不眨眼呢。” 徐行静静地盯着吴汐看了几秒,随后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了,“不这么说,你认为我还能从书房活着出去吗?” ------------ 第六章 送葬 接上了任乐之后,吴汐一行三人便驾车向峪口镇方向驶去。 “对不起啊,昨天本来带你们好好玩玩的,没想到玩没玩成,反倒让你来了次派出所深度游。” “乐乐,那你今天打算带我们去哪里啊?” “虽然你们常年在大都市待着,但是今天我带你们去的那个地方你肯定没见识过,它叫娘娘庙。” “娘娘庙?” “就在镇南的山脚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神的小庙,建了有四五十年了,刚开始还有人去里面求子求福什么的,可是后来发现根本没什么用处,去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不过这庙里面住着一个瞎子,每逢初一十五会给人算命,据说算的特别准,”任乐把头凑过来,“我毕了业之后我妈就天天催我,非让我给她带个男朋友回去,可是,我这从小到大别说桃花运,连花叶子都没见过一片,所以我就想找他给我算算,看看我这真命天子到底要墨迹到什么时候才来,要是真得到四十几岁才结婚,我也就不想了,先专心打拼事业。” “搞了半天是让我们陪你算姻缘来了。”吴汐打趣她。 “什么陪呀,也顺便给你算算,看看你的那一位到底是谁,还是说,你早已经有目标了?”她冲专心开车的徐行挤了挤眼睛,贼兮兮的看着吴汐笑了起来。 吴汐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他初一十五才会给人算命吗?今天可是大年初二。” “那倒也不是绝对,据说他遇到有缘人也不会拒绝,说不定我就是那个有缘人呢。” 车子一路向南开,约莫一个小时之后,按照任乐的指示,出了国道驶入一条乡间的小路。吴汐看着窗外的稻田和远山,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到过这个地方。那个时候她还小,也就是五六岁年纪,吴黎安牵着她在稻田中的小路上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教她唱着那首《虫儿飞》。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爸爸,思念是什么意思?” 吴黎安看着远方如水墨画出来一般的山峦,“思念,就是你心里面住着一个人,这个人很霸道,无论你怎么赶她,她都不出去。” “心又不是房子,怎么能住人呢?”吴汐不再理会她老爸的胡言论语,捡起一支枯枝逗弄起稻田里的小鱼。 “嗞”的一声,车子猛地停下了,吴汐的身子重重的撞到了前面的椅座上。 “怎么了?”她刚开口询问,却被车前面的情景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的队伍正在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白幡飘飘,纸钱遍地,每个人都身着白衣头戴白帽,一脸悲戚。为首的那个年轻男人抱着一个黑色的相框,相框里面,正是昨天卖花的老爷子的遗像。他们一点点的朝车子走了过来,在和车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吴汐一把抓住了身旁任乐的手。 她看见,送葬的队伍中间,站着一个女人,白皙的瓜子脸,漂亮的桃花眼,两根粗黑的大辫子挂在胸前。吴汐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女人,不像其他人那样一身素衣,而是穿了一件老式斜襟的绣花棉袄,这花红柳绿的颜色在送葬的队伍中显得分外扎眼。 她怎么会如此不守规矩,在别人的葬礼上穿红戴绿。可是,就算她不懂规矩,其他人也总不会由得她胡来吧,除非,除非她根本就…… “大小姐,上路了……”队伍中突然传出的哭喊声吓得吴汐猛的一哆嗦,不由自主的向任乐的方向别过头来。大小姐?那照片明明就是那个卖花的老爷子的,从哪里来的什么大小姐。 “乐乐,你听到了吗?”她悄声问身边的任乐,然而在看清楚的瞬间,惊得把手猛地从一直握着她的手中抽了出来。她身边坐着的人,穿着绣花的老式棉袄,眨着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正冲她笑。 吴汐发出一声惊呼,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汐汐,你怎么了?”身边的任乐轻轻的推着她,担心的询问着。 “我睡着了吗?”吴汐看着身旁的任乐,心渐渐的安定下来。 “可不嘛,你不仅睡着了,而且好像做梦了,看你惊得这一头汗。” 车子又一次猛的停下了,就和梦里的场景一样,吴汐伸直了脖子向前看,发现一支送葬的队伍渐行渐近,为首的那个人抱着卖花的老爷子的遗像。 “徐行。”想起梦里的场景,她突然慌张起来。 “没事,我们避让一下。”徐行说着把车子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吴汐把身子越压越低,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些越走越近的人影,生怕从他们中间看见一两个鬼影子出来。还好,她并没有在队伍中发现有什么异常,倒是任乐突然打开了车窗,冲其中一个蹒跚的身影轻声唤道:“于爷爷,节哀。” 被她称作于爷爷的人轻轻冲任乐点了点头,然后跟随着人群走远了。 “你认识他?”吴汐有些纳罕的问道。 “于爷爷叫于雄,曾经是我外婆家的长工,也是唯一一个到现在还和我们家有联系的帮工。” “这么说你外婆家是大家族,以前有很多佣人咯?” “我外婆的父亲是个大商人,以前也算是家大业大,后来外婆死后,外公不喜张扬,就每人发了一笔钱把他们都打发了。但是于叔从小在我外婆家长大,感情比较深,所以逢年过节都会过来看一看,虽然现在家里只有我外公和我的新外婆了。” “新外婆?你外公又娶了?” “对,在我外婆去世五年后,他又娶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也就是我现在的新外婆。” “我还以为……”吴汐欲言又止。 “你还以为什么?以为他因为对我外婆念念不忘,所以就会一生孤老?汐汐,你是单纯还是傻啊,男人不是女人,他即使再爱一个女人,可是他不会为了她守身如玉的,不,或者说他根本守不了,毕竟是生理需求嘛。” “娘娘庙,前面就是娘娘庙了吧。”吴汐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打断任乐的话的理由,“快去算姻缘去吧。” ------------ 第七章 不能善终 娘娘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土庙,只有三间房子构成,中间的一间供善男信女上香祈福之用,而那算命的瞎子就住在右边的一间屋内,平时负责打扫院落以及其他一些闲杂事等。 由于是大年初二,所以上香和算命的人都极少,吴汐他们到达时,见那瞎子一人独坐院中,眼睛像能看见似的盯着地面,嘴里叽里咕噜的喃喃自语着。 任乐一个箭步朝那老头儿跑过去,双手作揖,“爷爷好,给您拜年来了。” 那瞎子仿佛没听到任乐的话,只一个劲的摇头,“毁了,都毁了……” “什么都毁了?”吴汐和徐行也走上前来,奇怪的问那老头子。 “他说的应该是左边那间房子,前段时间市里的开发商盯上了这块地,想在这里依山建几栋别墅,可是竟然把这座庙也规划了进去。于是拆迁那天,镇里的居民和拆迁队发生了严重冲突,虽然左边的那栋屋子被毁掉了一半,但是小庙总算是保住了,房子也在大家的筹款下修好了,可能这件事刺激到了瞎子爷爷,所以他才念叨个不停。” 说完,任乐就蹲下身,用手握住老头子哆哆嗦嗦的拳头,“爷爷,那房子已经修好了,比以前还新呢。镇里也和开发商说好了,不会再强拆这里修建别墅了,您就放心吧,没人敢动您这座庙了。” 那老爷子突然反手抓住任乐的手掌,紧闭的眼睛“盯”着前面,“姑娘,你家可有人姓陆?” “哇塞,都说爷爷您灵,这么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您说的没错,我外婆就姓陆。” 闻言瞎子愣住了,抓住任乐的手哆嗦的更厉害了,“你外婆可是……” “没错啦,就是镇上无人不知的陆世明的女儿,好了爷爷,不说这个了,你快帮我算算,我的姻缘运到底怎么样啊?话说我这感情线也又长又粗的,可是怎么就遇不到一个喜欢我的人呢?” 吴汐趁着任乐算命的光景在小庙里四处走走看看,她独自来到主殿,看着里面那座木刻的雕像。这应该就是被供奉的“娘娘”了吧:她头戴金钗,身披黄袍,漆黑而呆滞的眼睛盯着殿中好奇的注视着她的吴汐。 吴汐冲她拜了三拜就准备出去,可是刚转过身却又将头扭了回来,木像的眼睛刚才是动了吗?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又走到木像前面,仔细的盯着她看了好久,可是木像的眼睛始终看着大殿正中,完全没有动过。 “汐汐,”任乐兴奋的冲了进来,一把拽住吴汐把她拉到殿外,“瞎子爷爷说我今年就能结婚,今年啊,天,看来我是要闪婚了,这下再也不用被我妈念了。对了,你也快来让他算一下。” “我?我不用了。”吴汐赶紧推脱,可没想任乐个子虽小,力气却是很大,她强行把吴汐的手递到瞎子面前,“爷爷,也帮她算算吧。” “她的命有什么好算的,不过是到了年龄找个合适的人嫁了罢了,不如算算我的。”徐行把吴汐推开了,将自己的手放到那瞎子手中。 “你还信这个?”吴汐用口型问徐行,徐行没理会她,一本正经的在瞎子面前坐了下来。 那瞎子握着徐行的手斟酌了半天,末了,冲着前方微微一笑:“年轻人,你的命格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可以参透的?你真是为难老夫了。” “什么意思啊?”任乐围了上来,“爷爷,他的命你算不出来吗?那姻缘呢?姻缘总能算的出吧?” “有些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若是一味强求,”他叹了口气,“怕是……” “怕是什么?”吴汐在旁边焦急的插嘴问道。 “不能善终。” 不能善终不能善终,吴汐感觉一阵地转天旋,她心里一遍遍的念着这几个字,一时间竟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徐行将手抽了回来,“多谢先生,您的话我铭记在心,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他将五百元纸币塞进功德箱,拉着意犹未尽的吴汐和任乐离开了小庙。 “徐行,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啊?”一上车,吴汐就迫不及待的询问。 “汐汐,你好像比徐行自己还紧张啊,刚才在庙里就表现的很不自然,你这关心有点超出普通同事的范畴了吧?”任乐捂着嘴乐个不停。 “我哪有。”吴汐脸上一热,把头转向窗外,“我不过就是有点好奇罢了。” “我猜他应该是算不出来,所以才说了这么模棱两可的一番话。”徐行面无表情的握着方向盘。 “你的意思是他是骗子?怎么可能?全镇的人都知道瞎子爷爷算命算的准。” “你也说了是全镇,因为他本就对这个小镇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是碰到我这种外人,他就失算了。” 徐行的话让吴汐心里舒服了一些,没错,那老头一定是胡说的,别说徐行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强求什么姻缘,就算是有,以他的神通广大,又怎么会出事。可现在的问题是,就像任乐说的,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不,不仅是紧张,在听到瞎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灵魂像是突然被抽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在意他了?吴汐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徐行,这突然意识到的陌生的感情让她害怕。 吴汐,沉住气,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即使是普通朋友你也会去关心,更何况徐行是和你共历生死之人呢。她用一个不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暂时稳住了军心,强迫自己放弃了那个可怕的念头。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这么回家总是有点意犹未尽。”任乐搓着下巴。 “你外婆家不是在这个镇上吗?不用回去看一看?”徐行不经意的说道。 “太好了,我就是怕你们去老人家觉得无聊,所以一直没有提议,如果想去的话,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吃晚饭。” “我也对大商人的宅院很感兴趣,”他看了眼任乐,“你带路。” ------------ 第八章 夜宿陆宅 陆家大宅没有让他们失望,吴汐觉得这座宅院绝对可以实现国人“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终极居住梦想。光是房屋占地面积已让普通人家望尘莫及,更别提它高墙深院的苏州园林风格,院中有房,房中带院,更有一池碧水居于园中,像一片绿叶舒展开它的经络。 “看不出来啊乐乐,原来你就是一富三代,那以前干嘛还总在我这儿哭穷。”吴汐一边随任乐走进院子一边审问她。 “我要是富三代就好了,那估计得有一打小白脸争着抢着要我包养了。我跟你说啊,我外婆的父亲也就是我外太公去世后,家里的生意就再没人打理了,再加上文革的时候,外公为了保一家平安,曾将自己的土地和产业充公了很多,所以家里除了这座大宅也就基本没留下什么了。” “你外公为什么不接手生意呢?” “他是个读书人,对做生意这档子事情既不在行也不热心,再说了,我外婆去得早,他也不想落下一个侵吞别人家产的恶名,所以索性把仆人们都打发了,自己过自己清净的小日子去了。” “你外公倒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吴汐说着和徐行对视了一眼。 如果她和徐行没有猜错,这陆家应该就是镇上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件的源头:医院里她听到的那句“祝陆家万世荣昌,”卖花的老爷子和于叔的亲密关系,还有那瞎子在得知任乐是陆家人时的怪异表现。虽然这些疑点之间的因果还并不明朗,但是至少统统都和陆家相关,所以陆家,是他们此行的必来之地。 “这边走。”任乐招呼着他俩穿过一片假山,来到主宅的大门前。 他们三人刚准备推门而入,就和一个急匆匆从屋中走出的人撞了个满怀。 “于爷爷?”看清楚是谁之后任乐笑着打招呼,“来家里玩啊。” 于雄的神色略显慌张,他随便寒暄了两句,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于爷爷今天看起来有点不正常,”任乐挠了挠头,“可能还没从朋友去世的悲痛中恢复过来,算了不管了,我先带你们去见我外公外婆。” 她说着就打开门走进屋内,吴汐和徐行紧随着她走了进去。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两椅一桌和一张普通的沙发。破旧的明清椅上,坐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其中一个吴汐见过,虽然已经相隔十年,但是她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容貌并未发生什么大的变化,依旧眉清目朗,淡然自若,想必年轻时也是能让人一见倾心的帅哥级别的人物。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虽然年过七旬,五官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番风流韵味,让人不自觉的被她的神态所吸引。 “外公,外婆,我带朋友来蹭饭了,没打扰到你们吧?”任乐蹦蹦跳跳的走到她外公跟前,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走到她的外婆,不,应该说新外婆的椅子旁,搂着老太太的脖子撒娇。 “好了,你就会哄我们开心,不过啊,做这些都没用,你平时多回家,你外公才会打心眼儿里高兴。”老太太慈爱的点了点任乐的额头,“朋友第一次到我们家里来,这孩子也不知道介绍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走到吴汐和徐行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乐乐,你从哪儿认识这么俊的一对朋友的。” “她是吴汐,我初中最好的朋友,外公你忘了,她以前过年还来过我家呢。汐汐,你愣着干什么?” 吴汐呆呆的立在门边,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照片,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生的极其艳丽,大眼睛瓜子脸,可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两条大辫子,又粗又长,油黑发亮,给整个人增色不少。 她,可不就是那个吴汐梦中的女人吗?大小姐,不,或者应该说是陆大小姐,这个小镇上发生的事情,应该都是你做的吧? “汐汐,你没事吧?” 吴汐终于回过神来,“我是看你外公十年都没怎么变过,所以一时愣住了,对不起。这位是徐行,我的朋友,今天过来也没有提前说一声,真的是打扰了。” “哪有,”老太太上前握住吴汐的手,“年纪大了就更喜欢热闹,尤其是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觉得这一身老骨头也好像青春了一把。”她的手热热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让吴汐情不自禁的想多和她接触。 “好了,别光顾着唠嗑了,我看他们几个孩子也饿了,我们也赶紧开饭吧。”老爷子招呼着他们走进里面的饭厅。 入座之后,老两口不断的招呼他们多吃,还端来了自己酿制的黄酒供他们品尝,一桌人其乐融融谈笑风生,好不热闹。吴汐发现这两位老人满腹诗书,谈吐不俗,绝非一般的凡夫俗子。而且他们二人举手投足之间极为默契,那老妇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还时不时在老爷子面前露出小女儿一般的神态,看得出他们十分恩爱。 “不知老人家是否信佛?”饭快吃完的时候,徐行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刘长生也就是任乐的外公抱歉的笑了笑:“用一桌素食招待你们实在是抱歉,但是任乐她亲外婆就是在几十年前的大年夜去世的,所以……”他低下头,眼底的悲伤倾泻而出,这种悲痛是装不出来的,真假一看便知。可是,吴汐却发现,他身旁的女人和他一样,眼睛里有浓的化不开的伤痛。 晚饭后老两口极力邀请他们今晚留宿在这里,这正合了他们两人的想法,所以吴汐和徐行推辞了几番之后便不再拒绝留了下来。 按照约定吴汐等到任乐睡着之后便来到徐行的房间,她小心的关上门,然后心急火燎的把自己梦到的女人就是任乐的亲外婆这件事情告诉了徐行。 “你怎么看?”话毕,她问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徐行。 “我在想今天在庙里的事情。”他的声音和往常有些不同,虽然语气还是没有起伏,但是似乎少了从前的冷静和淡漠。 “你不是说那个瞎子在胡说吗?” 徐行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 ------------ 第九章 试探 吴汐突然产生了一股想要逃走的冲动,但是她刚想起身,就被徐行的目光锁死了。她只能像犯了错误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子似的坐了回来,把头慢慢的低下了,不敢去接触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我怎么了?”她的声音很小,掉在地上马上不见了踪影。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那是因为我把你当成自己的铁哥们了,你救过我这么多次,我如果连你的生死都不关心,那也太冷漠了。还有啊,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以后谁来保护我呢?我岂不是要单枪匹马作战了?想想都吓人。”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理由,然后尴尬的笑了两声,这个解释听上去应该还算是合情合理吧。 然而徐行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他朝着吴汐走了过来,用手撑着桌子朝她的方向探下身体,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是说你现在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吴汐这下是真的语塞了,她看着徐行,他眼中某种似有似无的光让她的心暂时停止了跳动。她看着他一点点的朝自己逼近,近到她的皮肤已经能感受的到他略带急促的呼吸。 已经没有退路了,吴汐用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把问题抛给了徐行,“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紧张?”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试一试。” 话音刚落,他的嘴唇就压了下来,吴汐感觉自己的脑子轰的一下,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干脆的断掉了。她像是掉进了一片虚无的荒地,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感知不到,除了这个聚集了她全身力气的吻。 很好,这很徐行,这个吻霸道、坚定,不给人留下任何思考和拒绝的余地,只能去接受它,感知它以及回应它。 一遍又一遍,缱绻反复,不知疲倦。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屋内的纠缠,她不敢看那双审视着自己的眼睛,踉踉跄跄的跑过去开门。 “乐乐,”她惊魂未定,胸口不断的起伏。“怎么了?” “你果然在这里,快,我外公他突发风寒,需要去医院。” 刘长生得的是风寒引起的高热,并无大碍,但是由于年事已高,还是需要留院观察几日。虽然是小病,但是任乐的外婆却非常紧张,一直守在病床前不愿离开。不久之后,任乐的父母和于雄两口子也都相继赶了过来,围着医生问长问短。 一切都安顿好后,任乐的妈妈朝吴汐他们走了过来,“今天谢谢你们了,要不然老爷子也不会这么快被送到医院,这里现在有我们照应着,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对了于叔,你和婶子也回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叫你们。” “她还是不肯来吗?”于雄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再有仇,也是自己的亲爸,至于要搞成这个样子吗?”任乐的妈妈突然提高了嗓音,但是看到吴汐疑惑的看着自己,又极力把情绪控制了下来,“算了,我就当没这个姐姐,于叔,爸好了我会通知你们的,现在你和吴汐他们都回去吧。” “刘老先生还有一个女儿吗?”回去的路上,徐行问和他们同路的于雄。 “是的,不过他这个女儿不知道为什么和家里的关系极差,多少年都没有来往。” “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您,山脚下的那座娘娘庙您知道底是什么来历吗?” “为什么问这个?”于雄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什么,只不过我们今天去过那里,有点好奇罢了。”徐行把话收了回来。 和于雄分开后,吴汐和徐行一路沉默着回到陆宅,这种令人难堪的安静让吴汐的心突突跳个不停。终于,徐行率先说话了:“你先回去,我要再去趟那个小庙。” 若是平时,吴汐会要求和徐行一起过去,但是今天听到了这句话,她却松了口气,“那你小心,对了,还有……” “什么?”徐行回头看着她。 看着他俊逸的脸庞,吴汐心里又是一阵慌乱,“没事,我先进去了。”她像只兔子般逃也似的跑进了陆宅。 吴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那个令她意乱神迷的吻。徐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试一试?他在试什么?试试她对他有没有产生友情之外的情感?试试他的个人魅力足不足以捕获她的芳心?他这种做法也太不道德了吧。吴汐气鼓鼓的用被子蒙上头,然后又一把把它掀开。他刚才为什么表现的那么平静,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难道他真的把这个吻当成一个戏谑她的游戏了? 吴汐索性不再睡了,起身穿上衣服出了门。她趴在房前的栏杆上,望着下面的一池碧水。等等,她还有最后一个可能没有想到,如果徐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喜欢她才吻了她,那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坦坦荡荡的接受他的感情了呢?她的心里真的被洗涤干净了吗,那个人的影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吴汐兀自愣了半晌,心里冷不丁的抽动了一下。她凄然一笑,捡起块石头扔进水里,把月亮的影子砸了个粉碎。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后,吴汐决定回房继续和周公约会,可刚转过身她就定住了:奇怪,主屋里面怎么会有光亮呢?现在整个陆宅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才对啊,难道进贼了?还是有其他什么东西? 她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过去一探究竟,于是回到房间拿上犄角,蹑手蹑脚的朝那间屋子走去。 吴汐躲扒着门缝观察了半天,发现那光线的来源是一盏蜡烛,那蜡烛摆在桌子正中央,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可是除此之外,屋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她屏住呼吸,一把推开了门。 蜡烛的光线很微弱,只能照亮桌面上的一方天地,而屋里的其他地方,还都被黑暗包裹着,让她根本看不清楚。吴汐跨进了大门,拿起桌上的蜡烛,借着它的光仔细搜寻屋里的每一个角落。还好,在她视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她稍稍松了口气,刚准备离开,却发现手里的烛光突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 第十章 吹蜡烛 是风吗?不对,虽然大门是开着的,但是她并未感觉到风的凉意。而且,这烛光晃动的样子十分怪异,晃一晃,停一停,就好像,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冲着它吹气一般。吴汐的心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捏住了,她猛地低头看向地面。蜡烛的阴影里,蹲着一个女人,她身穿花棉袄,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正抬头冲着吴汐手中的蜡烛一口一口的吹气。 吴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惊呼,扔了烛台就向后退去,身体重重的撞在后面的桌子上。烛台掉在地上摔碎了,带走了黑暗中的最后一道光亮。 犄角被吴汐紧紧的握在手中,虽然是冬季的深夜,但是她手心里的汗水还是把它染得湿滑。她一遍遍的在身前挥动着它,犄角略过之处,划出一条条微弱的白光。 “飒,”一阵凉风擦着她的右臂掠了过去,她赶紧把犄角朝右边挥去,趁着它微弱的光线,吴汐看到了一张死气沉沉的苍白的脸孔。她用犄角朝那张脸的方向狠狠的扎了下去,却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猛地摔在了地上。胳膊肘率先触到地面,让她感觉到一阵酸麻,犄角也震得从她的手掌中飞脱开去。她顾不得疼痛,双手在地面上拼命摸索着,试图找到自己唯一的防身之物。 她突然触到了一个冰冷的东西,这个东西冰凉、僵硬,但是还带着一丝尚未散失的弹性。吴汐猛地把它丢开了,这分明就是人的手指,不,更确切的说,是死人的手指。她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恐惧了,不顾一切的向大门的方向爬去,还好,借着月光,她看清楚自己的犄角就安静的躺在门槛旁。吴汐一把抓住它,由于用力过猛,手指被它划破了,血流了出来滴落在地板上,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紧紧握着它在身体四周来回挥动,“我知道是你,陆大小姐,你死的惨,死的不甘心,可是,已经有这么多人给你陪葬了,是不是也该收手了?” “嘶……”一声像哭又像笑的怪音从耳旁窜过,吴汐看见一个穿花棉袄的人影从屋外的墙边慢慢的走了过去,她的两条大辫子搭在肩头,越发映衬得那张脸惨白渗人,让她一阵心悸。 “大小姐,上路了。”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一声吆喝,这个人影越走越远,直到走出陆宅,慢慢的被黑暗湮没。 她走了吗?吴汐心有余悸的看着陆府的大门,真的就这么走了?难道她被自己的话说服了?发现她确实已经远去,吴汐才慢慢放下心来,可是,她突然打了个哆嗦,转身回到主屋打开了顶灯:于雄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板上,身旁摆放着两打厚厚的钞票。 “尸体表面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所以初步判断,死者是突发疾病,心脏病的可能性很大。”戴眼镜的小个子法医一边说一边盖上了于雄的尸身。 “那也太凑巧了,”刑警队长搓着下巴怀疑的看着吴汐,“每次有人犯心脏病你都恰好在,哎,我说你以后最好随身携带着速效救心丸,这样我们就可以少出警几次了。” 吴汐没心情跟他开玩笑,“队长,虽然这件事情和我无关,但是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我曾在那个卖花大爷的葬礼上见过于雄,由此可见他们两个是认识的,您知道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吗?” “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刑警队长挠了挠头,“哎,你还别说,他们两个还真是有点关系,我们调查上一起案件的时候发现,那卖花的老头以前也在陆家做过工,只不过后来他就和其他工人一起被遣散了。” “花匠?” “对对对,就是花匠,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他们的死都和陆家脱不了干系,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位陆小姐大开杀戒的呢?她又是为什么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现在才出来杀人的呢?吴汐看着头顶那方湛蓝的天,几十年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多少罪恶隐藏在这片澄澈的天空之下? “汐汐,”任乐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你过来,我不敢,不敢过去。” 吴汐朝她走过去,刚到任乐身边就被她一把抱住了,“我接到你的电话就赶过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于爷爷会……” “别怕,别怕。”吴汐帮她擦掉眼泪,却发现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跟在后面不情愿的走进陆宅。“这是?”她问还在抽泣的任乐。 “哦,我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大姨。由于我爸妈要留在医院照顾外公,所以就把我大姨叫来处理家里的事情。” 那女人看也没看吴汐一眼,就径直走到正屋。她扫了眼地板上的尸体,冲警察说:“调查完了吗,完了的话赶紧把他挪走,我母亲喜欢清静。”说完,她就来到桌子前面,把上面的遗像摆正,然后用袖子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 “她很酷啊。”吴汐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别和她计较,她经历了那件事情之后,性格就变得有一些古怪了。” “她……经历过什么?” “我没告诉过你吗?我外婆是生我妈妈时难产而死的,而她死的时候,正好被我大姨看到了。我想这世上最大的打击莫过于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吧,所以她现在才这么孤僻古怪。” “你说你外婆是难产而死?那么她问什么会记恨你外公呢?” “因为新外婆进门时她已经十岁了,不像我妈妈年龄还小,她觉得自己母亲的位置被另一个女人取代了,所以才无法忍受吧。” 不对,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吴汐看着任乐单纯无辜的面孔,如果她的外婆只是难产而死,又怎么会在几十年后依然怨气不散?而她的大姨即使再不愿自己的父亲再娶,也不可能连父亲生病都不回来看上一眼吧。 吴汐让任乐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休息,然后独自走到主屋,对看着望着遗像发呆的女人轻声说道:“阿姨,你知道谁是大小姐吗?” ------------ 第十一章 大小姐 “大小姐?”她笑了,复又看着桌上的那张照片,像是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那是镇上的人对我母亲的尊称,镇上的未出阁姑娘这么多,可是,只有陆世明的独生女儿,才配得上大小姐这三个字,以至于在她结婚后,大家都还一直这么称呼她。” “我当然没有见过她当姑娘时的光彩照人,可是据别人说,她长得并不仅仅是漂亮,而且英气十足,精通女红,还尤擅骑马,她的骑术是我外公教的,我外公虽然是个商人,但是却非胸无点墨之人,我们陆家从清朝开始就是皇商,家境殷实而且学识广博文武皆通,光是这点,就岂是她能比的?” “她?” 她顿了一下,又重新将话题绕回那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母亲的身上。 “我记忆中的母亲是个一心全放在丈夫身上的人,她对他恭顺体贴,但是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倔强,她从不让自己哭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尤其是我的父亲,哪怕是和他吵得再凶,我也没见她在他面前流过一滴眼泪。只有我一个人见过她哭泣时的样子,因为她只有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抱着我默默的流泪。” “吵架?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差吗?” “看来你也被他那幅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是吧,”她拿起桌上的照片,“几十年如一日把前妻的照片供奉着,好像多难以忘情似的,可是我却曾亲耳听到他对她说:‘我恨不得你马上在我面前死掉,’而那个时候,我母亲还怀着孕。” 她看着吴汐一脸错愕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不相信是吗?不过放狠话算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他还做过呢。” “更可怕的事情……是指什么?”吴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若梅,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刘长生略显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坐在轮椅上,被自己的妻子推进了家门,他们身后紧跟着的,是任乐的父母。 闻言刘若梅啪的一声把相框放在桌子上,挑眉朝自己父亲的方向望去,“我早就劝您把这照片收起来,放在这里装装样子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是容易让自己受着惊吓,您看,说不定您这病就是给吓出来的。不过倒也奇怪了,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姐,你够了,爸听说你回来了就不顾自己的身体急着来见你,你这是跟爸说话的态度吗?更何况还有小辈在,你这么做不是让人看咱们的笑话吗?”任乐的妈妈被她的亲姐气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算了,”刘长生阻止了她的二女儿,“回来就好,爸已经很久没和你一起过年了,我这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怕是没多少时日……” “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了,”刘若梅拿起桌上的包向院子北边的偏房走过去,路过她父亲身边时,把头朝他的方向低了下来,“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来吗?因为我讨厌看到你这张虚伪的嘴脸。” “刘若梅你给我站住。”任乐的妈妈怒气冲冲的朝她姐追了过去。 刘长生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不禁眼眶微红,见状,身后的女人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于雄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吴汐和任乐坐在池子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朝里面扔石子。 “警察最后的结论是什么?”吴汐问任乐。 “虽然还没有最终定论,但是,警察怀疑他半夜潜入陆家是想偷钱,可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和陆家几十年的交情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乐乐,别多想了,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吴汐安慰她,“不过,虽然是你的家事,我还是想多嘴问一句,你外公和外婆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我外婆年轻时骑术特别好,有一次她到郊外骑马,没想到马儿受惊跌到了桥下,连跟着她的仆人也和她走失了。更不幸的是一队日兵正好从桥上路过,外婆躲在桥下不敢吭声,等他们走的远了,才敢从桥下面出来。可是,有一个官兵着急小解,自己留了下来,正好撞见了一身泥泞准备从桥下爬上来的外婆。那士兵见我外婆生得水灵,便起了邪念,对她动手动脚起来。当时天色渐晚,那里又是郊外,所以我外婆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为自己这一身清白就要毁在这里。可就在那日本兵即将得手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砸烂了脑袋,当时就毙了命。这个人就是我外公,他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当时南边战事吃紧,那里多人都朝我们这边逃,外公在逃跑的时候和家里人走散了,没想到却误打误撞的救了我外婆。 外公是教书先生,气质儒雅斯文,偏偏又生的一表人才,外婆对这个救了她的男人一见钟情,我太外公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将她许配给了外公。我们都觉得太外公当时是存了私心的,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想将她留在身边,外公虽然身无分文,但是无亲无故,如果他娶了外婆定可以留下来入赘陆家,这样女儿就可以不用远嫁了。 “所以他们俩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这还叫顺理成章啊?这简直是个传奇了好吗。”任乐一脸惊讶的看着吴汐,“对了,徐行去哪了,从我回来就一直没见着他。” “他镇上有一个熟人,昨晚去他那里住下了。”吴汐心不在焉的扯着谎,心里却暗暗着急起来,徐行已经去了这么久,按说以他的实力对付普通的妖魔鬼怪是绝不在话下的,可是为什么一个晚上都过去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的思绪被任乐妈妈的声音打断了:“乐乐,你把这碗面给你大姨送过去,我现在不想见她,枉你外公还惦念着她吃没吃饭。”说完她就放下饭碗重新回到主屋里面去了。 “汐汐,你帮我送过去吧,我突然有点闹肚子。”任乐龇牙咧嘴的说完这句话后,就急匆匆的跑开了。 吴汐端着碗来到北面的客房,刚准备推门进去,却发现有一个人已经比她早一步先到了。 ------------ 第十二章 思念成灰 “若梅,阿姨,阿姨有一件事情想恳求你。”那个略显虚弱的身影站在床榻前,有些局促的搓着手望着床幔中躺着休息的刘若梅。 “是他让你来的?”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冷哼。 “不是他,是我自己……” “想也知道是你自作主张,他至少还知道由你出面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他,可是你呢,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若梅,你怎么说我怎么想我都可以,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爸爸他并不是风寒这么简单,他这半年来频繁的发烧,是因为他的身体里长了瘤子,他一直不愿意把实情告诉你们姐妹俩,是因为怕你们担心,不愿意给你们负担,可是,昨天医生说他的病已经撑不过半载。所以若梅,我求求你,不管你怎么恨我们,至少看在他是你父亲的份上,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对他好一点,让他能走的安心……” 床幔一把被扯开了,刘若梅怒气冲冲的坐了起来,“你想让他走的安心,那我问你,谁能让我的母亲走的安心,她是怎么死的,你们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若梅你……”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过了良久,她擦了擦眼角,扭头准备出门。见状吴汐赶紧向反方向走去,生怕被她撞见了尴尬,可是,房中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低语。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吴汐停下了脚步,这声音不是刘若梅的,更不是任乐新外婆的,这个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忧郁几分阴沉,让人听了心头猛地一滞。 “啊”,屋内有人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的惊呼,紧跟着是咚的一声,似乎是谁重重的磕到了地板上。 吴汐顾不得其他了,她放下手里的饭碗一把推开了大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刘若梅正拿着把做针线活用的剪刀,一下一下的扎着那个被她死死压制在地上的老人,刀刀见血,毫不留情。 她听到动静,扭头看着吴汐,嘴角诡异的向上一提,然后重新高举起手,欲再一次向下戳去。 “住手。”吴汐猛地扑过去,用两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胳膊。令她没想到的是,刘若梅看似弱不禁风,但力气却大的惊人,她一个年轻人竟然挡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剪刀一点点向自己的胸口移了过来。 不,她不是刘若梅,吴汐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她见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她依然被里面深深地恨意吓得浑身一阵冰凉,大小姐,你还不准备收手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寸相思……”她突然发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低吟,随后怒眼圆睁,猛地朝着吴汐的胸口把剪刀插了下来。 “喵。”一个黄色的影子从窗口窜了进来,一把抓在刘若梅的手背上,在上面留下了三道血红的口子。刘若梅的动作在半空中止住了,她直直的盯着前方,身子一僵,朝地板上倒了下来。 “陆吾,怎么是你?” 那黄猫走了过来,将嘴里衔着的一样东西放在吴汐手上。 “玉扳指,徐行的玉扳指怎么会在你这里,不对,你是想告诉我徐行出事了是吗?” 救护车把两人拉走了,家里的其他人也都跟车去了医院,只留下吴汐和生病的刘长生两人。吴汐强迫自己忍到了现在,但是她握着玉扳指的手却不受她的意志所控,一直不停的哆嗦着。 她走到正屋里和她一样慌乱的刘长生面前,“刘老先生,你太太并不是你女儿所伤。” 刘长生不可置信的朝吴汐的方向转过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太太是被你的原配,也就是陆府的大小姐用剪刀戳伤的。” “她已经死了。”刘长生空洞的声音就像空中几不可见的雪花,落下地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是死了,可是她死得不甘心,所以数次回来杀人,花匠、任雄,还有我曾在医院里见过的那个人,他们应该都曾是陆家的家仆,也应该和陆大小姐的死脱不了干系,但是,她最后的目标,是你,你才是一切事情的起源,也只有你才能让这件事情结束。刘老先生,现在我朋友也因为她出事了,若你再不把真相说出来,恐怕还会有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对于这些无辜的人,你于心何忍?” “你……希望我做什么?”刘长生的声音沉了下来,他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老泪纵横,“她若是想要我这条命,尽管来拿就是了,莫说我本已是风烛残年身体有恙,就算是我还年轻健康,我也不在乎。” “刘老先生,死并不能解决问题,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而真正能让怨灵停止杀人的办法是你衷心的忏悔。” “忏悔?”刘长生叹了口气,“也对,毕竟是我有负于她,那请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做?” “您知道娘娘庙吗?” 我的妻子,也就是陆知云去世的那年,峪口镇还是个人口不过几千人的小镇,镇上的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之间互相认识。 可是渐渐地,镇上开始有了传言,说是陆家的大小姐走的不甘心,她的灵魂还在小镇上流连。 经常有人能看到她,有时是做饭的时候,猛地一抬头便发现她从灶台前一闪而过,有时是在夜晚,半梦半醒之间看见床边坐着一个身穿绣花棉袄的身影,正哼着歌编着自己的一头乌发。 本来大家也就把这个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话,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可是她去世的半个月后,在陆家做过花匠的李记的老婆被发现死在稻田里,她的死相就和于雄他们一样,眼睛睁得圆圆的,胳膊像被电过似得蜷缩在胸前。那时,全镇的人都沸腾了,因为有人曾在出事的稻田旁边,看到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人轻飘飘的“走”了过去。 ------------ 第十三章 神符 这件事情毕竟因陆家而起,所以我自是不能不管,于是当天我就派了几个家仆不远万里请了一位高人过来商量对策,那位高人到陆知云的墓前转了三圈之后,告诉我们她确实死的不甘心,所以才一直流连在人世不愿离去,要想镇住她的灵魂,需在她的棺木上修建一座庙,然后按照她生前的模样制一座木像摆放于庙中,让人们日夜供奉,上香朝拜,方可解除了这怨念。 我于是按照他的话修建了娘娘庙,并将陆知云的木像至于其中,果然,从此之后,她的灵魂没有再出现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镇上的老人一个个都逝去了,知道这座庙的来历的人越来越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竟渐渐将它当成一个求子祈福的去处,而忘记了修建它的原因。这就是娘娘庙的来历,你猜的没错,它确实是为了镇压陆知云的灵魂修建的,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它会失灵了呢? 不对,吴汐看着那张愁眉不展的脸孔,心里的疑问还是没有得到纾解。陆知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怨灵罢了,就算她的怨念再深,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徐行呢,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刘长生不知道或者不愿意告诉她的。 “刘老先生,麻烦您再好好的想一想,你太太她生前是否有什么古怪的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吗?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刘长生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这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知云和我结婚后,有时脾气会有些古怪,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自言自语,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也不单单是这个原因,直到后面出了那件事情。难道,”他突然坐直了身子,“难道是因为它?” “它是什么?那件事情又是什么?”吴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切的看着刘长生。 “老爷,老爷求求你救救我们一家吧。”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大门外跑了进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吴汐认得她,她是于雄的老婆,她曾在医院里见过。 “老爷,大小姐她……她又回来了,求求你,快去把那位神仙再请出来吧,不然,恐怕我们全家的性命都难保了,我保证,我们再也不会拿这件事情来要挟陆家,再也不会问你们要钱了。” 刘长生叹了口气,“钱的事情先不提,不过据于雄说,那位高人建了庙之后就一直住在里面,现在既然她又出来了,可见他也没有压制住她的办法了不是。” “老爷,您说的高人是住在庙里的那个瞎子吗?不是他,是那位大神仙啊,那晚我和于雄亲眼看到,看到她用自己的血封住了娘娘庙的三个出口,这才把大小姐给镇住了啊。” 吴汐开车带着刘长生朝着娘娘庙的方向飞奔,陆吾就跟在车的后面,一路尾随他们。吴汐想起刘长生刚才说的话,心里的焦急又增加了几分。 据刘长生所说,当年他救下陆知云时,两人曾在那个被他杀害的日本兵的身上发现一个奇怪的神符,这个神符上面有一些他们不认得的平假名的文字。陆知云觉得这个神符很有意思,非要将它带走,但是刘长生怕惹来麻烦坚持将它抛在了水里。可是在他们成亲的当晚,他却在陆知云的首饰匣里面发现了这张神符,他当时就责问陆知云为什么还是将它捡了回来,陆知云却不承认,非说自己有一天突然发现它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于是就把它留下了。当时两人还为这件事情生了一阵子气,刘长生认为陆知云在说谎,可是他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那符生得很邪,真是自己跑回来的也未可知。 陆知云觉得那张符和自己有缘,更认为它在冥冥之中保佑自己度过了那次劫难,所以对它很是喜爱,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平日里如果和刘长生闹了别扭,她就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对着那张符喃喃自语,好像它能帮助她解决困难似的。 她下葬的时候很匆忙,家里人甚至来不及为她准备寿衣,只是给她穿上了生前她最爱的那件绣花棉袄,但是,在即将盖棺时,他们却发现那张神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在了她的胸前,随着她的尸身一起埋入了地下。 “陆大小姐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是被毒死的。”说完这句话后,刘长生便一言不发,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外面暮色渐浓的天空。 车子越来越接近山脚,吴汐心里惦念着徐行,于是加足了马力朝着那片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山峦飞奔过去。可是她的心里面却渐渐打起鼓来,因为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开,那山都永远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她一直在原地绕圈子,怎么也开不到它的旁边去。吴汐把车子停了下来,她拿出包里的犄角,冲旁边的刘长生说道:“看来我们得下车了,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不希望我们过去,您跟紧我,我们去会一会它。”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泥泞的草地上走着,陆吾就跟在吴汐旁边,让她心里多了一丝安慰,可是她又突然想到,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陆吾都束手无策,以至于要来寻求她的帮助,可是,凭她自己的力量,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一阵夹杂血腥味儿的强风突然从上方向他们的方向袭来,吴汐一把把身后的刘长生推开,然后手握犄角朝那阵飓风穿了过去。 “呜……”伴随着一阵哀鸣,飓风的中心突然窜出无数残缺不全的人影,他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干脆没有头颅,有长有幼,有男有女,呼啸着冲出风眼,然后又聚成一体,再次朝吴汐冲了过来,吴汐把犄角高高的举起,摆出应战的姿势。可是这些人影在离她身体几米远的地方,突然又分散开来,从不同方向冲她直飞了过来。 “坏了。”吴汐心知不妙,她伸手去摸玉扳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一只身披彩纹的巨兽发出一声惊天怒吼,朝着这些人影扑将过来。 ------------ 第十四章 长生 你老了 陆吾一口一个,不到一分钟光景竟是将这些怨灵统统吞入腹中,解了吴汐的危难。吴汐惊魂未定的拍了拍它的脑袋,“这些都是惨死在他刀下的怨灵对不对?”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你生前杀死了这么多国人,没想到死后还要继续作恶。” 陆吾又化成了一只普通的黄猫,它回头望了吴汐一眼,然后朝前面跑了过去,立在一颗古树下面不动了。吴汐加快步伐也来到了古树下面,这古树看起来很面熟,她皱着眉头望着它缠满了岁月皱纹的树干,不对,这不是娘娘庙旁边的那颗大树吗?可是,那座庙去了哪里?怎么好像平地消失了一般。 “呜,”陆吾发出了一声低鸣,朝树干的后面走了过去,吴汐紧随它绕到大树的后面,却发现枝干虬曲的树根中间躺着一个满脸鲜血的人。 是那个算命的瞎子,此时,他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嘴里不断的低吟着:“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爷爷,那个你给他算过命的年轻人呢,他去哪里了?”吴汐焦急的拽着他的衣服。 那瞎子哆哆嗦嗦的用手指指着后面:“连根拔起了,连根拔起了……” 吴汐向后望去,她这才发现,娘娘庙已经不见了,它原来的地方被有一个巨大的像云层似的结界所取代,它的外面,数十条飓风呼啸着来回盘旋,飓风的里面,是一张张诡异的人脸。 结界里面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正用双手抚摸着结界的边缘,似乎正在寻找逃脱出它的办法。 “徐行。”吴汐失声叫出这个名字。 她冲到了结界面前,用手摩挲着里面的人影,“徐行,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出来?”里面的人却毫无反应,仿佛根本看不也听不到她。 吴汐只能一次次的用犄角扎向那团灰色的云层,但却毫无作用,犄角触到结界就像是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啪嗒一声就被反弹了回来。吴汐围着它绕圈,想寻得它的破绽,一边还得防备着周边那些残破不堪的怨灵。还好陆吾一次次帮她解了围,可是无论她怎样努力,那结界始终纹丝不动,连一丝裂缝都没显现。 吴汐终于虚脱似得躺在地上,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看着被结界困住的徐行,心里突然开始憎恶自己的无能,难道她在面对这些妖异时,永远都这么束手无策,如果徐行不在,就只能眼睁睁的坐以待毙? “喵呜。”陆吾仿佛看透了她的焦躁,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用头蹭她的手臂。吴汐伸手朝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抹去,却突然感到一阵刺痛。陆吾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两颗尖尖的犬牙深深的嵌入她的指肉中。 “陆吾?”吴汐惊讶的看着它甩开手。鲜血一点一滴的顺着她的指尖滑落,陷入泥土里不见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巨响,吴汐转过头,看见那个灰色的结界上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纹,随后,它就像一枚磕破的鸡蛋般整个碎裂开来。 徐行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的天遁剑上,插着一个木制的神符。 “徐行,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 她愣住了,徐行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伸出两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热情。吴汐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不禁下意识的向后挪了一挪身子。“徐行,你怎么了?” “大神仙,大神仙,您可回来了。”那瞎子不知何时蹿到了两人面前,双膝跪地对着他们咚咚的磕着头。 大神仙?吴汐皱起了眉头,这个词她曾经从于雄老婆的嘴里听到过,她说是这位大神仙用自己的血封住了娘娘庙,可是现在,这瞎子为什么也提起了他?难道他见识到了徐行的神通,所以把他当成了那位大神仙? 可还容不得她多想,一直呆立在后面的刘长生突然倒抽了口凉气,踉踉跄跄的冲着她跑了过来。然而跑到一半他就停住了,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吴汐看见,一双染着丹蔻的手从他的肩膀处伸了出来,慢慢的绕到他的脖子上。随后,一张苍白的瓜子脸从他的背后探了出来,靠在他的肩头,两条大辫子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垂在他的胸前。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陆知云低声吟喃着,“长生,你老了,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了。” “陆知云,”刘长生看向自己曾经的妻子,他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声音沉稳,目光坚定,“我人就在这里,只要你愿意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走,只不过,杀了我之后,希望你不要再累及他人,若梅和……她们是无辜的。” “到现在你还念着她,可是长生,我才是你的妻子。” “陆知云,是你杀了他,你觉得我会把一个杀了我儿子的凶手当成妻子吗?” 那年,为了躲避战事刘长生举家逃亡,这家人中不仅包括他的父母,还有他刚刚过门的妻子。在他们被一队日军追赶时,刘长生失足摔下悬崖。所幸他被一棵大树拦住没有受伤,可当他费尽心力爬上悬崖时,却发现一起逃难的上千人都已经被日军射杀了。刘长生虽然伤心欲绝,但还是不敢在这里久留,因为日军并没有离开,还在用刺刀一个个的寻找活口。逃跑的途中他遇到了陆知云,救了她之后两人顺理成章的成了婚。虽然刘长生一刻未忘自己死去的家人,但是在战乱年代,能够活下来已是一种最好的选择。出于自己的考量,他并未将成过家的事情告诉陆家,只说自己和家人走散了。 成婚之后两人还算和睦,陆知云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但是对刘长生却是极好,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刘若梅。 婚后的幸福渐渐冲淡了刘长生心里的伤痛,在陆老爷子去世后,刘长生甚至开始打理起他一直不愿涉及的生意,为的就是和陆知云好好的在一起生活。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他们。 ------------ 第十五章 毒 在市集上看到那双眼睛时,刘长生马上就认出了她,她衣衫褴褛满脸污垢,正在向过路的人讨要吃食。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小男孩,那孩子有七八岁年纪,但他身上的衣服很整洁,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的。他的脸,简直就像和刘长生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长生,”女人颤抖着轻轻的唤他,“刘家是书香门第,所以即使我们现在是乞丐,我也希望他可以体面一点,但是我自己,我自己真是没有办法……” 刘长生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他紧紧的抱着两人,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逃难之时女人就已经有了身孕,在刘长生跌入山崖后她更是在日军的枪杆子下侥幸逃脱。从生下孩子到带着他沿路乞讨,这一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才得以活了下来。可能她心中一直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她的丈夫还没死,终有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可以重逢。 冷静下来之后刘长生将母子二人安顿在郊外的一个小院里,他本来决定将整件事情告诉陆知云,但是却被女人阻止了。 “长生,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失去自己的一切。”她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坚定,“更何况,陆小姐是无辜的,如果她知道了我的存在,必然承受不起。” 最终,在她的执意要求下,刘长生决定拿给她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远离他到另外一个镇上去生活。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这时,陆知云找上了门,她的身边还带着刘若梅,她是在听到家中仆人的汇报后匆匆赶过来的。令刘长生没想到的是,陆知云没有吵也没有闹,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毫无表情的听着他们慌乱中词不达意的解释,然后,就带着孩子默默的离开了。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陆知云不吃不喝的在房内关了三天,任刘长生怎么在门口求她她都不肯开门。一直到第四天的那个早晨,刘长生发现陆知云屋子的大门敞开着,而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刘长生和一众家仆在镇里四处寻找,可是哪里都没有陆知云的踪迹。然而在那天傍晚的时候,刘长生的原配妻子踉踉跄跄的抱着孩子来到了陆宅,那个原本就瘦弱的小男孩静静地蜷缩在女人的怀里,早已没有了呼吸,他的嘴巴里,还含着半块来不及吞下去的糕点,那糕点,全镇上只有陆家做的出来。 两天之后陆知云回来了,面对刘长生的责问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在刘长生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幽幽的来了一句:“长生,我又有了你的孩子。” “长生,要不是那个孩子,你当时会杀了我吗?”陆知云伏在他的肩头轻轻地说。见他不说话,她低下头凄凄的笑了,“你终究是舍不得我的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 “我后悔了一辈子,为自己没有亲手杀掉你后悔了一辈子。”刘长生的声音变得嘶哑低沉,他的眼睛中,充斥着危险的挑衅。 陆知云的十根手指头猛地一下收紧了,与此同时,天遁剑噌的一下从徐行的手掌中飞了出去。 来不及了,吴汐差点叫出声来,他们离得太近,以天遁剑的速度也没有办法赶在她杀人之前救下刘长生了。 天遁剑从陆知云身上穿胸而过,她慢慢的从刘长生的身上滑下,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吴汐望向刘长生,令她不解的是,他还好好的站在那里,脖子上只有一道浅浅的指印。 “为什么?”刘长生的声音抖得厉害。 陆知云向他伸出手,“你曾饶我一命,我……我终不能害你。” 她的手耷拉了下来,身体渐渐消失不见,化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球,朝吴汐手中的玉扳指飞去。 刘长生握着拳头站在原地,直到那光球完全被扳指吸入其中也没朝它看上一眼,可是,几滴眼泪却在不经意间顺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颊滑落,消失于虚无之中。 “我不是很明白,为何陆知云说他曾饶她一命。”望着那个略显佝偻的背影,吴汐的声音愈发黯淡。 “或许,他真的和陆知云的死无关。” 五十年前的大年夜,刚刚生产完的陆知云虚弱的躺在床上闭目休息。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只瓷碗。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陆知云凄然一笑。 刘长生一言不发的走到她面前,他端着碗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将里面一些棕黄色的液体洒在了地上。 陆知云看着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头发竟已是白了大半,而她最爱的他身上那股子斯文淡然的气质,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令人绝望的悲痛。 “长生,我错了是吗?”陆知云突然笑出声来,她笑得越来越凶,最后竟将眼泪都笑了出来,“在这世间,我最怕的就是哪天你突然不爱我了,没想到,没想到是我自己……”她一把抢过刘长生手里的碗,仰头就要将里面的毒药喝掉。 “啪”的一声,碗被刘长生夺了过来,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他看向那双含泪的眼睛,他恨她吗?当然恨,恨得彻骨,她杀了他的孩子,那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一直跟着母亲颠沛流离,没有享受过一天安稳,就是这么一个让人心疼的可怜的孩子,却被她用一块点心给毒死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下不了手,他和她曾骑马在林中追逐嬉戏,她每晚伏在桌上看着他写字作画,他们携手度过家庭和时代的变迁……是啊,直到刚才他才发现,那双多情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在自己的心里占据了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 刘长生,你对得起谁? 他突然疯了一般,端起那碗毒药就朝外走。可还未走到门边,却又退了回来。 几个人影从外面闪了进来,笑嘻嘻的盯着他:“老爷,我们都看到了。” ------------ 第十六章 画像 “看到了什么?”刘长生警惕的看着以于雄为首的几个家仆。 于雄盯着他手里的碗,“看到你亲手调制了这碗……药,可我们不明白的是,您为什么又不让大小姐喝掉它了?她刚生完孩子,需要补补身子。” “原来你们你一直在外面偷听……” “别废话了。”于雄向身后一点头,几个人就走到床边,按住了陆知云的手脚。于雄夺过刘长生手中的瓷碗,掰开陆知云的嘴巴,就开始朝里灌。 “长生,救我。”陆知云拼命的摆着头,但是她哪里是几个壮年男子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毒药被自己如数吞入口中。 “不要。”刘长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纵步向前,拼死推开围住陆知云的几人。 陆知云苍白的脸映入了他的眼中,“知云,”他哆嗦的伸出手欲抚摸她的脸孔,然而却猛地缩了回去。陆知云的眼睛突然张开了,瞪得浑圆,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见此情景,围着她的人一下子散开了,于雄啪的一声跪到了地上,冲着床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大小姐,我们也是不得已,我们跟着陆家一辈子,可是眼看这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我们也得养家啊,您就安心走吧,大小姐,上路吧。” “于雄他们以此来要挟你,要你把陆家的钱分给他们?”吴汐问刘长生。 “虽然人不是我杀的,但是事情一旦败露,我会是最大的嫌疑人,再加上他们几个的口供……”他兀自沉默了一会,“我死倒是没有关系,然而我的孩子和她,她们该如何在乱世中活下去,所以,我只能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笔钱,打发出了陆家。于雄死前一天来找过我,对,就是你们来的那天,那时他已经知道陆知云的怨灵回来复仇,所以准备向我讨要上最后一笔钱财远走他乡,可是被我拒绝了。我想,我死了之后总得给女儿和她留点什么,毕竟我这辈子最辜负的就是她,可是我没想到,我住院的那晚于雄他竟然会来陆家偷钱,结果让自己断送了性命。” “在陆知云死后五年才娶她,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吧,但是你的大女儿为何会对你们这么记恨呢?” “若梅曾经告诉我,她在她母亲死的那晚,看到我端着一碗东西走进了她的房间,再加上她亲眼见过我的原配,所以就坚定的认为是我们合谋害了她的母亲。” “刘老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想明白,我知道你在家里放着陆知云的照片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你们几十年过年都不食荤腥,而且,在说起这件事情时,你太太满脸的悲伤,这些真情实感都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刘长生深深的叹了口气,“等回了家你亲自看一看就会明白了。” 刘长生颤颤巍巍的打开了相框,把陆知云的照片拿了出来,那照片的后面,竟然还藏着一张画像,画像上的小男孩只有七八岁年纪,他眉眼弯弯,冲着外面的世界露出腼腆的笑容。 刘长生怜爱的抚摸着画像,“这孩子生在大年夜,很巧吧,和她的忌日是同一天。他长了这么大,还没拍过一张照片,所以我们就找了个画师,帮他做了一副画像。姑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人都是有灵魂的,那么你是否曾经见到过他,这么多年了我总是在想,他是不是特别怨恨我这个父亲,所以竟一次也没让我梦到过他。” “他不会的,”吴汐看着那个从画像后面走出来的小小的单薄的身影,他向自己的父亲露出了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笑容,然后穿过门厅,渐渐消失在远方,“他一定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属于他的,干净的没有仇恨的地方。” 和刘长生告别后,吴汐和徐行离开了陆家,他们刚走到大门口,却被身后的老人叫住了:“姑娘,我再多问一句,你曾说道那个神符会迷惑人的心智,那么,知云毒死他究竟是自己的意志还是受到了神符的蛊惑呢?” 吴汐看着他迫切的眼神,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楚,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求助的望向徐行。 “这已经不重要了。”徐行淡淡地看了刘长生一眼,拉着吴汐走了出去。 吴汐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成眠,任乐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她的外婆和大姨已无大碍,那瞎子也被送去了医院,陆吾更是在完事后就又一次失去了踪影。可是,为什么她总觉的还是有一些事情如雾里看花,虽然近在眼前,但是却让她捉摸不透。 “睡了吗?”徐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没有,进来吧。”吴汐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旁。 徐行轻轻带上门挨着她坐了下来,吴汐一下子紧张起来,这是接吻过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她低头屏住呼吸,用手玩着自己的衣角。 “我有话要跟你说。”徐行侧头看向她。 “我也有。”吴汐脱口而出,她突然想延长这段时间,因为她还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 “你先说。” “那个神符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个御守,也就是护身符,日本人经常从神庙中求取御守以保平安。但是这张御守和别的不同,它的保护神是黄泉鬼女,一种邪神。我不知道那个日本兵是从何处求来了这么一张符,但是这符本身就邪气冲天,再加上跟着他一路杀生无数,吞噬了太多的冤魂,所以变成了一个至阴至恶的邪物。我当时听了于雄的话,就知道那座庙定然和陆知云有关,可是我没想到她的身边还藏着这么一个邪灵。不过还好,天遁剑的威力足以克制住它,但是在我将它绞杀在剑下之时,它竟然用自己吞噬的冤魂聚成一个结界,将我困在了里面。” “所以你把玉扳指交给了陆吾,让它来通知我?” “对。” “但是,于雄的老婆曾经提到过一个大神仙,她说他用血滴在每个房间的门槛上,封住了娘娘庙的出口,后来我听到那个瞎子也提起了他?他,究竟是谁?” ------------ 第十七章 故人旧事 徐行低下头,“我也曾听那瞎子说起过他,想必不知是何方高人,偶遇此地,就顺道帮了他们一个忙。”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这娘娘庙里面还有一些我没有发觉的事情,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不说这些了,”徐行的声音突然柔软了下来,他扭头看着吴汐的侧脸,“说说我们两个的事情吧。” “好,”吴汐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想拖延时间,“我有点口渴,先去倒杯水。”她起身站了起来,冷不丁撞到了书柜上,把一本书撞得掉落下来,书中夹着的照片散了一地。她拾起最上面的那张照片,眼里的光彩一下子黯淡了,那是她大学时期的毕业照。 “让一让让一让,别抢了我的位置啊。”朱昱挤走了她身旁的男生,硬是把自己塞到了吴汐旁边。 “连毕业照都要黏在一起,你俩不觉得烦啊?”旁边的同学打趣他们。 “不烦,一辈子都不嫌烦。”朱昱没脸没皮的在吴汐耳边说。 吴汐回过神来,发现徐行在盯着自己,她有些尴尬的笑笑,重新将那张照片夹入书中放了起来。“你要跟我说什么?” “不渴了吗?” “哦,”吴汐结巴起来,“好像……好像一下子不……不渴了。” “刚好,我也一下子想不起来要和你说什么了。” 徐行走出吴汐的房间,啪嗒一声带上了门,窗外烟花灿烂,把他站在黑暗中的身影映衬得落寞异常。 “你们去了娘娘庙。”黑暗中传来吴黎安的声音,他坐在沙发上,默默的注视着徐行。 “伯父也知道那个地方。”徐行走到吴黎安身旁坐了下来,他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感受到他不同于以往的凝重。 “没有,只是一位故人曾告诉过我那座小庙的故事。” “那位故人……是谁?” 吴黎安沉默了半晌,“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不说这个了。我刚才听到了你们两个的谈话,我想汐汐她现在应该有不少事情瞒着我,而且她怕我担心所以不告诉我。不过即使现在我知道了,却一点都帮不上她,就像以前,”他顿了顿,把脸转向徐行,“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绝非凡人,而且我也看的出来你对她是有感情的,所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护她周全,因为我再也承受不起……” “我保证。”徐行看着吴黎安一字一句的说。 “你说这庙也造了,木像也雕好了,为什么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呢?总觉得要出事。”女人一边提着篮子急匆匆的赶路,一边问身边的丈夫。 “你们女人就是爱瞎想,老爷请来的那位先生都说了,只要把她的坟迁到这里,在上面用庙压住香火不断,就会永绝后患。咱们走快点,这天都晚了,那先生还没吃饭,得赶紧给他送过去。”于雄不耐烦的催促自己的老婆。 眼看那庙就在眼前,两人不禁加快了步伐,朝着它一路小跑。 “哎呀。”女人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 “我的耳坠子怎么掉了一只。”她蹲下来在草丛里仔仔细细的摸索着,“找到了。”她把摸到的东西拾了起来,身体却整个僵住了,“于……于雄,这,这不是大小姐下葬时戴的那只耳环吗?” 于雄把她老婆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这耳环沉甸甸金灿灿,一看就是贵重玩意儿,哪里是自己老婆那双磨得锃亮的银坠子。“难道是迁坟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他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那棺材都按照先生说的,钉得死死的,怎么可能掉的出来。”女人的身体抖得像深秋的树叶,“你说,她是不是又回来了。” “别瞎扯。”于雄厉声制止了女人。 可他话音还未落,就感觉自己的脖子后面一凉。“谁。”他呵斥了一声回过头去,却瞥见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的淡淡的影子从后面一闪而过,“大小姐,”于雄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还带着哭腔,他拉起身旁被吓得不能动弹的女人,疯也似的朝前面的小庙跑去。 “先生,救命,救命啊。”于雄拼命的拍向院门,没想那门根本没锁,于是他俩扑了个空,连滚带爬的跌进了庙里。 于雄抬起头,看见那位高人正背对着他静静的立在院子的正中,他微微松了口气,爬上前去拉住他的裤脚,“先生,救救小的吧,她……她又回来了。” 那人向后转过身,他的模样让于雄发出一声惊呼:他的眼睛没有了,脸上的两个血窟窿正在向外渗着血水。 “我的眼睛,她挖掉了我的眼睛,那张符……那张符……”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一个他们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从庙外飘了进来,那个穿着花棉袄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朝着小庙走来。只是一刹那功夫,就已经走到了三人的面前。 “你们以为就凭这么一个破木像就能镇得住我吗?”她的声音阴冷凄厉,话刚落十根尖细的手指就朝着瑟瑟发抖的三人伸了过去。 “一寸相思一寸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人类还真是有趣,总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一个脆脆的声音从庙外传来,随后,门内闪进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的身后,跟着一只长着九条尾巴的巨兽。 “大神仙,大神仙。”那瞎子闻声咚的跪在地上,冲着门口不住的磕头。见状于雄夫妻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神仙救命,神仙救命。” 后记:徐行按照吴汐的指示去书房拿被褥,他打开柜子,却被一张婴儿的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的孩子圆头圆脑的,冲着他举起了小拳头。徐行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依稀还能辨认出现在模样的小脸,笑容渐渐浮到了脸上。他刚想将照片放回去,却发现它的背面写着两排小字:“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他愣住了。 “你为什么总念这首诗呢?” “因为我在思念一个人。” “思念是什么意思?” “你还小呢,不会懂的。” 再后记:徐行站在结界里面,看着外面手忙脚乱想要救他出去的吴汐。 第一次来到这座庙的时候,他就嗅出了她的味道,再加上瞎子刚才的一番话,他就更能确定那个以血封住娘娘庙的人就是她。 吴汐,你的血,能打破神符的结界吗? ------------ 画魂 ------------ 第一章 唇 乔微微揉着酸痛的脖子走进小区的大门。 “乔小姐,最近都回来的这么晚啊。”保安礼貌的向她打招呼。 “别提了,刚过完年就开始加班,这些万恶的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她抱怨着,慢吞吞的朝自己租住的单元楼走去。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乔微微在楼道口呆立了一会儿,“看来我还没被压榨干净,竟然还有心思赏月。”她摇了摇头,刚准备刷卡进门,却又将头抬起来望向上面:刚才站在楼顶的黑影是什么东西?是猫吗?可它是怎么上去的?这可是三十几层的住宅楼啊。 算了,管它是什么东西,现在再没有比好好的睡上一觉更重要的事了,她按着肿胀的太阳穴走进了楼道。 电梯的门大敞着,仿佛知道她要回来似得。 “算你识趣。”乔微微自言自语说道,她走进电梯,按下了二十一层,然后就将整个身体靠在墙壁上,半死不活的看着电梯屏幕的数字一点一点的增加。 “啪。”电梯上面突然响了一声,把处于混沌状态的乔微微吓了一跳,她抬头望向电梯顶,可是那里除了两条明得晃眼的灯管外,什么也没有。 “叮咚。”电梯在五楼停了下来。门打开了,外面一片漆黑。 “灯坏了吗?”乔微微心里想着,冲外面喊了一声:“这是上行。” “对不起,刚才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别人出来了,我也要去楼上。”伴随着一阵性感低沉的声音,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走进了电梯。他身着一件黑色的休闲大衣,里面是一件藏青色的高领毛衫,再加上一双波板鞋,显得休闲又不失贵气。 乔微微从睫毛下面偷偷的打量他,这个男人皮肤很白,比大多数女生的皮肤都好,简直用牛奶肌形容也不为过,眼睛虽不大但却很亮,就像有星星藏在里面,嘴唇红润饱满,嘴角微翘。 等等,他是在笑吗,为什么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小姐,我脸上有脏东西?”他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朝她转过头。 乔微微低下头,羞得满脸通红,她嗫嚅着,低头望向自己的鞋尖,不知该怎么回应。 “你看起来很累,”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前,“女人这么累会老的很快的。”他的声音很轻柔,甚至让她产生了一股流泪的冲动。乔微微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心疼和另外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陌生的悸动。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面庞,撩起她肩头几缕调皮的发丝,“你好像是个例外,明明这么累却依然这么美。” “从没有人这么说过我。”乔微微声若蚊蝇。 “他们都是瞎子。”男人轻轻的在她耳边吹气,嘴唇几乎触到了她的耳垂。 “叮咚。”二十一楼到了,男人头也没回的按上了关门键,把两人和门外的一切隔绝开来。 吴汐在爬上爬下的打扫房间,年前两人走得急,连窗户都没锁,所以经过七天风尘和鞭炮的浸淫后,整间屋子被一层灰笼罩着,根本无地落脚。她已经埋头苦干了一下午,总算是有了点成果,屋子基本又恢复了往昔的温馨。她拿着吸尘器来到书房,这是最后一个战场了,结束这里的战斗自己就可以休息一下这把老腰了。 她看着坐在书桌前看书的徐行,一时竟有些呆住了:他好像遇到了什么晦涩难懂的地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书页,眉头微蹙,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 他的唇……吴汐突然感到一阵慌乱,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佯装镇定的开始打扫书房。徐行却好像被吸尘器的声音干扰到了读书的心境,于是他拿起书走出书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怎么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娘娘庙那件事结束也有几天了,徐行对她就像以前一样,话少的几近于无,偶尔说几句,也都是不冷不热的,就好像他全然没有把他吻她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吴汐站在房间中央生着闷气,枉自己被他的这个摸不着头脑的吻搞得神情恍惚,几天都没有睡好,原来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逗弄下自己罢了。 她拿着吸尘器拼命地戳着地板,“也好,反正你长得这么帅,我也不吃亏,这样大家住在一起反倒不会尴尬了。”她嘟囔着,差点就在那光滑的木地板上刮出了几条纹路出来。 徐行突然出现在吴汐的面前,把她吓得差点坐到地上,“怎……怎么了?” “我的床单你还没换。” “你真把我当保洁啊?” 徐行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分明就在告诉她她的理解没有错。 吴汐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吸尘器走进了徐行的房间。 “吃饭去了,这一上午没停过,累死我了。”吴汐边伸懒腰边叫着座位上的丁丁,见她良久没有反应,于是在她肩膀上猛地拍了一下,“想什么呢?吃饭了。” “吓死我了。”丁丁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她抚着自己的胸口,“大姐,我这条小命差点就断你手上了。” “我说你想什么呢吓成这样,和你家小飞飞吵架了?” “要是能吵架倒好了,可惜他现在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丁丁一把把吴汐拉了下来,小声的说道,“汐汐,你今晚来我家里陪我好不好,我现在好害怕。” “出什么事了?”吴汐焦急的问她。 “我们小区出了人命案,”丁丁压低了声音,“住在我楼上的那个女孩,今早被人发现死在楼梯间里面,好可怕,我跟她算不上熟但是也算是认识,平时见面也会打招呼的,昨天早上见她时她还在说工作太忙了,想要跳槽,可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 “她是怎么死的?” 丁丁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的尸体是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发现的,据说死时全身赤裸,满身都是伤口,最恐怖的是,她的嘴巴没有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掉了。” ------------ 第二章 大仙 “嘴巴......没了?” “确切的说是嘴唇和舌头都没有了,脸的下半部分只有白森森的牙齿和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丁丁打了个寒战,“你说这得多大仇才把人弄成这个样子啊?” “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人做的呢。”吴汐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你别吓我啊。”丁丁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抱住吴汐的胳膊,“今晚你来我家陪我好不好,要不我真的花钱去住酒店了,求求你了汐汐。” 吴汐的胳膊差点被丁丁给拽掉了,她只得答应了她的要求,去她家住上一晚。 下午趁着周边没人,吴汐走到徐行身边,小声的说:“那个,我今天不回家了,要去丁丁家住一晚。” 徐行回头扫了她一眼,“这种事不用请假。” “不是请假,我只是通知你一声。”吴汐的声音更小了。 “带上犄角。”徐行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下班时分,吴汐随着丁丁一起回到她租住的小区——星汇嘉园。星汇嘉园是一个大型的居民社区,位于D市的西南,光是常住人口就将近十万。丁丁带着吴汐在小区里走了约莫有十分钟才来到自己家的单元楼,她们刚走进楼洞,就听到了一阵凄切的哭声。吴汐向里面望去,看见大厅的中间,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蹲坐在地上,边哭边在一个破旧的搪瓷盆里烧着白色的纸钱。她的旁边,几个亲戚般模样的人一边搀扶着她,一边轻轻的抹着眼泪。 丁丁向吴汐的身后躲了躲,叹了口气,“这应该就是死去的那个女孩子的妈妈,真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最大的痛楚莫过于此了。” 吴汐站着不动,她的目光被站在那个悲泣的女人身后的一个身影所吸引。那个女孩子一次次的伸手试图抚摸自己母亲瘦削的肩膀,却一次次的扑了空,她的手从母亲的身体中直直的穿了过去,怎么都触不到她。她情不自禁的哭了起来,捂着嘴巴发出一阵阵旁人听不到的抽泣。 吴汐感到一阵心酸,但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装作看不见她的样子,拉着丁丁欲快速从她身边走过去。可就在即将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女孩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斜着眼睛看着吴汐和丁丁的方向。 吴汐的头皮一阵发麻,那个女孩的嘴唇和舌头像是被什么动物给啃掉了,露出皮开肉绽参差不齐的边缘,两排白生生的牙齿没有了唇舌的遮掩,龇在嘴巴的外面,显得分外渗人。 “唔……唔……”女孩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一下子瞪得溜圆,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几声呜咽,伸手指着吴汐身后。 吴汐转过头,她的后面,是楼梯间的门,这门没有关严,露出了一丝缝隙。吴汐死死的盯着这道黑黑的缝隙,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在注视着自己,就好像她是它静候已久的猎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甚至身体都微微的弯了下来,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咚的一声,楼梯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拿着扫帚的保洁走了出来。他被吴汐这幅见了鬼似得表情吓了一跳,“怎么了?”他回头看了看楼道,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没事。”吴汐赶紧扭过头,这才发现身边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于是她加快脚步,拉着丁丁走进了电梯。 丁丁租住的房子是个一室一厅,面积虽小,但是却被她布置的温馨舒适。两人吃了晚饭后就在沙发上坐下来叽叽呱呱的聊天,全然把那些恐怖吓人的事情抛诸到了脑后。 丁丁打开手机,看着屏保上她和飞飞的照片,嘴巴照着上面吧嗒就是一口,“我的小飞飞,想死我了。” “不害臊,”吴汐羞她,“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确立关系的?连我都不知道。” 丁丁躺了下来,把头枕在吴汐的腿上,“其实新人培训那会儿,我就觉得他长得挺帅挺合眼缘的,但是这世界上长得帅的男人多了去了是吧,他又不是特别拔尖,所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受他。直到有一天他送我回家,竟然在电梯里强吻了我,天哪,”丁丁浸淫在回忆中不能自拔,“从那天起我就认定了他。” “一个吻为什么就……”吴汐结结巴巴的问她。 “当然了,”丁丁摆出一副专家的姿态,“这里面学问可大着呢,试想,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亲了你,你会是什么感觉,比亲了块带毛的猪肉还恶心吧。可是要是喜欢的人呢,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会是什么感觉?”吴汐突然有点心虚。 丁丁闭上眼睛,“那感觉就像电流,220伏的,不,是380伏的电流,蹭得从你体内穿过,电的你是七晕八素,茫茫不知所以然。等等,”丁丁爬了起来,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吴汐,“汐汐,你脸红什么?不对,有情况啊,快说,是谁最近电着你了?” 她俩抱成一团嬉笑打闹着,却突然被外面一阵大力的捶门声吓得不敢动弹。 “干什么呢?房子都快被你们掀翻了,我心脏病犯了你们出医药费啊?真是有人养没人教的。” “怎么说话呢?”听到这里丁丁站起来就向门口冲,却被吴汐拉住了,她冲丁丁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门前,“对不起,我们下次一定注意,不会再弄出什么动静了。”她透过猫眼向外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唐装描眉画眼的老太太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嘴里还是不干净,骂骂咧咧的拄着拐杖离去了。 吴汐稍稍舒了口气,回头问余气未消的丁丁,“她是谁啊?看穿着打扮也挺贵气的,怎么骂起人来像个市井妇人似的。” “你还真没说错,她就住在我楼上,是个画家,也是某知名美术学院的教授,可是她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我们小区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大仙。” ------------ 第三章 长发 “名人都让我碰上了,说说看,她有什么光荣事迹?”吴汐倒是对她来了兴致。 “事迹谈不上,但是整个小区从我们这些邻居到物业再到保安没有一个不怕她的,大家平时见了她都是绕着走,因为平白无故就会惹来一身骚。还有啊,他的儿子就和她住在一个小区,不过是在不同的楼,但即使这样,儿媳妇也还是一样被她气走了,就留儿子一人形单影只的。” “也是牛人啊,可是她为什么这样呢?难道艺术家的脑子就和一般人生的不一样?” “谁知道呢?”丁丁耸耸肩,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对了,白天我有一快递放到前台了,你陪我下去拿一下吧。” 吴汐和丁丁出了门来到电梯旁,她刚想按下下行键,没想到电梯门却自己打开了。 电梯里面是一对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男女,男人一副学生打扮,带着黑框眼镜,背着大大的双肩包。女人却媚眼如丝,生的丰腴妖娆。他们靠在墙壁上吻得如火如荼,竟然不知不觉中把楼层键的一整排都撞亮了,怪不得电梯会到这一层停了下来。看到电梯门打开,男人猛地一下推开了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扶了扶眼镜,僵直的立在站在电梯里不动。女人却满不在乎的一笑,挑衅似的抬眼看着门外的两人。 吴汐和丁丁对视了一眼,随即有点尴尬的看向地面,谁也不敢抬头,直到电梯重新关上门,才吁了口气出来。 “真是尤物啊,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是个男人都会把持不住吧。”丁丁不无羡慕的说。 “也不见得啊,你们小区应该有在电梯里接吻的传统。” 是夜,身边的丁丁早早的进入了梦乡,吴汐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却久久不能成眠。她想起那个女孩子被咬的坑坑洼洼的嘴巴和残缺不全的舌头,一股强烈的不安突然涌上了心头:这种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如果是人类所为,那这个凶手就必然是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可如果它……不是人呢? 吴汐看着窗外那轮满月,心里想着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徐行。 “蹭,”一个黑色的影子仿佛贴着月亮从对面的楼顶穿了过去,吴汐一下子坐了起来,“陆吾?”她快步走到窗口,眯着眼向对面的高楼望去,可那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带着一圈金环的月儿,将皎洁的光辉洒向大地。 看来是我想多了,应该只是只野猫吧,吴汐摇摇头,重新回到床上挨着丁丁躺下。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管了,什么事情都放到明天再说了,这么晚了,徐行肯定早睡下了。她数着羊,眼看就要进入梦乡,可是脸上却感到一阵瘙痒,就像是发梢拂过脸庞似的。吴汐挠了挠脸,一定是丁丁那个家伙,睡个觉都不老实,翻来滚去的。她转了个身,仰平身体躺在床上。可是,那发丝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依然轻飘飘的在她脸上游来荡去。 不对,她已经是仰卧的姿势了,丁丁的头发怎么可能垂直的扫在她的脸上呢?想到这里,吴汐的呼吸都慢了下来,她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偷偷的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缝。 这偷偷的一眼让吴汐差点失声叫了出来:她上面那盏大大的吊灯上趴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女人,一个头发很长直直的垂下来的女人。她用黑乎乎的眼睛看着吴汐,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些什么。 吴汐重新闭上眼睛,闭得死死的,可是睫毛却不听她的指挥,轻轻的在颤动着。别怕,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只要这个女人没发现自己能看到她,应该就不会再有下一步的行动,毕竟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鬼魂罢了。 可天偏不遂人愿,就在她用尽全力装睡的时候,有几根发丝却钻进了她的鼻子里,吴汐捏紧拳头忍了半天,终究还是响亮的打了个喷嚏。完了,她心里一凉,这下被她发现了。 果然,聚集在她脸上的头发越来越多,层层叠叠,盘丝环绕,像黑色的绸缎一点一点的将她的脸湮没。 吴汐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她伸手从床头柜上的包里掏出犄角,用力的向上面扎过去。女鬼消失不见了,吴汐定了定神,刚准备将犄角放回去,却发现睡在她身旁的丁丁有些不对劲:她的头发怎么会这么长?长得竟然掠过了脚踝。就在吴汐提着口气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时候,丁丁突然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 “啊。”吴汐惊叫了一声,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 “汐汐,你怎么了?”丁丁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吴汐睁开眼睛,看到天已经亮了,而丁丁正坐在她的身边,她还是那个她所熟悉的丁丁。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吴汐不想吓到她,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刚才经历的场景却依然历历在目,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否真的只是自己的梦境。 外面院子里一阵高过一阵的喧闹声让吴汐回过神来。 “没脸没皮的下三滥的东西们,再不给我一个交代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信不信老娘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办公室,烧死你们这些臭杂碎。” “这声音好熟悉啊,嘴还这么脏,难道……”吴汐看着丁丁。 “可不就是那位大仙,”丁丁说着和吴汐来到窗口,看到那穿着唐装的老太太正叉着腰,用指头点着一个打扫卫生的老头的鼻尖高声叫骂着。那老头被她吓得瑟瑟发抖,一声都不敢回,只是不住的向后面躲闪着。 “她这是干嘛?”吴汐不禁替那老头感到可怜。 “嗨,这老大爷才是倒了血霉了。前几天下雪,这大仙一个没留意就在院子里滑了一跤,扭伤了腿,结果她就把怒气全发到这个保洁头上了,说是他没扫干净雪才让她摔了跤的,于是三番五次的去物业闹。物业最后被她整的没辙,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把她的医药费给付了,结果她还没完,非要叫这老头去她家里面给她做饭打扫,伺候她一直到完全康复为止,你说她奇葩不奇葩?” “丁丁,她怀里抱着的是猫吗?” ------------ 第四章 荷韵 大仙的手上抱着一只纯白色的长毛猫,它通体洁白,没有一丝杂色,一眼望去,活像一捧雪。 “这是她养的猫,说也奇怪,她对自己的儿子都不怎么好,却偏偏爱极了这只猫,到哪儿都不离手。不过这猫倒真是挺乖的,整天被她抱着四处怼人,也从来没见它叫过一声,跟它的主人真是天差地别。” 那猫好像听到了她们在说它,突然从老太太怀里站了起来,扭头朝楼上望了过来,两只没有眼白的眼睛让吴汐背上窜起一阵恶寒。 吴汐刚到单位就接到了一个任务,让她对今天举行的中国百位书画名家展做一次深度报道。这本应该是文化组的事情,但是由于他们人手比较紧张,所以就把这个任务分配到了吴汐的头上。 她匆匆赶到D市某著名的艺术区时,展览已经开始了,来的人还挺多,估计都是冲书画名家这几个字过来的。满场看得懂看不懂的人们站在一幅幅画作前,或双臂环胸静静欣赏,或和身边的人相互品鉴,总之,不管墙上挂的是什么,自己又有多么的一知半解,但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场合露了怯。 吴汐对画一窍不通,所以她准备先找到画展的主办方了解下情况,然后再针对重点画作进行报道。可她刚想行动,肩膀就被人猛拍了一下。吴汐回过头:“主任,怎么是你?” 崔明寒的眼睛一弯:“来谈点生意上的事情,刚结束,可是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文化组把自己的事情推给你了?” 吴汐刚想接话,却被眼前的一幅画吸引住了,这幅画的名字叫《荷韵》,画如其名,上面是几朵夜色下的荷花,隐隐的绽放在几根柳条的后面。夜色朦胧,再加上柳树的遮掩,越发显得这荷花像是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让人看得心旌神摇。可是引起她注意的却并不是画的本身,而是右下方画家的照片,那个人,可不就是她刚刚见识过其威力的“大仙”吗? “呼延祺。”吴汐念出了那个拗口的名字,“还有人姓呼的吗?” “不是呼,是呼延,这是个复姓,现在已经极其罕见。” 原来如此,吴汐恍然大悟,看来丁丁没有说错,这大仙在绘画界应该还真是个人物,可是她的才华和人品怎么如此不成正比呢?她叹了口气,遂和崔明寒聊着天朝主办人员的办公区走去。 工作区的氛围不是很好,一个年轻男人正背对着吴汐他们和主办方理论。 “什么?你们要撤展?这几天的票都售完了,你现在跟我们说要撤展?” “我也没办法,”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可这是呼延老师的意思,你们是知道的,我名义上是她的助手,但实际只是她的学生,我做不了她的主的。” “就因为没把她的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她就搞这些幺蛾子出来,这不是玩我们吗?她呼延祺果然是名不虚传,你告诉她,她的画我们还不要了,但是我们要去法院告她违约,这次画展所有的损失都由她来负责。” “对不起,我会把您的意思告诉老师的。”年轻人连连道歉,然后转身朝吴汐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到他的脸吴汐不禁愣住了,这不就是昨晚她在电梯里看到的那场香艳大戏的男主角吗?看来他昨天是去找呼延祺的,可是既然是去找自己的老师的,为什么会在电梯里和一个女人吻得忘乎所以呢?这也太按耐不住了点。 吴汐走上前找到一个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她亮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装作无意的询问道:“那个呼延祺很厉害吗?怎么她撤展对你们影响很大?” “她呀,以前也就是个大学教授,典型的理论大于实践的人,根本称不上画家。可是这五六年,突然开始高产,每幅作品都是高水准,而且接连获得了国际上的几个大奖,也算是艺术界的一桩奇事了。” “为什么会是奇事呢?” “你不太了解,绘画这个事情是需要天分的,布局,色调,感知力,这些东西不是通过努力就可以得来的,所以大画家往往都成名的很早,因为天赋这个东西要展现出来时你真是挡也挡不住。可是呼延祺就是个特例了,她到四五十岁时突然画风一变,出来的作品张张惊艳,好像天赋神力一般,这是很少见的。所以她在业界的风评虽然很差,但是对于她的作品大家还是给于高度的认可。” “有心事啊,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采访完毕后,吴汐和崔明寒并肩走在艺术区的小道上。 吴汐看了他一眼,崔明寒马上警觉了起来,“你别告诉我又和那些东西有关啊,我跟你说,我过年的时候专门趁着假期到泰国去求了块小玉佛回来,你要吗?要的话我也给你弄一个去……” 身后一个旧仓库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打断了崔明寒的话。电石火光间,吴汐瞥见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从门缝中窜了出来,钻到仓库旁边的杂草中不见了踪影。 她盯着那扇已经生锈的大门,心里升腾起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主任,”她说着从包里掏出犄角,“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仓库里看一眼。”虽然她尽力让声音保持平静,但是这一连串的动作怎么可能不引起崔明寒的怀疑。 “好吧,我就知道。”崔明寒捋起袖子,“我和你一起过去,虽然没什么作用,但是这次保证不拖你后腿。” 吴汐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走到仓库的门前,一把推开了它。 “什么也没有啊。”崔明寒看着空荡荡的仓库。如他所说,这里除了空气中飘舞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吴汐冲崔明寒会心一笑,“看来是我多心了,抱歉,又让你受到惊吓了。” 他俩说笑着刚准备离开,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从仓库上方的钢梁上落了下来,狠狠的砸在了地板上。这力道太大,大的连四周的尘土都升腾了起来,形成一团灰色的烟雾。 吴汐等到烟雾散去才看清楚眼前的情况:那个年轻人躺在地上,头侧向她这一边。他血肉模糊的下半张脸上,只剩下了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嘴唇和舌头都消失不见了。 ------------ 第五章 飞来横祸 “发现他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警察咂着嘴把一块白布盖到了尸体上,然后问吴汐和崔明寒。 “人倒是没有,不过我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钻到草丛里了。” “草丛?”警察用一副“你在逗我玩”的表情看着吴汐,清了清嗓子接着问,“你们认识他吗?” “我在画展见过他,他是……呼延祺的学生。” 崔明寒载着吴汐一路飞驰朝单位的方向开,“主任,现在几点了?”吴汐问他。 “马上十二点,怎么了,饿了?” “趁着中午休息,你送我去个地方吧,我总是觉得这个男人的死和那里有关。” “什么地方?” “呼延祺的住所。” “吴汐,警察刚才都已经证实了呼延祺当时不在现场,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执着呢。”崔明寒有些不解。 “你有所不知,呼延祺就住在丁丁家的楼上,她们那个小区几天前曾经发生了一件命案,那个女生的死法和今天的这个男人一模一样,你认为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你真的确定要去找她吗?听主办方的意思这位大画家应该是个非常难搞的人。” “管她呢?她总不会吃了我吧。” 虽然嘴上说的慷慨激昂,可是当电梯快要到达呼延祺居住的楼层时,吴汐还是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她亲眼见识过她的威力,如果她觉得受到冒犯,那真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也不一定。 电梯门打开了,吴汐定了定神和崔明寒走了出来,他们来到呼延祺家门口,刚准备按门铃,却听到里面传出一阵说话声。 “妈,物业经理都来求了我好几次了,那件事就算了吧,反正他们钱也赔了错也认了,你也不吃亏了。再说了,你让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头子过来伺候你,影响也不太好啊。” 吴汐冲崔明寒眨了眨眼睛,悄悄地说:“这应该是她的儿子,听起来倒是比她明事理。” “怕影响不好让他们雇个专人来伺候我,不然我还得自己找保姆,这钱谁给我出?”呼延祺的嗓门开始变大了,吴汐知道这是她发火的前兆。 男人也听出来了,所以他把声音压低了一些,“我是想您堂堂一个大学教授,又是知名画家,把事情闹大了传出去总是不好的,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声誉。再说了,你又不缺这点钱,你这一幅画就……” “怎么了,你以为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我赚的钱还得用来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现在倒花起我的钱来不心疼了是吧。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从一毕业就让我养你养到现在。” “妈,”男人也被她骂的有些生气了,“你可别这么说,你的这些钱还不是小茗她……啊。”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这个小畜生,它竟然敢挠我。” “哈哈,挠得好,就这么挠他,让他敢在我面前提那个贱女人,下次直接朝脸上挠。” “咚,”门一下子被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一脸斯文的男人捂着脖子,气急败坏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见状吴汐二人赶紧装作走错门了的样子,拐个弯走到另外一家的门口。直到男人走进电梯,两人才重新折返回呼延祺门前。 “还要进去吗?”崔明寒用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问她。 吴汐乐了,“一只猫就把你吓成这样,不过算了吧,我估计我们从这老太太嘴里什么也套不出来,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油盐不进,又怎么会对我这个陌生人说实话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先回去和徐行商量下吧,他应该有办法。” 当天晚上,吴汐就把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行。 “我认为这两起命案应该不是巧合,而且总觉得呼延祺在其中脱不了干系,你怎么看啊?”她望着正在娴熟的切着一颗土豆的徐行。 徐行放下手里的刀,“你说两名死者的嘴唇和舌头都没有了?” “是的,而且我见过他们的伤口,坑坑洼洼的,根本不是用利器割下来的,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啃食的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徐行把切好的土豆丝放入烧热的锅中,瞬间,一股热气就升腾了上来,“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凡事有果必有因,我明天先去星汇嘉园看一看。” “那个……”吴汐欲言又止。 “什么?” “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想去就去。”说完他就端着盘子走到客厅。 “好,那我盛饭。”吴汐的嘴角在不知不觉中轻轻提起了。 第二天是周六,徐行为了避人耳目,决定等天黑下来再去星汇嘉园。 吴汐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望着窗外发呆,以至于手机响了好几声她才听到,她急急忙忙的接起电话,“主任?” “吴汐,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这件事有可能和星汇嘉园发生的事情有关,我们半小时后在单位楼下的咖啡馆见吧。” 吴汐换好衣服就准备出门,临走前还不忘告诉徐行,“崔主任约我出去谈点事情,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一定要等我啊。” 她赶到单位时发现崔明寒已经在楼下等她了,吴汐跑到他身边,“主任,到底是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出来?” 崔明寒双臂抱在胸前,眉头轻锁,“我也不知道这和那两起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他抬头看着吴汐,“小飞是不是和你们组的丁丁同居了?” 吴汐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丁丁的秘密说出来,她结结巴巴的看着崔明寒说道:“这个……和那件事情有关系吗?” “吴汐,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突然向后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额头上,一道鲜血慢慢滑落了下来。 一个陶土制成的的花盆,就在离崔明寒不远的地面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 第六章 他的嘴唇没了 吴汐坐在医院的长凳上,抢救室门口的灯红的刺眼,就像滴落在地上的那一连串的血迹。吴汐的嗓子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吞不进也吐不出,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没在画展上遇到他,如果不让他陪自己去星汇嘉园,如果他今天没有急匆匆的赶来赴约,那么他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抢救室里面,生死未卜。 “对不起,对不起。”吴汐把头埋在臂膀中,眼泪顺着面颊簌簌落下。她口袋里的手机反复的响了几遍,在没有人回应之后,终于和周围肃然萧瑟的空气一起寂静了下来。 手术一直进行到了深夜,在看到抢救室的绿灯亮起后,吴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医生,他怎么样了?”看着头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的崔明寒,吴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很幸运,花盆的角度偏了一些,不是正好砸到头上,不过就差两厘米,没有这两厘米,人可能就救不回来了。不过他现在还在昏迷,必须留在医院密切观察,防止一些还没有显现出来的内出血。” 吴汐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了下来,她一路跟着护士来到病房外面,一直守到崔明寒的家人赶过来才离开。 离开医院时天色已经发白,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吴汐反复琢磨着崔明寒被花盆砸到之前说的那句话,他在问飞飞和丁丁是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住在一起了又如何呢,和星汇嘉园发生的事情能有什么关系呢?还有那个花盆,警察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它是从哪一层又是被什么人扔出来的,可是这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就在崔明寒想要向她说出自己的怀疑时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他? 和以往一样,每当自己一头雾水的时候,吴汐都会首先想起徐行。对了,徐行,她猛地拍了下脑袋,她昨晚本来跟他约好去星汇嘉园的,可因为这场“意外”竟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她忙不迭的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有好几个徐行的未接来电。吴汐叹了口气,“估计他都已经回家了,等到了家里再跟他解释清楚吧。” 可是回到家之后,吴汐却没有看到徐行,难道他还没有回来?她突然有点担心,赶紧拨通了他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挂断了,然而过了不久,她就收到了徐行发来的短信:我没事,你暂时不要过来。吴汐看着短信呆立了半天,徐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自己暂时没有危险,但是那里的形势并不乐观,所以才不让她过去。她犹豫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听从他的,毕竟这几天她还要去医院守着崔明寒。 吴汐在家里修整了几个小时就又重新回到医院,虽然崔明寒的家人都已经赶到,但她还是心有愧疚,所以即便是默默的站在病房外面,也觉得自己会好过一点。她看着静静的躺在床上的崔明寒,他的脸白的像纸,周身被各种仪器监测着,和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崔主任简直判若两人。吴汐喉头一紧,眼看又要落下泪来,还好手机即时的响了起来,暂时拯救了她的情绪。 “汐汐,”丁丁慌乱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能不能过来陪我,我们这里又出事了。” 吴汐赶到时发现星汇嘉园门口已经被警车救护车和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她用尽全力挤到最前面想一窥究竟,但是却被警察给拦了回去。 “怎么回事啊?”吴汐问正在维持秩序的保安。 保安摇了摇头,“哎,那老头儿真可怜,本来今天准备离职的,没想到……” 还好,不是徐行,吴汐的心放了大半,但是又紧接着问:“离职?” “可不是,被那位大画家逼得干不下去了呗。” 吴汐的脑子轰的一下,“他死了?” “死倒是没有,不过嘴唇没了一半,整个人也跟疯了似的就会傻叫,你说这小区是怎么了,不会真的中了邪了吧。” 又一个,又一个,吴汐的拳头握紧了,这次这个依然和呼延祺有脱不开的关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拿起手机就给徐行拨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只有无法接通的嘟嘟声。徐行不在这里吗?还是说他遇到了什么危险无法脱身?吴汐的心越发的慌乱起来,她拉住那个保安问道:“你们把他被呼延祺逼得要离职这件事告诉警察了吗?” “说了呀,警察也去敲门了,不过她现在不在家,她儿子也不在,好像昨天就出门去参加一个什么会去了。” “看来只能这样了,”吴汐看着伫立在夜色中的幢幢高楼,暗暗下定了决心。 “你说听到了楼上有尖叫和打斗的声音?”物业经理一脸惶恐的看着丁丁。 “是的,不过现在这会儿什么都听不到了。”丁丁有些心虚的瞄了旁边的吴汐一眼。 “不应该啊,刚才警察来的时候还说家里没人呢。” “还是上去看看的好,小区要再出什么事情可真是要上新闻了。”吴汐在旁边添油加醋。 在敲了几声都没人应门之后,物业经理终于决定强行打开呼延祺的家门进去一探究竟。 吴汐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去,这个家本身面积就不大,而且角落里被画纸和颜料占得满满当当的,更显得空间狭小。吴汐抓住仅有的一点时间快速的在客厅转了一圈,奇怪,呼延祺的猫去了哪里,难道被她一起带走了?可即便如此,为什么这个家里连一丁点饲养宠物的痕迹都没有呢? 她走进卧室,这里比客厅显得宽松多了,除了床和衣柜之外就是一个大大的画架。吴汐走到画架旁边,低头看着上面那张雪白的空无一物的画纸。 “什么都没有啊,小姐,你确定你没听错吗?这要是让大仙知道我们随便进了她的屋子那可麻烦大了。喂,那位小姐,你在人家卧室里发什么愣呢?我们赶紧出去吧。” 吴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画板前面的那个年轻女人,她正在用画笔疯狂的在白纸上挥舞着,不出一会儿功夫,一朵荷花就在她的手下就栩栩如生的绽放了起来。 “荷韵。”吴汐在她身后轻轻说道。 ------------ 第七章 钟茗 她画了几朵荷花后,瘦削的肩膀突然抽动起来,眼泪一滴滴落下,打湿了挂在胸前及腰的秀发。过了一会儿,她擦干了眼泪,兀自看着那幅刚刚完成的画作发呆,突然,她抓着画笔的手高高的举起来,向着那画就戳了下去。可是手到了半空却停住了,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回头望向吴汐的身后,眼睛里满是惊恐。吴汐扭头向后望去,可那里除了不耐烦的催促她快走的物业,什么也没有。 吴汐不得不答应着走出了呼延祺的家,她问身边一脸焦躁的物业经理:“你见过呼延祺的儿媳妇吗?听说被她气的离家出走了。” “问这个干嘛?” “她是不是头发很长。”她编不出来什么理由了,干脆单刀直入。 “是……是啊。”物业经理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好像叫什么钟茗。” “钟茗。”吴汐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这个名字,奇怪,她好像在绘画界并不出名,甚至连自己的词条都没有。她一条一条的往下看,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青木美术学院2010级研究生录取名单,那上面赫然显示着钟茗两个字。呼延祺不就是那所美术院校的老师吗,这么看来,钟茗应该就是在那里和她认识的,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学生,后来又成为了她的儿媳。可那幅画是怎么回事?这幅钟茗的画作为什么被当成了呼延祺的代表作品四处展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钟茗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她会化成怨灵久久不愿进入轮回呢。 吴汐突然烦躁起来,重重的把电脑扣上了。她看着前面,仿佛那里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你到底是谁,你要害多少人才会罢手。 “小飞,小飞。”丁丁说着梦话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被子踢到了地上。吴汐爱怜的摇了摇头,这小傻瓜,被她遛了一晚上,一直到睡觉都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走到床边,想捡起被子重新给丁丁盖上,可拉扯了几下硬是没把这薄薄的一层被褥给拉起来。吴汐纳罕的低下头,却看见一双惨白的手从床下伸了出来,紧紧地抓着被子的一角。这双手她很熟悉,因为今晚她曾亲眼看着她用了三五笔就勾画出了一朵活灵活现的荷花。 钟茗从床底下慢慢的探出头来,一头浓密的青丝,如同漆黑的瀑布垂在头的两边。吴汐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竟是一动也动不得。 “宿舍。”她向吴汐伸出手,嘴唇微微翕动,费力的吐出了几个字。 “什么?”吴汐自己都不清楚哪里来的勇气,她哆哆嗦嗦的蹲下身子,看着那个趴在地上的女人。 “宿舍,柜子。” 吴汐穿过筒子楼阴暗的走廊,来到最尽头的一间宿舍,她看了看门牌号,318,是这里没错,这就是昨晚钟茗告诉她的宿舍地址。她敲了敲门,一个清爽的短发女生打开了门看着她。 “我是钟茗的表妹,她让我帮她取一些东西回去。”吴汐晃了晃手里的钥匙,那是昨晚她在床下发现的,是钟茗留下来给她的。 “哦,进来吧。”看到了钥匙女生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她已经好久没来过了,我还在想她的那些东西该怎么处理。”说完她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小小的衣柜。 吴汐打开柜门,发现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一摞衣物,她把手伸到里面去一层一层的摸过去,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她就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把它掏出来,那是一枚小小的U盘。吴汐将它放入口袋,装作不经意的询问在一旁看书的女孩:“姐姐,冒昧的问一句,我表姐她在学校的情绪怎么样?过得开心吗?” 女生放下书,有些警惕的看着吴汐:“为什么这么问?作为家人你直接问钟茗岂不是更好?” “她这个人怕我们担心,总是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但是我能感觉出来她从上了研究生以来,一直都没怎么真正的开心过,所以才想问问你,看是否能找出原因,我们也好开导开导她。” 女生低下头,“钟茗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她就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选择自己一个人来默默承受,对外永远都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不对你们说的自然也不会对我说,但是作为她的室友,我多多少少能感觉到她的情绪确实是出了问题。你看这间宿舍应该就明白了,虽然这是学校分给我们两个硕博连读的人的宿舍,但是一般情况下,有了家室的博士硕士都不会住在这里。但是钟茗,她经常会留宿在这里,哪怕那个时候学校根本没我们的课。我记得很清楚,去年暑假,她曾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住在宿舍里,要知道放假的时候学校食堂根本没有饭,所以为什么她宁愿每天买点吃的住在这种没有空调的小破楼,也不愿意回家呢?”她略带歉意的看着吴汐,“有些事情我只能说到这里,希望你也能理解,毕竟我还没有毕业,但是希望你劝导一下钟茗,有些事情该放手还是放手吧,否则会把自己逼入绝境的。” “她的画……”吴汐欲言又止。 “她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比她的导师强多了。” 吴汐把U盘紧紧的攥在手心,仿佛它是钟茗黑暗的人生中最后的一丝光明。 “呼延老师,您找我?”钟茗怯怯的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里面只有呼延祺一人,心里的紧张不禁又多了几分。 “你来了,快进来坐下。”呼延祺起身拉起她的手,顺道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钟茗不自然的坐在沙发上,接过呼延祺递来的一杯热茶。她打量着眼前这个热情招待她的女人,心底暗暗地生出一丝疑虑来。还未进校时她就听说过自己的这位导师是出了名的难搞,连她带过的学生都对她颇有微词。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难道是大家在以讹传讹? “钟茗啊,这个你拿着。”寒暄了几句之后,呼延祺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她。 ------------ 第八章 纠缠 钟茗慌忙放下杯子接过信封,她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厚厚的一摞百元纸币。她吓得从沙发上站起来,“老师,这是?” “听说你父亲在干活的工地上受了伤,这是我作为老师的一点心意,你可千万别推辞。” “呼延老师。”钟茗看着手里的信封,一时不知该还给她还是留下来,犹豫了好久,她终于还是把它塞回呼延祺的手里,“我不能要,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办法?包工头已经跑路了,就算你能找到他,你父亲能等得起吗?”她看钟茗愣着不动,便又将信封放到了她的手里,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有什么比人的性命更重要的,如果今天你不收下它,将来肯定会后悔。” 这次钟茗没有再把钱还回去,这是父亲的救命钱,作为女儿,她哪里有推让的资格呢。 “我会还您的,等我赚到钱……” “说的那么见外,”呼延祺抿了口茶,“对了,有件事情我要通知你一下,过几天有一个当代油画展,那幅《窗外》被选上了。” “真的吗?”钟茗激动叫出声来,这是她研究生的第一幅作品,她没想到它竟然会被这么重要的画展甄选上。 “不过,”呼延祺转过头,她眼镜后面闪烁的光让钟茗有点看不明白,“它是以我的名义去参展。” “为什么?”钟茗的声音很小,她很怀疑她能否听到。 果然,呼延祺没有回应她的话,她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的拿起桌上的手机玩了起来,再也没看钟茗一眼。 吴汐把钟茗的衣服一件件的叠整齐,打包收拾好,虽然她这次来并不是为了它们,但是她却不忍心她的衣物孤零零的遗留在这个小小的柜子里。 “钟茗她不再回来了吗?”短发女生看着空空的柜子问吴汐。 吴汐心酸的笑了笑,“我相信她会解脱的,以后再也不用躲在这里了。” 离开学校吴汐就直接来到医院看望崔明寒,他还没有醒,医生说是因为脑袋中的淤血压迫住了神经,只有等血液完全被吸收后,才有可能醒过来。 吴汐看着他紧闭的双眸:上次也是在病房里吧,他为了救她不惜和林芸殊死一搏,这次,他又是因为自己遭受重创,几天都没醒。 她抓起崔明寒冰凉的手:“主任,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副样子的,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吴汐站在医院门口打车,可是左等右等都没一辆出租车过来,她只好沿着路边走边看,希望能碰上空车。她在丁字路口拐了个弯,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D市的有名的酒吧街,也就是崔明寒曾经带她来庆祝生日的地方。现在是晚上九点钟,这条街刚刚开始营业,霓虹初上,灯火通明,一片繁华盛景。 街上的女孩子各个打扮的妖娆多姿,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踩着高跟鞋白得亮眼的美腿。吴汐看着这些裸露在寒风中的肌肤,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她们不冷吗?吴汐心里想着。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些女孩子的身边都有男人相伴,他们现在正打得火热,又怎么会感觉到寒冷呢。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作为一只单身狗,吴汐感觉到来自这条充斥着荷尔蒙的街道深深的恶意,于是她把围巾又裹了裹,加快脚步试图快速通过这里。 她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想绕近道走到主路上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里面竟然也有一对痴缠在一起的男女。那女人身着一套黑色紧身连衣裙,一头长卷发慵懒的披在身后。她从头到脚什么也没露,但是这剪裁得体的裙子却把她优美的曲线都勾勒了出来,反倒让她比外面那些露胸露腿的多了份神秘的性感。她气喘吁吁的把身前的男子压在墙面,水蛇似的胳膊紧紧的缠在他的脖子上,嘴唇在他的脸庞和脖子上下游走。 看到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吴汐掉头就想离开,可是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停下脚步,又一次望向那个靠在墙面上的男人。 他似乎正和身上的女人玩捉迷藏,带着笑意的嘴唇一次次的躲闪开她的追逐,又一次次逗弄她再次发起进攻。 吴汐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忍不住轻呼出声:“徐行。”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能在这种场合下打扰别人呢,她用手蒙住眼睛,像只兔子似的逃出了小巷。 吴汐一路走回了家,这一路上她都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直到到了家门口,脑袋中依然是一片混沌,让她根本无从判断自己的情绪。无谓?嫉妒?难过?抓狂?她一次次试图想打开自己的脑子去解析清楚,可是却一次次的落败而归。她只能拖着走了十几公里的疲惫不堪的身躯爬到了楼上打开房门。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徐行竟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此刻他正坐在餐桌前吃着一碗泡面。 他怎么回来了,按照常理不是应该从搭讪到接吻再到那什么一气呵成才对吗,难道他们真的被自己打扰了?吴汐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不能面对他,至少今晚不能。 “饿了吗?”徐行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在自己看到那一幕之后。吴汐心里突然没来由生出一阵怒气:“我不饿,不过你怎么会饿呢,还没被喂饱吗?” 这句话就像是天外来音,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头顶砸下来,怎么这是自己说的吗?这些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吴汐被自己吓到了,她恨不得立刻就自断经脉死在这里。 可是无论她怎么后悔,这话算是收不回去了。她只得干笑两声,“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 徐行却显然没把这话当成一句玩笑,他握着筷子的手停滞不动,“我至少没有彻夜不归。” ------------ 第九章 枕边人 “彻夜不归?你是在说我吗?”吴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哦,你是说那天,那天是因为崔主任他……” “不用跟我解释,我没兴趣。”徐行冷冰冰的打断她,连碗也没收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哎呀我这暴脾气,”吴汐气得直跺脚,还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呢?明明自己和那女人都快滚上床了,却恶人先告状的反咬一口。 吴汐走到徐行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我觉得有些话需要和你说清楚。”里面没人回应,于是她索性打开门走了进去,“不是向你解释,但是有些事……” 她愣住了,徐行正在换衣服,他裸露的上半身整个呈现在她的眼前,吴汐看愣了,紧接着,身材匀称、瘦而不柴、纹理分明……这些词一个接着一个蹦到她的脑袋里。 “怎么,知道我今天没吃饱,专程来做贡献了。” “没没没没有。”这是今天她第二次像兔子似的逃走了。 吴汐看着眼前的那扇门,犹豫了良久,终于伸手按响了门铃。 一个男人从门缝中探出头来:“你找谁?” 吴汐松开咬了半天的嘴唇:“李申先生吧,这是你太太放在学校的一些衣物。”她说着便将手里的一包衣服递了过去。 “你是?”男人带着几分警惕打量着她。 吴汐没有接他的话,“《荷韵》又获奖了吧,你和呼延祺老师一起去领的奖,看来这幅画又能给她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是,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颁奖仪式上呼延祺说《荷韵》是她两个月前完成的作品,但是这个里面,”吴汐从口袋里掏出一枚U盘,“这个里面有这幅画电子版的复件,这个复件的保存日期是在半年之前。”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住了,吴汐仔细的观察男人脸上的神情,可是她实在从那张空洞的脸孔上读不出什么来。 “这个东西你怎么得到的?”他的语气就像一把钝刀,吱吱呀呀的,让人听了极其不痛快。 “这是钟茗给我的,我已经看过了,这里面,不单单是《荷韵》,还有呼延祺老师近几年所有作品的副本,不过有趣的是,大多数作品的时间都对不上,而且还有几幅从未展示过的画作,我在想,是不是过段时间,呼延老师就会将它们当成自己的新作展示出来。” 见他不说话,吴汐索性不管不顾的接着说下去:“李申先生,你对钟茗也是有感情的吧?你真的忍心看她被你的母亲这样压榨下去吗?这里的每一副画作都是钟茗的心血,可是它们却被你那个贪图名利的母亲夺走,用来满足自己的狼子野心。” “那……你想怎么办?”男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吴汐。 “把她对钟茗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你应该是最了解内幕的,”吴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你很矛盾,毕竟她是你的母亲,但钟茗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也清楚不是吗,她真的是太可怜了。”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可以看看我太太的这些画吗?” “今天时间有点紧,不如先跟我一起去美术家协会吧,等事情完结后,我自然会把这个U盘给你。” “你对我也有怀疑?” “那倒不是。”不知为何吴汐突然有点紧张。 李申淡淡一笑:“开玩笑的,其实这些年我和钟茗一样痛苦,前几天我们还在谈移民的事情,希望能远走高飞离开这里。”他穿好衣服,“走吧,我跟你去。” “你说前几天你们还在谈移民的事情吗?”吴汐站着不动。 “是啊,只不过钟茗放不下她在国内的家人,所以不愿意现在出去,你怎么了,不是说要去协会吗?” “我突然想起今天还有点急事,这样,我先去办完事再来找你。”吴汐说完就快走几步来到电梯旁边按下下行键,可是就在电梯门即将打开时,她的两只手臂猛地被人向后箍住了,随后,手中的U盘就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拿了过去。 “你……”吴汐转头看着那个依旧看不出情绪起伏的男人。 男人松开了她的手,“我没想到她还留着这么一招,真是好险。”他看着吴汐,“你不用像看臭虫似的看着我,在我们这个行业,天赋是稀缺资源,可偏偏又是最重要的素养,我从小被母亲逼着学画画,可是到现在三十多岁了,依然一事无成。从小到大,我不知被骂过打过多少次,可是不行就是不行,打死我我也画不出来。被自己的母亲鄙视是一种什么感受你明白吗?那简直比死还难受,不过后来我就看开了,因为我发现母亲她也不比我强到哪里去,她只不过是空顶着一副教授头衔的绣花枕头罢了。” “所以你们就绑架钟茗的才华,你们这么做和强盗有什么区别,不,她是你的妻子,你简直比强盗还恶劣。” 电梯门适时的打开了,吴汐几乎是被李申推进了电梯,“随你怎么想,不过谢谢你把这个东西给我送过来,有了这个,我再也不用伸手向呼延祺要钱了。” 电梯门关上了,吴汐一个人立在电梯里愣了半晌,低头凄然一笑:“钟茗,原来你要躲的人,不只是呼延祺,还有你的丈夫,是这两个披着人皮的恶魔逼死了你对不对?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你化成了怨灵也不愿找他们报仇?难道你还对他们念有旧情?” “叮咚。”电梯忽然停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挨着吴汐的身边站着。吴汐下意识的朝旁边靠了靠,在两人中间留出一点空间。 男人转头看着她,“对不起,冒犯了。” 吴汐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能会让别人感到不快吧,于是她赶紧笑着望向他连声说道:“没事没事。” 她有点愣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长得很……迷人,没错,就是这个词,他和徐行的那种好看不同,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味道,让人看了之后就舍不得将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小姐,我脸上有脏东西?” ------------ 第十章 金华猫 吴汐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她的脸上火烧火燎的,“对不起……” 男人朝她贴了过来,鼻子几乎要凑到她的脸上了:“跟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吴汐很奇怪,要是换成以前,她早用包砸用高跟鞋踩大呼流氓了,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却一点都不反感,不,她甚至很喜欢他满得要溢出眼睛的热情:“去哪里?”她的声音轻轻的颤抖。 男人没有回答,在电梯门打开时一把牵起她的手就向外走了出去。吴汐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只任凭他拉着自己向前走,仿佛走了好久,她猛然觉得身下一凉,才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这是哪里?”吴汐看着四周,这好像是一个偏远的树林,周围植被茂密却空无一人。 “这里是我们的天堂。”男人猛的一下扑向吴汐,将她整个人压制在那块大石头上。吴汐的耳边充斥着急促焦躁的呼吸声,她感觉男人的手正在飞快的撕碎自己的衣服。她看着上方的那片蓝天,觉得意识在一点点的沉沦。 吴汐闭上眼睛,任他在自己的脖子和脸蛋上啃咬,可是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什么这个场景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她揪住自己最后的那点理性,试图把回忆中的那个疑点给找出来。对了,她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它了。一次是在电梯,呼延祺的学生也是被一个女人压制在身下索求无度。还有一次,就是在昨晚,那条窄窄的小巷子里紧紧纠缠在一起两人。可是,这两个女人和现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啊,这是为什么呢? 吴汐的脸上猛地感到一阵刺痛,就像是用针扎上了一般,随后耳边响起了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她惊恐的把眼睛睁开,看到胸前趴着的早已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只通体洁白的大猫,此刻,它正用一对绿色的三角眼盯着吴汐,钢针般的胡须扎在她的脸上,慢慢的朝下探下身子。 它的嘴巴慢慢的张开了,犬齿从一个小白点到全部展现在吴汐眼前,那么长那么尖,直直的冲着她的嘴唇就要咬下来。吴汐的手掐在猫脖子上,想阻止它向自己靠近,可是它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那点力量简直起不上任何作用。猫的嘴巴已经凑到了吴汐的脸上,它发出哈的一声,张嘴就向下咬去。就在这时,吴汐的背包被她的胳膊从石头上撞到了地上,犄角掉了出来,咣当一声落在石头旁。 白猫暂停了进攻的动作,它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犄角,仿佛在判断它是否对自己有威胁。吴汐抓住它迟疑的这一瞬间,拼命将它从自己身上推开,踉踉跄跄的朝前面的树林跑去。 层层叠叠的枯枝和荆棘从她裸露的皮肤上划过,在上面划出一道道的血口子来,可她全不在意,只一眼望着前方,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飞奔,她不敢回头,生怕身后会猛地窜上来一对锋利的尖牙,一口咬掉她的嘴唇。 “哇呜。”一阵怪音传到了吴汐的耳朵里,她停下了脚步,来回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可在她目所能及的地方,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她的四周都是一丛连着一丛的灌木和枯树,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哇呜。”又是一声怪叫,这次吴汐听出来它是来自哪里了。她惊恐的抬起头,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正站在她头顶上方的一根树枝上,浑身的毛根根炸起,慢慢的朝她弓起了身子。 吴汐拔腿就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白猫噌的一下向她扑了下来,锋利的犬齿眼看着就要刺破她的嘴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汐的腰突然被什么人揽住了,她被这股力量托举着在空中转了几圈,然后稳稳的落在地上。 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吴汐差点哭了出来,“徐行,是你……” 徐行没有理会她,他正四下里搜寻白猫的踪迹,可是那白猫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里都找它不着。 “又让它给跑了。”徐行有点丧气的把天遁剑收回掌心,转头看着衣不蔽体的吴汐,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丝笑意,“我来晚了一步,否则应该能看到一出好戏了。” 吴汐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她看着徐行结结巴巴的说,“对不起啊,昨天是我误会你了,巷子里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它幻化的吧。” “先回去吧,以后我再向你解释。” “好。”吴汐搓着手臂朝前走去,却突然感觉身子一暖,徐行用大衣紧紧地裹住了她。 “色令智昏,以后长点记性吧。” 吴汐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眼前那碗香气四溢的面条,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前一秒还在为钟茗的事情心情沉重,后一秒就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小树林。难道真如徐行所说,自己已经到了色令智昏的程度了?她从睫毛下面偷偷地观察坐在对面专心吃面的徐行,这次自己算是彻底完蛋了,前一天还在讽刺他被美色所惑,今天自己竟然差点因此而丧命,以后这张脸要往哪儿搁啊。 好像发现了自己在被人盯着,徐行突然抬起头,吓得她赶紧把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来。 “怎么,还在念念不忘?” “哪有?” “看来这金华猫果然是名不虚传,就连犄角都没有压制住它的异香。” “金华猫?” 明朝洪武年间,在浙江金华一带住着一个猎户,一日他上山打猎,在树丛中发现了一只看起来只有半月大的白猫。猎户见它孤苦伶仃,于是心生怜悯,将它带回家去饲养。这猫很奇怪,它不像别的猫那样顽劣,在外面疯得不愿回家。而是整日待在家里,只是偶尔在小院中散散步。 甚至有几次,猎户发现它蹲坐在后面,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仿佛在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 第十一章 刘基屠猫 猎户觉得好玩,有一次,他假装不经意的在它面前伸了个懒腰,没想到那猫竟然也双腿直立站了起来,用两只爪子向上抬了抬,做出一副人类伸懒腰的姿势。猎户乐了,感情这猫成日观察自己,竟是在模仿他呢。 从此之后,他便下意识的教它一些简单的动作,那猫倒生得聪明,很快就能学会。他甚至给它做了几套衣服,让它每日穿在身上招摇过市。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那只猫也从一只手掌大小的小不点长成了一只壮硕的成猫。一天,猎户在院中劈柴,忽然觉得背后有个人影走了过去,他回头,却发现那只白猫穿着他给它做的衣服,像人一样在院中直立的行走。这个场景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心头蓦然飘过了一丝惧意。或许是因为它已经长大了,从背后看起来就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当天晚上,猎户在睡梦里被尿意憋醒了,他急急忙忙的走到院中,却发现白猫正蹲在自己家的屋顶上。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它的毛在月光的照射下,泛起点点寒光。它冲着月亮张开嘴巴,仿佛在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过了良久,白猫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冲着月亮慢慢的站了起来,它映在地上的影子在一点一点的拉长,最后,幻化成了一个人形。猎户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惊恐的揉了揉眼睛,发现屋顶上已是空无一物,白猫似乎已经走掉了。 第二天猎户在家中遍寻不得白猫的踪影,一直到傍晚时分,他坐在饭桌前吃饭,门内轻飘飘的闪入了一个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人,生的娇俏妩媚,眼似秋水,面若桃花。她毫不避讳的坐到了饭桌前,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就好像对猎户家的一切都了然于心似得。看着猎户一脸不解的望着自己,那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脸上可有污物?” 被她这么一问,猎户竟然手足无措起来,低下头一口接着一口的扒饭。可是那女人的目光却像黏在他身上一样,直看得他面红耳赤口干舌燥。终于,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悸动,一把抓住了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 “然后呢?他被它吃掉了嘴唇?” 第二天,村民们发现猎户整天都没有出门,于是在晚上的时候,他们去他家里探望,却发现他赤身躺在床上,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被,不住地打着哆嗦,浑身的肌肤冷得像一块冰,最为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竟然长出了一层白毛。村民们急忙找来郎中要为他救治,可是药吃了一副又一副,猎户的身体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一天天的衰弱了下去,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 就在村民们准备好棺材准备安葬他的时候,刘伯温赴任应天府恰好经过这里,听闻有此等异事便亲自前来查看。那刘基在猎户家里仔仔细细转了个遍,终于在一个水缸面前停住了脚步。他低下头在水缸里嗅了嗅,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他让村民制了一件青色长袍,披在昏睡不醒的猎户身上,然后把屋内的村民们尽数都赶了出去,嘱咐他们第二天中午再来这里。 第二天村民们依约来到猎户家,发现刘基坐在灶台旁,正在一口大锅里煮着什么东西,那味道香得人垂涎三尺,恨不得亲自盛一碗尝上一尝。 刘基命村民们盛一碗肉汤,给那猎户端进去喂食。他们到了里屋,发现猎户虽然仍昏迷未醒,但是身上的白毛却消失不见了,可他身上的那件青色袍子,却一夜之间长了一层白毛在上面。 猎户吃了那碗肉汤,当晚便转醒过来。他来到刘基面前连声的磕着头,“多谢先生救了小人一命,否则小的就要被那只妖猫害死了。” “刘伯温的那口锅里煮的究竟是什么?”吴汐托腮看着徐行。 “猫。” “猫?” 浙江金华地区有一种猫,在被人饲养三年之后,便会化成人形。它变身的第一个征兆就是每晚坐在屋顶之上,对着月亮张开嘴巴。 金华猫遇到男人就会变成女子,遇到女人则会变成英俊的男人,它的肚脐可以散发出异香,使人闻到之后神情恍惚,被它施展的媚功所惑。它的目的主要是迷惑人类,等人死后它便可以吃掉他的精魂。人类在被金华猫迷惑之后会浑身生出白毛,如果得不到医治,不久就会力竭而亡。 要想医治这种怪病,唯一的办法就是吃掉这只猫,可是这金华猫还有一项本领,就是会隐身。它成精之后便会小便在家中的水里,然后将整个身体浸入水中后,就可以隐去身形,所以要抓住它谈何容易。好在刘伯温是个颇懂异术之人,他将青衣覆于病人身上,过了一宿那只猫就会自动现形。 “所以刘伯温杀死了那只猫,然后让猎户吃掉了它?” “对。” “可是徐行,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故事中的金华猫是让人被迷惑了之后力竭而死,为什么这只猫却要咬掉人类的嘴唇呢?” 徐行低头看着桌面,“这也是我没有想明白的一点,所以当时你告诉我那些人的嘴唇没有的时候,我根本没怀疑到它的头上,可是那天我遇到的,又却是金华猫无疑。” “你那几天一直守在星汇嘉园?” “我来到那里便嗅出了它的味道,但是因为它可以隐去身形,所以我只能守株待兔。一直到了那天,它在楼道现出原形里袭击了一个清洁工人,我本可以抓住它,但是那老头子伤得太重,所以只得先救治他。还好,那只猫没有看清楚我的长相,反而在逃跑的时候恰巧和我遇到。” “所以它就迷惑了你,而你也假装被它所迷惑,想一举杀了它?” “没错,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只猫应该还记得你,所以在发现你认识我之后,它便起了疑心,又一次消失掉了。” 吴汐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是我撞破了你的好事,不过,这只金华猫为什么不攻击呼延祺,反倒把她当成主人呢?” “因为一幅画。” ------------ 第十二章 笔 “我打听过,这只猫原来的主人并不是呼延祺,而是她学校里的一位同事。 这位老师终身未婚,唯一伴在他身边的是一只长着绿色眼睛的白猫。一般情况下,猫的寿命大概有十几年,而他的这只猫,却从他入校当老师时起就被带在身旁,少说也活了有二三十年了。 据说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画猫,他的家里摆满了形态各异的猫的画作,有的娇憨,有的淘气,看起来栩栩如生格外喜人。但他最珍爱的一幅画,却是一个女人画像,那副画被他摆在家里最显著的地方,和他朝夕相伴。 几年前,这位老师病故了,由于没有亲人,所以所有的作品都要被学校收走,但是唯独这幅画却消失不见了,而和它一同消失的,就是那只猫。我想,一定是呼延祺拿走了这幅画作,所以这只猫才甘愿待在她的身旁而不去伤害她。” “那幅画中的女人是谁呢?难道是金华猫幻化出的女人吗?” “金华猫每次幻化出的人形都不相同,而这位老师爱上的应该是它某次幻化出的模样,可在它变成其他样子时,他根本就认不出它。我想这对金华猫而言,是一种漫长的折磨,这也是为什么这幅画对它尤为重要的原因吧。” 仁和酒店,这间D市著名的五星级大酒店的会议厅被装饰成了一片火红,一年一度的美术年会今天在这里召开。 呼延祺刚从台上发言下来,看着大屏幕上美术家协会专程为她制作的PPT。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笑,看来制作这个PPT的人还是做足了功课的,这里面几乎涵盖了她近年来所有的获奖作品,而且每一帧作品旁边,都把它的完成时间以及创作背景标注的清清楚楚。她想起刚才协会会长对自己的许诺,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就会推选自己成为副会长。 副会长,想到这里,她的笑容更深了:艺术可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名利双收,钟茗啊,我还真得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到现在还是个寒酸的大学教授。 等等,这些画旁边的标注怎么变了?呼延祺浑身僵直的的看着前方的荧屏。 “《窗外》,创作于2011年10月15日,作者钟茗。《白鹭》,创作于2012年1月2日,作者钟茗……《荷韵》创作于2016年6月8日,作者钟茗。”吴汐站在会议厅的最前面,拿着话筒把每一幅画旁的标注都读了出来。最后,她拿出了一个U盘,“各位,PPT上展示的所有的画的电子版都被钟茗保存在这个U盘里面,她每完成一幅画,就会把它保存下来,保存时间在U盘中显示的很清楚,每一副都和呼延祺自称的创作时间不同,每一副都早于呼延祺自称的创作时间。这么多年来,这位德高望重的呼延祺教授,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学生也是她的儿媳妇的作品装点自己的门面,请你们看清楚,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剽窃者。” 此话一出,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片哗然之中,在座的人都纷纷扭头望向呼延祺的方向。呼延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主席台上那个纤瘦但是眼神坚定的女孩子,指甲深深的陷入了前方的椅背。 “一派胡言,诸位,你们先冷静一下,电子产品是可以造假的,保存日期也都是可以改动的,仅凭这点证据对我母亲,不,是对呼延祺教授也太不公平了。”旁边的李申也站了起来,试图安抚议论纷纷的众人。 “教授,这幅画的署名能不能,能不能用我自己的?”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从音箱里传了出来,喧哗的人群顿时安静了,都屏息凝气的仔细聆听着。 “钟茗,你也不差这一幅画吧,那么多画都让我用了,干嘛跟这一幅画较劲呢?再说了,我们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我的不也就是你的嘛。” “可是,您也不能每一副都……” “每一副都是我的,”呼延祺的声音阴沉了下来,“都是我的,你记住了,以后不要在我这里提这种蠢要求了。” “怎么会,你给我的U盘里怎么没有录音?”李申脱口而出,随后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一个趔趄跌倒在了座位上。 “呼延祺,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协会主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接过吴汐手中的话筒,大声地质问呆立着不动的呼延祺。 “交代?”呼延祺尖声的笑了起来,刺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礼堂,“我呼延祺需要给谁交代,你们吗?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的对才华趋之若鹜,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事到如今,你还要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呼延祺,至少你应该给钟茗一个交代吧。”一个冷酷的带着嫌恶的声音在礼堂门口响起,呼延祺扭过头,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她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儿媳妇,用了她的画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跟你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干系?” “我不是说你剽窃,我是说你杀人。”徐行的话就像一块石头砸入平静的湖面,登时整个会场的人都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礼堂中央的这对母子。 呼延祺的脸色苍白,她嚣张的气焰终于像被一桶冷水从上泼下,消失殆尽了,她看着徐行,嘴唇控制不住的哆嗦着:“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行把一只折断了的画笔扔到呼延祺的面前,那支画笔上隐隐约约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听不懂没关系,你认得这个就好。” “怎么会怎么会,”她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了下来,“不对,你在胡说,这支笔在地下埋了半年,早就应该腐朽了,怎么可能还是这副样子。”她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目瞪口呆得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年轻人。 徐行把笔捡了起来:“连颜料和血都分不清楚了吗呼延祺教授,你是有多久没有画过画了。” ------------ 第十三章 火种 “你在干什么?”呼延祺看着钟茗正欲用手中的画笔刺向刚刚完成的那幅荷花图,发疯了一般朝她扑了过去,劈头盖脸的就给了钟茗一记耳光。“我告诉过你,这些画都是我的,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毁掉它们。” “我受不了了,呼延祺,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要把你对我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至于李申,我会和他离婚。”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你给我回来。”呼延祺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一股杀气。 钟茗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就要开门出去,突然,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摸向自己的脖颈,她雪白的勃颈上插着一支画笔。钟茗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过身子,“你……你……”她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鲜血染红了身上那条纯白的棉布裙。 呼延祺和李申被警察带走了,吴汐看着呼啸而去的警车,神色多了几分黯然。 “怎么了,钟茗的遗愿你都帮她完成了,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那晚在丁丁家,钟茗告诉我自己是被呼延祺杀死的,当时我还在想也许李申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所以第二天才去试探他,希望他能和我一起揭发呼延祺。可是,就刚才的情形看,李申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杀死了钟茗,他不但没有揭露她的罪行,反倒帮着她一起隐瞒事情的真相。徐行,钟茗她太可怜了,太不值了,我……” “如果她当初坚定一点,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徐行看着吴汐,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吴汐坐在病床旁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崔明寒,她想着医生刚才说的话:他脑袋里的淤血已经吸收干净了,这一两天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 “看你这么安静,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你快点醒来吧,不是还有话没对我说吗?”吴汐帮他把被子掖好,走出了病房。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丁丁,什么事?” “来我家一趟呗,飞飞下午就回来了,他说为了感谢你这几天陪我,要请你吃火锅。哎,你可千万别拒绝啊,我们都已经订好位子了,那家店可是一座难求。” 吴汐来到丁丁家门口,奇怪的是,她家的大门半掩着,并未锁死。 “我进来了。”吴汐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她环顾四周,发现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丁丁?”吴汐叫着她的名字准备走进卧室,可刚走到门边,她就站住了,丁丁正背对着她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的身旁,是一滩暗红色的血液。 “丁丁。”吴汐大叫一声就要冲进去,但却被一个白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金华猫从门背后走了出来,冲她拱起身子,呲出寒光闪闪的尖牙。 “你把她怎么样了,你这个怪物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吴汐撕心裂肺的冲着它大吼,她的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金华猫没有理会她,也没被她的叫声吓到,它冲着吴汐纵身一跃,十根尖钩一样的爪子照着吴汐的脸就抓了上来。情急之下吴汐来不及拿出犄角,只得用胳膊在脸前挡了一下,她感到一阵锥心的疼,原来自己的棉衣竟然被猫爪子抓破了,胳膊被挠出深深的五道血痕。 她急着要从包里取出犄角,可是越是焦急越是打不开背包的拉链。就在这时,金华猫已经跳到了她房顶的吊灯上,从上面垂直的朝她扑了下来。吴汐只得扔了包,抱住头就朝前跑,但是却冷不丁的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哇呜。”一声怪叫在她耳边响起,随后,一张脸凑到了她的面前,它的嘴巴和胡须上,还沾着尚未干掉的血渍。 “丁丁。”吴汐的拳头握紧了,她看着金华猫在她面前慢慢咧开了嘴巴,突然一股怒气涌了上来,她猛地抓起身边的凳子砸向金华猫的脑袋,“为什么要害死丁丁。”凳子被猫的脑袋震得粉碎,那猫顺势一口咬在吴汐的手上,发出嘶嘶的恫吓声。 疼啊,吴汐感觉自己的手疼得快要麻木掉了,猫的牙齿好像咬穿了她的骨头。也许是恨得急了,吴汐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勇气,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一把伸过去死死地掐住金华猫的脖子。只听“噌”的一声,金华猫发出了一声哀嚎,从吴汐的手中挣脱出来。 它周身都被白色的火焰包围着,身体悬浮在半空中,拼了命的想挣脱白焰的裹挟。可是这火焰仿佛有某种魔力,猎物挣扎的越厉害,它就烧的越旺盛,烈焰冲天,一束高过一束,把整间屋子照的亮白。 终于,金华猫停止了挣扎,身体从半空中掉落在地上。可是白焰依旧没有放过它,直到把它的尸首烧成了一滩沥青状的黑油,才慢慢的熄灭下来。 吴汐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分明还有几束像蜡烛般小小的火焰在跳跃,几秒钟之后,它们越变越浅越变越小,慢慢的在她的手心里消失了。 “怎么……怎么又是这个诡异的火焰。”吴汐一动也不敢动的注视着地上的那滩黑油,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具备这个能力是在电梯里遇鬼那次,她当时用一个小小的硬币就杀死了那只厉鬼,这次,连金华猫这只凶兽都对它毫无招架之力,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焰一出万骨枯,它的力量果然非同小可。” 客厅的窗帘后面传出了一个声音,吴汐抬起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他是一直站在那里观摩了她和金华猫的整场战斗吗?为什么她刚才竟然没有发现他。等等,他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吴汐一时回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但是她的身体却像患了某种疾病似的,不受控制的地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林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猜得没错,火种,果然在你这里。” ------------ 第十四章 陷阱 徐行的电话响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徐行,我是崔明寒,吴汐的电话我打不通。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告诉她,小飞他根本不住在星汇嘉园,这整件事情我觉得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诱吴汐的陷阱。” “是你。”吴汐看着那个越走越近的身影,一个转身就要去捡掉落在地上的背包,可是她的身体被一股力量猛地揪了起来,砰地撞到墙上然后重重的落到地面。吴汐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是后背的疼痛让她直不起腰,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面孔上依然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雾,让她看不清楚他的长相,“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 “不把你逼到绝境,又怎能知道火种在你体内。” “什么火种?”吴汐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等等,丁丁。”她突然想到了她,手脚并用的朝卧室爬去,却被那股无形的力推了回来,重新跌落到林声身旁。 “不用担心她,她只是被催眠了而已。你还是先考虑下自己的处境吧,因为我很快就会剖开你的肚子,就像当年我对她做的那样。” “她是谁?”吴汐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腹部。 “想拖延时间?”男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指望你那小情郎能赶来救你?可惜啊,他来不了了。” 徐行开车转到了一条小路上,他想抄近路赶到星汇嘉园。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一脚把油门踩到最底下,风驰电掣的朝着星汇嘉园的方向开去。 前方距车不足五十米的地方突然升腾起了一股雾气,这灰色的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轻飘飘的朝车子飘了过来,转瞬就将它吞噬了进去。 徐行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他脖子上挂的玉扳指发出暖暖的红光,照亮了他身旁那不足一平方米的地面。 “青鳶。” “不愧是徐行,这么快就把我认出来了。”一个一身青袍的长发男子从浓雾中慢慢现出了身形。 “别啰嗦,我现在没时间对付你,玉笛你可以随时去取,我绝对不会拦你。” “你知道那里有麒麟镇守,我根本无法拿到它。” “它不在博物馆,在我家里。” “什么?”青鳶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你没把它还回去,为什么?” “这和你无关。”徐行说完重新上了车。 “等等,”青鳶挡在车的前面,“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有点太可惜了,徐行,我还想要一样东西。” 林声俯身蹲在吴汐身边,把手搭在她的眼睛上,“别紧张,我会快一点。”他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柄鹰钩状的黑色权杖,拿它划开了吴汐的衣服。 “都已经这样了,你至少应该让我死得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原因吗?我杀人从来不需要原因,只三个字:我乐意。” 吴汐心里的恐惧没有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悲伤: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是我死了之后,老吴该怎么办,他从此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再也没人在他喝醉酒之后给他泡上一杯蜂蜜水,也没有人帮他拔掉偶尔冒出来的白发了。还有他,吴汐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生疼生疼的,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他说,我……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他。 上腹的疼痛把她拉回现实,她看见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在自己的肚子上慢慢绽放开来,就像一朵盛开的罂粟。 “吴汐。”一个人影从窗口闪了进来。 他来了,吴汐看着徐行虚弱一笑,真好,死之前还能再见上他一面。 天遁剑闪着银光疯了似的朝林声的面门直冲过去,在即将触到他时,被林声用手掌挡住了。 “杀了他。”徐行轻喝一声,手掌猛地向前推进。那柄青铜宝剑直直的插进了林声的掌心,一寸一寸的向里强攻。 “徐行,你来的太晚了。”林声的嘴角扯出一丝痛苦的冷笑,他的另一只握着权杖的手高高的抬了起,猛地向下扎了下去。 “不。”徐行向后退了两步,本还在用力的手掌垂了下来,搭在身侧,他看见吴汐躺着的地方升起了一团血雾。 徐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他不敢再上前一步,他怕再次看到那个景象,那个十几年来反复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场景。 “你在吗?我来给你送吃的了。”八岁的徐行小心翼翼的从石头的缝隙中钻进山洞,“姆妈,姆妈,你在吗。”见四下都没有她的身影,他的心一下子绷紧了。“姆妈,你在哪?”他叫着她从洞口钻了出来,突然,他看见山下的溪流中飘过了几朵紫色的小花,“雪岩草。”徐行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把手里的那包烧饼捏的粉碎。他屏住呼吸,慢慢的趴到崖壁上向下望:她躺在溪流边的大石上面,浑身都被鲜血染红了,就像天边那朵最灿烂的红霞,她的手里,还攥着一束紫色的小花。 “吴汐,”徐行试着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脚下像挂着千斤的大石,重得让他无论如何都迈不出第二步,“吴汐。” “这是什么?”林声突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他摸向自己一团模糊的脸,那上面,突然被缠绕上成千上万根红丝。林声惊叫一声,低头望向躺在地上的女孩。吴汐紧闭的双眸倏地睁开了,直直的盯着林声。她的腹部,那道被他切开的深深地伤口里,冒出了一簇簇一团团血红的丝线。 “林声,你可还记得我。”这声音虽然是从吴汐的身体中发出来的,但是却完全不似她的语调了。她的手向上一抬,登时,喷涌而出的红线将林声裹了个密不透风。林声用权杖砸向那些紧紧缠绕着他的红线,可他每砸断一根,便有更多的红线出来飞向他的身体,任凭他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它的束缚。 他突然觉得前胸一凉,这才发现天遁剑竟已从后背插入了他的前胸。“林声,你的死期到了。”徐行的声音就像深埋在地下的万年寒冰。 “想杀我?徐行,还早着呢。”这句话刚说完他的身体就开始疲软萎缩,慢慢的,竟然变成了薄薄的一张人皮。一个银色的光球从这张倒塌在地上的人皮中缓缓的飘了出来,朝着窗口移动过去。 徐行伸手就去摸脖子上的玉扳指,却一把抓了个空。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嘶鸣,一只身披彩翼的大鸟用嘴巴叼起了那枚光球,挥动翅膀消失于天宇间。 后记:她望着襁褓中那个白白胖胖的婴儿,眼睛湿润了起来。“除了离你远一点,我该怎么保护你呢?对了,”她的眼睛一亮,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缠绕着红线的铜钱,“就它了。” ------------ 《画魂》番外篇之《金华猫》(上) 我趴在园子东头那面一人多高的青砖墙上,等待着那个男人的出现。身旁那棵玉兰上的蝉鸣声扰得人心烦,要是换做平时,我早蹿到树枝上,把它们一只只的逮住咬死了,可是现如今,我却不愿意这么做。因为那个男人靠在树干上作画时曾经说过:高树蝉声入晚云,不唯愁我亦愁君。我虽然不知道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但凡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我都觉得分外动听。他应该是喜欢这里的蝉鸣的,否则又怎会在说出这句话时面带微笑? 阿圆沿着院墙朝我走了过来,缩成一个黑白相间的球蹲坐在我的身边,它和它的名字真的是越发接近了,估计出不了几日,就会和一只足球再无二致。 “天天卧在这里等他,难道他给你带小鱼干了?又或者是全肉的火腿肠?” 我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没有理它。阿圆就是阿圆,它怎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美味的食物更加吸引人,更加致命。它就像一种毒素,一旦产生,便在你的血液中循环往复,永不枯竭,直至身死离世的那一天。 我永远记得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那天,我正在草地上追一只黄底白花的大蝴蝶,这只蝴蝶机灵的很,它在草地上兜了我几圈之后,轻巧的落在我的后背上,任凭我怎么回头咬,用爪子够,都捉不到它。就在我气喘吁吁的准备再一次发动攻势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温柔而低沉,听得我心里一阵骚动。 我回过头去,看见夕阳的余晖下站着一个男人,他的头发比一般的男人要生的长一些,稍稍没过脖颈,但是却不像其他长发的男人那样让人觉得邋遢。他整个人就像他柔软的头发一样,飘逸灵动,潇洒不羁。 “阿咪,你看这像不像你。”他一边笑一边拿出一张白纸冲我抖了一下,我看见白纸上面,是一只被撩拨的气急败坏的白毛小猫,这可不是我还是谁,原来他刚才一直就在那株白玉兰下面偷偷的观察我,然后把我的样子栩栩如生的勾勒了出来。 就在这时,背上的蝴蝶抓住了机会,挥挥翅膀飞远了,等我回过神时,发现周遭早已没有它的踪影。我突然有点生气,这个家伙不仅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还把我到手的猎物间接给放跑了。 我瞥了他一眼,转身就想离开。可是没想到那个温柔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阿咪,这个给你。”什么东西,小鱼干?难不成他以为我和阿圆一样,见到好吃的就会嗲嗲的叫着蹭上前去?可是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却像着了魔似的掉转头朝他走了过去。他的手里,拿了一朵玉兰花,见我走到脚边,他便蹲下身子,将那花别在我长长的毛发上。 “阿咪,”他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我,“你真漂亮,比我见过的猫都漂亮。”说完,他就站起身子,“明天见。” 我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觉得自己的脸颊一阵阵的发烫,还好,有白色的猫毛覆盖,应该没人能看出我的失态。 我焦虑的站了起来,抬高脖子望向远处,他今天来的好晚,太阳都要下山了还没有过来,难不成,他不准备来了? “哎,他来了。”阿圆突然朝着砖墙外面叫了一声。 “哪里?”我赶紧回头去找,可是就在转过身的那一刻,被阿圆一掌推下了墙。 “哈哈哈,”阿圆肚皮朝上笑得喘不过气来,“小白,原来你也有被我骗到的这天。” “我告诉过你,我不叫小白了,我叫阿咪。”我反驳了一句,刚想从草丛里爬起来,没想到右爪上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袭来,“天哪,”我痛苦的叫了一声,“我的脚好像断了。” “你个不知轻重的臭阿圆。”我缩成一团,用尽力气朝着阿圆一阵叫骂。 “你受伤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我感觉身体被一个暖暖的柔软的事物托了起来——是他的手掌。“跟我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我想,阿圆真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他这么一掌,我怎么可能这么安之如怡的贴在他的胸口,又怎么可能从此完完全全的走入了他的人生。我在他的怀抱中充满感激的看着阿圆的身影一点点的变小。阿圆也看着我,不过它的眼神里却夹杂着我看不懂的同情。 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我的伤好得很快。有一天,我躺在他脚边舒服的晒太阳时,他突然放下手中的书本,冲着我说:“阿咪,成日被我关在家里,你是不是很寂寞,你一定也想你的那些小伙伴了,再过几天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我没有理会他,兀自在他的脚边装睡。第二天,他在盘子里装满吃的轻声唤我过来时,我故意将那只受伤的右爪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朝他走去。 “前几天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怎么又?”他眼中的关心如同三月的阳光,让我感觉一阵温暖。我实在太爱这浓的化不开的关切了,爱到自己不舍得再和他分开半步。 又过了几日,他被单位外派出差,虽然只有三天,但是他还是怕我自己在家出什么事,于是不仅给我储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还嘱咐隔壁邻居每日要过来帮我清理粪便,顺便再和我玩耍上一个小时。可是他不知道,那位邻居小姑娘每次过来都会被我吓的站在凳子上不敢下地,因为我总是不能够对她友善起来,特别是当发现她对着他的相册痴痴的看着不动的时候。 三天后,他总算是回来了,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激动得朝他一扭一扭的扑过去。 他将我抱起来,“阿咪,你不是右爪伤了吗?为什么这次变成左脚了。” 我被吓傻了,完了,都怪自己太激动,这次竟然弄错脚了。他会不会怪我骗他,立时就把我赶出去呢? “阿咪,”他突然笑了,指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你想留下来对不对?所以才用了这么个法子。那,从今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可不能因为寂寞溜走哦。” ------------ 《画魂》番外篇之《金华猫》(下) 从那以后,我就真真正正的在他身边留了下了,成为了一只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猫。我从不像别的猫那样,一天不出去野上几圈就收不回心来。我每天就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作画品茶,看着他上班下班,看着他做饭睡觉。我的眼睛简直一刻也从他身上拔不下来,我想,前世我一定欠了他很多东西,所以这辈子才如此放他不下。 他经常将我抱在怀里,用脸蹭着我毛茸茸的后颈,“阿咪,你真的和别的猫不一样,有时我简直觉得你猫的躯壳里面,住着一个人的灵魂。” “不管我是不是人,我永远都是最爱你的那一个。”我冲他大叫了一声,但发出来的却是喵喵的撒娇声。我叹了口气,他始终只是把我当成一只“猫”而已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可以毫不顾忌的在他怀里撒娇,也可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作画时修长的手指,而不用感到不好意思。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的从指缝中流逝,有一天,他下班回来后轻轻的把我抱在怀里,“阿咪,我被一所学校录取当老师了,过几天我们就搬到那里去住,不过我向校长申请了一楼的房子,那所房子有一个小院子,你应该会喜欢的。”我体贴的在他怀里蹭了蹭,心里却想着:什么院不院子的,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能让我一直待在你身边就可以了。 搬到青木美院之后,日子还像以往一样过得单纯而惬意。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来家里串门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往往三五成群的过来,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喝着茶,先是赞美他杰出的美术天分,然后说着说着,就把话题绕道“相亲”这个终极目的上来。我看着他一脸尴尬的应承着,早已是把一双爪子磨的锋利,然后趁他们不备,突然窜上茶几打翻了几盏杯子。 “阿咪,你也不喜欢是不是?”在他们走后,他无奈的拍了拍我的脑袋,“所以你才用这个法子把他们赶走了。” “喵。”我发出一声轻柔的叫声,在他的膝盖上蹭来蹭去。 他将我抱起来,看着窗外徐徐落下的斜阳,“我也很讨厌这种方式,爱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在这么刻意的环境下产生呢?可是他们都是所谓的领导,理所应当的要关心一下我这个未婚下属的婚姻大事,我又怎么能拒绝呢,还好你解了围。”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提到“爱情,”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忽然感到了几分心虚,他不知道,我和他之所以能常相伴,正是我的“刻意”造成的。 此后,开始有女孩子来家里找他,而他有时也会和她们出去。我知道,这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每次独自守着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我都会感受到人类形容心碎的那个词,它叫什么来着,肝肠寸断? 直到有一天,他又一次和前来向他“请教”的一位女孩子一起离开了家。我趴在窗口期盼着他早点回来,那天的月亮很圆,就像挂在树梢一样。我看着它,终于用爪子扒开窗户走了出去。来到楼顶,我望着那轮银盘似得圆月,突然从眼睛中泌出了一滴眼泪。随后,我的身子慢慢的直立了起来,身上他最爱的那层雪白的绒毛慢慢的掉落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如云的乌发。 我想,世人一定没见过这样的金华猫,它变成人形不是为了吸取人类的精魄,而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它想一直陪伴着的男人。 我靠在院门口,看着他慢慢的走进自己的视线,我突然有点紧张,怕他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你是?”他略带吃惊的看着我的脸。 “我是阿……”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但还是即时收住了嘴,这样莽撞的告诉他怕是他也不会信的,“我是……来向您请教画画的事情的。” 那一晚,我们彻夜坐在他的房间里聊天,当然聊得不是画画的事情,我们从天南说到海北,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他说的每句话我都知道出处,这是当然的,我对他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胸。天快亮的时候,我起身告辞,因为我这副人类的躯壳马上就要变回去了。他眼睛里的光芒突然消失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还会来的,下次再告诉你。”我狡黠的冲他一笑,给他留个念想也好,这样他就会对我更加迷恋了吧。 当我兴高采烈的变成阿咪的模样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正坐在椅子上发愣,见到我之后,他蹲下了身子,“阿咪,我收回前几天对你说的那句话,原来有时刻意的相遇也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你知道吗?我好像爱上了一个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心里一遍遍狂喜的喊着,因为她就是我啊,你知道这句话我等了多久吗? 第二天,我照旧跑到楼顶冲着月亮深深的吸气。果然,和上次一样,我又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人类的模样,可是,等一等,为什么昨晚那头浓密的长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俏丽的短发?我冲着玻璃照了又照,我的脸也和昨晚不一样了,我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不会的不会的,我跌跌撞撞的跑下楼,一颗心突突的跳个不停,原来金华猫竟然每次都变身成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吗? 我颤抖着敲着他家的大门,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即使他认不出我,我依然可以陪他谈天说地,依然还能让他再次爱上我。” 他打开门,“我……”我刚想说话,但是却被他打断了。 “我不管你是谁介绍来的,但是麻烦你转告那位介绍人,她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现在我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我看着那扇关上的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 从那以后,他日复一日的在门前等她,不,是等我,等那个我第一次幻化出来的模样。他甚至放下自己的清高,挨个找自己科室同事,向他们打听那个女孩的消息。 “是我啊,是我啊。”我无数次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让他看出来那里面某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影子,可是,他始终对我的期待的眼神视而不见,而是日渐憔悴了下去。有一天,他闭门三天才从画室出来,出来时,他的手上多了一副画像——是我幻化成的那个女孩子。 “阿咪,你说,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才再也没有出现。”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绝望。 我的心碎了,于是每天晚上我都会跑到楼顶,一次次的幻化成人形,她们一个比一个娇媚,一个比一个让人心醉,可是,她们都不是她。 终于有一天,我累了,我离开了那间自己发誓永不会离开的屋子,甚至没有再向他看上一眼。 很久之后的一天,我卧在原来的那座青砖墙上,看着玉兰花慢慢的从半空中飘落。阿圆站在墙下面轻声唤我,它已经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猫了,老的甚至跳不上这座墙。 “阿咪,”它的声音很苍老,“你不去看看他吗?他病了,可能就快要不行了。” 我发疯一样的赶回那所房子,可是依然没来得及见到他最后一面,透过窗户,我看到家里所有的家具都被白布覆盖着,只有他最珍爱的那些画放在旁边堆成一摞。 屋里的一个人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幅画,那是一张女人的画像,“你说,他为什么要在弥留的时候,在这个女人的头发上加上一朵玉兰呢?” “谁知道啊,他一向古里古怪的,要不也不会一直没结婚。” 透过窗子,我看着那个女人的脸,她如云的乌发上,别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兰花。 “阿咪,你真漂亮,比我见过的猫都漂亮。” ------------ 迴 ------------ 第一章 破冰 吴汐拿着勺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搅拌着眼前那杯慢慢变凉的咖啡,她看着它上面一圈一圈的涟漪,又一次抬起头看向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天是周末,她和丁丁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可是她都坐在咖啡馆里面一个小时了,却还是没见到丁丁的身影。也罢,毕竟她前不久才被人催眠过,可能到现在脑子都有点混混沌沌的不太好使。吴汐叹了口气,也是自己对不起这丫头,让她为了她的原因吃了顿苦,虽然最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她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也完全不记得了,但是她总是心存几分愧疚的。 一个多月以前,林声为了试探出吴汐是否真的身怀白焰,用金华猫和丁丁一起设了一个局。那金华猫本不会杀人,可是却被林声魔化了,幻化成俊男美女蛊惑人心,并趁机吃掉人的嘴唇。而丁丁并不住在星汇嘉园,她只是被林声当做了一颗棋子,一颗用来将吴汐逼迫到绝境的棋子。而崔明寒的受伤,也自然是林声所为,他怕他说出真相惹得吴汐生疑,所以用花盆砸破了他的脑袋。 现在一切疑点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而唯一一个让吴汐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是她自己了。她为什么可以用白焰杀人?虽然现在它极其不稳定,时有时无的,她甚至还无法完全控制它,但是她具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连林声都说火种在自己的体内,他甚至还为了这个东西剖开了自己的肚子。 “剖开肚子”,想到这里,吴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分明记得林声用一柄鹰钩样的权杖划开了自己的肚皮,但是为什么自己从昏迷中醒来时,却发现那不过是一点皮外伤,甚至还不如被金华猫咬破的右手。 吴汐轻轻抚摩着手上的疤痕,林声还说过他曾经还剖开过一个人的肚子,那个人又是谁呢?他又为什么专程告诉她这句话呢?难道那个人也和她一样,怀有所谓的火种,所以才被他害死了?还有林声,按照徐行说的,他最后是被青鳶救走了,他现在怎么样了,是死还是活?他是否还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冷冷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并准备抓住机会再一次剖开自己的肚子? 想到这里,吴汐暗暗的打了个寒战。她起身把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拿起来,重新穿回身上。现在是三月下旬,虽然北方的天气并不比寒冬腊月暖和上多少,但是暖气却已经早早地停掉了,搞得人在室内都不敢脱去外套。 吴汐搓着手看着窗外,这个丁丁同学今天也太慢了点,虽然她现在脑子不太灵光,但是总不至于一迟就迟两个小时吧。她拿起手机就要给丁丁打电话,但是在看到街对面的马路上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时,张着嘴愣住不动了。 是他吗?吴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扭头望向那个人走过去的方向,然而繁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比肩接踵的人群,哪里还能寻得到他的踪影。 “亲爱的,让你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路走到一半,鞋跟居然断掉了,”丁丁从咖啡店门口一瘸一拐的走到吴汐面前,“这可是我花一千大洋买的鞋啊,就这么坏掉了。” “你今天不是和小飞去爬山吗?怎么穿着高跟鞋去的。看来不是这鞋的质量不行,而是我们的丁丁爱美之心太重。”吴汐喝了一口冰冷的咖啡斜了丁丁一眼。 “人坚不催啊亲,我本来就个子不高,但是我们家小飞可妥妥的一米八五呢,我再不穿个高跟鞋,不真成了长短脚之恋了吗,会被人笑话死的。” “什么长的短的都和我没关系,我只知道你今天放了我两个小时鸽子,这晚上的单得由你来买了。”吴汐装作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买单没问题啊,不过我有一件事情得问问你。”丁丁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上个月你受伤昏迷,我和小飞去医院看你,没想到竟然让我们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我们冷若冰霜的主管大人竟然趴在床边握着你的手,那双永远不为所动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焦虑和关爱,哦,多说了一个字,不是关爱,是爱。可你不就是被玻璃划到受了点皮外伤吗?他至于如此吗?而且,就算你不是受了轻伤,而是快要死了,他徐行又为什么这么担心你的安危啊?” “你才快死了呢。”吴汐不管不顾的拿着搅拌勺照着丁丁的脑袋上就是一下,但是她的心里却一下子变得暖融融的,仿佛周身所有的寒气都被丁丁这一句话给融化掉了。果然他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自从回家过完年回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一次回到了初识时那样,由暧昧的同居男女变成了普通的房客。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被冷落的原因,但是心里的酸涩却如同生命力旺盛的野草,日复一日的疯长。直到她看到他和那个陌生的女人在巷子中亲热,她才恍然觉得这个男人在自己心中的竟已霸占住了如此重要的一片天地。 吴汐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翘了翘,她把那杯冷却的咖啡一饮而尽,却丝毫品尝不出其中的苦味。 吴汐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她这一晚上有多心不在焉就有多迫不及待的要回到这里。可她还是晚了一步,徐行的房门紧闭,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吴汐看着那扇门,心里的失落排山倒海的向她袭来。 突然,门被打开了,徐行拿着杯子走了出来。 “怎么了?” “没……没事。”吴汐被惊得竟有些语塞。 徐行接完水后就要走回房间。 “徐行。”她的声音很小。 “嗯?” “那个,我有点饿了。” “厨房里有泡面。” “还有,我的伤口今天又有点疼。”吴汐捂着肚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徐行放下杯子快速冲她走了过来,“疼了多久?严重吗?”他波澜不惊的眼波下面的那一丝稍纵即逝的紧张,被她敏感的捕捉到了。 于是吴汐毫不避忌的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胆的直视他的眼睛,“徐行,你的玉扳指,去了哪里?” ------------ 第二章 传说 “丢了。” “是被青鳶拿走了吧。” 徐行扫了她一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玉笛也不见了,前段时间我收拾房间时发现它在你的抽屉里,但是现在没有了。徐行,青鳶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不是你心甘情愿的给他,他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这两样东西的,可是你为什么把它们给他,是因为……我吗?” “你想多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吴汐又朝他走近了一步,“那么告诉我,玉笛你为什么不还回博物馆,而是要自己留着?” 徐行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的向吴汐靠了过来,他离她好近,身体几乎和她贴在了一起,这次轮到吴汐不自在了,她刚想朝后退,却被徐行用双手按住了肩膀。他把头低了下来,深不见底的眼睛变得格外清澈起来,“因为,它第一次让我看清楚了自己的真心。” “你的真心……是什么?”吴汐的脸部开始发烫,连耳朵都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徐行不说话了,他脸上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低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吴汐知道他在等自己先说,这个坏蛋,总是这么腹黑,这么骄傲,这么……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又是一次大脑跟不上嘴的脱口而出,不过这次她并不后悔。 徐行迟迟没有回答她,吴汐开始感觉到不安起来,不会自己真的会错意了吧,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毕竟他俩还住在一起呢,这以后该如何相处啊? “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她尴尬的呵呵一笑,转身就要逃,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抱入怀里。 “我当真了。” 吴汐坐在电脑前写着今天要交的采访稿,她敲下的每一个字到最后都汇集成了徐行的脸,他看着她,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 “要疯掉了。”她用手把自己的头发揪得乱七八糟的,从昨晚一直到现在她的脑子里都是这个笑容,再这么下去可还怎么工作啊。幸亏他今天被安排出去采访了,不然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吴汐果断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到洗手间,她鞠了一捧凉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燥热的心冷却下来。 “小烨今天还没来上班啊?” “是啊,加上周末已经四天了。” “报警了吗?” “主管说前天她家里人已经报警了,警察周末来单位把她的电脑都取走了。” “这么严重啊,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谁知道呢,她家里人都快急死了,不过这姑娘看着挺单纯的,社会关系应该也不复杂啊,能出什么事呢?” 吴汐走出洗手间:“小烨?她们说的是公司的前台吗?那个长着圆圆的脸蛋戴着一副眼睛的女孩子?” 她看到“包打听”——丁丁刚从外面采访回来,于是赶紧凑过去:“你听说了吗?小烨,就是我们的前台从前几天起就没来上班了。” “我知道啊,但愿她人没事。”丁丁一反常态,没有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背景沿革一一的向吴汐阐述清楚,而是眼睛直直的看着桌上的电脑发呆。 “丁丁,你怎么了?”吴汐把她的椅子转到自己对面,关心的看着她。 “我刚才在采访回来的公交车上听到两个高中生在说一件可怕的事情,是流传在D市的一个传说。” 相传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女工下夜班回家,那天下着大雪,马路一个人也没有。她走着走着,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踩着雪的脚步声,可是回头向后看时,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她很奇怪,于是加快行走的脚步,但是没想到鞋带突然散开了,她只得蹲下身子系鞋带,由于是冬天,她带着厚重的手套,所以一时竟没办法把那细细的鞋带系好。就在她准备脱下手套时,头顶上方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来帮你吧。”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白白净净的男人在冲她微笑,那男人说着便蹲下身体,灵活的把两根带子打成一个漂亮的结。 “以后这么晚回家记得让家里人来接你,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可能会遇到危险。” 女工满口答应着,害羞的跑远了。可是第二天,她并没有按照男人的话让家里人来接她,而是一个人准时到达了他们上次遇见的地点。她故意走的很慢,期待着能和他再次相遇,仿佛老天爷都在帮她,她的鞋带竟然又一次松散开了。 果然,就在她蹲下身体准备系鞋带的时候,那个男人又一次来到她的面前。这一次她没有飞快的逃走,那个男人帮她系好鞋带后和她边走边聊,竟一路将她送到家门口。然后就是第三次第四次…… 有一天,在送自己回家的路上,女工忍不住对男人开口了:“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也没去过你家,我在想,我们两人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递给了她一张纸条,“这上面是我家的住址,你明天过来找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女工很开心,第二天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就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去找男人。然而当她按照那个门牌号找到地方时,却发现那里竟然是一座公墓。那座公墓就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的附近,她虽然日日经过那里,但是却没有留意过它的门牌。 门牌号的后面是一个更加具体的号码——154号,女工看着那个号码,焦急的询问公墓的看门人这里是否住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 “这里的人很多啊,不过都是死人。”看门人笑了。 女工不死心,她来到公墓里面,按照号码找到了一个墓碑。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时她惊呆了,那张照片上的男人长得斯文白净,可不就是那个每日陪她下夜班的男人。而墓碑的上面,盖着一条红色的纱巾,这条纱巾,是他们相识一个月时,她送给他的信物。 ------------ 第三章 乔木 “然后墓碑下面慢慢的伸出了一双没有指甲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女工的脚踝。”吴汐说着一把握住了丁丁的胳膊,把她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别闹了,我正怕着呢。” “你没事吧大姐,这个故事不光D市有,我小时候还听说过呢,不就是个编出来的鬼故事吗。” “不是的,我觉得我昨天好像也遇到传说中的这个男人了。还记得我告诉你我的鞋跟断了吗?那时我和小飞刚分手,一个人准备打车来找你,可是莫名其妙的鞋跟就断掉了,最关键的是,当时我就在松山公墓的门口。还有更加让我想不通的,鞋跟断掉后我蹲下身来查看鞋子的状况,可就在这时我感觉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背后,他对我说:‘小姐,请问你需要帮助吗?’我刚准备回头谢他时,却发现我叫的车来了,上了车之后,我看到车门外站着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由于天色太晚,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所以跟他挥挥手就告别了。汐汐,你说如果不是车子及时到来,我是不是也就成了一个传说了?” 吴汐摸摸她的头,“在你成传说之前,你家小飞飞就会把他先揍扁的。” 吴汐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挑选晚饭要吃的食物,“牛排、意面、沙拉,”她一个个的放进车里,“是不是应该再来瓶红酒。”她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各色酒品,脸上浮起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昨晚徐行放开手之后,自己就脚底生风似地跑回了房间,甚至连话都没和他多说一句,今天一早他就出去采访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见上一面。不如,今晚来个烛光晚餐吧,毕竟这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后的第一顿饭。 还缺什么?对了,蛋糕。吴汐走到甜品区,俯身看着玻璃柜里面那一块块精致的点心。 “小姐,麻烦让一让,我取一下里面那块黑森林。”一个平淡却不失礼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抱歉。”吴汐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身前那个头发微卷的年轻男人。 他拿起蛋糕,回头冲吴汐感激一笑,“对不起啊,我有点赶时间……” “没事的。”吴汐赶紧回应,但是在看清楚男人的长相时,笑容僵在了脸上。男人也和她一样,拿着蛋糕站在原地不动,眼睛停驻在吴汐的身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恢复了常态,转身就向收银台走了过去。 “等等。”吴汐在身后唤他,“你是乔木吗?”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这个男人的年龄和她差不多,怎么可能是他呢,更何况,他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死了,她还去参加了他的葬礼。 可是这世界上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吗?连头发的走向都一模一样,连手背上的伤疤都一模一样。 “落子不悔。”吴汐的手背上被轻轻的拍了一下。 “就让我一局嘛,你都赢了那么多次了,今天就让我赢一次好不好。”吴汐抱着男人的手臂撒娇。 “不可以。”这三个字一个一个的从对面的卷发男人口中蹦出来,掷地有声。 “不和你玩了,你是大人,竟然和我这个小孩斤斤计较。”吴汐嘟起嘴巴,扭过头不再理他。 “生气啦,那好吧,那这蛋糕我可自己吃了,真好吃,这里面加的是蓝莓酱吧……” 他话还没说完,蛋糕就被吴汐抢到手一把塞进嘴里,“你说你到底几岁啊,下棋不让我,连蛋糕都要抢我的。” 男人看着她笑出了声,“我比你爸爸还大呢。” “就吹吧。” 一阵风吹过,吴汐的眼睛多了几分湿润,她看着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乔木,乔叔叔,希望你在那边一切安好。” 吴汐打开家门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徐行还没有回来,她哼着歌把吃的提到厨房,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上一场。 “这么开心?”身后徐行的声音传了过来,把她吓得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开灯?” “累了一天,刚准备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结果就被你吵醒了,”他看了一眼手提袋,“酒,买这个干嘛?” “我……”吴汐一时语塞,“我……徐行,你明知故问。” 她假装生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过来。”徐行的声音里透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于是她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情,没骨气的朝他走过去。徐行牵过吴汐的手把她抱入怀里,他的下巴轻轻的压在她的头顶,手环在她的背后。吴汐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里面阵阵有力的心跳。 “徐行,我想在这个臂弯里待一辈子。”她如实陈述,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真心全部展现给他。 徐行看着那双真诚的扑闪扑闪的眼睛,心头急速的略过一阵悸动,他正欲低头吻下去,身后的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你们都在啊,实在是太好了。”两个和尚一前一后的蹦了进来,全然没注意到急速分开的两人,“哇,买了这么多吃的,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你们来做什么?”徐行皱眉看着正在狼吞虎咽吃着牛排的胖和尚们。 “还有酒啊。”他俩饿的急了,全然没听到徐行的话,抓起桌上的红酒就要喝,可是徐行快他们一步,一把将那酒瓶拿了起来。 “这个不是给你们买的。” “哦,”他俩耸耸肩,继续对盘子里的牛排发动起了进攻,“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和尚们从盘子里把头抬起来,“红酒、牛排,你们两个要做什么?”他们小小的黑豆眼滴溜溜的在吴汐身上打转。 “红酒是买来送朋友的。”吴汐说完后就在心里狠狠的表扬了自己一番,吴汐啊吴汐,你真是太机智了。她对上徐行嘲讽的眼神,冲他吐了吐舌头。 “对了徐行,”和尚们终于吃完了,他们舔了舔嘴唇边的残渣,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桃木盒子,“你师父说这个他已经净化过了,让我们把它拿给你,对了,他还说你以后有可能会用得上。” ------------ 第四章 松山公墓 “睡了吗?”徐行轻叩房门。 “没有,进来吧。”吴汐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把睡衣整了整。 徐行走了进来,“睡不着?” “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在想……” “在想师傅为什么会把修蛇的封印交给我,难道你以为是你的原因他才把这个给我的?” “难道……不是吗?”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徐行,但凡他稍有迟疑她都可以察觉得出来。 然而徐行只是无可奈何的一笑,挨着她在床边坐下,“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又怎么会让我用封印来防你,前段时间我写信告诉他玉扳指被青鳶拿去了,所以他才把这个交给我。” “真的吗?”吴汐拉着他的手,“你不要骗我,我刚才又想起了那个瞎子的话,心里忽然很慌。” 她的嘴唇突然被堵上了,过了好久才被放开,“这俩胖子总是坏我的好事。”他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嘴巴,“现在胡思乱想已经没用了,因为昨天你已经把我收归己有了。” 今晚的风好大啊,大得车子都快骑不动了,早知道就不出来锻炼了。杜一鸣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把脖子上的围巾拉到嘴巴上方,试图抵挡前方一阵打着旋儿袭过来的强风。 “啪嗒。”他踩着的脚蹬突然一空,轮子在惯性的带动下朝前走了几圈之后,慢慢的停了下来。 “该死,链条断了。”杜一鸣把车子支在路边,蹲下身拿起断成两截的车链,嘴里连声叫苦。这大半夜的,还是在山路上,周边除了一座只有死人的公墓,连半个活人影子也没有,这可让他怎么回去啊,难不成要推着车子一路走回家? 可是链条怎么说断就断了呢?车子是他花了一万大洋买回来的,刚骑了一个月不到,看来以后再也不能盲目的相信这些进口货了。他骂骂咧咧的推着车子准备朝山下走,可鼻子忽然里嗅到一股腥臭味儿,他诧异的低下头四处观望,再抬起头时,却发现车的前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长得很结实,头发就像卷卷的蔓藤,一层一层的盘在头皮上,他的眼睛又黑又大,呈半圆状向外凸起,看起来诡异又阴森。 杜一鸣吓了一跳,这荒山野岭的,他不会是遇到抢劫的了吧,他把断掉的链条紧紧的握在手里,高声冲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呵斥道:“你要干什么?我身上可是什么钱也没有。” “钱吗?我不要那个。”男人的鼻音很重,但杜一鸣还是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突然觉得心里很慌,就像在梦里从高处一脚踏空的那种感觉。 “你要做什么?”杜一鸣的声音开始发抖了,他望见男人在月光下的影子越变越大,就像是,就像是…… “啊。”他发出一声尖叫,丢下车子就朝后面的山路跑去,可刚跑出几步,就撞到了一张巨大的银色的网上,那张网越裹越紧,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杜一鸣的手突然碰到了一个尖尖的东西,他低下头,看到手旁边挂着一只带着血渍的大腿骨。 背后的嚓嚓声越来越近了,然而他却不敢回头,他的屁股上湿了一片,这个一米八的大汉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不多久,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贴着他腰部蹭了过去,慢慢的伸到他的脸前。 “肉还挺多。”这是杜一鸣在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今晚加班,不用等我吃晚饭。”吴汐在微信上打了几个字,她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一个心的图案,然后才发给徐行。 “我的采访估计也要拖到晚上,结束了来接你下班。” 她对着屏幕上那普通的几个字花痴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机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两个小时过去了,吴汐终于完成了任务,这是一篇关于未成年人安全问题的新闻稿,近年来针对中小学生的犯罪呈上升趋势,所以各地各市的学校都在加大宣传,努力提高在校学生的安全意识,吴汐过几天还要去一所小学报道一场公安部门的讲座,讲座的内容就是教育孩子们如何避免危险以及遇到危险之后的自救措施。 检查完错别字之后,吴汐伸了个懒腰,关上电脑就准备离开办公室。她提着包朝门口走去,却突然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办公室尽头的角落中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这声音颤颤的,如泣如诉,断断续续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吴汐眯起眼睛,看到那里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是一个女人,她用手捂着脸,轻轻的抽泣着,眼泪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 吴汐扭头就要朝门外走,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的灯一排接着一排的灭掉了,只是一刹那,她就掉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呜……”伴随着一阵低泣,一个冰冷的身体贴到了她的后背上。吴汐的鼻子里蓦地钻进了一股血腥味,熏得她头晕,她回过头,看见那女人已经化成了一具骷髅,一具渗着血的骷髅。 “你要告诉我什么?”吴汐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恐惧,转过身直面她。 她心里飘过一丝不忍,这个圆圆脸总是笑眯眯的女孩子和她是同一年进单位的,新人培训时她们还曾住过同一个宿舍,她总是一边叫着要减肥一边又吃的最多。可是如今,她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是谁把她变成这幅样子? “松山……松山……”含混不清的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她突然消失了,办公室的灯又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随后,大门被打开了,徐行快步走了进来。 “灯灭了好久都等不到你下来,还以为你出事了。”他看着面色凝重的吴汐,忙扶着她坐下,“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徐行,”吴汐紧紧抓住他温暖的手掌,他掌心传导过来的温度让她的心安定了不少,“小烨的魂魄刚才来找我了,丁丁说的那件事情有可能真的不是传说,小烨她的尸体,现在应该就在松山公墓里。” ------------ 第五章 山蜘蛛 吴汐一早来到单位就听到同事们在议论纷纷。 “看晨间新闻了吗?松山公墓发现尸体了。听说死状可吓人了,身上一丝肉都没有,就光秃秃的两具骷髅,插在树冠上面。” “两具?” “可不是吗?好像是一男一女。” “哎,你说,这个女的不会是小烨吧?她现在也属于失踪人口。” “但愿不是吧,但警方已经在查DNA了,很快就会出结果,如果是的话就太吓人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吴汐仿佛没听到她们的议论,独自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刚打开电脑,丁丁就把脑袋凑了过来:“哎,听说了吗……” “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吴汐罕见的拒绝了她倾诉的欲望,丁丁拍拍她的肩膀,识趣的走到另外一帮交头接耳的同事身边。 吴汐用手揉着太阳穴,昨天晚上在松山公墓看到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在公墓最里侧一处尚未建成的墓穴旁边,两具被拆卸成十几块的人类的骨骼七零八落的挂在松树的树顶上,骨头的里面,还在向外渗着尚未干透的骨髓。 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吴汐回头,触上徐行的眼睛,“来楼顶露台一趟。” 清晨的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的洒在露台上面,徐行递给她一杯咖啡,“一早上神情恍惚的,昨晚没睡好吧。” “我总是想起她的样子,白白胖胖的,每天早晨都笑眯眯的和每个来上班的同事打招呼。徐行,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她弄成这个样子呢,为什么昨晚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现。”徐行突然拨开吴汐的头发,从她的衣领处拈起一样东西,那是一条银色的线,细细长长的,上面还挂着些许粘粘的液体。 “这是什么?” “蛛丝。” “这在山林里不是很常见?” “常见?”他说着用手里的丝线绕住已经喝完的咖啡杯,稍一用力,就把那纸杯子一分两半。 “你的意思是,杀死他们的是一只蜘蛛?” “这不是普通的蜘蛛,而是山蜘蛛。它的体型异常巨大,藏身于山野之中,昼伏夜出。它性格很凶残,遇到人类就将其用蛛丝缠住,然后分而食之。吴汐,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吴汐猛然回过神来,“没事,只是我原来并不觉得蜘蛛是一种这么可怕的东西。” 当年乔木最喜欢捉这些奇奇怪怪的昆虫回来玩儿,他家的瓶瓶罐罐中,不仅有知了、西瓜虫,还有蜈蚣、蚯蚓这些吓人的昆虫,当然,他最喜欢的就是蜘蛛了,他说它们特别漂亮,甚至还养了一只红色的鸟蛛。吴汐跟他玩惯了,自然而然也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见了虫子就吓得不知所以然,她经常跟着乔木去林子里捉虫玩,有几次还偷偷摸摸的把虫子装到冰棍袋子里藏到床下面,把打扫卫生的吴黎安吓了一大跳。 “好了,工作去吧。”徐行把咖啡杯扔到垃圾桶里,就准备离开露台。 “等等,”吴汐叫住了他,冲他伸出双臂,“我需要补充能量。” “咖啡还不够?” 吴汐眯着眼睛摇摇头。 “不害臊。”他嘴上这么说,却伸手把她拽到怀里。 “有你在,真好。” 崔明寒放在门上的手滑落了下来,他看着地面兀自愣了一会儿,然后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徐行开着车载着吴汐在山路上盘绕,“就是这里了,”吴汐指着窗外,“松山公墓到了。” 徐行把车停在路边,“你在车里等我,哪里都不要乱跑,”他不给吴汐反驳的机会,接着说道:“山蜘蛛只会攻击落单的人,如果你跟过来,它必定不会出现。” “那你小心。”吴汐无话可说,只得坐在车里看着他离开。 她本不担心徐行,凭他一身的功法,对付一只蜘蛛应该是绰绰有余,可是当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吴汐还是开始不安起来,徐行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去了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她挺直身子,把窗户上的水汽擦了擦,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寂静,只有松山公墓这四个大理石铸成的大字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一丝诡异的光。 就在吴汐仔细观察外面的情形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径直走进了松山公墓的大门。吴汐来不及多想,打开车门就跟了出去,这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啊,她大半夜的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不是来送死又是什么? 那人影走的极快,吴汐小跑几步之后竟然没能跟上她,她只得加快了脚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书包,“小妹妹,大半夜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小女孩被她吓了一跳,她回头责备的看着吴汐,“会吓死人的大姐,你知不知道这里前几天刚死过人。” 吴汐被她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一会儿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小女孩的眉心:“知道死过人你还过来,不要命啦。” “我是没办法,我老爸老妈都葬在这里,因为前几天那件事,这里被警察封锁了好几天,害我都不能来祭拜他们,我们学校全封闭式管理,白天根本溜不出来,所以我只能晚上偷偷来了。” “你父母都?”吴汐欲言又止。 “已经好几年了,飞机失事。”她仿佛已经习惯了在别人面前揭开自己的伤疤,“姐姐,你就让我去吧,我不能连他们的忌日都不在墓前烧张纸吧。” “不行,”吴汐从同情中抽离出来,她抓住小女孩的胳膊,“过了今夜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但是现在绝对不行。” “为什么?难道今晚鬼门开吗?” 话音还没落,她们身后的树丛中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不是风,而是某样东西穿过树丛产生的摩擦声。 吴汐把小女孩挡在身后,从包中摸索出黑色的犄角,她拿着它指向前方,“谁?” ------------ 第六章 死而复生 声音和那轮被乌云遮住光芒的月亮一起消失掉了,小女孩在背后笑出声来,“姐姐,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里是半山腰,蛇虫鸟兽多了去了,刚才估计就是只觅食的松鼠。” 吴汐紧绷的神经却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松下来,松鼠吗?松鼠怎么可能散发出那么浓烈的一股腥臭味儿。她紧拉着小女孩的手不放,不顾她的挣扎和抱怨,生生的拖着她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咕咕咕咕。”一只猫头鹰扑棱着翅膀从她们头顶的树梢上腾空而起,把吴汐吓得浑身一抖。小女孩眼睛滴溜一转,她放弃了挣扎用手挽着吴汐的胳膊,“姐姐,我听过一种说法,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因为听到它笑声的人,当天必然会死,”她看着吴汐没有血色的脸,仰头大笑起来,“把你吓到了对不对,你说你胆子这么小,半夜三更的来这墓地里干嘛?” “别动。”吴汐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 “什么?” 她用犄角从她的头顶上挑起一根银丝,“这是什么?”小女孩不解的看着它。 一个巨大的阴影慢慢的把两人罩住了,她们抬起头,看到一只像车轮这么大的蜘蛛从半空中降落了下来。它全身长满了棕红色的毛,八条弯曲分节的腿上下挥动着,头顶上方两只凸起的大眼睛映出下面两张惊恐的脸。 “快跑。”吴汐一把推开小女孩,可是她被蜘蛛吓得慌了神,竟然朝公墓的深处跑去。吴汐想叫住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举起犄角对准头顶的那只怪物就扎了上去。蜘蛛背上的丝线突然收紧了,它重新回到树顶,在夜幕的掩护下消失了。 “不好。”吴汐心知不妙,她顺着小女孩逃走的方向追去,可是一直跑了几百米,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周围的树丛消失了,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墓地中,墓碑上面的那些人有长有幼有男有女,但是他们都用同样的笑脸看着她,看得她背后一阵阵的发毛。 吴汐恍惚间觉得自己曾经经历过同样的事情,那是在她小的时候,在乔木的葬礼上,她实在不能忍受那种肃穆的让人窒息的气氛,于是悄悄挣脱了吴黎安的手,一个人走到旁边的树林中去挖知了。 她挖了很久,直到冰糕袋都装不下了,才想起来要回去,可是当她重新走入那片墓地时,却怎么都找不到吴黎安他们了。 “爸爸。”吴汐边叫着边朝前走,然而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冷不丁的撞翻了一个香炉,于是手忙脚乱的将它重新摆放好,就在她抬起头时,发现墓碑上的那个人正盯着她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 “哇。”她吓得大哭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墓碑后走了出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穿过林立的碑林,一直将她送到离人群不远的地方。 “你是谁?”吴汐总觉得他的背影很熟悉。 “以后不要瞎跑了,还有,没有我,不要一个人来捉虫子。”那人说完就走入了树林中,渐渐消失不见。 “捉虫子吗?”吴汐想着这句话久久不能移开脚步,“乔木,是你吗?可是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被一辆卡车撞得七零八落,如今就躺在那块墓碑下面吗?” “救命。”前方忽然发出呼救的声音,把吴汐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循着声音的来源用尽全力跑向前,绕过一座墓碑,发现那小女孩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竟已失去了意识。 “放开她。”吴汐用犄角指着背对着她的男人,那人没有回头,他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后,快速闪入旁边的树林中。 吴汐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她把小女孩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可是在无意中看到一张墓碑上的照片时,整个人愣住不动了。 照片上的男人头发微卷,眉目清浅,冲她露出清澈的笑容。吴汐心里猛地一震,她仔细的看着墓碑上面的一竖排小字:乔牧,1941-1964。 “一个人可能死了一次又一次吗?”吴汐看着正在擦拭天遁剑的徐行轻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徐行嫌恶的把剑柄上橙黄色的黏液擦掉,然后把它重新收回掌中。 “刚才我看到了一块墓碑,上面的那个人死于五十多年前,可是,他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而我认识的那个人十几年前也死了,这倒好解释,大千世界嘛,长得相同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刚才在松山公墓,我好像又见到了那个人,这世界上可能有一个人死而复生了两次吗?” “人当然不行,但是妖怪可以。” “妖怪?可是山蜘蛛不是被你除掉了吗?难道?”吴汐突然想到了什么,愣住不动了。“徐行,你杀死的那只蜘蛛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等等,你的意思是还有另外一只?而你怀疑那个男人和山蜘蛛有关?” “没错,袭击我们的蜘蛛是棕红色的,而乔木他最喜欢饲养昆虫……”吴汐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了。 徐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件事情确实还有古怪,”他看了一眼车后座躺着的小女孩,“她快醒了,我们先把她送回学校,后面的事情再慢慢商量。” 鲜花围绕的玻璃棺里躺着一个人,他看起来熟悉又陌生,微卷的头发和手上的伤疤都没有变,可是样子却和每天跟自己打打闹闹的那个乔木不太像了,是啊,怎么会像呢,他的脸和身体都是靠化妆和缝补勉强拼凑出来的,据说,他在那个夜里被一辆疾驰的卡车撞得四分五裂,连找全这些残破的肢体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的。 “乔木……叔叔。”吴汐哽咽着,她想走上前将他看的更清楚一些,但却被吴黎安一把抱在怀里。 “汐汐,和爸爸一起鞠躬,跟乔木叔叔说再见。” “啪嗒。”吴汐把床头的台灯摁亮了,“不是你对不对,我记忆中的乔木顽劣但不失善良,怎么可能会是一只嗜血的怪物。” ------------ 第七章 迴异书屋 “等等,他俩今天是不是一起出门了?”胖和尚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他俩已经好几天一起出门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是啊,我为什么现在才说呢。” 俩胖墩如梦初醒,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家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冲出楼洞时,终于看到了做梦都想看到的一幕:吴汐坐在副驾驶,把头轻轻的靠在徐行的肩膀上。 “不行,我快要哭了。” “我已经哭了。” 汇文小学,市公安局关于加强校园安全防范意识的讲座正在这里举办。 “如果有陌生人接近你们,同学们,你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怎么样的,谁能告诉我?”讲台上的高个子民警对着下面兴致盎然的学生们提问。 “那要看他长得帅不帅咯。”台下一个女孩子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接了一句,她的回答让会场响起了一阵哄笑。 “这么看来,以后想要当犯罪分子,也必须颜值够高才可以了。”民警不怒反乐,笑着打趣了她一句。 吴汐把相机的镜头对准了台下接话的那个学生,原来是她,怪不得声音听起来那么耳熟呢,她可不就是昨晚在松山公墓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吗。昨晚天色太暗,没能将她看清楚,现在这么看起来,她长得还是挺好看的,明眸善睐,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但是言辞中又透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这也许和她的经历有关系吧。吴汐按下按钮,冲她拍了一张照片,快门响起的刹那,她的脑子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她好眼熟啊,不是长相,而是某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某个瞬间她曾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吴汐盯着她看了半天,直到小女孩发觉了有人盯着自己,冲着相机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才无奈的笑了笑,放下自己头脑中荒诞不羁的想法。 采访结束,吴汐和校方负责人告别后就准备回单位写稿子,她背着相机在学校的林荫路上走着,恍然间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岁。就在她准备把正常的步伐调整成成一蹦一跳的小学生的走路方式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背着书包猫腰从门缝中钻出去的身影。吴汐加快脚步走出校门,一指头弹在刚刚成功“越狱”的小女孩头上,“刚刚的安全教育都听到哪里去了?又准备一个人偷偷溜出学校是吧?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 小女孩揉着脑袋看着吴汐,“姐姐,什么是坏人你告诉我?我家的那些亲戚,各个都想拿到我的抚养权,今天他们又要争着抢着来学校开家长会,就是为了表演给学校看,表演给法院看。可你知道吗?他们不过是为了我老爸老妈留下的那笔遗产,他们是坏人吗?如果是的话,那我现在的做法就是在避开坏人。” 吴汐又一次被她堵得无话可说,“那你现在要去哪里?总不能到处乱跑吧。” “你放心,我不去网吧更不会去夜店,我要去的是书店。”她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一间古朴雅致的房子。 吴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那间房子木制的门匾上刻着几个字:迴异书屋。 “放心了?那我走了。”小女孩说完就朝那所房子跑了过去。 “等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吴汐跟在她背后叫道。 就在这时,书屋的门被打开了,一个男人把头探了出来:“小穗,中午吃咖喱还是炒面?”他的头发卷卷的,脸上带着好看的笑。 “老吴,你还记得乔木吗?乔木叔叔。”到了单位吴汐来不及放下相机就给她老爸打电话。 “怎么可能忘记,你小时候天天去他家玩,就是英年早逝,太可惜了。” “我记得他们家就他和他的母亲两个人,可是我们那里不是公安局的家属院吗?他们家并没有人在你们单位工作啊。” “他们确实是后来迁过来的,好像是租了我一位同事的房子。” “爸爸,你再仔细想一想,乔木死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对劲?”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那倒没有,他的整个葬礼都是我们几个邻居操办的,你也知道,当时他母亲去世没几天他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太惨了,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去了。” “相依为命……”吴汐嘴里默念着这几个字,她的思绪又一次回到十年前。 乔木的母亲很年轻,也就是四十来岁,母子二人的关系很好,经常能看到他们一起买菜,一起在院子里晾衣服,但是最常见的就是一起坐在阳台上下棋。 有一次,吴汐去找他玩时在门口听到两人的对话。 “乔木,我是不是老了,最近总是输给你。” “哪有,你看起来还是和年轻时一样漂亮。” 女人笑了,那声音里竟带着几分羞涩,“又逗我开心。” 当时她还小,并不觉得他们的语气有何不妥,可是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有种飘飘渺渺不可言说的感觉。 相依为命,相依为命吗?吴汐又一次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字,她心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又被自己否决掉了。 “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主任,”吴汐关心的望着崔明寒,“最近有没有复诊,医生说的你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后遗症?” “检查了,已经没事了。”崔明寒看着窗外那片辽阔的天地,不去看眼前人的眼睛。 “那就好。” “不好。” “什么?” “没事,”他冲她淡然一笑,“我祝福你,不,你们。” “主任,你……都知道了?” 崔明寒拍了拍吴汐的肩膀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洒脱的背影。 吴汐和徐行一进门就被家里的阵仗给吓到了,两个和尚喝的醉醺醺的,一边唱歌一边围着他俩吆喝:“徐行有媳妇咯,徐行有媳妇咯。” 见状徐行二话没说,一把重新关上门,拉着吴汐就下了楼。吴汐跟在他后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徐大主管,原来你也有弱点啊,见了他俩逃得比兔子还快。” 徐行打开车门把她推入后座,“逃?我不过是想和你单独相处一会儿。” ------------ 第八章 陪伴 吴汐看着他从另一侧钻进车子,一点一点的朝自己逼近,心脏突然提到了嗓子口,她用手捂住领口,“我……我事先声明,在车里面做这种事情,警察是有权利查的,到时候被逮住了可……可就不好了。” “难道我还会怕警察?”徐行说着又朝她逼近了一点,呼出的气扫到了她的脖子上,让她觉得一阵痒痒。 吴汐这下是真的慌了,她的背已经贴到了玻璃上,“那个什么,这里太小了,还是改天……改天……” 她看到徐行忍俊不禁的酒窝,突然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于是只得结结巴巴的给自己圆场,“我好像想多了,原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呀,呵呵……呵呵。”说完她就想抽自己,这话简直是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呢。 “好了,”徐行看她无所适从的样子,决定不再逗她了,“我是想告诉你,我得离家几天。” “你要去哪里?”听到他说要走,吴汐的心变得空落落的。 “回来再和你细说,山蜘蛛的事情,你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回来处理,这件事我总觉得还有古怪,这种怪物虽然凶残弑杀,但是是生活在深山里的,很少会涉足人类的疆域,除非……” “除非什么?” “有人故意引它出来。” “目的呢?” “驱使它,让它为自己所用。” 崔明寒停好车子,拿起公文包准备下车回家。他刚走出车门,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吧唧”落到头顶上。 “这算什么高档小区,车库漏个水几天都没修好。”他抱怨着,用手擦了擦头顶,继续朝前走。 “吧唧,”又是一滴,“看来不仅没修,漏水的地方还越来越多了。”崔明寒没好气的抬起头,他愣住了,因为在离头顶一米来远的地方,两只灯泡般大小的黑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长着两只毒螯的嘴巴里面,正在往外渗出一滴滴的粘液。崔明寒手里的包掉在了地上,他没发出一声呼救,就整个人晕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又来了?”小穗一脸无奈的看着吴汐。 “来带你出去吃饭啊,走吧,我已经和你老师说过了,请你吃披萨。” 几块披萨下肚后,小穗边喝可乐边问对面的吴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情想问我。” “迴异书店的那个男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你说乔沐。” “他叫……乔沐?” “嗯,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是我最亲近的人。”小穗毫不避讳的直视吴汐的眼睛。 “最亲近?” “姐姐,”小穗叹了口气,抓起吴汐的手,“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是怕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诱惑了对不对?不过你放心,乔沐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带给我的不是别的,而是我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毫无利己之心的温暖。几年前他在学校附近开了这家书店,那时我的父母刚刚去世,我每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本接着一本在他的店里看书,仿佛那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安乐窝,让我可以忘却外面刺骨的寒冷。乔沐从不打扰我,只是在我饿的时候适时地递端上一碗热汤面。渐渐的,我开始能够倾诉了,把我心里所有的压抑都对他和盘托出,再以后,我终于有眼泪了,我在迴异书屋整整哭了两天两夜之后,彻底走出了那段人生中最阴暗的日子。” “可是有些事情,你看到的可能只是它的表面。”吴汐口不对心的说着,她一方面当然愿意相信乔木,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有必要提点下小穗,毕竟他身上的事情太过离奇。 “或许吧,但乔沐绝对是个例外。”小穗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叮咚叮咚。”门上的风铃响了起来。 “欢迎光临。”乔沐冲着门口轻声说道, “老板,你认识一个叫乔木的人吗?” “我就是乔沐。” “你是哪一个乔木?”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吴汐的眼睛湿润了,“你不想说没关系,但是那只蜘蛛,它究竟是不是你豢养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吴汐低下头,她的眼泪落在手背上,“看来是我认错人了,不过能看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酒足饭饱后,吴汐和两个和尚躺在沙发上,心满意足的摸着滚圆的肚皮。桌子上放着一个空空的红酒瓶,那是他们今晚的战果。 “哎,你们两个,”吴汐冲俩胖球摆摆手,“徐行的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余半山那个老头儿啊,”两个和尚咂着嘴吧,“他是应天山观云殿的道长,一生斩妖除魔无数,年轻时威震四方,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死于他的剑下,现在老了倒是变了心性,将天遁剑法传授给徐行后,自己一人云游四方,潜心渡人。” “那徐行从小就跟着他师傅吗?他没有父母吗?” “这个我们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他确实是在应天山长大的,是余半山的关门弟子。” “那......林声呢?” 听到这个名字,两个和尚浑身一抖。“他是恶魔,是世界上最坏的坏蛋,他杀死了......杀死了......”他们两个突然伏在沙发上号啕大哭起来,不一会儿功夫,竟抽泣着进入了梦乡。 吴汐帮他俩盖上被子,她坐在他们身边,想起林声说的那句话:“我很快就会剖开你的肚子,就像我当年对她做的那样。”他的眼神那么阴冷,却又带着贪婪和渴望,就仿佛她是他寻觅已久的猎物。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徐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吃晚饭了吗?他们两个是不是又在烦你了。” “那倒没有,不过徐行......” “怎么了?” “没事,”吴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瓶酒被我们喝光了,等你回来了我还得再买一瓶。” ------------ 第九章 祭品 吴汐走进单位大门时差点和几个推门而出的警察撞了个正着,她侧着身子让他们过去,然后问旁边交头接耳的同事:“还是为小烨那事情来的?有什么结果了吗?” “什么小烨啊,”旁边的人把声线压得很低,“是崔明寒崔主任,昨天一天他没请假也没来上班,今早单位派人去找时,发现他的公文包掉在车库里,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说邪门不邪门,这才短短几天,已经失踪了两个人了。” 风铃又一次叮咚作响,吴汐推开门走进迴异书店,“他去哪了?”她看着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乔沐。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吴汐拿起一颗摔成半圆形的白子,“这是被我小时候摔破的,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了,还有,前几天在松山公墓,蜘蛛出现的时候你正好也在。乔木,如果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你是不是至少应该跟我解释清楚。” 乔木站起身,他的脸上慢慢的漾出了一抹吴汐熟悉的笑容,“你没让我失望,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聪明。” 虽然心里早就认定他就是乔木,但是当亲耳听到他承认时,吴汐的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真的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乔木拉着她的手坐下,“汐汐,现在应该不是讨论我的事情的时候,你刚才着急忙慌的闯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汐拍了下脑袋,“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我曾怀疑过你,毕竟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但现在看来,你好像对这些也一无所知。” “那天晚上我确实去了松山公墓,而且也遇到了那只蜘蛛,当时它躲在小穗的身后,正准备对她发动攻击,好在我先它一步救下了她。汐汐,”乔木抬起头,“按照你的说法,山蜘蛛杀人并不是随机的,而是被人驱使的,那么那天它为什么要对你和小穗发动袭击呢?就好像它知道你们要过去似的,小穗倒是好解释,她经常会去那里祭拜她的父母,但是你呢,你那天为什么会去松山公墓?” “我去那里是因为小烨的尸体在那里。”吴汐若有所思的轻声说道。 “是谁告诉你她的尸体在那里的。” “是她自己。” 她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丁丁,有关小烨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清晨的山林中,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去,远远看过去若有若无,把周遭的一切都渲染上一种神秘且诡异的色彩。 一个身形微胖的女孩沿着潺潺的溪水向森林的深处走去,她爬过一个山坡,来到一处洼地,洼地的中间,有一个四块巨石围成的平台,看上去就像一个简陋的祭坛。 “是这里了。”女孩虽然紧张地浑身发抖,但是仍坚定的走到了祭坛旁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掏出了一口小小的铜鼎。她把铜鼎放在祭坛上,又从包里拿出一根手指头那么粗的香点燃插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后,女孩在祭坛前面毕恭毕敬的跪下,就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山神大人,我是下河村蒲氏之后,听老一辈讲,只要诚心祭拜,你就会帮人达成所愿,现在我愿以血肉之躯作为祭品,望你不负我虔诚之心,帮我实现愿望。” 说完这些话后,女孩战战兢兢的抬起头观察周围的情况,这里还像刚才一样,除了头顶的天色慢慢的从灰蓝变得浅淡下来,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那么安详平和。 难道山神的故事真的是只一个传说?可是这只铜鼎是真实存在的,她费了老大劲才从宗庙祠堂中偷出来,而且她分明记得自己的太爷爷在临终前一遍一遍说起的山神的故事,说它可以完成人类的愿望,只不过这个愿望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山神,你在吗?你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吗?”她又问了一句,然而依旧没有回应,她的声音就像被那层薄雾给吸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孩子叹了口气,看来一切都是假的,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神啊怪啊的,否则又怎么会赔上性命都不愿帮她达成心愿呢? 她站起身准备收起铜鼎,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咔咔的声音。她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冷汗沿着脊梁一滴一滴的落下。她不敢转身,而是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的向背后一扫:身后的草丛里,站着一个粗壮的男人,他浑身毛发浓密,一簇簇一卷卷的把身体遮蔽的严严实实,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男人的背上,长着八条粗大分节的腿。 见此情景,女孩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但是嘴里仍是不停:“山神,我愿以血肉之躯奉为祭品,请你帮我达成心愿,请你帮我达成……”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实现愿望呢?”一个腥臭的带着鼻音的呼吸声从背后传了过来,“我完全可以只吃掉你,就当你是一只送上门来的猎物。” 女孩愣住了,她怎么会如此天真,以为用自己平凡的躯体就能换取它的帮助。她瘫倒在地上,看着头顶那片阴影越靠越近,近到它身上的粘液都已经滴落在她的头发上面。 “这是……什么味道?”就在她即将要被它吞噬掉的的时候,身前的怪物突然停了下来,它用自己一根腿的前端拨乱了女孩的头发,她被汗水**的发间,别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白色的发卡。 “小烨,怎么你也在单位洗漱啊。”吴汐一边洗脸一边问旁边的女孩。 “今天起晚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这样把头发都弄湿了,等等,”她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白色的发卡帮她把散乱的刘海别好了。“这样就可以了。” “谢谢啊,我一会儿用完还你。” “一只发卡而已,客气什么。”吴汐冲她挤了下眼睛,拿着毛巾走出了盥洗室。 ------------ 第十章 山神 崔明寒从昏迷中渐渐醒转过来,他看着上面深黛色的天空,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他试着活动下四肢,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紧紧的黏在什么东西的上面,半点也动弹不得。他努力的把脖子扭向一侧,这才看到自己竟然躺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面,不,确切的说是粘在上面。 “嚓嚓……嚓嚓……”身体下方传来一阵怪音,崔明寒突然想起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了,他顺着声音的来源垂下视线,看到离自己一米远的树干上面,趴着一只巨大的蜘蛛。它浑身长满了棕红色的卷毛,一双凸起的眼睛正一动不动的观察着树下面的动静。 它在等谁吗?崔明寒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于是他拼命摇晃着身体,想引起它的注意。 “臭虫子,把老子放下来,不然早晚拿你做下酒菜。”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能把这番话说得如此中气十足。 “咔咔。”蜘蛛果然朝他的方向转过头来,它沿着树干一点点的爬了上去,来到崔明寒的身边。 “杀了他吗?”蜘蛛的两根毒螯已经触到了他的脸上。 “再等等,她还没来。” 它的肚子里竟然能发出两个人的声音,而且其中的一个听起来竟然有些耳熟,是谁呢?崔明寒搜肠刮肚的想着这个声音的主人,对了,他心头突然一亮,是那个人,每天早晨刷卡走进大门时,她都会微笑着跟每个人打招呼。 “早上好。” “今天气色不错。” “吃早饭了吗?” “有你的快递。” 她叫什么来着?虽然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是她的名字他竟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不会是想拿我做诱饵引她过来吧。”崔明寒突然冷笑起来。 蜘蛛的毒螯在他头顶咔咔的挥动,“不用这么心急,我吃了她,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你以为她会为了我过来吗?”崔明寒大笑了两声,“这份自信是从哪来的?倒真是高看我了,告诉你,我于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朋友罢了。她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笑得眼角泌出了泪花,“虫子就是虫子,费这么大周折竟然抓错了人。” 他的目的达到了,蜘蛛气得八条腿嘎吱嘎吱的作响,嘴里的毒螯猛地朝他的脑袋插了过来。 “小烨,我来了,是不是可以放了他了。”一个他最想听到却又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从树下面传了过来,蜘蛛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看着下面那个单薄的身影。 “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放了他吧。”吴汐毫无惧意的看着头顶的怪物。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蜘蛛朝吴汐的方向爬了下来。 “松山公墓后面的那座山上有一个小村落,那里的居民在解放前热衷供奉山神,不过那座山神庙在文革时期被拆掉了,但是幸好,有记者在拆庙之前拍到了它最后的照片,登在了一本杂志上。我找到了那本杂志,发现他们供奉的山神,竟然是一只长着八条腿的怪物。那个小村落的名字叫下河村,而那里就是你,蒲晓烨的故乡。” “这都能被你发现,不过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你还不是乖乖过来了?”蜘蛛含混不清的从肚子里发出这些字节。 “小烨,你这么不顾一切的将自己奉为蜘蛛的祭品,想必和那个被吃掉的男人有关吧。” “杜一鸣,”它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他说他喜欢我,甚至让我怀了他的孩子,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他竟然早已有了家室。我曾想过和他同归于尽,可是以他的个头和力量,我根本不是对手,反倒被暴打了一顿。”她顿了顿,“我恨他,只要能让他不得好死,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小烨……” 它忽然话音一转,“吴汐,把犄角拿出来。” “什么?” “你不是想让我放他走吗,把犄角给我,我就放了他。” “别给它,”崔明寒在树梢冲她喊道,“给了它我也逃不掉,你别管我,自己赶紧跑。” 吴汐抬头看着他亮闪闪含着泪光的眼睛,她微微一笑,拿起犄角用力朝前掷了过去。 眼看犄角就要落到离自己不远的地上了,那蜘蛛突然从腹部吐出一簇银丝,朝着吴汐的面门直扑过来,瞬间就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吴汐。”崔明寒绝望的大叫起来,可是就在下一秒,他听到了“噗叽”一声,随后,大量橙黄色的粘液溅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犄角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一个人影从山蜘蛛身旁的草丛中猛地窜了出来,迎空握住犄角深深地扎进它的腹中。 山蜘蛛楞了一下,随即条件反射般的将八条长着倒刺的腿全部插进肚子下面那个人的身体里,它喘息着,凸起的眼睛不解的看着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的那个女孩子,终于四仰八叉的仰面倒在了地上。 吴汐踉踉跄跄的朝蜘蛛身旁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跑过去,她浑身被蛛丝绑得太紧了,所以在地上摔倒了好几次才勉强爬到他的身边。 “乔木,乔木你怎么样了?” 男人的身上有八个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流了一地,他气若游丝的看着吴汐:“送我回书店。” “大姐,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说过我会做个明断是非的大好青年的嘛,你就不用天天来学校监视我了。”小穗抚着前额欲哭无泪的看着校门口等她的吴汐。 “你以为我想来啊,只不过有人托我照顾你几天,所以我才不得不单位学校的两头跑。” “照顾我?谁?乔木吗?他去哪里了?” “他生病了,”她看着小穗紧张的面孔,赶紧放缓了语气,“你放心,小毛病,几天就好,那时候就又可以给你做饭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告诉我你想吃什么?咖喱?炒面?” “你会做吗?” “买,给你买还不行吗。” ------------ 第十一章 舍身 “乔木,我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我怕我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你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你,担心我走之后,只剩你一人独守着这半世的苍凉和寂寞。” “我会找到你的,无论用多少时间,走多远的路,我都会找到你。” “真的?” “真的。” 只是再遇见之时,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那个男人后来怎么样了,那天晚上看他好像伤得很重。”崔明寒把吴汐让到沙发上,给她端了一杯茶。 “他已经没事了。” 秦王嬴政在晚年时热衷于求仙炼药,他希望能寻得一种仙药,以保自己长生不老以及万代江山不再易主。他曾派出徐福出海为自己寻找那长生不老的丹药,可是却次次无功而返。乔木说这只是历史的记载,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徐福在第四次出海时,已为秦王找到了那可以让人不死不灭的神药,只不过,他在大殿之上将它奉给嬴政之时,被一只躲在柱子后面的狐狸给抢先夺了过去。秦王嬴政因此变故大发雷霆,朝臣们更是乱作一团,争先恐后的要拿下那只妖狐,夺取仙药以立头功。可就在狐狸被众人逼进角落中无处可逃之时,殿内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大火整整烧了三个月,把雄伟壮丽的阿房宫烧作一片灰烬,狐狸和那枚仙丹也在这场大火中一起消失掉了。 “这也太玄乎了点儿,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乔木就是这只偷药的狐狸?” 吴汐冲他嫣然一笑,“信则有不信则无,你权把它当成一个故事随便听听吧。” 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那天来到阿房宫的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两只,守在殿外的狐狸在看到自己的同伴几乎要被打死的时候,推倒烛台点燃围幔,烧毁了整个宫殿。 阿房宫被烧,致使无数人命和财宝毁于一夕之间。它的行为惹得始皇帝大怒,请来了大巫将它烧死于火架之上,并将它的灵魂打入地***生、饿鬼三道永世不得超生。 “你知道舍身的意思吗?”吴汐望着听得入迷的崔明寒。 要想把灵魂从三恶道中拯救出来,不再受炼狱之苦,就必须由另外一个人来代替她,而死亡就是唯一的赎罪方式。所以乔木每次都用最惨烈的方式将自己的肉身毁灭,然后在恢复之后,接着去寻找他转世轮回的爱人。 有时他会很轻松,在她是襁褓婴儿时就将她找出,但是有时,他也会用尽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将她找到。他一遍遍的在人世间徘徊,只为了遇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要去偷仙丹呢?你不觉得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片山林里,已经是神仙般的日子了吗?” “你不懂了,那丹药是连皇帝老子都苦苦寻觅的东西,如果被我拿到了,我们俩一人一半,不求长生不老,至少能化成人形,尽情享受人世间的荣华。” “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人也好,狐也罢,我都不在乎。” 崔明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吴汐,你说我现在这些小情小爱的,算是个什么事儿啊,亏我还整天为了你的事情夜不能寐的。我决定从今天起,放下这一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落子不悔。”乔木挡住吴汐的手指,把它轻轻推到一边。 “你都活了这么多年了,能不能对小朋友谦让一点?” “不可以。”他说着把一枚黑子放下,“你又输了。” 吴汐冲他做了个鬼脸,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这间只有几十平米的书屋。“你为什么要起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呢?迴异?是什么意思。” “迴,是轮回,异,是改变。我希望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中,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能改变自己犯下的错误。” “乔木,”吴汐认真的盯着他,“你是怎么认出她来的,一世又一世,她应该早就改变了模样。” 乔木低下头笑了,这很容易啊。 那是一个冬天,我一个人穿梭在茫茫白雪中,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孤独和痛苦压垮了。就在这时,我看到前方走来一个围着红丝巾的女孩。她从我身旁走过的那一刻,我感觉到心里的花开了,仿佛春天又一次光顾了我冰封已久的胸膛,我知道,是她来了。接下来就是搭讪的桥断了,我故意弄松了她的鞋带,然后在她最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等等,红丝巾,鞋带,难道这个传说是你们的故事?” 乔木自顾自接着讲了下去:她父母很快发现了我们偷偷交往的事情,在那个年代,我的这种行为,无异于耍流氓。她出身干部家庭,父母自是不愿意她嫁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他们甚至对我的身世进行了调查。可是调查还没出结果,却被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发现了我的墓碑,没错,就是在松山公墓你看到的那一座。 我本以为她会被这件事情吓到,就此远离我的身边。可是没想到三天后,她拿着两张火车票来找我,她说:乔木,我已经想好了,哪怕你真如他们所说,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我也愿意跟着你。就这样,我带着她逃了,我们辗转于各地,四处躲避她父母的追踪,只为了那一点来之不易的幸福。 “原来这个恐怖的传说背后竟然是一场如此凄美的爱情。”吴汐感叹道。 “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乔木锁上门和吴汐并排朝外走。春天到了,街旁的柳树露出一束束新叶,随风飘扬,婀娜多姿。吴汐觉得心里那丝迟迟不散的愁绪也被春风吹散开去,她感到一阵轻松,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就是这里了,”她看着熟悉的院门,“我明天再去迴异书屋找你下棋……” 话音没落,一柄长剑突然抵到两人的喉咙上。 “徐行,看来你这里也不安生。” ------------ 第十二章 巫 “你,退到后面。”剑眉星目的男人冲吴汐轻喝一声。 见吴汐听话的后退了两步,那男人把剑锋又朝乔木的脖子上推近了几分,“妖狐,仗着不死之身,以为就可以为害人间?上次让你逃掉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他觉得腰间被某样锋利的事物抵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像匕首一般锋利的犄角,“蛊雕的角吗?”他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他身后的女孩,“你手里怎么会有这种邪物?” “放开他,不然我就用这个邪物刺穿你的身体。”她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就凭你吗?”男人丝毫不惧她的威胁,长剑倏地从乔木脖子上撤了回来,冲着她的方向扫了过来。 “铛”得一声,火花四溅,长剑被一柄青铜古剑死死的抵住了,徐行把吴汐拉到了身后,“池明,住手。” “她是谁?”徐行家的客厅里,那个叫池明的男人擦拭着长剑,眼睛却吴汐身上上下审视。 吴汐被他看得不自在,她向徐行身后躲了躲,准备自报家门,“我是……” “她是我喜欢的人。”徐行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男人手下一滞,“你喜欢的人?” “怎么,有问题?”徐行白了他一眼。 “没问题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男人嘴上连连否认着,却还是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我只是没想到你徐行也有被人栓牢的一天。”他边说边冲吴汐伸出了大拇指。 吴汐冲他尴尬的笑笑,她拉着徐行的袖子,小声的问:“他是谁啊?” “我啊,”男人站了起来,两手在胸前一握,“玄月山池明道长,刚才不知道你的身份,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见他如此正式的介绍自己,吴汐也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刚才我也莽撞了,不过,乔木,哦,就是那只狐狸,你能不能放过他。” “他身上背负着万千条人命的血债,本就应该受万代之苦,可是却偏偏不死心,妄图改变命运。” “难道他就应该坐以待毙,心甘情愿的接受命运对自己的惩罚吗?” 看到她激动得样子,池明摇摇头笑了,“算了,看在弟妹的面子上,我就当这次没见过他,不过下次再遇到他,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吴汐抱着被子走到书房门口,池明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 “你小子,讨到老婆了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老婆,这两个字让吴汐脸上一阵发烫。 “念了一晚上了还没够?”徐行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回正经的,这次的事情你觉得是谁做的?” “一家五口,全部被砍断脚流血而死,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千年以前,他对待族里的叛徒,用的就是这种方式。” “你是说大巫。” “我不确定,毕竟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与巫族相关的证据,可是据当地的村民讲,这一家从六十年前搬入此地,世代行医,是当地有名的大夫。” “巫族的始祖巫彭医术高明,所以你就更怀疑死者就是巫族的人。” “没错,这次我去南方,就是要查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看看他们为什么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又有抬头之势。” 吴汐久久的站在门前,“大巫,”这个词她曾听乔木提起过,当年就是他把乔木的爱人打入三恶道,难道这个大巫和徐行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 “你也害怕他是吗?所以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两个和尚把洗手间打开一条缝,远远的冲着吴汐说道。 “谁?你们说池明吗?”吴汐把被子放在沙发上,朝他俩走过去,“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是因为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嘘,小声点儿。”两个和尚一边一个把她拉进洗手间。 “你别看他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其实人很暴戾的。” “他在师傅被应龙杀死之后,就开始对妖怪恨之入骨,见一个杀一个,毫不留情。” “他那把斩灵剑上不知道占了多少我们同类的鲜血呢。” 吴汐走进迴异书店时,乔木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 “你不用再担心池明了,他答应我不会找你麻烦。”吴汐看着他麻利的摊着烙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谢谢,”乔木冲她眨眨眼睛,“怎么了,还有什么话想问我?” “那个大巫,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记得你说是他把她贬入三道的。” 乔木把烙饼端到桌上,他解下围裙看着吴汐,“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是古巫族的首领,上知天象,下能占卜,更神奇的是,他可以通过精神感召使神明降临,日夜祝祷,保万世太平。始皇帝很信任他,将之招至内廷,很多事情都听取他的意见,就连徐福的四次出海,都是在他的指点下成行的。哦对了,我还忘了一点,大巫精通医术,可占天寿判断疾病生死,所以也被称为巫医。” “叮咚叮咚。”风铃又一次响起,小穗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怎么在这里?”她警惕的看着吴汐。 “怎么了,你嫉妒啊。” “切,就你这长相,根本入不了我乔木哥哥的法眼。” “你个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的。” 吴汐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徐行一个人慢慢的朝她的方向走来,他低着头,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 “喂,想谁呢?”吴汐一巴掌拍到他的背上。 看到是她,徐行笑了,那笑简直比三月的春光还让人心驰神动,吴汐差点醉倒在他温柔的眼神中。 他牵过她手,“你觉不觉得这俩和尚脸皮太厚了点,他们赖在这里,让我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你要做什么,”她的拳头轻轻的砸到他的胸口,“坏蛋。” 后记:池明走入检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冲外面的徐行说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师父曾经告诉我,古巫族最重要的祭祀用的火种在几十年前被他们的一个族人带走了,你说,他们现在活跃起来,是不是因为发现了火种的踪迹?” ------------ 壳 ------------ 第一章 星 “今晚的星空好美啊,”吴汐打了个哈欠,她把头枕在徐行的腿上,透过车子的天窗看着上面一望无际的星河,“徐行,你看最亮的那颗,有它在的地方,旁边的星星好像都黯然失色了。” “今晚怎么多出这么多感慨。” “从小到大,身边总有那么一些人,但凡他们所到之处,其他人都只能仰慕,因为他们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只能集中在他们的身上。徐行,”她用手抚着他的脸庞,“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可是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徐行的嘴角一提,“明明是你向我告白,逼我做你男朋友的,忘了?” “嘴硬,”吴汐有些放肆的捏了下他的下巴,“不过,你和池明这次到底是去做什么了?我那天听到你们的谈话,说什么大巫?” “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有这么一瞬间吴汐好像听出了他语气中隐藏的一丝警惕,但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乔木也提起过他,所以……” “我们也只是怀疑而已,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巫族又一次出现。我们上楼吧,那俩家伙应该也睡着了,不用再躲着他们了。” 吴汐听话的准备起身,却一把被徐行抱在怀里,他把她抱得很紧,仿佛自己稍一松手她就会消失掉似的。 “吴汐,我喜欢你。” 吴汐拿着两张崭新的电影票在丁丁前面抖了抖,“有好东西,去不去?” 丁丁一把抓了过来:“哇,首映式,你从哪里搞到这个的?卢岳?当今最红的小鲜肉,我的老公哎。” “喂,你老公到底有几个,”她拍了拍旁边的海报,“鹿晗还在这里盯着你呢,绿帽子就给人家戴上了?” “老公嘛,当然是多多益善,轮流坐庄。不过,你到底怎么搞到这个的?黄牛票都炒到两千一张了。” 吴汐冲她挤挤眼睛:“咱有内部资源。” 灯火辉煌的国家大剧院,电影《亚努斯》的首映礼将在这里举行。 “太美了。”丁丁和吴汐感叹着走进大门,整个大剧院就像一座抽象的现代艺术作品,头顶的天花板由形状不规则的白色浮雕组成,既像起伏的沙丘,又像连绵不断的海浪。墙面用特制的丝绸包裹着,红紫相间,灯光打在上面,显得柔美又高雅。 “能在这里举办首映礼的电影可没几个,真不愧是大制作,看来老公的事业要更上一层楼了。”丁丁看着真人般大小的电影海报,眼睛变成了两枚红心。 海报上的男人鼻若悬胆,唇若涂脂,明明长得容色秀美,却还带着一点天真无邪的纯真稚气,让看到他的人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怜爱出来。怪不得是新一任国民老公呢,吴汐心里感叹道,如今这世道,长得好整得好的人实在太多了,但是能激起女性心里潜伏着的母爱,才是卢岳从万千新人中脱颖而出的原因吧。 “汐汐,你来啦。”人群中,一个个子矮矮的女孩子见缝插针的来到她们身边。 “乐乐。”吴汐一把抱住她,“谢谢你的票,我还是第一次来首映式呢,还是这种大制作的首映式。” “说什么呢,你救了我姥姥的命啊,我怎么感谢你都不够呢,”她看了眼旁边的丁丁,打了声招呼,然后接着说道:“徐行呢,他没和你一起来吗?” “追星的事情还是留给我们女孩子吧,那个人对这些不感兴趣。” “也是啊,他自己的长相已经是明星级别了,又怎么会感兴趣呢,你们快进去吧,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去忙啊。”她说着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一溜烟儿不见了。 吴汐和丁丁走进放映厅,她们的位子在第二排,两人刚坐定,丁丁就指着前面一个一身黑衣黑裤的短发女人低声说道:“看到了吗?她就是被称为点金胜手的经纪人张亚,凡是她经手的一人,没一个不大红大紫的,卢岳就是她带出来的。” “这样啊。”吴汐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前面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舞台上工作人员的一举一动,仿佛任何一个小小的疏漏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周围的灯暗了下来,后排举着灯牌的粉丝们发出一阵兴奋的惊呼。主持人率先走上舞台,按照常理他先介绍了整部电影的拍摄过程,然后请导演和后方工作人员一一上场。到了演员上场的时候,粉丝们已经按耐不住了,“卢岳卢岳”的呼喊已是一浪高过一浪。 主持人笑了一下,“我前面说的什么你们一定都没听进去吧,其实我自己也没听到,因为你们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台下发出一阵笑声,“好吧,再不让他上场,估计你们都准备给我寄刀片了,现在有请本片主演卢岳。” 舞台的深处走出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虽然已经在电视上和海报上见过他无数次了,但是在看见本尊的时候,吴汐还不不免惊叹了一声,他真是造物主的宠儿啊,本人比电视上好看一百倍,个子看着更高了,脸部的线条更加流畅,五官也比平面上立体不少,他的脸好小啊,真是天生为了屏幕而生的。 吴汐情不自禁的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鼓起掌来,旁边的丁丁却没她这么镇定了,她和后面那些疯狂的粉丝一起跳了起来,“卢岳,卢岳,我爱你,你太帅了。” 卢岳把食指放在唇边,微笑着示意场下的人安静来,“非常谢谢大家今天来看我的电影,但是我们可不可以稍微安静一点,尊重一下导演、幕后工作人员还有其他的演员,毕竟这是一部大家都付出了汗水和努力的电影,我希望你们更多的看到电影的品质,而不是我这个人,我这张脸。” “都听你的。”台下的人声此起彼伏,然后渐渐静了下来,不再有一丝喧闹。 “亚姐,短短一年,小岳的应对能力已经提高了这么多,真令人佩服。”张亚旁边的人小声的耳语道。 ------------ 第二章 突如其来的死亡 张亚没有回答,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熠熠生辉的大明星,眼里闪过一丝令人看不懂的光。 整个首映礼丁丁都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的,因为她的信任偶像——卢岳就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 “你看他,你看他,实在是太帅了,他笑了,我赛,嘴角的弧度都是完美的。” “天哪,他的手指好长啊,骨节分明的。” “汐汐你闻到了吗,他身上有股好特别的味道,这种香味儿我从没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吴汐满头黑线,“你够了吧大姐,声音小点吧,被人听到了还以我们俩是变态花痴呢,赶紧想想你家小飞飞,清醒一下。”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卢岳突然朝她俩转过头来,“好好看电影,看完后要写观后感的。”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却能听出里面暗含的笑意。吴汐感觉自己的脸腾地红了,丁丁更是像个雕塑般保持着瞠目结舌的样子,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直到电影结束,放映厅的灯重新亮起,她才吞了口口水,转过头看着吴汐,“他刚才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主创人员又一次走到舞台上,冲着台下深深地鞠躬,吴汐看着那个完美的男人,果然人都是视觉动物,他随随便便说句话,竟然能在她们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卢岳,我爱你,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粉丝。”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惊得众人都齐齐的回头观望。吴汐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快步冲向二楼看台的围栏,翻身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咚”的一声,她的脑袋重重的砸在一楼的大理石台阶上,登时就脑浆迸裂,没了气息。 “啊。”她落下的地方响起了一阵尖叫,人们争先恐后的朝外跑去,离得近的鞋底还沾上了她还在汩汩涌出的血迹。吴汐像被钉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个瞬间消失掉的生命。她的眼睛微微向上翻起,露出下面的一截眼白。灰白色带着泡沫的的脑浆溅得满地都是,上面还留着逃走的人们的鞋印。 “卢岳,走了,别看了,一会儿记者反应过来该拍照了。”张亚示意身边的保安把卢岳带离放映厅。 “等等。”卢岳挣脱了拉着他的手臂,他缓缓的走下舞台,穿过人群来到那个死掉的女孩子身边,他脱下自己的外罩,轻轻的盖在她摔得破碎的脑袋上,冲着身旁的熙熙攘攘的记者说道,“别拍了,请给她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随后的两天,卢岳粉丝首映礼跳楼事件成为了全国最火爆的话题,各家新闻媒体都在从不同的角度分析这件事情,有的认为应该重视这一代孩子的心理问题,无论是家庭还是学校都应该给于他们更多的关怀,这样他们就不会把人生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缥缈的明星身上。还有的认为“明星”是当代畸形价值观的产物,现在的人们实在太注重外表,所以这些长相完美的明星们才有了自己市场,而这些尚未形成判断体系的孩子们,正是这个畸形社会的牺牲品。然而在各大论坛上,却有一种和主流媒体完全不同的声音,网友们觉得不应该把这个悲剧牵扯到卢岳个人身上,他们认为每年自杀的人那么多,而基本上这些自杀者都有性格缺陷,他们的行为应该由自己来买单,而不能归罪于别人。更有甚者,把这个女孩子归为“脑残粉,”说她一个人死了就算了,还让卢岳陷于不仁不义的风口浪尖上。 吴汐看着讨论区沸沸腾腾的帖子,心里升起了一股悲凉,她想起那个女孩毫无生气的半张的眼睛,那个眼睛这几天总是出现在她的梦中,仿佛在向她戚戚的倾诉着什么。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你这么做,除了让自己的亲人伤心,什么都留不下啊。 不对,那个人,是不是也因她的死或多或少受到了震动,那时他久久的蹲在她的身旁不愿起来,帮她挡住长枪短炮的镜头,他的背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凄凉和孤单,让人不由的对他产生出一丝同情。 “吴汐,听说卢岳电影的首映礼你在现场啊。”大主任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过来。 吴汐赶紧站起来,“是的主任,那天我正好在……” “太好了,今天卢岳要就这个事情举办记者会,你最熟悉当天的情况,所以这个采访任务就交给你了。徐行,我帮娱乐组借一下你的员工,没问题吧。” “她应该求之不得。” “卢岳,请问现在是什么感受,有没有想过对那孩子的家长道歉?” “卢岳,你觉得你作为一个演员的价值在哪里,就是用这张脸吸引迷妹吗?那么对这个社会而言,你的存在应该是有害无利的吧。” “卢岳,听说你的团队要发律师函了,就是因为某家媒体把你称作杀人凶手,可是,这个称呼也没什么错吧。哎呦,这是什么东西?” 几瓶矿泉水砸到了前排记者的头上。 “不许你们这么说哥哥。” “你们知道他有多心痛吗?” “不会采访干嘛要当记者呢?” 一时间,会场乱作一团,卢岳的粉丝和记者互相对骂,就差打起来了。 “卢岳,你有什么话想对那个女孩子说吗?”吴汐站了起来,她看着台上那个一脸悲伤的男人和他身后那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卢岳拿起话筒:“我想对她说句对不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走上了这条路,但是她们于我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我真的很抱歉……”他的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了,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谢谢各位。”张亚站起来,拉着卢岳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拎着铁皮桶冲了进来,“卢岳,你这个杀人犯,你不得好死。” ------------ 第三章 黑粉 吴汐下意识的伸出脚,绊了一下那个准备冲上台去的男人,他摔倒在地上,桶里的油漆溅得吴汐满身都是。保安趁机把他带了出去,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卢岳,“人面兽心的家伙,你杀了我的女儿,我会让你偿命的,你等着。” “跟我过来,我帮你找件衣服换上。”卢岳在台上冲她点头示意,吴汐看着自己沾满油漆的衣服,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跟着他们走出了会场。 在保姆车里,张亚翻出两件衣服递给吴汐,“这是上次拍杂志的女模特忘记拿走的,你先穿着吧,对了,今天的事要谢谢你,不仅在记者会上帮忙解围,刚才还阻止了那个神经病,不然明天那帮记者就更有的写了。” “不用客气,我只是觉得卢岳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四处看了下,“亚姐,为什么是你在做这些事情,据我所知,大明星的身边不是都应该有助理的吗?” “上一个助理一年前辞职,可卢岳又挑剔,新来的几个都不满意,被他辞掉了,你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说着就下了车,留吴汐一人待在这个豪华的保姆车上。 吴汐把脏衣服脱掉换上张亚拿给她的衣物,果然模特就是模特,她在普通人里已经算瘦的了,但是穿上这两件衣服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换好衣服后,她又在车里溜达了两圈,看来这些明星真是赚的盆满钵满啊,保姆车都这么豪华,不光有一张一米八的大床,而且厕所浴室一应俱全,连厨房都有。 她啧啧的感叹着,准备下车道声谢就回去,可就在这时,她听到窗户上传来一阵嚓嚓的声音,就好像有人用指甲在抓玻璃似的。不会是泼油漆的那个人又回来了吧,吴汐心里嘀咕着,一把拉开了窗帘。 保姆车外站着一个男人,由于车窗上有哈气,吴汐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但她能感觉到,那是白得渗人的一张脸孔,他用两个黑洞似得眼睛看着里面,嘴巴一张一翕的,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他的双手放在窗户上,指甲刮着玻璃嚓嚓作响。 “救我。”玻璃上慢慢的显现出这两个字。 “你是谁?”吴汐隔着玻璃大声的问道,可是,窗外的男人却忽的消失了,车门被打开了,卢岳走了进来,“我在外面叫了几声你都没有回应,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他温暖的笑容挂在脸上,帮她驱散了周边冰冷的寒气。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衣服洗好了还给你。”吴汐急匆匆的走下了车,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总让她感觉不自在,或许因为他是大明星,离自己的生活太过遥远,所以当他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时,让她有一种淡淡的不真实感。 “等一下。”卢岳在背后叫住她,“今天的事情,谢谢了。” “不用谢我,你不应该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担责。”吴汐冲他摆摆手,走进了苍茫的夜色中。 吴汐回家时,两个和尚正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对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看得津津有味。电视上传来卢岳的声音,吴汐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发现它播出的正是下午那场记者会。 “吴汐,你喜欢他啊?”见她回来,两个和尚难得的放下薯片,蹦蹦跳跳的跑到她面前。 “谁?”吴汐被他们问的一头雾水。 “就是电视上那个男的啊。” “你们说卢岳?这话谁说的?” “徐行。” 吴汐来到厨房,她无暇顾及那盘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糖醋排骨,疾步来到徐行身边。她轻轻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说什么我喜欢卢岳?” 徐行没理会她,他熟练的把油热好,然后把切好的葱姜蒜段噼里啪啦的倒了进去。 “不是吧,你真生气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说实话,他是长得不错,但完全不是我的菜啊,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 “什么类型?”他歪头看着她,眉毛轻轻的挑了起来。 吴汐知道自己又上当了,“我发现你越变越坏了,不仅喜欢逗我,竟然还开始造谣了。” 徐行把成好的菜地给她,“我故意那么说的,果然,他们两个听了之后决定过几天就走。” “为什么?” “怕影响了我们,怕你跟别的男人跑了。” 吴汐一个人挤在早高峰的公交车上,她的手紧紧的抓住栏杆,但是丝毫没有作用,公交车开两步停一步,她还是随着人群一起左摇右摆起来。吴汐不禁怀念起徐行的车子,那是属于他们俩的小小的一方天地。可是他最近没几天是待在单位里的,总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吴汐知道工作对他来讲不过是一个伪装身份的工具,他一定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但是她难免会想起两人一起上班的日子,那种朦朦胧胧的办公室恋情,让她无比眷恋和怀念。 “我靠,她还来了劲了,竟然又开了一个帖子。”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拿着手机咬牙切齿的冲旁边的同学说道。 “你是说那个黑子,周扒皮吗?” “可不是吗?她新开的这个帖子居然说哥哥整容?你看,”她把手机拿过来,“她竟然把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列了出来,说什么鼻梁变高了,鼻头也变小了,连双眼皮加深这句话她都说的出来,简直是为了黑而黑嘛,谁不知道我们卢岳从小帅到大,完全是纯天然的,作为一个月饼,这次绝对不能放过她,哎你说,她会不会是别家粉丝伪装的,故意来陷害哥哥。” 吴汐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孩可真能耐,还月饼呢?干脆叫烧饼得了,也怪不得媒体对现今青少年的追星问题如此的痛心疾首了,她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卢岳为某手机做广告的大灯牌,握紧了手里那个装着衣服的袋子。 ------------ 第四章 一面之词 “吴汐啊,昨天的记者会出稿子了吗?”她刚来到座位上,大主任就凑了上来。 “主任,昨天现场的情况太混乱了,记者差点和粉丝打起来,卢岳总共也就回答了一个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写这稿子。” “这样啊,”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八字胡,“吴汐,我们不要随大流,跟着他们屁股后面搞一些热点噱头什么的,不如把这次事件做成一个深度调查,昨天的事我多少也听说了,你今天去采访一下泼油漆的那个人吧,我们做新闻的也不应该总听一面之词对不对,听听死者家属的看法,然后把整件事情做成一个大专题。” “请问盛志成家是住在这里吗?”吴汐站在一排破旧的平房旁边,问一个穿着睡衣端着尿盆的老妇人。 “最里面那一家,”她朝里指了指,然后看了吴汐一眼,“你是记者吗?” “嗯……是。” “哎,他在看守所关了一夜,刚被放出来,不过也不能怪他啊,老婆死得早,就这么一个女儿……” 吴汐在原地愣了几分钟,她转身到外面的超市买了一些水果和牛奶,才又重新来到那座最小最旧的院子前。她在外面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响应,于是只得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那个中年男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的脸上挂着尚未干透的泪痕,身体轻轻的抽泣着。他的旁边放着一张照片,吴汐把它拿起来,看到那上面的男人抱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小女孩,那时候的他大概三十出头,女孩子也就是六七岁的样子,男人把小姑娘拥在怀里,好像她是他今生最珍贵的礼物。 吴汐不忍打扰他,她把吃的放到桌子上就准备离开,可是袋子摩擦的声音把男人惊醒了,他揉了揉揉眼睛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我是……” “我想起来了,你是昨天绊倒我的那个记者。” “对不起,”她突然心里生出了些惧意,这个男人会不会因为自己昨天阻止了他的行动而做出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吧。 “我……我陪你钱,那衣服应该不能穿了。”他站了起来,翻箱倒柜的四下搜罗着,然后把皱皱巴巴的几张纸币塞到吴汐手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汐的眼角湿润了,她没想到自己今天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父亲,“我来这里是想了解一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有什么可以警示他人的地方,那么盛雨她至少也不算是白死。”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他低头笑了下,“我女儿她并不是什么坏孩子的典型,更不是网上那些人嘴里的脑残粉,她是很喜欢卢岳没错,但是这么大的孩子,追个星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她不止一次的告诉我,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这样将能缩小和自己偶像间的差距,她是个脑子很清楚的孩子啊。” “那她为什么还会……” “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三个月前的一天,盛雨去参加卢岳的影迷会,那天她回来后就神情恍惚的,我问她原因,她一脸欣喜的告诉我:‘爸,卢岳他今天跟我说话了,他说他很喜欢我。’我本是不信的,可是从那之后,盛雨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经常逃课,甚至有几次夜不归宿,问她去了哪里,她就闭口不言什么都不告诉我。有一天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偷看了她的手机,没想到竟然发现一个男人给她发的短信,那些信息露骨的让我这个大人看了都脸红。那天,我第一次打了她,我问她那个男人是谁,她哭着告诉我,他就是卢岳。” 吴汐被这一番话惊得有些缓不过劲儿来,“你没把这些情况反应给警方吗?” “当然反应了,他们也查过了,但是调查结果是根本没有这个号码。”他看着吴汐目瞪口呆的样子,接着说了下去,“从那之后我就把她关在家里哪也不让她去,连手机都没收了,我想着这样管她一阵子,可能她自己会慢慢的清醒过来,毕竟她不是那种不清头的孩子,可是那天晚上,她竟然自己偷偷的溜了出去,然后就……就……”他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起来,“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就这样被那个人渣给害死了。” 吴汐把一个纸袋子交给任乐,“这是昨天卢岳借给我的,我已经洗干净了,你帮我还给他吧。” “哇塞,你竟然能让卢岳借你衣服,太厉害了,我们一个公司的,我和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呢。” “乐乐,”吴汐犹豫了一下,“卢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任乐挠了挠头,“我来这个公司时间不长,但是据我所了解的,他这个人情商很高,人品也不错,对工作人员都很客气。” “对粉丝呢?” “好啊,还会自掏腰包请她们吃饭呢。” “可是乐乐,我今天上午去采访了自杀的那个女孩子的爸爸,他说卢岳……勾引自己的女儿。” “你可别听他乱说,”任乐有些急了,“昨天警察都调查出来了,那个男人有病的,精神分裂,病例都找到了,你想啊,这个病是遗传的,所以他们俩说的那些事情怎么可以当真呢?按我说啊,我们卢岳真是倒了血霉了,碰上这么一对精分的父女。” 原来是这样,吴汐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以自己和他短暂的几次接触,也觉得卢岳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他找谁不成,为什么要找一个还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片子呢? “吴小姐,又见面了。”卢岳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衣服,“都到了这里了,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反倒要别人转交给我呢?” 吴汐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况且你是大明星,应该很忙吧。” 卢岳拿起吴汐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里面输入自己的号码,“现在有了,以后有需要,直接找我就行。”他淡淡的笑了笑,冲她俩礼貌的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 第五章 戒指 “哗。”花洒里的热水喷了出来,吴汐顿时感觉浑身被温暖包围了,这种感觉驱散了她奔波了一天的疲惫。她想起盛雨家那间堆满了杂物的房子,等等,今天盛志成在抽屉里找钱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这个东西好熟悉,她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它? 吴汐站着不动,热水顺着发梢流到她的鼻子和嘴巴里面,没错,她见过它,就在今天,卢岳拿起她的手机输入电话号码时,他的手上就带着那枚戒指,那枚和抽屉里一模一样,只不过大了一圈的戒指,它们是……情侣戒指吗? “呜……呜……”玻璃门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哭声,吴汐的身子猛地一绷,就像拉满弓的弦。她用手擦了擦玻璃上,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面。整个浴室被蒸气笼罩,一片朦胧,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呜呜……”声音好像又接近了一点,吴汐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突然,一个手印出现在了玻璃上,接着是第二个…… “救我,救救我……” “你是谁?” “救救我。” 声音好像换了方位,它现在就在她的头顶上,吴汐仰起头,猛然对上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花洒里的水滴在她的双眼里,她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就被这热水刺激得合上眼皮。 一双没有体温的手抚上她的面庞,那冰凉的触感,连热水都无法抵抗,让她的头皮一阵发麻,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冻结了起来。 外面响起一阵撞门的声音,那种刺骨的感觉消失掉了,她脚下一软坐到了地上。 徐行帮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那个怨灵已经第二次来找你了?” “嗯,第一次是在卢岳的保姆车外面看到他的,当时我还以为是什么孤魂野鬼,也没将他放在心上,可是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到家里来了。徐行,他在求我救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他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徘徊在时间的孤魂,都有自己不甘心离去的原因,这倒没什么特别的,你自己要多加防范,别让他伤了你。” “不过你今天去了哪里?你再不上班我估计主任要发飙了。” “想我了?” “自恋。” 徐行握住她的手,“我辞职了。” 吴汐并不惊讶,这件事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知道你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过答应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微博崩了,不愧是第一流量小生。”丁丁边刷新网页边感叹道。 “怎么了?”吴汐趴了过来。 “卢岳啊,还能有谁,卢岳整容这个话题转瞬间就上了热搜,可能关注的人实在太多,结果网页爆掉了。” “不都说他是纯天然吗?我看他小时候的照片,和现在基本没有区别啊。” “可不嘛,不过昨天他著名的黑粉在论坛上发了个帖子,再加上他现在深陷粉丝跳楼漩涡,所以所有媒体都跟炸了锅似的,一举把他疑似整容的新闻送上了头条。这人要是背运了,还真是一背背到家。你说谁从小到大还能长得完全一样啊,这么全民黑他也是够了。” 吴汐打开某论坛的娱乐版,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周扒皮的帖子,因为它就飘在首页最明显的地方,想看不到都难。帖子列举了大量的图证,从不同的年龄段,脸部的各个角度把卢岳的面部特征完完整整的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一向号称纯天然的国民老公,只不过是鬼斧神刀的产物。 这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目的那也真是够无聊的,整这么复杂的一个帖子出来,估计得花费上不少时间吧。吴汐把帖子一页一页的向后翻,发现周扒皮在最后留了言:我不是什么专业人士更加不是其他小生的粉丝,开这个帖子,单纯是因为不待见卢岳这个人,他平时总是对谁都一副彬彬有礼极为绅士的样子,其实那双眼睛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虚伪,今天我周扒皮就是要扒了他这层人皮,给你们看看他最真实的面目。 看来讨厌一个人是不要理由的,吴汐叹了口气,她看了下手表,下班时间到了,于是起身收拾东西出了单位。 吴汐犹豫了半天终于敲响了眼前那扇厚重的木门,“请进,”充满磁性的男音传了出来,吴汐深吸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卢岳,不好意思,占用你的时间了。” “坐吧,我给你找瓶水,这里名义上是我办公室,但是你知道,我也没什么需要‘办公’的。”他走到冰箱前,“苏打水还是可乐?” “不用了,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情,问完就走了。” 卢岳不解的挑了挑眉毛,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吴汐看着他小指上的戒指,“我……卢岳,你认识盛雨吗?就是首映式上跳楼的那个女孩子。” “我有点印象,因为她属于那种比较,嗯,狂热的粉丝,我在影迷会上见过她,好像有几次她还在我住的宾馆下面等我。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 “那个,那个戒指,”她指了指他的手,“我曾经在盛雨家发现一枚一样的戒指……” 卢岳无奈的低下头,他眉头一挑,把手里的戒指取了下来放在吴汐的掌心,“你可要看仔细了,因为你将来会在我的很多影迷手上发现它,我想它应该不难找,如果你淘宝搜索卢岳同款的话,结果会让你非常满意的。” 天哪,吴汐你是猪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想不到呢,她赶紧把戒指还给卢岳,“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的,我……” “没关系,我习惯了,这段时间怀疑我的人太多了,竟然还有人说我这张脸都是假的。”他耸耸肩,满不在乎靠在沙发背上。 “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我先走了。”吴汐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这间低调却不失华丽的办公室。 “等等,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个?” ------------ 第六章 扒皮 “还有……别的事吗?”吴汐回头望向卢岳,他眼睛里闪着她看不懂的光,让她觉得很陌生。可也就是几秒钟时间,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有礼的绅士,“我正好也要走,送你一程?” “不用了,这里离我家也就几站路,坐地铁很快的。” 她当然是骗他的,从这里到她家要走一大段路才有公交车,“我疯了才会把一个大明星的客套话当真呢,”吴汐边想着边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刚刚还是圆月高照,不知为何,现在天突然阴了下来,有一种不一样的声音随着微风飘来,传入耳中,让人心里猛然一惊。吴汐向后看了看,想从那无边的黑暗中看出什么异常出来,可是目所能及之处,就只是一片静止不动的黑,就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笃笃。”前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股压抑已久的恐惧猛地冲到吴汐的头上,她的脑袋一下子嗡嗡作响,她的心跳得很快,快的要裂成两半。 “谁在那里?”吴汐大声地质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她,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仿佛马上就要从黑暗中窜出直向她扑过来似的。吴汐拿出了犄角放在胸前,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一张煞白的脸突然冒了出来,冷不防和她打了个照面。 “没长眼睛啊,直接就朝人身上撞。” 吴汐被她气的够呛,别说她没撞到她,就是撞到了,也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吧。但是这一生气,倒让心里的恐惧减轻了不少,“我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你这么着急忙慌的从暗处钻出来谁反应得过来。”她不客气的质问眼前那个穿黑风衣的女人。 “你什么时候叫我了,我怎么没听到?”她嘴上依然不客气,但眼睛却时不时的向身后扫去,“喂,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我身后跟着什么人?” “这么黑,谁能看得到。” “也是。”她撇撇嘴,没再看吴汐一眼,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有人跟着她吗?吴汐环顾四周,这里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就连月亮也从云朵的后面钻了出来,在地面上洒上一层银白色的光。可是刚才,她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什么?那阵随风一起传来的低啸,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而且并不光是声音,被风带过来的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这个味道很特别,但是她又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是在哪里呢? 犄角的尖端突然亮了亮,吴汐把它举到眼前,是月光的反射吗?她的颈窝后面一凉,“我怕……” 几缕头发飘到了她的脖子上,吴汐知道,那头发并不是自己的,这些发丝里面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盛雨……”吴汐握紧了拳头。 “不是他……不是他……”背后的声音带着哭腔。 “盛雨,你说什么?”她猛地回过头望向身后,盛雨的魂魄消失了,那里只有影影绰绰的一片树荫。 “没天理啊么没天理啊没天理,原来现在靠不要脸皮也可以成名人。” “怎么了?又是你老公的事情?”吴汐见丁丁长吁短叹的,就知道八成和卢岳脱不开干系,首映式惊鸿一瞥后,她已经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迷妹。 “不是她,试那个周扒皮,这家伙竟然开始写专栏了,叫什么专注扒皮小鲜肉五十年,而且竟然还有记者采访她,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改行了,随便黑两下明星,再弄个公众号,就可以聚钱敛财了。” “有这么夸张吗?”吴汐在电脑上搜了起来,“我倒想瞻仰一下这位周扒皮的真容了,靠当黑子成名,她应该也算是第一人了。” 屏幕上蹦出一张记者的采访照,照片上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虽然精心的装扮过,但仍被吴汐一眼认了出来。怎么会是她?那个昨晚和自己差点撞到一起的女孩,她就是卢岳著名的黑粉“周扒皮”吗? 吴汐觉得一阵头疼,就像有人用铅锤一下一下的敲击着自己的脑子,她觉得冥冥之中有一根线,可以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的穿引起来,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到底在哪里。 “丁丁,有周扒皮的联系方式吗?我也想去采访一下她。” “周扒皮”住在一间合租的两室一厅里面,她和吴汐一样,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没想到你是个记者?”她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吴汐。 “我也没想到你就是卢岳著名的黑粉周扒皮。”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我保证如实回答。”她倒是不拖沓。 吴汐一时竟有点语塞,她要问什么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并非巧合这么简单,而周扒皮和她的热帖应该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你为什么要发这么多黑卢岳的帖子?难道他跟你有什么私人恩怨不成?” “他这种大明星能和我有什么私下里的纠葛?别扯了,其实我在帖子里面说的很明白了,我就是看不惯他,正好前阵子我失业了,所以时间多得很,那就在网上抒发抒发情绪呗,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些帖子一出,骂我的人自是不少,但是也有很多人跟我站在同一战线,他们每天等着看我更新,我的粉丝数量一夜之间涨了好几万,那我就顺水推舟咯,反正我现在没有工作,这不正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你这个人说话倒是爽快,但是你这么铁了心的黑他,难道不会愧疚吗?” “黑他?千万别给我安黑粉的名号,我可承受不起。虽然就整容这件事来说,我不是专业人士,说的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但是我不喜欢他不是没有理由的,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看人了,卢岳这个人,表面上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是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龌龊的事情,从我第一眼在电视上看到他我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所以,真不是我黑他,是他这个人,招黑。” ------------ 第七章 梦 “吱扭。”周扒皮背后的窗户被风给吹开了,她身上一个激灵,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你干嘛这么紧张,”吴汐说着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只不过是风而已,昨晚你也慌慌张张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难道最近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扒皮捧起杯子喝了口水,她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下来,“喂,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在梦里,会反复的出现一个人。” “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那个男人年纪不大,长得瘦瘦小小的,脸上还有不少青春痘,你说奇不奇怪,一般人做梦会梦到帅哥吧,可我怎么就反复梦到这么一个普通的男人呢?” “他在梦里对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他就站在我的身旁,看着我笑,那个笑容阴测测的,让人心里直发毛。”周扒皮用手搓着自己的胳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她害怕的梦里。 “就因为这个梦,所以你每天神情恍惚的?以你的性格应该也不至于吧。” “不光是这梦,最近几天我好像被人给跟踪了,哦对了,昨天遇到你时也是这样,我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可是每当我回头看时,却发现背后根本什么也没有。嗨,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采访完了吗?一会儿还有记者要过来。” 吴汐沿着阴暗的楼梯向下走,刚才“周扒皮”看似和她说了很多,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她梦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和卢岳和盛雨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听都像是一个神经高度紧张的人不切实际的梦境罢了。但是她说有人跟踪她,这一点吴汐还是相信的,因为昨晚遇到周扒皮时,她也感觉到了那来自异界的气味,这个味道不是盛雨的,因为它在周扒皮离开后也跟着消失了,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男人和吴汐擦肩而过,把她斜跨的包撞到了地上,“抱歉,”男人低头捡给她,然后重新向楼上走去,他的脸看着好面善,可是她皱着眉想了半天,硬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终于要走出楼洞了,外面一圈亮的发白的日光让吴汐焦躁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于是她大踏步的朝着那刺眼的光亮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人软趴趴的平摊在离她只有一米远的地面上,那个人的骨头全被摔碎了,但所幸躯体还算完整,她的嘴巴里,黑红色的血液一股接着一股的冒了出来,顺着地砖的缝隙流到了吴汐的脚边。她用浑身最后的力气指向了楼上的某个窗户,然后喉咙里发出一串“骨碌骨碌”的声响,脖子一仰死了过去。 “你来的时候,她家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你走之前,有什么人来过吗?” “没有。” “她告诉过你自己有轻生的意图吗?” “没有。” “你采访的时候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没有?” “她说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而且,她的梦里总会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梦?”警察看着吴汐,“果然又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 “警察同志,周扒皮,不,周妍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有精神问题的那一种人,她对自己的未来规划的挺有条理的,而且她死得时候,一直指着楼上的窗户,我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推她下来的。”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他杀的证据,好了,感谢你的配合,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找你。” 没有他杀的证据所以就是自杀吗?不,她才不会相信,以周扒皮的性格,她宁可杀人都不会自杀,更何况她刚采访过她,她虽然有点紧张,但是精神状态完全没有问题,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当她的微博红人,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自杀呢?可是从自己出门到走下楼这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会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她置于死地的。是那个在楼梯上遇到的男人吗?不对,如果是他准备杀人,又怎么会气定神闲的走上楼梯,并在把自己的包撞掉之后,毫不避嫌的捡起来还给她呢?那又会是谁?难道有什么人一直藏身于暗处,专门等到她走了之后再对周扒皮下手吗? 吴汐深深的吸了口气,她仿佛看见一个站在暗处的人正冲着自己狞笑,笑她的自不量力。 她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掌给包住了,“徐行?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因该由我来问你才对吧,我现在是失业状态,在哪里都不奇怪,倒是你,上班时间一个人在大街上瞎逛是为什么?” “有人死了,她是卢岳的黑粉,今天我刚采访完她,她就在我面前自杀了,徐行,要是玉扳指没被青鳶拿走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把她的亡魂召回来,说不定就能知道她死之前经历过什么了。”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徐行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 “你。” 是夜,吴汐和徐行来到了周妍生前居住的那座破旧的六层小楼,她的室友应该是连夜搬出去了,但是警戒线却还未拆除。徐行毫不顾忌的拉起起那个蓝白相间的布条,和吴汐走进了周妍的房间。 他把吴汐拉到窗边,“玉扳指的作用是强行拉回那些已经进入轮回的亡灵,但是你,却可以看到那些流连在世间的怨灵的生前,这一点,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吴汐冲他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特殊的能力,因为她一不止一次看到过那些怨灵的爱恨交割。 “我可以做什么呢?” “周妍头七未过,她的灵魂应该还未进入轮回,你的身体对她而言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现在你只需要站在她临死前最后驻足的地方等待,相信不久之后,她就会主动找上门来。” ------------ 第八章 回魂 “你不用怕,”看她呆立着不动,徐行安慰道,“我就在里屋,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 “放心,我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吴汐冲他眨眨眼睛,快步走到窗前。 楼下正对着窗台的一块平地被警戒线环绕着,虽然是晚上,但是仍能看得到上面尚未清理的深色的血迹。吴汐一时间有些恍惚,今天白天她还坐在这个窗子前跟周扒皮聊天,可是晚上竟然又在同一个地方等待她的魂魄,世事虽无常,可生命真的会脆弱至此吗? 警戒线里的地面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有一层雾气笼罩在上面,吴汐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上面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周妍和生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只是身体看起来软绵绵的,就像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的捶打过一样。吴汐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试图从她的举止中看出什么线索出来。 周妍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她捂住胸口猛地站了起来,抬头看向窗口。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吴汐吓得后退了几步,等她再次返回窗前时,却发现周妍的魂魄不见了。吴汐慌了神,她两手扒住窗台,探身出去来回张望着,可是楼下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好像那个被摔成一滩烂泥的女人从未来过。 “她去了哪里呢?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呀。”吴汐带着满心的疑问准备从窗口退回来,就在这时,一双扭曲的胳膊从窗子下方伸了出来,慢慢的捧住了她的脸。 “来陪我吧。”周妍的头也伸了上来,那双黑洞洞的毫无神采的眼睛几乎凑到了吴汐的脸上。 吴汐的双手紧紧的抠住窗台的边缘,她声音里的颤抖连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是谁?是谁杀了你?” “他……”她把头向右偏过去一点,胆怯的目光望向门口的方向。 吴汐顺着她的眼神转过头去,发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门前一闪而过,“他是谁?”她大声的质问周妍,没想到身子一歪,眼看就要被她从窗口扯了下去。 一道白光飞过,周妍的手松开了,“是他,是他,不,不是他……”她坠了下去,苍白的脸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到是谁了吗?”徐行收回天遁剑,望向面色苍白的吴汐。 “没有,只看到了一个人影,”她双眼瞪得大大的,“可是,周妍说了句和盛雨一模一样的话。” “什么?” “不是他。” 吴汐百无聊赖的趴在电脑前,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雨丝。这淅淅沥沥的春雨持续了一个星期了,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把人的心里搅得烦乱不堪。离周扒皮的死已经有一个月了,警方已经把这件事定性为自杀,而她除了得到“不是他”这三个没有任何作用的字以外,完全找不到其他关于她的死因的线索。 办公室前台突然发出了一声哄叫,然后吴汐身边的同事都纷纷起身,潮水一般的朝门口涌去。 “怎么了怎么了?”她拉住一脸花痴状的丁丁好奇地问道。 “你竟然不知道?员工论坛都贴出来好几天了,今天卢岳要来我们这里做访谈哎。”她说完就甩下吴汐,随着大伙一起朝门口跑去。 吴汐站在人群后面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果然看见卢岳一边和排成两队的同事们打招呼一边信步走进了大门。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一身休闲装扮,头发染成了栗色,上面反戴着一顶鸭舌帽。 “卢岳你好帅呀。”她身后的一个女孩情不自禁的赞叹出声,卢岳友善的冲她点了下头,目光从吴汐身上略过后又折返了回来。 “吴小姐,”他朝她走近了几步,“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啊。” 旁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吴汐的身上,那里面又羡慕有嫉妒也有惊讶,可是别说他们,连吴汐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不过是帮他在记者会上解了一次围,而且那都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这个身处万花丛中的男人,难道不应该早已学会了片叶不沾身的本领了吗?怎么会对她分外留意呢? “好巧。”吴汐大声的接了一句,但是下一句该说什么呢?她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就在她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回应时,张亚正好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小岳,时间快到了,走吧。”闻言卢岳冲吴汐笑了笑,然后朝里面的多功能会议室走去。 “喂,你认识他啊?看他刚才和你挺熟的样子。”同事们把吴汐团团围了起来。 “只是在采访的时候帮过他一个小忙。”吴汐连声解释着,然后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工位。 卢岳的访谈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一直到他走吴汐都没有离开工位半步,她生怕和他重演上午那一幕尴尬的偶遇。 “技术部是怎么做事的?这么大的纰漏也能出?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跟人家合作?”刚送走了卢岳一行,大主任就怒气冲冲的在办公室拍起了桌子,那声音大的想听不到都难。 “确实是审核上出现了一些问题……”访谈的主持人在他旁边小声说着。 “还有你,你难道也不过脑子的吗?就这么把这个问题给提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失误……”主持人的声音小的快听不见了。 吴汐凑到一**头接耳的同事旁边,“访谈出什么岔子了吗?主任怎么发这么大火?” “你没看访谈最后的网友互动啊?有一位网友提了一个特别犀利的问题,结果技术部门没审核就把问题给放过去了,而我们这位主持人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看也没看就把问题转述给卢岳了,结果现场搞得特别不愉快,张亚差点当场翻脸。” “什么问题这么牛叉?”吴汐的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 “那个人说:卢岳,你还记得你那位著名的黑粉周扒皮吗,听说她一个月前跳楼死了。” ------------ 第九章 不情之请 “主任要你去一趟办公室。”一脸沮丧的主持人拍了拍吴汐面前的桌子。 “我吗?为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吴汐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您找我?” 主任正对着窗户抽烟,见她进来,赶紧把它在烟灰缸上捻灭了。 “吴汐,听别的同事说你和卢岳的私交还挺好的?” “主任,您别听他们胡说,我就是在记者会上帮他解过围,其他的真的也没什么了。”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那倒是……有。” “那就妥了,”他激动得走到吴汐面前,“私人电话啊,你以为有几个人能拿的到,小吴啊,这次全靠你了,一定要把误会解释清楚。” 吴汐和卢岳约在一家高档会所见面,那个地方地处偏僻,而且只有会员才可以进来用餐,所以里面的人特别少。服务员把她领到包间门口就离开了,她打开门走了进去,看见卢岳正坐在一个红木制的圆桌旁边,拿着筷子大快朵颐。桌子的上面,摆了大概有十几道菜品,每一道都精致可人,香飘四溢。 “吴小姐,你来了,坐。”卢岳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吴汐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打扰你吃饭了,实在是抱歉。” “你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客气呢?”卢岳放下了筷子,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不过这样也好,不冷不热的人至少不会背地里捅刀子,而有些表面上装作很熟络的人,却总是做一些让人心寒的事。” “卢岳……” “我不太明白,从小到大,我总是会受到一些莫名的诋毁和伤害,难道就是因为这张脸吗?吴小姐,大家是不是都觉得长得好看的人就应该承受更多的污蔑,因为他已经从上帝那里得到的太多了。”他拿起一块芙蓉糕,“你知道吗?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吃一顿,吃东西的时候心情人的心情会变的很好,因为食物有种神奇的功效,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填满内心的空虚。” “我也是一样,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吃,好的时候嘛就越吃越开心,不好的时候就权当苦恼随着美食一起被消化掉了。”她看着卢岳,他原来也在为这段时间纷至沓来的琐事烦恼,原来以前的那种洒脱都只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她突然对他生出几分同情,于是不自觉的安慰起他来。 “一起吧,我觉得有人陪烦恼应该会消化的更快。”卢岳拿了双筷子递给吴汐。 “不用了,其实我今天来,是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卢岳拿着筷子的手僵住了,“你……是因为公事才来找我的。” “是这样的,访谈出的那件事情真的是无意为之,绝对不是故意拿你炒热点,主任已经严厉批评了今天犯了错误的员工,我们也绝对不会就这个问题发新闻稿,所以,能不能原谅我们的这次失误。” 卢岳盯着她看了好大会儿,看得她心里直发毛,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而且是这么低级的一个错误。再说了,以她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到她可以在公事上替别人说情的程度。 “卢岳,你可以选择不原谅的,毕竟这是个不情之请。”她开始变得没有底气了。 “我没有怪过你们,”卢岳恢复了正常,他又变成了那个谦和有礼的偶像,“你们当然不是故意的,我生气是因为那个网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抱有这么大的恶意,和你们完全没有关系,好了,现在你明白我的心意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吴汐舒了一口气,她冲他千恩万谢了半天,然后离开了包房。 “公事吗?”卢岳看着桌上那盘晶莹剔透的芙蓉糕,一把把它掀翻到了地上。 吴汐趴在床上刷着微博,两个和尚走了有一段日子了,徐行最近又经常很晚才回家,她一个人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安静。 “周五见。”她被一个热门话题给吸引了,这是娱乐圈最知名的狗仔“令狐小侠”创造的专有名词,一般在他拍到什么重磅新闻的时候,就会用这三个字来吸引公众的眼光。 今天就是周四了,那么明天又有好戏看了,这次不知道是谁和谁谈恋爱了,还是某位已婚人士又出轨了呢?看这位令狐小侠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估计是什么抓人眼球的猛料,这下娱乐组又有的忙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明星也够可怜的,连自己的私生活都要被拉到聚光灯下,没有半点隐私。 吴汐的头被人狠狠的推了一下,她带着些许迷惑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男人,那人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长得白白净净的。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入这间房子的?”吴汐觉得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她刚欲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手脚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半点也动弹不得。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站在床的旁边,侧头看向吴汐,脸上带着一抹阴鸷不屑的笑。 吴汐的心突然被什么给揪住了,“是你……”她用手撑住床沿,强迫自己把身子支撑起来,可是她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哪怕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从床上坐起来。 男人脸上的冷笑更深了,笑纹把脸上那几颗红红的青春痘衬托的更加明显,“你是……”吴汐的心渐渐的沉了下来,“是你杀了他,是你……” “怎么睡觉连被子都不盖呢?”一个熟悉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入了耳中,吴汐基本的身体猛然软了下来,她像溺水的人吸到第一口空气一般,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扑进徐行的怀里,抱着他宽阔的胸膛不住地哆嗦着。 “怎么了?”徐行扳过她的脸,“吓得满头都是汗。” “徐行,那个男人,那个周扒皮梦中的男人,刚才来梦里找我了。” ------------ 第十章 料 吴汐走到小区门口的报刊亭,拿起今天的报纸翻到娱乐版,“周五见,果然有周五见,看来这个不是我做梦梦到的,徐行你看,今天又要有大新闻了。”她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 “昨晚还嚷嚷着被人追杀呢,现在到有空八卦了。”徐行在身后提醒她的处境。 “这不是有你在嘛。”吴汐嬉皮笑脸的挽起他的胳膊。 昨晚在听她说完自己的梦境后,徐行决定充当保镖,这几天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吴汐瞟了一眼身边的人,有这样的保镖跟着,她害怕什么呀,何况他还长得这么帅,带到哪里都不会丢面儿啊。 “我上班你去哪里呢?你已经辞职了,再回单位也不合适吧?”吴汐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徐行看了一眼她笑成两条缝的眼睛,“好了,别再得瑟了,天上没掉钱。” 周五的办公室本来就氛围轻松,再加上有“周五见”这个兴奋剂支撑着,一众同事们都欢脱的有点不正常。 “哎,你们说大狗仔令狐小侠到底要爆什么料啊?” “不会是已婚少妇又出轨了吧?” “老料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爆那个有什么意思,我猜是某小生有了私生子。” “我赌今天的午饭,”丁丁挤了进来,“肯定是某男星出柜的事情,我告诉你们啊,娱乐组的稿子都写好了,就等着新闻一出就发布呢。” “靠,这么劲爆……” 离令狐小侠的爆料时间越来越近了,大家都屏气凝神的坐在电脑前,抱着大奖开启前的心情等待着。 “不是吧,故弄玄虚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这么个料啊,这纯属遛粉儿啊。”丁丁气愤的把鼠标拍在桌子上。 吴汐赶紧打开网页,发现令狐小侠最新发布的微博中是两个过气明星的牵手照,过气还不算,关键是这两个人早被路人拍了无数亲密的照片了,即使他们俩一直嘴硬不去承认,但是大众心里早已认定他们是一对了,怪不得丁丁要说他遛粉儿了。 看来这令狐小侠也是日渐式微了,整了大半个月才搞出这么一条毫无新意的新闻来。心里这么想着,吴汐却还是向下翻起了他的微博来,头条的下面是一个他自己接受采访的视频,吴汐点开它,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对着记者的镜头侃侃而谈。 吴汐看着那个正在分析娱乐圈众生状况的男人,终于想起他是谁了,那天,她从周妍的家里出来,曾在楼道里和一个男人撞了个满怀,那个男人可不就是令狐小侠吗,怪不得自己当时觉得眼熟,因为他总是频繁的出现在电视上。等等,她采访完周妍时曾听她说过还有一个记者要来采访她,难道那个人就是令狐小侠?也就是说,周妍死的那天,他也在那栋楼里面,那他会不会看到了什么可疑的人呢?应该不会,否则他没有不向警方作证的理由啊。 “你们说这令狐小侠会不会是另有大料,但是因为收了封口费,所以没爆出来,拿这个小新闻来掩人耳目啊。”丁丁突然语出惊人的来了一句。 “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啊,不过这些马后炮都没用,明天午饭你请定了。” 吴汐和徐行牵着手在街上压马路,今天的天气很好,下了好久的雨总算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给平时纷杂的城市留下满腔青草的香味。在这种美好的氛围的笼罩下,两人都有一些不舍得回家,徐行买了两个三明治,和吴汐沿着城市的街道漫无目的的边走边吃。 “话说你最近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总是半夜三更才回家?”见徐行没有回答,她赶紧接着说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其实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不是要瞒着你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我也还没有捋清楚前因后果,现在告诉你除了多一个人操心,没有别的意义。” “我不问,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她温顺的把头靠在徐行的肩膀,两人顺势在河堤上坐了下来。“徐行,还记得这里吗?”吴汐用手指着眼前清澈的河水。 “蛊雕的巢穴。” 她松开挽着徐行的手,独自走到河边,“那时候的我,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流浪在这个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中,如果不是你收留我,可能我现在都不知道身在何方,又如何自处。”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徐行也走上前来,“当时崔明寒要低价租给你一间公寓,你为什么不去,却选择了我这里。” “因为在你的身边,让我觉得很踏实,心安是归处,我只能遵从自己的内心。” 四目交接,吴汐的脸蓦地红了起来,她还从未对他说过这句心里话,虽然很早之前她就想告诉他了。 “吴汐。”他的声音很柔很柔。 她抬起头,双唇很快的被攫住了,火热的触感让她的心整个被提了起来,悬在半空,完全失去了重心。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慢慢消失了,两人在河边紧紧拥抱着,享受只属于彼此的体温。 波涛翻涌,一个黄白相间的事物在河水中忽隐忽现,他是个……人吗? “徐行,”吴汐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水里那个,好像是个人。” 那个人很快被打捞了上来,可是他早已经死透了,尸体都被泡的微微发白。警察从他的口袋中掏出钱包,把里面的身份证取了出来。 “翟峰。”他一边念上面的名字一边把男人湿透的头发从脸上拨开,“没错,就是死者。” 吴汐向后退了两步,所幸被徐行扶住,她才没有脚一软跌倒在地上。 原来他的本名叫翟峰,吴汐脸色苍白的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男人,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不甘和绝望,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已经坏掉的相机。 令狐小侠,原来你就是翟峰。 ------------ 第十一章 凶手 吴汐把浸满水的相机打开,果然,里面的内存卡没有了,显然是被什么人给取走了。 “干什么呢?这是证物,你怎么能随便动呢?”旁边的警察冲她喊了一声,一把夺走了相机。 “这个人是全国最有名的狗仔令狐小侠,他相机里的内存卡没有了,所以他的死因可能和他拍到的东西有关。” “分析的这么好,你以为自己是福尔摩斯啊呢。”五大三粗的警察瞪了她一眼,“你说的情况我们会调查的,现在请离现场远一点。” 她还想多说几句,却被徐行拉走了,“有些事情不用告诉他们,说了也没用,不如我们自己来。” 吴汐把在周妍家曾经遇到翟峰的事情告诉了徐行,“今天丁丁说翟峰可能用一个小料来掩饰一个惊天密闻,当时我还没当回事,但是现在想起来有可能是真的,他一定是拍到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情,所以才会被杀的。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到了紧要关头,却没把那个大料给放出来呢?” “因为谈妥了。” “什么?” 徐行扭头看着她,“他一定是提出了什么条件,然后拿周五见来要挟那个被自己拍到的人,一旦那人答应了这个条件,他就不再爆出他的秘密。” 吴汐恍然大悟,“还是你聪明,不过,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呢?内存卡已经没有了。” “先警察一步找到翟峰的家。” 翟峰的家是一栋别墅,里面的装修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土豪作风,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颜色,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没想到他表上看起来挺朴素的,实际上这么有钱。”吴汐看着头顶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感叹道。 “他不知道用照片敲诈了多少笔了。”徐行冷漠的扫了一眼这室内豪华的装潢,然后开始逐个卧室的寻找。 “徐行,这边好像有一间暗室。”吴汐无意间看到电视背景墙上一扇暗门,她推了推,这扇门竟然没有锁,慢慢的被她打开了。 暗室很小,小到只能容下那个巨大的保险箱,两人对视一眼,知道他们找对地方了。徐行把手轻轻的放在密码锁的锁面上,只听“啪嗒”一声,箱子被打开了。 箱子里面是一个挨着一个的小盒子,盒子上面写着日期以及人的姓名,这些名字都是娱乐圈的艺人。吴汐拿出了一张照片,“这是?天哪,”她把照片递给徐行,“我一直很崇敬他的,全国知名的老艺术家,他怎么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情。” 徐行看了眼那张“车震”照,上面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就像一只发情期的公狗。“果然他还留有一手,哪怕是拿了钱,他也都留有底版,为的是日后再进行勒索。” “这么说害死他的那个人应该也有备份咯。”吴汐急着去找近期的照片。 “不用找了,照片应该已经被拿走了,我想有人已经先我们一步来到了这里。”徐行看着保险柜,神色凛然。 “你怎么知道的?” “一进如他家我就闻到了那股味道,这味道曾经在周妍家出现过,现在在这间屋子里,它更加浓郁了。” “味道?”吴汐回过神来,是啊,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个香气她很熟悉,没错,她在那条阴暗的小路上第一次遇到周妍时,就是这个气味。 “你的意思是,翟峰拍到了杀害周妍的人,而他也是因此被杀的?可是在我梦里出现的那个小个子男人,他并不是什么明星啊,他的长相那么普通……” 徐行紧锁眉头好久都没有说话,“吴汐,”他终于开口了,“如果放下你梦中的那个男人不谈,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卢岳啊。”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奇怪,难道她心里早就在怀疑他了吗?只是她一直都没去认真的考虑过,是因为他对每个人都那么友好谦恭,还是因为他的外表,那幅能激起人保护欲望的躯壳。“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有点不死心,“就因为一个帖子,他就要杀人?这似乎有点牵强。” “我不知道,不过这个香不是普通的香,而是泰国特有的香料,用于在庙宇**奉邪神阿赞。” “邪神?你的意思是说卢岳养了小鬼?不过那男的跟我差不多大,也算不得是什么小鬼吧。” 徐行用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八卦新闻看多了吧,小鬼哪能发挥那么大的作用。邪神阿赞以人的尸体为食物,他的能力类似于常见的降头,如果你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我不明白了,难道卢岳想得到什么吗?他最珍贵的无非就是容貌罢了,可是即使有人说他整容,他和自己小时候也基本没什么区别呀。” “我也没想明白这一点,但是现在还没有缺失的证据能证明人就是卢岳杀得。对了,我记得你说过访谈的时候曾经有人问过卢岳有关周妍跳楼的事情,我现在怀疑那个人就是翟峰,他借此机会对他进行最后的要挟。如果能查出那个人是翟峰,那卢岳杀人的事情也就坐实了。” “怎么查呢?”吴汐眼前一亮,她知道怎么做了。 “你要他的ip地址干什么?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我被你们主任臭骂了一顿,这个月的奖金也被扣了,怎么你们部门还没完没了了。”技术部的小张一脸郁闷的看着吴汐。 “和你没关系啦,你就帮我个忙嘛,毕竟这次也是因为我去求情才没把事情闹大的。”她双手合十做可怜状。 “好吧好吧,就当还你人情了,不过那条网友提问已经被删掉了,我只能尽力看能不能恢复了。” 吴汐拿着小张写给她的字条一路奔到楼下的咖啡厅,“徐行,ip地址果然和翟峰家的一样,网友互动时提问的人就是翟峰。” ------------ 第十二章 他变了 “你怎么在这里?”卢岳看着瑟缩在墙角的那个女孩子,她浑身都湿透了,应该是一路淋着雨跑进来的。 “你能收留我吗?”吴汐抬头看着他,她的眼睛被雨水冲刷的亮亮的,像是天边的寒星,“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卢岳把一块毛巾递给吴汐,“把头发擦干吧,不然要着凉了。”他在她旁边顺势坐下,藏在刘海后的眼睛带着一丝警惕,“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不要我了……”她的眼泪潺潺落下,肩膀轻轻的抖动,“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你这里。” “这是我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里的……” “我是记者,这里是我千方百计找人打听到的。” “哦?”卢岳的眉毛向上一挑,“为什么?为什么要打听我的住处?” 吴汐低下头,她的脸红扑扑的,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妩媚,“答案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她声如细丝。 卢岳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把她垂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吴汐,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好像……爱上你了。” 吴汐把花洒的水龙头调至最大,然后看着浴室里那面和墙一样高的大镜子。就在刚才,她几乎已经准备按照计划行动了,但是卢岳竟然让她先去浴室冲个澡。她从口袋中掏出徐行给她的纸符,虽然它已经被雨水浸透了,但是上面奇怪的文字依然在发出银色的光。 吴汐伸手把镜子上的水汽擦掉,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不要紧张,”她一遍遍的安慰自己,徐行就埋伏在门口,有什么动静他会马上冲进来。她举起拳头给自己鼓鼓劲,准备用热水把头发打湿,好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洗过澡了。 “呜……”一阵哭声突然从背后飘了过来,吴汐握紧了拳头,她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他背对着她,正在轻轻的抽泣。 “又是你?你一次次的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不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为什么会在卢岳家里。” “救救我……救救我……”他扭过身子,苍白的脸映在了镜子中。那是一张俊美的脸,英姿勃发中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稚气。 “你是?”吴汐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手肘撞掉了梳妆台上的一大瓶护肤品,瓶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砸了个粉碎。“你是卢岳?”她惊叫出声,不可能,如果你是卢岳,那外面的那个男人是谁? “吴汐,出什么事了?我进来了。”浴室的门被打开了,卢岳走了进来,他看着吴汐脚上那道深深的正在向外涌出鲜血的伤口,连忙伸手扶着她坐下,“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等等,我去找医药箱。” 他刚走出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目光瞟向梳妆台,“那是什么?是符吗?” 吴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却不失英气的男人,“你不是卢岳,说,你是谁?” “卢岳”愣了几秒,他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她以前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那笑容里带着令人绝望的寒冷,就和梦中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你们这些女人,从来都只看外表的不是吗?只要有一副好皮囊,有几个人会关心内在,什么心灵美?根本就是个笑话。”他自顾自的在梳妆台上面坐下,“我曾经也很天真,以为好好学习知识,对人善良得体,就会收获一份完美的爱情,可是后来,我知道自己错了,没有一个好的外表,这些根本什么都不算,那些女人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更别说去了解你了。内在永远都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而外表才能从生理上吸引一个人。” “你太偏激了。” “偏激?你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他突然走上前捏住吴汐的下巴,“这张脸虽然算不得绝世之姿,但是吸引几个帅哥环绕在侧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吧,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结果被一个男人给干扰了,那个男人是你男朋友对吧,被这么一个男人爱着,你当然不会有和我一样的烦恼。” “卢岳”的眼睛一眯,曈孔缩成了一条缝,他发现从镜子里发现他口中的那个男人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浴室门口。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桃木制的盒子。 “这是?”“卢岳”的声音突然变得不像他了,那声音很尖锐,就像风的呼啸。他突然胳膊肘向后一撞,打碎了身后的镜子。大块大块尖锐的碎片朝吴汐的方向落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徐行一个俯身冲到吴汐身前,把她抱出了浴室。 “徐行,快追,他跑了。” “别管他了,你的脚怎么伤成这样?”他找到医药箱,麻利的帮她包扎好,然后把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怎么样,可以活动吗?” “没事,被玻璃扎了一下,不过这次让他跑了,下次估计就不好抓到他了。” 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张亚一脸迷惑的出现在门口,“吴小姐,你怎么会在卢岳家里?还有,”她看着旁边的徐行,“这个男人是谁?” 吴汐和徐行对视了一眼,“亚姐,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这件事情,不过卢岳他……他……” “他最近有没有去过泰国?”徐行向张亚走近了一步,他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把娱乐圈第一女强人都给震慑住了。 “去过,不过是一年前。” “那这一年来你有没有感觉到他的性情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张亚的嘴巴微微张开,她盯着徐行的眼睛,愣住不动了,吴汐知道他又问到点子上了。 “有,对不对?”见张亚谨慎的不再说话,他又向前靠了靠:“你不告诉我们不要紧,但这可能会关乎卢岳的生死,你要想清楚。” 张亚咬着嘴唇,她在屋里来回踱步,就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野兽,时间过了好久,她终于停了下来走到徐行面前,“他变了,从泰国回来就变了。”她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 第十三章 孔林 卢岳是娱乐圈的一个异类,他成名的很早而且很顺利,毕业后的第一部戏就受到了极大的瞩目,这可能也确实和他的长相有一定的关系。但是成名太早走的太顺的人往往会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狂妄,卢岳也不例外。这孩子虽然天性善良,但是由于被捧得过高,有一段时间还是迷失了自我,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同行。 那时候我三天两头的训他,他甚至一度闹得要和我解约,但是这一切在他去了一趟泰国之后戛然而止了。 那趟泰国之行我们整个团队都有一起去,中间大家相处的很愉快,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可是回来之后,卢岳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改往日的嚣张狂妄,对身边的每个人都表现得谦虚平和,与合作过的导演和工作人员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被媒体戴上了“高情商”的帽子。 他的改变让我这个经纪人都感到吃惊,我当时总跟身旁的人说,卢岳真的长大了也变得成熟了。可是庆幸的同时,心里有时却会暗暗地浮起一丝不安,尤其在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的时候,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有时会想这双眼睛背后会不会躲着另一个人,而卢岳,只不过是他手里牵线的木偶。 “你的感觉没错,卢岳的躯壳内确实住着另外一个灵魂,但是这个人会是谁呢?”徐行用手抵住下巴想了半天,“卢岳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他瘦瘦小小的,个子不高,脸上还长着青春痘。” “个子不高,青春痘……”张亚皱着眉头,“对了……”她话音还未落,徐行已经快步走到电视柜前,拿起上面的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合照,里面的人应该正在海钓,他们捧着刚钓上来的一条大鱼,笑得满脸灿烂。 吴汐倒抽一口凉气,“徐行,是他,他就是我梦中出现的男人。” 卢岳的身侧站着一个男人,他比他要低上一头,皮肤白白的,衬得那几颗红色的青春痘格外的刺眼。 “他是谁?”徐行回过头问张亚。 “他叫孔林,是卢岳原来的助理。” “他现在在哪?” “他在一年前辞职了,哦对了,就是在泰国的时候,那时他心情不好,好像刚刚失恋了,后来回程都没和我们一起回来,听卢岳说,他在临走前一晚告诉他他不想做了,而且想自己散几天心再回国,我当时还特别生气,你说这人怎么能连工作都没交接,说辞职就辞职呢。” 孔林 从小到大,我都被身边的长辈耳提面命:要好好学习,要衣着朴素,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照他们的话做了,从小学到中学,一直都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成为了市三好学生,可是也是在那一年,我发现喜欢缠着我给她讲题的班花开始谈恋爱了,她的对象是一个篮球打得很好长相帅气的男生。那是我第一次对大人的话产生怀疑,我开始思考究竟什么样的人才是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认可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对这个社会有什么用处? 后来我上了大学,认识了小玉,小玉说和我在一起令她感觉很舒服,因为我凡事都顺着她,宠着她。那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因为两情相悦应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可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错了,小玉对我一些亲密的举动总是本能的在抗拒,她不喜欢我抱她,更不喜欢我的亲吻,她甚至告诉我她有洁癖,所以不喜欢和人亲热。对于她的这些鬼话,我原本是相信的,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和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在树林里面,他们做着每对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彼此之间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 我没有揭穿她,因为小玉似乎也没和那个男生有进一步的发展,她回到了我身边,还像往常一样享受着我的宠爱和关心,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怎么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心里很清楚,她所爱的不过是我对她的这份好,而不是我这个人,一个人只有在生理上动了情,才可能在感情上动了心。 我开始频繁的光顾整容机构,按照医生制定的方案改造自己,我割了双眼皮,垫高了鼻子,甚至注射了下巴。我每天喝牛奶,坚持健身,为了使自己的皮肤和身材能越来越好。我甚至差点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来断骨增高,只不过由于害怕有后遗症,所以后来放弃了。对于我这些疯狂的行径,小玉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有一天她我带她参加公司年会,那天我发现她的眼睛整晚都没从卢岳的身上移开过,即使他是那么的傲慢无礼。 当晚我和她摊牌了,我问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不是只是因为我的千依百顺才和我在一起的,那晚我很生气,把这些年压抑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我拿着卢岳送我的钓鱼竿,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碎了。 小玉坐在床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再也砸不动了,她才在我身边坐下,她拿着一面镜子摆在我的面前,她说孔林,你看看你自己,你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你现在就是一只怪物,一只让我头皮发麻的怪物。说完这句话,小玉就离开了,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这个我爱了七年的女人,这个让我为她放下一切的女人,就这么走了。 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此崩塌了,那段时间我升成了卢岳的助理,我时常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骨肉均亭的身体和完美的脸蛋痴痴的发呆,我知道,哪怕我拼尽这一生的努力,都不可能活成他的样子,这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可是那一天,我遇到了它,我知道,原来我的人生还有转机,虽然这个代价远比我想象得要惨重。 ------------ 第十四章 新的躯壳 那天我们一群人租了几辆摩托上山玩,我由于心情不好,所以自己开了一辆车跟在他们后头。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山路开到一半,突然下起了大雨。前面的人开得很快,我渐渐的开始看不到他们雨雾中的身影,就在这时,车轮一个打滑,我被重重的甩到了路边。我爬起来准备继续赶路,却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了一阵风的呼啸声。伴随着这阵风声,一个尖尖的声音传了过来:“年轻人,很痛苦吧。” 我被吓住了,但是双脚却不听使唤的向那片树林走去。那里没有人,只有一棵棵巨大的榕树,它们灰色的气根在风中来回摇摆着,就像条条飘忽不定的鬼影。 “是谁?是谁在跟我说话?”我试探着问了一句,树林里又传来一阵呼啸,随即就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我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所以准备离开,可就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具石像。那是一个女人,她双手做托举向上的姿势,十根手指折向手背,指若削葱根,口若含朱丹。 “把你交给我。”她说话了,“我会帮你达成心愿。”她的两颗眼珠子转到了下方,露出了大半个眼白,她就这么看着我,直到我说出了那个字——好。 之后我的脑子开始昏昏沉沉,我感觉自己好像飞到了树林上方的空中,透过枝丫向下看时,我发现树林中窜出几道黑影,它们涌到石像前面一个躺着的人身旁,用手和嘴撕扯着他的身躯,不出一会儿功夫就将他撕碎了,它们趴在地上,开始一点一点分食他的身体。我看了好大会儿,终于发现那个人,原来就是我自己。 当晚我找到了卢岳,彻底占据了这幅完美的躯壳,我的春天,似乎真的来了。 盛雨的死是在我的计划之中的,我需要这么一个人,这个用死来证明我自身魅力的人。我不在乎什么名誉,更不在乎媒体的诋毁,我只是想向世人证明,我这个人,不,是这幅躯壳对女人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所以在影迷会上,我诱惑了她。十几岁的女孩子面对她朝思暮想的偶像会作出怎样的抉择,这是不难想象的,她就像一只扑向烈火的飞蛾,纵然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首映式的那天,我在后台的化妆间最后一次吻了她抱了她,我看着她流泪的眼睛问她,“如果我们注定没有办法在一起,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死?”她看着我,狠狠的点头,深深的叹息。 看着她被鲜血浸透的身躯,我的心获得了空前的满足,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魅力,只要我想,多少女人都会为了这张脸前仆后继,甚至不惜毁灭自己。 周妍是我的下一个目标,我早说过,我从来不在乎什么名誉,争议越多就证明我受到的关注越多。周妍她以前在论坛上诋毁过我多次了,无非就是说我虚伪、人品有问题,这些我从来也没放在心上,可是这次不一样,她竟然拿我的外貌做文章,说我是整容医生刀下的产物。最可恨的是,那些一向推崇我盛世美颜的媒体,竟然也因为盛雨的死开始对我的外表进行攻击。 周妍她该死,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我去了她家,把她从楼上推了下去,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竟然被翟峰看到了,而且被他用相机记录了下来。他开始要挟我,我没那么傻,知道他会留有底片,所以一开始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这个卑鄙的家伙,竟然上演了“周五见”这么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逼我就范。我假意答应他,让他不要放出照片,然后在赴约时杀了他。 吴汐是我非常讨厌的一个人,因为她竟然没有喜欢上我,确切的说,是她没有被我所吸引,哪怕是一点点也没有。我原来以为她和很多女人一样在故作矜持,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是真的在无视我。她让我觉得非常挫败,甚至一度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我不能允许这样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她的存在对我而言是一种耻辱,我要杀了她,不惜一切代价。 “你说卢岳现在会去了哪里?他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了。” 徐行不慌不忙的夹了一筷子菜,“他已经不能以卢岳的样子继续在这个世界生存了,那么你觉得以他的秉性,会怎么做?” “为自己另外寻找一具躯壳?” 化妆间里,邹一洋满意的看着自己今天刚做的新发型,“完美。”他打了个响指,身子向后一靠跌进那张舒服的椅子中,翘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卢岳沉寂,谁会是下一个国民老公?”娱乐版的头条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照片赫然被排在第一位:18岁就出道的邹一洋拥有无可挑剔的五官和气质,被封为360度无死角花样美男,他曾是卢岳霸主地位的最有力的的挑战者,如今的他,应该可以填补卢岳消失后娱乐圈留下的空白。 “你也真够心大的,宣传期刚过就玩失踪,难道你还不了解这个圈子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多快吗?”邹一洋摸着自己的下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 “我了解,所以来找你了。”他的背后出现了一条黑影。 邹一洋的手脚像是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乎被剥离了出来,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化妆盒里突然闪出一道银光,一个桃木盒子腾地一下弹开了,小小的卷轴从里面跃了出来,在半空中慢慢展开。 “大金明王印,以九天神祇之名,封尔等妖魔于无形。”徐行从化妆台的镜子后面走了出来,嘴里默念着咒语。 闪着银光的咒符从卷轴中冲出,紧紧缠绕在卢岳的身上,只听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一个猩红的影子从身体中被拉扯了出来。咒符把那个影子围在中间,它们越缩越紧,把它攒成了一团小球。 火球的中间是一张形状不规则的嘴巴,它张得大大的,发出阵阵如风般的呼啸。 “就是现在了,去吧。”徐行望向手中的天遁剑,它就像整装待发的战士,激动得微微发抖。 ------------ 命 ------------ 第一章 殇 门铃响起时,吴汐正站在凳子上,用鸡毛掸清扫房间角落里的灰尘。 “怎么是你?”徐行的声音比以往更加冷淡,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厌恶。 “打扰了,她在家吗?” 一个清脆的男中音响起,这声音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吴汐从凳子上爬下来,拿着鸡毛掸疑惑的走到门口,“卢岳?” 看到她的身影,卢岳挤过徐行硬闯进屋子,把手里的一大捧鲜花递给她,“吴小姐,大恩不言谢,不过要不是你,我现在还是一只满世界流浪的孤魂野鬼,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占据自己的躯体却束手无策。” 那天,在化妆间的银光慢慢消失后,吴汐打开门,她冲着一直站在身边的卢岳的魂魄大喊一声:“趁现在,快去。”卢岳唰的一声钻进地上那具软绵绵的身躯之中,过了几秒,他的手指轻轻的动了起来,吴汐轻吁了口气,在被鸠占鹊巢了这么长时间后,这具躯壳总算是回归正主了。 “吴小姐,中午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卢岳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 “我……”她刚想回答,却发现肩膀被揽住了。徐行把她拉到怀里,“她去不了,因为她还要在家给我做饭。” 两个男人站在门口看着彼此,至少从外形上他们都觉得自己在对方那里占不到便宜,过了好久,卢岳冲吴汐笑了一下,“改天吧。”他略欠了欠身子,走出了大门。 徐行放开她的肩膀回到书房,但吴汐却不想就此放过他,“你是不是吃醋了?她趴在书桌上,贼兮兮的看着他笑。” “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这个人罢了。”徐行翻动手里的书页,视线却并未在那上面停留。 “嘴硬。”吴汐站直身子,心里却涌过一丝喜悦,她喜欢他为她吃醋的样子,虽然幼稚但是很可爱,“不过徐行,邪神阿赞到底是谁呢?”她把心里一直未解的疑惑抛了出来。 “十六世纪,泰国曾经闹过一次大的饥荒,当时有一位母亲,吃掉了自己死去的五个孩子的尸身,村民们因此把她困在草屋中活活烧死了,但是后来的人却认为她吃掉自己的孩子不过是为了超度他们的灵魂,使他们永世不再受饥渴之苦,所以就把她当成神明给供奉了起来,这就是阿赞的原型。” “那到底哪种说法的正确的呢?” “我更倾向于后一种,世间情爱万千,但唯独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最深厚也最难言叙的吧。” 吴汐来到单位时,丁丁正在把自己桌上那一堆零食包装袋统统扔到垃圾箱中。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我们的丁丁大小姐怎么终于愿意收拾桌子了。” 丁丁白了她一眼,扔了个抹布给她,“你好像比我好到哪里去似的,赶紧把台灯上的灰擦擦,今天大老板来视察,被他抓包了有你受的。” “不会吧。”吴汐赶紧放下背包,忙不迭的干起活来,“不过,我们的大老板是个什么人啊?我这都上了半年的班了,从来没见过他的真容。” “他可厉害了,据说名下产业涉及多个领域,我们公司不过是其中一家而已,所以你没见过他也不奇怪,不过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救不了命。” “什么意思啊?”吴汐来了兴致。 “他唯一的儿子去年刚结婚,娶了另外一家企业的老总的女儿,当时婚礼办得极为隆重,听说D市将近一半的名流都过去了。可是这婚礼结束没多久,他儿子就感觉身体不适,本来他也没放在心上,结果拖了半月去医院检查,竟然是血癌,大老板知道后如五雷轰顶,他放下手头的工作,陪着儿子满世界的求医看病,但是据说他这一分型格外凶险,做了几次化疗都没有缓解病情,现在医院靠各种进口药拖着,虽然人还没死,但是也时日无多了。” “这么说来,他还是挺可怜的,独生子啊。” “可不是吗?大老板都快疯了,”她瞥了一眼门口,“嘘,他来了,快坐好吧。” 吴汐赶紧放下抹布在座位上坐好,她看见大门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被人群簇拥着走了进来,他留着平头,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满头的头发具已白了,脸上的皱纹像被刀刻上去的,沟壑纵横,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富商该有的状态。 大主任站在他的身后,正在毕恭毕敬的向他介绍新闻部的情况,崔明寒也跟在他的后面,他脸上的神色也很凝重,但是在看到吴汐时,还是冲她吐了吐舌头。 他听着她们主任的介绍,点头答应着,心却好像已经飘到了另外的地方,一脸的愁容。吴汐感到一阵心酸,他应该是在想自己的儿子的病情吧,人类啊,真是太渺小了,即使对于他这样陶朱之富,面对有些事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到来,却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见他快要走到他们这里了,吴汐他们几个赶紧站起身,“甄总好。” 主任赶紧指着他们几个:“这是社会组的,负责社会热点事件的跟踪采访和报道。” 他抬抬手示意他们坐下,“真好,都这么年轻,有活力,有你们在,是集团之幸。”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轻的叹了口气,竟兀自看着前面愣起神来。 “爸,该去广告部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走到前面,轻声提醒他。那女人白白净净的,一头微卷的长发,气质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出自大富之家,可是她的眉宇中和老头子一样凝结着散不去的忧虑。甄老爷子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又冲员工们笑了笑,强打起精神向下一个部门走过去。 后面的人也都跟着他走了过去,吴汐和丁丁对视了一眼,“儿媳妇?”她用口型问她,丁丁点点头,然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哎。”她们俩同时叹了口气,谁都不再说话了。 ------------ 第二章 死亡不是结束 甄书函坐在病床前面,看着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他身上插满了管子,靠营养液和药物勉强延续着自己仅存的一丝生息。 “小哲,”他轻抚他被针扎得青紫的手背,“你别吓爸爸,爸在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十年前你妈得病走了,现在又轮到你,你让我怎么承受的起呢?老天爷他对我太残忍了,你不在了,我一个老头子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可以,我真想用我这条命来换你的命啊。”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痛了,就像一只被折断的弹簧,紧绷的身体猛的瘫软了,趴在床边失声痛哭起来。 “爸,”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的头发上,没有血色的嘴唇用尽力气笑了笑,“我有点饿了,想吃小的时候你经常给我做的餐蛋面。” 甄书函把眼角的泪在被子上狠狠地擦了擦,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你等着,爸爸这就回家给你做,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嗯。”他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病房的门口,笑容被悲伤所取代。 “先把火腿两面煎熟,再打一个蛋进去。”甄书函一边在嘴里默念着步骤,一边小心翼翼的铲着锅里火腿,他已经好多年没给儿子做过饭了,以前是因为生意忙,后来甄哲自己去国外念书,他就更没机会做给他了。 “哎呦,煎糊了。”他手忙脚乱的把火腿铲起来,却一个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叮……”电话一阵接着一阵的响了起来,甄书函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他拿起桌上那个闪烁的手机,颤抖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按下了接听键,一个带着哭腔的女音传了出来,“爸,快来医院吧,甄哲他被拉去抢救,可能……快要不行了……” 甄书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他只记得自己抱着那个装着糊掉的火腿的饭盒跪在抢救室的门口,他一遍遍的磕头,却不知道自己跪拜的是谁,“我求求你,求求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哪怕是让我现在死在这里也是可以的。”他一遍遍的磕头,把地板砸得咚咚作响,任谁也不能把他拉起来。 抢救室的灯灭了,甄哲被白布蒙着头从里面推了出来,甄书函从地上爬起,他伸出手想掀开白布再看他一眼,可终究是没有勇气。他把手缩了回来,捡起地上的饭盒,转身离开了医院。 甄书函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着,他不知道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只是机械的迈着步子朝前走。大风迷住了他的眼睛,他却并不去管它,这样也好,索性被路过的车迎面撞上,也就不用再如此痛苦的活着了。这么想着,甄书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不管不顾的疯了一般的向前跑,饭盒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通红的双眼,蹲下身来寻找它。 “这位先生,您在找这个吗?”一个婉转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甄书函回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他身着一件蓝色的长马褂,头戴一顶黑色的毡帽,一身民国时期的装扮。他长得瘦瘦小小的,脸上的肉都快没有了,尖的吓人,虽然举手投足间都像极了女人,但是又能一眼辨认出他的性别。 “谢谢。”甄书函从他手中拿过饭盒,没再多看他一眼就准备走。 “先生家最近可有白事?”那人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甄书函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怒火,这句话波澜不惊的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有人不经意间揭开他心里的那块疤,然后把它连皮带肉狠狠的扯了下来一般。 他怒气冲冲的折返到那个瘦小的男人身边,“有是有,不过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干什么呢?殡葬公司?慈善机构?我告诉你,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在我眼前出现。”他说完后好像出了一口恶气,又一次准备离开。 “我是个算命的,”平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我只是想告诉甄先生,令郎的事情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 甄书函站在原地冷笑了几声,“几个小时前你对我说这句话我或许还有可能信你,这大半年来,我为他找的偏方也不少。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所以趁我没报警抓你前,最好赶紧离开。” 可男人不仅没走,反而向他的方向靠近了几步,甄书函竟然有点想笑,怎么现在的骗子都这么锲而不舍了吗,对于这么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竟然还想着可以捞上一把,难道把他当傻子了不成? “死亡并不是结束,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让令郎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原来是个神棍,甄书函在心里啐了一口,他不愿再和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纠缠下去,于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听说了吗?大老板的儿子前两天去世了。”丁丁对吴汐小声说道。 “这么突然啊。”吴汐停下了打字的动作,瞠目结舌的看着丁丁。 “不突然了,一直拿进口药吊着,换作是普通人家,早就一命呜呼了。” “死亡是最公平的,不管有钱还是没钱,谁都逃不出它的手心。”想着甄老爷子沧桑的模样,她心下生出几分感慨。 “今天下午在市殡仪馆举行遗体告别式,公司发通知说是自己决定去不去,但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去,你也会去的吧。” 吴汐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免惊慌,殡仪馆,这三个字她听到都背脊发凉,如果真的去了,不知道又要多生出多少事端来。但是就像丁丁说的,大老板的儿子去世,不去悼念的员工恐怕是没几个,更何况她打心眼里同情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于情于理,都必须是要去一趟的。 天色变得阴沉起来,强风把窗户吹得吱吱作响,吴汐托腮望着窗外,不会又要下雨了吧。 ------------ 第三章 算命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毕。”伴随这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话,吴汐绕着甄哲的遗体走了一圈,然后把一支白菊放在水晶棺的旁边。做完这些之后,她走上前去和家属握手,甄哲的妻子被人搀扶着坐在凳子上,仿佛旁人一松手,她就会滑落下去似的。吴汐松开她冰冷的手,来到甄书函面前,“甄总,请节哀。”甄书函把手递给她,冲她点了点头。令吴汐惊讶的是,他现在虽然看起来精神恍惚的,但是并没有像他的儿媳妇一样,悲痛的不能自己。他好像在想什么事情,眼睛在甄哲的身上停留一会儿,就飘到了别的地方,愁眉不展中带着些许疑虑。 可能刚刚失去至亲的人都是如此吧,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味儿来,吴汐心里想着,脚下已经加速向门口走去。今天还算走运,她在这种阴森的地方居然没有看到半条鬼影子,她本以为会面临一场恶斗。而更令她欣慰的是,甄哲的灵魂也不在这里,他应该已经对世间的事情没有牵挂,安心的进入了轮回。吴汐最后扭头看了一眼黑色相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祝你来世生活得健康顺遂,子孙满堂,和家人一起颐养天年。 她信步走下台阶,看见崔明寒站在下面的林子里吸烟,他一口接着一口,似乎在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主任。”吴汐喊了他一声。 见她过来,他把烟头用脚狠狠地踩灭了,“你不应该来这个地方,万一又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麻烦了。” “就目前来看,这里很安静,”吴汐看着地上那只粉身碎骨的烟头,“你好像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吴汐,生命真他妈脆弱是不是,”他蹲在地上,用手捂住嘴巴,硬生生的把喉咙里的哽咽给咽了进去,“甄哲还这么年轻,可是老天爷还是想方设法的要把他带走了,这半年来,你不知道甄总是怎么过的,他跟我说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没日没夜的想着儿子的病情,他们走遍了世界各地的医院,可是每次希望刚来紧跟着就是绝望,他说自己就像是生活在刀尖之下,每次取化验单时都像在听自己的死刑判决一般,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可即使这样,他在甄哲面前还是得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他怕他会有压力,会产生放弃自己生命的想法。”他冷哼了一声,“我有时候甚至在想,甄哲的走对于他的父亲而言,也许会是另一种解脱吧,因为在这场消耗战中,他早已经身心俱疲了。” “你跟甄总很熟吗?”吴汐问他。 “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和他的关系与其说是上下级,但是却更像忘年交。他以前经常找我出来喝酒,让我给他讲讲现在年轻人喜欢的话题和新鲜玩意儿,以便能更好的和甄哲交流,可是现在,我们已经好久没聚过了,不过昨天晚上我倒是在酒吧偶尔遇到了他,”崔明寒顿了一下,然后看着吴汐,“你刚才在里面有没有看见甄哲的灵魂什么的?” 吴汐被他问得一愣,“干嘛要问这个?” “昨晚我把醉的一塌糊涂的甄总送回家时,他竟然问我相不相信人是有灵魂的,而且他还说他见到了甄哲的灵魂,看到他在朝自己哭诉。” “怎么可能呢?我刚才在里面根本没看到甄哲,我想他应该早已进入轮回了吧,而且就算他的灵魂还流连在世间。甄总也不可能看到他呀,他是不是是过分悲伤导致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我也这么想,再说了,那是他酒后说的话,又有几分是能信的呢。” 吴汐站在公园门口等徐行,他们约好了要在这里见,可是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他还没有过来,吴汐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里面连续的嘟嘟声回应着她的焦虑,徐行最近经常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一消失就是好几天,这不她好不容易可以和他来次约会,结果他又不见了踪影。 “我要晚一个小时,你在公园等我。”收到他的短信,吴汐的心定了下来,只要他没事,她多等上几个小时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买了只冰激凌,走进了公园的大门。 雨后的公园空气格外清新,吴汐来到湖边,看着里面成双成对的天鹅,它们有黑有白,或引吭高歌,或水中嬉戏,吴汐看得痴了,禁不住拿起手机记录下它们优美的身姿。 “你这个人,算命就算命,说什么晦气话呢?什么我只有半年可活了,我身强体壮,无病无灾的,你家人死绝了我都不会死。” 吴汐被这阵争吵声吸引了过去,她看见湖边的石凳上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正用手点着旁边那个人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别人一脸。另外一个穿着长袍带着毡帽的男人倒也不生气,他摘下帽子,不紧不慢的对身旁已经气得脸色发紫的男人说道:“人的命数本就由天定,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只不过你不寻求一些改变的方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呸,说得倒好听,还改命?我看你就是一骗子,我真是猪油蒙了眼了才在这里听你啰嗦了这么久。”他钱也没给,站起身来就扬长而去了。 “又是一个不信命的。”男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道。 “不知先生现在是否有空,不如帮我也算上一卦吧。”吴汐正闲着无聊,她看那个男人倒不像个不学无术的江湖术士,于是索性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把手递给对面的男人。 “可事先说好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以生气。”男人握着她的手掌,似乎还心有余悸。 “请放一万个心,命运多舛是一定的,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男人盯着她手掌的纹路,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姑娘的双亲可还健在?” ------------ 第四章 抢劫案 吴汐被他问得一愣,“他们……都在啊,应该。”她结结巴巴的回答。 “应该?”帽檐下,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看着她。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对于她的近况我并不了解。” “这就对了,你的母亲多半已不在人世了。” 吴汐心里像突然被划了一刀,疼得她连呼吸都停止了,可是不应该啊,她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况且她是被抛弃掉的孩子啊,她怎么会为了她的死而心痛呢,“你说的是真的吗?”吴汐小声的问。 “如果不信又何必要算,我还要提醒姑娘一点,你本命强劲,恐怕会尅到周边的人。” “什么意思?” 一阵大风从她眼前刮过,吴汐被迷得一时睁不开眼睛。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徐行向她走了过来。 “我在……”她发现自己面前只有一张空空的石凳,那个穿着长袍的小个子男人不见了。 “你怎么了?”徐行拉起她的手,“手这么凉。” “刚才这里明明有一个算命的男人的,他告诉我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还说……” “吴汐,”徐行打断了她,“你不会信了他的鬼话了吧,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迷惑人的心智。” “你是说刚才我遇到的又是那些东西?”她的心里不知为何轻松了很多。 “不然呢?”徐行顺势将她拉入怀中,温柔的摩挲着她的后背,“以后不要再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了,还有,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 约会的时光很短暂也很快乐,两人逛了公园,吃了烤串,然后牵着手在街上压马路,吴汐早已把算命的话抛诸脑后,这么简单的快乐于她而言已经足够,又何必去想今后的事呢? 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离家只有一条街的路上,“徐行,”她摇着他的胳膊,“你先回去吧,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一会儿去追你。” “什么东西啊?”他明知故问。 “你别管了,反正你先走就是了。”吴汐很庆幸这是晚上,否则她的大红脸就会被他发现了。 “我在楼门口等你。”为免她尴尬,徐行头也不回的朝家走去。 吴汐在超市里面快速的挑了几大包女性用品,她刚才就觉得肚子不对劲,本来以为是冰淇淋给闹的,但是现在看来是生理期快到了。 她哼着歌沿着小路走着,这条路上没有路灯,只有月光把她的影子扯得长长的,就像一个身体细长的怪物。她冷不防和迎面过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购物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飞了出来。那个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怎么素质这么差劲呢?”吴汐嘀咕了一句,她扭头望向后面,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上还戴着顶黑色的鸭舌帽,佝偻着身子。吴汐总觉得这个背影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装好,拎着袋子继续向前走。 “救我……救……”一个痛苦的呻吟声从街边的角落飘了过来,吴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瑟缩了一下。她鼓起勇气,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向声音的来源处走了过去。 “有人吗?”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探头探脑的四处观望。 “啪。”她好像踩进了一滩水中,吴汐低下头,看到皮鞋的鞋跟已经被染得一片殷红,是血吧,可是这么大一摊血,人会被弄成什么样子了呢?她咬紧不听使唤拼命打颤的牙关,用手机向前面晃了晃。 墙根处坐着一个人,他的头靠在墙上,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他的脖子被整个划开了,刀口很深,应该是把颈动脉割断了,鲜血喷的满墙满地都是。 “安山路恶性伤害事件至今仍未有进展,在该起案件中受伤致死的男性为**大学的在读研究生张蒙,今年25岁,其室友说张蒙为人和善,社会关系简单,近期也没有和他人产生矛盾。鉴于张某的钱包没在案发现场被发现,所以警方初步把该案定性为抢劫案件。广大市民如果有和该案件相关的线索,请及时和警方联系,家属愿以重金作为酬谢。” 电视机里的播音员正面无表情的报道前几天吴汐亲历的那一起杀人案,她停下了穿大衣的动作,认真的听着,果然还没有抓到凶手,虽然她已经把那天遇到的那个人的体貌特征都告诉警方了,但是由于光线太暗,那个人又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所以她的这些证词对警方查案基本起不到作用。 她急匆匆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管,今天大老板又要来开会,她还是把心思放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好。 “今天食堂菜超好啊。”吴汐端着满满的餐盘坐到丁丁身边。 “当然了,今天大老板微服私访,食堂能不上心嘛。” “他要在食堂用餐啊,真亲民。” 话音还没落,甄书函就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满脸笑容,亲切地和用餐的员工们打着招呼。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满面红光的,和上次吴汐见到他时判若两人。 “没想到大老板的抗打击能力还挺强,甄哲也就走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已经重整旗鼓了。”丁丁小声冲着吴汐说。 “也可能怕人心涣散,在员工面前做做样子吧。” “也是。” 甄书函端着餐盘,在吴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和丁丁赶紧站起来打招呼,被他制止了,“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不填饱肚子下午怎么工作。”他的笑容仿佛能抚平脸上的皱纹,使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这种轻松的状态是装不出来的,难道他真的已经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了吗?吴汐看着身边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心下多了几分疑虑。 饭毕,崔明寒走上前来,“大家已经都酒足饭饱了吧,现在有请甄总给我们讲几句话好不好?” ------------ 命 ------------ 第五章 枯尸 “去年大家都很努力,我们在chinarank上的排名也大大的提升,有你们这样的员工,我非常自豪。【最新章节阅读.】”他的话赢来一片掌声。 “甄总,我们做的这么好,有没有什么奖励啊?”崔明寒跟在后面为大家争取福利。 “年终奖翻倍好啦。”甄书函倒是爽快。 “我是想着现在开春了,天气不错,不如组织一次员工旅游,这样既可以让大家放松一下,又可以顺便团队建设了。” “还是你点子多,”甄书函赞赏的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大家都可以享受这次公费出游。” 于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末,吴汐一行人来到了被称为江南水乡的梅镇,这里不仅是著名的旅游景点,还是甄书函的老家,据说他家的祖宅就坐落在梅镇的西南角。甄书函也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故乡,因为马上就是清明,他按照惯例需要回乡祭祖。 梅镇的美,在于它的含蓄优雅,一座座深宅老院,缠绵出悠长的历史底蕴,别致清幽的小桥,连带桥下潋滟的碧水,勾勒出一幅简单利落的图画,宁静处透着些许绚烂,精致中又免不了多了几分磅礴,它没让吴汐失望,在踏上它的那一刻起,她的心情就变得无比的兴奋与激动,不可救药的爱上了这座江南小镇。 由于是分批次出来旅游,所以他们这次来的人并不多,大家把行李放入旅馆后,就开始三五成群的出来逛游。 吴汐不想打扰丁丁和小飞独处,于是一个人信步来到河边,准备租一条乌篷船四处逛逛,她弯着腰和船夫讲价,可他说的是方言,她听得不大明白。 “五百元,这船我包了,您给我们沏一壶好茶,然后再把那小曲儿唱上几首,可好?”崔明寒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 “好好好,都按您的吩咐来。”船夫的普通话突然变得麻溜了,他伸手把吴汐他们二人接上船,然后竿子一撑,就向碧波中央驶去。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我在这跟他讨价还价了半天,人家硬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来这里就是享受清静来了,你跟他讲好价钱,他再多拉几个人上来,还有什么清净可言。”崔明寒递了杯茶给她,两人托腮看着清澈的河面,一时俱是无言。 船夫忽然唱起了一首悠扬的曲子,他苍凉的嗓音漂在河面上,让人蓦然间生出几分凄凉来。 “嗨,这出来玩的听这么悲凉的曲子干嘛,换一首,来个九九女儿红。”崔明寒冲着船头吆喝。 “听您的。”船夫应了一声,转而开始“九九女儿红,十八年的相思尽在不言中……” 吴汐被这首完全不符合意境的曲子逗得乐不可支,她边笑边掬起一捧水洒向对岸。就在这时,一艘小船和他们的乌篷船擦身而过了,吴汐手中的水撒了撑船的人一身,“对不起啊,”她连忙冲那个人道歉,但是那人连头都没回,撑着船自顾自的划远了。她看着那个白衣白裤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发什么呆呢?”崔明寒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指着那条已经远去的船,“你看,一人一竿一船,是不是很有意境。” “说装bility可能更合适一点吧。” 晚饭是在河边一家极具当地特色的饭店吃的,甄书函还特意拿来了三白酒给他们助兴,一群人边吃边聊,喝的high了,又开始边笑边跳,玩的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吴汐觉得头脑有些发昏,于是走到河边,想吹吹夜风让自己清醒一下。河水一片漆黑,安静的有些吓人,和她背后那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阵风吹过,吴汐把衣服裹紧了一点,虽然是春天了,但是风中的寒意未消,把她的鸡皮疙瘩都给勾了出来。她刚准备回到座位上喝口酒暖和一下,却发现一个白色的影子正站在对面的河岸上,一双点墨似的眼睛朝她若有若无的扫了过来,吴汐揉了揉眼睛,再次朝那个白影望去,发现那个人消失了,他所在的地方只有一棵柳树潇洒的挥动着自己的枝条。 “他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而且看起来为什么这么眼熟呢?”吴汐抓了抓头,难道是自己喝多了,眼前出现了幻象不成? “汐汐,快过来,这一桌人都等你喝呢。”丁丁不耐烦的召唤她,吴汐答应着就准备返回宴席,可就在这时,她发现通往河面的石阶下面,有一个什么东西,它浑身都缠满了水草,正随着波浪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撞着台阶。 吴汐的双脚不听使唤的带着自己走下了石阶,她仔细向那个被水草裹得严实的事物望去,这是什么啊?是一截木头吗?木头有这么白吗? 她突然向后退去,却被台阶挡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不是木头,当然不是,水草的缝隙中,赫然露出一张苍白的人脸,她的眼皮紧贴在眼珠子上,看上去已经干枯了,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在从里面窥视她的脸。 “死人……这里有死人……”吴汐手脚并用的爬上台阶,冲着人群大喊。 “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皮都掉了好几层了。”警察一边说一边记录着,听到这话吴汐又是一阵反胃,她本能的冲到河边想吐出来,但是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强行把那股恶心劲儿给压了回去。她现在不想看到河水,只要想到那清可见底的水下面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她就觉得膈应透了。 “死因是什么呢?”她抚着胸口,还不忘多问上警察一句。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按说人在水里泡上这么久,尸体应该会膨胀的,可是这个倒反了过来,整个骨头上只连着一层皮,就好像浑身的血肉都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总觉得那双眼睛怪怪的,原来她早已是一具枯尸了。 “查到她的身份了吗?” 警察没有理会她,他走到甄书函的身边,“甄先生,你说她会不会是失踪的梁妈?” ------------ 第六章 梁妈之死 尸体被抬走了,甄书函也随警察一起离开了,吴汐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河面。 “天都亮了,不去补一觉?”崔明寒拉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梁妈是谁,你认识吗?” “没听说过,应该是甄总家的工人吧,甄家宅院大,总是需要多些人来维护的。怎么了,你又觉得事有蹊跷?”崔明寒的声音抖了一下。 “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个人的死法有点奇怪,泡在水里,但是血肉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什么东西啊,吸血鬼不成,怎么你到哪里哪里就有怪事发生啊。” 吴汐干笑了两声,“我也觉得,可能是我命硬吧。” 崔明寒把她的椅子转了过来,“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心,我就去帮你打听打听,看看梁妈到底是如何失踪的,但是我觉得既然出来旅游,你就好好的玩上一玩,别把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吴汐感激的看着他,他说的没错,自己这大半年来过得是什么日子啊,简直比警察还忙碌,她就像一只高度警觉的猎犬,嗅到一点动静就如箭在弦上,随时准备行动。这样的生活让她有些疲倦,她也确实需要放松下绷紧的神经,好好的休个假。 “你说的没错,我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去补上一觉,你也休息会儿吧。”她冲他摆摆手,朝宾馆的方向走去。 河水黑得发亮,就像上等的绸缎,只有月亮在上面映射出一个诡异的笑脸。梁妈端了个木盆拾级而下,蹲在河边开始清洗衣物。这几天甄家事情多,她在晚上才能抽出空来洗自己的衣服,虽然现在家家都有自来水,但她还保持着代代相传的习惯,感觉在河边才能把这衣服上的汗臭和污垢彻底地清洗干净。 梁妈把汗衫平铺在旁边一块磨得锃亮的石头上,撒上若干皂角碎屑,再把衣服折叠起来,拿起棒槌在上面反复的敲打。 “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头顶飞了过去,梁妈摸了摸头发,轻轻的啐了一口,真讨厌,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镇里的蝙蝠越来越多了,一到黄昏,就三三两两的贴着河面飞,三角形的脑袋和红色的眼珠子看得人心里阵阵发麻。 “唰,”又是一下子,梁妈不耐烦的站起身,用棒槌在空气中使劲的挥动了几下,“贱胎,再过来小心我砸烂你的头。”她本身就生的结实,再加上长期的体力劳动,胳膊比一般人更是要粗上几圈,腱子肉鼓鼓囊囊的。换上普通的小孩子,早被她这阵势吓得四下逃窜了,可是蝙蝠毕竟不是人类,它们不仅没有停止,反而一只接着一只朝梁妈的面门扑了过来。 梁妈挥舞着棒槌一句一句的骂着,身体却渐渐开始站不稳了,突然,她脚下一空,重重的摔进了河里。 “救命。”梁妈在水中扑腾着,勉强叫出这唯一的一声呼救。她只要一张嘴,大量带着腥味的河水就会涌进她的嘴巴里,呛得她根本开不了口。还好身边停着一只船,梁妈使劲浑身解数扑向那只船,双手紧紧的抱住了船尾。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准备从船尾爬上去。 “咕噜咕噜咕噜。”旁边的河水中突然泛起了泡沫,这些泡沫越来越多,面积越来越广,梁妈看的愣住了,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一个灰色的尖尖的脑袋从泡沫的中央冒了出来,小小的猩红色的眼睛紧紧的锁住梁妈那张白里泛青的脸。 它张开咧到耳朵后面的大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鸣叫。这叫声把梁妈浑身的力气都消耗尽了,她手一松重新掉回了河里,那怪物也一个猛子扎进河中,追随着它的猎物远去了。 河面又恢复了宁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有几只小小的蝙蝠贴着水面略过,带起一丝丝浅浅的波纹。 吴汐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她这一觉睡得极为不踏实,梦中总感觉有什么人在耳边哭诉,她知道那是水里的那具尸体,她浑身**的,坐在她的床头,咿咿呀呀的向她诉说的什么,可是本来就混沌不清的梦境,再加上那满口的方言,吴汐根本无法听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她索性起了床,来到洗手间捧了把凉水拍在脸上,想借着这缕清凉浇灭心里的那丝焦灼和不安。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吴汐把它拿起来,“一切可还顺利?”短信是徐行发的,看到这个她心里开怀了不少,徐行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虽然他让她不要牵挂,但是她怎么能不挂怀?她每天都在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有没有歇脚的地方,饭吃的好不好。所以即使只是短短的一条信息,也能令她心情大悦。 “这里风景很美,我玩得很开心,你要照顾好自己。”她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于是隐瞒了这里的情况。 收拾完毕吴汐一个人出了门,今天的天气不再像昨天那般明亮的让人心醉了,整个天空阴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景象。她有点后悔自己没带把伞出来,但是又懒得再回宾馆一趟,所以干脆不管不顾的走了出去,想着万一下雨了就临街买一把伞也就是了。 天气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就在吴汐走过一座拱桥时,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也就是几秒钟功夫就把她的头发打湿了,她赶忙躲进了旁边的一家古玩店里,站在廊檐下看着外面和她一样狼狈的游人。 一个身量轻盈的女人用手提袋遮住头发快步跑了进来,她把身上的雨水擦了擦,然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帘。她长得很好看,手如柔荑,肤若凝脂,一头长卷发散在单薄的肩上,泛出健康的光泽。吴汐盯着她的侧颜看了半天,终于想起她为什么眼熟了。 “你是……甄总的儿媳妇吧?” ------------ 第七章 身后的脚步声 “你是?”她朝吴汐转过头,但是想了半天也叫不出她的名字,只得充满歉意的冲她笑了笑。 “你肯定不会记得我的,我是公司员工,曾经在公司见过你。”她赶紧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我听爸爸说了,你们来这里旅游是吧,梅镇挺好的,景美人也美。”她低下头,好像陷入了什么美好的记忆中。 吴汐不忍心打扰她,她还记得在甄哲的葬礼上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她和他一定很相爱吧,可是这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却被死亡残忍的给拆散了。 雨停了,吴汐一个人走出古玩店,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店前伫立的美丽的女子,心里默默许了一个愿望:愿下一世,上苍能够多给你们一些时光,深深的爱,缓缓的走,一直到看见彼此苍老的模样,然后依偎在暖床上静静的逝去。 “汐汐你去哪里了,我满世界找了你几圈。”一回到宾馆,丁丁就夸张的跟在她的屁股后面投诉。 “随便出去转转,怎么了?” “这不就要清明了吗,今天晚上梅镇有放荷灯的活动,大家伙想一起去看看,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吧。”虽然知道死去的人根本看不到什么所谓的荷花灯,但是她还是决定要去,这大半年以来,她目睹了太多了生离死别,这种压抑的情绪急需得到释放,这种放荷灯的活动正适合她,因为它与其说是对死者祭奠,倒不如说是对生者的一种抚慰。 梅镇的河边乌泱泱的站满了人,有看热闹的,有拍照的,也有诚心祭奠的,喧哗而热闹。 吴汐属于第三种,她买了几盏花灯,在每一盏上都认真地写上逝者的名字,然后轻轻将它们放入水中。 “怎么你有这么多人要祭奠的吗?”崔明寒在身后问她,他的手里也拿着一盏灯,上面写着霍蔚蔚三个字。 吴汐冲他笑了笑,“很多啊,想让我跟你娓娓道来吗?” “那还是不用了,”他不假思索的回绝了她,然后蹲在河边,把荷灯推入水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 “蔚蔚她能听到我的话吗?”他一脸沉重的看着吴汐。 “她会的。”她撒了个谎,死者长已矣,但生者是需要希望的,不然该如何在这世间前行。 “我们走吧,找个安静的地方逛逛,这里这么热闹,怕是鬼魂也会被惊扰到的。”崔明寒站起身来,和吴汐朝着梅镇的另一端走去。由于大家都集中在在河边,所以这里的人比平时少了很多,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静默无言。 不远处的拱桥上站着两个人,男人被他手里的伞遮着背面,看不清楚样子,女人则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他的整个身体都贴在女人的身上,把她的腰身压成弓状,一双手在她的背部四处游走,嘴唇在她白皙的脖子上疯狂的吸吮着,仿佛她是他最可口的美食。 “怎么了,看什么呢?”崔明寒碰了一下吴汐的胳膊。 “没事,主任,我有点饿了,去吃点东西吧。”她拽着崔明寒的袖子赶紧离开这里,她不想让他看到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倒不是因为她怕尴尬,而是这个女人他们都认得,她就是白天躲雨时遇到的甄家的儿媳妇。虽然甄哲已死,但是毕竟也才走了两个月光景,以崔明寒和甄总的关系,被他看到这一幕不知该如何做想,更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甄书函。吴汐并不是想替她隐瞒什么,她只是不希望自己成为这个事件的发现者,更何况她总有一种感觉,桥上的女人虽然没有反抗,但是却并不怎么情愿,她似乎只是在忍受配合着着男人的侵犯,而并未从中得到真正的快乐。 “甄哲和她太太的关系怎么样?”吴汐剥开一颗蚕豆,装作无意的问对面的崔明寒。 “天作之合、天造地设、郎才女貌、青梅竹马,我想任何一个词用在他们身上都不为过。” “怎么说?” “周茉,也就是甄总的儿媳妇和甄家是世交,据说两人在少年时就认识了,而且是一见钟情,后来他们一起出国,一起读书,一起回国结婚,他们本以为还能一起做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因为甄哲的病戛然而止了,一对璧人就此阴阳两隔。”他叹了口气,“不过你干嘛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有点好奇。”吴汐低头看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沫子,心里更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明还在爱着他,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还是想找个人发泄下自己心中的苦闷?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糟蹋自己不是吗,她并没有因此而开心起来啊。 “吴汐你怎么了?” “我只是有点累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那声音很小却节奏均匀,“笃笃笃……”一声接着一声,没有间断。越是这样,她的心里越是不安,后面的那个人并没有因为她加快了脚步就跟着加快步伐,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仿佛对于抓住她这件事情已是成竹在胸。 她不敢回头看,怕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自己会腿软的再也迈不开,她索性抓紧背包,沿着河岸跑了起来。前面有一盏模模糊糊的灯光,应该是还没有关门的店面,太好了,她有救了,想到这里,脚下的速度不禁又加快了几分。老天爷仿佛在捉弄她似的,她的脚突然踩到了一个黏滑的事物上面,身体重心一个不稳,屁股向后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她顾不上自己摔得生疼的手肘,手忙脚乱的就要爬起来,突然,一个东西贴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随后脸蛋上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用手抹了一把,发现脸竟然被划破了。什么鬼东西?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又用手撑着地要站起来,手下是一阵黏糊糊滑溜溜的触感,这应该就是导致她摔跤的罪魁祸首了。 她低下头,看到地面上有一个三角形的小脑袋,和一堆被踩成烂泥的身体。这……是蝙蝠吗? ------------ 第八章 张娟娟 “唰,”又有什么东西蹭着她的手飞了过去,在手背上留下了一个两三公分长的口子。她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尤其是当发现那脚步声已经离自己很近的时候。 “你是谁?你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她哭着向背后叫骂。 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她,那里面像是两团不灭的鬼火。 她的气势一瞬间弱了下来,“放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她把脸藏在掌心之中,身体瑟瑟发抖。 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抵到了她的后颈上,“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这是她在世间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吴汐来到餐厅吃早餐,走进餐厅她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平时这里是很热闹的,因为大家都是相熟的同事,少不得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旅行的趣闻,可是今天,每个人都在埋头吃着早餐,谁也不愿第一个打破这易碎的寂静。 “出什么事了吗?”吴汐坐到丁丁的身旁,小声的问她。 “张娟娟失踪了,她昨天说要去相邻的一个市找自己的同学,晚上还回宾馆,结果今早去叫她吃早饭时,发现她不在房间,被子什么的都摆放的好好的,应该是一晚上都没回来。崔主任他们联系上了她那位同学,她说昨晚张娟娟就走了,没有在她那里留宿。现在几个人都出去找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要不要去河里找一找?” 丁丁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呢汐汐,你是发现了什么吗?没有的话可别乱说,她说不定就是……就是迷路了……” “没事,我瞎说的。”她躲过丁丁惊愕的眼神,拿了一个糖包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桂花糖的甜香溢满了唇舌,她却无心品尝。昨晚那个梦果然是真的,岸边的那个女人被某样不知名的东西硬生生的拽进了河里,她铁青的脸上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带着深深地无奈和绝望。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去了血肉,脸皮耷拉在头骨上,显得极其怪异,怪不得她总觉得眼熟,却没认出她来,现在想起来,那可不就是她的同事张娟娟吗。 崔明寒走了进来,他后面还跟着几个同事,他们无一例外,都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就像外面阴沉的天气。 “找到了……是吗?”吴汐问他。 他冲她点点头,然后看着餐厅中紧张的注视着他的同事们,“谁有张娟娟家人的联系方式,请他们过来一趟吧。” 虽然崔明寒建议她不要过去,但吴汐还是坚持去了张娟娟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她心里很清楚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光靠警察是肯定无法找出真凶的,所以即使心里害怕,却不得不亲自到现场去看上一看。 张娟娟的尸体呈人字形放在岸边,她是被晨起的船夫发现的,当时天还未亮,那条乌蓬船正在穿过一座石桥,据船夫所说好像听到船底传来咚咚的敲击声,就好像什么人用手扣着船底似的。他心下纳罕,赶紧停了船趴在边上四处查看,就在这时,一张瘦的脱型的脸猛地冒出了水面,和他正对着打了个照面。 “多亏我是个男人,要是个女的估计当场就吓昏了,那人就像一具干尸,白的透明的皮中青筋尽现。”他喝了口随身带着的酒,冲着一旁吴汐抱怨道,“真晦气,一大早就碰到死人。” “除此之外呢,你还发现了什么吗?” “其他的呀,对了,她的脖子后面有两个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被什么东西给咬了吗?吴汐坐在床上,看着被风吹的吱扭作响的木头窗子发愣,梦里趴在张娟娟身上的那个东西有一双像雨棚似的翅膀,它会是什么呢? “扑棱扑棱。”一个灰色的东西从她的耳边飞过,长着绒毛的身体几乎已经蹭到了她的耳垂,吴汐浑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她循着声音向上望,看到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倒挂在房梁上,它就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大老鼠,两颗红豆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吴汐心里一阵反胃心,她拿起身边的晾衣杆,冲着房梁上那只蝙蝠扫了过去,想把它从窗口赶出去。蝙蝠被这么一打,开始绕着房间来回的飞,吴汐的心被恶心和恐惧抓紧了,她疯了一般的追着它,拿着撑衣杆到处乱挥,甚至打碎了桌上的一个花瓶。 终于,蝙蝠被她追得累了,它拍着翅膀飞了出去,吴汐整个人趴在窗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的手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很快转化成湿湿的、刺骨的寒。吴汐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双手被一双干枯的手给拉住了,手的主人趴在屋外的墙面上,凹陷的眼眶中,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显得尤为吓人。 “娟娟……” “蝙蝠,”她吐出含混不清的两个字,然后身体向后坠去,手指在吴汐的手背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印记。 “又是一口没吃?”陈伯看着被端出来的一餐盘的饭菜。 “可不是吗?厨子都换了几个了,可还是不合他的胃口,陈伯,你说他是来这里养病的,这么天天不在家里吃饭,一天到外的在外面闲逛,身子怎么扛得住啊。”小红小声的说道。 “他是老爷的亲侄子,老爷怎么安排咱们就怎么做,其他的事情还是少管。” “不过最近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自从梁妈出了那档子事儿……” “别瞎说,警察验的那个什么DNA都没出结果呢,你怎么就笃定了那具尸体是梁妈。” “也不单单是这一件事,陈伯,”小红把嘴朝里面一撇,“你不觉得他这个人怪怪的,平时谁也不理也就罢了,连对他视如己出的老爷都说不上几句话。可是那天吧,我看到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那声音又尖又细的,感觉有点……不男不女的。” “咳咳。”一阵咳嗽声传了过来,甄书函和周茉走到了屋子前,“只这一次,以后再让我听到有谁在背后议论他,马上卷铺盖走人。” ------------ 第九章 不知好歹 小红被这句话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陈伯连忙陪着笑脸替她说情:“老爷,她也是着急,这饭总不吃,怕把身体给饿坏了。” 周茉见他们可怜,也上前来帮他们说话,“爸,算了,我们先进去看看甄易的情况吧。” 甄书函板着脸看了一眼小红,没再说话,和周茉一起走进了屋子。 他一进门就着急忙慌的走到了床边,床上坐着的那个男人看见他过来,一言不发的躺了下来,把身体转向墙的那一侧。甄书函的一腔热情瞬间灭了几分,但他还是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什么还是没有胃口,要不要我再换个厨子。” 他冷淡把甄书函的手推开了,“不用了。”这声音尖细绵长,让站着的两人听了心里一阵不适。 “我知道你在这里闷坏了,”甄书函陪着笑脸,“再过一段时间,等那件事消停了,我就带你回去。” 床上的男人坐了起来,“我有点累了,你先出去吧。” 甄书函被他这句冷淡的话弄得好生没面子,笑容就这么僵僵的挂在脸上,过了一会儿,他连忙应和着,“好好,你休息你休息,千万别把自己累着。”然后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周茉,两人抬腿就准备向外走。 “让她留下。” 周茉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眼神中霎时生出的恐惧一晃而过,犹豫了一会,她乖巧的看着甄书函,“爸,您先出去吧,我再陪他一会儿。” 甄书函走后,房间的空气就像被凝结住了,周茉和一直站在离床几米远的地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还不过来坐着?”男人朝床上拍了拍。 “好。”过了很久,她才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字,然后慢慢的走到床沿,侧着身子坐了上去。“你……得吃饭,刚刚才……” 话没说完她就被拽到了床上,男人把她压制在身下,开始在她白净的身子上为所欲为起来,他用手和嘴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无数红色的印记,甚至一把撕破了她那条高档的真丝裙。 “不要,现在不要。”周末拼尽全力把他推开了,两人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为什么?我难道不是你的……” “我今天不太舒服,对不起。”她抓起残破的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男人看着她离去,眼里闪过一丝冷冰冰的光,他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恶狠狠的崩出了四个字:“不知好歹。” “你说什么?蝙蝠?”崔明寒看着身边的吴汐,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你不觉得梅镇的蝙蝠尤其的多吗,我问过这里的居民,他们说往年没有这样的,大概从一个月前开始,这里的蝙蝠越聚越多,他们也觉得奇怪呢。”她捡起一枚石子,将它投入河中。 “好吧,即使就像你说的,这些人被杀是因为蝙蝠作怪,那么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那只蝠妖呢?” “是啊,该怎么找到它呢?它到底是为什么来到了梅镇呢?”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她跑的太快了,以至于高跟鞋的鞋跟陷入了砖缝中,咔的一声折断了。她蹲下身,试图把鞋跟重新粘上,可是费了半天劲,都没有成功。她把那只鞋扔到一边,双手捂住那张俏丽的小脸,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吴汐和崔明寒对视了一眼,走到那个哭泣的女孩子面前,“周小姐,需要帮忙吗?” 周茉把头抬起来,她勉强用手擦掉脸上的泪痕,硬生生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 “你的衣服破了,鞋子也坏了,去哪里都不合适,我们的宾馆就在旁边,不如先去我房里休整一下吧。” 吴汐把自己的一套衣服和一双鞋拿给周茉让她换上,她整顿一新后,又洗了一把脸,从洗手间出来时,又变成了那个大方得体的甄家儿媳妇。 “谢谢你啊,你人真好,今天要不是你,我现在还蹲在街边哭呢。”她温柔的冲吴汐一笑,拉住她的手,“你有时间吗?陪我吃顿饭吧,今天不想这么早回家。” 真是位有涵养的大家闺秀,吴汐在心里赞叹道,明明就是请她吃饭,但是为了顾及她作为员工的面子,反倒说成是让人陪她。她不忍心拒绝周茉的好意,她眼里那种久不褪色的哀伤让吴汐有点心疼,于是她欣然答应了她的请求。 深夜的大街上,吴汐扶着已经喝高的周茉摇摇晃晃的走着,“吴汐,你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她醉眼朦胧的问她。 “周小姐,你喝醉了。” “别想骗我,”她用手调皮的点了点吴汐的鼻子,“看你害羞的样子就知道是有啦,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他碰你吗?” “别闹了,”吴汐拽着她的胳膊,“甄宅就要到了,被那些有心之人听到就不好了。” 周茉一下子甩开了她,她抬头笑了起来,“我才不怕呢,我周茉怕过谁啊,不过是因为那个人我才愿意留在这里。”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又顺着脸颊滚了下来,“那个王八蛋,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这么爱他,爱了他整整十二年。” “我知道你心里苦,”吴汐走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相信甄哲他来生必定不会再会这样被病痛所困,他一定会幸福的生活的。” “来生?”周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酒醒了,她用手背擦干了眼泪,“我失态了,对不起,那个,衣服和鞋子,我明天会亲自送回去,甄家就在前面了,我一个人走过去就行,今天谢谢你陪我。”她感激的冲吴汐笑笑,然后朝着那条通往甄宅的小路走去。 “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吴汐被她搞得一头雾水,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过身准备回去,可就在这时,身后的那条小路中传来了一声尖叫。 “周茉。”她来不及多想,扭头冲进了那条小巷。 ------------ 第十章 袭击 “周茉。”吴汐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她的声音撞到狭窄的墙壁上又被反弹回来,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吴汐把犄角握在手里,后背贴着墙面向里面走,她的眼睛不停的在周边扫视着,连上方也不放过,她生怕有一个灰灰的脑袋从上面垂下来,然后用两颗尖锐的牙齿刺破自己的喉管。 “周茉,你在吗?”吴汐又试着叫了一声,她的脚撞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低头一看,是自己的那双靴子。吴汐赶紧蹲下身子,用手机的光线照向平躺在地上的女人,还好,她的身上并没有别的伤痕,应该只是晕了过去。吴汐稍稍松了口气,她把手从周茉的胳膊下面绕到胸前,强行把她拽起来朝着甄宅的大门一点点的挪过去。 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了,“扑棱扑棱,”一个黑影从头顶掠了过去,吴汐的心像掉进了冰水里,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她把周茉放在地上,抬头看着上面,手里的犄角高高举起。这里好静啊,这安静把她的呼吸声衬托的格外明显,她拼命想把这声音压制下去,不想自己成为那个最鲜明的目标。 “扑棱扑棱,”又是一阵声响,随即手背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吴汐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松,把犄角扔到了地上。 “不好。”她连忙蹲下身子去捡她唯一的武器,可是手忙脚乱的在地上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它。 身边的墙壁好像动了一下,吴汐扭过头盯着那片阴影,是她多心了吗,那里虽然黑乎乎的一片,让人看的不太真切,但也就是一面墙罢了,怎么会动呢?她继续在地上摸索掉落的犄角,可是眼角的余光又瞄到墙壁上一个小小的起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它的上面,在缓缓的呼吸着,潜伏着,冲着她的方向伺机而动。 吴汐手下的动作停止了,她的喉咙干的可怕,但是即便如此,她仍然连唾沫都不敢吞咽,她怕这声音会惊扰到墙上的那只怪物,虽然她已经被它的视线牢牢的锁住很久了。 “唰。”一阵翅膀挥动的声音,随后几团黑影朝着吴汐的脸直冲了过来,她发出一声轻呼,伸手挡在身前,可是身体却一个不稳向后倒去。她压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是犄角,”吴汐心头一喜,伸手就把那个东西抓在手里,可就在这时,墙上的怪物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到了她的面前,用翅膀,不,更确切的说是用它的翼朝她的手猛地一挥,就把那只黑色的犄角打飞了。 一颗尖尖的脑袋从上方垂了下来,腥臭的嘴巴里呼出的白气喷了她一脸,小而突起的红眼睛泛着浑浊的光,目不转睛的看着身前的猎物。 突然,它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四颗白森森的犬齿全数露出,冲着吴汐的脖子就欲咬下。可能是被它吓得乱了心神,在那怪物已经一头扎到她的颈间时,吴汐的第一个动作竟然不是躲避,反而伸手迎了上去,两只手紧紧的扳住了它的上下颚。 怪物愣住了,它拼命地要合上嘴巴,两只爪子在砖地上挠出一条条深深的痕迹。 吴汐的胳膊快要断掉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松手也松不开手,她的指尖上,十簇小小的火焰忽隐忽现,却白的亮眼。 可即便如此,她两手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那怪物眼中露出兴奋的精光,两爪在地上挠了几下,欲发起最后的攻击。可是突然,它的身子一抖,松开嘴巴猛退几步,它看着身后那个拿着犄角抖成一团的女人,一个起身飞向了茫茫夜色中。 “我扎中它了。”周茉脸上带着不只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哆哆嗦嗦的冲吴汐说着。 “吴小姐,我帮你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小红拿着医药箱走进客房。 “我来,你先出去吧。”周茉把箱子接过来,示意小红出去,她走到床边,把吴汐的手拿过来,“好像是被蝙蝠给咬的,明天得去打针啊。” “我会的。” “那个,”周茉把碘酒涂到伤口上,“今天攻击我们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觉得是什么?”吴汐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 “不会是一只……蝙蝠吧。” “可能吧。”她支支吾吾的回应着。 “还有,这是什么?”她把犄角那给吴汐,“看着像一只羊角。” “这个啊,”吴汐的脑子飞速的转着,“哦,真是我今天在古董店里新淘的玩意儿,好像就是个什么……角吧。” “哦,原来是这样,对了吴汐,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是不是练过啊?” 吴汐苦笑了两声,“周小姐,我有点累了。” 是夜,吴汐在甄家的客房中睡着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悄悄的走到她的窗前,他看着里面那个熟睡的女孩子,眼睛里闪动着诡异的光芒。 吴汐从医院打完针就回到了旅馆,周茉陪着她一起,她刚到大厅,就遇到了一脸焦急的崔明寒,“谢天谢地,”他舒了口气,然后板起面孔,“你想吓死谁啊?不回来住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我们昨晚都喝多了,哪还顾得上打电话呢?”周茉边解释边冲吴汐眨眨眼睛,吴汐让她不要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她还是欣然答应了。 崔明寒刚要再责备她几句,却被门口的喧哗声打断了,甄书函和几个警察走了进来。 周茉迎上去,“爸,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有结果吗?” 甄书函叹了口气,兀自摇了摇头,“我在警察局跟了两天,可是没有一点进展。” 又有几个警察走了进来,屋内的警察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们的同行,“你们是?” “我们是从D市来的,”他们拿出证件,在前面挥了一挥,然后径直走到甄书函旁边,“甄先生,D市前段时间发生了一宗抢劫案,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 第十一章 不是劫财 甄书函神色一凛,他冲崔明寒使了个眼色,两人随警察一起走了出去。 吴汐看着不知所措的周茉,走上前去安慰她,“别太紧张了,我想警察就是例行公事罢了。”看她神色稍缓,吴汐话锋一转,“你知道警察说的是什么案子吗?” “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抢劫案,而且爸爸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呢?他一把年纪了,也不缺钱。”周茉一脸的无辜,她的样子绝对不会是在骗人。 “周茉啊,你昨晚也没休息好,不如回家睡一会儿,说不定甄总以后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来处理。” 周茉冲她点点头,离开了旅馆。吴汐在餐桌旁坐下,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白粥,她用勺子搅拌着它,一直到碗中完全没有热气冒出了也不曾尝上一口。 “汐汐,出去玩呀,明天就要回去了。”丁丁和小飞在旁边招呼她,“你干嘛呢,灵魂出窍了?”见她呆呆的没有动,丁丁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吴汐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她盯着窗外,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情没想明白。” 丁丁撇了撇嘴吧,趴在小飞的耳边小声说道:“徐行没来,某人这是相思病犯了吧。” 抢劫案抢劫案,吴汐心里头好像窝着一团乱麻,她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背影,那个一身黑衣弓着背的身影她当时就觉得有几分眼熟,现在想起来,他的身形和甄书函极为接近。不,先不要胡思乱想,身材长得像的多了去了,再说D市那么多起抢劫案,谁知道警察说的是哪一宗案件呢?而且正如周茉所说,像甄书函这种大富翁,有什么理由去劫财呢,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外来求学的普通的学生,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可是,如果他不是劫财呢?另外一个声音在她脑子中响起了,如果不是劫财,那他要的是什么?那个年轻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非要不可的呢? 她摇了摇头,用手掌拍着自己的太阳穴,吴汐啊吴汐,不要在胡思乱想了,你真的是要把自己当福尔摩斯不成吗? 虽然她在心里如此劝慰自己,但是她一上午都没有离开餐厅,直到崔明寒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她才像找到了救星一般,一个箭步冲他奔了过去,“主任,怎么样,警察怎么说的,到底是什么案子啊?” 崔明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坐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吴汐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我答应过甄总,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的。” 吴汐向后退了两步,“我不强迫你,不如这样,如果我猜错了,你可以否认,但如果我猜对了,你也不要瞒我。” 崔明寒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同意了,吴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那宗抢劫案的被害者叫张蒙是吗?” 崔明寒愣住了,他脸上吃惊的表情告诉吴汐她猜对了。 “既然我猜对了,那你是否可以告诉我,那起劫案到底是不是甄总做的?”她脸上的迫切让他没办法拒绝。 “不是,当然不是他。”崔明寒说得斩钉截铁,“警方在现场发现了甄总的手表,这块表是限量版的,中国只售出了几块,所以他们通过排除法找到了甄总。但是半年前他家中曾经被盗过,那块表也在被偷走的那些财物中,这点也已经向警方说清楚了,警察调查清楚后很快就让我们回来了,他们也不相信一个亿万富翁会去抢劫一个穷学生。怎么了,看你的表情,好像还是不相信似的。”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 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脑袋又一次浮现出早上在甄家听到的对话。 “小红,甄易他又没有吃早餐?” “可不是吗,您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到底真的是顿顿都在外面吃,还是根本就滴米不进啊。” “我总觉得有些古怪,他怎么看怎么都像咱们那位甄哲少爷。” “您可别吓我,少爷他都……再说了,您都十几年没见过他了,不会还记得他的相貌吧。” “嗨,我就这么一说,你可别瞎想。” 吴汐的脚步愈发的沉重,真相好像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当她向它走去时,它却好像在和她玩躲猫猫一般,消失不见了,她闭上眼睛,脑子中一个剪影一闪而过,她甚至隐约能听到他嘲讽的笑声。 你……是谁? “站住,你要去哪?”甄书函叫住了准备出门的甄易。 “随便转转。”甄易的声音还是那么尖细,听得他心里一阵不适。 他朝甄易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你以前很喜欢陪我聊天的,还记得你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吃……” “我记不得了,”甄易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告诉你很多次了,经历过那件事后,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三天前呢?三天前的事情你总该记得吧。”甄书函费了好大劲才说出这句话。 “你想说什么?”甄易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什么事情都没必要瞒我,你知道自己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永远会和你站在一条站线上,如果你有需要,我甚至……可以帮助你。” “帮我?”甄易冷笑一声,“帮我什么?杀人吗?”他一点也不掩饰。 “你在跟踪张娟娟的时候被警方的监控拍到了,我在警局的时候看到了监控录像,虽然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但你还是被我认了出来,我想他们早晚会把真相调查出来的。”他一把抓住甄易的手,“我们离开这里吧,你喜欢周茉,那就和她一起出国,欧洲?美国?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离开这里就行。” “好,”他回答得干净利落,甄书函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不仅面露喜色。甄易看着门外,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 第十二章 换命 周茉轻轻的叩了叩门。 “进来。”尖利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她抿了抿嘴唇,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但脚下却没有迟疑,依然强迫自己走进了屋内。 “我做了点西餐,以前在美国的时候,你还挺喜欢吃的,尝尝合不合胃口。”她把盘子端到甄易面前,那里面是一块煎的七成熟的牛排和一份夏威夷沙拉。 甄易冷漠的瞅了那盘子一眼,“我对这些半生不熟的东西没兴趣,还有,你们的记性是不是都有问题,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周茉脸色一暗,不过很快她就强打起精神,亲手切了一块肉递到他的嘴边,“就尝一小口好不好?我好久没做了,不知道手艺是不是生疏了。”她近乎撒娇般的把叉子送了过去。 “啪。”肉被甄易打落到了地上,他一把抓住周茉拿着叉子的手,“听不懂我说什么吗?一个两个把我当傻子似得来逼我吃饭,我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我自己知道。” 周茉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不是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到了,而是因为他露在袖子外面的半截手臂,那上面,有一个尚未结痂的伤口。 “你是谁?”吴汐冲着一身白衣的男人喊道,他独自站在一叶小舟上,擦着她的船驶了过去。她拿起船桨拼命地朝他的方向划去,他们一前一后穿过一座又一座的石桥,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留下了一条蛇形的水纹。 终于,她把他堵在了一条死路上。 他背对着他,颀长的身影熟悉又陌生。他忽然幽幽的笑了,声音尖锐刺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吴汐突然不想知道他是谁了,她抓起船桨,用力的朝后面划去,可是任凭她费劲力气,那小船却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贴在水面上纹丝不动。 “怎么,想起来了?”男人的身影越靠越近,不一会儿竟然到了她的身后,他是怎么过来的,明明两条船之间还有几米的距离。吴汐的后背上全是湿冷的汗水,她低头望向水面,恰好看到他映在水中的倒影。 “甄哲,你不是死了吗?” 一阵接着一阵的敲门声钻进了吴汐的耳朵,它就好像从天而降的救星,把她从噩梦中唤醒了。她来不及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连忙踩着拖鞋走到门边。 “是谁?” 外面响起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是我,周茉,我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吴汐把她让了进来,她坐在椅子上,眼睛惊恐的看着前方的空气,好像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周茉,你……” “我知道那只蜘蛛是谁了,它是甄易,不,是甄哲……”她一下子抓住了吴汐的胳膊。 甄哲去世后我一度变得很消极,好像周边的任何人任何事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的整理他生前的衣物,一张张的翻看我和他拍过的照片,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他还在这里,还没有离去。我甚至一度认为自己不会再快乐起来了,直到有一天,父亲领回了一个人。 那个人和甄哲长得一模一样,我看到他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抱着他冰凉的身体嚎啕大哭,那人倒也不反抗,就这么任由我抱着他,直到我哭得累了,才想起问这一切的原委。 父亲告诉我他在甄哲去世的前几天遇到了一个高人,那个人精通一种秘术,他称它为“换命。” “换命?”吴汐跟着念了一遍这个词。 那意思就是把一个人的阳寿换到另一个短寿缺福报的人身上,使那个人可以继续存活于世间。 “难道?”我握住那只苍老的手,眼泪扑扑簌簌的向下掉,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为他活着的,”父亲也抓住我的手,“我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周茉,你答应我,好好的陪着甄哲,和他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这样我才可以安心” 我狠狠的点着头,心里暗暗地发誓:绝不辜负父亲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幸福。 我们决定先回梅镇住上一段日子,等过段时间再让他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回来D市。我们还给他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叫甄易,对外就说他是父亲的侄子。 甄易他的话很少,父亲说那是因为他死过一次,所以根本不记得生前发生的事情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在乎,只要他人还在,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只要我持之以恒,相信他是可以重新爱上我的。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事情并不像我想的这么简单。甄易他不仅对以前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且在秉性上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甄哲,是个开朗热情的人,和他在一起,你能发现生活中许多未曾发掘过的乐趣,他就像一团火,能温暖身边的每一个人。 而甄易就完全不同了,他对谁都是一副冷酷不耐烦的模样,好像无论付出多少真心都不能暖热他冰封的心脏。 他唯独只对那种事充满热情。 周茉的脸上一红,吴汐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对于心灵上的渴求远远要高于生理上的,或者换种说法,如果在心灵上得不到满足,又怎么可能在裸裎相对时全情投入呢?我做不到,所以一次次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我曾无数次扪心自问,为什么作为他的妻子,却这么讨厌他那些亲密的举动呢,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的冷酷吗?直到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在心里,我早已把他和甄哲当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来看待了,我从未真正的接受过甄易,更从来没有认定为他是我的丈夫。 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后,我非常的痛苦,我特恨我自己,我在父亲面前的承诺,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坚守不住了吗?他用生命换来的甄易,难道要被我弃置不理了吗?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就像针扎一样的疼,我决定要再努力一把,把以前的那个甄哲找回来,我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不幸,难道不应该用力的幸福一把吗? 可就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我才发现事情远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 ------------ 第十三章 巫族 周茉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你还记得我们遇到的那只蝙蝠吗?我曾用犄角把它的翼手刺穿了,可是今天,我在甄易的胳膊上发现了一个完全一样的伤口。” “所以甄易从来都不是甄哲,他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周茉拼命地点头,身体抖得像是深秋的叶子。 不,她只说对了一半,甄书函一定没有告诉她事情的全部,被换掉性命的那个人,并非他自己,而是张蒙。 吴汐心里已清楚了大半,她刚准备再向她询问清楚,周茉的手机却适时的响了起来,把她们两人吓了一跳。屏幕上显示着“老公”两个字,这最甜蜜的字眼如今却让人心惊胆寒。 “你在哪里?”依旧是那个尖细的嗓音。 “出来逛逛,什么事?”周茉竭力掌控住自己的情绪。 “今天的事对不起,我心情有点不太好,作为赔罪我请你吃晚餐吧,位子已经定好了,就在镇东边那间新开的茶餐厅,晚上七点,不见不散。”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徒留一脸茫然望着手机发呆的两人。 “要去吗?”吴汐看着周茉。 她虽然害怕,但依然坚定的点点头,“在没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不能让他产生怀疑。” 吴汐有些钦佩的看着她,这个出身大富之家的女孩子,不仅没有骄矜之气,反而充满了勇敢和智慧,这一点着实难得。 “对了吴汐,你有没有什么反制得了他的法子,你也不用瞒我,经历了那件事后,我就知道你绝非平凡之辈,如果你拿我当朋友,能不能帮帮我。” 吴汐握住她的手,“我当然愿意帮你,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的能力实在有限,上次若不是你,我估计自己已经是甄易的腹中之物了,好在我有一个朋友,他应该可以帮得上忙。我们现在先不要打草惊蛇,等我那位朋友到了之后再将它除掉也不迟。” 吴汐头顶鸭舌帽,和周茉隔着几个座位坐着,虽然这里是人声鼎沸的餐厅,但她仍坚持要和她一起过来,毕竟甄易曾经想害死周茉,所以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她透过菜单的上缘看着正在谈话的两人,他们的表情很正常,似乎只是在聊一些寻常的家事,并没有发生什么争执。她稍稍放下悬着的心,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那盘炒饭。 甄哲和周茉说了句什么,之后他站起身,朝着饭店的里面走去,应该是去了洗手间。吴汐的饭已经吃完了,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杯热奶茶,看着甄哲离开的那道走廊。她的奶茶喝完了,可是他还没有出来,已经进去了十五分钟了,这速度也未免太慢了吧。吴汐心里生出几分疑虑,周茉也和她一样,她伸长脖子看着里面,吴汐冲她抬抬手,示意周茉不要焦虑,再耐心的等待一下。 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吴汐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走廊边上,问站在那里的服务员,“刚才在5号桌吃饭的那位先生是去了洗手间吗?” “那位一身白衣的先生吗?” “嗯……” 话音未落,就听到走廊的尽头传来一声尖叫,吴汐来不及多想,抬腿就朝里面跑,刚拐了个弯,她就感觉自己的脖梗上一疼,随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从黑暗中醒来,看到上面穹顶似的天空,深黛色天幕上镶嵌的万盏星光提醒着她的处境。她摸了摸发麻的后颈,勉强坐起了身,“我这是在野外吗?” “醒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甄易正坐在一截干枯的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一样长长的尖尖的事物,那是她的犄角。 “是你下的套对不对?你故意让周茉看到伤口,然后把我引到这里来。”吴汐虚弱的冲着他的方向说道。 “倒是不笨,”甄易冷笑了一声,朝着她走了过来,他在吴汐面前俯身蹲下,目光紧紧地攫住眼前的女孩,“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设法引你过来?” 吴汐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她张口结舌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甄易把犄角紧握在手里,他背对着吴汐,“不如,先来听我说一个故事吧。” 相传在黑山白水之间,住着一个部落,部落中的首领精晓通灵之术,可在三界六道中自由回转。不仅如此,他还可以操控自然界中的各种生灵,使之为其所用。 本来他和他的族人可以在漫漫山野间生活的很好,可那位首领偏不愿把自己毕生的修为荒废在这里,于是他开始走进人类的疆域,想用自己的异能帮助他们兴建这世间最伟大的功业。 可是,在看尽了人间享乐之后,野心渐渐掩盖了他的初衷,他开始不满足自己只是一个辅佐皇帝的朝臣,他想取而代之,坐上近在咫尺的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皇帝发现了他的阴谋,他杀掉了他所有的族人,然后用水银封住了他的口鼻,将他埋在自己的墓穴之下,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部落中的一个分支逃了出去,他们隐蔽在山林之间,避免和人类正面交锋。可是,他们从未在历史的记载中消失过,从古自今,无数次国家倾覆和大规模的战争中都或多或少的有他们的影子,他们一直没有忘记被屠族的血仇,千百年来都将自己隐藏在暗处,准备瞅准时机将仇人一网尽扫。 “你说的是巫族吗?”吴汐的心里动了几动,这故事让她莫名的觉得心慌。 “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甄易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将这个故事给我听,还有,它有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刚才说了,巫族可以操控自然界中的生灵,让它们为自己驱使,或者说是,奴役。”他特别强调了这两个字,“有一些不愿意再受他的摆布,逃了出去,然后就会被追杀,”甄易打了个冷战,“他极其记仇,而且偏执,对于任何背叛他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一旦被找到,就会用最恶毒的方法将其折磨致死。” “他是谁?”吴汐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传染了一样,心里的恐惧如潮水般的袭来,将最后那一点勇气的火苗都给扑灭了。 “他是巫族现在的首领,也是你……” 一个一直躲在旁边的人影冲了出来,他抓住甄易的领子,“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 第十四章 白翎箭 甄易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就将甄书函像一张废纸似的丢了出去,他苍老的身体撞到了坚硬的地面上,好久都爬不起来。 吴汐想过去搀扶他,无奈自己和他的处境没什么区别,她只能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支撑起佝偻的身体,爬到甄易的身前抱住他的腿,“你不是说可以换命的吗?所以让我去杀了那个学生,你不是说这样做甄哲就可以回来吗?” 甄易嘴角向下一撇,他冷哼一声,“换命?当然,只不过,我要换的不是你儿子的命,而是我自己的命。” “你是公园里算命的那个男人?”吴汐终于想起她在哪里听到过这把尖利的嗓音了,他可不就是她在公园遇到的算命先生吗。 那天,在冲那位算命先生发泄完之后,甄书函抱着饭盒来到了公园的河边,他望着泛着白沫的河水,突然觉得万念皆灰。甄哲都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么想着,他的一条腿已经攀上了栏杆,紧接着准备将另一条腿也迈过去。 “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愿意试试我的法子?”是那个细细的声音,甄书函心中的火气又一次被点燃了起来,他恶狠狠的看着带着毡帽的小个子男人,“让我相信你是吧,那你自己现在死在我面前,如果能活过来,我就选择相信你。” 那男人轻叹了口气,他慢慢的走到河边,眯着眼睛望向水面。泛着臭气的河面上有一只翻着肚皮鳞片掉尽的死鱼,死鱼的旁边,一只乌龟正在一点点啃食着它腐烂已久的身体。 男人的手指轻轻的朝乌龟一挥,登时它就没了声息,肚皮朝上浮在水面上。甄书函心里一惊,他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又看了看水里的那只死龟,刚准备把它归结为一场骗术,可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指又朝那只死鱼的方向指了过去。 这下甄书函真的是被震住了,因为那条身体已经腐烂掉的鱼突然翻过身子,尾巴一摆钻到水下游远了。 “爸,救我。”身后一个模糊的影子冲他伸出了手。 甄书函两腿一软跪到了地上,他抓住男人的裤脚,“高人,高人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于是在一个日月无光的夜晚,甄书函按照男人的指示来到了那条黑暗偏僻的小街,虽然两腿打颤,双手无力,但是他依然坚持蹲守在墙根下面,等待着甄哲的“命。” “要想让甄哲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换命,找到和他生辰八字相符之人,将他的寿命抽取出来与其交换。”高人的话一遍遍的在甄书函的耳边回荡,这是他如今唯一的信念和希望。 那个年轻人走近了,他脚步轻盈,边走边打电话,应该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老爸吗?我答辩通过了,导师说我的课题选的很好,还把我介绍到一个不错的单位去,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赚钱了,你和妈从此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甄书函流着泪,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前,把刀狠狠的插进了他的脖颈。 所以甄易从来都不是甄哲,他只是一只蜘蛛,一只换了命的蜘蛛,而那个所谓的甄哲的灵魂,只不过是它制造的幻象。 可是不对啊,“你要想杀死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为什么要借助甄书函的手……”她还是有惑未解。 “如果亲手杀掉和自己命数相合之人,会让自己的阳寿锐减,不仅无法施行换命之术,反而会加速死亡,所以,我只能找到一颗合适的棋子。”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抓住自己的胸口,痛不欲生的老头子,“我算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一直在找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机会,很幸运,他们都让我遇到了,张蒙、甄书函,如果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还存活在这世间,我早就被……”他顿住了,眼睛盯着吴汐上上下下的打量,“如果我拿到了那个东西,他就奈何不了我了。” 他目露凶光,一步步的向吴汐走去。 “嗖。”一只白翎箭从甄易的嘴巴里穿了过去,它的力道大得惊人,竟带着他的身体一起向后飞去,深深地插入后面的一棵树干上。甄易就这么被钉在了大树上面,他嘴里涌出的血染红了箭尾雪白的羽毛。他的喉咙中发出一阵咕咕的怪响,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吴汐的身后。 吴汐感到背后一片冰凉,她的发梢结起了细小的冰凌,连口中急促的喘息都化成了一团团的白烟。 一个白色的斗篷擦着她的身体略了过去,吴汐伏在地上不敢动,她透过睫毛看着前方那个白色的影子。他整个身体都包裹在斗篷中,头上被尖尖的帽子遮住,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知道他的个子很高,比普通人要高上整整一个头。他的手中握着一张弓,一张像玉石般晶莹剔透的弓箭。 “只学到一点皮毛,就敢滥用换命之术吗。”他的声音低沉阴冷,听得吴汐心里又是一抖。 甄易嘴里咿咿呀呀的一阵呜咽,他的嘴巴已经被箭穿透了,连一个清楚地字节都发不出来,但吴汐依然从他的口型辨认出来了那两个字——大巫。 “可惜了这条好命了。”男人纤长的五指在甄易的胸前猛地一抓,一个透明的影子被他生生的揪了出来,他的手掌攥紧了,把那影子包在自己的掌心,过了一秒钟,把手举过头顶向天空摊开。几点白色的光从他的掌心中飘向天空,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张蒙的命,就这么被他无情的碾碎丢弃了。 甄易的身体消失了,树干上只剩下一支被染成红色的白翎箭。 男人朝吴汐的方向转过身来,他的脸庞被帽兜遮住了,陷在一片晦涩不明的阴影中。吴汐拖着没力气的双腿拼命地向前爬,她潜意识中觉得自己应该远离这个一身白袍的男人,离得越远越好。 “你……”他刚准备向她走去,斗篷却被一双青筋隆结的手给抓住了。 “高人,不,神仙,请你救救小儿,只要能为他换命,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 第十五章 姓氏 “换命?”男人用眼角的余光扫向甄书函,“用谁的命来还?”他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戏谑。 “我,我的?”甄书函试探的望向他。 “你已是将死之人,这条命一钱不值。” “是啊,我已经这么老了,那,”他好像全身突然有了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吴汐,“用她,用她的命。” 甄书函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他将它的刀刃抵住了吴汐的脖子,嘿嘿的冲她一笑,他的眼神空洞而狰狞,那张脸早已不是那位谦和睿智的老者,他是一个魔鬼,一个因为至亲的死而变了形的魔鬼。 “倒是个不错的注意,试试看吧。”男人不动声色的鼓励他。 甄书函的嘴角抽搐着,他毫不犹豫的举起匕首,那把杀了张蒙的匕首,用尽全力朝着身下的女孩子捅去。吴汐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伸手去挡。 几朵亮白的火焰在她的指尖绽放开来,甄书函扑了个空,他掌中的匕首不见了,它化作一捧灰烬,从半空中飘落而下。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给他换命。”他从地上爬起来,枯柴般的手指卡到吴汐的脖子上。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状态已近乎癫狂。 “你别信他,甄哲他已经走了……回不来了。”吴汐用力扳着铁钳一般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他的力气根本不像一个耄耋老人,大的惊人。 脖子上突然一轻,紧接着她看到甄书函整个人飞了出去,身体砰的撞在了树干上,他的胸口,是那只杀死甄易的白翎箭。这一对“父子,”终于用同样的方式走向了死亡。 “你怎么可以驱使白焰?”披着斗篷的男人看都没看一眼他制造的惨剧,径直朝吴汐走了过来。 “白焰,果然又是它。”吴汐脑子中像是一团浑水,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男人一把捏住了下巴。 吴汐第一次看到了他的面貌,他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长眉入鬓,薄唇轻抿,面色虽然苍白却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见之而忌惮三分。 “难道?”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睛里竟然透出了几丝惶恐,他定定的看着吴汐,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右手。吴汐的手心中一阵刺痛,她看着自己的掌纹,那些交织错节的细线竟然动了起来,盘旋环绕,化成了一枚铜钱的样子。他扔掉她的手,眼里的惊惧化成一丝丝悲悯,“你是……” 一道白光从两人脸间的缝隙中穿了过去,男人松开了手,脚不沾地的向后退去,一边将弓箭在胸前拉满对准那柄跃跃欲试的青铜古剑。 “徐行。”吴汐欣喜若狂的回过头。 她熟悉的那抹温暖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将她和那男人隔绝开来。 “像只猎犬似的对我紧追不舍,难道是因为她吗?怎么,怕我发现那个秘密,然后杀掉她?”他的声线没有起伏,但是仍让吴汐为之胆寒,她虽然看不清楚他现在的神情,但是却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怒气,那怒气仿佛能燃烧掉全世界。 “动手吧。”徐行没有畏惧,他面不改色的看着前面强大的对手。 “我今天不想杀人。”男人说出了一句让吴汐觉得不可思议的话,他不想杀人?那刚才被他干脆利落的除掉的两个人算是什么。“你和池明联手尚没有把握能赢过我,况且现在只有你一人。”男人把弓箭从胸前放下,将它拎在手里。 “你到底想要什么?”徐行显然也搞不清楚他内心所想,他警惕的看着他,天遁剑一直追随着男人移动的方向。 他的眼睛停驻在吴汐的脸上,久久不愿离去,吴汐疑惑的看向他,她的眼眶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这突如其来的翻江倒海般的心痛,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 “把林声找出来,我要亲手宰了他。”扔下这句话后,他转身走向原野的那一头,身体慢慢的变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于天地之间。 一只黑黄斑纹的巨兽从山顶蜿蜒而下,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溪涧的巨石旁,它看着独坐在上面的男人,慢慢的匍匐下庞大的身躯,硕大的脑袋放在两爪之间,做出虔敬的姿势。 它俯冲而下时带起的风尘掀起了男人雪白的衣角,他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过了良久,他终于把目光从溪流中收了回来。“陆吾啊,他怕我杀了她,我怎么会,她的命是她牺牲自己换来的,我怎么舍得杀她。” “哥,放过他吧。”白衣女子看着那个被应龙环环缠绕着的老头子,心里多了几分不忍,他的身体已经被挤压的接近透明,鲜血更是一股接着一股的从耳鼻口中汩汩涌出。 “放过他,等着他来杀你吗。”阴冷的声音从斗篷下飘了出来,应龙像得了指令一般,头尾向不同方向猛地绷紧了,那老头的身体被扯成了几段,纷纷掉落在林间的草地上。 那女子望向身边的祭坛,它的最顶端,一朵明亮的白焰正在如火如荼的盛开着,绽放着,犹如世间最美的烟花。 她闭上眼睛,“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吴黎安在厨房里灌香肠,他把肥瘦相间的肉块一点点填满透明的肠衣,拧好结,再将它们一条条的挂在阳台上。那丫头最爱他亲手做的香肠,等晾干后,他就给她寄过去,保证她能吃的停不住嘴。这么想着,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开始上提,仿佛已经看到了吴汐狼吞虎咽的模样。 “叮咚。”门铃响了,这么晚了,会是谁啊?他心里嘀咕着把门打开。 外面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他一身白衣,眉宇间尽是跋扈之气。 “你是?” “我姓吴。”说出这三个字,他便闪进门内,独留他一人如同一座雕像般站在原地。 后记: “我叫黎安,怎么称呼你?”男孩望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她一身白衣,就像落入凡间的天神。 女孩楞了一下,“他们……他们都叫我巫……” “原来你姓吴啊,那我就叫你小吴吧。” ------------ 钟声 ------------ 第一章 倒闭的表厂 斗篷扫过吴汐紧闭的眼睛,她的眼皮上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她努力的想睁开双眼,但是那上面像挂了千斤的秤砣,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没办法将自己的眼皮扯出一丝丝的缝隙。 “回来吧,吴汐,回来吧。”阵阵绵长悠远的呼喊传进她的耳朵,直捣耳膜。那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却又像似在遥远的荒野,真切又模糊。 她的冷汗顺着背脊和额头流下,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她浑身上下都凉透了,每一寸肌肤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好冷啊,不会要冻死在这里了吧。她心里绝望的想着。可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刻,一个温暖的身体覆上了她僵直的身体,进而将她抱在怀中。 “傻瓜,又踢被子了。” 吴汐冻的麻木的身体终于有了温度,她争开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把头又向那个宽阔的胸膛中靠了靠,手指轻轻的捻着他睡衣上的纽扣,“谢谢你叫醒我,不知道为什么,从梅镇回来后,每晚都会被同样的梦境给纠缠住,”她把头抬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徐行,“杀死甄易和甄书函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们口中的……大巫?”终于说出这句憋在心里几天的话,她突然间觉得有什么包袱放下了。 徐行没有回答,他把她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下巴放在她头顶的乌发上。 吴汐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她很快就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调皮的用手指勾起徐行的下巴,“不想说就算了,跟我讲讲那只蝙蝠吧,它怎么那么恐怖啊,我差点就成了它的盘中餐了。” “它不是蝙蝠,它叫寓,是古时的一种怪鸟,靠吸食人和动物的血液为生,其巨大的肉翅可以御兵,且刀枪不入,所以被巫族捕获,为其所用。在数次的人巫交战中,它都充当大巫的马前卒,死在它手下的生灵成千上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它不惜以身试险要逃离巫族,结果被大巫重伤,只能通过违背天道的换命之术来为自己续命,但终没有逃脱大巫的手掌,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刀枪不入?可它却被犄角伤到了呀。”吴汐想起甄易身上那个黑色的伤口。 “蛊雕的犄角乃至邪之物,用来克制这种凶兽再适合不过了,”他从床头站起来,帮吴汐掖好被子,然后低头在她的前额上印下了一个深深的吻,“睡吧,什么都别想,只需要知道明天会有一顿丰盛的早餐在等着你就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它就像有一种魔力,吴汐霎时感到一阵强烈的睡意朝自己袭来,她勉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徐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要离开你。”说完这句话后,她身子一沉,就坠入了香甜的梦乡中。 徐行的目光在她的熟睡的面庞上停留了好久,才推开门走出了卧室。他站在窗前,回想着离开她的家乡前吴黎安叮嘱他的话。 “从吴汐出生到现在,我给予她最好的礼物就是让她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如果可能的话,还让她继续那么生活下去吧,我坚信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最平实的幸福。” “可是她好像已经感觉到什么了。”徐行的眼睛望向外面无尽的黑暗,他觉得她就像自己手中的一捧泉水,即使自己拼命想要抓住它留下它,却仍不可避免的要亲眼看着它从指缝中流逝。 他突然握紧了拳头,眼里的光坚定而凌厉。 “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的,绝对不会。” 吴汐哼着歌,步伐轻快的走进写字楼的电梯,前几天她还烦恼来着,为那些好像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梦境,以及它们深处所隐藏的自己离奇的身世。 她和那个一身白袍的大巫究竟是什么关系?仇人、亲人还是别的?她的母亲究竟是谁?她是否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如果是,她又是怎么去世的?这环环相扣的疑问让她心神恍惚,寝食难安,甚至连体重都降了几斤。她曾想过直接去问吴黎安和徐行,因为她深信他们早已对这些问题了然于胸,只不过瞒着她一人而已。可是现在她想明白了,他们不告诉她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而这个道理必然是已经思虑周全对自己最为妥当的一种考量,所以,又何必拂了他们的好意呢?况且,只要他们都在自己身边,真相是什么对于她来说,已然不是那么重要了。 差一点就关上的电梯门被两个人用力扒开了一道口子,丁丁和小飞钻了进来,一左一右的把吴汐夹在中间。 “吴大小姐,刚才看见你蹦蹦跳跳的从公交车上下来,这会儿又面含春色的站在这傻兮兮的笑,你该不会是好事将近了吧。”小飞用肩膀顶了她一下。 “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吴汐白了他俩一眼,“我就是好事将近又怎么了,红包呢?你们准备好了吗,拿来啊。” 她伸手就朝丁丁的包里掏,丁丁连忙向后面退去,边退嘴里还忙不迭的说着:“夫唱妇随,你找小飞飞要吧,找我干嘛。”她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突然住了嘴,满脸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 “崔……主任。”丁丁的声音仿佛要低到尘埃里了。 “小飞,一会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崔明寒平淡的嗓音中没有一点温度。 丁丁用额头一下一下的磕着桌面,“完了,你说他会不会开除小飞,或者是开除我?我怎么这么没脑子呢,明知道员工之间不能谈恋爱的,还非得在公众场合自己承认了。” 吴汐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他不会的开除你们的,放心吧。”她当然知道崔明寒不会开除他俩,因为他早就知道他们恋爱的事情,只不过一直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那么他今天生气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听到了小飞的那句玩笑话,也不至于吧,他不是应该放下了吗?至少他是这么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的。可是人心又有谁说的清楚呢,它远比我们看到的表象要复杂的多,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放下了一个人,其实不过是封存了一段记忆罢了,说不定在某个时刻,它会冷不丁的来轻叩心门:喂,我还在这里啊,我并没有离开过。 “吴汐啊,你去采访一下江洲钟表公司吧。” 大主任带着方言的口音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她赶紧站起身,“江洲钟表厂?它不是已经倒闭了吗?” ------------ 第二章 变迁 “江洲钟表公司。”吴汐在百度上打上这几个字,然后按下了搜索键。 屏幕上跳出的第一条新闻就是有关它倒闭二十年的一条报道,怪不得主任要让她做这个专题,二十年前,全国的一些大型国企纷纷陷入了改制的浪潮之中,在这个转变过程中,有的企业迎风而起,愈挫愈勇,而更多的企业,则在转型的过程中跌入谷底,从此再也没有翻身。他们这期专题的重点就在于怀旧,从不同的角度来诠释D市的发展之路。而企业的转型与发展,更是这里面不可忽略的重要一环。 吴汐认真的盯着屏幕:江洲钟表公司,1981年组建,俗称“钟表厂”,直系职工共有4000余人,生产“江洲”牌手表、钟表,原法人代表为章颐之。钟表厂的前身,是五十年代一个表店。在1970年,这家表店造出D市第一批手表,共5只,引起全城轰动。上世纪八十年代,江洲牌手表名噪一时,实现利税3亿多元,是D市工业著名的“摇钱树”。 销量大自然效益就好,八十年代初,社会平均工资才四五十元,钟表厂车间工人的奖金就有几十块钱,高的有一两百。那时,包括市长在内,市里区里各级领导的子女,也就是当时人称的干部子女们,全都往钟表厂来,一时间,进厂比进银行还俏。 然而在八十年代后期,江洲钟表厂面对电子表等新型产品的竞争,无法转向掉头,任其惯性运行。进入九十年代,公司的下属工厂及联营厂开始分离,纷纷各自经营,江洲表厂累计亏损一亿多,随后一发不可收拾,至1996年全面停产。 吴汐陷入了沉思,她是知道这家曾经闻名全国的厂家的,在她小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以佩戴一块江州牌的手表为荣,在那个物以稀为贵的年代,手表是最为紧俏的商品,尤其是以质量上乘而著称的江州牌,更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好物。可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手表注定只能成为历史的遗弃品,所以在上世纪末,江洲钟表厂的辉煌以倒闭而告终了。 她托着腮发愁,这表厂都已经没有了,她找谁采访去。突然脑中电石火光般一闪,对呀,表厂不在了,可是它的家属院肯定还是有的,能找到那里,难道还愁找不到采访对象吗? 吴汐在心里暗夸自己聪明,她在网上搜到钟表厂家属院的地址,然后背起相机就出了单位大门。 家属院并不好找,吴汐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七拐八拐,终于发现了一座青砖砌成的拱门,那门上面一个生锈的门牌告诉她找对地方了。 从拱门钻进去,吴汐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片天地,七八座三层高的小楼并排而立,楼上面的水泥斑驳不堪,露出一块一块红色的砖身。楼与楼之间是****的几条人行的小路,下水管道上方的水泥板有的翘了起来,有的干脆断裂掉了,不断有淤泥从下面涌上来,还能听到淅淅沥沥水的流动声。楼的上方,是一簇簇交杂缠绕的电线,它们就像一个怪异的盖子,把家属院和上面的一方蓝天给隔离开来。 吴汐拿相机咔嚓咔嚓记录下这破败的景象,她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场景,曾经的这里,有几十栋居民楼,是当时罕有的大型居民区。这里的房子是全市最新最好的,如果能分得这么一套房子,那么娶媳妇就再也不用发愁了。每到上下班的时间,有十几辆大客车停在路边接送职工,让在路边候车的市民羡慕得紧。 可是如今,曾经人人都想进入的江洲钟表厂,就只剩下这么一点残破的危房在繁华的城市中苟延残喘。 “姑娘,你拿着这么个玩意儿在这拍什么呢?”一个苍老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吴汐回过头,看到一个跛脚老太太正端着尿盆,朝她的方向一拐一拐的走了过来。 采访对象自动现身了,吴汐心头一喜,赶紧迎了上去,“奶奶好,我是记者,想就江洲钟表厂以往的辉煌历史以及衰落的原因做一期采访,不知道您是不是厂里原来的职工?” “什么修脚?”老太太把耳朵使劲的朝她的方向凑了凑。 “不是修脚,是钟表厂。”吴汐大声的冲她说道。 “哦,钟表厂啊,我儿子曾是这表厂的工人,不过我们普通职工能知道什么啊,就知道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到最后都解散了,下岗了,你要是想采访啊,得找章厂长,他是工厂的创始人,对这些个事情最了解。” “那章厂长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没有哦,当时为了救厂子他把自家的房子都给卖了,真是个好人,”老太太叹了口气,“可是终归还是不中用,电子表出来了,便宜又准时,还有谁会用这老式手表哦。”她摇着头,迈着蹒跚的步子朝厕所的方向走去。 她说的也是,普通职工又会对钟表厂衰败的原因了解多少呢,看来只有找到当时工厂政策的制定者,才能详细的了解这段历史。可是怎么找呢,章厂长不住在这里,难道要她挨家挨户的去敲门询问不成? 吴汐一边想一边朝家属院的深处走着,她的前方是一片废墟,据她在网上查询的资料,这里应该是原来厂房的旧址,只不过大多数已经被拆迁重建,只剩下这一小片被划进了家属院中,没有再做利用,现在它已经成了院中居民的垃圾场,常年飘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呵呵……”一阵笑声传进了吴汐的耳朵里,就像被针猛地扎了一下似得,她身上忽然一紧,条件反射般的向后转过头。 她的身后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只有一片断瓦残垣孤零零的堆成一摞。 “多心了吧。”她安慰着自己,拼命想镇定下来,可是两条腿却像不听使唤似的,带着她的身子朝大门的方向快速走去。 “呵呵……”又是一阵轻飘飘的笑声,这次吴汐听得真切了,她刚准备摸出犄角,突然感到背后一痛,一块手掌大小的瓦片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她。 ------------ 第三章 傻子 “哈哈,吓到了吧,姐姐。”一抹灰色的身影突然从瓦砾堆后面钻了出来,挡在吴汐身前,摇头晃脑的冲她笑。 她叫自己姐姐,吴汐看着面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她一头贴着头皮的短发,脸就像一个被水泡过的馒头,虚胖虚胖的,白得吓人。一双眼睛有点斜视,像是在看着你又像是在看着别处,让人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看来她的智力有点问题,吴汐的心稍稍放了放,她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你家里人呢?” “都上班去啦,上夜班。”她回答的倒是干脆利落。 “夜班?”吴汐看了看头顶亮白的天色,心下多了几分怜悯出来,看来这女人病得还不轻,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不具备。 “快回家吧,这里都是垃圾,把你的衣服都给弄脏了。”她用柔软的语气轻声劝她。 这句话倒是起了作用,那女人看了一眼自己满是污渍的衣服,神色慌张的朝一栋楼跑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直嘟囔:“不好不好,要是让阿爸发现衣服脏了,又该骂我了。” 吴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刚要缓了口气,可就在这时,那个身影突然顿住了,随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又一次来到她的跟前,神秘兮兮的说道:“姐姐,我最近发现了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你猜是什么?” 吴汐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见状女人更加兴奋了,她把嘴巴凑到吴汐的耳边,像猫叫一般的耳语:“我家的镜子里面,住着一个人。” 这话让吴汐的背脊一阵发凉,她看着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轻轻的问:“一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盯着吴汐好大一会儿,那目光让她心里像猫抓似的,疼中带痒。 “想知道吗?”她的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缝,“我不告诉你,哈哈……”她大笑着跑远了,消失在一条黑黢黢的楼道里。 吴汐擦了把脸上的汗,也自顾自的站在原地笑了起来,她这是在做什么呢,竟然会被一个傻子的玩笑话吓成这样,从何时起自己竟变成了一个如此草木皆兵之人? 她把相机背好,准备在这家属院里再觅得几个表厂的老员工打听下情况。 “嗒嗒嗒嗒……”冷不丁的,耳边传来一阵钟表的滴答声。吴汐的身体僵住了,她站在原地不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可是这声音凭空消失了,就好像被周边寂静的空气给稀释掉了似的。她前后左右来回看了看,周边除了泥土和瓦砾,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钟表了。 她把心里生出的那个怪诞的想法给否决掉了,决定开始实施自己最笨的计划,逐门逐户寻找知情人。她在家属院里耗费了半天时间,可是找到的那些人要么懒得再提起往事,要么对她的提问一知半解,总之,都不是她要寻找的合适的对象。 “看来是无法向主任交差了。”苍茫的暮色中,吴汐无奈的结束了这次毫无成果的采访,爬上了开往家里的公交车。这趟通向城里的车人不是很多,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久就陷入了昏睡中。 吴汐的头砸到车窗上,一下接着一下,生疼生疼的。 “这路也太差了。”她嘀咕了一句,换了个坐姿,双手环胸把头靠向座位后面,准备再次进入梦乡,可是那车子吱吱呀呀的响了几声之后,竟慢慢的停了下来,过了好久也没再重新发动。吴汐心下疑惑,她睁开惺忪的眼睛,用袖子擦了擦车窗朝外望。 她愣住了,外面是一片浓雾笼罩的树林,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五米左右的距离,而她坐的这辆车子就停在林间一条窄窄的小路上,一动也不动。 “怎么开到这里来了师傅?”吴汐扭头看向驾驶座,可是那里空空的,不,整辆车都空空的,连半条人影都找不着。 吴汐的心被揪紧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顺着经脉传到了躯干的每一个支端,她的身体越缩越低,只在车窗上露出一双眼睛,惊恐的望着前方的雾气,想从那团白雾中看出些许端倪出来。 “呵呵……”似笑非笑的一串声响,由远及近,由虚变实,不一会儿,竟好像已然来到了她的身边。 吴汐咚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在身体周围四处搜罗着,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可她的旁边,只有缕缕升腾而起的绵薄的雾气,除此之外,就是一排排冰冷坚硬的座位,和刚才并没什么两样。吴汐坐了下来,她把手伸进背包里准备把犄角掏出来,然而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难道忘记带了吗?不应该啊。她又在里面摸了摸,可依然什么也没找到。 “呵呵……”又是一阵笑声,这次吴汐听得真切了,因为这声音就在她的身后。 她坐着不敢动,眼角的余光却能扫到后面的那排座位上一抹猩红色的影子。 “你……是谁?”她终于从嗓子中硬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小的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 “不记得我了吗?”等待她的是一句像呵气般的空洞缥缈的话,那语气很平,却像一把利刃直直的插进了她的心脏中。 “嗞。”伴随着刺耳刹车声,吴汐整个身体朝前扑去。 “会不会开车啊,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吗?”她身旁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故意把那个“老”字咬得特别的重。 吴汐看向周围,公交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满了乘客,它正在一片抱怨声中摇摇摆摆的在一条颠簸不平的小路上行驶着。 难道刚才只是一个梦吗?吴汐惊魂未定,那个轻飘飘的声音似曾相识,一定是在哪里听到过。可她搜遍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却无法将它和具体的影像联系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连尊老爱幼都不晓得,还一个个的装睡,以为我看不出来啊。”身边的阿姨声音更大了。吴汐没办法再继续想下去了,她赶紧站起身,把座位让给这位斜着眼白了她半天的“大妈”,自己快步走到了一旁的角落。 ------------ 第四章 厂长的女儿 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台泻入屋内,照亮了窗前那张破旧的桌子以及床上熟睡的身影。 “嗒嗒嗒嗒……咚。”伴随着这阵清脆的响声,床上的人条件反射似的猛的睁开了眼睛,她翻身下床,走到桌前坐下,看着上面那座水蓝色的钟表,嘴角慢慢的提了起来。 “你来了。” 吴汐灰头土脸的从主任办公室走了出来,她刚挨了好一顿批评,脸上还挂着尚未干透的唾沫星子。也怪不得主任生气,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她却连采访对象都没有联系到。可是这事也怨不到自己头上啊,她已经用尽了各种渠道寻找那位老厂长,但没有一条路子是可以联系到他的,自从江洲钟表厂倒闭后,这个曾经的风云人物就在媒体的视野中消失了,她又没有大海捞针的本领,怎么可能把他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呢。 吴汐叹了口气,来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想提提神。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揽住了,周茉俏皮的面孔映入了眼帘中。 “周小姐,你怎么来了?”吴汐讶异的看着她,她的气色比在梅镇时好了很多,看来在历经了一番生死之后,她对甄哲的离去已是看开了不少。 “别再对我这么客气了,叫我周茉吧,上次要不是你临危不惧的义气相助,我已经没命活在这世上了。” “好,那我就叫你周茉了,”吴汐犹豫了一下,“那个,甄总的后事办得怎么样了。” 周茉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她叹了口气,“一切从简,已经办完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吴汐握住她的手,“以后甄家的事情都要你一个人来扛了,这担子可是够重的。” 周茉咧嘴一笑,“这些都好说,崔主任也帮了我不少忙,吴汐,我现在才发现一个人如果心里没有负担,那么面对任何问题都是可以应付的了的。” 吴汐也冲她露出真挚的笑容,“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甄哲一定是知道你是如此坚强的一个女孩儿,所以才会这么安心的离开。” 周茉坚定的点点头,她转头看着吴汐,“不过我刚才看你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唉,别提了,主任要我去采访江洲钟表厂,可是我死活也找不到原厂长的联系方式。” “等等,江洲钟表厂?你说的那个厂长不会是章颐之吧?” 章淑娴站在排队买元宵的人群最后,不耐烦的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 “我也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来这里活受罪。”她把斜挎着的香奈儿手袋打开,拿出口红对着小镜子涂抹起来。镜子里映出她侧后方一个蹲在地上的人的背影,章淑娴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啪嗒一声合上了镜子,走到那人身后,照着她杂毛丛生的后脑勺就拍了上去。 那人捂着脑袋哎呦一声,扔了手里的树枝冲着章淑娴大声嚷嚷道,“你,干嘛要打我的脑袋,小心我用石头砸你。”她说着就弯腰去捡地上的石块,却被章淑娴一把握住了手腕。 “虎妞,真的是你,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怎么变成了这幅傻样子。” 被称作虎妞的那个女人用手揉了揉脑袋,她突然用手指着那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却浓妆艳抹一身珠光宝气的女人,“娴子,你是娴子。” 二十年前,她们是最好的朋友,两人都在钟表厂家属院长大,又年龄相仿,章淑娴生性霸道,很少有小孩儿能和她玩到一块去,虎妞却天生宽厚,大事小事都让着她,所以两个小姑娘总是形影不离的,一到放学的时候,满院子都回荡着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看来也没完全傻掉呀,还记得我,”章淑娴玩弄着自己涂得花里胡哨的指甲,“我刚回国没几天,这几年在外面待的厌烦了,觉得吃什么都不是滋味,倒是总想起小时候家门口卖的元宵,这不我一路找来了,没想到这家店竟然还在。”她看了一眼排队的长龙,“他家生意还是这么火爆啊,怕是排到了元宵也卖光了。” “你想吃元宵啊,”白白胖胖的一张脸凑到她的面前,“来我家吃吧,阿爸买了好多。” 虎妞在厨房手忙脚乱的煮着元宵,章淑娴坐在她卧室的床上,看着贴满明星画报的墙面。 “四大天王,小虎队,林志颖,这不都是我们小时候喜欢的偶像吗,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傻了,否则怎么会几十年如一日的喜欢这些人。”她耸了耸肩,“这就是命吧,自己虽然是厂长的女儿,可是当年院子里的大人们却喜欢虎妞更多一些,各个夸她聪明又实诚,自己的光彩反倒被她压下了一些。可是现在呢,现在还会有人把她们放在同一杆枰上来比较吗,恐怕压根就不会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等等,这是什么?” 章淑娴的目光被桌上的一座钟表吸引了过去,她起身来到桌旁,仔细的观察它。这座钟应该有一定的年头了,而且并未经过妥善保存,钟身上水蓝色的釉彩剥落了不少。但是它的上顶、亭柱、表盘、钟摆等部皆装饰珐琅,钟悬于亭内,表盘周围装饰着白色料石,钟表两侧的人物身段婀娜多姿,栩栩如生,钟身整体华丽大气,颇具有皇家风范,一看就是件不可多得的好物件。她记得自己曾经在国外的一个博物馆见过和它相似的一座钟表,只不过已经记不清楚它是属于哪个年代了。 章淑娴看着里面摇晃的钟摆,她的脸庞映在光可鉴人的玻璃上,看起来有几分诡谲。 “元宵煮好了,快来吃吧。”虎妞从厨房冲出来,把一碗冒着热气煮的烂掉的元宵放在章淑娴的面前,“快吃吧,黑芝麻的,好甜的。”她吞着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汤。 “傻子,这口钟是你的?”章淑娴看都没看那碗元宵一眼,她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那座水蓝色的钟表上。 ------------ 第五章 丧钟 “它可是我的宝贝,谁也不会给的。”虎妞一把把钟抱在怀里,她虽然傻,但还是看出了章淑娴眼底的贪婪,这和小时候她强行拿走自己最喜欢的那块橡皮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切,谁稀罕你这破烂玩意儿。”章淑娴舀起一勺元宵放进嘴里,眼睛却依然没有离开那座破旧的钟表。 一股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虎妞用手捂着鼻子,四下寻找味道的来源。 “哎呀,你没关火吧。”章淑娴看着厨房里的黑烟,狠狠地拍了一下她的头。 虎妞嗷的一声窜到厨房把煤气关上,“怎么办怎么办,”她拎着一只烧焦的锅满脸惊恐的走了出来,“阿爸回来会打死我的。” 章淑娴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转,“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给扔了吧,我给你点钱,你再去买口新锅。”她说着从钱包中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塞进虎妞的手里。 “娴子,还是你对我好。”虎妞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拿着那只烧糊的锅子就跑出了家门。 章淑娴一直到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了,才抱起桌上那口沉重的钟表一溜烟的跑掉了。 吴汐放下电话,兴高采烈的在电脑上整理自己的采访提纲。这叫天无绝人之路,周茉的父亲竟然和章颐之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所以经过她的牵线搭桥,她顺利的联系上了那位老厂长,而他也痛快的同意了她的采访要求。 可是有一点她没想明白,据周茉的说法,章颐之从本世纪初开始就已经和他们家有商业往来了,可是江洲钟表厂在上世纪末刚刚破产,那么他是如何快速积累资金用来经营自己的产业的?算了,反正这也不是她采访的范畴,现在燃眉之急已解,又何必去考虑那么多不相干的事情呢。 章淑娴开着车风驰电掣的朝家的方向行驶,她睨了一眼副驾驶上放着的那座钟表,心里暗暗的得意:“没想到回了趟旧居,竟然还得了这么个好东西,拿回去让老爸看一眼,说不定还真是个值钱的古董呢,不过那傻子到底是从哪里得了这么个宝贝的?难道是她家祖传的?怎么可能呢,就她家那个破落的样子,还能有什么显赫的家室不成。” 章淑娴飞快的闪了几下远光灯,前面那辆车开的未免也太慢了吧,而且还占着超车道,简直是有病。她撇了撇嘴,把方向盘打到右边准备超车,可就在即将超越它时,那车也一个并线又一次挡在她的前面,害她赶紧踩下刹车,以防撞到它的屁股上。 “他妈的傻x吧。”章淑娴骂了句脏话,拼命按着闪光灯。前车的后玻璃上突然映出一张人脸,那人嘴角翘起,眉眼却保持不变的弧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啊。”章淑娴倒抽一口冷气,但是凭借多年的驾车经验,她还是死死的把住了方向盘,没让自己冲到另外一条车道上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不会是新闻上说的什么防远光灯贴膜吧。”她狠狠的啐了一口,踩下油门向前冲去,准备逼停那辆车和司机好好的理论一番。 就在这时,她的手背上感到一阵寒凉,章淑娴低下头,看到一只没有血色的手不知何时悄悄的覆上了她握着方形盘的五指,和她纤细的手指交叉环绕。章淑娴的嘴唇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她强迫自己把头转向右边: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人,他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的粗布裤子,上半身隐藏在阴影中,让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嗒嗒嗒嗒……”钟表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那声音传入章淑娴的耳中,就像敲响的丧钟。 “咚。”伴随着清脆的一声,那手猛地拽住她的手向下拉去,章淑娴漂亮的红色小车窜出了车道,直直的撞向路边的一棵大树。一声巨响过后,车子的零件向四周飞去,撒得满地都是。 “快救人啊。” “这人都撞碎成几块了,还怎么救啊,没系安全带吧。” “副驾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胡说什么呢,哪有什么人,连根头发都没有。” 吴汐坐在茶馆里等章颐之,可是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还没有到来,她无奈之下拨打了他的电话,然而听筒的那头却无人接听。她只好给周茉打电话,想通过别的途径联系上他。 “吴汐,你还不知道吧,章颐之的女儿昨天出了车祸,人当场就不行了,现在他们家里已经乱成一团,怕是没办法接受你的采访了。”周茉充满歉意的告诉她。 吴汐挂断了电话,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怎么会这么巧,章颐之的女儿竟然出了车祸。她替他感到难过,但是更为自己那桩艰辛的任务头疼,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不能再去打扰别人了,可是想到自己刚才在主任办公室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的样子,她就恨不得马上找根柱子撞死算了。 吴汐在茶馆踟蹰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再去钟表厂家属院一趟,这不仅是因为无法向主任交差,还因为自己内心的那份小小的执着和不甘,她不愿意跟了这么长时间的报道因为一些不可预测的原因中途被腰斩。 她又一次来到了那个破旧的家属院,这次她决定来一次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知情人,哪怕是不要这张老脸,也一定要把想要的东西给采访到手。她握着拳头给自己鼓了鼓气,准备投入到这场艰辛的战斗中,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吴汐转过身,看到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正扶着电线杆,弯着腰站在垃圾堆的旁边。 “奶奶,你哪里不舒服吗?”她一个箭步走上前扶住她。 “扔垃圾的时候闪着腰了,现在直不起身子来。”老太太疼的直喘粗气。 “我扶您回家吧,您家住在哪里啊?” “谢谢你啊姑娘,我就是门口那家元宵铺的,真是麻烦你了。” ------------ 第六章 表痴 吴汐把老太太扶到椅子上让她坐下,“奶奶,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没事,腰椎的问题,老毛病了,”她轻轻的捶着腰,“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姑娘,你不是这个院子的人吧,我从来没见过你。” “哦,我是记者,来这里采访钟表厂的一些历史发展的,”她叹了口气,“可是我从没遇到过这么波折重重的采访,到现在连要采访谁都不知道呢。” “要是他还在就好了,他一定是最合适的采访对象。”老人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从桌子的抽屉中掏出一本相册,将它摊平打开,翻了几页之后从里面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递给吴汐。 照片上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他虽然只四十刚出头,却早已两鬓飞霜,瘦削而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青筋暴露的双手长满了硬生生的茧皮。他就坐在现如今老太太的那个位置,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口半米来高的钟表,那钟表一看就是件古物,精致且华丽。 “他……是谁?”吴汐手握这张照片,心里流动过一丝莫名的伤感。 “他叫艾康,是钟表公司的一名工人,不,更确切的说他是一名修表匠人。。” 艾康的父母去世的早,他为了能养活自己,早早的就在一家修表行当起了学徒。他天生手巧,喜欢拆拆卸卸所有能响的、能动的物件,而且无论多精巧的玩意儿,但凡落入了他的手中,都可以在拆卸后重新组装好。 进了修表行,艾康和其他的学徒不太一样。那个时候进钟表行是需要名额的,艾康没有,所以只能赖在店里帮着师傅打下手。当时就是师傅教徒弟都要留一手,艾康这个外来户想得到师傅的真传自然是难上加难。可是,他就是认准了这条道,生意好的时候,师傅们忙不过来,他总能瞅准机会,给师傅搭把手。店里客人少一些的时候,其他师傅都休息了,或是出去玩了,艾康就主动留在店里把别人不愿意做的活都自己做了。渐渐地,店里的师傅们默认了这个“编外徒弟”。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五年,有一天,艾康突然拿着一块机械手表来到自己师傅的面前,告诉他这是自己做出来的。他师父本以为他用了一些修表时废弃的零配件组装出来这么一块表,可是艾康却拿出了自己绘制的图纸,他告诉师傅,这表上的每一个零件,都是他在钟表机床上自己加工出来的。 这件事情惊动了当时的D市政府,因为那时我国在手表制造上是一片空白,艾康制作的手表可谓是前无古人的一项工业发明。 “所以江洲钟表公司是因为艾康制作的手表才得以组建的,可是为什么我查资料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关于他的记载?只说一家钟表行在1970年制造出了5只手表。”吴汐一脸惊讶。 “那家钟表行就是艾康当学徒的地方,”老太太淡淡一笑,“但是你知道钟表行的老板是谁吗?” “难道是……章颐之?” “没错,艾康是一个表痴,他修表制表的技术无人能及。但是他又是一个非常低调且不善言辞之人,当时制作出第一只表之后,他并没有想着要靠它来发家赚钱,而是把图纸和制作步骤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修表行。章颐之按照艾康给的这些宝贵资料对手表的零件进行进一步打磨和优化,才造出了名满全城的那五只手表。政府看到了这个商机,开始投入大量资金对手表进行量产,进而组建了江洲钟表公司,而章颐之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家大型国企的厂长。” “那艾康呢?”吴汐听得着了迷。 “他也因此进入了钟表厂,成为了一名普通工人,但凡江洲钟表厂售出的手表出了什么问题,都要由他来负责维修。” “他就甘愿当一名普通的工人吗?这整个厂子能够兴建的起来可都是源于他的那双巧手啊。” 老太太微微的笑了笑,“我也说过,他是个表痴,对人事上的事情既不擅长也不上心,所以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反倒是最适合他的呢。” “可是奶奶,”吴汐搬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你不是说这个艾康是个极其不愿和人打交道的人吗,那你怎么会对他的事情这么了解呢。” “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家人,所以总是三天两头的来买我家的元宵,那时我老伴儿还在世,这一来二去的,竟然和他熟识了起来,两人成了很好的牌友。那时我们看他一个人挺可怜的,所以总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叫他来家里吃饭,对了,这张照片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春节他来我家时拍的。” 吴汐把那张照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她指着桌上面的那口钟,“奶奶,这钟表是你们家的吗?看起来好生精致。” “我们家哪有这种东西,这可是艾康的宝贝,他这个人啊,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式各样的表,从大的钟表到小的怀表都有,照片上的这口钟,就是他最心爱的东西。那天他来我家里吃饭,兴高采烈的抱着它过来,说是自己在古玩市场上淘到的,那铺子的老板对钟表一窍不通,还以为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卖给他了,可把他给高兴坏了,还让我们给他拍照留念,真是个痴儿。” 吴汐拿起老太太看书用的放大镜,对准照片上的钟表仔细的照着。虽然这是一张黑白的老照片,但是依然能看出这钟表的做工极其考究,尤其是它的钟身,就像一座精巧的小亭子,在四扇玻璃的映衬下,显得极其闪耀。 等等,这玻璃上好像有一个似隐似现的影子,吴汐把放大镜有向下贴了帖,她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把头扭到一边。 “姑娘,你怎么了?”老太太纳闷的问道。 吴汐极力让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舒缓下来,“为什么这座钟表上会有一个人影子呢?” ------------ 第七章 怕 “人影?”老太太把照片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拿起放大镜仔细的看着,“哪里有什么人影啊姑娘,这照片我不知看过多少遍了,从来也没发现有什么影子啊。” “是我看错了。”吴汐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不过您刚才说艾康已经不在了,他是去世了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他走了,听说去了外地一家百货公司当了一名修表师,那是厂子倒闭的前一年,我家那口子当时生了病,艾康还去医院看了他几次,可是等到出院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厂子,连家也搬走了,从此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他。” 吴汐拎着老太太给她的一袋元宵从公交车上走了下来,她完全把采访抛在脑后了,满脑子都是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人影,他就映在表盘的玻璃上,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样子,但是仍依稀可以看出来他在笑,那笑容阴森诡谲,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走进楼道,看到电梯旁边聚集着一群人正在议论纷纷。 “怎么突然停电了?” “听说是电路烧掉了,物业说离修好还要一个小时。” “那怎么回去啊,爬楼啊,我家二十八楼,这是要累死谁呀,我还是逛会街等等吧。” 吴汐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爬楼上去,徐行家在十五楼,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爬上去也不是不可以,就权当锻炼身体了吧。和她一起走楼梯的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住在八楼,两人用手机照着阴暗的楼洞,边聊天边向上走。 “你说我们这些上班族,这一天从白天忙到晚上的,赚的钱都交房租用了。”女孩吃着当晚餐买来的炸串向身边的吴汐抱怨道。 “可不是吗,”吴汐突然想起自己的采访,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明天她又要被主任骂了,就他那狮吼般的大嗓门,不骂她骂到全办公室人尽皆知是肯定不会罢休的,“全天下的老板都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布置这么难的任务,youcanyouup呀倒是。” 女孩没接她的话,吴汐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她也没有在吃那几串香气四溢的炸串,而是低着头默默的跟随在她的旁边,她的长发垂了下来,盖住了侧脸,随着上楼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吴汐觉得有点尴尬,她搜肠刮肚的找着话题,却无奈的发现自己今天的脑汁已经全部用光了,好在八楼马上就要到了,于是她赶紧笑眯眯的转过脸,“这一路有人陪着,爬楼倒也挺快,不过你家已经到了,我还得继续万里长征。”女孩还是没有说话,吴汐于是呵呵的干笑了两声,僵硬的冲她挥挥手,自己朝楼上走去。 一个细细的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想有人陪着,一直……有人陪着……”声音像笑又像是哭,一丝一丝,轻轻的飘进她的耳朵。 “你说……什么?”吴汐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剧烈的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开了。 又是一阵神经质般的颤音,那声音离她近了几分,随后,几根尖尖的东西抵到了她的腰窝上,“钟……钟响,杀……人……” 钟?这是什么意思?吴汐扭过头,正触上一双从发间斜睨着她的眼睛,它黑色的眼珠子已经快翻到了上面,只露出一大片的眼白。“你是谁?”她强压住心里的恐惧,硬生生的从嘴唇中吐出这几个字。 “章……”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把手里的东西亮了出来,是那几根炸串的签子,她举起这几根尖尖的铁签朝着吴汐的脸就扎下去。吴汐下意识的用背包去挡,没想到竟一把砸到了她的肩膀,背包飞了出去,那女孩更是没发出一声动静就直直的向后栽下去,整个人从楼梯上轱辘下来。 “你没事吧?”吴汐吓得赶紧从楼梯上跑下来,她用手在女孩的鼻尖试了试,心里舒了口气,索性只有几级台阶,她还有气息,应该只是昏了过去。但是刚才她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被什么怨灵给附体了吗?她说的钟声又是什么意思呢? “来陪我。”吴汐的手腕突然被拉住了,地上的女人刷的睁开了眼睛,五指像鹰爪似的紧紧的扣住她的胳膊,她的嘴角向上挑起,眉眼却平得像两条直直的线,“陪我,我好怕......好怕。” 吴汐拼命的掰着她的指头,“你在怕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来找我。” “嗒嗒嗒嗒……”她的耳边传来一阵钟声,那声音就和她在钟表厂家属院听到的一模一样,从下面漆黑的楼道中传出,一点一点溢到她的耳朵里来。 吴汐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那里黑的吓人,她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走来,伴随着这阵诡异的钟声,一点一点的朝她靠近。 吴汐周围的世界仿凝固住了,她心里好像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嘴巴不听使唤的颤抖着,脑子一片空白,就这么呆呆的立在原地,任由那个声音像条毒蛇一般朝她站的地方游走过来,一直到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滞住了,和她面对面对视着,不再向前。 黑暗中蓦然出现了两条深蓝色的裤管,吴汐吓得倒退两步,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女人绊倒在地上。 “我怕……呜……呜……”女人咿咿呀呀的哭声让她的心更乱了,她不知道自己该防着背后那个,还是应该去面对身前这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一只粗糙的手从她对面的黑暗中伸出来,慢慢的朝那个正在哭泣的女人的胸口探去,女人的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一阵响,紧接着,一个淡淡的影子从她的身体中被剥离开,那影子也是一个女人,她一脸惊恐,拼命地向吴汐伸出手,仿佛在寻求她的帮助,可是转瞬间就被黑暗里的某种东西给吸了进去,消失不见了。 ------------ 第八章 他回来了 吴汐两腿发软,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那无尽的恐惧把她的心都快撑破了,不应该啊,按说她已经多次和这些东西们正面交锋了,不说修炼的刀枪不入,但是至少可以冷静面对了。可这次却好像不一样,她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怕一浪高过一浪,到最后竟排山倒海的袭来,将她整个人湮没了。 蓝裤腿突然向她的方向移了一步,这僵硬的动作把吴汐吓得回过神来,她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扶着栏杆头也不回的向上跑。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一双腿却像被黏在地上一般,半步也挪动不了。 “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吴汐疯了似得朝那个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大声的喊道。她的头发散开了,贴在泪水斑斑的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万分。 几束光亮扫了过了她的眼睛,随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有人在这里吗?电路马上就修好了,可以坐电梯了。” 像是对这句话的回应,楼梯间里的灯猛然一下亮了,吴汐看向前面,那里哪有什么深蓝色的裤腿,只有几个年轻的保安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和旁边躺着的女人。 “小姐,醒一醒。”保安拍了拍昏迷的女孩的面颊。 那女孩坐了起来,一脸迷糊的看着眼前的众人,“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 吴汐把脸上的泪痕用毛巾擦干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个她脸色苍白、六神无主,连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脱身出来。 “没骨气。”她暗自骂了一声,然后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拨通周茉的电话。 “吴汐,怎么了,还是采访的事情?等我换个地方跟你说。”周茉那里很吵,应该是KTV之类的地方。过了几秒钟,她的声音又重新响起了,“喂,不好意思啊,被朋友们拖出来唱歌了,到底怎么了?” “周茉,我是想问问,你见过章颐之的女儿没有?她长什么样子啊。” “好多年没见了,她好像刚从国外回来,不过,”周茉顿了一顿,“她的左眼角处有一颗痣,我记得还挺明显的……” “果然是她。”吴汐自言自语道。 “什么果然是她?你问这个干嘛?” “哦,没事,你先玩吧,我不打扰你了。” 周茉放下电话朝包间的方向走,嘴里嘟囔着:“这个吴汐,总是神神秘秘的,搞不清楚她在做什么,肯定身边又发生了什么常理不能解释的事情了吧。”她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刚想道歉,却发现来者竟然是崔明寒,“崔主任,和朋友来玩啊?” “周小姐,”崔明寒眉头微蹙,“你刚才是在和吴汐通话吗,她是不是又遇上什么麻烦了?” “没有没有,她只是找我打听点事情,不打紧的。”周茉敢紧摇手否认,她还记得吴汐让自己保密的话,不敢轻易把她的事情告诉别人。 “看来她对吴汐的那些奇闻异事多少也知道一些了,所以才这么支支吾吾的,不过倒是个守承诺的。”崔明寒心里想着着,冲周茉点了点头,“既然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不如一起吧,人多热闹。” 章颐之,全国政协委员,江洲钟表公司创建人、厂长,我国上世纪优秀的企业家代表,其一手创办的江洲钟表厂在八十年代初达到辉煌的顶点,是上世纪盈利最多的国企之一。吴汐看着电脑里这份简历,章颐之的辉煌历史是完全依附在钟表厂的发展上的,如果当时艾康没有制作出那块手表并将它交给他,又哪有以后的那些事呢。 但如今他的女儿死了,她甚至亲眼看着她的魂魄被一个身着蓝色工装的人给带走了,那个人会是谁呢?吴汐的脑海里又一次闪过照片上的人影,艾康?是你吗?难道你已经死了?还有那阵催命符一般的钟声,它是源自艾康珍爱的那口座钟吗? “大半夜的坐在沙发上,是在等我吗?”大门被推开了,徐行走了进来,他脸上透着隐隐的疲倦。 吴汐的心情一下子由阴转晴,她跑过去抱住徐行的脖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现在看来我的目的达到了。”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牵着她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刚才在想什么?连开门声都没听到。” 吴汐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推断都如实告诉了徐行,末了她说,“艾康的座钟肯定有什么古怪,因为我确实在上面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可是也不能单凭这个就断定是他害死了章淑娴是吧?” 徐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个事情倒是其次,我们可以找章颐之问清楚,我想不明白的是这阵钟声为什么总是跟着你,在钟表厂家属院里你曾经听到过它,这次在楼道中,它又出现了。” “你不是说过我特别招这些东西吗,可能就是这样,它才一直对我纠缠不放吧。” “或许是吧。”徐行把她拉入怀里,他盯着前面那扇被风吹的吱吱作响的窗户,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不,当然不是这样,以前她被盯上,都是因为它们对她有所求,可是这一次,好像确实没什么理由需要缠住她不放手的,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那钟声究竟因何而起,它和吴汐之间究竟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徐行,你这次怎么走了这么久,去哪里了?”软软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回了趟应天山。” “哦。” 徐行扳过吴汐的脸,注视着她温润的眼睛,“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回去吗?” “不想,”她重新把头放到他的胸口,“只要不和你分开,于我就已经足够了。” “行儿,你看看这是什么。”余半山把一样东西递给徐行。 那是一根长长箭,箭尾处一蓬亮白的羽毛衬托得它与众不同,贵气非凡。“白翎箭。”徐行将它拿在手中,手指抚过冰冷的箭身,“师傅,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前几天,我发现这支箭插在观云殿前的古松上,我想,是他回来了。” ------------ 第九章 寻人 徐行和吴汐站在那栋豪华的别墅外面,看着进进出出前来悼念的人们,别墅的内院摆满了花圈,一阵风吹过,那些五颜六色的纸花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把这座原本精致的庭院笼罩在密不透风的肃穆和哀伤之中。 “就这么直接进去吗,会不会被人给赶出来?”吴汐担心的问。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章家人心虚,即使现在表面上极力否认,内心也应该是会动摇几分的,所以总要进去试一试。” 章淑娴的灵堂就设在别墅的客厅中,吴汐随徐行走进去,对着照片上那个眼角带痣的女孩子鞠了三个躬,她左右看了看,家属席上只有一个老太太被人搀扶着坐在椅子上,并没有章颐之的身影,他去了哪里,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缺席了呢。 两人走上前去,“打扰了,请问一下章先生去了哪里,我们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他。” 老太太神情恍惚的看着前面,没回答徐行的问话,她身旁一个近亲模样的人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俩,“你们是谁啊?我大伯的朋友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我们不是他的朋友,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他章淑娴真正的死因的。” “什么,淑娴她不是出了……车祸吗?”那人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糊涂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表面上看是,但是实际上,她的死应该和江洲钟表厂脱离不开干系吧。”徐行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子,她眼角带媚,那颗痣更是点睛之笔,可是如今,不知是黑白照的效果还是其他原因,那双眼睛仿佛含着恨意,如泣如诉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钟表厂?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跟淑娴的死怎么又牵扯上关系了,你们快走,别在这个时候给我们家人添堵了。”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吴汐看了眼徐行,果然如他所料,今天这闭门羹他俩是吃定了。 “等等。”一个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说我女儿的死和钟表厂有关?”座位上的老太太慢慢的抬起头,她涣散的眼光一点一点的聚拢起来,最后定格在徐行的脸上。 “你……知道些什么?”徐行直视着她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 老太太像触了电似的赶紧把头低下,“以前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她缓缓的再次抬起头,“女儿去世后这几天,颐之总是梦到淑娴,他说她坐在床头,抽抽搭搭的哭,嘴里还说着什么钟声……杀人……我劝他不要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应该是他自己伤心过度所致,可是今早,他告诉我自己要去趟老家属院……” 徐行的神色一凛,“什么?章颐之去了钟表厂家属院?” 吴汐和徐行赶到家属院时正是中午,虽然日头高照,但是在踏入那个灰色的破败的院子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一丝寒意慢慢的爬上了心头。这里好安静,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和头顶那片刺眼的光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巨大的落差反倒让人有种盛极必衰的悲怆感。 吴汐下意识的拉紧了徐行的手,随着他朝前走。她警惕的看着经过的每一个角落,生怕遗漏下什么。可他们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却并未发现章颐之的踪迹。 “难道他已经走了?”吴汐看向徐行。 “未必。”徐行的眼睛望向上面那些黑洞洞的窗户,那里面好像有一双空洞而吓人的眼睛,正在狰狞的看向他们的位置。 “嗒嗒嗒嗒……”熟悉的钟声终于出现了,一声接着一声敲在吴汐的心头。 “徐行,它来了。”吴汐抬起头,那声音就在楼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中召唤着她。 “跟紧我。”徐行冲她点下头,钻进了最近的楼洞中。 吴汐把犄角攥在手里,她紧跟着徐行走入楼中,顺着昏暗的过道慢慢的朝前走。过道中到处是杂物,筒子楼的居民习惯将厨房设在屋门口,所以这里被灶台锅铲堆得满满当当的,连走路都要小心万分,因为一个不留神就会将谁家的碗勺给撞下来,掉落在地上碎个七零八落。 “嗒嗒嗒嗒……”钟声又一次响起了,它慢却清晰,就像一阵冷风猛地吹进心里,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徐行,那声音好像在楼上。”吴汐小声的提醒他。 徐行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侧身拐进一道楼梯,小心翼翼的朝上面走去。 吴汐盯着徐行的背影,奇怪,他的背部为什么有一点扭曲呢,就好像在照一面哈哈镜似的。 “徐行。”吴汐轻声唤道,可他却好像没听到,继续向前跑着。 “徐行。”吴汐大喊了一声,她加快步伐追了过去,却砰的撞在一面坚硬的东西上面,又被弹了回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徐行的身影拐了一个弯,然后消失不见了。吴汐从地上爬起来,她惊恐的看着周围,那些墙面和楼梯跟徐行的背影一样,变得弯曲了起来,这是怎么了,她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这里四面都是镜子,把她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前方升腾起一片白雾,吴汐揉了揉眼睛,她看到一座小小的亭子若隐若现的从雾气中显现了出来。吴汐不受控制的朝前方走过去,她走进亭台,仰头望着上面,这里好美,整座亭子仿佛是用琉璃雕刻出来的似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七彩光芒。 她看的着了迷,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全然被这座色彩缤纷的亭台吸引住了。 头顶突然传来“铛”的一阵声响,吴汐走出亭子朝上看,发现尖顶上面有一个圆形的东西在一左一右的摇摆着。 “这是?”她看着这个古铜色的圆盘,总觉得这个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吴汐瞪大了眼睛,她突然明白了,这里不就是那盏座钟的内部吗?这座精巧的亭台,以及上面左右摇动的钟摆和那张照片里的钟表一模一样。 ------------ 第十章 莫小姐 “难道我竟是被困在那口座钟里面了吗?”吴汐心下一惊,连忙朝四下看了看,她的周围是四面像镜子一般的光亮的玻璃,每一扇上面都映出她自己慌乱的影子。 对了,犄角呢?犄角在哪里?她着急的寻找着自己刚才还握在手心中的武器,希望能凭借它的力量打破魔钟的束缚。她把亭子里外仔仔细细找了个遍,也没能发现那把黑亮的犄角,正在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身旁的那面玻璃上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那人一身红衣,直直的伫立在亭子的中央。 吴汐不敢动了,她甚至不敢把头转过去,直面那个红色的身影,只能从玻璃中小心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吴汐的两条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它们不断的哆嗦着,几乎已经不能支撑住她的上半身。 “在找它吗?”一丝细细的女声从亭子里面轻飘飘的传了出来,与此同时,两颗黑的吓人的眼珠子斜到眼角处,从玻璃中死死的盯住吴汐惨白的脸孔。 “咣当。”犄角被亭中的女人扔了出来,在地上滚动了几圈之后,停在她的脚边。吴汐赶紧弯腰把它捡起来,她望向那个一身大红嫁衣的女人,眼底多了几分疑惑。 “拿到它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死。”声线很平,平的没有一丝语调的起伏,但是依然能听出最后那个字里面的决绝和恨意。 吴汐的身后突然多了几条影子,她们踩着硬邦邦的花盆底似得鞋子,袖子一摆一摆的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鞋子所到之处,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砸在她的心口上,仿佛要把那颗咚咚跳动的心脏砸烂掉一样。 其中的一个女人已经来到了离她一米多远的地方,吴汐终于在这一片雾气之中看清楚了她的脸,她就像戴了一张白漆糊成的面具,整张脸都是厚重的白,可一张嘴偏又红的吓人,就像是鲜血涂抹的一样。她的身子软的吓人,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折断了,走起路来前后晃动着。 她猛地抬起一只手臂,冲着吴汐的脸上直直的抓过来,十指尖尖,利如锋刃。吴汐的身体向后一倾,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犄角向前一挥,从女人的腹中划了过去。那女人发出一阵轻嘶,瞬间化为一缕白烟,飘散开去。 吴汐刚刚缓了口气,不想身后那些穿着旗装的影子越聚越多,她们歪歪扭扭的走了过来,将她围在中间。吴汐感到一股透彻的寒冷,那寒冷就像一条锋利的冰凌,从天灵盖直穿脚跟,把她死死地钉在地上。她一动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女人在自己面前越聚越多,她们染着丹蔻的指甲在她面前挥舞着,争先恐后的抓向她的脖颈。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莫小姐。” 这三个字一出口,聚集在她身边的魂魄突然像玻璃般炸裂开来,变成万千细小的碎块向周围弹开,渐渐消失在雾气中。 吴汐喘着气看向前方,那片蜿蜒盘旋的雾气中,一双暗红色的婚鞋慢慢的浮现了出来,鞋头尖尖,鞋面上绣着粉色的荷花。 五根指头从上方覆盖在吴汐的眼皮上,指尖上的冰凉让她的眼睛都痛了起来,她的脑子中突然涌现出一副奇怪的画面:两个宫女模样的女子站在一张圆桌旁边,其中一个人手里抱着一口水蓝色的钟表。 “这是什么?宁?难道她还当真了?”其中一个小声的窃笑。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真以为宁公子能看上她呢,人家可是官宦世家。”另一个宫女斜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冷哼了一声,拎起茶壶走到床前,眼都不眨一下就将里面的茶水浇了上去。 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她护住自己的头部,惊慌的看着上面,“喜儿,你这是做什么呢?” “小姐,宁府派人捎话来了。” “说什么了?”女人掀开被子走下床,她眼里满满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 “宁公子说,要小姐好好养病,等到春暖花开时,他自会请宁大人向皇上提亲。” “提亲?”女人转过身,她羞得满脸通红,但是心里的惊喜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从眼角溢到眉梢。 关上门后,喜儿捂着嘴笑了半天才停下。 “你过分了啊,她要是真的信了这件事,变成了一个痴子,最后还不是得我们来伺候她吗。” “让姑奶奶伺候她?呸,她就一个民间的耍杂耍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格格不成?”两人嬉笑着走远了。 屋内,莫知闲在桌边坐下,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水蓝色的钟表,嘴里轻轻的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她痴迷的看着它的光可鉴人的外壳,那上面,有一个刀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宁”字。 眼睛上的钝痛迫使吴沙回到了现实,尖尖的指头已经陷入她的眼皮,一点一点的向下用力,正准备将她的眼珠子连根拔起。几滴咸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进嘴里,顿时一股子血腥味儿就在唇舌中弥漫开来,连带着眼睛上的刺痛一起,让她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 “剜去这双眼睛,他就不会再念着你了吧。”莫知闲冰冷的气息吹在吴汐的脖子上,给她带来一阵绝望的窒息。 “我不懂,为什么是我?”吴汐冲她发出最后的嘶吼。 一道白光从头顶洒下,她的耳边略过一阵风声,然后身体被稳稳的托起,升到了半空中又落回地面。 “对不起,我来晚了。” 吴汐睁开眼睛,透过被鲜血粘住的睫毛看着外面,那里的一切都消失了,就像被一阵大风给卷走了似的,只有徐行自责的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徐行,”她拽着他的胳膊,“我知道座钟里的冤灵是谁了,是那个鬼新娘,她好像在等一位姓宁的......” 她突然被他抱进怀里,“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先回家,你的伤要赶紧医治。” “我没事,你找到章颐之了吗?” ------------ 第十一章 祭品 章颐之把车停到路边,拎着一袋汤圆从上面走了下来。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乱糟糟的贴在头皮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角布满了皱纹,显得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他步履蹒跚的走到路边一棵被拦腰折断的大树旁边,伸手摸着伤痕累累的树干。几天前,他的女儿驾车撞上了这株大树,然后一命呜呼。章颐之对那个夜晚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接到警局的电话之后匆匆赶了过来。当时现场一片狼藉,女儿汽车的车头几乎已经插进了这颗百年的古木之中,挡风玻璃完全震碎了,安全气囊全部弹出塞满了驾驶室。 然而,章淑娴却不在车内,她在撞车的那一瞬间被巨大的惯性从车窗内拉出,整个人狠狠的被甩向茂密的树冠,然后又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章太太在看到女儿的尸身时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尖叫就晕了过去,章颐之勉强支撑着身体跪在好容易被警察找全的那一堆肉块前面,喉咙里发出阵阵干嚎,这声音好像不属于人类,而是野兽才能发出的哀鸣。 后来在派出所,他无意间听到了警察的对话。 “章淑娴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胃里有没有酒精?” “没有,除了几个元宵什么都没有。” 此后几天,他夜夜梦到自己的女儿,她坐在他的床头,一脸惊慌的看着他瑟瑟发抖。 “淑娴,你走的不甘心是不是?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告诉我,我去帮你达成。”他把手伸向女儿,她的样子和生前完全不同了,以前的章淑娴,心性颇为骄傲,甚至还有几分跋扈,但他就爱她这脾性,谁让她是他章颐之的女儿呢,她生来就应该是骄傲的公主,可以活的肆意洒脱而完全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可是梦里的章淑娴,却像一只惊弓之鸟,好像在提防着什么令她恐惧至深的东西。 “淑娴,你到底是怎么了?” “钟声……钟声……杀人……”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几个字之后,她便渐渐的隐入黑暗之中不见了。从那天起,章颐之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再不能成眠。 “淑娴啊,爸爸今天去买了最爱吃的元宵,”他蹲了下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大树旁边,“你看看,什么馅的都有,黑芝麻的,山楂的,豆沙的,你喜欢吃就多吃一点。”章颐之的肩膀抽动起来,他突然把手重重的砸向树干,“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不知过了多久,手背上的刺痛提醒着他不能再这么疯狂下去了,他精疲力竭的靠在树干上,呆呆的看着地面。 一阵大风刮过,把一只塑料袋吹到了章颐之的脸上,他没好气的把它扯下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前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条深蓝色的粗布裤子,脚上踩着一双军绿色的布鞋。章颐之抬起头,他能看出这个人在俯身望着他,只不过由于夜色太浓,他看不清楚他的脸。 “这身老式的装扮,不会是什么流浪汉吧,”他心里猜测着,“难道他饿的急了,看到了元宵竟然跟了过来?” “走走走,”章颐之不耐烦的冲他摆摆手,“这是祭奠死人用的,你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惦记这个。” 那人没有说话,他还是安静的站着,不动声色的瞅着他。 “不对。”章颐之的心像被一个大锤子狠狠的砸了一下,自己怎么会这样糊涂呢,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他这一身装扮哪里是什么流浪汉,这一套蓝色的粗布衣服,可不就是那时的工装吗?那个年代,只要在街上看到这身衣服,就会知道这一定是江洲钟表厂的工人。工人们都以此为荣,因为只有他们的厂子才能一年发两套衣服,所以即便在休息日,也都会穿着它出门。 “你是……”章颐之又一次把头抬起来,他眯着眼睛望向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脸孔:他头发微卷,面颊消瘦,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又一阵风刮过,男人的袖子被吹得簌簌抖动。章颐之看着他的手,那上面长满了茧皮,无名指上面还有一道又长又细的疤痕。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这道疤痕他还记得,那是被修表专用的镊子给划出来的。那天,那个人正在专注的修理一只从外地寄来的手表,没想到被身后的自己撞了一下,结果一个不小心划伤了手指。 “艾康。”他嘴里哆哆嗦嗦的说出这两个字。 “这只表是你做的?当真没用别人的零件?”章颐之看着眼前这名貌不惊人的男孩子,他一脸青涩,但是手指上却满是粗茧。 男孩使劲点点头,没有说话。 章颐之把表拿在手里,它虽然貌不惊人,但是走的却极为精准,这“嗒嗒”声听在心里,简直让他每一个毛孔都觉得畅快至极。 “艾康,你知道如果这只表能量产的话,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他试探性的问他。 “以后大家就不用带贵的要命的进口手表了。” 艾康的语气很诚挚,但是章颐之却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不知道这只手表背后潜藏的巨大的利益。 “如果我们把这只表交给政府,那将来很可能会组建一个表厂,那么你一定会是厂长的不二人选。”章颐之的眼睛转了几圈,进一步试探他的心思。 “不不不,”艾康急得连声拒绝,“我不要做什么厂长,我哪里当得了。” “那不如把它交给我,”一丝狡诈光从眼里闪过,“将来我在厂子里给你谋一个好职位。” “只要能让我修表做表就可以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他的笑容腼腆而单纯。 “我错了我错了。”章颐之起身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冲身前蓝色的身影拼命地磕头,他的泪水布满了苍老的面庞,“艾康,我不该把你……” 那个人还是没有说话,就像他年轻时一样少言寡语,不过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钟声。 “嗒嗒嗒嗒……” ------------ 第十二章 同谋 徐行把药膏涂在吴汐的眼皮上面,那火烧火燎的痛感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让她觉得十分舒适。吴汐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清隽的人影,她笑了,“我没事,看把你紧张的,又不是瞎了。” 徐行刮了下她的鼻子,“回来的路上一直哆嗦的厉害,现在又开始说大话了,”他扳过她的脸仔细的看着,“还好没留下什么疤痕,不然我真要考虑下还要不要你了。” 吴汐捶了下他的肩膀,“坏蛋,”她转念一想,“可是徐行,莫知闲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口钟里?那天在楼梯间跟着我的分明是一个身着工装的人呀,还有,她为什么这么恨我呢?” 徐行沉思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跟你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但你说过那口钟是艾康从古玩市场上淘来的,我想它上面肯定附着着莫知闲的一缕魂魄,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来杀人,”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难道那口钟以前一直被困在什么地方,如今才重现人间?那它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是啊,它在哪里呢?只有找到它才能消除附着其身的怨灵,不管是艾康也好还是莫知闲也罢。 吴汐的手机响了,她把它接起来,“周茉?有什么事吗?” “吴汐,章颐之死了。” 两人又一次来到章家的别墅,同样是丧事,但是这次的章家和上次人头涌动的情况完全不同,院中连个花圈都没有,只有两三个帮佣模样的人在摆设灵堂。 “人情当真如此凉薄吗?这人才刚走几天。”吴汐感叹道。 “一个公司在人事上出现重大变动时,必然会影响到它的经营,想必章颐之那些所谓的朋友都怕被借钱,所以对他的死才会如此回避。不过连他的亲人都没来,看来这个人在生前确实是不得人心,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你们到底会不会做事,让买点颐之最爱吃的芒果,就给我拿了这一兜子烂苹果回来?”章太太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太太,我就算买人参果回来,先生他也活不过来了,死人不计较,你较个什么真啊。” “你……”章太太被他气得瘫倒在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把东西拿出来。”吴汐大踏步走进屋内对,冲一脸小人得志模样的男人说道。 “什……什么东西?”男人突然结巴了起来。 “我亲眼看到你刚才把一个茶杯藏在裤兜里了,怎么,非要我报警你才会交出来吗?”她的声音清脆有力。 那男仆瞪了她一眼,不甘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玉制成的茶杯,用力的放在桌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院门。 “是你们。”章太太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人,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吗?” 那是钟表厂倒闭的前一年,那年章颐之带团到瑞士考察机床设备,到了国外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厂里生产的机械手表早已不是社会主流,便宜且外观时尚的电子手表才是消费者最为青睐的产品。他突然灵光一现,自己在厂长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不仅没捞着什么钱,反而还为它的发展操碎了心,但即便如此,这厂子的效益还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与其这么坐着等死,倒不如把这些新的技术引进回去,自立门户再开一家生产电子表的厂子,这样才不枉了自己为国家为表厂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和青春。 可是建厂的资金从哪里来呢?章颐之开始犯愁了,在那个年代,工厂都是属于国家的,效益更是要收归国有,他虽然为一厂之主,社会地位极高,但是口袋里却没有几个大钱,这么多年来,他都和工人们一起,住在家属院一间一居室的小房子中,再加上老婆女儿都要靠他一个人养,所以经常会觉得手头拮据,哪里还筹得出钱来兴建工厂呢? 对了,章颐之眼前一亮,如果江洲厂倒闭了,那这一切就都好办了。 “据我所知,江洲钟表厂在破产清算时,对机床设备及一些材料物资等进行了变卖处理,所以章颐之就是在这时从中谋利,然后用这笔钱开办了自己的厂子。”徐行不动声色的看着章太太。 “这件事情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也没想着过问,不过我曾经在饭局上听到他和自己的朋友提起过它。”她嗫嚅着。 “可是这事和艾康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不过是表厂一个普通的工人罢了。” “艾康他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计划,而且显现出非比常人的激动,完全不给颐之面子,还扬言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这个人挺奇怪的,平时安静得很,让人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偏对这件事表现出不能容忍的愤怒。可是没过多久,艾康就离职了,我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但是颐之不说,我也就没问,那段时间他天天做噩梦,每次从梦里醒来都抱着我大哭,说什么自己犯了大错,将来到阎王殿也是说不清的之类的话。我心里明白,艾康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害了。” “等等,”徐行打断了章太太的话,“你刚才说他们的计划,难道在这件事情上章颐之还有同谋?” “那个人叫谭虎,是颐之的跟班,厂子破产时据说也捞了一笔,不过他是个粗人,不识得几个大字,所以这笔钱没几年就被他挥霍光了,现在比以前当工人时还穷。” “谭虎现在在哪里?”徐行继续追问。 “应该还住在表厂家属院,哦对了,他有一个女儿,小时候和淑娴玩的挺好的,不过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好像傻掉了……” 吴汐手里的水杯啪的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徐行,我知道了,我知道这口钟在哪里了……” ------------ 第十三章 谭虎之死 “你说你见过谭虎的女儿?”徐行边开车边问她。 “在我第一次采访的时候,就遇到她了,当时她告诉我她家的镜子里面住了一个人,现在我才想明白她口中的镜子应该就是那盏座钟。” 听完这些话,徐行猛地踩下了油门,超过前面的车辆飞一般的朝家属院开去,“我们得快,谭虎和他的女儿都有危险。” “粥还没熬好吗?”谭虎侧躺在沙发上,不耐烦的冲厨房里那个微胖的背影嚷嚷道。 虎妞没理会他,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灶台,有一搭没一搭的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白粥。 谭虎吼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他突然怒从心中起,站起来骂骂咧咧的冲到厨房,一把扳过虎妞的身子,吐掉嘴里的牙签,恶狠狠的说道:“小兔崽子,怎么,聋了?老子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啊。” 虎妞还是没理会他,她握着汤勺的手来回晃悠着,滚烫的汤汁溅落了一地,有几滴还落到了谭虎裸露的脚趾上,把他烫得大吼了一声。“妈的,我看你是活够了今天,看老子不打死你。”说完他就怒气冲冲的打开橱柜,拿出一根粗粗的擀面杖。 要是换做平时,虎妞早就叽哇乱叫着跑开了,可是今天,她不仅站在原地没动,还挑衅似的看着她的阿爸,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 这笑容着实诡异,如果不是中午喝了半斤白酒,谭虎应该不会注意不到,可是这会儿他气急攻心,完全没有留意到女儿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他拿起擀面杖,猛地朝虎妞的肩膀打下去。 虎妞没有回避,任由这棍子狠狠的闷在自己的肩头,她的表情还和刚才一样,嘴角翘起,蔑视的看着她的父亲。谭虎被这丝笑容激怒了,“你不怕是吗?那我今天就打死你,看你怕不怕。”他说着就抬起手臂准备再次打向虎妞,可是却手下一沉抓了个空。 谭虎奇怪的抬起头,他发现手里的棍子没有了,它被虎妞一掌挥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墙面上。 “你……”谭虎揉了揉眼睛,奇怪,虎妞旁边怎么会多出一个影子呢,那个人身着一套过去的工装,脸庞瘦瘦的,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他朝自己脸上猛地拍了几下,难道今天中午真的喝多了,所以竟出现幻觉了不成。果然,再睁开眼时,蓝色的人影不见了,只有他胖墩墩的女儿站在前面,只不过她的手里,多了一口大锅。 “你……要做……做什么?”谭虎的声音突然哆嗦起来,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这么多年了,除了那件事,他还从未这么害怕过。 “不记得我了吗?”虎妞的声音变了,那声音粗粗的,就像是一个男人……一个多年未见的男人。 “看清楚了吗?”谭虎把照片从那两个高高壮壮戴着墨镜的人的手上拿过来,“他今晚会一个人在车间,你们过去把他给解决掉,我会开车在门口接应你们,到时候尸体绑上石头沉入水库,谁也不会发现这事是你们做的。对了,钱一分也不会少,够你们逍遥几年了。” “可是现场肯定会留下杀人的痕迹的呀,要是被警察发现就不好了。”两人还是有些犹豫。 谭虎冷笑了一声,“现场?放心,厂子倒闭了,这厂房早没人来了,明天这里就会被拆掉,到时候来的都是厂长的自己人,我随便找个借口掩饰过去就行。” 艾康坐在工作台旁边,轻轻的擦拭着钟表的外壳,这口水蓝色的钟表在他一双巧手的修理下,早已变得崭新如初,不过它的齿轮还有一点生锈,把它打磨好了应该就可以走动了。他拿起砂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生锈的地方,可还没全部磨光就又把砂布放下了,他叹了口气,章颐之他们已经申请破产了,从此钟表厂就不复存在了,那这些手表钟表以后就会彻底在市面上消失掉,这些都是他的心血,每一款新品都是经他费心钻研亲手打磨出来的,难道就要付之一炬了吗? 不,我绝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我要去找市长,去找政府,把真相全都说出来。 车间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艾康回过头,看见两个男人走了进来,站在他身边没有灯光笼罩的阴影里,艾康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但是却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他心知不妙,站起身就要跑,可他双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死死的抓住了,然后一把冰冷锋利的长刀直直的划过他的喉咙。 鲜血喷的到处都是,连带着桌上的那口钟都被染成了红色。 “愣着干嘛?还不快把尸体拖走,车还在门口等着呢。”一个男人催促自己的同伴。 “不是,我怎么觉得有点古怪呢。” “什么古怪不古怪的?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桌上那个钟刚才还没动静,可是这男人的血溅在上面之后,它怎么突然开始嗒嗒嗒的走了。” “这个时候还想这些,快走吧,反正这车间明天就要被拆掉了,再有什么古怪也都被埋起来,见不着光了。” 两人拖着尸体离开车间,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窗外,虎妞小小的身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收入眼中,她直到那两人离开了,才踉踉跄跄的扶着墙面朝前跑,“杀人了,杀人了啊。”她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狠狠的撞在地上一块锋利的石头上面。 “你是……艾康?这事都是章厂长指使我做的,和我没有关系。”谭虎的身子抖得像寒风中的树叶,他一步步的向后退,背在后面的手慢慢的摸出了抽屉里面的一把切菜刀。 “老子砍死……”话音还未落,他手里的刀就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口大锅整个扣到了他的头上,滚烫的粥流了满脸,顺着衣领渗透了前胸后背。 谭虎惨叫了一声,他顾不得脸上锥心的疼痛,扭头便欲跑,可地板上到处都是熬得粘稠的米粥,他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重重的面朝下跌倒在地面上。 “嗒嗒嗒嗒……”熟悉的钟声又一次响起了。 灶台上的火光把虎妞的影子映在贴着瓷砖的墙上,她举着手里那柄铁勺,一下一下猛烈的砸向虎的脑袋,直到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地面才罢手。 ------------ 第十四章 宁家后人 徐行突然停下了爬楼的脚步,他神色凝重的看着通向二楼的楼梯,眉头锁紧了。 “怎么不走了?”吴汐在后面催促他。 “我想我们来晚了。” “晚了?”吴汐不敢动了,她的心像是被装进了一只密不透风得口袋中,闷得发慌。 谭虎的尸体被警察从楼道中抬了出来,它上面盖着的白色的裹尸布被鲜血染得殷红,把围观的人群吓得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我刚才听警察说啊,谭虎的头好像都被打烂掉了,脑浆都给打出来了。” “多大仇啊这得,用什么给打的呀?” “据说是一柄汤勺,柄都给打没了。” “这么惨啊,虎妞呢?” “没在家,幸亏如此,不然也一定逃不过这一劫。” 吴汐和徐行对视了一眼,然后默默的朝门口走去。 “吴小姐,吴小姐,等等。” 吴汐回过头,看到元宵铺的老太太朝她这里小步跑了过来,她赶紧上去搀扶住她,“奶奶,什么事啊?” 老太太将一袋子元宵塞到她怀里,“我刚就在人群中看到你了,这不,给你备了袋元宵带回去吃。” “奶奶,您太客气了,上次不是给过我了吗。”吴汐连忙摆手。 “您刚才一直在铺子里吗?”徐行打断了互相推让的两人。 “对啊,我一直在啊,怎么了?”老太太一脸迷惑。 “那你有没有见过虎妞?” “有啊,我看见她拎一个大袋子,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哎呀,”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说这个情况用不用告诉警察同志啊,说不定对他们破案会有帮助的。” “奶奶,能不能先让我看看那张照片。” “什么照片?” “那口钟,艾康和他的那口钟。” 徐行把一盘爆炒大虾和一份蚝油豌豆芽端上桌子,然后又拿上来两碗喷香的白米饭。他走到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冥想的吴汐身旁,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饭菜都吸引不了你,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是在想虎妞,她究竟……”吴汐用鼻子嗅了嗅,她走到桌前,“这虾个头好大,一定好吃。” 酒足饭饱收拾完碗筷之后,吴汐终于可以安心的和徐行坐下来谈“正事”了,可她还没开口,徐行已经先一步将她想要问得事情都说了出来。 “谭虎应该就是被自己的女儿杀掉的,想必虎妞已被那钟里的怨灵附了身,拿着钟表跑掉了。” “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想知道虎妞的去处也不是不可能,据你所说,那口钟的外壳上刻着一个宁字,而我今天也在那位卖元宵的奶奶家看到了那张照片,它上面确实有一个宁字,可这还不是全部,那口精致华贵,一看就是件好物,这种物件在当时都是只有国外能生产,只有王公贵族和大臣近戚才可能拥有。莫知闲这么珍视这口钟,甚至连死后也将一缕魂魄附着在它的上面,可见这钟一定是她最心爱之人所赠之物。” “所以这钟是宁家的东西?” “没错,我查了史料,发现清乾隆年间,朝堂中确实有一位姓宁的大人,他官居都察院左都御史,颇受皇帝的信任,而这位宁大人,膝下只有一位独子,他单名一个斐字,也随父亲在朝中做官。” “宁斐?”吴汐念着这两个字,“听名字就能感觉到他一定是位钟灵毓秀的翩翩公子,难道他就是莫知闲的意中人?” “想必就是这样了,不过我还查到更加重要的一件事情,宁家一脉现在依然没有断,而且他们就生活在D市。” “难道虎妞会去找他们?那宁家人岂不是有危险?”吴汐慌张起来。 “那倒不至于,你不必担心,这钟表上只是莫知闲的一缕残魂,而她真正的魂魄一直都在世间游荡,要是想找宁家,她应该早就出手了,不用等到现在。我之所以要去找宁家的后人,是想把整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这样说不定就能寻得钟表的去处了,而且,说不定也能够搞清楚莫知闲为何会对你恨之入骨。” 在一个阴雨天,吴汐和徐行撑着伞站在一所小学门口等着宁家的后人,他叫宁致,是一位老师。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联系上他,不过这人倒是爽快,当天就让他们来自己任职的学校找他。 吴汐望向烟雨朦胧的操场,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宁致,多好听的名字,作为名门之后,他应该也生的丰神俊逸不同凡俗。她满怀着希望能看到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撑着伞在雨中走来,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够让莫知闲爱到深处便是恨吧。 “喂,你们就是电话里约我出来见面的人吧?”她的胳膊冷不丁的被人拍了一下。吴汐疑惑的看向身旁,那里,一个又黑又矮的男人正看着他俩,他的年龄和她想象中的宁致倒是一样,但是,也就只有年龄这点一样了。他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头发又硬又卷,就像是某种动物的鬃毛,紧紧的贴在那颗硕大的脑袋上。他满脸的倦容,一边还在咬着一个煎饼果子。 “你是宁致?”徐行问道。 “没错,就是我,刚下课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这帮学生啊,现在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他不耐烦的叨唠着。 “抱歉,这么忙还让你出来,不过,能不能跟我们说说您家祖上的事情。”徐行瞥了一眼吴汐,她一脸讶异,显然还没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味来。 “来,咱们找个避雨的地方再说。”他说着就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小卖部,吴汐和徐行也紧跟着进了屋。 宁致把伞收起来,挠了挠自己硕大的脑门,“其实啊,我家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虽说祖上确实在清朝做过大官,但是也就这么一代,后面很快就没落了。” “为什么会没落呢?” “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哦,也就是你在电话里说的宁斐,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 第十五章 燕归来 “死了?”吴汐和徐行异口同声的说道。 “其实呢,宁家一脉到宁斐这一代就已经断掉了,宁斐死后,宁大人在同宗族的孩子里挑了一个收为养子,哦对了,我们家还有宁斐的画像,你们一看就能明白我们没有直系的血缘关系,要不然我也不会长成这副样子。”他摸了摸自己猪鬃似的短发,自嘲的耸耸肩。 “宁斐……是怎么死的?” “族谱里记载他生了恶疾,一夜暴毙,但是具体情况是怎样我就不清楚了。” “你听说过莫知闲这个名字吗?或者说她是否记载在宁家的族谱上?”徐行进一步追问道。 “莫知闲?”宁致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在族谱上查一下。” “那这口钟呢?你见过吗?”吴汐把她手机上翻拍的照片拿给宁致看。 宁致把眼镜摘下来,仔细的看着照片,过了很久,他抬起头看着吴汐,“我没见过,不过祖上年轻时曾赴西洋考察,若说他真的带回来这么个玩意,倒也不稀奇。” 吴汐盯着电脑屏幕发呆,江洲钟表厂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可是虎妞还是下落不明,她在杀掉自己的父亲之后就失踪了,就像一粒沙落入了大海中,杳无音讯。 窗外的知了扰得吴汐头疼,她走上前想关上窗户,没想却被外面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吸引住了。怎么已经到了夏天了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刚刚从学校毕业,第一次来到这间公司,经历了人生中第一件诡异荒诞的怪事,第一次失恋,也第一次遇见了徐行。原来时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从指缝里溜走,快得她有些猝不及防,逼得她不得不快速成长,来面对生活中接踵而至的意外。这一年,她看过了无数次生离死别,也直面过无数人性中的黑暗和诡诈,那么,现在的这个她,究竟是更脆弱了,还是更坚强了呢?吴汐自己也没想明白。因为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隐隐觉得不安,她怕自己想去珍惜的爱护的那些人,有一天会离自己远去,因为这世事是如此无常,好像谁也不能逃过命运心血来潮的摆布。 “吴汐,有新采访。” “主任。”她赶紧走了过去,洗耳恭听主任下达的任务。 “卢岳有部新戏在影视城开拍了,这是他第一次演电视剧,所以备受媒体的重视,你去采访一下吧。” “您还真把我当娱乐组的啊?”吴汐有点着急了,她并不想和卢岳扯上什么关系,尤其是那件事情后,她总觉得见到他会让自己尴尬。 “人家一个大明星还能吃了你不成?我可告诉你啊,这是独家采访,别的媒体想去还没这个机会呢,人家可是特别指出让你过去,”他的眼睛转了转,“小吴啊,不是我说你,虽然存在一些客观原因,但是江洲厂的采访费了那么大劲还是一篇稿子也没拿出来,这次采访你再因为个人原因不去,我怕你这个月的奖金……” “主任,我去。”吴汐斩钉截铁的拍着胸膛保证。 下午吴汐就来到了瑶山影视城,它就位于D市的郊外,是一座大型的电影电视拍摄基地。她赶到时全体工作人员正在举办开机仪式,吴汐拍了几张照片后就站在旁边,想着等仪式结束了再对主创人员进行采访。 卢岳站在人群的第一排,看见她来了,调皮的冲她眨眨眼,吴汐报以礼节性的微笑,然后赶紧把眼睛瞟向别的地方。 一个不知是什么赞助单位的领导站在前面讲话,这千篇一律却又冗长乏味的演讲稿把她的瞌睡虫都给招了过来,吴汐转过脸偷偷的打了个哈欠,刚欲把头转回去,却被眼前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给吸引住了,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才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把满脑子杂乱的思绪聚集在这枯燥无味的讲话上。 结束完采访已是日暮时分,吴汐不想和卢岳打招呼,于是急匆匆的背着相机朝影视基地的出口走去。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各种不同朝代的楼阁缤纷林立,不一会儿就让她这个路痴迷失了方向。 吴汐拐入了一条小街,这条街是青砖铺成的,看起来颇有韵味,街的两边还挂着红灯笼。“这是哪里啊?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好像离出口越来越远了。”她叹了口气,焦虑的找着路标。 街边的红灯笼突然亮了,给这条古香古色的小街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却也把它映衬的更加美丽了。吴汐一时间有些迷乱,就好像自己真的置身于古时一样。她抬头看着这些红灯笼,它们随风轻轻摆动着,带给人一种怅然若失的忧伤。 吴汐慢慢的朝着街道的深处走去,她发现自己的前侧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的门不大,是古时的垂花门,檐柱不落地,柱上刻有花瓣莲叶等华丽的木雕。她朝里看了一眼,发现这院落还挺深,一眼望不到尽头。院子的里面也和这条街道一样,挂着红色的灯笼,照的内院通红一片。 吴汐站在门口,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观赏一番时,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歌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声音低低的,略带些沙哑,有些雌雄难辨,但是吴汐还是辨认出了它是出自谁人之口。她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徐行发了条短信,然后从包里拿出犄角慢慢的走进院内。 这院落很大,里外总共有三层,吴汐跟着这歌声走过前面两间前殿,来到了内院。内院房间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她怀里抱着一口水蓝色的座钟,两眼无神的望着远处,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一首童谣:“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 ------------ 第十六章 她死了 “虎妞啊,这口钟很漂亮,是你的宝贝吧,能让我看看吗?”吴汐小心的问道。 虎妞打了个激灵,她像刚从梦中醒来似的看着来者,脸上露出了一个捉弄人的笑容,“给你,你敢要吗?淑娴把它偷走了,然后她就,嘣,碎成几块了。”她的眼睛向上翻起,诡谲的看着吴汐,仿佛想试探她的反应。 “章淑娴哪里会知道这口钟的妙处,哎,”吴汐又朝前走近了几步,目不转睛的盯着虎妞手中的钟表,“这钟里面住了一个人,对吧。” “你也知道?”虎妞猛地站起身,兴奋地看着她,“我告诉他们每一个人了,可是他们都不信我,还说我傻,可是这个人每天晚上都会出来的,他还会和我说话,教我唱歌……” “那么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你也觉得奇怪对吧,他一会儿是男人一会儿又变成女人,就好像……好像一个人有两个魂儿似的。”虎妞的声音愈来愈小。 “那这口钟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吴汐趁势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手几乎已经触上了钟表的外壳。 “就在遇到你的那个垃圾场,那里好玩的东西不少,我总在那玩来着,有一天,我正在那里挖土,就听到下面有人在喊虎妞虎妞的,我顺着这声音就把它给挖出来了。” 吴汐心念一转:徐行猜测的没错,它果然是被埋了起来,一直到最近才重见天日,出来作恶。“它好漂亮啊。”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手伸向虎妞的怀里,想把它抱过来,可是却扑了个空。 虎妞突然从台阶上站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吴汐,满眼都是歹毒。“你也想拿走它是不是?”她的声音变了,尖尖细细的,非男非女。 话音刚落,她已经高高的举起座钟,朝着吴汐的头顶就砸了过来。吴汐反应不及,只能就着台阶打了个滚,整个身体翻落到台阶下面,躲过了这第一次袭击。可是还没容她爬起身来,虎妞就一个跃起压倒了她的身上,她把钟表放在旁边,两只粗短的胖手狠狠的掐住了吴汐的脖子。 吴汐被她掐的喘不过气,她本不想对付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已是别无他法了,于是她举起犄角狠狠的把它扎在虎妞的大腿上。 脖子上的压制消失掉了,虎妞哭着爬到一旁,她捂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好疼啊,阿爸,我好疼啊。” 吴汐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站的远远的看着前方嚎啕大哭的女人,一时不敢肯定她到底是谁,她是已经恢复了常态还是仍旧被怨灵侵占着肉身。 “姐姐,我好疼,流了好多血啊,我一定是快死了。”她突然抽搐了两下,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吴汐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一整条裤腿,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了,她扑到虎妞的旁边,用手紧紧地捏住伤口。“你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啊。”她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哆嗦着,她很害怕,怕一个人死在自己的手上,因为虎妞毕竟无辜,她只是被那两只怨气至深的魂魄附了体。 吴汐没有注意到,虎妞的眼睛不知何时张开了一丝缝,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慌乱的身影,手指一点一点的挪动到身旁染血的犄角上面。 “嗒嗒嗒嗒……”吴汐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阵钟声,她收紧了呼吸,慢慢的回过头去,赫然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的背后。 她伸手想抓放在身旁的犄角,但摸了个空,虎妞从地上坐起来,手上拿着那柄漆黑的犄角,笑眯眯的看着她,“上当咯,上当咯,虎妞又赢了。” 吴汐没再犹豫,她从地上爬起来就向前跑,可在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时,心里冰凉一片。院子里面被一层又一层白色的雾气充斥着,环绕着,别说门口了,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浓雾中,偶尔探出几只苍白的手臂,它们覆盖在宽大的袖子下面,争先恐后的朝她的方向探来。身后的滴答声越来越近了,吴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一头扎进这浓稠的雾气中,双手挡在身前,拼命的朝前奔跑。 可是无论她跑得再快,那钟声始终跟在身后,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好像那人已是成竹在胸,料定了她跑不出自己的掌心似的。这种压抑的绝望让吴汐快要窒息了,她咬着嘴唇,瞪着眼看着前面的白雾,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她太累了,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达了极限,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哈哈,要抓住了,要抓住了。”虎妞兴奋的声音从浓雾深处传出,随后一只粗糙的大手穿过雾气直直的朝吴汐的后颈抓过来。 “完了。”吴汐心里一片绝望,她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给自己最后的裁决。 手掌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吴汐讶异的望向前方,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不过隔着雾气,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你是……”话还未问出口,那人已经拉着她跑了起来,在浓雾中穿梭前进,灵巧的躲避开一双双突然伸出的手臂。吴汐跟在他的身后,紧紧的抓着他的手指,他们在茫茫云雾中逆流而行,仿佛一起走过了千山万水。 身后的钟声越来越远了,终于,那人渐渐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吴汐四下看了看,她发现自己站在街道的入口处,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游客。 “多亏你……”她扭头欲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发现自己身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抬起手掌,这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吴汐握紧手指,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怕,怕那缕冰凉会消失掉。 “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半天。”徐行从街道里面跑了过来,他抓着她的肩膀,眼里全是慌乱。 “我没事,”她把头垂下来,不过又马上抬了起来,“对了,虎妞,虎妞就在那间院落里。” 徐行拽住了她,“我去过了,他们已经全部被我解决掉了。” “解决?可是虎妞她……” “吴汐,”徐行捧着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她死了,在她把灵魂交给他们时,就已经死了。” ------------ 第十五卷 伤别离 ------------ 第一章 你看到妈妈了吗 吴汐和丁丁约好了一起逛街,她刚走进商场就被里面喜庆的景象吸引住了,卖场的正中间立着一座用粉白色的气球组成的“长桥”,上面插满了玫瑰花,桥的两端还站着一男一女,他们穿着古代的服饰,画着夸张的妆容,手里举着某某钻戒的广告牌。 两人强忍着笑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一直到上了二楼,丁丁才扑哧笑出声来,“你说这商家好歹也上点心,请个漂亮的模特,长成这样,难道他们还指望自己的戒指能卖的出去?” 吴汐摇摇头,“我看他们也就是给自己搞点噱头,吸引下大家的关注,你看刚才和牛郎织女合照的人多多啊,中国人现在逮着个节日都要大肆庆祝,连情人节都一年两个,也怪不得这些商家要疯。” 丁丁用胳膊肘捅捅她,脸上带着坏笑,“那你们准备怎么庆祝啊,不会是已经定好了那天领证吧?” 吴汐白了她一眼,“徐行一天天忙的都不着家,我估计他连这个节日都不知道。” “徐行现在到底做什么啊?他也不说和我们吃个散伙饭,就这么直接辞职走人了。”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骗谁呢?” 她并没有骗人,最近他归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有几天甚至夜不归宿,吴汐没想过追问他,可是直到有一天,她一早醒来发现云汀正站在窗台上,咕咕的叫着唤她开窗。它好像很疲惫,在家睡了一天才又一次飞了出去。 吴汐不放心,终于忍不住问了半夜才归来的徐行,“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云汀回来过了?” “它休息了一天,又出去了。徐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很担心你……” “还是巫族的事情,你不要太担心了,我和池明一直都有联络。” 他的眼神很真诚,但是吴汐心里还是隐隐的不安,她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否则他也不会连云汀都召过来,可他为什么把这些都藏在心里,不愿意如实告诉她呢,难道他觉某些真相是她承受不起的吗? 吴汐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一天,在那座雾气环绕的庭院中,拉着她跑出来的人究竟是谁?那只冰凉的手将她从绝境中救了出来然后又消失了,如果没有他,自己应该早已死在钟声里了。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对那庭院的环境如此熟悉呢? “汐汐,我去上个厕所,你先自己随便逛逛。” 吴汐冲丁丁点点头,她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下休息,可是这一层的人实在太多了,别说坐了,就连个站的地方都难找。她抬头向上望,上面那一层看起来很冷清,没几个人的样子,应该可以找到歇脚的地方。于是在给丁丁发了个微信告诉她之后,吴汐坐着电梯来到了四楼。 上去之后她就知道这里为什么人这么少了,原来这一层是一家大型的少儿英语培训机构,非学员和家长不能进入,门口摆的几张稀稀拉拉的椅子,只是给等孩子放学的家长们准备的。吴汐吐了下舌头,准备返回三楼,可就在这时,学校的玻璃门打开了,一队六七岁大的孩子拉着火车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嘴里还唱着一首英文儿歌。 带队的是一位清瘦的男生,他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光洁白皙,五官清秀中透着一抹俊俏,头发长过耳垂,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他冲身后那帮小孩子们轻轻的挥了挥手,他们瞬间安静了下来,亮亮的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他的方向。男生微微一笑,“attention,”他的声音清脆有力,发音更是及其标准。 小孩子们听到这句话,把手从前排小朋友的肩膀上拿下来,齐齐的站好了。 “今天的作业大家都记清楚了吗?我再重复一遍,G、H、I三个字母的大小写各写五遍,另外把课本上的故事自己跟读一遍,明白了吗?” “明白啦。”嘹亮的同音响起。 男生满意的笑了,“好了,现在解散,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吧。” 听到这句话后,小孩子们立刻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朝着吴汐的方向跑了过来。她怕自己避让的动作会撞到这些小不点儿们,所以只能呆立着不动,想着等他们找到父母安静下来之后再坐电梯回三楼。 “妈妈,我们今天新学了三个字母。” “妈妈,这是老师让我做的礼物,送给你。” “爸爸,我新学了一首歌呢,要不要唱给你听。” 一片喧哗的童音在吴汐身旁此起彼伏,她被他们的稚嫩和天真所感染,嘴角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一丝微笑。 “姐姐,你看到我妈妈了吗?”一个小男孩儿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吴汐心里有点讶异,她回过头想告诉他自己不认识他的妈妈,可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不对啊,她刚才明明听到的,那声音真真切切,就是从自己的后面发出来的。 她蹙着眉回过头,心里直嘀咕,“难道这里也有……”吴汐的后腰突然被一双小手推了一把,她一个不稳就朝前倒去,眼看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个极其不雅的狗啃屎了。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结实的臂弯稳稳的接住了她。吴汐连声道着谢,她抬起头,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来就是刚才带队的那位男生。 “这小孩子多,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他们撞到,小心点儿。”他腼腆的笑着。 “你是这里的老师吗?刚才看孩子们都很听你的。” “其实小孩子很有意思的,你千万不要小瞧了他们,他们个个人小鬼大,精着呢,作为老师,只能顺藤摸瓜。只有摸透了每个人的性格,才能管制得了他们。” 吴汐佩服的点点头,怪不得他这么年轻就当老师了呢,看来对付这帮小萝卜头很有一套。 “汐汐,你去人家学校里干嘛,快下来了,我们接着逛街。”丁丁的大嗓门从电梯下面传来,吴汐跟身旁的男生告别后,走上了下行的电梯。她没留意到,一个单薄的小小的身影正趴在身后那扇玻璃门上,痴痴的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 第二章 你能看到我 “不合胃口吗?”见吴汐不动筷子,徐行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的碗里,“我小时候经常自己抓鱼烤来吃,这个部位的肉最嫩,刺也少……” 吴汐抓住他的手,“徐行,我还是有一些事情没想明白,虎妞她为什么会藏身在那座庭院里呢?” “我告诉过你,她的魂魄已经被莫知闲的那缕残魂给吞噬了,所以她早已不是自己,而是具行尸走肉的活尸罢了,她之所以会去那里,大概是因为那个地方和莫知闲记忆中的某处场所很像。”徐行把手另一只手覆盖在吴汐的手背上,“你怎么还在想这些事情,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烦恼了吗。” 吴汐低头笑笑,“我只是想弄明白而已,”她把鱼肉放入嘴里,果然如徐行所说,这个部位口感极好,苏中带嫩,入口即溶。“对了,”她从碗里抬起来,“那天除了虎妞,你还见到什么人没有?” “没有。” “真的吗?” “真的,但是,你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吴汐把头低下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没有把自己被人从庭院中救出来的事情告诉徐行,因为她知道,他在这件事上对自己也有所隐瞒。虎妞死在了影视城,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新闻报道,那个地方媒体众多,想隐瞒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根本还没死,或者说她的肉身还在被莫知闲操控着存活在世间。可是徐行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呢,他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怎么又在发愣?”对面的声音很温柔。 “七夕节也没礼物给我吗?”吴汐回过神,她托腮冲着他笑,“今天丁丁在我面前秀了一天的恩爱,都快被她烦死了。” “要不我发个大红包给你,让她也眼馋一下。”徐行的嘴角浮起好看的弧度。 “好啊好啊,”吴汐把手机拿起来,“快点,我等着接收呢。” 她的手被握紧了,眼睛被牢牢的锁入徐行的眼底,“我早就准备好了,等到七夕那天再给你。” “乐博教育集团,”吴汐一字一句的念道,她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但是一时又记不得在哪里见到过。她纳罕道,“主任,咱们怎么开始采访学校了?” “这所学校从今年起开始在我们网站做广告,听说光付给公司的费用就超过千万,我们去采访它,不过是互惠互利之举,这是他们校长的名片,你先联系一下他,约定一下采访的时间。” 吴汐拿着名片走到座位上,“乐博,伯乐,”她一拍脑袋,“原来是那里啊。”她上周末和丁丁逛街的时候,不是去过那所学校吗,没想到现在做教育的这么赚钱,光广告费的支出就有这么一大笔,怪不得大家都说小孩子身上的钱是最好赚的。谢天谢地我早生了十几年,不用这么早就被家长压迫着来学英语。吴汐暗自庆幸着,拨通了校长的电话,和他约好了采访的时间。 第二天一早,吴汐按照约定来到乐博英语学校,因为这里晚上和周末上课的学生最多,所以校长特意挑了一个人少的时间来接受采访。校长年龄不大,只有四十多岁,但是说起幼儿教育的问题却头头是道:“我们乐博自诞生以来,持续研发和创新教育产品和服务,致力于培养快乐、自信、综合素质领先、具备全球化竞争力的新一代,拓宽孩子的未来选择之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自己的APP,帮助孩子在线下、线上课堂、家庭环境中能够快乐的浸泡在英语海洋中。” “我看乐博的老师都挺年轻的,不知道你们在挑选教师的时候有没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吴汐照本宣科的念着自己的采访提纲,既然是宣传性质的采访,她当然不可能提刁钻的问题,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从两岁就开始让孩子学习英语,真的能让他们感受到快乐吗?这种看似开放式的学习到底是对天性的释放还是禁锢? “我们的老师虽然年轻,但都是经过层层把关和层层筛选的,乐博最看重的并不是老师的英语水准,而是他是否有一颗爱孩子的心,是否可以完全站在孩子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刚才接待吴汐的前台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在校长的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校长脸色一凛,她勉强冲吴汐笑了笑,“我出去处理点事情,一会就回来,你先在办公室喝点茶。”说完她就跟在前台的后面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吴汐百无聊赖的坐在办公室里品着茶,她隐约听到外面有争吵的声音,但是既然校长刻意想瞒着她,作为合作伙伴,自己也不便出去查看个究竟。 “姐姐。”对面的窗帘后传出了一声稚嫩的童音。 吴汐寻声望去,看见窗帘的下面有一双小孩子的脚,他穿着黄色的运动鞋,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吴汐心里猛一哆嗦,怎么在这里也能碰到这些东西呢?她假装没听到他的声音,佯装镇定的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有点喝多了,去个厕所。”她故意把话讲给窗帘后面的人听,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快速朝着门口走去。没想刚握上门把手,她的衣角就被人给抓住了,“姐姐,你能看到我是不是?” 吴汐站着不动,她不愿给自己惹上麻烦,但是又不忍心甩开那只冰凉的小手,他一定孤零零的在世间游荡了好久,也被人无视了好久,所以发现自己能看到他后,才会这么执着的缠着不放吧。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那只小手突然放开了她,吴汐看到一个小男孩贴着自己的衣服从门缝中钻了出去,脚步匆匆的朝大堂的方向跑。 “等等,你去哪里?”吴汐关上门,忙不迭的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 ------------ 第三章 溺毙的男孩 “如果是你的孩子你会忍心他死后连个全尸都保不了吗?”一个凄厉的声音从大堂传来,吴汐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冲身旁的校长高声质问。她长得很清秀,尤其是那双含泪的眼睛,就像琉璃般透彻,和那个小男孩的眼睛一模一样。 “可是,不尸检就让安妮来承担责任,这也不合理呀,不是我护短,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一个农村出身的丫头,好不容易读完研究生找了份工作,你让她怎么……”校长试图安抚女人的情绪,然而她的这番说辞更加激怒了女人。 “不容易?她顶多是失去工作,失去金钱,我呢,我唯一的宝贝就这么没了。” “您消消气,这样您看行吗,我再和集团上层沟通一下,尽量给您一个满意的回复,您就再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女人唰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校长,我每次都挑这个时间段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们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我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但是如果最终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大不了鱼死网破,黑的白的我都奉陪到底。”她说完就走出了学校的大门,独留校长一人在大厅里唉声叹气。 吴汐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男孩,他泪眼朦胧的注视着女人离去的方向,嘴里轻轻的喊着:“妈妈……” 吴汐心里一阵酸楚,她蹲下身子看着这个清秀的小男孩,“小朋友,你……” 她背后那间屋子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生就是那天她遇到的领队的老师,女生和男生年龄相仿,她长得很瘦弱,微驼着背,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脸上还挂着尚未干透的泪痕。 “安妮,你也别太担心了,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男生拍了拍女生的肩膀安慰道。 “Allen,你不用宽我的心了,这次我的教师生涯可能真的要走到尽头了。”女生冲他感激的点点头,然后朝校长走了过去。 吴汐看了看身后,发现小男孩消失了,她于是走到那个叫Allen的男生旁边,“嗨,还记得我吗?”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记者,今天专程来采访你们学校的,不过,你们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啊,我刚才看到一个女人过来找校长讨说法来了。”看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吴汐赶紧宽慰道,“你放心,你们学校是我们单位的财神爷,我肯定不会把这件事报道出去的,纯属好奇罢了,你要是不愿意说,也不用勉强。” Allen放下了防备,“那个女人的孩子名叫小航,是我们这里的学生,安妮是他的班主任,小航挺乖巧的,我给他们班带过几次课,发现他调皮归调皮,但是内心却非常早熟,特别能观察到周边人情绪的变化,说实话,我心里挺喜欢这孩子的。不过两星期前,他出了事,那天是周六,安妮他们班课排的最晚,可是等到放学的时候,安妮发现小航的妈妈并未和其他家长一起在门口等待孩子。于是她按照学校规定把小航带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吃零食,而她自己就去门外给小航的妈妈打电话。我们校区的信号不是很好,所以打电话只能走出大门外面。然而等安妮联系上小航的妈妈回到办公区时,却发现小航不见了。学校动用了全部的人力来寻人,还让商场调出了监控视频,视频显示小航趁安妮打电话的时候乘电梯来到三楼,然后在一个拍不到的拐角处不见了人影。小航的妈妈在这时也赶到了,大家商量了下决定报警,警察到达后在商场搜索了一个小时,终于,他们找到了那个孩子。他就在商场三楼的厕所里,头朝下溺毙在一个马桶中。” 吴汐用手捂住了嘴巴,她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Allen,“那警方的调查结果是什么呢?” “初步判断是孩子在厕所滑了一下,栽到马桶中溺亡,因为这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挣扎的痕迹。但是学校的律师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们觉得这么大的孩子,是不可能在一个马桶中淹死的,他完全有能力滑倒后自己爬起来,所以他们认为小航应该是有某种疾病,导致他摔倒后站不起来。这个说法当然对学校更加有力,但是要证明这个论点是需要尸检的,然而孩子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让尸检,所以事情僵持在这里,她妈妈扬言必须要安妮从学校辞职,而且要教委取消她的教师资格,还要学校登报道歉,否则就不会善罢甘休。” “那监控没有拍到小航是怎么进入厕所的吗?” “说来也怪,厕所门口的监控正好坏掉了,所以什么也没有拍到,不过想也知道那里面只有孩子一个人,否则怎么会没人援救他呢。” “说实话啊,”吴汐的声音压低了一些,“我觉得小航的妈妈也存在很大的问题,本该是接孩子的时间她却不见人影,总不能称得上是一个负责的母亲吧。” “学校也觉得她的态度太强硬了点,本来还因为丧子之痛对她抱有同情心的,想着在经济上尽量补偿她,可没想她对赔偿没提一点要求,非要用整间学校的声誉来祭奠自己的儿子。” 采访结束和校长道别后,吴汐一个人来到商场的三楼,她看着洗手间的指示标,不自觉的来到了它的门口。大门上挂着维修的牌子,吴汐知道这不过是商场在掩人耳目罢了,她看四下没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就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厕所罢了,墙面和地板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让人丝毫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夺去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吴汐打开了一扇门,站在马桶旁边比了比,不对,那孩子个子已经到她腰部以上了,他是不可能在这里面淹死而完全无法自救的。看来学校的考量是对的,这里面一定存在某种原因让小航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是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 第四章 把她交给我 吴汐闭上眼睛,她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样,看到鬼魂生前经历的事情,可是她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毫无收获,于是只得悻悻的睁开眼。 眼皮张开的那一刻,她依稀看见一个身影从门口走了过去,吴汐追出去,却发现一个保洁正拿着拖把在门口拖地,看见她从厕所跟出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姑娘,你没看到维修的牌子吗?怎么还进去了?” “对不起啊,我刚才没注意,不过,阿姨,这里面好好的,维修什么呀?” “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啊,这里可是刚死过人。”保洁阿姨一脸的神秘。 “不会吧?”吴汐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这么惊悚?说来听听啊阿姨。” “嗨,就是楼上那所英语学校的一个学生,淹死在马桶里了。不过话说回来,他死的那天,我好像还遇到过他。那天商场的其他楼层都已经关门了,只有那所学校还在营业,我做完卫生也准备回家,经过这间厕所时,隐约听到里面有小孩的哭声,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还是走了,现在想起来,如果我当时进去看一眼,说不定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除了哭声,您还听到其他的动静了吗?” “那小孩好像说了一句妈妈,我恨你什么的,哎,我这一把年纪,耳朵也不太中用了,也可能是听错了。”保洁阿姨摆了摆手,重新把洗手间的门给关好了。 吴汐走出商场的大门,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我恨你,”究竟小航为什么要恨自己的妈妈呢?刚才在学校他还含着泪望着她,满脸都是不舍和心疼。 手机突然响起了起来,吴汐将它拿到耳边,“老吴,最近怎么了,电话打得这么频繁。” “我今天去市场,竟然发现有一家在卖青团,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了,天天缠着我给你买,我过几天给你寄过去啊。” “上次的香肠还没吃完呢,你又寄这个,我哪能吃得完?” “你和徐行两个人呢,这么点东西哪里存得住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姑娘的饭量,对了,你们俩最近怎么样?” “挺……挺好的。” “怎么了,闹矛盾了?”吴黎安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犹豫。 “那倒没有,可是,我总觉得徐行他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以前吧我也不介意,但这次我隐约觉得没这么简单,我又担心他,又有点害怕,心里慌慌的,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汐汐啊,我相信无论徐行是否有什么事瞒着你,他的出发点都是好的,老吴我看人很准的,这孩子对你是全心全意,绝无二心,你可别辜负了别人的一片好意啊。” “好啦,我知道的,你真啰嗦,挂电话了,青团赶紧寄过来。” 挂断电话后吴黎安独自在阳台上出神了半天,他走进屋里,从书架上的一本书中拿出了张照片。 那上面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婴儿,他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然后把照片翻了过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他低声念出那句已经扎根在骨血中的诗句,眼角又一次湿润了。 “虽然早就知道你已不在这人世了,可是当听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吴黎安闭上眼睛,将照片紧紧的贴在心口上,任凭思绪回到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你来这里要做什么?”吴黎安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高个子男人,他的眼睛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里面尽是狂戾和跋扈。 “她死了。”男人的声音冷的像块冰,吴黎安感觉自己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爆裂开了,哀伤排山倒海的从里面涌出来,占据了他整个心脏。 “你早知道了是吧,”男人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吴黎安,他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自嘲般的笑意,“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她死讯的人了?”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生畏的怒色。 “咔嚓。”那把竹编的椅子在他的手掌下生生被捏成了几半,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很小的时候我就给她算过命,就因为知道她福寿绵长,所以在她离开时才没有刻意寻她回来,总以为她还如少时那般任性,在外面疯够了自然还会回到我的身边。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的性命换给了你们的女儿。”他目光一凛,拳头猛地攥紧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点杀了你,杀了吴汐,这样她就没有机会再做这件傻事了。” “你……见过吴汐了?”吴黎安冲上去抓住男人的衣服,“你把她怎么样了?啊?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男人的手指轻轻一弹,吴黎安登时就飞了出去,跌落在沙发上面。 “我要带她走。”男人没有看吴黎安,他望着窗外那轮黄的诡异的月亮,淡淡的说出这几个字。 “因为火种吗?”吴黎安扶着腰从上发上站起来,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它已经在吴汐体内了,你要想得到它,完全可以干脆利落的把她杀掉,为什么还要带她离开。” “她留在这里会有危险,不光是林声,还有不知道多少妖邪都对这火种觊觎已久,只有回到了巫族,只有在我的身边,她才能得到最大的保护。”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房间的空气好像凝结住了,静得连呼吸都仿佛是不安的躁动。 “你猜她当初为何要离开你?”吴黎安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惧怕,“你自己知道的不是吗?她厌倦了你的嗜杀成性,看透了你打着复仇的旗号四处逞凶肆虐,所以才毅然决然的带着火种离开。她从未在你那里感受到过半点温情,所以才对得之不易的感情如此在乎,才会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性命为女儿续命。她曾经告诉我:原来平凡人的生活是这么美好,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已是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完满的事情。可是现在,你让吴汐回去?我告诉你,我就算亲手杀了她,也不会让她跟你走。” ------------ 第五章 偶遇 “那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带她走,你觉得可好?”男人一步一步的走到吴黎安的身前,抬起手掌就欲朝他的脖颈砍去,可是手臂在半空中停了好久,终于还是被他收了回去。 “你会为自己今天的倔强付出代价的。”留下这句话后,他便推开门,消失在外面暗潮汹涌的夜色之中。 吴汐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着,她看了眼手表,原来已经十二点了,那不如吃顿午饭再回单位交差吧。她就近找了家餐馆,点了一份午间套餐后便耐心的坐在位子上等待着。 前面的一对男女像天鹅交颈似的互相依偎着,女孩时不时的把盘子里的沙拉喂到男人口中,“你最近瘦了好多,一定要多吃一点,不然我会心疼的。”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一块香弹可口的橡皮糖,让人想细细咀嚼,慢慢品尝。 男人很受用,他把女孩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这段时间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她隔几天就要找我闹上一次,拉着我寻死觅活的,我真的觉得她已经疯了,一分钟都不愿意再和她待在一起。” 女孩子侧过脸,在男人的面颊上轻啄了一口,“你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俩不分开,什么都会有的,你喜欢孩子,我可以为你多生几个。” 吴汐手里的叉子掉到了地上,她机械的蹲下身把它捡起来,脑子里的画面却还定格在女孩的那张侧脸上。怎么会是她?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但那张脸仍然像刀刻般印在她的脑子里,因为她曾无数次对着镜子,想看出自己究竟和那张脸差在哪里,为什么朱昱会抛弃自己选择了她。 现在虽然已经时过境迁,但是看见那女孩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依然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她应该高兴吗?因为他为了一个富家女而抛弃了自己,但最终却没能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不,并没有,吴汐心里没有一点幸灾乐祸,她只是觉得诧异,诧异那女孩竟会为了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离开朱昱。 女孩子好像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她回过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触在了一起。女孩楞了一下,然后和身边的男人耳语了几句,两人放下吃了一半的食物,牵手走出了餐厅。 “这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吴汐耸耸肩,“难道害怕我把她抢男朋友的事告诉那男人不成?”她叹了口气,把那女孩子和朱昱统统抛在脑后,专心致志的对付起眼前的美餐。 吴汐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在晚上把乐博学校的稿子给赶了出来,把成稿发给主任后,她合上电脑来到厨房,准备给自己煮碗面吃。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放了一碗炖好的鸡汤,这应该是徐行留下来的给她吃的。吴汐把鸡汤端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她看着里面红色的光波,心也被煨得暖暖的。 窗帘的一角忽然飘了起来,露出外面浓黑的夜色。吴汐朝窗子走过去,准备把它关上,可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透过白色的棉布窗帘,依稀可见外面飘着一个黑色的影子。那影子上有两点绿光,忽明忽暗的,正盯着她站立的方向。 吴汐走到屋外把犄角拿上,然后重新返回厨房,可是却发现窗外的黑影不见了。她慢慢的朝窗口逼近,屏住呼吸一把掀开了窗帘。还好,外面除了一轮圆月和稀稀拉拉的几盏灯光,就只剩下苍茫的夜色了。她松了口气,刚准备关上窗户,却被迎面扑来的一团蓬松的毛球吓得跌坐在地上。 “喵呜。”一只黄色条纹的大猫直着尾巴在她身边走来绕去,时不时将硕大的脑袋蹭在她的裤腿上。 “陆吾,你是想吓死谁啊。” 嘴上虽然骂着,吴汐还是一下子抱起了这只肉团子,在怀里狠狠的搓揉了一番,这种肆意蹂躏一只神兽的感觉真是特别爽。陆吾被她揪得晕头转向的,它强忍着不把自己的原型显现出来,讨饶般的发出呜呜的叫声。 终于吴汐放下了它,她看着陆吾绿莹莹的大眼睛,“你野到哪里去了,不是要保护我的吗?我都差点死了多少次了也没见你回来。” 陆吾没理会她的指责,它用湿湿的小鼻子轻轻的嗅了嗅地上的犄角,前爪在上面扒拉了几下。 吴汐把犄角拿起来,“你是想说,你已经送了这个给我防身,所以就不用担心我被那些东西所害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好像使不来这个玩意儿,它也就帮我打伤了几个妖怪,除此之外,也没发现有什么其它的用途了,上次莫知闲把我关到钟表的结界里面,这个犄角更是完全派不上用场,要不是徐行赶来,我早就死了。” “喵呜。”陆吾又用头顶了顶犄角,它好像在劝慰着她,让她再试上一试。 吴汐无奈的把犄角举起来,集中精力望向它的末端,试图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但是那柄犄角就像一根光秃秃的棍子,没有显示出任何特异的功能。 陆吾放弃了努力,它伸了个懒腰跳到沙发上,把自己蜷成了一个团,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独留吴汐一个人握着犄角左摇右晃的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第二天傍晚上吴汐又来到了乐博,她需要拍几张学生上课的照片穿插到采访稿中,这样才能使整个报道更加生动和具体。她挑了几个氛围不错的课堂,默默的蹲在教室的最后面拍照。可是一遍又一遍,直到相机的内存卡都快满了,还是没能拍出一张可以使用的照片来。 因为,她所拍下的每一张照片上面,都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他怯生生的站在镜头前,紧张却又恳切的看着吴汐的眼睛。 “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妈妈好不好?” ------------ 第六章 不要原谅 吴汐一路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朝前走,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很不谨慎,因为徐行说过,这些留存于世间的孤魂,会渐渐的被绝望和孤单侵蚀掉人性,所以对他们要时刻提防,以免掉进他们刻意营造的楚楚可怜的假象之中。但是她却不得不去,因为小航那双含泪的眼睛总是一遍遍的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再加上今天他用上小孩子的全部心机,死缠烂打的挡住她的镜头,这个幼稚却执着的举动非但没有惹恼她,反倒更让她对小航的心疼增加了几分。他这么留恋于世间,并非是因为自己的枉死,而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的妈妈吧? 妈妈,吴汐把这个词在心底念了又念,这个陌生的词汇总是能让她心弦颤动。她加快了脚步走到小航的身边,牵起了那只冰冷的小手,轻轻地说:“姐姐也很想妈妈呢。” “姐姐的妈妈去了哪里?”小航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知道,他们都说她丢下我自己走了,但是我觉得,她应该也想长长久久的守护着我,就像小航想守护自己的妈妈一样,只不过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才离开了我。” “姐姐,我相信每个妈妈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 “小航,那你为什么还说你恨……” 小航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惊慌的望向一座单元楼的出口。那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女人正用手抓着男人的衣领,“你要离婚?这个时候你还想着离婚?儿子他尸骨未寒,你就已经在打算着和那个小贱人远走高飞了是吧?难道你忘了他是为什么死的吗?” 男人猛地推了女人一把,她跌倒在地上,裙子上沾满了泥巴。“我受够了你一遍遍的提醒我了,叶晗我告诉你,不是别人害死了小航,不是我,也不是学校那位老师,害死他的凶手是你自己,那天如果不是你在电话里对静静纠缠不放,也不会贻误了接小航的时间。就是你的疯狂,才造就了他的死。”男人仿佛终于把胸中的一口恶气吐了出来,他激动得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哆嗦。 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这叫声抓心挠肺,吴汐的心脏都不由自主的跟着剧烈的震颤了一下。女人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劈头盖脸的就给了男人一个耳光,手指所到之处,留下了五个红色的指印。 整个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终于,男人兀自低头笑了起来,“叶晗,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商量离婚的事情,以前我是看你可怜,不愿意刺激你,现在我正式的通知你,这个婚我离定了,你等着通知,我们民政局见。” 说完这番话后男人拢了拢被抓破的衣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呆立着不动的女人。他朝吴汐的方向走了过来,擦肩而过时,吴汐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长相,怪不得她觉得他如此熟悉,原来昨天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在那家小餐馆里,他和那个抢走了朱昱的女孩子亲热的依偎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的互相喂着饭。 “姐姐,快,我妈妈她好像快晕过去了。” 小航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召唤了出来,吴汐赶紧朝前跑去,扶住了差点栽倒的叶晗。 “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家。” 小航的家是一间普通的两居室,吴汐心里有些纳罕,怎么那个叫静静的大小姐选择男友的标准如此清奇,既不看长相也不看财力的吗?她把叶晗扶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你先生吧?” 叶晗冷笑了一声,“那人渣现在急着去当别人的老公呢,不提也罢。吴小姐,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家呢。” “其实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叶晗疑惑的抬起头,“你认识我?” “我只是受人所托,带句话给你。”吴汐定了定神,“小航让我告诉你,他希望你可以忘掉过去的种种,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叶晗的嘴唇轻轻的翕动着,泪水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滑进脖颈。“他还说什么了?”她发出如细丝一般的一声抽泣。 “他说,”吴汐看着身旁的小航,跟着他的声音一起,“我爱你。” 叶晗突然抓起身边的一本书朝吴汐砸了过来,“他爱我?”她笑中带泪,然后眼神突然发起狠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现在马上滚,滚出我的家。” 吴汐狼狈的逃到楼下,小航看着她胳膊上被书砸出的一片淤青,懊悔得直跺脚。吴汐蹲下身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姐姐没事,你放心,等到你妈妈心情平复一点了,我还会来找她的,会一直缠到她想开了为止,我们拉钩。” 小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伸出小指,紧紧的勾住了吴汐的指头。 “他爱我?”叶晗看着镜中形容憔悴的女人,“怎么会?连我自己都厌弃自己。”泪水簌簌而下,她拿起桌子上的刮眉刀,用尖锐的刀锋对准自己的手臂,慢慢的划了下去,看着鲜血从刀口中渗出,她才如释重负的笑了,“小航,一辈子都不要原谅妈妈好不好。” 吴汐和小航并肩走在路上,她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但是不知道直接问会不会伤害到他,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小航仰起头,“姐姐,欲言又止的干嘛呢?” 吴汐叹了口气,这些小鬼头果然如Allen所说,一个个心里精着呢。她咬了咬下唇,“小航,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小航站住不动了,他看着天空刚刚露出脸的月亮,“那天,我以为妈妈不要我了,所以很伤心的跑到三楼的厕所里面哭泣,就在我哭完准备重新回学校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整个身体就僵住不会动了。我的头被一只手压倒了马桶里面,压了很久,等到我再醒来时,就已经是现在这幅模样了。” 吴汐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被人害死的,那你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 第七章 自杀 小航摇了摇头,“他一直站在后面,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低头想了一下,“快要昏迷的时候,我好像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颗星星。” “星星?什么样子的星星?” “银色的,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由于拍的照片完全不能用,所以吴汐只得又一次来到乐博。她刚走上电梯,就看到校长陪着两个警察从门内走出来。他们在电梯旁站住,个子较高的警察对校长说道:“我们也比较倾向孩子自身有病,但是我国法律规定谁主张谁举证,你们提供不了证据,我们也没有办法。” 校长叹了口气,“难道我们只能自认倒霉?如果登报道歉,我看这学校也办不下去了,本来英语教育就竞争激烈,我们以后还怎么立足呢。”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证据,如果你们能……” 吴汐一个箭步走上前,“警察同志,你们有没有想过小航可能是被他人杀害的呢?” “吴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校长一脸诧异。 吴汐没理会她,她冲着面面相觑的警察继续说道,“如果他被压制的完全无法自救和挣扎,就会让我们误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事件了。” “小姐,你说的虽然没错,但是法律是讲证据的,我看了监控视频,那个时间商场已经关门,只能从一个出口出去,可是那个时间段并无可疑人员出现。而且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被压制住呢?又不是被人点了穴。” 吴汐无话可说了,警察的分析无懈可击,让她无从辩驳。但她看着他们走上电梯,终于还是没忍住喊了一声,“星星,现场有没有什么和星星相关的线索?” 两个警察回头看了她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径直下了楼。 “啪。”皮带狠狠的落在骨瘦嶙峋的后背上,登时皮肤上就凸起一条红色的印子。 “妈妈,我不敢了,妈妈,你别打了。”孩子抽泣着,窄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但是他仍保持着趴跪的姿势,不敢擅自从地上爬起来。 “啪。”又是重重的一下,女人的头藏在下垂的长发中,声音透出彻骨的寒,“你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不去死,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我……好恨你啊。”手里的皮带没有一丝怜悯的落在裸露的皮肤上,那和皮肉接触时的脆响听的人心都抖了起来。 “妈妈……”小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妈妈,求求你……” 女人终于收了手,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坐在梳妆台前把头发整了整,然后穿上衣服走出了门。 “妈妈。”小男孩看向门口,他心里最后那缕光线随着女人关门的动作暗了下去,整个人沉入了黑色的深渊。 “妈妈。”吴汐把这两个字默念出声,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你的父母缘很浅,恐怕母亲早已离开人世了。” 那只会算命的蝙蝠,他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大巫说他对“换命”只是学到了皮毛而已,可是,算命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应该还可以应付得来吧。 陆吾跳到了她的腿上,舌头轻舔她掌心的纹路。吴汐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释然一笑,“你是神兽,当然什么都知道了,对不对。” 陆吾的耳朵动了动,它灵活的跳下沙发走到门前,瞳孔里射出莹莹的绿光。 吴汐心里紧了紧,她隐约能感到有一个人正站在门的后头,隔着门板和她相望。她瞄了眼陆吾,它弓起了背,嘴巴里发出像蛇一般的“嘶嘶”声。 那种压迫感陡然消失了,吴汐猛地打开门,看到外面什么人都没有,想必来者是被陆吾的气势所迫,所以选择了离开。 吴汐把门关上,她满腹的疑惑,到底是谁呢?她难道什么时候又沾惹上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大门上响起了“咚咚”的敲击声,把正在专心想问题的吴汐吓得差点跳起来,今天的来客怎么这么多。 “是谁?”她把耳朵贴到门边。 “警察,麻烦你配合下调查。” 吴汐把警察让进屋内,她很奇怪,为什么在乐博曾遇见过的两位警官会找到她的头上来,难道那天的她的多嘴给自己惹上了什么事端不成? “吴汐是吧,还记得我们吧,在乐博曾经见过面的。今天来呢,是想向你咨询点事情。” “您……您说。”吴汐赶紧正襟危坐。 警官清了清嗓子,“那天你说过让我们注意现场有没有和星星相关的线索,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吴汐愣住了,她从脑子中翻箱倒柜的给自己找理由,可是折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眼看两位警察的眉头越皱越深,她只得实话实说了,“是小航,小航他告诉我的。” 警察们对视了一眼,“吴小姐,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你要是这样隐瞒,我们是可以把你带回警局接受问话的,你应该也不希望……” 一道黄色的影子倏地从两人眼前飞了过去,在他们的鼻子下面留下一股白烟。 两个警察愣了一愣,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他们揉了揉眼睛看着吴汐,“我刚才说到哪了?” “哦,您说什么星星……” “对了,星星,安妮的抽屉里放着一根星星坠子的项链。” “安妮?”吴汐站了起来,一脸吃惊的看着警察。“小航的班主任?” “是啊,她自杀了,留下了遗书,说自己杀死了小航,原因嘛就是叶晗和她因为小航学习的问题起过几次争执,叶晗还把这事告到了学校,差点把她班主任的职位给免了。对了,我们还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项链。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我们来这里是要问你什么?”他抓了抓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和他同样表情的同伴。 ------------ 第八章 小纯 叶晗的尸体是在家里被发现的,她好几天没来上班,短信电话都不回,同事们本来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是有一天,她突然更新了一条朋友圈,语气中颇有厌世的意味。她的同事都这才坐不住了,着急的赶到她的家里,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叶晗的尸体就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面,她穿着一条暗花的白色连衣裙,大小便流的满地都是,眼睛张得大大的瞪着天空。 她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封遗书,里面详细说明了她杀死小航的原因及经过。 小航的英语成绩在最近半年下滑的厉害,为此叶晗没有少找安妮沟通这个问题,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在最近的一次考试中名列班里的最后一名。叶晗觉得安妮没有重视自己的提议,于是找到她大吵了一架,安妮本来一直在忍让,可是那次她被叶晗咄咄逼人的语气给弄得不耐烦了,便不客气的跟她顶了两句嘴,她告诉叶晗,小航成绩下降并不是她教学的问题,更为主要的原因是他家庭的变故,她还希望叶晗以后能成为一个更加称职的妈妈,不要完全不注意孩子心理的变化,而只顾着他的学业。 这番话激怒了叶晗,她怒气冲冲的找到了校长,要求安妮向自己道歉,并且要求给小航的班级换一位老师。校长没有采纳她的意见,因为据其他家长反映,安妮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对学生们也都是不偏不倚疼爱有加。 可是叶晗和安妮的梁子却就此结下了,在学期末的教师评分中,叶晗给安妮所有的表现都打上了零分,这样一来安妮的平均分数在乐博的所有教师之中排到了最后一位,她还曾为此在办公室大哭了一场,当时所有的同事都看到了。 时间来到了小航死去的那天,安妮发现叶晗没有按时来接孩子后就出去给她打电话,可是叶晗的电话一直占线,她打了很久才打通。 没想到在电话里二人又起了争执,那天叶晗的心情好像尤为不好,她又故事重提,把安妮臭骂了一顿,甚至还告诉她,自己还要向学校提出申请,要把她赶出乐博。 安妮终于被她激怒了,尤其在发现小航不见后整个人更是处于一个几近要发疯的状态。在寻人的过程中,安妮发现了小航藏身于三楼的厕所里,于是她恶从胆边生,抓住小航的头发就将他按进马桶中,直到他断了气才放开。 听校长讲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后,吴汐挂了电话,她的心稍稍释然了一些:这么看来星星的事情就好解释了,安妮在把小航压到水里时,那项链从领口中滑出,坠在小航的眼前,这就是他说自己看到了星星的原因了吧。 可是,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小航的身体不能动弹这件事情还是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安妮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力气并不大,她怎么能完全压制住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呢? “汐汐,还不下班?都已经八点多了。”丁丁在身后唤她。 “我还有材料没整理完,你先走吧。”吴汐冲她笑笑,接着在电脑上整理乐博学校的照片。经过一个小时的奋战,她终于将照片选好并一一调色完毕,她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望着窗外黄色的月亮,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徐行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虽然他每晚给都给她发信息报平安,但是自己却依然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出了什么事情。还有虎妞的事情,它就像一团迷雾在自己心里,久久不愿散去。昨天她专门去了一趟影视基地,试探着询问工作人员那里是否曾经发生过命案,结果差点被当成神经病给赶了出去。看来虎妞真的还在人世,可是徐行不杀她的原因是什么呢?她又到底去了哪里呢? 吴汐又一次深深的叹气,她拿起背包准备离开已经只剩她一人的办公室,然而走了两步,却又停下了。 对面的玻璃窗上映着她孤单的身影,她动,那影子却不动,它伫立在原处,冲里面把头转过来。 那是一个女人,她长及腰部的头发垂在面颊两侧,遮住了脸上的表情,然而吴汐却能感觉到她在笑,那笑痛的惊心,惨的渗人。 只是一瞬间,女人就穿过了玻璃,来到了和吴汐只隔着一道走廊的地方。她站着没动,吴汐却从那些发丝之间看到了一双翻起的黑眼珠子,正在死死的盯着她。这恶毒的目光就像一柄利刃,狠狠的插在她的心上。 “你是谁?”她一边假意和女人说话,一边从包中摸出了犄角,时刻准备伺机而动。然而她的全身忽然僵直了,就像她在莫知闲的那口座钟里的情形一样,麻木的触感一路从大脑发射到身体的各个尖端,让她一动也动不得。 女人伸出了一只手臂,摇摇摆摆的朝她走了过来,“小纯……”她念着这两个字,嘴里喷出的气息带着肉类腐烂的味道。 吴汐看着她的面孔,却已经无法分辨出她的样子,因为她的脸上到处都是蛆虫,那些白白的肉虫在紫红色的烂肉中尤其显眼,它们扭动着,交缠着,有几条还掉落到了吴汐的鞋子上面。 “小纯……”女人的嘴几乎已经凑到了吴汐的脸上,她的舌头都没有了,应该是已经被虫子吃掉了,牙齿也脱落的参差不齐,她把满是酸腐味的手压到了吴汐的脸上,狠狠一把就抓了下去。 “砰。”好像是爆竹爆裂的声音,女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略显慌张的四下张望。 那声音来自吴汐的手里的那柄犄角,它的尖端好像在空中炸裂开了,出现了一簇小小的火焰,火焰是白色的,和黝黑的角身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随着火焰的跳动,吴汐感到身上禁锢完全消失掉了,她眼波一转,身体不受控制般的高高举起那柄第一次让她感觉到神圣的犄角,从女人的天灵盖就直直的扎了进去。 ------------ 第九章 真凶 女人使劲的哆嗦了一下,她身体里面发出“砰砰”的爆炸声,然后一盏亮白的火焰突然从她身体的每一个关节窜出,把那些蛆虫烧的纷纷炸裂开来,落在地板上。只一瞬间,火焰就突然窜到了房顶那么高,将她整个人卷入其中,烧得灰飞烟灭。 吴汐站在一旁,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只厉鬼惨死在自己的手下。 终于,当一切都恢复平静,她才一个不稳跌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那柄犄角轻轻的放在桌上。 原来这才是这个至邪至阴之物真正的使用方法吗?以它的邪性再加上火焰不可一世的戾气,竟然能营造出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刚才,它还只是一簇小小的白焰,如果以后变得强大了,自己真的有能力可以控制得了它吗? 她把头趴到桌子上,以一种难言的感受看着眼前黑得发亮的犄角。 “小纯,小纯,要开饭了。”吴汐的眼睛忽的睁大了,她的脑海里突然涌进了一个陌生的画面。 那是一间干净的近乎变态的厨房,一个女人正背对着她在灶台上切着番茄。一个不小心,刀尖划破了手指,她一手握着刀把,把那根受伤的食指放进嘴里轻轻吸吮着。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蹑手蹑脚的出现在厨房门口,他没留意到女人手上的动作,开玩笑似的慢慢的靠近自己的母亲,然后猛地一把从背后抱住了她。 女人的身体重重的朝前压去,手里的尖刀刺入了她的右胸,她微张着嘴,身子慢慢的从调理台上滑落。 “妈妈,你醒醒,你别死啊,别死啊……” 在小男孩慌乱的喊叫声中,吴汐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她摸着自己上下起伏的胸口,仿佛那里插着一柄锋利的刀刃。 “吴小姐,你怎么来了?”校长放下手里的文件,有些讶异的问道。 “校长,我想打听一件事情,乐博的学生中,有没有一个叫小纯的男孩子,大概七八岁年纪,个子到我这里。”她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小纯?我还真记不得了,这样,你等一下,我让Allen来一趟,他记忆力好,凡是见过的小孩子都记得住名字。不过,”她略顿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哦……哦,私人的一些事情。”吴汐尴尬的打着哈哈,把这个问题给掩盖了过去。 校长会意的一笑,拿起了手边的电话,“Allen,你过来一趟。” Allen很快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您找我有事?吴小姐,你怎么也在?” 吴汐冲他友善的笑笑,“打扰你工作了,我来是想问一下咱们学校里有没有一个叫小纯的学生?” “小纯,小纯,”这个名字在他的唇舌之间转了几转,“没有。”他很肯定的看着吴汐,“乐博的每一个班我基本上都带过课,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孩子。” “哦……”吴汐失望的垂下眼睛,“可能是我误会了。”她起身和两人道别,然后离开了乐博学校。 看来这个小纯并不是乐博的学生,那么他和小航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他的母亲,就是昨晚那只长满蛆虫的怨灵,她是不是在厕所让小航全身僵直动弹不得的原因?她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斑马线旁。 一辆货车打着双闪飞速朝路口开来,眼看绿灯就剩下几秒钟,它焦急的要赶在最后通过路口。 吴汐站在路边等候着,没想就在那货车即将到达她身旁时,背后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她心里一惊,整个人就朝着货车驶来的方向飞去,眼看就要钻入车底了。就在这紧要关头,小航一下子从车底钻了出来,他拼了命扑向吴汐,把她生生的拦了回去。 货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终于,在路口中央停住了。司机惊慌失措的从驾驶室走出来,在车底下和马路上四下查看着。“刚才我明明看到一个孩子的,怎么他不见了?” 吴汐被小航拉到一个人少的角落里,“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是我,你可就……” “不,是有人故意撞得我,”吴汐还有些惊魂未定,“小航,你刚才有没有发现我身后有什么人?” “我只顾着救你了,完全没留意你的身后。” 吴汐在身边的花坛上坐下,她轻轻摸着小男孩利落的短发,“小航,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小纯的男孩?” 他挠了挠头,“小纯?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这件事情蹊跷的很,”吴汐眉头紧蹙,“我总觉得安妮不是杀害你的凶手,她的死也不是自杀。那天,我在学校告诉警察星星的事情,结果在这之后安妮就死了,更巧的是,她的抽屉里就有一串星星项链,这简直就是一场精心打造的死亡,一场完全符合犯罪线索的死亡。我想,一定是真凶听到了我说的话,所以才杀死了安妮。但是他还是不放心,认为我的存在也是个潜在的威胁,所以这次又要来杀我。” “姐姐,”小航轻轻的摇着她的手臂,“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那天上课的时候,我闻到安妮老师身上有香水的味道,可是在厕所里被人按住头的时候,我却没有闻到那个味道了。” “看来真凶并不是安妮,小航,”吴汐突然两手抓着他瘦弱的肩膀,她的眼神坚定而清澈,“带我去找你妈妈。” “什么?你说杀死小航的不是安妮?”校长拍着桌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的声音很大,把聚在门外偷听的老师们都引了进来。“叶晗,安妮的遗书都承认是自己了,我们也按照你的要求准备登报道歉了,结果你现在来告诉我这个,到底学校怎样做你才肯罢手?” 叶晗直直的看着校长,她的声音轻的像天上的流云,“小航给我托梦了,他说他看到了凶手的鞋子,那鞋子不是安妮的。” ------------ 第十章 祸因 “怎么,不合胃口?”叶晗望向旁边空荡荡的椅子,“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看来好久没做,妈妈的手艺也生疏了。”她把一根鸡翅夹到手边的盘子里,柔声道,“你要多吃饭,不然怎么能长个子啊,你不是长大了还想打篮球的吗?” 门铃叮咚作响,叶晗放下筷子,走到门边看了看猫眼,外面的感应灯亮着,但橘黄的灯光下却一个人也没有。她转过身子,刚准备回到桌边,背后的门铃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一定是哪家的小孩子在恶作剧,这么想着,她一把打开了房门。 感应灯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灭掉了,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闪到了门口,他单手掐住叶晗的脖子,强迫她和自己一起走进屋内。 叶晗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嘴巴上面还贴着胶布。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无法控制的顺着脸颊低落到衣服上面。 男人在小航的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把那根鸡翅送进嘴里,把它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后,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冲叶晗淡淡一笑,“真好吃,我好久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了。”看到她在哭,男人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怎么,害怕啊?想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他低头笑了,笑得肩膀都跟着颤动起来,“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小航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是我杀了他。那天发现他一个人躲在厕所,我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我就把他淹死在马桶里了。” 叶晗在座位上拼命地挣扎,她的眼睛被愤怒憋得通红,“为什么?”她的嘴里含混不清的发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难道你忘记了你儿子最喜欢的恶作剧是什么了?” 恶作剧?叶晗想起来了,小航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一个习惯,他总喜欢从后面猛推别人一把,看到他人被他吓到的样子,然后乐得哈哈直笑。她虽然也警告过他多次,说这个动作很危险,但是作为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是根本不会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的。 看着叶晗的表情,男人挑起一只眉毛,“想起来了是吗?几个月前,他就这么狠狠的推了我一把,害我差点从电梯上翻下来。这些小孩子,真是个顶个的讨厌。”他的声音变得凌厉起来,用手捂住自己的右胸,“他曾害我失去了右乳,现在,还想要了我的命吗?” 男人回过头,他的眼神变了,疯狂中带着点妩媚,“医生说要动手术,要割掉它,要不了了,要不了了。”他用手指抚摸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把鬓角的一缕头发别向耳后。“所以你说,我应不应该杀了他。”他突然从自己的口袋中摸出一把弹簧刀,冲着叶晗的脖子就划了过去。 正对着男人的窗户忽的刮进来一阵狂风,把他吹得向后猛退了几步,连手里的刀都掉落在了地上。窗口处浮起了一片亮眼的花纹,一只黑黄相间的巨兽正悬浮于窗外,它的身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孩子。 “吴汐?你怎么......”男人失口叫出了声。 吴汐灵巧的从窗口翻进来,她把叶晗身上的捆绑解开,撕掉了她嘴上的胶条。陆吾跟在她身后,它化成了一只猫的模样钻进了窗户。 吴汐看着身前的男人,“原是你,杀了小航的人原来是你。” 听到这句话后,男人突然跑到桌子后面藏了起来,眼睛惊恐的看着吴汐,“我错了,妈妈,我不敢了,小纯,小纯不是故意的。” 吴汐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仿佛带着两张面具的人,“Allen……为什么?” 赵卿明走出手术室,他摘下口罩,深深的呼了口气。作为一名医生,这已经不知是他的第几台手术了,可是这一次,却尤为让他觉得惊心,因为手术台上的那个人,是他自己的太太。 一天前,由于自己儿子一个开玩笑的举动,导致他太太陈希的右乳被一把切菜刀给扎穿了,甚至差点伤及肺叶。更加不幸的是,由于抢救不及时,致使伤口受到感染,所以只得切掉了一半的******这个手术是赵卿明亲自操刀的,当他把半块血淋淋的**从陈希的身上割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某种躁动的东西也一并跟着消失掉了。 一年后,赵卿明和陈希离了婚,他的第二任妻子是医院一位小护士,她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生的轻盈曼妙。 自他结婚后,风言风语便不断的传入陈希的耳中,有人说因为她失去了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所以让男人丧失了兴致;有人说赵卿明整日把他那位小妻子捧在手心里,不仅让她辞了职在家里待着,还带着她四处旅游,那叫一个柔情似水,呵护备至。 陈希一天比一天变得不愿意出门,她怕看到人们或好奇或同情的眼光,那目光简直让人发狂,就好像把她扒光了衣服丢在人堆里似的。她搬了家,带着儿子小纯来到了另一座城市,她本以为一切会有所好转,但是自己的脾气却一天比一天狂躁,尤其是当看到小纯的时候。 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被刀扎伤,那么以后这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难道不是吗? 终于,有一天,她在小纯贪玩晚回之后,狠狠的用皮带抽了他。完事后,陈希看着小纯满身的伤痕痛苦不堪,可是自此她却一发不可收拾,但凡小纯有做错的地方,都会受到陈希的一顿暴打,甚至连自己心情不好都能成为毒打儿子的理由。就这样,她把特例变成了习惯,把愤怒变成了伤害。原来在这场婚姻中,陈希失去的并非只是一个男人,还有她自己。 小纯就在这种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压迫下长大了,他考上了大学,满怀着希望能从此离开自己的母亲。可是,就在他毕业的那一年,陈希却杀了人。 ------------ 第十一章 如影随形 死的是那个小护士,当然那是的她也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少妇了。有一天,陈希在出门买菜时遇到了她和赵卿明,他们应该是来这座城市旅游的,两人手牵着手,看起来关系极好。那小护士虽然比陈希年轻个十岁,但是看起来两人竟像差了一个辈分。 恍恍惚惚中,陈希觉得那女人在看着她笑,这笑里,有鄙夷,有不屑,还有深深的嘲讽。于是她从卖肉的摊贩那里抓起一把切肉刀,狠狠的插到那小护士的肚子里。 陈希被抓了起来,但是没过多长时间,她就被释放了,因为经过鉴定,她已经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病,在案发时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可她人虽被放了回来,小纯身上的担子却更重了,因为作为唯一的监护人,警方要求他对陈希要进行严格的监控,绝对不允许她再做危害社会的事情。 小纯曾把陈希送到过精神病院,可是去探望她时,发现她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半,憔悴的不成样子,他于心不忍,只得又把她接回家来。 可是回家之后陈希很快就恢复了本性,她暴躁的吓人,仿佛一点小事都能掀起滔天的怒气,而她唯一能发泄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儿子小纯。 有一天晚上,陈希又犯病了,这次她找到那根旧皮带,就像对待幼时的小纯那样,狠狠的抽打了他一顿。她边打边骂,骂的话无非还和以前一样,说他是来讨债的,说就是因为他自己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小纯一声未发,就这么忍着,直到陈希打累了倒在床上睡着了,他才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厕所拿了一块浸透了水的毛巾。他在床边坐了好久,一直到天色微微发亮了,才突然把那块毛巾压在陈希的口鼻上。 不知道压了多久,也不知道脸上脖子上被陈希抓出了多少血痕,他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压在自己母亲的身上。终于,身下的人不动了,又过了很久,陈希的身体冷掉了,僵硬了,他这才慢慢的爬起来,冷静的把尸体周身包上保鲜膜,然后塞进家里的冷柜中。 此后,小纯还正常的出门,遇到邻居问起自己的母亲就找各种借口掩盖过去。可是有一天清晨,睡眼惺忪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陈希,她正在灶台前切菜,一边还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小纯,小纯,要开饭了。” 小纯连夜逃离了家,他来到了自己上学的城市,并给自己改了名字,准备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可是陈希却并未就此放过他,她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吃饭时,睡觉时,上课时,她都站在小纯的身边,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她仿佛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别在脑后,衣服干净而得体,笑起来温温柔柔的。 面对这样的陈希,小纯最开始自是恐慌不已,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开始适应她的存在,他甚至经常和她说话,无论是开心还是烦恼,都会对她如实倾诉。他和她好像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这亲密无间的感觉让他很迷恋,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己的母亲如此亲近过。 直到有一天,他在下课时被小航从背后猛地推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子,却成了他和陈希矛盾的起源。陈希很生气,她每天都在咒骂小航,甚至扬言要杀了他。小纯虽然极力劝阻,奈何自己始终拗不过陈希,他只得用偃旗息鼓的方式来回避这个问题。 可是该来的仍然会来,它并不会因为刻意的回避而放慢脚步。那一天,小纯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没想却听到了小航走丢的消息。他和同事一起满商场的找人,终于,在一间厕所门口听到了小航的哭声。他刚准备走进去,却惊恐的看到陈希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厕所。等他反应过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小航的身体像倒插葱似的栽在马桶里面,已经死透了。 此后的几天,小纯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私下里和陈希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他为小航的死感到惋惜和心痛,但奈何杀死他的凶手正是自己的母亲,他又能怎么做呢?小纯又一次产生了想摆脱陈希的念头,他准备辞职,想到一个新的环境来忘掉这里所有的一切。可是没想到,那天,在学校门口,他听到了吴汐和警察的对话,他呆住了,因为这个女孩子竟然问警察小航的案子有没有和星星相关的线索。那串银制的星星项链是赵卿明送给陈希的礼物,小纯知道,陈希一直还爱着自己的父亲,因为那串项链她从未取下来过,虽然为了避嫌,她总将它藏在领口里面。 可是,那个叫吴汐的女记者,是怎么知道这条项链的事情的呢?她显然还不知道是谁杀死的小航,但是一定是找到了相关的线索。所以,他暂时放下了辞职的念头,决定为陈希找一只替罪羊。 安妮闯入了他的视线,小纯知道,她是自己最好的选择。这个姑娘对他倾心已久,而且她完全具备杀死小航的动机。 那天,他按照计划来到安妮家,准备伺机杀了她。可是正当安妮靠在他的肩头哭诉时,身体却忽然僵直不动了,她像看到了什么及其可怖的东西,眼睛直溜溜的瞪着他的后面。小纯回过头,他并未发现那里异样,正准备询问她时,突然计上心头。小纯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已经不会动的安妮用麻绳挂在了阳台的晾衣杆上面,还伪造了一封遗书,并在安妮的朋友圈发布了厌世的文字。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出那条项链,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中。 他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然而命运却偏偏像在和他开玩笑。在校长办公室里,那个叫吴汐的女记者突然向他提起“小纯”的名字,这个名字他已多年没用过,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 第十二章 谜团 “所以,那天在背后撞我的人就是你吧,要不是小航救了我,我早就惨死在车轮下了。你又听到叶晗说小航看到了凶手的鞋子,就把她当成了你下一个要杀的目标,然后来到了这里。”吴汐看着Allen,他一脸恍惚的样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叶晗冲过去抓住他的衣服,“你一会儿说自己一会儿说张亚杀死了小航,可是张亚在哪呢?她不是已经被你杀死了吗?” 吴汐拉住了叶晗,“张亚确实早就死了,恐怕他口中的张亚,只不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妈妈罢了,杀死小航的,根本就是他自己。” 她望向Allen,那个满是蛆虫的女人,才是张亚的灵魂吧,她每日跟在他的旁边,帮着他杀了小航和安妮,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变成另一个自己。 警察来带走了Allen,吴汐和叶晗也被要求去警局配合调查。在把事情的原委向警察说明清楚以后,两人离开了警局,来到外面的一间咖啡厅坐了下来。 “谢谢你,要不是你冒着危险演了这场戏,到现在可能还没办法抓到真凶。”吴汐冲对面的叶晗说道。 叶晗突然抓紧了她的手,“那天你来找我,让我配合你演一场戏。当时我本不愿意理你,可是,你说出了大量我和小航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才信了你,相信小航的灵魂确实还在这世间,”她的手在微微的发抖,“吴汐你告诉我,他真的不恨我吗?这半年来,因为他爸爸的事情,我每天都生活在焦虑和痛苦之中,对他更是没有一点耐心,但凡他稍有过失,都会被我苛责上一番。他死的那天,我本来和他约好要来学校接他的,但是却被静静的一个电话彻底扰乱了心智……如果那天我准时到学校,他就不会死了,我好恨我自己,真的好恨我自己……”叶晗突然用手捧住脸,趴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是什么?”吴汐抓住她的手腕,她看见那段露出袖口的皮肤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口子,横七竖八,密密麻麻,有的已经长好,有的却还未结疤,“叶晗,你有自毁倾向。”她心疼的看着对面的女人。 “因为只有这样做的时候,我才觉得心里没有那么痛苦了,肉体的疼痛好像能够暂时麻痹掉心里的伤。而且,我总觉得这么做是对小航的一种补偿……” “你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补偿他?”吴汐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叶晗我告诉你,小航临死前确实说过他恨你,他恨你这半年来对他的忽视,恨你又一次的失约。可是,在他死后,灵魂却久久的不愿进入轮回,你猜是为什么?是因为恨你,所以他才留下来的吗?根本不是,他是因为不放心,不放心自己最爱的妈妈在世上备受煎熬,麻木而痛苦的度日,他怕时间久了,你真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就像张亚那样,被自己的恨意蒙蔽了一切。所以他才选择留下,他一次次的来找我,求我,希望能借助我的口让你知道,他从未真正恨过你,他还让我告诉你,来世,他还想再做你的孩子,只是他希望,等自己再回到你身边时,你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一切,成长为一个更加坚强和快乐的妈妈了。我话就说到这里,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自己决定,毕竟你大活人一个,我也不可能把你绑在身上。”吴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这一番话后,就离开了咖啡馆,独留叶晗一个人坐在里面默默地啜泣。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吴汐正抱着薯片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小航从外面走进来,无精打采的坐在她的旁边。 “喂,”她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干嘛愁眉苦脸的?还在想你妈妈的事情啊?” 小航嘟着嘴点了点头。 “哎,”吴汐叹了口气,“我那天是激将法,激将法明白吗?你的母上大人肯定会想通的,放心吧。” 好像在回应她的话似的,身旁的电话叮叮的响了起来,吴汐拿起手机一看,来电的正是叶晗。 她们还是约在上次的那间咖啡厅见面,叶晗的气色略显疲惫,但是精神却比之前饱满了不少,她说这几天忙着处理小航的身后事,一直到现在才抽出时间找她出来聊一聊。 “想通了吗?”吴汐问她。 叶晗望着窗外,那里到处都是拿着玫瑰花的情侣,她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今天是七夕哎,我想,在这么一个日子里重新开始人生,应该是一个好兆头吧。” “一定会的。”吴汐看向对面的小航,他笑得见眉不见眼的,紧紧地依偎在叶晗的身边。 “小航他……现在在这里吗?”叶晗小心的问道。 “他抱着你不撒手呢。”吴汐笑了,她想把这温情一刻留给这对母子,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刚走出两步,她又折返了回来,“对了叶晗,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你请说。” “那个静静,是什么时候和小航的爸爸在一起的?” 叶晗皱着眉想了想,“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好了有半年了,这么推断,他们一年前就已经在一起了。” “一年前?”吴汐一愣,那不是朱昱和自己分手的时候吗?她怎么会…… “那个女孩子呀,家境不好,又半路辍了学,所以才被我家这么个貌不惊人的男人给俘获了。”叶晗没注意到吴汐的表情,耸了耸肩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家境不好?她……不是富二代吗?” “什么富二代?”叶晗满脸的诧异,“她要是富二代还会看上我家那位啊?” 吴汐心神不定的走出咖啡馆,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被一位急着避雨的行人迎面撞了一下,跌倒在湿淋淋的地面上,膝盖磨破了一大块皮,这痛让她清醒了一点,于是站起身来到一家超市的门檐下避雨。手机发出“叮咚”一声脆响,吴汐打开一看,是宁致的微信。 他发来了一张翻拍的画像,“这是宁斐。”他简单而直白的介绍了画像中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 照片中的人眉目舒展,温文尔雅,俊秀中透着一股灵气。 吴汐的手机差点摔倒地上,“朱昱……” ------------ 第十三章 井 照片上的画像和朱昱有九成相似,乍一看简直就像是他穿了清朝的官服站在那里一般。 吴汐心里的某根弦“砰”的断开了,她感觉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盘旋在心头,时刻准备降落在下来,把她的脆弱内心防线击打的体无完肤。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而她却胆小的想要逃,如果不是外面愈下愈急的雨,她可能早离开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跑到外面去寻求自己的避难所了。 一只白色的鸽子贴着对面的房顶飞了过去,“云汀?”吴汐叫出了声,她朝后看去,果然,徐行正疾步跟在它的后面沿路向前,他们悄无声息的一前一后,好像在跟踪什么人一般。 吴汐想都没想就跑入滂沱的大雨中,她用尽全力跟着前面那个瓢泼大雨中时隐时现的身影,随他在雨雾中走了一程又一程。终于,他在一所公园外停了下来。 吴汐认得这里,这座公园是清朝时期的皇家行宫御苑,坐落在D市的西郊,平日里都是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的。但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整座园子看起来格外冷清,它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像极了一幅笔酣墨饱的水墨画。 徐行走到一处无人的墙根下面,警惕的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一个翻身就跃入墙内。吴汐看他失去了踪影,急急忙忙的买了张门票从正门走了进去。 园里的人和外面一样少,只有三五游客撑着伞在里面闲逛。吴汐把自己湿淋淋的头发从眼皮上拨开,忍着衣服湿透的寒冷,认真的搜寻着园中的每一个角落,雨水顺着她的指尖滴落下来,和地上那些细细的水流汇成一股,流向园中间碧波浩渺的湖水中。 一声闷雷从空中划过,把吴汐吓得一个哆嗦,紧接着一道惊心动魄的白光从天际闪过。 “这电闪雷鸣的还挺吓人。”她旁边的一个行人说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吴汐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刚才那道白光怎么会是闪电呢?闪电不是应该早于雷声的吗?所以它是……她猛地抬起头,冲着那道白光的源头跑了过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到身边的风雨都渐渐平顺了,吴汐才放缓了脚步,她穿过一个回廊,来到了一间小院的门外。 院门微掩,门上生锈的大锁掉落在地上,这里一定是一座不对外开放的院落,但是刚才,应该有什么人为了闯进来而弄断了这把锁,会是谁呢?徐行吗?不,以他的功夫大可不必如此,那么,是虎妞? 吴汐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她轻轻推开大门闪进院内。 这院落应该荒废了很久,杂草有半人多高,盖住了草丛中光怪陆离的大石。她沿着弯曲的小径,绕过了一座假山,终于到达了内院。 内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除了一间正殿和两侧的偏殿,就只剩下院子西侧的一口古井。正殿上面没有显示它的名字的门匾,大门旁也没有皇家一贯喜欢装饰的廊头画。整座园子看起来冷冷清清,凄凄切切,就像一个被冷落了很久的宫人。 “啪啦。”井里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吴汐拿着犄角,朝着那口长满青苔的古井走去。她慢慢的靠近井口,把身子略向前倾了倾,小心翼翼的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井很窄,将将容得下一个人爬进去,井壁上也被滑溜溜的苔藓占满了,但里面却没有井水,只有一滩下雨时留下的积水。想必它经过长年累月的冷落,早已成了一口枯井。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里面猛地扑腾了上来,把吴汐吓得退后几步,待她看清了来者为何物时,心口却一下子被揪紧了。 “云汀。”她朝它扑过去,将它轻轻的托在手里。云汀白色的羽毛杂乱不堪,上面还沾染着鲜红的血渍。“你受伤了?”吴汐着急的检查它的伤口,可是云汀的身上完好无损,它似乎只是耗尽了全部精力,疲累到了极点。 吴汐把它放到旁边的草丛里,然后重新折回到古井旁边,如果云汀身上的血渍不是它自己的,那么那会是谁的血呢?徐行吗?她的心像被火烤着一般焦灼燥热。没有再多想,吴汐抬腿就迈进井口,手和脚分别扣住井壁,一点点的朝下面爬去。 井底下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吴汐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这声音很轻,就像是衣料在摩擦似的。 她猛地低下头,看到离自己几米远的井壁上,高低不齐的趴着几个人,她们一副宫女的打扮,抬着头幽幽的望向自己。 心里一紧张,本就酸麻手脚就有些撑不住了,她握着犄角的右手一个打滑,整个人就向下坠了下去。眼看自己里那些宫女越来越近,吴汐飞快的一个反手,将犄角插进了井壁的裂缝中,总算是把下滑的趋势给暂时稳住了。然而还没容得她喘口气,脚踝上就突然一凉。 吴汐向下望去,看到那个离她最近的宫女正脸色青白的看着她,干枯的手指已经抓上了她的脚踝。 “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她的嘴唇轻轻的翕动,哼着和虎妞一模一样的歌谣。 突然,吴汐脚下一沉,整个人就朝着下面那几张苍白的脸孔压了下去。好在慌乱中她没有忘记拔下井壁上的犄角,于是在坠落的到那片冰冷的让人窒息的人影间的时候,她慌乱的朝身边来回挥舞着手里的武器,试图摆脱她们争先恐后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她不知道是否刺中了那几个苍白绵软的身体,只知道在几分钟之后,身边突然恢复了宁静,而自己终于穿过了青苔密布的井壁,重重的摔倒了井底的一滩泥水中。 “嘻嘻……”她的耳边飘过一阵熟悉的笑声,然后一个淡淡的影子笼罩在头顶上面,“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 第十四章 相遇 虎妞手上拿着碎掉的半个表盘,探头探脑的看着吴汐,她的大腿上,那个被犄角捅伤的伤口还保持着原状,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腿骨。看来果然如徐行所说,虎妞早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一具被莫知闲控制的躯壳罢了。 “虎妞,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吴汐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脚踝处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害的她轻呼出声,勉强用一只脚支撑着身体站立着。 “这是井底呀,”虎妞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她唤我来的,让我把她的东西还给她,这样,她就完整了。” “那……你给她了吗?”吴汐急火攻心,她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大声的质问她。 虎妞没回答她的问题,她高举双手望着井外的天空,满脸都是虔敬,“她变大了,衣服红红的,好漂亮,嘻嘻,”她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一斜看向吴汐,“我看呀,那个男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徐行……”吴汐的心跳突然加速了,“徐行在哪里?” 虎妞用手指了指里面,吴汐朝她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前面的井壁上竟然还有一扇小门。她回头看了虎妞一眼,发现她还在摇头晃脑的对着天空比划着什么,于是便一瘸一拐的走到那扇门旁,打开它走了进去。 门里是一间石室,面积很大,大概有两个篮球场的样子。室内并不黑,因为它的角落里插着许多红烛,把整个空间照的忽明忽暗。 吴汐看见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着,他的左臂上有几条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给挠伤了。 她认出了这个背影,于是忍着痛朝他走了过去,“徐行,太好了,你没事。” 徐行扭过头,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吴汐,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吴汐刚想回答,视线却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住了。 徐行的天遁剑正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剑锋直直的冲着前方。它指向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吴汐很熟悉,她身着大红色的嫁衣,脚踏一双绣着粉色荷花的婚鞋,面无血色的脸上罩着股阴气,不是莫知闲又能是谁。 可是,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却不是那位莫小姐,而是站在她和徐行中间的那个人。 那个人被莫知闲当成了盾牌,挡在天遁剑前面。他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污垢,头发打结缠绕在一起。浑身上下的衣物破烂不堪,尤其是那双鞋子,前端都已经开胶了,露出了他沾着黑泥的脚趾。 然而吴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鞋,那是她送给他礼物,用来庆祝他面试成功的。为了买这双鞋,她曾日夜不停的打了三份工,终于在他得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时将它送到了他的手上。 “朱昱。”仿佛克服了重重障碍,她终于把这个名字说了出来。“你为……为什么……会......在这里。”吴汐的心跳得很快,好像就要挤出胸膛炸裂开来一般,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朱昱没有说话,他的喉结动了动,强迫自己把满腔的欲言又止吞了下去,但是他的眼睛却暴露了自己,那里面蓄满泪水,不知是对她深深的思念还是在倾诉他所经历的苦难。 吴汐绕过徐行,朝朱昱走过去。 “小心,”徐行拉住了她的胳膊,“他已经……”他不忍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快被绝望砸垮掉了,他不能亲手把最后一根稻草压在她的身上。 吴汐甩开他的手,慢慢的走到了朱昱的身边。四目相对时,他们仿佛都还是校园中纯白青涩的模样。 “朱昱,”吴汐拉起他冰凉如水的手,她没猜错,就是这双手在浓雾中帮自己躲过了艾康的伏击,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强迫自己扯出一丝笑容,“我们走。” “啪”的一声脆响,一颗黑色的玉石制成的空竹重重的击在朱昱的背上,打得他一个咧却朝前扑倒在吴汐的脚旁。正欲再向吴汐攻击时,却被天遁剑挡了回去。 “跟你走?他怎么跟你走,难道你不知道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吗?”莫知闲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就像一根银针,一寸一寸插入吴汐的脊柱,疼得钻心剜骨。 “闭嘴。”徐行低声警告她,天遁剑朝着莫知闲直冲过去,没想到她却先他一步,五指一张就将朱昱从地上拽起来,用他的身体挡住了天遁剑的进攻。 “杀了他呀,当着她的面,杀了他。”见徐行不敢轻举妄动,她仰头一笑,“吴汐,你知不知道,在你跟那个男人亲亲我我的时候,他可正在我手下受着折磨呢。这人啊,就是这么无情,他为了阻止我害你丢了性命,没想你却这么快就忘了他。” 一年前的那个早晨,朱昱轻轻的吻了吻仍在熟睡的吴汐的额头,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家门,他要赶早班机飞回出差的地方。 可是今天,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一直有“咯噔咯噔”的声音尾随着他,走到了家门口那条小巷子中时,他终于忍不住朝后看去,终于发现了站在墙角处的那抹红色的影子。她踩着一双高高的绣鞋,摆着宽大的袖子轻轻的唤他:“宁斐……” 此后的几天就像是一个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噩梦,那个一身嫁衣的女人无时无刻不跟着他,飞机上,会议室中,宾馆里,只要他一抬起眼睛,就会看到她站在自己的身边,阴测测的冲着他笑。起初朱昱以为自己疯了,他甚至到医院去看了精神科,但是经过检查他并无任何问题,医生只是说他过度疲劳了,需要多休息。然而,就在他吃了安定片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时,那女人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她对他说话了,她让他跟她走,如若不然,就要亲手杀了吴汐。 朱昱疯了,他冲着她大吼大叫,把屋里能仍的东西都朝她砸过去,直到隔壁的同事被他的声音惊到赶了过来,他才罢手。 这一晚,女人没来,可是第二天早上朱昱去宾馆的餐厅吃早餐时,却被人告知,宾馆的老板娘在半夜里死掉了,她的死相可怖,脸全部都被挠烂了。老板瘫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然而,朱昱却看到那个红色的影子正站在老板娘的尸身旁边,冲他露出一缕阴鸷的笑。 ------------ 第十五章 放手 朱昱当天就飞回了D市,但是他没有回家,而是把自己关在一间宾馆里面整整一天。终于在日暮时分,他走出了宾馆,在大街上找了一个发传单的女孩子,他给了她一笔钱,央求她和自己演一场戏。 这场戏演的很成功,吴汐果然被骗了过去,她在背后骂他,甚至用鞋子砸了他。然而朱昱却很欣慰,他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后悔,毕竟双亲尚在,他却不能在膝下尽孝了,但是这一刻,他至少不用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按照约定来到了那口枯井下面,女人正在那里等着他,她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轻轻的摸着他的脸,“宁斐,从此,我们就再不分开了吧。” 吴汐走上前去,手覆上朱昱的手背,“我们走吧。”朱昱抬头,正对上她明亮的眼睛,它们弯成两个月牙的形状,就像他第一次见时那样。 他喟然一笑,“我回不去了,我现在这副样子……” “我不在乎。”她打断了他的话,轻轻的拿掉他发间的一根杂草,“我不会放手的,人也好,鬼也罢,我都不会再放开你。” 莫知闲幽幽的笑了起来,伴随着这阵凄厉的笑声,整个暗室中突然升腾起了一股浓雾,然后,几个宫女模样的人平举着胳膊朝吴汐的方向扑来。 吴汐把朱昱护在身后,拿起犄角就要迎上去,然而她被徐行抢先了一步,他将天遁剑收回掌中,握着它朝那几个宫女刺了过去。 眼看她们就要被他收拾掉了,可就在这时,七枚黑白相间的空竹从不同方向朝徐行飞了过来,将他团团围在中间。那些玉石制成的空竹在半空中飞速的旋转着,发出好听的嗡嗡声,伺机向徐行发动进攻。 吴汐担心的望向徐行,她没有留意到,一团猩红的影子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小心。”徐行大喊了一声,吴汐连连后退了几步,手里的犄角朝着莫知闲的方向狠狠的扎了过去。可是,她的手臂突然被人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怎么都挣脱不了。 “嘿嘿,抓住她了,抓住她了。”虎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汐心下一惊,眼睁睁的看着五根骷髅般的手指抓上了她的衣服,可就在这时,她的身体被猛地撞开了,和虎妞一起滚到了地上。 朱昱整个人挡在她的前面,他的胸口处被抓出一个大洞,露出里面森森的骨骼。 “不要。”吴汐朝他爬过去,将他的身体抱在怀里,“朱昱,跟我说说话,你别吓我,朱昱……” 朱昱抬起手,帮她擦掉眼眶里的泪水,“真好,你没事。”他看着她,眼底尽是柔情,“最近我总梦到你自习时经常用的那只杯子,那杯子是粉色的,上面缀满樱花,你总是用手拿着它,轻轻的吹散上面的热气,然后小口小口的把水抿进嘴里。不知为何,每当想起这个画面,这漆黑的井底似乎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而我就觉得自己或许还能挨得过去。”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吴汐,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不想再被她控制,所以,让我走吧。” 吴汐拼命摇着头,泪水滴落在他****的衣服上面,“我不能,我不让你走,你离开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朱昱另一只手把她被泪水粘住的头发轻轻的拨到脑后,他看了眼徐行,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你会很好的,很好很好的。”话音刚落,他就握住吴汐的手,把犄角狠狠的扎进自己的腹中。 朱昱的身体在她的怀里化成了几点晶莹的白光,它们向井口飘去,飘向了他一心向往的自由之境。吴汐拼命地想留住朱昱支离破碎的灵魂,可是任凭她怎样努力,那些光圈还是从她的指缝中溜了出去,消散于茫茫天地间。 她抱着几件破烂不堪的衣服站在井底,抬头望着头顶那一方蓝色的天空,她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冻僵了,脑子里只有朱昱最后留下的一抹笑容。 “啪。”最后一颗空竹也碎在了天遁剑的利刃之下,徐行跑到吴汐的身边,他想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可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又收了回来,他能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悲痛和绝望,但同时也知道自己此刻并不是那个可以帮助她走出困境的人。 “吴汐,你……” “果然,他心心念念的全是你,就连死都要死在你的怀里。”莫知闲笑了起来,那笑一声高过一声,凄厉吓人。她苍白的笑脸陡然变得阴森可怖,身体猛地朝着吴汐扑了过来。 徐行挡在吴汐前面,天遁剑在他的掌心中闪闪发光,那白光果真就像是划过天际的闪电,照亮了整个井底。 然而莫知闲却并未被它强大的威力给震慑住,她竟似已经疯了,不顾一切的飞扑过来,鲜红的嫁衣在身后飒飒作响。 “去吧。”徐行一声轻吼,天遁剑“蹭的”朝着她飞了过去,所到之处留下一道炫目的光芒。 莫知闲双目圆睁,她在那柄青铜古剑接近自己的身体时,咬着牙硬生生的用手掌将它拦了下来。 徐行的手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天遁剑一寸寸的扎进了莫知闲的掌心,眼看就要把她的手掌给穿透了。 就在这时,井口上方突然发出一阵翅膀拍动的声音,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钻进井内,它的嘴里叼着一根鹰钩状的黑色权杖,贴着吴汐的胳膊飞进了暗室。一进暗室权杖就从青鳶的嘴中飞了出去,摆出了一幅和天遁剑针锋相对的阵势。以一敌二,徐行只得放弃对莫知闲的进攻,把全幅力量用到对付这柄权杖之上。 “留得青山在,又何愁复不了仇呢?”林声的声音在井外响起。 青鳶叫了一声,像是对林声的回应,它轻巧的驼起莫知闲,展翅就欲向井口的方向飞。 “站住。”它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好似凛凛的寒风,冷的没有温度。 吴汐手握犄角站在它的身后,她的影子被天遁剑的光芒投射到井壁上,拉得好长。 ------------ 第十六章 分离 青鳶没有理会她,它展翅就欲穿过古井飞上天空。 吴汐突然将两指放进嘴里,极其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这动作仿佛是她的骨血中天生就具备的,做起来熟练又自然。 只过了几秒钟,一只黄猫就猛地从井口处长驱直入,四掌着地时,已化作一只身形巨大的九尾老虎。 青鳶眼见不妙,它发出一声嘶鸣冲着井口就飞了出去。 “陆吾,”吴汐冲那神兽喊了一声,它兴奋的将浑身的毛抖了一抖,将吴汐驼在自己的背上冲出了井口,力道之大,甚至把井口的石头都给震碎了。 青鳶已经飞到了假山旁边,陆吾朝着它的方向直奔过去,吴汐一手抓着陆吾的鬃毛,一手握着犄角,那根漆黑的犄角上面,燃着熊熊的白焰。 青鳶见他们追了过来,调转了方向笔直的朝上飞去,却被陆吾一个反扑,硬生生的将它从半空中拽了下来。 见状,莫知闲从青鳶身上缓缓的踱步下来,她看着吴汐,“现如今,你终于知道恨的滋味了吧,曾几何时,我也像你这般天真纯良,可是硬生生的被他们逼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吴汐从陆吾身上一跃而下,“朱昱他何其无辜,就是因为他长得像他,所以就要被你这么残忍的杀害。” “像他?”莫知闲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溢了出来。“他就是他,他就是他。”她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只一瞬间,人已经到了吴汐面前,十根手指深深的插进了她的脖子。 鲜血喷涌了出来,染红了吴汐的上衣。陆吾发出一声低吼,放下了脚下的青鳶,朝着这边扑将过来。 “吴汐。”徐行惊慌的声音从井边传来,他手握天遁剑,踩着井沿一跃而起,眼看就要到那个被鲜血染透的背影旁边了。 突然,一道白焰遁地而起,熯天炽地,冲着他的面门直扑过来。徐行不得不停下脚步,双手把天遁剑推向胸前,挡住这熊熊天火。 “我要你来祭他。”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白焰中传了出来,随后,徐行看到吴汐高高的举起那把被白焰包围的犄角,用力的插到莫知闲的胸口上。 吴汐做梦了,梦里的她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校园,又回到了那条林荫小道,每天午饭后,他和朱昱都要在这条路上溜达一会儿消消食,然后再回寝室午睡。他总是拿着一张纸巾,里面包着吃饭时剩下的几块鱼肉,拉着她来到寝室后面的草地上喂猫。如此坚持了一个月,终于有一天,她不解的问他:“为什么每天都要打那道红烧鱼?你好像并不爱吃,天天都会剩下。” “因为你喜欢那几只猫啊。”他笑了,阳光透过银杏叶子映在他的脸上,把这笑衬托的格外温柔。 吴汐捂着胸口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穿着粗气打量着周围,目所能及之处是一片雪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地板,原来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吴汐按了下床边的按钮,很快,一个小护士就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醒了?”她过来帮她把被子掖了掖,“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经她这么一说,吴汐才发现自己脖子上缠着厚厚的一层纱布,里面隐隐的痛把她又一次带到那个不愿意触碰的记忆中。眼泪无法克制的流下脸庞,“朱昱,”她的手狠狠地揪着着床单,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吴汐。”徐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手里抱着一个饭盒疾步朝她走来。“感觉好点了吗?”他伸手去握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却被她挣脱了。小护士见状识趣的走了出去,留他二人在屋内独处。 吴汐把脸转向另外一侧,“徐行,莫知闲死了吗?” 徐行把手收了回来,因她的清醒而产生的惊喜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白焰一出万古枯,她哪里还有活路。” “那就好。” 说完这三个字,她便不再多发一言,背靠着枕头静静的望着窗外。 “吴汐,我……” “徐行”吴汐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回家。” “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去。” “不,我想回老吴那里,回自己的家。” 一个星期后,吴黎安来到D市接吴汐回家,徐行本来要送她回去,可是被她坚定地拒绝了,他没有办法,只得在吴汐伤好之后通知吴黎安来这里接她。 吴汐收拾了整整两大箱的行李,她把它们推到门口,和徐行简短的告别后就准备下楼。吴黎安冲徐行笑了笑,“我先把行李拿下去吧,汐汐,你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下的。”说完他将吴汐拉到一边,轻轻说道:“看你这架势是不准备再回来了吧,那么该说明白的就全部说明白,否则对谁都不公平。” 吴黎安下了楼,整间屋子里就剩下了吴汐和徐行两个人。沉默了良久,徐行终于率先说话了,“伤口要记得换药,医生说你伤的很重,差一点就伤及喉管。”他的声音淡淡的,就像她第一次遇见他时那样,听不出任何感情。 “徐行,”吴汐没有接他的话,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伫立在电梯前面,看着它紧闭的大门,“我之前一直不太明白,叶晗为什么要因为小航的死伤害自己,可是现在我才想通,她是想用生者的痛苦来祭奠死者,因为只有这样做,她才能把人生继续下去。当时我还怪她看不透,但如今我发现看不透的又何止她一个人,人总是这样,伤不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知道有多痛。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徐行,忘了我吧。” 电梯门开了又合,带走了一个,留下了另一个。徐行走回屋内,这里和一年前一样,一切都没有变化,吴汐走的如此决绝和彻底,甚至让人根本看不出她曾经来过的痕迹。徐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小心的将它打开,里面赫然映出一枚亮闪闪的钻戒。这是他准备在七夕那天送给她的,可是现在似乎已经用不着了。 云汀飞到徐行的肩头,安慰似的把头贴在他的脸上,他摸了摸它雪白的羽毛,“云汀,我没事。” ------------ 洗骨 ------------ 第一章 因 天热的没有一丝风,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挂在空中,把院子里的柳树晒得像生了病似的,叶子粘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也仿佛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 父女二人把箱子从后备箱拖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们抬到家里。吴汐把房间的窗户一一打开,将外面闷热的空气放了进来。她走到卧室的书架旁边,从一本书中拿出了张照片。照片中,那个站在她身旁的男孩子笑得就好似这窗外的阳光一般明媚,“朱昱,”她又一次在心里念出这两个字,这两个曾经被她遗忘却又要永远扎根在心间的两个字。 “哎?这是什么东西?”吴黎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吴汐把眼角的泪花擦了擦来到屋外,她看见老吴的手上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帆布袋子。他从里面掏出了几张黄色的纸符,“这袋子里装满了这些东西,汐汐,它们是干嘛用的?” 吴汐把袋子接过来,她认得这些纸符,它们是徐行的。这符在有邪物靠近时会自动燃烧,这样他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她身处险境,以便自己及时赶到。 她心里的某个角落略动了动,但是很快就被自己压制了下去了,“老吴,我有点困了,去屋里睡会儿。”吴汐拿着那包纸符走进屋里,把自己扔到了久违的小床上。 莫知闲步履匆匆的在园中走着,她身边的这些长廊好像长得一个样,上面尽是她看不懂的画和文字,越看越让她搞不清楚自己置身何方。她有点着急了,额头渐渐沁满了细密的汗水,今天是颁金节,她表演的空竹可是所有演出中最重要的一环,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表演出了什么岔子,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赔不起的。 她绕过一座假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桥下,那座桥呈拱状,桥身由青石和汉白玉砌成,桥的中间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小亭子。 莫知闲见前方无路,只得上了这座桥,可刚走到亭中,却冷不丁的撞到了一个人怀里。她诚惶诚恐的抬起头,双眼正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那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他一身青色长袍,手执一柄白色的折扇,他的眼睛就像桥下那汪碧水。 莫知闲愣住了,她生长在民间,从未见过这样如和风细雨般温润的男子。不知不觉中,她的脸红了,宛若天边的霞光。 “小姐,没有伤到你吧。”男人的声音也很好听,在她的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我没事。”莫知闲赶紧把头低下,怕被眼前人看穿自己的心事。 “我看你走得急,是不是在找什么地方?”男人把折扇合上,身体稍向她倾了倾。 “我……在找大戏台。” “原来你也去那里,”他低头一笑,“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了,跟我来吧。” 莫知闲不敢和他并肩,她走在后面默默的跟随着他的脚步,望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她突然希望他能走的慢一些,身旁的亭台楼阁似乎都模糊起来,她的眼中,只有那个一身青衣的男子,他仿佛是她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你叫什么名字?”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什么?”前面的人回过头。 “我……我是想问……公子的……” “宁斐。”他的眼睛一弯,嘴角浮起两道可爱的括号。 莫氏父女晚上的表演惊艳了在座的众人,皇上一时高兴,重赏了父女二人,还赐了几个宫女专门服侍他们。是夜,莫知闲看着桌上的那口蓝色的座钟发呆,她满脑子都是皇上将它赏给她时说的话:“这是宁大人的独子宁斐从西洋带回来的玩意儿,你好好收着,算是朕给你们的赏赐。” 莫知闲猛地把头藏进臂弯中,“宁斐。”她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一千遍,一万遍。 从那以后,莫知闲每天每夜的盼着各种节日和寿辰,她常常伏在桌上,听着那盏钟表的滴答声,她并不懂那表盘上的三根指针代表什么,只知道它们的走动仿佛能带着她走向宁斐,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终于,在皇上的八十寿诞上,她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之人。她强忍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朝着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走去,“宁公子,”她的声音很小,宁斐的神情略显吃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冲她淡淡一笑,然后和身旁的同僚聊着天走了过去。 莫知闲心里一阵失落,原来他根本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过,也是,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他又怎么可能会对她动心呢? 可是在当天晚上,喜儿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偷偷的塞给了她一封信,她说信是宁斐交给自己的,要她务必将它送到莫小姐的手上。当晚莫知闲一夜未眠,她将那封信贴在胸前,仿佛那是她的整个世界。她虽然不识字,但是心里却清楚这封信的分量,一个男人偷偷拿给一个女人的信,难道还会有别的含义吗? 从此,莫知闲就放下了所有的忐忑和不安,她开始耐心的等待,等待那个人救自己出去的那一天。心里有了希望,这宫里的日子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粗茶淡饭也好,刻薄苛待也罢,于她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不会在心里留下一丝一毫的牵绊。 可是莫老爷子,却好似已经撑不住了,他本来就心性强,受不住那些个宫女下人整日的戏弄,再加上常年得不到好的照顾,冷了无衣可加,病了也不给请大夫,所以在一个冬日,他拉着莫知闲的手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走了之后,莫知闲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本来她好歹有一技傍身,现在爹爹去了,好多演出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自是连这最后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她只能年复一年的对着那盏钟,盼着,等着,她甚至自己都觉得那一天不会来了,然而,令她没想到是,那一天,竟真的来了。 ------------ 第二章 风水 莫知闲坐在床边,她的身上披着火红的嫁衣,头戴喜帕,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婚鞋,这鞋是她娘在世时给她做的,也是她唯一能给女儿的嫁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听到房门被轻轻的打开了。 “小姐,迎亲的喜轿来了,我这就扶您出去吧。”喜儿的声音传来,莫知闲激动的一颗心仿佛飞向了天际边,她把手交给喜儿,随她走出了大门。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这个冰冷的、没有人味儿的院子,这个带给她太多羞辱和痛苦的地方。 然而刚到门口,喜儿就突然松开了她的手,莫知闲一个人无助的站在那里,她不敢摘下喜帕,只能两手向前摸索着,“喜儿,怎么了?你在哪儿?” 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中不乏她熟悉的声音。莫知闲猛地揭开喜帕,她愣住了,院子里站满了人,不过这些人根本不是前来迎亲的,他们不是太监就是宫女,各个伸长脖子看着她,笑得前仰后合。喜儿站在最前面,她拍着胸口,竟好似快要笑断了气。 “宁公子,宁公子在哪里?”莫知闲大喊了一声,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颤抖,声音却凄厉的吓人。 “宁公子?”喜儿擦着眼角的泪水,“你不会真的以为宁公子会看上你吧?就凭你,你个卖艺的……” “可是那封信,他给我的那封信……”她着急的从袖口里面掏出了那张信纸,她本打算着今天将它交给他,让他亲口把上面的字念与她听。 喜儿一把把那张纸抢了过来,她把它打开,自顾自的念了起来,“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首童谣啊。”说完她就把那张纸扔到莫知闲的脚边,一群人遂围着她边笑边唱起了这首童谣。 莫知闲没有再说一个字,她默默的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张纸走进屋里,她头上那支玉簪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诡异的光芒,晃得吴汐的眼睛一阵生疼。 “你知道的,你知道他并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诡计之中,可是,为什么连他也不放过,难道这恨,已经彻底迷乱了你的心智?可是即便如此,朱昱也不是他,他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想到这里,她的心口又被排山倒海的悲伤堵得死死的,看来睡觉已是不可能的了,吴汐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走到了客厅。 吴黎安见她出来,忙端了杯红枣茶递给她,“怎么,是不是楼上的声音把你吵醒了?”他满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楼上?”吴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上方正在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争吵声,她喝了口茶,“那里原来不是乔木家吗?现在又有人住了?” 吴黎安叹了口气,“一个月以前搬来的,可自从他来了后,我们这里就再没安宁日子了。” “为什么?” “说来倒也挺有意思的,这位新邻居据说是一位很有名风水师,他一年前给某位大官重修过祖坟,当时动静闹得还挺大的,可是还没过半年时间,这位官员就因为经济问题被抓了,判了个无期,大官的家里人当然不愿意了,这不,三天两头的来找他闹,他为了这事搬到了咱们这里,就是想让那家人收敛一点,可是人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安局家属院也一样敢来,你说他惨不惨。” “活该,谁让他赚了不该赚的钱呢。”吴汐把那杯红枣茶一干而尽。 “我把钱退给你们,退给你们还不行吗?”吵闹声突然变大了,显然他们的战场已经移到了楼道里。 “光退钱有用吗?我们家本来好好的,为了仕途更加顺畅才找你来看风水,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你说,是不是把我们家的风水给搅坏了。这所有的损失,你怎么赔,你赔的起吗你?” “得了吧,要不是你们自己损了阴德,怎么会找上我,钱我退给你,再说些有的没的小心我把你家的事全部捅出去,你不想让我好过,那大家都不要活了,干脆死在一起,做个了断。” 这风水先生倒也不是个软蛋,很快就扼住了对方的七寸,三两句就把人怼了回去。楼上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来,吴汐透过猫眼望向外面,她看到一群混子模样的人在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的带领下气急败坏的下了楼,他们显然没在这里占到便宜,只得灰溜溜的暂时离开了。 脖子上的刺痛让吴汐咧着嘴发出一声呻吟,她捂着还未拆掉纱布的伤口,肩膀轻轻的抖动了两下。 吴黎安心疼的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这么深的伤口,恐怕会留下疤的,这徐行也真是的,关键时刻就不管你了。”他说完便偷偷的观察女儿的反应。 “爸,这和徐行有什么关系啊,他为了护我,不知道多少次差点连命都没了……”她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又着了老吴设的套了。 “原来你还记得他对你的好。” “爸……” “我也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个不是时候,可是汐汐啊,你现在因为朱昱的死惩罚自己,但将来可千万别把悲剧重蹈覆辙了。” “爸,您刚才也说了,有些伤口太深,是会留下疤痕的,这个伤疤会跟随自己一辈子,永远也消不掉。”她拉着吴黎安的手,“您就别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就请了两周的假,等到假期结束再让我来做这道选择题好不好,我去换药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下吧。” 她说完就堆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然拿起包走出了家门,吴黎安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楚,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极其重感情,所以绝不可能把朱昱的事情这么轻易的放下的。 就在他唉声叹气之际,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 第三章 招魂铃 “妈,我不想去。” “都已经到这里了,去不去也由不得你,人家都说这位严大师超级灵的,让他给你看看,保准你这姻缘踩着风火轮就来了。”那位当母亲的死死地拉着女儿的手,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到楼上。 吴汐看着和自己擦身而过的这一对母女,心说你们要是早来一会儿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当场认清骗子的真面目了。她本想追过去劝阻她们,但想到自己这么空口白舌的,那位为女儿的姻缘操碎心的母亲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更何况,脖子上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的袭来,她不得不先去诊所把换药的事情搞定。 换药出来已是日暮时分,吴汐刚走到院内,就看到刚才那一对母女迎面走了过来,母亲的手里抱着一盆嫩粉色的蝴蝶兰,那花开得正好,小小的花瓣娇艳欲滴,千娇百媚,就像一位正值妙龄的少女。 “妈,你花了一千块钱就买了这么一盆破花,这要是让爸知道了,又要和你吵架了。”女儿白了母亲一眼,不耐烦的抱怨她。 “呸呸呸,什么破花,这可是大师亲手栽种的,回家呀,就把它放到你卧室的正西方,保管能给你招来一门好姻缘。”母亲边说边把手里的花盆抱紧了,仿佛女儿一生的命运皆系在这盆花身上似的。 吴汐叹了口气,看来她的这位新邻居完全没有吸取教训,照他这么“生财有道”下去,他们楼里怕是永无安宁之日了。 “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等你给我找到一位好姑爷,我可得好好的在那群老邻居前面炫耀炫耀,让她们天天冷嘲热讽的……”那位母亲加快了步伐,满面出风的从她身边走过去,吴汐的脚步一滞,忙扭头看向她的身后,她的背后,趴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母亲的脚步很快,那影子却纹丝不动,它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密密的贴合在女人的后背上。它好像是一个女人,浓密的头发在后脑勺盘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脖子的线条很美,但是却长的有些吓人,从后背一直绕到前面,冷冷的看着专心赶路的老太太。 “你一直盯着我妈看什么呢?”跟在后面的女儿见吴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脸不解的问她。 “没……没什么,”吴汐说的结结巴巴,“对了,那个人,你们别信他,小心桃花没招来,倒是给自己引祸上身了。”她留下这句话,又看了那影子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门打开了,房间里面站着一个男人,他身着一套丝绸制成的白色唐装,留着一撮山羊胡,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来客。 “小姐来此有何贵干?” “来您这里必定是有事相求。”吴汐淡淡一笑,“怎么,来者是客,难道要把客人晾在门外不成?” “请进请进。”男人赶紧把她让进屋内,吴汐看着这间屋子,这里也太干净了点,客厅里只摆着一张木头桌子,桌子的两端分别放着一个蒲团,除此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 “请坐,我叫严胥,小姐,该怎么称呼你。”男人礼貌的问她。 “我姓吴,其实,我就住在你的楼下。” 男人脸色一凛,“我楼下?那你……” “哦,我今晚刚从外地回来,所以你应该不认得我。”吴汐编了个谎话,她怕男人知道自己听到了下午的那场争吵,怀疑到她的来意。 男人松了口气,“既然是邻居,那也算是有缘人了,不知道吴小姐这次来是想求什么?” 吴汐直视着他,她的眼睛笼罩上了一层悲伤,“我有一个朋友英年早逝了,可惜的是连他的灵魂都碎的四分五裂不知所踪,我很想念他,还有很多话未对他说,不知道先生可有办法能让我再和他见上一面。” 男人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轻轻的摸了摸自己那撇灰白色的胡子,“这倒不难。” “不难?” “吴小姐,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样东西。” 吴汐握紧了手里的茶杯,她突然变得很紧张,可是不应该啊,自己早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的灵魂在那晚都已经被犄角击碎了,连轮回都入不了,而她来这里的目的也只是想对这个男人的情况探明一二。但是,在这一刹那,在他说不不难的那个瞬间,为什么心里还会有期盼。吴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强迫自己把视线集中到这间屋子上面。这里很干净,干净的连一只邪物都瞧不见,那么,趴在那女人背后的又是什么呢? “叮铃铃”的一阵响声传来,吴汐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一串风铃朝自己走来,那风铃是铜铸的,每一颗铃铛的下面都坠着一枚铜币,这些铃铛的外表磨得有些发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是?”吴汐站了起来。 “招魂铃,”男人得意的笑了笑,“不管这魂魄的碎片到了哪里,九华天庭还是无间地狱,它,都可以把它给找回来。” “我能看看它吗?”吴汐说着就伸手过去。 男人把风铃收了回来,“看是可以,不过要先交钱。” “钱?” “使用费一晚五百,押金一万,逾期还要收延期费。” 吴汐把风铃挂在床边的窗户上,“疯了,我一定是疯了,去他家里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说,还花了这么多钱租了串破铃铛。”她趴在桌子上,看着这串随风轻轻摆动的风铃,脑中又一次浮现出她和徐行的对话。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人,如果连灵魂都没有了,那他还能归于何处?难道真的就此从世界上消失了吗?” “在影视基地我之所以不杀虎妞,是因为我也遇到了他,虽然他很快的离开了,但是我知道他和虎妞一样,灵魂已经被莫知闲吞噬掉了,不过令我不解的是,他好像还残留着对你的记忆,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的救你脱困。吴汐,我总觉得,即使灵魂没有了,爱,依然会存在,就像朱昱于你,你,不应该辜负他的这份爱不是吗。” 可是我,早就辜负了他了,她的泪水贴着脸庞滚落,一滴滴的落在桌子上。 “叮铃铃。”头顶的风铃突然响了起来,吴汐望向窗外,难道今晚真的有访客吗? ------------ 第四章 似是故人来 吴汐假意闭上眼睛,其实却在从眼皮子下面观察着窗外的情况,她看到一个黑影从不远处慢慢的飘向了窗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停在了窗台外面,静静的朝里面看着。 风铃声大做,那影子也变得歪歪扭扭,他又朝前进了一步,几乎已经贴到了窗帘上面,冲着吴汐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 “啪”的一声,桌子上台灯的灯泡突然灭掉了,吴汐再也不能装睡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这时,那影子已经穿过窗帘钻了进来,斜斜的倚靠在桌子旁边。 屋子里一片漆黑,月光在黑影的边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吴汐只能看得清楚他的大致轮廓,却无法分辨出他的容貌。但她的心跳得很快,因为,那个黑影的胸口,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 “是你吗?”她屏住呼吸,一步步的朝他走去,“你不是已经……” 门突然被推开了,又是一阵铃声,眼前的黑影不见了。 “汐汐,是不是停电了?”吴黎安的声音传来,他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吓得赶紧走了过去,“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成这样?” “爸,我没事。” “难受的话就不要一个人硬挺着,你记住,爸爸永远都在,永远都是我们汐汐最坚强的后盾。” 吴汐把头靠在吴黎安的肩膀上,“爸,我的心好疼,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她放声大哭,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痛楚都倾泻出来。 第二天吴汐睡到十点才起床,她这一觉睡得很好,一夜无梦,看来把情绪发泄出来对心理健康还是大有益处的。她看着窗前的那串风铃陷入沉思,楼上那位看来并不完全是骗子,他给的铃铛还真的招来了魂魄,可是昨晚来的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朱昱?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吴汐把它放到耳边,“周茉?” “吴汐,我今天才听说你请假了,没什么事吧?” “没事,两个星期后我就回去。” “你是不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哎,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干嘛又不让我问了?”电话那头的周茉好像在和谁说着什么,“算了算了,你自己问好了。” 过了好久,听筒里才传出崔明寒的声音,“那个,吴汐,两周后你可一定要回来,本来以你的资历是不能请这么长时间的年假的,如果再不准时归位,单位说不定会开除你。” “主任,我会的,你放心。” 吴汐吃完早餐就直奔楼上,她必须把昨天的事情弄个明白,要不然怎么也无法安心。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昨天那位来为女儿求姻缘的老太太的声音:“大师啊,你可真是太灵了,昨天晚上我刚把那盆花摆好,就接到了一个久未见面的亲戚的电话,她上来就说要给小景介绍对象,对方是个刚刚归国的华侨,不仅长得仪表堂堂,据说在国内国外都有好几套房子呢,这不,她今天中午就去和他见面了,这可多亏了您啊。改明啊,我一定在我那些老姐妹的圈子里把您好好宣传宣传,保准她们各个都得上门求您来。” 男人的笑里含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姐姐呀,我既然是靠这个吃饭的,总不能糊弄别人不是,不过,您今天来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这颈椎总是犯病,一休息不好就疼得要命,找了多少医生都除不了根,尤其是昨天从你这里走了之后,这里又出问题了,疼得我是直冒冷汗,连带着头和肩膀都跟着一起疼,大师,要不您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医治我这颈椎病的?” 吴汐摇了摇头,心说你能不疼吗?那女人就趴在你的背上,胳膊把你的脖子勒得死死的,不疼才怪。 “其实我昨天就想告诉你了,不过看你还将信将疑的,所以不便说,你家的风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让你的这些小毛病一直除不了根。我问你啊,你家的厕所门有没有和什么门相对着?” 老太太想了一下,“我家的厕所和厨房对着呢,怎么了,这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男人一拍手,“这就对了,厨房门对厕所,一火一水,容易造成水火不容的局面,令屋内人情绪波动,更容易产生病患,此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疾,但是长久以往,也是极折磨人的。” 吴汐冷哼了一声,这不就是典型的江湖骗子的言论吗,自己先不说出问题出在哪里,而是诱使别人说出来后再强行加一个解释。 可那老太太似乎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大师啊,那此事可有解法?我总不能卖了房子搬家吧。” “老姐姐,不要着急,”他说着从卧室抱出了两盆绿萝,“你啊,回去把这两盆植物在厕所的左右各放上一株,就可以解了这水火不容的煞局,不出七日,保管你的病痛就会有所起色。” 听到这里,吴汐差点就冲进去当场揭穿他的骗局,但是一想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向他询问清楚,所以只得暂时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静静的看他把这场戏演完。 老太太兴冲冲的抱着两颗绿萝往前走,这两盆花虽然花了她两千大洋,但是一想到它们能治好折磨自己多年的颈椎病,她就觉得这钱花的太值了,毕竟这些年,她寻医问药花的钱又何止这个数。 “阿姨,您等一等。”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冲自己走过来。 “你在叫我?”她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心下疑惑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阿姨,卖你花的那个人是个骗子,你以后不要再信他了。” “你凭什么说人家严大师是骗子,他灵验的很呢。”老太太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但是瞬间又软了下来,“你……你要干什么?”她看着那个女孩手里握着一样奇怪的东西,一步步的朝自己走过来。 ------------ 第五章 彭家祖坟 老太太扭头就想跑,无奈手上抱着两盆花,压得她根本就跑不快。吴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身边,用犄角在她的脖子后面轻轻一挑,“怎么样,脖子没那么疼了吧?”她看着那只翻落在地上的女鬼,重新把犄角装进包里。 老太太左右晃了晃脖子,“奇怪,还真是轻松了很多。”她满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这你不用知道,不过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个男人了,有病就去医院。还有,对孩子的婚事也别太急切了,很多时候你根本不知道她遇到的是自己的良人还是一段孽缘。” 吴汐又一次来到男人家门口,她敲了敲门后就耐心的等待着,果然男人的脸一会就在门缝中出现了,“吴小姐?快请进,见到你那位故人了吗?” 吴汐走进屋里,“我来是想问问这个铃……”她愣住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个黑影立在门的后面,可等她扭过头时,却发现那黑影已经穿过大门走了出去。 “吴小姐?那风铃怎么了?” 吴汐没有理会他,她推开门跑了出去,一路跑下楼梯来到院子里面。那个人影不在这里,他好像已经离开了,但吴汐却甘心,她四下张望着跑出大门,终于发现那那人就站在街对面,不过很快,他就被滚滚人流给湮没了。吴汐加快了脚步,试图追上前面那个若即若离的影子,可他却像在和她开玩笑一般,总是走两步就停一停,等她快要靠近时,又再次消失在人海中。 吴汐在他身后不知道跟了多久,她的T恤被汗水浸透了,背后湿了一大片,连脖子上的纱布都吸足了汗,把那里面尚未痊愈的伤口蛰得阵阵刺痛。身旁的人渐渐的少了,房子也越来越矮,他们似乎已经远离了市区,来到了周边的某个郊县。那人走在一条林荫小路上,和吴汐隔着一百来米的距离,但他胸口的那个大洞依然清晰可见,看得人触目惊心。 突然,他朝右侧拐了个弯,消失不见了。吴汐忍着脖子上的疼痛,脚下的步子不慢反快,朝着他消失的那个拐角紧追过去。然而刚拐过弯,她就愣住了,眼前是一座白色围墙圈起的大院子,它的占地面积不小,大概有三四亩地的样子,院子后方有有一条小河穿过,那河水清凉透彻,应该是活的水源。院子的前面种了四颗高大的香樟树,香樟树的下面,赫然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彭氏祖坟”四个大字。 “彭氏……”吴汐在心里默念着,她突然明白这是哪里了,这应该就是那位落马的官员的祖坟吧,可是,那个影子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吴汐的眉头轻轻的蹙起,她小心的从包中掏出犄角,沿着院前的石子小路,慢慢的走进院内。 院中种满了翠绿色的竹子,竹叶在微风的抚摸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听得人心头多了分说不出的紧张。竹林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墓碑,立在院中央的那座大理石制成的碑石最为巨大,上面刻着“彭门列祖列宗之墓”这几个字。 吴汐来回张望着,她发现那个黑色的影子又一次消失掉了,他好像隐入了这茂林深篁中,完全不见了踪影,经过这一路的跟踪,她早已发现他明明就不是朱昱,除了身形有点相似,除了胸口都有一个大洞,他们两个之间就再也没有相像的地方了。那么,他和这彭氏祖坟究竟有什么干系?他引她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旁边的那颗竹子轻轻的抖了一抖,上方的叶子中发出一阵不同于枝叶摩擦的声音,吴汐奇怪的抬起头,仔细观察着上面遮天蔽日的绿叶,可她并未看出它们有什么怪异的地方,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嚓,”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动,吴汐倒抽了一口凉气,握着犄角的手臂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她发现了一张脸,它就躲在那片翠绿的竹叶之中,正探头探脑的向下观察着她。 “嚓嚓嚓……”怪音越来越多,原来躲藏在竹叶后面的,又何止是一张脸,现如今他们轻轻的扒开郁郁葱葱的叶子,斜着黑黑的眼睛小心的朝下看着。 吴汐猛地低下头,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一块墓碑前跪下,轻轻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离她最近的的一棵树突然剧烈的摆动起来,紧接着,一个人顺着树干爬了下来,慢慢的走到那块墓碑旁边,拿起上面供奉的点心就开始大吃大嚼。 只是一瞬间功夫,吴汐的眼前就多了很多道人影,他们或坐在墓碑上面左摇右摆,或伏于碑前贪婪的吞食着供品,把安静肃穆的园子搅得混乱不堪。 “怪不得风水不好,这些死人全都没有入土为安,这彭家的风水怎么会好?” 她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慢慢的抬起身,眼睛却在人群中搜罗那个引她前来的影子,可她找了很久,还是没能找出那个人,他去了哪里?难道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她引过来,就只是为了让她知道彭家祖坟的风水出了问题?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孔,把吴汐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那人放下手里的点心,两颗黑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在她的脸上,“你能看到?”他口中喷出带着酸腐味的气息,让吴汐感到一阵眩晕。 深吸了两口气后,吴汐佯作镇定的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假装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怎么突然觉得头晕,看来在太阳下晒得太久了。”她强撑着站起身来,揉着太阳穴,慢慢的朝院子门口走去。 但是那人并未就此放过她,他一路跟在吴汐的身旁,斜着眼睛冷冷的看着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有几次,他甚至几乎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上面了。吴汐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目光和他交会时并不回避,而是视他如无物般的自然的闪开,身体偶尔触碰到一起时也不畏缩,继续专注走自己的路。 终于,那人决定不再跟着她,他掉转了个头,重新回到林间的墓碑中。 ------------ 第六章 垡头村 吴汐见他远去了,终于松了口气,她走出墓园准备找辆出租车回家,可是这里荒郊野外的,除了偶尔有几辆运送农作物的拖拉机驶过,哪里能找得到什么出租车。 “吴汐,吴汐,是你吗?”一辆面包车靠着路边停了下来,它上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 吴汐循着声音望去,她看到那女人打扮朴实,神情安然,和上次在陆家大宅见到她时已完全不同,“若梅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若梅从车上走下来,亲切的抓住吴汐的手,“应该是我问你这句话吧,这里已经快到峪口镇了,你自己一个人站在这路边上做什么呢?” 吴汐环顾四周,原来她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跟着那个男人走了这么远了。 “吴汐,你脖子怎么受伤了,阿姨送你回家吧,来,快上车。” 面包车朝城里的方向开着,吴汐看着旁边面带微笑亲切的和她聊着天的女人,终于忍不住把憋在心里好久的话问了出来,“阿姨,我觉得您变了很多。” 刘若梅温和一笑,“吴汐,这都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和父亲的心结可能到现在都没能解开。” “那他老人家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连医生都说他的身体状况是个奇迹,我想,应该是母亲在冥冥之中保佑着父亲吧。我最近一直住在陆宅,你知道的,那院子大,需要人手来打理,这不,我今天开这辆面包车出来就是买种子和树苗来了,可没想到正好遇上了你。不过吴汐,你怎么会在那墓园外面啊,你知道吗,那可是彭家的祖坟。” “阿姨,您对彭家的事情也有所了解吗?那您知道他们家修祖坟的事情吗?” “那件事啊,闹得那么大,谁不知道啊。我跟你说,那可不是普通的修坟,他们是在洗骨,洗骨除祟。” “洗骨?”这两个字让吴汐心里莫名一紧,“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哪会懂得这些,洗骨是指人死埋葬之后,掘墓开棺捡出死者遗骨,用水洗干净,再把骨骼收拾起来举行骨葬仪式,置于棺内再行安葬。至于为什么要将遗骨掘出来用水洗净重安葬呢?这里面原因很多,但其中最主要的是除祟,即除去先人带给后人的祸患。” “先人带给后人的祸患?”吴汐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在古人的观念中,先人总是要对自己的后裔子嗣加以保护的,之所以要作祟,大约是在向后人表明自己在阴间过得不好,无法脱胎转世,不得不要后人的助力。于是,后人便重演洗尸故伎,掘墓开棺,洗涤遗骨,让水接触遗骨,为其注入水的再生力,促使亡灵早日转世,而亡灵一旦获得了水的再生力就能脱胎转世,自然就不会再作祟了。” “所以彭家就请了位风水师傅,把自己家的祖坟都给挖了?” 刘若梅扭头看着她,“看来你也有所耳闻啊,他们确实那么做了,当时动静还闹得挺大的,不过你看,一点用都没有,人还不是被抓了。” “但是阿姨,我还有点想不通的地方,彭家当时为什么要找风水师来洗骨呢?难道他们家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这丫头心倒是细,其实三年前那位身居要职的官员就开始仕途不顺,他自己虽然没出事,但是周边的亲信接连被查,他可能也感觉到了要出事,所以才找了那位据说极其厉害的大师,折腾出这么一遭。” 原来是这样,那位官员估计自己也没想到,他费了这么大劲,找回来的竟然是一个江湖骗子,骗了他的钱不说,这牢狱之灾他也终究没能躲过。 吴汐到家了,她谢过刘若梅之后就急匆匆的朝诊所赶去,脖子上的痛越来越剧烈,她怕这些伤口被汗水浸透后已经开始化脓发炎了。医生把纱布从她脖子上撕下来的时候,她忍不住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不是说了要保持干爽吗?你看看这伤口,刚恢复了两天,又成这个样子了。” 医生一边抱怨一边给她上药,吴汐冲他吐吐舌头,“我也不想的,今天路走多了……”她愣住了,旁边的床位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的脖子很长,长得有些怪异,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吴汐,喉咙里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原来她一直没走,吴汐本想饶她一命的,所以只是用犄角把她从那老太的背上赶了下来,并没有用犄角杀掉她。没想到这女人竟然守在这里等着她,难道她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不成? “你想说什么?”吴汐冲女人说道。 “什么?”医生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吓了一跳。 “垡头村……垡头村……”女人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 垡头村,吴汐在手机里输入这几个字,她有些吃惊,原来她今天去的彭氏祖坟就在垡头村,难道这个女人也和彭家的事情有所牵连?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但依旧找不出这几件事情之间的联系,算了,还是直接找“系铃人”吧,吴汐取下窗户上的风铃,出门来到了楼上。 可是她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回应,严胥好像不在家,吴汐看着自己手上的那串风铃,这玩意保管一晚还要再花她五百大洋呢,这钱找谁算去,于是,她又一次在门上重重的拍了几下。 这次,大门竟然慢慢的打开了,严胥双手抱臂出现在门口,这大热的天气里,他竟然在一下一下的打着哆嗦,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你怎么了?”吴汐心下生疑,她透过他的肩膀朝里面望去,却发现那间空荡荡的客厅中依旧出奇的干净。 男人看了看她手里的风铃,“你是来还这个的吗,”他把它拿起来,“押金五个工作日内会返还到你的卡上,现在你可以走了。” “等等,”吴汐拉住了即将要合上的门,“我想问问你垡头村的事情。” ------------ 第七章 血债 男人的身体僵住了,“什么意思?”这几个字像是被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似的。 “你自己做的事情就没想过要去弥补一下吗?彭家祖坟的风水已经全被你破坏掉了,那贪官当然是咎由自取,但是……” 男人仿佛松了口气,他扭头看着吴汐,“你知道什么,我劝你别瞎管闲事,惹到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说完他就重重的关上了门。 这是凶相毕露了吗?还惹到你不会有好下场,不就是一骗子吗,吴汐呸了他一口,气鼓鼓的回了家。 她拿着手机躺在床上,既然这人什么都不愿意说,她只得自己去寻找事情的真相了,看来明天必须再去一趟垡头村,至少先把那个女鬼的身份给确定了。手机屏幕亮了,是崔明寒发来的短信:“我们部和你们部今天搞联谊,小飞丁丁都在,就缺你一个了,快回来吧,大家都想你了。” “一定准时归队。”吴汐输入了这几个字。 吴黎安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汐汐,快,趁热把这碗汤喝了,对你长伤口有好处。”他看到吴汐正在发微信,于是把那碗汤放到桌子上,“徐行啊?” 吴汐瞪了他一眼,“不是,是同事,爸,你又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赶紧把汤喝了,碗留着我来刷就行。”吴黎安说着就走了出去,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默默的点着了一根烟,“这小子,还真能沉的住气,吴汐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他连个电话短信都没有,难道真的是被伤到了?”他狠狠的抽了口烟,“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将来会怎么样,如果真的就此错过,那未免也太可惜了。” 吴黎安看着窗外,深深地叹了口气,“汐汐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生离比死别还要来的痛苦,希望你不要重走爸爸的老路。” 吴汐从大巴车上下来,她看着前面的石碑上刻着的“垡头村”三个大字,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这村落不大,但看起来还是挺富裕的,街道是新铺的水泥路,路两边立着时髦的路灯。村里到处都是新修的两层三层小楼,楼的外墙上还贴着闪闪发光的壁砖。当然这里面最大的一间院子属于彭家,只不过现在它大门紧闭,门外还挂着一柄巨大的铁锁,显然已经空置了很久。 吴汐朝聚在村口晒太阳的一群老头老太太走过去,“大爷大妈,我想打听个事儿,咱们村上这几年有没有早逝的年轻女人,她长得挺漂亮的,眼睛大大的,脖子很长……” “年轻女人啊,”老头老太太们对视了一眼,“那不就是田家媳妇儿吗?三年前上吊死了,哦,她家就在村东头。” “你说这田冲还真是个痴情的,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再找,一个人带着孩子挺不容易的。” “可不嘛……” 吴汐没再理会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她朝村子东边走过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院子前面。这家的院子很小,围墙上的砖都剥落破碎了不少,院里的二层小楼尚未盖好,只有一层的两个房间可住人。厕所还是老式的茅房,朝里望去黑乎乎的一片,连盏电灯都没有。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蹲在院子里玩耍,看见她进来,朝里屋大声的喊着:“爸,爸,来客人了。” “谁啊?”伴随着一声问话,一个满脸横肉的糙汉子拿着炒菜的铲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吴汐,“你找谁啊?” “你是田冲?” “就是我。” 吴汐犹豫了,她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最后索性开门见山了,“你妻子的照片可以让我看一下吗,我想确认一下昨天遇到的人是不是她?”看他像看疯子似的看着自己,她接着说:“我知道她三年前去世了,还知道她的死和彭家有关。” 男人手里的锅铲“砰的”掉到了地上,吴汐知道自己找对人了。他走了过来,两手抓住吴汐的肩膀,“你怎么知道她的死和彭家有关系的?” “我说过了,我昨天遇到她了,确切的说,我遇到了她的灵魂,她现在还流浪在世间,不愿进入轮回。” “怎么可能呢?”男人抱着头蹲在地上,“他说了会超度她的,怎么会……” “他?”吴汐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他是谁?”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头低下了,他看起来很犹豫,仿佛不知道要不要将真相告知自己。 吴汐在他身边蹲下来,“田大哥,看你这副样子,显然对你妻子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那你就应该清楚我并没有说谎,昨天她哭着求我来这里找你,想必是因为她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如果你不把真相说出来,是根本无法帮到她的。” “她很痛苦?” “灵魂无法得到超度,就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徜徉于人世惶惶不可终日。” 男人把眼睛狠狠的闭上,等再次睁开眼时,便已下定了决心,他把一根火腿肠递给院里的小男孩,“去,出去玩去。”然后又搬了把椅子让吴汐坐下,“彩霞是被彭家人给害死的,他家的那个老太爷,都已经九十多岁了,还喜欢玩小姑娘小媳妇,”他的拳头猛地握紧了,“那年我出去打工,结果他就找了个机会把彩霞骗到家里,在他那几个亲戚的帮助下把她给……事后,他给了她一笔钱,要她不要对外声张,可是彩霞受不住这个委屈,她天天做噩梦,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的的,我急忙从省城赶了回来,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疯病一天比一天重,终于有一天,她趁我出门的时候,用根生字把自己吊死在屋里了。”男人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就这么走了,丢下了我和不满两岁的孩子。”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吴汐气得脸都涨红了。 “报警?彭家人一手遮天,我去了警察局多少次根本就没人理,他们还威胁我,如果再揪住这件事情不放,就让我和儿子在村里过不下去。” “这种人,真是活该进监狱。” 男人冷哼了一声,嘴角向上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不过还好,我还有自己的法子,能让彭家来还我这笔血债。” ------------ 第八章 宝地 吴汐心里忽然飘过了一丝不安,她看着眼前的田冲,“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彭家是怎么兴旺起来吗?全靠他家那块地,那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啊,靠山背水,地势低洼,既能旺丁,又可敛财。当年他们家老太爷费了多少功夫才找了这么个地方,把彭家祖坟整个迁过来,就是为了让彭氏一族气运不断。可是,这地最大的妙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这块地的后面有一条河,里面原本栽种着许多的荷花,荷花丛中有双蟒盘绕,这,才是真正的大吉之象,这块地的宝气全部都在这里,彭家那位正是趁了这两条大蛇的运势,才得以在官场步步高升,位极人臣。”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吴汐听得目瞪口呆。 “我父亲在年轻时曾经救过一个人的性命,那人是位赫赫有名的风水先生,他说过只要田家有求于他,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心甘情愿的去做。我当时走投无路,于是找到了他,想让他帮我在彭家的祖坟上动点手脚。他很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大师就是大师,他一眼就看出了彭家的气运出自哪里。于是在当晚,我们就趁着无人之际,砸死了盘踞在池底的两条大蛇。说也奇怪,那蛇死了之后,满池的荷花一瞬间就凋落了,它们仿佛在预示着彭家的运势已经到头了。果然不到一个月时间,那位老太爷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折断了脖子,现如今在他们家的主心骨也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看来这位大官从两年前开始家业仕途不顺,就是因为祖坟的运势已经全部漏光了,所以他才找了严胥,希望他可以为自己重聚风水,可是很明显他找错了人,这个半吊子根本没看出彭家的祖坟哪里出了问题,反倒动用了洗骨除祟这么一个费心费力的法子。 “你说他会超度你的妻子,那这个他也就是指这位大师了?” “是的,大师说彩霞死的太过冤屈,灵魂无法进入轮回,所以,他把她的魂魄栽种在一株花上,说是五年一过,她就可以往生了。” “花?”吴汐猛地站了起来,“是一盆蝴蝶花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男人狐疑的看着吴汐,“难道你认识严大师?” 吴汐抓住男人的胳膊,“你说的严大师就是严胥对不对,那你可知道,一年前他曾经帮彭家洗骨除祟?” 男人冷笑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洗骨除祟,哼,他们家造的孽能洗得掉吗?不过我自己也想不明白,大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知道彭家势落的根子出在哪里,为什么要替他们家洗骨呢?” 是啊,这也正是她所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吴汐闭上眼睛,昨天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掊开坟茔,将里面或腐朽或崭新的棺木挖出来,一字排开放在彭氏祖坟前面的空地上。几个身穿红色褂子的大汉站在这排棺材前面,用手里的铁钩子将它们一一撬开,等覆盖在棺材里面那层厚厚的灰尘被风吹散后,白花花的骨头终于露了出来,把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吓得像海水退潮般猛地向后一缩。 这些骨头,有的已经断裂开来碎成渣了,有的却带着尚未完全腐烂的尸肉,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那几个大汉拿红布将那些骨头包好,将它们从棺木中抱出来放在地上。这些尸骨用自己空洞洞的眼眶子呆滞的望向天空,好像一时还无法适应青天白日下的光亮。然而她却看见,一些惨白的面孔正慢慢的从那堆骨头上浮出来,小心却好奇的注视着旁边看热闹的人们。 “洗尸骨,除煞气,彭家运势与天齐。”伴随着严胥的一声令下,一桶桶清水泼向彭家先人的遗骨,将其中的污垢和残存的腐肉全部冲刷出来。 那些脸色煞白的人影突然尖叫起来,好像泼上去的不是清水,而是蚀骨的硫酸,他们争先恐后的要爬回棺内,却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给挡了回来。于是他们只得顺着身边的竹子爬到树顶,从竹叶间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下面。 “大师,洗骨之后,我堂兄那些事是不是就可以化解了,最近总有些小人害他,写举报信,到纪委去闹……”严胥身边的一个中年人把目光从那可怖的场景上移开,略带怀疑的询问他。 “你放心,既已除祟,所有不顺心之事皆可得到解决。”严胥摸着山羊胡乐滋滋的说道。 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冲刷掉他身上的罪恶了吗?吴汐自言自语的说着,可她突然心念一转,严胥为什么要把那盆蝴蝶花送给别人呢,那上面不是栽种着彩霞的灵魂吗? “妹子,彩霞的事情……”田冲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吴汐从钱包中掏出了几张“毛爷爷”递给他,“给孩子买点营养的,别再吃火腿肠了,对身体不好,还有,彩霞她一定希望你们好好的。” “妹子,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实在是走不出去啊,我们俩虽然是家里介绍的,但是我第一次见她,我就打心眼里喜欢,她一死,好像把我的魂都带走了一半……” 吴汐把钱塞到他的手里,飞也似的跑出了田家的院子,她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这些天人永隔的事情,如今是她最脆弱的软肋,只要轻轻一触碰,就能把她强装出来的坚强瓦解的彻彻底底,她只能选择逃避,在自我催眠和麻痹的夹缝中勉强生存。 吴汐坐车回到了家,这一路她都在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上,现在她该怎么做呢?用犄角把他们全部解决掉倒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可是,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那些灵魂并非主动伤及世人,他们只是被严胥从沉睡中唤醒了,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 “吴汐,吴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马路对面传来,吴汐扭过头,发现路口站着两个矮墩墩的身影,他们兴奋的冲她挥着手,胖胖的身子在地上弹得老高,“可让我们找到你了。” ------------ 第九章 鬼画符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看着像两个胖球似的和尚朝她滚了过来,吴汐一脸的惊讶 “喏,这个给你。” 手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吴汐摊开手掌,“玉扳指?它不是被青鳶……” “那天它已经被徐行夺回来了,这就是他让我们拿给你的。” “可是他怎么知道……”吴汐抬起头,果然,头顶上方有一只白色的鸽子正在树影间盘旋。她手里攥着这只光滑的玉扳指,心头不禁五味杂陈。原来他一直让云汀跟在自己的身边,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嘴上什么也不说,却总在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施以援手。 徐行,吴汐握紧了手掌,为我这样不值得。 “你发什么呆呢,都到你家门口了,是不是要好好的招待我们一下。” 吴汐无奈的摸了摸两只滑溜溜的脑袋,伸出右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吧。” 家里并未像她想的那样已经被晚饭的香气溢满了,老吴不在家,厨房里却放着一根切了一半的黄瓜。吴汐拿给两个和尚一包薯片,暂时稳定住他们的军心,然后就给她老爸安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了,吴黎安似乎在赶路,“我一会儿就到家了,刚才出了点事儿,等我回去再和你细聊。” 如他所说,十分钟后家门就被打开了,吴黎安走了进来,让吴汐没想到的是,他的身后竟然跟着严胥。 “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她一脸的不解。 “对不起,你爸爸今天为了帮我解围,把手给弄伤了……” 吴汐吓了一跳,她一把拽过吴黎安的手臂,“伤到哪里了,重不重啊?” “没事儿,脱臼了而已,医生已经帮我正好骨了。” 吴汐狠狠的瞥了一眼严胥,“爸,你以后别再管他的事情了,他这人就是咎由自取。” “算了,”吴黎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总不能看着他被打死吧。” 吴汐这才注意到严胥的嘴角肿了一大块,俨然是被什么人重重的打了一拳,她走到他的身边,小声的冲他说,“我们上楼,我有事情要跟你谈。” 她和严胥刚要走出家门,突然听到吴黎安惊慌的声音,“汐汐,家里怎么多了两个和尚呢?” 吴汐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把他俩介绍给老吴,于是她折返了回去,“这是我的……朋友,他们俩应该饿了,你叫点外卖给他们,别再自己动手做饭了啊。” 吴汐和严胥面对面坐在他家的客厅里,她看着被砸破的大门,又瞥了一眼严胥,“看来彭家人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你,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严胥狠狠啐了一口,“这些死犊子,把什么都算到老子的头上,连他们家小孩生病了,都要找我闹,早晚有一天,我会给他们好看……” “我不明白,”吴汐打断了他咒骂,“你既然帮助田冲泄了彭家的运势,为什么还要对彭家先祖洗骨,你明知道这根本解不了彭氏的困局。还有那盆蝴蝶花,你把彩霞的灵魂压在那盆花下,却又将它卖给那对前来求姻缘的母女,你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钱?可你真的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严胥定定的看着她,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青白渗人,“你究竟是谁?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吴汐没再追问下去,她知道以他的刁滑,除非严刑逼供,否则从他嘴里是根本听不到实情的。“不说这些了,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你和田冲砸死了那两条大蛇确实是漏光了彭家的气运,但是如今彭氏一族的厄运连连,却和你洗骨除祟有关,如果你不想整日被他们纠缠,那就去除了自己引出来的孽。” 严胥低头想了一会儿,“这也简单,我去收了那些魂魄便是了。” 夜,像死水一般寂静,月光照亮了两个站在墓园前的人影,严胥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紫金香炉摆放在地上,在上面插上了一柱香。 “你要做什么?”吴汐看着墓碑后面那些若隐若现的人脸,轻轻的问道。 严胥斜了她一眼,“你不是让我来超度彭家先祖的灵魂吗,静静的看着就行了。” 不一会儿功夫,那柱香就要烧到了尽头,就在这时,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用香头上剩下的那点火光将它点燃,然后扔在了最大的那块碑前。 吴汐隐约看到那张黄纸上用黑色的毛笔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符号,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鬼画符,”他有些得意的笑笑,“有了它,那些幽冥野鬼就会被吸到这紫金香炉里面,一个也逃不掉。” 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就在黄纸被烧成灰烬的那一瞬间,香炉中突然冲出了数条黑烟,它们就像是章鱼的触手,伸向墓碑后面那些瑟瑟发抖的人影,将他们抓进炉里,不一会儿功夫,就把整个墓园中的魂魄消灭的干干净净。 香炉在原地摇了几下之后,立在地上不动了,男人走上前把它拿起来,炫耀似的在吴汐脸前晃了晃,“你不是能看到他们吗?现在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被我这香炉吞的一干二净了。” “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那这些被收了的魂魄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嘛……”严胥捋起山羊胡,皱着眉头思考着。 吴汐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她看见一只惨白的手臂慢慢的从那只紫金香炉中探出来,缓缓的绕过严胥的脖子,紧接着,手臂的主人也从香炉中钻了出来,那是一个老头儿,他整个人趴在严胥的身上,冷冷的冲他笑着。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严胥也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他手里的香炉不停的抖动着,不一会儿,竟然“啪”的一声裂开了,炉身碎成了几块摔在地上。 几十条白色的影子将他团团围住,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向他,冲着他呵出冰冷的气息:“我要回家,回家。” 严胥惊恐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动不了了,吴汐,快救救我,快……” ------------ 第十章 他来了 温暖的红光照亮了墓地上空,那些围绕在严胥身旁的鬼影化成一个个银色的光球,慢慢的朝吴汐手中的玉扳指聚拢过去,她看到彩霞的影子也在其中,她在冲自己微笑,然后纵身跃入了那片温暖中。 “走好。”吴汐看着那些光球先后被玉扳指吸了进去,轻声的说道。 “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严胥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贪婪的看着吴汐手里的宝物。 吴汐把玉扳指重新挂到脖子上,她打量着浑身沾满泥土狼狈不堪的男人,心头飘过一丝疑虑,严胥这个人,不仅能破了彭家的风水,还可以用一盆蝴蝶花来超度彩霞的亡灵,这是极其有修为的风水师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他的做法却像个完全不懂行的门外汉,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吴汐刚想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却突然感觉后心一阵发凉,她把头扭过去,看见后面的竹林里站着一个人,他站在婆娑的树影间,定定的朝他俩的方向望来,微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和发梢,带来一股血腥味儿,他的胸前,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洞。 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那个被招魂铃引来的灵魂,那个带她来墓园的人,刚才却并未出现在那些围攻严胥的人影中啊。 吴汐把玉扳指摘了下来,一步步朝着竹林中那个人走去。 “喂,这玩意儿真的能收魂啊?”严胥在背后拍了她一下,吴汐回头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是当她再回过头时,竹林中的人影却已经不见了。 “都怪你。”吴汐责备道。 “我怎么了?”严胥满脸莫名其妙。 “刚才那竹林中还有一只魂魄,对了,他就是被你那招魂铃引过来的,我本可以连他一起收了,现在可好,又让他逃掉了。” “招魂铃……”严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他突然抬起头,“那人长什么样子?” “看不清楚,只知道他的胸前有一个大窟窿。” 严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他抱着胳膊,嘴里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吴汐见他抖成一团,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她向前走了两步,“那个人你难道认识?” 严胥突然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身后,“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他抱紧吴汐的胳膊,眼睛滴溜溜的环顾着四周,连拖带拽的把她拉出了彭家祖坟。 吴汐回家时两个和尚已经睡着了,吴黎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汐看着屏幕上吵闹的购物广告,用手在吴黎安的眼前挥了一挥,“爸,你发什么呆呢?” “你回来了,”他好像才发现女儿的归来,“我在这儿等你呢,爸爸去给你热饭啊。” 吴汐埋头吃完了一碗面条,抬头却发现她老爸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爸,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吴黎安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我是觉得我的女儿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好多事情都可以一个人去面对,一个人去解决。” “干嘛突然生出这么多感叹,这可不像你哦。”吴汐拿起碗走进去厨房。 “汐汐,那两个和尚和徐行是什么关系?” 吴汐拧开水龙头,“他们啊,是徐行的一个旧友养的灵宠,哦,我是说他们是……” “徐行的那个旧友是什么人?” 吴汐把碗筷放好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啊,我以前还以为她是徐行喜欢的人,可是后来发现,她对徐行,好像是如母亲一般的人,怎么了爸,他们俩今天跟你说什么了吗?” 吴黎安把脸扭过去,“他们说徐行的师兄杀了她,在应天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好像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似的。 “我知道林声杀了她,但没想到是在应天山,这么说,徐行应该亲眼见到了她被林声所害,哎,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想必这是他心里的一块疤一个结吧。” 夜深了,然而吴黎安却毫无睡意,他把拳头放到嘴边,堵住自己哽咽的哭声。“应天山……当年,你封印了陆吾,然后就躲在了那个地方是不是,不,你根本没有在躲谁,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干脆在那个最危险的地方度过了余生,”他把头抬起来,“是该去一趟那里了。” 吴汐一大早就把两个还在酣睡的胖墩儿唤醒了,“喂,你们两个,昨天跟我爸说什么了,搞得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还一早就出了门不知道干嘛去了。” 俩和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说什么呀,就告诉他我们不是普通的和尚,是巫女饲养的灵宠。” “巫女?”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是……巫女?” “对啊,徐行没告诉过你吗。” 吴汐心里突然飘过了一个离奇的想法,但是还没容得她多想,就被一阵剧烈的拍门声给打断了。她打开家门,看到严胥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他比昨晚的样子好不哪去,浑身瑟瑟发抖,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 “你怎么……” “跟我来。”严胥没理会她的疑虑,抓住她的手腕朝楼上跑去。 吴汐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在怕什么,从昨晚开始就很不正常。” “嘘,”他把手指放到唇边,“你小点声,别惊动了他。” “谁?” 严胥抬起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卧室的方向,“他一直都在,缠着我,日里夜里从不间断,他想要我的命,他想要我来抵他的命。” 吴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朝卧室走去,慢慢的推开了门。这里和一尘不染的客厅完全是两种样子,玻璃上贴满了驱鬼用的符纸,床头横七竖八的摆着她不认识的各种法器,就连床的下面都画着一个巨大的卍字符号。 “你看,它又动了,”男人指着桌上的一个古铜色的罗盘,它的指针正在不停地摆动着。 “他来了,他来了……” ------------ 第十一章 兄弟 吴汐走进卧室,看着桌子上的罗盘,它的指针终于停止了发疯一般的摆动,慢慢的静止了下来,指向了自己的身后。她回头看着严胥,“我看不出来你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罗盘想必和那香炉一样,又是个骗人骗己的玩意儿,你也别疑神疑鬼了,以后别做亏心事,就用不着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 “我也知道它是个骗人的玩意儿,”严胥的眼中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光,“所以,我想要你脖子上那个东西,它看起来可不是个一般的物件。”他猛地用脚踢上了卧室门,一步一步的朝吴汐走来,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刀。 “这些破东西,被他说得天花乱坠的,到了该用的时候,什么都派不上用场,”严胥一把拽下了窗户上的符纸,将它们撒得满地都是。 “严胥,这么青天白日的你想杀人不成,难道就不怕被发现吗?”吴汐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她对这一切早已了如指掌。 “怕?”他不屑的笑了两声,“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刨个坑,把你给埋了就是了,对了,还有那俩胖子,他们应该也很好对付吧。” “你想在哪里埋我,彭氏祖坟吗?”她看着突然定住不动的严胥,嘴角扯起一丝快意的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严胥用铁镐指着吴汐,手臂却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那一年,严珏从家乡来到城市,他那八十岁的老母亲实在看不惯他整日在家中无所事事,所以把他赶到了城里的哥哥严胥的身边,希望他跟着他学点能养活自己的营生。严胥是个风水师傅,他出师以后就自立门户,专门给人看墓地以及家宅的风水。他这个人聪明且谨慎,做事情又懂得顾全大局,所以在这一行的名声很好,事业也越做越大,没有几年就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堪舆师。 严胥就这一个弟弟,对于他的到来自是热情招待,他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把自己生平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但是严珏却对哥哥这一套没兴趣,他只看到了他的日进斗金,却没看到他为了出人头地在背后做了多少苦工和努力。他平时也不跟着严胥一起出去勘察宅地,而是拿着哥哥给的钱,泡泡妞玩玩游戏,还结交了一帮和他一样的闲杂人等。 严胥本来还没把他的这种好逸恶劳放在心上,他总觉得他还小,心智还未成熟,等过了几年,自然会成扛起肩上的重担,在他的指导下成为一名合格的风水师,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是他想错了,严珏这个人不仅自己没什么能耐,还经常给严胥招来麻烦。他那帮猪朋狗友得知他的哥哥就是鼎鼎大名的风水师之后,经常张罗着给严胥介绍所谓的“生意,”更指望着自己能从中捞上一笔。可是他们介绍来的那些活,有的根本不是严胥的业务范畴,还有的只不过是瞎承诺的一些空头支票。 这样一来二去了几次,严胥开始不再理会他弟弟那些朋友的张罗了,他怕自己因为这些事情把千辛万苦经营出来的招牌给砸掉了。可是他的拒绝却激怒了自己的弟弟,严珏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是偏偏对面子看得极重,他觉得哥哥的拒绝让他在朋友那里丢了颜面不说,还害他被他们嘲笑,那些人整天说他离了哥哥什么都不是,说他长这么大了却还要在哥哥那里领工资,说有一天严胥要是不管他了他就得饿死街头。 严珏因为这件事和严胥闹得不可开交,他甚至一度想回老家不待在这里了,可终还是舍不得城里繁花似锦的生活,所以只能憋着口气继续赖在严胥的身边。 可是这心结没打开就会越埋越深,终有一天会变成了恨,浸入血液中传遍全身,一旦遇到导火索,便会将人炸的七零八碎,体无完肤。 一年前的一天,严珏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找到了他,说是要介绍一门大生意给他的哥哥。严珏知道严胥的脾气,所以一口回绝了,没想到那朋友却趴在他耳边说了一个人名,严珏愣住了,那是一个经常在报纸和电视中出现的名字。 “真的?” “就是他家的事情,这事要是你哥哥办成了,估计那这个数是没问题的。”他用手指比出一个数字。 “一百万啊?” “没见过世面了吧,这可不单是一百万这么简单,你想啊,以后彭家将你哥介绍进官场,有多少官老爷们需要他给勘宅施法的,这简直就是掉进钱窝里了,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好福气啊,你们以后就彻底发达了。” 严珏当晚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严胥,可他没料到的是,他这位大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彭家的事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为什么?”他实在是不明白严胥为何会如此固执,连到手的这么一笔大钱都不要。 “他家的风水已破,根本无解,而那个破了他家风水的人,就是我。” 严珏愣住了,他扑到严胥面前,“哥,你怎么这么傻,你放着钱不赚,偏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要是被彭家人知道了,我们以后还怎么在社会立足。”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眼里只有钱,你知不知道,吃这行饭要是光想着赚钱,是要亏损阴德的。”严胥头一次对弟弟这么严厉。 “好,我只认钱,就你最清高,最厉害,你自己做的还不就是些装神弄鬼糊弄人的事情,别他妈的在我面前装神仙,我告诉你严胥,彭家这事你做也的做,不做也得做,你这次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把你破了彭家风水的事情全捅出去,看你的下场会怎样。” 严胥看着他,好像已经认不得他的模样,他还是那个小时候经常缠着自己要糖吃的小男孩吗,不,他早已变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阴险市侩的男人,根本就是一只魔鬼。 “滚出我家,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 第十二章 葬 然而严珏还是背着哥哥把彭家的事情应承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手里握有他的把柄,让他就范只是早晚的事情。可是他错了,严胥远比他想象的要倔强,一直到要去墓园勘坟的前一天,他还是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哥,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去看一看,定金我都已经收了,结果你人都不露面,你这是想逼死我吗?”严珏跪了下来,拉着严胥的衣角。“哥,我求你了。” 严胥心里一软,把跪在地上的人拉起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想过没有,如果真按照你说的对彭家先人洗骨除祟,结果却并未如他们所期,或者有可能更坏,到那时候,你该怎么收场?” “哥,官场的事起起伏伏,谁能说的清楚,再说了,他一当官的,如果以后真被抓了,料他们家也不敢把这事闹的多大。” 严胥久久没有发话,严珏以为他被说动了,于是又在旁边添油加醋道:“你们这行,本来也就虚虚实实说不清楚,糊弄人的事你应该也干多了吧,其实就是看谁的嘴皮子会说……”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严珏脸上,“你想要钱是吗,我给你,明天我就把十万汇到你户头上,但是从今以后,我们俩不再是兄弟了,严珏,我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弟弟。”说完他就转过身,背对着这个面目狰狞“弟弟,”他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他怕自己会再次心软。 “原来你一直都没把我当兄弟,”严珏突然冷笑了起来,“你只是把我当成自己养的一条狗,什么时候看不惯了就可以赶走,十万,我就值这个数是吧,哥,你对你这个弟弟真的是狠得下心啊。”那个“狠”字被他咬得很重。 严胥刚欲回头反驳,突然觉得胸口一凉,然后整个人就重重的磕倒在地上,他捂着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的衣服,看着身旁那个举着利刃的身影,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一声呼喊,“严珏……” “我杀了你。”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弟弟整个人压在严胥的身上,一刀一刀的捅向他的胸前,“杀了你,杀了你……”他像疯了似得,拼了命的发泄着自己心头的怒火,直到握着刀刃的手已经酸的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从严胥的身上翻落瘫倒在地板上。 “哥?”严珏终于回过神来,他用颤抖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严胥的手臂,“哥?” 然而那个被他称为哥哥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应他了,他的胸口被尖刀扎的血肉模糊,喷薄而出的血把地毯都给浸透了。 “啊,”严珏大叫了一声,他丢下那把锋刃都卷曲了的尖刀,瑟缩在沙发边上,“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我完了,明天还和人约好去墓园的,他要不出现……”他突然停止了哆嗦,扭头望着严胥尚未合上双眼的脸孔,“对呀,他去不了,我可以……” “你和严胥长得本来就有八分相似,他虽然大你几岁,但是由于修身养性,所以和整日花天酒地的你在年龄上基本看不出来区别,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扮成严胥的样子继续在这世间逍遥,而真正的严胥,却早已被你埋进了彭家祖坟。”吴汐看着严珏,不动声色的说完这段话。 “你是怎么知道的?”严珏已经快要站立不住了。 吴汐拿起桌上的罗盘,那指针一动也不动,直直的指向严珏的后面,那里,站着一个浅浅的人影,严珏猛地转过身,“他在这里对不对,对不对?自从那晚你把招魂铃拿走之后,他就来这里烦我,缠着我......”他抓起桌上的一本《易经》,狠狠的朝身后摔了过去。 可是,他的胳膊突然不能动了,它们就保持着高抬的姿势,僵直的竖在空中,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吴汐,吴汐救我。” “严珏,”吴汐慢慢朝他走过去,“你倒是聪明,知道如何处理一具尸体才能最不让人察觉,是啊,有谁会去挖一座坟呢。在洗骨的当晚,你就偷偷的把严胥的身体运到彭家祖坟,然后把他埋在了一座坟的旁边,那里所有的坟茔都刚刚被动过土,谁也不会怀疑一块地上有被挖过的痕迹。” 吴汐看着他扭曲的脸,“你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真相的是吗?其实我很早就怀疑你,你这点蹩脚的功夫和田冲口中的那位风水大师简直相差甚远,再加上我总觉得严胥的魂魄很眼熟,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的身形和我的一位故人相似,后来我才想明白,和他相似的人原来是你。不过一直到昨晚我都没有证实自己的猜测,可是,严胥他来找了我,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还让我堤防你,因为你这个人,贪婪又懒惰,总想着不劳而获,你甚至不惜夺取别人的性命来拿走你想要的东西……” “所以今天是你们设的一个局咯?”严珏笑了起来,“原来我才是那个瓮中鳖,怎么,现在我落在你们手里了,我也认命了,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吧。” 吴汐看着眼前这个发狂一般仰头大笑的男人,心里突然产生了一股由衷的厌恶,“严珏,到现在你都没有一点悔过之心吗?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我不后悔。”他冲着自己身后吼出这四个字,“他多活一天我就少活一日,在他身边,我永远都是个影子,被他的光芒死死的遮住的影子,他死了,你不知道我过得多痛快,多舒心,哈哈哈哈……”那笑声里竟带着几分凄厉。 “可是,他却不想你死。”吴汐看着严珏身后的那个影子,他正看着自己的弟弟,眼角分明有泪水滑落。 吴汐拿起了电话,“你哥哥还是希望你能有一个悔过的机会,虽然我觉得已不可能,但是,还是听他的吧。” 她刚拨下报警电话,耳边却传来一阵如风一般的呼啸声,一只雪白的箭穿门而入,刺穿了严氏兄弟的身体,然后深深的扎入吴汐身边的墙面。 本书由,请记住我们网址看最新更新就到 ------------ 第十三章 身世之谜 身后突然变得寂静一片,吴汐看着擦着自己胳膊扎到墙上的那柄箭,它亮白色的羽毛上沾满了严珏的鲜血。 她的心脏仿佛不会跳动了,那个人为什么来这里了,难道他是专程来寻她的吗? 身后的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外面倾泻进来的阳光,“没让我失望,你果然如你母亲一样聪慧。” 母亲,吴汐觉得自己心脏中的那扇小门又被打开了,那里面关着某样她一直回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东西,“我……不太明白……” “你一直不离身的那只犄角是至邪之物,可是你的身体却从未受到过它的影响,轻轻松松的就将它玩弄于鼓掌之上,还有,那白焰,”他顿了顿,“你难道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可以操控它吗?还是你根本就一直在自我催眠,故意回避自己的身世。” “别说了,求你。”吴汐的声音小的她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可是身后的男人却并不想就此放过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像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度过了二十二年的人生,却偏偏在刚毕业那年能看到鬼了。因为你租住的那个叫王家陵的地方本是莫知闲的藏身之处,而她,恰恰合了你的胃口,激起了你猎食的欲望,同时也唤醒了你身体中的火种。” “别说了……”吴汐用手堵上耳朵,她转身看着一身白衣的高个子男人,“我不想听。” 男人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攥着她的手腕硬生生的把她的两只手给扒了下来,他细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吴汐的双眼,“火种是我古巫族的宝物,你母亲当年拿走了它,将它深植于你的体内,你根本就不是人类,你的血液中流淌着巫族的血,你是巫女的女儿。”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后,他松开吴汐的手,站在一边静静的观察她的反应。 吴汐整个人靠在墙上,她的身体贴着墙面慢慢滑落了下来,“我不相信,”她抬头望向男人,“我是被老吴辛苦拉扯大的,我是他的女儿……” “你是说黎安吗,”男人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哼,“他是你的父亲没错,但是他本姓黎,单名一个安字,至于他为什么叫你吴汐,你心中应该有答案了吧。” “吴……”她念出这个字,一刹那泪水已是滚滚落下。 “汐汐,”吴黎安惊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严珏,赶紧朝吴汐扑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等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惊慌的望向角落中的那个人。 “这是什么?”男人一把夺过吴黎安手里的东西,“车票?你要去应天山,看来,你也知道她的葬身之地了是不是。” 吴黎安没有理会他,他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的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跟爸爸回家。” 吴汐却没有动,“爸,你为什么要去应天山,是因为妈妈在那里被林声杀害了吗?”她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 “汐汐,你别听他胡说……” 他的话被吴汐打断了,“因为妈妈是巫女,所以我才叫吴汐的是不是,因为昨天和尚们告诉你她在应天山被林声所害,所以你才这么急匆匆的要去那里对不对?爸,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从今也起不必再瞒着我了。” “汐汐……” “爸,我想去看看妈妈。” 夏季的应天山已是一副苍翠欲滴的景象,镶嵌在天边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闪闪的金光,显得分外壮丽,好像一幅美丽的图画。然而吴汐却无心欣赏这美景,她望着悬崖下潺潺的溪流,回头望向轻声啜泣的两个和尚,“是这里吗?” 他们两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起身飞扑到悬崖边上,“她掉下来了,掉下来了,身上都红了,全是血,全是血……” 吴汐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雪白的牙齿把嘴唇咬出了几个血印子,她强忍着喷薄而出的哀痛,扭头看着大巫,“林声在哪?我要去杀了他。”她手里的犄角嘶嘶的向外冒着白色的火花。 “想法一致,可是以你现在的能力,根本动不到他半根毫毛,”男人眯起眼睛,“除非……” “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一直对着溪流发呆的吴黎安突然站了起来,“我说过,吴汐她不会跟你走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不允许她跟你回巫族。” 两个和尚突然躁动不安起来,他们飞也似的跑到悬崖边上一跃而下,在腾空而起的瞬间,已经不再是人身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两尾银色的大鱼。 男人的眉头轻蹙,他细长的眼睛绕过吴黎安望向他的身后,“好像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他猛地把手中的弓箭拉满弦,对准了来路的某个方向。 吴黎安扭过头,他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站在自己的后面,他满脸都是刀削般的纹路,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正在天空中猎食的隼鹰。他盯着吴汐手里那根喷着白焰的犄角,苍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白焰,果然是在你体内吗?” 吴黎安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挡在吴汐的前面,“你是谁?” “他就是林声和徐行的师傅,也是杀我巫族无数子民的仇人,余半山。”恶狠狠的说出这句话后,白翎箭就飞也似的朝那个鹤发老头冲了过去,被他侧身躲过之后,又在半空中一个转弯,再次扎向他的面门。 吴汐看着他和那支箭缠斗,一时间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她紧紧的拉着吴黎安粗糙的手,他手心的温暖给了她一丝支撑下去的希望。 “师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崖前的小路上跑来,他轻快的像一道闪电,只是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崖边。 “去吧,”徐行对手中的天遁剑大喝一声,那把青铜古剑闻令后立刻蹿向天空,把白翎箭从余半山的身边顶了出来,和它头对头的在半空中对峙着。 ------------ 第十四章 断崖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把白翎箭上的羽毛吹得飒飒作响,那箭猛地抖了一抖,一寸寸的向前移去,把徐行的身体被逼得节节后退。 吴汐心里一惊,起身绕过吴黎安朝徐行跑了过去,可她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白焰,真的在你这里?”余半山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尺子朝吴汐走了过来,那把尺子上面镀着金黄色的符咒。 一阵寒意从头顶直冲脚心,吴汐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都是暴戾之气的老头子,浑身突然不争气的哆嗦了起来。 余半山手握天蓬尺朝吴汐挥去,直直捅向她的前心,“砰”的一声,她被撞到了悬崖边上,一口鲜血登时就从喉咙中喷出,洒在了崖边的雪岩草上,把那片紫色的小花染得通红。 伴随着一阵风声,那尺子又一次重重的朝着她的头顶劈了下来,吴举起犄角横在上方,勉强把它挡了下来,但是那力道震得她手腕都快要断掉了。 “你要杀我?”她看着余半山,满脸都是不解和无辜,白色的火苗从犄角上冒了出来,“杀了我就可以一了百了的吗?”语气一下子提高了,就像那越窜越高的焰火。 只听“嗤”的一声,余半山手中的天蓬尺突然化成了一条软鞭,它一圈圈的缠绕在犄角上,周身发出像电钻一样的黄色的火花。他手掌稍一用力,那犄角就从吴汐手中飞了出去,摔进旁边的草丛中。 “白焰出,万骨枯,我断不能留你在世上了。”他一步步的朝吴汐靠近,拿着尺子的右手高高的举起。 “师傅。”徐行发现了情况不对,他强行收回了天遁剑,朝着崖边飞奔过来。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天蓬尺上的咒符发出骇人的光芒,就像地狱中恶鬼扑闪的眼睛,伴随着一声呼啸,它劈头盖脸的朝吴汐砸了下来。 吴汐的头发被尺子带来的风掀了起来四散飞舞,她就像暴风中的一株小草,等待着命运对自己残酷的裁决。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也好,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 身体被什么人撞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旁边的草地上,吴汐惊恐的爬起来望向后面,她看见那个熟悉的微胖的身影飞出了悬崖边,他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爸……”吴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她连滚带爬的冲向崖边,试图拉住那个坠落的男人,她的手从他的指尖划了过去,扑了个空,除了这最后的一点温暖,终究是什么也没能抓住。 这个在生命中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走了,他是那么平凡,就像这世间大多数父亲一样,在女儿难过的时候为她添一件衣,倒一杯水。但他又是那么不可或缺,只要他在,她就觉得自己还有继续前行下去的理由,哪怕外面风雨飘摇,至少身旁有一个人在与她风雨同舟。 然而现在他走了,去了他朝思暮想的妻子的身边,把她一人独留于世,她心里那堵墙彻底塌了,碎了,化成尘土被风吹得一点不剩。 “吴汐……”徐行唤着她,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名字如今却好像一根刺,把他的心窝扎得生疼,这疼,是心疼,他心疼她连最后赖以生存的这点希望都被人夺走了,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一切本不该这样的不是吗,她以后该如何自处?该以何种方式在这世间存活。 夕阳彻底沉入了山下,带走了山谷中最后一丝光亮,吴汐只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却再也看不清楚那个人随着溪流漂到了何方。她失去了他,彻底的失去了他。 她把泪水狠狠的抹掉,捡起犄角握在手心,猛地指向傲然立于前方的余半山,“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他是我相依为命的父亲,是我在这世间最珍视的人,”泪水堵住了她的嗓子,她说不下去了,犄角顶端冒着一撮撮小小的白焰,在暮色中忽明忽暗的跳跃着,“我要杀了你……”一口鲜血从嘴里鼻腔里冒了出来,把她的脸染得异常骇人。 “吴汐。” 徐行欲朝她跑去,却被她阻止了,“别过来,”她用犄角指着他,“别过来。” 火焰跳了几下,熄灭了,她手里只是一根光秃秃的犄角,吴汐仰头戚戚的笑了起来,“看来他说得对,我连父母的仇都报不得,我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那为何还要活着呢。”想到这里,心里已是万念俱灰,她一步步的向后退去,脚跟渐渐贴近了悬崖的边缘。 “吴汐,看着我,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说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徐行的脸色苍白,他看着那个在山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心里慌得像扎了万把钢针。 吴汐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她望着那双眼睛,那双像潭水一般深不可测的眼睛,“徐行……” “啪。”天蓬尺又一次朝崖边挥了过去,重重的砸在吴汐的胸口,她整个身子向后飞了出去,眼看就要和吴黎安一样掉进那深渊之中。 徐行不顾一切的朝前扑去,试图抓住她极速坠落的身体,可是有一个人却先了他一步,他一直在旁侧观察,似乎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被大巫接住了,他一手托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吴汐,另一只手放进嘴里响亮的吹了声口哨。山间传来一声咆哮,陆吾踏云而来,它将两人负在背上,朝着夕阳坠落的方向奔去。 徐行刚要去追,身边的余半山却慢慢的瘫软了下来,他双目圆睁看着天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徐行大惊,他扑向自己的师傅,却发现他早已浑身冰冷没有一丝生气。 “不对,是困魂术?林声,是你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徐行疯了似的朝空中喊道,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喊,空荡荡的山谷中,只有一只鸽子在空中盘旋,它穿过云边,穿过天际,飞向苍茫的夜色中。 ------------ 三趾 ------------ 第一章 写字楼 叶欢放下手里的鼠标,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设计图终于完成了,希望明天可以一次通过吧。她站起身,发现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了,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快要十点钟了,难怪同事们都走光了。 “叶欢啊叶欢,你也太敬业了,怪不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她轻声嘟囔着走向洗手间,准备给自己补补妆再回家。 叶欢是一名高级白领,就职于这间全国知名的广告公司,而他们公司的办公地点就在D市著名的地标——SD大厦,这座写字楼地处最繁华的商业区,总共三十七层,里面所有的公司都是极富声望的大企业,就连世界五百强也有不少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办公地点。 叶欢看着镜中那个略显疲惫的人影,不禁皱了下眉头,从化妆包中拿出粉饼在眼下拍了拍,将那淡淡的阴影遮住。她是个完美主义者,无论对待工作还是生活都丝毫不马虎,所以即使身边的追求者众多,现在的她依然是孑然一身。 “哎,天天这么熬着,黑眼圈都出来了,还怎么找自己的如意郎君啊。”说到如意郎君这四个字,叶欢的脸不禁红了红,她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貌似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她的嘴角抿起一丝笑,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呢,不过不急,反正他今天才第一天上班,以后有的是接触的机会。 涂上口红后,她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哼着歌走出了洗手间。 “嗞。”身后的灯管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然后猛地一下灭掉了,把叶欢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拍恐怖片呢。”她抱怨着,却冷不丁的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这次叶欢受的惊吓可不小,她发出一声尖叫,把手里的化妆包都扔了,各种名牌化妆品洒了一地。 “叶小姐,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吧?” 听到这个声音,叶欢的心才定了下来,她面前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中规中矩的黑色西服,右胸前挂着物业的标牌。 “曲经理,你怎么这么晚还没走?”叶欢抚了抚胸口,问那个正蹲在地上帮她捡化妆品的男人。 “例行巡视,”他把化妆包交给叶欢,“你也知道的,最近这里不是很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家,没事还是不要加班的太晚。” 叶欢感激的冲他点点头,推开门朝办公区走去。她回到座位上,看到qq上的同事群这么晚了还在不停的闪烁着,她好奇的点开它,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让大家这么晚了还在群里讨论。聊天记录有几百条,叶欢来了兴致,从第一条开始认真看起。 “看到今天新来的那位同事了吗?太帅了吧,帅的无边了。” “怎么可能看不到,在人群中简直就在发光。” “你已经是已婚已育的妇人还这么花痴呢?” “yy无罪啊,不过照我说,这么帅的人肯定早就有主了吧。” “没的话和我们也八竿子打不着吧,不过叶欢倒可以试试,毕竟你是我们的组花啊,你要不行就没人能行了。” “你想让杨政自杀啊……” 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出来,叶欢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刚准备回复几句,眼角的余光却瞥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叶欢的心刹那间被吊了起来,那个位置是小晴的,她刚才还在群里说自己洗完澡准备睡觉,怎么可能出现在单位呢?而且刚才她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那里还空荡荡的,怎么会突然就多了一个人呢? 叶欢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用手慢慢的将自己桌上的一面小镜子朝旁边那个方向移了移,打算从镜中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可这一看差点把她的魂儿给吓没了:小晴的工位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那人的身上就像套了一层焦黑的外壳,偶尔在翻翘起的缝隙中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他的脸上也是黑黑的一片,没有头发和眉毛,只有两只通红的大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瞅着前方。 叶欢的手猛一哆嗦,镜子掉在了地上,碎成几片。 她从余光中看到那个人冲她转过头来,咧开嘴巴一笑,露出一个焦黑的大洞。 “啊。”她发出一声尖叫,起身就逃离了座位,她能感觉到那个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不徐不疾,不近不远,就在身后那么两三米的地方,仿佛她已是他志在必得的猎物。 叶欢保持着脑中残存的那一丝清醒,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她希望曲经理还没有走远,这样他就可以救她于危难之中。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啪”的一声,她高跟鞋的鞋跟断掉了,叶欢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手肘的皮都给磨破了,她挣扎着站起来欲再朝前跑,可就在这时,身边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进来,“叶小姐,你怎么了?” 叶欢抬起头,怎么会是他,这个让她记挂了一天的人,。可是现在她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抓住男人的手臂,“有人,不,有鬼,这里有鬼。” “鬼?”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望向后面的办公室,“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啊,叶小姐,你是不是看错了。” 叶欢慢慢的扭过头,果然如男人所说,她的身后除了一排排整齐的办公桌,哪里有什么鬼影子。她的脸红了,“可能……可能是我眼花了……” “听说这间办公楼前段时间死过人,你也许是太紧张了。”男人冲说完就朝办公区走去。 “等一下,”叶欢鼓起勇气叫住了他,“我的鞋跟断掉了,你能不能……能不能送我回家。”回家那两个字被她压得特别低。她生平第一次如此主动,只因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不愿白白错过这样一个让她如此倾心之人。 男人低头看了眼她的鞋子,他的眼波平淡如水,“对不起,我临时来拿文件没有开车,你叫辆出租吧。” ------------ 第二章 异事 “叶欢,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看起来没精打采的。”杨政端着餐盘在桌前坐下,关心的询问对面的叶欢。 “我昨天也熬夜看剧来着,精神也不好啊,你干嘛不关心关心我。”小晴明知故问的冲他笑。 “我看十点你就在群里说要睡觉了,怎么,说完就去追剧了?”叶欢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她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昨天自己是被人拒绝了吗?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白,但是这个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吧,难道他真的如他们所说,是有主的人了?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这么莽撞了,以后接触的机会这么多,日久生情也是说不定的,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对啊,他昨天可能是被自己吓到了吧,想他一个新人,刚来单位肯定心有怯意,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招呼,估计心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嗯,一定是这样的。 年轻的女孩子,特别是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总是对自己的魅力信心十足,她们在陷入爱情时,总能为对方的冷淡和拒绝找各种借口,而始终不愿承认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叶欢也一样,在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抚自己的理由之后,便又重新精神焕发起来,她盯着食堂门口,他今天回来吃早餐吗,会和他们一起吗? 然而她没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却看到几个警察从门口走了过去。 “那两起案子还没破啊?怎么警察又来了。”她问身边的小晴。 “没有,那案子悬的很,我正好有一哥们是公安局的,要不要我讲点内幕给你们听,但是先说好,吓着你们了我可不负责。” 这话一出,叶欢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浑身焦黑的影子,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又一次袭上了心头,她刚想阻止小晴说下去,奈何其他同事都把头凑了过来,聚精会神的等着她的爆料。 “第一起案子的死者是我们楼下证券公司的员工,这个大家都知道吧,他家里人在头七时还来这里做了场法式。他的尸体是被物业发现的,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物业的一位员工在巡视大厦时,发现证券公司的一扇窗户没关,于是他走到窗边想将它关上,可是,他却看见窗台上面有一只皮鞋。窗户没关,又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只鞋,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那物业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有人跳楼了,于是赶紧朝窗外望去,这一看可不得了,虽然当时已经夜深了,但是他依然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子躺在三楼平台上,他报了警,然后和几个胆大的同事来到了平台。 按照他的说法,他们刚把通向平台的大门打开,迎面就挂过来一阵夹杂着尘土的大风,把他的眼睛迷得什么都看不到了,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平台上那男人和他在楼上看到的姿势不一样了,刚才他分明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地上,而现在却整个人蜷缩在那里,头朝着他们的方向望着。 那物业当时还窃喜了一下,他以为那男人可能没有死,所以才换了个姿势,但是当他走到他身边时,整个人却吓呆了。你们猜怎么着,那男人的脖子已经断掉了,就脖颈后面还连着一点皮,还有他的肚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划开了,肠子什么的洒了一地,最离奇的是,他的眼珠子没有了,只有两个血糊糊的大眼眶子。” 杨政放下了手里的包子,他发出一阵干呕,捂着嘴朝厕所跑去。 小晴看着他的背影,“不会吧,这就被吓到了,那我这后面的还讲不讲?” “行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众人正听到兴头上,自是催促她继续讲下去。 “你们也觉得这件事不正常对吧,这人要是跳楼死的,尸体怎么可能是这副样子,这分明就是一场谋杀啊,警察当然也觉得不对劲,于是他们调取了当晚的监控视频,可是你们猜怎么着,监控显示他当晚确实站在窗户前抽烟,可是没一会儿功夫人就从窗户口掉了下去,那也就是说他是自己摔下去的没错,但是摔下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掉到天台上之后他究竟死了没有,他的身体又是被什么人搞成那副样子的,都没办法调查清楚,因为据我那位朋友讲,现场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作案的证据,指纹、脚印、工具一律没有,那凶手就跟凭空飞走了似的,什么都没留下。” “你说凭空飞走?”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欢抬头一看,脸上登时染上了几分红晕。 “你也来吃早餐啊,来,快坐。”小晴麻利的把杨政的盘子推到一边,给男人腾出了位子。“怎么,你也对这些奇闻异事有兴趣,我还以为你刚来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是听人说起,觉得好奇罢了。”他淡淡一笑,“那第二起案子是什么呢?” 小晴喝了口汤,“这第二起案子啊,可能知道的人就不多了,一是因为物业没有把这件事情对外公布,说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二就是因为这第二起案子的主角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呢,没错,这是一起失踪事件。叶欢,你还记得两星期前大厦要做外墙清洁吧?” 叶欢点点头,“记得,那天来了好多蜘蛛人,我们还在感叹他们赚这份钱真是不易呢。难道?” 小晴点了点头,“没错,那天失踪的就是那几个蜘蛛人中的一个,据他的同事说,那天由于天气原因,他们比既定的开工时间足足晚了三个小时,所以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完工,失踪的那位师傅姓余,是负责擦洗大厦北面的外墙的,当天,这位余师傅和另一个师傅一起在北墙工作,那位师傅负责上面十七层,而余师傅负责下面二十层,据那位师傅讲,他一直能看到余师傅在他下面工作的,可是,也就是一个低头抬头的功夫,他就发现他不见了踪影,余师傅本来的位置上只有一条绳子在摇来荡去。” ------------ 第三章 失窃 “他掉下去了?”一位同事惊呼道。 “怎么可能?掉下去那还叫什么失踪事件呢,据那位师傅讲,余师傅当时已经在二楼的位置上了,所以他还以为他急着上厕所自己卸下吊具先走了,但是直到全体集合时,余师傅还是没有出现,他们这才慌了神,赶紧在大厦里外来回寻找,可哪里都找不到他,喏,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周了,这人还没有踪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他的家属在公安局和物业这里都闹上几遭了,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事虽然古怪,但是人就是失踪了,怎么闹也不能给他们变出个活人来啊。” 叶欢坐在工位上,眼睛偷偷的斜向右后方那个挺拔的身影,他的轮廓像刀裁出来的一般立体,眉毛飞入鬓角,把整个人显得英气非凡。她的心口像揣了只小兔子,突突的跳个不停,这就是暗恋的感觉吧,甜蜜中掺杂着一点点的痛苦,它让她如此不安,却又让她如此沉迷,她可以赌上自己的一切,只求永生永世都不要从这种奇妙的感觉中清醒。 “叶欢,昨天你加班加到很晚是不是?”两根粗短的指头敲着她面前的桌子,把她从暗恋的情愫中拖了出来,她看着眼前的那个矮胖的女人,赶紧站起身,怯怯的叫了一声,“何总。” “我是问你昨天是不是最后一个走的?”女人的语气咄咄逼人,引得办公区的同事们都伸长脖子朝这里望去。 “我是……是最后一个走的,有什么事吗?”叶欢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那就好,”女人的脸上充满了挑衅,“我昨天把项链落到办公桌上了,可是今早过来发现它不见了,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只有你还留在办公室做设计图,所以,项链是不是你偷走的?” 此话一出,办公室原本沸腾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怀疑叶欢拿了那条项链,而是因为把一个“偷”字用在同事的身头上实在是太过严重了。 被叶欢称作何总的那个女人叫何向阳,她其实也就是一个组的小头目,但是旁人看在她的年龄和资历的份上,尊称她一声何总,可这人却偏偏自己也把这个称呼当成了一回事,对级别低于她的人从来都是呼来喝去的,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尤其是对叶欢。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从来单位的第一天起就变成了她的眼中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嫉妒,因为叶欢这女孩年纪虽轻,但是业务却做的让人挑不出毛病,再加上脸蛋又生的俏丽,所以很快就在一众新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很多人爱慕的对象。 叶欢入职后这两年中,何向阳没少找她麻烦,对她的各项工作都是百般刁难,叶欢心里明白她在故意为难自己,但却不想和她硬碰硬,所以一直在步步退让。可是这次的情况又和以前的性质不同了,何向阳简直是在从道德和人品的层面羞辱她,想借此机会将她打击的一蹶不振。 叶欢决定不再让步了,“何总,我没拿您的项链,如果您实在不信,可以调取监控。” “监控?”何向阳冷笑了一声,“调监控要调到什么时候了,项链肯定在你这里,你要是认定自己清白就让我在你的工位上和身上搜上一搜。” 叶欢的脸涨得通红,“你凭什么搜我的身?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 “怎么?心虚了,害怕了,敢做不敢认啊。我早看你不顺眼了,小小年纪,一副狐媚子长相……” 杨政不知从什么地方站了出来,挡在叶欢和何向阳之间,“你别血口喷人啊,凡事是讲证据的,就你那破链子谁稀罕,你说多少钱,我给你。”他说着就要去掏钱包。 何向阳撇着嘴笑了起来,“哎呦,拥护者这么快就蹦出来了,我就说嘛,就是你这种小姑娘,带坏了单位的风气。” “她没拿你的项链。”一个淡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那声音平的没有任何感情,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你是谁?”何向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他没理会她的质疑,“昨晚我来办公室拿文件,正好遇见叶欢,当时我还看到项链在你的桌子上。叶欢的鞋子坏了,我和她一起下楼,还帮她拦了辆出租车,所以,项链不可能是她拿走的。” 何向阳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变得结结巴巴起来,“那……那我的项链是被谁偷走的?” 男人却没再说话,他斜睨了何向阳一眼,在工位上坐下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 “散了散了。”杨政拍了拍手,“大家该干嘛干嘛,别被何经理三五不时的一惊一乍影响了心情。”他故意把这句话说的很大声。 看热闹的同事嬉笑着重新归位了,何向阳一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了一会儿,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捋了捋脑门上的乱发,噔噔噔的踩着高跟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叶欢也在坐了下来,她扭头看着那个清隽的人影,突然开始感激起何向阳来,如果没有她的推波助澜,她和他的关系不可能有了这跨越式的发展了吧。可是这个人好奇怪,昨天他明明没有和她一起下楼,为什么要编这么一出谎话来帮她解围呢,难道他对自己也存了特别的心思? 想到这里,叶欢不禁心旌神摇,她找到他的QQ给他发了条信息,“谢谢你刚才帮我。” “不用。”他回答的很简短。 “今晚请你吃饭吧。”短短两天,她已是第二次打破矜持了。 “我今晚有约了。” 夜晚的酒吧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喝酒的喝酒,侃大山的侃大山。崔明寒坐在吧台的一角,看着手里那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崔明寒冲他略抬一抬手,“徐行,这里。” ------------ 第四章 杨政 徐行在崔明寒身边坐下,冲服务生摆摆手,“Singleton。” 崔明寒扭头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基本不喝酒啊,怎么现在也开始破戒了?” 徐行低头抿了口酒,“你又想暗示什么?” “三年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有些事情,是不是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徐行斜了他一眼,“你和周茉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接受人家?” 听到这句话,崔明寒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什么跟什么?我和她就是员工和领导的关系,我之所以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她,完全是看在甄家的份上,你可别多想啊。”他把杯子里剩下的那点酒一干而尽,转过头不再看徐行。 徐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珍惜吧,你们俩都不容易,别等别人心凉了你再后悔。” “行了,你什么时候变成知心姐姐了,哎,聊回正事,你在SD看出什么端倪来没,余叔难道真的就这么消失了?” 徐行把酒杯放下,“这座大厦里阴气极盛,到处都是没有得到超度的魂魄,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余叔失踪的原因。” 崔明寒压低了声音,“难道余叔的失踪和这些游魂没有关系?” “他们应该还没有强大到这种程度,我总感觉他们是被什么东西给拘囿在这座大厦里面,所以迟迟不能往生。” 崔明寒打了个哆嗦,他摩挲着双臂,“连你都发现不了它吗,你不是鼻子很灵吗?” 徐行看着杯中橙黄色的液体,“越是可怕的东西越能将自己隐藏的很好,甚至连身上的味道都能掩盖起来,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崔明寒看了看周围,他总觉的有一双隐形的眼睛正狰狞的看着自己,身上的寒意不禁又多了一层,他冲服务生打了个响指,“空调调高一点,温度太低了。” 酒足饭饱后,叶欢他们一群人从单位旁边的小酒馆走了出来。小晴打着饱嗝搂着叶欢的肩膀,“这家的香菇牛肉真不错,下次我做东,我们还来这吃。不过,你今天为什么请客啊,彩票中奖了?” 叶欢耸耸肩,“没什么,心情不好,花点钱心里还舒服点。” “还想着何向阳那事呢?嗨,你看她上午被徐行怼的多没面子,不过话说回来,这同事聚餐,徐行怎么不来呢?” 叶欢心里飘过一丝不快,她勉强挤出笑容,“他说他有约了。” “啤酒喝多了,我去单位上个厕所,你们先走吧。”杨政从后面挤了过来,“哦对了叶欢,我们正好顺路,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他说完就朝大厦跑去。 其他同事都知晓杨政的心思,他们开着玩笑先后离开了,留叶欢一人站在单位的门口等他。 叶欢看着夜色中的SD大厦,它直挺的耸入夜空中,就像山水画里瘦骨嶙峋的奇峰。一阵风吹来,叶欢打了个哆嗦,她心里突然多了丝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她看着眼前这座高楼,心里暗暗期待着杨政早点出来。 杨政微眯着眼睛,舒服的释放掉膀胱中的憋胀,他提上裤子,来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要不要和她表白呢,反正自己喝了酒,就算被她拒绝,也可以当个玩笑圆过去。 “吧嗒……吧嗒……吧嗒……”洗手间门外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杨政竖起耳朵,这好像是什么东西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动静,但又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吧嗒……吧嗒……”那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杨政心里突然生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放慢呼吸,伸着头朝门的方向仔细的聆听。 那声音却凭空消失掉了,就好像被吸进了空气里似的。杨政松了口气,会不会是天花板漏水了,对,一定是这样,他对着镜子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起来了。他打开水龙头,沾湿手指在头发上拢了拢,然后哼着歌走朝门口走去。 门外的走廊里果然什么都没有,杨政边想着如何向叶欢告白边向前走着。右前方的地板上有个什么东西发出亮闪闪的光,把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那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储藏室,它的门开着,门缝里面夹着一条白金项链。 杨政楞了一下,这不会就是何向阳丢的那条项链吧,它怎么会在这里呢?他朝它走过去,蹲下身把它捡起来仔细看着。 “吧嗒。”储藏间深处突然传来了熟悉的一声轻响,杨政抬起头眯着眼睛朝里看,可是那里面没有开灯,除了挨着走廊的这一小圈空间有光亮外,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朝里面走了几步,试图分辨出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声响。 “吧嗒。”又是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房间深处向着门口慢慢的靠近。杨政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他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走廊的灯突然灭掉了,杨政仿佛沉入了黑暗的海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突然被切开了喉咙。 “徐行,你回来了。”听到门响,两个和尚兴奋的从电视前冲过来,“买什么好吃的了吗?还是要现做?”看到他脸上微红,他们异口同声道,“你喝酒了?” “厨房有泡面。”徐行把他们两个从身边推开,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两个和尚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神色黯然的来到厨房。 “他好像心情不好。” “自从吴汐走了,他心情就没好过吧。” 他俩长吁短叹了半天,终于还是用两碗泡面纾解了心中的郁闷。 徐行躺在床上,望着上面黑漆漆的天花板,他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慢慢渗进头脑中,把思绪搅得纷乱。 看来今天真是喝多了,就和那天一样,不过那时有个人会把他搀扶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还会在趴在旁边偷偷的观察他。这些他全都知道,但那时却故意装醉,就是想看到她囧相百出的样子。徐行把被子抱到胸前,想用它的温暖来缓解心里的痛苦,“吴汐,三年了,你还不回来吗?” ------------ 第五章 事故 徐行来到大厦时发现这里正乱做一团,曲经理正给几个新来的保洁分派任务,“你们一人负责三层,储藏室、卫生间、茶水室全部都要打扫干净,我一小时后检查,好了,快去吧,上班的人都来了。” 那几个保洁听到他的安排后,慌忙朝着电梯跑去,生怕自己不能按时完成任务。 “曲经理,怎么来了这么多新人?”徐行上前询问。 曲经理看了他一眼,“你是十层广告公司的吧,快上去吧,你们公司出事了,就因为这事,我手底下这批老人今早走了好几个,连工资都不要,就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头上。”他说完就急匆匆的走掉了。 徐行心知不妙,他急匆匆的上了电梯来到单位。刚到办公区就看到叶欢坐在位子上啜泣,她的周围聚了一圈同事。 徐行把小晴拉过来,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晴的眼眶红红的,“杨政,杨政他失踪了。” “失踪?” “昨天我们几个聚餐,出来后我和其他人就先走了,杨政来大厦里上厕所,叶欢在外面等他。可是她等了二十多分钟还没见他出来,于是就找到保安让他去厕所里瞧瞧,可是厕所里面根本没有人,但是他们在厕所旁边的储物间发现了一滩鲜血。保安调取了监控视频,发现杨政从厕所出来后确实来到了储物间,可是随后整个走廊的灯就灭掉了,此后发生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说完她抹了把眼泪,“杨政他会不会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是一定的,徐行脸上笼罩着厚厚的阴云,“小晴,这座大厦里面曾经发生过什么比较大的事故吗?” “事故?”小晴低头想了一会儿,“没有啊,它建成也才十几年,在这里办公的都是高级白领,没听说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故。” “那建成之前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你可以去问问车库里负责收费的施大爷,据说他从大厦动工时起就一直在这里,可能他会对以前的情况比较了解。” 徐行来到地库时正好赶上施老爷子休息,他情急之下只得来员工宿舍找他。老爷子已经六十来岁了,但看着精神矍铄,头发更是油黑发亮,一根银丝都没有。 徐行简单扼要的说明了来意,老爷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大厦动工的时候这里也不是什么闲置地皮,而是一片厂区,听说是一家制衣厂,不过这厂区应该荒废了有些年头了,我记得厂房已经破败不堪了,所以拆起来毫不费力。” “其他的您还知道吗?比如那厂子是为什么荒废的,它里面有没有出现过什么事故?” 老爷子有些迷惑的看着徐行,“这我可不清楚了,不过年轻人,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事,只是随便问问,打扰您了。”徐行谢过施老爷子后,就疾步走出员工宿舍,他拨通了崔明寒的电话。 “你帮我查查SD大厦的前身是什么工厂,另外,这个厂子里是否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故没有。” “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崔明寒的声音紧张起来。 “又有一个人失踪了,现在我们既然找不到凶手,就只能从旁路入手了,这座大厦中阴气这么重,我怀疑它以前一定发生过什么致很多人死亡的事故,说不定这个事故就是这几起血案的起源。” “好,我马上就去查。”崔明寒急匆匆的挂上了电话。 徐行回到SD大厦就直奔杨政失踪的那间储藏室,那个走廊还被拉着警戒线,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徐行趁着四下无人,钻过警戒线来到储藏室。里面的血迹已经清除掉了,但地上画着一个白色的圆圈,提示着有人曾经在这里流了这么大一滩鲜血。 他为什么要来储藏室呢?当时叶欢还在外面等他,他怕她久等,应该方便完马上出去才对,可他没有这么做,反而去了储藏间,难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要他不得不去探究清楚吗? 徐行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对了,还有证券公司的那个人,他本来只是站在窗口吸烟,那为什么要从窗户中探出身体呢?难道他和杨政一样,也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想一探究竟? 他看着那个白色的圆圈,“所以,你们的死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掉进了某人设下的圈套,他极其聪明,还懂得选在监控拍摄不到的地方,让人寻不得一点线索。连余叔失踪的那起案子都是如此,他知道大厦的北墙是个监控的死角,所以在那里袭击了他。” 徐行从储藏室走了出来,现在已经出了三起命案了,可是他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那个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看来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可怕又刁滑的对手。 他的电话响了,是崔明寒打来的,“徐行,我查到了,SD大厦原来是一个制衣厂,但是在二十年前,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火灾,有一百多个工人被这场大火吞噬,你的猜测没错,这楼里的怨灵应该就是这些被火烧死的工人吧。” 叶欢躲在洗手间里,捂着嘴巴轻轻的啜泣,从昨晚到现在她宛若做了一场梦,她一直想着杨政跑进大厦的样子,他冲她竖起一个指头,“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马上出来,可是,你却永远都无法再从这座大厦中出来了吧,连警察看到这么一大摊血都说他凶多吉少,杨政啊,你到底去了哪里。 “让你一个小时做完,现在都俩小时了,怎么一层都没收拾干净啊。”外面传来曲经理的声音,叶欢怕被人听到自己在哭,赶紧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叶小姐,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吧。这新来的就是不省心,什么也做不好,就在这干消磨时间呢。”曲经理赔着不是,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保洁,她正看着叶欢,脸上全是不解。 ------------ 第六章 天火 叶欢尴尬的摸了摸脸,“我是不是妆糊了?” “没有没有,不过叶小姐,你怎么只戴着一只耳环啊?”保洁指了指她的右耳。 叶欢摸了下耳垂,果然,那里空空的,她的那只镶钻的耳环竟然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她懊恼的跺了跺脚,这是她用年终奖买给自己的礼物,一对好几万,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掉了呢。 “叶小姐,你别着急,我帮你写张寻物启事,也让物业的员工都注意着点儿,看能不能帮你找回来。”曲经理赶紧安慰她。 “谢谢你了曲经理。”叶欢感激的冲他说道,“我自己也到处找找去。” 可是她在自己走过的地方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有寻得那耳环,正在着急之际,却看见徐行步履匆匆的从身边走了过去。叶欢叫住了他,“还没下班呢,你去哪儿啊?” 徐行看了她一眼,“我请假了,有点急事要处理。”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 叶欢望着他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离自己很遥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个想法,但是这念头却越来越强烈,她的心空落落的,一时间竟生出几分落寞和孤寂之感出来。 徐行照着崔明寒给的地址来到了D市郊外一处即将拆迁的老房子,他在里面七绕八绕才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门牌号。 他在那扇贴满了小广告的铁门上敲了敲,“谁呀?”里面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请问是何成礼家吗?”徐行轻声问道。 过了好久,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五十来岁拄着拐杖的男人从门缝中探出头来,他穿着件破旧的中山装,一张瘦瘦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他看着徐行,“我就是何成礼,你是谁啊?” 徐行把记者证掏出来在他眼前亮了亮,“我是报社的记者,这次来找您是想对二十年前制衣厂的那场大火做一个调查报告。” 何成礼把记者证拿到眼前,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终于,他慢慢的将门打开把徐行让进来,“记者同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突然又要报道它了?” “我们报社要和市消防大队一起做一次冬春火灾防控宣传,你们制衣厂的事情比较典型,所以要重点报道一下。”神色泰然的说出这一串谎言后,徐行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什么时候也和她一样了,编谎话一套一套的,而且丝毫让人看不出破绽。 “哦,这样啊,”何成礼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一个粗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讲的明白,再说,那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没关系,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记得的如实告诉我就可以。” 何成礼点了点头,他看着客厅里斑驳的墙面,神色暗淡了下来,慢慢的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中。 那是一个冬日的早晨,我还记得那天厂子里突然来了好多野猫,聚集在院子中哀哀的叫着,怎么赶也赶不走。我老家有种说法,叫猫来孝,所以当天我还跟哥几个开玩笑,说老天爷今天是不是要来接人来了,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我们厂子总共有三层,我当时就在三楼干活,那场惊天大火就是从厂房的西面着起来的。由于厂里刚接了一个国外的大单子,所以大家都异常忙碌,根本没注意到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只记得当时外面刮着好大的风,吹得窗户都哗啦哗啦的响个不停。突然,我听到“咚”的一声巨响,随后就看到厂房西面成了一片火海。 说实话,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吓得蒙掉了,我看着半小时前还在一起吃饭唠嗑的同事们,突然一个个的变成了火人,他们有的还在挣扎,有的却在一瞬间被烧成了一段段黑乎乎的东西,黏在地板上泛着油光。 等我反应过来时,那火几乎已经烧到身边了,你知道的,我们是制衣厂,到处都是布匹,所以火势蔓延的非常迅速。我当时想也没想,撞开旁边的窗户就跳了下去。我听着身后铺天盖地的惨叫声,却没有办法冲进去救人,我的两条大腿骨都折掉了。但我是幸运的,因为在那场事故中,我至少保住了性命。我们厂子里的两百多名员工,在那场事故中死了一大半,一百八十多条人命啊,他们当时大多数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老天爷就是这么无情,他才不会管我们这些凡人的疾苦,只凭自己的喜好就把这些人给带走了。 “老天爷?”徐行看着何成礼,“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当时没查出引起火灾的原因吗?” “那个年代哪里像现在这么透明,一点小事都能被捅到网上闹个鸡犬不宁,当时刚刚上任了一位新的区长,他怕这件事闹得太大影响到自己的仕途,所以当年这件事甚至没有一家媒体报道出来,对那些在火里丧生的工人们也只是一人赔偿了几千块钱就草草了事了。不过后来,我和几个在大火中幸存的兄弟经常聚在一起,谈起这件事时,大家都觉得邪门,那场大火烧的不明不白的,虽然政府告诉我们是线路老化导致起火,但是它燃烧的速度也太快了,几乎就是一瞬间,整个西区就着了起来。还有那声巨响,我至今都想不明白,那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爆炸吗?我感觉也不像,倒像是……”他皱眉看着窗外。 “倒像是什么?”徐行追问到。 “倒像是老天爷扔了一个雷下来,没错,这火就像是一场天火,从天而降,凶残无比,转瞬间就把人烧的没形了。” “天火。”徐行喃喃自语道,他和何成礼一样望着窗外那片蓝的透亮的天空,为什么越是深究就觉得这其中的谜团越多呢,这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何师傅,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徐行把钱包中的整票子都掏了出来塞到他手里,“我们报社知道你现在生活困难,所以让我把这笔钱转交给你,聊表心意。”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却被何成礼在背后叫住了,“等等,你怎么和那位姑娘说的一样啊。” ------------ 第七章 祸事 徐行停下脚步,“你是说已经有人来找你问过那场火灾的事情了?” “就是昨天,她说自己是宣传办的,下个月政府要做一期消防安全宣传活动,所以来找我了解下那次火灾的详情。临走前她也给了我一笔钱,说是政府的捐助。我也不知道交什么好运了,接连两天收到捐助了。” 一抹血红色的夕阳照在天际边,湛蓝的天空上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它们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面对如此美景,徐行却无心欣赏,他脑中现在只有何成礼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看来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在调查SD大厦里面的事情了,那个人必然不是什么政府宣传办的人,他在刚才已经让崔明寒帮自己查过了,下个月根本没有什么消防安全宣传活动。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他的脑海中突然闯进了一张面孔,不,这张面孔在何成礼说出那几句话时就已经从他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浮现了出来,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念头太荒唐了。怎么可能是她呢?她已经走了三年了,别说这三年中全无音讯,他甚至连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个人,在他的生活中来了又走,但却给他留下了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吴汐,”徐行暗自苦笑了一声,“我不该如此放任自己的,放任自己在面对任何事情时都能联想到你。” 夕阳仿佛也厌倦了他的犹疑和软弱,它“扑通”一下沉到了楼后面,带走了最后一丝光线。 “嗒嗒嗒嗒……”身后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这声音从刚才起就一直跟在徐行的身后,只不过当时他的心思完全放在别的地方,所以没有特别去关注它。可是现在,它已经跟着自己从小区门口走到了楼洞里了,还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头顶的灯管闪了闪,徐行猛地回过头,手掌作势般劈在后面那男人的脖颈上,“跟了一路了,你对这个游戏就这么乐此不疲?” 池明咧嘴笑了笑,漏出一口白牙,“小时候你总被我吓到,现在果然出息了,怎么,已经到你家楼下了,不请我上去吃杯茶?” 两个和尚看到池明从门口进来后,就吓得魂飞魄散的躲进了里屋。徐行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你那爱捉弄人的性子还没改,怪不得他们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池明仰面朝天躺在沙发上,“要不是快累死了,我可得好好的捉弄他们俩一番,你啊,就是太仁慈,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是精怪,和我们毕竟不同。” 话毕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于是赶紧从沙发上蹦起来嬉皮笑脸的走到徐行面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别多想,再说了,她都走了几年了,你还过不了自己那关啊。” 徐行斜了池明一眼,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最近巫族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每次见面你都要问这个,烦不烦啊,”他见徐行神色不快,于是赶紧转变了语气,“好了好了,不说你了,不过古巫族那边确实有动向,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你的。” “是什么?”徐行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池明喝了口茶,“还记得一个月前发生在南方小村庄中的那场暴雨吗?那场雨把整个村落瞬间湮灭了,一个活口也没留。我找到了当时唯一的一个目击者,他是一个放羊娃,下雨的时候他正在半山腰放羊,据他所说,这雨来的极其怪异。那村子在一个山谷里,它的旁边是一口大湖,当时那孩子看到这个湖里面的水都被一阵大风给卷得飞到了半空,然后从天而降整个泻到了这座小村庄里,登时就把村落中所有的人畜房屋给冲干净了。” 徐行眉头微蹙,“你怀疑是它?” 池明把手里的杯子攥紧了,“除了应龙,还有谁能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可是它在你师傅死后就消失了,你也说过,它和巫族的联系并不紧密。”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应龙虽然没有像其他异兽那样处处听命于巫族,但它总是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我在想,它这次从自己盘踞已久的那口湖中出来,是不是因为巫族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曾经告诉过你,火种是古巫族祭祀用的宝物,师傅当年被应龙杀死后,勉强把自己最后一丝魂魄拘禁在巫族的祭台上,就是为了查明火种的作用,可是巫女偷走了它,然后将它封禁在吴汐体内。现在吴汐被大巫带走了,我本以为他们会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可是这三年过去了,他们依然风平浪静,并未发生我料想中的事情。可是徐行,这波澜不惊只是表面,我总觉得他们依然在按部就班的行动,只不过从未让我们察觉到而已。至于这些事情是否和吴汐相关,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以他的性子,是很有可能在她未死之时从她体内强行拿出火种的。” 叶欢喝醉了,她把自己买的几瓶啤酒全都喝光了,但不知为何,她的头脑中还是保留着几分清醒,可那些清醒的片段却偏偏是她最想忘掉的:杨政留给她的那个背影,徐行离开她时的决绝,它们盘踞在她的脑海,任凭她如何贪杯,也忘却不掉。 “走,通通都走,走的好。”叶欢嗤嗤的笑了起来,又把一听啤酒灌进嘴里。眼前的一切似乎越来越模糊了,终于,她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头一歪倒在茶几上,陷入了沉睡之中。 叶欢醒来时已是半夜,她是被冷风给吹醒的,她抬起头看了看,原来客厅的窗户没有关,怪不得那风一股股的吹进来,把她的太阳穴都吹得刺痛起来。叶欢站起身刚准备要朝窗户边走去,却突然发现窗纱的后面站着一个人,他那人穿着蓝色的冲锋服和破洞的牛仔裤,就和他失踪那天的装扮一模一样。 ------------ 第八章 梦 叶欢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再次向窗口望去。可那个人影非但没有消失,反而从窗纱后面慢慢的穿了进来,他的眼球不见了,眼睛的位置已经被两个还在渗血的大窟窿所代替,他的喉管被整个划开了,鲜血喷的满身满脸都是,把衣服浸透染成了深色。 “杨……杨政……”叶欢颤抖的说出这个名字。 还好杨政没有再靠近,他站在那里,喉咙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你……是想告诉我谁杀了你吗?是谁?那个人是谁?” 杨政看着叶欢,他用力的张着嘴,试图说出那个名字,无奈他用尽全力也只是发出了几声嘶哑的“啊啊”声。 又是一阵冷风刮来,窗帘猛地飘起来遮盖住了杨政的身体,叶欢发现窗户旁边白色的墙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这影子很大,整面墙都容不下它,以至于影子的一部分越过了墙顶映在了天花板上。 那影子轻轻的动着,就好像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影子的中间,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它的边缘是金黄色的,眼角尖得吓人,眼球很小,泛出黑色的邪恶的光泽,死死的盯在她的身上。叶欢看着它,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于是猛地低下头,却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面。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倒在地板上,难道刚才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吗?她爬起来,看到客厅的窗户关的好好的,不禁舒了口气,原来真的是一个梦,不过,一想到梦中的那只眼睛,她还是觉得胸口发凉。 叶欢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想解解喉咙中的干疼,她刚把杯子放到唇边,却猛的一下缩了回来。这水好烫,就像是刚烧开似的,可是不对啊,她分明倒得是一杯凉水啊。 叶欢看着杯子,突然,那里面冒出了一个气泡,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气泡咕嘟嘟的从杯底冒了出来。随着水的沸腾,杯子的边缘变得滚烫起来,叶欢猛地把它扔到地上,她裸露在外的小腿被陶瓷杯的碎片扎破了,汩汩的向外冒着血。她慌忙蹲下来用手捏住伤口,可那伤口看来不浅,血非但没有止住,反而在她的力道下向外喷涌了出来。 她顾不得多想水杯的事情,一瘸一拐的走进卧室去取药箱,想先把血给止住,路过穿衣镜时,脚步突然一滞,眼角的余光在镜中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它就站在自己的右后方,一直静静的跟随着她。 叶欢的心好像突然不会跳动了,她站在那里,走也不是,逃也不是。她能感觉到那片黑影在向自己靠近,可是却不敢回头,心脏好像停的时间太久了,它在那个影子靠近的刹那疯狂的跳动起来,似乎快要冲出她的胸口了。叶欢不争气的哭出了声,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天,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杨政死了,现在连她自己也要命不保已。 “哗啦。”卧室的玻璃碎掉了,一个不知名的事物打着旋从外面飞了进来,贴着叶欢的脸颊直冲着她身后飞去,那个黑影不见了,而那东西在房间中绕了一圈,重新从破碎的玻璃中飞了出去。 叶欢脚下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抱着瑟瑟发抖的双臂,泪水从眼角徐徐落下。 施老爷子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四点了,再过一会儿交班的就来了,他年纪大了,值夜班总是疲惫不堪,看来应该跟曲经理反应一下,以后都给他调成白班。不过夜班也有夜班的好处,这大半夜的,车库根本没有几辆车出入,所以大多数时间都可以在值班室的小床上打盹。老爷子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床,决定再去被子里暖和一会儿,他刚要站起身,却突然听到一阵沙沙声,就好像是有人蹭着墙边走过,衣服摩擦墙面发出的声音。 “谁在那?”施老爷子大声问了一句,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他的声音撞在车库的墙面上,又变成回音被反弹了回来重新传入耳朵。他披上衣服,拿起手电筒开门出了值班室,一边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一边用手电向那些被阴影遮蔽的犄角旮旯里面照着。 “沙沙……”身后又是一声轻响,老爷子手里的光束猛地调转了个方向,朝后面照去。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刚准备转身离开,忽然觉得头顶的灯光在一明一暗的跳动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灯管上摆动似的。 他把手电筒向上一挥,却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头顶的通风口中,探出了一只手臂,那只手臂上的肉几乎已经全部掉光了,它轻轻的晃动着,抖得上面的蛆虫不断地簌簌落下。 “死人了,有死人啊。”他惊恐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车库。 “你说什么?余叔的尸体找到了?”崔明寒在电话那头急切的问。 “两个人的都找到了,昨晚被看车库的老爷子发现的。余婶他们一早就来了,我估计你还没得到消息,所以告诉你一声。” “哎,本来没找到人,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连希望都没了,他们一家也是可怜,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处处需要用钱,本来靠余叔干这行再加上余婶在我妈那当保姆拿的几千块钱,还勉强可以维持住,可是现在家里的主要生活来源都没了,你说他们该怎么生活下去啊。对了徐行,找到尸体是不是就比较容易抓到凶手了,毕竟那也是证据。” “两具尸体都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上面就剩下一些残肉,而且连眼珠都被残忍的挖掉了,所以我觉得尸体可以提供的线索实在有限。” “是什么东西这么残忍,到底是人还是那些玩意儿,为什么杀了人不说,还要把尸首破坏成这个样子,变态吗?”崔明寒怒气冲冲的问道。 徐行刚要回答,却看到叶欢一瘸一拐的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两眼无神,眼皮却肿的吓人。 ------------ 第九章 车库 小晴也发现叶欢不对头,她跑到门口搀着她的胳膊,“你的腿受伤?眼睛怎么这个样子?哭了?” 叶欢一把握住小晴的手,“我昨晚梦到杨政了,梦里的他眼睛都没有了,喉咙上还有一个大口子,可是我刚才在门口遇到曲经理,他告诉我杨政找到了,他的尸体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叶欢啊,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然你请几天假,出去旅个游好好休息下,等单位这些事情平息了再回来上班吧。”小晴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并不只是一个梦这么简单,昨天我在家里还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他想袭击我,还有那杯水,突然就沸腾起来了……”她语无伦次的说着。 何向阳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她斜眼看着叶欢,“叶大小姐,你现在越来越能耐了,前几天我让你做的那张设计图到现在都没给我,今天还迟到,你是不是也太不把这份工作当回事了?” 小晴忙替叶欢解释,“何总,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您就稍微体谅一下她。” “情绪不稳定?怎么,拥护者走了,没主心骨了?连工作都没了劲头。”何向阳嘴角一撇,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何向阳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杨政才刚走没几天,小心遭报应。”叶欢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可能她压抑的太久,正好可以借这个人把自己的苦闷发泄出去。 “我看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叶欢的话果然激怒了何向阳,她抓起桌上的一杯水就泼了过去,把叶欢的头发衣服都给弄湿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呢,还嫌单位最近不够乱是吗?都回去回去。”部门经理朝她们走了过来。何向阳没吃亏,她瞅了叶欢一眼,一脸得意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叶欢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很有,终于,她也回到自己的工位坐了下来,她没有理会发丝和袖口滴落下来的水珠,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轻声的抽泣起来。 “叮咚。”电梯门打开了,何向阳走出电梯,朝着自己的停车位走去,她今天心情很不错,因为自己终于在叶欢面前扳回一局,自从上次丢项链事件之后,她就一直耿耿于怀,想找一个机会好好的羞辱她一番,今天这个机会终于被她等到了,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不说,还泼了她一身的水,真是大快人心啊。 想到这里,何向阳不自觉的哼起歌来,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咔咔作响,像是在给她打着节拍。 “滴答。”一滴水从房顶掉了下来,砸在何向阳的头上,她不耐烦的在头顶擦了擦,然后抬头望向上面。她所站的位置的右上方是一个通风口,那个四四方方的黑色的洞让何向阳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她知道杨政的尸体就是在通风口中被发现的,虽然不是这一个,但是在面对它时,仍能让她产生很多不好的联想。 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叶欢说的那句话,“杨政才刚死不久,你就不怕自己遭到报应吗?”何向阳打了个冷战,背后的汗已是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贴在皮肤上,把衣服都浸湿了。 “要死了要死了,我想这些干什么,他又不是我杀的,我在这里紧张个鬼啊,再说了,他人都死了,还能变成僵尸跳出来不成。”她嘴里虽然还在死撑着,心里却早已没了底气,于是,她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朝着自己的车位奔去。 她那辆黄色的小车就在眼前,何向阳心里轻松了很多,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按下开门键,可是车子却不像往常那样闪烁着车灯,等待主人进入。何向阳心下生疑,她使劲拽了车门一下,可那车门纹丝不动,完全没有要开的迹象。 无奈之下,她对着车门又按了一遍开关,可那车子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任凭她怎么拉扯,车门就是不开。 何向阳终于放弃了,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救援电话,可就在电话被拿起的那一瞬间她却吓得一个不稳,险些将它丢到地上。 手机黑色的显示屏里,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一个人影,那人站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正直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何向阳的心凉了半截,难道自己也碰到那个已经杀死了几个人的凶手了吗?她本以为在警察的天罗地网之下,他早就逃离这栋大厦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还在警方的眼皮子下面,追踪着自己下一个猎物。 “何小姐,对不起,是不是吓着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何向阳心里一松,就差流出眼泪了,她回过头,面带嗔怒的看着那个男人,“曲经理,你可真把我给吓坏了,你悄无声息的站在后面干嘛呢?虽说这事情已经过去几天了,但是毕竟今天才发现的尸体。我这正紧张呢,给你这么一吓,心脏病差点就犯了。” 曲经理走到何向阳的身边,抱歉的冲她说道:“对不起啊何小姐,最近事多,我们要求一天巡逻五次,我也是听到你这边有动静,所以才过来看一看,没想到反而吓到你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何向阳也不好再绷着脸,她又拉了拉车门,低声抱怨道,“这破车子也不知道出什么毛病了,门怎么都打不开。”说完,她出气似的在轮胎上使劲踹了几脚。 “是不是钥匙没电了,我来帮你看看吧。”曲经理拿过何向阳手里的钥匙走到靠近车门的地方,他在门把手上轻轻拉了拉,将上面一个可以活动的部件拔了下来,“喏,钥匙孔就在这里,您直接拿钥匙开车门就可以开了。” “没想到你一物业懂得还挺多。”何向阳面露喜色,她连句谢谢都没说,打开门钻了进去启动了汽车。“让一让,我要开车了。”她冲外面的男人喊道。 然而曲经理却没有动,他依然站在车头前面,背对着汽车,整个身体就像打嗝似的一耸一耸的抖动着。 ------------ 第十章 鬽 “不会是犯什么病了吧?”何向阳怕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她把方向盘向右打了一下,准备从他身边绕过去。 曲经理的身体抖动的更厉害了,只听“啪啪”几声,他物业制服的扣子崩开了,就是一瞬间,身上那几片布料化为一堆灰烬飘落到地上。他慢慢的转过身,伸出手朝何向阳走去,模样却早已不是那个谦恭温和的曲经理了,他浑身焦黑开裂,就像一段被烈火烧过的木头,光秃秃的头上没有头发,只有两只红通通大眼睛,鼻子和嘴唇也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黑乎乎的洞。 “啊。”何向阳发出一声尖叫,一脚踩下油门就要逃走,可是汽车在原地跳了两下,突然停住不动了。何向阳的身体哆嗦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拼命想关上车窗,可是手指摸索了半天,竟然找不到升窗键。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一点点的靠了过来,他将黑漆漆的手臂伸入车窗,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五个指头全都黏在一起,猛的一看,就像是蝙蝠的翅膀。 何向阳被这样一只手卡住了脖子,她感觉自己喉咙中最后一丝气体都被压榨出去了,紧接着是一阵火烧火燎的灼热,她甚至闻到了自己的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一道白光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它笔直的穿过挡风玻璃,将它打的粉碎,然后唰的一声削断了那只焦黑的大手。 “曲经理”吃痛的惊呼一声,他惊惶的望向前方,看到那里站着一个,他的手上抓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宝剑,就是这把剑,刚才把自己的手臂齐刷刷的切了下来。 “曲经理”看着那个身影,他的眼睛里慢慢的滴出几滴血泪,突然,他猛地将嘴巴张大了,无数道冒着火花的黑烟从那个大洞中钻出来,争先恐后的飞向前面。徐行将天遁剑横在手掌之间,嘴里低声念道:“你既已死,对这世间的情情怨怨就不该再有留恋,拘囿于此,只会落得魂飞魄散,不得往生,”天遁剑发出一道银光,徐行闭上眼睛,“天遁剑出,一断无明贪嗔,二断无明爱欲,三断无明烦恼,断了这执念,对你或许是一种解脱,去吧。” 天遁剑倏地飞了出去,它横扫过那些迸着火花的黑烟,然后在空中调转了个方向,直直的插入“曲经理”的身体里,它就像一根游走的钢针,在他的体内来回的穿梭。 终于,“曲经理”倒在了地上,他血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天花板:我……已经死了吗?对了,好像是这样的,那个冬日的清晨,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它将万物化为灰烬,一瞬间就抹去了他们曾经生存过的痕迹。可是,我想活着啊,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我回去,没了我,他们该怎么生活呢?嗯,不能走,我不能走…… 他的身体化成了无数银色的光球,它们飞向上方,慢慢的消失掉了。 身后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徐行回过头,看见何向阳疯了似得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等等。”他冲她大喊一声,然而已经太迟了,车子在一个拐角处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向一根石柱。车头被劈成两半,何向阳从已经没有玻璃的前窗冲了出去,脑袋磕在石柱上面,整个碎掉了。 “所以说曲经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崔明寒把烟蒂在面前的烟灰缸里面使劲的捻了捻。 “他叫鬽,是由大量的阴灵聚在一起而形成的一种鬼物。我曾告诉过你SD大厦中充满了不得往生的灵魂,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的执念这么深,竟然以这样一种形态一直游荡在这座大楼里面。恐怕,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或者说,他们死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到现在过去了二十年,仍未能从那场灾难中回过味来。” “那么,这几个人都是曲经理杀死的了?包括余叔?” 徐行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我只看到了他袭击了何向阳,还不能把其他几个人的死因归结到他头上。这件事的疑点还有很多,首先,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最近才开始出来杀人?我接触过他几次,却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他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类,以他最希望的方式生存在这世间。还有何向阳,她的刹车为什么会失灵呢?难道是被什么人给破坏掉了吗?” “难道不是曲经理弄坏了她的刹车?” “他有必要这么做吗?他已经对她动手了,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另外,还有那场大火……” “那场火怎么了?”崔明寒急切的问。 “我总觉得那场火极其怪异,它来的太过突然,并不像是一场普通的火灾。”徐行低下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你准备怎么办?还是继续潜伏在SD?” “也只能如此了。”徐行把杯底剩下的那点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出了酒吧。 一阵压抑着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到耳里,施大爷把衣服裹了裹,穿上鞋子走出值班室。他拐了一个弯,来到一间废弃的锅炉房旁边,看着里面那个一身白衣的女人。 她的前面放了一个搪瓷盆,盆里面是尚未烧完的的纸钱,她用一根木棍轻轻的拨弄着那些纸钱,然后低低的啜泣了一声,“爸,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我跟妈妈都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们。爸,你在那边要好好的,缺什么吃的用的你就托梦告诉我,我给你买去,我现在能赚钱了,赚好多钱,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们的生活了。” 施大爷叹了口气,眼睛中全是悲悯,他不忍心打扰到她,于是轻手轻脚的离开这里重新回到值班室,“哎,谁都不容易啊,小小年纪要承受这么多,希望她那早去的父亲在天有灵,好好保佑保佑这娘俩吧。”他坐在床上长吁短叹道。 “大爷,您在说谁呢?”徐行从窗户中探头进来,好奇的注视着他。 ------------ 第十一章 身世 施大爷被吓了一跳,他看着徐行,“年轻人,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徐行没接话茬,“大爷,您说的是谁啊?” 施大爷叹了口气,“哎,告诉你也无妨,正好帮我劝劝她,这万一要是让物业的人抓到了可就不太好了,你也知道新上任的那个经理不是很好说话。” “您指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叶欢这姑娘,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在车库里面偷偷的烧纸了,好像是烧给她那死去的爹的,真是可怜,不过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烧纸啊?你了解情况吗?” 叶欢从电梯里面走出来,她见到徐行正站在大堂里,他看着她:“可以聊一聊吗?” 咖啡屋里的灯光很暗,舒缓低沉的音乐营造出一种甜蜜的氛围。叶欢觉得自己选对了地方,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可是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突然变得笨口拙舌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用勺子一圈圈的搅拌着面前那杯香醇的咖啡,期待他能率先打破这安静的有些尴尬的气氛。 “叶欢,”徐行终于说话了,叶欢心里像装着一只鼓槌,它在拼命的敲打着自己的心脏,她满是期待的看着他,“你在车库里面烧纸是为了祭奠什么人吗?” “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你的父亲是否死于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叶欢瞠目结舌的看着徐行,这就是他约她出来的目的吗?原来,她还是自作多情了,不过,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他突然旧事重提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没有猜错对不对。”看着叶欢的表情,他心里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叶欢把头望向窗外,看着那些匆匆忙忙走过的人们,她心里的落寞又加深了几分,“你没说错,他是那家制衣厂的工人,二十年前的那个清晨,他把我送到幼儿园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还记得那天早上我哭的很厉害,抱着他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进去,无奈之下他买了一支棒棒糖给我,连哄带骗的把我送进了园里。我还记得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他说爸爸下班就来接你,你要乖乖的,听老师的话。”叶欢低头笑了一下,“可是,他食言了,那天我在幼儿园一直等到天黑都没见到他,后来,一个亲戚把我接走了,在他家一住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我终于回到了自己家,却发现家里只有妈妈一人,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桌子上一张罩着黑纱的黑白照片。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虽然不知道你要打探这些干什么,但是我也不想问了,徐行,我觉得有点累,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来想离开。 “如果是这样,何向阳的死倒是好解释了。” 这么一句波澜不惊的话让叶欢猛地停下了脚步,“什么意思?何经理不是刹车失灵才死的吗?和我爸爸有什么关系?” 徐行看着她,他眼睛里是她从未见过的色彩,“叶小姐,明人不说暗话,你最近经历的这些事情应该远超出自己的认知范畴了吧,有些事情,即使你一直在说服自己不去信它,可是在心里,却早已明了它是真实存在的了。” 叶欢坐了下来,手指抠着桌子的边缘,“请你把话说清楚。” “何向阳死的那天我在场,她死于刹车失灵没有错,但是在这之前她曾受到过攻击,而攻击她的人是曲经理。” “曲经理?他不是失踪好几天了吗?我还以为他和杨政他们一样……” “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在当年那场大火中丧生的魂魄幻化成的鬼物,他之所以袭击何向阳,应该是因为你的缘故。” 叶欢失神的看着徐行,终于,她的眼泪涌出眼眶,一滴滴的落在手臂上,“他现在去了哪里?” “在世上生活的久了,他就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这件事了,可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归处,我想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安息了。” 叶欢把头埋进双臂中,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旁边的客人都用猎奇的眼光看向他们,以为这是一对正在谈分手的情侣。 徐行静静的等她哭完,然后递上了一张纸巾,“如果你平静点了,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 叶欢擦干了眼泪,“还是我先问吧,难道杨政他们也都是被他害死的?”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倒抽了口凉气,“杨政失踪的那天,他也在那里,我和那名保安发现厕所没人后,他正好就过来了,然后我们一起在储物间发现了那一摊血。”她惊惶的看着徐行,声音小的自己都快听不到了,“真的是他做的吗?” 徐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给小晴打电话,让她问问她那个公安局的朋友,看看发现证券公司员工尸体的物业是谁?” 叶欢身体一抖,她像接到命令似的赶紧拨通了小晴的电话,把徐行的原话一字一句的复述给她。 放下电话后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静静的坐在那里,连面前的咖啡都没有动上一下,咖啡慢慢的凉了,上面浮上了一层白色的油脂,在杯子里慢慢的漂动着。 “叮……”手机终于响了,叶欢一把抓起电话,“小晴,怎么说?什么?真的是他?”手缓缓的从耳边滑落下来,她看着徐行,轻轻的点了点头。 徐行看着叶欢青白的脸,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你先不要那么紧张,假设事情是他做的,那么他的证言就完全靠不住了,人从窗口掉了下来,尸体却变了样子,这些可能都是编造出的假话。但是,如果事情不是他做的呢?” “可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每一起案子他几乎都在现场,这些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是啊,事情的脉络似乎已经很清楚了,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呢?因为那场天火吗?徐行望向窗外,那里有几只晚睡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过去,飞向头顶那片晦暗的天空。 ------------ 第十二章 金乌 时间走得很快,转眼间离何向阳的死已经过了一个月。冬季还未来得及挥手告别,D大厦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大家逐渐忘却了那些骇人听闻的案件,开始把满腔的热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来。 只不过在某个寂静的深夜,叶欢还是会想起那个穿着制服的身影,她在入职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他了,因为那个人总是对自己很亲切,还有几次在她加班的时候给她送来了晚餐。叶欢的性子比较清冷,在别人对自己太过热情时,第一反应总是回避,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异性,所以她不得不提高戒备,果断的拒绝了他的好意。然而现在想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再也不能平静了,那个在二十年前离她而去的父亲,应该从未忘记过自己吧,所以即使肉体不在,他的魂魄却依然不愿远去,那是因为他有着许多放不下的东西啊。 从余婶家里出来,徐行和崔明寒并肩朝停车的地方走去。他们刚给她买了不少生活必需品,还一人拿了几万块钱出来作为应急。 “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你怎么还留在那儿不走?”崔明寒不解的问身边的人。 “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这一个月我基本都潜藏在大厦里面,可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哎,我听你的语气还是有点犹豫,怎么,还是觉得不是他做的?” 徐行看了他一眼,“应该是我想复杂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再不走路上要堵车了。” 二人走到车旁刚准备上车,崔明寒突然看着玻璃,满脸疑惑的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啊?” 徐行从副驾驶的位置绕了过来,他看见崔明寒的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面有一个简易的图案,那是一只鸟,它的尾巴很长,翅膀向两边直直的展开,它的身体下面有三只脚。 “这是什么东西啊,像图腾似的,对了,我好像在哪个墓葬的壁画中见过这个东西。” “三足金乌。”过了良久,徐行慢慢的说出了这四个字。 “什么?什么屋?”崔明寒一脸茫然。 “我怎么没想到它呢,从天而降的一团天火,喜食人的眼珠子,力量强大到足以在我面前瞒天过海,”他突然顿住了,“不对,这张纸条是谁放在这里的?” 他和崔明寒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冲着停车场的门口跑去,他们在外面找了整整一圈,仍未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于是只好重新回到车上,看着那张纸条静静的发了好一会子呆。 “你觉得送这个纸条的人会是谁?”崔明寒率先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上次我去找何成礼的时候,他曾说过有一个人已经来找过他了,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会是谁呢?她为什么要来提醒你真凶是谁,她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崔明寒的声音戛然而止了,过了好久,他才慢慢的转头望向徐行,“那个人,会是吴汐吗?还是你早就怀疑她是吴汐?” “我们去胡成礼家。” 车子在夜色中飞驰,车窗外的风景飞速的从眼前掠过,就像是手中抓不住的风。 “你刚才说的SD大厦的真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崔明寒一边掌控着方向盘一边问道。 “相传汤谷上长着一棵扶桑树,十个太阳就栖息在这株树上,一个太阳刚刚回来,另一个太阳就起身出去,太阳们出行时就负载在一只乌鸦身上,这只乌鸦长着三只脚,每次背负着太阳外出时,身上都会发出炫目的金色的光芒,因此被称为三足金乌,也叫三趾。到了大尧时期,有一天,这十个太阳一起出来玩耍,结果给人类造成灭顶之灾,它们带来的炎热烤焦了森林,烘干了大地,晒干了禾苗草木。为了拯救人类,尧派后羿前去除害,他射下了九个太阳,独留一日昼出夜归。可是那只负日的鸟,却从此不见了踪迹。有人说它在东海的尽头,整日以啄枯木为生,有人说它化为九婴,终逃不了被后羿射死在凶水的命运。可传说终究只是传说,在我看来,三足金乌其实是一只可以御火的怪物,它每逢出现,世间总免不了大的火灾,它喜食人的眼珠,因为眼珠代表光明,而光和热正是它最需要的东西。”徐行顿了一下,“对了,还有那些丢失的首饰,现在看来也可以解释了,因为它最爱的就是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所以SD大厦里面总会出现失窃案件。” “这些人都是被三趾杀死的?” 徐行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些案子的脉络就非常明显了,证券公司的那名员工当时应该站在窗口吸烟,三足金乌用首饰引得他探出身来,然后趁机将他扑到楼下,那男人刚掉下去就被曲经理发现了,当时是黑夜,所以他根本没有看见他的旁边还有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可就在他冲下楼的这一点时间,三足金乌就啄掉了那男人的眼睛。至于余叔,他一定是在半空中被它劫走了,它的速度很快,所以余叔的同事根本无法发觉,他们还以为他去了厕所,殊不知他早已成为它的盘中餐了。而杨政的事情就更好解释了,他从厕所中出来,看到了储藏室里面放着一条项链或者是耳环之类的东西,所以就走了进去,于是在那里丢了性命。” 崔明寒打了个哆嗦,“这是什么怪物啊,这么恐怖,还吃人的眼珠子。” “还不止如此,三足金乌非常善于隐藏自己,我师父曾追踪过它整整五年,可最终还是让它给跑掉了,现在看来,它一直隐藏在离我们如此之近的地方,只是从未被人发觉。” “天哪,你这是讲神话故事呢还是说真的啊?”崔明寒瞠目结舌的看着前面,“不过,我有一点没弄明白,按理说它在二十年前就到了这里,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来杀人呢?还有你说的那个鬽,它和三足金乌又是什么关系?” ------------ 第十三章 火命 “第一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因为连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第二个问题倒是好解释,那场火灾是它引起的,里面所有的冤魂应该都是被它控制的,它知道我一直潜伏在SD大厦中,所以想转移我的视线,它为了把矛头引到鬽的身上,操控它去杀掉何向阳,可是我还是搞不清楚,它干脆直接跑掉不就一了百了了吗?为什么非要用如此曲折的方法把火引到别人身上呢?难道SD大厦中隐藏着什么它必须留下不可的理由?” “你都搞不明白我就更搞不明白了,”崔明寒听得是满脸黑线,“胡成礼家就要到了,我们还是先弄清楚那天来找他的人是不是吴汐吧。” 两人来到胡成礼家门前,那扇贴满了广告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双没有穿鞋的脚。 徐行心里一惊,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他看到胡成礼躺在地板上,微睁着没有眼球的双眼,他的脖子上,是一个深深的伤口。 “怎么了,他怎么了?”崔明寒在屋外哆哆嗦嗦的问道。 徐行走了出来,“他死了。” 警察在现场拉起了黄线,徐行和崔明寒坐在车里远远的望向楼洞前看热闹的人群。 “是三足金乌做的吗?可是,它为什么要杀死胡成礼呢?” “胡成礼一定知道它的什么秘密,所以为了防止他泄露出去,它干脆把他给杀掉了。”徐行看着胡成礼的尸体被警察抬了出来,不禁握紧了拳头,“如果我没找他,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死。” “你也别太自责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它并除掉它,这样也算是为胡成礼和他的工友报仇了。”崔明寒安慰他道,“不过,胡成礼到底知道它什么秘密呢?这个秘密有这么重要吗,以至于被它痛下杀手。” “也许胡成礼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徐行若有所思的说。 “真实身份?” “走吧,再送我去个地方。” 叶欢一手拿着本食谱,一手把一盘子切好的肉丝倒进锅里,只听“噼里啪啦”一声响,锅里崩起的油点子溅的她满手都是,把她烫的连铲子都扔到了地上。 “叮铃。”门铃响了起来,“来了来了,”叶欢边说边冲到客厅把门打开,看到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楞了一下,“怎么是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 徐行皱着眉头嗅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糊了吗?” 叶欢发出一声惊叫,连忙冲向厨房,可是她好不容易切出来的那盘肉丝早已烧的焦黑,锅子还在冒着黑烟。 “先关上火。” 徐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叶欢哦了一声,赶紧把煤气关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那个,我平时都叫外卖,对于做饭这种事确实是不太在行,不好意思啊,在你面前献丑了。” 徐行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熟能生巧。”他脑海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人,她曾经也把厨房搞得像犯罪现场似的,但是后来,也渐渐的可以做出一些像样的饭菜了,虽然不是非常美味,但是至少吃不死人。 “徐行,你在想什么?”看到他嘴角抿起了一丝少有的笑意,叶欢忍不住问道。她心里涌上了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因为她能感觉到,这缕微笑专属于某一个人,而这个人,必然不是自己。 “没什么,”他把笑容收了回去,“我来是想问问你,你这里有没有你父亲在制衣厂时候的照片。” “照片?我记得应该是有,但是不知道是放在我这里还是妈妈那里,你等一下,我把相册拿出来。” 叶欢从柜子里搬出了一本厚厚的影集,她把它翻开,一页一页认真的看着,“好像真的不在我这里,可能是在我妈那,我一会儿问问她吧……”一张照片从相册中滑到了地上,徐行把它捡起来拿到手里,那上面是一个胖胖的婴儿,她只穿了一个小肚兜,手里抓着一支毛笔。 叶欢赶紧把照片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她的脸涨红了,“这……这是我的周岁照。” 没想到徐行又一次把那张照片拿了回来,不过他没有看照片上的人,而是看着上面写的日期,“周岁照,那往前推一年就是你的生辰?” “这还用问吗?”叶欢被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搞得一脸不解。 徐行把照片还给她,“叶欢,你知道杨政和何向阳的生辰吗?” “以前做团队建设的时候我统计过,”她打开电脑,点开了一份文档放在徐行面前,“这里有他们两个的生日。” 徐行看着那几个数字,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果然如此,我想我知道他不能离开SD的原因了。”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我们的生辰难道和大厦里发生的那些怪事有关吗?”叶欢满腹疑惑。 “你、杨政和何向阳都是火命,火命在五行中有六种,分别为天上火、太阳火、霹雳火、山头火、山下火和炉中火,你们三人分属其中的三种,如果我没猜错,证券公司的那名员工和余叔应该属于另外三种中的两种。三足金乌身上一定有某种封印,将它压制在SD,要想彻底破除这个封印,它就必须杀死这六种火命的人,吞噬掉他们的灵魂,才能使自己的力量强大到冲破封印的束缚。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是还有一个人我还没找到,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徐行,你在说什么?什么三足金乌,什么火命,我怎么听不明白?”叶欢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徐行把一枚纸符交到叶欢手里,“你把它拿好,真凶应该快要浮出水面了,必要的时候它应该可以救你一命。” 叶欢把那纸符紧紧的握在手心,那上面仿佛还留有他的提问,“你要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她看着急匆匆朝门口走去的徐行问道。 “辞职。”他头也不回的甩下这两个字,现在终于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 第十四章 叶欢看着母亲从那个半人多高的拉杆箱中一样一样的朝外拿东西,不一会儿她带来的物件儿就铺满了客厅的地板。这里面不仅有她爱吃的泡菜和烤红薯干,还有一袋子小米。另外还有用的,比如荞麦皮的枕头,它被母亲用绳子绑的实实的,放在箱子的一角,还有几条丝瓜瓤,也被她从老家带了过来,是给叶欢洗碗用的,当然,最为重要的东西是一件织的厚厚的毛衣和一条绿色的围巾,它们承载着巨大的职责,那就是不能让她在乍暖还寒的天气中着凉。 叶欢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地的杂物,她当然不会告诉母亲自己几乎不做饭,更不会让她知道那颜色鲜艳的围巾和毛衣和她如今的身份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毕竟这些物件上都浸润着母亲的心血。叶欢把这些东西一一整理好,她看着面前那个头发斑白的妇人,撒娇似的拉着她的手,“妈,你这都快把家搬来了,不如就真的在我这住下吧,我也好照顾你,不用天天记挂着你为你操心了。” “你怎么又来了,妈妈呀还是喜欢在老家生活,你姥姥你姨都在那,我也不寂寞,在这里我整天就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总会想起……”她眼里掠过一丝悲伤,但是很快就被她掩盖起来了,她把手覆在女儿的手背上,“我现在就盼着你赶紧找一个体己贴心的人儿,把自己给嫁了,这样我才放心,我女儿条件这么好,找个合适的人应该不难吧,欢欢,你是不是太挑剔了?” “我也想啊。”叶欢叹了口气,可是那个人都走了几个星期了,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甚至连他的电话都不知道,看来他于她而言,连个生命中的过客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缕拂面而过的清风,给她带来一丝春天来过的假象。 “你在想什么呢?”看着女儿失神的样子女人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啦。”叶欢强打起精神,“妈,相册带来了吗,有爸以前在他们厂子里的照片吗?” “在这里呢,”她从贴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影,两百多号戴着帽子的工人密密麻麻的排成了三排,他们脸上带着拘谨的笑,连头顶的阳光都比这笑容灿烂上许多。“你要这个做什么?”母亲好奇的问她。 叶欢用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她熟悉的人影,她的笑容黯淡了下去,“没事,现在应该也用不上了。” 叶欢今天正式晋升为设计三组的组长,何向阳死后,这个位置一直空缺着,而叶欢的表现一向亮眼,尤其是这段时间,她出色的完成了两个大型广告的策划和设计工作,所以被部长破格提升为小组组长。 “来,让我们为叶组长干杯。”还是单位门口的那家小馆子,在小晴的提议下,同事们都站起来恭祝叶欢升职。 “等等,”叶欢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先陪杨政喝一杯吧,上次聚餐他还在这里,可是现在……”她的眼眶湿润了,小晴拍了拍她的手,和大家一起端起了杯子,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从饭馆出来已是深夜,大家纷纷打车离开了,叶欢也叫了一辆车,她坐上去就给家里打电话,让母亲早点休息不要担心自己。 “小姐,你要去哪里?”司机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金桥公寓,就在……”叶欢突然停住不说了,她隐约看到大厦的拐角处有一双人脚,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现在她的位置和大厦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可是,那双脚突然动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一样,慢慢的绕过墙角朝里面挪了过去。 “小姐,我说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出租车司机愈发不耐烦了。 “对不起,我不坐了。”叶欢说着就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神经病。”司机撂下这三个字,一脚油门驾车离开了。 叶欢的心“突突突”跳的厉害,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拖着像灌了铁一般沉重的双腿朝那栋黑乎乎的大楼走去。她先来到大厅,想找到保安一起去查探情况,可是大堂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时间不等人,她只好又从大厦中走了出来,把身体贴在墙面上,一点一点的朝墙角挪去,快到转弯时,头顶突然响起一个惊雷,把她吓得差点腿一软坐到地上。 “叶欢,镇定。”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引起那场大火的凶手,如果看到他的真面目,说不定就能为那些枉死的冤魂报仇了。 眼角的余光冷不丁瞥见身旁站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叶欢发出一声惊呼,猛地朝一旁弹跳开来。等反应过来,她长长的舒了口气,那哪里是什么黑影,不过是她映在玻璃外墙的影子罢了。可是此刻她的前面已经没有外墙的遮挡,整个人暴露在清冷的月色下了。 她面对着的是一条空空的小道,这里就是余叔消失的地方,此刻,除了几盏孤零零的路灯居高临下的瞅着她外,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叶欢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步步的沿着大厦的北墙朝里面走去,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那片路灯的光线照不到的区域,那里是黑色的,黑的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不知为何,她好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那片黑暗中流动。 又是一声惊雷,轰隆隆的响声似乎贴着她的头皮滚了过去,叶欢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随后,她感觉到前方有一阵气流腾空而起,它带起的灰尘迷住了她的眼睛,让她一时分辨不清它到底是什么。 叶欢觉得自己的头顶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她使劲揉了揉揉双眼,惊慌的朝上看去,她的眼睛猛地瞪大了,那是一双脚,此刻,它正慢慢的向上升起,然后消失在三楼平台的边缘。 ------------ 第十五章 真面目 叶欢从包里摸出手机,她想先报警,不管警察到来有用没用,至少不用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面对这个未知的可怕的凶手。可是她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手机竟然被她摔倒了坚硬的水泥地上面,登时整个屏幕就黑了下来。 “玩我是吧。”叶欢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她望向三楼的天台,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坚定地朝sd大厦的门口走去。 通向平台的玻璃门是开着的,叶欢趴在门边观察了半天,却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下来,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大门。 紧张与恐惧占据了叶欢的脑海,但她暂时将它们压制了下去,她屏住呼吸,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希望能在这浓稠的夜色中发现一些线索。平台的西南角,一个白色的东西隐隐从黑暗中透了出来,叶欢心里一惊,这不就是刚才掠过她头顶的那双脚吗?她忙朝着那个方向奔了过去,随着距离的缩短,她终于发现那双脚的主人是谁了,她就是发现自己耳环丢失了的那名小保洁。 那保洁还穿着物业统一的蓝色制服,脸上戴着口罩,不过整个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叶欢脑子中突然闪过徐行说的那句话:“还有一个人我没有找到。”所以,那最后一个火命的人,就是她吗?叶欢蹲下身,试图把那个小姑娘从地上拽起来将她带离这里。 “叶小姐,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把精神极度紧张的叶欢吓了一大跳,但当她看清楚来者后,不禁舒了口气。 “施大爷,太好了。”这话是她发自内心说出来的,现如今这里总算不是她一个人了,虽然是个老头子,但她心里的安全感却顿时增加了好几倍,“这姑娘不知被什么人弄成这幅样子了,我们赶紧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吧。”她没有说出实情,因为她知道说出来也只会让老爷子受到惊吓,还不如等到大家都安全了再慢慢向他解释。 施大爷也看到了那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保洁,他慌得赶紧走了过来,将她的口罩从脸上取下。一张白皙的脸孔露了出来,它没有一点血色,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渗人。施大爷用手指在她的鼻翼前试了试,“还好,她还有呼吸。” 叶欢松了口气,“太好了,我们赶紧离开吧,这里恐怕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老爷子还蹲在地上,他背对着叶欢,手指却抚上小保洁那张青白的脸孔。 “现在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头顶又是一个炸雷,叶欢猛地哆嗦了一下,脑子像被一把利斧从中间生生的劈开了,她看着那个背影,他的肩膀一边高一边低,头发油黑发亮。不对,好像……好像在什么地方,她也曾见到过这样一个人,他站在人群第三排的中间,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憨实的笑容。 施大爷回过头,他嘴唇上方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是怕我吃了你的眼珠子吗?”说出这句话后,他的身体突然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随后,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影子慢慢的从他的体内升腾了出来,那是一只乌鸦,它足足有三四米高,黑色的翅膀边缘镀着一层金色的像火焰一般的羽毛。它的两只眼睛也是金色的,眼角翘的老高,几乎要竖起来一般。最为可怖的是它身体下面那三只巨大的爪子,指甲细长锋利向内侧弯起,像一只只巨大的镰刀。 它朝着叶欢走了过来,爪子踏在地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叶欢已经吓得完全不会动了,她站在原地,腿软的就像是没了骨头似的,只能勉强支撑着身子不瘫软在地。“是你……你故意把我……引……引过来的是吗?”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居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三足金乌歪着脑袋看了叶欢一会儿,突然鸟喙闪出一道金光,然后猛地朝她的方向啄下去。 叶欢瞪大双眼,她的眼泪不争气的顺着眼角滑落,她不是怕,而是后悔,后悔自己今天早上出门前没有将母亲好好的抱上一抱,后悔自己到现在都没认真的告诉那个人她的心意。现在,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吧。 腰窝上传来一阵温热,她的身体突然被什么人搂在怀里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后稳稳地落在地上,叶欢看着眼前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悸动,“徐行……” “站在这里别动。”徐行把她推进门内,然后起身朝三足金乌跑去,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古剑。 见到了嘴边的猎物没有了,三足金乌被激怒了,它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扇起阵阵狂风,这风的力道如此之大,竟把叶欢身旁门上的玻璃都给吹掉了,她连忙躲进屋内,贴在一个个靠窗的角落中紧张地盯着窗外的情况。 徐行紧紧的握着天遁剑,猛地将剑锋插进地面,而他则抓着剑柄,防止自己被那阵妖风吹走。三足金乌挥着翅膀走到徐行面前,巨大的鸟喙猛地朝他的脑袋啄了下去,徐行松开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尺子,那尺子上面镶嵌着金色的咒符,他把它向前一挥,顿时,那柄木质的长尺就化成了一条软鞭,朝着三足金乌的方向飞去,一下子就把它的翅膀捆了个结结实实。 徐行把天遁剑从地上拔了出来,他双手握着剑柄,脚一蹬地跃到半空,冲着那只大鸟的脖子就刺了过去。就在即将触碰到它的羽毛时,三足金乌的身上突然发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金光,随后,围在它翅膀上的天蓬尺就黯淡了下来,尺子周身的咒符仿佛消失了,它就像一条普通的皮鞭,慢慢的从三足金乌的身上滑落下来。 “呱”的一声鸣叫,三足金乌振翅飞到徐行上方,三只爪子猛地向下抓过来,徐行把天遁剑举到头顶,那剑发出一道银光,抵艰难的挡住了它的进攻。 ------------ 第十六章 回归 又是一声鸣叫,这尖锐刺耳的声音把叶欢的耳膜差点刺了个窟窿,她看到三足金乌的利爪陡然一收,突破了天遁剑的防御猛地朝徐行抓了过去。 “小心。”叶欢冲着窗外大叫,然而这声呼喊在空气中戛然而止了,她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打着旋朝着那只大鸟飞过去,把它凶狠的进攻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叶欢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像牛角似的奇怪的武器,她曾经见过它,那天,就是它打破了玻璃将自己从危难中解救出来的。 这根“牛角”掠着三足金乌的羽毛飞了过去,它在空中打了个圈儿,然后被一个人稳稳地握在手中。是那名“保洁,”她不知何时清醒过来了,站在平台的一角,手里拿着那根漆黑的犄角,亮闪闪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那只大鸟。 三足金乌把注意力从徐行身上转移过来,它冲她拼命的扇着翅膀。狂风袭来,小“保洁”随之向后跃起,她跳到了平台边缘的围栏上,蓝色的制服和帽子被吹得飘向天空,显现出里面的一袭白袍,袍子在狂风的吹动下飒飒作响,她的头发也被吹得向后飘散开来,露出了一张白皙灵动的脸蛋。 叶欢心里琢磨着,这女孩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睛里却透着股一眼万年的沧桑。可还容不得她多想,那女孩突然飞身跃起,朝那只大鸟扑去,她手里的犄角闪出一朵耀眼的白焰。 三足金乌没有躲开,它金色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黑色的眼珠子射出诡谲恐怖的光,鸟喙微微一张,从里面窜出了一束冒着黑烟的火焰,直直的朝着那女孩滚了过去。两束火焰在空中相遇了,一金一白,撞在一起,崩裂出耀目的光芒。 如此对峙了一会儿,白焰的力量好像稍有减退,叶欢看见那女孩轻轻皱了下眉头,松开一只手捂在胸口上。那怪鸟抓住机会,翅膀猛的拍动了几下,只见那束金色的火焰一下子增强了数倍,一寸一寸的朝女孩的方向逼近。 “嗖”的一声响,天蓬尺突然从地上飞了过来,它紧紧地缠绕在三足金乌的鸟喙上,周身的咒符发出骇人的黄光。天蓬尺越捆越紧,金色的火焰也变得越来越小,可那怪鸟却不甘落败,它用力的张着嘴巴,试图摆脱尺子的控制。 “再不收回去它就断了。”女孩突然说话了,她看着手握古剑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声线不带一丝起伏。 “那再好不过了。”徐行看着她,他的双眸像被水冲洗过似的,亮的惊人。 天蓬尺发出“嗞嗞”的响声,它被鸟喙撑得越来越细,终于“吧嗒”一声碎成几节掉落在地上。可是虽然挣脱了天蓬尺,三足金乌自己也受了重伤,它的鸟喙断掉了,再也喷不出火焰来,它发出一声惨叫,挥翅就欲朝高空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徐行一个纵身跳到它的背上,他手握天遁剑,狠狠的朝它的脑袋扎了下去。 天空中响起一个炸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将天空劈成两半,白衣女孩慢慢抬起了一只手臂,她的白袍里面,游出了一条小蛇似的动物,它冲着徐行飞了过去,在即将靠近他身旁时,身体胀大了数十倍。 那是一条龙,它青色的鳞片闪着银光,细长的胡须在风中飘动,两只凸出的像水缸一般的大眼睛威武可怖。它猛地撞向徐行的身子,将他从三足金乌背上撞到地下,然后首尾相接绕成一个圈,将那只怪鸟围在中间。青龙巨大的嘴巴中喷出一道水柱,那道水柱很粗,就像一条巨大的瀑布,它将三足金乌整个罩在下面,密密的水帘让它无处可逃。 三足金乌巨大的翅膀收了起来,它越变越小越变越小,最后竟化为一只火球,轻轻的悬浮在半空中。巨龙也恢复成小蛇的模样,它用尾巴卷起那只火球,朝白衣女子飞了过去,重新被她收入袖口。 徐行从地上爬起来,他走向依旧站在栏杆上的女孩子,声音变得轻柔而沉稳,“吴汐,把应龙召来,又给我线索,只是为了让我帮你抓住三足金乌吗?” 四目交接,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很久,那女孩转过头,轻盈的从栏杆上一跃而下,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行,”叶欢从屋里冲了出来,“她是谁?” 徐行没有理会她,他头也不回的跑向栏杆,追随着那个人影远去了。 叶欢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平台上面,她刚从一个惊吓中缓过神来,又跌入了一个无法回转的悲伤中,这悲伤那么沉那么深,就像天空中的几颗寒星,茫然不知自己的归处。 徐行一路跟随着吴汐,他和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接近也不远离,他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心中尽是凄凉。终于,吴汐在一个公园前面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他,“跟了我这么久,是想墙走三足金乌吗?” “我不要它,我要你,我要你回来。” “我吗?”吴汐的声音冷得仿佛不是她自己发出来的,“我还回得去吗?” “你父亲曾告诉过我……” 锋利的犄角抵在徐行的脖子上,“不要提我父亲,你去告诉余半山,总有一天我会去取他的命。” 徐行看着她的眼睛,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你怕是没有机会了,我师父在三年前就死了,他是被林声害死的,林声对他用了困魂术,然后利用他的躯体攻击了你的父亲。” 吴汐把手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有区别吗?反正结果还不是一样。”她纵身一跃跳上了公园的那面矮墙,白色的斗篷在黑暗中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徐行,我回不去了,虽然我们做不成朋友,但我,也不想以敌人的身份再次和你相见。” 她没有再看他一眼就跃入那片黑暗之中,她不知道,身后的目光久久的在她身上流连,带着绵长的不舍和思恋。 ------------ 第十七章 青团 “所以说,那名保洁就是吴汐?”崔明寒放下已经送到嘴边的虾片,全神贯注的看着徐行。 “把字条放到你车上的人也是她,她知道三足金乌就隐藏在SD里面,只是它忌惮我的存在,所以不敢再次出来杀人,如此一来要寻得它的真身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她用字条提示我,要我假意离开,然后等三足金乌再次行动时,和我联手一起制伏它。” 崔明寒小心翼翼的看着徐行,“你的意思是,吴汐只是在利用你,帮她抓住那只怪鸟?” 一缕不易察觉的失落染上了徐行的眸子,“如今的她,已经是巫族的人了,连应龙她都可以掌控的得心应手。” “那么三足金乌也和巫族脱不了干系了?” “巫族的人应该一直想捕获它为自己所用,但是具体原因尚不知晓。以我的猜测,当年三足金乌为了逃避巫族,将自己封印起来从天而降落入制衣厂,更确切的说,他的元神落入了施老爷子的体内,不过因为它没有苏醒,所以那老爷子一直处于懵懂的状态,他甚至连自己以前是制衣厂职工这件事情都忘记了。由于封印,他没有办法离开这里,因此就以看门大爷这样一个身份留了下来。” “那他为什么要杀死胡成礼?难道不是因为怕他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苏醒了,应该是巫族用某种方法唤醒了他,他知道我去找过胡成礼,所以怕我从胡那里得到有关他的线索,因为他曾告诉过我自己对SD大厦的前身一无所知。” “可是,你不是说过就是施老爷子发现了余叔和杨政的尸体吗?”崔明寒还是一头雾水。 “那不过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故意说出来迷惑人心的。叶欢曾告诉我,发现两人尸体的当晚,她在家里被三足金乌袭击,后来有一个人用犄角救了她,那个人就是吴汐。我想吴汐当晚一路追踪他回到SD,但是当三足金乌化为人形后,她就跟丢了。但是她在车库发现了那两人的尸体,而施老爷子‘恰巧’路过那里,那时他正好要把杀人的事引到鬽的身上,于是就顺水推舟的把发现尸体这事揽到自己头上了。” “真是狡诈啊,”崔明寒感叹了一句,“不过我还有一点没搞清楚,你曾说过三足金乌要聚集六条火命才可以打破封印,那么吴汐真的是其中的一条火命吗?” “她当然不是,辞职之后的那一个月,我把SD大厦里所有职员的生辰都查了出来,就是为了找到最后一个火命,可是始终没找出来那个人。直到那天遇到吴汐,我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巫族一向善于在命理上做文章,想必她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三足金乌误以为她就是它要找的那最后一个火命,其实这只不过是她抛出的诱饵罢了,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引他现身。” “老远就听你们俩吴汐吴汐的,怎么,这次是真的找到她了?”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轻盈的身影走到他俩面前。 周茉还是老样子,长发及腰,温婉的面庞上透着股灵气,她把羊毛外罩脱下来,随意的放在身边的凳子上,然后认真的盯着崔明寒,“真的有吴汐的消息了?” 崔明寒冲她点点头,“三年了,她终于舍得回来了,不过,”他两手一摊,“又走掉了,她也是够狠心的。” 周茉舒了口气,“见到面就好,至少证明她还活着,而且活的好好的,”她的脸色稍微沉了沉,用食指点了点崔明寒的胳膊,“你不会对人家还不死心吧,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崔明寒我告诉你,吴汐就算是回来了,那也没你什么事啊,人家的正牌男友还在这里坐着呢。” “正牌男友?”徐行笑了笑,“她都把犄角架在我这个‘正牌男友’的脖子上了。”他的语气中透着自嘲,脸上却早已被深深的落寞包围起来。 见气氛不对,周茉赶紧把面前的杯子举起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干什么呢,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庆祝找到吴汐的吗?来,先干了这一杯再说。”徐行和崔明寒相视一笑,把酒一饮而尽了。 “这就对了,”周茉接着说道,“她平平安安的,我们至少不用提心吊胆的了,尤其是你徐行,这三年来你为了寻她居无定所,到处奔波,现在至少可以暂时安定下来了吧,我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考不考虑回单位帮帮我?” 见他准备回绝,周茉忙接着说下去,“知道你事多,我当然不会记你的考勤了,想当初你来我们这里工作,应该也是因为记者这个职业可以给你提供很多机会,去查探那些埋藏至深的秘密,现在你依然可以利用这个条件,去做你需要完成的事情啊。” 徐行知道他们的心思,这几年他短则消失几天,长的话甚至一连几个月都没有音讯,把他们两个也搞得提心吊胆的,不仅要担心吴汐,还要时常操心着他这边。如果他回原单位工作,至少他们能掌握到他和吴汐的动向,也不必如此费心费神了。 他不愿拂了他们的好意,于是看着周茉,“那好吧,周老板,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夜晚的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冷月的华光将街边那个一身白衣的身影拉的很长。 吴汐的脚步突然定住了,她望向街角,那里有一家小店还没有关门,灶台上的蒸笼正悠悠的向外冒着热气。 她走了过去,“老板娘,你这里有青团卖吗?” “有啊有啊,不过姑娘,我这是给明天做的,你这么晚了吃这个东西,会不会不消化。”系着围裙的妇人善意的提醒着她。 “没事,我太久没吃到了。” 吴汐在那只青绿色的糯米团子上咬了一口,里面的豆沙一下子就漏了出来,香气溢满了唇舌。 “怎么突然又想着吃人类的东西?”她的袖口抖了几下,传出一个粗哑低沉的声音。 “你不懂。”她收起唇边那丝久违的笑,慢慢的朝黑暗中走去。 ------------ 劫 ------------ 第一章 野庙 楔子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漏不下来。山里的一座野庙旁边,站着两个人影,他们趁着手电筒的光线,将一瓶子胶水涂抹在墙面上。 “喂,愣着干什么?快铲啊,一会儿天就亮了。”高个子男人催促他的同伴。 另一个男人哦了一声,一双眼睛却仍然盯在墙面上不动。 “看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见。”高个子男人又催促了一遍。 “我……我总觉得那女人在看我……”他嗫嚅着。 “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吧,只要咱捞了这笔,愿意跟你的女人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快干吧。” “嘿嘿嘿,也是。”他不再犹豫,拿起铲子朝墙上砸过去。 周茉在玻璃门上敲了敲,她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就推门走了进去。看见她进来,崔明寒原本放松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他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警惕,“有什么事下班再说吧,现在是办公时间。” “办公时间?那你是不是应该称我一声周总。”见他这副样子,周茉原本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 见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崔明寒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周总,坐,我给您倒杯茶。” “你非得这样对我吗?”周茉径直走到他面前,“是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还是你笨到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应该不是后者吧,我们的崔主任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多年,面对感情竟然连个三岁的小孩都不如吗?” “周总,你听我说……” “你要解释什么?你是想告诉我你还忘不了她,还是想说我这个人太绝情了,才三年时间就把甄哲忘了个干净。” “我是想说,这门的隔音效果不大好,你能不能声音小一点。” 周茉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终于,她翻了翻眼睛,抓起包准备离开,走到门边她停下了,“我今天来是告诉你我朋友在山里开了家客栈,想约着你和徐行趁着周末出去散散心,我们暂定明天早上七点从单位出发,你要是不方便或者怕影响不好就不要来了。”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把那扇玻璃门重重的关上了。 第二天飘着绵绵细雨,崔明寒如约来到单位门口,他从车里走出来,倚着车门点燃一根烟。 来这里是他思来想去一夜做出的决定,他本不想跟周茉走的太近,但是既然徐行也要过来,他也就不能不去了,毕竟当时是他和周茉两人一起计划将徐行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他尽早从感情的创伤中走出来。 崔明寒见周茉的车子朝这里开了过来,于是他狠狠的吸了几口烟,然后把剩下的半截烟头丢到垃圾桶里。 “徐行还没来,”他看着一身休闲装束从车上走下来的周茉说道,“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他来不了了。” “什么?” “他说自己病了。”周茉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崔明寒知道她没有撒谎,因为她一向单纯,但是另外一个人,就不一定了,他简直能想到他云淡风轻的告诉周茉自己生病了的样子。 “那我们……还去不去?”旁边的小女人试探的问道。 “去,当然去。”崔明寒大大咧咧的回答,心里却默默的念道:好你个徐行,你不就是想看我打自己的脸吗,可我偏不让你的计谋得逞。 吴汐站在院子口,目不转睛的看着里面一个单元门。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年轻人拖着个大箱子从楼洞中走了出来,他旁边站着两个应该是他父母的中年人。他们走到街边站住不动了,女人用手摸着那个年轻人的头发,“小昱,在国外待了四年,这才回家没几天又急着要走,也不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妈,”年轻人拉着女人的手,“我这也不是为了事业没办法嘛,你放心,我以后一年多回来几次,不再让你和爸为我担心了。” “朱昱啊,”一旁的男人也发话了,“不要太牵挂家里,男人是要为自己闯一片天地的,你妈有我照顾呢,你就放心吧,只是一定要注意身体,在国外要是吃不惯,就自己买点菜回来学着做。” “爸,我身体好着呢,国外的饮食也早就适应了。”他拍了拍男人的手背。 一辆出租车从路口驶来停在这一家三口的旁边,那年轻人把行李搬到后备箱,然后钻进车里,他又一次冲外面的两人挥了挥手,然后坐着车离开了。那对夫妻一直目送着车子拐了弯完全看不见了,才互相搀扶着走进单元楼。 吴汐还站在院子门口没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果然没过多久,刚才那辆出租车又折了回来停在她的身旁。那名叫“朱昱”的年轻人从车上走下来,眼睛中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神采。他呆呆的站在吴汐旁边,一直到出租车开走了,才慢慢的化成了一片青色的鳞片状的东西,轻轻的飘进她的袖口。 “刚才听你的意思,我以后每年都要化成他的模样来这里几回咯?”应龙的声音从她的袖子中传出。 “他召你出来是为了捕获三足金乌,而我,只让你帮我做这么一件事情。” “人类就是这么傻,宁愿自欺欺人的活着,也不愿面对现实,失踪四年的儿子突然就这么回来了,他们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就选择全盘相信我编的谎话。”袖子里传出一声不屑的嘲讽。 “你哪里知道绝望的滋味,人在绝望的时候,哪怕是面对一个毫无根据的谎言,都会当成救命稻草牢牢抓住,更何况,是他这个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呢。” “你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那我问你,既然人的平安是最重要的,你又为何要我将那么一大笔钱交给他们呢?” 吴汐低头笑了笑,“妖怪就是妖怪,不怪你理解不了。其实就连我自己,以前也不懂那个人为什么要收人钱财,当时他还说我总有一天会明白钱的重要性,现在,我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袖口中传来一阵哈欠声,“越听越糊涂了,说吧,现在我们要去哪里?” 吴汐凝神想了想,“这么久没出来,不如四处逛逛吧。” ------------ 第二章 壁画 九里沟村这个被大山与树木的苍翠隐藏起来的偏僻山村,是繁华都市旁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这里古风犹存,一幅“山深人不觉,犹在画中游”的意境。 陈昊和乔乔是周茉出国前的同学,他们都是学国画的,初中高中大学都在一个班级。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暗生情愫,更是在一片反对早恋的呼声中早早的确立了关系,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了婚,并且很快有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起名一凡。 或许是学艺术的缘故,他们对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并不适应,于是在一凡四岁那年,两人辞去了工作卖掉了房子,在九里沟买下了几间民房,简单装修之后建成了一家客栈,取名为“山间小坐,”专门招待一些为了释放工作压力来乡间小住的游客。 崔明寒和周茉到达九里沟村时雨还未停,朦胧的雨丝将这座大山中的小村庄衬得多了几分江南的味道。 车刚一停稳,陈昊和乔乔就带着一凡从客栈中出来迎接他们。周茉下了车就一把搂住了两人的脖子,“可想死我了,总说要见面,总是没时间,你们两个倒是自在,真在这乡野之中当起闲云野鹤了。” “阿姨,你是女人,爸爸是男人,你不可以抱他的。”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周茉暂时放过了被她钳制的快断了气的两人,蹲下身来看着眼前那个白白嫩嫩的小不点,她把她一头卷毛揉的更乱了,“你爸爸在阿姨这里可不算是男人,想当年他被欺负都是我帮他揍人的。” “行了,你就别影响我这个老爸在女儿心中高大伟岸的形象了。”陈昊说着把一凡抱了起来,“别听这阿姨的,她最喜欢说大话。”他突然发现了刚从车上下来的崔明寒,于是提高了声调,“这位帅哥是谁啊?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他啊,”周茉的语气瞬间变得正经起来,“他是我的……” “下属。”崔明寒忙不迭的把话接上了,“我今儿是陪领导视察来了。” 乔乔把周茉拉到了一边,悄悄的在攀在她的耳边说道,“看你气色比前几年好了不少,是不是因为这位‘下属’啊?” 周茉耸了耸肩,“我哪有你这么幸运,和陈昊相知相守这么多年还恩爱如初,我的这位下属,现在还拿我当烫手山芋,避之唯恐不及呢。” “恩爱如初,果真如此吗?”乔乔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她的脸上覆上了一层阴霾。 “乔乔,你说什么?”周茉没听清楚。 “没事,走,我带你们进去参观一下。”她用笑容掩饰了自己的心事,拉着周茉走进了客栈。 “山间小坐”保持了农家院的原貌,不过每间房都重新装修过,简洁却不失干净,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院子里种着大棵的核桃树、山杏树、梨树、桃树,如果秋天过来,可以直接从上面摘果子吃。而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满院子都是馥郁的花香。墙头上种着菜瓜,由上而下的垂下来,看得人眼馋。院子中间立着几只秋千,两三个客人正坐在上面边摇边聊着天。院子外面是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地,霁雨成烟,花儿就重叠在这错落有致的田间,令人暂时忘却了烦忧。 “这客栈简直太美了,你们俩不愧是学艺术的,能把一间农家院装扮的这么文艺范。崔主任,你要不要帮他们宣传一下,客流量肯定会翻倍的。”周茉戳了戳崔明寒。 “别别,我们来乡下就是为了享受清净的,可没指着它赚钱,这要是客人太多了,我还真怕自己接待不来。”陈昊抱着一凡,把他俩带到早就准备好的两间套房前,“你们俩先收拾收拾,一会儿出来吃饭,全是地道的农家菜,保证比城里的可口。” 果然如陈昊所说,这里的菜肴虽然没有城中大饭店里的精致,但是胜在真材实料口感新鲜,连一向挑剔的崔明寒都没忍住多吃了两碗饭。酒足饭饱后他拍着肚子在院子里四处溜达,想尽快消化掉可能会因此而增上去的体重。周茉折了枝桃花走到他面前,“我们去后面的山上转转吧,听乔乔说那里满山都是桃树,现在全开花了,美得很呢,也顺便消食了。” “也好。”他欣然同意了她的邀请。 既然决定了要去两人就没再耽搁时间,一人拿了瓶水就出了门,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他们怕去的晚了回来时会找不着下山的路。这座小山并不算陡,不过由于刚下过雨,所以路上比较泥泞,爬起来还是颇费点功夫的。好在山上的景致确实不错,粉红色的桃花一朵挨着一朵,挤满了枝丫,这一簇簇的花团,就像是天上的火烧云,美得惊人。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才爬到了山顶,周茉气喘吁吁的叉着腰,刚准备歇口气,却听到崔明寒惊讶的声音,“周茉,这里还有座野庙呢。” 周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一座破旧的古寺观,它静立于花树之中,前有青石雕栏相拥,看占地面积也算是一座不小的庙宇。 两人忘记了疲累,不自觉的向那座古寺观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这庙宇完全处于荒置状态,无人管护,也没有修葺的迹象,殿宇危漏,门窗破烂。庙的二层已经坍塌不见,庙门也几乎快要倒掉了,钻过满院枯枝才能进入内院。 周茉和崔明寒走进院内,发现里面有一个古戏台,戏台上有几行题字,大概意思是记录着百年前这里的一场庆典。崔明寒看着这几行字,嘴里不禁赞叹道,“你看这些字下笔流畅,还是很有功底的。” 周茉没有接话,她的目光落在大殿的墙壁上。崔明寒走进大殿,他看见墙壁上是一幅接着一幅的古画,这画有的是历史故事,有的是神话传说,还有的只是平常人家的生活琐事。每一幅画都工笔细腻,栩栩如生。 “壁画。”周茉愣了好大一会儿,才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 ------------ 第三章 “你说这是壁画?”崔明寒不禁又走近了几步,仔细的看着墙上那些线条流畅的古画。 “你不会觉得只有敦煌的那些才叫壁画吧,”周茉也走进了大殿,“这古庙和壁画均是清代风格,想必是那个时代的文物。” “你对这些好像还颇有点见解?” 周茉斜了他一眼,“我出国前学过几年国画,算是略知一二吧,这是……”她突然顿住了,疾步走到大殿的最里面,那里面的墙面上有几大块空白,就像是什么人把这上面的墙皮整个给切割下来了一样,周茉摸着墙面,“有人偷了这些画,你看这切口,方方正正的,肯定是被铲子之类的东西整个从墙上割下来的。” 崔明寒也走了过来,他看着墙面,发现裸露的草泥墙皮上尽是铲痕。“你的意思是有人盗走了这些文物?” 周茉点了点头,“你也知道,我国对文物保护本来就不是特别重视,时间久一点的还好,近代的这些文物政府基本上没有什么保护措施,所以就让这些偷盗者钻了空子。”她抚摸着斑驳的墙面,眼中满是心疼,“我们应该向文物局报案,要不剩下的这些画恐怕也难保了。” “宜早不宜迟,我们赶紧下山,估计能在他们下班前赶得上。”崔明寒说着就朝殿外走,周茉紧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山路依然泥泞,下山的路走起来比上山更是多了几分困难,崔明寒走的很快,周茉不得不在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他的步伐。突然,她脚下一滑,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了泥路上。崔明寒没听到背后的动静,依然迈着两条大长腿不管不顾的朝山下走,周茉刚想叫住他,忽然后颈一凉,耳边的发丝飘了起来,就好像有人在对着她的脖子吹气似的,就在她准备转过头时,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那人似乎人从她身边跑远了。 周茉回过头,她的身后,是一捧一捧粉得鲜亮的桃花,哪里有什么人的影子,她轻轻吁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准备追赶上前面那个毫不知情的无情郎,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瞥到一张惨白的脸蛋,它就在桃花中间,白得像一张涂了油漆的面具,两只点墨似的眼睛幽幽的看向这边。 周茉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捏住了,它把里面的氧气全部挤了出来,然后将它攒成一小团。她又一次朝那人脸的方向望去,发现它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换了个表情,正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 “摔跤了?”崔明寒终于察觉出了异常,他折返了回来,有些担心的询问她。 “嘘,有人。”周茉的头几乎快要藏到崔明寒的怀里了,她的声音抖得像在哭。 “你不会是……是说这里有……有鬼吧?”崔明寒比她好不到哪去,他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不敢回头,脖子像是被钉在了肩膀上似的,甚至在说出那个字的时候自己把自己吓得猛地打了个哆嗦。 周茉没料到他的胆子会这么小,她只得抓住他的手,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个惨白的脸孔,勉强抻直双腿,带着他一步步的朝山下走去。 又是一阵冰凉的气息,它伴随着一阵凄厉的笑,掠过两人的耳垂,狠狠的砸进心里。崔明寒手里一紧,把周茉的指尖握得生疼。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手牵手朝山下跑去。 迎面走来一个人,周茉和崔明寒被这个突然冒出的人影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周茉,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来者竟是陈昊,他手里拿着根铁锨,身上背了个大大的旅行包,正在朝山上走去。 “有鬼,陈昊,这里有鬼。”两人像见了救星似的一左一右的抓住陈昊的胳膊,躲在他的身后,指着他们面前的山路。 “鬼?”陈昊一脸莫名的看着前面那条泥泞的小路,“这大白天的从哪里来的鬼啊,再说就是晚上也没见过这里有什么鬼啊。” “有的,我亲眼看到的,它就藏在花丛里,白兮兮的一张脸。” “兄弟,你也看到了吗?”陈昊扭头问依然躲在自己身后的崔明寒。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好像听到了一阵笑声。” “嗨,这山里飞鸟走兽多了去了,你们怎么知道听到的不是它们的声音,我说你怎么比女孩还胆小,周茉一惊一乍的我还能理解,你什么都没看到看起来却像是比她受到的惊吓还大。” 崔明寒被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抓了抓后脑勺,然后拽了拽周茉的袖子,“你是不是真的看错了,说不定就是个农妇呢。” “这就对了,这山里经常有村民上来摘野菜,而且为了避免晒伤,经常会带上一块面纱遮着脸,说不定人家被你们俩吓得够呛。”陈昊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 “天,要是那样我真的丢人丢大发了,”周茉仰天长叹了一声,“对了,”她看着陈昊这一身装备,忍不住问他,“你这是要干嘛去呀?” 陈昊看了眼手表,“现在来不及细说了,你回去问乔乔吧,我得赶紧走了。”说完他就重新上路,很快消失在桃林之中。 回到客栈时已接近傍晚,乔乔正坐在秋千上编一个花环,树枝在她的巧手下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漂亮的花冠,她招呼一凡过来,仔细的将它带在女儿的头顶。 “乔乔,我们出去一趟,晚点再回来吃晚饭。”周茉和她打了声招呼,就拉着崔明寒朝外走。 “你们去哪里?”乔乔在后面叫住了她。 “文物局。” “不会是因为壁画的事吧。” 周茉站住了,她回过头,“你也知道那里有壁画?” 乔乔冲他们走了过来,“看来真是因为这个,那我劝你就别费工夫了,政府的人不管的,如果真心要管,也不至于让这些画一幅接着一幅的被偷走了。” ------------ 第四章 失去 “所以陈昊去山上……” “没错,他是去守夜的,就是怕那些壁画再被什么人偷走了。” 山上的那座庙叫做青月庙,是座清朝时期遗构的建筑,也是一座县级文物保护单位。青月庙的大殿里面以及戏台的外墙上全部画满了壁画。大的有一人来高,小的只有巴掌那么大,这些画既有神仙造像,也有人物山水,还有清代的居家场景,它们大都保存完好,色彩明亮鲜艳。一年前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九里沟村,并发现了青月庙,我和陈昊特别惊讶这座隐蔽的小山村里竟然隐藏着这么一座古寺观,而最吸引我们的就是这满墙的壁画了,对于学国画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看到这些栩栩如生的古画更令人兴奋的事情了。 令我们感到不解的是,这座古庙虽然是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但是这里的政府和村民似乎对它的价值一点都不了解,你们今天应该也看到了,这庙的外表破败不堪,显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修葺和重建过。陈昊和我为了这事没少下功夫,我们多次去县里和乡里递送申请报告,希望政府能对这座文物重视起来,因为看它这情况,如果再不重修,很有可能哪天就会完全倒塌掉。 可是我们的呼吁并未起到任何作用,首先维修寺庙需要一笔不小的经费,这需要一级级的上报和批准,在政府看来,这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能带来一分钱的经济利益,不值得他们费那个心思。再者,据说这附近像青月庙这样的古寺观极多,大概有十几座的样子,如果这次批了经费,那么以后很可能有更多的古寺庙来效仿,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此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但若只是这么搁置下来倒也罢了,可在我们奔走呼吁的过程中,这座古寺庙的价值没有引起政府的重视,却入了一些歹人的眼。有一天在一场暴雨过后,陈昊一如既往上山查探青月庙是否安好,可是他惊讶的发现那里面的壁画竟被人盗走了好几幅,那些偷盗者一点都不珍惜这些文物,他们是用最野蛮的方式将那几幅画从墙上强行切割下来的,甚至有几幅还波及到了旁边的画。我们两个又愤怒又心疼,当天就报了警,可是当地的警察并不重视这件事情,这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有人在一间破庙搞了点破坏,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人没抓到,画也没找到。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一个星期后,又有几幅画丢失了,这次的数量更多,偷盗的手法也更为专业。到这时候,我和陈昊才发现,这青月庙是真的被某些贪财的人给盯上了,他们一定是在第一次的盗窃中尝到了甜头,所以才再次行动。 这真是一场劫难,一场壁画的劫难。 这次我们两个没有坐以待毙,直接把这事捅到了市文物局。这下子县乡的政府才稍微重视起来,他们组建了文保组,每天都派人来看管守护庙观。从这以后,倒是再没发生过壁画被盗事件,不过这文保组也就是几个村民,虽然能看管的了庙观,却没有办法修缮和维护它,所以我们只能无奈的看着这座文物一点一点的走向衰败。 “可是刚才陈昊不是又上山去了吗?既然有文保组,他还去那里干什么?”周茉不解的问。 乔乔看着外面渐浓的夜色,不无忧心的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文保组的那些人最近都开始懈怠了,巡查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陈昊不放心,所以最近经常去那里守夜。” “我真佩服你们,原本以为你们两个只是逃离城市在这里开了家客栈,可是没想到你们却成了伟大的文物保护者了。”周茉由衷的说着。 乔乔无奈的笑了笑,“我可不想这么‘伟大,’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没来过这里。” “你要是不放心,一会儿我也上山,陪陈昊一起守夜。”一直在静心聆听的崔明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周茉听着他坚定的语气,心里不禁暖了又暖,这个人刚才还在山上吓得魂不附体,可是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主动要求上山守夜,看来他也是被这两夫妻的故事感动到了。崔明寒,你真是个矛盾的人。 乔乔刚要回答他,一凡突然拉着她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妈妈,爸爸是又去找那个阿姨了吗?” 几个人仿佛一瞬间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里,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能说话,他们的感觉器官像是被海水封死了,一时不知该对周遭的发生的事情作何反应。 过了很久,崔明寒干笑了两声,他拉着周茉的胳膊轻声说道,“我得回房间洗洗涮涮一下了,爬山爬的我一身臭汗,你要不要也会去休整一下。” 周茉连声答应着,跟在他身后离开了仍旧在原地立着不动的乔乔。她一直走到房间关上门才从刚才的震惊中逃脱出来,她想着一凡刚才说的那句话,一时间竟有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如果乔乔刚才一笑而过也就罢了,但是她刚才那样子分明就在证明一凡说的那个“阿姨”是确实存在的。可那个女人会是谁呢?她有什么魅力可以让陈昊这个“模范丈夫”做出这样违反人伦的事情来呢? 门上轻轻的响了几下,乔乔的声音传了过来,“周茉,方便进来吗?” 周茉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打开了门,她勉强堆起笑容,“怎么了?是不是叫我出去吃饭啊?” “你刚才都听到了吧,一凡的话.....” “我......”看着她绝望的脸,周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乔乔突然扑倒她的怀里,纤瘦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泪水打湿了她肩头的衣服,“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茉茉,我怕我和一凡这次真的要失去陈昊了。” ------------ 第五章 女人 周茉心里一酸,她把乔乔紧紧抱在怀里,“说出来吧,说出来应该会好受一点,你是不是一个人扛了很久了。” 乔乔擦干眼泪,她把头靠在周末的肩膀上,缓缓的说道:“第一次发现青月庙里面的壁画时,我和陈昊着实兴奋了一阵子,我们两个都是学国画的,对于这些遗留下来的古迹自是爱不释手。那段时间,除了去政府申请文物保护经费,我们一家三口就待在青月庙里,连客栈也暂时关门不对外营业。陈昊比我更加痴迷,他甚至开始临摹这些画,他本来功底就好,所以画出来的竟然和原画没什么区别,要不仔细看根本识别不出真伪。有一天一凡生病了,所以那天我们没去青月庙,而是在客栈里照顾她。那天半夜,我被一阵雷声惊醒,但是醒来时却发现陈昊不在身边,我打了他的电话,然而电话却没有接通。由于要照顾孩子,所以我并没有出去找他,到了快早上的时候,他回来了,他告诉我自己去了青月庙,因为担心晚上的雷雨会对破旧的庙宇造成损害。我没有多问,但是心里已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这并不是因为什么女人的直觉,而是出于我对陈昊的了解。陈昊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虽然是学艺术的,但是没有一点花花肠子,单纯的接近透明,所以,但凡他说出一点谎话,就很容易被人察觉。” “他……对你撒谎了?” “我一方面很肯定他对我撒了谎,另一方面却又在极力劝慰自己,因为在花花都市之中,他都不曾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又怎么会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乡村有了二心呢。然后就是第一次盗画事件,在报警无果后,陈昊就像疯了似得,他几乎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青月庙中守着那些壁画,回家的时间屈指可数。有一天晚上,我实在放心不下,于是把一凡交给客栈旁边的王婶看管,自己一个人上山去找他。那晚下着蒙蒙细雨,山路泥泞不堪,我在半山腰摔了好几个跟头才来到青月庙,然而在钻进庙门时,我却看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幕。” 乔乔直直的看着窗外的圆月,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在那座破旧的大殿中,男人和女人就像两条蛇一般纠缠在一起,陈昊疯狂的对身下的女人追逐索取,他仿佛已不是那个乔乔所熟悉的男人,那个永远温和雅致,谦谦有礼的君子,他的脸庞通红,身体里的欲望像一只很久没有吃饱的野兽,把女人雪白的胴体紧紧的压制在身体下面。这份狂野乔乔从不曾见过,所以,在那一瞬间,她心里坚守了好久的堤坝终于崩溃了,她发疯似得跑进雨雾中,一路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你认出那个女人是谁了吗?”周茉把乔乔微微颤抖的冰凉的手指握在手中,希望能给予她一点温暖。 “我不敢看,我不敢看那女人的样子,我怕看到她的样子我会崩溃掉,周茉,”她看着她,眼神中竟然多了几分惶恐,“你明白我的感受吗?如果她生得比我漂亮,不,哪怕她只是有一个方面优于我,我怕自己也会承受不住,我怕我会开始审视自己,挑剔自己,甚至……厌恶自己,女人最大的不自信,莫过于自己的丈夫把对自己的热情用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不,陈昊的这份热情从来不属于我,可是它却像是作画的灵感一样,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迸发了。” 周茉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抱着乔乔瑟瑟发抖的身体,“你别想的太多,也许陈昊他……他只是一时新鲜,男人不都是这副样子吗。” “不是的,”乔乔把身体从周茉怀里挣脱出来,“他不是一时新鲜,也不是迷恋她的身体,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乔乔……” “是真的,那件事之后我就和他摊牌了,我问他那女人是谁,他一言不发,我再问他是不是爱上她了,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你看,他真的是不会说谎,否则他随便骗骗我,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那……后来呢,陈昊又去见过她吗?” 乔乔摇了摇头,“摊牌的那天晚上就发生了第二起盗画事件,我告诉过你,村里组建了文保组,还派了专人来守护青月寺,再加上我们曾经因为这事大吵过几架,甚至连一凡都被惊动了。所以陈昊从此没再去过山上,不过最近因为文保组的松懈,他又开始去那里守夜了。”她的眉头锁紧了,“茉茉,你说,他会不会再和那个女人死灰复燃?” “不会的,我想他已经想明白了,不然也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去见她,再说了,如果他们俩之间的感情真的那么深,那女人又怎么会这么久都不来找他呢。我想他们就是露水情缘,过了也就过了,只是,难过的是你自己心里的这个坎。”周茉不知道是该宽慰她还是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在她心里,如果一个男人在精神上彻底背叛了自己的伴侣,那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谅解的,这个结可能会伴自己一生,根本解不开,所以还不如趁早逃掉方为上策。 乔乔的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不定,“可是,还有一凡,我……我总得为她考量……” “妈妈,你在这里吗?”外面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凡凡饿了,想吃饭了。” 乔乔仿佛松了口气,她赶紧答应着朝门外走去,周茉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心里戚戚道:“你什么时候才敢面对这个创口呢,它可不会因为你的回避就消失不见啊。” 毛三搓着手走出院门,打了个满是酒味的饱嗝,这春天的晚上还挺冷的,把他本来还微醺的脑子都给冻清醒了,不过没关系,再走几步就到家了,到时候叫老婆子给自己烧一盆热水,把脚给好好的泡上一泡,一会子就暖和过来了。 “咯咯。”墙角处突然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毛三被吓得一个机灵,他转过头,看见一张俏生生的脸孔正从墙边的花枝下探出来,笑盈盈的望着他。 ------------ 第六章 毛三之死 毛三的眼睛突然放出光来,目光死死地锁在那女人身上。她长得漂亮极了,瓜子小脸白生生的,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一双凤眼轻轻挑起,勾魂似得斜瞟着毛三。樱桃小嘴殷红诱人,嘟嘟的翘起,仿佛等着什么人来一品方泽,雪白的贝齿轻咬着下唇,给她轻佻的神色中又增添了几分羞涩。 “呦,这是哪家的小俏媳妇儿大半夜的不愿意回家啊,怎么了,你男人不在村里,出去打工去了?”毛三叼着牙签朝那女人走去,眼睛中的欲望已是压制不住。 女人没有回答他,她只是把柔夷小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胸前,长长的指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刮擦着毛三胸前的肌肉。 面对这样的挑逗,毛三哪里还按耐得住,他狠狠的把牙签吐在地上,横抱起那女人就冲进了旁边的树丛里。只是一会儿功夫,她身上的衣服就被他扒干净了,她柔弱无骨的身体就像是地上皎洁的月光,洁白而温柔。毛三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却在即将得逞的那一瞬间身子一僵。 “x你妈的。”他骂出这几个字,猛地将怀里的女人推向一边,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血丝布满了整个眼眶。 “咯咯。”笑声又一次响起,毛三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一下子僵住了,随后他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整个人摔倒在草丛之中。 “你这一吃完早饭就急匆匆的拉着我出来是要做什么呀?”周茉一脸不解的问身边的崔明寒。 “我说周茉,这人有时候太天真了就是傻,你没看到陈昊刚才回来时乔乔的脸色,他们两个肯定有什么事情要说,我们俩待在那里不是妨碍了人家两口子吗。” “哦,你这么一提醒好像确实是,聪明的崔主任,那我求您个事您看成吗?”她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崔明寒打量着她,“千万别说求,我心慌,什么事,说吧。” “是这样的,这几天陈昊还是要上山守夜,你看你能陪他一起去吗,他一个人我也觉得不安全,万一碰上了盗画的……” “你是怕他碰上盗画的还是怕他碰见什么女人啊?”崔明寒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只狐狸,一句话,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我帮还不成吗?不过现在先跟我去一个地方。”他拽着周茉的胳膊就要走。 “去哪里啊?”周茉被他搞糊涂了。 “去找村支书。” 在去村委会的路上,崔明寒告诉了周茉自己的意图,他想把青月庙和壁画的事情做一期专题报道,这样一是可以引起更多人对文物保护的重视,二也顺带能把九里沟村宣传出去,既然这座小村落附近有这么多座古寺观,说不定它能成为一个极具特色的旅游景点。如此一来,这些古寺观就可以给当地政府带来收入,他们也自然就会愿意拨出更多的资金来修缮和维护这些文物了。周茉听了连连点头,当即就决定要以公司的名义好好的和这些村官们好好的谈上一谈,尽力把这件事情促成。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村委会门口,他们刚要进去,却跟里面一个急匆匆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大爷,村支书在吗?”周茉问道。 “不在不在,出去了。”那老头边回答边脚下不停的朝外走。 “人都去哪里了?” “毛三儿死了,尸体才被发现,现在村里的人都过去了。” 毛三的尸体是在村里的树丛中被发现的,他的身后有一条两百多米长的血迹,可见他曾经在这片布满荆棘的草丛中爬行了很久,直到身上的血流得差不多了,才休克而死。 周茉和崔明寒赶到时,村民们正三五成群的站在警察拉起的黄线旁边,捂着嘴巴窃窃私语。毛三的尸体就在那条黄线的里面,他的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不过那布的一块经被鲜血浸透了,红的吓人。 “他是怎么死的哟?”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太太问旁边的儿媳妇儿。 “据发现毛三的人说,他的肚子上被划拉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流了一地,还有啊,连带着那话儿都被割掉了,现在还没找到呢。” “那话儿?”老太太突然加大了音量,引得众人都朝她这边看来,“哎呦,不会是色鬼吧。” 她媳妇儿赶紧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小声一点,“娘,哪来的什么色鬼啊,您可别胡说了,一会儿毛三他老婆听到了,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呢。” 崔明寒听到他们的这些话,再看着那一道长长的血迹,忽然胸口一阵恶心,他冲出人群跑到一条小沟旁边,冲里面就吐了起来,可他干呕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什么东西,只得蹲在那里捂着肚子,慢慢的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来。 “你没事吧?”周茉也过来了,她乖巧的帮他捶着背,嘴里轻声嘟囔着,“这凶手也太残忍了,把人折磨成这样,也不说一次给个痛快。” “你别说了,我可不想再回忆了。”崔明寒制止了她,“看来今天不是找村支书的好时候,等过段日子这事情平息了我们再来吧。” “嗯,他们现在可顾不上青月庙的事了,估计文保组也得解散了,看来这段时间又得辛苦陈昊了。” 崔明寒抽完一支烟,稍微缓了缓神,两人站起身准备回客栈,正在这时,他们看到两个警察正边聊天边朝事发现场走去。 “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这毛三和那凶手到底有多大仇,不一下子给个痛快,非让他流干血而死?” “怪的又何止这一件啊,你看到他那伤口没,很明显不是刀具造成的,那伤口的边缘一点都不平整,参差不齐的,倒像是被什么爪子似得东西给抓下来的。” “难道这村里真的有野兽?” “不太像吧,野兽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吃了他,还让他在那林子里慢慢耗死。” ------------ 第七章 警察走远了,周茉看了崔明寒一眼,发现他的脸上尽是惶然之色。 “又被吓到了?”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喜欢的这个男人怎么是这样一个将义气和胆小兼具一身的矛盾体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徐行他们相处时间久了,一遇到这种事情,总是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想,不过这毛三死的可真够惨的,如果不是怪力乱神,那想必也是个极其凶残的人所为,你说陈昊他天天一个人上山守夜会不会不安全。” “我们赶紧回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吧,保护文物虽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对自己的安全不管不顾呀。”经他这么一说,周茉也着急起来,她拉着崔明寒急匆匆的回到客栈,把毛三被杀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昊和乔乔。 没想到陈昊极其固执,他好像并未将两人的话放在心上,还是坚持要上山守夜,见三人极力劝阻,他甚至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出来,什么自己会带上防身的东西,什么毛三的死应该是仇杀,凶手根本不会找到自己头上。总之,大家劝说了半天,依然没能阻止他守夜的决心。 乔乔的脸色渐渐开始挂不住了,终于,她压低了声线,看着那个自说自话的男人,冷冷的问了一句,“陈昊,你这么固执,究竟是要去守着那些画,还是要去守着那个女人?”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过了几秒钟,陈昊抬起头,“你非要当着朋友的面说这些吗?” “现在你知道要脸面了?我告诉你,从我看到你们的那一天起,我的脸面,我的自尊就全部被你打碎了。你现在是完全不把我和一凡放在心里了是吧,那好,你去,你在那里不要再回来了,从此以后,你陈昊是死是活都和我没有一分钱关系。”说完,她就疾步走进屋里,重重的把门摔上了。 陈昊站在那里,他就像一根树桩子似的,从头到脚挺得笔直,连眼珠子都没有动弹一下。过了很久,周茉觉得自己不能再任这尴尬的气氛持续下去了,她缓缓的走到陈昊面前,盯着他混沌的眼睛,“你们的事乔乔都告诉我了,”她顿了顿,突然提高了声线,“陈昊,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王八蛋的事情呢?你知道吗,曾几何时我多么羡慕你们俩,你们伉俪情深又志趣相投,你淡泊名利,她洒脱不羁,你们在这污浊的人世间给自己撑起了一方纯净的小天地,可是现在呢,你真的要亲手毁了它吗,你真的一点都不为乔乔为一凡考虑吗?” “我……”陈昊哽咽了,“周茉,以前确实是我错,可是这次,我真的只是去山上守着那些画罢了,你能不能相信我?” “我愿意相信你,”过了很久,周茉才说出这句话,“我相信你不会把你们两个十几年的感情置之不顾,不过,如果你真的要守夜,就让崔主任陪你一起上山吧,多个人也多个照顾。” 雨后的夜晚透着蚀骨的凉意,陈昊把干枯的稻草都聚集到院子的中间,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它们。几点红色的火星很快蔓延开来,变成了一蓬温暖的火焰。崔明寒把冰凉的双手贴近那捧光亮,感受着温暖从指尖慢慢散布到全身。 “你也真是不容易,即便有睡袋,在这破庙中恐怕也睡不好吧,尤其是下过雨后,这里阴冷潮湿的……”他看着周围的残垣断瓦,不禁从心里对陈昊生出几分钦佩来。 “没办法,我实在是心疼那些画,”他说着走进大殿,崔明寒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陈昊用手电筒照着墙面,“这些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丢一点就少一点,想要寻回来那是再不可能的了,更何况,这些画的艺术造诣极高,你看这一副,它画的是几个小孩在斗蛐蛐,”他又走近了一步,将手电筒照在那只蛐蛐上面,“像真的吧,要是不细看,真以为墙面上趴着只虫子呢。” 崔明寒看着陈昊痴迷的样子,突然觉得他应该没有骗人,这个男人真的是把这些古画当成了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所以即使惹得乔乔不快,也依然坚持上山守夜。 陈昊的手电筒突然停留在一副已经被切割走的墙面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壁画中最好的一幅还是被盗走了。” “最好的,它画的……是什么?”崔明寒突然来了兴致。 “一个女人。”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他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寒意。 陈昊低头笑了笑,“当然是个漂亮的女人了,难道还是个丑女不成?对了,你对周茉到底有没有想法,我看那丫头对你倒是痴心一片。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子看待的,你要是没那个心思就趁早跟她说清楚,别辜负了她的真心。” 崔明寒心念一转,心说你小子到开始教育起我来了,他看着陈昊,“你想听实话吗?” “当然。” “被这么单纯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喜欢,谁都不可能没一点动心,只不过,我自己知道我对她的爱远没有她给我的这么纯粹,所以我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这份感情,我怕有一天她会受到伤害。” “是因为……甄家?”陈昊小心翼翼的问。 “也不全是。” “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 一阵夜风吹过,把那火焰吹得跳动起来,崔明寒打了个寒战,“早点睡吧,睡着了应该就不觉得冷了。” 崔明寒做梦了,梦中,那只纤细的手还是那么冰凉,它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久久都不曾放开。 “吴汐。”崔明寒一下子坐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冷汗。他深深的喘了口气,我怎么会梦见你,你一走就是三年,连个音讯都不曾留给我。他用手把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准备重新钻进睡袋。可是,他却突然发现旁边的陈昊不见了,那个睡袋还在,但是他的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 第八章 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中间还伴随着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喘息。崔明寒心里一紧,脑子倒是一下子清醒了。他坐在睡袋里面,一时不知该走出去还是继续装睡。 终于,他强迫自己重新钻进睡袋,紧紧的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明寒听到陈昊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侧着身子小心的观察了一番自己的反应,然后才在旁边的睡袋中躺下。听着他鼾声渐起,崔明寒悬着的心稍稍放了放,他终于敢睁开闭得酸胀的眼睛,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那一缕洁白的月光。 陈昊啊陈昊,枉我刚才还选择相信你,没想到你连这一点自制力都没有,我在这里你都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偷腥,看来,乔乔还真是错看了你。他重新闭上眼睛,心里暗暗的为乔乔不值。 突然,一阵恐惧没来由的攀上心头,就像是一根冰凌沿着脊梁骨慢慢的戳上去,把他的心口冰的麻木难忍。崔明寒隐隐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他不敢睁开眼睛,但是不睁开眼睛似乎更让他心里的恐惧升级加倍了几番,他的心脏跳的那么快,快的他担心这声音已经被那个人听了去了。 无奈之下,他慢慢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想看看究竟是自己在吓自己,还是真有什么脏东西隐藏在这古寺观里面。这一睁眼可不得了,他看见窗口处有一张白得渗人的脸孔正笑微微的看着自己,那是一个女人,她挽着复杂的发髻,眼角处渗出了黑色的血。那窗户不矮,所以那女人只能露出一张脸和半截脖子,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半截鹅黄色的领子,领子是斜襟的,上面缀着几颗盘扣。 崔明寒猛地将眼睛闭上了,他蜷缩在睡袋中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即使他极力控制,那四肢仍不听他大脑的指控,抖得连睡袋都跟着动了起来。他生平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胆小,他总听老人们说起,如果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装作看不见它们,可能它们就不会再有下一步的举动,可是现在他这副样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是已经惊惧到了极点,所以,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她会不会就是那个杀死毛三的人,难道她要像对待毛三那般对待自己? “你冷啊,怎么抖得这么厉害。”陈昊的声音传了过来。 崔明寒被这声音猛地一吓,终于把最后那根紧绷的神经给扯断了,他蹭得坐了起来,用手指着窗外,“有人,有人。” “人?什么人?” “一个女人。” 陈昊看着他,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都看到了?” “我不是说你那个女人,我是说窗口的那个……”他突然顿住了,不是因为窗口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而是因为自己的失言。 崔明寒站了起来,“天也快亮了,我们下山吧,我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还是不要久留了。” “所以说,陈昊还在和那个女人暗通款曲?而且是在你在场的情况下?”周茉一脸的不置信。“不行,我要去找他谈一谈,他这种做法已经不是不负责任,而是渣透了。” 她站起来就要走,却被崔明寒一把抓住了,“你现在去质问他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他表面上向你保证不会再和那个女人来往,私下里依然不会有任何改变,以男人的角度来看,陈昊已经完全被那个女人迷住了,而且现在和她正打得火热,十头牛都不可能拉的回来。”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瞒着乔乔放任他这么下去?” “当然不行,但是以你的性子我怕没说两句就要骂起来了,这样吧,你先缓缓,假装完全不知情,我再找个机会和他聊聊,如果他真的放不下那个女人,我就劝他和乔乔摊牌,两人好聚好散,也算是一别两宽。” “好,都听你的。”周茉定了定神儿,又盯着崔明寒的眼睛,“你怎么还是愁眉不展的,陈昊的事情应该不至于让你这么纠结吧,难道在山上还发生了什么?” “我也看见她了。”他的声音很小,尤其是在说到那个“她”字的时候,他似乎都不愿意把那个音发出来,仿佛说出来之后那个人就会出现似的。 “你是说我那天在山上看到的那个人?”周茉的心脏停了几秒,她抓住崔明寒的手,“所以我那天没有看错对不对,这个地方,这座古寺观里,确实有古怪。难道?”她的眼睛突然睁大了,“难道毛三也是被那个东西害死的?” “我不知道,但是这里的事情应该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他用手摸着下巴,“看来得让徐行过来一趟了。” 客栈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量轻盈的女子走了进来,“老板,还有房间吗?”清脆的声音传到崔明寒耳中,让他的身体猛地绷直了。他透过重重花枝,看着那个忽隐忽现的面孔,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清爽伶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负担。不过那双眼睛,却不像从前那般透亮,它里面多了几分他从未见多的淡漠。 “吴汐,吴汐。”崔明寒心里喊着这个名字,表面上却佯装淡定,他推开身旁的花枝,朝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影走过去,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凝成简短的几个字:“吴汐,好巧。” 吴汐显然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们,她的神色略带吃惊,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看着花下站着的一双人,也淡淡的回了一句:“好巧。” “吴汐,这三年你去哪儿了?”周茉本想上前牵住她的手,可是吴汐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气息让她犹豫了,她虽然站在那里,但是却好像离他们很远。 没错,她变了,她已不再是那个能和自己说体己话,能和自己说笑玩闹的吴汐了。 “小姐,你也是周茉的朋友啊,这样的话我可不敢收你的房钱。”陈昊从里屋走了出来。 吴汐的注意力转到了陈昊身上,她的袖子轻轻的抖动了几下,里面传来一声旁人听不到的吞咽声。 ------------ 第九章 凶案 “你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吴汐打量着陈昊,像是在看一件博物馆展出的物品。 陈昊被她盯得有些不自然,他看着周茉,“这位小姐是你朋友?” “是,”周茉走上前站在他俩中间,“吴汐,你也住这里吧,正好我们……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好。”吴汐淡淡一笑,爽快的答应了,“这里人杰地灵,确实让人流连忘返。” 刚把门关上,袖子里的东西就按耐不住了,它呲溜一声钻了出来,顺着墙面就蹿上了房梁。“倒是没来错,这里果然有可口的猎物。” 吴汐瞪了它一眼,“你可不要多管闲事,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来我可不会替你善后。” 应龙把长长的尾巴垂了下来,尾巴尖在她脸前一摆一摆的,“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吴汐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饶有兴趣的看着破旧的房梁,“我只是来看个热闹。”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传来,崔明寒站在外面轻轻的说道,“我可以进来吗?” 应龙晃着两条须子重新钻进吴汐的袖子里,她把门打开,“主任,如果你是来找我叙旧的,现在应该不是时候。” 崔明寒没等她让就走进屋里,一屁股在凳子上坐定了,“我才没那个闲工夫叙旧呢,再说了就算我想叙,也得你愿意说才行啊。吴汐,现在有一件特别要紧的事情,我本来想找徐行过来的,但既然你来了,也就没必要再找他了。” “说来听听。” “这客栈旁边的山上有一座古寺观,我和周茉都在那里见到过那个东西。” “看清楚它的样子了吗?” 崔明寒一拍脑门,“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看她的领子不像是现代的装扮,到像是清朝民国那时候的扮相。” 吴汐低头想了想,“我去山上看一眼。” 她说着就推门走了出去,却没想崔明寒也跟着自己走了出来,于是回头吓唬他:“寺观里面的可不是普通的精怪,你跟着上去可以,但是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还有啊,你可别拖我的后腿,搞得我还得救你。” 崔明寒的脚步慢了下来,终于在院门处停下了,他看着吴汐,“你注意安全啊,有什么事不要硬来,实在不行我把徐行叫过来……” 他的声音被风声吹远了,吴汐没有再回头,她挥了挥手算是回答,然后步子不停的朝那座小山走去。 晚饭后崔明寒就一直站在院子门口,望着远处那座渐渐湮没在暮色中的小山,他来回踱着步,心里的焦虑已是尽数流露在脸上。 周茉靠在门栏上看着他,过了许久,她小声说道,“要不然,我们两个也上山看看?” 崔明寒轻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我们上去也是给她添麻烦,再等等吧。” 乔乔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和崔明寒一样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峰,两只手紧张地绞在一起。 周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担心他又去那里了?” 乔乔点点头,“他下午说要去超市买些必需品,可这一来一回两个小时也足够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 崔明寒终于按耐不住了,“我还是上山一趟吧,我那位朋友也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去迎迎他们俩去。” “我跟你一起去,”周茉跟上他的脚步,她回头看着乔乔,“你在家看着一凡,等我们回来。” 两人走过油菜花田时,天色整个黑了下来,树影瞳瞳,树叶在山风的吹动下飒飒作响,听着让人心慌。周茉下意识的握住崔明寒的衣角,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勇气,可是那个人正马不停蹄的赶着路,全然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一丝苦苦的味道在周茉的心里弥漫开来,她慢慢松开手,跟随着崔明寒朝深山中走去。 “嚓嚓……”旁边的小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崔明寒和周茉对视了一眼,赶紧拨开树丛朝那条路走去,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过荆棘丛,来到那条下山的小路上。他们远远的看见一个背影正在朝山下走,看身形应该是陈昊。 周茉刚想叫住他,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救命……救……救……”她打了个寒战,轻轻的拽了拽崔明寒的手指,然后朝声音的来源处——一片草丛里面指了一指。崔明寒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屏住气息,和周茉一起走到那草丛旁边,猛的一下把挡在前面的灌木拨开。 一个男人俯身躺在草丛里面,他两眼无神,口鼻里在向外咕嘟咕嘟的冒着血泡,他的身下,是一大滩深红色的血迹。 周茉冲过去想去扶他,却被崔明寒制止了,他指了指男人的身后,那里,是一条肠子,它盘绕在枯草之中,就像一条长长的蛇。 周茉一下子跳的老远,她看着那个气息渐渐弱下去的男人,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崔明寒没比她好到哪去,他扶着树,声音颤抖的命令着周茉报警,然后,他慢慢的蹲下身子,看着眼前那个面如死灰的脸孔,轻轻的问道:“是谁?是谁做的?” 男人死鱼似的眼睛看着崔明寒,嘴巴一张一翕了很久,终于,他没说出一个字,头一歪重重的栽倒在草丛中。 警察赶来了,将现场整个封锁起来,崔明寒和周茉坐在警车里面,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的警官。 “是你们报的警?” “嗯。” “怎么发现他的?” “我们山上来找……”周茉刚想说话,却被崔明寒打断了。 “我们晚饭后来爬山,没想在这里碰到了他。” 警察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这么晚来爬山?还能看到什么风景?” “就是爬爬山,消消食。” “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周茉和崔明寒对视了一眼,“没有。”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真的没有?”警察的语气中带着怀疑。 “真的没有。” 车门突然打开了,另一个警察在那个做笔录的警官耳边轻声地说了几句,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周茉他们却听得很真切,“刚才抓住了一个嫌犯,好像是村里客栈的老板。” ------------ 第十章 伪证 周茉和崔明寒跟着警察一同回到了客栈,看到这阵仗乔乔显然被吓得不轻,她拉着周茉的手,急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是不是陈昊出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他现在好好的,不过警方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周茉安慰道。 “你是陈昊的太太吧?”警察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想问一下前天晚上你先生在哪里?” “他……”乔乔犹豫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眼睛。 “我希望你能明白,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如果被我们发现有作伪证的情况,是可以被诉诸法律的。”警察的脸孔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他上山守夜了,”乔乔抬起头,“不过,”她的手掌一下子握紧了,“他回家时我在他包里发现了一件血衣。” “它现在在哪儿?”警察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几度。 “他说要处理掉它,所以……” 陈昊被警察带走了,本来他在山脚下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已经引得警方生疑,再加上乔乔的一番话,更是让警方认定了他是头号嫌疑人。 看着警察的车开远了,崔明寒突然回过神来,“对了,吴汐呢?吴汐在哪?” “她早就回来了,你们刚走她就回来了。” 夜深了,周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索性披了件衣服来到院中,却碰见乔乔也在那里对着那满天的繁星发呆。 “睡不着?”见周茉出来,乔乔招招手让她过来,和自己并排坐在两个石墩上面,“你知道吗?上学的时候,陈昊经常半夜给我打电话,让我出来陪他看星星,虽然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逃出寝室还会冒着被舍管阿姨发现的风险,但我一次都没有失约过,因为和他一起看星星,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美好的事情,也是现在最美的记忆。茉茉,我有时在想,人的运气都是一成不变的,可能以前的我太幸福了,把自己的好运都花光了,所以现在才落得这个下场。”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乔乔,”周茉咬着嘴唇,“为什么要说谎?” “什么?” “那天早上陈昊回来时正好被我撞见,他根本没有背包,他的旅行包和睡袋都放在青月庙了,根本没有拿下来。” “我……” “你即便再恨他,也不能在警察那里作伪证啊,你要知道,一旦被认定为嫌犯,这可是杀人的罪责,很可能会判死刑的。” “我没想过那么多,”乔乔突然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可是,我真是太恨他了,今天早上看到他那幅做贼心虚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一定又和那个女人见面了,周茉你知道吗,这一整天我心里就没有别的念头,就想着如何才能报复他,我甚至想和他同归于尽,可是如果这样,我的一凡就太可怜了,从此她就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了。”她咬着自己的食指,把指甲都给咬断了,“可是如果不去做点什么,我觉得自己真的会发疯,所以在警察问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是老天在同情我,给了我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 “救赎?”周茉说出这两个字,她一把抓住乔乔的胳膊,“这是救赎吗?你这是在把他和自己推向绝境。” “什么是绝境?”乔乔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起来,“现在的我,已经是在绝境中了。”她狠狠的把地上的一朵桃花踩进泥里,踩得稀碎。 大片的油菜花地,远远望去犹如一片金黄灿灿、随风翻涌的海洋。吴汐站在花田旁边,看着这如梦似幻般的美景。 袖子里传来一声叹息。 “怎么了?”她问道。 “饿。” “忍着点吧,就当给自己积德了。”她淡淡的说。 “你在和谁说话?”崔明寒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他看着吴汐,面带疑色。 “我只是感叹一下大自然的美景罢了,”她望向身后,“怎么?找我有事?” 崔明寒盯着自己的鞋面,“你昨天在山上有什么发现吗?” “一座古寺观,一些壁画,还有……” “还有什么?” 吴汐直直的看着他,“一缕冤魂的气息。” “她是谁?”他的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不知道,我四处也寻不到她,所以就下山了。” “那山上发生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吴汐做出一副讶异的表情。 “有一个人在山上被杀害了,他的死法和前几天被害的毛三一模一样。” “是吗。” “吴汐,你没有瞒着我什么吧,现在警察把陈昊带走了,但是我和周茉都不相信是他杀的人,如果你看到了什么,说不定可以帮到他。” “可惜了,”吴汐顺手牵起一朵花,“我下来的太早了,什么也没看到。” 崔明寒见她神色舒缓,遂不再多发一言,转身朝客栈走去。 “为什么不说出实话?”应龙粗神粗气的问道。 “我说过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她看着随风飘舞的花瓣,这世间种种,和我又有什么干系,譬如生离,譬如死别,不过是谁都无法逃避的宿命,我能做的了什么,我又能管得了多少,就连我自己,不是也一样被这命运的漩涡裹挟着,深陷在其中无法逃脱。 崔明寒回到客栈,正好看见周茉将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在“山间小座”的木门上。 “停业了?” “嗯,这种情况乔乔一个人也招呼不来啊。” 崔明寒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看着周茉,“你有没有觉得这事情有点古怪?” 周茉认真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陈昊昨天被警察带走时动静闹得那么大,村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可是一直到现在,受害的那两家人都没有来这里讨要说法。” “可是他只是嫌疑人,还没有定罪啊。” 崔明寒无奈的摇摇头,“周大小姐,你实在是太不了解世间百态了,这要搁在以前,陈昊家早被砸了个稀八烂了,现在的人虽然法律意识浓厚了许多,但是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动静。” ------------ 第十一章 花姑姑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周茉还是一脸迷茫。 “我猜,被害的那两家一定有什么隐情,他们的家人也许知道自己的亲人被杀害的原因,所以才不来客栈这里闹事。” “原来是这样,”周茉恍然大悟,“那如果我们找到了他们被杀的原因,就可以替陈昊洗清冤屈了吧。” “是。”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那两家问问吧。” 她说着就要走,却被崔明寒一把抓住了,“周茉你傻啊,你觉得他们会告诉你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六神无主的看着他。 “先去找村里的干部了解一下情况吧。” 村支书今天不在办公室,周茉和崔明寒按照村民的指示来到他的家里。那是一座三层洋房,外形看起来就像是城市里的高档别墅,极为气派。洋房的院子里,有一个小男孩正蹲在狗舍边哭泣,周茉走上前,温柔的问道:“小弟弟,你怎么了?” “黑虎死了,黑虎死了。”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伤心到了极点。 周茉摸了摸他的脑袋,“黑虎是你的狗狗吗?” “嗯,”小男孩眼泪汪汪的看着周茉,“它被那个阿姨给杀死了。” “阿姨?” 洋房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门边,“你们找谁?”他的语气中透着警惕。 “请问您是雷鸣书记吗?”崔明寒问道。 “是我,二位不是我们村的人吧,找我有什么事吗?”男人的眉头锁了起来。 “最近村里出了不少事情,我们也是好奇,不知道被害的这两位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遭此横祸?” 雷鸣楞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灰白,过了大概一分钟,他才恢复了常态,“我不太清楚,破案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吧。”他看了一眼还在哭泣的小男孩,厉声说道,“不就是死了条狗吗,哭个没完没了,快进来,别在院子里待着了。” 小男孩抹着眼泪不情愿的走进屋里,大门砰地一声在两人面前关上了。周茉和崔明寒吃了个闭门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无奈的走出了小院。 “这个雷鸣会不会也有问题,看他刚才的样子,好像是有所隐瞒。” “我和你想法一致,但是如果他不愿意说,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到。”崔明寒面含愠色。 “花姑姑来了,花姑姑来了。”拐角处传来一阵童音,随后,一群孩子边喊边跑了过来,他们后面,一个小姑娘蒙着眼正在追着他们,她走的太快,周茉一时避让不及,竟和她撞了个满怀,两人都跌坐到地上。 崔明寒慌忙把两人扶起来,他揭开小姑娘脸上的手绢,“小妹妹,没受伤吧。” 小女孩张牙舞爪的吓唬他:“我不是小妹妹,我是花姑姑。” 见状其他小孩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冲着崔明寒说着,“花姑姑你都不怕啊。”“她会杀人的。”“雷小宇的狗就被她给杀了。” “雷小宇,”崔明寒心里一紧,“你们说的雷小宇就是雷鸣的儿子?” “是呀,小宇说他亲眼看到花姑姑把黑虎拖走了。” “花姑姑她住在哪?”崔明寒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 “山上呀,”他们指了指身后那座小山,“赵老头儿也见过她呢,不过花姑姑不高兴他看到她,所以把他给弄瞎了。”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了一番,又继续玩着游戏跑远了,留下被怔的说不出话的两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爸爸,”一凡拼命的跑着,追赶着前面那个模模糊糊的背影,“爸爸,你别走。”她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那件她熟悉的格子衬衣了,前面的人猛地回过头来低头望向她,他的脸上没有“五官,”白乎乎的一片,但是一凡却能感到他在“看”着自己。“啊。”她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一凡喘息着,刚才是个梦吧,太好了,她的爸爸怎么可能没有脸呢。她望向窗外,那里的天色阴沉一片,是快要下雨了吗?一凡从床上爬下来,穿上拖鞋准备到外面去,忽然,她从桌上的镜子中看到自己背后站着一个女人,她一身鹅黄色的旗装,乌黑的头发束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她的脸白得吓人,就像在水里浸泡了很久似的,两颗眼珠子却黑的发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一凡想叫,但是被那冷冷的一道目光看着,她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女人突然冲一凡挥了挥手,她的动作很慢,就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一凡的身子猛地一凛,然后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像被什么人推着似的,开始带着她朝那个女人的方向移动。她看着自己离她越来越近,看着那个阴森的笑容慢慢的在那女人的嘴角消散开来,化成一缕恶毒的瞪视。 “妈妈……爸爸……”一凡从喉咙中勉强发出微弱的几个字,她闭上眼睛,紧紧的握着小小的拳头,身子抖得像狂风暴雨中的一株小草。 屋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门框中间,她看着一凡,“小妹妹,见到周茉阿姨了吗?” 一凡感觉身上的禁锢被解除了,她不顾一切的扑向门边,钻到那个人的怀里,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阿姨,救我,救我。” “你怎么了?”吴汐扳过她的脑袋,看着那张面无血色的小脸。 一凡勉强提起一根手指指向身后,“那里……有……有鬼……” 吴汐笑了,那清脆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让一凡浑身变得暖洋洋的,连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光了。吴汐牵着小姑娘的手,带她重新走回屋内,“你是不是做梦了,你看看,这里就你一个人,哪有什么鬼啊怪啊的,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在梦里喊爸爸来着,想你肯定是似醒非醒,所以才把梦境当成了现实,阿姨小时候也总这样。” 一凡看着吴汐,“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向你保证。” ------------ 第十二章 画中人 赵老头儿的眼珠子还在,但是他却看不见了,周茉和崔明寒找到他时,他正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手舞足蹈的冲身边环绕着的一群孩子讲故事。 “我能感觉到她回来了,昨天晚上我在院门口坐着,又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沙沙......沙沙......她贴着我走过去了,身后好像还拖着一只狗,那狗子正在低低的呜咽……” “是花姑姑吗?”小孩子们抱作一团,各个面带惧色却又舍不得走。 赵老头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两手一伸扑向前面,“花姑姑要出来吃人啦。” 那群孩子发出一阵尖叫,四散逃开了,听他们跑远了,赵老头儿身子向后靠在那把掉了皮的木头椅子上,笑得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你根本没听到什么脚步声对吧?”崔明寒盯着那双呆滞的眼睛。 赵老头儿把笑收了回来,“骗小孩子玩的,你一个大人也信?哎,”他歪着脑袋仔细听着,“你是谁啊,听口音不像是村里人。” 崔明寒跳过了他的问题,“所以花姑姑的事情也都是你编造的?” 赵老头儿沉默了,一双眼睛盯着他和周茉之间的空隙,很久都没有说话。 “算了,我们还是走吧,看来他对毛三他们的死也是一无所知。”崔明寒拽着周茉的手准备离开。 “她就住在那座庙里……”老爷子突然说话了,他嘶哑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我小时候上山去玩,就在那里遇到了她,她很漂亮,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袍子,站在花丛中冲我招手,但是我却很害怕,于是在匆忙下山的时候一不小心跌下了山坡,从此,眼睛就看不见了。” “你为什么要怕她?”崔明寒盯着那张扭曲的脸。 “她不是人,她是从庙中的那张画里走出来的……” 崔明寒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脑子中一下子浮现出陈昊说的那句话——那副画是个女人,是个漂亮女人。陈昊啊陈昊,原来一直令你无法放下的,竟然是画中的那个女人吗? “你怎么了?”周茉看着崔明寒呆呆的样子禁不住问道。 “我在想……”他突然拉住周茉的手,“我们得去个地方。” 听着他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老头儿扶着椅子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冲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大喊,“她回来了是不是,她回来了是不是?”他的话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一两片花瓣随风飘下,落到他花白的头发上。 “你要带我去哪?”周茉勉强跟着崔明寒的脚步,气喘吁吁的问他。 “雷鸣家。” “为什么又要去那里?” “我想陈昊爱上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画中人,那副画被盗走了,然后毛三他们就被杀了,再加上雷鸣刚才警惕的样子,我怀疑就是他们三个盗走了那副画。” “可是,可是他是村支书啊。”周茉不敢置信的看着崔明寒。 “那又怎么样,他如果想住好房子,想生活得足够体面,只在这穷乡僻壤里面当个小小的村官是绝对不行的。他一定是从陈昊那里知道了这些壁画的价值,所以才决定铤而走险。我猜第二次偷盗之后,由于陈昊和乔乔告到了市文物局,所以他们不敢顶风作案,只得暂时将那画藏到了自己家里,所以才逐一被杀。”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去告诉雷鸣他已经是她的下一个目标了,如果不交出壁画,他的下场只会和毛三他们一样。” 周茉和崔明寒又一次来到了雷鸣家,他家的院门从外面被锁上了,里面传出一阵阵哭泣声。 周茉透过大门缝隙,看到雷小宇正坐在院子里哭泣,她拍着门,“小宇,你爸爸呢?” 小宇抹了一把眼泪,“他出去了,他说要去还一样东西,就把我锁在家里急急忙忙的走了。” 夕阳褪去了最后一丝色彩,青月庙慢慢的被黑暗所笼罩。崔明寒站在离它几米远的地方,心里暗暗祈祷着周茉快点带着吴汐赶过来。 一个人影从院门前闪过,看身形好像是雷鸣,崔明寒深吸了口气,快步走进了内院。“雷鸣,”他轻声叫到,“你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头顶的树叶在飒飒作响,好像在嘲弄他的胆怯。崔明寒注视着戏台对面的大殿,那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雷鸣到底有没有把壁画还回去,可是,即便他还了画,难道就能躲过这一劫吗? “咯咯。”大殿里突然传出一阵笑声,这声音冰冷空洞,让人从中听不出一丝愉悦。大殿的墙面一点一点变得亮白起来,崔明寒瞪大眼睛,他看到正对着他的墙面上,出现了一幅画。那是一个女人,她身穿一套鹅黄色的旗装,手里的团扇轻轻的掩住了半张俏丽的脸孔。她的头发乌黑油亮,一丝不乱的被束在脑后,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根翡翠簪子。 崔明寒手心里的汗一丝丝的冒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心口发苦,喉舌都被恐惧给干结住了,发也发不出声,走也走不了。 突然,那女人的眼皮动了动,原本清冷的脸换上了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态,她将团扇从脸上移开,露出涂得红红的樱桃小口,嘴角慢慢翘起,她缓缓的晃动着身体,一步一步的从那面墙上走了下来。宽大的衣服被风吹的轻轻摆动,她迈过门槛,走进大院中。她的鞋头很尖,脚小的就像一个小学生一般。崔明寒觉得那鞋尖仿佛扎进了自己的心里,将那个疯狂跳动的心脏强行压制了下来。看着女人的身影越走越近,他双腿一软,一个趔趄向后坐到了地上。 女人来到崔明寒身前,她站住不动了,冰凉的裙摆扫过他的脸,带来阵阵腐朽的气息。崔明寒不敢抬头,却又不能不抬头,终于,他的目光对上了那双冷得蚀骨的眸子,从她乌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瑟瑟发抖的身影。 “你……是谁?” ------------ 第十三章 戏 女人俯下身子,轻轻的将发间的簪子取下,一头瀑布般顺滑的头发登时倾泻下来,覆在崔明寒的脸上。他张嘴欲要喊,唇舌却被某样湿润的东西给缠住了。崔明寒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那膨胀的快要爆炸的恐惧突然消失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温热的一点上面。女人的舌尖轻轻的舔着他干燥的嘴唇,然后像一条灵活的小蛇一般探进他的嘴里,一点一点摧毁他最后的理智。她冰凉的小手顺着他的胸口向下滑去,一寸一寸,慢慢的划破了他的衣物,贴上了他紧绷的皮肤。 “崔明寒,快醒醒,你在干什么。”周茉的狂吼声从院门口传了来,崔明寒就像被当头淋了一桶冰水,猛地清醒过来。他看见,那张和他几乎贴在一起的小脸突然变了样子,它狰狞可怖,眼角边还挂着两条黑色的血泪。 崔明寒大叫一声,爬起来就朝着周茉跑去,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但是如今却好像是他唯一可以避风的港湾。 身后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衣料被风吹动发出的响声,它仿佛就贴在他的脑后,下一秒就要压在他的身体上了。崔明寒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却在即将倒地的那一刻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给扶住了。 周茉一把抱住了他,没有一点犹豫和退缩,她看着他身后那道黄色的影子,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来吧来吧,既然不能长相守,那么死在一起至少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然而过了很久,她都没感觉到前方的动静。头顶一个惊雷滚过,周茉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她讶异的睁开眼,发现那个面色阴沉的女人不见了,她的前面,只有一座破旧的戏台和一间即将倾倒的大殿。 “轰”的一声,青月庙的主殿在两人面前轰然倒下,破碎的瓦砾落在地上,碎石溅起的尘土盖了他们满头满脸。 崔明寒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她走了。”周茉看着这座百年历史的古庙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塌,心里不禁心疼万分。 “她真的走了?”崔明寒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的残砖断瓦,“那副画呢,那副画也消失了?” 周茉点点头,“可能这就是她消失的原因吧。” “那是什么?”崔明寒指着瓦砾堆中一截血肉模糊的东西。 “雷鸣。”周茉看着那件熟悉的衣服,轻轻的说道。 陈昊被放了回来,警察本来就没有他杀人的确凿证据,连乔乔说的那件血衣他们也没能找到,再加上雷鸣的死是在他被抓进去之后,所以他们相信这件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陈昊和乔乔之间的关系虽然因为血衣的事情降到了冰点,但是他们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做着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然而不知为什么,崔明寒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无法安定下来,终于,在临走的头一天,他将正要出门的吴汐拦了下来。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哦?说来听听。”吴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回头看着他,一抹光彩在双眸中一闪即逝。 “我上山寻找雷鸣那天曾让周茉去客栈找你,可是她没找到你,所以只好独自一人回到山上。那天我们在青月庙遇到了那个画中的女人,可是就在她要杀了我们的时候大殿倒塌了,她也不见了,吴汐,”他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睛,“你觉得世上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也许是你们命大。”她用脚踢着门槛,若无其事的回了一句。 “好,就算是我俩幸运,那么我再问你,那个女人真的因为壁画的毁坏而魂飞魄散了吗?为什么我心里还是……” “怎么,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啊,”吴汐戏谑道,“一个女鬼值得让你这么日思夜想吗?” 崔明寒的脸登红一阵白一阵的,原来那天他和那女人亲密拥吻的“事迹”早已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哎,我说,周茉天天拿这件事笑话我也就罢了,怎么你也开始不正经了。” 吴汐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她望着崔明寒,“这么久没回去,单位应该有一堆事情等着你们处理呢。这里的事情,就不要太挂怀了,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我所能改变的,因与果,生与死,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注定了。”说完她踏过门槛走向外面,清丽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中。 “因与果,生与死。”崔明寒默默的念着这几个字,“吴汐,你说的这么容易,难道你真的能够看透它吗?” “那个凡人倒是不笨,知道这世上的事情没那么多巧合。”应龙嘎声嘎气的说了一句,“那天要不是你让我跟着那个女人上山,他们怎么可能逃出生天。不过你既然想救他们干嘛不自己过去,还要假装不在客栈?” 吴汐斜了它一眼,“我只是不想和他们走的太近,这人情上的事情,我抽离的越彻底才越好,省的以后彼此为难。” “所以对那个徐行你也是如此咯,”它笑得两条须子都抖了起来,“不过那个男人应该被你的举动伤透心了吧。” 吴汐轻轻的把掌心的花瓣吹了起来,她看着它们随风飘向空中,“那最好不过了。” “那个女人怎么办,你又不让我吃掉她,说什么要看一场戏,这里哪有什么戏,就看到了一个破戏台子。” 吴汐幽幽的叹了口气,“还记得我们来这里时路过的那条河吗?” 应龙把两条须子吹向天空,“那也叫河?我一口气就能把那小破潭子里的水给吸干净了。” “是啊,就是那么一条小河,里面的故事可不少呢。”她拍着应龙的尾巴,“好戏就要结局了,我倒想看看它会怎么收尾。” ------------ 第十四章 情事 崔明寒和陈昊屋里屋外的搬行李,趁着这个空挡,周茉把乔乔拽到了一边,“你们两个还没破冰啊?”她看着她憔悴的脸,担心的问道。 乔乔没有说话,但是她眼里的落寞已经替她作了回答。 周茉拉着她的手,“有些事情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本来呢我也觉得陈昊这个男人无药可救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可能是我们把事情想简单了。他应该就是被那个女人给魅惑住了,你看,连崔明寒在面对她的时候,不也一副按耐不住的样子,所以,我们是不是都误会陈昊了。” 乔乔冷哼了一声,“我问你,崔明寒在遇到那个女人之后有没有对她念念不忘,有没有天天想着上山去寻她,有没有在梦中喊她的名字。” “名字?我……我不知道。”周茉语塞了。 “妡儿妡儿,我每晚都听到他在念着这两个字,”见周茉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乔乔淡然一笑,“放心吧,这几天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一凡在这种家庭氛围下成长应该也不会开心,所以还不如干脆散了吧。” “只要你不是赌气,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周茉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虽然很疲惫但是眼神却透着坚定。 周茉心里生出了几分钦佩之情,乔乔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陈昊后面的小女生了,她是一个母亲,为母则刚,她相信即使没有了陈昊,她也可以一个人把一凡抚养大,可以和自己的女儿生活的很好。 隔壁王婶急匆匆的走进了客栈,她来到乔乔身边焦急的问着,“一凡跟谁出去了吗?” “没有啊,她刚才还在院子里玩儿呢,”乔乔环顾着院落,“怎么不见了。” “我刚才出门倒垃圾,隐隐约约看到一凡跟着一个女人在前面走着,到了村头就不见踪迹了,所以赶紧来问问。” “女人?”乔乔提高了音量,“什么女人?”她惊惧的声音把陈昊和崔明寒给引了过来。 “看不清楚,她们离得太远了,只知道她穿了身黄衣服。” 听到这句话大家一时都不说话了,过了几秒,乔乔猛地扑向陈昊,她尖尖的指甲在他脸上挠出了几道血印,“她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我都决定要离开你了,她为什么不放过我的一凡。” 陈昊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她对自己又扑又打,终于他回过了神,抓紧了乔乔的手腕,“我知道她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她。”他说着就跑向门外,见状周茉和崔明寒拉着乔乔也冲了出去,四人坐上车子,风驰电掣的朝村口奔去。 汽车一路向北,渐渐的远离了村庄,沿着山路蜿蜒前进。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崔明寒问陈昊。 “白沐河。” 白沐河在九里沟村的北面,与其说是一条河,倒不如说是个比较大的深水潭子,更确切的说,它是个地下水溶洞。白沐河水面宽一百多平方米,水四周怪石嶙峋,形态各异。水下布满了钟乳石,五颜六色,精美绝伦。 四人从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一汪碧水。 “陈昊,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乔乔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因为,她就在这里。” 清朝末年有一位姓苏的员外郎,他暮年丧妻,续弦了一位唱戏的小娘子,名叫祝妡儿。那祝氏年方二十,生的极美,再加上戏台上练就出来的一身功夫,腰身柔软婀娜,盈盈不堪一握。 员外郎老年得此尤物,自然是对这位小娇妻极为宠爱,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他无不满足她的要求。他派仆人们四处搜罗各种珠宝首饰和新奇玩意儿,为的就是能博美人一笑。可即便他如此努力,在某些方面,却不是他想就可以满足的了她的。 祝妡儿当初嫁给他时,一是相中了他财力雄厚,二是看他能助自己从戏班子里脱身,但对这位可以当自己父亲的老头子,却绝对没有半分感情可言。而且这位苏员外知道自己和她年龄悬殊,所以在某些方面自是要多加提防着些,因此,他不允许他的这位小娘子出府,遇到非出去不可的时候,也必须抬着轿子,由五六个仆役陪着,总归是不能出半分差错。可即便他如此防着,该来的却仍会到来。 那一年,他见祝妡儿在家里闷闷不乐,便找了一位京城来的画师进府作画。那画师年龄不大,画却作的极好,他手下的人物灵动逼真,简直就和本人看不出区别。 一幅画绘制完毕,祝妡儿和这位画师却彼此看上了,他纠结于她眉间舒展不开的愁容,她深陷于他凝视自己时的专注。 于是,趁着苏员外外出吃酒之时,祝妡儿在贴身婢女的掩护下,偷偷溜出苏府,和那位画师在青月庙中私会去了。 事闭,祝妡儿在庙中的旧戏台上为他唱了一首曲儿,声音婉转动听,就像树上的晚起的鸟儿。那画师听得兴致盎然,于是提笔在大殿的墙壁上为祝妡儿做了一幅画,画上的女子明艳动人,简直就像她本人站在那里一般。 “这样不好,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就说不清了。”祝妡儿抱着画师撒娇。 他挑眉一笑,拿笔又添上了一支团扇,遮住她半边脸蛋,“这样不就好了,改明啊,我叫几个朋友,把这整面墙都画上壁画,这样谁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来了。”他说到做到,不出几天工夫,这座废弃的寺观就被无数画作填满了墙壁,当然这其中最大位置最好的一副,就是祝妡儿的画像。 幽会这种事情就像是吸大烟,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再加上两人刚刚挑明心意,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所以他们频繁的在青月庙见面。 苏员外这段时间事务繁忙,总是频繁的外出,所以并未发现他的小娇妻有什么异样,可是纸里终归是包不住火的,有一天,在两人私会时,被乡里的三个无赖给撞见了。 ------------ 第十五章 浸绿窟 三个无赖撞破了两人的好事后,当场就扬言要将此事告知苏员外,那画师被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祝妡儿倒是比他镇定,她将头上的翡翠簪子取下来交给他们,还承诺只要他们不把这件事传开,回府之后会再给他们一大笔银票。 三个人将那簪子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同意了祝妡儿的请求,并约定十日后还在青月庙交付银票。 那天,祝妡儿一个人来到了那里,她手握着厚厚的一沓银票,心突突的跳个不停,这是她变卖了所有的首饰换来的,她希望这厚厚的一摞钱能挽回她最后一线生机。 不出一会儿功夫,三个男人也来了,他们数了数那一沓子银票,然后将它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钱我给够了,希望你们也遵守承诺,不要把……把那件事说出去。” “事情我们当然不会说,爷的嘴紧着呢,”为首的男人突然朝祝妡儿走去,将她逼退到一棵大树前面,然后死死的将祝妡儿锁在树干和自己的胳膊之间,“但是还有个要求,”他捏着她好看的下巴,“我们几个对小娘子垂涎已久了,你陪我们玩一次,保证以后不会再纠缠你和你的那位小情郎。” 祝妡儿哪里会再信他的鬼话,她朝那只手臂上咬了一口,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跑去,可是,她突然被人从身后给抱住了,三个男人喘着粗气将她拖进深山密林之中,紧紧地把那个娇小的身子压制在住,把她从心灵到身体彻底的摧毁掉了。 他们离开后祝妡儿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甚至想到要从山上跳下来一死了之。可是,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双专注的眼睛,它看着自己,里面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对,我要找他,他一定愿意带我离开这里,把这里的一切都弃在脑后。想到这里她把身上残破的衣裙整理好,跑下山朝他的居所飞奔过去。 画师的家里大门紧闭,祝妡儿在木门上拍了半天,终于将旁边的邻居引了过来,“他几天前就已经走了,房子都抵给别人了。”听到这句话,祝妡儿的身体仿佛被掏空了,她的脑子疼的发麻,已经容不得再去思考其他事情,她就呆呆的坐在画师家前面的台阶上,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第二天早上,苏府的小厮们找到了仍然坐在台阶上发呆的祝妡儿,他们一反往常毕恭毕敬的模样,将她粗鲁的拽上轿子带回府中。 回到家里祝妡儿又看到了那三个噩梦般的身影,他们站在苏员外身后,眼睛滴溜溜的看向她。 原来这三个恶人怕祝妡儿把他们做的事情说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来苏府里告了她一状,将她和画师在青月庙幽会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苏员外。祝妡儿是在画师家门口被找到的,再加上这三个人的口证,她和画师**的事情很容易就被坐实了。 她在大堂里跪下,规规矩矩的冲着苏员外磕了三个头,“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把我打我一顿休了也好,把我送进大牢也好,我都不会多说一个字,我只求你不要再去为难他,毕竟这件事是我先主动的……” 苏员外把手里的杯子狠狠的摔倒地上,他生平头一遭感觉如此愤怒,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小妻子一颗心都在别的男人身上,还因为自己年迈松弛的身体。这种耻辱,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住。 他走上前揪住她的头发,“你以为我会把你交到官府吗?你想得美,”他盯着那双自己曾经爱极了的眼睛,从牙缝中恶狠狠的挤出了三个字,“浸绿窟。” “绿窟……”祝妡儿的心脏猛地抖了一下,她知道那个地方,她小时候曾经和母亲在那里看着一个女人被锁上铁链装进“猪笼”沉入潭水之中。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这种极刑现在已经极少使用,这个一向疼爱自己的丈夫怎么忍心让她受这种刑罚。 她一把抓住了苏员外的裤脚,“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 她的身体被狠狠的踢开了,苏员外厌恶的看着那张清丽的小脸,对旁边的仆役说道,“明日午时,白沐河南岸,让所有村民都过来,我苏家要清理门户。” 阳光照在祝妡儿的脸上,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身体被铁链绑的结结实实的,整个人被装在一只竹笼里面。 竹笼被挂在一根粗长的木棍上,两个壮汉一人一头抬着它朝前走,祝妡儿的身体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左一右的摇晃着,就像过年时被抬到集市上待宰杀的牲口一般。是啊,如今的她,又和那些牲口有什么区别的,唯一的不同就是它们不会如她这般,引起这么大的轰动。 全村的人都出来了,他们聚在白沐河边,将那潭子围得水泄不通。祝妡儿却仿佛听不到周遭的那些喧闹声了,她的眼睛在人群中穿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影子,可是她绝望了,那个男人真的走了,把她一个人留了下,来承受这世间最为残酷的狂风暴雨。 事到如今,你都不想来看我一眼吗,你……好狠…… 周围的村民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祝妡儿感觉自己的身子猛地被甩了出去,随后,冰凉的潭水堵住了她的口鼻,钻进了她的身体,将她带入那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 乔乔趴在潭水边的大石头上,紧张地盯着水面,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冒出了一个气泡,紧接着,更多的气泡冒了出来。伴随着“咕嘟”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子从潭底浮到水面上。 一凡还穿着今早乔乔给她换上的那套绿色的运动服,双目紧闭漂在这抹碧波之中,她的脸色苍白,身子却早已僵硬了。深红色的血顺着她的耳鼻口中一滴滴的流了下来,染红了她身旁的潭水。 ------------ 第十六章 旁观者 乔乔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她跳下水就朝女儿小小的身体游过去。陈昊也跳进水里,他的手脚僵直,有几次差点被潭水湮没。 周茉也扑到潭水边,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嘴唇抖得没办法发声,崔明寒搂住她的肩膀,他看着潭水中哭成一团的两人,不禁悲从中来,还是晚了一步吗,吴汐,这就是你放手不管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潭底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唱戏声,那是一个女人,她低吟浅唱着,慢慢的从深不见底的水中一点一点的向上漂去,一点一点的接近水面上的三人。 看着那团模糊的鹅黄色的影子从潭底漂上来,崔明寒冲水里的两人大喊了一声,“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乔乔感到自己的脚腕被一只冰凉彻骨的手给抓住了,它拖着她朝水潭深处游去,想将她拉入那个冰冷的黑暗的如同地狱一般的烂泥中。 乔乔拼命地挣扎着,她的双手在水中无力的挥动,试图抓住什么可以阻止她下沉的东西。陈昊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把拉住乔乔的手,拼命拖着她朝岸上游去。可是水里的那股力量实在太过于强大,他不仅拉不住乔乔,连带着自己都被拖得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见此情形崔明寒脱下外套就欲跳到水里,可是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物体从空中猛地扎进水里,它溅起的水花迷住了他的眼睛。等他能看清楚时,崔明寒发现水下那团黄色的影子不见了,乔乔和陈昊重新回到了水面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吴汐,”崔明寒看着站在水边的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孩子,“一凡死了。” 吴汐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扔进水里,石头落在一凡的尸身旁边,咚的一声溅起了一捧水花。她啐了一口,“装够了没有,还不起来。” “一凡”的身体软了下来,它慢慢的化成了一片闪着银光的鳞片,飘到了吴汐的袖口中。袖子抖了两下,随即归于平静。 “这是?”水里河岸上的四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我的女儿呢?她……她怎么……”乔乔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她在客栈等着你呢。”吴汐没有看她,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睛却不动声色的注视的水面。 “她没死?”陈昊和乔乔异口同声的问道,两人的声音中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惊喜。 吴汐这次没有回答他们,她的眼睛定格在潭水中的一处,那里,一件鹅黄色的裙子正随着水波摇摆,它越胀越大,就好像一只体型硕大的水母。 “陈昊。”裙子的中央伸出了一条苍白的手臂,那手臂上的肉被泡的尽都烂掉了,有的地方露出了骨头,有的皮肉还和筋骨连着一点,随着水波轻轻的晃着。 “陈昊。”又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呼唤,但是这次陈昊听见了,他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我好惨……好惨……” 乔乔喉咙中发出一声惊呼,她拉起陈昊的手就朝岸边游去,可是游到一半,却发现身后的男人并未像她一样努力,他边游边回头望着那只手,眼睛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悲伤。 “陈昊你疯了吗?”乔乔冲他吼道,“她是只鬼啊,难道你真的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吗?” 手臂离水里的两人越来越近了,崔明寒跑过去拽着吴汐的袖子,“快,再不救他就来不及了,”见她还是没有动作,他又加上了一句,“一凡也会失去父亲的。” 听到这句话,吴汐心里不禁震动了一下,她袖子里面的东西灵敏的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剧烈的摆动了起来,“戏也差不多演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吃掉她了?”应龙粗哑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吴汐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的抬起胳膊,崔明寒看见一条小蛇似的东西嗖得一下从她的袖口中蹿了出来,蜿蜒着朝那片绿潭中游去,只是一转眼,它已经游到了潭水中央,再定睛看时,那小蛇的身子却已膨胀了数十倍,化成了一条青色的威龙。 应龙直冲着那个黄色的影子冲了过去,在即将接近她的时候,被什么人给挡了一下,它正饿的发慌,不禁心里吃怒,爪子一拨就把那个阻碍它进食的东西狠狠的抛到了岸边,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就将那片尖叫着的黄影吞进了腹中。 乔乔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她挣扎着扑到岸边抱住了陈昊的身体,陈昊直挺挺的躺在一块嶙峋的大石上面,他的后脑勺已经整个凹了进去,血流得到处都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她,她已经是个死人了,陈昊,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陈昊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天空,他想对乔乔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是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冰凉的手无声的垂落到潭水中,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陈昊的骨灰被葬在了青月庙的旁边,这是乔乔坚持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着两重意思,一是这里有他最爱的壁画,二是因为那段纠缠不清的因缘。吴汐说过,陈昊就是那位画师,他前世欠下了这么一大笔情债,今生不得不拿自己的命来偿还。 “你已经不恨他了吗?”葬礼结束后,周茉问了乔乔一个问题,“难道因为前世的那段情债,你就可以原谅他这一世的背叛了吗?” “我没有原谅,”乔乔的脸出奇的平静,“可即便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也想满足他生前最后的愿望。” “那你想好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吗?” 乔乔淡淡一笑,“我还想留在这里继续经营这家客栈,有些事情必须从它终结的地方才能重新开始,不是吗?” 崔明寒追了几里地,终于赶上了那个步履匆匆的身影,“你不打个招呼就走了,是不是也有点过于不近人情了。” “你跟一个巫女讲人情?”吴汐自嘲了一句。 崔明寒笑了笑,“我还没蠢到这个份上,只是有件事情我始终没想明白,所以特地来问问你。” 吴汐没有说话,她看着崔明寒,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昊本可以不死的,犄角并没有杀死那个女人,而你也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只不过你迟迟都没有动手,为什么?” 吴汐看着远方,“你只知道陈昊的前世是那位画师,那你可知道,那三个被杀掉的人又是谁。” “难道他们就是**了祝妡儿的那三个无赖?”崔明寒心里一惊。 “没错。” “可是这和你不救陈昊有什么关系呢?”崔明寒还是没想明白。 “毛三和雷鸣都是被祝妡儿杀死的这不假,但是,你和周茉在山上遇到的那个人却并非是她下的手。” “难道他真的是被……” “他真的是被陈昊杀死的,那天我在山上目睹了他杀人的全程,他早已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所以要为祝妡儿报了这血仇。” 崔明寒愣住了,过了好大会儿,他才喃喃说道:“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阻止什么?这因果早已注定,即使这辈子不能清算,也注定在下辈子纠缠一生。既然如此,我还不如做一个旁观者,落个清静。”她说完就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朝着路的尽头走去。 崔明寒看着她的身影越变越小,心中虽然有万般不舍,却终没有再张口挽留。 “旁观者?如果你只是想做个旁观者,那为什么要救一凡?”他嘴角微扬,“吴汐,谢谢你。” ------------ 井(番外篇) ------------ 第一章 名额 楔子 眼前的洞口黑的吓人,就像被灌满了墨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好像那里藏着一个让他既害怕又有些许期待的东西。突然,洞里面传来一声呜咽,那声音撞在墙上弹了回来,化成一阵风的呼啸,男人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拔腿就朝后跑去,却猛然撞上了一具冰冷僵挺的躯体。 实验室里的空气污浊而温暖,肖旭捏着试管,看着里面黄色的液体,心里默默背诵着刚学的公式。大门突然被撞开了,闫红拿着一张纸冲了进来,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保送名单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器皿围了上来。 “咱班保了几个啊?” “有我吗?” “闫红你上了啊。” “刘峥居然收学生了,他不是号称遇不到看上眼的弟子就坚决不收的吗?” 一时间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刘峥教授后面的那个名字上。 “怪不得呢,原来于翰报了他的研究生。” “这种天才型选手当然能打动刘教授了,课堂上他就对于翰赞赏有加,现在收他为开山弟子,倒也不奇怪。” 闫红把保送名单交给别人,她走到还在专注做实验的肖旭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也不看看名单上有自己没有?” 肖旭见是闫红,连忙把试管放到架子上,他冲她一笑,“保送的事情跟我哪里能扯上关系,我知道自己底子差,当初能考上咱们学校纯属运气好,怎么还能妄想保研呢。” 闫红在他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她看着肖旭,认真的说,“你啊,就是缺乏自信,总觉得自己的年龄比我们大上几岁,基础又不是很扎实,所以在学业上有点自卑,其实你看看,这四年你的成绩虽算不上拔尖,但是一门功课也没落下,比那些临时抱佛脚一年挂几科的人强多了。” 肖旭露出了一抹憨憨的笑容,“这么看得起我?” 闫红面上一红,赶紧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也报研究生了,哎,你报的咱们系哪个导师?” 肖旭挠了挠头,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尴尬,“那个……我……” “不会是系主任吧,报他的人很多哎,估计竞争会比较激烈,不过没关系,于翰已经被刘峥收了,你只要好好学,应该问题不是很大,毕竟有三个名额……” “闫红,我报的刘峥。”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闫红张开的嘴久久都没有闭上,大概过了半分钟,她才缓过神来,“刘峥教授?” “嗯。”肖旭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肖旭,”闫红不避讳的拉起他的手,“快,现在改应该还来得及,名单应该还没录入电脑……” 肖旭把手挣脱开了,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肯定觉得刘峥不会看上我的对不对?” “我不是那个意思,”闫红急着解释,“刘教授在我们这个领域是很牛,这么年轻就已经有这样的成就了,但是他的性格古怪,尤其在收学生上面偏执的像个疯子,更何况,他已经收了于翰了,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再多收一个学生了,你不会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于翰那个程度了吧?” “我有自知之明,”肖旭看着闫红,他的眼神透着和气氛不符的温暖,“我当然知道刘教授的脾气,也知道自己的水平和于翰相差甚远,但是我这个人生来就是一根筋,自己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全系这么多教授,我还真就佩服刘峥这一个。闫红,当初考大学的时候,我爸妈也不让我报这里,他们觉得我根本不可能考上,但是我最后偷偷改了志愿,因为但凡我认定的东西,那就是一辈子的执念,不能改也根本改不了,如果我不考刘峥的研究生,那还不如干脆不上了,这样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闫红兀自愣了半天,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暗恋了几年的男孩子,呆呆的说道,“你何苦这么逼自己呢?”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我只不过还想再和你多相处几年,如今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希望了。” 母亲的电话响起时,肖旭正坐在食堂吃饭,他一边啃着排骨一边接电话。 “放心吧,生活费够用,远远超标了。” “熬夜?我不熬夜,一熄灯就准点睡了,您就放心吧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的。” “考研的事你就听我的吧,我跟你保证,如果今年考不上,我就回家,在咱家找份工作,住家里天天烦你们俩。” 于翰端着盘子走到肖旭旁边坐下,看着一脸苦笑挂了电话的室友调侃道,“又是阿姨?你都二十五了,她还把你当三岁小孩儿呢。” 肖旭无奈的摇摇头,“没办法,她也是被我吓的了,从小我身体就不好,又做了那么大的一个手术,也怪不得她操心。” 于翰把肖旭盘子里的排骨夹了两块过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看看我,家里人从来不管我,连学费和生活费都得靠我自己打工挣,这一天天忙的连学校都沾不了边,只能每天晚上做实验。” “你也得注意身体啊,”肖旭边说边把排骨全部拨到于翰的盘子里,“不过,”他顿了一顿,“既然你家连学费都不愿出,那为什么还要读研呢?” 于翰放下筷子,把头凑到肖旭前面,压低了声音,“本来我也下不了决心的,可是,刘峥他亲自来找我了,他好像挺看重我的,还保证给我公费名额,不仅如此,上研期间他还会帮我申请国家奖学金,你说,这大拿都这么压低身段了,我总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吧,所以思来想去,嘿嘿,还是决定接着学了。” “看把你给能的。”肖旭用筷子敲了下他的头。 于翰就着排骨三下五除二把米饭扒进嘴里,他看了眼手机,“要迟到了,我得去打工了,对了,晚上我在实验室可能要待到很晚,记得给我留门。”他说完就急匆匆的背着书包走掉了,肖旭看着他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涝的涝死旱的旱死,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 第二章 爆炸 肖旭从黑暗中醒来,他的双眼一阵阵火辣辣的疼,就像有谁在用力抠着他的眼珠子似的。肖旭爬下床,走到洗手间接了捧凉水将脸浸在里面,过了一会儿,眼睛上的疼痛渐渐的消失了,他松了口气,准备重回床上睡觉,可是,在路过于翰的床铺时,竟然发现那上面空荡荡的,他的被子还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但显然人还未回来。 肖旭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于翰从未这么晚归过,他一向对学业不是特别上心,做实验也顶多两个小时,只要能应付的了老师就行,可是今晚,他真的是有点反常。肖旭拨了于翰的电话,里面冰冷的声音告诉他手机已关机,他心里不禁着急起来,穿了件衣服就出了宿舍,朝实验楼的方向走去。 实验楼是一座有六十年历史的老楼,还是当年苏联专家援华时修建的,因为它由红砖建成,所以被同学们称为“老红楼。” 化学系的实验室灯光还亮着,看来于翰真的还没有走,肖旭走进楼洞爬上楼梯,朝着312房走了过去。刚走到门边,他突然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肖旭心里一惊,抓住门把手就欲推门进去,可就在这时,一阵惊心动魄的爆炸声从屋内传出,随后,肖旭的身体和实验室的大门就一起向后飞去,重重的砸到楼道的墙面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朝肖旭袭来,随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红色是什么样子的?” “红色啊,就是太阳的颜色,很温暖,很热情,喏,我今天就穿着红裙子,你摸摸看,是绸缎的,邻居们都夸我漂亮呢。” “我妹妹最美了,等等,这裙子上怎么有个窟窿,小芹,他们又把亲戚的旧衣服拿给你穿啊,家里的条件也不是不好,他们怎么总是这样呢。” “算了,好歹是一条裙子,”小女孩的声音刹那间黯淡了下来,“总比去年强些,一个夏天就让我两条大裤衩子轮换着穿,都快被同学们笑死了” “不行,我得找他们说道说道。” 男孩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女孩子给拦住了,“哥,你就是天天说他们也不会听的,两个人的心思根本不在我身上,算了,不讲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给你念首诗吧,是我刚学的。” 男孩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他点了点头,无神的眼睛望向妹妹。 “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窗,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女孩的声音清澈稚嫩,本和这首诗不是那么相称,但是这些句子从她口中说出,却让男孩觉得犹如天籁。 “这是谁的诗?” “是一个叫顾城的诗人。” “他一定是个很美好的人。”男孩感叹道。 “他疯了。”女孩的声音很淡很淡。 “真遗憾。” 门上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女孩子一下紧张起来,“哎呀,我忘记了,粥还没熬上呢,哥,我去厨房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只有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还留在原处。 肖旭睁开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两张焦虑的脸孔,“爸,妈。”他轻轻的喊了一声,那声音听在耳朵里虚无缥缈的,就像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似的。 “小旭,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女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我去叫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我没事,”肖旭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父母,“你们别担心啊,可是,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会在这儿呢?”他的脑袋中像突然被一只铁锤砸了一下,惊得他猛地坐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实验室爆炸了,于翰呢,于翰他在哪里?” 男人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小旭,”他的声音很沉重,这让肖旭顿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揪了起来,手脚变得冰凉,“于翰他……在那场爆炸中……死了,他的实验步骤出了点问题,所以引发了这场事故……” 肖旭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看着父亲,喃喃说道,“不可能,于翰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以他的智商,怎么会出这种失误,一定是搞错了,”他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就超病房外面走,“一定是搞错了,实验室里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于翰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随后输液瓶咣当一声掉到地上,砸了个粉碎,肖旭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扎着针头,但此刻他考虑不了那么多了,他咬牙把手背上的阵拔了下来,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 “DNA已经验出来了,”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很冷静,冷静到让他觉得残酷,“是于翰没有错。” 肖旭躺在病床上,两眼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他满脑子都是于翰的样子,那个永远乐观积极,遇到任何困境都不低头的他;那个在学业上有如神助,惊才绝艳的他;那个虽然家境贫困,但是从不抱怨的他;那个把自己当成兄长,像个调皮的弟弟一般的他…… 肖旭用牙齿咬住被子,忍住哽咽的哭泣声,“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那天早点去找你,你就不会……”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闫红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肖旭,系领导来看你了。” 肖旭坐在病床上,对着床前围绕着的一大群人机械般的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一遍遍的重复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感谢学校领导的关怀。他突然发现人群后面站着一个人,那人和前面这些西装革履的领导们不同,他依旧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头发理成板寸,没有一丝杂乱。他从头到脚都完美的诠释了“简洁精干”二字,只不过那一向凌厉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哀伤。 “刘峥教授。”肖旭默默的念道。 ------------ 第三章 硬币 刘峥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他似的,他抬起头,正对上肖旭的目光。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他没什么印象,想必他也如大多数学生一样,资质平平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他看上去要比其他学生大一些,估计是为了考上这所著名高校复读了好几年。 想到这里,刘峥又一次深深的叹气,太可惜了,难道是天妒英才?于翰这么一棵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怎么就去了呢,他对这个学生非常欣赏,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和缜密的观察能力,简直就是为化学而生的,再加上他的出身和自己的身世也有几分接近,他们都来自农村,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完全靠着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连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打拼来的,这一点更是让他对于翰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同情。他还记得在课堂上于翰因为一道题目和他争论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他的眼神中完全没有面对权威时的不自信,而是一种就事论事的执着,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收了这个男生,因为他面对学术时的单纯是现在的学生最为缺失的。可是,他就这么走了,走的这么突然这么不可思议,这让惜才爱才的刘峥不禁从心底感到惋惜。 “刘峥教授,我今年报了您的研究生。”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刘峥从回忆中跳脱出来,他看见病床上的那个男孩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刘峥心里涌出一丝不快,难道他想把伤势当成砝码让自己同意收他作学生不成?不过心里虽这么想,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养好身体,有了好身体才有革命的本钱。”这话说得极为圆滑,一方面没有在系领导面前驳了这个学生的面子,因为毕竟他现在是学校责任事故的受害者,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他自己的研究生并不好考,他可没准备因为外界的压力就收了他这个弟子。 不过肖旭仿佛没听出他话中有话,他诚恳的看着刘峥,“我一定会努力的,您放心。”说出这几个字,他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但其实心里却有万语千言:于翰,兄弟,你没走完的路我会替你走完的,也算是帮你了了一桩心愿了。 医生拿着CT结果走了进来,见状那些领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肖旭的父亲送他们出门,他的母亲紧张的看着医生,“身体没有问题吧,特别是头部,他的头在事故中撞伤了。” “放轻松,他没什么大碍,就是一些皮外伤,颅脑CT也完全没问题,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让他晕了过去。” “谢天谢地。”女人换上了一副欢天喜地的神色,她笑着把医生送出门,拿了个苹果走到儿子身旁,“小旭,吃个……” “妈,我梦到她了。” 女人手里的苹果落了下来,在地上骨碌了好一阵子,终于钻到沙发下面不动了。“你梦到她……什么了……”她的声音和手一样哆嗦的厉害。 “您怎么了?一提她就这副样子,好了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说了好吗?”肖旭拉着母亲的手轻声安慰道。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闫红走了进来,站在床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你怎么了?”肖旭问道。 “哎,别提了,还不是于翰的事,他现在还躺在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面没有火化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土为安。” “他还在这儿?为什么?”肖旭又心急起来。 “他那双父母啊,可真真是对奇葩,儿子生前不闻不问的,这一死倒是急着找上门来了,你知道他们跟学校出什么价吗?这个数。”闫红伸出一根手指头。 “十万?” 她冷哼一声,“一百万,这件事学校有监管责任没错,但是也不能负全责,毕竟于翰也是成年人了,又是化学系的高材生,所以他们未免也有点太狮子大开口了。不过人家扬言,如果学校不给钱,他们就要上媒体告状去,所以现在这事就僵持在这儿,导致于翰的尸身也迟迟无法火化。” 肖旭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披了件衣服就朝门外走,闫红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他。” “小旭,你的伤还没好,再说了,那地方不干净,你就别……” 肖旭推开母亲的胳膊,“妈,不要再用这个理由阻止我两次了。” 尸体上的白布被掀开了,闫红看了一眼之后,麻利的跑了出去,一手撑着墙一手揉着肚子,久久都没缓过神来。白布下面那个根本分辨不出人形的物体难道就是那个一脸阳光高大帅气的于翰吗?她垂下头,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缓缓滴下。 “兄弟,我来看你了。”肖旭说完这句话后,喉咙中堵得发慌的某种东西终于从眼眶倾泻而出,“我来晚了一步啊,让你受苦了。”他蹲下来,将头埋进臂弯里面痛哭出声。 “叮……”地板上发出一阵熟悉的响声,这声音持续了一阵子,越变越小,慢慢的消失在太平间冰冷的空气中。 肖旭猛地打了个激灵,他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声音的。这是硬币转动的响声,他和于翰最喜欢用硬币来打赌,赌谁去食堂带菜回来。 他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在于翰的台子下面发现了一枚闪着银光的一元硬币。 肖旭远远的望着它,“人头你去,花我去。”于翰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每次,硬币上都是人头的图案,他甚至怀疑于翰动了什么手脚,还把那硬币拿过来好好钻研过一番,可是它只不过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一元钱罢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花。”肖旭看着硬币上的图案轻轻的说道,“于翰,你是想告诉我自己要先走一步了是吗?” 他伸手欲把它捡起来,却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 第四章 闹事 台子上面垂下了一只“手臂,”如果它还能称为手臂的话,因为那只胳膊从手肘处整个断开了,断裂处的皮肉参差不齐,还泛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肖旭心里咯噔一了下,于翰的尸体都放了几天了,按理说应该早就僵硬了,怎么可能还如此灵活? 不知道为什么,肖旭并不是很害怕,可能他面对的是一个如自己亲弟弟一般的人,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拾起那枚硬币,慢慢的从台子下面爬出来,站起身看着前面那具身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对不对?那就托梦给我吧,我会尽量帮你完成的。”肖旭把那块白布重新盖好,他在原地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朝太平间的门口走去。 走到离门最近的那张台子时,一股凉风突然钻进肖旭的脖子,登时将他的全身凉了个彻底,他站住不动了,因为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座台子的白布下面也伸出了一条臂膀,那是一只完好的手臂,它肌肉结实,毛发浓密,小臂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疤痕,那是于翰前几天打工时不小心摔破盘子留下的,当时肖旭让他去处理下伤口,但是被他满不在乎的拒绝了。 肖旭倒抽一口凉气,他看着那只手臂,心里咚咚的直打鼓: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于翰,那么刚才那个四肢不全的尸身又是谁?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肖旭惊恐的张开嘴巴,强迫自己把僵直的脖子扭转过去。 “我说你看完了吗?我是同情你才放你进来的,你这待的时间也太长了点,一会儿被我们领导发现就不好了。”看门大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肖旭背后的冰冷消失掉了,他看了眼身旁的台子,那上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他冲那大爷千恩万谢了一番,拉着闫红急匆匆的走掉了。 “你怎么了?”闫红看着他脸色苍白喘不过气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 肖旭没有回答她,一直到钻进电梯,他才带着些许宣誓的意味捏紧了拳头,“我一定要考上刘峥的研究生。” “啊?”闫红没料到他憋了半天竟然说出这么一句完全不搭噶的话来,心里难免愕然。 “我想,这肯是于翰未了的心愿,我一定要帮他实现。” 出院后的一个星期,肖旭整天都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内,每天都复习到很晚才回寝室, 他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铺仿佛在提醒着他上进努力,努力去完成两个人共同的梦想。 一天,他和闫红从自习室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在经过教学楼前的广场时看到了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他们正围绕在什么前面,指指点点却又不敢靠近。 “那照片上是谁啊?看起来怪吓人的。” “化学系的,就是前几天实验室爆炸死的那个。” “他父母穷疯了吧,要钱要到这里来了,还把儿子的遗体照片都打印出来。” “没把棺材搬来就算是万幸了,听说啊,那男生到现在都没有火化呢。” “真够狠心的……” 肖旭和闫红对视了一眼,急匆匆的走向人群,扒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硬挤了进去。他们看见人群中间放着一张长长的木椅,木椅上面挂着一张白色的横幅,上面用黑笔写着“还我儿子”四个大字。一对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站在椅子旁边,一人手里举着手里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面贴着于翰生前和死后的照片。这两张照片上是一个人,只不过一个抱着奖状在羞涩的笑着,另一个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四肢不全的尸体。这对比是如此的鲜明,看得肖旭心里就像被扎了一根针,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刚想走过去,却被闫红给拉住了,“你要干什么?系里面现在还没统一口径,旁边又有媒体在唯恐天下不乱的,你去说什么都会被解读成另外一种意思。” 肖旭看了下人群,发现那里果然有个拿着相机的人,他知道闫红说的没错,只得一步一回头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和她一起向食堂走去。 饭吃到一半,原本就刮风的天变得越来越暗,不一会儿功夫,竟然落了雨滴下来。 闫红瞅了眼窗外,“幸亏咱们带了伞出来,要不一会儿回去准得被浇成狗了。” “我出去一趟。”肖旭抓着伞就朝食堂外跑去。 “你去哪儿啊?”闫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是肖旭没有理会,他跑出食堂,冲进瓢泼的大雨中,一直朝着广场的方向跑去。 于翰的父母已经不在那里了,广场中央只剩下一只破旧的木板凳和那张湿透了的横幅,“难道他们也被这场雨赶走了?”肖旭边想边四处寻找着那两个憔悴的身影,终于,他在教学楼的廊檐下面发现了他们。两个人搓着手站在那里,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前方的雨丝。 “吃点儿吧,一整天没吃上饭了。”于翰的父亲从随身的布包中掏出一包膜干,拆开递给妻子一块。 女人接了过来,还未送到嘴边眼泪就已经先流了下来,“我吃不下,一想到他那副样子,我吃啥都不是滋味儿,孩儿他爸,你说咱这么做对吗?于翰在世的时候,咱俩忙着打工赚钱,为的是给他的弟弟妹妹上学,啥也没管过他,现在他去了,咱们还得拿他来跟学校谈条件。” 男人蹲了下来抹了一把眼泪,“有什么办法呢,儿子没了,但是咱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我想着,如果还谈不妥,咱就签了那张协议,把儿子给火化了吧,不能再让他待在医院里了,他肯定也想回家了。” 听到这里,肖旭再也忍不住了,他走到两人面前,“叔叔阿姨,我是于翰的室友,我叫肖旭,”他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千块钱,你们先拿着,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联系我,于翰是我的兄弟,现在他死了,你们就拿我当自己的儿子,我会代他好好孝顺你们的。” ------------ 第五章 鸟 于翰的父母抬起头,“你叫肖旭?我听瀚儿提起过你,说你一直在生活上对他很照顾……” 肖旭的眼泪滚了下来,“我没照顾好他,那天要是我早点过去找他,也就不会……” 不远处,刘峥正举着把伞看着肖旭,他的眼睛里满是审视的意味。 从自习室出来已是深夜,肖旭和闫红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闫红虽然已经保研,但是她看肖旭最近情绪不是很好,所以总是陪着他一起复习,肖旭对她自是感激,但是他劝了她几次无果之后,便也不好再一直拒绝别人的好意。 “所以他们最后也没收下了你给的钱?”闫红问道。 “于翰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而且他爷爷还得了癌症,急需一笔钱用来手术,他的父母平时对于翰的关心是不够,那也是因为生活所迫,但是本质上,我觉得他们并不是那种用儿子的死来赚钱的人,还有那个一百万,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是那个记者让他们提这个数的,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于翰的父母又不懂,所以就跟学校出了这个价。” “原来如此,”闫红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是我误会他们了。”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头顶的树叶片片落下,砸在地上发出轻不可闻的“簌簌”声,肖旭突然站住了,他出神般的盯着前方,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闫红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自顾自接着说道:“我本来也觉得奇怪来着,这天底下的父母哪有不爱孩子的呢,他们怎么忍心让于翰一直躺在那个冰冷阴暗的地方呢。” “父母都是爱孩子的,”肖旭接着她的话向下说道,“我也曾用这句话骗了自己许多年。”他的声音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是闫红却愣住了,这声音里面有某种东西是自己第一次听到的,是什么呢? “这世上有种孩子,他们的出生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有用,而并非是因为爱。”肖旭边说边朝前走,靴子踩得枯叶咔咔作响。 闫红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声音中的东西是什么了,它是不带一丝温情的冷酷,这种冷酷,她不是没遇到过,只不过出现在肖旭的身上,实在是太过反常。 “肖旭。”闫红叫住了他。 “什么事?”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发出的光让闫红一阵心悸。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慨?” “我只是觉得你太天真了,忍不住反驳一下。”他看了眼前面,“你宿舍到了,快回去吧。” 刘峥站在阳台上,逗弄着站杆上的鹦鹉,那鸟却不耐烦了瞅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理他。杨芝穿着睡袍走到阳台,从后面抱住他,“怎么了?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发呆,还在想那个孩子的事情?” 刘峥握住她的手,“今天我遇到那孩子的父母了,看到他们,我又想起了爸妈,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终于到可以享福的时候了,却接连着去了。” 杨芝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伤心的事情就别多想了,对了,你把钱拿给他们了吗?” “给了,不过他们极其固执,说什么都不收,最后我只能说自己是系领导,这钱是系里给于翰的捐款,他们才勉强收下了。” “你不怕被系里知道了?” “管他那么多呢,作为老师,给自己学生一点慰问金还不行了,我就是个搞科研的,其他我不管,他们也别来管我。”刘峥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啊,还是这么小孩子脾气。”杨芝的声音里透着宠溺。 “不过,我倒是发现另外一个学生也在给拿钱给于翰的父母。” “谁啊?” “这次事故中受伤的那个学生,我跟你说过的,他在病房里当着领导的面说要考我的研究生。” “哦,他啊,你不是还觉得他心思多吗,怎么了,现在对他改变印象了?” “改变说不上,不过考研是要凭真才实学的,考不考得上就要看他的个人造化了。”刘峥看着窗外流动的夜色淡淡的说。 这一夜刘峥睡得很不踏实,恍恍惚惚中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他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趁着那一点月色的余韵读书,忽然,他二叔急匆匆的从门口走了进来,冲着他父母大声喊道:“村外的枯井里捞出了个人,好像是小峰,人还有一口气,现在已经送医院了,你们快些去瞧瞧吧。”他心里瞬间被恐惧填满了,手里的课本滚落到地上,身体抖个不停。 “啊。”一阵尖叫声传来,刘峥猛地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亮了,晨曦正透过窗帘照在他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分辨出那声音来自阳台,于是忙穿上鞋子朝那里跑去。阳台门被打开了,杨芝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堵住眼睛。 “怎么了怎么了?”刘峥将她抱在怀里担心的问。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手轻轻的朝阳台一指。 刘峥循着她的方向望去,看见那里到处都是黄色和绿色沾着血的羽毛,而他最心爱的那只鹦鹉,已经身首分离,鸟喙也被拔掉了,两颗黑豆似的眼睛无神的望着他。 刘峥倏地低下头,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给猛地拍扁了,压缩成一小团,紧得他透不过气来。那个眼神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它空洞中透着恐惧和绝望,而且还带着些许的恨意……他缓了缓神,把杨芝抱回屋内的沙发上,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没事没事,估计是野猫,也怪我了,昨晚没关好窗户……” 杨芝抱着他的脖子哇的哭出声来,“不会的,野猫的话怎么会不吃掉它,”她看着刘峥,满脸都是泪痕,“会不会是家里进贼了?我们家是二楼,应该很容易进来的。” “别瞎想了,贼为什么只杀死一只鸟……”说到这里,他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杀鸟,杀鸟,他默念着这两个字,某个回忆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刘峥,你没事吧。”看着他脸色青白的样子,轮到杨芝着急了。 他冲她笑笑,“我没事。” ------------ 第六章 此位已占 “今天于翰同学的父母签了同意书,学校同意补偿其家庭40万,他们从此对媒体封口,这事情算是了了,通知一下在座的各位。”在全系教师大会上,系主任如释重负般的宣布了这个消息,“刘峥教授,”他话音一转,“你是不是代表系里对他们捐款了?这事儿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 刘峥完全没听到系主任在叫自己,他低头看着笔记本,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评上了亚当斯奖就牛的不行了,连我这个老领导也不放在眼里了。”系主任看他对自己的话没有回应,不禁怒上心头,竟将心里憋了好久的一句话说了出去。 旁边的老师用笔捅了捅刘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会议室里的焦点,他站了起来,“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在一片哗然声中刘峥离开了会议室,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不过这并非是因为系主任当众找自己的麻烦,而是因为早晨的那件事。他上班前找到了派出所,以自己家进贼的名义请民警查看了监控录像,可让他失望的是,他们家的阳台竟然是一个监控死角,所以什么都没拍着,不过民警在阳台的边缘处提取了一枚脚印,这坐实了他家遭贼了这件事情,可是这就让他更想不明白了,到底是什么贼会专程来杀一只鸟,而对家里的财物丝毫不碰? 刘峥走到走廊的死角处站住了,他推开窗户,点了根烟看着外面。这天是愈发的冷了,连在校园中散步的学生都少了很多,只有一个勤奋的女学生还坐在窗下的石台上大声的朗读着英语。一只麻雀飞过来,落在窗外的树枝上,不识趣的冲他叫了几声。刘峥把嘴里白色的烟气朝它吹去,熏得它拍了几下翅膀麻利的逃掉了。他嘲弄似得笑了两声,脑海中却又一次浮现出那些旧事。 “小峰,这鸟……是你杀掉的?” “叽叽喳喳一早上了,搅得我觉都睡不好,烦都被它们烦死了。” “可是你杀就杀吧,为什么还把它们毁成这个样子?” “我过过瘾罢了,你要是心疼就去给它们收尸啊,别在这里打扰我看书。”他说着便嫌恶的将身体扭过去。 “小峥,快,进屋读书去。”母亲从屋内走出来,将兄弟两人的争执打断了,刘峥边走边回头望着满地的羽毛,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极其不是滋味。 风把窗户吹得吱吱作响,刘峥把烟头掐灭了,准备回会议室继续听取系主任无聊至极的演说,可是他刚欲转身,却看到一直坐在下面读英语的那个女生回过头来,冲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刘峥被这笑容吓得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他深吸了口气,慢慢的重新走到窗台前向下望去,却发现那女学生好像从没回过头似的,还在一字一句的念着带着口音的词句。 肖旭的父母在学校招待所住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决定要回家了,这天,他提着行李送他们去火车站,却在校门口遇到了闫红。 “听说了吗,于翰的父母签协议了,最后的赔偿数目还不到他们要求的一半。”闫红冲三人说道。 “他们本来也不舍得儿子一直不能入土,所以才这么快妥协的。”肖旭对这个最后的结果并不惊讶。 肖旭的母亲拉过他的手,“我就说嘛,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会这么狠心的,这下尘埃落定,你也可以安心读书了。” 肖旭把手抽了回来,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他父亲看到他这副样子,忙冲自己的妻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别过了闫红,和肖旭一打了辆出租朝车站驶去。 到了站台,肖旭帮他们把行李搬到车上,然后走下车站在窗前和他们话别。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尴尬,三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皆是无话。一直到火车开始起动了,肖旭的母亲才突然站起身,冲着窗外的儿子大声说道,“你是不是还恨妈妈,因为那件事?” 肖旭摇了摇头,他冲着车里神色焦虑的两人微笑着挥手,一直到他们看不到他了才将手放下。听着火车轰隆隆的走远了,他的脸上的笑慢慢的沉了下去,“你问我恨不恨你,”他一侧的嘴角提了起来,眼泪顺着面颊落在了唇间,带来淡淡的苦味,“我对你们的恨已经渗入骨血,就算我死了,这个滋味已都不会消失。” “年轻人,你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该出站了。”一个工作人员叫了好几声都不见肖旭回应,不得已只好走上前拉了他一把。 肖旭眼皮子一抬,好像如梦方醒,他赶紧陪着笑脸,“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就出去。” 火车上,女人满脸愁容的望着窗外,旁边的男人拉起她的手:“怎么,和儿子相处的久了,就又舍不得分开了?” “不是,”她扭过头望着自己的丈夫,“小旭告诉我他梦到她了。” 男人的手一下子将她抓得很紧,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放松下来,“医生不是说这也是正常的吗,你也别太担心了。” 女人望着飞速后移的轨道,“据我这一个月的观察,也确实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异常,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又是七上八下的。” “再有一个月就考研了,考试完他就能回家了,也就一个月时间,不会出什么事的。”男人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肖旭回了学校就径直去了自习室,离考试越来越近了,他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教室里的暖气格外的热,肖旭把外套脱掉,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全情投入到那些复杂的公式中来。外套里面掉出来一张纸条,轻飘飘的落到地上,肖旭把它捡起来看了一眼,可是这一眼却让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字条上面是他熟悉的笔迹,上面写着几个字:此位已占,化学系于翰。 ------------ 第七章 烧纸 肖旭腾的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大,把周边的同学都给惊动了,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抱歉的冲看着他的同学点点头,然后又慢慢的在座位上坐下。 他拿起那张被自己揉皱的纸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的衣服里会有这个东西,难道是自己不小心将于翰写的字条装进衣服里了?他勉强压制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如今看来好像也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了,不过即便如此安慰着自己,肖旭还是换了个位置重新坐下,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重新投入到题海大战中。 自习室的同学走了一拨又一拨,渐渐地,这间靠近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就只剩下肖旭一人。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发现里面的热水早已凉透了,肖旭看了眼手表,原来已经十二点了,怪不的呢,他伸了个懒腰,看着空荡荡的自习室。今天闫红由于学生会有活动,所以没有过来,按理说他应该感到轻松的,可是现在却有点想念她大大咧咧的笑声,因为那个声音至少能让自己感到一些人气,不像现在,偌大的一个教室中只有自己一人,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仿佛这里不是一间教室,而是医院那间冰冷阴暗的停尸间。 别瞎想了,他在心里用力的警告自己,然后开始动手收拾桌子上堆得慢慢的课本和习题集,准备离开这里。突然,身后传来一阵书页的翻动声,肖旭心里一紧,难道还有人没走吗,可是自己刚才分明看到这里没人了啊。他小心的向后转过头,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面,久久的呼不出来。 他刚才换过的位子上坐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领口磨得发白的衬衣,正专心的在本子上面写着什么,他的手速很快,一边写还一边微笑着轻轻的摇头,就好像那些习题对他而言实在是小儿科一般的存在。 肖旭背后的汗水落了一层又爬上来一层,浸透了他的衣服。于翰,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现在应该也入土为安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阴魂不散的缠着我?他猛地把身子转过去,手忙脚乱的把桌子上的书本塞进书包,背起它就急急忙忙的朝门口走去。 “你衣服落这儿了。” 那个冰冷却熟悉的声音让肖旭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台阶上,他强迫自己不要朝后看,然后用手撑着桌子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你的衣服落下了。”又是一声轻唤,这声音就在他身后一个台阶的位置,它就像一柄利刃,直插进肖旭的心里,将他的心脏猛地劈成两半。 肖旭的指甲把桌面上的油漆都抠掉了一层,他接过已经伸到自己跟前的衣服,拖着两条灌了铅似的腿,勉强又下了一级台阶。 “旭哥,能不能陪我聊聊天,已经太久没人跟我说过话了。”身后的“人”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他跟着他下了一级台阶,冰冷的手指贴在肖旭的脖颈后面。 “为什么要缠着我?你的死和我无关啊。”肖旭的声音细若蚊蝇。头顶的电灯闪了闪,他看见一个人影从自习室的门口走过,于是不顾一切的朝那里奔去,就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走廊里什么人也没有,肖旭战战兢兢的回过头,他发现于翰也消失了,他刚才站的地方只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字条。 “你真的见到于翰了?”闫红差点被米饭给噎住。 “嗯,其实在医院那次我就觉得不对劲,不过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所以没多想。可是昨天,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坐在自习室里面,他还跟我说……” “说什么?”闫红紧张的看着他,快把嘴里的筷子咬断了。 “他说要我陪他聊聊天。” 听到这句话,闫红沉默了,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看着肖旭小声说道,“我老家有种说法,横死的年轻人身上多少都还有些怨气,也可以说是对人世的留恋,你想,于翰这么有才气的一个人,却突然死于这么一场意外,他肯定是不甘心就这么走的。” “所以呢?” “如果要化解他的执念,就得在十字路口冲着他家乡的位置烧纸,这样才能让他魂归故里。” “亏你是高材生,这种封建迷信你也相信?”肖旭无奈摇了摇头。 “好,你不信,那你倒把自己见鬼的事情解释解释清楚呗。” 肖旭被她怼的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闫红,“那么今晚试试吧,不过千万别被保安抓到了。” 是夜,肖旭和闫红来到老红楼左面的路口,闫红从背包中掏出一只搪瓷盆和一塑料袋纸钱。两人看了看周围,确保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用打火机烧了一摞纸钱放在盆里。 “于翰,你就安心走吧,叔叔和阿姨那边我们都会帮忙照应着的,你爷爷的手术也已经排上了,明年初就可以做,你要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托梦告诉我们。” 闫红边说边用树枝拨弄着盆里的纸钱,那火烧得更旺了,火苗温暖的光把两人的脸映得通红。于翰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字条,将它投入火中,“我曾经为了了却一个人的心愿,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的给她烧纸,但她好像还是不能瞑目,她出现在我的梦里,日复一日,甚至有一天,她真实的来到了我的面前。”他苦笑了几声,“人在生前都无法了却的执念,又怎么可能因为死后烧几张破纸就被化解掉呢,这不过是对生者的一种慰藉罢了。” “肖旭,你在说什么呢?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闫红的眼中充满了困惑。 “生前的执念怎么可能靠烧几张纸就化解掉,这话倒是没说错。”一个从背后传来,把闫红和肖旭吓了一跳。 两人回过头,看见刘峥正冲他们走来,他在火盆前蹲下,“但是我们有时就是需要这种仪式,用它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遗憾,不是吗?” ------------ 第八章 嫉妒 “刘教授,”闫红诚惶诚恐的看着眼前的刘峥,“我们,我们只是……” “我只是个教书的,又不是保安,用不着这么害怕。”他自顾自的抓起一张纸钱投进火盆,“不过你刚才似乎很有感触。”他看着肖旭,这个男生神色平静,远不像闫红那么紧张。 肖旭惊讶刘峥突然提到自己,他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罢了。” “谁?” “我妹妹。” “她不在了?” 对于刘峥的直接,肖旭并不惊讶也不反感,这个化学奇才一向如此,更别说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学生罢了,于是他索性也和盘托出,“她八岁那年就死了,后来,我总想着她,可能这想念太深刻了,有一天我仿佛看见她出现在我的面前,吃饭时,睡觉时,学习时,她无处不在,就好像我的影子一般。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她很害怕,于是带着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悲伤过度,开了一些药给我。慢慢的,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甚至连做梦都很少梦到她。不过我知道她从未离开过,她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在这里。”肖旭把手放到胸前。 听了这番话,刘峥望着火盆,呆呆的出神了好久,直到一片飘出的纸钱差点烧到自己的衣角才回过神来,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烟灰冲肖旭说道:“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列个书单给你。”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肖旭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闫红撞了他一下,“恭喜啊,刘教授好像开始注意到你了。” “啊?”肖旭看着刘峥的背影,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何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发生了转变,眼睛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肖旭扔下棍子赶紧用手捂住双眼,但是疼痛却没有停止,它就像一条蛇一般向他的头颅中钻去,直直的钻进他的脑子。 第二天有英语课,大四的学生已经很少能聚在一起上课了,所以课前大家都在聚在一起热闹的聊着天,谈论着考研工作的事情。 “肖旭,听说你报了刘峥?”一个同学问道,顿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肖旭身上。 “不会吧,真这么想不开啊哥们。” “听说刘大牛今年连诺奖都有可能冲一冲,你要是考上了,可就是诺奖获得者的开山弟子了。” “你们就别开旭哥的玩笑了好不好……” “这怎么能算开玩笑呢,我看肖旭今年十有八九能考上。”班长瞿楠背着书包走了进来,“昨天我亲耳听到刘教授说要给肖旭列书单来着,是不是啊?”他看着肖旭,眼里尽是不满和嘲讽。 “这么厉害,这就代表有戏了。”同学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围着肖旭赞叹着。 “瞿楠,我记得你本来也想报刘教授的,后来知道于翰保研了,所以就报了系主任了。”闫红不满他对肖旭说话的语气,故意旧事重提刺激下他。 瞿楠冷笑了一声,“我哪里有肖旭的本事,假惺惺的给于翰烧纸,然后利用刘峥对于翰的惋惜为自己谋出路。”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闫红腾地站了起来,“我们昨晚只是偶然遇到刘教授的。” “是吗?那上次你给于翰的父母拿钱被刘教授撞到也是偶然了,我在楼上都看到了。肖旭,利用自己的兄弟,利用一个死人,你也不怕于翰半夜来找你。” “咚”的一声,瞿楠的书包飞了出去,砸翻了一张椅子,闫红走到他面前,“自己是小人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龌龊,要不要我把你将系主任作为第二选择的事情告诉他啊,看他还愿不愿意收你。” 瞿楠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的瞪着闫红,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闫红感觉自己的肩头被拍了拍,然后看见肖旭拿着瞿楠的书包放在桌上,“我想大家都钦佩刘教授就在于他的真才实学,你们如果不信我,至少要信他,他绝对不会收一个只会耍花把式的弟子的,好了,大家都散了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主角都偃旗息鼓了,其他人也不好再看热闹,于是大家纷纷散去,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算了?那个小人他嫉妒你你知不知道?”闫红显然怒气未消。 “我也有人嫉妒了,多好。”肖旭无所谓的笑笑,用笔在“envy”这个词上重重的画了个圈。 瞿楠在黑暗的楼梯上急匆匆的走着,他看了眼房顶坏掉的灯泡,嘴里嘟囔着:学校也真是的,这老红楼多少年历史了,都快成危房了吧,更何况,前段时间它还经历了一场爆炸,结果现在照用不误,也不知道政府每年拨的那么多经费都用到哪里了,也不说新修一座实验楼。 脚下一滑,瞿楠差点从楼梯上掉下来,他赶紧扶住墙面稳住重心,心里又把学校狠狠的骂上了一遍。背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瞿楠回过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向自己靠近,他觉得那身影有点熟悉,但是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他是谁。 那人缓缓的走到瞿楠的身后,在即将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推了他后腰一把。瞿楠一个站立不稳,他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下栽去,就在这时,身后的那个人抓住了他的书包,将他重新拽了回来,帮他在楼梯上站稳。 “你干什么啊?”瞿楠回过头,他看到肖旭的脸,那张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上面带着一抹他看不懂的笑意。 “开玩笑,哥们。”肖旭拍了拍他的背,又继续朝楼下走去。 “你故意的吧,”瞿楠看着他的背影,“报复我是不是?” 肖旭站住不动了,他慢慢的扭过头,透过窗口照进来的一缕阳光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的忽明忽暗,“是又怎样,如果你下次再找他的麻烦,就不是吓吓你这么简单了。” 瞿楠听不明白了,“他?你说的是谁?” ------------ 第九章 眼睛 肖旭的手在旁边的台阶上来回的摸索着,他刚刚放在那里的一本诗集不见了,奇怪,只是拿杯子喝了口水的功夫,那本书怎么就没了呢? “瞎子,找什么呢?”大齐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了过来,他是院子里的孩子王,经常带着一帮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欺负人,当然肖旭,是他的重点欺负对象。 “大齐,你看见我的书了吗?就在我手边放着的。”肖旭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齐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瞎子还能看书呢,我真是头一次听说,哎,大家伙都过来看看啊,肖旭竟然还装模作样的在这里看书呢,还看什么诗集……” “书是你拿的?”肖旭腾地站了起来,他伸出手,“还给我。” 可大齐非但没有将书拿给他,反倒一页页的将那本《顾城诗集》撕得粉碎,然后将破碎的纸片扔向肖旭苍白的脸,他走上台阶,恶狠狠的盯着肖旭,“你个瞎子还敢威胁我,小心我见一次打你一……啊……”他忽然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整个人朝后倒去。 “哥,你没事吧?”一只手扶住了他,帮他拍掉头上身上的纸屑。 “肖小芹,你敢推我?想挨揍是不是?”大齐的声音里竟然少了几分刚才的强硬。 小芹松开肖旭的手臂,“想打架啊,来啊,齐大鸭子,我怕你不成。”齐大鸭子是她给大齐起的外号,因为他的嘴巴长得又厚又撅,就像一只动画片里的怪鸭子。 周围的小朋友都笑了起来,见状大齐觉得自己的面子都被这个小姑娘给丢尽了,他的眼圈倏地泛红了,“我……我要告你爸妈去,我知道他们打你打的最狠了……” “去告啊,”小芹一把捋开自己的袖子,她白皙的胳膊上面是触目惊心的几道淤痕,“反正我做不做错事情都要被打,也不差这一回,倒是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哥哥,我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了,打死你都没准。” 大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肖小芹冲他挥了挥拳头,“鼻涕虫,找你妈哭去吧。” 大齐哭着跑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开了,小芹扶着肖旭重新在台阶上坐下,她看着一地的纸屑,愁眉苦脸的说道,“怎么办啊,这是我从学校借的。” “哎呦,我妹妹终于不逞英雄了。”肖旭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你还说,要不是妈天天嘱咐我保护你,我才不会这么凶呢,哥,你知道吗,他们在背后都叫我母老虎,还说我长大嫁不出去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嫁不出去就不嫁,哥哥养你一辈子。”肖旭的语气温柔且坚定。 “瞎说什么呢?哎,你先帮我把这本书的钱给付了吧。” “放心,我零花钱多。” 夕阳的余辉照在兄妹两人身上,映得他们比身边的杜鹃花还要红艳。 “这些书都是刘峥的书单上的?”闫红看着肖旭桌子上厚厚的一摞书,“怪不得那么多人过不了面试呢,这刘大牛推荐的书完全不是我们平时的教科书啊。” “靠死背公式取得高分确实算不得什么真才实学,这点我还是挺认同刘教授的。”肖旭打了个哈欠,“不过我得努力了,现在离考试只有一个月时间,这么多书可不容易消化。” “你还要怎么努力啊亲,这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口饭,快,跟我去食堂。”闫红说着就拉起肖旭的手朝外走。 “我已经吃了面包了……”没来由的,眼睛上又是一阵刺痛,肖旭一下子倒在座位上,捂着眼睛痛苦的呻吟出声。 “你怎么了?”闫红担心的看着他,“头疼吗?” “我想我得去趟医院了。” 闫红坐在诊室外面等着肖旭,对面的墙上贴着各种眼病的宣传图,闫红低下头,不去看那些色彩鲜艳的立体剖析图,她只知道肖旭小时候身体不好,还动过一次手术,甚至因此耽误了上学,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先天失明患者,一直到十岁那年才通过移植眼角膜第一次见到光明。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五味杂陈,一个经历过如此劫难的人,竟然还这么的忠厚踏实,乐观积极,不得不让她佩服,但更多的是心疼。 “请问我的眼睛有没有问题?”肖旭紧张地询问正在病历上龙飞凤舞写字的医生。 “没有,你已经移植了十六年了,早没有排斥反应了,而且据我刚才的检查,你现在没有感染,角膜缝线也没有松脱,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感觉眼睛疼呢?”肖旭稍稍松了口气,但是仍然不太放心。 “有没有用眼过度?”医生头也不抬的问他。 “我在准备考试,确实每天复习到很晚……” “那就对了,正常人用眼过度还会感到不适,更不要说你这种情况了,这样吧,我给你开点药水,你回去点着,当然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好。”医生说着把病历拿给肖旭。 “那个……”肖旭攥着病历本,轻轻的咬着嘴唇。 “怎么?还有事情?” “我想问一下,我这种患者有没有可能会看到一些幻象?”肖旭犹豫着把这句话问出口。 “幻象?你是说看不清楚?或者是有重影?那倒是有可能……” “不是,我是说看到一些不应该出现的人,比如说,已经死去的人。” 医生从眼镜上面盯了他半天,终于,他清了清喉咙认真的看着肖旭,“同学,考试是很重要,但是不能给自己太大压力,心理负担过重不仅会影响你的身体,还会影响到你的精神状况,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肖旭不好意思的笑笑,在谢过医生之后急急忙忙的出了诊室。闫红见他出来,连忙走上前来,“检查结果如何?”她从表情到声音都透着紧张。 “挺好的,”肖旭看着她,“一直瞒着你,没怪我吧。” “怎么会,”她舒了口气,“不过,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故事。” ------------ 第十章 使命 我生来就是个盲人,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黑,像幽深的海底一样的黑,像漫漫的长夜一样的黑。还好,我有个妹妹。 她叫小芹,肖小芹。她是带着使命出生的,这个使命当然就是我。因为我是盲人,所以父母才又要了一个孩子,为的是将来在他们走了之后还有一个人可以照顾我。不过当时的政策是不允许一家有两个孩子的,所以父亲为此丢了公务员的工作,开始下海经商。 小芹是我和外界联系的唯一的窗口,她总是能够带给我各种各样新鲜好玩的东西,比如一朵花,一只小鸟或是一本书。正因为她的存在,我才觉得生活中并非处处都是黑暗,她就像一只萤火虫,给我带来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光亮,哪怕这光是如此的微小,但它对我而言却是生活的全部。 可在九岁那年,我永远的失去了她,小芹是被车轧死的,因为无人认领,她的尸体在太平间整整躺了三个月。也是在九岁那年,我因为角膜移植重见了光明,可是,我却没看到我最想见的那个人,甚至想看一眼她的遗体都被母亲给阻止了。我的眼睛虽然能看到了,但是心底的那点光却永远的消失了。 “小芹真可怜,”闫红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好像真的是为了某种使命而来的,使命不存在了,她也就去了。” “没有人是应该为别人活着的。”肖旭突然冲她吼了一声,他的声音那么大,把还在哭泣的闫红吓得愣在原地,微张着嘴巴一动也不敢动。 “肖旭,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安慰你。”她结结巴巴的解释。 肖旭没有回答她,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一会儿看着闫红,一会儿又在墙面上四处打转,突然,他站了起来,歪歪扭扭的朝电梯走了过去。闫红不放心,赶紧随在后面跟了上去,“肖旭……”她轻声唤着前面那个瘦弱的身影。 “我会保护他,我一定会保护他的。” “你要保护谁?”闫红大为不解。 肖旭突然回过头,他的眼光变了,那里面好像住着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肖旭,你怎么了?” “叮。”电梯的门打开了,肖旭走了进去,他冷漠的看着一脸惊惧的闫红,轻轻的问了一句,“上来吗?” 闫红本能的拒绝了,电梯里的这个人是她熟悉的肖旭没错,但是这一刻,她却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不,单单陌生还是好的,她心里甚至陡然升起了一股没有来由的怕,这怕让她本能的想回避他,这是大学四年她都从未对他产生过的感觉。 “二叔,我给你打了笔钱过去,今年我爸妈的祭典还是要麻烦您了。”刘峥站在窗前,神色黯然的冲电话那头说道。 “我都看到了,不过小峥子,你给的太多了,农村祭拜个人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钱。” “二叔,也不光是祭拜我父母,家里那么多人需要你照料,我人没办法回去效力,钱上再不多拿点怎么过意的去。” 他二叔叹了口气,“你说说,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和你爸究竟为什么闹得这么僵,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他竟然连家都不让你回。不过峥子啊,他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你回来一趟也无所谓的,再说了,你不去他坟上,至少去小峰坟上看看嘛,我前几天去了,他坟头的荒草都长了好几茬了……” 刘峥打断了他的话,“二叔,我爸生前立下的规矩,我也不好在他死后去打破,会让乡里乡亲们看笑话的,”他顿了一下,“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不和您多说了,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千万别和我客气。” 一阵敲门声传来,刘峥挂了电话,淡淡的冲门口说了句,“进来。” 肖旭拿着本书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刘教授,这里面有个实验我做了好多次都不成功,想问问您……” “是谁允许你来请教我问题的?”刘峥的心情本就不好,再加上肖旭唐突的拜访打断了他的电话,于是整张脸刹那间变得黑的吓人。 “对不起,我是看这本书是您写的,所以……所以一时着急就找过来了。”肖旭怯怯的看着他,“那我出去了。” “别呀,既然来了,就把问题搞清楚再走,考研的时间多宝贵啊。”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杨芝抱着一只饭盒走了进来,和善的冲肖旭笑了笑,然后走到刘峥面前,“刘教授今天心情不太好,但是也不要冲小孩子发火嘛,他们多不容易啊,快,你就随便讲两句,他就能明白了。” 肖旭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看上去比刘峥小个七八岁,大概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倒不见得有多突出,但是一笑起来整张脸显得顾盼神飞,生动俏皮。肖旭突然变得张口结舌起来,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能像个木头似得站在原地,呆呆的瞅着她瞧。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林芝,如果你今年考上了研究生,那就得叫我一声师母了。” 肖旭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刘峥的夫人,“林老师,对不起,今天打扰到刘教授了。” 刘峥倒是被她逗乐了,“还师母呢,也不怕被人给叫老了,好了,你,过来,”他冲肖旭一指,然后在纸上列了个公式递给他,“想想看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公式都没用对,还指望能得出正确的实验数据吗?” 肖旭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教授,您是怎么知道我要请教的是这道题的?” “我自己编的书,当然知道陷阱在哪里。” 肖旭一脸崇敬的走出了办公室,看着他走远了,林芝把饭盒打开,成了一碗鸡汤递给刘峥,“每到这个日子你心情就不好,刘大教授,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也该放过自己了。” ------------ 第十一章 软肋 肖旭看着眼前的那扇门,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怎么又到了这里?这不是医院的停尸间吗?不管是小芹还是于翰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又怎么会又一次来到这里了呢?他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胳膊,不疼,对,这一定是他的梦,他从小到大都无法逃脱的梦境。【全文字阅读.】 肖旭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扇门,他转过身准备离开,但是腿上软绵绵的,用尽了全力也只迈出了一小步。 “呜……呜……”门内传出了一阵哭声,这声音断断续续的,平直且压抑,听得肖旭心里直发毛。他勉强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不对,这哭声听起来好熟悉,它不属于小芹也不属于于翰,那么,里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肖旭握紧了拳头,转身朝大门走了过去,他的步子轻了许多,只是眨眼功夫就已经到了门边。他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侧头朝里面望着。 停尸间里弥漫着白雾,肖旭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台子上面,用手捂着脸轻轻的抽泣着。那是个男人,他身形消瘦,头发凌乱,肩膀正在随着哭声轻轻的颤抖。 肖旭仿佛被双腿带着走了进去,他穿过层层白雾,走到男人的身后,“你是谁?”他的声音快被心跳声给遮盖住了。 男人猛地回过头,慢慢的将手放下,肖旭看到他的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色的窟窿在向外渗着血水。 书本从桌子上掉落下来,砸到肖旭的脚面,他抖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原来自己真的睡着了,而且还是在自习教室。他喝了口水,想平复下紧张地心绪,但却徒劳无功,他的心脏依旧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双手抖得连杯子都握不稳。 为什么他会做了这么一个诡异的梦?梦里的那个男人竟然是自己,没了眼睛的自己。 肖旭站起来出了教室,他来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宁静如水,像没有波澜的湖面。他眨了眨眼睛,是我压力太大了对吧,所以最近总是遇到梦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看来还真不能把自己*得太紧,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这种思想是真的会把人压垮的。 一个人影从门口走了过去,肖旭看清楚是谁后连忙追了出去,“闫红,”他叫住她,“你来自习?” 闫红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等等,我能和你聊聊吗?”他紧跟在后面问道。 女孩子都是心软的,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闫红看着他,“这里不方便,去楼下咖啡厅吧。” 肖旭把果汁端到闫红面前,在她对面坐下轻啜手中的咖啡,“闫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这几天在躲着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了?” “你不知道?”闫红咚的一声放下杯子,“你在医院都那么吼我了。” “我吼你?”肖旭拍了拍脑袋,一脸迷茫的看着她,“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这下轮到闫红迷茫了,过了好久,她才看着肖旭,认真的说道,“肖同学,我和医生的观点一致,你可能真的是压力太大了,连精神都有点恍惚了,再这么下去,我怕你撑不到考试就先把自己*疯了。”她的语气虽然还是埋怨,但很明显关心的成分更多一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最近啊还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看到闫红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对了,你对刘峥教授的夫人了解吗?” “杨芝老师?我当然知道啊,她是学校教务处的,据说啊她做学生的时候就认识了当时还是讲师的刘教授,并在领到毕业证书后火速嫁给了他。对了,这里面还有个段子,说刘教授当年对杨芝老师一见钟情,很快就被全系的人知道了,你猜为什么?他这个人平时不苟言笑的,但是却在第一次见到杨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完整,表现的极其不正常。” “这么说刘教授很爱他夫人咯。” “他们都说杨芝老师是他唯一的软肋。” 杨芝坐在沙发上抱着本书认真的看着,那是严歌苓的《天浴》,讲述的是文革时期一个下乡女知青的悲惨命运。杨芝和刘峥一样是学化学的,但是她却对那些枯燥的公式和花里胡哨的试剂完全没有兴趣,唯独偏爱文学类的书籍,所以当年刘峥为了追到她,冒充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文艺青年”。 看到文秀最后被老金用枪打死时,杨芝留下了同情的泪水:秀秀这个像水滴一样透明的女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卖自己,她是被QG的,被那个时代的强权QG了。 房间里飘来一阵糊味,“糟了,”杨芝叫了一声,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书朝厨房跑去。她手忙脚乱的关上火,可还是晚了一步,灶台上那一锅晶莹剔透的银耳汤正在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唉,本来还打算给他当夜宵的,这下熬了一晚上的成果全没了。”杨芝垂头丧气的嘟囔着,这段时间刘峥心情本就不太好,再加上有一个课题要上报,每天都忙到半夜才回来,杨芝心疼又帮不上他,所以只能在他晚归时为他准备上一份营养丰盛的宵夜。 一阵风冷不丁的撞上杨芝的后背,把她鬓角的发丝吹了起来。杨芝回过头,奇怪,窗户明明都关好了,怎么会有风呢?她快步走出厨房,却望见正对面阳台的窗户敞开着,露出外面黑得吓人的天色。她的心猛地一缩,鹦鹉被杀的时候刘峥就怀疑是有人从阳台钻进来,而且派出所也证明了他的推断没错,只不过他们一直没找到是谁干的,所以这事也就搁置了下来。难道现在,那个人又来了吗? 杨芝返回厨房,将切菜刀握在手中,屏住呼吸一步步的朝搁在沙发上面的手机挪去。 ------------ 第十二章 夺走 杨芝仿佛用了一个世纪才走到沙发旁边,不过还好,整个过程中她并未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她一把抓起手机,准备拨打刘峥的电话,可就在这时,头顶上面突然一凉,随后,几滴热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滚落了下来。 杨芝回过头,看着身后那个人影,“你……”说完这个字,她就眼前一黑,整个人重重的倒在地板上。 今天是刘峥的课,肖旭一大早就来到教室占上了第一排的位置。考试一天天的接近了,他平时又不太愿意去打扰刘峥,只能利用课前课后这点时间多请教他一些问题。 肖旭专心的看了半小时书,抬起头时却发现刘峥还没有来,平时他都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里来的,可是现在马上就要上课了,他却仍未出现。 上课铃终于打响了,一个女老师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上讲台,“刘峥教授家里有点事情,今天他的课都由我来代。” 肖旭心里略觉失望,这下子他连请教他的机会都没有了,难不成还要去办公室找他?他的后背被人拍了几下,肖旭回过头,看到闫红正眼圈红红的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他小声问道。 “杨芝老师出事了。” 一下课肖旭和闫红就来到医院,刚走到二楼,他们就瞧见重症监护室门口聚集着一群人,这里面有学校和系里的领导和老师,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而刘峥,就坐在ICU门口的凳子上,眼睛直直的盯着交叉在一起的双手。他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半,身体僵直的像一尊雕像,对旁边安慰的声音充耳不闻,就好像有人带走了他的灵魂,只留下这个脆弱的躯壳。 肖旭站着不动,他一把拽过闫红,“为什么会有警察?你不是说杨芝老师头部受伤了吗?” 闫红未语泪先流,“她是被歹人袭击的,昨晚,有人进了杨芝老师家里,然后把她打成重伤,还好刘峥教授昨天提前一点回家,否则,她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肖旭心里好像被什么重重的砸了一下,他虽然和他们接触不算多,但是却早已将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刘峥,仿佛能感觉到他锥心剜骨的疼痛,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命悬一线,他唯一能做的却只能是等待,这于他而言不仅仅是残忍,更是一种打击。 肖旭在身边的凳子上慢慢的坐下,闫红看着他,“怎么,不去慰问一下?”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慰问,而是安静,”肖旭垂下头,“这种感觉我懂。” 警察做完了问询,朝肖旭他们这边走来。 “证物提了吧?” “血液**都保存了。” “杀人也就罢了,还强奸,但是家里的财物却一分都没有动,你说她一大学老师能惹上什么人?”他们边走边轻声聊着。 但这话却仍被肖旭和闫红听到了,他们猛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面面相觑,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身边的人一个个的离开了,刘峥终于站了起来,对系里派来贴身照顾他的小韩说道,“你也走吧,回家休息休息明早再来。” “我还是陪着您吧,您就一个人……”小韩揉了揉眼睛。 “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刘峥的语气很坚定,小韩见无法拒绝,只得将手里的餐盒交给他,“饭都快凉了,您也吃上几口,不要把自己的身体弄坏了。”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一边叹气一边朝电梯走去。 刘峥看着ICU紧闭的大门,心里想着医生刚才对自己说的话,“她是重度颅脑损伤,伴随肺部感染,我们已经做了开颅手术,也切开了气管,现在患者生命体征虽然已经平稳,但仍需要持续观察。还有就是,即使她脱离了危险期,预后估计也不会太好,很有可能永远不会苏醒,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刘峥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隔着裤子将上面抠出一道道的血印,仿佛这样,他才可以稍微缓解心里的疼痛。可是没过多久,昨晚回家时看到的场景就又一次闯进了他的脑海:杨芝倒在血泊里,她的头顶上方,正在汩汩的冒着鲜血,她睡衣的裤子被扯破了,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 刘峥将拳头砸在墙上,“是谁?是哪个王八蛋把你弄成这副样子的,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头顶的灯管闪烁了几下,一个人影朝刘峥走了过来,刘峥回过头,“怎么是你?” 肖旭打开饭盒,从里面盛出一碗汤,“教授,喝点鸡汤吧。” 刘峥看着那个饭盒,“你怎么会有她的饭盒的?” “我故意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刘峥接过那只碗,他冷笑了一声,“一模一样,怎么会一样?今后我怕是再也喝不上她亲手熬的汤了。” “您至少还有机会,千万别自己先放弃了,杨芝老师她只是昏迷了,我相信她一定会醒来的,您要是先垮掉了,谁来照顾她呢?” 刘峥看着昏暗的长廊,他握紧了拳头,“你说得对,我不能倒,杨芝还没醒,那个混蛋也还没有抓到呢,不看着他死我是不会甘心的。”他把鸡汤一口气喝完,冲肖旭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 “您要去哪啊?” “我去趟派出所,一会儿就回。” 民警把刘峥招呼道办公室,“刘教授,您还有一些情况要和我们反应是吗?” “今天在医院我太慌乱了,以至于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他看着警察,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一件独立事件,不能孤立的拿出来看。” “您是什么意思?” “一个月前我最为看重的一个学生死于实验室的一场爆炸,你们警方把他的死定性成一场意外事件,然后过了几天,我家被什么人闯入了,杀死了我养的鹦鹉,当时我报了警你们也留了案底,但是因为这件事没有什么损失,警方也不太重视,所以人到现在都没抓到。” “您说的这些我都了解,但是这和您夫人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 刘峥顿了一顿,“凡是我心爱和珍视的,他都要夺去。” ------------ 第十三章 对手 警察静静的盯了刘峥半晌,然后缓缓说道,“说实话,我们也怀疑您夫人这件事是仇杀,但是还真没有将前两件事情和这次的案件联系到一起,如果真如您所说,那么这个凶手应该和您有血海深仇,否则也不至于次次出手都这么凶残。刘教授,您认真回想一下,自己真的得罪过什么人吗?” 刘峥盯着眼前那杯水,“我这个人一心扑在学术上面,从不在人事上多做文章,可能在某些时候怠慢了谁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警察站了起来走到刘峥身边,“如果这三起案子都是冲着您来的,那么绝对可以证明凶手对您已是恨之入骨,这种恨意绝对不会是什么连您自己都没察觉的小事引起的。”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刘峥,“刘教授,请再好好想一想,时间久远一点的事情也要想到,真的没有什么引起凶案的动机吗?” 刘峥站了起来和警察对视着,他目光如炬,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警官,我是找你们反应情况的,不是让你们来审我的。我家阳台下面的监控到现在都没有安装,如果你们的效率高一点,现在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猜来猜去了,也不会让凶手就这么跑掉了。” “您误会了,我也是想今早破案,所以语气才急了一些,您别放在心上。”警察赶紧陪着笑脸冲他说道。 “不会,我只是觉得自己找错地方了。”刘峥看也没再看他一眼,就步履匆匆的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天早已经黑透了,看着上面的像镰刀似得一盏月牙,他不禁悲从中来:从此以后,他就又像从前一样,是一个没家的人了,再也没人会在他晚归时端上一碗热汤,也没有人会在他做实验时,静静的陪在旁边翻。 “杨芝,你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对我有多重要。”刘峥觉得鼻头一酸,多年不曾出现的眼泪涨红了眼眶。他在路边蹲了下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好想你。” 路上经过的几个行人冲着他指指点点,刘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站起来欲继续赶路,却没想到正前方有一个缺了井盖的窨井,还好,他及时的在窨井边缘止住了脚步,没让自己整个人栽进去。 刘峥抹了一把额边上的冷汗,抬脚就准备绕过窨井,可是突然间,他听到井底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那声音仿佛在哪里出现过,是在他的梦里,还是悠远的记忆中。他站住不动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洞洞的井口,连眼皮子都不敢动一下。 一只小狗擦着他的裤脚跑了过去,把刘峥吓得身体一抖,他使劲的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让肺部的细胞重新活跃起来,然后绕过窨井继续朝前走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离考试只剩下了两个星期,可是杨芝还没有醒,而袭击她的凶手也依然没有抓住。刘峥在这段日子就住在医院旁边的宾馆中,一是为了方便照顾杨芝,二是因为他不愿意回家,不愿面对那个曾经温馨现在却冷得没有人味的屋子。 这天有刘峥的课,肖旭照例一大早就来到教室,他推开门,却发现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已经被人给占了,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生,他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伸向前面,手里翻着一本书。 肖旭走上前,“同学你好,这个教室一会儿有课。” 男生抬起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肖旭,然后冲他微微一笑,“我知道,刘峥教授的课,我就是来听课的。” “你不是我们系的吧,我从没见过你。”听他说起刘峥,肖旭来了兴趣,于是把椅子推开在他旁边坐下。 “不是,我是外校的,”男生把手里的书翻到第一页,那上面有一张作者的照片,那人正是刘峥,“不过今年我报了刘教授的研究生,所以特意来听听他的课。” “那咱们俩还有可能成为同门呢,我也报的刘峥教授,不过,”肖旭顿了一下,“你现在才来听他的课,会不会有点晚啊,眼看就要考试了。” “没办法,”男生把书合上了,“跨学校考试就是不如你们本专业的有优势,虽然我要考研,但是也不能不做毕业设计,而且还有一大堆学分要修。” “也是。”肖旭感叹道,他还想再多说几句,却看见刘峥拿着书快步走了进来,于是他赶紧站起来,“刘教授。” 刘峥冲他点点头,目光却转到他旁边那个男生身上,“徐行?徐行对不对?” 那个叫徐行的男生站了起来,“刘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报名报的太晚了,多亏您跟系里做工作,才没让我错过这个机会。” “你不要以为我是看在高老师的面子上给你开后门,我只是惜才,不想错过你这个好苗子。”刘峥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肖旭看着旁边这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心里默默的想着:徐行,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却想不起是在哪里了,不过他真是勇气可嘉,跨校考研,而且是考刘峥的研,可见对自己的实力多么有信心。 下课铃打响了,肖旭和闫红走出教室,并排走在走廊里。 “哎,你知道上课时坐在你旁边的男生是谁吗?”闫红问他。 “他说他叫徐行。”肖旭若有所思的说。 “大的高材生,今年的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因为长相英俊学习又好,照片在高校论坛上都传疯了,你都没注意到啊?” 肖旭盯着自己的脚面,“好厉害,怪不得敢报刘教授的研呢。” “什么?”闫红拉住他的胳膊,“你说他报了刘峥的研究生?” 肖旭噗嗤一声乐了,“你又开始替我担心了是吧,突然杀出这么一个超级强悍的对手,不,可能我连他的对手都算不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完全没戏了。” ------------ 第十四章 妹妹 “我没那个意思。”看到心思被人看穿,闫红赶紧放开手,佯装镇定的反驳他,但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被各种滋味充斥着:怎么就这么难呢,他选的路为什么偏偏就这么难呢? “从报考刘峥那天起我就认命了,”肖旭自顾自的说着,“考不考得上都是我的命,没得选也不能选,闫红,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于我而言已经是个奇迹了,你就不要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用感恩的心去接受它的。” “考不上大不了回家卖红薯去,我陪你。”闫红嬉皮笑脸的看着他。 “谁要卖红薯了,你傻吧。”肖旭轻轻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肖旭回过头,他愣住了,“刘教授?” “下午有空吗?耽误一点你学习的时间。”刘峥和他说话的语气头一次不那么严肃。 “有空,”他赶紧说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帮我收拾下屋子吧,我准备搬回家里了。” 肖旭用了一下午时间才把刘峥家里收拾干净,虽然犯罪现场早被打扫过了,但是刘峥已经很久没有回家,整个家都被厚厚的一层尘土覆盖着。 “刘教授,您看行吗?”肖旭擦掉书柜顶上最后一片灰尘,气喘吁吁的问道。 “行了,”刘峥端着两个杯子从厨房走出来,“过来坐,喝杯咖啡提提神。” 肖旭有点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他抿了口咖啡,“意大利的咖啡豆,刘老师您也好这口?” 刘峥笑了笑,“杨芝喜欢,我也渐渐被她传染了。” “对不起,”肖旭放下杯子,“又勾起您的伤心事了。” “没事,我既然决定搬回来,就证明已经想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抓住袭击她的歹徒,可是,警察查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连个嫌疑人都没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肖旭啊,你心里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让你来帮我整理房间吧。” 肖旭盯着杯子里的咖啡,冲他点了点头。 刘峥看着他的眼睛,“今天上午在教室里你也看到徐行了吧,那也是个天才型学生,和于翰一样,他虽然是跨校考研,但是他所在的大的化学系实力也非常强,更何况他是被我的师兄推荐过来的。” “刘教授,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好,那我就再说的明白一点,我非常欣赏徐行,如果他今年当了我的开山弟子,那就是我刘峥之幸。” 肖旭低下头,他的手轻轻的抠着咖啡杯上面的花纹,“您的意思是不要让我再报什么希望了,是吧。”他的声音很低。 “我猜你今天上午见到徐行后心里多多少少都会这么想吧,觉得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不过肖旭我想提醒你,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徐行有徐行的优点,你也有你的长处,在考研这件事情上,大家都凭真才实学,我绝不会对任何人差别对待的。” 肖旭听出来了,刘峥今天下午找他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一颗定心丸,让他不要在临考前被某些事情所影响。他自己虽然并没有因为上午那件事受到太大打击,但是在感受到刘峥的善意时,心里还是涌过了一股暖流。 “刘老师,其实从我决定报您那天起我就没打算放弃,我知道自己资质平平,但是胜在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犟,下定决心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您放心,您这研究生我是考定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不是很明白,”他看着刘峥,说出自己心里存了好久的疑虑,“您为什么会对我这么一个资质平庸的学生这么上心呢?” 是啊,我为什么会对肖旭这么上心呢?是因为那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吗?还是因为他有着和自己接近的人生经历?刘峥抿了口咖啡,“就是你身上的这股韧劲儿吸引了我,对了,跟我说说你妹妹吧,上次听你说起过她的事情。” “您对她的事情感兴趣吗?那可是个不幸的孩子啊。”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因此父母就生了我的妹妹,可是他们虽然赋予了她生命,但是却并不爱她。没错,我的家庭是一个很典型的重男轻女的家庭,在我的记忆里,我妹妹总是三天两头的挨打,打她的理由很简单,放学晚了,衣服没洗干净了,甚至连我身体不舒服都能成为她挨揍的理由。那时,我经常听到她在半夜里哭泣,可是自己却无计可施,只能坐在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我妹妹经常对我说,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工具,是一个父母怕自己百年后我无人照顾,所以才造出来的工具,那时我还安慰她来着,说这世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不过后来我才发现她说的没错,他们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真的一点也不爱她,因为在我九岁那年,我的妹妹突然变得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一年,我有了一个做手术的机会,通过这个手术,我的身体能够痊愈。这本是一件大好的事情,妹妹她也很为我高兴,我们两个列了好多计划,要等到我身体恢复后一一去实现。可是有一天,我们两个偷听到父母的谈话,他们想等到我做完手术后把妹妹过继到一个没有孩子的远房亲戚家里,理由竟然是爸爸可以重新回到体制内工作,但是他的名下不能有两个孩子。 荒唐吧,他们生下了她却又想抛弃掉她,她从出生起就在为所有人做着牺牲,先是我,然后是我的父母。 当天晚上妹妹就离家出走了,我父母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妹妹以前也曾因为和他们的矛盾离开过家,但过不了多久,她总是会乖乖回来。可是这次我知道和以前不同,因为她临走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她最爱的一本诗集送给了我。 那天,我第一次给父母跪了下来,在地上狠狠的磕头,求他们出去找人,他们也开始有点慌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就在他们准备出去时,医院打来电话,说我的手术可以做了,而且必须在今晚就做。 ------------ 第十五章 是你 就是因为这场手术,?e ???.?r????e??`o?r??她的尸体在医院的太平间躺了整整三个月才被父母认领,按老家的规矩,没有成年的人死去是不能葬入祖坟的,会影响风水,所以他们就将她火化掉,然后洒在了她被撞死的那座大桥的下面。 “这些偏心的父母,根本不配拥有孩子。”刘峥的眼底流动着晦暗不明的色彩,“不过肖旭,你小时候到底生的什么病?” “他们当然不配,”肖旭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变得有些尖锐,有些吓人,他突然扭过头盯着刘峥,“何止不配,他们都该死,不是吗?” 刘峥愣住了,他没想到肖旭会说出这样一句不肖的话来,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肖旭,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小时候到底生的是什么病?”他试图将话题转移回来。 可肖旭却没接他的话茬,他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刘老师,我回去了。”说完他就推门出去,独留刘峥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背影出了好一阵子神。 肖旭拿着笔在卷子上沙沙沙的写着,今天是最后一场专业课的考试,他觉得自己发挥的还不错,因为这里面的题自己基本都见过,做起来很顺手。就剩最后一道大题了,看到题目肖旭差点笑出声,这不就是自己在办公室向刘峥请教的那道实验题吗?真是天助我也。他深吸了口气,起笔就开始答题,突然,两只眼球上略过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这痛仿佛要扎破眼皮从眼睛中钻出来似的,让肖旭不禁发出一声低吟,瞬间丢掉了手里握着的笔。 旁边坐着的徐行发现了他的异常,他看着肖旭,用眼神询问他有没有事。肖旭摇摇头,他重新拿起笔,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来,可是眼睛上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袭来,渐渐地,那些越积越高的痛感化成一道红色的火焰,彻底蒙蔽了他的视线。 “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枯槁的手指在井壁的苔藓上抓出一道道凹痕,可是除了撞在井壁上弹回来的的回音,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只小鸟在上方那片圆形的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轻轻的落在井口,冲着里面叽叽喳喳的叫着,他痴痴的看着它,觉得眼皮越发沉重起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肖旭唰的睁开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冷峻的面孔,“徐行?我这是在哪儿?” 徐行扶着他坐了起来,“这是学校的医务室,你晕倒了,在考试的时候。” 肖旭慌了,他看着徐行,“我还有道题没写完呢,怎么办,我得赶紧回去……” “考试早结束了,”徐行不动神色的看着他,“不过肖,你刚才在梦里一直喊着哥,哥的,你有哥哥吗?” 肖旭好像没有听到徐行的问话,他脸上的沮丧已经显而易见,“就差那一道题,那道题我做过的,怎么办啊。”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了,闫红满头大汗的闯了进来,她应该是听到消息一路跑过来的,“肖旭,你怎么晕倒了?”她坐在床边,眼睛中全是忧虑。 “我还有一道大题没答上,哎呀,就差这一点了。”他垂头丧气的看着闫红,两手握拳狠狠的在自己大腿上砸了一下。 “就一道题,应该没有太大影响的,不过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又晕倒了?难道上次爆炸造成的脑震荡还没好?” “不,还是眼睛的问题,刚才疼得厉害,我想还是因为这几天没休息好。”肖旭安慰她道。 闫红轻轻的吁了口气,“还好现在都结束了,你也不用再被考试折磨成这样了,”她突然注意到旁边的徐行,“徐同学,听说是你把肖旭送到医务室的,正好今天我们班有一个聚餐,为表感谢,你也来参加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深夜,肖旭他们一行人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大部分男生都喝醉了,他们大都把今天这餐饭当成班里的散伙饭,因为很多同学在下个学期就要开始找工作了,能聚齐的机会也就着实不多了。徐行还保持着清醒,他毕竟不属于这个群体,所以也没有太多喝酒的机会。他架着肖旭的肩膀朝前走着,听他嘴里含糊不清的的说着什么。 “那就麻烦你把他送回去了,”闫红抱歉的对徐行说道,“那些人都不和他一个寝室。” “放心。”徐行冲她笑了笑,掺着肖旭走进了宿舍楼。 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走廊里连一个同学也看不到,徐行几乎是把肖旭给拖到寝室门口的,他从他的口袋里找到钥匙,打开了寝室门,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醉的不省人事的肖旭放在床上。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床位,于翰的床铺已经空了很久了,被子枕头都被家人拿走了,现在上面只蒙着一块白色的床单,冷清中透着几分阴森。 徐行没有多做逗留,他出了寝室,带上门朝楼外面走去。 夜色如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徐行拐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这条小路通往学校的侧门,他出了侧门再走上两条街就能回到自己的学校。 “啾啾……”身边的树丛里传来几声鸟鸣,那声音听起来有十分凄厉,好像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徐行没有理会,他低头看着地面,心事重重的继续向前走着。 突然,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被抛到前面的路面上,徐行低下头,看到那是一只没了头的麻雀,它还没有死透,沾着血的羽毛紧紧的粘在身上,两条腿在一伸一缩的抽搐着。 徐行扭头望向身边的树林,发现那里面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凌乱的头发从头顶垂下,遮住了眼睛。他的手里抓着一柄斧子,月光照在锋利的斧刃上,泛出一道寒光。 徐行看着那个人影轻轻地说:“是你。” ------------ 第十六章 分裂 肖旭丁丁的看了徐行几秒,他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两步走到徐行面前,举起斧子就朝他脖子上劈去,只听“铛”的一声,斧刃被一柄青铜剑死死的抵住了。一阵狂风刮过,吹起了覆在肖旭脸上的乱发,徐行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凶狠凌厉,承载着满满的恨意。 徐行心里一惊,手上却是没有留情,他略一用力,将肖旭的上半身推得向后折去,然后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面,将他整个人踢飞出去。 肖旭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在一根树干上,两眼一翻登时就昏了过去,徐行走过去蹲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他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掏出手机报警,可他刚刚拨出一个号码,突然感到小腿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然后一个重心不稳就向后倒去。 肖旭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提着沾满鲜血的斧头站了起来,一步步的朝徐行靠近。 徐行用一条腿强撑着身子向后挪,他看着眼前那个疯狂的人影,“不对,你不是肖旭,你到底是谁?” 肖旭没有理会他,他高高的举起斧头,猛地朝下劈去,就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枪响,随后,那柄斧头在半空中换了个方向,直直的砸在地面上。 一个警察模样的人站在肖旭身后,他举着一把手枪,黑色的枪口还在冒着白烟儿。肖旭的肩膀被子弹穿透了,伤口还在向外冒着鲜血。见状,徐行赶紧把天遁剑收回手心,他看着肖旭,他的眼神正在一点点的失去光泽,到了最后,整个人向前栽倒在地上。 警察走上前来,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肖旭,“果然是这小子,我盯了他很久了。”他检查了下徐行的伤口,“你忍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 “你为什么会盯上肖旭?”徐行强忍着疼痛问道。 “于翰那件案子,他撒谎了。” “于翰的死也和他有关?” “发生事故的那个晚上,肖旭说自己早早回到了寝室,一直到凌晨两点才去实验室找于翰。可是监控中拍到的却并非如此,他确实在十点钟回到寝室,但是到了十二点钟,他又出来了,一直到将近凌晨一点才又回来。我们又调取了实验楼的监控,但可惜的是,那座楼实在太老,监控已经坏掉了。所以我们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肖旭那晚去过于翰所在的实验楼,只得暗中监视他的行踪。当然我们本来也没怀疑到他头上,但是后来刘峥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了事,我们这才开始重新审查每一起案子的口供,没想到这么一查,竟然查出这小子有问题。”警察若有所思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肖旭,过了很久,他才从口袋里掏出手铐给他戴上。 半个月后的一天,徐行正躺在寝室里看书,大门忽然被推开了,高老师手里拎着盒饭走了进来。“就知道你没回家,怎么样,腿伤好多了吧?”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徐行从床上爬起来接过盒饭,“高老师,难为您还惦记着我,今天差不多能脱拐了。” “年轻人就是恢复得快,对了,刘老师想来看看你,毕竟,你的腿是因他受伤的。” “因他?”徐行的眉头蹙了起来,“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几个月前他奉高老师之命去给刘峥送材料,没想到经过一间自习教室时正好遇到肖旭,当时他正被于翰的魂魄纠缠,于是徐行就顺水推舟帮了他一个小忙。再后来,他从高玉胜处听说刘峥的妻子出了事,于是便更加确定发生在刘峥身边的事并不单纯。恰好面临毕业,徐行还未决定自己今后要做什么,于是索性报了刘峥的研究生,想着可以顺带解了他身上的谜团。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未在刘峥身上发现任何难以解释的事情,反倒是肖旭让他觉得有些不正常,因为就在自己送肖旭回寝室的那天晚上,他赫然看见于翰的魂魄还没走,他就坐在那张罩着单子的床上,幽幽的望着对面的室友。当时徐行心里就有了怀疑,尤其是他当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的时候,所以他便故意走上一条偏僻的小路,以“方便”那个人动手。不出他所料,那个凶手就是肖旭,可是凶手虽然抓住了,他到现在却仍未搞明白,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生,究竟是为什么才接二连三的杀人的。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人吗?”高玉胜仿佛看出了徐行的心思,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徐行看着他。 “因为嫉妒,你和于翰都是刘峥最为看重的也是最可能被他收归门下的学生,所以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一时冲动对你们下了手。” “不可能,”徐行想都没想就说出这三个字,“我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是也能感受到肖旭根本不是那种善妒和小心眼的人,更不可能因为考研就随随便便杀人。” “你说的没错,肖旭当然不是那种人,但是他的妹妹是。” “妹妹?”徐行的心里像突然照进了一束光,他看着高玉胜,“他……还有个妹妹?” “肖旭被抓进去的第二天他的父母就赶了过来,他们告诉警察一个被时光掩盖了很久的秘密。肖旭有病,而且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 “人格分裂。”徐行缓缓的说出这四个字,他想起肖旭袭击自己的那晚,他的目光仿佛早已不属于那个躯壳了。 “没错,他的妹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可能因为过度思念,他的身体从此背负上了两个人的灵魂,一个是忠厚单纯的肖旭,一个是嫉妒善斗的肖小芹。他的父母本以为他已经痊愈了,因为那个病已经十几年没有复发过了,可是没想到,在考验的这个节骨眼上,他的另一个人格又被这种无形的压力给逼出来了。” “这个说法刘峥能接受吗?”徐行看着高玉胜,“还有,刘峥的妻子的事情也是肖旭做的吗?” ------------ 第十七章 移植 “是他做的,体液比对已经出来了。”高玉胜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是罪犯有精神疾病是可以免于刑罚的。” “说到这里我还挺佩服刘峥的,他在肖旭的父母拿出的医院证明后,不仅没有不接受,反而还证实了他们的说法,因为他自己也亲眼见到过肖旭由一个人格向另外一个人格转变的过程,只不过他当时并未想的那么深入。刘峥还是充分表现出了一个理科教授该有的理智和风范,不得不让我钦佩啊。” “可还是不对啊,”徐行眉头紧锁,“说肖旭对我和于翰是嫉妒还可以理解,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要去侵犯杨芝呢?他和她之间并没有竞争关系啊。” “刘峥也没想明白,但是那起案子证据确凿,而肖旭又因为枪伤还在医院,且整个人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根本问不出什么来,所以警方也只能先这么搁置着,等他清醒了再好好问问缘由。” “那于翰那起案子呢,他是怎么引发那场爆炸的?”徐行还是紧追不舍。 “那案子确实证据不足,但我们是这么分析的,肖旭当时被另一个人格所控制,他先在实验室袭击了于翰,然后设置了一个可以定时引起爆炸的实验,后来他回到寝室后自己的人格出现了,他完全忘记了先前做过的事情,于是又一次来到实验室找于翰,没想到正好遇到他自己设置的那场爆炸。” 所以于翰的魂魄才一直缠在肖旭身边,久久不能进入往生吧,因为那个朝夕相处的好哥们,竟然是杀害自己的凶手啊。 夕阳照在徐行身上,染红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他看着眼前的空荡荡的校园,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凄凉,现在是寒假时间,同学们都回家和父母团聚了,唯独他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寻,只能留守在宿舍里。他无奈的笑了笑,徐行啊徐行,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能适应孤单吗? “徐同学,你好。”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徐行回过头,“闫红,怎么是你?”他望向她的身后,“刘峥教授没来吗?” “你约了他吗?”闫红在他身旁坐下,她的眼睛里明显有刚哭过的痕迹。 “刘老师说下午要来找我,”他看了眼闫红,“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闫红低下头,“那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说了,肖旭他……精神有点问题,今天上午警方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说他……说他是……” “人格分裂,”徐行替她说了出来,“我听高老师说了。” 闫红扭头看着他,她的语速突然变得很快,“所以,他袭击你绝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精神出了问题,你能不能……” “你想让我写一份谅解书对不对?” 闫红咬了咬下唇,“精神病人犯罪虽然不列入刑罚,但是受害方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我知道这个请求太难为你了,毕竟你确实因为他受伤了,但是能不能看在他已经疯了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说道“疯”这个字时,她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 “我没准备追究,”徐行拍了拍自己的腿,“算他幸运,没伤到肌腱。”他看闫红的眼泪又要倾泻而出了,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刘教授说下午要来的,怎么还没过来?” “刘峥教授啊,”闫红用手背抹掉眼泪,“我来找你之前去找了他一趟,不过,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奇怪。” “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本来我们还聊得好好的,因为杨芝老师最近恢复的不错,医生说很有可能醒来,所以刘教授的心情特别好。后来,我们又说到肖旭,他问我肖旭小时候到底生了什么病,我就说了他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的事情,结果刘峥教授脸色突变,然后就一个人急匆匆的走掉了。” “眼角膜移植?”徐行沉思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肖旭曾经是个盲人?” “他是先天性失明,九岁那年才通过角膜移植见到了光明。徐行?”闫红见他愣住不动,用手在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肖旭,有哥哥吗?”徐行回过神来,他看着闫红一字一句的问道。 “没有啊,就那一个妹妹,哪里来的哥哥啊,等等,你要去哪?”她看着徐行一瘸一拐的离去,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哎,你听说了吗,那个叫杨芝的病人好像真的快醒过来了,她今天的身体反应特别明显,连眼睛都睁开了一会儿。” “不会吧,脑袋伤得这么重都能醒来,那可真是医学奇迹了。” 两个小护士低声的议论着,旁边躺着的肖旭突然睁开眼睛,两颗眼珠子从一边齐齐的转向她们,“我要上厕所。” 刘峥赶到医院时警察正忙作一团,他急急的走向前去询问情况,负责看守的民警沮丧的看着他,“刘教授,人不见了,就上个厕所的功夫,我还在门外守着,可是进去就发现没人了……” 刘峥没等他说完就朝电梯跑去,他径直来到三楼杨芝的病房。透过玻璃,他看到杨芝躺在病床上,她脸色红润,安静的就像个天使。刘峥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没事。 突然,玻璃上冒出了一张人脸,刘峥倒抽一口凉气,如同急刹车一般站在病房前,一动也不敢动。因为那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他的双眼涣散无光,呆呆的看着刘峥。但是手里的那把刀,却机械般的一挑一挑的上下挥动着,就像他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对面的那个人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直直的盯着刘峥,棕色的瞳孔中映出他紧绷的身体。 他将手里的刀子轻轻的在玻璃上磕了磕,那清脆的声音将刘峥的记忆一下子拖回到十六年前,那个农家小院,那个瘦削的少年,是他回来了吗? “肖旭……”刘峥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哥,是我。” ------------ 第十八章 荒井 “他爹,想好让哪个去读书了吗?今天老师来咱家了,说俩娃的成绩都好,上那个什么985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玉海抽了口烟,过了好久,才将嘴里的烟圈吐出来,“我想着,还是让峰子去上吧,毕竟他是那么个情况,多读点书,有可能就读明白了。” “那小峥子怎么办,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偏心,小峰他从小脾性古怪,总遭别人欺负,所以你就特宠着他,可是,也不能不管另一个啊。” 刘玉海腾地站了起来,“这个家现在是你说的算了?一天到晚就会瞎比比,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以后都别再说了,你去劝劝峥子,就说他二叔在城里给他谋了份好工作,能赚上大钱,听到了没。” 刘峥从后门绕出来,刚才父母的对话他全听到了,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开始快了起来,到最后竟发疯似得开始在田间奔跑,他一路打着那些半人多高的麦子,“凭什么,凭什么,从小我就处处让着他,什么事都以他为先,可是为什么在这个人生的分岔口上,我都不能自己做选择,这是我努力了十几年才有的机会,为什么又让我让给他,我不甘心,不甘心。” 刘峥终于跑不动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跑出了村子,来到一块荒废的麦田中,这块田里长满了杂草,在风力常年的作用下,朝一个方向齐齐的倾斜着。刘峥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步朝前走,他想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如此无情,竟然想都不想就将上学的机会让给弟弟。他知道家里负担重,而父亲从小就宠着刘峰,但是心里还总抱着希望,因为刘峰毕竟不是一个特别“正常”的人,他从小就偏执孤僻,到上初中时就开始虐杀小动物,尤其是小鸟,问他原因,他也不说,父母还带他去镇上看了几次医生,吃了几副药。然而好景不长,过了一阵子,他便又开始故技重施。后来父母索性不管他,就当做是他学习压力大的一种发泄,可是刘峥心里却清楚,他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根本不可能治好。 不过刘峰虽然有病,但是成绩可是一点不比刘峥差,村里人都说刘家这两兄弟脑袋瓜子好使得很,别人家孩子背一晚上都记不住的书,他们看一遍就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标点符号都不会错一个,真不知道刘玉海积了几辈子的福才修来这这么两个聪明蛋子。 脚下猛地一空,刘峥差点掉进了一口废井里,好在他及时收住了脚步,不过这一下子还是让他吓了一跳,蹲在井边喘了半天粗气。他看着那口井,它里面像灌了墨似得,黑的吓人,井口被凌乱的杂草盖上,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一口荒井。 刘峥望着斑驳的井口,拔了一把荒草下来,可是那些草根扎得极深,他使出了浑身力气,也只拔掉了两三根。看来明天得那把镰刀过来,把这井口旁边修理修理,虽然来这儿的人不多,但是也保不齐哪家的小孩儿会跑过来,万一落到井里就不好了。 “掉进井里。”刘峥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惊呆了,他站起来望着幽深的井口,久久都不能将那个想法从脑海中移除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刘峥就看到母亲在收拾东西,“妈,干什么呢?”他奇怪的走上前询问。 “我看峰子最近的心情不大好,想让他去你舅家里住几天,就当散散心,对了,你一会儿把他送到村口啊。” “你跟我舅打过招呼了吗?”刘峥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没有,直接过去就行了,又不是第一次去。” 刘峰手里拿着把弹簧刀,一甩一甩的跟在刘峥后面出了家门。 “去舅家里你带把刀做什么?” “防身,”刘峰边说用刀刃在经过的树上一路划过去,“那些家伙们最近越来越猖狂了,个个对我不安好心。” 刘峥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知道“那些家伙”指的是谁,无非就是邻里那几个同他们一起长大的小孩儿,他们曾经在刘峰小的时候欺负过他,不过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却还是被他记在心上。 刘峥径直朝田里走去,“为什么不走大道?”刘峰在后面问他。 “又不骑车,这条路近点。”他头也不回的答道。 风拂过他的面颊,把他的眼睛吹得干涩异常,刘峥看着前面,那片荒地就要到了,它和昨天一样又好似不一样,他仿佛能感觉到这块地的心跳,好像那下面压着一个被困了上千年的妖怪。 “你怎么不走了?”刘峰没有察觉出他的异常,他绕过他,大踏步朝前面走去。 “小峰,”刘峥的声音大得吓人,“我们走另外一条道吧,这草看起来挺深的.” 刘峰回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要走你自己走,我可是……”他的身影突然从草丛中消失了,随后,刘峥听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和一阵微弱的呻吟。 他条件反射般的朝着那口枯井奔去,两手死死的抠住井口,“小峰,小峰?” 过了很久,井底才传来一阵低低的轻呼,“哥,快叫人来救我,我的腿……伤了……” “好,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找人。”刘峥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把手心里的肉都扎破了,他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村里走去。阳光照在他坚毅的面庞上,将上面的的潸然落下的泪水照的闪闪发光。 “小峰啊,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刘玉海扑到奄奄一息的刘峰身上,他浑身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双大眼睛还强撑着没有闭上,死死的盯着刘玉海身后的那个人影。 刘玉海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望去,他看见刘峥直直的立在那里,满脸都是惊惧。终于,刘峰在亲友的哭嚎中闭上了眼睛,可是一直到死,他都没能说出那个在心里呼喊了千万遍的字来。 ------------ 第十九章 尾声 “你把孩子的眼睛给卖了?”刘玉海一巴掌打在妻子的脸上,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未打过她,但是这一巴掌,仿佛承载了他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恨意。 “这样至少不用借钱了,以前借遍了亲戚才能让一个孩子上学,现在小峥的学费至少能凑齐了,”女人捂着脸嘤嘤的哭泣着,“那个男人当场就拿了两万给我。” “你知道那男人是干嘛的吗,他是个器官贩子呀,”刘玉海一拳头砸在墙上,“而且他,他怎么配用这些钱,是他……”刘玉海硬生生的把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憋在心里,过了很久,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靠着墙根蹲下,“算了,是我没本事,要不然小峰他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刘峥在屋子里面呆呆的坐着,父母的话透过窗户传了进来,像一根针似的扎进他的心里,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了,这样也好,从此他就能彻底从这个家里脱身了,他痴痴的笑了,笑到最后竟失声痛哭起来。 “你说你九岁那年有了一个做手术的机会,其实是你的父母认识了那个器官贩子,而不用再去等待希望渺茫的角膜库的捐赠了,对不对?”刘峥冲里面吼道。 “哥,”肖旭看着刘峥,“你用我眼睛卖的钱,当上教授了。” 时隔多年,刘峥又一次听到那个让他不寒而栗的声音,那个他以为此生永远摆脱了的声音,他腿一软,一个踉跄扑到病房的玻璃上。 “你不是死了吗?在那口井里……” “哥,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肖旭”幽幽的笑了起来,他慢慢的走到杨芝旁边,“你很爱她吧,那天她还没完全昏过去,她在我身下苦苦哀求,对了,”他突然斜眼望向刘峥,“她还告诉我一个小秘密,她说自己怀孕了,你一定很想要这个孩子吧,毕竟你们结婚这么久都没有孩子。不过,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个放过她吗?” 刘峥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东西顷刻间倒塌了,他像个疯子似的撞开门闯进病房,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肖旭”笑眯眯的看着他,将手术刀狠狠的插进杨芝洁白的脖颈中。 鲜血霎时喷了出来,把洁白的墙面都染红了。刘峥发出一声悲鸣,他扑到杨芝身上,拼命想捏住那个深的吓人的创口,可这一切都只是徒劳而已,心脏监护仪上的曲线慢慢拉平,然后发出嘀嘀的警报声。 一道红光突然从病房外飘了进来,肖旭的身体慢慢的瘫软到地上,他的头顶升起了一个银色的光球,那光球在半空中转悠了一圈,慢慢的朝那片红光飞去,被光源中心的一枚玉扳指吸了进去。 徐行一瘸一拐的跑到病房前,他看着里面的情景,心里一片悲凉,“还是晚了一步啊,悲剧终究还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可是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呢。” 闫红和警察也赶了过来,他们目瞪口呆得看着房间的惨状,一时间都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刘峥突然站了起来,他捡起地上的手术刀一把插进肖旭的胸膛,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旁边的人根本没有时间去阻止他。 徐行和警察一人勒住他的脖子,一人拼死夺下他手中的刀,将他从血肉模糊的肖旭身边拖走,闫红扑了过去,拼命摇动着肖旭瘫软的身体,她的哭声飘到窗外,化成这世间最凄厉的悲歌。 “同学们,我数一二三,你们就把帽子抛起来好不好?”摄影师在前面指挥着,徐行站在最后一排,百无聊赖的看着嬉笑成一团的人们。 闫红的身影出现在人群前面,冲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徐行从队伍中走出,径直来到她跟前,“回来了。” 闫红笑了笑,“毕业季了,总得回学校拍照领证书啊。再说了,我也不能总在家里躺着,这几个月都快把我妈给急坏了。” “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读研呗,保了研总不能不读吧,不过我倒是听说你拒绝调剂了是吧?怎么了,只想读刘峥的,其他人都看不上?” 徐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闫红,“你今天来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闫红低下头,她的眉毛揪成一团,“我想了整整三个月,可还是没有想明白,肖旭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他是精神病,是人格分裂,他又有什么理由非要置杨芝于死地不可呢?” “杀人的不是肖旭也不是肖小芹,而是刘峥的弟弟,肖旭的眼角膜就是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藏在肖旭的眼睛里面与他相安无事,却在遇到刘峥时,记起了自己的死因,如果我没猜错,他是被自己的亲哥哥害死的,所以,他才要将刘峥最心爱和重视的人一个个的毁灭掉。” 闫红没有被徐行的话吓到,她的眼圈涨红了,她看着徐行,“我就知道他是无辜的,我太了解肖旭了,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的。”说完她就像崩溃了似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徐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静静的站在在旁边等她哭完,终于,闫红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对不起,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趟医院,去看看刘峥老师。” “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医生看着前来探病的两人,“他一会儿说自己是刘峥,一会儿又把自己当成去世了多年的弟弟,这是典型的人格分裂症状。按照这种情况看,他根本无法收监,只能常年在医院里待着。” 徐行和闫红对视了一眼,“医生,我们能看看他吗?” 医生把他们二人带到监控室,指了指其中一台电视,“喏,这就是他,这几个月他都这个样子,哪儿也不去,天天一个人坐在床上和自己对话。” 如医生所说,电视里的那个人正咬着指甲喃喃自语着,突然,他好像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冲着监控的方向转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容。 ------------ 第一章 邮轮 大海被浓雾覆盖着,远远望去,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汪鋐站在船头,警惕着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黎明前的黑暗渐渐退去,海天之间透出一抹亮光,它像是点燃的火把,轻轻的驱散了浓雾。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副将的声线中透着似隐似无的紧张。 汪鋐看见七八条敌船从渐渐散去的雾气中穿出,直直的冲着自己的方向驶了过来,每一条船上,都架着黑洞洞的炮管。 “将军,您上小船先走,这里我们还能抗一会儿。”副将见汪鋐站着不动,急的几欲要将他从船头架走。 汪鋐推开他,把手探进袖中,从里面轻轻的摸了一块闪着金光的物什出来,他轻轻的将它举起,嘴里默默的念叨着什么。 顷刻间,海水开始左右摇晃起来,随后在战船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海底张着大嘴吞噬着海水一般。船上的将士不得不死死抓住身边的船舷方才能保持平衡,他们惊恐的看着那个凭空出现的漩涡,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汪鋐还站在船头,狂风将他的战袍吹得飒飒作响,他就像海天之间唯一的一抹亮色,点亮了将士心中即将湮灭的希望。 天已经亮了,太阳还没有出来,翻滚的浪花像千军万马一样冲向海岸,浸湿了吴汐的裤脚。海鸥在海面翱翔,发出悦耳的鸣叫。早起的人们在海边嬉戏,有的拾贝壳、有的干脆一头扎进海里,洗了一个海水澡。 袖子猛烈的抖动了几下,吴汐轻拍袖口,“见到海就按耐不住了?” “我像这么没见识吗?”应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透着不屑,“我只是觉的这海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对它的话作出回应,前面靠近岩石的沙滩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随后,刚才还在嬉戏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朝那个方向跑去,将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乌鸦嘴。”吴汐嗔怪了它一句,也随着人群朝岩石走去,可她在周围转了几圈,都无法挤进去,无奈之下,她只得从侧面爬到岩石上,俯下身来查看下面的情况。 人群的外援虽然被围得密不透风,但是里面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空心圈,人们似乎都不敢太靠近圆心的东西,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因为那里是一个半人多高的旅行箱,箱子横躺在地上,已经被打开了,里面蜷缩着一具白花花的女尸,她的胳膊和腿都被折成奇怪的形状,就像在表演一种奇怪的舞蹈。 应龙探出头看着下面,“这些人类为什么会对同类的尸体这么感兴趣呢,还是个没头的,连丑美都看不出,真是想不明白。” “猎奇,同情,兔死狐悲。” “那你呢?你为什么也盯着她看这么久。” “我在想,她是从哪里飘过来的。” 奥多拉号豪华邮轮是世界上最大的游轮,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装潢,都弥漫着一股意大利式的浪漫气息,邮轮上装饰着各种艺术品,包括雕塑、绘画、壁饰、壁挂和工匠手制家具,让人有一种身处欧洲古堡的错觉。 吴汐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外面海天一色的美景,“你感觉到什么了吗?”她问盘踞在栏杆上,将自己的尾巴浸入大海中的应龙。 “什么也没有,船美,水美,一切都美。”它那两条须子随着呼吸轻轻的抖动着,俨然已快进入梦乡。 “看来你还真是来度假的。”吴汐横了它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自己一个人走出了房间。 她走上旋梯,来到最高一层的甲板上,那里有一间西餐厅,现在临近傍晚,餐厅里没有客人,只有几个服务生在忙忙碌碌的摆着鲜花等装饰品。 吴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请给我一杯咖啡。”她冲旁边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 那个年轻的男孩子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抱歉小姐,我们现在停止营业了。” 吴汐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这个点?” “是这样的,餐厅晚上被人包下了,要举办一个生日晚宴,所以现在大家都在布置餐厅,为宴会做准备,不能再招待其他客人了。”服务生一脸歉意的冲吴汐说道。 吴汐左右看了看,这西餐厅起码有五十张桌子,虽然对整个邮轮来说算是最小的一个餐厅了,但是要把它包下来过生日,那可得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想必包下它的人一定是个财力雄厚的富豪。 “我换个地方好了。”吴汐笑了笑,起身就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餐厅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个女人扭着腰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漂亮的脸蛋被化妆品涂得有些突兀,她身着一件碎花短裙,那裙子大概只能包住臀部,将两条曲线优美的大长腿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脚下的高跟鞋得有十厘米,然而她走起来却虎虎生风,仿佛早已习惯了脚踩高跷的感觉。 她把墨镜推到额前,径直走到吴汐的桌子旁边,用食指在高档的刺绣桌布上敲了敲,“怎么这张桌子还没摆上鲜花?” 那名男服务生赶紧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汪小姐,客人还没走呢。”说完,他轻轻的看了吴汐一眼。 被称作汪小姐的那个女人看都没看吴汐一下,仿佛她是个透明人的一般。她将双臂抱在胸前,皱着眉冲服务生说道:“晚宴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了,你们还让这些闲杂人等留在这里,到时候出了问题谁负责?” 小服务生被她质问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求助般的望向吴汐,吴汐淡淡一笑,“这船上人多,难免会混进来一些心思不正之徒,确实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刚说到这里,餐厅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冲汪小姐朗声说道,“找了你半天了,怎么在这里?” ------------ 海战 ------------ 第二章 三十周年 “其骏,你来了。”汪小姐的声调整个变了,她就像个小姑娘似得把头贴在男人的胸膛上,“我来看看晚宴准备的怎么样了,省的爸爸到时候又不满意。” “你还指望他们能像米其林餐厅那样,做出多棒的的食物啊,凑合凑合得了。”男人用挑剔的眼光将餐厅四下瞄了一遍,然后用指甲在桌布上刮了刮,撇了撇嘴说道:“污渍都没清除干净。” “放心吧,他们毕竟是星级餐厅,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一个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五十多岁的年纪,生的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他斜了那个叫其骏的男人一眼,然后上下打量了汪小姐一番,“倒是你,赶紧回去换条裙子,要不然又要挨骂了。” “哥,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汪小姐毫不示弱的看着他,“不过我想你准备什么,都不如把公司的业绩搞上去能让爸开心。” 其骏在她旁边嗤的笑出声来,两人说着就手牵手走出了餐厅,从始至终,汪小姐的头都没从其骏的胸前放下来过。 中年男看着他俩的背影,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也推门走了出去。 服务生夸张的打了个冷战,“肉麻死了,明明男的比她小十岁,还在那里装小女孩。” “那男的是她男朋友?”吴汐好奇的问道。 “男朋友?我看就是个吃软饭的。”服务生不屑的冷哼一声,接着装饰餐厅去了。 吴汐走出大门,“汪氏集团,曾经全国最大的工程织物进出口公司,后来因为家族内部的一些原因开始走下坡路,不过看他们动辄就包下一间餐厅的架势,显然瘦死的骆驼还是要比马大呀。”她兀自笑了笑,“有意思。” 汪月林坐在餐桌旁,接受着一位又一位来客的敬酒。汪程今年把他的寿宴摆的这么大,不仅包下了游轮上的餐厅,还将公司骨干及家属全都召集了过来,相当于组织了一次公费旅游。他看着游走于宾客之中的大儿子,心里又多了几分不快,他知道汪程这么做的原因,自己年事已高,近年来虽然没有再管理公司事务,却始终没有将公司完全放权给他。汪程的不快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摆寿宴,一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二也是通过这次宴席向汪月林施压,告诉他现在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汪月林呷了一口红酒,然后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窗边,今天的月亮很大很圆,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就像一块美丽的玉盘。“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汪月林轻吟着这首诗,“小乾,要是你在就好了。”一滴混浊的眼泪不知不觉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下,他赶紧用手背将它擦掉,以防来往的宾客发现自己的失常。 “老爷子,您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其骏举着酒杯醉醺醺的闯了过来,差点撞到汪月林的身上,他嘴里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喷了他一脸的酒味儿。 汪月林没有表情的看着他,心里却早已被厌恶蓄满了,真不知道汪晨什么眼光,居然找了这么个男人当男朋友,前几天居然还告诉自己准备要嫁给他。难道就因为他这一身好皮囊吗?可是汪晨是谁,汪氏集团的大小姐,她虽然离过婚,但是只要她愿意,大把大把的男人都排着队等着献殷勤呢,可她偏偏相中这么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小混混儿。 “老爷子,我刚才看到您哭……哭了,”其骏喝多了,舌头都打结了,“你是不是还……还在想着晨儿她二哥呢?” 他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是声音却很大,一时间,周围觥筹交错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一个个屏息凝气的听着汪月林的回答。 “你看错了,在这大好日子里哭岂不是犯了忌讳,”汪月林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小晨,送其骏回房间,他喝多了。” “让你不要喝这么多的,真是的。”汪晨赶紧走了过来,“爸,那我先把其骏送回房间啊。” 汪月林看了她一眼,“把你的妆卸了再回来。” 汪晨吐了吐舌头,强行把其骏从汪月林身旁拉走,然后扶着他朝门外面走去。 “爸,今儿天气不错,要不然我们去甲板上走走,吹吹海风。我看他们也都喝到位了。”汪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汪月林的身后,恭敬的询问他的意见。 汪月林点点头,将拐杖放到一边,把手交给儿子,让他掺着自己朝甲板走去。 奥多拉号游轮正在加勒比海上游弋,五月的夜晚气候刚好,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大海的味道,闻在鼻间格外舒服。 汪程掺着汪月林慢慢的在甲板上走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公司的事情。汪月林突然停住了脚步,“爸,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唐突了,没经您同意就自作主张的办了这次寿宴。” “怎么会,”汪月林转了个身,双手撑着栏杆望着下面黑魆魆的大海,“你也是为了尽孝心,我怎么会怪你。” “可是……毕竟今年是小乾去世三十周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大张旗鼓了点……”汪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好像掉进了海里,再也寻不着踪影。 汪月林心思一转,他这个儿子,办事能力不怎么样,人情上倒是拿捏的很准,他一方面想再公司高层面前表现出孝道来,另一方面又怕汪月林觉得他不顾及弟弟,所以才借着散步的机会试探一下他的想法。 “不冲突嘛,”汪月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死者长已矣,生者总还要继续生活。不过,”他扭头看着汪程,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凌厉,“你和姜瑜怎么闹到这般田地了,她竟然没和我打声招呼就自己下船走了。” 汪程的脑袋像被人拿锤子给狠狠的砸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嘴唇微微张开,但是努力了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第三章 索命 汪月林的眼睛里多了几缕疑虑,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的问道,“姜瑜真的是下船了?” 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汪程的额角滑下,他不敢看那双仿佛能识破人心的矍铄的眼睛,只得下意识的将眼角瞥向别处。 “爷爷,爷爷。”几声清脆的童音从远处传来,替汪程解了围。汪月林的脸上突然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表情,他望向身后,看着一路狂奔而来的两个身影。 “小祺,小菲,慢着点儿啊,别摔了。” 那两个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年纪,虽然性别不同,但是却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孔,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妹。他们扑到汪月林的怀里,“爷爷,你在这里和爸爸说什么呢,里面的人都在等着你切蛋糕呢。” “好,好,爷爷这就跟你们回去。”他一手牵住一个,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汪程一眼,随着两个孩子朝餐厅走去。 “哥,看爸的样子好像心情不怎么样嘛,”汪晨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甲板上,她叼着烟,幸灾乐祸的看着汪程,“你说你辛辛苦苦的大摆寿宴,却没让老爷子高兴起来,这是何苦呢?” “管好你自己吧,别再让其骏在客人面前丢我们汪家的脸。”汪程瞪了她一眼。 “我们俩好着呢,倒是你和嫂子总是让爸有操不完的心,你说姜瑜四十岁才通过试管给咱们汪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你怎么就不能对人家体贴一点呢?这次还把她气得连爸的生日都没过就下船了。哎我说哥,你怎么就不能跟二哥学学呢,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这才是爸爸最看重的呢。” “学什么?”汪程冷哼一声,“学他夫妻牵手共赴黄泉?” “哎呦,嘴巴可真够毒的。”汪晨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朝大海吐了口烟圈。 汪程回到自己的套房,他扯下西装就狠狠的砸到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然后一脚踢翻了写字台的椅子。 “非得当着员工的面让我下不来台吗?今天又不是他的忌日,哭什么哭。”他走进洗手间,看着自己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他就那么好?从小你就最宠他,他死了,更是永远成为你心头的白月光,任凭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超越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嘴里一边说着,汪程心里的邪火又窜上来几分,他拿起漱口杯,一把砸到镜子上面。镜子发出一声脆响,登时碎成了几大块,噼里啪啦的掉落在洗漱台上。 汪程终于发泄够了,他看着满屋狼藉,拿起旁边的电话想叫服务员来收拾一下,可就在低头的那一刹那,他看见镜子里面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汪程吓得猛一哆嗦,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那里除了光可鉴人的瓷砖,什么都没有。 “喝多了吗?”汪程揉了揉眼睛,又一次看向台子上那些镜子的碎片,他的身子一下子绷得笔直,嗓子仿佛被什么人掐住了似的,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镜片上映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是一个女人,她浑身赤裸,一头湿漉漉的长卷发直直的垂下,盖住了脖子上那个参差不齐的伤口。她的眼睛就像是两盏萤火,直直的盯着汪程,发出幽暗的光。 突然,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尖锐的镜子的碎片,她将锐利的尖角对着汪程,狠狠的划了下去。汪程觉得自己喉咙上一凉,他下意识的捂住脖子,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指缝流了出来。他发出一声尖叫,推开门就跑出了房间,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 女人似乎没打算放过他,她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她朝汪程伸出泡得发白的手臂,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救命,救命。”汪程用尽全力的狂吼,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四处可见的服务员今天一个都没出现。突然,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地面扑去,以一种极不优雅的姿态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可此时的汪程却顾不得什么仪态的问题了,他感到一阵夹杂着血腥味儿的冷风刮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上,随后,整个身体被一只冰冷潮湿的手给猛地转了过来。 女人的脸凑到了他的鼻尖前面,头发上面那些散发着腐臭气味儿的水珠滴到了他的脸上,她的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的冲汪程说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我错怪你了,姜瑜,看在小祺和小菲的份上,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孩子们已经没了妈妈了,总不能再没有爸爸呀。”他一下子跪到地板上个,冲着女人拼命地磕头。 过了很久,他发现那股腐臭的味道消失了,刚才从女人的身上滴落在地板上的水滴也凭空不见了,他抬起头,发现前面只有一条空荡荡的走廊,除此之外,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难道她被自己的话说服了?还是说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梦?汪程摸了脖子一把,不对,这不是梦,手上的鲜血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姜瑜的灵魂真的回来了,回来找他寻仇来了? “别找了,她已经走了。”一个脆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汪程吓得差点跳起来,他勉强把头转过去一个弧度,却看到一个女孩子正坐在栏杆上望着自己,她的眼睛明亮的像天边的星辰。 “你……你是人还是鬼?”汪程的声音不听使唤的抖动着。 女孩子不屑的哼了一声,从栏杆上跳下来,走向缩成一团警惕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刚才要不是我,你早被她割断脖子了。” “你……你也能看到她?”汪程还是没放下戒心,他向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望着这个自称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女孩。 女孩冲他轻轻一笑,“我不光能看到她,我还能看到你的命,你的命很不好,注定不能掌控汪氏集团。” ------------ 第四章 偷听 “命?你……你在瞎说什么呢?”汪程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早已掀起了疾风骤雨。 女孩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又向前走了两步,进一步击溃汪程的防线,“你虽然是长子,但是从小就不受父亲的重视,汪月林老爷子最疼爱的是你的弟弟,连公司的主要经营权也都是交在他的手上,若不是他们夫妻二人因为意外去世,你这个长子很可能到现在连董事会都进不了呢。不过即使你现在负责汪氏集团的管理,但是汪老爷子似乎也没准备将公司全权交给你,我看呀,他很可能在自己百年之后将公司委托给职业管理人,而你,还会拿着自己的那点固定工资,哦对了,还有一部分股份分红,安然度日。” “安然度日”这四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的扎进汪程的心里。 “去他妈的安然度日。”他突然骂了一句,然后一把抓住女孩的手,“神仙,你帮帮我,只要你肯帮我,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女孩眉毛一挑,“你信我?” 汪程看着她,若是放在以前,他早把她当成一个骗子赶走了,可是最近发生的这些异事,却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确实有另外一种力量的存在,更何况,她刚刚还替自己赶走了姜瑜的冤魂。 “我信,”汪程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你说,要我拿多少钱?” “钱,我不需要,你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改命。” “改命?要怎么改?”汪程屏息凝气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不难,只需要拿另外一个人的命来换就行。”这样的一句话,被云淡风轻的从她口中说了出来。 汪程目瞪口呆得看着她,“你……你是让我去杀人?” “怎么,怕了?”女孩的目光牢牢的锁住他,那里面,有试探,但更多的却是嘲讽和不屑。 “我……我再考虑考虑。”汪程终于还是泄了气,他咬着嘴唇,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胆小鬼。”女孩冷冷的骂了一句,扭头就要走。 “神仙,等等,我……我怎么才能再找到你?”汪程跟在后面小声问道。 “我会来找你的。”风把她的声音送进汪程的耳朵,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搅乱了正凝神望着海面的吴汐的思绪。 “为什么要帮他?”应龙粗声粗气的问道。 “刚才那个女鬼你看到了吗?” “记得,就是沙滩上箱子里面的女人,她和那男人是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猜错,那女人是他的老婆,而且,应该是被他给杀害了。”吴汐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女人的死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缠在他的身边,不过那都是他的家事,你还想着为那女人声张正义不成。” “从在餐厅第一次遇见汪程时,我就看见那女人浑身湿答答的跟在他的身后,但这不是重点,”她看着应龙那双凸起的眼睛,“你注意到她的伤口了吗?边缘参差不平,根本不是利器造成的,倒更像是……” “被什么东西给一口咬下来的。”应龙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我当然注意到了,可就算这船上藏着什么怪物,也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吧。难道,”它突然转过头,两条须子被风吹得呼呼作响,“你觉得她的死和那个人有关?” 吴汐的眼睛微微眯起,“上船之前我已把这艘邮轮上所有宾客的名单查过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可是按照他给的线索,那个人就在这条船上。所以,我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你觉得那女人的死法很诡异,所以你想引他再杀一个人,看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意思,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一口咬掉人的脑袋。”应龙的大爪子吧嗒吧嗒的敲着栏杆,显然已经兴奋了起来,“不过可惜的是,那男人并未上你的套,他好像已经被自己妻子的魂魄吓破了胆了。” “他会来找我的。”吴汐胸有成竹的说道。 头顶的甲板上忽然传来“啪”的一声响,好像什么人走的太急,不小心撞倒了一尊雕塑。 吴汐看了应龙一眼,它顷刻间已将身体化成手掌那么长的一条小蛇,倏地就朝上面飞去,可是它绕着甲板转了几圈,也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只得悻悻的重新回到阳台。 “跑了,”它垂头丧气的说,“是谁呢,会不会是他?” “我这么大摇大摆的上船来,本也没想能瞒着他,”吴汐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在这船上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不会因为我们的存在就随随便便离开的。” 一大早汪程就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给叫醒了,他昨晚做了一晚上梦,一会儿是姜瑜哭着站在床边,问他自己的脑袋在哪里,可是她头都没了,哭声又是怎么发出来的呢?一会儿又梦到汪乾,他拉着他的手,一遍遍的对他说:“哥,把它丢了吧,它会害死你的,会害死你的。” 汪程没好气的从床上跳下来,走上前去一把打开了门,“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其骏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从门缝中探了进来,“哥,爸找你有事,让你赶紧过去一趟,”看着汪乾脸上密布的乌云,他又幸灾乐祸的加了一句,“对了,老爷子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可小心着点儿。” 汪程脸都没顾得上洗就来到了父亲的房间,汪月林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旁边站着他的秘书张启正。汪程心知大事不好,这张启正可是他妹妹的人,他肯定是说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才让老爷子生了这么大气。 “爸,您昨天睡得晚,今天应该多睡一会儿。”汪程战战兢兢的走上前。 汪月林拿起身边的账本一把砸到汪程的脸上,“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五章 赌 汪程把账本捡起来,他翻看了几页,心登时凉了一半,“爸,这……这……” “银行那笔四千万的贷款去哪了?”汪月林打断他的话,“是不是被你挪为私用了?”见汪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那笔款子有多重要?它是用来还常鑫集团的拆借款的,我不管你把它挪用到哪里了,也不管它是不是已经被你花掉了,我要你三天之内将那笔款子还回公司账户,如果做不到,你这个总经理也就不要再当了。不,不是总经理,你这个人,从此就不要在公司出现了。” 汪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看着身旁的张启正,“张秘书,你为了公司可真是鞠躬尽瘁啊,连出海旅游都不忘带着账本。” 张启正嘴角轻轻一提,“汪大少爷,我已经很给您面子了,没在寿宴上把这账本拿出来,否则,您这精心安排的宴席就要毁掉了。”说完,他不屑的瞥了汪程一眼,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哥,我送给爸的这份生日大礼你看可还行?”汪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她得意的吐出了几个烟圈,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汪程恶狠狠的说道,“你以为这么做就可以把我赶出公司,然后自己继承大统是吗?我告诉你汪晨,你别做梦了,咱们那个老爷子啊,心里只有汪乾,其他任何人他都看不上眼。”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傻啊,天天想着当什么董事长,我只要老爷子对你越来越不信任,这样将来我就能多分到不少遗产。” 看着汪程那张气得通红的脸,她更得意了,“今儿艳阳高照,我这心情啊真是格外的好,去甲板上晒太阳咯。” 三只高脚杯碰到了一起,里面暗红色的液体随着杯身轻轻的晃动着,就像旁边那蔚蓝的海面一般。 “张秘书,你这次干得不错,一下子就打中了他的七寸,以前我爸只觉得他没本事,根本管理不好公司,可这下子,他在老爷子那里仅存的那点信任都荡然无存了,我看啊,他再想接班啊,难。”汪晨轻轻的晃动酒杯,看着玻璃上映出的那张酡红的脸蛋。 “来来来,张秘书功不可没,我再敬您一杯。”其骏轻轻的碰了下张启正的杯子。 张启正轻抿了一口酒,“我可不能多喝,今晚还想着再去玩两把,试试自己的手气呢。” 汪晨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您尽管玩儿,赢了算您的,输了全算我的。”她突然话音一转,“张秘书,您跟在我爸身边多少年了?” “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了,你还是个丫头片子时我就跟在老爷子身边了。”张启正感叹道。 “那……我二哥出意外的时候您也是全程跟着我爸了对不对?” “大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张启正的目光第一次从那几个身着比基尼的洋妞身上收回来,他看着汪晨,心里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那时候我还小,对我二哥那档子事基本没什么印象了,但是前几天,我偶然听到老爷子一个人坐在屋里哭来着,他一边哭还一边说,说什么要是没把那个东西给我二哥就好了,他和我嫂子也就不会死的那么惨了,王秘书,你知道我爸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吗?怎么还会和我二哥的死牵扯上关系?” “哎呦,你们汪家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当时公司的员工都在传汪乾夫妻俩死的蹊跷,可是至于是怎么死的,老爷子可始终没透漏过一个字。不过……” “不过什么?”汪晨和其骏放下酒杯,屏气凝神的看着他。 “那个东西我倒曾听董事长提过,不,确切的说是我曾经陪他回家乡祭祖时遇到了你们家的一位亲戚,当时他们提到了一样东西,那段时间董事长需要做一场大的手术,所以他告诉你们的那位亲戚他将那个东西交给了汪乾,以防手术失败,这个东西没人来守护。” “那您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那个东西啊……”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拐杖声,随后是汪月林冷的吓人的声音,“张秘书,你和他们俩很熟吗?” 张启正一下子站了起来,力道之大,把身后的那张椅子都给撞倒了。“董事长,我就是,就是跟他们随便聊聊天。”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该有分寸。”汪月林严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手足无措的汪晨和其骏说道,“好奇心不要太强了,否则以后有你们哭的,还有,以后你大哥的事情少插手,毕竟他是你哥哥。” 张启正旁边的筹码越垒越厚,他今天的手气不错,一上来就赢了好几把大的,他兴奋的搓着手,准备再赌上几把就收手。他这个人一向清醒,从来不会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他也知道,好运气并不会一直伴随着自己,不知道何时就可能就会戛然而止了。 “不再玩几把吗?今天手气很好。”穿戴整齐的aiter一边帮他整理筹码一边问道。 “见好就收。”张启正笑了笑,起身走出了赌场。 夹杂着鱼腥味的海风吹拂着张启正的头发,他抬起头,看到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之中。往下看,船走过的海面漾起一层层蒙蒙的小喷雾,那些小喷雾上面还有一层浪花,正在噼噼啪啪的拍着巨大的船身。 张启正走下舷梯,来到最下面一层的甲板上,那里没有人,只有几只海鸥不识趣的绕着栏杆盘旋。他点了根烟,看着前面漆黑一片的大海,看来老爷子已经发现自己和汪晨的关系了,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对他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这人生啊,果然如赌博一样,这一局赢了,下一局可能就是输,而且可能输的连本都捞不回来,所以还不如见好就收,这样至少能保得住自己现在的身家,反正这几年他从汪氏集团捞的油水也不少了。 “就这么定了,回去就递交辞职报告。”张启正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烟头扔到海里就准备离开,可没想到那烟头在海面上漂了一会儿,突然咕噜一声沉了下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将它吸进去了似得。 ------------ 第六章 诱饵 张启正伸长脖子朝下望,是鱼吗,想必海里的这些鱼知道邮轮上面经常有人投食,所以常年跟在船的旁边,希望能从中分得一杯羹。可惜现在是深夜,海面上漆黑一片,连半条鱼的影子也看不着。 身后蓦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张启正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很近,就像是有人贴在他的耳边呼气一般。他猛地回过头,却在看清楚黑暗中的那张漂浮着的那张脸孔时,心脏骤然不会跳动了。“你……要干什么?” “来,我帮你满上。”吴汐拿起酒瓶,替对面那个空空的酒杯斟上了酒。 “我不能喝酒,说了多少次了。”应龙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一只龙生无可恋会是什么样子,也无非和它愤怒开心不屑时一样,都是吹胡子瞪眼罢了,所以吴汐被它逗得兀自乐了一会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了。 “一个女孩子,喝这么烈的白酒。”应龙嘟嘟囔囔的表示不解。 “你是不能喝,我是喝不醉。”她说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就是太年轻,”应龙打了个哈欠,“你要是像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能看透这些生离死别了。” “年轻?我觉的自己早就是个老太婆了。” “那个男人找了你一天了,不准备去见见他?” “不急,”她看着手里的酒杯,“喝完这顿酒再说。” 汪程像个疯子似的一间一间客房的敲着门,多年来的处心积虑眼看就要付之一炬,他怎么可能不焦虑万分。 在被骂了无数次神经病后,他终于发现了那个寻觅已久的身影,于是,他飞也似的朝吴汐奔了过去,“神仙,求求你帮帮我,我要改命,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你想用谁的命来换,汪晨吗?”吴汐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汪程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对自己的家事竟然早就了然于胸。过了一会儿,他神经质般的盯着吴汐的眼睛,“不,我要那个男人的命,他死了,我这个妹妹才会最心痛。” “你要其骏的命?”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好,你杀了他,我自会做到答应你的事情。” 其骏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他觉得自己的头疼的厉害,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他坐起身,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根本无法分辨这是在哪里,他只记得自己在邮轮的酒吧中和几个年轻的小妹妹聊天,被她们灌得烂醉,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他根本没有印象了。 一阵夜风吹来,毫不留情的钻进他的领口中,其骏打了个哆嗦,摸索着站起身来,他发现自己现在身处船尾一个偏僻的角落中,身后是储藏杂物的一间小小的库房,而前面就是邮轮尾部的栏杆。 “醒了?”头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其骏抬起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上一层的甲板上,正幽幽的望着自己的方向。 “你是?”他揉了揉尚未完全清醒的眼睛,“你是汪程?” “怎么,现在连大哥也不叫了?”汪程发出一声冷哼,“你就这么肯定老爷子已经放弃我了?可惜啊,他就算再怎么看不上我,我也始终是他的儿子,而你在他眼里,至始自终都不过是汪晨养的一条狗而已。” 其骏环顾了一下四周,心底突然冒出一股寒意,他第一次没敢在汪程面前嘴硬,“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你,你想干什么?” “怕了?”汪程的声音陡然间变得低沉起来,“也对,你是应该怕,因为明天早上,会有人在海面上发现一具尸体,他没有头,身体也已经被那些大鱼咬得残缺不全,随着海水一上一下的漂浮着。”他说到最后竟已似在梦中呓语。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其骏背后一凉,他看到汪程的眼睛从他身上转移到后面的海面。 “你知道姜瑜是怎么死的吗?”汪程的声音很小,还未传到其骏耳中,已被海浪声打的粉碎,“不要紧,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大约有十五六个人影飞快的朝船尾处跑来,他们边跑边指着海里惊慌的喊着,“那是什么,是人吗?有人掉水里了。” 见状汪程收回了正要探进怀里的手,他看了奇骏一眼,转头朝和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其骏深深的舒了口气,汪程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杀掉自己吗?他一脑子浆糊,准备离开将此事告诉汪晨,可就在这时,他看到海面上有一个人缓缓的朝船尾的方向漂了过来。他扑到栏杆上,“张秘书,张秘书落海了。” 吴汐沿着走廊一路追随着那个人影,到了拐角处,那人转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她纵身一跃跳到最高处的甲板上,环顾了下四周,大声说道:“出来吧,我知道是你。”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将整个人暴露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面。 “上次偷听我说话的也是你吧,”吴汐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上的波动,“谦谦君子,偷听别人墙角,这传出去不太好吧,徐行。” 徐行朝她走了过来,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牢牢的锁在自己的目光里,过了很久,他终于将眼神转向别处,“你和我上船的目的应该都一样,为了林声,对不对?”见吴汐不说话,他接着说了下去,“可是为了找到他,你就要拿其骏做诱饵吗?” “所以刚才是你故意破坏了我设的局?张启正的尸体是你弄过来的对不对?”吴汐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凌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徐行毫不退让的直视着她的眼睛。 吴汐的袖子一抖,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黑色的犄角,“你曾经跟我讲过玉蝶桥的典故,当时我们还起了争执,因为我说那些恩将仇报的村民该死,”她轻轻的抚摸着犄角,“徐行,现在我的观点依然没有变,有些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若能死得其所,倒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 第七章 人面兽心 “没有人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徐行朝她逼近了两步,“我的想法也从来没有变过。” 吴汐的袖子像突然涨满了风,袖口完全被撑开了,冲着徐行的方向呼呼作响。 两人就这么久久的看着对方,任凭这风吹起了他们的头发,吹得发丝在空中胡乱飞舞着。 过了许久,吴汐嘴角一翘,她轻轻的拍了拍袖子,像是在安抚里面那只余怒未消的青龙。风突然凭空消失掉了,她整理了下额前的乱发,看着徐行,声音较之前轻缓了了许多,“不说这个了,能告诉我张启正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知道,”徐行眼里的失落一闪而逝,“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就在最下面一层的甲板上。” “是他做的吗?” “是,他身上的伤口是林声造成的。” 吴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火光,林声的出现果然和汪家有关,究竟汪氏集团隐藏着什么秘密,能把林声都吸引过来呢?她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姜瑜没有脑袋的尸体,难道他是为杀死姜瑜的那个东西才来的吗?就像大巫千方百计要得到三足金乌一样,他也想将那个东西掌控在自己的股掌中?可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张启正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放在甲板上,他的眼睛还没闭上,瞪得溜圆望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的左胸,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洞,就像是被某个锋利的爪子给刨出来的一样。 尸体上的水渍慢慢汇聚成一道水流,朝汪月林流了过来,浸湿了他的鞋子。汪月林朝后退了几步,他看着站在旁边的船员,皱着眉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尸体是被几个乘客发现的,我们推测他是被什么人袭击后落进水里,但更加专业的判断现在谁也做不出来,只能等船靠岸后警察来处理。”船员们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想必他们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 “爸,其骏有事想找您商量。”汪晨在汪月林身后小声说着,汪月林见她神色不对,知道她说的事肯定和张启正的死有关,于是和他们俩一起走到一处偏僻的拐角。 汪晨把一脸惶恐的其骏推到前面,“你不要害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爸,我相信爸他绝对不会徇私,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其骏突然扑到在地上,“爸,不,老爷子,你要替我做主啊,大哥他刚才差点杀了我。” “你说什么?”汪月林惊得后退了两步,“汪程他为什么要杀你?” 其骏抹了一把鼻涕,“刚才大哥把我约到船尾,他质问账本的事情是不是我在背后搞的鬼,我当然否认了,可他突然就发了狂,拽着我的领子把我朝海里推,幸亏有一群人走了过来,否则现在躺在您面前的就不只是张启正一个人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汪月林审视着其骏那双飘忽不定的眼睛。 “爸,其骏他也不是暗示什么,”汪晨凑了上来,“只是您不觉得这件事蹊跷吗,上午张秘书把账本拿给您,下午他就横死在海里,还有其骏,那一群人都看到了哥和他站在船尾,他们总不会说谎吧,您不信可以自己调查去。我就是为汪氏考虑,怕您把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家业交到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手里。” 汪月林死死的抓着拐杖,“如果真是他做的,我绝不会姑息,”他看着汪晨,“你去通知船长,说我们这里有一个重要嫌疑人,麻烦他把他暂时关押起来。” “叶冲,还不走啊?”岸边的人大声的招呼他,“已经十二点了。” “我再游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白天睡得太多,现在回去也睡不着。”叶冲把头从泳池中抬上来,冲着朋友们说道。 “你小子,第一次来邮轮,别兴奋过头了啊。” 岸上的人开着玩笑离开了,叶冲在水里又游了几个来回,然后靠在泳池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望着缀满了星星的夜空。这是他计划了好久的假期,可是突然远离了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每天都这么吃了玩,玩了睡,一时还真不是太适应,搞得生物钟都乱掉了,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然后一直在泳池里泡到深夜。 “这才叫生活吧。”叶冲喝了口加了冰的果汁,那股子寒凉从喉咙直冲到胃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嗒嗒嗒嗒……”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叶冲没有回头,他想一定是某个和自己一样睡不着的人想借着夜泳消耗掉身体上多余的精力。可那脚步声走到他身后突然停止了,过了好久,都并未再出现。叶冲疑惑的转过身,想看看是什么人站在后面不动,可是,他发现岸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几张躺椅孤零零的躺椅摆放在那里。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的。”叶冲双臂撑地一跃而起,坐到了池边上,他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一串脚印,那脚印很小,就像三四岁的小孩子的脚掌,它们从里泳池不远的船舷处延伸过来,消失在自己的身后。 怎么可能的呢,这大半夜的,从哪里来的小孩子啊?叶冲的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不知为何,他想起了今天在船上出的那起命案,当时他也过去围观了,那个人的眼睛一直没有闭上,里面渗出的惶恐让人心寒,就好似他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东西。 不会是那个东西又来了吧?叶冲冷不丁的打了个机灵,他搓了搓起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在心里安慰自己:别胡思乱想了,那人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自己一身正气,清清白白的,怎么会招惹上祸事?话虽如此,叶冲却还是没了游泳的心情,他用浴巾将身上擦干,起身就准备回去。可就在这时,他听到水池中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声响,就好像什么人正在用嘴巴向外吐着水花一般。 ------------ 第八章 怪物 叶冲朝泳池里望去,他看见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正浮在水面上,那东西比足球还小上一点,远远看去,就好像……一颗人头。叶冲吓得一个激灵,他的腿碰倒了地上的果汁,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跌进泳池里面。 他手忙脚乱的从水底爬出水面,又一次用双手撑住池边准备爬上来,可是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噗嗤噗嗤”的声音,这声音离得很近,就像在他的腿旁边似的。叶冲手臂一软,整个人重新跌回池中,他惊惶的回过头,看见那颗“头”已经浮到了他的身边。 这下叶冲看清楚了,它不光是一颗人头,水下面还隐藏着一截身体。它就像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浑身黑漆漆的,脸上一对赤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己。它的耳朵大的出奇,一双长长的手臂垂在水里,黑色的爪子正在一伸一缩的的划着水。 可是,它的嘴巴在哪呢?叶冲有点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考虑这个问题。 “噗嗤噗嗤。”又是一阵吐水的声音,几个气泡随着这个声音从水下面窜了上来,这下叶冲看出来了,这怪物的嘴巴是一条细小的缝,它隐在水下面,正在向上不断的吐出气泡。 “啊。”叶冲发出一声狂吼,他拼命朝后退去,可就在这时,水里的怪物一跳跃出水面,那条细缝似的嘴巴瞬间张得像井口那么大。 “那个男人上船也是为了寻找林声?”应龙从天花板上垂下头,两条龙须在吴汐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 “你从刚才起就表现的不太正常,”吴汐翻了个身,“怎么,见了他就这么紧张?” “我会怕他?”应龙的白眼差不多要翻出天际了,“我只是很奇怪他为什么也在这条船上。” “他和我一样,都有一千种要杀死林声的理由。” “这理由中也包括你母亲?” 吴汐定神看着它,“看来你对我母亲的事也略知一二,没错,她和徐行之间确实有一段奇妙的缘分。母亲离开我和父亲之后,曾藏身于应天山,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五岁的徐行,徐行是个孤儿,而我的母亲则刚刚离开了襁褓之中的孩子,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是一种母子一般的亲情,徐行把我的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妈妈,自然对林声杀死她的事情耿耿于怀,更何况,林声还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师傅,所以,他就更加不可能饶恕他的罪行。” “哦,我还以为他是为了你。”应龙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眼睛慢慢的合上了。 “我?”吴汐楞了一下,低下头轻轻说道,“你想多了。” 汪月林拄着拐杖走在甲板上,耳边此起彼伏的海浪声和天上那轮孤寂的圆月将他的心境衬托的更加凄凉,他走到栏杆处,颤颤巍巍的把手里的酒瓶拧开,然后将里面的酒一股脑的倒进海里,“小乾,今天是你三十周年的忌日,爸爸不能去墓前陪你,你不要怪我,不过,我带来了你最爱喝的红酒,你一定会喜欢的。”佝偻的身体沿着栏杆慢慢的滑下,汪月林看着空空的酒瓶,突然悲从中来,“小乾,你要活着就好了,这样我们家,我们汪氏就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大哥和妹妹他们,为了继承公司闹得出了人命,我该怎么做,你告诉爸爸,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他任由浑浊的泪水顺着沟壑纵横的面颊滑落,“还有我那个尚未来得及取名字的孙子,要是他在也好啊,他看起来就一副机灵的样子,长大了肯定和你一样出类拔萃。”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嗒嗒嗒嗒”的声音,就好像什么人光脚踩在甲板上朝他走过来一般,汪月林回过头,他看见身后的泳池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人从身形来看就像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但是却比普通孩子生的怪异,它的耳朵异常的大,而且向后翻起,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只警惕的野兽。 “你是谁?”汪月林冲他大吼一声,没想那东西突然朝他的方向跑了过来,在靠近他的身体时一跃而起,贴着他的头顶跳进大海中。 海面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汪月林的头发,他一时间没回过味儿来,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甲板上。 “您还好吧?”远处跑来了一个年轻人,他搀扶起坐在地上的汪月林,轻蹙着眉头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汪月林收到了极大的惊吓,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个年轻人将他搀扶到一张座椅上,轻轻的在他的虎口处掐了几下子,他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刚才有个怪物,就在泳池那里,看到我来了就跳进海里了。”他语无伦次的描述着刚才的遭遇。 “怪物?在泳池那里?”年轻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朝游泳的方向走去。见状汪月林也急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自己会更安全,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特殊的东西在吸引着他。 前面的身影走到泳池旁突然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转头朝汪月林走来,“您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保安。” “出什么事了吗?”汪月林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有人死了。” 叶冲的尸体浮在水面上,他的鲜血把池水染得通红,而他的头,却早已不知去向。被徐行叫来的几个保安看到这一幕景象,都吓得跪倒在地上,吐得半天起不了身。同他们想比,年近八十的汪月林倒显得镇定了许多,他轻轻的扯了下徐行的胳膊,指了指地上那一串小小的脚印,“应该就是这个怪物做的,刚才我看到了他的样子。” “他是什么模样?”徐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浑身漆黑,身形就像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 第九章 令牌 “孩子,”徐行喃喃自语道,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汪月林,“姜瑜是您的儿媳妇对吗?” “对,她是汪程的太太,”汪月林的眼睛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警惕,“你认识她?不,应该这么说,你知道我是谁?” “汪老先生,实不相瞒,我觉得您的儿子有问题,姜瑜她……” “年轻人,虽然你刚才帮了我,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过问我的家事,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汪月林的语气突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对不起,是我话多了,”徐行抱歉的冲他说道,“不过,您一定要小心,毕竟这船上已经死了三个人了。” 三个人?汪月林心里一惊,他冲着徐行的背影喊道,“等等,你是什么意思?除了张秘书和这个男人,还有谁?” “您应该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徐行没有回头,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留下汪月林一个人惊慌失措的站在那里。 小菲趴在栏杆上,一脸惆怅的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妈妈一声招呼都没打就下船了,爸爸昨天又被船员带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作为一个小孩子,这几天的经历实在对她打击太大了。 “姐姐,给你冰激凌。”小祺把一支抹茶口味的甜筒递给小菲。 小菲无精打采的看了弟弟一眼,“我吃不下,妈妈不在,现在连爸爸都被关起来了。”她轻轻的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真想这趟旅程快点结束,这样就能见到妈妈了。” “这项链是妈妈那条吧?能让我看下吗?” 小菲把项链从脖子上取下来递给弟弟,“别弄坏了。” 冰激凌在太阳的照射下融化了,淡绿色的液体滴到了小菲的裙子上,“姐,我忘了你喜欢草莓味儿的了,我再去给你拿一支。”说完小祺就离开了。 小菲疑惑的看了弟弟一眼,“这臭小子,今天怎么变得这么体贴了。” 小祺转了个弯,将项链交给一直站在阴影里观察着他俩的吴汐,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粗哑起来,“东西拿到了,这样你就可以知道她生前经历过什么了吧。” 吴汐轻轻的握住项链,她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姜瑜和汪程站在那间豪华套房的阳台上争吵,他们疯了一般的冲对方大吼,仿佛要把心里压抑了多年的不满宣泄出来,末了,姜瑜仿佛耗费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突然平静下来,走进房间里打开柜子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衣物,而汪程则打开窗户点了根烟兀自抽了起来。 姜瑜把东西都装进那个硕大的行李箱后,又一次拉着它来到阳台,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我们离婚吧,这么多年,我想我们早就对彼此厌倦了,不如干脆就此散了,我已经在你身上耗费了太多的时间,不想让自己今后的岁月再在争吵中度过了。” 汪程把烟头扔到海里,他一把抓住姜瑜的胳膊,“爸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你至少等他的寿辰过了再走,要不他又得埋怨我。” 姜瑜冷冷的笑了,“汪程啊,原来我除了能为你生下孩子,还有稳固你在爸心里的地位这个功能,我竟不知道自己是这么重要呢,”她甩开他的手,“我以后不会再做你争夺继承权的工具了,我想好好的为自己活上一回。” 姜瑜扭头就要离开,手里的箱子却被汪程拉住了,“我求求你,你再帮我这一次,要不公司真的要被我那个妹妹夺去了。”争执之间,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突然从汪程的衣服里面掉了出来。 “你,你竟然没扔掉它?”姜瑜停止了挣扎,她看着地上的那个东西,眼神中突然溢出了恐惧。就在这时,旁边的海面上忽然掀起了一朵巨大的浪花,它铺天盖地的朝阳台上的两人袭来,吴汐隐约看见,这道翻着白沫的海浪中,有一个黑色的小小的影子。 浪花退去,姜瑜轰然倒下了,她的脖子上空荡荡的,她的脑袋,好像被那巨浪给卷走了。 汪程呆若木鸡的站在妻子的身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手忙脚乱的将行李箱打开,把里面的衣物全部扔到海里,做完这一切之后后,他把姜瑜从地上拖起来,整个人塞进箱子里。姜瑜身材高挑,汪程折腾了半天,还是没办法将箱子合上,无奈之下,他用尽全身力气,生生的把她的胳膊和腿全部折断,然后将她摆出一个奇异的姿势塞进箱中扔入大海。 箱子很快被大海吞没掉了,汪程方如梦初醒,他突然蹲在阳台上放声大哭起来,过了好一阵子,身边那个闪着金光的东西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汪程把它拾起来,放在手上仔细打量,“难道,是因为它?”他喃喃自语着,用手将那个东西上的水渍擦干。 吴汐看见,他手里那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一块令牌,那令牌长约五寸,厚约五分,上面刻着龙幡剑身,背面是雷令符文。她忽然身子一抖,整个人从幻境中跳脱出来。 “看到了什么?”应龙已经恢复了原型,它看着满头冷汗的吴汐,表情严肃的问道。 “一个黑色的影子,还有一块令牌。”吴汐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 “令牌?”应龙放松了下来,它摇头晃脑的看着吴汐,“那个玩意儿有什么稀奇的,我见了多了,就说池明的师傅吧,他……”它突然顿住了,一双巨大的眼球仿佛要跳出眼眶,“你看到的,不会是五雷令吧?” “就是它,”吴汐果断的打破了它的幻象,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坚毅而狠辣,“现在知道林声为什么甘愿冒着被我们抓到的风险也要留在这船上的原因了吧。”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应龙就像一个整装待发的战士,它神色肃然的看着吴汐,等待着她发号施令。 “我想,林声还不知道它在汪程的手上,所以,我们一定要先他一步找到它。” ------------ 第十章 回忆 吴汐来到关押汪程的房间前,她发现那里大门敞开,里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人呢?”她大声问道。 徐行回头看着她,“我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被人掳走了还是自己逃掉了。” “被人掳走,”吴汐心思一动,“为什么要这么说?” “昨天晚上有人在泳池里死掉了,船长怕造成恐慌,所以没有对外公布,我当时正好在场,看到那个人的死法和姜瑜一样,都是被什么东西吞掉了脑袋。我怀疑这几起事情都和汪程有关,而林声想必也是为着这个缘故才来到这艘邮轮上的,所以……” “所以你觉得林声先一步发现了汪程的秘密,然后带走了他?”吴汐的声音虽然还竭力保持着平静,但是内心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一定,屋子的门是被人撬开的,如果林声想抓人,他用不着使这样的手段。” 吴汐轻轻地吁了口气,还好,那东西看来还没有落到他的手上。 徐行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吴汐,“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吴汐刚想回答,却被袖子里的应龙抢先了一步,她叹了口气,这家伙果然耿直,连撒谎都这么容易被人识破。 她看着徐行,“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先把人找到吧。” “你准备怎么找?这船上这么多房间,这么多游客。”徐行知道她不想说,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我们去找汪月林,我想他会比我们更清楚汪程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汪月林躺在窗边的摇椅上,椅子一晃一晃的,摇的人昏昏欲睡。他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三十年前,那个下着春雨的傍晚,汪乾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后,在院门口和他告别。 汪月林将那个刚刚满月的婴孩抱在怀里,“熙儿,爷爷啊,找了个高人给你算名字,明天他就把名册给送过来了,到时候给你挑一个好的,我们熙儿长大了,一定比爸爸还要厉害,肯定是个百里挑一的人物。” “爸,他才多大,你就开始偏心了,等到这小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他还真不见得比我帅。” 汪乾在旁边开着玩笑,陈青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总是没个正经的,等儿子像你这么大,你早是个糟老头子了。” “爸,陈青说您是糟老头子,听到没有?”汪乾一边笑一边躲着妻子的温柔的拳头,他的笑声洋溢在夕阳最后一抹余辉里面,那么的清脆和明亮,好像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只是那时,汪月林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听到汪乾的笑声。 他再次见到汪乾夫妇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那天早上,他接到了汪程的电话,他的声音抖得不像话,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爸……小乾和弟妹……出事了……” 汪月林疯也似的赶到了汪乾家里,一进门他就差点晕过去,偌大的客厅里,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地板上,墙面上,沙发上,茶几上,凡是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喷溅式的血迹,而汪乾和陈青则一人被绑在一把椅子上面,早已没了生气。他们两个的身上,各有不下几十个还在淌着血的窟窿。 “熙儿,熙儿在哪?”汪月林突然回过神来,他拉着瘫倒在地上的汪程,满脸惊惶的问道。 “熙儿他不见了,估计是凶多吉少。”汪程说完又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后来据警察的推测,汪乾家里应该是遭了贼,那贼人为了打开家里的保险箱,所以将他们夫妇二人绑起来,用这种慢慢折磨的方式逼他们说出密码。警察之所以做出这种推断,是因为两人身上的伤口都不是致命伤,而他们最后的死因是失血性休克。 可是,汪月林却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汪乾绝非贪财之人,更何况当时妻儿都在身边,他更不会因为一点小财而不顾他们的性命。所以,贼人索要的东西绝对不是钱财,而是另有他物。 “你这个实心眼的傻孩子,是爸爸害了你对不对,”汪月林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如果我不把它交给你,你,不,你们一家三口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若不是你从小就偏心弟弟,他也就不会死的这么惨了。”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阴冷的声音。 汪月林猛地坐直了身体,他望向身后,看到墙角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 “汪程,”他定了定神,“你……怎么会知道小乾的死因?” “那天早上我赶到时,他还有一口气,可是这个傻子,连谁做的都没有告诉我,却对我说出了他把那个东西藏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令牌没有被拿走?”汪月林猛地站起身。 “当然没有,”汪程向前走近了两步,“不过爸,我想你和汪乾都不知道这个令牌真正的作用吧,都说它是我们汪家的传家宝,说它能永保万朝万代太平,所以必须要我们汪家代代相传代代守护,但是它到底有什么用处,你们应该都没见识过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汪月林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他突然感觉一股寒意爬上了脊骨。 “哗……”一阵水声从海里传了过来,打破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汪月林扭头望向窗外,他看见一个小小的漩涡出现在海面上,这漩涡越转越快越来越大,仿佛四面八方的海水都要被它吞噬掉似的。 “我本来也不知它的用途,”汪程的声线平的有些诡异,他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天,我和姜瑜争吵时无意中将它掉在地上,可是你猜怎么着,海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怪物,一个像小孩子似得怪物。” “小孩子。”汪月林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他看到汪程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那令牌虽然饱经岁月的磨炼,却依然光灿夺目。 “爸,你猜,姜瑜是怎么死的?” ------------ 第十一章 汪月林没有说话,因为他旁边的窗户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爪子,那只爪子有五根指头,就像人的手指,但是它的骨节粗大扭曲,看起来触目惊心。 “啪嚓”一声,玻璃被那只爪子打碎了,碎片飞溅出来,把汪月林的脸划了好几道口子,他捂着脸向后退了几步,却被躺椅绊倒在地上。 一个黑色的身影扒着窗户跃到了窗台上面,它可不就是自己昨晚在泳池看到的那只怪物吗,汪月林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一刹那间,那怪物已经到了他的身旁,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嘴里喷出带着水汽的气浪,将汪月林的头发全部吹得向后翻起。 汪月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比脸盆还要大的黑色的洞,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清楚里面那一排排锋利的尖牙,他才突然明白这就是那怪物的嘴巴。 伴随着一阵腥臭味儿,那张大嘴劈头盖脸的朝他压了下来,汪月林吓得呆住了,他全身僵直,竟是半分也动弹不得。 一道白光飞过,里面裹挟着一把寒气逼人的青铜古剑,它倏地将那张大嘴砍掉一半,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一个翻身重新跳进大海。汪月林看到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房门口,那男人正是昨晚救了自己的那位年轻人。 他心里一喜,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刚想朝他们走去,可是突然间,阳台上的玻璃全部碎裂开来。汪月林感觉手上一热,然后整个身子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后,稳稳的落在房门口。他看着扶着自己的那个年轻人,突然一阵热泪用上了眼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脆弱,难道是因为这个人的侧脸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那年轻人示意他不要出声,他朝阳台的方向指了指,汪月林这才发现,窗台上出现了十几个黑色的影子,它们朝着门口躬下身子,猩红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瞅向自己。突然,它们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嗖的一下朝门口跃过来,就像当空腾起了数条黑烟。 两个年轻人挡在汪月林身前,帮他抵挡住凶狠的进攻,汪月林看着那些像小孩儿一般的怪物,脑海中突然想起族谱中记录的那段史实:正德年间,葡人盘留不去,劫夺行旅,掠食小儿,广人苦之。随后明军准备进攻屯门驱逐葡人,檄海道副使汪鋐率兵往逐,在交战初期汪鋐遇到了败仗,冲突后期他派人潜水凿沉敌船,然后力战退敌。 “小儿、潜水。”汪月林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被惊到的念头:难道帮助汪鋐凿烂敌船的,都是这些被葡人烹食掉的孩子吗?可他是如何做到的呢,因为那块令牌? 令牌,想到这个,汪月林转身去寻找汪程,但是却发现他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伴随着最后一声尖叫,吴汐和徐行彻底消灭了这几只怪物。 “又让他给跑了。”吴汐也发现了汪程消失不见了,她轻轻的抖了下袖子,“快,千万别让林声先发现他。”袖口中游出一条小蛇似的动物,它“咻”的一声窜上房顶,一下子没了踪影。 “五雷令,”徐行看了吴汐一眼,“怪不得你这么慌张。” “我慌了吗。”虽然真相已被揭穿,她嘴上却依然不服软。 徐行不再看她,“这令牌上可祈晴请雨、止风祷雪,下可驱役神鬼、扫荡妖怪邪气,刚才那几只像水鬼似的妖怪,叫做魑象,它是传说中的一种水怪,由早夭的孩童的魂魄化成,喜食人脑,想必它们就是受到令牌的召唤才上船来杀人,只是,”他略顿一顿,转而望向汪月林,“五雷令怎么会在汪程的手上?” 汪月林扶着沙发慢慢坐下,“实不相瞒,这令牌是我们汪氏一族的家传宝物,我的祖先汪鋐将军曾经在对葡萄牙人的海战中,用这令牌破了他们的船阵,族谱上记载他找了几个善于潜水的渔民凿破了葡军的战船,取得了首次大捷,但是现在想来,他应该是用这令牌召唤出了被葡军烹食的孩童的亡灵。” “关于这令牌,你们汪家可还有其他的记载或传说?”徐行目不转睛的看着汪月林。 “平乱。”汪月林突然说出这两个字。 “平乱?” “明武宗年间,安化王朱寘鐇见武宗失德,刘瑾擅权,朝廷纲纪败坏,于是决意取而代之。他礼贤下士,结交陕西宁夏右卫军官何锦,将当地军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外,他利用远近闻名的巫师王九儿,宣称自己有帝王相貌,远近之人正不满朝廷的专制,纷纷归附。” “等等,你说巫师?”徐行看了吴汐一眼,又将目光转到汪月林身上。 “没错,那个叫王九儿的巫师在安化王叛乱中起了重要作用,据说他召来了一头凶兽,帮助朱寘鐇的叛军屡获大捷,我的祖先汪鋐奉命出征,用这块令牌杀死了王九儿和那头凶兽,这才平复了此次叛乱。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流传下来的一个故事罢了,并未记录入我们汪家的族谱,所以长久以来,我们都并未把它当成一件真实的史实。可是汪家历代都遵守着一个祖训:那就是这块令牌必须世代守护,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不能让它流落到贼人之手,因为它关乎苍生社稷。所以当初,为了守住这个承诺,我最疼爱的儿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三十年前,他和我的儿媳被人所害,至今都未破案,我想,一定就是因为这块令牌的缘故。”汪月林闭上眼睛,仿佛又被卷入了那个可怕的记忆之中,过了很久,他轻轻的说道,“还有熙儿,熙儿也在那场惨案中失踪了。” “熙儿,是谁?”好久都没说话的吴汐突然问道。 “是我的孙子,我找了他几十年,可始终都没有他的下落。” ------------ 第十二章 其骏 汪月林在卧室里睡着了,虽然有了刚才的危险经历,但是他却睡得比往常都要香甜。徐行帮他把脸上被玻璃扎破的伤口处理好之后,关上门走出卧室。他看到吴汐坐在沙发上,正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你怎么看?”他走到她身旁坐下。 “什么?”吴汐回过神,转头看着他。 “汪家的事情。” “汪乾应该也是被林声杀死的,他三十年前就想拿到令牌,只不过汪乾到死都没说出那令牌的下落,可是这么多年来,林声一直都没放弃寻找它。” “可是,汪家誓死守护的这个东西,终究还是落到了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他把一瓶水递给她,“应龙还没有消息?” 吴汐把瓶盖扭开,一口气灌了半瓶,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去找它。” “如果林声拿到了令牌,那么你现在去就是送死,不如我们交换一下,”他看着吴汐的眼睛,“我帮你去找令牌,你帮我守着汪老,如何?” “令牌到你手上我们也一样不好过。”吴汐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心里的疑虑。 “但我至少不会杀了你。”说完这句话,两人之间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见她看着地面不作声,徐行心知她已被自己说服,于是他站了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汪程把帽檐向下扯了扯,一边走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周遭的情况,他知道自己逃走的事情已然被人发现,所以现在一定有不少人在搜寻他的行踪。不过万幸的是,邮轮马上就要到达下一个港口了,到时候他就可以趁着游客下船购物的机会逃出生天,虽然他不可能再回汪氏集团继续当他的大少爷,但是这么多年,他早已利用自己的职位敛了不少财,再加上这块令牌,他相信它的功用绝不仅仅是召唤出几个水里的怪物这么简单,等他搞清楚如何使用它,东山再起绝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想着,汪程心里畅快了许多,他忽然想起船尾那间废弃储藏室,或许那里会是一个好的藏身之处呢,他加快了脚步,趁着夜色朝船尾走去。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这里果然如他所料,根本没有人,汪程又四下观察了一眼,扭开门就准备进去。 “哥,大家都找你找疯了,你还在这儿散步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冷不丁的从背后响起,汪程的脚步戛然而止,他回过头,看见汪晨和其骏站在后面,幸灾乐祸的欣赏着他的狼狈。 “来抓我的对吗?这种事现在都需要汪大小姐亲自动手了,是生怕我跑掉了吗?”汪程一边跟他俩周旋,一只手已经慢慢的探进了口袋,抓住了放在里面的令牌,可就在这一瞬间,手臂突然传来一阵蚀骨的酸麻,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整个人靠着后面的墙面跌坐在地上。 其骏用手里的高尔夫球杆狠狠的打在汪程的胳膊上,汪晨走上前两步,从汪程的口袋中掏出那枚闪着金光的令牌,“找到了,这应该就是张秘书说的那个东西了吧,爸把它传给了二哥,没想到二哥死后它竟然落到了你手上。” 汪程捂着胳膊冲他们冷笑,“你们拿好了,可别像汪乾那样,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你这是什么意思?”汪晨心里一惊,手里的令牌一个不小心滑落在地上。 伴随着一声脆响,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后,那漩涡中腾地跳出了几道黑色的影子,他们猛地朝船上的两人扑来,露出长满尖牙的巨大的嘴巴。 汪晨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她叫都叫不出一声,腿一软就坐到了地板上,汪程发出了几声像乌鸦一般的桀桀的笑声,兴致盎然的观赏着即将上演的惨剧。 一股像墨汁一样的液体溅了汪程满脸,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其骏站在汪晨前面,他手里的高尔夫球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鹰爪状的权杖。一只怪物的肚子被他扎透了,挂在权杖的顶端吱哇乱叫,而其他怪物,都已身首分离,被他一脚一个踢到汹涌的大海中。 “你……你……”汪程看着那个高高壮壮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男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整天跟在汪晨屁股后面的其骏吗?还是从一开始他就在伪装自己,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藏在那个软弱不堪的皮囊之中。 他望向汪晨,发现她和自己一样,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其骏,看来他这个妹妹也不了解这位即将要和她成婚的男人。 “其骏,你……你怎么了?”汪晨勉强支撑起自己无力的身体,冲前面的男人伸出一只手臂,她不懂,这个三年来和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怎么突然就感觉不认识了呢? 其骏回过头,他的脸异常苍白,那白中透着抹淡淡的青光,看起来诡异吓人。 “啊。”汪程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叫声,他顾不得手臂上的伤,连滚带爬的朝前跑去。 “跟汪乾相比,你真是太没骨气了。”一个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汪程打了个哆嗦,他回头看着其骏,“是你,杀死汪乾一家的是你……” “我折磨了他们夫妇两人整整一个晚上,”其骏发出一声冷笑,“可是到了天色泛白,他们身上的血都快流光了,都没有告诉我令牌的下落。不过到了你这里,事情好像变简单了许多。”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道寒光,握着权杖的手重重的向下扎去,不偏不倚的扎在汪程的脑袋上。灰白色的脑浆崩裂而出,流了满地都是,还有几滴溅在汪晨漂亮的鞋面上。 汪晨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她亲眼目睹了这离奇的血腥的一幕,心里的承受力已到达了极限,她虽然讨厌自己的大哥,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么残忍的一种方式死在自己面前,而且是被自己所爱之人亲手杀害的。还有二哥,他,难道也是被这个人杀害的吗?怎么可能呢? “其骏……”她神经质般的又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我不叫其骏,我,是林声。” ------------ 第十三章 傀儡 徐行远远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船尾,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鹰爪状的权杖。风将他半长的头发吹得四下飞舞,他却全然不去理会,只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黝黑的大海和头顶越聚越多的乌云。 徐行抓住栏杆飞身跃下,在夜色的掩护下飞快的朝他跑去,就在即将靠近他的身边时,后面突然飞出一条白色的小蛇。只一瞬间,那小蛇已经化成一条青色的威龙,蜿蜒着身子朝那男人游走过去。林声仿佛早在等着他们的到来,他回过头,两手平举跳到半空中,权杖向前猛地一推,和应龙缠斗起来。徐行也赶到了,他紧握天遁剑一跃而起,三人在半空中斗作一团,一时间竟分不出高下来。 徐行隐约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可是一时又想不出来,他和应龙一次次向林声发起进攻,可是总被他灵巧的逃开或是用权杖挡了回来。 不,他的脑子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这不是林声的风格,他这个人一向狠辣,面对对手总是毫不留情的主动攻击,绝不会一味的退让,而他现在的样子,却似乎在耐着性子和他们周旋,哪怕有几次应龙已经用爪子划伤他了,他却依然没有回击,而是一次次的躲开他们愈发猛烈的进攻。 徐行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伴随这疑惑出现的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终于,他想明白了,林声这么做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可是他为什么要拖住他们两个呢?他上船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五雷令,难道,他已经从汪程那里拿到它了? 吴汐走进卧室看了一眼汪月林,他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显然已沉入了一个极其香甜的梦境中。她把被子替他掖了掖,然后看着那张历经沧桑的面孔轻轻的说道,“我知道失去至亲的滋味儿,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他就……” 外面响起了几声拍门声,吴汐走出卧室透过猫眼朝外看,“汪晨,怎么是你?” “我听说爸爸受伤了,所以想来看看他。”汪晨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吴汐打开们把她让进来,“他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现在他睡着了,你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汪晨在沙发上坐下,“没事就好,我听说是大哥袭击了爸爸,真没想到,他为了得到公司,已经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 “汪晨。”吴汐看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孔,身体慢慢的退到墙角。 “怎么了?”她抬起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吴汐。 “你为什么不觉得奇怪,我这么一个外人在你父亲的房间里,你竟然不问上一句,还是你早就知道了我在这里,不,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对不对?” “是吗?”汪晨的脸上突然浮上了一抹微笑,“或许吧。”她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吴汐,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五雷令,我倒低估了这个玩意儿,只有具有汪家血脉的人才能驱使得了它,所以,只得用这么麻烦的一个法子了。” 吴汐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从外表到声音都和汪晨一模一样,但是她早已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汪家大小姐了,她是林声,更确切的说,是被林声用困魂术操纵的一具躯壳。吴汐心里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吴黎安从悬崖坠下的那一幕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林声啊林声,你用困魂术害死了我的父亲,难道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法子来对付我吗? “林声,我知道是你,”吴汐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黑色的犄角,犄角的尖端处冒出一簇簇白焰,“有种的话你就出来,新仇旧怨今天我们一并结了。” 汪晨面无表情的看了吴汐一眼,突然将五雷令举向天空,她嘴里默念出一道咒语:“飞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断宗灭形。” 话音刚落,一道耀眼的电光突然把天空和大海照得通亮,紧接着又是一道,眼前宽阔的大海像一条白色的带子,展现在吴汐的眼前,由于海水的折射,放出吓人的银光。借着这道银光,吴汐看见海面上突然冒出无数颗小小的头颅,他们跃出水面顺着船身向上攀爬,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窗边。 吴汐拿起犄角就朝那些魑象划去,白焰如流光般雀跃开来,魑象纷纷落入水中,她稍稍吁了口气,正准备夺会令牌,可就在这时,天上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剑,划破了天空,从云间一路奔下,冲着她的方向就直击过来。只听“啪”的一声,闪电撞到了犄角上面,将它锋利的尖端烧出了一道白烟。还没容得她喘口气,又一道闪电在天空画了一个完美的角,然后有如一梭光弹,直直的冲着她劈了下来。 吴汐知道这下躲不过去了,她索性将犄角横起挡在头顶,去迎接这残酷的命运。 “小心。”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紧接着,她被人拦腰抱起滚了出去,栽到客厅的角落中。闪电击中了阳台,将那里炸的粉碎,吴汐望向身后那个人影,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她很快掩饰掉了自己的情绪,冲他轻声说道,“令牌在汪晨那里,她被林声施了困魂术。” “我知道,”徐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有汪家人才能驱动得了五雷令,所以他应该很后悔自己杀了汪氏兄妹。” “应龙呢?它没有和你一起?” “我让它暂时拖住林声,但是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了,林声为了得到这块令牌整整谋划了三十年,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次机会的。” “我也不会放过他。”吴汐坚定地说。 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汪月林出现在门口,他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框,勉强支撑住自己虚弱的身子,“徐行,你刚才说小程和小晨都被杀害了?” ------------ 第十四章 抉择 汪月林见汪晨站在旁边,眼神却不似平时那般满是精光,而那块先祖传下来的令牌正被她紧紧捏在手里。他脑子里一时有些转不过弯,于是慢慢的朝汪晨走去,嘴里梦呓般的喃喃自语:“小晨,这令牌怎么会在你这儿?” 外面突然闪过一道强光,就像是有人在黑暗的房间中猛的将灯打开了似的,紧接着,一条长长的闪电从天边长驱直入,朝汪月林和吴汐之间的位置劈下来。吴汐稍一躲闪避过了闪电的袭击,可汪月林却没有察觉到危险,竟朝那闪电的方向又走近了两步,将自己完全置身于闪电的攻击范围内。 似乎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吴汐扑上前去一把将汪月林推到一边,她的肩膀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紧接着,是一股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吴汐。”她听到徐行的声音从远处轻飘飘的传来,但随后就听不清楚他在喊什么了,肩膀上的疼痛让她的感官在瞬间麻木了,她只能勉强支撑着身体不倒下去,直到被一双手臂稳稳的抱住,脑袋中那根紧绷的弦才完全放松。她摇了摇头,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刚才还疼的死去活来的肩膀现在却一片冰凉,她回过头,看见徐行正将一瓶子药粉整个倒在她的伤口上,那伤口有指头肚那么粗,直直的将她的肩膀扎了个通透。 “你不要命了吗?”徐行嘴上责怪着她,脸上却满是心疼和怜惜,“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有白焰护着,这道闪电当时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吴汐没接他的话,她望向汪晨,发现她目光一凛,又一次将手里的令牌高高的举起,“快,徐行,去夺令牌,再落一个雷下来,我怕是躲不过了。” 徐行起身朝汪晨跑去,就在要到达她身边时,被一柄权杖拦腰挡下。 “师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林声从半空中徐徐落下,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徐行不理会他的挑衅,他将天遁剑猛地推到身前,嘴巴里默念着口诀。 仿佛和他相互呼应似的,应龙也从窗外蜿蜒着身子朝林声飞了过来,它身上的鳞片掉了很多,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血迹,看来刚才它和林声有过一场恶斗,只不过最终被他挣脱了出来。 见此情景,吴汐心里稍稍定了定,二比一,徐行的胜算一下子就大了很多。可还没容她高兴多久,就看见汪晨手里的令牌忽的一闪,然后,那应龙突然被定在原地不动了,过了几秒,它的尾巴突然左右挥动了几下,眼睛中的神采已是不见了。 吴汐心里道了声不好,五雷令可以驱役妖魔,应龙现在定然是被它支配了。她刚要提醒徐行,却看见应龙已经绕过了林声,扎牙舞爪的冲着徐行扑了过去。徐行用天遁剑抵御住了它的攻势,可就在这时,他的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原来是林声,他飘到房间的上空,将手里的权杖狠狠的朝下面扎了下去。 吴汐来不及多想,拿起犄角就朝林声掷去,林声的身体稍稍向后一仰,躲过了这次袭击,可是犄角却未就此停止,它的尖端嗞嗞的冒着白焰,直直的插进汪晨的身体中,将她整个人带的从窗口飞了出去,掉到了海水里面。 令牌从汪晨手中脱落出来,漂浮在海面上,眼看就要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打下去了。见此情形,林声一个飞身跃入水中抓住了令牌,他转身欲寻找汪晨,却发现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那一瞬间,吴汐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竟然从林声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上看出了一丝慌乱,他不顾风浪一次次的潜入海里,想找到汪晨的尸体,可终究还是空手而归。 终于,他放弃了寻找,慢慢的浮出水面飘到了半空中,海风将他湿透的衣服吹得飒飒作响,他看着吴汐,眼睛里面像藏着两团火焰,“吴汐,我要你记住,你欠我的,我早晚会拿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将权杖猛地朝天空一指,跟随着那道渐渐远去的闪电,一起消失在夜空中。 已经恢复了神智的应龙起身欲朝他追去,却被徐行叫住了,“你受了重伤,和我一起也就是和他打个平手,不要再做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了,更何况,吴汐的伤需要赶紧救治。”闻言,应龙犹豫了一下,然后化成一条小白蛇,呲溜一声重新钻入吴汐的袖口中。 “他昏过去了。”吴汐看着早已被吓昏在地板上的汪月林冲徐行说道。 “先关心你自己吧。”徐行眉头紧蹙的责备了她一句,他将衣角唰的撕下,紧紧的按在吴汐肩膀的伤口上,原来她刚才那一下子用力过猛,又一次将刚刚止血的伤口撕裂了。 几个服务生和水手冲到房间里,他们被眼前的情形吓呆了,一个个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动作。徐行看了他们一眼,“快叫医生,这里有两个人需要帮助。” 两天后,邮轮终于抵达了港口,汪月林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船,那群高管争着抢着去搀扶他,生怕表现不出自己的忠心。汪程死了,汪氏集团的大权又重新回到汪月林手上,他们这群混到高层的人精当然知道如何做才能挽回自己在汪月林心中的形象。 汪月林冷淡的拒绝了这些“好意”,他拄着拐杖慢慢的走到人群后面,寻找那两个在危难中救了自己的身影,可是他在游人中找了好几遍,还是寻不得他俩,无奈,他只得登上了那辆等候了自己很久的轿车。在最后看了一眼这艘让他失去了两个孩子的大船之后,他紧紧的闭上了疲惫的眼睛,“五雷令,你果真是要用我汪氏一族的血来守护的吗?可纵使如此,我还是将你弄丢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冲司机说了声开车。那轿车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载着汪月林飞驰而去。 ------------ 第十五章 了结 吴汐和徐行看着轿车开远了才从旁边的树荫下面走出来。 “三个孩子全都因为五雷令而死,连一点血脉也没给他留下,这令牌对汪家而言,更像是一个诅咒吧。”徐行感叹道。 吴汐看着他,“你有没有发现林声有一点不对劲。” “你指哪方面?” “汪晨沉下海后,他一次次的下去救她,虽然我知道他是想通过她来掌控五雷令,可是又总觉得他真的因为她的死受到了打击。” “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据我打探到的消息,林声在金华猫那次事件之后就元气大伤,后来,他想通过青鳶将莫知闲救出,把她收为己用,可还是失败了。在那之后,青鳶背叛了他,并将他形体俱毁,打成重伤。我想,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汪晨,汪晨虽然嚣张跋扈,但是对他却是极好,所以他对汪晨可能还真的不仅仅是利用这么简单。” 吴汐低下头,他爱她,但是却亲手杀了她,究竟林声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的性格会扭曲至此。她一边想,脚下却朝着码头的出口走去。 “等等,”徐行在后面叫住她,“你的伤还没好,现在得去医院。” “我自己会处理的,应龙受了重伤,我现在必须先带它回去。”她突然停下来脚步,转过身朝徐行走来,将一样东西塞进他的手里,“借了三年,也该还你了。” 徐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玉扳指紧紧的握住,仿佛抓住了那一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徐行正在电脑前写稿子,周茉带着一个人走到他的工位前,敲了敲他的桌面,“徐行,有人找你。”说完,她便冲后面的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徐行抬起头,看见汪月林正站在那里,冲他露出一抹亲和的笑,“我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谁想我今早看新闻,竟然发现了你的采访照片,所以就顺藤摸瓜的找过来了。” 徐行忙拉过身边的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汪老,您真不用这样,在船上我已经给您解释过了,我们这么做其实不是单纯为了帮您,更主要是为了自己。” 汪月林乐呵呵的看着他,“可就算是你顺带的一个帮助,也是救了我这条老命了,叫你一声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吧。” 徐行无法辩驳,只得给他倒了杯茶水,复又在他身旁坐下,“您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道谢?我看看,您是不是带了什么锦旗之类的东西来了。”他假意开了个玩笑,以他的性格本不会和不熟识的人逗笑的,但是在汪月林身边,他却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和放松。 汪月林眉毛一挑,接着他的话把玩笑开下去,“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所以我今天来是为了给你一笔钱,数目可是非常可观。” 徐行没有被吓到,他看着汪月林把手摊开,“太好了,我这个人也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见被他识破,汪月林接着说道,“好了,我们都不开玩笑了,其实呢,我是想请徐先生去家里小坐,给我一个可以表达谢意的机会。” 汪氏集团的董事长亲自来请人,徐行自是不好拒绝,他索性爽快的答应了他的邀请并和他约好了拜访的时间。 “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位小姐我还未找到,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她也可以一起过来,她为我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没好好谢谢过,你能联系到她吗?”临走前,汪月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徐行看着旁边那个座位,那上面的名牌早已换掉了几拨,但是曾几何时,那个位置是属于吴汐的,她经常坐在那里,一只手托腮,一只手转着笔,认真的思索着该如何展开下一个专题报道。现在她已经离他远去了,但是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动作却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提醒着他们曾经纷繁复杂的过往。 “她,已经走了,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徐行的声音很轻缓。 “哦,那太可惜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汪月林发出一声叹息,拄着拐杖慢慢的站了起来,“你一定要按时赴约,我家里珍藏了几瓶好酒,一般人我是不会拿出来招待他的。” “妈妈,妈妈,你看那里坐了一个人。”沙滩上,一个小孩指着不远处的岩石冲自己的母亲大声嚷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经常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人来,表面上说是在思考人生,实际啊,只是让自己的脑子难得的放松一下罢了。”女人头也不抬的捡着海蛎子,自顾自的说出一大串道理来。 “不是的,那个人已经坐在那里三天了,我每天来都会看到他,而且他一直都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变过。”小男孩不满的嘟囔着。 闻言女人好奇的抬起头,她看到一个头发微长的男人坐在岩石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前面汹涌澎湃的浪花,那海浪有几次甚至劈头盖脸的砸到他的身上,可他却像没感觉到似的,就像打坐的和尚一般,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 从外表看,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女人甚至能从他杂乱的头发下隐隐看出他的英俊的脸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模样那一瞬间,她的心里突然涌进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于是,她急急的将小男孩召唤过来,“走吧,我们今天不捡了。” “为什么?”小男孩满脸迷惑的看着自己的妈妈。 “碰到癫子了,别一会儿发起疯病来,可有我们的苦头吃了。”她拉起孩子,急匆匆的朝沙滩那头走去。 小男孩最后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然后听话的跟着妈妈走远了。 一股海水直扑过来,瞬间,林声的口齿之间就充满了咸涩的味道,他却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般,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直直的盯着那片泛着白沫的海浪。 全都走了,他们,她。从此这世间,他又变成了一个人,就像他刚出生时那样。 他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穿破头顶的乌云,将嬉戏的海鸥也吓得飞远了。 “昨日种种,也该做一个了结了。” ------------ 第十六章 玉佩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徐行来到汪家位于郊区的别墅,汪月林拄着拐杖亲自在院子门口迎接他,他看着那个在阳光下微笑着朝自己走来的年轻人,突然感觉多日来笼罩在心间的乌云被一驱而散,“徐先生,你很准时。” “我只是惦记着您那几瓶好酒。”徐行一笑,搀扶着汪月林走进庭院。 汪家大宅是一间古香古色的中式庭院,初看之下是庄严肃静,细看却发现它富丽堂皇的门后有一种超越生活的意蕴,这些花红柳绿、奇山异石、小拱门洞、小桥流水,组成了一幅闲云野鹤般的生活画卷。 徐行走到一株开满白花盆景前面,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上面一朵晶莹剔透的小花,“这是……苹果树?” 汪月林的声音软了下来,“这是汪乾生前亲手栽种的盆景,他给它起名为满树银花,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满树银花,”徐行跟着念了一句,“真是一花一世界。” 汪月林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仿佛看见汪乾立于这株盆景前,口中轻声念着,“一花一世界,一念一清净。”那个人,那个声音,他已经三十年没有听到过没有看到过了,难道现在老天垂怜,把这么像他的一个人送回到他身边了吗? “汪老,您怎么了?”徐行见汪月林许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你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汪月林黯然一笑,随后神态恢复了正常,“来吧,里面请,我给工人们放了一天假,所以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徐行走进屋子,发现饭厅那张雕花木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他随汪月林在桌边坐下,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一嗅,“果然是好酒,我先敬您。” 汪月林爽朗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他看着徐行,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徐先生,今天虽然是为了向你道谢,但是有些事情我还是想搞明白,毕竟,我有两个孩子在邮轮上失去了生命,你,和其骏,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开诚布公一点。” “我确实欠您一个解释,”徐行放下手里的酒杯,“其实其骏并不是其骏,他是我的师兄,名叫林声。三十年前,他为了拿到汪家的令牌,杀死了汪乾夫妻,可是由于他们以生命相守,令牌终究没落在林声的手上。但是他并不甘心,于是在三年前以其骏的身份伴在汪晨左右,其目的当然还是那块五雷令。可悲的是,汪程和汪晨对林声的阴谋丝毫没有察觉,最后竟落得命断他手。” “也怪他们贪心,连自己的手足都不放过,”汪月林闭上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可是,那块令牌终究还是被他夺去了,你说他会不会用它来做坏事?” “好就好在五雷令只能被汪家人控制,所以它在林声手里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 “也就是说,我还有小菲小祺现在是这世上仅存的可以操控五雷令的人?” “不,这世上可以掌控五雷令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令牌是代代相传的,当你把它交给汪乾时,它的主人就已经变成了汪乾,而你就已经失去了对它的控制。除非他将它交给别人,或有人从他手上抢走这块令牌,才可以成为它新的主人。” 汪月林看着桌面发了好一会子呆,过了好久,他终于抬起头,“也罢,没有就没有了吧,我的三个孩子都因它而死,汪家也算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诺言?”徐行顿了一下,“什么诺言?” “一个祖训,那就是汪家的后代必须誓死守护这块令牌,因为这令牌曾经镇压这一个极其恐怖的怪物。” “曾经……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吧,在我这辈之前,汪氏一族的职业是守墓人。我的祖先汪鋐是明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他一生南征北战,打了无数胜仗,著名的屯门海战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取得大捷的。他的手上有一块令牌,就是五雷令,这块令牌助他在无数场战役中获得胜利。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传说,那就是汪鋐将军在临死前曾经差点失去这块令牌。” “为什么?”徐行把凳子向前挪了一挪,全神贯注的看着汪月林。 “因为猰貐。” “猰貐?” “据族谱记载,汪鋐老年时,有一天正在榻上安睡,可是突然间,他被房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待他抬头看时,却发现一只蛇身人脸的妖怪覆在那房梁上面,正斜着眼睛偷偷的观察他。汪鋐大惊,冲它一声令喝,当时就把守门的两个卫兵给吸引了进来,那妖怪见状却不慌乱,尾巴轻轻一卷就将二人从地面提了起来,两口就吞食掉了,连骨头都未曾吐出。汪鋐见状急忙抓起衣襟里的令牌,口中念了几句口诀后向那妖怪掷去,妖怪被令牌击中滚落在地,化成一块鲤鱼形状的白色玉石。后来有人问起这妖怪究竟是什么东西,汪鋐便告知这是猰貐,其音如婴儿,是一种性格凶残,喜食人类的怪物。而猰貐之所以来偷袭自己,恰恰是因为它乃万妖之首,眼看着无数精怪死于这块令牌之下,所以意图为它们复仇。几日之后,汪鋐突染风寒,没过几日就去世了,临死之前,他叮嘱自己的儿子,要将这块鲤鱼玉石葬在他的棺材下面,然后把令牌放在自己的棺材里面,这样才能永远镇压住这只妖怪。” “后来呢,那块玉被偷了?” “也不算是偷,文革时期不是破四旧嘛,汪鋐将军墓也没能在那次政治浪潮中得以幸免,尽管我的父亲当时以命相护,却仍未能阻止红卫兵将那座汪家世代相守的古墓烧毁,鲤鱼玉佩在那场大火中消失了,不过万幸的是,令牌被他们当做一件不值钱的东西留了下来,仍旧落在我们汪家人的手上。” “那玉石呢?” “它消失了,从此之后我再未见过它,在汪氏企业的鼎盛时期,我曾派人满世界寻它,可惜的是,哪里都寻它不得。” ------------ 第十七章 林声之死 话说到这里,窗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古怪的风声,徐行和汪月林同时望向离他们最近的那扇窗子,只见那面磨砂玻璃外面,立着一个人影,还容不得他们思考是谁,玻璃突然整个碎裂开了,它是被汪乾最爱的那颗苹果树盆景砸碎的。现如今,它上面那些小巧玲珑的白色花朵早已被揪掉了,只剩下一颗光秃秃的树干连着虬曲的树根横躺在地板上。 “你是……林声?”汪月林看着窗外那个人影,失声叫了出来。 只是一瞬间,林声已经到了屋内,见状徐行赶紧将汪月林护在身后,从掌心中幻化出天遁剑,手握剑柄直指林声。 “徐行,你这么护着他,是怕他落得和余半山一样的下场吗?”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你用不着拿师傅来激我,说吧,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如果是想找我报仇,你大可不必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林声慢慢的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将它在徐行眼前晃了晃,“我当然是为了它,五雷令,难道你真的以为这世间再没人可以操控它了吗?”他慢慢的朝前走了一步,眼睛瞟向徐行身后的汪月林,“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从未忘记过熙儿吧?” 汪月林拄着拐杖的手不住地哆嗦着,“当然忘不了,他是小乾唯一的骨肉,但是我心里也明白,他落到你的手上,应该也是没命了吧。” “不,他还活着。”林声不动声色的说出这几个字。 这句话犹如一个响雷砸在汪月林头上,把他惊得久久无法言语。“他……现在在哪里?”过了许久,他勉强从嘴里硬挤出这几个字。 林声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突然转向徐行,“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应天山的吗?三十年前,为了一个赌注,我把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放在观云殿前,余半山见他可怜,于是将他抱回观里抚养成人,而那个婴孩,就是你。” 徐行的胳膊被一双苍老却有力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汪月林看着他,手慢慢的抚上了那张熟悉的面庞,怪不得,他第一次见到徐行时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亲切可近,原来,他竟是自己寻觅了三十年的孙儿。 徐行却不似汪月林这般激动,他冲老人轻轻的点点头,将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复而转向林声,“我已经知道了,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自己是这世上唯一可以掌控五雷令的人,所以你定会来找我。” 林声的脸色陡然一凛,声音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突然望向身后,发现餐桌旁边的那座两米多高的雕塑后面闪出了一个人影。“吴汐?” “我曾听大巫说过,由于你嗜杀成性,所以在三十年前被余半山逐出师门,连天遁剑也被他收了回去,也就是在当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你将一个婴儿放在观云殿前,那个婴儿就是徐行。所以当汪老说出他的孙儿在三十年前被你掳走时,我就想到徐行应该就是那个孩子,我料定你不会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才到手的五雷令,所以才假意离开,只为将你引出来。” 林声定睛看着面前的三人,过了很久,突然仰头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很好,看来今天我是逃不掉了,以一敌二,我没有半点胜算。你们两个应该恨透我了吧,弑父杀母之仇,屠师之恨,用我这一条命来偿也算是不亏,不过,”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掉了,“就连这个机会,我都不会给你们的。” 话落,他就在吴汐和徐行的惊呼声中将那柄权杖用力扎向自己的肚子,登时就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扎碎了。 鲜血在大理石地板上汇聚成晶亮的一滩液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映出吴汐的影子,突然,她眼前的自己变得模糊起来,一个又一个的画面争先恐后的窜入她的脑中。 滚滚洪流中,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被两个看起来是他父母的人合力托举到一棵大树上,他攀在树干上,拼命朝洪水中的两人呼喊着,“爸爸,妈妈,快上来。”男人和女人抱紧树干,眼看就要爬到树上了,可是突然,充斥着泥沙的河水中,伸出了一颗脑袋,那颗脑袋的下面,是一截粗壮的蛇身。那怪物只用了一秒钟,就将男人和女人尽数吞入腹中,它吐着信子慢慢的探向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小男孩时,被一把黑色的闪着金光的尺子挡了下来。 画面忽然一黑,紧接着,吴汐看到了林声和余半山站在一座大殿里面,余半山用刚才的那把天蓬尺狠狠的砸在林声的胸口上,“也许是我的错,让你从小跟着我斩妖除魔,所以才养成你现在冷血弑杀的性格,以至于为了达到目的连你自己的同胞都可以杀害。” “师傅,”林声轻轻的擦掉嘴角的血痕,“我错了吗?难道你指望我这个被老天抛弃的人还能有一颗赤子之心吗?不如我们打个赌,找个和我命运相同的人,看看他能否长出一副菩萨心肠。”他说完,就将天遁剑从掌心幻化出来,狠狠的掷在余半山的前面。 吴汐的脑袋像要爆炸了似的,恍惚间她看到一颗银色的光球从林声的体内飘了出来,缓缓的朝徐行手中的玉扳指移去。可就在它经过她身边时,又一个画面劈天盖地般降临到她的脑海中。 汪晨坐在一张大床边,给满身伤痕的林声一勺一勺的喂着汤药。 “为什么要救我?” “废话,当然是看上你了,被本小姐看上的人,是绝对逃不掉的,除非哪天我死了。” “当真?” “当真。” 画面一个跳动,这次来到了邮轮上面,林声紧紧的将汪晨抱在怀里,他的眼角渗出了一滴眼泪,慢慢的淌到她毫无生气的脸上,“是你说过要当真的,你要说话算话……” 吴汐轻轻的“啊”了一声,从林声的记忆中跳脱了出来,她望着那颗光球,它已经飘到了玉扳指的上方,眼看就要被它吸进去了。 耳后忽然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紧接着,一支白翎箭从窗口飞了进来,直直的扎入那颗光球,将它从里到外穿了个透彻。眨眼之间,一个一身白袍的身影就来到了那支箭跟前,将它握在手里。 “你还想轮回往生吗?”一个比冰还要寒冷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来,“你这样的畜生,只配被打入恶鬼道,永世不得超生。” ------------ 第十八章 复活 地板下忽然冒出数道黑烟,它们争先恐后的冲向白翎箭的箭头,将林声的魂魄扯成无数棉絮一般的碎片,然后重新钻入地底。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吴汐和徐行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本该进入轮回的魂魄被硬生生的打入了无间地狱之中。 大巫将白翎箭收回到箭筒中,转身就去捡那块掉在地上的五雷令,然而原本还在地上闪着金光的令牌消失不见了,他抬眼看时,却发现汪月林将那令牌抓在手里,然后塞给了还挡在他身前的徐行。 大巫一下子警觉起来,他眼睛微眯打量着徐行,“五雷令本就是汪家的东西,现在落在你手上倒也合情合理,不过可惜的是,它一直镇着的那个东西,还是跑掉了,我想汪鋐将军的自天之灵,应该也不会瞑目吧。” 徐行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猰貐吧,我不知道你突然提到它是什么目的,不过汪家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本是不应该操心的,不过猰貐流落到人间多年,害人无数,当年它在林声家乡的那场洪灾中总共吃掉了三百多人,这其中就包括林声的父母。我想,若非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双亲被妖怪吃掉,也不会人格扭曲至此。命运总是一环连着一环,试想如果林声不那么嗜血残暴,你的父母也不会惨死在他的权杖之下。所以徐行,难道你不觉得,你之所以会成为孤儿,都是拜这猰貐所赐吗?”大巫不动声色的说完这番话后,侧身从徐行走过,将地上那株光秃秃得到苹果树拾了起来,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们汪家用五雷令将它压了这么多年,终还是被它害的家破人亡,这因果循环,有时就是这般奇妙。” 听他说完这番话后徐行依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汪月林却慌了神,他拉着徐行的胳膊,脸上满是焦虑,“熙儿,你别被他蛊惑,猰貐凶恶又狡猾,你用不着因为他这一番话就以身涉险,再说了,我相信你父母也不愿意你为了替他们报仇去寻那猰貐的。” 徐行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他把汪月林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冲他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爷爷,自从知道我在这世间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后,我就不会再轻易拿这条命去犯险了,我还想留在您身边多尽一些孝心,所以,您就放心吧。” 汪月林舒了口气,手里却仍将徐行拉的紧紧的,仿佛生怕他化成一缕烟飞了似得。 见状大巫没再言语,他走到吴汐身边,对她轻轻说道,“大仇已经报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 吴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既然仇已经报了,那我们就走吧,五雷令的威力我已经见识过了,打起来我们不一定有胜算。” 说完,他们二人就朝门口走去,刚走到院中的假山旁边,身后突然传来了汪月林声音,他拄着拐杖努力追上前来,“吴小姐,谢谢你在邮轮上救了我。” 吴汐没有回头,“徐行以前救过我数次,我只是还个人情罢了,用不着太放在心上。”说完,她和大巫就移步向前,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院落尽头。 汪月林在院中发了会儿呆,才又返回屋内,他看着正在淡定收拾“残局”的徐行,心里一时间涌上了万种滋味儿。“熙儿,你为什么不叫住吴小姐?” “下定决心要走的人,怎么可能还留得住?”徐行一边用拖把擦拭着地上的鲜血,一边毫不在意的说了一句。 汪月林在扶手椅上慢慢坐下,“熙儿,你表面上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但是心里应该极不好过吧,我看得出来,你很爱那位吴小姐,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不使出五雷令。” 徐行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汪月林露出一丝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她走了三年,这三年我无数次试图让自己放下她,可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没错,在她面前,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被这世间的种种伤的太深了,只有以另外一种方式才能继续前行下去,我不愿意强迫她,只能在心里期盼她可以自己想明白,然后重新回来,哪怕不是回到我的身边,我也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徐行停住了,脸上的神色也恢复了自然,他将林声的尸体塞进一个编织袋里面,然后扛在肩膀上,“我得趁着天黑去把他处理掉,不然会惹来不少麻烦。” “要我帮你吗?”汪月林见他突然转了话题,便也不想再继续触及他的伤心往事,他跟在徐行身后,急急的表着决心,“你可不要小看爷爷,我也是见过世面的,杀人放火的事情虽然没做过,但是不代表我没见过,有什么用的上我的,你尽管开口。” 徐行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还是我自己来好了,这种事情我比较擅长。”他扛着林声的尸体朝门外走,走到一半突然站住不动了,“我以前一直不懂师傅为什么要给我起名徐行,现在明白了,他可能从心底一直都希望林声能回来,就像我对吴汐所期望的那样。”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汪月林看着徐行渐渐远去的身影,嘴里默默的念出这两句诗来。 “应龙的伤势怎么样了?”吴汐望着前面波光粼粼的河水,问身旁的大巫。 “它没事,只是还需要时间来休息,不过,现在我们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做。” “猰貐?”吴汐挑眉望向他,见他没有否认,于是接着问道,“为什么要找它。” 大巫摁住吴汐的肩膀,将她黑亮的眼睛紧紧的锁在自己的目光中,“我说过,任何事情我都不会瞒你,这次也一样,寻找猰貐和三足金乌的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要用它们来复活那个人。”(本卷完) ------------ 第一章 图书馆 夜色渐渐笼罩上灯火通明的图书馆,将这座蓝色的建筑衬托的更加神秘。D市图书馆占地七公顷,主楼为双塔形高楼,孔雀蓝琉璃瓦大屋顶,淡乳灰色的瓷砖外墙,花岗岩基座的石阶,再配以汉白玉栏杆,通体以蓝色为基调,取用水慎火之意。 柳寒趴在桌子上翻看着一本书:“外面的人把我看成一本正经、勤奋工作的博士,但在这安静的性格下,却是活泼、爱玩的交际场里的老手。当然,这没什么可以引以为耻的,但是我那时没有意识到,我感到羞愧难当,这样,很快我就学会了把自己的两种生活截然分开。我没有一点不诚实,这两个人都是我。那个严肃认真、事业有成的博士是我,那个充满野性、寻欢作乐、不负责任的年轻人也是我。我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地,我明白这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两面性,他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当然常常是很不舒服地住在一个躯体里。” “一个躯体中住着两种性格,”柳寒把书页慢慢合上,脑海中却还在想着书中的情节,“因为一种药,就可以把自己变成两个人,白天活得谦恭体面,晚上却可以完全放飞自我,这倒是也蛮有趣的。”她把书放回书架,然后朝外面走去。 “小寒,每天都拖到图书馆关门才回去,一个人走夜路不会害怕吗?”管理员钱冰看她出来,温和的和她打招呼。这个女大学生一个暑假都泡在图书馆里,他们之间早已经熟络了。 “不会啊,我练跆拳道的,谁敢动我,一脚把他飞出八丈远。”柳寒开了个玩笑,一蹦一跳的出了图书室。 钱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她今天的身形有点模糊,就好像背后跟着一团雾气似的,钱冰把眼镜从脸上取下来用眼镜布擦了擦,然后重新带回脸上。 在出图书馆之前,柳寒先去了趟洗手间,她憋了一晚上的膀胱急需得到释放。一股热流从体内倾泻而出,柳寒微眯着眼睛舒服的打了个哆嗦,可就在这时,头顶忽然响起了一阵飒飒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天花板跑了过去。柳寒疑惑的抬起头,她本以为会看到一只壁虎或是一只老鼠,但是没想到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可能是窗外的树叶声吧?柳寒没再多想,提上裤子来到盥洗池前。哗啦啦的水声打破了洗手间的寂静,柳寒洗了把脸冲镜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又从包里掏出手机调到美颜相机,给自己拍了一张美美的照片。 她咬着指头想了一会儿,在手机里打上几个字:“一个人的暑假,充实又寂寞。”随后,她将照片和文字发到了朋友圈里,哼着歌走出了洗手间。 柳寒的学校距图书馆只有两公里,因此她没有坐车而是一路走了回去。暑假的校园本就没几个人,更何况是在将近十一点的夜晚。柳寒一个人在林**上慢慢的走着,夜风将她的卷发吹得飞了起来,她索性张开双臂,享受着夏日少有的清凉。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发的那条朋友圈,于是将手机拿出来,看看有没有人给自己的状态留言。看到“发现”上面有个小小的数字2,她的精神不禁亢奋起来,原来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关注自己。柳寒飞快的打开朋友圈,第一条留言是她的高中同学发的:“小柳柳,怎么上个厕所还要发个朋友圈啊。”柳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照片把背后的马桶都给照下来了,她脸上一红,赶紧去翻第二条留言,这条留言是她的室友周媛发过来的:“柳柳,你的镜头出毛病了吗?我为什么看到马桶旁边的隔板上挂着一条花尾巴呢?” 看到这条留言,柳寒一愣,然后赶紧将照片放大,拿到眼睛旁边仔细观察,周媛说的没错,她身后厕所的隔板上,确实有一条黑红相间的尾巴,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蛇的尾部。可那虽然只是个尾巴尖,但已经有碗口那么粗了,很难想象它的身体该有多么庞大。 柳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朝前走了几步在一座喷泉旁坐下,趁着地射灯仔细的检查手机的摄像头。可是摄像头用肉眼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柳寒于是将相机打开,又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片,想看看是否还有那个奇怪的尾巴。 看到照片后,她深深的舒了口气,照片上的自己虽然表情僵硬,一脸惶恐,但是还好,她身后没有再出现那根令人生畏的尾巴。可能那尾巴只是灯光反射造成的效果吧,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又一次看了一眼刚才拍的照片,然后站起身拍拍屁股准备回寝室。 刚向前迈出一步,柳寒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似乎听到背后响起了一阵水声,她不敢动了。脑袋里轰的一下,她偷偷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第三次打开了刚才的那张照片,她看见,照片里面自己身后的喷泉中,有一截若隐若现的蛇身,那条蛇的身体上布满了红黑色的花纹。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黑得发亮的手机屏上,映出一个人头蛇身的怪物,那怪物伏在喷泉的池壁上,正在轻轻的唤着柳寒。它发出的声音她听不懂,但是此刻她却像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般,慢慢的转过身,朝它走了过去。 那怪物将身体立的和柳寒持平,用一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盯”着她,扭着粗壮的身体一点点的朝她逼近。 “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世上,为什么好人都不能善终?为什么良善之辈总是要受到欺侮?” 柳寒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这么一句话,她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嘴唇不住地哆嗦着,“我……我……不知道……” 听到这几个字,那怪物突然将身体弓起,呈半月状对着柳寒,就像是一张绷紧的弓箭。 一阵飓风遁地而过,柳寒从喷泉旁消失了,只剩下她碎裂成两半的手机孤零零的躺在水池之中。 ------------ 重生(最终卷) ------------ 第二章 不死药 “听说周茉给你下最后通牒了?”崔明寒的办公室里,徐行一边轻抿着手里那杯上好的咖啡一边问他。 崔明拍着脑门,“千万别和我提这事儿,提起来我就头疼。”他走到沙发旁挨着徐行坐下,“我跟你说,我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她再逼我,我就从单位辞职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反正现在公司已经走上正轨了,我也算是没有辜负甄家对我的栽培。” “你倒是洒脱,”徐行把咖啡放到桌子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人就是喜欢用洒脱来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到时候真把人给作走了,可有你受的。” 崔明寒耸了耸肩膀,嘴上却依然不服软,“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对了,你来找我究竟是什么事?是不是和吴汐有关?” 徐行点点头,“林声死了,当着我和吴汐的面自杀了。” “哇,”崔明寒激动的大叫一声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这……这不就是说你们两个的大仇都得报了?那吴汐,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徐行白了他一眼,“挺精明一人,但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她是因为父母皆被林声所害才去的巫族没错,但是这并不代表林声死了她就会回来,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吴汐了,难道你没发现吗?” “可是在我心里她还是那个善良正直的小记者,这一点我一直都很坚持。”崔明寒握紧了拳头,“我相信只要这善良仍在,她就不会走入邪路。” 徐行楞住了,过了很久,他才看向崔明寒,脸上的神色却轻松了不少,“你说的没错,看来倒是我过于悲观了,我们应该相信她的。” 崔明寒笑了笑,“你小子也有佩服我的时候啊,说回正题吧,林声死了之后,她去哪了?” 徐行的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林声自杀之后我准备将他的魂魄收进玉扳指里面,可就在这个时候,大巫出现了,他用手里的那支弓箭将林声打入恶鬼道,然后和吴汐一起离开了。” “这弓箭是什么玩意儿啊,这么厉害?”崔明寒目瞪口呆的看着徐行。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弓箭绝非普通的法器,它似乎可以在三界六道中穿行无阻,还有猰貐……” “猰貐是什么?这名字听起来就已经很恐怖了。”崔明寒打了个寒战,搓着胳膊问道。 “确实很恐怖,它是万妖之首,一直被五雷令镇压在汪鋐将军的墓中,可是三十年前,它逃了出来,从此流落人间干了不少坏事。这些还是其次,关键的是大巫似乎也想找到猰貐,我实在搞不明白他要用它来替自己做什么?” “他要用猰貐来复活一个人。”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浓眉大眼肌肉发达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着徐行,声音越发显得沉重,“如果让他得逞了,这个世界恐怕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你是谁啊?”崔明寒见那男人身后背着一把长剑,便心知他也并非凡人。 “他是池明,”徐行站了起来看着那男人说道,“不过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也是为了大巫和猰貐的事情来找你的。”池明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哎,有没有喝的,我都快渴死了。” 崔明寒赶紧拿了了瓶矿泉水递给他,然后一脸崇敬的看着他将那瓶水一口气灌进肚子。 池明擦了擦嘴角,看着眼前做出一副求知若渴姿态的两人,缓缓的说道:“巫族要复活的人是羿。” “羿?你说的不会是后羿吧?” “没错,就是后羿,但却不是你所理解的神话故事中的那个后羿,所谓的羿射十日只是中国古代的一个传说罢了,但是后羿这个人却是真实存在的,而后羿射日的故事在历史上其实是一场血腥的政变。” “相传夏朝君王太康在去洛水北岸游猎时,被后羿夺去国政,史称“太康失国”。太康失国后不久就死去了,族人立其弟仲康,流落于洛水附近,仲康死后,又立后相为君王,后相在后羿的追杀下,逃往帝丘,依同姓之诸侯于斟寻氏。后羿为防止夏后相势力复兴,命浇率师杀斟灌,并用弓箭射死夏后相,然后控制了东方。当后羿攻杀后相之时,其妻后缗东逃至鲁西南母家有仍氏之地,生下遗腹子少康。 相之子少康逃奔有仍氏,在有仍氏的帮助下,一举发兵灭掉后羿,成功复国,光复夏朝,史称“少康中兴”。后羿的下场十分悲惨,相传他被少康命人凌迟至死,死后骸骨被丢进乱葬岗,任野兽撕咬,而他一直不离身的那柄弓箭,也被少康拿走祭在其父后相的墓碑前。 可是随后,少康的宫殿中却接连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情,他的宫女和侍从相继暴亡,就连他的妻子也没能幸免,在一天夜里七窍流血死在他的身旁。 少康慌了神,生怕这厄运有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他手下的大臣也纷纷进谏,说是那后羿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上通天数下知鬼魅的巫师,所以死后灵魂不得安宁,需要将夏庭所有人的性命为自己陪葬才行。而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要将他的尸骨好好安葬,并找到太阳神鸟时刻守卫在他的墓门前。” “太阳神鸟?”徐行跟着念了一句,“莫非就是三足金乌?” “没错,”池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找到三足金乌就可以找到后羿的尸骨的埋葬之地,但是要复活他,却需要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猰貐,猰貐本是神兽,心地纯良天真无邪,怎奈被二负所杀,黄帝知道后大为震怒,重罚了二负,并命几名巫师用不死药救活了猰貐,可谁知它活了之后,竟性情大变,冷漠暴戾嗜血如命,四处危害百姓。” 徐行瞪圆了双眼,“难道他找猰貐就是为了得到它体内的不死药?” ------------ 第三章 鬼月 池明两手一拍,“说对了,所以我们必须先他们一步找到猰貐,然后杀死它,这样羿才不会被复活。还有,你知道大巫不离手的那支弓箭吗?它其实就是后羿所用的那把箭,后羿被埋葬后,那柄箭也被少康扔掉了,但它化成了一株白皮松,长在山西崇庆寺的前面,那大巫不知何时知道了这个秘密,于是用白皮松重新制成了这柄弓箭。” “怪不得这白翎箭如此邪门,可是……”徐行面露犹豫之色。 “可是什么?” “我总觉得大巫也想让我找出猰貐,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正中了他的圈套?” “所以我们得见机行事,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不过,”池明有些同情的看着徐行,“要是她来逼问你,你会不会告诉她?” 徐行瞪了池明一眼,一言不发的又拿起那杯早已经凉透的咖啡开始喝了起来,崔明寒见气氛不对,连忙插了进来,“徐行,你今天不是找我帮忙吗?可我听你们两个说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 徐行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今天早上,就在我驾车经过大学城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五雷令上面突然多了一道红色的痕迹,喏,就是这个,”徐行将令牌从口袋中掏了出来,那块闪着金光的五雷令上面,有一道类似于伤口的东西,看起来触目惊心。“所以我想,是不是猰貐就在大学城的某个地方藏匿着,令牌感觉到了它的存在,所以才会有此变化。” 池明一下子将那令牌抢了过去,拿着它翻来覆去的仔细观察着,“你从哪得到这个宝贝的?五雷令啊,有了它,对付大巫我们的胜算就多了不少,我师傅的仇也许就能报了。” “我知道你复仇心切,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猰貐不是吗,”徐行转头看着崔明寒,“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大学城附近最近有没有什么没破的案子,死人、失踪都可以,猰貐现身,必然会兴风作浪,我们只能通过这些线索去找到它,消灭它。” 钱冰走出图书室时正遇到老邱拿着拖把走进来,老邱是图书馆的保洁,已经在这里做了多年,和钱冰可以说是老相识了。他见钱冰的脸上带着愁容,于是走上前问道,“钱小姐,小柳还没消息?” 钱冰摇了摇头,“没有,警察说她从图书馆回到学校后,就在一个监控死角消失了,今天警察又来了,还是问她在图书馆有没有和什么人在一起,可是这孩子一直都独来独往的,从没见她和别人一起来过,你说她能去哪儿啊,真是急死人了。” 老邱砸吧了下嘴,轻轻的说道,“钱小姐,你说这小柳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邪物啊,现在这时节是鬼月,按我们老家的说法,到了鬼月地府里的魂魄是要来人间游走上一遭的,她会不会……” “邱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钱冰嗔怪的看着老邱,“好了,这事儿啊咱们操心也没用,只能盼着她是一时兴起去朋友家,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打扫完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她就朝图书馆门口走去。 老邱叹了口气,摇着头走进了图书室,“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敬鬼神,早晚有一天要吃亏在这上头的。”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老邱看了一眼那轮圆月,按照惯例把大灯全部关上,只留下几盏照明的壁灯,然后从最后一排开始拖地。他这个人干活一向认真,所以在将地拖了两边之后,又拿着抹布开始一排一排的擦拭书架上面的灰尘,擦到第五排时,老邱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汗水,现在不比以前,即使是在晚上,天气也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用胳膊在脸上抹了一把,可没想胳膊肘碰到了一本不算厚的硬皮书上,将它从书架上撞了下来,书皮朝上摊开平铺在地上。 老邱赶紧弯下身把它捡起来,他不识字,但是看到作者那一长串的名字,也知道这是部外国的书。“全是字的书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这些人还能在这一坐就坐上一天。”老邱把那本书翻过来,装模作样的翻了几页,“咦?这是什么?”他的目光被停留在第四十七页上面,那页书的左上角,有一个鲤鱼形的图案。老邱用手指肚轻轻的抚摩着这个图案,它有一点点凸起,表面上凉凉的,竟像是摸在石头上一样,“这也不像是印上去画上去的啊。”老邱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还是无法想明白书页中为何会出现这样一个奇怪的图案,他耸了耸肩,将那本书重新插进书架里,继续开始打扫房间。 书架旁边的那盏壁灯突然闪了两下,然后灭掉了,邱叔顿时陷入了一片阴影中。他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的走到壁灯前,“难道是保险丝烧掉了吗?”他在心里嘀咕着。就在这时,头顶的天花板上忽然传来“嘶嘶”的一阵响声,还没容他抬起头,头发上就蓦地一凉,好像有一根长长的黏糊糊的东西贴着他的头顶掠了过去。 老邱的背猛地一紧,他抬起头,看见一只像蛇一样的怪物盘踞在天花板上,冲他垂下硕大的脑袋,那脑袋是人的模样,但是一双眼睛却像蛇那般阴冷可怖,眼眶里惨白的一片,看不到黑眼珠子。一根血红的信子从它的嘴巴里伸了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他早已汗湿成一片的头发。 老邱叫都没叫出来,脚下一软跪倒在地上,勉强向前面爬了几步。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如婴儿哭一般的叫声,随后,脑袋里出现了一个嘶哑阴冷的声音。 “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世上,为什么好人都不能善终?为什么良善之辈总是要受到欺侮?” ------------ 第四章 失踪 崔明寒放下电话,神情激动的看着徐行和池明,“真让你给猜对了,大学城一周前还真发生了一起案子,到现在都没破。有一个女大学生,晚上回学校后就在一个监控死角失去了踪迹,但是据她的室友说,她之前没多久还在D市图书馆发了条朋友圈,可是这之后没多久她就失踪了,到现在一个星期了,人、尸体都没找到。” “图书馆?你的意思是她回学校前在图书馆?”徐行问道。 “对,就是那个据说藏书量亚洲第二的D市图书馆,怎么了?” 徐行低头想了一下,“没什么,这样吧,我和池明先去趟她失踪的那所大学,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徐行按下接听键,声音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爷爷,我在公司,什么事啊?让我现在回去?能不能晚上,我现在还有工作。什么?你身体不太舒服,好,好,我马上回来。” 他放下电话,“池明,我得先回去一趟,我爷爷身体不太舒服,你一个人先去,等我安顿好了他再和你会和。”说完,他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池明看着徐行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道,“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性情变了很多,是因为他爷爷的缘故吗?” 崔明寒淡淡一笑,“徐行早就变了,三年前的他固执到有点刚愎自用,但是现在,他柔软了好多,换做以前他早用自己的方式强行把吴汐留在自己身边了,而现在,他却愿意为了她去等待,虽然这个等待的尽头根本不知道在何处。” “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能耐?” 看着池明那张完全没开窍的脸,崔明寒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看着门外急匆匆的走来的周茉,轻声说道,“女人厉害着呢,我劝你可别轻易招惹她们。” 池明来到D市经济贸易大学,他顺着正对着大门的林**走了七八百米,在一座巨大的喷泉前面停了下来,据崔明寒打探的消息,那个女学生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当时她从林**绕到喷泉的后面,从此就再无踪影。 池明前后看了看,现在是正午时分,又是暑期,周遭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于是,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铜制的罗盘,将十字鱼线对准位置后放在喷泉的前方,他嘴里默念了几句口诀,然后将身后的那把剑抽了出来,在喷泉里轻轻的蘸了蘸,复又将剑尖在罗盘上方抖了一抖,让那水珠掉落到罗盘上面。 指针被水珠击中后,突然疯狂的转动起来,池明眉头紧蹙,眼睛不眨的盯着罗盘,仿佛想将它盯个窟窿出来。忽然,指针停住了,它轻轻的晃动了几下,然后直直的指向池明的身后。池明猛地回过头,他看见自己的后面站着一个一身雪白的人影,那人冲他莞尔一笑,“是这里没错吧?” 池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心里又惊又悔,惊的是他没料到自己竟然被跟踪了,悔的是他刚才还在揶揄徐行,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把猰貐的行踪泻露给了吴汐。 “你跟踪我?”池明气鼓鼓的质问道。 吴汐耸耸肩,“是啊,我跟了你一路,所以,”她看了一眼喷泉旁边的罗盘,“你们怀疑猰貐在这里?”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池明继续装傻,但他本就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所以难免结结巴巴、面红耳赤。 吴汐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她看了看周围,“这里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哎,你有没有像玉扳指那样可以招魂的法器,如果那个女学生是在这里被猰貐害死的,至少我们可以把她的魂魄召回来问一问。” “没有。”池明想都没想就答出这两个字,他看着吴汐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才反应过来她刚才是在探自己的话,不禁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池明啊池明,你真是不能小瞧了女人,她们果然是种不好对付的生物。 “你们说她是被什么害死的?”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从喷泉的另一侧传来,吴汐和池明同时扭头望向那边,他们看见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正诚惶诚恐的注视着他们,“你们刚才说的那个失踪的女生是柳寒吗?” “你是谁?”徐行先吴汐几步走到那女孩面前,“你认识柳寒?” 女孩看着他五大三粗的样子,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不禁面露警惕之色,“我……我……” “别怕,”吴汐也走了过来,温柔的冲那女孩子说道,“我是柳寒的朋友,知道她失踪了很是着急,所以找来了这位师傅在此施法,看能不能通过其他法子找到她,这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能明白。” 池明瞪了她一眼,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风水师傅了。 “我理解,”女孩子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也快要急死了,这几天警察天天找我来问话,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下落,你们说,柳寒她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吴汐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你好好想想,柳寒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有的话请一定告诉这位师傅,他还是很灵验的,说不定真能找到她的下落。” 女孩子收起了眼泪,她看着吴汐,“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也没想明白,而且我也把这件事告诉警方了,不过他们好像也没有放在心上。” “什么事?”吴汐和池明同时问道。 “她失踪之前曾经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照片拍摄的地点是在D市图书馆的厕所,可是后来那张照片突然就没有了,不知道是被她自己删除的,还是被其他人删掉了,你们说,”她突然紧张的抓住吴汐的手,“那照片会不会是被凶手删掉了呢,柳寒的手机是在这个喷泉中被发现的,难道是凶手删掉了照片又把她的手机扔到水池里了?” “那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吴汐一字一句的说道。 “有,那上面有一条蛇尾巴。” ------------ 第五章 摊牌 “蛇尾巴?”吴汐和池明同时叫出声,“什么样的尾巴?” 女孩被他俩紧张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那一定就是一条尾巴,也可能只是反光或者其它什么的,你想啊,柳寒当时是在图书馆的厕所,那里怎么可能会有蛇呢?” 吴汐和池明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崔明寒和周茉坐在楼下的咖啡厅里,两人都抱着手臂,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自己爱着的或不敢爱的人,而是一个仇敌。 “你到底想要什么?”崔明寒说出这句几乎每个男人的一生中都会重复无数次的话。 “想让你承认你爱我,”周茉一字一句的把心里这句憋了很久的话说出口,“有这么难吗?就这么难吗?”她的音调一句比一句高,把咖啡厅里其他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了。 “我不爱你,或者说没你想象的那么爱你。”崔明寒用只有周茉能听到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然后站起身就准备离开。 他的手突然被牵住了,周茉靠在他的手臂上,“你一定要这样吗?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对待我你才满意吗?” “你演话剧呢。”崔明寒用尽生平的力气甩掉了周茉对他的钳制,然后挤过围观的众人,飞也似的钻进了电梯里。 一直到进了办公室,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将领带松了松,然后一屁股坐到那张真皮座椅上。看来这地方他真是待不下去了,周茉这么咄咄紧逼,让他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他这个人可能天生就有点犯贱,那些越是对他不冷不热的人,他反倒会更有兴趣,好像这种态度能激发他内心深处原始的狩猎欲望,譬如蔚蔚,譬如吴汐。而那些上着杆子死缠烂打的,反倒会令他退避三舍,生怕自己被人一口吞了似得。其实崔明寒心里很明白自己这种“犯贱”的心态,只是他改不了,这种长在骨血里的东西如果不经历一个惨痛的教训,是根本无法彻底改掉的。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他乱成一锅粥的思绪,崔明寒看了眼屏幕,是今天上午给他消息的公安局的那个哥们,他忙不迭的接起电话,“怎么了?” “又出新案子了,这次是在D市图书馆,有个做清洁的老头儿昨晚失踪了。那图书馆也在大学城里边,所以我想着赶紧告诉你一声。” 放下电话,崔明寒的心紧张的突突直跳,他打开通讯录就准备给徐行拨过去,可是突然想到他正在汪月林那里,肯定不方便和自己通话,于是决定自己先去图书馆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反正现在青天白日的,即使那里真的有妖怪,应该也不敢就这么出来伤人。想到这里,崔明寒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准备出门,可就在这时,门却突然被打开了,周茉可怜兮兮的站在门边,“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冲动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难堪。” 崔明寒猜不透她又要演哪一出,他小心翼翼的绕过她,“我有点急事要出去,咱俩的事以后再谈。” 周茉拉住他,“你不会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了吧,今天在你办公室见的那个男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寻常人。” “现在事情比较急,我以后再和你细说啊。” 他马不停蹄的朝外走,没想到周茉也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像上次那样保护到你。”崔明寒无奈的看了周茉一眼,和她一起下了电梯。 两人赶到D市图书馆时警察刚走,周茉站在书架中间的过道上,看着那些不计其数的各类书籍,“他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吗?”她问旁边一脸肃穆的崔明寒。 “反正监控没有拍到他出图书室的画面,昨晚有一阵子突然停电了,然后他就从监控里消失了。” 周茉摸着那些红木制成的书架,“这倒让我想起了一部电影,叫《博物馆奇妙夜》,那个博物馆中展览的所有的东西都会在夜里活起来,哎,”她撞了下崔明寒的肩膀,“你说这些书里面会不会住着一个怪物,一到夜里就出来吃人?比如,这本书。”她一下子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横在崔明寒面前。 崔明寒被她吓得打了个寒战,“我让你来是帮我调查案情的,不是要你来吓唬人的。”他责怪了周茉一句,然后赶紧将那本书重新放回书架。 周茉撇了撇嘴,“崔大侦探,你在这里能看出什么吗?这种事情你擅长吗?与其在这里耽误时间,还不如赶紧把徐行叫过来,让他用火眼金睛把那怪物找出来。” “还火眼金睛,你真以为他是孙猴子啊……” 他的后背突然被谁拍了一下,崔明寒回过头,看见池明站在自己的身后,“你怎么也在这里?”他奇怪的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池明嘎声嘎气的说,“我们在学校遇到了那个失踪女生的室友,得到了一些线索,这个线索和这个图书馆可能有关系。” “你们?你和谁啊?”他突然愣住了,因为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崔明寒朝那个人影走去,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喜,“吴汐?怎么是你?” 吴汐冲周茉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池明,“这个家伙被我跟踪了一路都不知道,所以抱歉,猰貐的事情我又要插上一脚了。” 崔明寒这才想起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他于是有些责备的看着池明,却见那个彪形大汉一脸尴尬的站在旁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崔明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看着吴汐,“那女生的失踪怎么就和这图书馆有关系了?” “据她的室友说,她失踪前曾在图书馆的厕所里拍过一张照片,而那张照片上,有一条蛇的尾巴。” “蛇尾?”崔明寒楞了一下,然后忽然睁大了眼睛,“你们怀疑是猰貐?” ------------ 第六章 百幻蝶 “对,”吴汐斩钉截铁的说,她朝崔明寒背后看了看,“不过你和周茉为什么会在这里?徐行呢?” 崔明寒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将实情对吴汐坦白,“我接到消息,一个保洁在这间图书馆失踪了,就在昨天晚上,喏,就是他。”崔明寒拿出一张警方提供的老邱的照片递给吴汐。 “失踪?”吴汐看了一眼照片,脸上的表情瞬间警觉起来,她和池明对视了一眼,两人随后开始在一排排书架之间仔细查看。池明将自己的罗盘拿在手上,边观察指针的动静边在书架间慢慢的行走,可是他们沿着图书室走了好几圈,依然没发现任何不对头的地方,倒是引来了很多看书人的注目礼。 池明有点心急了,“徐行那边怎么样了,怎么还不过来,没有五雷令根本拿这东西没办法。” “五雷令到了他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施法吧。”吴汐看着眼前的这个大个子,怪不得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应龙,看来他虽看着身强体健,脑子倒真是不怎么灵光。 “她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晚上还得再来一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吴汐回过头,看见徐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旁边,他看着自己,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 吴汐被这目光盯得突然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假意拿起旁边的一本书翻了起来,这是英国作家罗勃?路易士?斯蒂文森写的《化身博士》,书中讲述一个叫杰克的科学家喝了一种试验用的药剂,在晚上化身成邪恶的海德先生四处作恶,他终日徘徊在善恶之间,其内心属灵的内疚和犯罪的快感不断冲突,令他饱受折磨。 “他根本不是人,此刻他没别的心思,只有恐惧和仇恨,他是彻头彻尾的地狱之子。”吴汐强迫自己读了两行字。 “果然,你还是找来了。”徐行又冲她说了一句,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吴汐却感觉一阵心虚,她甚至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再待在这间图书室了。 “晚上我也会来。”丢下这句话后,她就一个人朝门口走去。 崔明寒见徐行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汪老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大碍。” “他是故意装病,今天被我识破了。”徐行把目光从吴汐的背影上移开。 “装病?为什么呀?” 徐行苦笑了一声,“他总觉得我要找猰貐,生怕我冒险,所以想用生病这个借口把我留在他身边,可是这次的险却是不得不冒。” 崔明寒叹了口气,“不愧是亲爷爷,他还是挺了解你的,那现在怎么办?吴汐已经知道猰貐在这里了。” 徐行的眼睛变得愈加深邃,“知道就知道吧,与其防着她,还不如多一个帮手。” 是夜,徐行和池明又一次来到图书馆,他俩远远看到吴汐站在门口,于是便加快脚步朝她走去。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把她单薄的身影似乎也吹得轻轻晃动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徐行甚至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搭在她的肩膀上,但是他坚决的制止了自己的这个举动,他知道,她现在想要的,绝对不是温暖的庇护,而是一个可以互相扶持的臂膀。于是,他走到吴汐身边,轻轻的说道,“很准时嘛。” 吴汐回过头,她的脸色异常平静,“一会儿猰貐现身了我不会手软的。” 徐行微微一笑,“五雷令不仅可以降住猰貐,对你一样有用,一会儿你要怎么保护自己。” 吴汐摊开手掌,徐行看见,那里面有一只裹着翅膀的蝴蝶,它全身成呈蓝绿色,翅膀上还有几道莹白的纹路。 “这是?”池明把头伸过来,有些讶异的问道。 “百幻蝶。”徐行喃喃说出这三个字,他转而看着吴汐,“真是好主意,有了它,你就可以躲过五雷令了,那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吴汐点点头,猛地一下将那只蝴蝶抛向天空,那只身披彩衣的蝴蝶一下子幻化的像只雨伞那么大,它身上的闪着白光的纹路把吴汐的身影照的仿佛也在灼灼发亮。突然,它朝吴汐的头顶落了下来,两片翅膀轻轻的笼罩在她的身上,它身上的光芒渐渐的变淡了,又过了几秒,那光芒完全消失掉了,连同它身下的那个女孩一起,完全隐藏在苍茫的夜色下。 “所以百幻蝶能让自己和被它笼罩的人隐去身体?”池明看着徐行问道。 “是的,百幻蝶生于海市,又名南海蝴蝶,它的肉质极其鲜美,但是却很少有人能捕捉到它,就是因为它可以隐去踪迹。” “我准备好了,可以使出五雷令了。”池明身边突然传出吴汐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闻言徐行从口袋中掏出令牌拿在手中,对着图书馆的方向轻轻的念道:“火晶飞鸟,凤嘴龙鳞。飞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断宗灭形。神威到处,食鬼**。” 说完之后,三人就静静的望着天空,等待那那吞天噬地的天雷的到来,可是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那天却依然月朗风清,看不出一点风雨欲来的样子。池明抓了抓脑袋,忍不住向徐行问道,“怎么回事?是这令牌出问题了,还是你也无法驱使它?” “不应该啊,连已死的汪晨的肉体都可以催动五雷令,更何况你这个有血有肉的汪家直系。”吴汐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皱着眉头看着那面闪闪发光的令牌,突然心头一跳,“难道,猰貐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池明大声说了一句,“怎么可能?照片上的蛇尾巴,保洁失踪,统统都和这座图书馆有关系。” 三人陷入了沉思中,却没注意前方走来了一个人影,那人走的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到了图书馆大门前就径直朝里面走去。 吴汐打了个机灵,那人的模样让她觉得有几分眼熟,她走上前几步叫住了他,“等等,请问您大半夜的来图书馆做什么?” 那个人回过头,满是皱纹的脸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我是图书的保洁,来这里打扫卫生的。” ------------ 第七章 归来 “你是老邱?”吴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啊,我是老邱,怎么了姑娘,你……认识我?”那老头摸了摸不剩下几根毛的脑袋,诧异的看着吴汐。 听到这句话,徐行和池明也都聚了上来。“你不是失踪了吗?”池明直言不讳的问道。 “失踪?我……我……”老邱语无伦次的回应着,他脸上的神色比他们三人好不到哪里去。 “你昨晚去了哪里?”徐行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保洁衣服的小老头儿,然后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令牌,可是那五雷令就这么静静的被他握在掌心,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昨天我打扫房间时突然停电了,因为房间太闷热,所以我就出去散散步,没想到正好遇到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就去他家里喝了几杯,我这个人一喝酒就把不住自己,多进了两杯,没想到就一觉睡到现在,怎么了?”他的脸色变的惊慌起来,“难道大家都以为我失踪了?哎呦,那可坏了,我怎么和领导们交代啊。”他说着就急急忙忙的朝图书馆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吴汐转头望向徐行,“这老头儿现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他的言谈举止看着也不像是在骗人,”她稍微顿了顿,“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猰貐或许真的不在这里?” “那照片的事怎么解释呢?”徐行的目光还是紧紧地锁在老邱的背影上,“一个地方发生两件偶然的事情,这个几率可不是太高。” 吴汐的手机“叮铃”响了一下,她把它掏出来,发现上面有一条短信,信息是柳寒的室友发的,她从学校离开时,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那个女孩子,让她有什么消息即时联系自己。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吴汐诧异的脸庞,屏幕上面只有五个字:柳寒回来了。 见她僵在那里,徐行便知又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他走到吴汐身边轻轻的问道,“怎么了?” “那个失踪的女大学生也回来了,”吴汐将百幻蝶重新收回掌心,她紧蹙着眉头,“这事太古怪了,我现在得去找她。” “池明留在这里继续观察,我随你一起去找她。”徐行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 由于是暑假,舍管阿姨都放假了,所以吴汐和徐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进入了柳寒的宿舍楼,他们走到二楼315寝室前,轻轻的敲了敲门。 宿舍门打开了,柳寒的室友也就是周媛从门缝中探头出来,她看着吴汐和她身边那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慢慢的从门缝中将身体挤了出来,然后把身后的门轻轻的关上了。“吴汐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问过柳寒了,她说她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你。” “对不起,先前确实是我骗了你,”吴汐索性实话实说,“可我也是为了调查清楚柳寒的事情,她的失踪和归来都不是那么简单,我相信你心里也多多少少有点疑惑,所以才给我发了短信对不对?” 周媛看了315寝室的大门一眼,然后拉着吴汐的手朝电梯间走去,“吴汐姐,”她边走边小声说道,“柳寒这次失踪确实不是很正常,她是个特别循规蹈矩的女孩,以前哪怕是上自习回来晚了,都会发微信告诉我一声的,可是这次,她一连走了这么些天,回来就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去亲戚家住了几天。” “她在这里有亲戚吗?” “以前没听说过,所以我才很奇怪。” “那那张照片她有提到过吗?”吴汐追问道。 “我问了,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照片是怎么回事,觉得晦气就给删掉了,结果删掉后手机一不小心就掉到喷泉里了。” 徐行从315室的门口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冲吴汐轻轻的摇了摇头,“令牌没有任何异常,我现在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搞错了一些事情。” “可是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她看着周媛,“我们能进去问一下柳寒吗?我想知道她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 “还是不要了,”周媛拒绝了她的要求,“柳寒刚刚睡下了,现在进去把她吵醒不太好,这样吧吴汐姐,我时刻关注着她的情况,一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就和你联系。” 吴汐见拗不过她,只好瞄了徐行一眼,“那……我们就先走吧,周媛,这几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但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第一时间打我电话。” 和周媛告别后,吴汐和徐行就径直出了宿舍楼,深夜的大学校园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木槿花香扑鼻而来。 “你刚才把纸符留下来了吗?”吴汐看着身前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轻轻的询问身旁的徐行。 “我偷偷放在周媛身上了,”他咬了下嘴唇,“你一会儿要去哪里?” 吴汐楞了一下,她将自己心里突然涌出的那股热流使劲压了下去,“我随便找间旅馆住下。” “跟我回去吧。” 这几个字传到吴汐耳中,就像一颗炸弹将她心脏外面包裹的那层坚硬的壳炸了个粉碎,这是徐行第二次对她说这几个字了,可是,“回去”于她而言,又怎会如此简单,她前二十几年的人生,早已经如这空中飘舞的花瓣一般,掉入泥沼,被踩得七零八落,她,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回去的路呢? 见吴汐久久没有回答,徐行突然牵起她冰凉的手,“走吧,你也好久没吃我做的菜了,冰箱里储存了不少材料,没你帮忙解决一下,可能就要浪费掉了。” 吴汐依然没有回答,过了很久,她把手从徐行的掌心中挣脱开,一个人朝前走去。徐行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心里好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城池又一次被那种无路可逃的凄凉一点一点的攻破了。自从吴汐走后,这种凄凉的感觉常常在深夜将他击打的体无完肤,痛心入骨。 “吴汐。”他慢慢的叫出这个名字,却不知要在后面说些什么。 吴汐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月色下那个孤单的人影,“那我就去试一试,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 第八章 梦 吴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什么都没变,还和三年前一样。尤其是那块麻料的桌布,虽然已经洗的变了形,却依然被徐行铺在饭桌上。 厨房里熟悉的香味儿一阵接着一阵传出来,吴汐的心里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她走进自己曾经的卧室,发现床单是新换的,床头柜上多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只淡紫色的小花,是雪岩草。吴汐俯下身,把鼻子凑在上面嗅了嗅,她的眼眶湿润了,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她总觉的如果母亲尚在人世,身上也一定有这股淡淡的花香。 “吃饭了。”徐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吴汐赶紧擦擦眼角,回过头问他,“为什么这屋子这么干净?” “我每周都会打扫一次。”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突然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徐行勉强笑了笑,“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吴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然后闭上眼睛深深的赞叹道:“还是五星级水准,这手艺我再练一百年也比不上。”她冲徐行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然后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了。”徐行贴心的把一瓶水放在吴汐手边。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她第一次跟自己回家时,那时的她虽然被朱昱的离去打击的体无完肤,但是从未消磨掉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可是现在,她虽然在对自己笑,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这笑容背后深深的无望。 过了好久,吴汐终于将那满桌子的菜打扫干净了,她喝了口水,轻轻的拍了拍肚子,“好久没吃的这么饱了,谢谢你的款待。” 徐行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来到窗前看着外面浓稠的夜色,终于还是将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吴汐,你真的要帮他复活羿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 吴汐看着满桌的残羹冷炙,“徐行,我今天不想谈这个,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轻松的吃过一顿饭了,你就放我这一马,好不好?” 她的话让徐行心里一软,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于是他抿嘴冲吴汐一笑,“吃饱了吗?吃饱了帮我收拾盘子。” 吴汐做梦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么离奇诡异的梦了。梦中的她赤着脚在皑皑白雪中拼命奔跑,她身后的雪花如刀片般朝她裸露在外的脸和四肢袭来,将她的皮肤划出丝丝红印。突然,那些纷飞的大雪化成了一个个淡淡的影子,他们在吴汐身后拼命的叫着,那尖锐的夹杂着恐惧的叫声砸在吴汐的耳膜上,将她的耳朵砸的生疼。她忍不住回过头,看见这些人影正在尖叫着急速的离自己远去,不一会儿,竟然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谁?”吴汐冲着身后的那片雪雾大喊,“你为什么要带走他们?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的声音就如那些落在地上的雪花一般,很快化成一滴浊水,消失殆尽了。她拼命瞪大眼睛望向那片狂风暴雪的尽头,那里,慢慢的走来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那人影很熟悉,但是她又一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谁。 “你是谁?”吴汐又大吼了一声,可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就猛地被一条粗长的红黑相间的尾巴打倒在地,口鼻中溢出的鲜血将雪地染红了一大片。 “我……要死了吗?”她看着身旁越聚越多的血液,喃喃的说出这句话。 “我不会让你死的。”一个尖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过,那声音比身下的冰雪还要寒冷上一百倍,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把那些恶人通通扫除干净。”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吴汐觉得头顶一阵眩晕,她勉强强迫自己叫了一声,然后从这个诡异的梦境中抽出身来。 她坐在黑暗中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才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怨灵会被猰貐抓走呢,它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吴汐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厉害,她的脑子简直就像是一个烧的火红的铅球,在脑袋里撞来撞去,快把她的天灵盖给震碎了。恍惚中,她看到旁边的雪岩草正在发出一阵微弱的光芒,它就像是暗夜中的启明星,让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吴汐一把抓过那只花瓶,拼命的在那几簇小花上面嗅了嗅,顿时,她的头疼舒缓多了,似乎连混沌的脑袋都通透了。更为神奇的是,那花香不仅缓解了她的疼痛,仿佛还有催眠的功用,吴汐觉得整个身体变得软绵绵的,十分舒适,她甚至来不及再去想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境,就头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的饭桌上,吴汐把昨晚的梦对徐行如实脱出,“我已经好久没有在梦中被那些怨灵纠缠过了,他们都比较忌讳白焰,所以不敢在我的梦境中放肆,可是这次,我不仅梦到了这些灵魂,甚至还看见自己被杀掉了,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单纯的梦,而更像是个暗示。” “暗示什么?暗示你会被猰貐杀掉?”徐行把一杯果汁递给吴汐,“别胡思乱想了,你不会有事的,这条命是你母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她定会保佑你福泽万年的。” “对了,还有雪岩草,”吴汐突然想了起来,“昨晚做了那个噩梦后,我的头疼的不得了,是那几簇小花治愈了我的疼痛,然后帮助我重新入睡的,徐行,雪岩草难道有药用的功效吗?” 徐行看了吴汐一眼,那眼神里有某种她看不懂的东西。“它没有什么药效,只不过你母亲死了之后,悬崖上的雪岩草就长得格外繁茂,像被什么赋予了生命力一般,所以我上次回应天山摘了好多回来。” ------------ 第九章 双面人 “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吴汐咬了口油条,假装不经意的问出这句话。 “我小的时候没有玩伴,所以经常一个人在山上四处乱跑,采草药,抓鱼,烤鸽子蛋,疯的像个野孩子似的。有一天,我在溪涧发现了两条胖头胖脑的肥鱼,刚想把它们绳之于法,却被一个人给阻止了,没错,那两条鱼就是赤鱬,而那个人就是你的母亲。她和我约法三章,从此以后,我不能再随意伤害这山中的生灵,而作为补偿,她每天都会在那条溪流边等着我,陪我玩耍。你可能不了解,有人陪玩对我而言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因为我真的是太寂寞了,从出生开始,我的身边只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师傅,除此之外,我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个活人,所以她的那句承诺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从那以后,我的生命中就不只是花虫鸟兽了,而是多了一个人,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她带着我漫山遍野的转悠,救治那些受伤的小动物,还会用幻术将那些花啊草啊变活,让它们陪我玩乐。有几次我累得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她背在背上,看着满天繁星轻轻的吟唱着一首儿歌。” “那首歌是《虫儿飞》?我爸小时候也常唱给我,想必是我母亲离开前经常唱给我听的。” “没错,就是《虫儿飞》,她唱着唱着,突然有泪落下,我再也不能装睡了,于是就问她为什么要哭,她告诉我,她在想念自己的孩子。我很奇怪,便问她既然这么想她,为什么不留在她的身边呢。她说,她要她活着,像个普通人那样好好的活着,所以才要离开。那时的我根本不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便傻傻的对她说,我也可以当她的孩子,当她一辈子的好孩子。她终于破涕为笑了,勾着我的手指和我约定,说我这一辈子都要做一个好人,绝对不能因为任何不如意的事情违背了自己的初心。我想,我之所以没和林声一样走上那条邪路,一是因为师父的性情早已和以前不同,二就是因为我的生命中比林声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告诉我万物皆有灵,告诉我任何人都不可以决定他人的生死,轻贱他人的生命,也教会我如何与人类之外的生灵相处。” “她希望我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那为什么还要将火种留在我的身体里呢?”吴汐忍住胸口翻江倒海的哽咽,将心里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抛给徐行。 “我想她信任你,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留给你,因为只有你,才知道如何驾驭白焰,你不会用它来作恶的,”徐行放下手中的筷子,他看着吴汐,一双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辰,“吴汐,复活羿只有猰貐是不行的,应该还需要白焰相助对不对?” 吴汐低下头不去看徐行的眼睛,她站起身,手紧紧的抠着桌子的边缘,“谢谢你收留了我一晚,我先走了,今天还有些事情要去做。” “柳柳,我们今天去吃麻辣烫好不好,就学校东门那家,你以前最喜欢吃了。”周媛在柳寒的旁边上坐下,温柔的拉着她的手。 “好啊好啊,”柳寒的脸瞬间笑得变成了一朵花,“他们家已经开门啦,我还以为暑假他们都不营业的呢,你等我啊,我去化个妆,换件衣服。” 周媛看着柳寒在穿衣镜前扭来扭去的背影,心里暗暗想到:看来吴汐姐还真是想太多了,柳寒还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傻丫头,根本和以前没有两样,她也许是真的遇到了一个亲戚,然后去他家住了两天,或者,她有什么不想和人分享的事情也未可知,总之,这些都不过是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玄乎。 “媛媛,”柳寒在镜子前的身影突然不动了,她慢慢侧过脑袋,两只黑眼珠子斜在眼角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媛,“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吃麻辣烫了?” 周媛一时没回过神儿,“为什么吃?那……那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闹嗓子吗?”柳寒慢慢的走到周媛身边,居上临下的瞅着自己的室友。 周媛被那道冷得像冰似的目光吓得背后一紧,她看着柳寒一半在阳光一半在阴影下的脸,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不,或者这么说,她就像一个两面人,前一秒还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下一秒却已经变得如同冰封的河面。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全,”周媛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牵起柳寒握着眉笔的手,“这样吧,我去粥店帮你买点绿豆粥,清热解暑,对你嗓子有好处。” 柳寒斜了她一眼,犹豫着将手里的眉笔放下了,她脱掉鞋子,扒着栏杆一步步的爬到上铺的床上,然后唰的一下拉上了帘子。 吴汐站在护城河旁边,她听到背后一阵风声,便知道约自己出来的人已经到了,她回过头,看着一身白袍的大巫,“急急的把我叫出来,是因为已经找到他了?” “还没找到,但是应该已经快了,三足金乌已经恢复元气,在它的带领下,我们应该很快能找到了他的墓穴,现在就差猰貐了,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 吴汐摇摇头,“没有线索,前几天似乎发现了它的踪迹,但是这两天这条线突然断掉了,猰貐不愧为万妖之首,我们这次是真的棋逢对手了。” “我不担心你找不到它,再厉害的妖怪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弱点一旦被发现,你应该就可以一举将它拿下,我担心的是你,”大巫的眼睛变得晦暗不明,“你昨晚是不是去了徐行那里?” “是,”吴汐毫不回避这个话题,“怎么了,你怕我被他策反?” “策反?我早就说过,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反对,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来走就可以了,”他转头望向吴汐,“我知道你担忧的是什么,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想牵涉其中,那等这件事了结后,我会放你走。” ------------ 第十章 眉笔 “放我走?”吴汐吐了口气,“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许跟在你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未来在哪里,不用想着有一天是否又会有什么人离我远去,只需要按照你的安排,一步步的向前走,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就可以了。” “你若愿意留下,我必当保你一世无虞,不过,你已经不怨恨我了吗?” “我怨过你,”吴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那天在应天山,你确实没有义务救我父亲,所以也就慢慢释然了,我现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如果我们不复活羿,那会有什么后果?” 大巫走到吴汐身侧,看着她轻轻的说,“我们的族人会永远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就像岩缝中的老鼠,举步维艰,处处受制。” “可是……”她刚想发问,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吴汐见来电的是周媛,于是赶紧按下接听键,“小周,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端没有人回答,吴汐只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喘息声,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摩擦地板的发出的沙沙的声音,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吴汐看了大巫一眼,“我得去趟经贸大学,那里可能有人出事了。” “找到墓穴我会再通知你。”说完这句话,大巫就沿着堤岸朝前走去,一会儿就消失在朦胧的雾气中。 吴汐又一次来到315寝室,她在那扇大门上轻轻的敲了两下,发现门竟然是虚掩的,于是推开它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人,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照亮了空气中四处飞舞的灰尘。吴汐手握着犄角,小心翼翼的走入屋内,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了,只不过四张床中有两张床被单子罩住了,想必是同寝的两位学生暑期回家了还未归校。她走到桌边,发现那里放着一碗已经凉掉的绿豆粥,粥满满的,显然没有人动过。 吴汐在315寝室转了两圈,却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于是她又给周媛打了个电话,可手机还没拨通,寝室门口就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是谁?”那个端着脸盆的女孩一边打量着吴汐一边走进寝室,“是来找人的吗?” “你是柳寒?”吴汐看着这个一脸稚气的女孩子,她在池明提供的资料上见过她,眼前的她和照片上并无二致,只是眼睛里多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味道。 “我是柳寒,你是?”她把脸盆放在架子上,用毛巾擦了擦手。 “我是周媛的表姐,她不在寝室,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她试探性的问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她中午出去买饭了,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柳寒说完这句话,就定定的看着吴汐,做出一副赶人的架势。 吴汐只能淡淡的笑了笑,识趣的走出了寝室。身后的门砰的关上了,吴汐看着那道紧闭的大门,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安定不下来,凭自己的直觉,她知道周媛一定是出事了,但是这个寝室看起来一切正常,让她根本找不到借口留下来。 如果周媛出事了,那她的尸体会在哪里呢?吴汐皱眉思索着,现在青天白日的,柳寒一定不可能在屋外行凶,那么她最好的杀人地点应该就是这个整栋楼都没几个人的宿舍楼。这么想着,吴汐开始在走廊上逐门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仔细的观察着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她一路走到这一层唯一的一个公共区域——水房,然后在门口站住不动了。水房的盥洗池似乎堵住了,导致里面的水迟迟不能流干净,可正是这些没流完的残水引起了吴汐的怀疑,那水是淡粉色的,好像清水中掺进去某些东西。 吴汐走进水房,蘸了一点水在手指上放在鼻下仔仔细细的嗅着,果然不出她所料,那粉色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人类的血液。她突然想起刚才柳寒手里拿着的洗脸盆,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一定是在这里处理手上沾染的血迹。 血迹,血迹,看来她刚杀人不久,可是周媛的尸体究竟被她藏在哪里呢? 身后一个人影闪过,吴汐猛的回过头,她看见周媛站在水房门口,她的身体接近于透明,应该是刚死不久,最为可怖的是,她的右眼上面,插着一根眉笔。她的身体微微的抽搐着,眼睛里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大半个身子。 “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吴汐心头一阵难过,一时间悔恨和心疼同时涌上心头,“我不会让你白死的。”她握紧了拳头,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床单,对了,刚刚那两张被床单盖紧的床,其中一张上面似乎隐隐有些暗红色的印记,她本以为那是床单上鲜艳的花色,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周媛的血印出来的痕迹。 想到这里,吴汐朝315寝室狂奔过去,她在大门上猛拍了几下,发现没人答应后,拿出犄角就朝门锁戳过去,可就在这时,大门慢慢的打开了,柳寒那张阴暗不明的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 “你又来做什么?”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前几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杀死周媛?”吴汐索性不再与她周旋,恶狠狠的把所有的问题抛给她。 柳寒的眼睛里慢慢被惊惶给覆盖了,她蹲到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为什么?为什么好人总要被欺负,为什么?我不想害她的,可是,我不杀她,她就要害我。”她语无伦次的说着,声音抖的厉害,“我好害怕,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可是……可是突然又被它抓到了,它把我带了回来,让我不要再心慈手软,凡是那些想伤害我的人,一定要对他们斩尽杀绝。” “它?”吴汐抓住柳寒话里的重点,“它是谁?” “吧嗒”一声响,把吴汐的注意力吸引到屋子里,她看见靠着窗边的那张床铺上,有一只手从单子里伸了出来,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根眉笔。 ------------ 第十一章 战斧 柳寒也被那声音吸引了过去,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嘿嘿,我……我将那支眉笔插进她眼睛里了,她拔呀拔呀,怎么都拔不出来,最后终于拔出来了,人……却不行了,对了,她还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不过,一切都晚了,”她抬头望着吴汐,声线变得低沉吓人,“你是她的帮手对不对?你是不是也是来害我的?啊?”她突然站了起来,两手猛地箍住吴汐的脖子。 吴汐一把抓住柳寒的胳膊,轻轻一推就把她丢了出去,她的头撞到身后的床沿边,两眼一翻晕倒在床上。吴汐走上前,抓起柳寒的右手,认真的看着她掌心的纹路,不对,她分明是一个已死之人了,可是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对,那个梦,在那个梦里,猰貐将那些灵魂抓了回来,可是被抓回来之后的他们,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他们的灵魂里,被猰貐种上了深刻的仇恨。 吴汐腾地站了起来,不对,还是不对,这些人的灵魂是回来了,但是他们的肉体是怎么回事?他们早已经被猰貐吃掉了,又怎么可能以人类的样貌重现人间? 她的背后突然一凉,好像有什么湿湿滑滑的东西贴着她的皮肤闪了过去,吴汐没有回头,她的前面有一面梳妆镜,那面镜子映出了她身后的东西,那是一条蛇,一条长着人脸的蛇,那蛇看起来不大,但这个“不大”也只是相对她梦中的猰貐而言的,它的身体盘踞在柳寒的床上,头已经慢慢的探到了吴汐的肩膀。 吴汐将手里的犄角狠狠的朝后掷去,只听一阵“嘶嘶”的怪叫,那只人头蛇身的怪物已经整个被犄角钉在墙面上,犄角周身发出一道亮眼的白光,那怪物转瞬间化为了一缕灰烬。 “吴汐,你也在这里,纸符烧着了,我想周媛可能出事了。” 徐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吴汐回过头,声音急促而尖锐,“她不是人,柳寒,她是被猰貐从地狱召回来的怪物。” 徐行看着墙面上扎着的犄角,“你是说柳寒已经被猰貐吃掉了?” “是的,她根本就不是柳寒,而是个心思恶毒人头蛇身的怪物,而且她把周媛杀掉了。”吴汐指着对面床铺上掉落出来的那条胳膊说道。 “那老邱也……”徐行顿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图书馆里的人有危险。” “池明不在那里吗?” “他守了一天一夜,我刚让他回家休息了。” 吴汐和徐行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的赶往图书馆,可是碍于路上堵车,等他们到达时,还是已经到了闭馆时分。两人看着从图书馆里走出的人流,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这么看来老邱应该还没有做什么杀伤力特别大的事情,否则这里也不会看起来一片宁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两人从后面的窗户翻入馆中,这里面的灯已经关了大半,人也走的差不多了,于是他们一路小跑来到了图书室,想在老邱杀人之前找到他。 图书室的门还没有关,昏黄的灯光把里面映衬得幽暗而诡谲,吴汐和徐行对视了一眼,分别从门的两侧轻手轻脚的朝里面走,刚走进去两步,他俩就忽然站住不动了,因为有一个人从书架中间走了出来,直到走近了,他们才发现那人是管理员钱冰,于是不约而同的稍稍松了口气。 “已经关门了,想借书明天再来吧。”钱冰擦了把头上的汗水,冲两人说道。 “我们不是来借书的,我们来找……老邱。”徐行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满头是汗的女人、 “他不在这里。”钱冰拿起桌子上放的提包,推了推额前的眼镜,“我要下班了,你们也出去吧。” “等等,”吴汐看着她的背影,“你的胳膊好像受伤了。”果然如她所言,钱冰的手臂上,有一条深红色的伤口,就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似的。 钱冰好像才反应过来,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嘴里暗骂了一句,复又看着吴汐,“可能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划伤了,好了,我得去趟医院了,你们也快走吧。”她说着就朝门口走去,但是却又一次被吴汐叫住了。 “那个老邱,你要小心一点。”她朝钱冰走近了几步。 “小心什么?”钱冰停了下来,用一双幽暗不明的眼睛瞅着后面的两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他们看见后面的一排书架整个倒在地上,在一片陡然升起的烟尘里,一条粗长的蛇尾巴左右摆动,若隐若现。 三人登时警惕起来,同时朝那只怪物跃去,吴汐看见它长着蛇尾人头,头上的那张脸不是老邱却还能是谁。它在地板上痛苦的扭动着,身上的鳞片掉的满地都是。吴汐又上前走近了一步,细看时却发现它的蛇尾已经被什么东西劈成了两半,仅在胸腹处还连着一点皮肉。 “还没死,倒是还挺能撑的。”旁边的钱冰突然发话了,她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寒冰刺骨。 吴汐和徐行扭头望向她,他们看见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大斧,那斧头通体乌黑,把锋利的斧刃衬托的银光闪闪,寒气逼人。 “你怎么……”吴汐满脸疑惑,她刚想问,却被徐行拉住了。 “别动,她手里的是刑天的斧头,离得太近会伤到你。” “刑天?与黄帝争位的刑天?可是他的斧头怎么会在钱冰这里?” 可是还容不得徐行回答,他们面前就突然闪过了一道金光,那光芒太过耀眼,顿时就把这个巨大的图书室整个照亮了。 等吴汐回过神来,却发现斧头被钱冰稳稳的握在手里,缩的只有掌心一般大,斧刃上沾满了浓稠的黑色的液体,而“老邱”的身体完全被劈成了两半,包括他那颗惊愕的吐着信子的头颅。 ------------ 第十二章 背叛 钱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将斧刃擦拭干净,她看着一脸谨慎注视着自己的两人,声音冷静且干净利落,“看你们两个也是同道中人,不过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的事情我也算是为民除害,你们就当没看到就好。” “你这么直白,我们也就不废话了,”徐行看着她的背影,“我只有一个问题,猰貐是不是藏在这间图书馆?” 钱冰的脚步停下了,她扭头看着两人,一双眼睛里聚满了精光,“你们要找猰貐?为什么?” “它作恶多端,想必要找到它杀死它的人应该不会少吧。” “难道没有其他目的?”钱冰显然对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并不满意,可是她这么说却让吴汐起了疑心。 “你和巫族有什么关系?”吴汐朝钱冰走了过去,她直视着她的眼睛,突然一个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掌,而另一只手则把犄角死死的抵在钱冰的脖子上。“你是巫族的人?”吴汐手下一凉,她不禁大吃大惊,放开了对钱冰的钳制。 钱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看着吴汐手里那把闪着白焰的犄角,“你就是她的女儿?大巫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火种呢,火种在哪里?你没有把火种交给他吧?” 看着她焦虑和惊惧交加的面庞,吴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见状徐行走上前来,手在吴汐的肩膀上安慰似的拍了拍,然后冲钱冰说道:“你不认识她,这证明你已经离开巫族很久了,为什么要逃走?” 他见钱冰犹豫着不肯说话,于是接着说下去,“你放心,无论我还是她都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大巫的,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是猰貐,你根本不在我们的计划表中。还有你关心的火种,它就在吴汐的身体里,怎么用,都由她说了算,她要是对你有什么居心,完全可以在这里将你拿下,所以,你还不如开诚布公一点,把你经历的、知道的统统告诉我们。” 钱冰被徐行的话说动了,又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俩的对手,于是她索性把大门关上,扯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她看着吴汐,“我确实是巫族的人,十几年前,我的父母带着我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在人类的地盘苟且偷生,可是即便如此,在一个雨夜我们还是被他找到了,我的父母为了保护我,惨死在白翎箭下,而我则靠着这把斧头,勉强存活了下来。可是,”她惨然一笑,“在那场杀戮中,我失去了一条腿。”她把自己的裙子掀了起来,吴汐看见,鞋子上面竟然是一根蔓藤,那藤条灵活自如,比假肢之类的东西好用的多。 “你们为什么要逃?为什么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离开巫族?”徐行见吴汐默不作声,于是帮她问出了这句话。 “你如果看到他是怎么对待和自己意见不同的族人的,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们宁愿冒着被找到被杀死的风险也要逃走了。”她看了一眼吴汐,“你的母亲不也一样吗?她是他的亲妹妹,但是不也一样离开了他吗?” “可是他复活羿不就是为了大家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阳光下吗?”听闻此言,钱冰发出一声冷笑,于是吴汐向她逼近了几步,“你到底有什么隐情,不妨一次性全部说出来。” 钱冰“啪”的一声把自己的包扔到桌子上,“正大光明的活在阳光下?如果不是为了躲避他的追杀,我们一家三口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想听实话,好,那我就告诉你实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跟着他把人类全部剿灭掉,而且经过了这么多年,巫族和人类之间,早已经融合的不分你我,你的父母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我们很多人完全不想理会那个狂热的、偏执的目标,我们只想在这个世间寻求自己平淡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他偏偏就不放过我们呢?” “你没事吧?”徐行看吴汐脸色苍白,赶紧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让她慢慢的靠着椅子坐下,然后冲钱冰说道,“那猰貐呢,你有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没有,我今天被老邱袭击,才发现事态异常,不过这也不奇怪,猰貐这个东西,如果它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那谁都别想逮到它,以我的道行,又怎么可能发现它的存在呢。” “那柳寒呢,她失踪前有什么异常吗?”徐行还是紧逼不舍。 “异常倒是没有,”钱冰盯着后面那一排排书架,“不过她失踪前一直在看这本书,”她走到一个书架旁,从里面抽出那本《化身博士》,“喏,就是这一本。” 徐行从她手里接过这本书,反复的翻了几遍,可是什么异常都没有看出来,于是他将它重新交给钱冰,“今天谢谢你了,不过这个地方你还是不要久留了,既然猰貐曾经在这里现过身,想必大巫也会对这间图书馆严密监视,你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钱冰冲他点点头,抓起桌上的包就急匆匆的要离开,临走之前,她看了眼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吴汐,嘴里嘀咕了一句,“火种……火种真的在她体内吗?” “你放心,我相信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徐行打断了她的问话,然后挥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钱冰最后看了吴汐一眼,然后脚下生风一般的走出了图书室,随着大门“咣当”一声被她关上,吴汐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她看着徐行,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徐行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来握住她微凉的手,“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或者这么说,他似乎有很多事情都瞒着你,其实这几年,我跟池明发现很多逃走的巫族惨死在他的手下,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即便如此,他似乎也没打算放过他们,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才罢手。” 吴汐将手从徐行掌中抽出来,“所以,你想让我像钱冰一样背叛他吗?” ------------ 第十三章 正经人 “我只是想你不要助纣为虐,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徐行看着她,他的眼睛那么深,就像幽暗的山谷,一眼望不到尽头。“我这一辈子后悔过两次,一次是在我小时候,那天,你母亲说自己饿了,让我去给她找一些吃食,可是当我拿着几个饼回来时,却发现她已经死在林声的权杖下了。后来我知道,她已经算到自己活不过那天,所以故意支开我,可是,我还是很后悔,我想,她死的时候如果有我在身边,至少不会那么孤单那么凄凉。” 吴汐忍住差点就要决堤的眼泪,轻声问道,“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徐行慢慢垂下头,“如果三年前我能抓住你,哪怕是和你一起葬身在那悬崖底下,我也义无反顾。” “徐行……”吴汐想打断他的话,却被他阻止了。 “吴汐,这几天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来判断吧,不过,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能理解,毕竟你的处境很难能让你做出一个两全的选择。”他见吴汐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霎时柔和了下来,“你饿不饿,等我把老邱的尸体处理下,我们去吃点东西。” “不用了,”吴汐站起身,她看起来似乎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上如此,“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把猰貐找到,它本来应该藏身在这间图书馆,不过现在却消失了,你说它到底去了哪里?” 崔明寒坐在卧室的大床上无聊的看着手机,他这几天休假,可是难得清闲,他却不像以前那样找个度假村猛浪上几天,而是将自己关在公寓里几天都没有出门。他的脑子里仿佛装着一团乱麻,这不仅仅是因为周茉的死缠烂打,还因为猰貐,那个让徐行和吴汐都慎之又慎的大东西竟然凭空消失了,这不禁让他心生寒意。另一方面,捉不捉得到猰貐事关重大,可是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除了每天向徐行打探消息,就只能是坐在这里干等,这种等待让他的内心极其焦躁,却又无处发泄,无人诉苦,所以只得像一只困兽,每天在自己小小的笼子里备受煎熬。 门铃“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崔明寒看了眼墙上的挂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会是谁呢?他穿上拖鞋来到客厅,趴到猫眼上看了看,发现周茉站在门外,画着夸张的眼线,吊着一双美目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崔明寒的背上陡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几年,他早就见识到了周茉的执着,但是这大半夜的找到家里来,还真是头一次。 崔明寒蹑手蹑脚的遛回卧室,想假装自己不在家,可是他刚走到床边,耳边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周茉的喊声,“崔明寒,我知道你在家,你要是不开门,我今晚就站在这里不走了,不把你们楼里的人全叫起来决不罢休。”说完,她就一声接着一声的拍门,拍到最后竟然脱下高跟鞋,用尖细的鞋跟砸起门来。 崔明寒再也不能充耳不闻了,他以光速走到门口,打开门一把把周茉抓了进来,训小孩儿般的冲她说道,“你真是越来越疯了,以前我还觉得你是个正经人,没想到你疯起来这么不要命。” 周茉顺势倒在崔明寒的怀里,手指轻抚他睡衣的扣子,“正经人?你真是高估我了,再不正经的事我都能做的出来。”她的声音柔的像水,腰肢软的好似刚抽芽的柳条。 崔明寒这才发现她穿着一件低胸晚装,胸前白花花的一片,看得他心口一紧。 “你在看什么?”周茉盯着他的眼神,她的声音娇媚的像一只发春的小猫。 崔明寒猛然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周茉,把头转向别处,强迫自己稳定住呼吸,“你……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这么奇怪?” 周茉没有回答,但是崔明寒突然听到“刺啦”一声,紧接着,他从前面那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上,看到一个雪白的酮体慢慢的从那件黑色的晚礼服中钻了出来,就像是一只正在蜕皮的蛇。 “你要干什么?”崔明寒用手遮住眼睛,一下子弹出了八丈远,“你……你……你别过来。” 可是周茉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一点点的朝着自己的“猎物”走过去,手慢慢的覆上崔明寒的厚实的背部。“你知道吗?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她的语气变了,不知为何,这声音里面让崔明寒觉得有几分威胁的味道,“你要是再不乖乖就范,小心我一口吃了你。”她用双手环住崔明寒的脖子,嘴唇开玩笑似的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咬。 崔明寒打了个寒战,他拼命想摆脱身后那个温软的身体的钳制,可是无奈那人将他箍得死死的,他越挣扎她反倒更像是一根有毒的藤条一般紧紧的缠在他的身上。崔明寒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被一点一点抽空了,突然,他脚下一软,整个人朝着地上那块上等的羊毛地毯倒去。他的嘴巴被两片鲜红柔软的嘴唇堵上了,崔明寒又失去了一个呼吸的渠道,脑袋里一阵天天旋地转,差一点就晕了过去。 “叮铃叮铃。”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周茉的眼睛扫向门口,她突然放开了对崔明寒的钳制,飞速从他身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打开大门。 徐行的身影立在门外,他看着周茉,又看了看躺在地板山衣衫不整的崔明寒,不禁面露尴尬,“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是我太不知情识趣,惹人厌烦了。”周茉嫣然一笑,她在徐行的肩头轻轻一拍,然后踩着高跟鞋朝电梯间走去。 徐行走进屋内,他看着勉强扶着桌子站起来,大口喘着粗气的崔明寒,皱着眉头耸了耸肩,“对不起,打扰你们了,不过我多问一句,这次究竟是她没得逞还是你没得逞?” ------------ 第十四章 周茉 崔明寒揉着胳膊,“我去,我跟你说徐行,她就是个疯子,我现在才发现,周茉就他妈是个疯子,竟然想对我霸王硬上弓,而且力气还出奇的大,要不是你及时赶到,今天就要出刑事案子了。” 徐行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他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啊,还是个女中豪杰,”他见崔明寒恶狠狠的瞅着自己,于是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周茉今晚是不是喝多了,否则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崔明寒咕咚咕咚把一杯凉水喝下,然后才转头对着徐行,“我本来也以为她喝醉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她的嘴里那是一点酒味儿都没有,所以我才害怕来着,她平时虽然对我死缠烂打的,但是从来也没有这样啊,原来她周茉还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我都快吓死了,正好有一哥们想和我一起合伙做生意,出口贸易方面的,需要常驻美国,我明天就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同意入伙。” “真的决定一走了之了?”徐行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不过我也觉得周茉的情绪不太稳定,你避开一段日子倒是也好。” “走,我要走的远远的,本来还想留在这里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你和吴汐什么忙,现在看来,找到猰貐根本是毫无头绪,我也干脆就别在这里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他看了徐行一眼,“对了,你大半夜的来找我干嘛?” “没事。”徐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本来想找你喝酒的,现在看起来你似乎也喝不下。” “你的没事肯定就是有事,而且我猜多半和吴汐有关。我这几天在家也快憋疯了,来,哥们今天就陪你喝到尽兴,一醉解千愁,今晚咱俩不醉不休。”崔明寒说着就走到酒柜旁,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那瓶红酒。 于是,在这个寂寥的夜晚,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在这间豪华公寓中喝得烂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从地板上勉强爬起来,收拾妥当赶往单位。 他们刚走进大门,前台的小姑娘就笑得贼兮兮的走了过来,“崔主任,周总已经在办公室等了您一上午了,您快点过去看看吧。” 闻言崔明倒抽一口凉气,然后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徐行。见他一副快吓傻的样子,徐行不禁叹了口气,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了好了,我陪你进去,陪你进去还不行。” 两人走进办公室,看见周茉正坐在茶几旁边喝茶,她的身边放着一个纸袋子,里面飘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儿。 “你又作哪门子妖?”有徐行在身边,崔明寒的胆子大了许多。 周茉抬起头,笑着走到两人身边,“我还以为午饭也要放凉了呢,”她指了指垃圾桶里的饭盒,“早饭已经被我扔了,不过还好,你能趁热喝口汤。”她说着把纸袋里的保温壶拿出来,“这是我专门让阿姨给你炖的,我们家阿姨熬汤那是无人能敌,徐行,你也来一起喝呀。” 崔明寒看着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只碗,然后把汤倒好端到自己面前,他没接那只碗,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柔贤惠的小女人,“你又打什么主意呢,我说周茉,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把昨晚发生的事儿都忘了,我没去警局告你是因为我大度,但这可不代表你没对我的心灵造成创伤。” “我知道,”周茉慢慢的把碗放在茶几上,“所以我今天特地过来负荆请罪的,”她垂下眼睛,睫毛轻轻的翕动,“我已经想明白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逼你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愿意等,等你真正接纳我,爱上我。”她抬起头,眼角有一滴泪水滑落,不知为何,这滴眼泪好像掉到了崔明寒的心里,让他陡然一阵心痛。 见到此情此景,徐行识趣的走出办公室,然后轻轻的帮他俩带上了门,关门的声音重新把崔明寒召回了现实,他走到办公桌旁边,不去看周茉的眼睛,“对不起就不必了,你曾经救过我,算是我的恩人,咱们两个之间也算是扯平了,不过周茉,不,周总,我今天来是要递交辞职申请的,公司现在已经走上了正途,我也想换个环境,看看自己在其他领域有没有可以发挥的空间,所以……” “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周茉搓着衣角,她的身体不住地哆嗦这,好像快要站不稳了。 崔明寒狠了狠心,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再和她纠缠下去,保不齐自己就会心软了。 “对不起。”他丢下这三个字,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徐行见他走出来,轻声问道,“这么快就搞定了?” 崔明寒摊开手摇了摇头,“我也没想到这么容易,我本来以为她又要闹上一场的,”他用眼神示意徐行,两人随后走向茶水间。崔明寒倒了两杯水,递给徐行一杯,“哎,我怎么总觉得周茉不对劲呢?她昨晚和今天的表现都不正常,昨天太黄暴,今天吧,又温柔的有点过分了。” 徐行瞥了他一眼,“温柔也有错吗?我看你倒是挺吃这一套的。” “吃什么吃?”崔明寒抓了抓脖子,“不过她这么一哭吧,确实让我心里挺不好受的,但我去意已决,对了,我已经定了下周的机票,你和吴汐到时候能不能来送送我。” “我会通知她的,不过来不来就得她自己决定了。” 几天后的晚上,崔明寒坐在机场的贵宾室里,有点焦急的望向门口,可让他失望的是,只有徐行一人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而另一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却没有来。 “她真的这么薄情?朋友要离开了也不出现?”崔明寒冲徐行苦笑一声。 “她说要来的,怎么,还没到吗?”徐行略显异的看着他的眼睛。 ------------ 第十五章 陷阱 吴汐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刹那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已经远离烟火之气太久了,所以看着机场里推着箱子背着行李的三五成群的人们,颇有一些不适应。她快走了两步挤进电梯,想着能趁飞机起飞前和崔明寒再见上一面。电梯缓缓上升,吴汐靠在玻璃墙上,不带任何情绪的望向对面那架下行的电梯,她的身体突然僵住了,就好像冷不丁的被一道电流击中了似得,她看到了一个男人,那个人体型微胖,衣着随意,鬓角的头发带着几星灰白。 吴汐看着那架电梯慢慢的朝地下降去,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她拼命的拍下地下一二三层的按钮,然后紧紧地贴在玻璃上注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在在B3层走出了电梯,吴汐的心也随着他一起飘了出去,她紧张的盯着电梯的按键,感觉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慢。在电梯门终于在B3打开的那一刹那,她飞也似的冲了出去,朝着那个还未走远的人影追去。 泪水在身后飘扬,吴汐不顾一切的朝前跑着,嘴里喃喃的说出两个字:“老吴。” 老吴、老吴,她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嘶哑,仿佛叫出这两个字依然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 然而前面那个背影却在前方转了个弯,从她的视野中消失了。吴汐跑到他消失的那个拐角,发现那里是一片尚未修葺好的空旷的区域,到处堆放着装修材料,天花板上的灯也没有装好,四周一片黑压压的景象,什么都看不清楚。 吴汐没有半点犹豫,飞身就冲进了这片暗不见光的区域。“老吴。”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弹到墙壁上有反射回来,听在耳中多了几分诡异。吴汐将犄角握在手里,犄角的前端燃起一小簇白色的火焰,照亮了她身体周边的一小片空间,吴汐借着这一点光亮慢慢的朝前挪步,她明知这样是以身犯险,也知道那个所谓的“老吴”极有可能是一个圈套,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投身到这片暗流涌动的黑暗中,因为那个人,让她念了太久,悔了太久,他是她心里的一个死结,一个即使海枯石烂也无法解开的死结。 “老吴,是你吗?”吴汐看到自己前面几米远的一个箱子上面坐着一个人,于是便举着犄角慢慢的朝他移了过去。那男人的脖子转动了九十度,在白焰那一抹微弱的亮光下露出了半张脸孔。 吴汐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看着那张脸,那耷拉的眼角下熟悉的纹路,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爸……”她把全部的情绪汇聚在这一个字里,手掌轻轻的抚上那个稍稍佝偻的肩膀。 “汐汐。”吴黎安没有扭头,他的脖子僵得就像冬日里的冰凌,但是手指却轻轻的搁在吴汐布满泪水的脸庞上,“汐汐,你长大了,也变得更加坚强了,这样……这样爸爸就放心了。” 吴汐的手从从吴黎安的肩上滑落下来,她的心跳停止了,“放心我?我现在这个样子吗?”她把手里的犄角轻轻的抵在吴黎安的背后,“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幻化成我父亲的样子来引我上钩?”她话音未落,耳边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就像什么东西爆裂开了一样,紧接着,她看到“吴黎安”的身体裂成两半,一条长满花斑的大蛇“噌”的从那两片疲软的身躯中跃了出来,吐着猩红的信子朝她直扑过来。 吴汐一个跃起躲开它的袭击,她手里的犄角“呲呲”的冒着白色的焰火,这焰火窜出了三丈来高,照亮了这片荒芜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救救……救救我……”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她身后的角落中传来,那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让吴汐心里蓦地一惊,她急急的回头,看见周茉正趴在一堆木板中间,她的裙子破了,露出两条白花花的长腿,一双玉腿上面全是血痕。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从根扯断了,带血的头皮还残留在额头上一点,在白焰的照耀下泛着黑红色的光。 “周茉?”吴汐发出一声惊叫,她一边用犄角指着那条巨蛇,一边慢慢的朝周茉的方向移去,蹲下身子将她奄奄一息的身体抱在怀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被谁弄成这个样子了?” “猰貐,”周茉轻声抽泣着,“它就藏在图书馆的那本书里,那天,它跟在我的后面,然后……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我就到了这里。” “原来它一直附在你的身上,怪不得我们找不到它。”吴汐握紧了拳头,她用犄角指着朝自己游移过来的那条大蛇,“周茉,它就是猰貐对不对?” 话音还未落,那大蛇已经冲着吴汐窜了过来,血盆似得大嘴巴涨到130度角,四颗獠牙泛出渗人的白光,那架势简直要一口将吴汐整个吞进腹中。 吴汐并不畏惧它,她朝那只怪物跳将过去,眼看着就要将那根怒气冲冲的犄角整个插入它的下颌了。可就在这时,她的手臂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的缠住了,那东西把她的手臂几乎要整根折断了,她不禁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手一松将犄角扔在地上。 脱离了吴汐的掌控,犄角上面的白光熄灭掉了,整个区域又重新掉回了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吴汐摊开十指,试图再次逼出白焰,可是她的手臂麻的简直不像是长在自己的身体上一般,任凭她再努力,也使不出平时十分之一的力气,所以那小小的焰火在她的之间跳来跳去几下子,又猛地一下熄灭了,就像是风中的残烛。 “沙沙……”有什么东西贴着吴汐的头发蹭了过去,她伸出手去摸,但是却抓了个空。吴汐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彻骨的恐惧了,她在原地打着转,试图分辨出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和气味,可是她失败了,那东西总是在不经意间从她的衣角脖颈间溜过,但是速度快的却让她根本无法触碰到它。 ------------ 第十六章 缠斗 又是一阵沙沙声,吴汐猛地回过头,她看见一双铮亮的黄眼睛,那眼睛长在一张苍白的脸孔上,那张脸孔是属于周茉的,可是现在她的胸腹下面却连着一截长长的黑红相间的尾巴。 “你在找这个吗?”她说话了,那声音如此冰凉,就像是从无间地狱中传出来的一样,她的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棍子,那是吴汐的犄角,现如今它被从中间折断了,就像是一根普通的铁棍子。 “不愧是万妖之首,连蛊雕的犄角都可以轻易的折断。”吴汐从嘴角挤出这几个字,她挺直了脊梁,眼睛中晶亮的光即使在黑暗里也藏不住,“好,不如就在这里做个了断吧,今天,就由我来收服你这只怪物。” “就凭你?一个断了胳膊的巫女?”猰貐“嘶嘶”的吐着信子,它的眼睛突然转向吴汐身后,瞳孔缩成两条细缝。吴汐的后背感到一阵凉意,随后,她的整个身子突然被卷到半空中,在墙和天花板之间来回拍打着。吴汐把身体蜷成一小团,这才躲过了这猛烈的撞击,她看着卷着自己的那条花尾巴,原来它是吴黎安身体中的那条大蛇,自己光顾着对付猰貐,对它竟然疏忽了。 突然,那大蛇高高抬起尾巴,将她的脑袋对准一块水泥板的尖角就砸了过去,吴汐的手脚均被它紧紧的束缚着,一时间无法发力,无奈之下,她只得张开嘴巴一口咬在那条滑溜溜的身体上。伴随着一股腥臭的脓血味,那蛇的身体突然剧烈的抖动了几下,随后放开了对她的钳制。吴汐一个跟头栽倒地板上,她抬起头,看见有一簇小小的白焰在被她咬破的蛇的皮肤上绽放开来,越燃越大,越燃越高,慢慢的,竟然将整条蛇身都包裹在其中。那大蛇发出痛苦的嘶嘶声,然后在那团耀眼的焰火中化为一滩黑油。 “看来是我小瞧这白焰的力量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不过,”它轻轻的叹了口气,气息喷在吴汐头顶,结成一块冰冷的霜,“这白焰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吧。”周茉诡异的头颅倒立着慢慢的从天花板上垂下来,一双妖异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吴汐,“我去过那里,那里尸骸遍野,没有半点声息,冥河的黑水中,满是粘稠的鲜血,凛冽的寒风中,充斥着亡人的哀嚎。” 吴汐忽然想起自己的那个梦境,她不禁恍然大悟,猰貐是死而复生的怪物,它可以穿梭在生与死的边界,所以那些死去的人们,又一次被它从地狱中拉了回来,只不过他们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徒有一副人类的躯壳,皮肉下面却藏着一条恶毒的蛇。 “忘记告诉你了,我曾经在那里见过他。”猰貐附在吴汐耳边,缓缓的说出这句话,“他说他很挂念你,放不下你,以至于连轮回都无法进入,”见吴汐纹丝未动,它又低低叹道,“要不要我送你去见他,父女再次相见,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它突然桀桀的笑了起来,紧接着,吴汐看到黑暗中有无数道白色的影子朝自己的方向飞来,她强忍着疼痛,抬起手臂阻挡那些朝自己飞来的怨灵,可是它们撞在她指尖小小的白焰上,画作一缕缕的沙子飘进她的眼中,将她的眼睛层层覆盖住了。 “胳膊废了,现在连眼睛也看不见了,这个游戏不怎么好玩了,不如快点结束它,送你们父女相见吧。”猰貐的声音越压越低,突然,吴汐感觉头顶上方蓦地卷起一阵气流,她心知不妙,于是本能的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她的脚碰到了某样硬邦邦的东西上面,绊得她一头栽倒在地上,她啐了一口,顺势捡起那个像是铁镐的东西滚到墙边,一面用身体死死的抵住墙面,一面将那东西在身前来回挥舞着。 她的手臂虽然像坠着千斤的大石,但是却依然紧咬着牙关将那条铁镐护在胸前,她知道这是自己生存下来的唯一的机会,所以即使疼痛已经逐渐麻木了身上的每一条神经,她却依然握紧了手里的铁镐,用尽周身的力气在它的顶端释放出一朵耀眼的白焰。 “放弃吧,”猰貐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人生已经如此艰辛,为什么还要苦苦支撑呢,早一点放弃,就可以早一点见到自己的亲人了。” 吴汐将手里的铁镐狠狠的砸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是却扑了个空,她的双臂哆嗦的快要支撑不住它的重量了,但是却仍然不愿放弃,她死命的咬着下唇,将上面咬出了一道血印子,“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我父母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掉,”她朝那个方向怒吼了一声,“我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这里,死在你的手里。” 吴汐突然抬起腿,一脚将铁镐朝猰貐的方向踢飞开去,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怪叫,她稍稍松了口气,知道它砸中了猰貐,而且将它伤的不轻。她趁着这一点时间,从口袋中掏出一只蓝绿色的蝴蝶,将它抛到半空中,那蝴蝶在空中陡然胀大了几十倍,将吴汐整个人笼罩在自己那两片巨大的翅膀下面,然后渐渐的在黑暗中隐去了身影。 四周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中,过了很久,吴汐听到了猰貐轻飘飘的笑声,“有意思,小姑娘,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有趣的多,我本以为你我之间的游戏不会持续太久,可是现在,竟然有点舍不得早早结束它了。” 吴汐贴着墙面蹲了下来,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一股腥臭的液体从她的眼睛里面流了出来,随后,眼皮上传来一阵久违的温暖,她知道自己重见光明了,即使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即使她的眼前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但是她的心里还是重新被希望给填满了,因为她知道,黑夜马上就要逝去,黎明即将到来,能拖到那个时候,她就得救了。 ------------ 第十七章 善与恶的边界 5p#��y��,��n��>�2Vv0#f�:�g���?�Z>@Q��R�Ղ�Vn����日,他是那个善良的、理智的科学家,在晚上则化身成邪恶的海德先生四处作恶,他终日徘徊在善恶之间,其内心属灵的内疚和犯罪的快感不断冲突,令他饱受折磨。” “周茉她好像变了个人,晚上和白天完全是两种性格,但是哪个都不像是原来的她了,崔明寒认为她情绪上出了些问题,所以才想逃离一阵子……” 书里的话和徐行在电话里面告诉她的事情同时出现在吴汐的脑中,她明白了,那猰貐起死回生之后性情大变,由一个善良敦厚的神兽变为一只蛇蝎心肠的恶怪,但是它的天性并未完全泯灭,每逢太阳升起,它便会重回本真,日落之时,再肆意行凶作恶。所以,她只需要拖延到黎明,便会得救。 “吴汐,不要再躲了,”猰貐贴着她的身边蜿蜒而过,“死亡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在这世上,人心才是最可怖的,我也曾一心向善,却落得如此一个悲惨的下场,是黑暗涤荡了我的心灵,让我看透了一切。出来吧,让我带你去看清楚这个世界,看清楚那些伪善的人皮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 吴汐双手抱膝,一动不动的藏在百幻蝶的翅膀下面,她屏息凝气的看着游移在身旁的那个长长的黑色的影子,心里暗暗祈祷着黎明快些到来。 见久久寻不到她,猰貐变得暴躁起来,它的身体胀大了数倍,狂躁的摆动着自己的尾巴,把那些装修用的木板子、油漆桶等物什纷纷扫的飞散开来。突然,一只电钻腾空而起,冲着吴汐的方向飞了过来,百幻蝶被这个冷不丁袭来的物体吓了一条,它抖了抖翅膀朝上飞去,将吴汐的身影彻彻底底暴露在猰貐的眼前。 “还是被我找到了。”猰貐边吐信子边发出一串冷笑,它瞳孔一缩,猛地朝吴汐飞来,将她整个人紧紧的缠在自己庞大的身子里,冰凉的皮肤压得吴汐的骨骼嘎嘎作响,巨大的獠牙轻轻的掠过吴汐的面庞,“这就是你的命,生或死,永远都不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死亡来临时,不要反抗,顺从的、平静的接纳它,可能会更好过一点。”话落,它便张开黑洞似得大嘴,照着吴汐的头顶压了下来。 可是头探到一半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猰貐朝下望去,它看到一双充斥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此刻,那眼睛的主人徒手抓住了它的两颗獠牙,一簇簇白焰在她的指尖雀跃飞舞。 猰貐感到嘴里一阵灼热,它松开吴汐的身子,拼命的摇晃着脑袋,试图将她从自己的牙齿上甩下来。可是那个瘦弱的女孩子就像长在了它的嘴巴上一样,她任凭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的被猰貐撞到坚硬的墙面上,却一点没有松手的打算,她手中的白焰,竟然也仿佛被她的坚强的意志所感染一般,越窜越高,越燃越烈,直烧的那猰貐发出一声声怪叫。 “你以为我没有被黑暗吞噬过吗?”她望着上方那颗巨大的三角形的头颅大声的说道,“在他堕入崖底的那一刻,我的全部都被黑暗给夺走了,可是我的心,曾经被深深的温暖过,余温尚存,这点暖永远都不会消散的。” 话毕,她强忍着蚀骨的疼痛,双臂猛一用力,支撑着身子跳到了猰貐的脑袋上面,被白焰裹挟的双手狠狠的插向那对黄色的大眼睛。 伴随的一声惨叫,黎明的第一缕晨光照进了这个被黑暗裹挟的空间,猰貐的身子猛地一软,从半空中跌落到地上,它的头颅中隐隐现出周茉的影子,她瞪着一双美目,用渴求的目光望向吴汐,仿佛在向她求救。 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汐勉强支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他看见徐行和崔明寒正在向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不禁眼眶一热,泪水汩汩流出。 “吴汐……”看着浑身是伤的吴汐,徐行一时语塞,他将她抱在怀里,心疼和悔恨一时间俱涌上心头。 “徐行,快,五雷令,周茉被猰貐附体了,得赶紧把它逼出来。”吴汐指着地上那个似人非人似蛇非蛇的怪物说道。 “周茉……被它附体了?”崔明寒的目光这才转到猰貐的身上,他发现它的头颅果然有几分周茉的样子,不禁惊叫出声。 徐行从怀中掏出令牌,他看到百幻蝶将吴汐罩在翅膀下面,才将它抛向空中,嘴里默念出一段口诀:“飞符前路,剪除妖氛。敢有妖孽,断宗灭形。” 五雷令发出耀眼的金光,照在人首蛇身的猰貐身上,那怪物在地上扭动了几下身子,慢慢的幻化成了周茉的样子,与此同时,一块鲤鱼形的玉石从周茉的身体中飘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周茉。”崔明寒扑了过去,他轻轻轻的拍打着她冰凉的脸蛋,柔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周茉慢慢的张开眼睛,她看着眼前人焦虑的脸庞,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那个梦里面好黑,好冷,我以为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了,我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里了……” “你没死,你好好的,你会好好的。”崔明寒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水,然后轻轻的将她揽入怀中。 吴汐见周茉没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徐行将那块鲤鱼形状的玉牌捡了起来,忍不住问道,“这就是猰貐吗?” 徐行刚想回答,突然那块玉牌上面升腾起了一缕白烟,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玉牌上面响起:“汐汐,我的女儿,很抱歉让你面临这么两难的选择,但是猰貐和白焰都不可以交给我哥哥,切记切记。” 白烟不见了,那个声音也随着它一起消失掉了,吴汐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她从徐行手里拿过那块玉牌,眼含泪水轻轻的抚摩着它上面的纹路,“妈妈,妈妈,是你吗?” ------------ 第十八章 大结局 7$r���i�[K�Gp>7�5�]d0��xͪo�O(/Җ8fgA���v�[n��住吴汐的肩膀把她扶起来,他看着她的朦胧的泪眼,轻声说道:“没错,是她的声音,想必她算出你将来必会来寻找猰貐,所以将一缕魂魄附着在它的身上,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说完,他认真的盯着她的双眸,“吴汐,事到如今,你还对那个人心存侥幸吗?” 吴汐看着窗外那轮刚刚跃出天际的红日,狠狠的用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如此勇敢的面对自己心里那个混沌的、阴暗的角落,头一次决定将它彻彻底底的暴露在朝阳下,过去的一切,是她永远无法触及和弥补的缺口,因为逝者已矣,任凭她再如何麻木自己,终究是不能追回,而朱昱的牺牲,双亲的离去,是为了她能更好的活着,而不是像那猰貐一般,生不如死的浪迹在这世间。 她,怎能辜负了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这朗朗春光。 吴汐回过头,牵住徐行的手柔声说道:“等我好不好,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就会回来找你。”她的眼睛水波盈盈,像沉在水潭之下黑色的宝石。 徐行又惊又喜,他胳膊略一用力,将吴汐拉进怀里,柔软的嘴唇贴近她的耳朵,“我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了,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山海关,天下第一关,山山连海,海海绕山。这下面,埋葬着巫族的祖先羿的尸身,他曾经给这世间带来了惊涛骇浪,现如今,却安静的长眠在这片碧水之下。大海上一片寂静,波浪轻轻亲吻着岩石,像快要睡着了似的。平静的海面上,月光辟开了一条狭长的的云带,闪闪的颤动着,银鳞一般。这条云带的尽头,站着一个高高的人影,他手握一把巨大的弓箭,凌厉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被乌云蒙蔽住的那盏圆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去,看见并肩走来的两人,嘴角轻轻翘起一个让人胆寒的弧度,“汐汐,你和他一起过来,看来已经决定要站在他那边了,对吧。” 吴汐走上前两步,她清脆的声音里透着毫不妥协的坚毅,“我不会让你复活他的,玉牌已经被我毁掉了,你也彻底死心吧,”她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了不少,“你能不能放过我们,放过我们的族人,也……放过自己,生灵涂炭,饿殍遍野,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结局,对不对?” 大巫冷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脑海里又一次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最爱的妹妹不辞而别,连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他曾无数次望着尘世发呆,期待妹妹的归来,却又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倔强,不强行将她带回。然而,她留给他唯一的遗物,竟然是她和一个凡人的女儿,这三年来,他小心翼翼的守着这个女孩子,给她疗伤,教导她成长,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越来越多她母亲的影子,可是没想到,就连这个女孩子,现在竟然也要离他远去了。 他突然将手里的白翎箭对准徐行,“就是这个家伙吧,你就是为了他才要背叛我,离开我的是不是,那好,我今天就杀了他,割断你和这世上唯一的牵连,这样,你就会永生永世留在我身边了。” “呼”的一声,白翎箭和天遁剑同时飞了出去,就在它们即将在空中相遇时,那大巫突然从身后揪出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抛向天遁剑的前方。 “池明。”吴汐发出一声惊呼,这声音让徐行果断的停止了进攻,天遁剑定在半空,那白翎箭却毫不迟疑的冲着徐行飞驰而来,朝着他的心窝直插过去。 吴汐一个飞身扑向徐行,将他从箭头下面撞开,整个身子护在他的前侧。白翎箭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呼啸着冲着二人直穿过来。 吴汐的身子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臂圈住了,这双手臂曾无数次带她脱离险境,这一次,也没有一点意外的将她护在那个坚强的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的身躯下面。 白翎箭穿透了徐行的心脏,他的眼睛,那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睛在刹那间失去了光彩,甚至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来不及看上一眼,就永远的闭上了。平静的海面上突然掀起了惊天的怒浪,似千声鸣鼓,万雷惊涧,难道这大海,也在为他的死而悲鸣吗? 看着鲜血慢慢浸透徐行身上的衣服,吴汐却仿佛静止了,她的背影被月光映衬的如此清冷,如此孤单,竟让大巫心中生腾出一股少有的寒意。 “汐汐……”他压低声音唤了她一声,可她却纹丝未动,大巫忍不住走近了几步,他突然倒抽一口凉气,仿佛看到了今生最恐怖的一个场景:吴汐将自己的手掌压在徐行的手掌上方,她的掌纹幻化成一枚铜钱,那铜钱被千万条红线环绕着,这些如蛛丝一般的红线,正朝着徐行的掌心蜿蜒前进,不一会儿就和他手心的纹路融为一体。 “不,你住手,”大巫发狂似得大叫了一声,“你不能把自己的命换给他,不能……” 吴汐从徐行身边站了起来,她见血色重新爬上那张苍白英俊的面庞,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转头看着大巫,笑容化成一层薄薄的冰,“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吗?哦,我忘了,你还想把我永远留在身边,那么,我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 她突然向着悬崖边上的大巫跑去,双手眼看就要拽住男人的斗篷了,可是那大巫虽然悲痛万分,但是身体却依然灵活,他向后一跃,整个身体升腾到悬崖外面,让吴汐扑了个空。 海面上突然由远而近游来两条银色的长着人的脑袋的胖鱼,它们就像两枚飞镖,在水面上下穿梭着,它们的身后,跟着一只长着龙纹的九尾大虎。 “陆吾,快,吴汐就在这里。”赤鱬朝身后喊道。 陆吾闻言纵身一跃来到吴汐跟前,朝她匍匐下巨大的身子,吴汐感激的抚摩着它脖子上浓密的鬃毛,然后跨坐到它的背上。陆吾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叫,负着吴汐朝大巫追去,眼看着就要接近他时,吴汐用脚尖在陆吾身上猛地一蹬,纵身跃向那个一身白袍的男人,双手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腹,指尖的白焰烧着了两人的衣服。 陆吾又发出了一声嘶吼,这叫声和刚才那声已是完全不同,这吼叫里充满了悲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一团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落入深海炸裂开来,在海面上掀起了几十米高的巨浪,几秒钟之后,海面上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如同她多舛的一生,千帆过尽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两年后的一个春日,徐行参加完崔明寒和周茉的婚礼后,从礼堂里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崔明寒在后面叫住了他,“喂,连杯酒都不喝,是不是太不讲哥们义气了。” “今天单位还有面试,你们两个都不在,还不得我回去主持大局。” 崔明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你触景生情,又……” “怎么会。”徐行嫌弃似的的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拨掉,转头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崔明寒看着他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返回了礼堂。 徐行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手中面试的名册,今年新招的员工普遍素质还不错,比往年强上不少。他的心轻轻的颤动了一下,思虑又一次回到几年前他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她穿着和旁人格格不入的套装,小心翼翼的冲他笑着,希望博得他的认同。 他翻过一页纸,就剩下最后一个了,面试完就可以收工回家了,然而在看到那个名字时,他身体和心同时僵住了,目光更是久久的不能从那两个字上移开。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缝里,那人冲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主管,我来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