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章节目录 ------------ 第一章 外人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元姐一早起来就感觉到了丝丝冷意,翻了衣柜,找出一件还没上过身的葱绿色圆领袄子穿上,整个庙山村也就她能时时地穿件新衣裳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元姐出了屋奔着书房去了,果见舅舅已是作起了文章。舅舅这样笔耕不辍,经纶满腹,却只能带了她在这山村的社学里当个先生。 “舅舅,我去王大娘家了。”元姐站在门边,轻声道。 “去吧,早些回来。” 舅舅从不肯让她做些洗衣做饭的粗活,皆是花钱请了王大娘、李二婶她们帮着做。每日下了学,还专门辟出时间教了她读书,《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她都倒背如流。舅舅总说,女儿家虽不用考功名,可懂得越多越能在乱世里活下来,是以日日带了她读书。又怕村里人觉得反常,只让她一来了外人便取了针线做活计,装作普通女儿家的模样。 元姐提了食盒往王大娘家去了,村里人早起耕作的知道她去取饭皆道她好福气,他们总说元姐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是要嫁给秀才作秀才娘子的。元姐早已见怪不怪了,见人说道只装作羞涩的笑一笑。 王大娘家就在村里的大路边上,两个孙子都在社学里读过书,人也慈和,见了元姐过来,便笑道:“元姐来了,今儿可穿的真俊。”拉了元姐的手啧啧赞上两声,接过她手里的提盒,把灶上还热着的菜和包子并两个鸡蛋放在里边。 元姐谢了王大娘刚要走,便听见村东头吵嚷起来。村里一向安静,这几年也算风调雨顺,即使外间行兵打仗也很少殃及山村,如此吵嚷,别说元姐觉得稀奇,连王大娘都少见。(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二人这边瞧着,前边陈五婶子已疾步走了过来。王大娘赶紧拉了她问,陈五婶子道:“大娘不知,刚才冯老爹和孙子出去打猎,从林子里驮回来一个人呢,腿被老虎夹子钳住了,全是血。”说完这话正看见元姐,赶紧拉了她:“元姐在这正好,快去请了你舅舅过来看。”说着又扭头跟王大娘解释:“李大夫昨天才来过,今儿必是去钱户村了,我男人让赶紧请了韩先生过来帮忙。” 韩先生便是元姐舅舅,村里人都知道他除了能教书之外,还懂些岐黄之术,李大夫来不了的时候,都是去请了韩先生的。陈五婶子扯了元姐赶路,边走还边说:“得亏这人命大,一早就遇了冯老爹,不然这会儿还不让熊瞎子叼了去......” 三步并两步就到了韩家。村里人都对韩先生十二分的尊敬,连说话时都小些声音,生怕惊着他。这边陈五婶子到了韩家也不敢直拉拉地闯进去,只让元姐先进去说一声。元姐放了提盒就去了书房,站在门外正想开口,就听见韩先生已是问道:“出什么事了?进来说。” 元姐推了门进去。韩先生坐在书桌前,倒了杯茶递给元姐。元姐喝了热茶暖和一些,将来意说了。 “去拿了药箱来。”韩先生起身掸了掸衣襟,见元姐还站在原处,便道:“怎么了?怕见外人?” 元姐抿了嘴,点点头。 “无妨,我们在此间都有十年了,你都长成翩翩大姑娘了,我也蓄了一把胡子,恐怕你外祖父也识不得我们了,不用怕。”韩先生说着抬手摸摸了元姐的头,真的是大姑娘了,当年还是抱在怀里的小娃娃,如今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好了,人家还等着我们,快去拎了药箱过来。” 元姐向来信重舅舅,听了这话再不犹豫了。 待到了冯猎户家中,元姐便不能进去了,和陈五婶子她们一起站在院子里等着。韩先生进了屋便闻到血腥味甚浓,床上躺着一个人,面目看不清楚,衣裳也有些破烂,左腿上血肉粘着衣服,狼狈不堪。众人见他进来,赶紧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此人是早间冯猎户带着孙子虎哥出去打猎时遇见的。当时此人还未昏迷,看见爷孙二人尚能呼救。冯猎户见他被老虎夹子钳了腿,拿了棍棒帮他敲开,这人先是疼的叫了两声,后来便直接昏了过去,至今还没醒来。 韩先生看了看伤势,确是如此,又切了切脉,此人还受了风寒。如此昏迷过去便是伤痛加上风寒引起的了。韩先生仔细瞧了瞧他,年岁并不大,看样子不足二十,身上倒还结实,就是瘦了些,衣裳也破烂,约莫是逃命的。再瞧他脸时,见他眼珠轻轻转了转,心下微哂,转身站了起来,与众人说他病情。果然,这边韩先生话音落下,他便咳嗽了两声,众人见他醒了,都上前慰问。 此人说他是胶东人士,因家计困难便跟了人跑镖,这第一趟出来便出了事,在晋西这边遇了土匪。土匪甚是嚣张,抢了货也罢,见他会些功夫硬是拉他入伙。他不忿与这些人为伍,趁着黑夜逃了出来,藏在山里打猎为生,想着赚些路费好从长江这边绕了路回老家,没成想被老虎夹子钳了腿。 他这番说辞众人自是信的,可韩先生却是不信。此人说话有章有法,举止进退有度,帮他切脉知他不仅是会些拳脚而已,最重要的是,这人的口音虽极力隐藏缺漏了端倪,并不是胶东话,反而像京城话。不过这人并不全是蒙骗大家,他说自己是逃命的倒是真的。韩先生也不怕他,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是针对自己舅甥二人来的。既然如此,真真假假又有何妨,这乱世之中,何必相互为难。 韩先生留了个草药方,便带着元姐回去了。 夜凉如水,吃过饭,韩先生照例带着元姐习字。不过元姐也看得出来,舅舅今日有些出神,自己写错了两个字他都没瞧见。 “舅舅,你在想什么?” “嗯?元姐写完了?”韩先生看了看元姐写的字,点了点那两个错字让她改。 “舅舅还没说你在想什么呢。”这些年都是舅甥二人一起生活,舅舅有什么事大都不会瞒着元姐。 “舅舅在想,这山上消息还是太闭塞了,我们住到镇上去吧,元姐想去吗?” “舅舅之前说过,我们不可能在这躲一辈子的,现在是时候要出去了吗?”元姐没有回答韩先生的问题,反而问他。 韩先生思索了一会,元姐觉得他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目光更加坚定起来,他站起来,道:“元姐帮我磨墨,我给你外祖父去封信。” ------------ 第二章 上门 一场秋雨一场凉,待到冯猎户家的外乡人腿养好了能出门打猎时,已是到了十月中旬。[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这位外乡人据说叫郑牧,如今村里人都知道他拳脚功夫不一般,不少社学里的学生下了学都去冯猎户家,跟了他走拳练棍。 郑牧刚来时因为吃住都在冯猎户家,心下十分不安,有次躺在床上见虎子在院子里耍棍,便起了此意。虎子平日里确实也比农户家的孩子打架有些章法,可也论不上拳脚功夫,只在镇里买了本棍法书胡乱练练。郑牧见他有意习武,便指点了他几招。这几招十分威风,虎子日日练习,棍下生风,引得村上小伙伴都来看。 郑牧当时还腿脚不便,闲着也是闲着,便带着村里的几个孩子练一练基本功。一月下来,个个都精神了不少,等到郑牧准备要走的时候,全村的男孩子再舍不得他,有的恨不能跟了他下山去。郑牧的风光自不必提,只不过他心中有事,也留不了多久。这已经是郑牧第五天进林子了,日日都带回来满满一篓野物,连冯老爹都自叹不如。 “年轻体壮就是好啊,老喽。”冯老爹摇摇头,摸了把胡子,叹道。 郑牧嘿嘿的笑,道:“要是早前就能打这么多,我也早就下山了,北边的林子里可没这么多野物。” “那倒是,这两年也不知怎的,这边的鸟呀兽呀多了不少呢,南北的猎户都有过来打的。[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倒是遇见了好时候,回头再打些,也能凑够回乡的盘缠了。”郑牧算算自己的猎物,由不得松口气。 今日他也是早早进了林子,不过没等多久就回来了,这次带回来的不是血气满天的猎物,而是一对活兔子,难得的黑灰相间,小巧可爱。郑牧收拾干净自己,也收拾干净了兔子,拿出昨天让虎子帮他编的小笼子,装了这对儿活兔子直奔韩先生家去了。 韩先生家在村子西南边,郑牧离很远便看见了一处和其他农户家不同的房子,白墙黑瓦,是个两进小院。韩先生是本村第一位社学先生,村里和镇里都出了些钱,韩先生自己也添了些,建了这所社学,前院供学子读书,后院是韩先生舅甥二人的住处。今日社学不开课,郑牧算准了时间前来拜谢。 郑牧到了院门口见门户大开着,便向院内瞧去。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院内,正在给几盆晚菊浇水,见他突然站在门外,一愣,秀眉微微皱了皱。显然,她没想出来他是谁,不过他是知道她的,韩先生的外甥女,小子们嘴里天仙般的人物,谢元姐。 “请问韩先生在吗?我是借住在冯老爹家的郑牧,特来拜见先生。”郑牧不等元姐反应过来,便上前说明来意。 元姐这才知道他是谁,见他手里拎了个小笼子,笼子里还装了一对兔儿,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元姐估摸他是来拜谢舅舅与他治病的恩情,可她第一次见人带了活蹦乱跳的兔子上门,这是要让他们养着吗?不过,不管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站在门口,于是答道:“家舅父在书房,随我来吧。” 郑牧将兔子放在了院角的树下,随着元姐去往后院。东厢房是韩先生的书房,郑牧进了后院便看见韩先生已是站在了书房门口。韩先生身着靛蓝色直裰,戴了方巾,蓄有胡须,书卷气甚浓。郑牧虽不像村里人一样对着韩先生有些敬畏有加,可也感激他及时出手相救,于是深深一拜,道:“韩先生请受我一拜。” 韩先生不想他上来便拜,心下微怔,赶紧上前扶起。二人客套一番,由韩先生引着,去了正房。元姐上了茶便退下了,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突然想起了郑牧带来的兔子。元姐长这么大从没养过小猫小狗,她和舅舅尚需王二娘帮着做饭,如何养宠物。不过她也见过村里人家养的兔子,可那些兔子灰灰的、臭臭的,只想让人离远些。郑牧带来的这对兔儿虽不是雪白的家兔,可黑灰相间的皮毛也不多见,而且看似还没长大,身上也干净的很。元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树下正经逗起兔子来。两只兔子都是眼睛微有些泛红,耳朵竖起来,有一点声响便紧张的乱转;可若是悄没声的靠近它们,哪怕到了脸前,它们也没个动静。元姐简直怀疑这对兔子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只能动了耳朵听。不过即便是这样,元姐也心里欢喜,比起读书练字,还是逗兔子乐趣多些。 元姐看着日头渐渐升了起来,快要到了晌午,心里有些拿不准,舅舅难道是要留饭?这样想着,后院已有了脚步声,郑牧和韩先生一前一后出来了。元姐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觉得二人交谈甚是融洽。 郑牧走了之后,元姐赶紧跑到舅舅跟前:“舅舅跟他说什么,这么久?” “外边的事,舅舅回头分说给你听。”说着指了指树下,又道:“兔子是他带来的,倒是有心呢。” “谁上门不带了礼,他怎么有心了?”元姐歪了脑袋,心里的欢喜都写在了弯弯的嘴角上。 “知道我们家有小姑娘,专门带了兔子来讨你喜欢,怎么不是有心?”说着伸手点了点元姐。 “可他就要走了,讨我喜欢又有什么用?” “所以才叫有心呀,是真心上门拜谢的。” “这倒是呢,村里人大都奔着舅舅来,不是酒就是肉,哪有兔子招人喜欢,还能时时看着。”村里人大多循些旧礼,人情礼节上哪有这样的巧思,元姐不由有些赞叹。 “外面的人,比他有更心思的有的是,待我们住到外面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可不能傻了。”韩先生说着不由抬头看了看东北方的天空,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半边天,全没有南边天上一朵朵白云的悠闲。 “舅舅,我们真要出去么?”元姐看看这小院的一草一木,心中不舍。 “终归要走的,且看你外祖父怎么说吧。”韩先生背起手,叹了口气,“去王大娘家取饭吧。” “嗯。” ------------ 第三章 分说 晚间元姐没有习字,舅甥二人在书房边喝茶边说话。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郑牧此人有些见识,只是不肯过多透漏,不过他说的外间的情形,并未欺我。”韩先生和元姐虽然住在山村里,可并未和普通村民一样不问世事。每月韩先生都带了元姐去镇上住上几日,一来和外界互通往来,二来也让元姐长长见识,她这样的身份,注定不能做一个见识短浅的村里姑娘。除了这条消息线之外,韩先生还有一条更重要的线路,元姐也是知道的,乃是村里的李二叔一家。当年二人来此间避祸,元姐的外祖父亲自安排了心腹管事的儿子,也就是现在李二叔先来探路。李二叔来了之后,开始负责村里与镇上的交易,几乎每日都会下山。李二婶也是家里安排过来的,只说是来投亲的,和村里搭上关系,又嫁了李二叔,帮着韩先生家做活计,照看元姐,传起话来也甚是方便。 韩先生和元姐当然也是改名换姓来到此间,可与村里人却另有说辞。村里人都知道韩先生乃是秀才出身,很有学识,本还能继续考取功名,可惜得罪了上边的人,只得窝在山村里不得动弹。而元姐则是父母都没了,本家容不下她,因此跟了舅舅生活。 “吴王的势头越发大了。淮王就番之后,京里都避其锋芒,不少老臣都欲解甲归田。吴王生性残暴多疑,怎会容他们想走就走,纳了几位侧妃不说,还让贵妃胡乱指婚,真不知是结亲还是结仇?”韩先生说着,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可转眼有叹起气来,“这样的人偏偏时运甚旺。(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淮王还想着皇上尚有春秋,与其在京里与吴王斗法,不如去封地筹谋,可这去了还没一年,宫里就传出皇上中了风。偏偏淮地又逢大旱,淮王真是应接不暇,吴王母子怕是要抖起来了。” “京里这样乱,不知道外祖父和两位舅舅能不能独善其身,若能出京便好了。”听韩先生这样说,元姐可以想象京里有多乱了,恐怕京里有适龄姑娘的人家都想着法儿避祸,得亏大舅家的表姐已是订了亲,二舅家的表妹比自己还小些,倒不用愁这个。 “小丫头想得倒是对,只不欲站队的人人都想出京,便不这么容易了。你外祖父和你大舅怕是走不了,不过已是在给你二舅舅谋了外放了。”说起这个,韩先生显得轻松了些,眼角有了笑意,“若能顺利,此次你外祖的回信中会有提及。” “那太好了。就是不知二舅舅外放到哪里,若能来湖广这边就更好了。” “这边确实不错,远离京畿,能安稳许多。这两年也算风调雨顺,况且楚王也不似吴王和淮王一般能折腾。”韩先生眯起眼睛想了一会,低声道:“楚王到武昌也有七八年了,行事颇为稳重,于民间也多有称赞。若非年龄比其他几位都小些,且舅家不显,这会儿天下的形势怕是要变一变了。“韩先生说着,思绪飘的更远了。 元姐也跟着想了想,只要吴王不称帝,他们都还算好过,可正大光明的活在世上却是不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不用隐姓埋名。 待韩先生回过神来,见元姐仍是发着呆,便笑道:“小丫头比我想的还多?” 元姐嘻嘻的笑,二人又说起郑牧来。 “秀姐儿跟我说,明早村里的小子们都去送那位郑公子呢。” “此人有些功夫,便是在襄阳城里也够看了。我这些学生们明早去送了他,回头来上课必是心不在焉的。”韩先生摇摇头笑了笑。 外边二更的梆声响起,舅甥二人便各自回屋歇了。 翌日清晨,元姐梳洗了一番,穿了件姜黄色交领小袄并月白色马面裙,照例去往王大娘家。还未到村口便听见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元姐不用想也知道,必是郑牧和那群小子们。元姐心中稀奇这郑牧怎么这么招人喜欢,想探探究竟,于是快步走过去,可也不敢靠近,只靠在树后面听他们说些什么。 虎子声音最大,元姐一下就听见了,只听他道:“郑大哥,我只送你一段,到了镇上我就回来。”元姐听着,他竟有些急得要哭了,不由吃惊。 “虎子。”是郑牧,他似是有些不高兴,沉沉的声音让男孩子们都不敢出声。“你这才多大,如何能从镇上回来,难不成我再把你送回来?” 他这话虽是严厉,可元姐听了却差点扑哧笑出来,想到郑牧再把虎子送回山上来,恐怕太阳都要下山了,两人岂不是山上山下跑一圈,什么也没干。元姐捂了嘴偷偷笑了一回,又竖着耳朵听起来。 元姐那点子动静却也瞒不过郑牧,郑牧虽看不见她,却瞧得见她那月白色马面裙角,村里能穿上这样的鲜亮裙子,还舍得靠了树不怕蹭脏的也就只有谢元姐了。郑牧暗自好笑,看着一举一动似个大人模样,其实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再看看眼前这一群小子,郑牧只得板起脸来继续教训。 “今日谁也不准送我下山,若是谁不听话,我以后见了他,再不与他相认。”郑牧说着,从路边树上劈下一截树枝,掷在地上,自己退到树枝后面,又道:“谁也不许越过这条线。”说罢还专门点了点虎子,“虎子替我看着,谁敢犯戒,日后写了信告诉我。” 元姐听了这话,觉得很有意思。虎子是里边最可能不听话的人了,让他来监督,便再没人带头越界了。接着又听郑牧问道:“之前我说的,这几年不许偷着下山的事,都还记得吗?” 小子们纷纷点头答应,郑牧又说道:“外间可乱得很,”说完这句顿了一下,想说可能还要行兵打仗,不要出去白白送了性命,又怕他们听不懂,只得换了话说:“别像我似得,被土匪掠了去。而且外边也没什么好,好好呆在村里,听见了吗?” 大家自然纷纷保证,不过元姐听了却觉得郑牧真的像舅舅说的一样,不一般呢。往日也有外乡人过来村里,大都说些外边如何如何好的话,甚至有两年年成不好的时候,还有过来买丫头小厮的,更是说的天花乱坠。像郑牧这样劝了不让出去的,元姐还是头一次见。 之后郑牧又温言劝了几句,让他们千万不要跟着,便下山去了。元姐探出头看了一眼,见他果然头也不回的走了,自己也快步跑开了。 ------------ 第四章 回信 郑牧走了之后,天气越发地冷了,村里农事也停了不少,韩先生加多了学生们的课业,元姐只得自己在后院看看书写写字。[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好在今年有了兔子相陪,元姐倒也不那么无聊。她还给兔子起了名字,灰色多些的那只叫小驴,黑色多些的叫大牛。韩先生听她这样叫的时候正边喝茶边看书,听她这样一喊,一口茶水全喷到了书上,搞得好不狼狈。指了她的鼻子,笑骂道:“好好一对兔儿,一个成了驴,一个变了牛,亏你想的出来,小促狭鬼。” 元姐歪了头嘻嘻地笑,还继续这样叫着。 今日元姐也是自己呆在房里,天擦黑的时候李二婶来了。元姐见她这个时辰上门,倒是心中有数。果然,李二婶抱了一小包衣服朝着元姐的西厢房来了。 “是先生的衣服呢,元姐快收好吧。”李二婶这样一说,元姐就知道了,这是他们的暗号,大概是外祖父回信了。 李二婶一走,元姐就抱着衣服去了书房。 韩先生将信细细读了一遍,放下信时,元姐见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你二舅舅谋了枣阳县的县丞,文书已经下了,不过月余便到会任,等他们安定下来,我们也去瞧瞧。”元姐的二舅舅于万嘉二十八年中了举之后,两次会试皆未取中,如今谋了实缺外放。 “呀,竟真的来了这边,我记得舅舅说过,枣阳县是帝乡呢。[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汉光武帝刘秀便是枣阳人。 “是啊,枣阳的县丞可是难得的缺儿,你外祖父没少费心思啊。”韩先生并没说,枣阳县丞的位子,他已经盯了很久了,一家人早早就打算起来,自然比旁人多些把握。 “那二舅母和表兄表妹他们都会来吗?”想到从未谋面的兄弟姐妹,元姐忍不住有些雀跃。 韩先生见她这样,心中酸涩,摸摸她的头发,道:“都能见着,你外祖父还说了,让我们过了年搬到光化去,到时候也要让元姐上女学了。” “啊?我这样的也能去上女学?”元姐睁大了眼睛,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 韩先生心里一阵一阵的疼起来,“如何不能?舅舅在此处筹谋了这么久,难道连个女学都不能让你去上?”说着又怕吓了她,柔声道:“女学里教的那些你都是会的,只是让你去见识些大家小姐的行事做派,身份的事再不用担心的,都有舅舅在呢。” 韩先生说了这话,元姐便信他,不出几日,村里人都知道韩先生时来运转了。 “真真是好人有好报。韩先生四年前给了个外乡人一笔回乡的路费,谁都觉得那钱打了水漂了,我当时还跟着肉疼来着,你们猜现在怎么着?“陈五家的最是消息灵通,得了这件大事如何能藏着掖着,已是东家西家的说起来。 众人见她还卖官司,赶紧扯了她坐下,端茶递水的,让她赶快说,陈五家的也不再吊人胃口,道:“那人得了那一笔钱也没败坏,自己省吃省喝的,买了些货回去,竟尽数卖出去了,有了本钱便做起了南北买卖,如今已是发了家成了大财主,又来找了韩先生,要报答他呢。” “哎呦呦,这可了不得了,那得还他多少钱呀?” “多少钱咱不知道,有了钱也得能花出去。要不怎么说韩先生时来运转了呢,”陈五家的说着小了声,众人皆上前围着她,又听她道:“先前得罪的上边的人也挪走啦,听说还是灰溜溜的走的,这下韩先生可要翻身喽。”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那韩先生怕是在村里呆不长了吧?”家有学龄小儿的却有些急起来。 “说是收拾东西了呢,怕是过了年就搬了吧。韩先生走了社学也不能空着,还得有别的先生来呢,怕什么?” “也是咱村好运道,遇上韩先生,你看钱户村,前年才起了社学,先生更是三五天不来的,再看我们这儿,可都出了俩秀才了......” 这样的大事一出,村里就跟炸了锅一样,怕是半月都不能消停了,连元姐这儿都免不了热闹起来。 “元姐,你们是要搬到镇上还是县里?”秀姐一大清早便跑来问了。秀姐的哥哥是村里第一个秀才,正是韩先生给启的蒙,后来又把他送去镇上读书,与读书一道颇有些灵性。元姐和村里的丫头们往来的并不是太多,各家的丫头都要跟了爹娘做活,似元姐这般大的已是相亲绣嫁妆了。只秀姐和她年龄相仿,家中又有读书的种子,才能时不时地找了元姐说话。 “约莫是县里吧,昨儿听舅舅提到,要在光化买个小院呢。”元姐边说边打络子,她绣工实是一般,只打络子还行。 “咦,我大哥还说呢,若是搬到了县里,他去请教先生可不是方便?”秀姐的哥哥如今在县学里读书,极为尊敬韩先生,年节的都要来跑一跑。 “回头定给你捎了信的,若是去县里,必去找了我。”元姐对这个唯一说的上话的小友甚是不舍。其实她对整个村子都是不舍的,毕竟在这里长大,一草一木皆有感情,如何能欢天喜地的搬走? 年节一天天近了,上门的人也多起来,韩先生舅甥二人自是不得闲。外乡人回来答谢韩先生,送铺子送银子的事十里八乡都知道了。韩先生原也小有资产,只不过得罪了人不敢张扬,镇东头那家笔墨铺子便是韩先生的。如今韩先生更是发达了,外乡人一出手便是一家光化县的茶庄,连掌柜伙计都一并留了下来。 有了钱财自是不能独享,家家来送礼的都得了丰厚的回礼,且还许了庙山村的人,十五请大家看灯。韩先生托了李二叔,在镇上采买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连好几日,村里人都见着李二叔雇了人日日往山上抬灯。村里这个年节过得从未有过的热闹,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气,倒是元姐却不敢出门了。她一出门,乡村里的小媳妇老婆婆都拉了她的手夸她,从头夸到脚,吓得元姐瞅了空一溜烟跑回家,再不敢随便出来。 ------------ 第五章 十五 元宵节这天一早,李二叔就叫了村里几个年轻干练的小伙子帮忙洒扫、摆灯。(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离得近的几个村,知道庙山村有灯会,也都过来等着。元姐这天穿了件银红色暗纹对襟褙子,站在门口同秀姐说话。 “几天人可真多,我舅舅说还得当心拍花子的混在中间呢。” “是呢,我娘也说了,回头带了我妹妹出来可得用绳给栓了。”元姐一听这话就笑了,秀姐的妹妹宝丫儿最是顽皮,正是五六岁的年纪,比起村里的小子也不让的。有一次她站了山头上和小子们比扔石头,劲儿使大了,竟把自己的胳膊都甩脱臼,秀姐的娘可没少操心。 “昨儿我见舅舅领了学里的小子们写灯谜呢,难的易的都有。我就说设个彩头,也分个灯谜状元、灯谜榜眼和灯谜探花。”元姐说着,抿了嘴笑,“舅舅还说好呢,回头我俩也去试试。” “哎呀,我可不行。”秀姐一听要去猜谜,连连摆手。村里女孩子多不识字,秀姐难得还认识些,多数都是元姐告诉她的。认识字是一回事,能猜谜就更要另说了。 “没事的,我先跟你说几个,你过来......” 天还没黑,这边花灯已是点上了,就在村里的大路边,摆了一整条路,花花绿绿,好不漂亮。吃过元宵,韩先生也带了元姐出来看灯。元姐前几日就已经把花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了,当下对灯谜更感兴趣些。既是让村民猜,也不能太难,谜底谜面都是些粗浅的字词,甚至还有不少画谜。这样的谜大多难不住元姐,元姐猜了也不说破,只让村里人继续玩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当下就有一个,元姐看了一眼心里觉得有些意思:反书牛尔。若只想着把牛字倒了写或是反着写,大概是不容易想出谜底了。其实这是个牧字,牛和反文旁,可不就是反书牛么。 元姐想着这个字,突然想起了那个送了她一双兔儿的郑牧,这样的团圆节,不知道他回没回到家乡。 郑牧当然没有回到家乡,他现在正在襄阳城里。从庙山村出来,郑牧就直奔了襄阳城来了,徘徊了几日,终于见到了襄阳李氏嫡枝的五公子李光凡。 那日,李光凡又去了五花茶楼,照例点了说书先生来解闷。雅间的门打开的时候,李光凡看见一个蓄了胡子戴了帽子的男子,却并不是平日里说书客。他皱了眉,刚想呵斥几句,可见那人突然脱了帽子,这可把李光凡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小子,你,你......”李光凡看清了此人的面孔,嘴巴张得像吞了鸡蛋一样大,眼前这人可不正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徐纪文。 徐纪文身手矫捷,趁他还没喊出来,一步上前捂了他的嘴。李光凡这才想到此处是人多口杂的茶楼,赶紧差了一旁吓傻的小厮出门守着。 李光凡扯了徐纪文坐下,双手紧抓了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眼角眉梢都漏出喜色,压了声音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我就知道!快跟我说说,你怎么回事?”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快去找个隐蔽处,让小爷好生歇歇。”徐纪文,也就是郑牧,拿起桌上的茶,先灌了一杯。 李光凡见他是又瘦又黑,胡子邋遢,知他一路过来不知受了多少罪。叹了口气,叫了小厮让他先去打点,自己又给徐纪文斟了杯茶:“大姐的信一到,连长辈都傻了眼,约束了我们再不能出去鬼混。你且不知,忠勤伯夫人为着你已是卧病在床了。”说罢,又叹了口气。李光凡大伯家的长姐就是徐纪文的大嫂,忠勤伯府的世子夫人,得了这样的消息,自是赶紧告诉了娘家人。 “我娘怎么样了?”徐纪文听了这话面露急色。 “尚好。你下落不明,你娘也不会轻易放弃。只不过吴王盯得甚紧,你还是先别回去了。” 徐纪文听着松了口气。他是家中幼子,母亲最是宠爱,他此番逃出来,最担心母亲的安危,“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费了劲来找你,一来吴王的手还伸不到这里,二来想借了你的名头给我大哥写封信。” “这没问题,先放心在襄阳城住着,好歹养些肉出来,看你这般,”说着又打量了徐纪文一番,“啧啧啧,哪还有忠勤伯府四爷的派头?” 李光凡家中祖辈尚在,三房都挤在一个屋檐下,年轻的子弟更是没有什么私产,只得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帮徐纪文租了个小院。元宵节这样的日子,徐纪文也只能独自夹在人群中随便逛逛了。 徐纪文这番事情元姐自是不知道的。三天元宵一闹完,韩先生便带了元姐开始收拾东西,只等出了正月便要搬家了。这段日子也不止收拾东西,韩先生也开始陆陆续续跟元姐讲着光化县城的事。 光化县隶属于襄阳府,有山有水,南来北往的人也不少。如今韩先生有了一大一小两间铺子,又在县城里置了小院,外加些田产,这样的家资也勉强够看了。再加上韩先生好歹是个秀才,以后说不定还有大造化,官家小娘子的女学进不了,商家的却可以托了人进去。等到三月天气暖些,元姐就要跟了县里有头有脸的几家商户的小娘子一起上学了。 女学设在本地的大茶商王家。王家有两位小娘子,一位是王家正经的三小姐,丽姐;另一位是王家老太太家的表小姐,赵嫦姐。王老夫人娘家并不是太出众,只在下边的镇上还算殷实。赵家想和王家结亲,也就是看上了丽姐的二哥。可丽姐的娘,也就是王大太太岳氏却看上了另一家的小娘子,婆媳二人正相持不下。 岳氏看上的小娘子也在学里,正是绸缎庄周老板家的嫡出二小姐,蓉姐。蓉姐确实长的秀丽可人,人也落落大方,很是得了岳氏喜欢。可周家却一门心思想攀上官家,惹得王老太太嗤笑不已。 除了这三位,还有三位,分别出自大织户季家和另一位茶商杨家。季家是嫡庶两姐妹,杨家则是一位庶女。本来季家嫡出的大小姐也能入了岳氏的眼,只可惜她亲娘去的早,岳氏嫌她是丧妇长女,不好和老太太打擂台,便不提这话。 女学里的种种韩先生当然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只不过却告诉元姐些只言片语,让她自己去看去想。 韩先生不忘提醒元姐:“多听多看,少说少做,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定要跟舅舅说了,知道吗?” 元姐只听到有六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娘子,便有些神往,乐滋滋的应了。韩先生当然知她想些什么,看破却不点破,此事按下不提。 ------------ 第六章 离开 离开的前一天,元姐围着村子转了很久。(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去看了山上的一处泉眼。泉边的水薄薄结了一层冰,不过这处泉并未冻结,元姐还亲自接了一竹筒泉水。天气冷,水也冰冰的,元姐坐在泉边的石头上,呼着白气。秀姐陪了她一起来的,说附近有些野蘑菇要去采。元姐本想跟了她一起去,可秀姐怕她识不清,采了毒的就不好了,因此只叫她呆在这等着。 元姐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树丛掩映下的山村。村里的房子大都沿着主路,家家户户挨得紧些,有这个什么事张口一喊,半个村子都能听见。韩家的小院要远些,打眼一看就和别家不一样,白墙黛瓦的,两进院落整齐的很。 元姐这边看得出神,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忽然间,却听见斜后方有树叶沙沙作响。元姐吓得一机灵,忙转了身看,什么也没有。元姐有些害怕,再不敢坐着,四处瞧了一圈也不见秀姐,又怕惊着什么东西,只得低声喊着秀姐的名字。 只喊了一声,又听见沙啦的树叶响声,这次元姐赶紧寻了声音看去,只见树上挂了个金黄色毛茸茸的尾巴。是猴子,元姐大出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 这番小惊吓把元姐的忧伤心思彻底赶跑了,秀姐也听了元姐的喊声回来了,小姐妹携手下了山。 午间用饭的时候,元姐还拿出此事说笑了一番。韩先生听着却心中一动。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这两年猴子往村边跑的事确实多了,不光猴子,村里的几家猎户都反映说山上年成好了,日子好过多了。说到山上的事,韩先生还记起这几年神农山那边野人出没频繁,官府禁了山林,不少猎户都搬到庙山这一带来住。韩先生想了想,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手头正是迁居事多,索性扔到一旁。 第二天清早,元姐是被李二婶叫醒的,她看了看窗外,天空还黑漆漆的,不过院子里已是灯火通明。虽然已经陆陆续续搬走了好多东西,可随行的还是不少。 元姐把昨日拿好的那件鹅黄色绣梅花圆领袄子并青色暗花马面裙穿上,李二婶帮她细细的梳了个倭堕髻,插上几朵嵌珍珠珠花。元姐从铜镜里瞧着,都觉得很像他们口中的大家闺秀了。元姐移步正屋用饭,韩先生见了自己甥女这般打扮,心中很是满意,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今次再不是舅舅领了你走下山去了,你我二人皆要做了轿子,下了山再换了马车,途中颠簸,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尽快告诉舅舅。” 元姐应了,又问道:“那我们几时能到县城啊?” “天黑前便能赶到,所以一天都要呆在车里,且带本书解解闷。”舅甥二人匆匆用了饭,又去打点行李了。 天边泛白的时候,就要启程了。村里人都跑到韩家来送别。秀姐扯着元姐的袖子,两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来转去都落了下来。 众人又从韩家送到村口,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连韩先生心中都有些酸涩。再次拜别了乡亲们,舅甥二人上了轿子下山了。 到了山下,果然有马车等着。元姐以前也曾偷偷跟舅舅坐过马车,不过这次要正大光明的多。元姐下了轿子,腿有些麻,刚想踢踢腿,想起舅舅专门嘱咐的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再不敢胡来,只得暗自用手捏了几下,便上了马车。 这架马车和之前偷着坐过的差不多,元姐甚至觉得有些熟悉,约莫是怕外人看出端倪,所以新上了漆。韩先生也上了马车,元姐以为舅舅也要和自己一样,窝在此处一天,心里稍稍舒服了些。可转眼出了镇子,舅舅却让车夫靠边停了,自己下了车,翻身上了旁边一匹白马。 一行人继续前行,元姐见自家舅舅独自骑马,心中好不羡慕。无奈舅舅说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哪有快马奔驰的,再不让元姐下车。不过元姐自是有一股过人的毅力,软磨硬泡的,终于在午间停车休息的时候骑马走了几步。骑马漫步一点也不好玩,只有马上的颠簸,并无疾驰的快感,元姐走了两趟就罢了,又回到了车里。 待到黄昏时分,一行人终于进了城。城里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韩先生又坐回了车里,这回元姐可不高兴了,因为她想掀了帘子四处看看,韩先生却是不让,只让她露个小缝瞧几眼。 马车很快驶出了大街,进到了小巷里,又拐了两拐,便停了下来。 韩先生让元姐稍安勿躁,自己先下了车。元姐心中疑惑,正想掀了帘角偷看一二,外边已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姑娘,请下车吧。” 元姐一愣,随即想起来,应该是舅舅找给她的丫鬟。当下也不再犹豫,起身要下车。外边似是听到了车里的动静,一只纤纤素手伸进车里来,帮元姐撩开车帘。 这边元姐已是看清了来人的面目,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家,长的十分清秀,打扮的也是干净利索。 元姐下了车,又上了轿。她见自己什么也没看着,不住摇头,心想这深宅大院的小姐真真一步路也不用走,倒是不费鞋子。 等元姐下了轿子,已是到了内院。她刚站定,又有一位丫鬟迎上前来。元姐被两位姐姐般的丫鬟前呼后拥着进了东厢房。 “奴婢春霞、秋云见过姑娘。”元姐刚一落座,这二位便行了大礼。元姐这次没含糊,记着舅舅说的礼数赶紧上前扶起。元姐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二人。秋云即是下车时扶了她的那位,清丽可人。而春霞则是院里见着的这个,与秋云长的并不相同,而是极为明艳。 元姐知道,这两位再不是一般的丫鬟,而是京里大舅母给她精挑细选的心腹。不过元姐委实是累了,再没精力与二人细细说道,与韩先生一起用了晚膳便歇息了。 ------------ 第七章 新宅 元姐被春霞伺候着穿了件宝蓝色暗花通袖袄并白底蓝花裙,又梳了昨日的倭堕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求书 小说网www.Qiushu.cC]元姐坐车的乏累还没去净,今日又被春霞伺候了一番,有些恍惚,只歪了脑袋想事情。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正要起身走两步,就见秋云掀了帘子进来,低声问到:“姑娘可是饿了?老爷一早便出去了,让姑娘自个用了饭在院里转转。” 原来舅舅都成老爷了,元姐听着有些怪,舅舅还不到而立之年,还没娶亲呢,就成了老爷,还是先生好听些。不过富贵人家规矩多,自己还是顺着些,别惹了笑话。当下应了秋云,在桌前坐了,喝了春霞上的茶,等着用饭。 秋云转身出去,片刻便拎了食盒进来。元姐看她一样一样摆上,食欲大动。一笼小个荠菜包子,两盘小菜,一碗八宝粥,一碗黑芝麻汤圆,外加一碟子酥皮点心。饭食难得的咸淡适中,又碟碗精致,元姐甚是满意。 用过饭,她按着舅舅说的在院里转了一圈。这是个三进院子,不算太大,不过四处布置甚是精致。东厢房的窗外栽了棵玉兰树,长得不算太高,元姐仰着头看了会,枝节处已有芽儿萌动,想是过些时日便可开了花,定是花香似兰,花白如玉。元姐想起那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菊之落英”,只觉到了秋日再摆些菊花就更是妙了。 元姐还在院角一丛竹子下看见了她的小驴和大牛。此处扎了篱笆,地上洒了草料,靠墙边的地方还搭了棚子,郑牧带来的小笼子已是装不下胖胖的两只,只得刷洗干净摆在棚子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元姐只觉得新宅处处妥帖顺意,像是住惯了一样。再打量小院里服侍的人,也都是做惯了事的样子,再无不妥。元姐想,好似除了她,人人都适应了各自的身份事务,由不得打起精神学个深闺女儿的模样。 元姐这样想着,便招了秋云两个关了门说话。秋云当然知道元姐要做什么。她与春霞服侍了这位姑娘一夜,心里的忐忑也去了,知道这位姑娘既无乡村丫头的粗野,也无城里小姐的娇纵,于是耐了心提醒她:“姑娘若是要说了要紧的事,不若敞开门窗,如此再不怕别人听墙角,还更省心些。“元姐一听,确实如此,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秋云连声安慰,主仆三人小声说起话来。 “我和春霞皆是跟了大夫人的,夫人总是挂心姑娘不能放身边亲自照顾,先是把我两个带身边提点许久,后来又拨到芙兰园学着伺候大小姐。年前才跟了二老爷的车马过来的。”秋云温声细语娓娓道来。 “二舅舅二舅母他们是何时来的?”元姐的大舅母二舅母都时时挂心着她,可她却早已不记得舅母们的容貌了,只能时时打听着,尽些孝心。 “二老爷接了文书即刻便启程了,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在年前到了枣阳。只是如今住在府衙里,人多口杂,再不方便叫了姑娘过去。不过二夫人已是嘱咐我们,说是等姑娘和三老爷搬到光化,她便瞅了机会见姑娘的。” 元姐一想也是,二舅舅如今是一方官员了,处处有人盯着,这也是他们没搬去枣阳的一个重要原因。 元姐还细细问了外祖父的身体。秋云他们虽不能近身伺候,可也知道老太爷向来硬朗,如今还跟了师傅练练拳,走起路来都带着风,等闲并不请大夫。 元姐一直觉得外祖一家甚好,虽是世代书香的人家,可也总教了子弟习些拳脚功夫,不至于多深邃,只强身健体便好。 元姐又问了些院中之事。韩家在外人看来只是刚刚起家,款儿也不能摆的太大。元姐这边配了两个大丫鬟,正是秋云和春霞,韩先生配了两个小厮,冬砚和夏墨,另外还有管事李二叔,而李二婶则作为管事娘子总管内院。这几位都是不折不扣的心腹人手。除此之外,还买了些身世清白的洒扫丫头和小厮,还有一房人家,妇人家是手艺很好的厨娘,安排在了灶上,男人看管门房。今日的早饭便是这位厨娘照着李二婶的吩咐做的,元姐觉得甚是合心。 这样看着,韩家已是里里外外整整齐齐的了。接着春霞又帮着元姐把闺阁的事捋了一边。这闺阁的事比起舅舅说的朝堂的大事还复杂些,元姐只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不知不觉日头渐升,韩先生也回来了。 “元姐觉得这新宅如何?”舅甥二人用过午饭,坐在正厅喝茶。此时喝的还是去年的信阳毛尖,韩家如今有了茶铺,喝起茶叶更是便利,韩先生有时专门带了元姐品茶。 “好着呢,小驴和大牛都有小院了。”元姐说着还指了指那片竹林。 “我看元姐也想住进这兔园呢。”韩先生呵呵的笑,与元姐逗了几句,又正了脸色,道:“后日舅舅要办乔迁宴,届时季太太会带了两位小姐过来,家里没有女长辈,少不得要让我家元姐出面招呼,可以先让秋云她们与你说道说道。” 元姐想起这位季太太是谁了,正是大织户季老爷的续弦,季大小姐的继母。季老爷原也是想走了读书的路子的,可惜那会家中母亲得了重病,没了法子才行起了商。不过他确有几份行商的天赋,如今光化每年出的丝绸,一半都是季家的。季老爷最喜读书人,原配便是秀才的女儿,可惜生了季大小姐没几年就病逝了。后来季老爷又娶了如今的季太太,也就是县里朱教谕的侄女,朱氏。 元姐进女学便是走了季老爷的路子。季老爷总觉得自己和韩先生经历相仿,对着韩先生颇有些相见恨晚。此次韩家迁到县里,季家也是帮了忙的,乔迁宴也携了全家一起,颇有些通家之好的样子。除了季家,朱教谕也要过来,还有茶商杨家。不过女眷这边只有季太太和两位季小姐,元姐还算松口气。 “舅舅且放心吧,我学了这些日子的规矩,也算找到了用武之地,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么。何况还有秋云她们看着,再不怕的。” 韩先生见她这般大大方方,心下慰然,打小便带了她读经学史,总算没染些小家子气。遂放下心来,仔细筹办这场乔迁宴。 ------------ 第八章 宴请 “季太太到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秋云急步进了房,元姐一听,连忙起了身,由着春霞帮她整了整衣裳首饰,跟着秋云出去迎客了。 这边季太太朱氏携着两位小姐进了二门,便见一位豆蔻年华的姑娘立在门边候着,见了季太太赶紧行礼问好。季太太知她便是韩先生的甥女元姐了,赶紧携了她的手,扶她起来。 “是元姐儿吧,怎的如此多礼。”季太太搂了元姐,细细的打量了,见她肌肤微丰,面如桃花,笑道:“多俊俏的孩子,”说罢,转身又去招呼自己两个女儿,“快来见了姐妹。” 元姐这才抽出空打量三人。两位小姐一位身材高挑些,俊眼修眉,顾盼间神采飞扬。另一位则削肩细腰,温柔沉默,二位确实都和季太太并无相像。季太太也不过双十年华,领着两位女儿宛如姐妹三人。 姐妹间相互见了,又通了姓名,元姐便把她们同之前了解的都对号入了座。季大小姐单名一个珍字,正是那位神采飞扬的,与元姐同年,大些月份。温柔少语的便是季二小姐了,这位二小姐乃是姨娘所生,唤作珊姐儿,比着大小姐小两岁,处处规规矩矩,并无逾越。 “太太和姐妹们快屋里坐了吧,今日且冷呢。”元姐招呼了三人往正屋去。正厅里点了火盆,众人皆被丫鬟服侍着脱了披风,依次落座。秋云和春霞端了茶和点心过来,安排妥当便站到一旁。 季太太从进了门便开始打量韩家,只见院落整齐,摆设精巧,仆从规矩,小姐有礼,由不得有些讶然。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原只听了季老爷说是山村里的社学先生家,小有家资,又刚刚发迹,免不了心生怠慢之意。如今进了宅子见韩家如此气象,又想起季老爷说得,若是韩先生接着考下去,说不定哪天成了官,当下不敢再轻慢,打起精神来。 元姐已经趁这个工夫和珍姐说道起来。 “姐姐不知,从年前舅舅说要上女学,心里还有些怕意。原只在家中跟了舅舅学些字词,也不知女学里都学些什么?” “学的也不多的。夫子多讲些《女诫》、《女论语》之类的,周先生教些乐理。另外还有位秦先生,专门指点女红。”珍姐在学里时间长些,都是清楚的。 “元姐姐再不必担心的,先生们都和气着呢。”说到女学,连才上了没几年的珊姐,也来安慰元姐。 “元姐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季夫人也算书香人家,并不是不识大字的一般商妇。 “跟学里夫子讲的也差不多呢,”元姐可不敢说自己与男子学的无甚差别,又不愿骗了人,只得赶紧换了话题:“只我女红不太好,一件里衣也做个十天半月呢。”元姐说到自己的短处,倒自在些,做了无可奈何的模样。 珊姐看了抿了嘴笑,珍姐也笑道:“要了丫鬟做甚?似我这般也是极少动手的。” 元姐微有些惊讶,只不敢露在面上。珍姐这位继女倒和别家的不太一样,在后母面前也不藏掖,再看季太太也无不适,心下有些佩服,觉得自己日后进学跟了珍姐能省心不少。 元姐想的倒是对,珍姐母亲去世时她才七岁,珊姐的姨娘乃是珍姐娘亲的婢女,家中无有主母,姨娘也不是猖狂的人,只帮扶着珍姐管理些家事。季太太嫁进来之前的三年间,竟都是珍姐掌家。珍姐颇有主见,却不霸道,元姐跟着她进女学,再合适不过。 元姐与季家母女三人聊到倒也投契,不过一会,秋云便来传话,“太太,姑娘们,外间开席了。” 元姐赶紧招呼了季太太和两位姑娘,宾主间甚是相合。 如此几桌席面,自然只能从酒楼叫了。元姐倒是第一次尝这酒楼的高等席面,见样式精致,口味上佳,禁不住多夹两筷子。而一旁坐了的季家母女三人却斯文得很,珊姐更是数着米粒吃饭了。元姐再不敢大快朵颐,唯恐被人耻笑,一顿饭下来,竟也没吃什么。 待送走了母女三人,元姐只觉得似是山上山下跑了一圈,浑身像散了架,趴在案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春霞见她这副模样,抿了嘴直笑,端了点心给她再压压肚子。 “她们已是甚好相处了,只我自个儿再不喜欢这等场面,吃个饭忒般累。”言罢,捏了点心放进嘴里大口嚼了,似是赌气般,道:“春霞姐姐让灶下再给我上碗面条吧。” “可使不得,姑娘,会积了食的。”春霞说着又给元姐斟了杯茶,“姑娘就着茶吃些点心吧,不是还要歇了晌午?” 元姐一想也是,吃着点心,歪了头想事情。想了一会,突然蹦出来一句:“莫不是也要在女学里用午饭吧?” 春霞听了也是一愣,从前伺候元姐的大表姐的时候,是在自家请了先生,倒不用考虑去哪用饭,元姐这会儿又是不一样了。春霞也拿不准:“这个奴婢也说不好,”又压低了声音,“大小姐那会儿虽是在家上学,却也只早间上课,不知道光化是甚个规矩。” 元姐想了想,觉得在别人家上学已是麻烦人家了,哪有在人家吃饭的道理,倒有些放心。吃过点心,又在屋里走了几趟便上床歇了。 韩先生可没这福气,忙的脚不沾地。由季老爷引着又认识了几家县里的大户,说话间倒也投契,算是在光化站住了脚。 如此几天,元姐都没见着舅舅,只瞅着他回来换衣裳的空当,扯了他的衣袖,要他准了自己明日去街上转转。自搬到县城里,元姐一趟门也没出,一点也不如在村里自在。此间小娘子出门也是有的,况且听珍姐她们说有几家首饰铺子新上了花样子,元姐也想去瞧瞧。 可韩先生却拉了她:“明天且别出去了,后日舅舅带了你去大承恩寺如何?” “是五朵山那个大承恩寺么?怎么突然去这么远?”元姐吃了一惊,这座承恩寺还是隋朝时建的,经过几番修缮,规模宏大,香火旺盛。 “傻丫头,自是去见你二舅母。”韩先生低了声笑道。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元姐愣在当场,回过神来的时候,韩先生早已出门去了。 ------------ 第九章 寺庙 韩先生舅甥二人此番是走了水路去承恩寺的。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元姐自是不记得自己坐过船的,到了船上只觉得各处新鲜,且她并无晕船之症,只这一个多时辰的水路让她意犹未尽。一行人自茨河下了船,转了马车往山上去。此间山路崎岖,一番翻山越岭才到了山门前。 这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进香的人并不多。进了山门,是两道长长的石阶,参天古树沿道而生,遮天蔽日。元姐拎了裙子,拾级而上。山中清幽,景色宜人。自上往下看去,成峦叠翠,皆入眼帘。往上看去,隐隐可见寺内建筑宏伟,使人心神肃穆。 韩先生带了元姐,按着普通人家进香的行程,跟了寺里的师父前行。韩先生早就在寺里安排妥贴了,当下不慌不忙,陪着元姐听师傅讲经。这位师父并没讲很长时间,接着便领了二人去请香,之后穿过院子进入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殿面宽阔,重檐叠拱,雄姿卓越。元姐跪在泥塑金饰的毗卢遮那佛前,想起自己早亡的父母,不由眼眶湿润,只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当下虔诚的参拜了大佛,保佑爹娘来生顺遂,再不骨肉分离,又祈祷外祖一家平安康泰,事事顺心。韩先生也是参拜了的,舅甥二人所求相差无几,只韩先生还求了一句“早起光明正大的站在人前”。 进过香,整理了衣摆,舅甥二人退出大殿。(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到殿门口转身的时候,元姐与一人擦肩而过。这样衣角之间的触碰,元姐当然不放在心上,依旧跟了寺里的师父领略这近千年的古刹风貌。 可是跟她擦肩的那个人却心中翻腾起来。 “确实是谢元姐。”徐纪文反复地想。 话说徐纪文是随了李光凡来的承恩寺。李光凡与徐纪文年龄相仿,已年满十六岁,李家乃是书香门第,并不要求子孙早早的开枝散叶,多是让他们专于读书。不过这样的年龄,即便是不成亲也该相看起来了。今日,李光凡的娘,也就是李家二夫人专门带了李光凡来相看小娘子。 徐纪文不过是跟着出来散散心。那****托了李光凡的笔给家中大哥写的信,早已得了回音。无奈忠勤伯府还在吴王的监视之下,连信里都只能隐晦的说上几句暗语,更别说回京了。有了通信,好歹安抚了家中的父母兄弟。徐纪文可以想象,大哥当时接了信定是又惊又喜,连声骂上几句小畜牲,跑去告诉爹娘。娘也定会喜得泪流满面,嘴里阿弥陀佛的念着。 家里千好万好,徐纪文也是回不去,而且尚不知何年何月能回去。于是,听了李光凡说要来大承恩寺相看,也跟了来。他也不用师父领路,自己在寺院内随便转着。来到大雄宝殿门口的时候,正欲进殿上香,却见殿内参拜的一位男子和一位姑娘背影有些眼熟。当下顿了脚步,可那二人却只整了衣摆恭敬地退出来。徐纪文看不真切,于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匆匆与那姑娘擦肩而过。 那姑娘正是元姐,徐纪文认出了她。他当然不知道韩家时来运转的事情,见二人衣着考究,只觉得奇怪。 韩先生带着甥女来承恩寺进香,自然不会穿的多华贵,可他们也算是县里有些脸面的人家了,穿的素净是一回事,衣饰的讲究又是另一回事。这样的细节当然被徐纪文捕捉到了,所以他才心生疑虑。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都身份不明,说不定韩家也别有乾坤。他还记得年前与韩先生的一叙,韩先生虽作随意状,可问他天下之事,却处处问到点上。徐纪文想到这,头皮一紧,赶紧回想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然而转眼又想到,若是韩先生针对了他,怕是早就没了命,于是放下心来。 既是到了殿里,少不得进柱香。徐纪文心中有事,诚心求了佛祖保佑。 佛祖立在高高的五朵山上,笑看世间众生万象。 承恩寺乃是皇家寺庙,有御赐万斤铜钟,名声远扬。徐纪文出了殿正要去瞻仰一番,却见李光凡的小厮直奔他而来,模样急切,似有急事。 徐纪文打了个手势,二人避过人前,那小厮行了个礼,赶紧道:“徐爷,我们家五爷说六爷上山来了,不若您先下山吧,别被六爷撞见。” 李六爷乃是李光凡三叔家的庶弟,李光平。二人原是同年出生,只李光平月份小些。李光凡是嫡子,父亲在朝为官,而三房却只依附大房二房为生,李光平又是庶子,处处都矮了一头。如此的出身和境遇,让李光平心生怨恨,明里暗里没少坑害自己这位五哥。 更糟糕的是,二人都曾在京中住过,李光平也识得徐纪文。如今李家也只几位当家人知晓徐纪文的事,其他人并不曾透漏。李光平心思不正,为人阴险,徐纪文觉得他正是必须要防着的人。 大承恩寺的各处景致虽还没领略一遍,可前有韩先生舅甥二人改头换面来进香,后有李光平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徐纪文觉得,他还是下山清净些。当下也不再犹豫,嘱咐了小厮,趁着日头还早,抬脚下山去了。 元姐倒是把各处转了一遍了,只是还不去见了二舅母,让她有些着急。师父在前讲着,她在后面偷偷扯了韩先生的衣袖。韩先生转头看她,见她面露急色,心下了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师父且留步,刚才面见佛祖,感悟颇深,不如坐下沉思一二?”韩先生顿了脚步,含笑问道。 “如此甚好,施主与佛有缘,不如在寺中小住,参悟更深。”听到韩先生如此说,师父知他们不欲立即下山,当下邀他们住下。 “烦请师父带路。”韩先生立即应了。 元姐听了这番对话,傻愣愣地直眨眼。舅舅和师父不过就是说,累了想歇息,歇息不如住下,那就住下,怎生绕道参悟佛法上去的?元姐不得不佩服二人说话的道行深,深觉自己还差的远呢。 ------------ 第十章 亲人 七拐八拐的,终于在寺院边的一座小院前停下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元姐一路注意着,这里的小院看起来都差不多,一砖一瓦都透着不问红尘的的冷淡味道,错落有致地沿着山路分布。他们面前这座几乎是在路尽头了,紧挨着山林。近日进香的人不多,此处更显得十分安静。 师父把他们引到了地方,留了个小沙弥帮忙收拾一二便回去了。韩家自然带了人手,秋云、冬砚和李二叔都是在的,小沙弥见无事可做,也走了。 “舅母他们还没到么?”好不容易逛完了寺院,又来到了住所,还是没二舅母的身影,元姐皱起了眉。 “小丫头这般急性子。”韩先生撇了元姐一眼,“稍安勿躁,让冬砚给你变戏法。”说着给冬砚打了个手势。 冬砚接了指令,退出了正厅,往东厢去了。 “咦?他这是干嘛去?”元姐好奇起来,伸了脖子往外瞧。 “换了衣裳再过去看,如此风尘仆仆,怎么见你舅母?”韩先生说了,舅甥二人便各自换了衣裳。 “老爷,好了。”冬砚过来回禀。元姐见他衣摆上还沾了些灰,心中更好奇了。 韩先生也不再吊她胃口,带了她朝东厢房走去。进了屋子,元姐便傻了眼,这哪里是厢房,东墙上居然开了扇门。 “这也是舅舅安排的?”元姐瞪大了眼睛。这其实是两扇门,两边朝向,得同时从两个院子开了,方可通行。9; 提供Txt免费下载)元姐可以看的出,冬砚身上沾的灰尘,正是搬走挡在门前的书架时弄上的。 “这可早就有了。近千年的古刹,多少人多少事,谁说的清楚呢?我们不过借古人的光罢了。”韩先生微微的笑,又道:“走吧,你二舅母还等着我们呢。” 一行人侧了身通过这道窄门,对面的厢房里已经有人等着了。是个到了束发年纪的男子带了个小厮。男子身着宝蓝色直裰,身形消瘦,长得与韩先生颇为相像,见了韩先生便跪下行礼,道:“小侄见过三叔父。” “赞儿快起来。”韩先生见了自己的亲侄儿,也颇为动容。他离家时,这孩子才不过五岁,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了。韩先生上前一步扶他起来,又拉了元姐:“这是你表妹,元姐。” “赞表哥。”元姐知他便是二舅舅家的长子,外祖家孙辈中行二的林赞,赶紧屈膝行礼。 “表妹有礼了。”林赞不敢抬头打量她,只瞥见她的裙角。这位表妹身世如何悲惨,林赞也略知一二,由不得对她心生怜爱。 “你母亲还等着,我们快过去吧。”韩先生发了话,林赞便带了二人去往隔壁小院的正厅。 正房前站了个丫鬟,见一行人过来了,匆匆行了礼,便打了帘子禀告屋里的人。 说话间屋中人已迎了出来。当先便是位三十出头的妇人,身着浅灰色蓝边褙子,形容富态,还未出声已泪流满面。 韩先生见了她深鞠一躬,声音哽咽,叫道:“二嫂。” 那妇人正是元姐念叨了一日的二舅母安氏。安氏侧身受了礼,看向韩先生更是拿了帕子拭了眼,道:“三叔怎的这般模样,便是你二哥在此处也识不得了。” “如此更好。”韩先生呵呵地笑了。 这边安氏已是瞧见了元姐,见她傻愣愣的盯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动,只抿了嘴扑闪扑闪的往下掉泪珠子。安氏心痛难忍,再顾不得礼仪,上前一把抱了她。 “元儿我儿...?...”元姐多久没感受这般妇人怀抱的温暖了,她知二舅母最是疼她,她从小到大不少衣服,其实都是二舅母亲手做了给她寄来的。当下情不自禁伸手搂了安氏的腰,娘俩哭作一团。 这般情景惹得院中人皆落了泪。韩先生忍了自己心中的酸涩,好言安抚了二人,一家人才转入屋中。 除了安氏和林赞,二舅家的表妹,林婧也在。一家人相互见了礼,才落座用茶。 “爹和大哥二哥他们都还好吧?”韩先生当先问道。 “好着呢。爹习了一套养生拳,早晚都要走两趟,过年时还嫌大嫂给他备的袄子太厚了呢。”安氏摇了头笑道。 “可不是,祖父还要教了我。那般踢腿甩臂的,我再不跟他学的。”婧姐儿是个欢喜的性子,比元姐小两岁,说话间眉眼弯弯,甚是讨喜。 众人哈哈大笑,又捡了林老爷子的趣事说笑几句,屋里暖融融的。 安氏搂了元姐坐着,见她乖巧懂事,摸摸她的脸蛋,禁不住道:“跟她娘可真是像。” 元姐也知道二舅母安氏和她母亲林淑韵是自小的手帕交,一同玩耍,一同长大。后来安氏嫁到林家来,也算是林淑韵促成的一桩好事。安氏和元姐的二舅林书岳多年琴瑟和鸣,可元姐母亲却追随了自己的丈夫共赴黄泉。 当年的事,韩先生早早就告诉了元姐,只盼她明辨是非,不怨天由人。元姐的父亲靳赋毅,当时是新晋的监察御史,直言不讳得罪了吴王。吴王心中不忿,手段狠辣,很快便使人设了圈套陷害了靳赋毅。靳赋毅被判流放,吴王还放话让他死无全尸。靳赋毅人如其名,生性过于刚毅,可过刚易折。靳赋毅不能忍受此等折辱,投了江。元姐的母亲怕吴王还要报复,也怕给娘家招来祸事,便带了不到三岁的元姐隐姓埋名,准备远走他乡。可她经了夫死家散,身心俱疲,没多久就疾病缠身,撒手人寰。临死前她把元姐交给了自己年仅十六岁的亲弟弟,林书岚。 林书岚和林淑韵皆为元姐外祖林老爷子的继室所生,与大哥林书岱和二哥林书岳并非同一生母。只元姐的亲外祖母生性良善,视原配子女如同己出,使得家中兄弟姐妹甚是和睦。正是如此,林书岚才不愿为家中父兄招惹祸事,遂放弃了自己少年举人的名声,带着元姐躲进山林,一住便是十年。 安氏想起这些惨淡过往,忍不住又泪眼婆娑,遂赶紧止了话头,只细细问起元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气氛倒也和乐。 ------------ 第十一章 亲近 元姐当天夜里便跟了舅母歇在了隔壁院内。txt小说下载wWw.80txt.COM舅母搂了她,给她讲她母亲年轻时的事。 “你娘那会儿特有想法,直接就跟你外祖母说看上了你爹,把你外祖母吓了一大跳,第二天就急急叫了我,问我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和你二舅的亲事都定下来了,你娘更是什么都跟告诉我了。我也不敢瞒你外祖母,就把你娘和你爹怎么在花灯会认识的事都说了。” 元姐的娘亲和爹爹正是花灯会时猜灯谜认识的,那时候靳赋毅刚中了举,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京里参加春闱。元姐的外祖父林耀也来京里考进士。结果靳赋毅意料中没中,林耀却中了二甲十名,赐进士出身。林耀见靳赋毅也是年轻有为,靠着族人的接济一步一步考上来,着实不易。待问明了二人心意,便允了婚。 元姐听着这些陈年往事,倒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她的父母如此情深义重,想必当初也是极为宠她的,不然怎的叫了元姐。元,是第一个孩子,也是放在心头上的宝贝。 元姐听着安氏柔柔的声音,轻轻说着那些过往的岁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就瞧见婧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端了碟糕点,边吃边瞧她。见她醒了,嘿嘿的笑,道:“姐姐总算醒了,不枉我拿了这香芝麻糕在你鼻子底下吃了半天。”说着用手捏了一个递给她。 “你姐姐刚睡醒,哪能吃这又甜又腻的糕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安氏见元姐醒了,亲手端了杯温水给她,“好孩子,先喝口水,我们马上用饭了。” 这样的情形元姐只在梦里见过,没想到真的有一天自己也能亲身体会。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怕吓着舅母与表妹,只又转了回去。安氏递过来的水,元姐连忙起身接了。喝了水,便是穿衣服。安氏见她没用丫鬟服侍,也穿得利索,心中微酸,叹了口气,上前帮了她。 “娘,你看姐姐胳膊多细啊,得让她多吃点。”婧姐围着元姐转,一会捏捏她的胳膊,一会扯扯她的衣角。婧姐觉得这位表姐甚好,家中大堂姐比她大四岁,为人甚是端方,不如表姐这般可亲。 “去,去,别缠着你姐姐,”安氏驱了婧姐,拉着元姐的手瞧了瞧,觉得不算瘦,道:“元姐这般正好,别像你妹妹似的,成个胖妞,可不好说亲。” “我才不胖,祖父都说了,是富态。”婧姐面若银盘,皓腕丰臂,确实不瘦,却也显得富态。 元姐见她嘟了嘴,忙拉上她的手,要带她去院里转转。安氏见她姐妹亲近,倒也欢喜,指了丫鬟跟着,又安排了人去取斋饭。 婧姐昨儿己是见识过厢房墙上的暗门了,可没能亲自走一遍,心有不甘,当下出了正屋便奔了西厢房来了。这门既是在韩先生院子的东厢,也是在安氏母子的西厢。 婧姐拉着元姐进了西厢房,见那道暗门正开着,立即笑开了花。林赞今早起身后就来给韩先生请安,二人正说几句学业上的事,因而门还开着。婧姐十分高兴,东瞧瞧,西瞧瞧,才一步跨过去。 “真真有意思,京里的小姐妹哪里见过这个,还是出门好啊。”婧姐嘻嘻地笑。 元姐见她这般天真烂漫,由不得十分羡慕。若是父母还在,她也当如此无忧无虑吧。这样想这,心里不由生了一股怨气,突然觉得上天待她不公。给她安排了这样好的家世出身,却有生生地夺走了一切。 可她毕竟不是有怨念的人。转念一想,舅舅为了她生生耽误了十年光阴,她还有什么好埋怨的,这股戾气就消了不少。于是静下心来,试着抛开那些杂念,跟着婧姐一起去了韩先生的小院。 韩先生正和林赞论学。林赞去岁过了院试,是正经的生员了。韩先生与他论了一番,知他勤奋有余,灵性不足。林赞的性子和林婧全不相同,林婧开朗娇俏,性子散漫,而林赞却过于谨言慎行,做事瞻前顾后,果断不足。韩先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怕他会像林书岳一般,停在举人的道上,难以有大的造化。 “赞儿觉得我说的如何?”二人论了一道关于普世教育的问题,韩先生问道。 “叔父所言极是,只斗升小民多为生计奔波,衣食更为看重些,且偏远地域的人自古都未有开化,难以教化,侄儿以为,还应多多思量。”林赞微微皱了眉回道。 韩先生见他果然如此说,心中更确切了自己的想法。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应该让他多去历练,才能有所改变。 “赞儿可以常来光化,你我再多多论学啊。”韩先生笑道。 “叔父说的是,不过侄儿怕人瞧出端倪。”林赞又犹豫了。 “这个不必怕,大丈夫总要有些手段。”韩先生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又道:“我有一个学生,是在山村里我给启的蒙,如今也是过了院试。他对我还颇为推崇,你可先与此人借机认识一番,他定会领了你前来寻我,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林赞听了张大了眼睛,想不到还能如此行事,心下更加佩服自己这位有着少年举人名头的叔父,当下倒不再犹豫,点头应了。 二人这边说完话,冬砚敲了门进来,“老爷,二少爷,两位姑娘来了。” “必是要用饭了,我们出去吧。”韩先生带着林赞出了屋,见婧姐正拉着元姐四处看,笑问:“小丫头可是来叫了我们用饭的?” “是呢,叔父,我娘叫人去领斋饭了,快过去吧。”婧姐见这位三叔父并不和自己爹爹、大伯父一样,而像祖父一样随和,也不怕他,便回道。 ?韩先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元姐,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约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点破,只让她自己想明白。这样的事,总会在她眼前出现,且会越来越多,若是自己想不明白,钻了牛角尖,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一行人又过了窄门回到安氏的院中。没过一会,取饭的丫鬟也回来了,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在正屋用了斋饭。虽然没有鲍鱼燕翅,可人人都觉得香甜可口。 吃过饭,安氏打发了孩子们带了仆从去寺里转转,特地叫了韩先生到一旁叙话。 ------------ 第十二章 叙话 “县衙里住着再不方便,我们已是买了个小院了,等修缮修缮搬过去,你和元姐也能过来。[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安氏看着孩子们出门的背影,说道。 “如此甚好,不知二哥任职可还顺利?”县丞不如县令,不能掌管一方大事,少不得和上上下下搞好关系。 “尚好,吕县令年龄大些,不太管事,你二哥不过辛苦些,倒也没什么。” 韩先生点点头,其实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料到的,如此正好能历练一番,以后往上升,也便利些。他端起杯子,饮了口茶,又说起京城的事。 “不知京城如今是何模样了。”韩先生说着,还笑了笑。 安氏知他笑甚。“吴王母子如今势不可挡。你二哥说,自皇上中了风以后,不少老臣都退后一步,给安亲候的人让位了。过年街上的人也少了。”安亲候就是贵妃娘娘的亲兄弟,吴王的亲舅舅。 “吴王七月出行TJ在御河上遭人刺杀。吴王倒没事,不过世子却受了伤,世子也伤的不重,可给世子陪练的忠勤伯府四爷却与刺客拼杀时掉下了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安氏说起这件事唏嘘不已,此事颇为复杂,京城上下没少议论此事。 “竟还有此事,我只知道是场不大不小的刺杀,竟还扯上了忠勤伯?”韩先生挑了挑眉。 “可不是,你二哥说,忠勤伯府这样的军功世家,本可以作壁上观的,不料嫡子竟被扯了进去。”安氏说着摇摇头,“这样不生不死的,忠勤伯夫人可不好过呢。” “忠勤伯一向不涉朋党之争,他的嫡子怎么被吴王看上了?” “这却是不知道,你二哥说,吴王大概是想借忠勤伯在军中的威望收买人马,可这人若是没了,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安氏说着,又低了声音,“听说吴王还怀疑那位忠勤伯府的小爷是借机逃跑的,明里暗里监视着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这倒是麻烦了。”韩先生端起杯子想了一会,没什么头绪,又道:“爹和大哥的官坐的还安稳?” “尚好,吴王多把势力往军中伸,爹和大哥是文职,且官位不显,倒也无妨。” 二人说了一番京里,又开始道起林赞的事来。 “赞儿很好,只是缺些历练,二哥的政务,也可让他接触些。” “哎,你也是看出来了,他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像足了你二哥,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还思量着,这也到了娶亲的年纪,给他找个有主张的姑娘家,不然怎么过日子。”安氏提起儿子的毛病,也是头疼。 韩先生听了呵呵的笑,“媳妇再有主张也替不了他,二嫂不必担忧,我既知道了,少不了练他一练。” “如此甚好,三叔费心了。听元姐说,她下月要去女学呢,不知到时适不适应。” “女学里教的东西,元姐都会的,我只让她去见识见识大家姑娘间的人情来往,二嫂放心吧。”韩先生笑了笑。 “也好,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也不能总护着她。“安氏想了想,道。 二人又说了几句,几个孩子却先回来了。 “怎地不多玩一玩?”安氏上前问道。 “娘不知,我们看钟的时候遇上人吵架呢,乱七八糟的,哥哥怕麻烦,就先回来了。”婧姐当先说了,显然没玩够的样子。 “咦,这佛门清净地,还有人争吵?这般不懂规矩。”安氏招呼了几个孩子坐下喝口茶,问道。 “舅母没见,有意思呢。”元姐倒是笑嘻嘻的,“我和婧姐装作半路才认识的样子,约了去看御赐的大钟,正看着听见后边有人说话。” “对,可巧呢。”婧姐一听,也过来接话,“我跟表姐就往回看,是位姑娘带了两个丫鬟,也来看大钟呢。我们还往旁边避了避。幸亏避开了,不然可糟了。”婧姐说着,还拍拍胸口。 “遇上什么事了?”韩先生听着,也来了兴致。 “不知哪里跑出来个小孩子,楞着头一下撞到那姑娘身上,还把那姑娘的鞋子给踩掉一只,把一个丫鬟撞翻在地上。”元姐接着说。 “可不是,那小孩劲儿了真大,亏我避开了,不然说不定也要撞到我。”婧姐赶紧说。 “咦,这可真是巧。”安氏笑了笑,又指了婧姐,“亏你躲得快。” “更巧的还在后边呢。”元姐喝了口茶,又接着道:“那主仆三人也没想能有此事,皆吓了一跳。而且那孩子还转身又跑了回来,这次虽没撞着人,却把那姑娘的鞋子给踢到了一旁。正好踢到了树下,那树下刚好站了位公子,他见那主仆三人都傻了眼,就亲自把鞋子捡起来还给了小姐。” “我看那小姐都羞红了脸呢,就像煮熟的大虾。”婧姐哈哈地笑。 “就你贪吃。”安氏撇了婧姐一眼,也笑道。“这倒是一段巧事,你们因着这个就回来了?” “后边还有呢。”婧姐听了安氏说得连忙摇头,又道:“那姑娘也不看钟了,连忙带着丫鬟走了。她前脚刚出了院子,后脚就来了另外一位公子,怒气冲冲的,吓了我一跳。“婧姐说着又拍拍胸口。 元姐接着道:“后来的这位公子直奔刚才的那位公子就去了,上来就给了那公子一拳,还说‘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元姐学的唯妙唯俏,简直把那人的话原模原样的翻说了一遍。婧姐听了直点头,还瞪大了眼睛:“姐姐学的真真是像。” 连林赞都点了头,道:“我一看这忒般乱,就带着两个妹妹回来了。”说着,又叹道:“表妹学的可真是像,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人又回来了。” 元姐听他们夸着,有点不好意思了。韩先生也笑道:“这丫头就这点儿不一般,以前学了我说话,都能把村里的学生给唬住。” “那叔父你说刚才是怎么回事?那兄弟两个怎么打起来了?”婧姐又想了想刚才的事,觉得有点理不清楚。 韩先生和安氏听他们说完,大概心里都有数了。估摸这那位姑娘和打人的公子是上山来相看的,不想出了这桩事,相看怕是不能顺利了。也不知那位挨打的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过看样子,有意的面儿大些。只这话再不便说与小姑娘家听,韩先生只笑道:“估摸这是兄弟不和吧,你们早些回来是对的,赞儿做得好。” 婧姐想了想,点点头,可元姐却若有所思的。 ------------ 第十三章 分别 元姐当然不知道,看钟那日遇见的两位公子正是李光凡和李光平。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那日李光凡的小厮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信儿,说正相看的那家姑娘要去瞧御赐铜钟。昨日那姑娘的母亲已是相过他了,据李光凡的母亲李二夫人说,姑娘家对他还颇有意向。一早小厮就来报了他,说有机会偷偷看那姑娘一眼。李光凡想着,说不定这位就是他以后的结发妻子了,所以兴致勃勃地去了,没成想瞧见这一幕。 李光凡敢肯定,必是李光平在弄鬼,不然哪里就跑出来个野孩子,奔着人家姑娘就去了,还把鞋踢到了李光平边上。 自小到大,李光凡都是更得宠爱的那个,尤其家中祖母最是偏心,好东西都留给他。这更让李光平心生嫉恨,明里暗里没少给自己这位五哥使绊子。 今日之事一发,两家还如何论亲,就算女家不知,以后结了亲,见自家叔叔便是那日拾鞋之人,说不定还被他看了脚去,如何是好? 李光凡越想心中越气,于是直冲上去给了他一拳。这一拳的结果就是,他被祖父禁足了一月。他禁了足,可不妨碍李光平来看他,还装作一副兄友弟恭的可恨模样,笑话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李光凡心情郁闷可想而知,不过元姐也十分烦闷,因为他们和舅母就要分开了。 “元儿舍不得舅母,舅母也舍不得你。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安氏摸着元姐的头道,“等舅母买的宅子修缮好了,你就悄悄的过来,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咱娘俩好好亲近亲近。” 安氏这样说着,元姐才舒服些,只觉得日子也有了盼头。 可到了分别的这天早上,她还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舅母带给她的不仅是亲情,还有母爱,是她早已忘却的母爱。舅舅虽好,即使可以替代了父亲,却也替代不了母亲。她从不奢求什么,可这一刻却想一直留在舅母身边,能时时地靠在舅母温软的臂膀里。 离别总是让人心酸,可也是人生必修的一课。回去的路上,元姐再没了兴致,恹恹的,连坐船也没了兴趣。 回到光化家中的时候,已是夜幕四合了。好在李二婶早已打点好了一切,四处充满了熟悉的家的味道,让元姐抑郁的心情好转了不少。等到晚间休歇的时候,元姐让秋云把舅母给她亲手缝制的燕子娃娃找出来,亲自抱着才能睡下。 秋云看着,都心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第二天,元姐醒得晚了些,估摸着舅舅定是不在家里,也不起床,只睁了眼睛想事情。忽然听见窗外有些许说话声,然后就听到春霞小声呵斥:“小声些,别吵醒了姑娘。” “无妨,我已经醒了,”元姐倒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坐起来问道:“外边有什么事?” 春霞赶紧掀了帘子进来,身后还带着平日里在院中负责洒扫的丫鬟绿萍。春霞当先开口道:“姑娘醒了?今儿倒是有件小喜事呢。” “咦,何喜之有?”元姐挑了挑眉,露出了笑容。 春霞看了看绿萍,“你跟姑娘说吧。” “是。”绿萍显然有些紧张,不过说话还算利索,道:“姑娘的兔儿,那只叫小驴的,似是怀了仔儿了。奴婢这几日就见它肚子比之前大了许多,今日又看见它从身上往下拔毛,差不多是呢。” 元姐一听就乐了,招呼了春霞把衣服拿来给她穿上,边穿衣服还边问:“拔毛怎么就能确定呢?”肚子大了她还能理解些,原先村里的妇人生孩子都是这般,肚子一天赛一天的大,可这拔毛她就想不出来是为什么了。 “奴婢家之前也养过兔子,奴婢的娘说母兔子怀仔儿的时候就会拔毛,是给小兔子做窝呢。” “真真有意思,快去看看。”元姐听了这桩事,高兴起来,穿好衣服提上鞋子便要出去看兔子。 “姑娘还没用饭呢,”春霞见她急,赶紧道,“好歹喝口茶水。” “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我先去看了再说。”说话间,元姐已快步出门去了。 今年春天比往年还冷些,前些天还有些回暖,这几天又冷起来。元姐到了竹林见两只兔子团在一起,躲在窝里,皱了眉头:“这般冷,小驴还怀了孕,怎么还放外边?” 绿萍见元姐生了气,吓了一跳,赶紧回道:“奴婢是想抱屋里来着,可小驴不让人碰,奴婢不敢惹它,所以就没抱走。” “怀仔的兔子都不让人碰吗?”元姐歪了脑袋问道。 “多是这样的,比平日难接近呢。” 元姐这才松口气,可今年春天这样冷,就这样放外边也不是个办法。元姐想了想,转身就去找李二婶。 李二婶刚从厨下出来,见元姐奔了自己过来,连忙上前去迎,“姑娘怎么跑这来了,天冷快回屋去吧。” “李二婶,小驴要生小兔崽子啦,你快给它弄个暖和的窝。” 李二婶一听元姐说小兔崽子,扑哧笑了出来,“好啊,回头我让人拿了不用的布料子,给它做个窝,保准暖和,姑娘放心吧。” 元姐一听用布料做窝,感觉就跟人穿衣服一样,赶紧点点头,又道:“那要不要给它点热汤喝?” 李二婶听了又是笑,“不用不用,给她些通草即可。“ “通草是干嘛的?”元姐不懂这个。 “是给小驴下奶呢,给它喂兔仔用的。”李二婶解释道,“姑娘快些回去吧,我定给它收拾妥帖。” 虽然李二婶催了好几遍,可元姐还是又跑去看了小驴一回,指点着绿萍找了几块木板子帮兔子防风,还亲手洒了些草料,才回屋用饭。 有了这桩小喜事,元姐倒也不再日日念着舅母表妹了,只一天要把小驴嘘寒问暖三遍才放心。好歹她脸上有了笑影,又似从前般能说能笑,一院子的人都放下心来。 韩先生也放了心,除了四处交友,又开始筹划着要办间茶楼。有了茶楼,不管是搜罗消息还是秘密见人,都更便利些。 ------------ 第十四章 上街 韩先生忙着赁铺子买人手且不说,元姐也没闲着。(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每日除了过问小驴的事之外,她还得到了韩先生的许可,可以上街了。 元姐这一日,本是约了季家的珍姐和珊姐一同前去的,不过珍姐的外祖家有人来探望她,这约定只好取消了。 话说珍姐的外祖家是枣阳县的大户,算是世代耕读之家,声望也很高。珍姐虽然没了娘,可有外祖一家镇着,姨娘也好,继母也好,并不敢轻待于她。 虽然珍姐和珊姐不能履约了,可元姐兴致仍在,于是带了秋云和春霞一起出门去了。 元姐出门前就已经把要逛的几家铺子打听好了。光化也就这么大,有头有脸的铺子两条街便转过来了。 有一家叫做湖心斋的点心铺子甚是有名,听说是武昌的大厨回家乡来自己开的,做出的点心,花样新颖,口味繁多,在光化首屈一指。 若说绸缎庄,那就数周家的和季家的了。季家因着是本地的大织户,所以也开了绸缎铺子经营,铺子里多是些本地的锦缎,连珍姐都说,无甚趣味。[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不过周家的绸缎庄子却不一样了,他家走的是南来北往的货,各地的布料子都有些,珍姐专门点了他家让元姐去瞧瞧。 首饰铺有两家珍姐觉得还不错,所以一并推荐给了元姐。其中,绮贵楼是间老字号,几代经营下来,有口皆碑。绮贵楼的首饰最是精致,家传的拉丝手艺,就是在整个襄阳也是排的上的。一般夫人太太,都用了他家的首饰,送人也稳重。不过花样不够新颖,多是老式样,小姑娘家却是不爱的。 所以还有一家首饰铺子更受姑娘家欢迎,是襄阳城琉馨坊的分号,花样新颖繁多。不过他家有些意思,新出的花样子最多不过十来件,分到光化来,也就一两件了,或者干脆只能等第二批,真真是你有我无。越是这样,越入了姑娘家的眼。琉馨坊一月两次出新,月初一次,月中一次,具体日子不定,却引得小娘子日日惦记着。 今儿正是十六,珍姐还专门提醒了元姐,说不定能遇上新首饰。这样小娘子家的心思,倒惹了元姐笑,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精巧首饰,才能引得一城的小娘子朝思暮想的。 这天一早,元姐就兴致勃勃的出门去了。她一向不爱带着满头的首饰出门,又想着要去首饰铺子,于是只在鬓变插了朵珠花便上车了。 湖心斋离得最近,不过元姐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再买了热点心回家吃才好,一早买了,到家就凉了,失了口感。于是没有进门,只在车里瞧了一眼,便又去了下一家。 这次是周家的绸缎庄。元姐打眼一看便觉得富丽堂皇,进了门更是眼花缭乱。元姐四处看着,花花绿绿的,有不少没见过的料子。亏的春霞都认得,一一给元姐介绍了。 店里的伙计见来了个有见识的,不敢怠慢,赶紧要给元姐捧茶。元姐乍一听这些花里胡哨的绸缎名字,有些晕,只点了一样韩先生常穿的靛蓝色布料子包起来,便回了车里。 周家的绸缎庄正是在光化的主街上,一同在的,还有两家首饰铺子。马车没行几步,就到了绮贵楼。 绮贵楼也是绸缎庄子的华丽模样,不过货品却不是琳琅满目,只一件件静静地摆在橱柜里。元姐看了看橱柜里摆的首饰,样子确实像珍姐说的,中规中矩的很,不过还算精致。 她坐下来,让伙计拿些好意头的珠花过来。过几日说不定就要去了二舅母家,元姐除了亲手给舅母做了件里衣以外,还想给婧姐也备件东西。 伙计问了是给小姑娘备的,专门挑了一匣子鲜艳些的过来。元姐看了又看,感觉好些花样都有年头了。婧姐刚从京城过来,穿的带的都是京城时下的流行的,再给她弄些古董般的珠花,她岂不是又要嘟了嘴。元姐想起表妹的娇俏模样,忍不住抿了嘴笑。只好起身往珍姐极为推崇的琉馨坊去了。 琉馨坊和绮贵楼离得不远,中间不过隔了两家店面。元姐看着路边摆摊售货的,倒也有兴致,当下不再坐车,准备自己走过去。 路边摆摊卖什么的都有,可能是挨着首饰铺子的缘故,摊上也多是卖些廉价的珠花。不过中间有个买泥人的,倒引了元姐的兴致。 元姐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还会偷着跟村里的丫头们一起捏泥人。可能是因为经常见韩先生做画的原因,她捏的泥人都要比村里的丫头们好些,至少身材匀称,有鼻子有眼。后来韩先生带她去镇上也见有摆摊捏泥人的,元姐觉得那是真好,连衣服头发都看得出来。如今,看了这个泥人摊,她就更是赞叹不已了,人物表情都唯妙唯俏,跟以前见的再不是一个档次。 她想看看这人的功底究竟多深,因此并没叫他捏些常见的孙大圣、武二郎之类的,而是点了名让他捏个诗仙出来,且是李白醉酒的模样。 那捏泥人的一听就笑了,却并未做声,只挖了泥做起来。不过一会,左手拎了酒壶,右手拿着笔,张了嘴似是要作诗的诗仙就踉踉跄跄的站到了捏泥人的手里,引了路边不少人驻足观看,还有人拍手叫好。元姐真是目瞪口呆,没想到此人的功夫竟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当下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给了双倍的价钱,拿着诗仙走了。 元姐觉得有趣,又逛了几个摊位,倒买了好几样小东西,还有一样小陶盆,正好能给一双兔儿喂水,都放到了车里。 一抬头,琉馨坊三个大字已是映入眼帘,这琉馨坊就和绸缎庄、绮贵楼不一样了,并无太多奢华的装饰,让人喘不过气来。虽是家新开的分店,却给人古朴典雅的感觉,让人心生好感。 元姐立即来了兴致,觉得定能在此间给婧姐挑件合适的首饰,于是带了秋云春霞两个,信步入了店内。 ------------ 第十五章 插曲 琉馨坊的内部摆设与一般首饰铺子也不相同。(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多数铺子,都只在进门对着的一面墙上摆首饰,两侧是座椅,而琉馨坊一楼厅堂三面都做了柜子,厅里只简单的摆上几张凳子,留给顾客稍事休息。 元姐进了门,从右手边儿开始瞧起。一般首饰铺子摆设的,都是些经典些、不算太贵重的首饰。尽管如此,元姐也觉得已是很不错了。其中有一对儿银镯子,面儿上雕了两朵五瓣花,中间用珍珠嵌了,元姐瞧着像是那日珊姐带的,不过珊姐的是四朵花罢了。当时元姐还觉得甚是别致,如今看来,只不过是琉馨坊的普通样子。 元姐挨个看了一遍,看中了一对银耳坠,竟是兔儿的模样,当下指了让包起来,准备留给自己。可她还没见着铺子里的贵重物品,于是使了秋云去问。 伙计见她们要细看,便躬身引了路,朝着二楼去了。元姐这才知道,为何一楼的厅里没有座椅了,原来楼上专门设了雅间。 伙计领着元姐进了临街的一间,还奉了茶过来。又问道:“敢问姑娘看些什么?” “今日可上了新花样?”元姐也不啰嗦,直接问了。 “姑娘来的正巧,小店今日正是新上了对儿玉制的烧蓝银坠步摇,姑娘可要一观?” “那倒巧了,拿来吧,再上些其他的姑娘家带的步摇我瞧瞧。” 伙计掩了门出去了。元姐见没了外人,也不再端坐椅子上,趴了窗口往外瞧。怪不得城里的姑娘家都爱往这边来,这跟茶楼也无甚分别了,只茶楼还多是男子,而这琉馨坊却没了顾及。(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这首饰铺子倒有些巧思。”连秋云都夸了一句。 元姐趴在窗前往街上看,正好看见楼下又有姑娘家进来了。元姐从上边看不清她的面目,只瞧见她头发上闪闪发光的首饰。想必是个大家的姑娘吧。 这边伙计已是端了两个匣子进来了。他把首饰匣子放在桌上,依次打开,就退到了一边。 元姐先看了一下左手边的大匣子,里边装着各式各样的步摇。不过元姐更想看装着新品的那个,遂转了头,去看右边的小匣子。 “咦,不错。”元姐才看了一眼,就觉得比之前那些都要精巧些。 这只小匣子里装了一双步摇,样式一模一样,正是伙计说的,是玉制烧蓝银坠步摇,不过一只大一些,一只小一些。 “是呢,能想到在银坠上烧蓝,奴婢以前也没见过,没想到这般好看。”春霞专管着元姐的衣裳首饰,从前在京城跟着元姐的大表姐时也是做这个的,连她都没见过,可见这件首饰应该能如了婧姐的眼。 元姐很满意,捏起来瞧了瞧。步摇就是要拿起来摆动才更出彩,果然,这烧蓝银坠跟着元姐的手腕一晃一晃地,映着日光,闪闪发亮,更好看了。 这边,主仆三人还没看完,就听见有人敲门。元姐一愣,想不到谁会来这敲她的门,示意秋云去看看。 秋云开了门,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丫鬟。那丫鬟看了看秋云,觉得不认识,又想往里瞧一眼,可被秋云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只得的开口,道:“我们家姑娘让问一下,这位姑娘看完新上的首饰了吗?” 她此话一出,主仆三人皆是一愣,看个首饰还有人专门来催呀?元姐皱了皱眉头,朝着退到墙边的伙计问道:“你家铺子看首饰还有时间限制呢?” 这伙计早已瞥见来敲门的丫鬟了,心知不好,又见这位先来的姑娘看着一副平和好说话的模样,却不是吃素的,只好摆手道:“小店没这规矩。” 既这样说了,元姐便不再说话,秋云也开口回了那丫鬟:“烦请姑娘等等吧。” 她说话虽轻柔,口气却不容置疑,那丫鬟瞧着没戏,只能讪讪地走了。秋云关了房门,主仆三人继续挑首饰。 隔壁雅间里,王家的大小姐王丽,却生了气。 “真没瞧见是谁?”她听自己的丫鬟青羽过来回禀了碰壁的事,重重地放下杯子,问道。 “真没瞧见呢,姑娘,且声儿也不熟悉,奴婢想不出是谁家的小姐。” “真晦气,要不是出门时被赵嫦缠着,这会儿还轮得着她看?”丽姐甩了脸子。青羽不敢说话,缩手缩脚的立在一旁。 “就是你没本事。“她又怨起丫鬟来。可她越想越生气,又道:“必是哪个乡绅家的丫头,也不知道买不买得起,横什么!” 另外一个丫鬟紫衣见她生气,赶紧给她倒了杯茶,“姑娘莫要与他们计较,喝口水消消气。” 元姐这儿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想着还有人在后边催着,也不舒服。又看了几眼别的步摇,觉得都不如新上的精巧,便点了那个小些的让伙计包起来。婧姐还小,大的怕她称不起来,还是小些的更合适。 “你们店里一次上几件新首饰呀?”元姐其实对于他们经营的方式更感兴趣。? “回姑娘,同样的一般不超过十二件。” “那这新首饰卖光了,还再做吗?”多数人,买的就是这个新奇紧俏,不过琉馨坊花了这样的心思,就真的只卖这几件么? “回姑娘,每件新首饰,都会在第一次上新的半年后再搬上柜台。” 这就对了,又吊了别人胃口,还不浪费了自家手艺。论起巧思,琉馨坊的经营比首饰还更胜些。元姐也觉得有意思,想着回家也得跟舅舅说一说。 元姐一行起身下了楼。剩下的那只步摇自然赶紧呈到了丽姐眼前。 “不是说有一对儿吗?哪一只呢?”丽姐开了匣子一看只有一只步摇躺在那儿,忘了之前已经被人观赏过的事了,皱了眉头问道。 “回姑娘,刚才那位姑娘买走了一只。” 丽姐一听瞪了眼,转身就往窗外看去,正看见元姐从琉馨坊出来。丽姐瞧了又瞧,当真想不出来是谁。可看她穿的也就一般,头上除了珠花连件像样的首饰也无,又转了身问店里的伙计:“这对儿步摇是一模一样的吗?” “回姑娘,不一样,原是一大一小,这是那只大的。”伙计指了指匣子。 丽姐一听松了口气。想着刚才见那姑娘身量和自己也差不多,还买了只小的,可见还是手里不阔绰,舍不得钱。丽姐撅了撅嘴,捏了步摇看了看,递给了紫衣,道:“姨母也快来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 第十六章 家事 元姐没忘了早间的打算,顺道去湖心斋要了几道点心,给舅舅留了一份,其他分给大家吃了。求书网www.qiushu.Cc晚间韩先生回来的时候,元姐拎了点心盒子去找他。 “舅舅,我今日出门去了,珍姐家有事,她们两姐妹都没去,我自个带着秋云和春霞去的。”元姐笑嘻嘻的。 “玩的可好?”韩先生捏了个五福绿豆糕,尝了尝,点头赞道:“味道不错啊。” “是吧,我觉得也好,甜而不腻。”元姐自己也捡了个吃了,细细和韩先生说起出门的事。说到泥人,还把诗仙掏了出来给韩先生看。 “这手艺,我原先在里京城里倒是见过,”韩先生看了惊奇,“和泥人郭有得比。” 说着好像想起什么,又从头到脚的把诗仙看了一遍,终于在诗仙左脚的鞋后跟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别致书写的“郭”字。 “那人有多大?”韩先生突然问道。 “舅舅说捏泥人的吗?四十多岁?”元姐有些拿不定。 元姐这样一说,韩先生立即笑了。 “舅舅笑什么?这个捏泥人的有什么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今天遇见的这个,怕就是京城的泥人郭了。”韩先生回道,又皱了皱眉眉,“只是不知道他怎么跑到光化来了,难不成吴王已经折腾的连手艺人都过不下去了?” “那倒有些奇怪。[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元姐想了想,“舅舅最好派人查查吧。” “元姐放心,舅舅定会弄明白的。”韩先生看元姐小小年纪就这么警惕,不知是喜还是忧,怕她还想着此事,赶紧道:“方才说要去看琉馨坊,可是去了?” 元姐一听,又把琉馨坊的事说了一遍。 “这首饰铺子倒有意思,难怪这俩年开的好几家分店都经营起来了。”韩先生又看向元姐,“你今日做得对,女子在世间本就要守太多的规矩,若是再受人欺负,日子还怎么过了?” 元姐本来心里有些打鼓,听舅舅这么说了,赶紧放下心来,笑了笑。 “只是你今日遇见的人说不定明日还会遇见,虽说不能受了气,可也别把人狠狠地得罪了去,俗话说,行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这之中的度得自己把握了。” 元姐点了点头,准备揣着这些话,好好琢磨琢磨今日之事。舅甥二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歇了。 翌日又和绿萍一起看了看小驴。 “你说小驴才多大呀,就能当娘了?”元姐想着小驴刚到他家的时候,还没长大呢,这才几个月的功夫? “姑娘不知,兔儿四个月就长大了,能产仔了。”绿萍家养过兔子,她还是很清楚的。 “那它这一胎能产几只小兔崽子?”元姐又问。 “约莫三五只吧,一年能产三四胎呢。” “啊?那我家岂不是兔子满地跑了?”元姐一算,吓了一跳。 “小兔子也不能都活下来,也会有损伤的。” “那小驴岂不是伤心?” 二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兔子。 午睡过后,元姐叫了绿萍进屋来坐。她近日经常和绿萍一起看兔子,对她很是有些好感,却也好奇她怎么被卖进了府里。 “你是怎么进府来的?”元姐端了茶,问道。 “奴婢的弟弟生了重病,爹娘要给他治病,就把我送进来了。”绿萍说起这个,低了头。 “你们家不是养兔子吗?怎么还看不起病?”以前村里日子难过的时候,元姐也见过村里有卖儿卖女的,当时吓得她跑回家搂了舅舅的腿就不松手。后来舅舅找了村里几个说的上话的人商议,这些年大家相互帮衬些,都过的还算不错,卖儿卖女的事好久都没有了。 “那你还想你爹娘吗?”元姐又问。 “想。我爹娘也是没办法。不过现在我弟弟好了,我也有钱拿,家里倒是好过了,我娘还说攒了钱赎我呢。”绿萍说着,觉得说给主家听不太好,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元姐。 “别怕,等你娘来赎你,我定放你回家去。”元姐看出她的担心,赶紧道,又觉得答应的太容易了,绿萍以后不好好做事怎么办,又补了一句,“你得在院里好好做事才行。” 绿萍下去之后,元姐还一直想着这事。她有些不明白爹娘与子女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绿萍进来之前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说叫刘大丫,还是秋云听着不像样,给她取得名字。绿萍弟弟没生重病之前,在家里过的也还行,可家里要钱了,就转眼把她卖了。虽说是卖她,可他娘还是打听了好几家,听说韩家不过刚起家,就两个主子,好伺候些,才把她卖过来。如今她弟弟好了,他爹娘又想着攒钱把他赎回去。 元姐歪着头琢磨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绿萍的爹娘到底疼不疼她。转念又想,她家贫,留得了这个,留不住那个。如今绿萍过的还不错,家里弟弟也好了,就算不能团圆,也比生死两隔的强。元姐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过的还是不错的,虽没了爹娘,可舅舅却一直陪着她,外祖家也都惦记着她,她应该过的更开心些。 二月末的一天,小驴产仔了。元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把小兔崽子生出来。一共三只兔崽子,一只灰,一只黑,还有一只像足了小驴和大牛,是灰黑相间的。 元姐高兴的跳起来,野兔和家兔不一样,小兔崽子生下来就能瞧见毛发,眼睛也能睁开,耳朵也会乱动,可爱极了。 这场倒春寒不过刚刚结束,乍暖还寒的,元姐有些忧心小兔崽子们。可她也不敢把这一家五口拆散,如今小驴也倔得真像头驴,碰都不让碰。元姐只得又让人给兔窝添了草,加了布,自己又看了半天才放心。 二月就这样在冷冷暖暖中过去了,明媚的三月已经到来。元姐又在家把女学里要学的课看了看,初二便要进学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课。对于女学,元姐心里有说不出的期待,可又隐隐有些担忧。 “若是都像珍姐和珊姐一般和睦,就好了。”元姐心里暗暗地想。 ------------ 第十七章 同窗 这日元姐一早就起来了,穿上春霞帮她挑的水绿色月白领小袄并蜜合色马面褶裙,梳了个飞仙髻,倒显得活泼灵动。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此间女子上学不过为了陶冶性情,并不太当一回事。这王家的女学便是做三休二的规矩,且一日只有上午有课,初一十五不开课,逢年过节不开课。课业也不过三样,书经,乐理和女红。 元姐听韩先生和珍姐都说过些,心中倒有数。她自己跟着韩先生学的可不算少,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只女红差一些。 初二这日乃是夫子的课,说现下刚开始讲《列女传》,元姐昨儿还专门瞧了几眼。 因是第一日上学,珍姐专门约了元姐与她同去。元姐带着秋云,早早出了门,往季家去了。到季家的时候,珍姐和珊姐也都收拾妥当了,刚坐了花厅喝茶等她,见她一到,姐妹三人便携了手往王家去了。 王家上一辈的女儿多些,因此开了女学。不过这一辈只丽姐一个,便把各家的小娘子都收了过来。如此也不过六人,加上元姐刚七个。年前的时候,绮贵楼白家的小姐也在,不过她婚期已近,只呆在家里绣嫁妆,不出门了。 如今的七人里,周氏蓉姐最大,赵嫦与她同年,小月份,都是十四岁。往下,珍姐、王家丽姐和元姐也是同年,小一岁。珍姐元月生人,丽姐五月,元姐最小,九月份。然后是杨家的芬姐,十二岁,最小的便是珊姐,比芬姐还小一岁。 元姐记着这个,默默的在心里念了几遍。(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待到了王家,下了马车,便见一个高挑些的姑娘在前边与珍姐姐妹见礼,身穿月白色长袄,套了件湖蓝色褙子,神情淡淡的。 “两位妹妹也到了。”那姑娘轻声道。元姐见她叫两位妹妹,心下有数了,往那边走了过去。 珍姐见她过来了,赶紧引给那位高挑姑娘:“蓉姐姐,这位是谢家妹妹,单名一个元字。”说着又拉了元姐,“快来见过周家姐姐。” 元姐连忙上前行礼,周蓉也回了礼,只笑着说了句“妹妹好人才”,便欠身前去了。 元姐有些搞不清她是什么意思,眨巴眨巴眼。珍姐连忙拉了她,小声道:“蓉姐就是这般,话不多,不过她没别的意思,你莫放心上。”说着,一行人进了王家的门。 王家比元姐家不知大了多少倍,七拐八拐的,进了一座小院,院门前书了“真沁园”三个字。元姐一行进去的时候,赵嫦已经在了,当下又是一番见礼。赵嫦说话还算正常些,只元姐觉得她举止甚是拘谨,颇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不够大方。不过能正常相处便好,元姐稍稍松了口气。 元姐问了问时辰,离开课还有一刻钟,杨家的芬姐,和王家丽姐都还没来。 又等了一会,元姐坐在厅里就已听到了外间的环佩叮当之声,接着便瞧见穿了银红色撒花长袖袄,化了浓妆的娇俏少女转身进了门。 这位姑娘进了门直奔元姐就过来了,先是稍稍打量了一番,才道:“是元儿妹妹吧,第一次见你,我这个做主家的就晚了,妹妹别怪我。” 她虽说莫要责怪,却全无歉意,元姐焉能感觉不到?可来人家上学,还能怎地?不过元姐也没硬是做了大度状,准备揭过不提,起身行了礼,也不与她亲昵,道:“王家姐姐好。” 她这话音还没落,就听门口又有人说话了:“好生热闹,我来的不算晚吧。” 这次是个细条条的姑娘家,人虽然瘦,可说话的声音却是不小,涂脂抹粉,穿金戴银,打扮的妖妖娆娆。元姐知他便是杨家的那位姐儿了,就想着同样是姨娘生养的,这个杨芬的一举一动怎么和珊姐全不一样,心里微微摇了头。她没准备开口搭话,却听见身边丽姐轻轻哼了一声,似有轻蔑之意。不过她声儿不大,其他人约莫没听到。 芬姐说了这话,一时竟没人接茬,还是珍姐看不过,上前帮元姐引见了。 ?时候不早,大家都落了座。不过丽姐没坐,她走到元姐旁边,道:“我娘请大家午间先别回去了,就在我家用饭吧,当是欢迎元妹妹来我家女学。” 众人无有不应,元姐想着,约莫是不成文的约定吧。夫子还没来,元姐不知道做些什么,只得悄悄看了看大家都做些什么。 屋里摆了两排座椅,一排靠窗,一排靠墙。一排是四个位置,现下还空了一个未满。蓉姐、珊姐、珍姐和元姐依次靠墙而坐。本来珊姐应该在元姐前边,不过珍姐怕元姐第一天来上学,有什么不方便不好照应她,于是和珊姐换了座。靠窗一边依次是丽姐、嫦姐和芬姐。 元姐瞧不见自己这排的人做些什么,可其他几位却瞧得清楚。芬姐在给自己编辫子,细细长长的一缕,编的还不错。她前面的嫦姐在看书,似是复习功课。而丽姐却转头往窗外瞧去。 这几个人里,丽姐算是家世最好的了,连带的首饰都与其他人不同。可元姐瞧着却愣了一下,丽姐今日簪的步摇怎么元姐觉得有些眼熟,这不正是前些日子元姐在琉馨坊给婧姐买的那个吗,还是那只大些的。元姐挑了挑眉,显然她想起了那日有人敲门催她的事。不会这么巧吧,难道那家姑娘就是丽姐?元姐觉得,她回头得问问秋云,毕竟秋云见过那家的丫鬟。 “咦?丽姐姐带的步摇好生漂亮,莫不是琉馨坊买的?”芬姐也看见了那步摇,她可不像元姐似得,还要琢磨半天,当下便问了。 “哦,这个呀,是琉馨坊买的。”丽姐听见芬姐赞她,也不再往外看了,得意的道。 “怎么前几日没见姐姐带出来?”芬姐当然知道这是上月中旬琉馨坊的新花样,她还专门去买了,可惜没买到。见这半月都过了,丽姐才带出来,不免有些疑惑。 “前些日子见客带了一次,之后就放了几天。”丽姐看似随意地道。其实,她那天她买走了之后直接就带上了,只不过带的急了,又赶着回家见姨母,走的太快,步摇掉了下来,没摔坏却沾了泥。只那泥沙嵌到了银坠的花纹里,丫鬟们怎么也除不干净,只好又送回琉馨坊,让坊里的师父帮忙。这不,前几日才又送了回来。 芬姐见她显摆,撇了撇嘴,又道:“说是一对儿呢,不知那一只让谁得了去?” ------------ 第十八章 狭路 “这我却知道。[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我去的时候那人早就到了,看了半天新首饰也拿不定主意,还不叫旁人看。好似是下边乡绅家的姑娘吧,没瞧清楚,约莫手头不太富裕,买了只小的回去了。”丽姐说到这个,神情有些倨傲。 芬姐还想说什么,外边有丫鬟进来通报:“姑娘们,夫子来了。”众人都不再言语。 元姐听着,心里翻腾起来。原来丽姐真的是派人来催她的那个,且竟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是手头紧才买的小的,她哪里来的信心?元姐觉得丽姐真真莫名其妙,她看那首饰,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这点子耐心都无,还乱猜乱说,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元姐有些想笑,又想起秋云和丽姐的丫鬟是照过面的,说不定下了课,丽姐就知道自己才是买走另一只步摇的人。这样一想,元姐突然想把秋云藏起来,让丽姐不要知道,她一点都不想因为一只步摇和这种不可理喻的人闹不痛快。 可是这是不现实的。太多的时候,有些人有些事就这样直剌剌地撞过来,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不能当个逃兵,让人瞧不起。何况,说不定现在秋云就已经和那丫鬟见了面了。还是做好战斗准备吧,狭路相逢勇者胜,况且丽姐无理在先,自己也没做错什么。(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 元姐猜的一点不错,秋云认出了青羽,青羽也认出了她。两人心照不宣,只准备一下了课就回禀自家姑娘。 小姑娘家心思弯弯绕绕,可夫子却直挺挺地进了门,坐下就开始讲课。今日讲的是《贤明传》周宣王后姜氏一节。这位夫子虽是年迈,却声如洪钟,自顾自地把这一章节讲了个遍。夫子讲课的方式和韩先生再不相同,韩先生会边讲边问学生做何感想,而这位夫子只把自己的感想一说便罢了,连个作业也无。讲读课就这样下课了,大家休息一刻钟,下面还有书法课。 夫子前门出了厅,青羽就赶紧跑了进来,秋云也快步到了元姐身边。 元姐一看她们两个的急切模样,心里就有数了,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丽姐?” 秋云一愣,“姑娘知道了?” “可不是,她自己说的。”元姐又叹了口气,道:“罢了,且看她如何,反正我们没失礼。” 秋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浅浅地安慰了元姐两句,便退下了。 可丽姐听见青羽的回禀,却惊了起来:“竟然是她?你可看准了?” “奴婢没看错,奴婢还专门听了谢姑娘的声音,一模一样的。”青羽信誓旦旦。 丽姐听着心里不爽起来。然后她忽然又想到自己课前还跟芬姐说是什么乡绅家的穷姑娘,当下觉得似被人打了脸,还被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秀才的外甥女,又想着元姐在心里还不知怎么笑话她呢,一时间心中来气,便狠狠地瞥了元姐一眼。 元姐也正不动声色的关注着丽姐主仆呢,见她瞥过来,心知不好。可她也来了气,并不接茬,倒扯了珍姐与她说话。 这不说还好,说了就更犯了丽姐了。她觉得元姐定是和珍姐说自己愚蠢,俩人还有说有笑的,丽姐心下更气。可这是女学,自己还是主家,娘还专门说了,莫要得罪谢家姑娘,人家舅舅说不定要做官呢。 不过丽姐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当下转了身对着元姐和珍姐,大声问到:“元妹妹和珍姐姐说什么呢,这般有趣,不如说给大家伙一起听听?”她这是料定了元姐不敢得罪她。 丽姐语气不善,元姐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只照实说:“不过说起家里喂的兔子。” 丽姐见她果然扯了别的,心里哼了一声,忽然扯上了赵嫦:“嫦姐姐家里专门养兔子的呢,不如你跟嫦姐姐比一比,看谁养的好?” 丽姐平时最厌烦赵嫦,觉得她想嫁给自己的哥哥,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除了在王老太太跟前,其他时候没少挤兑她。此时便是,她说元姐也不过就是村里来的,也就能养个兔子,和赵嫦一个样。 她说的没错,元姐确实是村里出来的,所以元姐并不放在心上,只笑着对赵嫦说:“改日定向嫦姐姐请教。”态度倒是真诚的很。 可赵嫦却委屈得紧,只小声回道:“妹妹别说笑了,我再不懂的。” 元姐听了,只是笑笑,也不再看丽姐,转了身去。 ?其他几位姑娘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发什么了什么事,丽姐竟针对起元姐来。平日里,丽姐没少欺负嫦姐,这个大家都知道,可元姐却是新来的,而且人家舅舅还有功名,家里都让她们勿要得罪。大家都不知道丽姐中了哪门子邪,只不知不觉跟着看了场戏,如今戏散了,大家都起身去外间走走。 丽姐一看元姐没接她的茬,到觉得没意思起来,想着自己也算挫了元姐的锐气,心里舒服些,见大家都出去了,也不再说什么。 这边珍姐却拉了元姐,跑到人少的树底下,问起来:“你这是怎么得罪她了,刚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元姐苦笑,她知道珍姐是真的关心她,于是略微提了几句。珍姐听了又是气又是笑,低声道:“不是我说,她就是小心眼,你且远着她便是了,倒也不必怕她的。” “嗯。”元姐答应着,心里却想,我倒想远着她,可她却不一定会放过我。由不得又叹上几声。 过了会大家又都回到厅里,各自拿起笔来写字。元姐问了珍姐,才知道这位夫子的规矩。每人按着上节课讲的书,抄上一篇字,然后各自练习,等快下课的时候,夫子会点评一二。 写字自是没问题,秋云刚才也帮她磨好了墨。只她经了刚才的事,不太想出风头,写字的时候没用全力,留了两分。 待到一堂课快结束了,夫子站起来开始挨个看。他先看的就是元姐这排。蓉姐的字应是不错的,夫子拿起来看了看点了点头,说了句“力道不足”便放下了。接着是珊姐,夫子点了几个她写的不好的字说了说,最后给的评语是“勤加练习”。珍姐与珊姐情况差不多,只写的不好的少些。 到了元姐,她倒是有点忐忑了,只怕自己写的太差了些,不该留两手。如此想着,夫子已是拿起她的字看起来。 ------------ 第十九章 沉默 “颇有功底,”夫子看着似是嘴角翘了翘,可他不擅夸人,所以又补了句,“须得端正态度。[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夫子这样的评语元姐有些摸不着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约莫是好的吧。不过见大家都齐刷刷地转了头来看她,她倒是明白了。可她再不想出风头,只看丽姐那不善的眼神便知道了。可她好歹也是韩先生的甥女,连写字都比不过商家小娘子,也太丢人了。丽姐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难道自己还看了她的眼色行事不成?元姐摇了摇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这样吧。 这边下了课,元姐恨不能立即回家,可王大太太却派了有头有脸的管事娘子来请,很给面子。丽姐再是不讨元姐喜欢,可两家的关系却不能说坏就坏,元姐少不得打起精神跟着各位姐姐妹妹去了正院。 除了学里的七位姑娘,一同用饭的还有王家的大太太和二太太。王家二老爷是为庶子,如今还跟着丽姐的父亲讨生活。这位二太太年纪不大,据说家中也是个小商户,元姐瞧着她对待王大太太和丽姐颇为小意,心想怪不得丽姐如此娇纵,原来连自家婶娘都不敢得罪她。 王大太太岳氏,也就是丽姐的娘,看起来是个很精明的妇人。席间把各位小娘子都照顾得很好,各人口味都略知一二。 今日元姐算是主宾,岳氏当然不忘了她,嘘寒问暖的,倒也融洽。 一顿饭结束后,丫鬟又鱼贯进来上了茶和点心。txt小说下载80txt.com岳氏专门拉了元姐问话:“可还习惯?” “习惯的。”元姐低头回了,心里琢磨这位太太到底知不知道她和丽姐之间的龃龉。 “丽姐儿就是说话不太中听,你可莫放心上了。”这话一出,元姐便知道了,原来是代替丽姐赔礼来了。可赔礼却不说丽姐的过错,只说她说话没注意。元姐觉得这个礼也无甚诚意,真不愧是娘俩。不过人家娘亲都亲自说了,难道还能驳了她?又由不得心下有些羡慕,有娘亲真是好。 “无妨的。”元姐回道。 之后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那边蓉姐便辞了回家。元姐一听,忙拉着珍姐和珊姐也辞了行。 回到自家的马车里,元姐总算送了口气。珍姐姐妹邀她去季家,她也委婉地拒了,连街上的景都懒得看了,只靠着秋云半句话也不说。 元姐如今只觉得,这一上午跟打仗也无甚区别了,之前对女学的兴奋劲儿全都烟消云散,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她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办的。烫了烫脚,滚进被窝里,蒙了头呼呼大睡起来。这一觉睡的可不短,眼看着将近酉时了?,春霞怕她这会睡多了,晚间不易睡,于是轻手轻脚的要去叫醒她。 到了床前,见她已是睁了眼睛,也不知醒了多久了,竟不曾叫人。 “姑娘醒了?起来喝口茶,快该吃晚饭了。”春霞拿了衣服过来。 元姐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配合她穿上衣服,下了床。春霞又端了茶过来,问她:“姑娘晚间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吩咐福婶。” 若是平时,她定歪了头好好想这个问题,然后点上一两道菜,欢天喜地的等着。可今日,她却只是摇了摇头,不说一句话。春霞见她不开口,颇有些惊奇,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退了下去。 春霞下去了,元姐还在案前呆坐着,喝了两口茶,又起身去看小驴一家。搬了小凳坐在竹林前,又是半天。 韩先生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元姐正托了脑袋看兔子,一动不动的,于是也走了过来。 “小丫头看兔子还出了神?”韩先生仔细打量她,见她有些呆,又叫了一声,“元姐?” 元姐这才回过神来,见是舅舅,难得的嘟了嘴。可她还是不说话,只张大眼睛看着舅舅。 韩先生有些好笑,上前拉了她,“跟舅舅去书房暖和暖和。” 韩先生拉了元姐去书房,又让夏墨取了火盆给元姐烤烤手。 “这是怎么了?学里可是有吃人的老虎?”韩先生笑道。 元姐没说话,摇了摇头,后来似乎又觉得舅舅说的好像也对,皱了眉头,又点了点头。 韩先生看她这样,呵呵的笑,“我看学里没有老虎,反而有把锯,我们家元姐都变成锯了嘴的葫芦了。”说着又笑。 元姐见他只是打笑,又撅了嘴。 “过来,喝口茶,润润嗓子,还是跟舅舅说说吧。”韩先生也不再笑她,正经起来。 元姐的哑巴行动只能告一段落了,当下一五一十的说了。 韩先生一听,心想这些小娘子真没辜负他的期望,第一天就给元姐上了个大课。 “那你心里怎么想的?”韩先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社学先生,启发教学真是得心应手。 “就是觉得,麻烦,麻烦,麻烦。”元姐气鼓鼓的,一口气说了三个“麻烦”,可见这些事对元姐来说真的是密密麻麻,又气又烦。 韩先生听她这样说,又是想笑,可他怕元姐生气,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当然知道自家甥女是何模样,小小年纪就行事稳重,虽不爱说,却是爱笑。就只一点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在山村里待久了,她对人情往来颇有些不耐烦,说到底还是见得人少了,才会如此。端看和各路亲戚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姑娘家,哪一个不是能说会道,长袖善舞,谁还会怕跟人有龃龉,那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韩先生专门点了商户小娘子家的女学让她上,就是看中了学生们出身不同,性情各异,想给她把这一课给补上。今日见她这般模样,倒也与猜想的差不多。 “这些弯弯绕绕哪能时时放在心上?岂不要累死了?何况,你不想得罪人,可别人却看你一举一动都不顺眼,还是你的过错了?你还能看人家的眼色,躲起来不成?”韩先生一连问了元姐好几句,让她好好想想清楚。 最后,韩先生又幽幽地说了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 第二十章 思索 韩先生说到躲起来,倒有些想笑,自己带着元姐住在山村,可不就是躲起来么?只是吴王风头日胜,他们之于他如同蝼蚁一般。txt下载80txt.com隐居不过是权宜之计,如若能有哪股势力可以压制吴王,他必当尽平生所学,全力助之。 韩先生想到这,就更觉得元姐要好好历练了,不然日后离了他岂不是有更多苦头要吃? 韩先生看着她垂了眼认真想,也不扰她,自己默默地拿起笔来。 过了一会,冬砚来敲门,似是有事回禀。韩先生招了他进来,冬砚在韩先生耳边说了几句。 元姐还沉浸在舅舅刚才的提问中,冬砚来了也没注意,等冬砚要走了,才回过神来。韩先生笑着看看她,挥了手让冬砚下去,道:“泥人郭的事有眉目了,可要听?” 元姐这才想起来,是那日捏了诗仙的泥人郭。于是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问道:“是怎么回事?” “这位确实是从前京城里的泥人郭,我小的时候还买过他的泥人,那会儿他才二十出头。”韩先生说着,微有些回忆,接着他又道:“之前派人查了,他是这两年才来的光化,前些年还在武昌呆过,他倒本就是湖广人士。据他自己说,不过是嫌京城太吵闹,所以去了武昌,武昌也嫌吵闹,所以来了光化。” 元姐听着,似有所感,突然蹦出来一句“光化也太吵,还是村里好”。 韩先生一听,就笑了,撇了元姐一眼,“小丫头还说起顺口溜了?” 元姐也觉得顺了嘴,有些意思,难得的笑了笑。[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韩先生见她笑了,松口气,又接着说:“前些日子,我让人去了趟武昌,查实这件事,今儿有了回音,说是泥人郭在武昌确实呆了许久,差不多有将近六年,两年前来的光化。” 韩先生这样说着,挑了挑眉,沉声道:“这样算起来,和楚王就蕃倒是差不多年月。” “他莫不是随了楚王过来的?”元姐突然这样想,就说了出来。 “有这个可能,待我去信问一问你外祖父,“说着又琢磨起来,“若真是如此,不知二人是何关系。” 不过这种事情并不是容易琢磨出来,韩先生便暂时放下了。又说起元姐:“天儿虽暖了些,可也要注意,呆坐在外边一下午可不行。”说着又道:“这场倒春寒可不轻巧,据说江北一带都受了灾,”说着又顿了顿,“淮王怕是更不好过了吧。” 韩先生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夜色四合了,说到:“不早了,等会用了饭早些歇了,明日不是还得上课?” 他说着元姐又嘟了嘴,韩先生又笑了她几句。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元姐精神好了许多,早饭还多用了一个茶叶蛋。今日她还是准备带了秋云出门。她的两个丫鬟,秋云负责日常事务安排,管派下面的小丫鬟,而春霞则负责打点衣裳首饰,衣食住行的细处。似出门进学这样的事,还是得带着秋云,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随便改了丫鬟们的职责。虽然秋云春霞对她很是忠心,可韩先生也说了,如此难免会让她们觉得这个主子拿不起来,当不了一面。 元姐深吸了一口气,上了马车,倒惹了秋云抿了嘴笑。 “我是不是像上战场的?”元姐问道,“我自己觉得也像。”说着还拍了拍秋云的手,“没事的。”也不知道这句是说给秋云听,还是用来安慰自己。 今日已是第二日进学了,就没再和季家姐妹一起,元姐掐着昨日的时间,让车夫略微慢些,她还是不想太早过去。 韩家的马车前脚刚到,珍姐和珊姐也过来了,姐妹三人挽了手,一起去了真沁园。 今日是周先生的乐理课。这位周先生是为女先生,与周蓉同姓,不过也确实有些关系。 蓉姐家里本是襄阳周家的旁枝,原先周家还出过几个当过小官的祖辈,也算耕读之家。可惜之后族中再无能读书的子弟,后继无人,渐渐没落了,族人都自寻出路去了。 周先生倒是周氏嫡系,是蓉姐的远房姑母,可惜她出嫁五年也没个孩子,丈夫却突然得了疾病去了,婆家人容不下她,只好大归回家。好歹也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就在女学里当个女先生,补贴家用。 周先生只教琴和笛子两样,让各位姑娘自己选学一样,另一样只做鉴赏。当然,若是学有余力,也可以都学。 元姐是学了琴的,此七人里,除了蓉姐学了琴,今年又开始学笛子之外,其他人都只学一样。其中珊姐是自小习的笛子,其他人皆是练琴。 姑娘家的还是学琴的多些,毕竟弹起琴来,举止行云流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只珊姐小时候气力弱,带着些娘胎里的弱症,大夫说练了笛子会慢慢好起来,所以便习了很多年,如今和常人也无甚分别了。 开课之前,七人都把各自的乐器拿出来摆好了,众人见元姐也是琴,倒也并不奇怪。元姐的这把琴还是她母亲的遗物,韩先生说她母亲琴弹的极好,此琴还是母亲的老师亲手制的,虽不是名贵的古琴,却也算是传承。可惜林淑韵去的早,没能亲手教了元姐,元姐只能跟着舅舅学琴了。 到了上课的时辰,周先生来了,她是亲自抱了琴过来的。她进来之后也不看学生,倒同夫子一般,只轻轻将琴安置好,又从案下取了香焚上。 元姐闻着那香轻轻柔柔的,并不浓郁,如同周先生的举止动作一般轻柔,让人心生好感。周先生做完了摆置工作,沉了一息,弹起琴来。 这是一首《出水莲》。元姐也跟韩先生学过,不过韩先生弹出来的感觉却和周先生不太一样。大概因为男子女子的分别,周先生弹的更加轻柔,曲调也更平缓,旋律清秀,气韵典雅,元姐听着,心里颇为佩服。 一曲毕,元姐还沉浸在出水莲的温软意境当中。周先生一曲弹完,抬起头来,看见了元姐。她早就知道要来一位新学生,还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如今抬眼瞧她,她正抬了头,微微眯起眼睛,颇为沉醉的样子。周先生当然不会认为她在睡觉,因为这是对琴声的欣赏和聆听,是懂琴之人的样子。 周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上巳节,原也是女儿节,只如今过的人少了。我今日弹了这曲《出水莲》,望各位女儿如出水芙蓉般品行高洁。” ------------ 第二十一章 展技 周先生说完这句话,元姐只觉得,周先生自己便如出水芙蓉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浊清莲而不妖。[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自丽姐开始,都把上节讲的琴曲弹奏一遍吧。” 周先生发了话,丽姐便行了礼弹起来。她弹的是《广陵散》,不过元姐听了,心里不住摇头,悲怆之气一丝也无,还错了好几处。 果然,周先生也摇了头,“丽姐莫不是练得少了,怎地还不如上次?” “学生前日去了趟襄阳,刚回来。”丽姐还为自己辩解。 周先生倒也不以为意,说了句:“业精于勤荒于嬉,还须勤加练习才是。” 丽姐点头受教,元姐远远看着,只觉她似乎并不在意,微微皱了眉。 嫦姐大概因为进学要晚一些,所以弹了曲《昭君怨》。说实话,她弹的反而挺不错。而且此曲哀怨幽雅,不知是不是与她心境也相符,元姐觉得她弹出了这个味道。 周先生听着,也点了点头,道:“可以习下一曲了。” 周先生这样说,嫦姐便抿了嘴轻轻的笑了。元姐第一次见嫦姐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她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元姐心想。 接下来,芬姐与嫦姐曲目相同,周先生也让她勤加练习,还说且忌心浮气躁。之后是珍姐,她也和丽姐一样,都是《广陵散》,不过比丽姐好些。元姐听着没什么错处,只意境还差得多。 四人曲毕,先生点了蓉姐和珊姐品评一番。求书网www.qiushu.Cc蓉姐大多的见解与元姐想的一样,难怪已经停了琴课转而学习笛子。珊姐毕竟还小,只能听出各人弹的是否流畅,节奏是否合适。 六位原来的学生,周先生都指导了一遍,现下也没忘了元姐。 “这位是谢家姑娘吧。”周先生道。 “先生好,学生谢元。”元姐毕恭毕敬。 “我见你也抱了琴来,可是学了些时日了?”周先生又问。 “是。”元姐回道。 “嗯。”周先生点了点头,“且弹一曲拿手的,大家一同欣赏吧。” 元姐早就料到会有此事,当下也不含糊,行了礼开始弹起来。 这是曲《梅花三弄》,确实是元姐的拿手曲目之一。前几日在家中练习的时候,春霞还专门赞了她:“奴婢也给大小姐侍过琴,听着姑娘弹的,不比大小姐差呢。” ?元姐一曲毕,抬头看了看众人,当先便看到周先生满意的神色。元姐也觉得心里欢喜,只是眼神扫到丽姐,却瞧见了她轻蔑的神情。 “元姐弹的甚好,指法精准,意境悠长,学琴几年了?”周先生笑眯眯的问道。 “回先生,八年了。”此言一出,几个小娘子都倒吸一口气。此间年满八岁才来上女学,入学前不过在家认些字罢了。似元姐这般五岁便开始学琴的,着实罕见。 “嗯,你的琴如今当以自由练习为主,若是感兴趣可以来学笛子。”周先生点点头。 “是,学生已备好笛子了。”元姐答道。 “甚好。”周先生颇为满意。 “先生,”丽姐突然扬了声,众人没想她竟还有话说,都转头看去,又听她道:“学生以为,元妹妹既然可以停了琴课,那技艺定是极好的,不如也像蓉姐姐当时一般,给大家弹奏一曲高深的曲目,让我们也学习学习。”丽姐这话说着,又怕元姐弄巧,赶紧补道:“不如《蕉窗夜雨》好了。” 周先生听了这话,并未出声。当时蓉姐也不过弹了一曲《汉宫秋月》,这《蕉窗夜雨》于技法只难不易。她没出声,就是要看元姐的选择。若她不愿或者不敢接招,先生不开口,丽姐也不好太过自说自话,若是她愿意一展琴技,也可看看她的水平。 而对于元姐来说,丽姐都挑衅到她眼皮子底下了,若是临阵退缩,只会让她更猖狂罢了。元姐心里摇了摇头,注定她要失望了。 因而丽姐说完了话,元姐见周先生不作声,当下便回了句:“好。” 这个字说的底气十足,众人都能听出来,颇有几份看好戏的意思。 元姐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此曲开篇部分讲究演奏缓慢、平和而雅致,重在抒情。元姐气韵沉稳,表现的有张有弛。 渐渐速度加快,琴声犹如雷声。接着琴速又慢下来,是绵绵的秋雨。最后节奏更快,将全曲推向高潮,雨打蕉叶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最后两音结束在商音上,给人以雨声停息,夜色朦胧的宁静之意,虽曲终而余韵悠然。 元姐心有琴谱,技法成熟,曲毕,众人还在回味中。当然,这不包括丽姐,虽然她也听懂了元姐超群的技艺,可她却觉得这是元姐在打她的脸,故意让她好看。可她有“苦”难言,只将手绢拧了一圈又一圈。 待众人回过神来,都连声称好,周先生更是笑容满面地赞了句“有大家风范”。元姐心里的喜意完全没有因为丽姐怨恨的眼神有任何削减,她只觉得自己拿出了一件不为人知的宝物,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那种喜悦可想而知。 课间一刻钟的歇息,珍姐和珊姐围了她直夸,说得元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里却喜滋滋的。 此时蓉姐也走了过来,面上有佩服之色,不似作伪,道:“妹妹技艺精湛,姐姐甚为佩服,不如改日来我家,我们切磋一番?” 珍姐和珊姐一听,互换了一个眼神,她们没想到,蓉姐也有主动亲近别人的时候。元姐也不推辞,笑道:“姐姐不必客气,我必前去叨扰。” 似是颇为满意元姐的直爽态度,蓉姐抿了嘴笑了笑,欠了身出去了。 “喔,蓉姐竟然请你?我可从来没见过她请别人去她家呢。”见蓉姐走远了,珍姐连忙说。蓉姐各门功课都甚好,人也颇为清高,一般不与她们这些小姑娘厮混。 珍姐说得元姐更不好意思了,她只好道:“快别说这个了,我坐的都累了,我们出去转转吧。” 接下来的笛课,不知道是不是乐理相同的原因,元姐学的也跟顺畅,周先生直点头,众人更是对她佩服不已。只丽姐在一旁拧烂了几条手绢,就不得而知了。 ------------ 第二十二章 问答 第三天的女红课,元姐也细细的准备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她的琴棋书画都是韩先生亲手教的,韩先生再是样样精通,可于女红一道却是教不了元姐。元姐的女红还是李二婶指点的,李二婶平日也有不少事要做,元姐也要跟着韩先生学习,一来二去,元姐的女红就耽误了。再加上她自己也无甚兴趣,还是后来要去上女学了,怕被别让人笑了去,先是求了李二婶,后来又找了春霞,临时抱的佛脚。 针法上讲,也不过刚到普通小娘子的水准,若论速度,可就比人家慢多了。 珍姐之前就说过,秦先生以教学为主,很少查她们的课业,只偶尔让她们把手头上的活计拿来,指点一下。除了赵嫦,其他人好似都找了丫鬟来做,秦先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秦先生有些年迈,她以前是当地有些名气的绣娘,终身未嫁。如今年龄大了,眼睛不好使,接不了大活了,就由徒弟照看着,自己给富人家的小姐指点女红。 一上课,秦先生就点评了一番各人的衣饰穿搭,接着便要提问。若只论穿着带着的衣裳首饰,春霞的眼光再好不过了,可还让回答问题,元姐就有些慌了神。她作这深闺小姐不过月余,从前都是李二婶给她备好的一套一套的衣裳,拿过来就穿的。虽然近些日子春霞倒常给她磨耳朵,可让她说个一二三出来,她却要胆怯了。 这件事珍姐没提醒她,只说秦先生主讲刺绣、缝纫和编结。[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如今上课了,秦先生这样一提,珍姐倒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他们跟了秦先生好些年了,秦先生没有太过正式的说过穿搭的事,只是上课时会有提及。但是像现在这样,上了课就直接提起此事,珍姐倒突然有些印象,这一幕在两年前出现过,那正是嫦姐刚来的时候。 当时也是不知怎么的,秦先生上课了就问起来姑娘们的衣裳配色,嫦姐答的一塌糊涂,甚是丢脸。丽姐就借了此事说了良久,不外乎就是说嫦姐乡下来的土包子,硬要冒充大家小姐。 珍姐这样想着,就抬眼看了看丽姐,正瞧见她似有得意之色,知道这约莫是她的手笔了,由不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秦先生先是打量了一下每一位学生的着装,除了芬姐太过艳丽,太过扎眼之外,其他人倒是春兰秋菊各有所长。 然后,秦先生就点了丽姐,?从她开始说起。元姐看这架势,估摸自己会是最后一个被问的了,稍稍松了个口气,仔细看别人都如何作答。 “丽姐说说,应邀赏花当穿什么?”秦先生当先问道。 “学生以为花季里应着粉嫩的衣衫,显得女儿家花般娇嫩,不宜穿绿色衣衫,倒显得给花儿作了陪衬。”丽姐道。她这话意有所指,近日真沁园里一处迎春花开了,正巧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褙子。相比之下,其他人就略有不适了,尤其是芬姐,海棠红的袄子配了碧色马面裙,与迎春不搭不说,还甚是妖艳。 秦先生点了点头,道:“是这样,只不过也要注意和主家错开些,莫要抢了别人的风头。” 丽姐点头受教,听先生说到抢风头,她就想起了元姐,那才是抢风头的人,心中冷哼一声。心里想着,且看她一个村里来的丫头,能说成什么样。 接着,秦先生又点了赵嫦问她草绿色的百褶裙,如何着上衫的问题。赵嫦在王家呆了两年,再不像刚开始时一般,当下答的也算得当。秦先生点了头无有说什么,便又指了杨芬。 元姐瞧见丽姐好似撇了嘴,不知她又哪里不如意了。珍姐倒是了然,估摸她这是看先生没能难住嫦姐,心下不爽吧。 秦先生又打量了一番芬姐,微微摇了头,问她:“红配绿亦无不可,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穿个松花绿的衫子,可要配何样的裙子才好?” 芬姐着实认真的想了一番,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道:“可是石榴红?” 她说完这话,丽姐就扑哧笑了出来,又赶紧装了歉意的样子,拿帕子掩了嘴。元姐再是看不惯她这做作样子,当下垂了眼。 “应配桃红。你回去再琢磨一下吧。”秦先生也没过多为难芬姐。又点了蓉姐、珍姐和珊姐问些衣衫配首饰、配鞋子的问题。 待到了元姐,元姐便有些紧张起来。 “喜庆日子,姑娘家多穿红色,元姐觉得哪些红色更合适些?”秦先生提问了。 这个问题倒也不算难,答上四五个,应该就能过关了。不过元姐一听,却略有些蒙。村里的人不分这许多种红色,多数人家也穿不起,过了年小姑娘家多是大红色便是喜庆了,哪来多种分类。元姐虽然和他们身份有别,可也不能和村里的姑娘差的太多,不过有几件银红和桃红的衣服。这会儿让她多说几个喜庆红色,舌头倒是有些打结。 不过她还算冷静,仔细回想着春霞在她耳边念叨的衣衫的颜色。也不能让先生等着,只好边说熟悉的,边思索。 “回先生,喜庆日子,首先当穿大红色,是正色。”她说了第一个,顿了一下。 秦先生点头。 “其次还有石榴红,颜色亮些,可用来待客。”元姐又说了第二个,秦先生也是点头。 “还有朱红,姑娘家穿了显得活泼些。” 元姐说了这个,第四个却有些说不出来。她也知道红色有诸多分色,只说三个未免有些过不去。她又想了想,桃红和浅红都过于粉嫩了些,日常穿倒合适,只不过喜庆日子么,还是差了些。还有什么呢? 元姐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了,这时候突然瞥见了丽姐得意的神色,想到她倒是答的轻巧,却害苦了芬姐和自己。忽然,她灵机一动,芬姐今日不正是穿了海棠红的袄子么,看着颜色正是喜庆。 “学生以为,海棠红也是姑娘家穿的喜庆颜色。”元姐再不犹豫,立即答道,之后便闭了嘴不再说了。四种红色虽少了一些,可面上也够看了,连秦先生都说了句:“善。” ------------ 第二十三章 调整 午间回家的时候,珍姐特地扯了元姐说话。[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今日先生提问,我着实没想到,”珍姐歉意道,“先生平日甚少专门提及此事,只一次,是嫦姐刚来的时候。”珍姐说到这,顿了顿,“嫦姐答的很是不好,有段日子抬不起头来,”她又停了下,压低了声音,“丽姐倒是挺高兴的,拿着此事说了好久。” 珍姐这样说,元姐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样的话不能说透,珍姐能提醒她,她很是感激,心中暖洋洋的。元姐伸手握住了珍姐的手,道:“好姐姐,多谢你。” “姐妹间没什么的,只是我要提醒你,且防着她些。”珍姐认真的看着元姐。 回了自家马车上,元姐又有些失落了,抱了枕头想事情。大家都是一个学堂里的同窗,也没几年功夫就要散了,何必相互为难呢?不过是谁好些,谁差些,以后说起来也是愉快的往事,丽姐这样见不得别人好,她自己又哪里舒服了? 元姐当然不明白,她性子恬淡,不知道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有多么的目中无人,只别人不顺着她,便成了敌人,看敌人吃瘪,他们自是舒服的。这样的人何其多,元姐只能慢慢认清他们的面目了。 好在有两天休息的时间,元姐总算能喘口气,她准备养养兔子,做做功课,好好放松两天。 第二天一早,元姐用过早饭就坐在窗前练起字来,没过一会,秋云掀了帘子进来了。 秋云走到元姐身边,低了声音:“姑娘,老爷叫您去外院书房,说是二少爷来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咦?表哥怎么过来的?他自己来的么?”元姐没想到林赞会过来,也低了声,问道。 “二少爷是自己来的,不过却是正大光明进的门。”秋云抿了嘴笑道。 “正大光明?那是怎么回事?”元姐惊奇了。 “姑娘自己去问二少爷吧,奴婢已经撵了小丫头们,姑娘赶紧去吧。” 元姐也不再问,赶紧起身去了外院书房。 书房里,元姐见韩先生正在指点林赞学业,倒不作声,自己找了个圆凳坐了。只等二人说完,她赶紧上前行了礼,问道:“表哥真是正大光明来的?” 林赞听她这样问,倒是笑了:“正是呢,表妹无须担心。” 得了确切的回复,元姐就更奇了,再看舅舅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禁不住道:“表哥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林赞一笑,当下把如何和于行相遇,于行又如何把他引给韩先生的事说了,元姐听了啧啧称奇。于行便是秀姐的大哥,元姐当然也是知道,于是叹道:“表哥可真厉害,怎生想出这个好办法来的?” 林赞听了,赶紧摆手:“乃是三叔父想出来的。” 元姐一听是自家舅舅的手段,倒不觉得奇怪了,道:“舅舅一向老谋深算,不过表哥也配合的很好啊。” 林赞得了夸奖,羞红了脸。韩先生却指了元姐笑骂:“看你这小丫头用的词,就不能说你舅舅乃是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三人皆笑了起来。 元姐还念着舅母表妹,赶紧问了。 “我娘和婧姐也念着你,家中买的宅子修的差不多了,已是择了三月二十的吉日迁过去,我娘说,待月末便接了表妹来家小住。”林赞笑吟吟的说道。 元姐一听,立即乐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伸手算了算日子,更是笑容满面。又扯了韩先生,问他:“舅舅,这个月末可有三天休息呢,我廿八下晌去,初一回来?” “哈哈,这小丫头,不要舅舅了?”韩先生见元姐这般猴急,就笑了,“且看你二舅母怎么安排吧。” 元姐嘿嘿的笑,道:“也是。”说着不忘提醒林赞,“表哥别忘了和舅母说哈。” 林赞自然满口答应。三人又说了一会,林赞便回去了。 有了这件事,元姐这两天都笑吟吟的,连院里的人都跟着她轻快起来。 待到去上女学,她也无甚不高兴的了。这几日,丽姐虽然也有时候说些不中听的话,可耐不住元姐心情好,并不与她计较,她大概也觉得无甚趣味,两人倒还相安无事。 约莫上了半个月的学,元姐觉得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回想起第一天上学,丽姐要手撕她的模样,元姐都禁不住有些想笑。如今,她与丽姐井水不犯河水,和嫦姐、芬姐也能说笑两句,连蓉姐也跟她示好,再加上季家姐妹,元姐总算觉得,女学还是不错的,比日日闷在家里强上一些。 前几日,她还应了蓉姐的邀约去了趟周家。周家处处却和他家的绸缎庄子不同,倒是显得古朴清雅,难怪蓉姐是这般性子。周家人口不多,蓉姐还有个哥哥,一共四口人。 周太太也像蓉姐一般,清丽雅致。她倒是和王大太太出身相似,都是官家女儿,不过个人气韵却全然不像。元姐在她家倒也宾至如归,对周家感觉很是不错。 珍姐之前也跟她提了提各家的情况,元姐大致都有个了解,除了杨家好像乱了些之外,其他都还算好。 果然,她这一日来学里的时候,芬姐就没来,元姐不知是何情况,可也没见有人提及,不由心下疑惑。 课间休歇的空当,元姐悄悄问了珍姐:“芬姐怎么没来?” “你竟不知?杨家昨日都乱成一锅粥了,她还伤了手,怕是要养些日子了。”珍姐边说边唏嘘。 元姐一听却惊了,她可一点都没听说呢,姑娘家伤了手可是大事,于是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这事可复杂着呢。芬姐的嫡长姐,芸姐姐,昨日回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芸姐姐刚生了儿子,如今抱了孩子回娘家呢。” “这事说来也巧,芸姐姐刚进门,就听见一个新买的小丫头在那说话,说什么舅爷在厅里要喝茶,嫌家里的不好,让管事出去买。” “芸姐姐一听,以为她舅舅竟然来了,心下欢喜,急着就往厅里去。进了厅一看,哪里是她舅舅,座上坐的可不正是余姨娘的娘家兄弟。” 这回连着元姐也倒抽一口气。姨娘的娘家兄弟哪里是正经亲戚,还登堂入室,连她都知道这事不能轻易揭过去了。 ------------ 第二十四章 闹剧 杨家委实乱了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杨太太只生了杨芸一个女儿,并没有嫡子,还纳了两房妾,也无甚消息。之后杨老爷在江边遇到了唱小曲的余氏,二人一来二去的,倒是相投。后来杨太太知道了,觉得能栓住男人的心也是好的,就把余氏买了回来。 这余氏倒也争气,没多久就怀了孩子,也就是如今的杨家大少爷。后来余氏又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便是芬姐。如此一来,渐渐地就不把杨太太放在眼里了。 得亏杨太太的这个亲生女儿厉害。她娘家离得远,在武昌城还要往南,也是行商人家,一般也指望不上,只这个女儿能撑起半边天。杨太太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亲生子,无甚底气,跟余氏说话总是客气有余,气势不足。杨大小姐就不一样了,正经的嫡长女,又得杨老爷的宠爱,娇纵泼辣,压了余氏不少年。 可前两年,杨芸嫁到了郧阳,等闲回不了娘家,这下余姨娘可翻了身,连杨太太都退居一射之地。 现下杨老爷带了杨大少爷去了江南采买茶叶,家中没了最后的压制,连余姨娘的兄弟都能登堂入室了。 如今杨芸回来了,还是抱着儿子回来的。若只是听说此事也就罢了,可如今被杨芸撞了个正着,连元姐都想赶紧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珍姐也不吊她胃口,接着说:“芸姐姐岂是能忍的人。她想着,她这几年不在家,母亲还不知道被余姨娘折腾成什么样呢。[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当下就让家里下人把余姨娘的兄弟给绑起来,要拿他开刀。” “家里的下人都傻了眼。余姨娘的兄弟在这儿充大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太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哪里敢绑他?” “芸姐姐一瞧,她竟然连下人都使唤不动了,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派了自己的人手抓住余姨娘的兄弟,说要移交官府,告他私闯民宅。” “可这位所谓的舅爷也猖狂得很,只‘大少爷’、‘姨奶奶’地叫,还说芸姐姐不过是出了嫁的女儿,哪有插手娘家事的道理。” “我听说,芸姐姐的脸都气红了,直奔正房就去了。杨太太本就估摸着芸姐姐近日会回娘家,这边听说女儿到了家,正欢喜呢,却见她奔了里屋就去,翻了个什么东西拿在手上,连句话都不说,又跑了出去。” “杨太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这边芸姐姐奔回了厅里,喊了下人,让人去把牙婆叫来,拿了余姨娘的身契就要卖了她呢。” “啊?”元姐听着都惊呼了出来,“那不更麻烦了?“ “可不是,余姨娘和杨芬得了信儿刚过来,还没进门就听见芸姐姐说要卖了她,吓得腿都软了。” “那杨芬呢?她怎么受的伤?”元姐急问。 “听我说呀。杨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这几年芸姐姐不在,她在家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她见芸姐姐手里捏着余姨娘的身契,上去就要抢,芸姐姐也不是吃素的,姐妹二人撕作一团。不过杨芬又瘦又小,哪里抢的过她姐,二人打烂了花瓶不说,杨芬还被一把推在地上,被碎瓷片把手给割了。” “噫,这还能善了?那怎么办了呢?”元姐听着,都觉得实在是乱,乱成一团麻。 “这不是杨太太也赶来了么。两方都有错处,姨娘的兄弟可不能当亲戚走,芸姐姐也不该推了自家妹子,可不得各退一步?杨太太一向好性儿,估摸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边都好生劝了。又叫了大夫来给杨芬看手,卖人的事也就不提了,余姨娘的兄弟趁着乱也赶紧地跑了。” 元姐听完,真真傻了眼,这可真是场大大的闹剧,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杨芬还怎么上学?”元姐本来想问,杨芬还怎么好意思上学,后来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只能隐了中间几个字。 “那有什么,谁家还没个这些事儿?”珍姐说着,撇了元姐一眼,“也就你当回事了。” 接着,珍姐又把王家大太太和老太太为着丽姐大哥的婚事,斗了两年法的事说了。 元姐听了更是觉得出奇,都争成那样了,该怎么相处?何况婆媳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想想都膈应。她倒不瞒心中所想,直接问了珍姐。 珍姐听了,哈哈大笑:“哎呦呦,这才哪到哪,都似你这般,早就天下太平了。”说着,又盯着元姐笑了半天。 “你笑个甚?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多尴尬。”元姐见她笑,扯了她。 “还不好笑呀?你呀你。“珍姐又笑了,还点了元姐,“他们都是暗地里过招,明面上谁都不认的。就算像杨家一样,都上手了,最后说一句都是误会,还是一家人呀。”说着又撇了元姐,“面儿上过得去就行啦。” 珍姐好歹主持过中馈,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她的话让元姐想了半天,回家还是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韩先生。 韩先生听了也是笑,道:“我看珍姐说得很是对。大家族最讲究脸面,脸面过的去就行了,至于里子,大多都是你争我夺的,谁也不能因为一点子事,就关了门,不见人吧。” “何况,还是那句话,就算你老老实实的,别人也会打上门来。就像杨家太太那样,性子软弱的,本来好好的姨娘也会猖狂起来,倒过来压在她头上。所以说呀,该是你的,你就得守着,还得守住了,不能怕,懂吗?” 元姐听着,好好想了想,又有些犹豫,低声道:“那这样天天你争我抢的,岂不是累?” 韩先生一听她这样说,就知道她这性子,还有得磨。说到底还是见的少,经得少了,只好继续给她打气:“也不全是这样,别人看你拿得起来,很多时候就不敢来扰你了,难道人家不嫌累?”看她若有所思,又道:“自己先得端的起来,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即可。” 元姐又受教了,韩先生和珍姐说的这些话,又够她消化一段时间的了。 ------------ 第二十五章 赶路 ??没几日,元姐便得了婧姐给她写的信,信里还附了张花笺,邀她廿八赏月。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元姐接了信,乐的跳起来。赶紧拉了舅舅,问他怎么安排行程,跟不跟自己一起去。 “舅舅就不跟你一起去了,我晚两日,初一与你一起回来。”韩先生笑眯眯的道。 “那我怎么过去?可是做了马车,来得及么?”元姐问道。 “让付敬驾车带你去。上午下了学就回家里来,简易用些饭,然后就启程,约莫能在戌时之前赶到,不耽误进城。”韩先生安排道。 “付三叔驾车又稳又快呢,我最是放心的。那我去二舅舅家住,可有什么说辞?”元姐又问。 “这个么,”韩先生刚想回答她,又觉得也该让她自己琢磨琢磨,便转了话峰,“元姐以为,有什么好的说辞?” 元姐被这样一问,倒认真想起来。过了会儿,犹豫着回道:“若是说,远房亲戚过来投靠,未免住的时日少了些,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二舅家容不下人。” 元姐说着,微微皱了眉,又琢磨道:“若说是故旧来访,却只有一个姑娘家,没个正经大人,也容易让人起疑。”元姐边说边摇头,“甥女儿想不出来。” ?这样的答案,韩先生已是很满意了。严格来说,元姐今年九月才满十三,小小年纪能想的如此周全,很是不错了。 “元姐想的很周全,你且看舅舅说的如何。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韩先生摸摸她的头,道。 “舅舅有甚好办法?”元姐来了兴致。 “枣阳的人都知道你二舅母去承恩寺进香了,不如就说她去进香时遇到了旧友来山上修养,也带着女儿。这位旧友不想女儿小小年纪一直闷在山上,便央了你二舅母接她山下住几日。这样如何?” “喔,妙极了!”元姐听着,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首先此事有源头可究。其次承恩寺一向以修养为名,居客甚是多,别人查起来也不方便。再次,从承恩寺下山再到枣阳,时间上也差不离。最后,这个说辞可以经常的用,元姐也能常去二舅母家小住了。 “舅舅当真是足智多谋呀!”元姐一脸崇敬之色。 “咦?这次不说舅舅老谋深算了?”韩先生哈哈地笑。 如此,这次出行便安排妥当了。元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廿八。 廿八那日,元姐上课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因是秦先生的女红课,学着刺绣针法,元姐还扎了两下手。不过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心里反而美美的。 下课了,季家姐妹还邀了元姐下午去她家串珠子玩,也被元姐婉拒了。她心里哪还想着串珠子,只一门心思想回家。 回了家,元姐刚一坐下就上了饭菜。要是按着元姐早间出门前的吩咐,便叫福婶给她下一碗肉丝面就罢了。还是春霞又吩咐福婶再上了两道小菜,一碗绿豆粥,要知道,哪家的小姐午饭只用面条的,何况还要坐车? 元姐边吃着,还边问:“我给舅母做的衣裳可带着了?给婧姐的步摇呢?还有给二舅舅和表哥准备的东西呢?” “姑娘放心,都带了的,您且专心用饭吧,莫要噎着。”春霞急急劝道。 吃了饭,也不能直接就坐车,那样岂不是难受?元姐只好又被春霞拉着,在院里走几圈,看看兔子,消化一下。 终于,还差两刻便到了丑时,一行人才起身。对人只说姑娘走亲戚去了,至于是哪家的亲戚,韩先生也早已做了安排。 付敬是个黑瘦的汉子,元姐之前跟韩先生偷偷下山,多是付敬带着的。 他驾车确实稳得很。元姐昨儿夜里半晌没睡着,今日被马车轻轻一摇,便倒在秋云身上呼呼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路程已是过半了。元姐一会儿掀了帘子看看车外,一会儿和秋云说说笑笑,终于在戌时差一刻的时候进了城。 枣阳明显比光化大,来往的人也更多。不愧是帝乡,元姐想。如此,街道上人多,他们行的也慢了下来,又在城里磨蹭了两刻钟才到了二舅母家,元姐远远地就看到了门上“林府”二字。 不知怎么,看着那两个字,元姐竟觉得泪意直往上涌,不一会就打湿了脸庞。秋云见了,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了,还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不是高兴的事么?” 元姐也笑了,又哭又笑的:“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换了轿子,进了林府。 按照韩先生的说法,这位旧友和林家还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认真论起来,元姐还可叫了二舅舅,二舅母为表舅和表舅母。 她这边下了轿子,婧姐就跑了过来,拉了她的手,去了厅堂。 二舅舅和二舅母已经在屋里等着了,元姐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二舅母还是那般样子,元姐瞧着似是瘦了些,约莫是迁居太过操劳。站在二舅母边上的就是二舅舅了。林书岳不过三十四五,大概是近些年发福的缘故,显得慈和许多,倒与安氏略有些相像。 元姐可是见过他的。那还是六年前,林书岳还没中举的时候,打着游学的名义来看过元姐。元姐那会儿还小,早已记不清二舅舅的样子了,如今见了倒也不觉得陌生。 厅里没有外人,元姐给二舅舅和二舅母正经行了礼。 “元儿真是大姑娘了,”林书岳边捋着新蓄的胡子,边瞧着元姐,道:“那年我来的时候,你还不到七岁吧,我记得那会儿你头发还有点黄呢,”他回忆着,“我还跟你三舅舅说,得多给你弄些好东西吃。如今再看,哪还有以前的模样?” 元姐听着,抿了嘴笑,可安氏却湿了眼眶:“哎,元儿我儿,没少受苦呢。” “你看看你,甥女都大了,我们都能聚一聚了,你可还哭什么?”林书岳见安氏落了泪,想起自己妹妹,心里也不好受,说了她。 “也是,瞧我!元儿累了一天了,我们快用饭吧。”安氏说着,又转了头嘱咐元姐,“回头早早歇了,解解乏。” 元姐自然点头答应。能和二舅舅一家在一起,元姐心里暖的冒泡,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再无所求。 ------------ 第二十六章 其乐 丫鬟们鱼贯进来端茶倒水上饭菜,元姐也得改了口,只叫起表舅和表舅母来。[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大家对此事都略知一二,彼此心照不宣,只婧姐听了咯咯的笑。 等一会用过了饭,丫鬟们都退开了,她就小声说起来。 “得亏表妹和表哥不用改口,不然就算姐姐记得,我也得喊漏了嘴。”婧姐说着又是笑。 “你这丫头,最没个正经。“安氏笑着点了婧姐,“说邀了元姐来我们家小住也就罢了,还说什么赏月。廿八的月亮都细成牙牙了,还怎么赏?”安氏说着还摇了摇头。 众人听了都是笑,婧姐也跟着笑呵呵的,又说:“娘可别看不上,回头我就跟姐姐赏着月亮,做月笺。回头做好了,送给娘一个?” 她这样子说,大家更是笑了,都听说花笺、诗笺,还没人听说过月笺,也就婧姐古灵精怪,想的出来了。 “别拉了你姐姐跟你熬夜,让她早些歇了。”安氏说着,撇了婧姐一眼。 “那也行,娘得让哥哥明儿带了我俩出去逛街。”婧姐前面答应了,后面又生一计,还得意洋洋的看了林赞一眼。 “那没问题,”安氏应了她,又嘱咐了林赞:“就明儿早上吧,正好你也无课。” ??林赞应了,婧姐还笑他:“这回不推三阻四的了?” 说着又拉了元姐:“姐姐,我们这儿有家首饰铺子呢,叫琉馨坊的,净推些新样子,可有意思呢。(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元姐一听,原来琉馨坊在枣阳也有分号,倒是一乐。转眼又想起来,若是这样,可能婧姐已经得了上个月的那支步摇了,于是赶紧问她:“妹妹都买了什么新首饰?” “不过月初的时候买了对耳环,其他的都没有呢,说是卖的可快了。”婧姐回了。 这回元姐放下心来,笑眯眯的道:“我给你带了一只步摇,正是琉馨坊的,不过是上个月的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元姐说着,让人把她精心备下的礼物都拿过来。她把首饰匣子递给婧姐让她自己看,又亲手把给舅母做的里衣和给二舅舅做的腰带奉上。 安氏和林书岳皆没想到元姐竟亲手做了针线,当下都有些动容,刚想说什么,就听婧姐高声道:“竟是那只步摇?我瞧见鹤姐和鹃姐带呢。” 说着,她把步摇递到安氏眼前,“娘看看是不是?” 安氏本来还因着元姐的孝敬,心里感动的几欲落泪,被婧姐这么一闹,倒是忘了,看了看步摇:“我瞧着像呢。” 婧姐更高兴了,赶紧抱了元姐的胳膊:“好姐姐,你可真好。” 元姐瞧她这般欢喜,也高兴着,心里觉得为着婧姐开心,和丽姐闹点别扭也是值得的。又问了婧姐:“你可是去晚了没买着?” “那倒不是。我倒是见了的,只这边的两支步摇好似都比姐姐给我的大,娘说我年龄小,头发稀,称不起来,就没买,后来就被鹤姐和鹃姐买去了。不过我看着,鹃姐和我差不多大,带着也不甚合适呢。”说着,婧姐倒奇了:“怎地光化的步摇比枣阳的小呢?明明是一个样子呀?” 元姐倒是笑了:“这倒是巧。光化也是两支,不过是一支大的,一支小的,我瞧这小的应是合适你,就舍了大的没买呢。” 元姐的几件礼物都甚得各人的欢心,元姐自己也高兴的不得了。天色已晚,安氏又拉着元姐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她歇去了。 林府比着韩家宽敞些,最后一进还有小楼给婧姐住。如今林书岳在,元姐也不好跟了安氏睡。安氏本来安排了元姐住小楼的一层,不成想婧姐竟是不愿意,非拉了元姐住到她屋里去。元姐自个儿也点头,安氏见小姐俩感情好,也就答应了。指了婧姐的鼻子:“难怪这小丫头跟我要大床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婧姐只嘻嘻地笑,拉着元姐跑了。 小姐俩睡一起,自然得说说笑笑了。 “妹妹平日也去上女学么?”元姐问。 “自然啦,在县衙呢,我如今也跟爹似的,点丁点卯呢。”婧姐答道。 “日日都要么?”元姐问,忽然想到明日舅母说了让她们出门,又问,“你明日可是歇息?” “那倒不是呢,只是我说我牙疼,这几天都不去啦。”婧姐呵呵的笑。 只看婧姐哪有牙疼的样子,元姐也笑,又问她平日学些什么,同窗都如何。 “我们学里人少呢,还是县令大人一家都迁过来了,才设了女学给几个官家的小娘子读些书。不过就是我和鹤姐、鹃姐、蜜姐四个人。” 鹤姐和鹃姐是吕县令的孙女,一对儿堂姐妹。蜜姐是主簿家的庶女。张主簿家在江浙,正室在家伺候公婆,只带了一位姨娘过来上任,蜜姐就是这位姨娘的女儿。 婧姐说到这儿,轻哼了一声,“我再不喜欢蜜姐,忒般小气,整天只借不还的。” 元姐没想到就四个人的女学也有这事儿那事儿,又问了婧姐。 原来,蜜姐以前在家的时候,主母管的特别严。张主簿不过是旁枝,才做了官不到一任,手里也没几个钱。江浙物价又高,蜜姐又是庶女,自然没几个月例银子可用。 可这大家小姐还有借了东西不还的?元姐倒是在村里见过这样的,盖是因为太穷了,小姐们又不缺衣少食,何至于如此。 “嫌自己的不好,想要更好的呗。”婧姐给了一个直截了当的答案。 元姐琢磨着,也只能是这样了。 婧姐还说,京里也有这样的,还更没脸没皮。见了人家头上带的簪子比自家的好,就直接上去抢了,若是不给,就说人家小气看不起他。这样的行径如何让人看得起?是以,见了这样的人,就不能给他留面子,该说就说,慢慢的他就不敢了。 婧姐说,她还没能镇得住蜜姐呢,蜜姐比她大,又欺负她刚来,此前已经拿走了她一块京城里时兴的帕子和一根银簪了。 “这两样定是拿不回来了。”婧姐说着有些惋惜,后又正了声色:“她若再来找我要,我定说到她脸上去。” ------------ 第二十七章 乔装 “那你打算怎么说?”不知怎的,元姐似是也鼓起劲来。[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她若是再来说什么看着我东西好看,想借回去仔细看几天,我就说,我也看上她的那个莲花小簪头了,让她借我也看几天。”婧姐说着嘿嘿的笑起来,她能想出蜜姐当时的模样,定是像挖了她的肉似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那莲花小簪头可是她的宝贝?”元姐也笑了,问道。 “可不是,我都看了好几天了。她一带那个,走路就特小心,因为是玉的,怕摔吧。”婧姐说着又笑,“姐姐你说,我想的这个主意好不好?” 元姐连连点头,心里觉得这就是舅舅说的见招拆招吧。她突然感觉还挺有意思,就像解题一样,攻克了难题会有一种浑身舒泰的感觉。 这天晚上,小姐俩叽叽喳喳说了好久,还是安氏派人过来提醒,才歇下。 翌日,两人果然双双睡过头去,安氏吩咐了下人莫要叫醒他们,让她们好生歇了。直到辰时一刻,元姐才醒过来。头脑还有点不清醒,就见婧姐翻了个身,胳膊砸了过来。 元姐失笑,倒也不起,睁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没一会儿,婧姐也醒了。她倒是清醒的快,见元姐睁着眼,就笑道:“姐姐是在赖床?” 元姐只笑不答,这确实是她的一大喜好。 “哥哥定是等着了,我们吃了饭就上街去。”婧姐倒是说起就起,叫了丫鬟进来。 二人洗漱完毕,坐在梅花凳上让丫鬟帮着梳个发式。 “姐姐也像我一样,梳个简单的就行啦,别盘来盘去的。”还没梳,婧姐就开了口,又怕元姐不听,赶紧道:“姐姐听我的,定是没错。” 元姐摸不着她要做什么,只听了她的。待到出房门的时候,婧姐又让元姐先走,说自己有点事儿。 元姐见她神神秘秘的,不知她又有什么鬼主意,都随了她去。 二人起得晚了,林书岳早已用了早饭去衙门了,只留林赞和安氏在厅里等着。元姐和婧姐匆匆用了饭,就在安氏千叮咛万嘱咐中,跟着林赞上街去了。 婧姐点了名先去琉馨坊。枣阳的琉馨坊和光化并无二致,都是下堂上间的模样。她们自然进了雅间叙话。 进了雅间,婧姐也不点首饰来看,只撵了伙计出去,又让林赞去楼下给她买热腾腾的芝麻火烧回来。还说什么,丫鬟小厮不会挑,点了名让林赞去。 林赞一向不与亲妹争辩,当下便去了。元姐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问了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婧姐先不答她,笑嘻嘻的,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只包裹,放到桌上,才道:“姐姐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元姐一看这包裹,想不出她是什么时候带来的。虽是这样,她却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眼熟,心中有所猜想,上前打开。 包裹一经打开,里面的东西显露无遗。元姐一看,与她猜的竟一模一样,当下便笑了出来,瞧了婧姐:“你这鬼丫头。” 原来包裹里乃是两套男子的衣袍。元姐往日跟了舅舅出门,多打扮成男子模样,如此行事更是便捷。这种情形,真是再常见不过了,因而元姐一下就猜了出来。 “怎么样,姐姐敢不敢跟我上街去?”婧姐见元姐没生气,也不板着脸,知道此事约莫能成,赶紧道。 “这还用激将法呀?”元姐听她这么一说又笑了,“我倒是可以舍命陪君子,就是不知道表哥愿不愿意?难不成,还能甩了他?” “姐姐愿意就成啦,对付我哥,好说的很。”婧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元姐一看就知道她没少干这种事,指了她,道:“我瞧着你可是惯犯了?” 婧姐嘻嘻地笑,二人换了衣裳。因着早间梳的发式简易,现下散了头,梳成男子的样子也便利。 不一会,林赞就回来了。他进了雅间,一看两位妹妹成了两个小厮,真是哭笑不得。 “定是婧姐的主意。看我回去不告诉娘。”林赞瞅了婧姐一眼。 “我可是得了祖父真传的,我有尚方宝剑,不怕。”婧姐可不怕,说着还拍拍胸口,又对元姐道:“祖父也不喜欢坐了马车上街,经常带着我,穿了布衣布袄,大街小巷的窜呢。”婧姐又嘿嘿的笑。 “林少爷,我们是你的小厮,快走吧。”婧姐作了小厮的模样,给林赞作了个揖。 林赞也带过她几次,知道不允了她,还有的缠,只能点点头,又叹道:“似我这般带了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厮出门的,全襄阳府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婧姐可不管他,拉了元姐的手就出去了。 “姐姐可知道这边有什么好吃的?这还是我来了枣阳之后第一次微服私访。”婧姐还把自己这点玩乐的心思说的多一本正经。 元姐又是笑:“枣阳我没来过,想必和光化那边也差不多。我和舅舅都爱吃牛油面,以前去镇上总是吃呢,镇东头小巷的那家最好吃。除了这个,清汤我也爱,就这米窝吃,忒般舒泰…?…” 说起吃的,元姐倒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给婧姐听。 “噫,姐姐还说我是惯犯呢,我看你比我还清楚呢,定是没少跟着叔父出去。”婧姐全是说对了,元姐就是在跟着韩先生当书童当小厮中逛遍大街小巷的。 出了琉馨坊没多远就瞧见一个摊位,上边挂着的旗帜上写了清汤二字。 “呀,”婧姐一眼就瞧见了:“我们去尝尝吧。“说着就去拉元姐。 可元姐还没走一步呢,就见婧姐急急退了回来,直往元姐身后躲。 “这是怎么了?”元姐吓一跳。 婧姐躲在元姐身后,左瞧瞧,右瞧瞧,被林赞看见,道:“看你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我不是姑娘家,是你的小厮!”婧姐边躲还边顶了林赞一句。 ?元姐这会也不敢直接问婧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往婧姐刚才站着的路上看去,正是驾马车经过,那马车上正写了个“吕”字。 马车停在了琉馨坊门口,车上下来两个如婧姐元姐一般大的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被几个丫鬟拥着,进了琉馨坊。 ------------ 第二十八章 碰巧 “可是县令家的鹤姐和鹃姐?”元姐看了马车,又看看婧姐,估摸着问。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这边吕家的两位姑娘已是进了琉馨坊,婧姐放下心来,答道:“正是呢。我最怕让鹃姐看见,她要是知道我这身打扮出来,必定能传的满枣阳都知道。到时候就是祖父这个尚方宝剑都不好使了,娘定要吃了我的。” “你也有怕的人?”元姐哈哈地笑。 “哎,就怕了她那张嘴。”婧姐摆了摆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谁叫咱微服私访呢?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们过去喝清汤吧。那边离得远,她们看不到。” 不过,婧姐可不敢太过张扬了,乖乖做了小厮模样,跟在林赞身后。 三人喝了清汤又接着逛去。街上摆摊卖什么的都有,婧姐瞧着,虽没有京城的精巧,却也有些野趣,她还买了一双孩童穿的草鞋,小巧可爱得很,扔给了远远跟着的小厮拿着。 再往前走,竟有一家书肆,三人都兴味十足,直奔而去。书肆门前摆的多是些畅销的杂书,店内才是正经书。如此,三人免不了要分流了。不过林赞十分不放心,门前人多且杂,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站在门前让他如何放心。 元姐看得出表哥的忧虑,出了个主意:“要不表哥先陪我俩看着,等会儿我们去隔壁花茶铺子里喝杯茶,等着表哥便是了。” 林赞一听,觉得很是可行,准备等会让小厮在花茶铺子门口看着两人,自己也能放宽了心寻书。[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于是三人在书肆门前的书摊上翻起杂书来。 “莫不是林公子?”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从后面问道。 林赞翻着书,没留神被这样一问,吃了一惊。他连忙转头看去,正见一位穿了墨绿色直裰的高大男子,背了手,站在他身后。 “赵百户。”林赞认出了他,正是在县衙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百户赵祁威。 赵祁威正是弱冠之年,自四年前他父亲去了,便袭了百户一职。他虽年轻,领起兵来却有章有法,也算个人物。 “百户也来看书?”林赞问道,他这样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好听,好似人家武官就不能看书了吗?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也不能收回来,搞得林赞微微涨红了脸。 不过好在这位赵百户并不介意,笑着道:“不过来看看杂书。”他说着随意翻了翻,见果然都是些杂的不能更杂的书,又问:“林公子不进店内看么?” 林赞也觉得自己与这些杂书格格不入,眼角瞥见两位妹妹都还未尽兴,可人家赵百户明摆了一副邀他同去的样子,不答应反而惹人怀疑,当下又犹豫起来。 他又犯了这优柔寡断的毛病,自己也是意识到了。突然想起了叔父之前提醒过他的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林赞知道他必须做个决定了。好似怕自己反悔似的,也不看元姐和婧姐,赶紧伸了手邀道:“百户请。” 婧姐一听就不乐意了。不过人家可是百户呢,正经的六品武官,能与自家哥哥一个小秀才说几句话已是十分给面子了,还能怎地? 眼见着那二人往店里去了,她只能和元姐一起跟上来。 这倒也不怪婧姐,她刚翻了一本志怪闲谈,觉得颇有些意思,正想接着看就被打断了,还被强制带去看着经史正书,如何不气?能如此配合已是不易了。 元姐见她这般不情不愿,走三步退两步的,直想笑,可书肆里人多,她也只能绷着,还得伸了手去拉了婧姐。 元姐伸手拉,婧姐却往后一退,一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看书的人身上。那人正好好看着书,没成想被人一撞,甚是不满意,转头看了婧姐一眼。 婧姐哪里还有理,连忙低头给人赔礼道歉。可元姐却瞧见了那人的样子,只觉得要像是在哪见过,她想了又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那人见婧姐陪了礼,也不再追究,手里拿了本好似枣阳地志的书,结了账,头也不回地走了。 元姐又回头去瞧那人的背影,只觉得更眼熟了,答案好似就在嘴边,可怎么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林赞和赵祁威,二人也纷纷转头来看。 林赞看着无事,放下心来,他最怕婧姐没能看成书闹别扭,见她尚好,就不再理她,只对赵祁威道:“小厮无状,百户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赵祁威摆手道,可他眼角扫过那小厮,却见那小厮好似不服气的样子,竟微微撅了嘴。 赵祁威心中惊讶,又去看了眼林赞的另一位小厮。却见那一位小厮也不正常得紧,眼睛不知瞅向哪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林赞好歹也是大家公子,怎地两位小厮都这般古怪,全无管束的模样。赵祁威把此事放在了心里。之后,他与林赞谈书,还时不时地分分神关注一下这两个小厮。 好在,这两个小厮后面表现的还好些,到也没太多不正常的了。可当赵祁威诚意邀了林赞去望远楼喝酒的时候,他不知怎地突然着意看了那两个小厮一眼。 那位刚才若有所思的,倒还没什么,可碰了人的那个,竟皱起眉来。赵祁威瞧着,啧啧称奇,心里有种预感,感觉林赞约莫不会应他。 果然,林赞开了口,说家中母亲专门吩咐午间要回家用饭,陪不了他了,改日再请了他。 赵祁威见他这样说了,更觉得这两个小厮有些门道,倒也不难为林赞,点头应了,二人各自离去。 林赞一行也没办法再逛了,安氏确实嘱咐了他们要午间回家用饭,于是只能找了个茶楼,让元姐和婧姐把衣服换回来。 雅间里,婧姐气的直跺脚,嚷道:“哪里来的什么鬼百户,把本小姐的安排全打乱了,哼!” “你小声些,辱骂朝廷命官可是大罪!”林赞喝了她,又觉得对她过于严厉了,只好柔声安慰:“回头哥哥再陪你出来便是,人家赵百户也是好意,再别说了。” 婧姐也不是端着不放的人,待林赞答应了她,下次带她出来找了牛油面吃,她便又开怀了。 元姐还是没想出那人是谁。天下人何其多,有些个相似的也是有的,元姐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 第二十九章 笑闹 林赞见两人都整理好了衣装,便带着她们又坐了马车回去了。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隔壁雅间里,赵祁威坐在那苦笑不已。他之前觉得林赞的两个小厮古怪的紧,与他分别后又悄悄地跟了上来,想查看一二。 赵祁威麾下正是以斥候最为有名,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小心捕捉到。于是出于习惯,他躲进了隔壁雅间,贴了墙听起来。 这一听,他就有数了,原来林赞是带了两个妹子出来玩的,自己善意上前搭话,反而坏了人家好事,真真是想也想不到。 他想起那个撅了嘴又皱了眉的小厮了,定是刚才说他“鬼百户”的那个,似是林赞亲妹。他想着,由不得又笑着摇了摇头。 几人回到家来,安氏已是念着了。他们稍稍用了些茶,便开始用饭了。 “舅母吩咐了鱼片煮呀,我最是爱呢。”元姐最喜欢这道菜,尤其是用黑鱼做了,那鱼片鲜嫩爽滑,汤中多盐多辣,鱼肉入味极深,吃的人口水都咽下去。 “是秋云告诉我的。我想着家里的厨子是京里带来的,估计没这手艺,所以去酒楼里叫的,你尝尝,可还合口?”安氏笑道,又给元姐夹了一筷子鱼片。 “合口合口,我就爱这咸辣的菜。”元姐边吃边点头。 “咦?我也尝尝?”婧姐道。 安氏刚想说,“太辣了,你受不住。”可还没张口,婧姐就夹了一片放进嘴里了。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后果可想而知。鱼片又烫又辣,婧姐哪里咽得下去,连嚼都没嚼,就吐了出来。如此还不算完,还拼了命的喝了两口茶水才算缓过来,惹得一家人大笑不已。 如此吵吵闹闹、温馨甜蜜的生活过得最是快。待到三十的晚上,韩先生冒着雾蒙蒙的夜色赶来了。 “姑娘,老爷来了。嘱咐您明个儿用过晌午饭便回去,他要晚些,约莫到光化城外能与姑娘遇上。”睡前,秋云过来低声回了元姐。 元姐也知道舅舅不好跟她一起上路,当下应了。 可韩先生那边却和林书岳谈了一夜。二人多年不见,如今京中又风云四起。从家事谈到国事,又从国事谈到家事,林书岳见自己弟弟虽窝在山里,见地却不凡,由不得更加激动。二人一直说到天边鱼肚翻白才歇下了。 晌午,安氏又备了一桌子元姐爱吃的菜,元姐吃着,眼泪又要往下滚。好在她最会劝自己,只想着以后每个月瞅着连续几天空当,她都能过来,心里便好受多了。 安氏也是这样说的,又给她带了一包衣裳鞋袜,一包吃的,让她没事就过来。婧姐也给了她几张花笺,那可是她珍藏的京里大堂姐亲手做的花笺呢。 说到这个,昨儿婧姐翻出花笺给元姐看的时候,道:“大堂姐虽说不肯陪我去街上耍,可好歹能做了花笺送给我,留我送人用,就这一点,我就不计较她不陪我的事了。” “难不成你也用对付我的招数,对付大表姐了?”元姐听她这样一说,想着婧姐说不定也把京里的婷姐逼上过梁山,当下问她。 “说什么对付?我是诚心邀她的,还帮她备了衣裳呢,嘻嘻,就是你穿的那一身儿。只她死活不肯,还把我拉回家去了。”婧姐如今说起来,还“哼”了一声,“气的我两天没理她,若不是她送了我一匣子花笺,我再不跟她说一句话的。” “噫,用一次逛街换一匣子花笺也是值呢。我瞧着表姐做的极好呢。”元姐道。 “那倒是,她的花笺在京里也小有名气的,连敬慈公主的女儿,兰阳郡主都夸过她。” 兰阳郡主乃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外孙女,虽然皇后没有嫡子,可敬慈公主和兰阳郡主都很得皇上的宠爱。郡主的眼光何其高,连她都说林婷的花笺做得好,可见是真的好。 “那你也给我几张,我回去好好看看。”元姐一听,原来大表姐这么厉害,心生钦佩之意。 “行是行,不过姐姐你可得学着做呀,不然我把这些用完了可怎么办?”婧姐眨巴眨巴眼,露出狡黠的笑。 元姐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小算盘,指可她:“我当然可以学着做了,不过我如今做的,你可敢拿出去用?” “不怕,实在不行,就留着寄给你的时候用。”婧姐呵呵的笑。 元姐见她这般狡猾,扯了她要挠她。婧姐最怕痒,跑着要躲开。 小姐妹闹成一团,此事按下不提。 待到用了晌午饭,元姐便惜别了二舅母一家,带着大包小包,上了马车,往光化去了。 元姐一直也没能见到韩先生,不过舅舅既然吩咐了,元姐倒也放心。上了马车没多久,就照例歇起午觉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元姐揉揉眼睛醒了。马车还在行进,元姐呆坐了一会,刚想问身边的秋云,如今什么时辰了,他们又到了哪里。可还没张口,就听见车窗外是两匹马一同行进的声音。 元姐心中一乐,难道快到光化了,舅舅跟上来了?她刚想掀了帘子去看,就被秋云拉了回来。 “姑娘莫看,不是老爷。”秋云压低了声音,急急道。 “不是老爷?那是谁?”元姐吓了一跳。 “是位公子,他是去襄阳的。骑马时把水囊给丢了,刚才才发现。这附近没有村庄,今日又晒,找了我们来借水喝。”秋云小声解释道。 “哦,这样呀。”元姐点了点头,“那他喝了水便同咱们一起走了?还要多久才分开?”元姐担心有外人在,舅舅不好同他们遇上。 “约莫再过一个时辰吧。”秋云道,似是明白元姐的想法,又补充道:“老爷不会这么快过来,姑娘不必担心。姑娘还再歇会么?” “不睡了。”元姐摇了摇头,忽然想看看那人什么模样,于是轻悄悄地趴到了车窗前,小心地掀了一个小角,往外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元姐就呆住了,这不是前天书肆遇见的那个,又陌生又熟悉的男子么?他怎么这么巧同自家的马车遇上了? ------------ 第三十章 熟人 元姐心中疑惑不已,又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此人到底是谁。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就在元姐冥思苦想而不得答案的时候,这个人开口说话了。 “付大哥,我记得前边不远处有个村子,不如我们停下来歇一歇。” 元姐一听,心里像炸了雷一般,立即直了身子坐起来。心中也像突然间拨云见日了,因为她终于知道此人是谁了。之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人,不正是被冯老爹救回来的郑牧吗? 可郑牧怎么会在这儿?他为什么没回家乡?又为何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或者他会不会对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 元姐心里一百个问题想问出来,可她不敢问,也没有人能解答,她只能揣着这些问题继续行路。 “确有一个村庄,待我问问姑娘。”付敬也记起确实有一个村庄在前方,这会马不停蹄地走了快一个时辰了,说不定姑娘也累了,于是转了头问起来:“姑娘,前边村庄可要休歇?” 元姐刚想说“不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要”岂不是惹人怀疑,况且,她怕郑牧会听出她的声音来,就像自己听出他一样,若是那样说不定他们就要有麻烦了。 元姐点点头,示意秋云回复付敬。 “姑娘说,那就歇一下吧。”秋云道。 秋云觉得元姐这会儿很是不对劲,一脸严肃不说,好似特别警惕,眼睛睁地大大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帕子。(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她约莫猜出一些来,贴近元姐问道:“姑娘,那人可是不妥?” “正是,从前见过的,他应该认得出我,我们等会莫要下车了,只在车里便罢了。”元姐皱了眉头,简单地说了一下。 秋云也知道这里再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不再问,只更加小心谨慎了些。 马车行进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便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了。 “姑娘可要下来走走?”付敬停了车,见车内没有动静,问道。 秋云按照元姐之前吩咐的,答道:“姑娘有些困了,请付大哥自行歇息一刻钟吧。” 付敬有些疑惑,姑娘一向愿意下了车踢踢腿的,今儿这是怎么了?不过他也不好多问,只好自己去树下歇了。 这边徐纪文也下了马,要去村里寻了水,喝饱了,一口气奔回襄阳。 徐纪文已经在襄阳城里呆了好几个月了,整个人都似长了毛一般。京城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襄阳还有李光平要防着,他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时候似如今这般憋屈。 他一想到此事就叹气。他从前就是太张扬了,去京郊跑马,遇上一伙混子抢卖货郎的钱,人家不肯给,竟还打起人来。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徐纪文自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三拳两脚把那伙混子打的求爷爷告奶奶。 这本是好事一桩,却没成想竟被路过的吴王父子瞧见了。当下吴王世子就下了车拍手叫好。 吴王当然知道他是谁,忠勤伯府的四爷,那名头也响着呢。他自己拳脚功夫在京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爹忠勤伯从前可是军中要员,虽然卸了差事,可威望还在。 吴王就差在军中站稳脚跟了,可谁都不敢接他的茬,他便瞧上忠勤伯府。徐纪文怎么都觉得,那伙混混说不定就是吴王找来的,还有卖货郎也是,可他并没有真凭实据验证自己的看法。 再说那些也没了意义。他被吴王直接拉回了王府,给世子当起了陪练。这陪练一当就是半年,他也因此更看清了吴王的面目,那种利欲熏心,手段残暴,可偏偏天时地利,权倾朝野。 待到他随了吴王和世子去TJ卫,在御河上遇到了人刺杀的时候,他突然有了种想逃跑的欲望。可巧一个刺客朝着世子杀来,吴王残酷暴虐,可世子却本性纯良。他虽然离得远,可却拼尽全力掷出一剑。尽管如此,世子还是伤了臂膀。 他突然想到,即便回了王府,可世子受伤,他们这些近身侍奉的人还是要被问罪。与其被吴王问罪,让父亲为难,还不如他假死逃出生天。 念头一起,连他都觉得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于是他便寻了机会,装作与刺客打斗跌入水中,趁乱潜逃了。 待吴王反应过来,派兵查探他下落的时候,他早已进了SX境内,一路往襄阳来了。 如今徐纪文呆腻了襄阳,又怕被李光平瞧见,便时不时地往下面县镇走走。枣阳乃是帝乡,出过汉光武帝刘秀,多少文人墨客也曾慕名到此游览,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徐纪文自然不能错过,于是一人一马来此游了几天。 今日他正是打算好了要回襄阳的,没成想半路口渴想喝水时,才发现水囊丢了。天干物燥,没有村庄,幸亏前方有一马车,他才前去借了水喝。 徐纪文借了水,便于那马车一路前行了,他也略略打听了一下,是位姑娘刚从枣阳走了亲戚回家。 他这会儿下了马,本想向那姑娘道个谢,毕竟那才是主家,可那姑娘却并不露面。看着倒是位大家姑娘,规矩的紧,徐纪文摇摇头,经自找水去了。 待到他回来,一刻钟都快过了也不见那姑娘下车。京里的深宅闺秀就是这般,一点都不会抛头露面,行事永远规规矩矩,徐纪文想想都觉得那岂不是没意思极了。他见襄阳城里许多女儿家还上了街去,不似京城那般男女大防,倒觉得还好,不曾想路上遇见的这位竟如此规行矩步。 徐纪文也不想为难她,待到一会上了路没多久他便和他们叉了道,扬声道了声谢,往襄阳去了。 马车里,听着徐纪文的马蹄声渐渐远了,元姐终于松了口气,软软的趴在秋云身上。她想着,此事定要和舅舅说一说才好,千万莫要忘了。 天擦黑的时候,他们在离光化不远的道上,遇上了从后面赶来的韩先生。有了舅舅在身边,元姐就更放心了,还吃了几口点心压压肚子,想着一回了家,便把郑牧的事说给舅舅听。 ------------ 第三十一章 姻缘 “舅舅,我今日见郑牧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书房里,元姐开口便道。 “郑牧?果真是他?”韩先生不意听见这样一句话,惊奇道。 “没错,没错。我先识了他的身形和声音,后来趁他歇息的时候又仔细瞧见了他的正脸。是他,无疑的。”元姐肯定的点了点头,再三保证道。 “何时何地见的?他可瞧见你了?” “今日,不不,前天在枣阳也见了,不过他当是没瞧见我的。”元姐说道,接着就把两次见到郑牧的情形跟韩先生说了一遍。 韩先生仔细听着,心中有些思索。不过他也不想让元姐过于担心此事,只道:“他应不是冲了我们,不然这会儿半年过去了,我们还能好好的么?” 元姐听着,觉得有些道理,而且是舅舅说的,那她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行了,你也累了,好好歇息,明日还要去学里呢。”韩先生撵了元姐回去,元姐也觉得累了,便回了房。 韩先生却没有休息,又把元姐的话反复想了一遍。 郑牧是九月末出现在山村的,而且明显是隐姓埋名逃亡过来的。他的目的地当然不是山村,却在这附近徘徊不去,很有可能他本来就是想来这襄阳府的。 而且按着元姐的说法,他并没有急着赶路的样子,不然不会与自家马车同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元姐还说他穿着打扮也不似从前,人还白胖了些,感觉应当结束了逃亡的状态,可能像他们一样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再加上郑牧年岁不大,却身手不凡,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章法,倒像是世家子弟。 韩先生仔细琢磨着关于郑牧的一切。他突然想到了关于那日在寺庙里,二嫂跟他提起的那件吴王遇刺之事。若是推算一下时日,韩先生倒是笑了起来。难道郑牧便是那忠勤伯府的四爷么?会这么巧么? 元姐当然不知道韩先生的所思所想,只回去好好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元姐就带了秋云往女学去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珍姐赶紧凑了过来。她见着元姐面色红润,眉眼舒展,啧啧称奇,问道:“你这几天去哪里玩了,怎地这般高兴?” “就去走个亲戚呗,出门转转怎么不高兴?”元姐道,她不想对这个事多说,怕弄不好,说漏了嘴,赶紧转了话题:“我这几天不在光化,可有什么新鲜事么?” “噫,你还别说,真有。” 珍姐正拉了架子要跟元姐好好说道说道,就见丽姐站到了众姐妹中间,昂着头,神情好不骄傲,扬声道:“众位姐姐妹妹,我家中几盆牡丹都开了好颜色,我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定了五日沐休,在我家办场牡丹花宴,届时还请各位姐妹赏光。” 丽姐说着,笑着,示意丫鬟把花宴的请柬送到各位姑娘手上。 珍姐和元姐一听王家要办花宴,相互对了一眼。元姐当然是出了几天门,不知所以,不过珍姐倒是眉眼弯弯。 既是花宴,还是送的姑娘家,便也用了花笺,元姐打眼瞧着,比婷姐做的不知差了几条街去。她这边还没瞧完,珍姐就拉了她到院子里去了。 “你可知她家为何办花宴?”珍姐当先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元姐一看,就知道不是赏花这么简单,扯了珍姐,问道:“你必是知道的,快跟我说了。” “这事,正和我刚才想跟你说的事能连起来呢。”珍姐嘻嘻地道,又接着说:“蓉姐姐,要定亲了。” 元姐一听睁大了眼,赶紧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太太告诉你的?可是要定了哪家公子?” “我当然知道啦,不用我们家太太说,我也能打听到。”珍姐得意洋洋,掌了几年家,她自然有自己的消息通道。珍姐得意过,又接着道:“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听说是襄阳府经历呢,正经的八品官。” 元姐听着,更是吃了一惊:“真的呀?”周蓉不过是普通商户女,周家在襄阳府可排不上号,元姐都觉得,这事似是有些不那么门当户对。 珍姐当然明白元姐的惊讶,又接着道:“这桩亲自是千好万好,只一桩,这位经历原是有先头娘子的,不过成亲没两年就去了,蓉姐姐嫁过去乃是续弦。” “那人的年龄岂不是很大了?”元姐立即反应道。 “有一点吧,不过还好,说是二十又三,举人出身呢。”珍姐回道。 这样的说来,此人除了死了正头娘子,其他都好的很,又是官身,襄阳府里有适龄姑娘家的还不都上赶着,怎么轮到蓉姐头上了呢?元姐琢磨着,莫不是千里姻缘一钱牵,那人自己瞧中了蓉姐?她正想着,又听珍姐说起来。 “我可知道你想什么,这事却不是我打听的了,乃是我爹说的。他说这位经历没中举之前,周老爷就看上他了。不过那会他已是娶了亲,且他娘子还生了病,他都打算不考了,把钱都拿来给他娘子看病呢。” “竟还是如此重情义之人。”元姐听着,赞叹道。 “周老爷正是看上他这一点了,出了钱,让他还能接着考,还不耽误给娘子瞧病。”珍姐又接着道:“可惜呀,他娘子还没等他考上就撒手去了。后来这个人考上了举人,就做了官,正巧还在襄阳。如今有了些家底,要来报答周老爷,周老爷就说不用他报答,还说看中他人品贵重,若是他愿意,便把女儿也嫁了他。” 元姐听着,也啧啧称奇起来,“竟还有这桩事呢?这和话本子上写的也差不多了。” “所以说呀,我可是得了消息,等了你两天呢,见你来了,赶紧就说了。”珍姐赶紧自提功勋,让元姐好好夸夸她。 元姐连忙把她夸赞一番,还不忘嘱咐她,有了这样的新鲜事定不要忘了自己。 “那这事和王家花宴怎么联系一起了?”元姐不忘问这个。 “你可是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王太太可不正是给王家少爷相中蓉姐姐了么,如今蓉姐姐要定亲了,她可不得赶紧再相看一个。” 原来这牡丹花宴是相亲宴呀,元姐了然了。不知王太太这般精明的人物,会相中谁家的小娘子,要知道,王老太太和丽姐可都不是好伺候的。 ------------ 第三十二章 花宴 待到牡丹花宴那日,元姐记起了秦先生之前关于穿衣打扮的说法,让春霞千万别拿了红色衣裳与她穿。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又不想给丽姐当绿叶,只让春霞挑身丁香色短衫配蓝色马面裙,也不过多打扮,略微带了几件首饰,不失礼也就罢了。 这次也是约了季家姐妹同去的,昨日她听珍姐说,几个官家的小娘子也要来呢,自己有些拿不准时间,因此准备跟了珍姐同行。 珍姐和珊姐也没打算抢丽姐风头,一个穿了玉色,一个着了藕荷色,三人走在一起,倒也花花绿绿,极为耀眼。 三人到时,高主簿家的次女高宝良已经到了。高宝良向来和丽姐交好,早早的到了,说是帮着丽姐一起待客。 元姐还是第一次见她,见她穿了件杏黄色长衫,倒与丽姐的朱红色撒花交领衫极为相配。 她见珍姐三人过来,也没上前来迎,只不过跟在丽姐身后略微走了两步,一副没把三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王家此次花宴办的还算认真,花宴设在王家花园,群牡丹争奇斗艳,热闹得很。花园里的厅堂自然也收拾出来待客用,还留了间北边的小院,供小娘子们休歇换衣。 珍姐三人并没去厅里坐着,如今还算早,人不多,她们便往园子里赏花去了。 这些牡丹中自是有几盆是名贵品种,不然怎好拿得出手?元姐没走几步,便瞧见花架子上摆了盆魏紫。 魏紫可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相传为宋时洛阳魏仁浦家所植,色紫红,故名魏紫。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魏紫株型中高,半开展,美观大方,花朵直立,芳香浓郁,还有“花后”之称。 不过,三人皆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家,对着赏花,不过是一知半解,看着鲜亮夺目罢了。 “这魏紫确实漂亮,可不知过了花期,是不是还不如普通的牡丹花娇艳。”珊姐柔柔地叹道。珊姐温柔可人,却也有点小姑娘家的伤春悲秋,并不似珍姐那般不拘小节,也不似元姐那样会自我劝慰。只看花儿如今开的漂亮,不知蔫了落了又是一番什么情景,禁不住感叹起来。 珍姐早已习惯了妹妹这般感叹,也不劝慰,却说起之前在舅家听说的一桩事。 珍姐的舅家还是枣阳的世代耕读人家,虽不似江南大世家那般,一门三进士,父子双探花,却也陆陆续续出过几个小官。如今珍姐的二堂舅,就在京里做官,族人去探他时,听说了去年宫里发生的一桩事。 原来,去岁菊花盛开的时候,贵妃娘娘在宫里也举办了一场菊花宴,倒似王家一般,打着花宴的名头相看小娘子。 吴王世子不过十三四岁,还不到定亲的年龄,可贵妃娘家安亲候府却有两位适龄的小爷。可吴王这般折腾,不少人家都不敢提前站队,具想再三观望,因而吴王和贵妃才想出了举办花宴,趁机赐婚这个办法。 花宴上的主角当然是吴王嫡长女寿阳郡主。寿阳郡主年方十六,最是女儿家花一般的年纪,而且其祖母乃是宫中贵妃,父亲是权倾朝野的吴王,可谓是万人之上的尊贵。这样的身份难免使她娇纵刁蛮,谁都不放在眼里。 那场花宴,除了官家姑娘,一众宗女也都在场,辽王的幺女清湘郡主也在。因着辽王腿脚残疾,不能出京也不能掌权,只能在京城府邸养着。清湘郡主也等闲并不出门,小小年纪只侍花弄草。不过她花儿养的确实好,去年万寿节的时候,清湘郡主拿了自己的亲手养的花做寿礼,皇上还专门夸了她。 如此花宴,清湘郡主自然欢喜,满御花园转着看。待她看到一盆墨菊的时候,这种喜悦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那墨菊色泽浓而不重,花盘硕大,花径如掌,红中带紫,紫中透黑,花色如墨,凝重不失活泼,华丽不失娇媚,况且墨菊花期略晚,也能在此时与一众菊花争艳,可想是养花之人手法精妙。 清湘郡主忍不住夸了起来,她毕竟是养花高手,点评的头头是道,引得不少小娘子过来捧场。清湘郡主点评过,见好多人都聚过来,不忘提醒了众人一句,“众位都是赏花之人,也应是惜花之人,千万莫要碰坏了此花才好。” 可她话音刚落,众人还未来得及应下,就见寿阳郡主,带着人走了过来,还扬声道:“既是好花,应早日让它一展风采才是,不如采下献给贵妃娘娘,妹妹觉得如何?” 寿阳郡主此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这是明目张胆踩踏自家姐妹的脸面么?众人哪里还敢再说话,一片寂静,又纷纷看向清湘郡主。可寿**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招了人上来就要剪花。 清湘郡主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不要”,那朵墨菊就呼噜噜地落到了瓷盘中。她看这墨菊枝上溢出的花汁,感觉就像她心头在滴血,整个人都有些魂不守舍了。 可是寿阳还不放过她,又道了一句:“我刚才可听妹妹说了‘不要’二字,可是妹妹觉得此花献与贵妃娘娘不妥?“ 清湘今年不过十一岁,见了这番变故也就罢了,还要被扣上不敬贵妃的帽子,当下脸色灰白,眼泪往外涌。 两位郡主的事,谁人敢管,众人都不说话,还是兰阳郡主闻讯过来解围:“刚听寿阳妹妹说,不是要把花先给贵妃么,那就快去吧,不然花儿失了鲜嫩可不好了。我看清湘似是被风迷了眼,就先带她下去了。” 兰阳郡主毕竟比寿阳还长一岁,又是皇后嫡亲的外孙女,寿阳少不得要给她面子,便不再咄咄逼人,冷笑了两声,带着人走了。走了两步,还不忘幽幽地道了句:“看谁还敢在我眼前称王称霸?” 珍姐将此事一说,元姐和珊姐都瞪大了眼,她们想不到,寿阳郡主居然猖狂到如此程度,连同样是郡主的堂妹,都要欺凌,不过是因为被人抢了风头罢了。 珊姐的伤春悲秋已被此事搅得一干二净,而元姐听着却渐渐攥起了拳头来。吴王风头如此之盛,连他女儿都能猖狂至此,那他们还有望等到扬眉吐气的那一日么? ------------ 第三十三章 客人 三人赏了一盆魏紫,听了一段故事,又在花园内转起来,没过一会,却见赵嫦从花园北角走了进来。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嫦姐怎么从这个门过来了?”珍姐嘀咕道。来参加花宴的姑娘皆是从花园南门进来的,丽姐和良姐也在那边等着待客。可赵嫦从北边进来就有些尴尬了,若说是主人,却不跟着待客,若说是客人,却也不用主家招待。如此境地,珍姐想想就替嫦姐难受。 元姐也觉得嫦姐这般不好得很,这样主不主,客不客的,她自己难道就没有责任?正如舅舅说的,女儿家在世上本就太多束缚,若是自己还不争口气,如何能好好过下去? 三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装作不知道,和嫦姐打了个招呼。元姐悄悄的多看了嫦姐一眼,见她穿了件蜜色比甲,并无太多姑娘家的娇艳,而且神情有些没落,眉眼间尽是忧郁之色。 元姐瞧着有些想不通。按理说,蓉姐即将定亲,连着王大太太都觉得要寻个新的儿媳妇人选,可这满眼望去,比蓉姐强的也不多了,赵嫦应是更有把握才对,怎地一副难过的样子? 难道是王大太太和丽姐克待她了?毕竟王老太太还在,少不得要护着自己的侄孙女,应该不会太不好过才是。元姐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索性放下不管了。 花园南边,蓉姐和蒋县令的幺女蒋月颜联袂而来,二人竟有说有笑的,十分融洽。[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她们一进门,就得到了丽姐和良姐的热情迎接,良姐还叽叽喳喳地在一旁凑趣,和刚才迎接珍姐三人的态度再不一样。 珍姐瞧这,冷哼一声,说了句“德行”,倒惹了元姐呵呵地笑。 元姐问道:“蓉姐姐和蒋小姐是手帕交么?”元姐有疑惑倒是正常的,毕竟蓉姐那般清高,她还没见过蓉姐和谁这般亲近。 “这倒是的,蒋小姐和我们都不熟,只和蓉姐姐有些交情。而且二人年岁相仿,都爱极了琴棋书画,常一处玩耍呢。”珍姐自然无所不知。 元姐听着点点头。过了一会,芬姐和吴典史家的长女吴默叶也来了。 珍姐又把吴默叶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位吴典史是生了个双胞胎女儿,也就是说吴默叶还有一个妹妹,可惜那个妹妹耳朵有些不好,等闲并不出门,只对外说常年病着。典史俸禄不高,又没有家族做后盾,女儿失聪,夫人缠绵病榻,儿子尚小,可以说过的很是艰辛,因而这位叶姐常常被良姐奚落。不过叶姐从不觉得自己家贫羞于见人,反而看不上良姐的肆意挥霍,珍姐对她倒颇有几份赞赏之意。 这会儿算是人都来齐了,虽然丽姐也请了白家小姐和当地诗书传家的郭家小姐,不过这两位都婚期将近了,因而并未过来。 这花宴,除了有争奇斗艳的牡丹花,还在院子里设了投壶,在鱼池边放了矮凳和鱼竿,亭子里摆了琴,可以说各种乐趣应有尽有,各人都可选了自己爱的玩去。 元姐可是第一次参加这般齐全的姑娘家的聚会,只跟着季家姐妹仔细看着学着,倒也并无失礼之处。 姑娘们先都三两成群,各自玩耍,元姐就和珍姐珊姐坐在池边钓鱼。这种事情季家姐妹自然比不过元姐,一会的功夫,元姐都钓上来五条了,珊姐只钓上来一条,珍姐干脆两手空空。三人笑闹了一会,就听到假山亭子那边有琴声飘来。 元姐还没听过这首曲子,只觉得很是清丽悠长,颇有些神往。珍姐自然看出来了,便拉了两位妹妹往凉亭去了。 鱼池离得略远了些,待到她们三人过去的时候,一众小姐妹竟都在了。原来弹琴的,正是县令家的颜姐。 颜姐的琴确实弹的很好,不过元姐她们刚到,人家就结束了,双手住了琴,众人皆拍手称赞。 不过,丽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回头就看见了元姐。她当然没忘记元姐弹的一手好琴,还得了周先生的夸赞呢。当下呵呵笑了两声,朝着元姐道:“元妹妹怎么才过来?” 众人听她这样说,自然都朝元姐看去。元姐在这群小娘子中可是个生面孔,丽姐见大家疑惑,少不得摆了主人家的架势,介绍道:“这位是谢家姑娘。”说玩这句皱了眉,赶紧又解释道:“嗯,就是韩先生家的姑娘。” “那到底是谢姑娘还是韩姑娘呢?”良姐一听,乐了,捂了嘴笑。她当然知道丽姐和元姐那点子过节,赶紧上来凑话。 丽姐也笑,答道:“自是谢家姑娘的,不过是跟着韩家住。”说着,还专门点了元姐:“元妹妹看我说的可对?” 元姐见这二人一问一答地,颇有嘲讽之意,肃了脸,并不接丽姐的话,只对着众人行了个礼,道:“众位姐妹好,小女姓谢名元,是韩先生的甥女,初来乍到,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她态度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众人再无奚落之意,都与她见了礼,相互认识了。 丽姐一看,没能给她个下马威,心中不乐,眯了眯眼,接着道:“元妹妹可弹的一手好琴呢,众姐妹不知道吧,连周先生都夸呢。”她说着又笑了笑,看向众人,还着意看了颜姐两眼,见她面色淡淡的,又接着道:“周先生听了元妹妹弹的琴,连连点头呢,说她不用再跟着先生学了,我看先生那意思是说,元妹妹琴技高超的,都不用先生教了吧。” 她说了这话,又看了颜姐两眼,见她微有些皱眉,心知可以了,赶紧把元姐推出去:“不若元妹妹弹上一曲,给众姐妹见识见识?” 她这话说的可不客气。人家颜姐刚刚弹过琴,且元姐听着,技艺也是不凡的很。丽姐说让大家都来“见识”她的琴技,岂不是让人觉得,她没把县令家的小姐放在眼里? 元姐当真有些生气了,丽姐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过她,是觉得她软弱可欺么?元姐抿了嘴,她知道生气不是化解这种场面的办法,还得看她如何说,如何做,才能既赢得大家的尊重,又不至于得罪了人。 ------------ 第三十四章 化解 “既是丽姐姐说了,妹妹少不得要露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元姐沉了一口气,先答道。 她知道,这个局的局点在于蒋月颜,于是真心地笑着,对站在琴前的颜姐赞道:“颜姐姐琴技高超,小妹佩服,不知姐姐刚才弹的是何曲目,妹妹孤陋寡闻,并未听过。只觉得此曲音调古朴,风格淡雅,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在里面,还请姐姐指教。“ 颜姐听她如此说,知她确实是懂琴之人,暗暗点头。蓉姐之前也赞过这位谢姑娘的琴技,说她指法精妙,颇有灵性。不过蓉姐也说她练琴有些年头了,颜姐以为,约莫还是熟能生巧罢了,倒没太放在心上。她自己的琴,可是母亲手把手教的,母亲师承京城名家沈悦先生,在一众学生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如今,她觉得自己学的这般好,也不过得了母亲一句“颇有章法”的评价,这位谢姑娘怎么当得起“灵性”二字? 不过懂琴之人,都应以礼相待,颜姐不是目下无尘的姑娘,于是回了元姐一笑,答道:“不怪妹妹没有听过,此曲乃是我闲来无事作的,让妹妹见笑了。” 元姐听她说是自己所做,由不得佩服。舅舅常说,她母亲也有佳作传世,只不过琴谱在母亲的老师那里才有,自家存的那一本早已遗失了。不过,元姐想到这,突然心中一动,当即对道:“原来是姐姐佳作,妹妹真心佩服,虽然先生也说我琴技尚可,可我还没到能自己谱曲的程度,日后还请姐姐多多指教。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 颜姐微微的笑,能自己谱曲的人确实不多,她这首其实也是母亲帮着才能作出来的。她见元姐还算谦逊,点了点头,做了个让的手势。 元姐见她这般态度,放下心来,知道颜姐并非小肚鸡肠之辈,当下只要使出全力不藏私,便可博得众人的尊重。 元姐起了一曲《广陵散》,她也不知为何起这一曲,只她看见丽姐那般嫉贤妒能的模样,就想此曲了。 《广陵散》旋律激昂、慷慨,全曲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元姐琴技精湛,又有浩然之气在胸,一曲毕,众人皆被镇住。 颜姐听着,眼中光彩肆意。女儿家多以柔美清丽的曲风为擅长,且不说这位谢姑娘擅长何曲,便是能把这首杀伐之乐弹奏的如此淋漓尽致,颜姐自问不能,这不是灵性,又是什么? 还是吴默叶先反应过来,拍手称好,一众小娘子才连声赞叹。颜姐的反应,竟和蓉姐当初一样,前去牵了元姐的手,邀她改日必要去了她家,两人交流一番。 元姐心里也高兴的紧,她知道自己成功的化险为夷,还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可丽姐就不爽起来,她不知这位谢元怎么这般本事大,竟然一次一次都被她糊了过去,还大出风头,如今连县令之女都看上了她。而且她还弹《广陵散》,明知道自己这几个月都在《广陵散》上止步不前,她这是成心和自己过不去么?丽姐心里愤愤,如今倒知道面上不显了,还道:“你们看,我就说她琴弹的好吧。” 元姐一点儿都不想理她,只和颜姐蓉姐交流了一番练琴的心得。 这边小丫鬟来找丽姐回话了,说灶上都备好了,可以准备开席了。丽姐也不想看着众人围着元姐赞个不停,听说能开席了,赶紧扬了声告诉大家,众人自然客随主便,都去了厅堂。 既是丽姐以她自己的名义邀了大家,自然也是她来待客,王大太太岳氏和王老太太,都不过专门吩咐了灶上给多添了两道菜送过来,也表示她们对各家小娘子的欢迎款待。 无有大人在的宴会,自然欢快的紧,丽姐还让丫鬟上了几壶自家酿的花酒与姑娘们喝。她不针对别人的时候,还算有些闺秀的样子,宾主之间,倒也相合。 用过饭,众人都坐在厅里歇了,喝喝茶,聊聊天。珍姐,元姐和珊姐也不再只她三人一起聊了,还拉了叶姐过来。叶姐比她三人都大,只比赵嫦小月份,三人都称了她姐姐。 这官家小姐里面,颜姐最大,虽只此蓉姐大上几月,却是跨了年份。今年一月的时候行了及笈礼,如今已是十五岁了,也已是定了亲的。良姐倒比蓉姐小,又比嫦姐大,尚未定亲。 一群人说着说着,良姐突然瞧见了,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嫦姐。 其实良姐倒是想嫁到王家来的,王家富贵,她父亲高主簿不止一次说过,王家的钱财赶得上他们家的三五倍不止。良姐就想着,若是能嫁到王家来,她岂不是能一辈子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了? 可偏偏王家老太太身边有娘家的侄孙女赵嫦,岳氏又看中了周家唯一的女儿周蓉。她也知道,比关系比不了嫦姐,论才貌也差了周蓉甚远。可如今,周蓉要定亲了,她觉得,自家的机会可不是来了么?虽然她长得不甚美貌,可娘家是官身呀,王太太还能再看不上她?她只需要再把赵嫦挤下去就行了。 她这人倒是说做就做,先是笑了一声,靠近了丽姐耳边,眼睛盯着嫦姐,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我听说,嫦姐可是你不折不扣的嫂子了?” 丽姐听她这样一说,立即炸了毛。她本就因为近日祖母要把赵嫦与自家大哥的婚事提上日程而气愤不已,正是哪里都瞧着嫦姐不顺眼,如今听了这话,更不能善罢甘休了,当下便嚷道:“我娘可说了,我嫂子须得才貌兼备才可,哪是随便什么乡下来的猫猫狗狗都行的?” 她这话虽是冲着良姐说的,可眼睛却盯着赵嫦,满眼的鄙夷毫不掩藏。嫦姐不想,她静默地坐在角落里,怎么突然被丽姐下了脸子,还是当着众人的面,立即脸涨得通红。 那边良姐还笑着赔礼:“你可别生气,是我不对,不该听了什么外头人嚼的舌根子都来跟你说的。”良姐这哪里叫赔礼,简直是火上浇油。 果然,丽姐更生气了,厉声问她:“你听谁人说的?” “哎呦,这我可说不清楚,就在你家门口下车的时候,听几个路人说的呗,你可别放心上。” 丽姐一听,瞪大了眼。昨日的时候,赵家人可不是来过么,今早刚好离去。 ------------ 第三十五章 心思 丽姐毫不又犹豫地把这笔账算在了赵嫦头上,狠狠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不说,还伸手把丫鬟招来低声说了几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元姐四人也听见了这番动静,都觉得有些烦厌,她们既不喜王丽的蛮横,也不爱赵嫦的软弱,叶姐提议,大家出去走走。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四人当即起身往花园去了。 之前在宴席上,正如元姐所想,各家的姑娘都是数着米粒吃饭的。除了叶姐还算正常以外,其他人用饭的姿态一个比一个文弱,吃的一个比一个少,元姐看着心里不住摇头。不过世风如此,元姐也不能太惊世骇俗,只得把眼前的玉米莲子羹喝了好几碗。如此一来,少不得要行个方便了。 元姐别了众人,往北小院去了,那边是给姑娘们休歇更衣的地方。待到元姐行完方便出来的时候,竟和一路跑来的赵嫦撞了个满怀。 小院前正是种了一丛竹子,从院前小路往往大路上转的时候,竹子正好挡住了两边的视线。元姐还好,可赵嫦却急得很,还是边哭边跑的。经过此地的时候,两人都没看见对方,于是一息之间,二人便撞到了一起。只撞一下,也就罢了,赵嫦还一脚踩到了元姐那双新上脚的月白色绣花鞋上。 赵嫦一见撞上的是元姐,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在厅里本来坐的好好的,可莫名其妙被丽姐指桑骂槐羞辱了一通不说,还被不知哪里来给她倒茶的丫鬟泼了一身茶叶。80电子书wWw.80txt.com 看那丫鬟哆哆嗦嗦连忙跪下请罪的样子,嫦姐也不好多说什么。如此也就罢了,谁知丽姐瞧见了,赶紧指了那丫鬟道:“你这丫鬟怎么这般不小心,竟泼了嫦表姐一身水,给我拉下去打板子。” 嫦姐刚想替那丫鬟求个情,又听丽姐对着她来了:“呦,姐姐这身衣服怎么又拿出来穿了?我之前也说过,姐姐肤色可黑,穿这身可显得老气呢,还不趁机换了去?穿上我去年给你的那件也好呀。” 丽姐这番说辞,又引得众人盯了她看,她瞧见那良姐那双眼睛,滴溜溜地特意去看她的脸。 赵嫦本就肤色暗沉,最怕人说她这个,如今丽姐一点脸子都不给她了,她再在厅里待不下去了,告了声罪,慌忙退了出来。 一路越想越委屈。其实,她是怕嫁给王大少爷的,可偏偏一家人就像赶鸭子上架一般,非让她住进王家,非让她讨好丽姐和王大太太,非让她有家不得归。只有她母亲知道她心里有多苦,只有她母亲跟她说她姐姐嫁人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赵嫦的大姐赵婵嫁到了隔壁镇上的富户家。之前倒还算好,可自从两年前那家发了一笔财之后,赵婵的婆母就开始各种看她不顺眼。而且赵婵到如今还只生了一个女儿,她婆母除了骂她肚子没用以外,还张罗着给赵婵的夫婿纳妾。 赵婵的小姑子也不好缠,时常跟她要这要那,如果不给就一状告到她娘脸前,赵婵的嫁妆都快败干净了。前年的时候,赵太太还能时常贴补贴补大女儿,可去年赵家的兔子卖的不好,家里也不如往常富余,赵太太就是想再贴补她,手里也没了银子。如此,赵婵在婆家就更难过了,一回娘家就以泪洗面。 赵嫦就看着姐姐这番遭遇,更是怕极了王家。她知道除了王老太太,她再得不到王家人的喜爱,她怕嫁过来过的也是以泪洗面的日子。 不知多少个夜晚,赵嫦无声的眼泪侵湿了枕席,可她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可就在她也得知蓉姐快要定亲的消息后,她更觉得自己就快要堕入深渊了。如此,丽姐更是不会放过她。今日丽姐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地下她的脸,赵嫦再也忍不住了,再也受不了了,一出了厅堂的门,就捂着脸哭起来,只想奔回她在王家的那个偏僻小院里,再也不出来了。 可越是急越容易出错,这让她一下撞到了元姐不说,还把人家一双崭新的绣花鞋给踩脏了一只。 赵嫦看着元姐秀丽的面庞,想到她出众的学识,想起她那个有功名在身的舅舅,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她从不敢想过这样的事,更不敢做这样的事。可是她没有退路了,如果没有人能顶替蓉姐,那她和王大少爷的婚事就真的会被提上日程了,她不要那样,她不要被丽姐和王大太太欺负一辈子。 而且她知道,西北角有座小楼,从那楼上可以看尽花园的风景。那小楼离自己的院子比花园还更近一些,看的更加清楚。若是,若是,能带了元姐去自己的小院,那小楼上的王大太太,甚至还有王大少爷都能把元姐看的清清楚楚。说不定,他们就看中了元姐;说不定,她就能得救了。 赵嫦越想越激动,她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一件事。可她想到,也许真的就能从此脱离苦海,所以她就算拼尽全力,也要试一试。 可她还没想好什么开口,元姐就先问起她来:“嫦姐姐没事吧?可是碰到哪里了?” 赵嫦见她并没有埋怨的意思,更是放下心来,她就知道,元姐会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赶紧趁着元姐还没看清楚她的脸,匆匆抹了抹泪痕,刚张嘴想说,自己一点事也无,反而不好意思踩了元姐,却突然想到这样说不好让元姐跟她回去,于是话峰突转,道:“我,我,没事,只,只肩有些疼。” 她并没说过这般谎话,也没藏过那么多的心思,因而这话讲的哆哆嗦嗦,语不成句。 可元姐哪里知道她是骗了自己,见她这般张不开嘴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真的撞疼了她,有些着急道:“姐姐还能抬起手臂么?要不要叫了大夫?” 赵嫦一听要叫大夫,吓了一跳,大夫来了,她岂不是要露馅了?于是赶紧答道:“不用,不用,我回去歇了便好。”接着又想起元姐脏了的鞋子,又急急道:“妹妹鞋子也被我踩脏了,都是我的不是。”然后她顿了一下,张大眼睛看着元姐:“不如妹妹跟我回去收拾一下吧,我住的很近的。” ------------ 第三十六章 看中 元姐一听,微微皱了眉头,花园里已是安置了休憩的院落,再跟着嫦姐跑到她院子里总有些不好。求书网www.qiushu.Cc于是道:“不用了吧,我去小院里就好了。” 赵嫦一听她说不愿意,慌了神儿。她不愿意,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要落了空,那岂不是还要任由王家这个大油锅把自己炸的粉身碎骨?赵嫦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抽了一下,又鼓起勇气来,道:“妹妹,可是怪了我?” 她这话说得又是哆哆嗦嗦,眼里还蓄了泪水,说完还扶了扶肩膀。 元姐见了,更是皱眉,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像丽姐似的,欺负了她。不过,自己确实撞了她一下,人家还柔柔弱弱地扶了肩。也罢,陪她走一趟吧,难道出了花园还有老虎不成? “那好吧,妹妹只能去叨扰姐姐一杯茶了。”元姐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的应了。 赵嫦见她应了,心花怒放,原来开口也没这么难。一想到说不定她的机会就来了,她就更怕元姐反悔了,赶紧引了她往自己的小院去。 赵嫦与元姐同去小院的场景,确实被小楼上的王家母子瞧见了。 其实,隐在楼上看小娘子的只有王大太太岳氏。岳氏本就是让女儿办了花宴来挑媳妇的,她如何能不来看?从开始到现在,她都仔细关注着各位姑娘的动静,心里来来回回论了好几遍。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因此她把王大少爷王洋也偷偷叫了来,如能让他看中,岂不是更好?这边王洋刚过来,娘俩就瞧见了赵嫦跑着出了厅堂。 “嫦姐这是怎么了?总是这般没个闺秀的样子。”岳氏不忘在儿子面前说说嫦姐的坏处。 王洋一向对自己的婚事不甚在意,他是家里供了读书的,虽然到现在还没个功名,可也不是那般花花公子,就爱对姑娘家评头论足。 因此,虽然他也觉得赵嫦有些不妥,可好歹也是表妹,便没说什么,只皱了皱眉。 可下一刻,赵嫦和元姐就撞在了一起,之后二人又说了几句,就出了花园,往赵嫦的院子去了,这其间,元姐还略略扶了赵嫦那只所谓伤了的臂膀。 母子二人不意看见这般场景,心里各有想法。 王太太觉得,这位谢姑娘还是很合适的。蓉姐要定亲了,眼下也就珍姐、元姐、叶姐和良姐四个年龄上相符些。叶姐家就是的累赘,不说也罢。珍姐和元姐都是丧妇长女,不过季家富裕些,韩家有前途。良姐长相差一点,父亲倒是官身,不过家里境况也一般。 三个人都比不上蓉姐,不过王洋也没个功名,都快要十八了,少不得要在瘸子里边拔将军。三人家世半斤八两,只能再比比性情。珍姐掌过家,良姐太精明,这二人怕是都不好拿捏。丽姐虽然与元姐有些龃龉,不过那都是小姑娘家的事,做不得数。不过照着丽姐的说法,元姐学识不错,爱出风头,运气也好,几次设计她,都被她糊了过去,但也没张牙舞爪地要反击。岳氏论来论去,觉得元姐还可以。 就在刚才,她亲眼目睹了元姐和嫦姐相撞的事后,她就对元姐又满意了几分。虽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不过看样子是元姐扶了嫦姐回去的。岳氏觉得,元姐似是性情比那两位都软一些,又没有正经娘家,以后嫁过来,少不得多依靠了她。 这边,王洋却松了眉头,他本不想来看的,耐不住他娘一遍一遍的叫他。他本以为,姑娘家不是表妹那样小意拘谨,就是亲妹那样任性骄纵,没个意思。没想到,当下见得这个,看起来确全不是那两个样子,大方得紧,走近了看,又是花容月貌,当真不错。 于是,他开了口:“这是谁家的姑娘?” 岳氏一听,有戏,赶紧答道:“新搬来的韩先生的外甥女,谢小姐。” 竟是韩先生家的?韩先生他也听说过,文章教学颇有章法,不过时运不济,耽误了数年罢了。若是能与韩先生做了亲戚,说不定能好好指点自己一番,尽早过了院试。 “娘觉得她如何?”王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想着自家的功名,还是问了。 岳氏听了这话,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没成想,娘俩竟想到了一起。 “娘觉得还行,若是我儿愿意,娘少不得要去韩家求一求。”岳氏笑着道。 王洋听了,更不好意思,面有些红,道了句“全凭娘做主”,就告退了。 岳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总不能让老太太得逞了去,她得赶紧给儿子去探一探韩家的意思。 这边,嫦姐的功夫全没白费,元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入了王家人的眼,只在嫦姐的月影园喝口茶,歇歇脚。 嫦姐住的确实偏远,只离着王老太太的宁寿堂还近些。虽然她住的远,可好歹住了两年了,又是正经的表小姐,有王老太太这个姑奶奶罩着,倒是四处齐全的很,只不如丽姐用的精致罢了。 元姐打眼瞧着,她这儿挺清冷的,院中也没几个人,除了一个大丫鬟还有两个小丫鬟,小丫鬟也不怎么做事,只迎了她们进来,便蹲在一边小声闲聊,没个规矩。 也是,赵嫦这般性子,估计也不会立什么规矩,况且这两个丫头很可能是王家给她配的,她哪里管得了? 所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大概就是这样吧。元姐在心里又对嫦姐摇了摇头,哪怕她能拿一次主意,自己也佩服了她。元姐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她不知道,嫦姐真的拿了一次主意了,还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元姐被秋云服侍着换了鞋子,便不想再久留,起身与嫦姐告别。嫦姐见她自己的计划都落到了实处,说不定元姐已经入了他们的眼,心里高兴得紧,也不再多留元姐,客气了几句,送她出去了。 元姐出了月影园的门,正与王洋打了个照面。元姐略微一想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了,不过她可不想在赵嫦门前与人家可能的未来夫婿过多攀扯,于是行了礼退到了路边,低着头。 那王洋刚才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这会儿又遇见真人,更是羞起来,见人家行了礼不说话,他也不敢搭腔,回了礼赶紧走了。 ------------ 第三十七章 打听 待元姐回到小姐妹身边,几人又玩了会投壶,天色就不早了,小娘子们也都陆陆续续告辞回家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 总起来说,元姐觉得今日这场宴会还算好吧。虽然丽姐还是没忘了为难她,不过也没能把她怎地,还使她赢得了众人的尊重,收获了叶姐和颜姐两个小友。 元姐算着自己今日的收获,心里喜滋滋的。原来,出来交际虽然也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可也能遇到真心的朋友,比着自己一个人闷着好多了。元姐觉得,她搬到县里不过两个月,却像长了两岁一般,一下子学到好多好多书本上学不来的东西。 元姐回到了家也笑嘻嘻的,可她不知道,王家早已先她一步打听过了。 王家不愧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族,还没拐上三拐,就和厨娘福婶搭上了话。 来人是福婶往日的老邻居张婆子,她女儿如今就在王家灶上当差。 下晌,张婆子买了只烧鸡,提了些时令水果往韩家去了。 福婶两口子只有一个女儿,早早就嫁了人,往日两人只靠了福婶的手艺过日子。后来牙婆寻来,说是卖了身给韩家包养老的,两口子老实了一辈子,能养老还有甚个好说的,又没有儿女累赘,当下就应了。 下晌的时候,李二婶不在家,福婶吩咐了灶上的小丫鬟帮着剥花生,自己回了屋想躺下睡会儿。 她才刚脱了鞋,就听看管后门的小子跑过来喊她,说有人找。福婶不知能有谁这会儿想起她来,忙提了鞋去了后门,到那一看,竟是张婆子。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张婆子确实是自己老邻居了,不过韩家管的严,张婆子可算是生面孔,福婶不敢领了她进来,只说找个地方吃些酒去。 二人往后街的酒水铺子去了。张婆子人还不错,就是嘴碎了些,爱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福婶摸不准她找自己有甚个事。 张婆子先是闲扯了好一通,绕来绕去才绕到了元姐身上。 “你可算有福气,找了这么好的主家,就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好伺候的紧吧。”张婆子给福婶续了杯酒,问道。 福婶听她说到这个,也觉得得意,回道:“可不是,午间老爷姑娘都没回来,我还不知道做什么呢。” “噫,你可能好好歇了,若是过两年姑娘嫁了人,你不是更见天闲着?”张婆子说了这句,顿了一下,接着道:“姑娘也不小了吧,可定亲了?” “没呢,不过刚搬来,哪里这么快了?”福婶直接说了出来。说完,她有些后悔了。李二婶专门交待过她,不要乱说主家的事,她这喝了两杯,有些就脑子直了,张婆子一问她,这话就顺着嘴溜了出来。 好在福婶反应得快,之后张婆子还想套些什么,都被她一句不知道打发了过去。张婆子看着也打听不出更多的了,好在最主要的弄了明白,自家女儿也能回去交个差,也算值了。又和福婶扯了几句老邻居间的事儿,就拍拍腿走了,直奔王家去了。 王大太太岳氏晚饭前就得了消息,得知元姐果然没定亲,眼角眉梢都染了喜意。 用过饭,岳氏便拉了丽姐说话。 “娘今日可是看中了谢家姑娘了,你以后莫要再为难人家。”岳氏递了碟芝麻杏仁糕给女儿,道。 丽姐一听,差点没接住碟子,手抖了抖,把香糕碟子重重的放下,嚷道:“娘要替哥哥求她?不行,我不愿意!” 岳氏见女儿这般模样,挑了眉:“这是怎么了?那元姐惹你不高兴了?” “哼!她处处抢我风头,可厉害的紧呢!娘把她娶回来磋磨你女儿呀?“丽姐又嚷。 “这话怎么说的?娘没看见人家怎么着你呀?况且,到时候人都娶回来了,成了你嫂子,还能翻了天?你可真傻!”岳氏见女儿是怕这个,瞥了她一眼,轻轻一笑,道。 丽姐可没理会后半句,只听了前面,更生气了:“娘还向着她说话?还说她没怎样我?真真气死了!谁才是您女儿?” 岳氏见丽姐真的生气了,赶紧搂了她,道:“你就是娘唯一的女儿,娘怎么可能向着外人?” “那娘怎地还向着她?她不就是学的好些么?有什么了不得的?一个两个都瞧上她!”丽姐想起颜姐今日还邀了元姐去她家练琴,又听母亲说也要娶她回来,气的不得了,脸都红了。 丽姐这样说,岳氏也想起来听丫鬟通报的凉亭弹琴一事,更觉得元姐不错了。得了县令之女的看中的,除了蓉姐还真没别人,这元姐有这本事,娶回来也是个助力。 丽姐见岳氏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动了母亲,又添油加醋道:“娘,你可不能把她娶回来,那可是个丧门星,那一家子都被她克死了。” “姑娘家的,胡说什么呢!”岳氏立即斥责道。不过丽姐的话倒是提醒了岳氏,元姐父母全无,万一真是个丧门星,那岂不是娶回来一个祸害。岳氏心里犹豫了,这件事还得再打听打听才行。 不过,王家北边偏僻的月影园里,赵嫦却眉开眼笑的,因为她听到小丫鬟说,元姐出了她的园子没几步就遇上了王大少爷了。 赵嫦得了这个消息,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真心觉得,元姐就是她的救星,就是她的贵人,难怪过年的时候,镇上的神婆子说她今年会遇上贵人。 若只论王大少爷王洋,那也是很不错的。虽然他还没考到功名,可他却一心向学,从不沾染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人也是风流潇洒。可若是论起母亲妹妹,赵嫦觉得那王洋就是洪水猛兽,再近不得身。 赵嫦的姐夫就是这般,人很随和,从不跟她姐姐说一句重话,可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唯他母亲的话是从,只让赵婵爱不得,恨不得。赵嫦的娘常说,哪怕找不到能琴瑟和鸣的夫婿,可也得找个婆母慈和,小姑知礼的人家,可王家,再不相符。 赵嫦在心里把元姐和王洋相遇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这正是二人的缘分,她自己的机会。可当她想到自己的娘亲关于婆母小姑的说法的时候,她却突然间犹豫了,之前一直没考虑到的问题浮现在她眼前,若是元姐嫁进王家,会不会也一样吃苦受罪呢? ------------ 第三十八章 花笺 这样的思索让赵嫦吓了一大跳。[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夫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这样做不正是把元姐推向火坑了吗?若是元姐知道了,会不会恨了她?可若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那她自己就任由王家母女把持着她的后半生,任由她们搓扁揉圆吗? 赵嫦不敢想象嫁到王家的悲惨,赶紧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使劲甩了甩头,要把这些犹豫甩出去。 谢元可不是自己,若是王大夫人亲眼瞧中了她,那她就不用像自己一样,担心婆母的磋磨了。而且王洋也见过元姐了,王洋定会中意元姐,定会对她好,护着她的。 她想到岳氏,想到王洋,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丽姐。可是丽姐却和元姐不对付,赵嫦也是知道的。赵嫦虽然知道丽姐和元姐不合,可是也知道元姐不怕丽姐的。丽姐多次算计元姐,从没得逞过,不像自己,总是没被她害得,丢尽了脸面。 嫦姐这样想着,心里好过一些。不过,她毕竟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忐忑的很。越是想到可能会害了元姐,越是怕自己日后会得了报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女学不开课,元姐早早地起来,用了饭,抖擞抖擞精神,想着婧姐对她的殷切期盼,准备学做花笺。 此间的花笺以彩印笺和砑光笺为主流,婧姐给她的那几张都是姑娘家最爱的彩印笺。 彩印笺其实就是雕版彩印笺。[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因着此间版画盛行,无论是蒙学读物,还是医药气功、衣食生活,甚至文房四宝,几乎无不附以精雕之插图,所以连着花笺也用起了精雕彩印。 元姐昨儿便吩咐春霞给她找些适合雕刻的木料来了。就手工雕刻而言,还是得选些纹理通直、材质致密、切面光滑、不易收缩的木料才好,比如黄杨木、花梨木、核桃木等。 不过元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初学者,这些好木料用着也是浪费。况且这些木料,质地坚硬,是为硬木,初学者不好下手,尤其是姑娘家,很容易受了伤。因此春霞便托李二叔找了些软木回来,元姐眼下就有几块整过形状的小块的松木和杉木可以用。 元姐先按着雕版的流程,画了一枝简易的桃花样子,又把花样子反过来花了一遍,最后轻轻描在了一块木料上。这画花样自然难不倒元姐,她本就跟着韩先生学了不少年的画,往日还时常帮着村里的姑娘媳妇描些刺绣用的新花样,手熟的很。 可画是一回事,刻又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元姐也在泥巴上雕过花,可泥巴和木料怎么能一样呢?所以当元姐拿着刻刀,把手指头都捏红了也刻不成样子的时候,她意识到,这制作花笺之难,难于上青天。 于是,她拉了春霞悄悄的问:“大表姐制的花笺都是自个刻的版印么?” 春霞笑道:“是呢,大姑娘自七八岁起便迷上制作花笺了,这些年手艺更加纯熟了,还得过兰阳郡主的赞赏呢。” 春霞说的这个,婧姐也说过,可这雕版如此的难,七八岁的婷姐是如何做到的呢?她又将自己的疑惑问了春霞。 “奴婢记得,好似是从制作泥印开始的呢。当时奴婢还小,只记得大夫人当初是不许大姑娘做这个的,怕大姑娘伤了手。后来还是老太爷听说了,允了大姑娘,还给她找来了师傅,一步一步学起来的。奴婢那会儿小,还跟着别个小丫鬟一起去捡了大姑娘剩下的泥巴玩呢。”春霞说着,抿了嘴笑。 这回元姐可算明白了,这制作花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得是成年累月的积累才能把花笺做的精妙,难怪婧姐这丫头懒得学。 想到婧姐,她又摇了摇头,虽然她觉得自己没这本事能尽快制出这彩印笺了,而且砑光笺也是要雕版的,也没法制出来,可既然答应了婧姐,少不得要做几张别样的给她。 元姐让春霞把木料刻刀暂时收起来,自己净了手,趴在案边,托了腮想办法。 既是花笺,那就得有花儿才行,通常来讲,都是印花。若是用了平日里的模子,也没什么新意,自己又造不出来新模板,所以印花就不行了。可若是自己画花,又过于考验技艺,毕竟大家都通些书画,难以出彩,而且太费劲了些,不能多制。 不能印,又不好画,那可怎么办呢?元姐歪着头想了又想,忽然看见了窗户上贴着的她亲手剪的窗花,灵光乍现,有了一个主意。 她叫了春霞去找些红纸过来,自己又去针线筐子里拿了剪子。红纸还没到,她就三下五除二地,用笺纸剪了副图案。 “姑娘这手艺倒是好,就是怎地用了剪纸?看着还是反花的样子?”春霞拿了红纸过来,看了看,问道。 元姐先没答她,因为她自个也有些不确定。元姐接过春霞拿来的红纸,折成了小方块。又把笺纸对折,把方块状的红纸放到了笺纸里面,四角压实。 “哎呦,竟是红梅图呀!”春霞一看,惊奇道:“姑娘这是怎么想出来的?真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呢。” 元姐也很高兴,她没想到,这个突发奇想制出来的花样,效果竟这么好。白纸配红花,当真好看得紧。 “你说这个制成花笺可是能发的出去?”元姐指了这个红梅笺,问道。 “奴婢觉得能呢。姑娘可是要了浆糊把这个粘在一起?”春霞也提供了思路。 “嗯,嗯。”元姐连连点头。 之后,二人按着装裱书画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红纸和笺纸粘上,边缘修理整齐,用书压了压,看起来,很有些样子。 元姐很高兴,又拉着春霞做了几个,准备回头给舅舅也看一看。 元姐在家玩的欢快,可王家却又派了人来打听她。王家也知道,福婶这边怕是不好再问了,还可能被韩家人察觉到。这次她们准备去探李二婶的话,毕竟李二婶和韩家是同一个山村出来的,应该更加知根知底才对。 ------------ 第三十九章 再探 这日,李二婶一早便上了街去,准备买些炒货。[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买炒货倒是有一个常去的地方,乃是唐家炒货铺子。这家铺子不算大,不过常见的干货炒货都有些,而且从不短斤少两。往日还在山上的时候,他们也常从这家采买的。 不过李二婶却不知道,今日的炒货铺子的老板娘却是变成了王家的耳朵,专来探元姐的事的。原来,王家舍了福婶之后,又费了一番功夫想和李二婶搭上话,找来找去,就找到了唐家炒货铺的老板娘。这位老板娘正是王家一个偏枝的姑娘,于是王家塞了钱,使了她来打听。 李二婶到了唐家炒货,点了元姐爱的地瓜干让老板娘包起来,还问到:“那五香瓜子可还有?” 此间多是用着西瓜子吃着玩玩,元姐倒是也爱这个,不过不是很好买,时有时无的。 老板娘也知道李二婶过来常会问了这个,想到自己正有个差事在身,赶紧寻了这个做契机:“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呢,早间有人来问的时候还没有,这会儿我家掌柜的刚拿过来,要多少?” 李二婶一听正好有,赶紧让她装上一包。 这边老板娘边亲自装瓜子,边问起来:“可是姑娘爱的?姑娘在家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吧,嗑个瓜子,也当个消遣。” “那倒是。”李二婶听她提起元姐,想到自己出门前,她还让春霞去拿了木料子耍,笑道:“姑娘惯会找乐子。[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老板娘听她搭话,心中一乐,赶紧问道:“姑娘这性情真真好,若是爹娘具在岂不是更疼了她?怎地爹娘都不在了?” “乃是十年前蜀地疫病时没的。”这是元姐身世对外公开的统一说辞,李二婶也不含糊的。 “哎呀,姑娘也是可怜。”老板娘得了信,赶紧跟着她叹了一句。 之后,李二婶拿了东西前脚出了唐家炒货的门,老板娘后脚就回到铺面后边的小院里。岳氏的大丫鬟荷柳正在那等着。 原来,荷柳刚奉了岳氏的命前来传话,二人刚说完,李二婶就过来了。荷柳一看,说不定能立时得了信回去,便留了一会。 “这真是巧,荷柳姑娘能直接跟大嫂子回话去了。”老板娘掀了帘子,回到院里,笑容满面。 “噫,还是姑奶奶有本事,怎么说的?”荷柳见此事成了,心下欢喜,知道回去必能得了岳氏的赏,不忘恭维老板娘一句。 老板娘笑笑,靠近了荷柳,道:“说是十年前蜀地疫病的时候去的呢,如此大嫂子可以放心了?不是我说,那家真不错的,你一看那李二婶过的多滋润就知道了,再不是小气的人家...?...” 这消息自然不到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岳氏的耳朵里,岳氏听了也是欢喜。那年蜀地确实传了一场疫病,好在当时管控的严,没有传到湖广来。 元姐的爹娘既然是疫病没的,那岳氏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按照民间的说法,疫病那都是老天爷要来人间收人的,多少人家都家破人亡。既是如此,那就和一个小姑娘也无甚关系了,说不准,还是元姐福大命大,才能活下来,是有福之人呢。 待到晚间的时候,岳氏又拉了丽姐说话:“娘可打听过了,那元姐的爹娘可都是疫病没的,和人家姑娘可没关系,再不许胡说,听见了吗?” “啊?娘,你可是铁了心了?不行不行,我不愿意!”丽姐一听,岳氏还是要求娶元姐,又嚷起来。 “姑娘家的,咋咋呼呼像个什么样?”岳氏见女儿这副模样,唬了脸。 岳氏是想把丽姐嫁到娘家亲姐家中。那家可是襄阳城中的大户人家,虽是旁枝,却都聚在一块住。丽姐这般娇纵,虽然嫁到别家她再不放心,可是那家也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丽姐这样,岂不是招了别人的眼。若是再惹了嫡枝不痛快,可是谁都护不住她的。 岳氏想着,少不得要把丽姐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两年。往日就是太放纵她了,有个七情六欲全摆在脸上,这以后嫁了人可怎么了得?女人家也得有手段,有计谋,咋咋呼呼的都不顶用,能把别人治得有苦说不出才算行。 岳氏想到这个,又是头疼,丽姐可一点都不像她,很是沉不住气,可得好好教了才能嫁人。于是,又问她:“你到底哪里不愿意了?” “哼,我就是看她不顺眼,净出风头,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丽姐皱着眉头,瞪着眼,越说越大声。 她想起元姐一次次化险为夷,一次次左右逢源,就恨得牙痒痒,她凭什么?自己才是人群中央的那个,没想到被她一个村里来的丫头抢了风头。本来那支步摇就很是令她不快了,她刚开始不过想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她却不怕,就当没瞧见她。后来更是一点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偏偏人人都与她好,人人都看得上她。 谢元不过就是个没爹没娘的秀才家的外甥女,论家资比不上王家一根手指头,她凭什么不来奉承她?她难道没看见高宝良怎么做的吗?她难道看不出赵嫦的害怕吗? 丽姐越想越生气,想起连她自家亲娘都要去替哥哥求娶她。她的哥哥,可是王家嫡长子,有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他,就像赵嫦一样,摇尾乞怜,可她觉得她们都不配。可为什么娘偏偏看上那个谢元呢? 丽姐气的都抖了起来,她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 岳氏没想到丽姐反应这么大,一点两点的小事也值得她如此记挂在心上,而且光生气,气的自己发抖,还没本事对付人家,由不得有些恨铁不成钢,指了她:“你呀你,既是嫌她抢你风头,如何不去想了法子治她,在这跟你娘生气,有个什么用?” 丽姐被岳氏说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更是气的站起来跺脚:“娘就光说我,我再想不出来办法了,她就是个滑头!娘还要把她娶进门!娘教教我,我该怎么办!”丽姐说完,眼泪啪嗒啪嗒都砸了下来。 ------------ 第四十章 心机 岳氏见着自己女儿气得掉泪,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了,拉她过来,搂在怀里,叹了口气,柔声道:“哎,我的傻孩子,娘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等到把她娶进门,她还怎么敢抢你风头?她怎么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到时候,不用你说,她自然就捧着你了。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她若是还敢和你较劲,你说,娘和你哥哥能放过她?” 岳氏这话越说底气越足,连着丽姐都一字一句全听了进去,再不似刚才那般气的哭了,反而眼里有了光,道:“娘说的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你自己想想,嫦姐做甚对你那般小意,做甚你说什么她都不敢反驳?不就是因为娘看不上她,她想先讨好了你嘛。”岳氏见她终于点醒了女儿,松了口气,教她:“这元姐也是一样呀,等她成了你嫂子,你说什么她都应的。” 丽姐眼睛里的光亮更大了,还点了点头,念叨道:“娘说的对,她以后就不敢气我了。”然后突然抬起头来,对着岳氏:“娘,你快去找媒人,赶紧把她弄到咱家来,我就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岳氏一听,就笑了,她女儿总算不是那愚鲁之辈,还算有些脑子,答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了,娘定会办的,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对人家好点。人家看你整日对她张牙舞爪的,哪里还敢来咱家?你不妨先与她好好相处一段日子,让她放下心来才是。” 丽姐听着连连点头,心情也好起来,母女二人又絮叨了几句,就见荷柳过来了,说是有事要禀。txt小说下载80txt.com “什么事?”岳氏问。 “回太太,姑娘的夫子家派人来传话,说是夫子出门还未回来,已是跟周先生打了招呼,让明日姑娘们先上了乐理课。” 王氏点头,又吩咐了荷柳,让她派人去各家通知,荷柳便退下了。 丽姐在旁听着,嘟囔道:“就该别告诉韩家,让她好看!” 岳氏一听,皱了眉:“刚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地忘了?” “没忘,没忘。”丽姐连忙摆手,又道:“我不过自己嘟囔几句而已。” “小不忍则乱大谋,明日也不能忘了。”岳氏又嘱咐了丽姐一遍。 “娘放心吧,我绝对对她好好的。”丽姐连连保证。 天色不早了,岳氏让丽姐回房收拾收拾,自己又盘起账来。 第二日,各家小娘子都得了消息,备着琴或笛子来的。元姐照往常的时间,让车夫在路口等了下季家的马车,与珍姐珊姐一起下车去往真沁园。 她们到真沁园的时候,正好遇上从内院过来的丽姐。丽姐平日里都是赶在先生进门前才来的,今日倒是来得早。 “珍姐姐,元妹妹和珊妹妹来了。”丽姐见了三人结伴过来,立即上前打了个招呼。 三人正说的欢快,不意她突然靠过来,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情形落到丽姐眼里,却成了三人都不想理她的样子,微有些不高兴,不过她紧记着昨日答应岳氏的话,把不快压在心里,脸上还露了笑。 不过,这会儿三人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都与她见了礼,四人又往园内走去。 丽姐眼角扫了扫元姐,见她穿了件桃红色比甲,面如桃花,微微瘪嘴。心想,若是嫁进自家,元姐可不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了么。不过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学乖了,竟张口赞道:“元妹妹这身打扮真好看,就好似园子里的桃花似的呢。” 丽姐一开口,元姐吃了一惊,她,这是在夸自己么?可她平日里不都是对自己很是不屑么,怎么突然跟她示好?难道是意识到平日里欺人太甚了吗? 不过元姐也不傻,这一个多月来,她也算摸清丽姐的脾气秉性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丽姐不可能突然转了性子。事有反常即为妖,这王丽说不定又打了什么主意来对付她。 虽然元姐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不过还是在心里小心提防起来,道了句“姐姐说笑了”,就立即快步跟着珍姐去了厅里。 今日自是周先生来带了她们的课。周先生还是那个规矩,先弹一曲,让诸位小娘子静静心。 一曲毕,周先生道:“听闻元姐前日一展琴技,一曲《广陵散》技法纯属,酣畅淋漓,为师很是欣慰。借此提醒各位姑娘,即使日后停了课业,也要时常练习,才能不坠今日之功。” 周先生这话说完,目光巡视了一遍在座的姑娘,开始正式上课。她还是先点了每个人把上节所学所练展示一遍。 第一个还是丽姐,应弹之曲还是《广陵散》。丽姐习此一曲,前后超过两个月了,一同学习的珍姐都已经在上节课转入了新曲的学习,而她还在原地止步。 丽姐磕磕巴巴弹完一曲,抬头瞧了瞧先生,见她果然摇头,自家也心中不乐。 “丽姐此曲还差的远呢,首先就是练习不够。若是你当真与琴无缘,日后忘了也就罢了,可如今还在学着,怎么能荒废呢??业精于勤荒于嬉,下次要拿出样子来。“周先生此话说的甚为严肃,她还从未如此说过学生,可见也是对丽姐如今的学习态度十二分的不满了。 她这话说完又点了赵嫦演练,不过赵嫦弹的好与不好,丽姐都无心再听了,因为她现下一肚子怨气。 丽姐这般性子,自然不会怨自己,所以她怨周先生,怨她不给自己留面子,当着同窗的面说她。不过她心里更怨谢元,如果不是谢元故意要弹此曲,故意针对她,故意出尽风头,先生怎么会想起来批评自己呢? 丽姐就在这股怨念中过完了一节课。一下课她就快步奔出了真沁园,准备一股脑跑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再不去上下一堂课了。不过她跑的太快,一不留神,就被路边的假山伸出的角石给绊到了,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做到了路边的假山石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连块石头都跟我过不去!”丽姐见自己处处不顺,气的直跺脚,指了气喘吁吁跟过来的青羽,斥道:“死丫头,跑这么慢,要你做什么用!快把这破石头给我扔进湖里,再别让我瞧见!” ------------ 第四十一章 复杂 青羽哪敢不从,忙搬了那块角石扔到湖里。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回来时见丽姐还坐那生气,只能上前去劝:“姑娘快别生气了,消消气吧。” “哼,你说的轻巧!你看那谢元,她怎么就那么得意,我怎么这么倒霉!”丽姐嚷道。说罢,一眼看见了石头边开着的一朵粉色的野花,一把拽住,把那野花连根拔起,又扔到了脚下,狠狠地踩了又踩。 青羽看着,有些不敢上前劝了。不过,她想到紫衣哪张巧嘴,想到她最会劝解丽姐,所以才得了太太和姑娘的欢心的时候,又鼓起了勇气来。 若是此时,她能趁着紫衣没来,劝好了丽姐,那功劳不就全算在她身上了么?这样好的时机可不常有,青羽赶紧想了想怎么劝解丽姐,她想到昨个丽姐回房说的几句话,心中有了数。 此时,就听她开口道:“姑娘莫要生气了,可是忘了昨个儿说的事?” 丽姐一听,忽然静了下来,张大眼睛,道:“噫,差点忘了!对对对,你说的对。”丽姐经青羽这么一提醒,整个人精神起来,又道:“哼,哼,让我娘下午就遣了媒婆上她家,我看她以后还怎么神气!” “就是呀,以后谢姑娘都得听您的,您让她上东,她不敢往西,您现在可莫要生气了。”青羽见她说动了丽姐,赶紧顺着丽姐的话说。 “对,我先哄着她,待日后她进了门,就别想再碰一下琴,哼!” 主仆二人沆瀣一气,幻想着把元姐踩在脚下的场景,说的痛快极了。(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不过,这些话全都落到了月影园的大丫鬟朝画的耳朵里。 元姐当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家嘴上踩了无数遍了,只觉得耳朵有些热,还在等着上课。 待到快上了课,丽姐又转了回来。进了厅里,就直接走到元姐跟前,笑眯眯地道:“元妹妹的琴弹的那般好,还请妹妹改日定指点迷津才是。” 元姐不意丽姐突然冒出来对她说了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丽姐这是怎么了,一日两次夸她了?不过,元姐当然不能把惊异表现出来,只做了谦逊状:“姐姐夸赞了,妹妹只是弹琴久了,有些心得罢了。” 丽姐见她得了便宜卖乖,在心里撇了撇嘴,又跟她客气了两句,便回了位子。 元姐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示好。待一节课快上完了,也无甚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心里的这种奇怪感就更明显了,不过百思不得解,只好暂时放下。 那边赵嫦时不时地往外看,看她的大丫鬟朝画回来没有。课间的时候,她遣了朝画回去找她的镯子。她记得,她是带了岳氏赏的那个镯子来学里的,可是课间的时候她才发现那镯子不在她手腕上。她有些拿不准,毕竟是岳氏赏的东西,她可不敢乱放,一旦丢了岂不是麻烦? 还是她这两天心里事情太多了,有些魂不守舍,镯子带没带都想不起来了。不过朝画都去了大半节课了,怎么还不回来?她这边想着,就见朝画闪出一个身影,朝她点点头。那便是找到了,赵嫦放下心来。 待到下了课先生走了,各家的丫鬟鱼贯进来替姑娘们收拾东西,朝画也跟着急急地进来了。 赵嫦见她面露急色,还以为是镯子的事情又不妥了,赶紧小声问道:“没找到么?” “不是,镯子姑娘忘了带,还在案上呢,奴婢收起来了。”朝画解释道,又更压低了声音,靠近嫦姐道:“奴婢回去的路上,听到一件事,姑娘定想知道的。”她说着,眨巴眨巴眼,一副有好事的样子。 赵嫦也奇了,道:“何事?” 朝画左右看看,见姑娘们都出去了,丫鬟们还在,不好多说,只俯在赵嫦耳边,说了句:“奴婢听见,大表小姐说,要大太太去韩家提亲呢!” “啊?”赵嫦捂了嘴,一脸喜意遮都遮不住。 “姑娘就快如愿以偿了。”朝画可是赵嫦从自家带来的丫鬟,跟她最是贴心贴肺,当然知道赵嫦的心意。 其实,朝画也不想留在王家。她刚来的时候,还是用了“枣花”这个名字,那是她打小便用的名字,进了赵家也没改。可到了王家,竟被所有人嘲笑了一通,人人都说她是不折不扣的村姑,连赵嫦都面上无光。连老太太也觉得姑娘家的大丫鬟这般名字太村,所以给改作了朝画。 此事之后,朝画就知道了王家人从上到下都是看不上她们的,这两年她们过的多艰辛也只有自己知道。要不是老太太顾念着娘家,而自家老爷又一门心思攀附王氏,她跟姑娘也不必陷入这个泥潭。 如今此事有了转机,怎么能令她不高兴?所以,朝画故意慢了一步,待各家的丫鬟都收拾完毕出了厅,就赶紧把听到的,一字一句都跟赵嫦学了遍。 可赵嫦听了,却并未欢喜,反而颤抖起来。丽姐,这是要设计害了元姐呀! 赵嫦冷汗都出来了,脸有些白。她想,自己当初算不算是也在丽姐的阴谋里使了一把力呢?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这样颤抖,因为她从来没有真的害过别人。 窗外传来珍姐的笑声,赵嫦转过头去。她看到元姐和季家姐妹在一起有说有笑,那如花的笑颜,那俏皮的神色,让赵嫦一想到元姐的日后就更加害怕。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往日被欺凌的日子在赵嫦脑中转个不停,娘亲的话语也在她耳边响起,可她此刻却想不出自己的痛苦了,因为她知道,这些痛苦都朝着元姐去了,而她就是那只推动的手。 那她要不要告诉元姐呢?要不要呢?若是警示了元姐,那谁还救得了自己?自己是不是还要跳进王家那个火坑?可若是不说…?…赵嫦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得到安宁了,她这一生都会在负罪中度过。 赵嫦觉得有两股大力,一左一右撕扯着她,要把她生生撕碎。她的头开始疼起来,越来越疼,冷汗流得更多了,似乎浸湿了里衣,而她的腿也站不住了,朝画好像在喊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了…?… ------------ 第四十二章 惊吓 赵嫦觉得,自己的人中很疼,好像是谁在狠命地掐她。(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那人为什么掐她人中,是她晕倒了吗?可她为什么会晕倒呢? 赵嫦想到这个问题,脑子立即清醒了。她突然睁开了眼,正好看见了元姐惊喜的脸庞。原来是元姐掐她的人中啊,原来是元姐在救她。 “嫦姐姐醒了!”赵嫦听见元姐脆生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着不可掩盖的喜悦,还问她:“姐姐没事吧?怎么晕倒了?” 元姐这个问题可把赵嫦问住了,她张口想答,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是呀,她怎么晕倒了,不就是因为她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这道题把她难倒了吗?这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赵嫦看着元姐,心里的苦楚更大了,就像喝了两碗黄连汁一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神婆的话。神婆说,她今年会遇到贵人,贵人知道了她的难处,会帮助她渡劫的。 赵嫦想到这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是的,是的,元姐就是她的贵人,她要先告诉贵人她的难处! 元姐成了赵嫦的贵人,可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方才下课了,丽姐、蓉姐和芬姐都先行一步,走了。她们三个倒不着急,在院子里说笑,等着丫鬟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去。可就在她们三个说的正开心的时候,忽然听到嫦姐的丫鬟朝画在喊叫,声音急切又害怕。三人赶紧过去看,原来是嫦姐晕倒了,脸色忒般白。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三人都吓了一跳,还是珍姐主持过中馈,反应快,赶紧叫了丫头去通知王家人,让他们请大夫。 这边元姐也反应过来了,学着韩先生的样子,卷了袖子就去掐嫦姐的人中。如此掐了一会,嫦姐果然醒了过来。 元姐很高兴,连忙问了嫦姐,可是嫦姐却有些呆,只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突然拉了她的袖子,说了句:“好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元姐听她这样讲,还以为是有什么女儿家的事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拉了自己,却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元姐又看了看季家姐妹,二人知意,带着人先出去了。 厅里只剩下元姐、嫦姐和朝画三个,可是嫦姐挥挥手,让朝画也到门口去守着。元姐心里有些惊奇,不知道嫦姐有什么话偏偏要对自己说。 然后,她就看见嫦姐突然拽住她的手,好像是怕她会跑掉似的,使劲拽着,眼泪还突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哽咽道:“好妹妹,我再对不住你,可你一定要帮我!” 待嫦姐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把这事说了一遍之后,元姐真是吓到了,傻傻地呆坐着,她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招了那么多人的眼,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嫦姐倒是实诚,真的是把元姐当作了她命中的贵人,甚至说是菩萨也不为过,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倒给了元姐,连自己那点子小心思也没瞒着她。 元姐可算知道,那日嫦姐为什么拉她去月影园了,也知道了今日丽姐为什么两度跟她示好了。嫦姐的小心思且不说,就丽姐的此番的行为举止而言,元姐觉得,这真是超出了她的想象,丽姐竟如此恨她,恨到要把她弄回家日日踩在脚下。 元姐有些恍惚,突然觉得丽姐就是那吃人的妖魔,这是要取了她的命呀。好在她不怕王家上门提亲,她知道自己这般身份,舅舅不会把她随便嫁人的。 其实,当嫦姐说起王家要上门提亲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们是想给舅舅做媒。 韩先生不过二十六七岁,对着外人只说,因为十年前父母家人都得了疫病没了,为了孝道,父孝母孝分开守,一共守了六年。守完了孝,韩先生年龄也大了,而且社学先生做久了,威严日胜,村里的人都敬着他,反而上门做媒的并不多。 不过,自从他们搬来县里,又开始有人打听此事了。所以当元姐听说上门提亲,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们对着舅舅来的,没成想,这次人家是看上了她。 元姐摇摇头,深深地觉得自己低估了丽姐的复杂想法,为着踩她,丽姐竟是连自家哥哥也用上了吗? 而她们不过是豆蔻年华的姑娘,为何这般似是有深仇大恨呢? 赵嫦见元姐低着头不说话,还以为她生了自己的气,心里急得很,道:“都是我的不是,妹妹要打要骂都可以,可是,妹妹一定要帮我啊!” 元姐被她一喊,回过神来。她内心是真的有些怨了嫦姐的,嫦姐这是觉得自家好欺负么?她闭了嘴,没说话。 赵嫦见她不讲话,更是急了,脸色更加苍白,眼泪汪汪地哭道:“我给妹妹赔礼道歉,妹妹哪怕看在我给你传话的份上,也要帮帮我呀!” 赵嫦说着,眼泪落得更急了。 元姐瞧着,有点于心不忍。 赵嫦是不对,她不该拉了自己给她垫背。可是,她最后也没有因为自私自利,任由事态发展,虽然万般为难,可还是都告诉了自己。就这一点,元姐就觉得她比丽姐强上百倍千倍。况且,她有心为自己搏上一把,就比任由别人摆布强得多。元姐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原谅赵嫦了。 可是,她还让自己帮她,这又该怎么办?元姐不知道那是什么神婆子,怎么跟嫦姐说起这番贵人的说法,还被嫦姐安在了自己头上。元姐有些哭笑不得,她不过是个周岁还不到十三的小姑娘,哪里能当得了嫦姐的贵人,有怎么有能力帮她摆脱困境呢? 但是,看着赵嫦充满期待,又生怕被抛下的神情,元姐觉得,她狠不下心来拒绝。 “姐姐有难,妹妹定当鼎力相助的,”元姐琢磨着,说道:“只是,妹妹人微力小,再当不起姐姐的贵人,只我尽力想办法便是了。” 元姐说完,又怕赵嫦还是一门心思认准了自己,又正了声,道:“姐姐自己也得想想办法劝劝爹娘才是,毕竟,此事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能插手的也不多。” 赵嫦见元姐答应下来,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再三保证自己也会尽力劝说父母。如此,赵嫦才放开元姐。 元姐见她无事了,稍稍松了口气,招了人进来,自己便坐车回了家中。 ------------ 第四十三章 分析 马车上,元姐恍恍惚惚的,好像突然想到了小时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她对那时候的印象不深了,只有些碎片般的记忆。 那时候,好似地冻天寒的,舅舅用厚被抱着她,她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父亲母亲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而她不敢哭,她隐约知道自己是在逃,不能让别人发现。那人很可怕,一直盯着他们,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被那人抓到。 今日,元姐得知了丽姐的深沉心思之后,就有了当年的那个感觉,是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元姐想到这,突然心跳的特别快,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种说不出的害怕,她想现在就见到舅舅,扑到舅舅的怀抱里。可偏偏今日韩先生去了镇上,晚间才回来。 元姐强迫自己深吸几口气,镇定下来。当年舅舅抱着她出逃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十六岁,自己也到了快和舅舅当年差不多的年纪,怎能还这般软弱,要立起来才是。 而且丽姐不是吴王,不过是个普通的商户女,她的阴谋诡计也对自己起不了作用,再不必怕她,不必怕她。 元姐这样安慰着自己,果然慢慢静了下来。马车行到了街口,行人多起来,交谈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元姐感受到那些烟火之气,倒觉得舒畅些,在人群里总是多些安全感。 她慢慢抛开了丽姐的事,专心琢磨起赵嫦的事情来。既然答应了赵嫦,少不得要给她出出主意,可自己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好主意? 元姐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还是答应的太容易了,又不住摇头。(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赵嫦也是真的可怜,明明她父母家人具在,却落到这样的境地,不知道是怨她软弱,还是怨她父亲势利。也许都该埋怨吧,元姐想。 那要怎么帮她呢?元姐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把赵嫦那些复杂的关系捋了一遍。 首先,她自己不想嫁到王家,那是因为王大太太和丽姐对她实在不怎么样,她怕自己嫁进来被磋磨。 王大太太和丽姐对赵嫦的态度怕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了,不然,赵嫦好歹是老太太的侄孙女,又在王家住了两年,丽姐怎么还说下她的脸就下她的脸呢。 所以,让赵嫦嫁进王家这条路封死了。然后,就要想想怎么才能不嫁给王洋。 嫁人真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让王洋自家厌弃了赵嫦,再把赵嫦赶出王家,怕是没那么容易。况且,这样也损了赵嫦的名誉,她以后嫁人怕是会更艰难。 那就只有赵嫦的父亲或者王老太太能主动放弃这桩婚事了。 让王老太太主动放弃,就是要给王洋找个比赵嫦好很多的姑娘。元姐一想到这,竟笑了出来,可不是,自己就是赵嫦找给王洋的好姑娘。她摇了摇头,她可不想似赵嫦一般,再亲手把别人推进火坑。所以这条路也行不通。 那就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了,给赵嫦找一个比王洋还好的,让赵老爷自己放弃。 元姐头疼起来,先不说去哪儿给赵嫦弄个这么好的夫婿,就说一般的人也不能让赵老爷冒着得罪王家的风险,把女儿许配给他。 元姐脑袋里乱的跟浆糊一样,她就在这种晕晕乎乎,思来想去中回到了家。到了家一眼就瞧见了冬砚。 “你不是跟着舅舅去镇上了么?”元姐连忙问他。 冬砚听元姐问他,行了礼回道:“回姑娘,小人是跟了老爷去镇上的。不过昨夜下了大雨,流水太急,把路上的桥冲塌了,老爷看一时也修不好,就回来了。” “舅舅回来了?在哪?”元姐一听韩先生没去成,倒是高兴起来,又问。 “回姑娘,在外书房。”冬砚见着元姐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又询问了她:“姑娘要去么?老爷应是无事的。” 元姐连连点头,连衣裳都没换,就跟着冬砚去了。可到了书房门口,又有些犹豫了,舅舅,不会怪她揽了个大麻烦吧? 不过,她也来不及再打退堂鼓,韩先生已是叫了她进去。 “舅舅。”元姐行了个礼,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发愁。 韩先生见她下了学就过来找自己,就知道她肯定有事,当下指了指圆凳,让她坐下来,道:“我们家元姐怎么愁眉苦脸的?可是先生教的都不会,被打了手心?” 见韩先生打趣她,倒让元姐稍稍放松了一点,叹了口气,心想,早晚还是要告诉舅舅的,当下说都给了韩先生听。 韩先生听完,没有说话,他没想到自家甥女原来已经要到了要相看亲事的年纪。 他自己没成亲,不外乎就是怕被不知根底的人窥探了韩家的秘密。不过他是男子,晚一点也就罢了,可元姐却是个姑娘家,哪有太多的青春岁月可以蹉跎,豆蔻年华,确实是可以相看起来了。 此间姑娘家大多十六七岁便嫁了人,有些早的刚及笈便成亲,再加上要早两年订亲备嫁,所以十二三岁相看确实可以了。 韩先生心里酸酸涩涩的,这可是他一手一脚养大的孩子,比着自己亲闺女还亲,一想到要把她嫁人,就跟挖了自己心肝一般。 韩先生在父亲们的愁绪中,自顾自的难受着,可元姐还以为他生了气,怪了自己。 “舅舅?”元姐小心地叫着韩先生,还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摆。 韩先生这才回了神,看着元姐稚嫩的脸庞,深觉的自家甥女还小的很,本事也还没学全,怎么能嫁人呢?这样想着,他松了口气,少不得还得留她在身边多呆上几年才行。 况且,他们这般身份,也不能委屈了元姐,给她随便找人嫁了。若能谋得大事,恢名复姓,到时候让元姐风风光光的出嫁岂不是好?即便不能,他也要多筹谋几分,做个小官,有了身家,给元姐一个硬气些的身份。 “舅舅可是怪我揽了个麻烦?”元姐秀眉微皱,歪着头问道。 韩先生轻笑一声,道:“你倒是知道,那你说说,准备怎么办?” 元姐见舅舅没生气,放下心来。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于是赶紧把这一路上思来想去的那些东西都说给了韩先生听。 ------------ 第四十四章 历练 ?韩先生听完她这些分析,倒是笑了,不亏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虽然年龄还小,思考问题却思路清晰,周到细致,颇有章法。求书网Http://wWw.qiushu.cc/韩先生在心里点了点头,心想,虽然是个麻烦,却可以借了此事历练一下元姐。 “按着你的想法,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赵老爷不怕得罪王家也要把女儿嫁给他呢?”韩先生问。 “肯定得比王大少爷还强上几分呗,不过我也知道,满光化找一个比王家家世还好的,可是难了。”元姐也知道这难处,苦着脸,又道:“人家家世高的,还不一定看得上嫦姐呢。” “那倒是。”韩先生点了点头,又问她:“除了家世,可还有别的赵老爷能看上的?” 元姐听着突然眼睛一亮,正如明星般璀璨:“对啦,不一定要家世,还有功名,就像蓉姐的未婚夫那样!” 韩先生倒是不清楚这件事,元姐赶紧跟他说了一遍。她越说,就越觉得这是个好思路,就应该给嫦姐找个有功名的,才能引得住赵老爷那双势力眼。 元姐想通了这个,喜滋滋的拉了韩先生,道:“舅舅,你最知道这个,你给嫦姐寻思一个合适的人呗。” 韩先生听了,呵呵地笑,道:“小丫头揽的事,倒是推给了我?我可不管,你自己想想有哪个合适的?” 韩先生平日见得一些人和事,元姐也略微知道些,当下她只想了一瞬,就脱口而出了:“行哥!他最合适呢!” 行哥就是秀姐的哥哥,于行,更是韩先生的得意弟子。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韩先生哈哈大笑,边笑边点了元姐:“小丫头鬼的很呢,才一点子大就会给人做亲了?” “嘿嘿,我知道的,秀姐跟我说她娘让舅舅给行哥说亲呢。”元姐觉得自己解了个大难题,眉眼都舒展来了,又露出了往日俏皮的模样。 韩先生笑归笑,可这样男婚女嫁的大事,却不能让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说了算,于是道:“这样的大事,哪是你三言两语说了算的,做不好要落人埋怨的。不如你去跟嫦姐透个口风,让她自家往这方面去想,她若是愿意,自会再来找你,若是不愿意,你也不必再管了。听懂了吗?” 韩先生谆谆教诲,元姐也明白此事不是闹着玩的,点头应了,还不忘嘱咐舅舅:“舅舅不如也去问问行哥的意思?甥女总觉得,两厢情愿才好。” “还知道两厢情愿啦?可见真是大了。” 韩先生见她如今真的懂了多了,再不似从前只知道读书玩乐,心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突然想起那句“女大不中留”来,又叹了口气。若是元姐父母具在,估计合该愁绪万千的应是自家姐夫才对,如今倒被自己这个还没成家的人体会了。 第二日,外边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天空灰蒙蒙的,不过毕竟下的不算大,元姐还是起身去了学里。 她今日去的早了些,她知道,嫦姐平日里就到的很早。 这春天的雨,打得路边的花儿草儿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不过元姐却精神抖擞的很,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嫦姐果然到了,刚坐下来温习课业,就见元姐进了厅。二人见了礼,元姐便坐在了杨芬的座位上。 嫦姐见她这架势,心突然一颤,她要反悔么?连忙问道:“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自是有事的。姐姐托我想的事,妹妹都仔细想了,思来想去只觉得让令尊改了主意确实太难,除非…?…”元姐说道这顿了一下。 嫦姐本来听着,还以为连元姐都没了办法,瞬间心情便如坠崖般,可这个“除非”二字,又把她一把从悬崖边沿拉了回来。 “除非什么?”嫦姐紧张地问。 元姐没有立时答她,停了一下才说:“除非姐姐也像蓉姐姐那般,找个有功名的人,这事才好办。”她说完这句,赶紧表明态度,“妹妹想破了脑袋,只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别的,再想不出来了。” 元姐说完,起了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只留了嫦姐在那发呆。 赵嫦听了这个办法,有些呆,她还从没想过,自己还能嫁一个有功名的人。 元姐说的对,她也知道,在他爹眼里,钱和权最大,王家有钱,光化能比得了也不多,舍了钱,便只有权了。可是,那些有功名的年轻人,又如何看得上自家这样的乡绅呢? 除非那人的家世比自家还差的多,才有可能各取所需,求娶了她。她再不嫌弃人家艰难,低嫁总比高嫁好过得多,如若能成,她再无所求。 可是这样正正好好的人,又去哪里找呢?后来的这一堂课上,赵嫦都在思索这个问题,以至于夫子讲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直到夫子说了休息,她才回过神来。这事还得找了元姐,除了韩家,她再也想不出来谁家还能认识这有功名的子弟了,毕竟韩先生可是做过社学先生的呀。 赵嫦想的心肝乱颤,就像她真的已经脱离了苦海一样。外边虽然下着小雨,可她觉得却似晴空万里一般,让人身心舒泰。 夫子前脚走了,赵嫦就拉了元姐去偏房用些茶点。元姐见她那精神焕发的模样,心下有数,觉得赵嫦能想通就好,总算还有些救,不过自己这次可要吸取教训,不能再爽快地答应她了。 “好妹妹,多亏你想出来这个好办法,姐姐真是无以为报。”嫦姐上来就行了个礼,拉了元姐的手,一脸信任地看着元姐,又道:“只这件事,还得请妹妹多费心才是,我,我也回家去寻了我娘说一说。”赵嫦说着,有些脸红,毕竟姑娘家说起男婚女嫁总是矜持羞涩的,若不是她被逼无奈,哪里轮得到来她来张罗。 元姐见她又是这般先全心全意地拜托了自己,才是回家寻她母亲,真是哭笑不得,赵嫦这是真的把自己当贵人了吧。不过,赵嫦这性子,估计这辈子也就拉了自己去月影园那次敢当家做主了吧,其他时候总得靠了别人给她出主意。 元姐突然想起了于行,那倒是个有主张拿主意的主,这样说来,两人倒也算是相配。 ------------ 第四十五章 进展 “姐姐可要我如何帮你?我可没明白。[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元姐装傻,少不得要跟赵嫦兜上几圈,才能答应她,不然,她日后有个什么事不都来找了自己帮她办? 赵嫦见她这样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舍了元姐,她再没了办法,不得不后上脸皮说清楚些。她羞赧道:“好妹妹,就是,还请妹妹帮我,帮我寻一个合适的,我也好回家说了。” 赵嫦说完这些话,脸红的快要滴出水来,她都不好意思再抬头看元姐了。 元姐没想到她会这样讲,还以为自己只是难为难为她,让她也知道自己的不易。不过,现下赵嫦把话说的这般明白,倒是省了元姐的事。 不过,她怎地这般脸红呢?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又不是外人,她还有什么好羞涩的?元姐有点想不通,不过想不通就算啦,反正也无关紧要。 元姐又问她道:“姐姐可让我给你寻人?这,妹妹也不认识那些外男呀,姐姐这不是难为我?” “好妹妹,只有你能帮我了,令舅是先生,你,你总认识一两个吧。”赵嫦有点急了。 她倒是聪明,元姐想,她还知道自己能认识几个舅舅的学生,也算有心了。不过,她都这样说了,自己也许莫要再吊着人家,只好道:“姐姐都这样说了,我少不得要跟家舅提一下,若是有合适的,定会跟姐姐透了信的,若是没有,姐姐还是另寻他法吧。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元姐说完,还是不放心嫦姐,怕她见着人家家境,又反悔,道:“舅舅的学生大多家贫,姐姐心里可要有数了。” “有数的,有数的,只要人才好便行了。”赵嫦连声回她,说到后面声音却越发的小了,耳边都红透了。 两个小姑娘家就这样暂定了一桩人生大事,若是说到外边去,定是惊世骇俗的。可这世间女子不易,若是自己都不给自己多筹谋几份,日后受罪吃苦的也不会是旁人。莫要再管旁人的看法,只小心行事,不要让旁人知道便罢了。 不过,二人这般相处倒让学里其他几人有些迷惑了。珍姐还曾问过元姐。可这等大事,元姐就是和珍姐再是要好,也没办法说与她听,只好跟她说,是一些私事罢了,待到尘埃落定再告诉她。 珍姐迷惑元姐尚能安慰了她,可丽姐却只在自家心里琢磨起来了。赵嫦为何和谢元这么好?她两个是不是在背后说了自己坏话?是不是一起想了法子对付自己?看来,她得让母亲加紧步伐了,待到向韩家求了亲,可看她们俩还怎么再穿一条裤子! 元姐为着此事有了进展开心不已,当她再想起丽姐的阴谋诡计时,嗤之以鼻。这次嫦姐提醒了她,她又帮了嫦姐,若是此事能成,可不就是让王家两头都抓不到么。元姐想到王家母女得知此事的表情,心里忽然舒服的很,倒像是有些话本子里大侠惩恶扬善的快感,让元姐一连几天都喜滋滋的。 待到隔了几天,于行那边也得了信。他只说自家要求不高,姑娘知书达理,不嫌于家清贫便可。元姐得了消息,便告诉了赵嫦,只说的十分含糊,并未透露姓名。赵嫦听说是个尚未及冠少年生员,已是乐开了花,想必自家亲爹,应是能看上了,少年秀才,那前途不可估量。毕竟若是攀上了官,赵家根基可就稳多了,再不用上赶着攀附王家了。于是赵嫦连连点头,表示自家瞅了空儿便回家禀告母亲。 前些日子,韩先生盘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茶楼,就在离着韩家不远的街上,改名四方茶楼,日前正在修整当中。 这日元姐不用去学堂,便缠了舅舅要跟他上街去。韩先生想着,自搬来县里,还从未带着元姐出去转转,当下便应了,让她似从前一般扮成小厮模样,往四方茶楼去了。 出了韩家,不过自小巷穿上两条街便到了。四方茶楼并不在主街上,只在主街后边的次街的十字路口处,因而韩先生起了四方茶楼的名字。 韩先生也不坐车,只带着元姐这个小厮,晃晃悠悠地就往茶楼去了。到了茶楼门口,元姐就看见了韩家在镇上的笔墨铺子的掌柜,龚叔。 龚叔已年逾半百,不过精神尚好,气力也足,当下正在门前训那两个新来的伙计。见了韩先生,过来给他行礼。韩先生向来敬重龚叔,在此伴了他们十年,并不受礼,反而问起龚叔近日身体如何。 龚叔的小儿子其实就是李二叔,不过因着迁居此地,让李二叔改了名换了姓罢了。如今李二叔和李二婶在韩家当差,不管对内对外,李二叔的儿子明哥都是自由身的,韩先生还送了他进学堂读书。龚叔对此事总是感念韩先生的恩德,毕竟似龚叔这样的家生仆从,能脱了奴籍实在是太难了。 之后,龚叔便领了韩先生二人往楼里去了。楼里的墙面地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桌椅只摆了一部分,四处看着,还算干净,与普通茶楼大体上别无二致,只显得清雅些罢了。韩家这样的身份,乍富已是够招人眼了,因此做事都需更加小心谨慎,不能再惹人疑心。 四方楼一共两层,后边还夹带一个小院,也是一楼厅堂招揽散客,二楼雅间招待贵客,小院留作后厨。 韩先生和元姐上了二楼,在名唤东平厅的雅间里坐了。 “呆会儿有个说书先生要来,你莫要做声,在一旁瞧着吧。”韩先生吩咐元姐。 元姐点头应了。 一会儿,冬砚进来通秉,说人来了。 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确实一副说书先生的打扮,进了雅间也不乱看,毕恭毕敬地给韩先生行礼,元姐看了在心里直点头。 据韩先生说,四方茶楼原来的东家并不在光化,并不太把这家茶楼放在心上,直到这二年因着经营不善亏损了,便把它盘了出去。 这位说书人以前便是在这家茶楼里做了生计的。虽然易了东家,可他也不想走,托了龚叔说项,想留下来,于是韩先生才亲自来见了他。 ------------ 第四十六章 相安 韩先生与此人客气了两句,便让他捡一段拿手的说来听。[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此人选了一段郑候下西洋的故事说了一会儿,讲的中规中矩,并不出彩。这家茶楼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大茶楼,配个本分实在的说书先生倒也是刚好。 不过,元姐听了却大感兴趣。尤其是他仿声的那些话,让元姐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恨不能立时学了他,让韩先生评一评。可是她还扮着小厮,再是心痒也不能胡乱行动。 韩先生听完这段,又问他会不会说些时下流行的段子。那人只说,会是会,只不过会的不多,而且自家不会写,大多还是靠那些老生常谈的赚些银子。不过,他听韩先生这个意思,可能对新鲜的更感兴趣些,毕竟这位韩老爷看起来十分年轻,连声说自己可以去学。 韩先生点了头,说他可以留下来,只不过要趁着还没开张,去学些当下正红的,等到开张的时候说于客人听,开始三天,由四方茶楼给他支付银钱。 那人点头称诺,退下了。 “舅舅,我听他说的那些倒有些意思,不如我也学一句,你听听?”元姐连忙蹦出来,兴高采烈地道。 “说吧。”韩先生看她这般兴奋,笑道。 元姐当下便捡了风浪大起,郑候指挥船员抢险时说的话,学了一遍。那声音唯妙唯俏,让人听了仿佛郑候就在眼前。不光人语,连海浪声,风声都学了进去,比着刚才的说书人都不差了。80电子书wWw.80txt.com 韩先生听了,大为震惊,他没想到元姐这仿声的本事竟到了如此程度。 “元姐,过来。”韩先生沉声道。 元姐吓了一跳,不知道舅舅怎么突然板了脸,眨巴眨巴眼,乖乖地走到韩先生身边,问道:“怎么了,舅舅?” 韩先生认真地看着她,过了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你会仿了人声这件事,再不许告诉别人。这都是些戏子、说书人的操的贱业,你一个深闺小姐再与这样的事无关。若是在家说着玩也就罢了,千万莫要让别人知道,会毁了你闺誉的。记住了吗?” 元姐没想到此事如此严重,有些呆滞,又听舅舅肃声问了她,才赶紧点头,保证道:“我再不说与旁人听的。” 韩先生知她一向乖觉懂事,既是答应了,也定会做到的,放下心来,又带着她四处转了转,才回了家。 接下来几天,元姐觉得丽姐好似正常了些,既不来挤兑自己,也不来莫名示好,这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让元姐感觉很好。 嫦姐也给她母亲送了信去,她母亲装作生了病,叫了赵嫦回家侍疾,因而赵嫦最近也高兴得紧。 其实,最高兴的莫过于丽姐了,因为她姨母家的二表哥这个月十六就要成亲了,她娘要带了她去襄阳观礼,还要小住几天。丽姐近日都在收拾她的衣裳首饰,准备在襄阳也一展风采,哪里还管得上元姐和嫦姐呢。 不过大家相安无事,总是好的。 待到十五日,丽姐便随了母亲往襄阳去了。 丽姐这位姨母,乃是岳氏的长姐,更是出自同一位姨娘的胞姐。大岳氏嫁的还算不错,她与岳氏不同,嫁到了读书人家。只不过丈夫望举人而止步了,倒是由本家举荐,在襄阳知府处做个幕僚。 大岳氏有三个儿子,长子已然成亲了,年初还生了个女儿,此次婚事正是给次子办的,娶的是襄阳府推官家的庶女。 这门亲事乃是大岳氏亲自相中的,要得便是和那推官搭上关系,因此格外看中,专门请了自家妹子帮着打点婚礼庶务,自己也好抽出空闲陪着各家女眷。 丽姐便是跟了自家娘亲过来的。岳氏也是想借了此次机会让她和姨母家的三表哥亲近亲近,日后成了亲,也好把日子过得和睦些。 丽姐也来姨母家里住过几次,不过她并不太喜欢,盖是因为大岳氏的夫家人口众多,都挤在一起。而他们又是旁枝,再比不过嫡枝风光体面,只能住的紧迫了些。在丽姐看来,这样的宅院比着自家差百倍千倍,若不是此处乃是襄阳府,她再不想来的。 丽姐刚到的这日下午,便受不住姨母家窄小的院子了,央了岳氏要上街去。岳氏见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想着留了她也碍手碍脚的,便给了她银子,又遣了她三表哥,带她出去转转。 一行人还没出门,就见一人骑马而来。 那人身着棕色交领窄袖衫,衣襟沾风,英姿飒爽,见了他们,动作利索地便勒住了马,翻身跳了下来,手持马鞭,朝着丽姐的三表哥,道:“光决这是要去哪?” 原来,丽姐三表哥正是光决,全名李光决。既姓了李,还是光字排辈,在襄阳城里十个人中有八个都知道,这便是世代诗书礼仪传家,家中两人在朝堂为官的襄阳李氏的子弟了。 “平六哥来了,我二哥在家里呢。我这正准备带了表妹出去转转。”李光决应道,躬身与来人见礼。 原来,来人正是李光平。他与李光决的二哥李光凌最是要好,明日便是李光凌的大喜日子了,他怎能不来探看? 李光平听他这样说,眼角扫过李光决身旁的姑娘,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副呆傻模样,轻笑了一声,低了低头,算是给丽姐见了礼。 丽姐早在看见他打马过来的时候,就被他那风度翩翩、潇洒超凡的模样镇住了,眼里再没有别人,只一心一意盯着他,看个不停。 丽姐也知道自家母亲想把她许给姨母家的三表哥。从前她还觉得,姨母家除了地方窄浅些,其他都还不错,三表哥也温润知礼,?丰神俊朗。可今日,她见了这位骑马的男子,再看不上表哥那书呆模样了,心里眼里只有那人翻飞的衣角和轻轻的笑。 这会儿,那人给自己低头见礼,很是让她心神动荡,感觉脸上发烧,再不敢盯着人看,连忙做了羞涩模样,也蹲身行了礼。 ------------ 第四十七章 发现 一行人就此别过,各往各的路上去了。qiushu.cc [天火大道]丽姐当然想知道此人是谁,当即便问了表哥。 “是嫡枝三房的平六哥,与我二哥最要好呢。”李光决答道。 原来是李氏的嫡枝本家,难怪那般好人才,还能在街上骑马纵横。 丽姐细细想着那人的样貌和家世,一颗芳心都许给了他。若是,自己能嫁给他,必是风光无限的,定是再不会还要住那般窄浅的宅院了。那样,多好啊。 之后,丽姐再没了心思逛街,连着琉馨坊本号里新出的首饰,也引不起她一丝一毫的兴致了。 十六这日,锣鼓喧天,宾客皆至,两位岳氏都忙的脚不沾地。不过丽姐也没闲着,她四处留意着,想找了机会,再见那人一面。 李光平自然是要来的,不过,他先是要跟了新郎官到女家去接亲了。接了亲回来,吉时便到了,一番礼节行过,一群人又去闹洞房。 再是闹洞房,外男们也进不了新房的门,顶多就是在门口闹上几句,往屋里看上几眼,而屋里的都是新郎家正经的女眷亲戚。丽姐就是这个时候瞧见李光平的。 今日的李光平又和昨日不同。昨日面目清爽,嘴角含笑,而今日却眼神有光,气宇轩昂。丽姐又一次看傻了眼,直到众人在吵嚷中把新郎推了进来,又关了房门,丽姐才歇了目光。 李光平此时却没留意到那灼灼的目光,只随着众人闹了洞房便回去入宴了。其实,李光平不只是李光凌的好友,也是作为本家三房的男丁来观礼的,而本家的二房正是派了唯一还在襄阳的李光凡来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李光凡等着这一天好久了。自他解了禁足令,祖父更是每日拎了他点丁点卯地读书,这让他想私下里见徐纪文一面都难得很。 不过,徐纪文最近也不怎么呆在襄阳。他可不是能闷的住的主,襄阳有李光平,他不能随意出来转,只好跑到下面的县里去了。前几日,徐纪文给他传信,让他抽了空儿出来一叙。李光凡便准备利用今日出门坐席的空当,去会一会好友。 是以,宴席才过半,他便装作醉酒的模样踉踉跄跄地走了。不过李光平可是不信的,他知道李光凡平日里酒量不浅,还正爱了这一口,今日怎么会如此早早地退席呢?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今日自己这位五哥魂不守舍的紧,倒像是等不及要走的样子。 李光平对自己五哥的关注,超出一般人良多,当下便使了人小心跟着他,看他有个什么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李光平哪里知道被人盯梢了。虽是如此,还是小心地转了好几圈,才往徐纪文藏身的地方去了。 李光平派的那人见五爷这般谨慎,更觉得有戏了,连忙跟紧了他,说不定真能知道什么惊天的秘密,回去得了赏。 李光凡七拐八拐地,到了徐纪文家门口,前后左右看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异样,便长长短短地敲起门来。不一会儿,就听院里脚步声近了,之后,里面的人在门里站住,轻咳了一声。 李光凡得了那边的暗号,小声道了句“是我,老五”,门便吱呀开了,露出了徐纪文的半边脸来?。 徐纪文也是谨慎,侧头绕过李光凡往他身后的路口看去,可正巧一眼就瞧见了路口拐角处闪出的一双眼睛。心知此番坏了事了,被发现了。气的瞪了李光凡一眼,而路口那双盯着的眼却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徐纪文心知如此距离也不好追上他了,况且那边不远有个菜集,人多且杂,自己也不敢现身,只能一把将李光凡拽进门里,关上了门。 “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李光凡还不知不觉,见他脸色不豫,不知所以,问道。 徐纪文冷哼一声,甩了他:“还问我呢,被人盯稍了,也不知道!”抬头又见李光凡呆着,又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本来就想到下面县里去住,择日不如撞日,我这便收拾东西去了。” 李光凡还惊讶于被人跟了一路而不自知,这边一听徐纪文要走,赶紧拽了他问道:“啊?你要走?去哪?” “还能去哪?总之,离不开襄阳府。”徐纪文不想理他,扔了一句,进了屋去收拾行李。 听他说不离开襄阳府,李光凡松了口气:“也好,也好,下边安全点,不如去光化,那边走水路近的很。”说完又想起刚才跟他的人,剑眉一挑:“定是老六那小子,他就是跟我过不去!” 徐纪文冷笑一声,道:“老六这两年可阴多了,我看你斗不过他,趁早离他远点,且让他自己作去!” “我怎么斗不过他了?你给我说清楚!”李光凡倒炸了毛。 徐纪文一听,就笑了,停下手中收拾的东西,朝他拱了拱手,呵呵道:“我们五爷可厉害,怎么可能斗不过他?小人说错话了。” 李光凡听他换了话,才哼了一声坐下来,自己也知道他奈何不了李光平,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那是不耐烦理他。不说这个了,你当真今天走?” “这还有假?不走还要等着人家来查?”徐纪文手下不停,又嘱咐了李光凡:“你也别闲着,快去把我在这住过的痕迹都抹掉,别让人查出来。“ “这一个来月,我也把襄阳府跑了个遍了。正跟你想的一样,准备往光化去,已是联系上船家了,不过多使几个钱罢了,让他今晚就载我过去。去光化便利得很,我安顿下来使人给你送信,你再过来看我。”徐纪文说了这句,顿了顿,斜着眼看了李光凡,笑道:“再别让人跟着了。” 李光凡自然连声答应,帮着他一起拢了拢衣物。待收拾停当,二人便悄没声的从后门离开了,往码头上去。 宴席还没完,李光平就得了信,他眯起了眼睛,嘴角一抹笑意。他五哥可真是能耐了,竟然还藏了人?藏的谁呢?可惜派去的人被发现了,不然,他定能看一出好戏。 这边,徐纪文冒着夜色,行船往光化去了。风大浪大,船儿摇摇晃晃个不停,徐纪文觉得自己也像那江上的一叶扁舟,在风浪里漂泊不定,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 第四十八章 偶遇 第二日,元姐照常去了学里。(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今日学里可清静得紧,丽姐去了襄阳,嫦姐回家侍疾,学里只剩她们五个了。元姐觉得这样可真不错,没有丽姐的女学才是一个好女学。 是以,她心情可好得很,放学回家的路上,故意让车夫放慢了速度,掀了帘角往外瞧。待到到了主路,街上的小商小贩多起来,元姐更是不再顾忌,半个帘子都掀开了,左瞧瞧,右瞧瞧,秋云再是劝了她也没用。她还指了那边耍猴的给秋云看,马车上可是要比站在路边看得清楚多了。 可她瞧着瞧着却愣住了,因为她看见了路边的一个人,而那人也看见了她。 那人身着墨绿色交领衫,还是一副读书人的样子。他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便是站在人群里也一下就能显出来,所谓鹤立鸡群,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因此,元姐一眼便瞧见他了。 然而,徐纪文也一眼就瞧见了元姐。试想,哪家的大家闺秀坐了马车还把帘子掀开呢?元姐这般毫无顾忌的举动,也许在光化人看来并无所谓,毕竟此地民风开放些,可徐纪文可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京城的闺秀可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 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意会遇上对方,也不意对方会瞧见自己。二人自是认出了彼此的,可双方都改头换面的出现却让人不敢相认,元姐忘了放下车帘,徐纪文也忘了闪进人群,都只傻傻地看着,呆呆地看着。 好在马车没行多远就转入了小巷,如此视线被切断,才让二人回过神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元姐突然想到自己被他瞧见了,有些心慌,有些不知所措。可转念一想,这次并不在从枣阳回来的路上,只是在光化,自己有着正大光明的身份,可不怕他查,还有什么可慌的?倒是那郑牧,飘忽不定地,才该害怕才是。元姐这样想着,不忘提醒自己回去告诉舅舅。 可徐纪文却连连苦笑,本就怕人被认出来,才跑到光化来的,没成想还是被瞧见了。好在不是京城里见过的人,不过是庙山村的小姑娘。想必,像韩先生那般隐士也应是知道他的难处吧,毕竟这世道如此之乱,韩先生定也是逼不得已才隐居的吧。 想到这,他倒觉得有意思了。那韩先生隐居山村不是过的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光化了?此事还少不得要打听打听,虽然韩先生不像是会坏了自己事的人,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道的清楚些总是好的。 二人如此邂逅,又各怀心思去了。 晚间的时候,韩先生和徐纪文都得了信了。 徐纪文就不必说了,韩家对外的说辞自是密而不破的,毕竟在此地经营了十年,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无,也不必谈什么恢名复姓了。不过,徐纪文对此事却是将信将疑,他总觉得韩先生不是常人。 韩先生当然也觉得那郑牧不是一般人,只不过他这样四处飘忽,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韩先生想到那次他那个大胆的猜测了。 若这郑牧当真是忠勤伯的四子,那他来襄阳府干嘛呢?是投靠亲戚? 似忠勤伯这种开国元勋,早就合家迁居京城了吧。忠勤伯夫人于氏出自孔孟之乡的于家,也是名门望族。可这是襄阳,忠勤伯府能有什么亲戚在襄阳呢? 突然,他想了起来,襄阳李氏大房的嫡长女不就嫁到了忠勤伯府么?好像还是忠勤伯府的世子夫人。 韩先生忽然笑了,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同样,反过来推,这位郑牧若是真的投靠了李家,那他十之八九就是那位假死托生的徐四了吧。 不过,他不在襄阳城呆着,怎么频频出现在下面的县镇?难道不是来投靠李家?或者,时隔半年还没能联系上李府的人吗?这又让人云里雾里了。不过,这件事目前看来与韩家无甚关系,即便他是徐四也不会识出他们舅甥二人的真实身份,况且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管的了旁人呢? 不过,韩先生虽没告诉元姐他的猜测,却认真嘱咐了她,道:“若是再遇上郑牧,也不必问他为何没回乡之类的话,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此,他也懂得我们的好意的。” 元姐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们这般身份,当然最能体会郑牧的处境了。 不问,就是最大的善意。 从韩先生书房出来的时候,元姐想起了小驴和大牛,那还是郑牧去年送给她的呢。他送的来的时候,还只是两只小兔儿,如今不过半年,都成了一家五口了。 元姐转到兔园,正瞧见三只小兔崽子在篱笆里乱蹦哒,它们总是晚上精神,白天睡觉。元姐让绿萍拿了红薯过来,它们爱吃这个。 元姐喂了一会,看着那一家五口团团圆圆的,忽然又想到了郑牧。 郑牧真的是逃命的吧。他不像她,她好歹还有舅舅一直陪在身边,而且如今二舅一家也来了楚地,时常还能见上一面,日子过得安稳又温暖。 可郑牧呢?只看他居无定所,便知道其中艰辛了。他也不过还没及冠的样子,不知从哪一路逃出来的。先是躲在林子里打猎,还被老虎钳子夹了腿,若不是冯老爹,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了。后来便是在襄阳府四处漂泊,瞧着穿的是好些了,可身边也没个人照看,都是独来独往。元姐想,若是他娘知道,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元姐这边对着郑牧心生怜悯,郑牧可不知道,不过他也是真的想他娘了,可他回不了家也是事实,早该在决定逃命的那一刻便明白的。 他大哥来信说,吴王在京城越发横着走了,皇上本就是万事不管的做派,如今中了风,更是任由朝政被贵妃母子把持着。 大哥还说,皇上如今颇有几分被吴王看管起来的意味,连着皇后娘娘等闲也见不着皇上了。不过,不知怎地,年初千秋节的时候,皇上执意要给皇后娘娘办千秋宴,谁劝也不听,只说这些年亏待娘娘了。虽不是整寿,却也逢五,场面可不小。皇上撑着病体也来了,还亲自给几位老臣赏了菜,而且看起来,不似从前那般与吴王亲近了。 千秋宴一过,皇上就病的起不来身了,说是有旨意让吴王监国,吴王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 第四十九章 重逢 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一时间还影响不到王家的女学里。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嫦姐从自家回来了,元姐见她那喜上眉梢的样子,便知道此事估计是得了她母亲的首肯了。 课间的时候,嫦姐打着邀了元姐去赏花的名义,拉了她说悄悄话。 真沁园的那丛黄素馨还迎风开着,花枝随风上下摆动,影影绰绰,别有韵味。约莫是今年倒了场春寒的缘故,一众春花都把花期推了又推,反而迎春却始终挺立不倒。 嫦姐眼角眉梢的喜意犹如那迎春花一般,美丽夺目。她笑着把话说了。 “我娘和我姐姐都觉得那样是极好的,让我一定当面谢谢你,好妹妹。”赵嫦说着,端正给元姐行了一礼。 元姐并不敢受,连忙侧了身,又还了礼,扶她起来,问了她最关键的:“令尊那边,可有把握?” 赵嫦说到着,顿了一下,又道:“虽没跟父亲提及,不过我娘说到时候会好生劝了他,我姐姐也说,会让姐夫也去父亲处游说的。” 她虽是这样说,可元姐看得出来,她的把握不是很大。 行哥虽是少年秀才,可家贫也是事实,若是赵老爷只注重眼前的利益,怕是难以说服他。何况,为着这个前途不明的女婿,还有可能得罪了王家。这样的买卖,不知道赵老爷肯不肯做。 元姐还是先言语恭喜了赵嫦一番,表示自己会尽快与舅舅提及的,让她先耐心等着些。 赵嫦听了,耳朵都红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偏偏元姐不以为然,无甚知觉,弄得赵嫦就更不好意思了。 不过,元姐还是对赵老爷的行事做派不甚放心,她又开始琢磨起,怎么才能让这件事进行的更妥帖一些。太多的时候,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会自己蹦出来。 待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院里脚步声有些乱。离得近了,更有孩童银铃般的笑声传来,然后又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宝丫,别去抓那兔儿!” 那管声音正是秀姐! 元姐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前几日还听舅舅说了,说行哥想把母亲妹妹接到县里来住,可能她很快就能见到秀姐了。没想到,今日秀姐便来了韩家。 “秀姐!”元姐快步走上前去,绕过影壁,正见秀姐那苗条的身影,怀里抱着个手脚乱动的皮实丫头。 “元姐回来了!”秀姐听见元姐叫她,连忙转过身来,笑盈盈地道。 连她怀里圈着的妹妹宝丫也不乱动了,睁大眼睛朝着元姐看过来,还呵呵地笑,露出的大门牙正滴溜溜挂在牙龈上。 元姐看得目瞪口呆,指了宝丫的门牙问向秀姐道:“她这是开始掉牙了?怎地不扯下来塞床底去?” 此间孩童换牙的风俗一向是这样的,上门牙塞床底,下门牙抛屋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由。 秀姐听着却捂了嘴笑,道:“她这门牙本来不过是松动了些,昨个儿我大哥抱她的时候,她不愿意,用牙撕扯大哥的衣袖,大哥衣裳到没事,结果她就成这副模样了。我娘想着还没正经住下,也没个合适的床底给她扔,就让她先这样挂着了。” 元姐听了,哈哈大笑,她好久没笑得这般爽快了。于家这个小妹宝丫忒般调皮,也只有两个哥哥用武力才能治得了她。 二人笑过,元姐又拉了秀姐去屋里坐了,让院子里的小丫鬟看着宝丫,小心别把兔儿闹坏了咬了她。 秀姐刚开始还有点放不开手脚,毕竟元姐再不同往日一样了,如今身边大丫鬟小丫鬟的,真正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不过元姐待她并未有丝毫的改变,还是十分亲近,又让秀姐放下心来。 “你们可要住下了?找好房子了么?”元姐递了一碟子瓜子给她,问道。 秀姐还没吃过这东西,并没拿,只道:“大哥早就找好了,是个四方小院,整齐着呢。”秀姐说着,笑着眯了眼睛,她一向最以大哥于行为荣,又道:“大哥让娘领着我们姐妹俩先过来,家里的东西也只带了一部分,明日我爹和二哥再把剩下的也运过来。” 元姐听着乐呵呵的,这样她就能时常见到秀姐了。 于家本来不过是普通的村户,秀姐的爹娘都老实肯干,家里还算过得去。后来,于行跟着韩先生进学之后,读书很有些灵性。可他家里还指着他帮着做了农活过日子,对他读书颇有些犹豫。韩先生不忍他宝珠蒙尘,为了照顾于家生计,把他父亲送到韩家的农庄上做事。后来秀姐二哥年龄大了,又不是读书的料,韩先生就让他去镇上的那家笔墨铺子当伙计,平日里秀姐母亲带着她们姐俩在山上做些农活绣活的,日子过得还算宽裕。 可这二年,兄妹三人都大了起来,到了说亲的年龄,家里这番光景怕是难以说到好亲事,行哥便趁了下学的空当,写起了话本子。 韩先生知道以后,劝了于行一次,毕竟举业在即,不容他浪费心思。韩先生本来应了他,再帮他家想想办法。可没成想,于行的话本子竟广受好评,陆陆续续地赚了不少钱。 有了这笔钱,于行的学业也能不受到家境的制约了,他还在县里租了个小院,让母亲妹妹搬过来,准备在光化慢慢扎下根来。 于行不知道,他这一举措,竟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光化于氏的起源,他的后人提起这位从山村里走出来的进士出身的先辈,总是带着万分的崇敬与感激,他的画像也被贴在于氏祠堂的正中间,受着后世的香火敬仰。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今日元姐却因着秀姐的到来欢快不已,吩咐了灶上去蒸一碟子秀姐最爱的红枣糕来。她自己又拉了秀姐问她路上可否顺利。 “确实有些坎坷的,不过都顺利解决了。”秀姐道,说着还笑了笑。 “咦?可是有什么事?”元姐问道。见她不去碰那瓜子,亲自剥了几颗递给她。 “倒是有些意思呢。”秀姐不好意思让元姐剥给她吃,也学着元姐的样子自己弄起来,又将昨日在路上遇上的事娓娓道来。 ------------ 第五十章 缘分 昨个儿下晌,于家一行人坐着于行租来的马车往光化来了。(wwW.80txt.com 无弹窗广告)待到离着光化还有二十里的时候,突然在转弯处与另一道上过来的马车差点撞上。 好在车夫反应快,使劲儿把马勒住了。可那马拐了方向,马车一下轧在了路边的石头上,把轮子别坏了。 秀姐和母亲妹妹坐在车里,本来还说说笑笑的,突然间马车骤停,三人差点摔下座位,接着又是一颠,具往一侧倒去。 秀姐和母亲吓得魂都飞了,连声“老天爷”地喊着,可宝丫却拍着手咯咯地笑个不停。 于行坐在车前,早被甩了下去,此时反应过来,又赶紧来看母亲妹妹,见她三人具无事,才放下心来。 可这车轮坏了,虽也能走,却不稳地很,若是只带着东西,还能勉强行进,可人坐里面可要危险了。 此事甚是棘手,于行和那车夫商量半天,也没个对策。不过就在这时,他们避开的那辆马车,派了人过来。 来人正是那边的车夫,他也帮忙看了看车轮,也无甚办法。倒是因着为了躲避他们才坏了车,那家的主人使他过来问明情况。 那人回去复了命,将于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那家一听,于家三位女眷无处可去,而且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心搭把手,又派了车夫过来问话。 ??“我们家姑娘说,多亏您家车马掉头才免去一段祸事,甚是感激,不如请您家女眷过去同坐,聊表心意。[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于行一听,原来那家是个姑娘家,竟如此通情达理,颇有些喜形于色。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谨慎了些,若是上了黑车可不好了。当下要与那车夫同去,道谢一番。 于行仔细打量了那马车,确实不像是租车行租来的模样。车帘都是些上好的料子,车身也维护地很好,马儿都精气十足,应是自家车马。 于行放下心来,朝着车内拱手道谢:“姑娘高义,在下在此谢过,多有叨扰,还望姑娘海涵。” 他说了这话,车内之人也回应了他。那是一管温柔的女声,轻声道:“公子不必多礼,应当的。” 果真是女眷,于行便没什么担忧的了。 此等难题有了解法,一行人总算松了口气。于行专门嘱咐了母亲,千万看好宝丫,莫要惹事。人家小姐一人出行,还能伸手救助,已是不易,莫要惹人嫌弃。嘱咐再三,才放心让她们往那家马车上去了。 秀姐说,那家姑娘带了面纱,看不清楚脸庞,不过一双眼睛似秋水般照人。头发乌黑亮泽,一举一动都温柔可人,还让身边的丫鬟端了点心给她们吃。 元姐听着,心中一动,不过并未做声,又听秀姐继续说。 之后,她们一直走的很顺,宝丫许是玩累了,上了那车不久就睡下了,倒也安静。一直到入了城门,于行便跟那家车夫打了招呼,说自家已经近了,不再过多叨扰。 两车靠着路边停了,可那宝丫那儿却出了问题,她好似没睡醒而是被吵醒的,无论如何也不下车。 秀姐和她母亲好话说尽,宝丫也不为所动,只瞪着眼摇头。若是要去抱了她,更是惹得她死死拽住人家车内的座椅不松手。愁的秀姐和她母亲出了一脑袋汗也治不了她。 那家小姐本来被这阵仗吓了一大跳,可看着于家人和这孩子折腾了半晌,也没个辙,竟也抿了嘴笑起来。于母跟那姑娘连声道歉,那姑娘只笑着摆摆手,说自己不介意。 还是秀姐看着实在没了法子,下车告诉了于行。 于行一听,连连叹气。想了一瞬,走到那家车前,歉意道:“在下小妹实在顽皮,扰了姑娘清净。不若先请姑娘下车,在下再过去把她抱下来?” 不这样,也没办法,谁叫秀姐和她娘都治不了这个丫头呢? 那家姑娘听了又是笑,倒也不难为于行,被丫鬟扶着下了车。 于行见人家姑娘下来了,赶紧躬身行了礼,那姑娘也还了礼,他这才上了车去。 宝丫见他大哥板着脸来了,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副谁怕谁的架势。奈何力量悬殊太大,于行一把就把她抱住了,又掰了她紧拽着马车的手,把她抱下车来。 宝丫见自己手脚没法施展,气的张了嘴去咬于行。得亏于行早知道她来这手,躲得快,没被她咬到胳膊,只扯到了衣袖。衣袖倒没怎样,不巧却把宝丫那颗门牙拽掉了大半。宝丫见自己门牙快掉了,先是呆了一下,用手摸了摸,竟哈哈地笑起来。 她这一笑,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尤其是那姑娘,笑得直不起身来了,只扶了丫鬟,拿帕子拭了笑泪。 元姐听了,也笑倒在桌子上。不过她笑过,没忘了问秀姐:“可问了人家,是哪家的姑娘?” “问了问了,我大哥还想登门致谢呢。人家只说不用,后来多问了几番,才说是赵家的女眷,并未说哪里人。” 既是赵家的姑娘,还是昨日从下面往光化来的,虽说没说是哪里人,可元姐也不用做他想,八成便是赵嫦了吧。 这算是缘分吗?元姐眨巴眨巴眼,准备明日去讨了嫦姐的话,确认一下。 元姐没和秀姐提她心里的想法,只和她又说起别的事来,还说到了冯虎子。 虎子上个月收到那个外乡人郑牧的来信了。那人说他已经到了家,勉励村里的小子们好好习武,强身健体,又说山下匪祸泛滥,等闲不要下山。而且,那人还在信里夹了三张五百文的宝钞,表达了对冯老爹救命之恩的谢意。 这一千五百文钱不算少,约莫等于冯老爹和虎子打猎三个月赚的了。村里人都说冯老爹救了个小财主,就跟韩先生资助了一个大财神一样,都是好人有好报呢。 元姐听了只是笑笑。她当然知道郑牧根本没回他所谓的胶东老家,而且以他如今的打扮,这些钱不算多,不过应该是怕泄露了什么,又是真心想感激冯老爹,才寄了这些钱吧。 郑牧,可真是个谜团呢,元姐想。 ------------ 第五十一章 进步 秀姐走了以后,元姐又开始琢磨起那个问题了,怎么才能怎么才能让赵老爷不怕得罪王家,也要将女儿嫁给于行呢? 于行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好在于家搬到县里来了,总比在山村里住,说出去强上许多,可就这一点子,也用处不大。(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还能怎么往于行身上贴金或者让赵老爷降低标准呢? 元姐苦苦思索,她深吸一口气,呼出来,准备把前后再捋一捋。 可思来想去,天都黑了,也没个办法。 不管是从那各方面去看,只要赵家没经过王家同意,就把女儿另嫁他人,得罪王家估计是在所难免的。元姐想到这,突然灵机一动,若是王家同意了呢? 可是,王老太太还指着赵嫦帮她跟儿媳妇打擂台呢,怎么会轻易放她走呢? 不过,元姐转念一想,王家可不只是王老太太一个人的王家呀,还有王大太太和丽姐! 元姐突然笑了出来,怎么把她们给忘了,这可是最想把赵嫦送走的王家人! 若是能让岳氏出面促成此事,可不是更加的名正言顺,毕竟她可是王家正经的主母。赵老爷也不用再有任何顾虑了,说不定,岳氏还会感激赵老爷的识相呢。 只不过这件事做得一定要快,而且必须小心瞒住王老太太,待到事成,哪里还有她反悔的余地? 元姐想通了这个关节,豁然开朗,她兴奋的手舞足蹈,一息之间竟觉得自己颇有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本事。 元姐也知道她离着那张良还不知道差了几万几千里,哪怕连着韩先生的十分之一也够不着。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可她还是兴奋极了,这可是她自己解出来的难题呀。 元姐趴在窗前傻笑,笑声把韩先生引了过来。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傻笑什么呢?”韩先生饶有兴致的打量她,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嘴角上翘,啧啧称奇。 元姐听着舅舅问她,回过神来,蹬蹬蹬地跑出屋去,拉了舅舅往书房里商讨这件她引以为豪的大事。 元姐把自家的想法一说,就见舅舅一脸惊喜的瞧着她,抚掌大笑,笑声把停在窗台上歇脚的鸟儿都吓的扑棱扑棱翅膀飞走了。 “不亏是我林书岚的外甥女,没辜负我的期望。”韩先生笑着,朗声道。 这一句可把元姐吓坏了,舅舅怎地把本名也翻了出来,赶紧拉了他,一脸紧张道:“舅舅可别得意忘形了!” 韩先生听了,不以为然:“我们元姐这般聪慧,舅舅怎么能不得意?怕是你九泉下的爹娘知道了,也会得意笑出声来的。”韩先生说到这个,突然视线有些模糊,拿起桌上的青花瓷茶碗,仰头一饮而尽,才把心中的感怀皆压了下去。 “元儿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来的?”韩先生又恢复了笑脸,问道。 “我就把各条路都想了一遍呗,最后才发现了这条小路,嘻嘻。”元姐眉眼弯弯。 “这可不是条小路,可是康庄大道呢!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哪怕他站在你的对立面。”韩先生点了她。 用后世的话来讲,那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充分调动一切积极因素。 “那你有什么具体的安排呢?”韩先生又问她,只有让她自己去思去想,才能似今日这般有所进益。 元姐歪着头仔细考虑了一会。其实,她刚才只顾着高兴了,都没想具体要怎么办,才能更妥帖。 “甥女觉得,王大太太那样精明的人,我们只要稍微透点口风给她就行了吧,她定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赵嫦嫁出去的。”元姐答道。 韩先生点点头。确实,比之别人,岳氏的急切可想而知。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办,想好了可以让李二婶帮你。”韩先生呵呵地笑,告诉她:“李二婶可是能和王家搭上话的,还是能和王大太太搭上话。” 元姐听着,眼睛更亮了,辞了舅舅,准备回去好好把此事安排一番。 元姐在床上翻腾了半夜,她太兴奋了,恨不能立时天就亮了,好去让李二婶实施她的小计谋。 天一亮,元姐就醒了,虽然昨日睡得很晚,可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困意,反而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福婶还没把早膳备好,元姐就穿上衣裳去后院找李二婶去了。李二婶正在吩咐小丫鬟做事,见着元姐来了,便遣了小丫鬟,自己迎上前去。 “姑娘可有何事?”李二婶笑容可掬地问道。 元姐嘻嘻地笑,附着李二婶的耳朵,把安排一字一句都说了。惹得李二婶笑她“鬼机灵”。 用过早饭,元姐便起身往学里去了,她没忘了要问一问赵嫦前日的事。 “姐姐可是前日下午回来的?”元姐问她。 “是呢。”赵嫦回她,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上翘,还笑了。 “姐姐笑什么?”元姐见她这样,心里更有数了。 “路上遇见了一家子有意思的人呢”元姐一问,赵嫦就把那事笑着讲了一遍,与秀姐说的正是无差。 “那姐姐觉得这样的人家怎么样呀?”元姐眼睛呼噜噜地转,问她。 赵嫦一听,脸色竟有点泛红,柔声道:“那家小妹虽是顽皮了些,可母亲兄姐都是极好的,是有礼教的人家。” 她这样说着,思绪还飘了起来,想到了那家那位长兄。 那人长身玉立,目光坚定,行事稳重。妹妹虽是顽皮,可他却并不呵斥她一句,反而能看得出来,还有一片爱护之心。他对母亲妹妹体贴周到,对着自己也彬彬有礼,还说要上门道谢 赵嫦的表现全落在了元姐眼里,她既明白赵嫦的心思,又不懂她为何会泛起这样的心思。不过,先不管那么多,只说双方都对彼此印象很好,就是好事。总比一见面就厌恶三分强,说不定还真能凑成一段美满姻缘。 元姐心想,待王大太太那边有了回音,她定要赶紧告诉嫦姐,让嫦姐知道,她那日遇见的,正是要说亲的那家。元姐突然觉得,嫦姐到时候定会羞红了脸的。 ------------ 第五十二章 愿意 唐家炒货铺子里,李二婶又来买瓜子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不巧,今天并没有瓜子,李二婶又点了些常用的小果子让老板娘一一装了。 边看她做活,边与她攀谈起来。 “您娘家可是光化的大姓呢,我看着城里好多铺子的东家都和您沾亲带故呢。”李二婶赞她,把话头打开了。 老板娘呵呵地笑,道:“祖上就在光化行商了,几代人下来,人丁也兴旺。不过,大多的铺子,还是嫡系的,我们不过跟着沾光罢了。” 李二婶点头称是,又道:“红英里王家确实名声赫赫,不过就是子嗣不够繁盛。”红英里王家就是王家的嫡枝,丽姐家府上。 老板娘一听这个,突然想到了之前王大太太让她探话,有意和韩家结亲的事。念头一转,道:“那倒是呢,我那大嫂子最近正相看小娘子呢,说要想个知书达理,能掌管门庭的。”她说完,余光瞥向李二婶。 李二婶心下了然。上一次老板娘探了她的话没两天,韩先生就让李二叔传话过来,说王家大概是找了人过来打听,让她少说多察。qiushu.cc [天火大道]当时李二婶就知道,王家是走的炒货铺老板娘这条线了。 此番,老板娘揪着她的话头,赶紧提及此事,她心中更确定了,倒是一乐,按照元姐告诉她的,问道:“嗯?不是说家里住着位表小姐么?” 老板娘一听,暗自叫苦,赶紧按着王大太太的意思把赵嫦和王大少爷撇清关系:“那是老太太家的表姑娘,不过是老太太想着娘家人,接过来上女学的。” “噢,这样呀。”李二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问道:“那姑娘可是尚未定亲?” 老板娘听她这样问,以为她还是不放心,赶紧回道:“那倒没有,不过我那大嫂子也帮她寻着呢。” 李二婶听了她这话,就更乐了。有了这话,她也不用费了劲儿往这边引了。呵呵笑了两声,将来意说了:“我们家老爷有个学生,可是正经的秀才出身,今年正是十八岁,家境不算贫,还要继续往上考呢。他娘托了老爷帮他寻门亲事,老爷思来想去,这才让我过来问的。” 那老板娘一听有些呆,本来以为会说韩先生外甥女的事,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学生,有意与赵家结亲呢?老板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仔细一想,那赵家姑娘,可不正是王大太太心头上的一根刺,若是这亲事能成,王大太太岂不是做梦都要笑出来?这样的好事,自己可一定要揽下,老板娘心想。 于是,她赶紧又捻起赵嫦的好话来说:“呦,你们老爷倒是会看人,那赵家姑娘可不正是在王家教养的,和一般乡绅家的姑娘可不一样呢。”说着,拉了李二婶的手,喜气洋洋地又道:“我那大嫂子正为她亲事犯愁呢,我下晌就跟她说去。若是此事能成,少不得给我双媒人鞋穿穿。” 李二婶呵呵地笑,应了她,二人都喜上眉梢,各忙各的去了。 下晌,岳氏就得了老板娘的信了,果真喜笑颜开的。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若是能把赵嫦先行嫁了,之后自家儿子可还有什么好烦恼的。而且,此事可是韩家提的亲,说不定还有几分帮自家甥女解决麻烦的意味在里面。岳氏越想,越是笑开了花。 这事宜早不宜迟,韩家既然明确递了话,她这边可得赶紧行动起来。若是这话透到了老太太那里,可就要再生波澜了。 岳氏琢磨着,已是赶紧让人去外院把王大老爷叫回来。 王大老爷一向不管后宅的事,只一心一意地打理生意,交结朋友。此时被岳氏急急忙忙地叫回来,还摸不清头脑。 岳氏给他倒了杯茶,遣了下人,说道:“今儿可有桩喜事呢。” 王大老爷一听,来了兴致:“何喜之有?” “有人相中您家表侄女了,要给嫦姐提亲呢。”岳氏笑呵呵地道。 王大老爷对于自家母亲和太太斗法的事,也略知一二,只他再不爱理睬这些女人家的琐事,并不是很清楚,当下道:“那倒是好事,不过娘可知道?” 岳氏就知道他这样问,早有话等着他了:“还没跟娘说呢。娘想让嫦姐嫁到我们家来,妾身虽觉得两个孩子脾性对不上,可也没太多说法。不过,如今嫦姐有了好亲事,我们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就怕娘想不明白,才没说。”岳氏做了一副叹气的模样,见着丈夫没作声,心中一乐,赶紧又把提亲的人的情形说了。 王大老爷一听,那人还是个少年秀才。家境虽比不上赵家王家,可论起才学,比自家儿子还强上不少,估摸着配着赵嫦是差不多了。而且人家还是韩先生的学生,又是韩先生亲自保媒,自家若是捏着人不放,确实不太好看。此番一想,心中已是有七八分愿意了。 再没有比岳氏更了解王大老爷的了,见他还不说话,就知道他八成是默认了。 于是,岳氏赶紧道:“所以说,我才没敢告诉娘。不过,说来说去,我们也当不了赵家的主,不若老爷写封信给赵家表叔,先把此事说了,也免得表叔知道了此事,心里愿意却抹不开面子。待到尘埃落定,我们再告诉娘好了,她老人家看着嫦姐嫁的好,应该也没甚可说的了。” 岳氏这番话说得可谓是面面俱到,有情有理,若是元姐听了,定要感叹她心思周密,行事果决了。 王大老爷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点头应了。岳氏怕他再有犹疑,赶紧拉了他去书房,又亲自帮他磨墨,让他把此事定下来,倒惹了王大老爷哈哈大笑。 因而,不过两天,赵家的回信就到了。赵老爷对此事欣然应允,还特意感谢了王家这些年对嫦姐的照顾,表示自己就在家里等着那人上门提亲了。等到定亲那日,定会备着好酒,与王大老爷一饮到天亮。 没想到,最让人为难的赵老爷,就这样被一封书信给安置了下来。 ------------ 第五十三章 田庄 这日下晌,元姐用过午饭,香香地睡了一个午觉。[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一觉醒来,便听见窗外李二婶的声音,好似在跟春霞说话。 元姐听不清楚,不过她的心突然砰砰砰地跳,直觉告诉她,李二婶可能给她带来好消息了。她顾不上还坐在床上,便扬声问道:“是李二婶吗?” “姑娘醒了?是李二婶来了。”春霞答了她。 “快把李二婶请进屋来。”元姐连忙道。 那边应了,元姐也赶紧拿过绣墩上的湖色翠纹对襟褙子披在身上。 春霞和李二婶前后进来了,见元姐在穿衣,也过来帮忙。 “李二婶可是有什么消息?”元姐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那着急的模样,惹了李二婶呵呵地笑,回道:“消息自是有的,姑娘也猜猜是个什么消息?” 虽说让她猜,可李二婶脸上的喜意,元姐却瞧得一清二楚,道:“定是好消息,李二婶快说吧。” “姑娘可说对啦。刚才我去卖炒货,王家递了话了,让尽快去赵家提亲呢,说是已经和赵家老爷打过招呼了。” “喔!这么快!”元姐惊呼,简直不能相信,又问了一遍:“真的得了赵老爷点头了?” “是的呢,听说赵老爷还挺爽快就答应了,说是要谢了王家给牵的媒呢。” 元姐听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没想到赵老爷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真的是因为王家给他女儿做媒,他就答应的这么爽快么?王家在他眼里就这么重要么?连他亲闺女的婚事也只要王家点头就可以了? 元姐有些困惑,天下原来还有这样的父亲呀。[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不过,总归水到渠成了,她又赶紧问道:“舅舅知道了吗?于家呢?” “已是跟老爷说了,老爷让我这回儿去于家呢。我想着姑娘定是着急的,所以先跟姑娘提一声。”李二婶一脸慈爱地看着元姐,她从小看到大的姐儿,真的成大姑娘了,都能帮人家促成好事了。 元姐催着李二婶赶紧去了,自己倒是闲下来。 韩先生说,他在离着襄阳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小庄子,正是在枣阳和光化的中间,尤其从光化过去,走了水路更是快捷。这个月末,他准备让林赞带了元姐和婧姐过去玩,不怕有人打扰。 元姐可是乐了,进了五月的天气,正是舒服的时候,能去农庄上耍一耍,岂不比闷在城里好多了。 不过,她还记着答应婧姐的花笺,因而一整个晚上,都在拉着秋云春霞做那窗花笺。 待到廿九的下晌,付敬便安排了船,领着元姐往农庄去了。这次小游,是三天两晚。 元姐自是先到的。秋云和春霞都去收拾床铺了,元姐就在农庄的小院里转悠。 真的是一个小庄子,不过两进院落,住着一房人家打理田庄的收成。那家姓刘,自家五口人都卖给了韩家,三代男丁打理田地,母亲带着女儿看管小院。 元姐在小院里左瞧瞧右看看的时候,就发现一个小姑娘趴在树后面怯怯地打量她。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头发有些黄,人也有些瘦,不过还算精神。 元姐朝她笑笑,却把她吓得赶紧躲到了树后面,过了会儿才又伸了头看。 “你叫什么名字?”元姐歪了头问她。 她不敢再躲,小心地转出身来。元姐瞧见她衣服有些破,裤子还短了一截,觉得不可思议,这农庄上的孩子怎么过的如此艰辛? “我叫大妞。”那孩子睁着好奇的眼睛轻声道,忽然小了声音问元姐:“你是小姐么?” “嗯,算是吧。”元姐不想吓着她,含糊道,又朝她招招手,叫她过来。 大妞约莫觉得元姐不像她娘说的一样,很厉害,反而像邻家姐姐,温温柔柔的,就靠了过去。 “你在这儿多久了?”元姐问她,她觉得这孩子也不像是世代奴仆的样子,反而像一般的农户。 “一个多月。”大妞想想,答道。 “那你之前住哪?怎么到这儿来了?”元姐又问。 “吴家村。”大妞道,说着她小小的脸庞皱了起来:“村里的庄稼都死了,爷爷说他的爷爷在这里住,所以我们就过来了。” 元姐按着大妞的话想了想,不是很明白,看大妞这样应该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了,就没再问,进屋拿了两块儿芝麻糕给她。 看着大妞眼睛放光的模样,摸了摸她那黄黄的头发。 没过一会,元姐就听到了马车的声音朝着农庄过来了。 她赶紧跑去门口迎接,刚到门口,就见婧姐已是趴在车窗上喊她了。 三人见了面,都呵呵地笑。田庄上再没个大人管着她们了,连最老成的林赞,都有一种天大地大的感觉,更别说两个小姑娘了。 不过今日天色已晚,用过大妞的娘亲刘婶给她们整治了一桌饭菜,便各自歇了。 婧姐当然跟了元姐睡的,二人早早洗漱过了,躺到床上说悄悄话。 “可又跟着表哥偷偷去街上逛了?”元姐问道。 婧姐听了,咯咯地笑,道:“月初的时候,去了一次,正是那家书肆呢。” “可有什么有意思的话本子?” “有,那本叫《徽商传》的,可好看了。”说到这个,婧姐来了精神,又道:“我都不知道,我还能一口气看得完这种经商的书呢。咦?姐姐你笑什么?”婧姐说着,却见元姐笑个不停,不知所以。 “这书可是行船君写的?”元姐缓了口气,问道。 “是呀,姐姐也看过?”婧姐眨巴眨巴眼。 “我倒是没看过,可却见过他的真人呢。可不就是舅舅的学生,于行。表哥也认识的。”元姐笑得不行,没想到于行的书这么受人欢迎,连着婧姐这样的小姑娘也喜欢的不得了。 “呀,竟然是他。”婧姐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样,惊了一息,又连忙道:“他若是再出了新的话本子,姐姐可要先告诉了我。” 元姐听了,连连摆手:“别想了,舅舅不许他写了,让他专心读书呢。” 她这样一说,惹得婧姐大叫可惜:“叔父定是没看过,不知道他写的多有意思。我可是专门去抢的,都没抢着。” ------------ 第五十四章 借书 “嗯?没买到,那你可怎么看的?”元姐理了理婧姐乱糟糟的头发,问道。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 元姐温软的指尖一下一下梳过婧姐细软的发,婧姐觉得舒服极了,听了她的问话,呵呵笑道:“赵百户送的。” “那天我们遇见的年轻的百户?他怎么会送这个?”元姐奇道。 婧姐便笑着,便把事情说了。 婧姐在县衙上学的时候,听到吕县令家的几个子弟谈天,说到这本《徽商传》,都赞个不停。有一个还说他上次派人去买,可也没买到,又说过两天主街口的那家书肆会有货,到时候早早地派了人去等着。 这些新鲜事,婧姐最是爱了,赶紧派了人去打听,兴致勃勃地准备到时候去凑合热闹。 那日,她一早就安排了林赞的小厮去书肆门口等着,自己也央了林赞带她出去逛。 林赞还记得上一次应了她的话,只好带着她出去了。这次婧姐也不去琉馨坊了,偷偷在马车里就换了衣裳。又指了车夫,让他直奔书肆就去。 书肆前简直人山人海,排队的人把路都堵住了,连巡防的官兵都惊动了,派了人看着,唯恐他们闹事。 林赞看着啧啧称奇,拉了婧姐:“那边忒乱,你可别去凑热闹,只等闻风排着队买便是了。”闻风是他的小厮,婧姐便是使了他去排队的。 婧姐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便拉了林赞去一旁的点心铺子用些热点心。[www.qiushu.cc 超多好看小说] 可进了铺子里,却发现那位赵百户也在那。婧姐刚想拉了林赞出去,可那人已是看见他们了,热情的打了个招呼。 林赞对他也颇有好感,反正都是吃东西,就和这位赵百户一起,也没什么。 可婧姐就不高兴了,赵祁威杵在那,她怎么能随意地想干什么干什么? 然而赵祁威根本就没瞧见林赞身后的小厮。待到林赞落了座,才想起上次那事,赶紧朝林赞的小厮看去。这一看,心里暗自叫苦,好巧不巧,这林家小妹怎么又乔装打扮跟出来了。 “这位小哥也坐吧,店里挤,站着也是不便。”赵祁威呵呵道。虽然并未人家并未明说,可也不能因为自己,让林家小姐站着吧。赵祁威可不想再让人家骂他“鬼百户”了,少不得自己多有点眼力劲儿。 林赞这才反应过来。他可是带了妹妹过来用点心的,若是只有他们二人,只说主仆情深,林婧也能跟着吃些。可会友就得另当别论了。 不过,婧姐可不客气,道:“小人多谢百户。”说完,就坐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林赞皱了眉头,还想说几句,试图掩护一下,可抬眼再看赵祁威,却见他竟忍俊不禁,心知八成是暴露了吧。不过,还是把那句“小厮无状,百户莫怪”又说了一遍。 赵祁威听了,咧了嘴笑,认真看着林赞,轻轻道了句:“我都懂。” 见他并未怪罪,也没嫌弃,林赞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回了赵祁威一个眼神,二人相视一笑。 伙计把赵百户点的一盘咸酥千层饼和椒盐豆并一碗五花茶端了来。 婧姐看着,食欲大动。连忙招来伙计,也替林赞点了几样,其中有一样就是那咸酥千层饼。 赵祁威瞧着,心中笑个不停,林家这位姑娘真真有意思。虽说照着世人的眼光看,有些不那么规矩,可是那古灵精怪的性子,处处透着股灵动劲儿,让赵祁威头一次认真地关注一个姑娘,头一次想和一个姑娘多处一会。 赵祁威自小练功,熬打筋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因着自小练起来的童子功,所以二十岁之前不宜成亲。他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得了疾病去了,守孝期间不能说亲。直到去年底,除了服,母亲才给他赶紧想看起来。 赵家只他一个男丁,他还有两个姐姐皆是嫁了人,母亲心急赵家的香火传承,陆陆续续地给他相看了三四个小娘子。 可他一个都不中意,他总觉得那些小娘子无趣的太无趣,骄纵的又太骄纵,左也不合适,右也不合适。他甚至有些丧气了,想着什么样就什么样吧,盲婚哑嫁也认了。可自从他上一次见了林赞领着两个妹妹出来看书,又跟着他们偷偷听了墙角之后,那句“鬼百户”就印在了他的脑袋里,就连练武的时候都会偷偷冒出来。 赵祁威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告诉母亲不要急着给他相看。他总觉得自己好似和以前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又说不出来。直到今天,又见了林氏兄妹,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赵祁威把他点的热点心往桌子中间推了推,邀林赞与他共享。林赞客气地笑了笑,并没动箸。 可当他眼角扫过林婧时,却见林婧已是拿起了筷子,还说道:“我们家少爷不太吃咸口的点心,总觉得不是太咸坏了味觉,就是太淡破了口味,待小人先帮少爷尝一个。”言罢,也不看林赞眼色,便夹了一个放到嘴巴里,一脸满足的嚼起来。 林赞看她这般自说自话,气的脸都红了,使劲儿咳了一声。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闻风已是回来了,耷拉着脑袋上前秉道:“少爷,书卖完了,小人没买到。”说着,眼光往自家姑娘那边看去。 “什么?!”婧姐一听,瞪了眼,拔了声音,道,还想再问一句,又听林赞使劲儿咳了一声,便不再做声了,皱了眉头。 这边赵祁威已是猜出是什么一回事了。突然心里有些高兴,问道:“林兄可是要买那本《徽商传》?” “额,正是。”林赞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婧姐太没个样子了。 “我那倒有一本,不如借给林兄一观?” 这一句话让林家主仆三人眼睛具是一亮,这次婧姐没急着开口,可却赶紧在桌下拉了拉林赞的衣袖。 林赞不用她提醒,也会应下的,他可不想让婧姐当着赵祁威的面闹个不停。 于是,婧姐就在没买到那本书的情况下,还是把书看了。 ------------ 第五十五章 月末 四月末的田庄,被春意笼罩着,一草一木都透着生机与活力,好似田间奔跑的孩子,无忧无虑,嬉嬉闹闹,有些让人羡慕的无穷精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元姐和婧姐都换上了干练的茧绸短衫,叫上大妞,要去田庄后边的小溪钓鱼。林赞按着韩先生的要求,跟着刘家祖孙三代下田去了。韩先生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让他多看多做,多思多想。不过林赞还是不放心,留了闻风看着元姐她们。 大妞住过来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这附近有甚个好玩的地方她全都知道。今早,元姐叫了她问的时候,她就指了这条小溪,说里面有不少小鱼小虾。 小溪清澈见底,从山谷间弯弯曲曲地流出来。元姐她们捡了一片有树荫的平坦地,铺上粗布,坐了下来。 元姐也不让闻风帮忙,自己带着婧姐和大妞做起鱼竿来。三人四处寻着,找了几根直挺的树枝,用从家里带的粗面线缠起来,下面吊了饵料,有模有样的钓起来。 然而婧姐一个也没钓上来,元姐和大妞都钓了五六条了。 婧姐不耐,扔了鱼竿,要伸手去捞鱼。可那鱼儿滑不溜手,她怎么也抓不到。 她“哼”了一身,把溪水乱搅一气,看着元姐和大妞的鱼都吓跑了,还哈哈地笑,一步跨到小溪对岸,去看那边田陇上长的几棵枇杷树。 元姐笑着摇头,让闻风把钓上来的鱼收拾好,准备晚间让刘婶煎了吃,自己则拉着大妞跟过去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 这几棵枇杷树,长得难得的旺盛,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种过来的。如今这个季节,已是结满了果子。 婧姐倒是认得这个,说在外祖家见过。婧姐的外祖家乃是金陵安氏。安氏祖上和本朝开国皇帝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这关系还没近到封伯封侯的地步。可当时家主却有些本事,靠着这点关系左右逢源,如此安家也算正经立了门户。他还学着那些耕读之家的模样,买田买地,让子弟都读起书。这样经过一代又一代地积累,后代渐渐走上了仕途。待到婧姐的外祖父,已是超越了各位先辈,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婧姐应是前两年跟着安氏回娘家的时候,见得枇杷树。安府的枇杷树可是些成年累月的老树,再比这田地里不知从哪移过来的几个强多了。 婧姐捏了一个大些的,放在嘴里尝了尝,竟噗地一口吐了出来,直喊酸倒了牙。惹得元姐哈哈大笑。 钓鱼摸虾,采花摘草,婧姐还跟着元姐学着做了窗花笺。就这样,三天两晚的小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人意犹未尽。元姐和婧姐又商量着下个月如何过来玩耍,连林赞也觉得务农稼穑一点不比读书制艺浅显粗鄙,都对这个田庄的下一次出游期待满满。 ?四月末的田庄,留下了他们的恋恋不舍。 元姐到家的时候,韩先生已是等了她一起用晚膳了。用过饭,舅甥二人喝茶叙话。 “舅舅,田庄上那一房人家是您从哪儿买的?”元姐听大妞说她们是过不下去出来的,感觉有些意外,湖广虽然也倒了春寒,可还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 “怎么,他们有什么不对吗?”韩先生吹了吹手上的热茶,问道。 “没,就是大妞穿的破破烂烂的,还说是老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出来的。大妞就是他家的小女儿。” 韩先生点点头,说道:“刘家是颖州那边逃难过来的。去年大旱了一场,很多农户都过不下去了,今年又是倒春寒,更是民不聊生。刘家祖上原是湖广人,所以他们卖了房子和地想回来安家。没成想那些刘家族人根本不认他们,还骗了他们不少钱。刘老爷子和大妞都病倒了,一家人也没钱回去了,被付敬遇见,给带了回来。” 元姐听了,有些怅然,原来吃不起饭的人家这么多。朝堂上乱也就罢了,为什么勤勤恳恳,靠着自己双手吃饭的农民也没个好日子过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韩先生说起此事,思绪飘到了风云变幻的朝堂。 皇上从千秋宴之后,便没再露过面,连皇后娘娘都抱病在床。监国的吴王则是大张旗鼓地铲除异己,安置心腹。这样的情形,惹得淮王蠢蠢欲动。奈何京城已是吴王母子的天下了,他哪里回得去,只怕能有消息从贤妃那里传出来都难上许多。 可怜淮王从就番之后便没过上一日称心合意生活,先是江北大旱,地里几乎颗粒无收。那会儿,他还尚能安抚民众,协助官府开仓放粮,试图搏个贤名。可如今这场春寒,让淮王完全放弃了这个虚无缥缈的期望,可再想回到京师,去跟吴王一争长短却又错失了良机。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就番的要事,如今开始在番地慌手慌脚的招募兵丁。 藩王佣兵自重,可是大忌,他只能打着建造淮王府和王府别院的名字,私下招揽。不过,他的动作还是太大了些,约莫是着急的缘故,走漏了不少风声。 可吴王近日也不知忙些什么,竟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一时之间,朝堂风云更加诡异了。 刘大妞的爹和兄长就是听人传说了要招兵了,又想到地里冻死的庄稼,才商量了一家人,卖了房子,逃出颖州,来到湖广的。 韩先生叹了一口气,这天下越发地乱了,天灾人祸降临在九州大地上。 可他心里却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头上这片天要变了,虽不知是好变歹变,可总比几十年如一日强的多。 他抬眼看了看元姐。元姐也不是从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如今的她成长的飞快,就像是雏鹰,翅膀硬了起来。也许有一天,不用别人看护,她也能飞得又高又远。 韩先生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嘴角渐渐扬起,眼神慢慢坚定,他想,他也该搏上一把了。 ------------ 第五十六章 不平 五月初四,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韩家的四方茶楼开业大吉。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门口贴了张红底金字的大帖子,上书“开业三日,茶水六折”,如此,摩肩接踵的人,如潮水般涌进茶楼里。 元姐下了学,便由夏墨护着,站在茶楼的小角落里,扮成公子哥的模样,踩了板凳,听掌柜龚叔在大堂中央讲话,招呼大家光临落座。 这样的日子,作为东家的韩先生自是忙的脚不沾地,他在楼上的大雅间,请了光化县几位有头有脸的世家老爷, 品茶,谈笑。 元姐也不愿意呆在家里,她也想来凑合热闹,便央了舅舅,装扮了一番,出来了。 这边,说书先生开讲了,元姐往前挤了挤,想贴近些看。因为她听舅舅说,今日??说的书可是光化头一份,早早打了名号出去,广而告之,说要开讲那火透襄阳半边天的《徽商传》。 今日这头三折的戏,还是韩先生亲自编排的,又亲自督促那说书人一折一折细细地练了,为的就是今日这水泄不通的效果。 茶水优惠,新戏开讲,四方茶楼,风光无两。 徐纪文也来凑了热闹,但却不是因为那两样噱头,而是因为,这是韩家的茶楼。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心底到底怎么想的。虽然他对韩家的来历总有疑惑,可心里却有些一丝丝亲近之意,不知道是韩先生救过他的原因,还是什么别的。80电子书wWw.80txt.com不管怎样,徐纪文都不由自主地来到了四方茶楼。 茶楼里,当真人山人海。座无虚席不说,连站的地儿都不多了。 茶楼中间偏东,放着一张黑漆方桌,系着大红五福桌围,上置一块惊堂木,边上放了茶碗茶壶。 说书人正在讲那本《徽商传》的第一折,他手持折扇,惊堂木一拍,全场鸦雀无声。 全场都聚精会神听着,可徐纪文却对此兴趣不大,因为他瞧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人又干又瘦,东张西望,时而与众人一道叫好,时而轻手轻脚的在场内走动。徐纪文冷笑一声,不用再做他想了,必是那偷东西的毛贼。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毛贼,看他又想去摸了哪位客人的钱袋。人们都在听书,场内除了伙计来回走动上茶上点心之外,暂时并无他人走动。可下一刻,徐纪文和那毛贼都瞧见了一个动静。站在人群中的一位公子哥儿附在他身后的小厮耳边说了几句,那小厮得了令,便行礼出了人群。 徐纪文瞧见那毛贼眼前一亮,心中暗笑,准备给他唱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 毛贼果然开始往那小公子身边移去了。那公子着实不大,看不清面目,身量不过十二三岁,瘦弱了些,衣着打扮还颇为讲究。如今身边小厮一走,估计在贼人看来,正是块难得的肥肉吧,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这毛贼看样是个熟手了,三步并两步就挨了过去,身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徐纪文也跟着他移了过去,准备待他出手,便从后面堵了他。 二人不过一息的功夫,便各自就位,准备行动了。而那小公子则是无知无觉的,还跟着说书的人学着,嘴里念念有词的,他的小厮也还没回来。 迅雷不及掩耳,毛贼一把扯下了小公子的银色钱袋,而那公子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说书人说到了点上,众人一起叫好,那公子也拍手称赞。 毛贼得手了,轻而易举,可当他转了头准备撤离的时候,看见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对着他,一双星目紧紧盯着自己。 徐纪文没有说话,朝着毛贼伸了伸手。 那毛贼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看见,眼睛眯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精明。不过只一瞬,便掩了过去,然后耷拉着脑袋,做了难为的样子,把那钱袋递了过去。 徐纪文见他配合,哼了一声,微微转头示意他可以走了。那毛贼得了信儿,侧身从徐纪文身边过去,可就在过去的那一瞬,竟伸手扯下徐纪文腰间的钱袋,纵身跃起,欲逃出生天。 徐纪文没想到他竟来这一手,有些意外,冷哼一声,迅速出手拉住了那毛贼摆起的右臂,待那贼一个踉跄,反手将他结结实实地按住,一动也动不了。又一把从他手里拽出自家的钱袋,哼了一声,问道:“你可还往哪里跑?” 谁知那贼竟一声讥笑,忽的大声叫道:“贼人偷我钱袋,还打我,快救命!” 他这一声,众人纷纷转头瞧来。那毛贼一看引来了众人的目光,眼中笑意更胜,偏偏还装作受了苦的模样,嚷道:“大家快来抓他!” 徐纪文恨不得一头撞死此人,没想到常年打鹰,还被鹰琢了眼。可自己手里拿着两个钱袋,确实是证据确凿的样子,这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好说书人一折讲完,道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听完了书,又撞见这么一场好戏,都围着不肯走,狐疑地看着抓贼和被抓的二人,纷纷议论起来。 局面一时僵持住了,还好此时有人突然嚷道:“毛贼在街上也偷过我的钱袋,此时怎地还诬陷他人!莫要装蒜!” 这人一句话,让众人都把眼神往毛贼脸上看去,陆陆续续地,又有两人指认了他。 众人不再存疑,只将那毛贼骂了又骂。 徐纪文松了口气,自己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习性真真是改不了了,若不是这毛贼是个惯犯,被人多次撞见,今日之事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他一松气,手下也有些松。那毛贼一看时机来了,使劲儿一挣,把徐纪文往后一推,竟扎进人群中跑了。 他这一跑,也没人再关注此事,人群散去,又讨论起刚才听的那一折书了。徐纪文心里虽气,却只能眼睁睁地任他去了,毕竟自家手里还捏着那位小公子的钱袋呢。 他转过身去寻那小公子,正见那公子侧了身要走的样子,他赶紧走到那人眼前。他正想说句话,把钱袋还给人家,却突然眼睛一瞪,认出了那人,两个字自有主张地脱口而出:“元姐?” ------------ 第五十七章 善意 徐纪文此话一出,自己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恨不能立时咬掉自己的舌头。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且不说自家乔装打扮徘徊此间不去,就看元姐也是男扮女装出来玩耍的,自己怎么能叫人家名字,还是女儿家的闺名,带了个“姐儿”字。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好好的还钱谢恩的场面,倒是被他这一句,变得尴尬不已。 元姐在刚才那贼吵嚷的时候,才发现自家钱袋子丢了,再去看那贼和捉贼之人,却从侧面一下认出了徐纪文。 她本不想让他看见,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弃了钱袋转身离去,也好免去一段尴尬。可没想到还没等她抽身离开,此事已是迅速地了解了。 自己再走也是来不及,只好祈祷自己这身装扮能瞒天过海,可照样还是被他一眼给认了出来。认出来也无妨,彼此心照不宣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还嚷出了自家名字。 元姐心里苦笑,然而看着他也一副懊恼后悔的模样,想起了舅舅说的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决定坚决不问他为何没走,给他一些喘气的余地。 “郑大哥可是从家乡回来了?”元姐开口道。 她说完这一句,就默默祈祷那郑牧能懂她的意思。她也知道这句话乃是掩耳盗铃之语,哪有人花上半年的功夫,费劲逃命回了家,接着再返回来的?可又不能问他为何没走,所以只能这样说了。80电子书wWw.80txt.com 徐纪文听了,却眼前一亮,心中明了元姐这是懂他的难处,在给他找台阶下呢。他心里颇有些感触,逃亡将近十个月,除了被拘着出不了门的李光凡,他再没了说话的人。 李家看在忠勤伯府的面子上,收留他,他很感激。可是他在这里漂泊却始终感觉不到安定,甚至还不如在山里的那些日子。能说上话的李光凡要进学读书,他还有个有事没事盯着他的堂弟,父亲大哥的信也是很久才能通过来一封。他除了跟路人谨慎地搭上两句话,竟可以一天都不用讲话,更别说有个知他心意的人了。 对着元姐那个掩耳盗铃的问话,他却在心里感激不已,连忙答道:“正是呢,准备做些东西商货的买卖。” 说着,挠了挠头,又拱了拱手,准备也跟元姐示个好:“听说韩先生搬到光化来了,恭喜,恭喜。” 元姐见她懂的自家的意思,还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心下欢喜。二人寒暄了两句,慢慢去了尴尬气氛,还透出了一丝一毫的亲近,徐纪文也开始问起山里的事:“虎子他们还好吧?” 元姐笑了笑,道:“听说蛮好的,还日日练着武呢,也收到你的信了,冯老爹还说你这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 徐纪文瞧着她白皙的面庞,眉毛似是往上抅描了一些,乌黑的发也用湘妃竹做的簪子绾上。身上穿了件银色暗纹直裰,腰间的宫绦上挂了件通体润白的玉牌,不说不动,看起来芝兰玉树,英气勃勃。徐纪文想,自己怎地这般好记性,又是这般眼睛尖,一下认出了这位翩翩少年的女儿身。越想,越在心里对着自己摇头。 而他看着元姐的一笑,那女儿家的清秀又溢了出来,挡都挡不住,知道也不能太怪自己。徐纪文略微有些呆,听她说话才赶紧回过神来,回道:“习些功夫,强身健体,日后也可做了防身之用。” 说完这句,元姐点点头,二人又一时无话。身旁有两人倒是嘀咕起来,说到明日端阳节的赛龙舟,约莫是兴奋了些,声音传了过来。 徐纪文赶紧接了人家的话头,说道:“听说光化年年端阳都热闹着呢,明日我可要见识见识。” 说到这个,元姐倒是清楚许多,去年的时候,舅舅就带她来看过。于是,她有些得意地回道:“那倒是的,除了襄阳城,也就数光化这边声势最浩大了,那龙舟从开了春便练起来了,明日可要赛上一天呢。” “那岂不是全城的人都要去看?”徐纪文笑道。他自是见过龙舟会的,还是京城的龙舟会,皇家钦点的,如何不知道是个怎样的震撼场面。可他看着元姐微微扬起的小脸,说着她欢喜的事,不由自主地就顺着她的话问了。 “自是都要去了,男女老少,万人空巷。”元姐说着眼睛更亮了,突然想起,舅舅每次带她出来都要嘱咐的话,脱口道:“只是小心别让拍花子给拍去了。” 徐纪文听了这话,差点笑了出来,自己这身形,都能当那拍花子的了,量他十个拍花子的都不敢近他的身。不过看着元姐这般身量,倒是笑道:“是该小心。” 元姐看他打量自己,又看看他比自己高上两头的个子,也觉得自己说了个笑话,抿了嘴咯咯地笑了两声。 那边,夏墨回来了。他是得了元姐的令,去跟韩先生说他们呆会要上街去逛的。这回完了话,就听说下面闹贼了,吓得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手忙脚乱地下了楼,跑了回来。 待他看见元姐还现在原地,一颗心才落了地,浑身一松,张口便道:“姑…?…” 然后,猛然看见元姐身边还站了个陌生男子,一个“娘”字,就这样生生咽了下去。可话说一半,更是可疑,只能像吞了个苍蝇似的,犹豫着低声喊道:“姑爷……” 姑爷? 哪有这般小的姑爷? 元姐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徐纪文,倒是没笑出来,可他觉得自己快憋出内伤来了,大口吸了两口气,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不过,既然元姐有人跟着了,他也就不再多说了,拱手跟元姐道了别。元姐也没有拦他的道理,说了声“再会”,徐纪文便转身去了。 元姐这才笑看了夏墨一眼,打趣他道:“我们也走吧,去看看你家小姐去哪了?”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定了亲的少年。 徐纪文还没走远,他也听到了这声打趣,裂了嘴,无声地笑了。 可夏墨却有些讪讪,又问了元姐有没有出什么事。元姐摆了摆手,示意他安心,也准备离去了。 ------------ 第五十八章 端阳 元姐趴在北江边上的清风轩二楼雅间窗前,打量着沿江两岸熙熙攘攘的人群。[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有风扶过,吹起她鬓边的青丝和五彩丝线,暖暖的,痒痒的。元姐拢了拢鬓发,转身坐了下来。 “春霞姐姐和秋云姐姐也跟着大表姐去看过龙舟会么?不知京里的龙舟会是个场面?”元姐笑吟吟的,连光化这样的小县城,都能全城出动赏一场龙舟,可以想见,五湖四海的人聚在京城是什么样子。 “奴婢们倒是都没去看过呢,不过听人说,端阳前一个月,临江的雅间就全给订光了。”秋云答道,素手斟了一杯菖蒲酒,递给元姐。 有诗云,采得菖蒲届端阳,酿成美酒送异香。 此间,?每逢端阳节,连皇帝都要饮用菖蒲酒,而且除自己饮用外,还赐给宫眷内臣一起品尝,并要穿上“五毒艾补子蟒衣”,举行隆重的饮酒仪式。只是今年皇上龙体欠安,不知道还有没有这饮酒仪式。 韩先生得了两瓶上好的菖蒲酒,分了一些给元姐,让她也饮上两杯。此酒具有提神、化痰、清头明目、轻身坚骨之功。常饮可补脑益智、延年益寿。 宋代医学家王怀隐所着《太平圣惠方》一书载:“菖蒲酒,主大风十二,通血脉,治骨立萎黄,医所不治者。” 可见此酒是难得的好东西。 元姐接过来,瞧了瞧。薄胎甜白瓷酒盅盛了菖蒲酒,倒可以看出此酒色橙黄,微翠绿,清亮透明,有些药酒的样子。八零电子书HtTp://Www.80txt.COM/元姐靠近鼻尖问了,倒是气味芳香。 元姐甚少饮酒,所饮不过是家酿的花酒之流,甜丝丝的,无甚酒劲。 她觉得此酒约莫是不怎么好喝的,和大多数的药酒一样,因而一仰头喝了半盅下去。没想到竟然是酒香酿厚,药香协调,入口甜香,甜而不腻,使人不厌,仔细回味,还有神气清爽之感。 元姐大乐,把剩下的半盅也一饮而尽了。 雅间有人敲门,是珍姐派了人过来,问她这里方便不方便。 韩先生应酬去了,她这里清净的很,自然欢迎珍姐过来的。珍姐也不客气,接了信就过来了。 “哎呀,你不知道太太娘家小侄子多顽皮,上蹿下跳的,还要拽我头上的豆娘,真真吓死我了。”珍姐进了门就抱怨道。朱氏娘家的小侄子正是七八岁的年纪,所谓七岁八岁狗也嫌,不是没道理的。 元姐笑着,让秋云也给珍姐上一杯菖蒲酒。 “不能再喝了,这酒后劲绵长着呢,我已经喝了两杯了。”珍姐连连摆手,走到窗前,往外瞧了瞧,道:“还得一刻钟才开始吧?” “是呢,姐姐莫着急,坐下歇会儿。”元姐拉了她坐下,捡了小粽子用竹签串了递给她。 珍姐尝了口,是豆沙的,倒是欢喜,又吃了两个,说起新得的信儿来:“你听说了没,嫦姐也要定亲了!”说着,眼睛发亮,一副我有好料的样子。 不过这一次,元姐可是比她知道的早。 五月初三就是个吉日,于家请了媒人去赵家提亲,赵老爷自然欣然应允。于家预备初八再去求婚,近日正四处寻着活雁呢。 昏礼下达,采纳用雁。 于行的这本《徽商传》越发地红火了,每日进账也多起来,还有人上门出钱让他再写一本。好在他一向老成持重,胸有大志,没被这一时的真金白银迷了眼,放了话出去,就此封笔。 不过,如今于家已是能在光化买得起一座两进小院了,聘礼也给的十足。本来赵老爷还以为真的是个穷秀才,颇有些碍于王大老爷的面子才允了婚。现下看来,于家竟比想象中富裕的多,里子面子都有了,他再没了什么顾虑,每日喜笑颜开的。 元姐早早就知道了,比着赵老爷还高兴些,如今见着珍姐问她,也学了珍姐的模样,说道:“那姐姐可知嫦姐订的哪一家?” 这个珍姐就不知道了,她也不过是听说有人去赵家给赵嫦提亲,然后赵嫦父亲允了,至于是谁,她还正打听着呢。可是,看元姐的样子,竟像是知道的,这让她难以置信,却有兴味大起。 珍姐连忙看了元姐,嚷道:“妹妹竟然知道?快说快说!”然后突然想起元姐前段时日与赵嫦走的极近,点了她:“你定是早就知道了,快告诉我!” 元姐哈哈大笑,却不好告诉她是自己一力促成的此事,毕竟闺阁女儿插手婚姻大事总容易被人置喙,想了想,只道:“此事说来也巧,那提亲之人正是家舅父的学生。只嫦姐姐和他们家在路上碰巧遇上了一回,嫦姐姐和那家的姑娘都跟我提起此事,这才相互认识的。那家觉得嫦姐姐挺好的,就由我家和王家牵线,促成了此事。” 珍姐倒不起疑,只大叹赵婵好运道,摆脱了王家不说,还寻了个好人家。忽然又想起元姐早知道了却不跟她说,转身要去挠元姐,嚷道:“好你个小丫头,我有什么信儿都跟你说,你得了这么桩巧事却瞒了我,看我不挠花你的脸!” “姐姐快饶命,此事没定下来之前,我哪里敢乱讲,还请姐姐体谅则个!”元姐边说边求饶,笑着跑开了。 二人笑闹了一场,便听到外面鼓起大震,龙舟赛要开始了。 元姐和珍姐赶紧朝外边看去,还招呼了几个丫鬟一起凑热闹,准备赌一赌哪支船能赢。 “不是红船,便是黑船!”珍姐下了定论。 “为什么啊?去岁赢过?”元姐连忙问。 珍姐赶紧摆出一副“你不知道了吧”的表情来,让元姐连喊三声“好姐姐”才告诉她。 “红船是我们商家出资赞助的,黑船是光化几家武馆的弟子上的阵,一般都是这两条船赢…?…” 珍姐给她们说起来光化的龙舟史,滔滔不绝。 龙舟赛在万众瞩目中,开始了,一城的人都跟着摇旗呐喊,而夹在人群中的徐纪文,转身挤出来,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过来了?徐纪文心中惊讶。 ------------ 第五十九章 身手 李光凡是打定了主意,趁着端阳的时候来光化会徐纪文的,可他被李光平盯得很紧,传个信儿都没能够。求书网Http://wWw.qiushu.cc/只能按着徐纪文给他的地址摸了过来,可院里根本没人。 李光凡垂头丧气,这种大节日,谁会在家呆着呢?不出门的才是反常。李光凡没见到人,只好留了纸条。心想,好歹他也来看过好友了,也不算太遗憾,劝了劝自己,于是又兴高采烈地往江边去了。 江边人那般多,他一个半道上插进来的,能有个站的地儿就不错了。李光凡一看这场景,再想想自家在襄阳的时候,还能坐在雅间里喝茶,又想到今日费了半天功夫还没见到徐纪文,脑袋立刻又耷拉了下来,叫了小厮,转身往清净处去了。 徐纪文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过看过了第一场比赛便罢了,人挤人的,也忒般难受,于是他也挤出了人群,凉快凉快。 除了挤在江边看龙舟的,街上就剩下些摆摊的、赌钱的了,于是乎,徐纪文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蔫头耷脑,由着小厮给他使劲扇风的李光凡。 徐纪文先是惊讶,后又觉得暗自好笑,他这是来寻了自己却没寻到么?也不先来传个信,真真不靠谱,徐纪文在心里对着李光凡摇头,难怪他如今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虽是这样笑话了他,可看见舍了襄阳府的舒适来找自己,心底却觉得正如大热天喝了杯冰镇酸梅汤一般熨帖,到底是铁哥们,没看错他。(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不过他也逃亡了近一年了,行事谨慎了不止一星半点,不敢立时就上前喊了他,只在附近转了转,先看一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跟踪。 好在,没人跟踪。徐纪文放下心来,看到不远处有个小男孩把玩着一把小弹弓,突然起了玩性。他悄没声地转到李光凡身后,又从路边的树下捡了几枚小石子,准备逗一逗李五爷。 李光凡站在人家屋檐下凉快,远远地看着火辣辣的太阳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叹气,忽然,不知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哎呦,怎么回事?”李光凡嚷道。 这一下徐纪文可使了不少力气,砸得李光凡捂了脑袋转身看,徐纪文连忙躲在树后面,他什么也没看到。 “真是邪了门。”他嘴里嘟囔着,又转回来往江边瞧去。 然而,没等他站定,忽地,背上又挨了一下。这回他可迅速地转身寻去,正瞧见藏在树后面,露出了半张笑脸的徐纪文。 “好小子,你在这儿啊!”李光凡一看,大乐,抬脚欲穿过路口,往徐纪文处走去。 “咦,五哥这是跟谁说话呢?”突然一个含着笑意的嗓音传来,李光凡心中大警,朝右手边,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那人身着宝蓝色织金团花直裰,嘴角上翘,眼里精光四射,快步朝李光凡走来。此人不是李光平,却还是谁? 一时之间,李光凡冷汗直冒,想出手拦了他欲一探究竟的脚步,可李光平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健步如飞,直逼他面前,扭头就往刚才李光凡看的地方看去。 李光凡刚才没拦上他,此刻恨不能捂了他的眼,却突然看到李光平疑惑的目光,并没有抓住真像的了然和快感,反而眉头紧皱,好像在思索什么。 李光凡连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徐纪文刚才站的树下,早已没了他的影子,只有一个小男孩拿了弹弓站在树下。 难道刚才是这个男孩打的他?李光凡突然也有了片刻迷惑。这不可能,这小孩刚才根本不再树下,而且手里只有弹弓,却并没有石子,况且刚才徐纪文的脸就在他眼前,他总不至于想徐四想到出现幻觉吧。 定是徐纪文这小子耳聪目明,手脚伶俐,抱了这孩子当掩护,自家翻墙跑了。 李光凡心中大定,再看李光平,心中厌恶至深,他怎么也跟来光化了,真真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么? “六弟在看什么?”李光凡盯了李光平,问道。 “呵。”李光平轻笑了一声,没回他,反而不死心地问道:“五哥刚才在跟这个小儿说话?” 李光凡见他完全没有羞意,反而理直气壮,都要气笑了,道:“可不是,刚才挨了他一弹弓呢。” 小儿确实拿着弹弓。李光平扫了一眼四周,又看了看李光凡,心知此事定是有疑,说不定和李光凡偷偷藏着的人脱不开关系。可此时,他怕是什么也发现不了了,倒也不用惹怒了他这个五哥,轻笑着撇开了话题:“五哥怎么也来光化了?此处人多,我们往那边茶楼坐下喝口茶吧。” 李光凡虽心里恨他,可徐纪文很可能还藏身在此处,若能把老六引走,徐纪文也能潜出去,倒也不再计较,应了李光平,一行人往茶楼去了。 徐纪文确实是躲在高墙后面的人家了,好在那家没什么人,估摸着可能去江边凑热闹了,因此他倒没被别人发现。 可是,李光平的出现还是让他心里一沉,这个李六到底是要做什么? 徐纪文想着,顺着那家的高墙,从另一侧翻出去离开了。 那路口边有座茶楼,二楼的雅间窗前站着一行人,而刚才李氏兄弟和徐纪文的事,全落在了那一行人眼里。 当头一人身着朱红色暗纹直裰,手拿折扇,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看似不到而立之年。饶有兴致地看了路口这场好戏,赞道:“没想到光化还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看那人身手,金越觉得比你当年如何?” 这位名为金越的,一身护卫打扮,英眉倒竖,站姿如松。他笑了笑,想到刚才徐纪文听到李光平的声音之后,迅雷不及掩耳地从斜前方把那孩子一把抱过来,又手脚利索地一个跨步翻过了高墙,点了点头:“回四爷,比着属下当年也差不多了,若能潜心练上十年,只怕属下也不定能在他手下过一百招。” 那四爷哈哈大笑,拍了拍金越的肩,道:“阿越过谦了,不过那小子功夫着实不差。” 四爷凝神往外看了一瞬,回头指了另一侍从,正色道:“符岭,去查查这三个人,尤其是那个练家子,尽快回我。” ------------ 第六十章 提起 元姐压的黑船赢了,得了珍姐一根玲珑点翠银簪,哈哈大笑。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可江对岸的渔薇楼雅间里,王丽却赌船输给了高宝良,褪了腕上一对银镯子给她,嘴撅得老高。 高宝良得了丽姐这对九弯素纹平银镯子,喜笑颜开。在丽姐看来,不过是她的一件极寻常的首饰罢了,可高宝良却喜欢得紧,一看这分量,就知道是足足的。 高宝良可不想因为此事惹了丽姐不高兴,可她也舍不得把镯子还回去,因而赶紧把镯子收了,岔开话题,说起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赵嫦来。 “她可是要回自个儿家去了?”高宝良朝赵嫦努努嘴,低声道。 丽姐听了,“哼”了一声,道:“明个儿就走。” 赵嫦如今也算是定了亲的人,再不好住在王家了。 当时,王老太太得了信气的摔了一个杯子,还把王大老爷叫过来训了一顿。不过,好歹赵嫦还在她眼皮子底下住了两年,既然木已成舟还有甚可说,赏了她一套压箱底的翡翠头面添妆,也算点头了。 赵嫦得了消息,泪流满面,拉着元姐的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一个劲儿地求了满天伸佛保佑元姐。还是元姐笑着说,以后她嫁到于家有的是机会见面,才让她面红耳赤,歇了下来。 高宝良“啧啧”了两声,道:“我看她可乐着呢,你瞧瞧,哪有往日愁眉苦脸的样儿?” 丽姐又“哼”了一声,暼了赵嫦一眼,道:“不知道嫁个穷秀才有什么可高兴的,她也就配嫁那穷人家去。” 高宝良在心里暗自撇嘴。人家赵嫦在王家的时候,你王丽看人家不顺眼,人家都要走了,还是不给一个好脸色,真真难伺候。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反正她没几年就要嫁人了,到时候等闲也回不了娘家,不然就有她这样的小姑子,谁敢嫁给王洋。 高宝良摸了摸袖子里的银镯子,心里想王家的富贵荣华,没了赵嫦在前边碍事,她一定要想办法嫁进王家去。 于是,转眼问起来:“她这一走,你哥哥可怎么办?” 王丽一听,皱了眉头,瞪着高宝良:“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哥哥和她有什么关系!” 高宝良也知道自家失言了,连忙道歉:“哎呀,我说错话了,妹妹别生气。我这不是怕你祖母再找个娘家亲戚过来么?” 看她伏低做小,王丽便不再计较了,嘴角微微上翘,有些得意:“这不怕,我娘已经看好了,很快就会定下来的。” “谁呀?”高宝良一惊,没想到王大太太这么快就看好人选了。 王丽眉眼尽是得意之色,靠近了高宝良道:“是谢元。” “啊?怎么是她?你想让她做你嫂子啊?” 高宝良不能置信。 她这话让王丽皱了眉头,突然想到元姐若成了她的大嫂,自己还得给她行礼,心里不爽起来,又想起岳氏说的话,压下心中不快,道:“那怎么了,她成了我嫂子,可就得顺着我了,不然有她好果子吃。” 高宝良了然了,原来王丽打的这个主意。不过说来,这王丽也是好笑,为着踩谢元一头,不惜让她当自己的嫂子,这是什么说法?高宝良在心里摇头,定是王大太太自家看中了谢元,又怕女儿不同意,哄她呢吧。 不过,王家怎么看中谢元了?那自己要进王家的门,岂不是更难了?得好好想想怎么办才是。 还没等高宝良想好,这场龙舟赛就浩浩荡荡地落下了帷幕,众人各回各家去了。 路上,王丽跟了岳氏同车,她想起高宝良说的话,问道:“嫦姐都要定亲了,娘也尽快给哥哥定亲才是,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哥被赵家弃了呢。” “怎么说话呢?”岳氏撇了丽姐一眼。 不过女儿的话提醒了她,虽然赵嫦的亲事她也在中间拉桥牵线,可外人并不知道,要是乱嚼舌根子可就不好了。 岳氏算了算日子,赵嫦的事算是定下来了,自家正可以乘着这股热劲儿再和韩家说道说道。于是,晚间老板娘就得了信儿,让她正经与韩家透个风。 不过,老板娘等了两天也不见李二婶上门来,她心里有些着急,怕岳氏嫌她办事不利索,便使了小丫鬟:“你去韩家找李二婶,就说新到了一批瓜子,问她要不要,让她尽快来拿。” 小丫鬟得了令,赶紧去了。到了韩家门口,又使了点钱,让门口的小厮帮着通了信,才见到李二婶,连忙把话说了。 李二婶心中狐疑,这唐家炒货铺什么时候这么看顾自家了?赵姑娘的事算是了了,难道是还有别的事。 她琢磨了一会,想起上上次老板娘问她关于元姐的事情,心里有了谱,立时就跟着小丫鬟去了,看这次她们又想打听些什么。 唐家炒货铺里,老板娘正使唤伙计擦地,见小丫鬟领了李二婶来了,心中一喜,赶紧道:“你看看,还是我想着你吧,瓜子刚来,就派人去找你了,就知道你定是要的。” 李二婶呵呵地笑,谢了她,让伙计包上两包,又与她寒暄了几句。 老板娘心里有着差事,也不与她兜圈子,直接问道:“你看这赵姑娘都有着落了,什么时候也能喝上你们家姑娘的喜酒啊?” 李二婶见她果然是朝着这个来的,心中暗笑,王家怕是要失望了吧。于是,她照着韩先生的吩咐,说了:“我们家姑娘可不着急。我们老爷就这一个亲人了,说是要把姑娘留到十七八岁呢。” 老板娘一听,瞪了眼。留到十七八呀,谢姑娘如今才十三,少说也得四年,到时候王大少爷都快二十二了。 “呦,这哪能行?也忒大了吧。”老板娘又问了一遍。 “怎么不行,我们老爷还得接着考呢,到时候有了官身,想给姑娘寻个什么样的没有?”李二婶笑道。 可不是,韩先生有家资,有学问,如今没了碍着他的人,可不得考个官当一当。那时候谢姑娘可是官家小娘子了,哪里还看得上王家大少爷? 其实,王家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趁着韩先生还是秀才的时候和他结成姻亲,等他水涨船高了,自家也跟着沾光。可人家韩先生一点都不着急,还想把姑娘留到十七八岁。 本来岳氏想着,若是能成,待谢元及了笈便成亲,也不过就是两年功夫,自己儿子勉强也等了。可这四五年,王家如何等得起,王大少爷可是独子呢。这一次岳氏的如意算盘可怎么也打不起来了。 老板娘得了这个说法,也无心再与李二婶攀谈。待送走了李二婶,便着急忙慌地去了王家。 ------------ 第六十一章 争吵 岳氏正带着丽姐做针线,毕竟到时候要成亲,她还得亲自做了针线孝敬公婆长辈,太差也拿不出手,只怕还让人耻笑了自家姐姐。[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好不容易,好说歹说地带着丽姐做了有一刻钟,就有丫鬟过来通传,说是嫁到唐家的姑奶奶来了。岳氏赶紧吩咐请她进来。 老板娘着急忙慌地掀了帘子进来,还没来得及喝上口热茶,便把话说了。 岳氏一听,差点打翻了一只描金青瓷暗纹的茶杯,急道:“果真要留到十七八,你可没听错?” “没错,没错,我专门问了呢。”老板娘点头保证。 岳氏闭了嘴,不说话了,眉头紧锁。这门亲事不能成了,自家儿子可等不起四五年。 过了一会,岳氏才又开口,道:“你没把话挑明吧?此事不必再说了。” “没有呢,大嫂子放心好了。”老板娘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得亏自家先问了一句,不然挑明了话头,王家可就不好看了。到时候,岳氏肯定要怪到自家身上。 岳氏得了这样的坏消息,也无意再应酬老板娘。不过,人家前后也帮了不少忙,少不得要表示一下,道:“你大哥这儿有几家铺面想租出去,我听说你欲再开一家分号,不如就租了自家的吧,自家亲戚,总是要便宜些的。” 老板娘一听,欢天喜地地应了,还专门保证自己不会把此事传出去。 岳氏见她识相,倒是满意,又让荷柳抱了两匹上好的绢纱过来,送了老板娘回去。(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屋里没了人,丽姐立刻甩了脸子,嚷道:“娘就这样算了?那谢元岂不是还要处处抢我的风头?” 岳氏本就因为失了一桩婚事不高兴,见女儿只顾着自家那点子心思,就更不乐了,说她道:“你这点事儿和你哥哥的亲事孰轻孰重?怎地这般分不清楚?” 丽姐见母亲这般严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道:“不是娘想了这个办法治她的吗?我都摁着性子,跟她好言好语一个月了,岂不是都白说白做了?我不管,就要让她进我们家!” 岳氏见她这般耍脾气,还不上道,正要狠狠地说她两句,没想到自家儿子掀了帘子进来,站在门口,面有急色,道:“娘,这是怎么回事?那亲事不成了吗?” 岳氏没想到一向听话懂礼的儿子,竟然会亲自过问自己的亲事,还这般着急,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打发他道:“你莫要管这些,这桩亲事不成,娘再给你找更好的,你好好读书就行了。” 可王洋却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又问道:“为何不成?可是人家不愿意我?” “怎么可能?我儿莫要多想,不过是那家要把姑娘留到是十七八岁罢了。”岳氏说着,柳眉倒竖,硬生生说道:“丧妇长女也没什么好的,且让他们留去吧…?…” 没等岳氏说完,王洋开口了:“娘,儿子愿意等她四年。” 这句话犹如炸开的炮竹,吓得岳氏和丽姐都大惊失色,异口同声道:“你疯了?!” “儿子没疯,那姑娘挺好的,我等她四年也没什么。”王洋说着,声音有些低了下去,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耳朵红的像染了色。似是觉得说起这个,他不自在地很,又补充道:“韩先生学问很好,儿子对他很是敬佩。” 他虽然这样说,可岳氏和丽姐还是看出了他的异色,那分明是看中谢家姑娘了。 丽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五味杂陈。她的计谋没法得逞让她烦厌不安,可他大哥对谢元莫名其妙的好感更让她嫉妒不已。她不知道是该执意求了母亲让谢元嫁进来,还是该让她离自己哥哥越远越好。脑袋里其实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让她一时之间头痛欲裂。 可岳氏却不能不说话了,她脸色铁青,指了王洋:“你这是做什么?男婚女嫁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地说起这样的话来了?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娘,还是您让儿子相看的她呢,儿子瞧中了她,要娶她,有何不可?”王洋大惑不解,他那天本不欲去小楼偷窥别家姑娘的,还是母亲三番四次派人来请才去的,怎地母亲今日这样冤枉自己? 岳氏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一时青,一时白,气的抓起桌上的茶碗一下摔在地上,吼道:“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我!” 说完,气血上涌,脚底打晃,一下坐到了椅子上。虽然没摔着,可也把一双儿女吓得不轻,连忙围上去喊娘。 一时之间,王家正房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由元姐引起的事,她自是不知道的,这会儿正悠闲地坐在床上看着于行的《徽商传》呢。 而远在襄阳的一间客栈里,那位叫符岭的侍从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唤了声“进来”。 符岭推门进去了,又细细掩了门,走到桌边,对着坐在桌前看书的四爷轻生道:“爷,卑职查出些眉目了。” 那四爷“嗯”了一声,合上手中翻看的地理志,抬头问道:“怎么?只查出些眉目来?说说看。” 符岭听他这样说,有些羞愧,低了头道:“卑职无能,目前只查出两人的身份来,武艺高强那人暂时还没查出来。” “先说说吧。”四爷捋了捋衣袖。 “回爷的话,路口处自称兄弟的二人正是襄阳李氏的嫡枝二房的五公子和三房的六公子,他二人不知为何都没在襄阳看龙舟,似是临时起意去的光化。另外那人如今就住在光化城里,附近的人只知道他姓郑,是个游学之人,来到光化不过一月,而他深居简出,甚少与外人说话。” “卑职派了人小心盯着他,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发现他和李府有什么牵扯,安静的很。李府好似也没什么事,只是这半年来对子弟约束的比较紧,其他都与寻常无差。” 四爷听着,转了转拇指上带的玉扳指,吩咐道:“派人好生盯着那人和襄阳李氏,只是莫要打草惊蛇。” “卑职遵命。” ------------ 第六十二章 打架 第二日,早间还有周先生的乐理课,这让摁了一个晚上也没能熄火的丽姐,一想起元姐在琴课上的屡屡获赞,就恨意四起。[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丽姐怎么能不恨。谢元往日不过是让她不快罢了,昨晚却搅得她家宅不宁。她把岳氏的病,和王洋的疯都算在了元姐的头上。 昨晚,岳氏气的一个踉跄,把儿子女儿都吓坏了。岳氏见机,赶紧趁机装成几欲晕倒的模样,让人七手八脚地架到了床上,又装作头疼欲裂,晾了两个孩子半天,才幽幽的缓过来,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 王洋和王丽见着母亲这般,还有甚个不答应的,都保证绝对不敢再行忤逆母亲。岳氏看着,才放下心来。 可丽姐嘴上答应,心里却把跟元姐的新仇旧恨都算在了一起,恨得咬牙切齿。 “狐狸精!”当她到了真沁园,走进学堂,路过元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眼睛眯着看着窗外,嘴里狠狠地说道。虽未明指,可那顿了一下的脚步,却暗示着她骂的人。 她这一句,声音不大不小,让学里的五位姑娘家,俱是花容失色,这样的话怎地在此处毫不避讳地从女儿家嘴里说了出来。 ?赵嫦前几日就回了下乡家中,女学中的几位都不是小意奉承丽姐的人,她这话可是说给谁听? 众人还在惊讶万分的时候,杨芬突然站了起来,皱了眉头,瞪了眼,指了丽姐,嚷道:“你说谁?!” 她这个反应倒是在情理当中,刚才坐在窗户旁边的可不就是杨芬吗?王丽虽然眼睛看向窗外,可那个方向除了已经走了的赵嫦,就只有杨芬了。qiushu.cc [天火大道] 然而对于杨芬来说,“狐狸精”这三个字可谓是深入骨髓。从她一小,就听到她长姐杨芸明里暗里用这个词代指她姨娘。因而,她听见丽姐这么说,过了最初的一愣,立即就炸了毛,嚷了起来。 丽姐本就心中压着一团火,看见杨芬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指着她质问,更是怒火中烧,横眉瞪眼,吼道:“谁说你了?你指什么指?!” 然而,芬姐可是出了名的泼辣,直接忽略了丽姐的前一句,对着后一句就来了:“指你怎么了?谁叫你嘴里不干净!” 丽姐看她还伸了手指着自己,怒不可遏,见杨芬一个庶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丽姐伸出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朝着杨芬指着她的手打去。 “啪”的一下,她的大力把杨芬的手打落的同时,还把杨芬打的一个踉跄。 除了杨芸,杨芬哪里在别人身上受过这样的委屈,急红了眼,翻身一跳,扑到了丽姐身上。 丽姐哪里想到她会扑过来,避之不及,尖叫一声,被她扑倒在地上,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发出“坷噔”一声响。 众人具是惊呼,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眼,还是珍姐率先反应了过来,大声喊着丫鬟们拉人。 丫鬟们这才七手八脚地上去,要把撕扯在一起的二人拉开,接着还有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跑出去通知王大太太。 岳氏和周先生联袂而至,此时撕打的二人早已被分在了两间厢房里,谁也不见谁。 杨芬扑在丽姐身上,又是打架的好手,除了头发歪了,衣裳乱了以外,竟然毫发无损。只她这会儿也知道,自己这暴脾气怕是回家也要挨骂的,赶紧抱着自家被丽姐打了的手,连声呼痛。 而丽姐才是真的挂了花的人,她的头砸在地上,虽没出血,可肿起来一个大包。头发也在乱糟糟的撕扯中,被扯掉一缕,露出白花花的头皮。 岳氏看着心疼地直抽抽。 这样的乱象,琴课也没法再上了,周先生嘱咐了各位小娘子不要到处乱传,打发她们各回各家去了。 路上,珍姐拉着元姐坐了自家马车,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势,问她:“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姐也心中狐疑,丽姐那句“谁说你了”,虽然被杨芬略了过去,可却落入了元姐的耳中。 丽姐最初说“狐狸精”三个字的时候,是在自己眼前顿了一下的,虽然她的头转向窗外,可她却也说了不是指杨芬,然而同样在窗边坐的赵嫦已经走了,按理说应该碍不着她才对,那她说的是谁呢?难道是自己? 元姐被她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否定了,自己也没碍着她吧,她凭什么这样说? 所以,珍姐问的时候,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想不出来答案。 珍姐也知道元姐应是没有答案的,但她不过是想和元姐说道说道这个惊天大事罢了,因而还是兴致勃勃地和元姐讨论起来。 元姐看她那个八卦模样,倒是笑了出来,珍姐总是这般乐观开朗,生气勃勃。 二人巴拉巴拉说了好一段路,等到要分别的时候,珍姐还拉了元姐,跟她说:“等我一有消息就会跟你说的,放心吧。” 元姐笑着谢了她。 如今元姐对这样的事,并不像刚来的时候,那般耿耿于怀了,她慢慢也学会了稀松平常的看待。 回了自己家,时辰还早的很,她想起昨个儿看《徽商传》的时候,看到了女儿给父亲做的寿面,心中一动。 算一算,离着舅舅二十六岁生辰,不过还有不到一个月,自己若是到时候给舅舅亲手做一碗寿面,舅舅岂不是开心坏了。 往年元姐还在山上的时候,韩先生不让她操持家务。韩先生总觉得元姐一个千金小姐,来到山间已是很吃苦受罪了,哪里还能再操心这些,便是姐姐姐夫在天有灵,怕也会心疼得落泪的。因而,元姐除了做些针线,侍花弄草之外,也只跟了自己读书。 不过元姐年龄渐渐大了,除了琴棋书画,各样事务也该学起来了。主持中馈,过问商农,相夫教子,便是千金小姐也得事事亲躬。 而且,元姐听说,珍姐和婧姐如今都在学灶上的功夫呢,因而自家也起了这个心思。既是要学,那便从一碗热腾腾的寿面开始吧。 ------------ 第六十三章 厨艺 相传,汉武帝与众大臣聊天,说到人的寿命长短时,讲道:“《相书》上讲,人的人中越长,寿命则越长,若人中一寸长,则可以活到一百岁。(wwW.qiushu.cc 无弹窗广告)“ 然而,此话一出,东方朔竟大笑起来。众人都觉得他莫名其妙,还有些不顾君臣之礼。好在汉武帝不甚介意,点了点他,问他有何可笑的。 东方朔抚须回道:“臣并非笑话陛下,而是想起了彭祖。彭祖绵寿永世,长年八百,按照陛下的说法,那么他的人中岂不是有八寸长了?那彭祖的脸是该有多长呢?” 话音刚落,众人皆哈哈大笑。 后世之人因此就有了“以面换脸”的想法,脸长即面长,也就是借用一条长长的面条来祝福长寿。渐渐的,做寿就有了吃“长寿面”的习俗。 然而,长寿面可不是这么好做的。要把一根面条做的长而不断,还要兼顾口感爽滑,易于消化,元姐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出来,只好接受了福婶的说法,从和面开始,一点一点地慢慢学起来。 长寿面还没个眉目,不过元姐像是打开了新天地的大门,对着灶上的每一样都兴趣十足。一会盯着小丫鬟洗菜摘菜,一会看着福婶调味下锅,不亦乐乎。 元姐还专门点了她最爱的鱼片煮,让福婶从头到尾,一步一步地做给她看。 福婶近日心情好得很,她女儿又给她添了个外孙,因而也不犹豫,当即应了。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呵呵地笑着,收拾了手头上的活计,就要去缸里捉鱼。缸里的黑鱼活蹦乱跳,滑不溜手,可是福婶一个擒拿,就把一条约莫三斤的黑鱼抓了上来,元姐看着赞叹不已。 然而,接下来,福婶却把那黑鱼直接举起,大力摔在青石地上,如此摔了三次,黑鱼似是晕了过去。元姐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就见福婶将那鱼又洗了洗,拿起刀来。 好在福婶还顾念着元姐是个小姑娘,转了头笑呵呵地问她:“这就要杀了,姑娘也看着?” 元姐咽了咽吐沫,定了定神,点点头。 “呵呵,姑娘可真是个胆大的。”福婶又是笑,不过手下不停,手起刀落,掀开了那鱼的鳃。 这一下,血红的鱼肉翻了出来,腥味直扑元姐的鼻子,那鱼似是疼醒了,又扑棱起来,被福婶一个刀背,又拍昏过去。 元姐瞧着,更是瞠目结舌。正巧这会李二婶过来了,看见福婶竟然杀鱼给姑娘看,气的直跺脚,上前一把拉了元姐,一手还捂了元姐的眼,急急道:“姑娘家家的,再不能看这个,快出来。”边说边拉了元姐出了厨房。 院子里的空气,温暖干燥清新,元姐深吸了几口,才把肺里的鱼腥味全呼了出来。看着李二婶着急的模样,呵呵地笑,道:“没事的,李二婶,不过这也是灶上的功夫,姑娘家还是得学的吧。” “傻姑娘,哪里用得着学这个!所谓的大家闺秀的灶上功夫,不过是指点着下面的人做罢了,哪里用得着自家动手。便是动手,也不过是下面的人备好了,小姐们放进去而已。”李二婶看她原来是想学厨艺,还以为处处都要学,真是哭笑不得。 元姐恍然大悟,笑道:“我说呢,这场面我看着都快受不住了,像婧姐这样娇滴滴的还不得吐出来?看样她们只是捡了干净清亮的事做呀,原来如此。” 话虽这样说,可元姐还是对厨艺兴致勃勃,待到福婶收拾干净了,她又进去认认真真学起来。 可是岳氏却连吃饭都顾不上了。看着自家女儿那狼狈模样,心疼之余,她也第一次问自己,对女儿的教养是不是太糟糕了。 可自己也都尽力教她了,上的是自家女学,请的是光化的名师,自己也经常带着她做事,怎地还是这样毛毛躁躁,不知进退呢? 此事前因后果她都了解了一遍。丽姐本事想挑衅元姐以泄愤,没想到竟被芬姐误以为是说了她。弄错了人也就罢了,丽姐还口无遮拦,没把杨芬放在眼里。那杨芬可是江边唱小曲的姨娘养的,泼辣耍横,哪里是丽姐能比得了的。二人闹成这般,丽姐确实是占了绝大部分的责任。 口无遮拦,不会随机应变也就罢了,可岳氏最头疼的,是她不能压制自己的脾气,还总觉得别人都应该敬着她,让着她。就这一点,以后嫁进了襄阳李府这样的大家族,就有得苦头吃,而且吃了苦,还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岳氏想想,眼眶都红了。自家像丽姐这般大的时候,都能帮着姨娘处理事情了,也能讨得主母欢心为自己挑选一个好夫婿,可丽姐怎么还不如八岁的孩童,完全能不能静下来理智思考问题。 岳氏头痛欲裂,想起她的姨娘柔柔弱弱,却沉着稳定的样子,突然想,若是让自家姨娘去教丽姐,会不会大有起色。 念头一起,岳氏觉得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岳氏娘家在武昌,如今主母已去多年,嫡长兄携了长嫂在外做官,等闲不回来,家中正是岳氏的姨娘接手中馈。 若是丽姐过去,一来能让姨娘带了她贴身教养,二来也能和外祖家亲近亲近,再者武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湖广首府,丽姐也可长长见识,总比在光化坐井观天强的多,最后,岳氏觉得让她离开光化些时日,也免得她哪天又看那谢家姑娘不顺眼,要去招惹人家。 说来,此次还多亏了杨芬,她年纪小,又有泼辣的名声在外,丽姐跟她吵闹,不过吃点亏也就罢了。倘若真的招惹了谢元,岂不是正正经经地得罪了韩家?韩先生在光化士子中名声很好,这样做还会让别人以为王家仗势欺人,到时,大家一人一口吐沫,王家世代积累下来的名声可就完了。 岳氏拍拍胸口,念了几声佛,正经决定下来。让丽姐去她外祖家住上几月,算来算去,都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当下便叫了丫鬟铺纸磨墨,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往武昌传去。 ------------ 第六十四章 不见 五月的光化,柳绿桃红,朝气蓬勃。[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学堂一下子去了将近一半的人,虽然显得空空荡荡,却也安安静静,十分惬意。 珍姐瞅了课间的功夫,拉了元姐说话:“你说说,她们靠窗的三个人都不来了,再过一两月,蓉姐姐估计也在家绣嫁妆了,学堂里岂不是更没了人气?” “不会吧,芬姐和丽姐还能一直呆在家里?”元姐摇摇头。 “不过,她们俩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搭一句话了,学堂里有这两人跟没有有啥区别?”珍姐暼了她。 那倒也是,这两个都不是能服软的人,闹成这样,还怎么有说有笑的。 元姐点点头,又问起蓉姐的婚事来:“…?…可是说了什么时候成亲?”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吧。那人年龄可不小了,膝下又没有儿女,估摸着蓉姐姐及笈之后就该成亲了。” “那这样说来可真是快了。”元姐算了算道。 珍姐点点头,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眼神有点飘忽,过了一会,喃喃道:“蓉姐和嫦姐可真是好,都找了有功名的夫婿。” 元姐听着,想到除了嫦姐和蓉姐,学里也就只有珍姐年龄最大了,也难怪她会发出这样的感慨。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那姐姐家给你相看了吗?”元姐问。 她这话说的直白,自己却无知无觉,可珍姐听着却有些脸蛋发烫,轻轻皱了眉:“我娘走的时候,跟我爹说,到时候让我舅家帮着相看。我舅舅和舅母上次来就说起了这个事,应是开始看了吧。” 她这话越说声音越小,竟和平日里大方洒脱的模样全不一样,元姐看着不禁有些疑惑,怎地一个两个说起此事都羞红了脸呢?女儿家可不得给自己也打算打算么? 元姐想不明白,也不再放心上了。开始琢磨起来,秀姐来了好一段日子了,自家都没跟她出去耍耍。今日浮云飘飘,日头不大,可不正是出门的好时候。 下晌元姐歇了午觉起来,一件豆绿色素面交领夹衫衬得她皮肤白腻,容光焕发。 元姐叫了秋云,让她派人去于家问一问,秀姐得不得空。 元姐去了兔园,逗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如今都肥了许多,毛茸茸的,好不可爱。元姐跟它们叨叨了一会儿,就见秋云急匆匆小跑了进来。 元姐吓了一跳,猛地起身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说完,一阵天旋地转。 还好绿萍就在她边上,伸手扶住了她:“姑娘,怎么了?” “没事,没事,起得急了。”元姐缓了过来。 元姐确实起的急了,可她午饭的时候,因为胃里胀气,吃的少了些,这会儿才会头晕。 不过元姐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因为秋云的小跑,让她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秋云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回姑娘,刚才派去的小厮还没到于家,就遇见于家的人了,说是宝儿姑娘找不到了,正四处寻呢!”秋云急急回道。 元姐一听,一个激灵,光化可不比乡下,人多又杂。宝丫一个五岁的小丫头,才来了光化没几天,这能跑到了哪里去?况且刚过端阳,拍花子的到处都是,这可如何了得。 元姐心急如焚,好在还有理智,喊了秋云,让她叫人跟着去找。自家也急不可耐地回屋换了件男子的月白色素面直裰,散了发让春霞帮她束起来。 “姑娘也要跟着去?” “要去的,不然我怎么能放心,没事的,叫上夏墨,让他跟着我就是了。”元姐回了她,又让她手脚利索些,赶紧帮她装扮起来。 春霞听着姑娘由夏墨陪着,略略放了心,不过几息就弄好了元姐的头发配饰。又去叫了夏墨过来。 韩先生不在家,去了位于神农山脚下的两个田庄,这两日都不在,留了夏墨给元姐使唤。 元姐让夏墨去叫车夫套了车,直奔于家就去了。 于家在西城门不远处,离着韩家也不过一刻钟的车程,元姐在车上就撩了帘子四处看探,可街上全没有宝丫的身影。 心里更是着急,由不得一个劲儿催了车夫,加快速度。马车转了两个弯,驶进了小巷里。 马车的疾驰和鞭子的抽打,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而在街角吃鱼肉馄饨的徐纪文,也被这鞭声引得转了头看,却一眼就瞧见了窗口张望、女扮男装的元姐。 元姐着急忙慌,东张西望,这是在找什么吗?韩家出什么事了吗? 徐纪文放下吃了半碗的馄饨,匆匆结了账就跟了上去。 元姐的马车在一座四方小院前停下了,她动作麻利地下了车,刚一站定,秀姐就红着眼,迎了上来。 “没事的,我派人去找了,你放心,定能找到。”元姐赶紧上前,想拉了她,有想起自己穿的乃是直裰,那样岂不是损了秀姐清誉? 她赶紧收了手,又说道:“宝丫会不会躲起来了?可能就在附近?” “附近都找了好几遍了,爹和二哥都不在家,娘和大哥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去了,让我在家等着,怕她回来找不到人。” “北边没人找么?”于家住在城西北门附近,西边距离城墙不过半里地,早就找过了。虽然也靠着北边城墙,可毕竟还有些距离。 “北边还没有,本来大哥想找了同窗帮忙的,可他们都没见过宝丫,怕是认不出来。”秀姐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是呀,人手再多,没见过宝丫岂不是抓瞎,那怎么办呢?元姐灵机一动。 “你别哭,我去画副宝丫的画像,倒时候让人拿着去找不就行了。” 秀姐一听,嘴里赶紧应了,连连点头。 元姐嘱咐了夏墨先在附近看一看宝丫是不是藏起来了,自己跟着秀姐进了于家小院。 而墙角后面,徐纪文却支着耳朵,听了个清楚。 他看了元姐的反应,暗暗点头,遇事不慌,头脑灵活,对她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来说,确实不容易。 可此时却不是夸赞元姐的时候。徐纪文掉了头往北边去了,他可是见过宝丫的。 ------------ 第六十五章 行凶 元姐一连画了三幅宝丫的画像,画的十分逼真,栩栩如生,连秀姐看了,都点头哽咽着道:“正是妹妹。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元姐好生安抚了她,起身吩咐带来的人,让他们拿着画像分头去找。而她自家也不闲着,带了夏墨,往北寻去。 宝丫不见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了,此时已过了申时,再过一个半时辰天就要黑了,若是天黑之前不能找道宝丫,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可宝丫到底能去哪儿呢? 元姐刚要迈出于家大门,却顿住了脚步。与其这样毫无头绪的找,还不如好好想想她会去哪? “宝丫平时都去哪里玩?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吗?”元姐问道,四处打量着于家小院的一草一木。 “她能去哪儿呀?她这般顽皮,娘都是把她拴在家里的,外边的人都不认识的。” “那她在家都干嘛,或者有没有说过想去哪?”元姐不停地想,以宝丫的性子,会去哪里呢?总不能一出门就被拍花子的抱去了吧。或者会不会一时贪玩,躲在谁家不出来了? “她在家总嫌闷,说要回山上去。可这山高路远的,她难道还真的能往老家山上跑了?”秀姐说到这,吓得腿都软了。出了城更是天大地大,万一被远行的人带上了马车,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了。 “这不可能,守城的人怎么可能放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自己出城去?别瞎琢磨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元姐拉了秀姐会厅里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思考起来。 “她想回山上?”元姐喃喃道,眼睛转了转,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要往院里走去。 可她还是起的太快了,眼前一片漆黑,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地上,得亏扶住了案,才稳了下来。 可她来不及管这许多,快步走向院子中央,往北看起来。 然而,越过西厢房和正屋之间的墙壁,正好可以看到城西北那座不过百余丈的芙蓉山的山尖。 看着芙蓉山的两个山尖,在明媚的日光中清晰可见,元姐觉得自己心中仿佛也被这束阳光照了进来,之前迷雾重重,如今都烟消云散。 “夏墨,我们往城西北走!”元姐喊了夏墨,抬脚就往那边去了。 这一带本来就住的些普通的小生意人或手工艺人,离着主街远,不像城南那般纷乱。也是正因为于行要闭门读书,所以才选了这么个地方。 元姐学着大人的模样,嘴里念起佛来,希望自己猜的是对的,希望宝丫没有遇上坏人。 她猜测,宝丫定是看见芙蓉山,想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家乡,误以为老家就在不远处。因而她瞒着母亲兄姐,开了门溜了。 可是,看山跑死马,芙蓉山看着近,其实是在城外还远五里处。不过宝丫定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走不了多久就能到。如此一来,她肯定看着芙蓉山的山尖就往那个方向去了,而且出不了城,估计就在城西北角的附近徘徊。 可即是锁定了西北角,那也是一大片区域,他们人手有限,如何能铺天盖地地寻找呢。 看着日头往西边斜了又斜,元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她深吸了几口气,开始把自己想想成宝丫,蹲下身子以宝丫的身高打量芙蓉山,想象着宝丫可能选择的道路。 一步一步,一丈一丈,她与夏墨,边跑边看,往城西北寻了过去。 然而离城墙不远处的一棵杏树下,宝丫却遇上了一个陌生男子。 那人干干瘦瘦,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身上一股子酒气,吊儿郎当地从街角转了过来,一眼就瞧见了蹲在树下往上看的宝丫。瞬间,一双小眼里蹦出一束火花。 不过,他却没有直接上前,倒是在附近转了起来。此处都是住家,又是小巷,来往的并没有几个人。他四处张望,也没见有人过来搭理这孩子,莫不是走丢了? 他心里更是痒了,走上前去,站在宝丫身边,问道:“小丫头,家住附近?” 宝丫听见有人跟她说话,侧头瞧了一眼,见着是个陌生面孔,理都没理,又接着抬了头往上看。 那人见宝丫没理他,哼哼地笑了两声,也顺着宝丫的目光往上看,却见一只大黄猫趴在树上。 原来是只猫啊,他放下心来,不是人就好。 “小丫头,我家可有好多猫呢,要不要跟我回去看看?”那人眯了眼睛笑道。 没有回音。 那人见宝丫一声不吭,心想莫不是个傻子吧?管他呢,傻子也能卖几个钱,先弄回去再说吧。 原来此人起了贼心,欲青天白日行凶拍花! 他又四处看了一圈,确定没人,也不再多话,向宝丫走去。 宝丫感觉他好似奔着自己来了,回头看了他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看宝丫起了警觉,便再顾不上轻手轻脚,一个箭步夸上前去,欲将宝丫一把摁住捂了嘴。 宝丫没料到他能向自己扑了过来,想转身跑来却是迟了,跳了一下,却被他一下抱住了腿,身子一轻,竟是被那人扛在了肩上。 若是旁的孩子,此时早已吓得大喊大叫了。 那人本是想先捂了宝丫的嘴,没想到,被小丫头一个抽身,却抱住了腿。这样很不好,若是大叫起来引了人,他岂不是脱不开身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偷小孩呢! 然而宝丫并没吭声。那人由不得心中一喜,心想,傻子还是有些好处的,不过,为着保险,还是捂了嘴得好。 可他刚想把宝丫甩到前边来,却觉得右耳朵边有一股湿热的风吹来,接着便是钻心一痛。 那人再顾不得旁的了,一使劲就要把宝丫甩下来。可宝丫大口咬住他的耳朵,这一甩,宝丫确实摔下来了,可他的耳朵也撕开一个口子,疼得他捂了耳朵,撕心裂肺的喊起来。 他喊了这声,又怕将人都引来,只得强行咬了牙忍住。而当他看见手上一片血迹的时候,怒意滔天,恨不能现在就把这丫头摔死在石头上。 可当他下了恨心,再往地上四下寻那丫头时,却发现宝丫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 第六十六章 庆幸 那人一看,孩子没了,怒发冲冠,瞪圆了眼睛四处看了又看,都没有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当下气得心砰砰砰地乱跳,难道这孩子还能飞了不成? 飞了?那人一愣,赶紧又跑回了树下,抬头往上一看,正见宝丫现在树叉上往下瞧。见他看来,突然扬了一下她那如藕节般的小手臂。 那人还在惊讶这胖丫头是如何上的树,却突然看见一物直奔来面门就来了。他下意识地就想躲,可那东西飞得太快,“砰”的一声砸到了他那侧过来的鲜血直流的右耳上。 原来砸他的,正是此杏树结的一颗杏子。 那人再顾不了其它,气的哇哇大叫:“死丫头,有本事你给我下来!” 然而回应他的,又是一颗直逼面门的杏子。 那人火冒三丈,跑过去摇那树干。这树干不过小儿合抱粗细,他使了吃奶的劲摇着,宝丫在树叉上就晃了起来。 宝丫来不及再用杏子砸他,只双手抱了树枝想稳一稳,可他摇的甚是凶猛,眼看着宝丫就要站不住了,一只鞋子坠了下来。 那人看着,阴笑不止,嚷道:“等你落到我手上,非得把你手脚剁了!死丫头!”他嘴里骂着,手上不停,还更使了力气。 这一波摇晃,幅度更大,宝丫本就浑身小肉,沉实得紧,如此一来,她站的那个树杈就快要断掉了,而树晃得猛,她也不好再换地方,只得皱了眉头,抿了嘴,抱紧树干。[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只听“啪”的一声,最下面的树枝断开了,哗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而宝丫没了置脚之地,再是抱紧树干,也是几欲坠落。 又过了几息,宝丫再也撑不住了,手一松,整个人都往下滑了下来。 那人一看哈哈大笑,也不去接,只用力去摇树。可他还没来及的多摇几下,就感觉一股大力朝他腰间袭来,不及反应,他已被踹向了墙根,后背死死地砸在墙上。 而宝丫,却没有如预想中坠落地上,而是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宝丫,还记得我不?!”徐纪文笑道,想起她居然还能上树,夸道:“小丫头有两下子!” 宝丫看见抱着她的人正是村里教虎子他们练拳的郑牧,眼睛一亮,裂了嘴笑,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记得,你功夫厉害!” 徐纪文听了,哈哈大笑,把宝丫放在地上,道:“今儿个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厉害功夫,去路边瞧好了。” 宝丫蹬蹬蹬地往路边跑去,而徐纪文也向着被踹在墙根不能动弹的那人走了过去。 “怎么又是你这个贼!”徐纪文这才抽空定睛一看,那人可不就是在四方茶楼遇见的偷钱的贼人么? “哎哟,又是你,多管闲事!”那贼捂着腰,嘴里还硬气。 徐纪文一听,冷哼一声:“那我可要跟你管到底了。”上去就要将他拿住。 那贼自不会束手就擒,拔腿就要跑。 然而徐纪文展示功夫的时候到了。他两步跃起,一脚蹬到杏树干上,把那杏树震得乱颤,比之之前贼人摇晃得还要剧烈,树叶噗漱漱往下落,连刚熟的杏子也咚咚地掉了好几颗。看得宝丫拍手叫好。 之后一扑便到了贼人眼前。那贼一看无路可逃,照着徐纪文面门就是一拳。徐纪文哪能被他打到,身子侧过,掌法已到。 这一掌加风带雨,将贼人一拳化为乌有,又顺势一转,擒住了那人手臂,直接大力扭到背上。 二人这番打斗,不过一息之间,盖是那贼武功太弱,徐纪文不费吹灰之力便擒了他。 徐纪文冷哼一声,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细碎地脚步声响了起来,接着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宝丫,原来你在这儿!” 是元姐,徐纪文来不及回头看,听音便识人了。 元姐匆匆寻了过来,转过街角正巧见站在路边的宝丫,惊喜万分,快步上前一把将宝丫抱了起来。 “你怎么跑这么远!你娘和你哥哥姐姐都急坏了。”元姐责备她道。 然而仔细打量了一下宝丫,却见她头上扎的两个小角有些散乱,衣服也又脏又烂,脚上也只剩下一只鞋子,心里又软了下来,急急问她:“出了什么事?” “没事!”宝丫回她,声音爽朗,并无害怕胆怯之意,元姐心里有些惊奇,这孩子胆子怎地这般大。 刚想再问一句,宝丫已伸手指了元姐后方道:“抓到了,好功夫!” 元姐心中疑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巧见那郑牧手下摁着一个人,转了脸朝她笑。 “郑大哥?”元姐看了看那二人,又看了看宝丫,问她道“可是郑大哥救了你?” 宝丫使劲点了点头。 元姐听了,完全松了口气,嘴里又叨叨念起阿弥陀佛。 “这人怎么回事?”元姐皱眉看向被反剪住手的贼人,问道。 徐纪文听了,冷哼一声,又使劲扭了扭那人胳膊,疼的那人呲牙咧嘴,连声求饶。 徐纪文解释道:“他欲行凶,得亏宝丫身手灵活爬到树上,我又及时发现,不然怕是被他得了手了。这人便是上次在四方楼偷钱之人,此次抓了他,非得扭送官府不可,不然还会行凶害人!” 元姐连连点头,不过她也知道以郑牧的身份,怕是不好去官府投案,便转身吩咐夏墨:“我们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官差巡街,就在不远处,你去叫他们过来,然后你跟着去官府做个记录便是。” 夏墨有些犹豫:“这…?…”他的第一职责毕竟是看顾元姐,怎好随意离开? “没事的,你去吧,我跟郑大哥送宝丫回于家,你到时候去于家找我便是。这位郑大哥舅舅也是认识的。”元姐解释道。 夏墨见元姐自有主张,对那人很是信任,虽有些犹豫,可还是应了。 元姐自家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可徐纪文心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元姐先是把他的身份处境都考虑周到了,然后又说有自己在,让小厮放心离开,她这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了吗? ------------ 第六十七章 吃面 官府来了人,把那贼人带了回去,夏墨也跟过去录口供了,走之前再三嘱咐元姐要尽快回到于家。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 元姐自是要赶紧回去的,其他人可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宝丫,还要回去通知大家。 “郑大哥可是方便?”元姐刚要抬脚离开此地,忽然想起那郑牧身份上的不便,即使说他又从老家回到此地,也容易让人起疑,当下抬头问了他。 徐纪文听了,笑了笑,他虽笑得很轻,可眼里的暖意却不容错识:“无妨。” 他救了于家小妹,无论见不见于家人,他们也会从宝丫嘴里知道的。似宝丫这种五岁的小丫头,让她保守秘密等于变相的广而告之,到时候更让人疑心,何必呢? 可元姐对他的体谅和理解又让他心里如同吹过这五月的风,暖洋洋的。 三人往回走着,天色见晚,西边的太阳只露了半张红红的脸。柔和的日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三条长长的影子,好似与他们并肩擦过的一家三口一样安宁。 然而,走了不过半里,元姐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她使劲攥了攥手,又抿了嘴,可刚才挺直的背却微微弯了弯。 她开始胃疼了。 自从那场巨变之后,元姐便离开了原本舒适安逸的家,开始逃亡。她母亲林淑韵尚能忍着悲痛,打起精神细细照顾她,可她母亲不久也去了。[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而当时的舅舅不过也只有十六岁,临危受命,带她不远千里,车马奔驰。 元姐本也是千娇万珍长大的千金小姐,不过三岁,从没吃过一天苦。可跟着舅舅却常常来不及吃来不及喝,马车上也多用些冷点心。而她胃肠不舒服,大家刚开始也都以为不过是对马车的晕眩,觉得过一段也就好了。元姐那会儿还小,对这些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又害怕,便是舅舅也不知道了。 待到舅舅发现她呕吐胃疼,食不下咽的时候,胃病已经一点一点地做了下来。 之后求医问药,韩先生也因此学起了歧黄之术,到了山上安定下来,元姐的胃才慢慢养了起来。 可她今早颇有些着凉了,午膳时胃胀气的厉害,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连奔带跑地,早已没了积食,胃里灼热,竟是疼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元姐有所开口,宝丫却似想到了什么,脱了元姐的手,突然扯住徐纪文的衣服,瞪大眼睛道:“教我功夫!” 徐纪文不意她突然说起这话,一愣,呵呵地笑,看了一眼元姐。 可这一看,却惊了他。元姐此事面色发白,两条秀眉拧在了一起,牙齿咬的嘴唇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徐纪文连忙越过宝丫,着急地盯着元姐问道。 元姐见他问,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没有扭捏,苦笑道:“饿得胃心疼。” 徐纪文却没有笑,元姐一个大家小姐,怎么会饿得胃心疼呢?此时不过酉时,就算饿些,不过咕噜咕噜叫罢了,可元姐明显疼的很厉害。 “吃点东西应当能好些。”徐纪文沉声道:“那边街口应该有吃食,我们过去看看。”说完又怕元姐担心于家人着急,心里有所顾虑,赶紧道:“宝丫定是也饿了,吃点东西也费不了几个时间。” 元姐确实是有些顾虑,不过她自己这样根本也走不了什么路,刚想说,让徐纪文先送宝丫回去也行,反正自家穿的男装也不怕的。然而她还没张口,宝丫肚子竟使劲儿呼噜了一声。 元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徐纪文也是笑,摸摸宝丫快要散下来的两个小髻,道:“你这肚子倒是比嘴巴勤快。” 宝丫低头摸摸自己瘪了下去的肚子,也呵呵笑了两声,然而不忘之前的事,有拉了徐纪文,道:“教我功夫!” “小丫头还挺执着,先吃饱再说吧。”徐纪文没有应她,姑娘家学功夫的可不多,况且自己还东躲西藏的,当真不便。 他们转了个弯,瞧见了路口人来人往的,果然有几个小摊位,其中一个打了幡,上书“汤面”。 徐纪文刚想说,要不就这家吧,忽然想起元姐会不会嫌弃街边摊不干净,心里有些犹豫,又看看了四周有没有正经的店面。 然而他的话没说,却被元姐说了:“就这家吧。”元姐指了那幡子道。 徐纪文见她不嫌弃,心下倒有些欢喜,心想元姐果然不是那吹毛求疵的深闺小姐做派,便领着二人过去了。 徐纪文点了三碗大骨面,又怕元姐等不及,瞧见旁边一家是卖包子的,又包了几个与脾胃有益的萝卜包子给元姐先垫着。 元姐接过热腾腾的包子,感激地看了徐纪文一眼,道:“多谢郑大哥。”又想起他两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心里更是觉得他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佩服不已。 然而徐纪文却被元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除了外祖家的表姐表妹,还没和那个姑娘这般亲近过。 好在元姐谢过他,就拿了包子分给大家,他也就松了口气。 大骨面也做好了。三碗满满的当当的面,点缀了这香葱,大骨熬出的白汤散发着浓浓的香气,使人食欲大动。三人折腾了一下午,都饿了,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完了面,元姐也缓了过来,在再三推搡下,还是徐纪文付了钱。 这回落到元姐不好意思了,让人家帮了个大忙,还不客气地吃了人家一顿,总是有些不太好。不过人家好爽客气的模样,自家也不能小家子气。捋了捋自己这身直裰,拱手作揖,笑道:“日后郑大哥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便是,小弟自当尽力。” 徐纪文哈哈大笑,伸手虚扶了元姐,道:“贤弟不必多礼。” 二人这身扮相皆是玉树临风,你来我往倒也是一番景象,可中间夹了个胖丫头,怎么看怎么有些怪,怪的让人想笑。 然而胖丫头还没忘了之前的事,跺了脚,嚷道:“教我功夫!” ------------ 第六十八章 跪求 “宝丫为何学功夫?”宝丫连着问了三遍,徐纪文便不能不正视她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打坏人!”宝丫回道。说着,还出拳踢腿地比划了两下,惹得元姐笑弯了腰。 徐纪文也忍不住扶额,笑起来,又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看了看元姐,道:“刚才我到的时候,小丫头确实爬上了树。虽看她所身上结实,却灵巧地紧,只这姑娘家习武,哎?…?…” 元姐听着认真打量了宝丫,想到小丫头以前干的事,琢磨道:“宝丫自小就和村里的小丫头们不一样,倒是和小子们一起长大的。用于婶的话说,就是浑身骨头痒,歇不住。三岁的时候就和人比扔石子,还把自个儿胳膊甩掉了,四岁的时候把村里同龄的小子打哭好几个,就是年初的时候,听秀姐说,她还自己跑到山上扑了只野兔回来…?…也许,她真的是习武的料?” 徐纪文听她这样说,表情倒正式起来,朝着宝丫招手:“小丫头,过来。” 宝丫站了过去,徐纪文又让她原地转上几圈,还让她踢了几下腿,最后捏了捏她的肩膀和手臂,沉思起来。 “这孩子骨骼轻巧,骨坚肉实,确实是习武的材料。”徐纪文沉吟道,又转头看了元姐:“似她这般,在姑娘中确实少见,也难怪她安定不下来。只是,我再不适合教她,不若你去跟于家人提一提。”他说着又去看元姐的神情,见她平静坦然,又继续道:“光化离着武当山并不远,此处也有多家以道家武功修习的武馆,好似城北那家姬氏武馆就教弟子修习形意拳,此拳就出过有名的女师傅,若是于家有意,可以带着宝丫过去看看。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元姐听得一愣一愣地,武术、拳法这些离她生活如此远的事情,她今日竟听了一大篇。不过她在嘴里念叨了几遍,就记住了,准备回去一字不落地背给于行听。 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郑大哥不过去了么?” “我只把你们送到,打个招呼便罢了,就不多留了。”徐纪文叹了口气。 元姐知道自家多问了,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再言语,三人一道往于家去了。 于婶已经找了一圈回了家,正现在院子里落泪,一眼看见元姐带着宝丫回来了,大喊了一声,直接扑了上来。一把把宝丫抱在怀里,“死丫头”地喊着,还使劲打她的屁股。 秀姐也又哭又笑地扑了过来,娘三个抱成了一团。元姐看着,也红了眼眶。 然而徐纪文的思绪却飘了起来,飘到了京城。若是他能回家,估计娘亲也这般反应吧。爹和大哥定是指着他骂“小兔崽子”,二哥则会一声接一声地叹气,三哥肯定冷哼一声,然后抽了门栓要把他打个稀巴烂,侄儿们肯定抱了他的腿往上爬…?… 好在,夏墨回来了,元姐见了他又赶紧吩咐他去把于行找回来,这才让各人都止住眼泪,思绪归位。 徐纪文果然像刚才说的一样,和于婶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然而,徐纪文还没回到家,他这天下晌的所作所为并于家的情况都已经写在了一张细小的纸条上,随着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往南飞去了。 待到晚间,距荆门县不远处的一座山庄里,符岭站在书房外,轻声道:“爷,光化传了消息过来。” “进来说。”四爷站在案前,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字,看着心情很好。 “何事?”四爷问道,放下了笔,坐在了楠木雕花椅上。 “光化那边飞鸽传了信,说那郑公子有动静了。” 符岭将今日下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四爷听了,却笑了:“这么说来,这个郑公子是从那庙山村出来的喽?山村里能有这般人物?” 符岭不知这话怎么接,只道:“传来的信儿说,已经派人去庙山村查探郑公子行踪了。” “襄阳李氏可有什么动静?” “回爷的话,李家老夫人卧床近半年了,不过近两日似是病情加重,府上一日请了好几位大夫,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 符岭说完,却听见远处似有说话声传来,他心中一喜,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四爷已是站了起来,眼睛明亮照人,道:“定是先生回来了。” 四爷说完,大步地往院子里去了。 而远在神农山脚下的田庄里,韩先生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 他昨天下晌刚到这座田庄的时候,就看见门口蹲了一个小姑娘,不过九岁十岁的模样,见了他的马车直直地冲了上来。 付敬驾车吓了一跳,使了十二分力气才把马拉住。 那姑娘一看马车停了,跪下就是磕头,边磕头边喊:“老爷,我要卖身,五两就行,求求老爷救救我弟弟!” 韩先生不意遇上这么一幕,十分诧异,皱了眉头让付敬把她扶起来,自己也下了车。 “小丫头,为何要卖了自己?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韩先生看那孩子穿的不算差,长得也不瘦,不知她家有什么过不下去的,这样急着卖了自己。 那孩子一看这老爷这么年轻,还和颜悦色的垂问自己,胆子也大起来,回道:“我爹端阳前和人一起上山打猎就没再回来,村里的人都说我爹遇上野人了,死定了。我弟弟不信,跟那些乱说乱道的小孩打了一家,他们人多势众,把我弟弟扔进了水塘里,着了凉,烧了两天了,叫都叫不醒。大夫说要吃人参才能好,可我们家买不起人参。求老爷买了我,我不要钱了,换一根人参救我弟弟也行!” 说完,她啪啪地掉着眼泪,又砰砰砰地对着韩先生磕起头来,韩先生赶紧上前拉了她。 她说的这情形,竟与绿萍家十足得像,可见世人的苦难都是这般相似相通。 “你先别哭,孩子,我随你去你家看看,我也略通医术。”韩先生柔声道。 那孩子一听,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韩先生,看见韩先生肯定地朝她点头,激动地她又磕起头来:“多谢老爷大恩大德!” ------------ 第六十九章 修陵 那姑娘姓陈,父亲是村上的一名猎户,本是外村人,十几年前才到了这里,又因为娶了村子里的姑娘为妻,便在此处安了家。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且他胆大心细,打猎很有些手段,家里还过的颇为富足。 陈家一家四口本准备端阳的时候去山下玩上两天,因而陈猎户才想着出门前再上山走一趟,正好下山的时候带了猎物去卖。他还约了村里另外一位年轻的猎户,二人结伴上山去了,本来说天黑前就能回来,可没成想,都七八天过去了,两人却再也没了影子。 他们出去的第二天,村里还派了五个人去寻,可回来的却只有两个人,那两个人一回来就大喊大叫,说山里有野人,陈猎户他们都被野人抓走了。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上山去了。 其实,山里有野人的事从祖宗嘴里传下来,不知道有几百年了,谁都没真的见过野人,连所谓的脚印也都是捕风捉影。 可从三年前开始,这一带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看见了野人的脚印,甚至还有人看到了野人的身影,而且个个都说的斩钉截铁的,使人不信都难。 韩先生跟着陈姑娘快步进了陈猎户家的院子,就见院里整齐干净,鸡笼鸭圈整齐利落,可以想见以前陈家的日子,还是过得很舒坦的。 陈姑娘名贵芜,母亲薛氏,弟弟贵柯。薛氏见着贵芜领了个穿戴富贵的年轻男子进来,吓了一大跳,又听女儿介绍说是东边田庄的韩老爷,略通医术,可以给儿子瞧病,跪下就是磕头。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韩先生自是不能受了人家大礼,客套了一番,便直奔内室给贵柯看起病来。 贵柯确如贵芜若说,是受了凉又受了惊,折腾了几日转成了肺热咳喘。贵柯虽然刚病了不久,可表里俱热,上下同病,看起来确实重了些。 韩先生问了薛氏,知道贵柯已经喝了两天的麻杏石甘汤,又佐了板蓝根助金银花、黄苓、连翘清热解毒,宣肺泻热,卫气同治,表里双解。 然而贵柯的病还在于受了惊吓,约莫对于不到八岁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父亲被野人抓走更可怕的了,因而他反复发热,半夜梦呓,病情没有起色。 估计那赤脚大夫也不知病从何来,治不了了,便说了人参用来吊气。似陈家这般人家,刚去了男丁,哪里有钱买好品相的人参,到时候买不到好的,便是小孩子去了,也赖不到大夫身上。山村里不少医术不精的山大夫都是这么干的。 韩先生叹了口气,又翻了翻贵柯的眼皮,这孩子昏昏沉沉,印堂部隐有青筋,正是受惊所致,若是再治疗不当,怕就真的没救了。 “贵柯肺热咳喘,继续服用麻杏石甘汤即可,不过他受惊不浅,心神不安,手法按压穴位,让他定气凝神,如此五六天应该就可以痊愈了,只是这段时日不要再惊吓他便是了。”韩先生沉吟道,又招了手让贵芜过来,让她在旁边看着学着,回头照原样施法。 小儿受惊,捡神门穴、合谷穴、太冲穴、太溪穴、印堂穴、百会穴六穴,按配穴排列次序点穴,每穴平揉、压放各五十至一百次,一般手法即可,根本不用服用人参。 韩先生边施法,边解释道:“取合谷、太冲穴,以镇静。取神门穴,配印堂、百会穴,补心安神。补太溪穴,以补肾。综合以上作用,为镇静、安神。适用于紧张不安,夜睡不宁或抽掣等…?…” 贵芜一一学了,韩先生指点了一番,又安抚了陈家人,让贵芜不必再自家卖身。 薛氏还不知道贵芜的这番作为,一听,眼泪啪嗒啪嗒都落了下来,搂了女儿,又要给韩先生磕头。 韩先生还是赶紧拦了,听薛氏道:“老爷大恩大德,妾身来世做牛做马回报您!” 韩先生不敢受,摆摆手,又嘱咐了几句便回田庄去了。 “老爷心慈,只他们孤儿寡母的,怕是也不好过。”付敬叹了口气,跟在韩先生后面低声道。 “我何尝不知道?天灾人祸,妻离子散,如我能尽我所能,造福一方百姓,夫复何求?只可惜,我们也前途未卜啊。”韩先生更加感叹,他学富五车,深谋远虑,可却只能藏身山野,埋没人群,何谈一展抱负? 韩先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让付敬去查一查野人的事,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这几年,神农山一带如此神秘莫测? 当天晚上用过饭,付敬便来回话了。 “老爷,我问了村里的不少人,还去西山那边也打听了,都说这个野人的事,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付敬斟酌道。 “其实要说这事,还得追溯到四年前的冬天的另外一件事,只不过没人愿意说,还是薛氏的娘家叔父知道我们救了贵柯才勉强开口的。当时传闻说楚王看中了神农山,说此地风水极好,有龙舞之势,是罕见的龙脉,要来此地修建陵寝。” 韩先生听着,没有做声,却肃起了脸色。 付敬又道:“据薛老爹说,当时大雪封山了,可楚王爷还是派了不少人来,就从这一带上的山。村里不少老人都说过,大雪封山是山神在休憩,不能打扰,连猎户们都只在外围转一转,谁都不敢往山里去,就怕触怒了山神。” “可是楚王爷的兵马,谁人敢拦?陆陆续续地上去了好几波人。我问了多少人,他只说是人数很多,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之后还有运送石料器材的,连猪牛羊都往上面送。可谁知,眼看着快过年了,雪竟下越下越大了。突然有一天夜里,山上轰隆一声巨响,说是整个山都颤了两颤,把村里人都吓醒了。” 韩先生听到这,眉头皱了起来,点了付敬:“接着说。” “然后,第二天山上便跑下来十几个人,一身狼狈,细看却是官兵打扮,说他们开山修陵,动静太大了,引了雪崩,山上那些人全死了,只有他们死里逃生。村里的人都吓得哆哆嗦嗦的,说那雪崩是山神怒了,给王爷脸色看呢,而且一怒之下,把那些官兵都收走了!” ------------ 第七十章 楚王 付敬咽了口吐沫,又继续道:“年后没多久,楚王爷又派了人过来,代他祭拜神农山的山神,说会告诫子孙历代不在此地修陵,希望山神息怒。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官府也派了人过来,挨家挨户地上门警示,说是不许乱传,乱传者一律杖责八十!” 杖责八十,和要人性命有何不同,村民自是无人敢胡乱说道此事。 韩先生听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又问道:“那野人的事怎么说?” “是这样的。楚王修陵的事过后不久,附近的山村就开始有传言说山上闹鬼,可闹来闹去也没人损伤,就不提了。不过,开春之后,有人上山打猎却看到野人的脚印。”付敬正色道。 关于神农山有野人的传说确实由来以久了,最早可追溯到《山海经》。书中记载:“枭阳,其为人,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枭阳就是俗话说的野人,长得高大魁梧,力大无穷,花草人兽皆食。 付敬又道:“村里人说那脚印有成年男子两倍大,他们在三处发现了那脚印。就有人觉得,是雪崩之后,山里没了食物,野人才出来到处觅食的。他们都怕野人,敢上山的就少了不少,加上雪崩之后,确实没什么猎物,不少猎户都搬走了。” 这件事,韩先生确实知道,庙山村就搬来了一家猎户和冯老爹比邻而居,说是神农山这边有野人出没,而庙山一带却鸟兽日丰。 ?“那我怎么瞧着陈猎户家过的还不错?”韩先生提了疑问。[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老爷问的这个事,我也问了的。陈猎户打猎颇有章法,手里攒了不少钱,还在村里买了块地,而且别的猎户搬走了,可他还能在周边打打猎,不往山里去,倒也无妨,反而因为没人争抢,日子舒坦不少。”付敬呵呵道。 “没想到这陈猎户倒是个能人。”韩先生点头称赞。 付敬也点头,又继续说道:“只出了几个脚印也就罢了,后来还有人瞧见野人的毛发和粪便了,大家伙心里害怕。不过有个年轻的猎户不怕,他说非得要一探究竟,可进了山却再没出来。这次才真正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上面下令封了山,谁都不能往里边去,打猎也只能在外围。不过,陈猎户此次上山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说,他可是个中老手了,怎么会一去不回?最可疑的是,之后去找的五人中也有三人走失,逃回来的两个还一口咬定其他人是被野人抓去了。”付敬说完,歇了口气,道:“就是这样了。” 韩先生给他倒了杯茶水,让他润润口,自己却沉思了起来。 楚王,修陵,雪崩,野人,封山…?… 韩先生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此事十分蹊跷,这些词语之间似乎还有更加深层的建议。然而是什么呢? 韩先生冥思苦想,而一向对朝廷皇位十分敏感的他,首先就把重点放在了平日名声不显的楚王身上。 楚王当时怎么突然就像起修建陵寝了呢?历代楚王陵都在武昌附近,而神农山距离武昌十分遥远,难道真是因为此地风水绝佳吗? 韩先生闭起眼睛,仔细琢磨起来,可不过一瞬,他就突然张开了眼睛,因为他想起来一件极为重要的历史。 成祖当年推翻孝帝所用的五万精兵,就是他打着修建陵寝的口号屯的私兵,只不过那时成祖确实修了一座历时七年的彪山陵,私兵就是在彪山陵里练出来的,而楚王的修陵行动却是以雪崩告终了。 以雪崩告终不是重点,而之后野人出没,乃至官府封山,恐怕才是不寻常之处。 韩先生想到这,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抚掌称道:“妙哉!妙哉!” 付敬被韩先生这笑声吓了一跳,手中茶杯一晃,热茶差点泼了出来:“老爷这是怎么了?” 韩先生没有回答他,却有些眼笑眉飞:“现下就去问问,都有哪些上山路。” 付敬大惊,直道:“老爷不能上山,山里有野人的!” 韩先生听了,呵呵地笑,安抚他道:“山都封了,我如何上去?只是让你问问路罢了,快去吧!” 既然知道封山,为何还要问路?付敬心里嘀咕,不过韩先生既然说了不去,他也不好再多说,应声告退了。 然而,韩先生却兴奋得紧,一双眼睛在在黑夜里,灿若明星,一点睡意都无。 楚王,真的会是藏兵于山吗? 楚王在各位皇子中,并不突出。他生母不过是个嫔,还是死后才追封为德妃。德妃死的时候,楚王已有七岁了。当时皇后娘娘还想把楚王放到膝下来养,毕竟皇后娘娘无子,只有一女敬慈公主,若能扶养一位丧母的皇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楚王年岁颇大,没能得到皇后娘娘的亲自教养。本朝皇子六岁便往东五所与诸位皇子同住,十三岁开府建衙,二十岁就番。不过今上性子淡薄,与朝堂之事不甚上心,耳根又软,乃至除了楚王之外,诸位皇子竟无人及时就番。 大皇子辽王,惠嫔所出。惠嫔生辽王时极为艰难,辽王不到三岁她便撒手人寰。惠嫔死后,辽王本应交由皇后扶养,可皇后当时正值十月怀胎之际,还没来得及安置辽王,他便意外从一座假山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落下了腿脚不便的毛病,从此与皇位绝缘了。皇上怜惜他身子不便,允了他不必千里迢迢地去番地,留在京中养病。 然而,二皇子吴王和三皇子淮王,却完全是因为各自的生母贵妃和贤妃跟皇上吹枕边风,而对就番之事一拖再拖。 楚王今年二十有八了,也在楚地也有八年了,韩先生也说过,他于民中多有称赞。不过楚王在朝堂中名声不显,对于皇储,还是吴王和淮王的呼声更高。 韩先生以前也以为,楚王底气不足,于皇位怕是不敢争上一争。楚王舅家张氏聊胜于无,岳家寿康伯府戚氏自从前任寿康伯去了之后,因被人弹劾而丢失了军中大权,如今沦落成二等伯爵之家。而他本人也远离京城,等闲见不到皇上,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占了上风。 可如今,韩先生却不这么以为了。 ------------ 第七十一章 志向 ???不过三刻钟的功夫,付敬便披星戴月地回来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 “老爷,我去问了,神农山上山一共有六个路口,其中五条路都在附近的村庄旁,被封了,还有一条是在神农山南的夏火岭处,不过那夏火岭上住了一伙山匪,没人敢从那边过去。” 村民有官府警示,又封了上山的路,而那夏火岭的山匪又堵住了最后一条通道,那么,神农山里发生什么事,也就没人知道喽? 只怕这山匪怕也不是等闲的山匪吧。 韩先生呵呵地笑,问道:“这伙山匪来了有三年了吧?” 付敬一惊,睁大了眼睛:“老爷所言不差,有两年多了。” 当然是这样了,不然山里的事,怎么向外界传递呢? 韩先生挥挥手,让付敬下去歇了,自己眯着眼睛,琢磨起来。 如果所料不差,当年那些所谓的雪崩死了的士兵应该都是楚王的私兵吧。而所谓的楚王陵寝应是给士兵建造的训练场,而夏火岭的山匪则是楚王安排的眼睛、耳朵和嘴巴。这当真是一招秘棋,除了楚王没人知道,这里还藏了真正的大秘密。(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如若不是自己救了贵柯,和陈家结了善缘,哪里知道这各种辛秘。 黑夜里,韩先生竟自顾自地点起头来。 ?楚王敢招募私兵,藏兵于山,就不是对外那可有可无的富贵闲人的模样,而是一个有胆有识,野心勃勃,又按兵不动的亲王爷。 韩先生的心砰砰砰地,快跳了出来。终于,继自顾不暇的淮王之后,有人敢越过锋芒毕露的吴王,剑指皇位了! 从前,韩先生也曾一度想过,要不要向淮王投诚,毕竟淮王可以说是和吴王旗鼓相当的唯一对手了。 可那会儿元姐还小,而且淮王还在京城与吴王斗法,没有去徐州就番。淮王此人并不像吴王一般残暴狠绝,反而对外多有仁慈之名。可韩先生知道他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府上谋士还不如吴王府的多,做事一意孤行,颇有些当年项王的味道。 果然,他和吴王角力多年,却始终居于下风,去年更是被逼得退回番地再做筹谋。且他时运不齐,就番之后一场干旱,一场春寒,更让他非但没能扎根淮地,反而因为救济百姓搏个贤名而伤了元气。 韩先生一想到淮王,就暗暗叹气,难道真的就让吴王顺顺利利,荣登大宝不成? 万万没成想,在远离京畿的湖广,居然还藏了一个不显山露水而又胸怀大志的楚王,这样的消息犹如天雷轰轰,这让韩先生怎么能睡得着觉! 这十年来,韩先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恢名复姓有了希望,第一次觉得他那些壮志抱负有了用武之地。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只有一个贤明大志的君主,才能让人愿意抱着一腔热血为之披肝沥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韩先生慢慢地平复自己的心情,现下,他要知道,楚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日子一转眼就到了五月中旬,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元姐换上了件茶色细纹罗衫,并撒花藕色百褶裙,还是觉得学堂里闷热不已,拿了绣蕉叶团扇一下又一下的扇。 “这天儿当真热,你看外边,连树梢都不动。”珍姐最是怕热,也拿了绿丝镶边的葵扇,扇得更紧。 这会儿刚下了周先生的琴课,珍姐嘱咐了丫鬟去给她取些水来,自家坐在厅里和元姐说话。 元姐叹了口气,瞧着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没出声。 珍姐又自顾自地道:“好歹咱学里去了两个人,不然人多更热。” 那倒是。从丽姐和芬姐打架之事以后,歇了几日,芬姐又回到了学堂,然而丽姐就再也没来过,说是去武昌她外祖家了。学堂里走了赵嫦和王丽,只剩五个人了。而且前天蓉姐也确定了出了五月便不再过来了,一时之间王家女学倒寂寥了三分。 ?元姐倒没觉得寂寥,她这几日可忙的紧。 宝丫找回来以后,元姐当天就跟于行说了郑牧提议之事。于行沉思半天,颇有些意动,只说此乃大事,还是应该再斟酌两日,打听一下,再做决定。 然而两日之后,韩先生风尘仆仆地从神农山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家三口妇孺,说是过来投靠韩家的,让她也来分派人手。 原来,韩先生给贵柯看完病之后,当天晚上就有人上陈家给薛氏说亲,欲意让其再嫁。陈猎户不过失踪了不过半月,就有人开始打她们孤儿寡母的主意,这让薛氏由不得不心惊胆战。 陈猎户当年是孤身一人来到此地的,身边没一个亲眷。而薛氏娘家父母皆去了,只剩一个弟弟胆小怯懦,刚成可亲没两年。叔父薛老爹一家也是老实巴交的农户,薛氏就怕有个万一,谁也保不了她们娘仨。 就有好心的村民提议,让她们投靠一户富人家。薛氏的叔父也点头称是,又说韩先生就是难得的好人,不如投靠了韩家,若是日后陈猎户还能回来,再求了韩先生的恩典,一家团聚不迟。投靠不同卖身,只是名义上为主仆,而并不买断,日后还能解了投靠关系,重新生活。 薛氏本来还有些犹豫,可贵芜却急得跳脚,说韩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贵芜一向比薛氏有主意,薛氏看看女儿又想想儿子,一咬牙也就应了。第二日,薛氏带着女儿便求到了韩家的田庄,让付敬递了话,韩先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韩先生把人领给了元姐,让她给三人分排事务,又点明了不让李二婶插手,也是想慢慢地让元姐接手韩家中馈。 韩家人少,事情也少,元姐能从简单的人事练起来,也容易些。 待元姐见了三人,了解了他们家的苦楚之后,深深地叹了几口气,前有绿萍的事,后又大妞一家,如今又来了投靠的陈家,她是真的为人世间的悲苦感到无奈又伤心。 ------------ 第七十二章 引导 虽然无奈,虽然伤心,可她看到贵芜那明亮的眸子,露出坚毅的神色的时候,元姐知道,怜悯不是让他们好好生活的药剂,只有待他们一视同仁,才是最好的办法。(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 元姐想着往日李二婶管理内宅的做法,仔细问了贵芜和薛氏都有什么擅长,贵柯大病初愈,还时不时有些反复,再加上他年龄尚小,且过一年再论。 薛氏说,她能种庄稼,也能在厨房帮厨,元姐便安排了她给福婶打下手。而贵芜却说她没什么擅长的,除了照看弟弟,给薛氏帮忙之外,只跟着陈猎户练过几年拳脚功夫。 这倒是让元姐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是有些武艺之人。 薛氏解释道:“他爹没上山之前跟人走镖,练过几年硬功夫。”薛氏说着,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元姐了然了,当镖师没有功夫可不行。不过看样子,这陈猎户并不是迂腐之人,能把功夫教给女儿,让她有自保之力,便是一位开明的父亲,就是不知为何会失踪在山林里。 元姐点点头,看贵芜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有些好奇,有些佩服,心里想了想,安排她在院子中洒扫,万一有个事,也能应付几下。 元姐上完课,回到了家中,午间就吃到了薛氏调的野菜,那味道,竟和从前在庙山村吃的王大娘调的差不多,元姐很高兴,想打赏她些东西,可转念一想,又怕福婶多心,以为来了个抢饭碗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元姐琢磨了一下,便把二人都打赏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韩先生听说后,笑着点头。 歇了半个时辰的午觉起来,元姐觉得神清气爽的,刚换上衣服,便听外边有说话声,走动声。不一会,秋云掀了帘子进来,见元姐已经收拾妥帖了,赶紧禀上:“姑娘,于家的秀姑娘和宝姑娘来了。” 元姐听着,眼睛一亮,莫不是宝丫的事有章程了?她连忙出了房门,正见秀姐和宝丫转入内院,朝她走来。 她赶紧喊了秀姐,迎了上去,又分神打量了宝丫一下。宝丫竟然皱着眉头,瞪着眼,眼睛不知往哪儿看。 元姐见了,心生疑窦,难道于家不许宝丫练武不成?那日于行明明意动了,他可是于家撑起一片天的人物,这事怎么会又黄了呢? “她这是怎么了?”元姐拉了秀姐,连忙低声问到。 秀姐苦笑:“我大哥本是应了她习武的,又去姬氏武馆问了,可人家说武馆里还没女弟子,夏天练武的都赤着身子,说要是秋天再过来,倒是可以。我大哥就准备答应了,今儿过来跟韩先生也说一下,看先生什么意见。宝丫就是觉得自己还得等上两三个月,心里不痛快呢!” 秀姐边说,边摇头。 这番话倒是让元姐放下心来。她觉得,郑牧都说宝丫是难得一见的习武的苗子了,若是浪费了,岂不是很可惜?她下意识,就对郑牧的看法毫不怀疑。 外面还是热的很,元姐赶紧将二人引进屋里来,吃些井水镇着的瓜果,凉快凉快。 宝丫闷闷不乐,大口地吃着一块夏瓜 ,搭在椅子上的小胖腿一下一下地甩着。 元姐看,心中一动,招手让春霞去叫了贵芜过来。 贵芜动作伶俐地跟着春霞进了门,元姐也赏了她一块夏瓜,让她歇口气,朝着秀姐小声道:“这个小姑娘叫贵芜,是前几日投靠过来的,会些拳脚,不如让她先带一带宝丫,也免得宝丫闲来生事?” 秀姐精神一振,盯着元姐道:“这样太好了。你且不知道,她这几日可闹腾得很,还说要去找郑大哥,我们哪里知道郑大哥住哪呀!若是能给她找点事做,我娘也好抽开身给哥哥准备亲事。” 元姐呵呵地笑,又道:“回头让贵芜给她耍两下,让她瞧瞧。” 贵芜正吃些夏瓜,不知所以。 自家刚才正在院子里洒水,然后突然就被春霞姐姐叫去了姑娘屋里。姑娘也不说干甚,只塞了夏瓜给她吃。 不过,她还没琢磨完,元姐就招了手让她到身前来。 “贵芜,你当年刚开始跟你爹习武的时候,是几岁?都学了什么?”元姐小声问道。 贵芜见她小声,也低了声,道:“回姑娘,我和弟弟都是五岁跟着爹爹习的武。刚开始就是扎马步,出直拳,练了半年。” 那倒是,当初郑牧在村里教那群小子的时候,也是让他们练了扎马步的。不过,贵芜和贵柯五岁时开始练的功夫,倒是和宝丫如今年岁相当。 元姐点了点头,又道:“你可能现下就打一套动作流利的拳法出来?” “没问题。”贵芜拍拍胸脯保证。 元姐转过头,递给秀姐一个安抚的眼神,正了声音道:“秀姐可见过女儿家打拳?我可是见过的。” 她这话一出,宝丫就不再乱晃乱动,静了下来,往元姐这边瞧。 元姐见她一句话就引得宝丫上了勾,暗自好笑。宝丫就是这般性子,不让她做的她非得做,明说了让她干的,她又不想干了。如此这般,少不得引诱她自己提了兴致才好。 秀姐闻琴知意,忙接了话:“哟,这我可没见过,元姐在哪瞧见的?” 元姐呵呵地笑,道:“就是在家瞧见的。”说完指了贵芜,“可不就是这个小丫头练的?” 秀姐装作惊奇,道:“噫,看她瘦溜溜的,竟还会功夫呢?” “胖瘦和练功夫可没关系,不信让她走一趟拳给你看看,漂亮的紧呢。”元姐朝着贵芜颔首,眼睛瞧了宝丫,见他果然正了身子盯着贵芜,忍俊不禁,和同样禁不住抿了嘴笑的秀姐对了一眼。 贵芜得了令,整了整衣服,又站直了身子,闭起眼睛,做了几次吐纳。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元姐觉得她整个人都和刚才不一样了,好似精气神儿都焕然一新,眼睛也更亮了。 这般改变,连宝丫都看了出来,她张大眼睛紧紧盯着贵芜,抿着嘴,又攥了拳头,难得的认真模样。 ------------ 第七十三章 身份 “六角长拳。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贵芜朗声道。 元姐三人皆不知六角长拳是为何物,只见贵芜已是打了起来。 六角长拳乃是鱼门拳下的一个拳种,而鱼门拳则是由六位武林义士在溪边观鱼在水中穿逐转跃之妙,渔人撒网用力之巧受到启悟,共创此拳,故又名“鱼门六家艺”。 此拳开创不久,只在湖广略有传播,似元姐这种深闺弱质,哪里知道这个。是以,贵芜打的如何她们也是看不懂的,只觉得流畅自然,气势逼人也就罢了。 其实,贵芜练得还算不错。她拳势看似柔和平稳,无甚起伏;可又转折灵巧,柔中寓刚。如她这般练了不过五年功夫的姑娘家,能有如此水准,已是练得很不错了。 贵芜一趟六角长拳走完,已是大汗淋漓,而她刚刚收了拳脚,欲吐纳几息,就见旁边坐着的宝丫一下子扑了上来,嘴里还嚷道:“教我打拳!” 贵芜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得转头向元姐求助。 元姐一看鱼儿上钩了,想赶紧点头示意贵芜答应她,又怕贵芜说不好,便自家开口道:“哎呀,宝丫,人家贵芜可是打小从扎马步学起来的,打拳之前,少不得要练上几个月的马步呢!” 元姐说着,跟贵芜眨巴眨巴眼。贵芜收到元姐的暗示,也顺着她的话说:“对的,习武都是这样的,这是基本功。宝姑娘先练了这个,才能学别的。” “对,对,对,正好你趁着还没去拜师,先练起来,到时候师父可不得对你高看一眼么。求书网Http://wWw.qiushu.cc/”秀姐也跟着凑热闹。 三人有唱有和,还真将宝丫唬住了。当下,她也不再闹,由着贵芜指点她就在屋里扎起马步来。 元姐和秀姐见了,偷偷地笑个不停。 “可算能消停俩月了。”秀姐长出了一口气。 武昌四爷府上,四爷坐在书房里饮茶,这还是今年下面新供上来的明前龙井,用五泉水烹了,色翠香幽,味醇形美。 他对面坐了一位身着玄青色道袍的老者。那老者刚放下手中的青花云龙纹瓷杯,右手执折扇,紧一下,慢一下地扇着,还将一缕胡须捋了又捋。 二人刚说了一阵话,此时皆停下来饮茶小憩。 四爷的眼光慢悠悠地落到了前几日从北边得来的书信上,忽然笑了。 前几日,光化和襄阳竟在同一日传信过来,回禀了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 光化那边飞鸽传书说,他们已经派了人去于家原来居住的庙山村查探了一遍,发现那郑牧竟是因为被老虎钳子夹了腿,去年九月被村民上山打猎所救。他自称是胶东人士,被土匪抓了,又逃命出来的,不过在山上养了两个多月便下山去了。两个月前,救他的那户人家还收到了他寄回来的银钱谢礼。 而襄阳则传来消息,说李氏的老太爷派了人悄悄地往光化给那郑牧送了封信过去。 消息还说,在此之前的三天,李家一共来了三拨人,前后分别是在四川任县令的二老爷派来送药材的管事,三老爷的岳家从江西送喜帖过来的管事娘子,以及京城的嫁了人的长房嫡长女派回来关心祖母病情的大丫鬟。 先不论其他,只一步一步地说起襄阳的消息来。 首先,襄阳李氏总算和那郑牧有明确的联系了,而且还是从当家人李老太爷手中发出的消息,这就说明这个郑牧对于李家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其次,李老太爷发出的这封信是出自他突然起意呢,还是和那三拨人有关联呢?若是和三拨人有关系,那么是哪一拨人带了消息过来呢? 最后,那传给郑牧的消息又是什么呢? 其实,若是单论,从这两件事都不好判断什么,可若是连起来想一想,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二老爷的任上和三老爷的岳家都是在南方,不过一个西面,一个东面;而那郑牧则是从晋西一带的山林里过来的,且他又带着北方人的口音,若说有关系,那也只有和京城的那位长房嫡长女有关了。 京城可是个是非之地。 当时,四爷便叫了符岭进来,问他,那位嫡长女嫁到了哪家。 符岭回道:“是忠勤伯府,这位长房嫡长女即忠勤伯世子夫人。” 四爷闻言,哈哈大笑,笑了好一阵,才跟符岭道:“让你手下的人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了。” 今日,他看到了书案上的那两封信函,想起了那郑牧的事,又笑着摇了摇头,跟眼前的老者说道:“先生可知,吾在光化遇到了何人?” 那道袍老者不意他突然说起这个,又见他弯了嘴角,猜道:“王爷遇上熟人了?” 王爷? 是的,四爷就是王爷,还是那皇家排行第四,封地武昌的,让韩先生几天几夜辗转难眠的楚王爷。 楚王闻言微微地笑,道:“与此人倒是不认识,不过和其父兄倒算相互熟识。” “难道是京城人士?”那个被楚王称为“先生”的老者突然问道。 “真真瞒不过先生,被先生一语道破了。”楚王笑着摇头,接着把有关郑牧的一应事宜皆与那先生说道了一边。说完,还笑叹了一句:“老二这次莫不是弄巧成拙了?” 不过那先生听了,却沉默了几息,之后才道:“若是这样,那吴王可真是本末倒置了,没拉拢到忠勤伯不说,反而得罪了人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说完这话,顿了一顿,突然睁大了眼睛,又道:“就怕此人是吴王派来的,想安插在您身边的眼线,那样的话,吴王这一步棋可就太妙了。” “不会吧?”楚王敛了神色,沉声问道。 “老朽觉得吴王能走这步妙棋的成算确实不大,多半还是弄巧成拙了。不过这位徐四爷身份不一般,王爷最好派人好好盯住他,若能为我所用,倒成了吴王送给我们的一个大礼了。” 那先生说完这些话,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楚王赶紧亲手倒了杯茶递过去,又叹气道:“先生这些日子奔波,可是咳喘又犯了?” ------------ 第七十四章 回信 那先生见楚王递了杯茶过来,心中甚慰,微微欠身接了过来:“多谢王爷。[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老朽这也是多年的沉疾了,与奔波无关。就怕能在王爷跟前献计献策的时日不多了。” “先生哪里的话,吾的大业还要先生辅佐才是,哪能说这种丧气话。”楚王抬手止住了那先生的话头,又道:“吾定为先生延请名医,先生也当好生休养才是。” 那先生叹着气,应下了。 又过了几天,天气越发热了,连韩先生等闲都不出门,只呆在书房里读书制艺。冬砚进去禀告:“老爷,李二叔回来了。” “让他收拾一下,赶紧过来吧。”韩先生回道,声音中夹杂这说不出的急迫。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李二叔已经出现在了韩先生的外书房里。 “快坐,说说有何发现?”韩先生正了神色道。 “回老爷,小人是六天前到的武昌,刚巧遇上楚王爷从荆县回来。” “楚王去荆县做什么?” “楚王好似每年春秋两季都巡访附近州县的农田水利。当时街上聚了不少人,看见王爷的仪仗都纷纷下跪,很是恭敬。我拉了几个人问,他们都说,楚王就番以来,年年风调雨顺,偶有难过的时候,王爷也都开仓放粮。而且王爷不是那等求全名声之人,放的粮食都是真材实料,也不派人宣传功绩,武昌一带的百姓,都是真心爱戴拥护楚王。” “噫,楚王能做到这一点,可不一般。[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韩先生点头沉吟道。 这位楚王爷大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做派。一般来说,似淮王这种,就是做了好事,都会派人散播他的功绩,甚至有一说十,这使得朝野上下都知道淮王是个贤王。淮王和贤妃母子都是这般做派,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胜过吴王的地方了。 可楚王这样低调也是有原因的,韩先生略一思索就知道了。 吴王和淮王斗得正酣,若是横空出世一位四野臣服的楚王,少不得引得那二人歇了战局,放下恩怨,联手对付他。而楚王不动声色,作壁上观,却又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思了。 可这位楚王爷既然不想声名鹊起,又为何如此周济百姓呢?难道,他真的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王爷? 韩先生示意李二叔继续说。 “楚王在武昌城里名声很好,手下也没有人做出仗势欺人的事来。楚王和王妃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长子和幺女。嫡长子今年十岁,早早地就请封了世子。除此之外,楚王还有两位在册的侧妃,袁氏和胡氏,袁氏有一子,胡氏有一女。王府诸人都是深居简出的做派,除了例行交结历任武昌官员之外,等闲都不出门。” 韩先生又是点头,楚王小有名气,而且家事简单,后院清净,嫡长子年长,也是楚王在外谋事的保障。 李二叔又道:“楚王爷手下也有不少幕僚,其中有一人颇为有名。此人复姓司徒,名义,上公下博,号青崖,可以说是楚王的头号幕僚,很受礼遇。他乃是夷陵人士,二十二岁便中了举人,之后却屡试不第,不过此人很有才情,好谋善断,还乐善好施,可偏偏与仕途无缘。直到其四十又二,才中了二甲十六名,赐进士出身。可惜京中无人提点,不过去甘肃一带做了三年县官,便因不愤官场乱象纷飞,辞官还家。之后久居仙女山青崖下,人称青崖先生。五年前,楚王亲自去仙女山请了青崖先生出山,青崖先生被楚王诚意感动,欣然应允,如今就住在武昌城里。” 民众臣服,后院安定,再加上多谋善断的幕僚,楚王难怪有底气要闯出一片天地了。 “楚王爷的事大概就这么多了,更多的,小人短时间也打探不出来了。不过,老爷之前吩咐说,最好能在武昌城留一条长线,留意楚王爷的消息。此事倒是有些眉目……” 原来,李二叔要离开武昌那天,在客栈下边一个花茶铺子,要了杯花茶喝着歇会,等着小厮收拾行李。 他磨磨蹭蹭喝了一刻钟,就见那开花茶店的老两口一个劲儿叨叨什么搬家盘店之类的话,心中一动,上前搭话。 “老板这店不做了?我尝着这花茶味道可好着呢。”李二叔道。 “哎,客官有所不知,我儿子在江南做了点小生意,让我们老两口搬过去呢。老婆子和我都舍不得,毕竟做了大半辈子了。”花茶铺子的老板是个清瘦的老头,捋着一把胡子直叹气。 “咦,那可真是可惜了,以后再来武昌跑生意,可喝不到您家的花茶了。”李二叔赶紧跟着叹道。 “谁说不是,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的花茶在武昌也有些名气。武昌本就花茶店不多,走了我们老两口,像您这样的,想喝杯茶休憩休憩,就只能去那大茶楼了。”老板又是叹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二叔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连忙道:“那您不如把这花茶铺子给盘出去?” “是要盘出去的,不然这下半年的租金可是要浪费了。可这巴掌大的花茶铺子谁来接手?况且,我和老婆子也舍不得便宜盘了。” 李二叔一听有戏,在心里把这事儿掂量了一下,问道:“不知二位开什么价?我手上倒有些富余。” 花茶店老两口不意他问起这个,道:“客官有意?我们也不欺瞒客官,下半年的租金加上店里一应物事,一口价十二两!” 这个价钱可真不算少了,此间一家三口农户一年的开支也不过就五六两银子,老两口这个一口价真是,难怪盘不出去。可这老两口还一副心疼肉疼的表情,李二叔也忍不下心来还价。 其实,说起来,他们这个价钱也算可以。首先这个地段虽不是主街,却也在路口处,店铺虽小,可这半年的房租也得四五两银子,这花茶铺子东西摆设都是老两口几十年一点一点收拾出来的,还有些小名气,要这个价不算太多。 不过这花茶店一年的收益,再刨除房租,也剩不了哪里去,况且,有钱人看不上这一星半点的钱,普通人家又怕走了老两口,熟客也跟着走了。因而,这是盘店的事搁浅的主要原因。 ------------ 第七十五章 关联 李二叔犹豫了一下,刚想狠下心来张口答应,就见那老板娘却急着开口了:“客官要是有意,大不了我们送你一个秘方算了!” 那老板听了,皱着眉头看那老婆子,嘿了一声,叹了口气,摇了头,下决心道:“哎,老婆子既然说了,那就这样吧,客官你看如何?” 李二叔看他们那如同割肉的表情,在心里笑开了怀,没想到,自家一个犹豫,竟得了一个秘方。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不过能送的秘方,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可这要是作为留住熟客的妙方,倒是合算多了。 李二叔装作难为的样子,一拍桌子,咬牙应了。那老两口喜出望外,李二叔当即找了中人,付了定金四两银子,写了书契,便回来了,应了他们半个月后付全款。 韩先生听了,面露笑意,道:“这十二两银子花的值。花茶铺子人来人往的,是个探听消息好地方。这样吧,你回头叫了刘家的小子跟你一起过去,他若是有几分行商的天分,不如就让他留在那当个伙计。” 李二叔下去之后,韩先生便沉下心来,仔细琢磨楚王的事情了。 楚王很好,各方面都不错,若是自己能追随他成就大事,何愁不能恢名复姓? 念头一起,韩先生只想现下就跑到楚王眼前,毛遂自荐。 说道毛遂自荐,韩先生突然想起了上月中旬,父亲从京城寄来的信。父亲这封信提及了那位泥人郭的事情。 泥人郭的父辈就在京城里卖过泥人,不过名声不显。[求书小说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待他接手之后,却在泥制方面十分有天赋,不过二十岁,便已经在京城闯出些名声出来。之后,他到了京城的前门大街上卖泥人。 有一年春天,他年仅五岁的大儿子非跟了他去前门大街卖泥人,他想着开春,天也暖了,便带了他同去。 街上人来人往,泥人郭一直嘱咐儿子莫要乱走乱跑。可是孩子才五岁,哪里耐得住性子,瞅了他做活计的空当,就要穿过大街,往路对面的糖人摊上跑去。 可他这边蹬蹬蹬地跑过去,路上却有马蹄声呼啸而来。泥人郭听到那声音心中一凛,抬头就去寻孩子的身影。可当他睁眼看见孩子刚跑到路中央时,浑身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扔下手中已经成型的泥人就要往路中央冲去,可那高头大马也飞奔而至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大喊了一声:“救人!” 就见路边有两人飞了出来,一人直奔孩子就去,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而另一个人竟一脚踹向马面,将那枣红色西域马硬生生调转了方向,又借了此力直接骑到马背上,与马的主人一同将那马死死拉住。 不过一瞬之间,一场人间惨剧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泥人郭吓瘫在地上,孩子被救了下来送到他怀里,他还来不及反应,那指挥救人的少年早已转身离去。 那少年正是便衣出宫的楚王。 之后很多年,文武百官偶尔私下谈及楚王时,总有人挑出此事小心论证着楚王的贤德。可以说,泥人郭和楚王的这段过往,并不是秘密。 不过,一个是路边捏泥人的手工匠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亲王,没人会想过云泥之别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别的联系。 可是,韩先生却觉得他们定是有联系的,从泥人郭的生活轨迹隐约可以看出,楚王之于泥人郭很可能并不只是他烧香祈祷,望伸佛保佑的对象,而很可能他心甘情愿为楚王做事来表达他对楚王的感激与爱戴。 那么,泥人郭会是楚王安在人前,又不怕别人窥探的眼线么?毕竟,泥人郭辗转到了光化的时日,和楚王隐藏于神农山的私兵的时间大致一致。他在光化的主路上,恐怕整个光化城有个一星半点的流言蜚语都逃不过他那双耳朵吧。 韩先生突然笑了,那自己的毛遂自荐可不可以从泥人郭开始呢??? 韩先生拿起折扇扇了几下,看到扇面上那副笔力稚嫩的墨竹图,突然想到了元姐,若是自己投靠了楚王,元姐怎么办呢? 元姐虽然长大了不少,可若让她自己带着人住在举目无亲的光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 可不这样又能让她去哪?枣阳?京城?还是跟着自己去武昌呢? 韩先生第一次这样思绪混乱,拿不定主意。 日子一晃便到了二十二日,今日乃是韩先生二十六岁的生辰,因为是散生,便没有请宴设席。 元姐寅时过半就起了身,披星戴月地就去了灶上。 元姐亲自调的面,又加了温水和鸡蛋,和面粉拌在一起,反复揉搓,最后将面从不成形状的面泥揉成光滑的面团。虽然太阳还没出来,可元姐已是热了一身的汗了。 在一旁帮着元姐熬鸡汤的福婶,眉眼弯弯,对着元姐夸个不停:“姑娘不亏是老爷一手一脚带大的,就是贴心孝顺。” “就是,我们家贵芜还说呢,姑娘心眼好,又孝顺,满光化都找不出第二个。”薛氏也跟着说道。 元姐听了,只呵呵地笑。舅舅费劲千辛万苦把她拉扯大,自己不过给他庆个生而已,做些力所能及的,心里也高兴。 面不能揉得太软,如此煮熟才不会断掉。面揉好了,要松弛半个时辰。元姐瞅着这个空当,又给包子调起馅料来。 一碗寿面,为了保证吃面的人能一口吃完这长长的一根面条,通常这面条的长度也有所保留,不然中间不小心断了,却是不好的意头了。 因而元姐除了要给舅舅下一碗长寿面之外,还给他准备了包子和小菜,而这些,她都准备亲手来做一做。 鸡汤寿面,三鲜包子,竹笋腊肉丁,酱伴什锦,再加上飘香四溢的八宝粥。虽然不过是家常早饭,可坐在桌旁的韩先生却眼泪打湿了眼眶,鼻腔酸涩不已,哽咽道:“吃了我们家元姐亲手做的寿面,舅舅一定长命百岁,松鹤延年。” “舅舅还应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才对。”元姐嘻嘻地笑。?? ------------ 第七十六章 生辰 韩先生一口气吃了长长一根寿面之后,又夹起那薄皮三鲜蒸包,放到元姐面前的小盘里面。txt下载80txt.com 看着元姐眉眼弯弯,吃的很香,他有突然想起了那个问题,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若是舅舅要去做一件大事,元姐愿意和舅舅一起去吗?” 韩先生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下意识里,他已经对这个问题有答案了吗? 他还在兀自思索自己的想法,那边元姐已朗声答道:“愿意!”竟然毫不怀疑的样子。 韩先生看着,又有泪意上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元姐可知舅舅要做何事?” “不知道。”元姐摇头诚实道。 韩先生一听,却笑出声了,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 自己十三岁的外甥女,什么也不知道都不害怕,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富贵险中求,这也是老天对自己和元姐的考验吧。 过了此关,自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更何况,比起吴王的残暴,淮王的自负,韩先生虽是对楚王不甚了解,但总觉得他会比那二位都做得好的。不指望他开疆扩土,成就霸业,可让百姓安居乐业,朝野清平总能实现吧。 最重要的是,自己既然决定踏踏实实追随楚王,那么身份的事少不得要择机和盘托出,到时候有元姐在,既是份诚意,也是个助力。 “舅舅要去武昌了,那里比之光化还要复杂百倍千倍,很多关系要重新建起来,元姐可想好了?”韩先生沉声问道。[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韩先生问得严肃,元姐也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 她想起刚来光化时的憧憬,初遇丽姐时的尴尬,结识姐妹时的温暖,还有见招拆招的爽快…?…虽然她在光化住了还不到四个月,可那种小跑着前进的感觉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舅舅说,去要武昌。她也知道那是个比襄阳城还大得多的地方,人多事杂。他们也不过是人群里的凡人而已,没有了山村里的尊荣,没有了光化的尊重,等待他们的生活可想而知。 可是,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要前进,就不能安于现状。 “元儿想好了。”元姐大声道,似是看出了舅舅刚才的犹豫,站起来身,学着韩先生那些学生行礼的模样,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愿随先生鞍前马后,义无反顾!” 随之而来的,是韩先生仰头大笑,笑声似是响彻云霄,把兔园里的小兔子吓得直往洞里钻。 韩先生笑过,起身扶起元姐,承诺道:“舅舅定会为你撑起一片青天。” 舅甥二人做出了一个,让他们若干年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定,不过此时,谁也不知道。 虽然韩先生本想低调地吃个寿面就算庆生了,可于行并韩先生的一群学生却记得先生的生辰,连远在枣阳的元姐二舅家都遣了林赞前来送贺礼。 好在韩先生早有准备,吩咐了福婶做了些馅料足足的绿豆饼、红豆饼,印上五福花纹,再用小竹筐装了,算是给学生们的回礼。 而下晌林赞穿了件松绿色直裰,看着神采似是飞扬了些,韩先生留了他在书房说话,又悄悄叫了元姐过来。 “表哥看着精神不错呢。”元姐打量了他。 林赞可禁不住元姐睁大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看,这让他突然想起来他来之前婧姐跟他说得事。 昨日婧姐忽然跑到他书房里来,也是这般笑嘻嘻地打量了他,一直看的他心里发毛。他连着问了婧姐好几遍,那丫头才呵呵笑道:“今儿个晌午,何大太太来我们家了呢。” “那何大太太来了与我何干?”林赞道。瞧着妹妹这般表情,他心里已有一个猜测浮了上来。他吓了一跳,止住自己乱想的年头,赶紧反问婧姐。 婧姐一看他着着急模样,就知道他应该猜出些什么了,却又不敢面对,故意逗他:“何大太太来的时候,我就坐在边上,听她话里话外,一个劲儿地夸她外甥女呢。哥哥说,和你有甚关系?” 林赞见她这般没脸没皮,大姑娘家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气得要命,二话不说,连推带搡地把她捻出了书房。 可婧姐一连串的笑声和她刚才说的话,却不由自主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不知怎的,耳朵和脸蛋竟然烫的像火炉一般。 当下,元姐那般看他,让他的耳朵好似又热了起来,只好赶紧扯开话题:“表妹说笑了。前个儿婧姐还说这个月末也要去田庄消暑呢,连我娘都觉得好,不知道表妹这边有没有空闲。” “噫,舅母也去吗?我定是得空的!”元姐果然被这消息引了过去,欢欣鼓舞溢于言表。 韩先生看着林赞的一举一动,心里暗自好笑,少年的羞涩可不都是这样么?他的思绪飘了起来,好像回到了十六岁的夏天。 那天很热,他为着八月的秋闱一直闭门读书,让小厮去母亲那里给他讨一碗冰淘吃,消消暑气。 小厮去了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两手空空,他问:“让你讨的东西呢?” “回爷的话,夫人在会客,不方便,玉兰姐姐让小的等会儿,一会再派人送过来。” 他点点头,天气热的无心学习,又跟小厮说起话来:“谁人来了?” “是老爷的同僚,莫大人家的夫人。”那小厮回道。 莫大人的夫人,可是个有名的长袖善舞的喜乐人,前后给好几家姑娘少爷都做过媒。那她来自家是做什么? 这样的问题他自是一想就透了,家中除了他尚未成亲,也没得别人了。 他当时也禁不住有些脸上发烧,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他去了离城门不远的一处清净茶楼喝茶,问了掌柜东侧雅间是不是还空着。 那掌柜点头应是,他便领了小厮上楼去了。那楼道正在西侧,楼梯口对着西侧雅间的门,楼道有些窄。他刚想一步就从那狭窄的地方跨过去,却见西侧雅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大步流星地走出一位小公子。 ------------ 第七十七章 消暑 那小公子风风火火地就出来了,可他根本不看路,反而扭了头跟后面的人说话,说什么“赶紧走,热死了”之类的。(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可那时的韩先生却避无可避,往前正要撞到那人身上,往后却有小厮顶在后面。 毫无意外,那小公子一下撞到了韩先生怀里。 韩先生被他撞得一个踉跄,幸好后背有楼道的栏杆顶住,不然就要跌倒了。 韩先生还没来得及站直,就有一缕淡淡的茉莉花香钻进他的鼻孔里。 他突然灵台一阵清明,低头去看那小公子。 正见那人一缕柔软的青丝从发髻上松散下来,轻轻柔柔地挂在他的脸庞上。而他皮肤白皙,脸上的绒毛隐约可见。 难道是个着了男装的姑娘? 韩先生心中一凛,刚想推开他,就见他已是手脚利落的正了身子,还抬了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问自己:“公子无事吧?真对不住。” 这一开口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忽然耳朵边莫名烧的厉害,心里碰碰乱跳,怀里还有些似有若无的柔软感觉。 这样的自己,他都有些拿不准,趁着没有失态,连忙摆手,连看都不敢再看那人一眼就抽身走了,简直落荒而逃。 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人,自己也在那年冬天成了众人眼里下落不明的人,也再也没有过那年夏天青涩懵懂的悸动了。 书房里,林赞莫名松了口气,又说起婧姐来。(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话说婧姐已经被《徽商传》完全迷住了,这都看了两遍了,还不把书还给人家赵百户。好在赵百户一点也不着急,由着婧姐看个够,这也是此书太难买到的缘故。 “我这也有一本,昨个刚看完,那就赠给婧姐吧。”元姐笑道,打发了夏墨去找秋云取书。 “如此也好,多谢表妹了。不然下次再见到赵百户,我都不好意思了。”林赞苦笑道。 ?二人同韩先生又说了半天家常,元姐便回屋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韩先生异常的忙碌,李二叔更是没了身影。元姐想着舅舅生辰那日问她的话,心里有了回数,倒是更加珍惜在女学里的点点滴滴。 日子一晃到了廿九,元姐如愿去了田庄避暑。 这一次,元姐倒是晚了一步,婧姐笑嘻嘻地拉了她,往厅里去了。 元姐两个月没见到二舅母了,心里想念得紧。她见舅母穿了件豆绿色素面夏裳,坐在椅子上那安安静静的模样,只觉得比吃了块冰镇夏瓜还舒服,心里那年浮躁的情绪去的一干二净。 安氏盈盈得笑,招手让元姐过来,拿了手上的绣莲花团扇给她扇风:“元儿可热着了吧。” 元姐嘻嘻地笑,头发都贴到了红润的面颊上,挽了安氏的胳膊,撒娇道:“日头可毒呢,马车里就像蒸笼,可把我热死了。” “呸,什么死呀活呀的,姑娘家可不能乱说话。”安氏暼了元姐一眼,薄嗔道。到底还是怜惜她受了暑气,让丫鬟打了井水,自家亲自给元姐擦脸。 “你娘才最是怕热,一到夏天,连门都不出,恨不得天天泡在井水里。”安氏边给元姐擦脸,便回忆道。 “那我当真随了我娘,就是不去女学呆在家里,一日也要换上好几身衣服。汗出的可多了。”元姐呵呵地笑。 婧姐边吃夏瓜,边来插上一嘴:“肯定没我多,我连夜里睡觉都要换两身衣服,忒般折腾。” “你也是随了你姑母,你姑母又是随了你祖父。还没入夏,你大伯母就开始给你祖父预备两倍的夏裳了,可你祖父还是嫌少呢。”安氏道。 “其实祖父恨不得不穿衣服呢!”婧姐语出惊人。 “又胡言乱语编排你祖父,看我不打你!”安氏见她又胡言乱语,扬起手做了身手要打的模样。 婧姐赶紧捂了嘴。 元姐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安氏亲自下厨,给三个孩子做了凉面,就摆在田庄院子里。事前叫人熏了艾叶,也无甚蚊虫。 用过晚饭,婧姐就蹬蹬蹬跑回屋里,说要去接着看她的《徽商传》,而林赞找了刘家人说道农事,院里只留了安氏和元姐说话。 “元姐女学里都有哪些小娘子,和谁最好啊?”安氏边打扇边问道。 “有好几家的小娘子呢,不过近日走了三个,加上我还剩四个。平日里,我和季家的珍姐最好,她与我同岁,比我大几个月。”元姐椅在安氏胳膊上,看着满天繁星,说道。 “哦?那这个珍姐如何呀?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可好了,大大方方的,有主见又不失细腻,待我很是真心。而且她和我一样,不爱女红。先生查课,还让丫鬟顶了她做呢!”说道这个极好的朋友,元姐话多了起来:“她母亲早就没了,不过她并不因此自怜自艾,还在姨娘的辅助下主持过中馈呢。她和姨娘、继母都相处的甚好,她爹爹也尤其疼爱她,跟她说好多事…?…” 元姐把珍姐的事,叨叨说了半天,才发现舅母竟若有所思的样子。 “舅母?”元姐扯扯舅母的衣袖:“您想什么呢?” 安氏回过神来,摸了摸元姐的头发,眼里都是笑意:“没什么,舅母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元姐不疑有他,又跟安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起来,元姐便带着婧姐和大妞,趁着日头还没升上去,到溪边嬉水去了。 赤脚泡在凉丝丝的溪水中,和小姐妹嬉笑谈天,那种惬意让元姐想抓在手里,不放开。 大妞说,他哥哥去武昌城了,给老爷把事做好了,会有丰厚的赏赐。 元姐觉得,自己呆在光化的日子好似也不多了,不定多久,或者一两月,或者小半年自己也要和舅舅一起离开了,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元姐心里也没个谱。 也许,这条小溪的水,是倒数几次流过她的脚了,而和舅母表妹的常来常往,也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想到这,元姐更加使劲的拍起溪水,似乎想再看清楚些,那溅出来的带着夏日惬意的水花。 ------------ 第七十八章 六月 六月,火伞高张,焦金流石。(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徐纪文在那临时租住的小院里也热得呆不下去,便起了个大早,晃晃悠悠地往韩家的四方茶楼去了。 连着讲了一个月的《徽商传》,四方茶楼可是名声大噪,连附近乡县,甚至襄阳的人都不顾暑热,过来听书。 徐纪文经常要了一碗茶,坐在墙角,时而听听说书,时而听听闲聊。 这会儿说书人还没来,他旁边桌上坐了两个外乡人,瞧这打扮,约莫是南北行商的小商贩。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徽商传》,听着似是慕名而来。 其中一人身材高瘦,着米色粗布夏裳,另一人中等身材,着墨色米边夏裳。 高瘦那人说道:“没想到这楚地还有这般好书,回头从襄阳回来,我们把书传到北直隶,还不得卖疯啊!” 而那中等身材那人却沉思了一会儿才到:“那倒未必,我瞧着,书里说的那位黎王爷,颇有些影射之意,在这偏远的楚地也就罢了,咱北直隶可离京师太近了。” “哎呦,你还别说,我说昨个儿听人聊起,怎么觉得那个黎王的感觉有些熟悉呢,可不就是…?…”那人了悟道。[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慎言!”中等身材那人喝道,打断了瘦子的话。 那瘦子也有些胆怯,四处看了看,见没人窥探他们,放下心来,朝着中等身材那人问道:“应该没事吧,这又不是咱那儿。我说,九哥,莫不是去了趟京城,吓破胆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九哥沉声道。 “说起去京城,我倒想起来了。”瘦子眼睛一转,又挨近那人低声道:“听说吴王爷快当皇帝了,是不是真的?” “谁当皇帝与你何干?”九哥瞪了瘦子一眼,皱了眉头低声道:“别怪哥没提醒你,那位,可不是个和善人。” 九哥说完,又瞪了瘦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到襄阳来?还是离那人远点的好。况且…?…”九哥留了个尾巴,没了下文。 “况且什么?九哥还有什么消息赶紧一并告诉弟弟,弟弟两眼抓瞎,还得九哥给我指点迷津呀!”瘦子听他话里有话,急了。 九哥想了想,“哎”了一声,拉近了瘦子,说道:“我听人说,楚王爷才是个好王爷,不仅如此,还特别有钱,说是手上可是有黑金山,那挖出来的都是钱!我有个兄弟的连襟家就住那附近,说是早已封了山了。我们与其在北直隶看人眼色,还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不如到楚地来,你看着光化的物丰人强的,听说襄阳更是人人红光满面呢!” “真的?”那瘦子听得两眼放光:“怪不得哥哥拉我过来,可真够意思,咱哥俩定能在楚地大赚一笔!”说着拍拍九哥的肩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可一旁听了半晌的徐纪文却心中大惊。 黑金,铁也。 楚王竟然有座私铁矿? 古往今来,掌控了私铁,就可以脱离朝廷的管控,私自打造兵器了! 楚王这是要做什么? 这还是那个一直名声不显,在京城甚少有人提及的楚王么? 徐纪文忽然有些恍惚,好似整个天地塌下一个角似的,让他震惊,让他诧异。 莫名地,他就信了这二人的话。他有一种接近了事实的预感,虽然不敢相信,可那好像就是真像――楚王,是被忽视的异军。 徐纪文忽然冷静下来,想再听听那二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可惊木突然拍响,那二人止了话头,聚精会神听起书来。 直到那二人听了两段书,起身走了,徐纪文都没能再知道些别的东西。 他呆坐在茶楼里,想起前些日子家里给他传的信。 信里说,皇上已经大半个月没在朝堂上出现了,京城私下里都在传,说皇上被吴王软禁了。吴王雷霆手段打压了不少人,可这个软禁的说法却没有停止,像是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让吴王很是被动。 京城云谲波诡,忠勤伯府还算安然无恙。 吴王一直名声不好,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他自监国以来,却处处想制造贤名,幻想四野臣服,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状况,让他狼狈不堪。 吴王与那暗中势利斗得正酣,确实一时也顾不上忠勤伯府了。 家里让他安心,说吴王这一时,还不能顺顺利利登上王位。那股势利以前从未出手,可一出手就打的吴王找不着北,不可谓不彪悍。可偏偏,谁都不知道那是谁。 徐纪文想到这,一个机灵,额头上瞬间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那股暗中的势利,不会是楚王吧。 可楚王远在湖广,如何能在京城里搅弄风云呢? 徐纪文的思绪飘回了京城。 那年他跟随母亲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不过八岁。 皇后娘娘和母亲有些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二人儿时还有过亲近。后来皇后娘娘入主后宫,母亲嫁到了忠勤伯府,娘娘就常常招了母亲过去说话。 论起来,他还能称了娘娘作表姨母。 那年开了春没多久,娘娘就遣了人过来,说近日身子不舒服,人也懒洋洋的,想着母亲爱说爱笑,便叫进宫里来说些闲话。 母亲一想,既然没什么事,便把他也带了去。 他们家没有姐妹,就他们兄弟四个,除了大哥,他们兄弟三个小时候都穿过裙裳。盖是母亲太想要个女儿了,可偏偏他们兄弟几个都是正儿八经的小爷。母亲一看见这几个儿子,就非要抓一个陪着她说话唠嗑。 那天他们一直在娘娘宫里说了大半天的话。 母亲和娘娘说些过往趣事,倒也乐和得很,可他在一旁听着却觉得无趣,心中责怪母亲作甚把他绑来。 他瞅了个空当,说要去出恭。 他在偏房方便了之后,也不想回去。就在抄手回廊那慢悠悠地散步。待他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听见两个宫女在叽叽喳喳的说话,而房屋隔绝了视线,谁也看不见谁。 徐纪文一听,又是聊天闲谈,难道女人家就没别的事要做么?心里嫌弃,抬脚就要走,可那两个宫女的对话却直直往他耳朵里钻。 ------------ 第七十九章 开朗 “我瞧着刚才艾柔姐姐领着几个小丫头抱了好几个匣子过去了。(www.QiuShu.cc 求书小说网)可是谁又送了东西进来了?”一个声音清脆的宫女说道。 艾柔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女官,很得娘娘信重。 “好似是小王爷吧。”另一个声音低沉些的回道。 小徐纪文听着,挠了挠头。 各位王爷都分了封地,也按各自的封地称呼,哪里来的小王爷这个称呼?他不明所以。 “其实小王爷对娘娘孝敬着呢,大概心里也清楚娘娘对他好吧。”声音清脆的那个笑道。 “主子的事,哪容我们置喙。小心祸从口出!”低沉的那个训斥道。 “姐姐别生气,我记住就是了。” 她说完,徐纪文便听到衣饰摩擦的声音,二人应是走远了。 徐纪文揣着对“小王爷”这个词的疑问,回到了厅里。自家母亲还在跟皇后娘娘乐呵呵地说话。 娘娘看见他回来了,倒是招手叫了他过来,拉了他的手,笑眯眯地道:“牧哥儿听我们说话不耐烦吧。艾柔,快把王爷刚送过来的金陵的松子糖拿来,给我们牧哥尝尝。” 徐纪文小名就叫牧哥。 王爷?刚才?送东西?难道这个王爷就是那个她们口中小王爷? “谁送来的?”小小的徐纪文急于知晓答案,不禁脱口问道。 母亲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些责怪他的鲁莽。 “哦,是珮昕。”娘娘倒是不甚在意,又转了头跟他母亲笑着解释道:“那孩子最是周到。求书网www.qiushu.Cc” “是呢,我们家老大也说过。”母亲笑呵呵地应道。 原来,那位小王爷是楚王啊。徐纪文恍然大悟。 楚王爷的表字就是珮昕,这个他听大哥说过的。 徐纪文找到了答案,心里很是高兴,连平日里嫌弃粘牙的松子糖都吃了好几块。 不过,这件芝麻绿豆大的事,还不值得他反复琢磨着,不久便抛到了脑后。 可今日他却突然想起来了。 楚王二十岁离开京城去武昌就番,那时候他正是八岁,与楚王可以说无甚交集。他们兄弟四个,也只有大哥与楚王说过话。因而,他对楚王的印象,除了“小王爷”这一点,就只有听别人说道的那些了。 有一次,他听大哥说起楚王,还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称他小王爷?” 大哥对他的问话摸不着头脑,想了想,琢磨着解释道:“楚王确实行幺,可我要称呼他为小王爷,岂不是显得亲近有余,恭敬不足。应该是很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吧,我不过跟他说过几次话罢了。” 当时他就接受了大哥这个说法,现在回想起来,大哥的这个说法应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皇后娘娘宫中的小宫女敢称呼楚王为小王爷,是因为他与娘娘十分亲近? 可是,楚王生母死的时候,他已经去皇子处所居住了,并未得过皇后娘娘的教养,这一点还让眼看着朝野纷乱的父亲叹过。 皇后娘娘只扶养过幼年丧母,又腿脚不便的辽王。若是当时,楚王能得到娘娘的教养,哪怕一年,恐怕他的身份也和此时不同了吧。毕竟,娘娘没有嫡子,楚王要是得过娘娘的教养,就能高出吴王和淮王半头,算半个嫡子了。 既然如此,皇后娘娘与楚王很亲近又怎么讲的通呢? 徐纪文无奈地抚了额,若是他往日能多注意些楚王的消息就好了,也不至于有这“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都怪他每日只知道跟着三哥一起练功,若能多跟着大哥出去交际,如今也不用愁了吧。 等等,跟着大哥出去交际? 徐纪文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 对了,楚王当年,应该就是他大哥,辽王爷照料的。 辽王爷因为腿脚不好,直到十八岁成亲时,才搬离皇宫,之前一直都是住在东五所的。 辽王年长楚王八岁,也就是说,楚王丧母之后的好几年,都是跟着辽王住在一起的。 虽然没有名分上的帮助,可幼年的楚王很有可能确实是在辽王,在皇后娘娘的照料下长大的。那么,皇后宫中的宫女亲近楚王也就无可厚非了。 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跟小时候皇后娘娘的那句“是珮昕”,一样地让他高兴。 徐纪文绷起嘴角,可眼里的笑意却溢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这就对了。看起来最为势弱的皇后、辽王和楚王,竟然是一个整体,而且还是筹谋了许久,不然楚王怎么能这么早就番呢? 吴王和淮王肯定不知道吧。可叹那二人还傻傻地拼死拼活,都快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等到楚王异军突起,渔翁得利,估计他们会惊得跳起来吧。 不过这对自己来说,却是最好不过得了。 若能追随楚王,何愁不能恢名复姓? 徐纪文不知道,他这一刻的想法,竟与那日的韩先生惊人的相似。 想通了这件困扰他近一年的难题,他突然有种得意的感觉。得亏父亲一直要求他们,要做到“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不然这千头万绪,自己哪里理得清楚。 徐纪文得意之余不禁又陷入了沉思,如何才能向楚王投诚呢?毕竟自己之前和吴王世子从往过密。 他在那兀自思索,而早已走了的那行商打扮的二人却笑着躲在二楼偷偷的看他。 原来这二人正是楚王派来侦查徐纪文的人,而他们前几日例行汇报徐纪文的动向后,却得了武昌那边另外的命令。 楚王关注徐四,也有近一个月了。看他除了襄阳李氏这条线,确实没有别的线路,再加上他一直安安分分,完全没有想方设法接近武昌的表现。 楚王觉得,他应当无甚问题,又和青崖先生商量,要不要引了他主动投诚。 青崖先生也觉得是时候了。京城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想不到事,还是把忠勤伯府的小爷抓在手里,安心一些。他们也不要求忠勤伯做什么,不过事有急迫时能站出来说句话罢了。 况且,他们既然有了防他之心,且把他放到眼前试探一番,岂不比这样坐着干等强的多。 因而,便下了命令,让光化那边小心引诱,务必一步一步让徐四爷心甘情愿地投入楚王的阵营。 ------------ 第八十章 口风 然而,韩家内院书房里,韩先生却将他的想法和元姐和盘托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元姐听着目瞪口呆,差点丢了手中的甜白瓷杯,不禁疑惑问道:“舅舅,您就不怕元儿给您办砸了?” 韩先生呵呵地笑:“我们家元姐做事我还信不过吗?况且,舅舅以后要为楚王做事了,怕是不能常在你身边,此时还不得多练一练你?” 韩先生对元姐一向是鼓励为主,也是自小她经历了那场变故,又多年在山林中隐居的缘故。 “可是…?…”元姐还是有些担心。 韩先生挥了挥手,止住她的话头:“不要再犹豫了,先好好想想怎么办才是。” 元姐见舅舅心意已决,自己也不能临阵退缩,仔细思索起来。 想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心里便有了章程,说与韩先生听了。 韩先生听了,眼睛一亮,他就知道,他外甥女当真是块璞玉。 当下把她夸赞了一遍,让她就按着自家想的实施。 因而,元姐等到下晌有了丝丝凉意,便携了秋云与她往上街去了。 她还是按照初来光化那次上街的路线,先去了周家绸缎庄,买了两匹细纱,又去绮贵楼挑了两根小姑娘家带的珠花,准备赏给贵芜,算是对她指点宝丫的感谢。 然后她还照着上次的样子,舍了马车,徒步往琉馨坊走去。边走边在路边的小摊上,左看看,右看看。 不过,这一次元姐的心情可不如上一回那般悠闲惬意,而是心里碰碰乱跳。热门小说网WWW.QiuShu.Cc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静下来。然后跟秋云对了一个眼神,往泥人郭的泥人摊走去。 泥人郭这会儿没生意,自己在收拾摊子上各种物件。 元姐上前问道:“师傅可是听过四方茶馆说的《徽商传》?” 泥人郭见有人说话,抬头看去。 原来是韩先生的外甥女呀,泥人郭当然知道韩家的事,也知道眼前这位姑娘是韩先生的外甥女。光化来了位韩先生,他早就查探过了,看来看去,并没什么问题。 ?他又想起这姑娘上次让他捏个醉酒的诗仙,心里到觉得有趣。 “听过的。”他笑眯眯地答道,心想不知道这位谢姑娘今次又要让他做什么。 “那就劳烦师傅帮我捏一个四方茶楼的说书人吧,捏他正在说书的模样。”元姐俏生生地回道。 泥人郭心里暗自好笑,这小姑娘总是和旁人不太一样。 他点头答应:“姑娘稍等,马上就好。” 他挖了一块泥巴,做起来。 元姐又和他说起话来:“师傅上次做的那个醉酒的诗仙,我还留着呢,当真好。我舅舅说,京里也有位泥人郭,手艺也特别好,师傅与他是一家的么?” 泥人郭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没回答元姐的问题,反而问道:“令舅去过京城呢?” 元姐好像不意他突然问起这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只是听人说的。”声音里隐有急色,仔细听着,好似掩盖什么。 “哦,这样啊。”泥人郭关注着元姐的一举一动,闻言不禁心中起疑,不过面色不露,回道:“在下从前在京城也做过几年泥人生意。” “您就是京里的泥人郭呀,那我可得多跟您买几个泥人。”元姐听他这样说,装作惊奇,赶紧敬他几分。 “不敢,姑娘吩咐便是。”泥人郭一边捏泥人,一边眼角扫着元姐。 元姐看起来好似不敢再多说话了,干巴巴地笑了笑,起身往别的摊子去了。 不过半刻钟,元姐又绕了回来。那说书人,连带他面前的桌子都做好了,摆在泥人摊的案头。 元姐又挑了几个别的,多给了些钱,道了声谢,便起身往琉馨坊去了。 在琉馨坊的雅间里,元姐趴在方桌上:“秋云姐姐,你说,我刚才说的行不行?” 秋云认真道:“奴婢觉得姑娘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应该能成。” 得到了秋云的肯定,元姐舒了一口气。 可还是觉得刚才太紧张了,这回儿卸了这口气,便趴在桌上一点儿都不想起来。 秋云抿了嘴笑,元姐让她去问一问,这个月初的新首饰还有没有,若是有,就拿来看看。 既然要去武昌了,少不得打几件新首饰,做几件新衣服。人靠衣裳,马靠鞍,何况,世人多是先敬衣裳,后敬人。 琉馨坊月初的新款是红珊瑚珍珠耳坠,一共两对儿,被人买走了一对。 琉馨坊向来不透漏买主,好在元姐也不在意这个,只瞧着这红珊瑚雕成了榴花模样,倒是应景,又用大颗的珍珠坠在下边,珍珠反着红珊瑚的光,柔美尽现。 定是价格不菲,元姐心想。 不过这倒不是她担心的,她就怕自己带了红珊瑚,与身份不符,惹了麻烦。 秋云看出了她的犹疑不定,小声道:“姑娘不必担心,自从开了海运,红珊瑚可不是一般的多了,京城里有钱的商家娘子也是戴的,并无人管束,所以也不算逾矩。” “姑娘若是瞧着不错,不妨买下来,待到去了武昌,我们看别人如何行事,再考虑带不带,便是了。”秋云笑道。 那倒是,好东西不常有,可不得赶紧抓在手里么? 元姐高高兴兴地将这耳坠买了下来。又挑了几件样式精巧别致的珠花,便回去了。 ?用晚饭的时候,元姐又想起她给泥人郭漏口风的事情来,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她一勺一勺地喝着绿豆汤,有时候勺子里根本买舀到汤水,她也没发现,还往嘴里送。 韩先生瞧着,笑出了声。 “舅舅笑甚?”元姐不知道韩先生正是笑了她,还懵懂地问道。 “笑你个小丫头呗,都喝了半天风了,自己还不知道。”韩先生笑着指了她的碗。 元姐低头一看,这小半碗汤都喝了好一阵了,还是那么多,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跟舅舅一向有话就说,并不藏着掖着。 “舅舅,我还是担心呢,不会没用吧?”元姐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韩先生当然知道她想些什么,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此番功夫没到,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舅舅的话总是让元姐感到安心,她点了点头,心里琢磨起,若是没成,当用什么办法好呢? ------------ 第八十一章 计谋 用过晚饭,元姐回房练起女红来。求书网Http://wWw.qiushu.cc/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要随舅舅离开了,她便把女学里的功课紧了又紧,尤其是女红,她怕之后都难得再跟着师傅学习了,趁着这个机会,能补一些是一些。 珍姐还笑话她:“仔细花了眼。” 她要走的事情,舅舅吩咐了,谁也不能告诉,甚者连二舅舅一家也不能说。 韩先生说:“舅舅做这个决定也是冒险而为,莫要让你二舅舅为我们多操心了。” 元姐自是点头答应的。 元姐练了一会儿绣花,虽然做的还是慢了些,好在比以前熟练不少,仔细瞧着,也没什么毛病,她还挺高兴的。 秋云掀了帘子进来:“姑娘,老爷叫您过去呢。” 元姐一惊,难道泥人郭的事情有回音了? 这么快么? 事情果然如元姐所猜测,泥人郭有了动作。而且,韩先生已经安排人把第二步也进行完了。 元姐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没想到自己真的做成了这件事。 “舅舅跟我说说细节呗!”元姐兴高采烈。 韩先生弯弯嘴角,说道:“他收了摊,匆匆回了趟家,就往光化最热闹的觅缘茶楼去了,那倒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地界,人多口杂,他经常过去……” 泥人郭在觅缘茶楼里当然有茶友,还不止一个,话还没转上一圈,就说到了韩家。 “不知道这韩先生是何方神圣,举业在即,还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泥人郭挑了话头说道。 一个头发稀少到一缕缕贴在头皮上的中年男子回道:“那倒是,他们家的四方楼,都快把觅缘楼的生意挤没了,你看这见天儿人少的。” “耙子哥也经常去那听书吧,改日我请哥几个一起过去?”泥人郭赶紧道。 那位叫耙子的男子并其他三人都拍手说好:“老郭就是大方,回头点了那招牌点心咱们尝尝。” 泥人郭一听,还有什么招牌点心,他怎么不知,又问道:“什么点心把你们馋成这样?” “哦,是几样京味点心,说是比渔薇楼还地道些。”耙子回道。 渔薇楼也是一家茶楼,他们家的点心师傅,据说是京里过来的,做京味点心很有一套。 这更让泥人郭惊奇,他去尝过渔薇楼那几样点心,还跟那点心师傅搭过话,知道他确实在京里做过两年。不过,点心口味只能说还可以,虽然很京里的没法比,可在光化确实很够看了,没想到,四方楼的点心还能比他做的更地道。 如此,泥人郭更要和这几位茶友好好地聊一聊了。 可聊了两刻钟,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地把韩家都说了个遍,连韩家经常去唐家炒货铺买东西都扒了出来,可是还是没有什么隐秘的消息。 泥人郭更加惊诧了,韩家是真的没什么,还是隐藏的太深呢? 要知道,他这几个茶友虽然都是普通老百姓,可他们的姻亲朋友却遍布光化的三教九流,泥人郭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入他们中间的。 泥人郭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也不敢再问,怕引起了别人的警觉,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辞了出来,快步往四方茶楼去了。 他起身走了,旁边桌上的一人也结了账,跟了上去,只是临到了四方楼,那人却抄了近道急急往四方楼后门去了。 四方楼晚间不说书,人群才稍微散了些。 泥人郭进了门找了一处空闲坐下,抬手招了伙计过来,点了壶茶,问道:“听说你们家有京味点心,可否地道啊?” 那伙计一听客官提到他们四方楼的招牌点心,赶紧应道:“绝对地道,客官放心好了。我们家的点心师傅可是东家韩老爷亲自找的,还专门尝了他做的点心,才重金聘回来的。” “噫!韩老爷倒是知道京味点心地不地道?”泥人郭见这小厮说话有破绽,反问道。 “我们东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点小事还能不知道?”那小厮昂着头夸道。 泥人郭暗笑不已,这小厮都把韩先生当神仙崇拜了,可见也是个不知事的。 不过,这样看来,他说韩先生亲自尝了点心才聘的人的事情,应当不是假话,这点事情,他一个小伙计,完全没必要说假话。 那么,这位韩老爷真的去过京城吗,而且还能品得出京味点心地道与否? 这个与他明面上的出身经历可不相符啊。 泥人郭心里疑鼓阵阵,他有一种直觉,觉得韩家绝对有问题。 那伙计的介绍一番,泥人郭便点了两盘京味点心准备好好尝一尝。 而那伙计却在走向后厨的路上,吩咐了别人去通知厨房,自家倒是进了后院的一间小屋里,朝着里面站着的男子行礼道:“小人幸不辱命。” 那男子正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李二叔,他点了点头,赏了伙计银钱,让他下去了。 疑问的种子埋在了泥人郭的心里,随着四方楼的点心一口一口地吃进他的嘴里,这颗种子快速地生根发芽了。 而这一切,尽在韩先生的掌握之中。 元姐听完一个劲儿地点头,抬头看着韩先生的眼神里,满满地都是信服,不由自主地赞道:“舅舅当真诸葛再世!” “我们家元儿也不错呢,有了你,舅舅如虎添翼。” 舅甥二人相互恭维,皆哈哈大笑。 “舅舅接下来怎么办,仔细跟我说说呗。”元姐眼睛亮晶晶的。 韩先生自是不会瞒她,轻声道:“今日太过仓促,他定会再次求证,到时候让人把我对吴王颇有微辞的说法放出去。再找人跟他说说于行那本《徽商传》里对黎王的描写,是出自我的授意,他定会忍不住联系楚王的。” “到时候,楚王定会派人来查探我们真实身份,我们再见机行事,露出欲投靠楚王之意,楚王八成会接纳的。” “我们当真要让他们知道底细吗?”元姐禁不住问道。 “虚虚实实吧,等到楚王真的接纳了我们,再抛出这个也不迟。”韩先生眯了眯眼睛,摸了摸元姐的头发,想着以后的事情。 ------------ 第八十二章 捡漏 韩先生这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徐纪文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也上火起了泡,喝口水都疼。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他总觉得,皇上如今很有日薄西山之势,而且楚王也开始出手对付吴王了,距离皇权更替好似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自己此时还不能尽快和楚王搭上线,将来楚王登上大宝,自己何谈从龙之功。 他急得不得了,偏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是给家里传信,这来回两个月的时日,他可等不起。然而他每日东转西转地,想打听点消息,却始终也毫无音信。 他的急迫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之前的无所事事,此时的焦躁不安,连这些楚王手下的人都觉得,若不是他们出手引诱,这位徐四爷只怕一时还想不到归顺楚王,更别说他早有预谋了。 其实,徐四爷着急,他们也忙的不轻。这大半年闲来无事的泥人郭突然找上了他们,说是又扯进来一位可疑之人,而且这个人偏偏还和徐四爷相识。 他们又分出人手往庙山村跑去了,因而只能让徐四爷等了两天,才又给他透了消息。 徐纪文嘴里的泡,疼得他连饭都吃不好,再加上暑热难耐,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减了下去。 没了办法,只能往铺子里抓药去了。 坐堂的大夫瞧了他一眼便道:“小伙子燥的吧,去街上买几个苦瓜,或炒或炖,吃上几天就行了。” “没个药丸么?”徐纪文一想到苦瓜的苦味,打了个哆嗦,脱口而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噫,口角起疮就吃药丸,你以为这是武昌城呢,没有,没有。”大夫不耐烦了,暼了他一眼,又朝着刚进门的人说起话来。 那倒也是,光化小地界哪来的小病的药丸,就是有,以他目前的身份,也不能买得起,难道他还敢上街去喊:“我是徐四爷,我有钱,给我药丸!” 自是不能的,徐纪文也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转了身要走。 却看见两个身穿同样短褐,打扮得干净利落地人迎面走进大堂来。 “小五小六来了?”那大夫去了不耐,乐呵呵地跟来人打招呼。 “是啊,吴大夫,武馆里的跌打药都用完了,师傅让我们再来取呢。”左边一人回道。 “行啊,姬师傅最近给你们几个小子练得挺勤呀,不是前几日刚拿的药么?” 右边一身笑嘻嘻地道:“正是呢,武昌那边最近在挑侍卫,想跟我们师傅要四个人,可是师父看来看去就我们三个勉强够格,师父就说,人少不要紧,贵在精嘛,是以日日督促我们呢。” 徐纪文一听,眉毛一挑,放慢了脚步。 “哎呦,是楚王爷府上?你们几个小子要发达呀!”那大夫两眼放光。 “还行,还行。”右边那人挠头笑道,说着跟着左边那位上前拿药去了。 “回头我就等着小六请我下馆子了!”大夫打趣道。 那小六连声应了。 徐纪文出了医馆,根本没走,站在屋檐下阴凉处等着那二人出来。 楚王府招侍卫,而且还是三缺一,虽然自己不是姬氏武馆的人,可机不可失,若能趁此机会进了王府,后边的事可就好办了。 其实,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前去武昌亲自去找楚王。可楚王却是深居简出的做派,而自己的身份又不好透给别人知晓,正值一筹莫展之际,就来了此事,可谓天助吾也。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两位武馆弟子就出来了,徐纪文看着连忙走上前去,拱手问道:“二位可是姬氏武馆的弟子?” “正是,阁下有何事?”一人问道,徐纪文琢磨着他应该是大夫口中的小五。 “是这样,方才在医馆里不意听到几位说话,说到武昌来招侍卫,可是真的?在下也有些拳脚功夫,不知能不能算上一个?”徐纪文开门见山。 那二人吓了一跳,仔细打量起徐纪文一番,见他气宇不凡,身强体壮,倒像是个练家子。 小六扯了扯小五的衣服,朝他眨巴眨巴眼,那小五皱眉看了他一眼,又对徐纪文说道:“实话不瞒阁下,这个楚王府对侍卫的要求颇为高,因而在各地也是挑顶尖武馆的弟子,不是一般的拳脚功夫就可以的。” 他这话虽是拒绝,可徐纪文却觉得正是门路,连忙将方才想好的话倒出来:“是这样的,在下原也在武馆学过好些年,不过这二年家中越发艰难了,家中大哥还摔断了腿等着治病,我便舍了武学,跑起生意了。” 他说要这话,庆幸今日没穿了直裰上街,不然哪里有跑生意的样子。后又想起方才不意咒了大哥,在心里默默念叨起来:“大哥莫要责怪,小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改日定上三炷香,求菩萨保佑大哥平安康泰。” 而远在京城的忠勤伯世子却实打实地打了个喷嚏。 那小五见这人还缠上来了,似是不悦,刚要开口再次拒绝,却见一旁小六却急急道:“我们做不了主的,阁下若是有意,不如随我们去找了师父便是,若是师父说行,那便行了。” 他刚说完,小五就狠狠暼了小六一眼,不过也没说什么。 然后徐纪文就听到那小六嘀咕道:“要他也比要胡家武馆那小子强,我就是看不上那小子。” 原来竟被自己捡了个漏,徐纪文欣喜若狂,连声应好,当下就跟着这二人去了,还帮着他们拿了些重物,以示诚意。 姬氏武馆离得不远,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徐纪文一路上都问了二人平日里学什么,学到各种程度,自己也在心里掂量着,到时候展示多少。 宝丫的事情以后,他又专门将姬氏武馆的情况打听了一番。 说这姬氏武馆的馆主是这家武馆第五代传人,祖上确实出自武当山,颇有些实力。 用小六的话说,楚王府隔上几年就会在他们这儿招些弟子去武昌,姬氏武馆名声大的很,在湖广也是排的上号的。 而这位当家的姬馆主也是武艺高强,经营有道,不光能和楚王府搭上话,门下弟子里还出了一位武举人。 姬馆主侠肝义胆,不拘小节,道上人说到他,谁不赞声好。徐纪文越发觉得,这正是他的机缘了。 ------------ 第八十三章 故人 徐纪文随着小五小六一同去了武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大堂里,正进门的地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八卦图,气势恢宏,彰显着武当功夫的传承。 堂内四处器材摆放整齐,地面整洁,人人精神抖擞,让人一看就知道此武馆正值鼎盛,不容小觑。 一群不过七八岁的小子们在偏堂对练拳法,井然有序,见着小五小六进了门,都转了头叫师叔。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穿过大堂进了院子,就有别的小弟子过来帮着拿东西。小五吩咐了他们几句,便领了徐纪文往后边去了。 姬馆主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可看起来却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虎背熊腰,容光焕发。 小五上前交了命令,又将徐纪文引荐给他,便同小六一起站到了一旁。 “这位壮士毛遂自荐?”姬馆主侧了头打量徐纪文,问道。 楚王的人让他配合演这出戏的时候,说是路遇拳脚不凡的壮士,有意拉他过来,又怕把人家吓跑了,因而让他们试探一番。 可姬馆主搭眼看了徐纪文一下,便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拳脚不凡的壮士,定是武艺高强之辈。姬馆主见过的高手犹如过江之鲫,武功深浅,他还是能辨出一二的。[www.mianhuatang.cc 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这会儿也容不得他说别的,便只好道:“自然是技高者得之,壮士不如和我这位弟子比试一二,若一百招以内不输于他,老夫便将壮士的名号报上去。” 他说着,点了点小五。 徐纪文点头应了,拱手道谢。 二人徒手对战,很快分出了胜负,小五在八十二招上败给了徐纪文。 小六难掩满脸震惊,要知道,今年选中的三人里,也就小五武艺最强了,居然没到一百招便输给了眼前这人,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徐纪文其实三十招便可制服小五,可他无意显摆身手,才将战局拖了又拖。 姬馆主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徐纪文小心谨慎,不禁又对他刮目相看,小小年纪有此功力,还懂得深藏不露,将来必成大器。 当下,姬馆主便拱手对徐纪文恭贺了一番,留了他在馆里用饭,让小五小六作陪,自家换了衣裳,出门报信去了。 徐纪文见自己拿捏得刚好,既抓住了机会,又不至于得罪了人,也心下欢喜,和对他敬佩不已的小五小六攀谈起来。 小五小六是一对堂兄弟,姓旁,在家中分别行五和行六。他们是姬馆主路过他们村的时候发现的,觉得二人资质不差,当时又正是练武的好年纪,便把他们带回了姬氏武馆,成了姬馆主第二十一和第二十二位嫡传弟子。 旁小五由馆主起了大名,唤作旁汉方,小六则是旁汉圆,兄弟俩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六岁,练功十二年了,很得姬馆主器重,此次一并推选给楚王作王府侍卫。 二人和徐纪文相谈甚欢,还凑着饭前相互指教了一番。徐纪文见他们武功虽不及自己,好在勤恳好学,倒也诚心相交。 一顿饭下来,混了个称兄道弟。 不过,用过饭姬馆主还未回来,徐纪文等了一会,便觉得也不便久留,留了住址,回去了。 徐纪文的事情终于走上了正轨,楚王的几个手下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位徐四爷安顿好了。可他们却得到了关于韩先生的不为人知的事情:那本红透半边天的《徽商传》里,关于黎王意有所指的描写竟是出自这位韩先生的授意。 韩家疑点重重,他们只能将所查一五一十地写下来,连同徐四爷的事一并飞鸽传至武昌。 楚王收到信的时候正在和青崖先生叙话,他看完纸条没有说话,沉默地将它递给了对面的青崖先生。 青崖先生看完皱了皱眉,道:“光化还这般藏龙卧虎,信上说他五月上旬去过自家位于神农山的田庄,他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发现吧。” 青崖先生说完,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他又接着道:“不过,他若是没有动作,且留他一命也无所谓,毕竟京城那边事态越发紧急了,怕是过不了多久,那些兵都要转移;可若是他自作聪明,就莫要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可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王却开了口:“吾倒不担心这个。” 他说完这一句,顿了顿,所有所思道:“吾觉得,他可能是位故人。” 青崖先生一惊:“王爷识得此人?” “吾方才算了算年月,他出现在山村的时日大致与林家那位少年举人失踪的时间相一致,再加上他带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外甥女,吾应该没有弄错。” “这是何事?王爷怎地记得这般清楚?”青崖先生大惑不解。 楚王叹了口气,问道:“先生可知王妃娘家清宁伯府丢军权之事?” “这个老夫倒是清楚。说起来,不过是吴王看您得了一门好亲事,心下妒忌,趁着清宁伯老伯爷逝世,军中势利更叠之际,诬陷老伯爷在军中纵容手下贪慕军饷,趁机夺了清宁伯府军权罢了。” 青崖先生回道。 “确实如此,不过先生可否知道,当年有一位御史曾站出来为老伯爷说话,却被吴王打击报复,家破人亡?”楚王说到这,神情有些肃穆。 青崖先生一怔,眼睛一亮,不禁问道:“难道那韩先生的外甥女是那位御史的后人?” “应该是的。”楚王沉声道:“当时清宁伯府岌岌可危,若不是靳御史仗义执言,恐怕伯府很可能会被褫夺封号。他们感念靳御史高义,可伯府自身难保,吾便派人去打听了那位御史的下落。” “靳御史被发配边疆,受不住吴王言词恐吓侮辱,投了江。吾当时十分震惊,又赶紧派人去找他妻儿,可那孤儿寡母俱是不见了。后来,他岳家那位名满京城的少年举人,也在那年底的游学途中失踪了。自此事之后,吴王暴虐狠绝的名声便坐了下来。” “不过,吾总觉得他们应该是逃了,而不是被吴王杀掉了,因为吴王完全没有必要连人家岳家的妻弟也要连坐,他当时,还没到如此地步。可吾派人多方查探也没有消息,渐渐地也收回了人手。”(未完待续。) ------------ 第八十四章 琐事 “如今想起来,十年过去了,那位御史唯一的女儿应该正是现下这个年纪,吾没有记错。[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楚王越发地肯定,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这倒是出乎了韩先生的预料,他没想到,楚王竟然一下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他更没想到,楚王还曾派人暗中寻找过他们舅甥二人。 韩先生从没想过元姐父亲当年的仗义执言还能引起清宁伯府,甚至楚王的感激之意。若是韩先生早早就知情,或是早早就知道楚王如今的打算,那他会不会早已投入楚王的阵营,万死不辞了呢? 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说来,那位韩先生应该不会把神农山的事说出去了,王爷倒是可以放心。”青崖先生松了一口气,顿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又琢磨道:“我看,那位韩先生既然有少年举人之名,而且隐姓埋名还能在光化混的风生水起,王爷不如将他纳入麾下,定是个助力。”青崖先生说完,又咳嗽了起来。 “先生莫急,且喝口水歇一歇。”楚王从遥远的记忆里回过神来,又道:“韩家的事还得再多方查证,若是真的属实,再问了他心意不迟。” 楚王说完,抬手招了侍从何轩进来,传下话去,让他的心腹密探卓霍亲自前去光化查实此事。 光化韩府,元姐领着春霞和秋云在挑小丫鬟。 秋云和春霞二人皆是十五岁,约莫再伺候元姐五六年也该嫁人了,元姐要慢慢培养起来接替她们二人的小丫鬟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从小养起来的丫鬟,知根知底,比较亲近,尤其元姐这般身份,丫鬟可不能随便使唤。 说起来,还是李二婶想起了此事,估摸着往后去了武昌再买丫鬟,还不如就在光化提前买了,一来人也便宜,二来根底好打听,不至于被有心人混了进来。 李二婶一早便叫了人牙子,让她领些十岁上下,长相标志,根底干净,老实敦厚的小姑娘过来。 用李二婶的话来说,就是:“也不求她们多聪明伶俐,见过世面,只老实敦厚这一项一定要看清楚了,其他的,慢慢教便是了。” 元姐深以为然,李二婶说了几点挑丫鬟的标准,最后,她还不忘嘱咐元姐:“姑娘心善,可也不能看着谁家最惨便点了谁,她们都不好过,只到时候姑娘打赏她们些东西也就是了。” 元姐自然知道,人间苦难何其多,自己又不是救世主,该硬下心肠的时候,定不能马虎,不然害人又害己。 院子里一字排开站了五个女孩,小些的八岁多,最大了十岁露头,清一色面黄肌瘦,衣衫缝缝补补,也就收拾得勉强算得上整齐,估计李二婶已经做主筛了一边了。 这些人都是要买断的,似绿萍这种时时想着回家,和贵芜那种投靠的,都不行。买断了,签了死契才能放心,从此天涯海角,她们和亲人再无关系。 元姐还是禁不住唏嘘不已,挨个问了年纪,家中情形,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有两个哆哆嗦嗦说不清楚话的,元姐已经在心里排除了她们,还有一个话又太多的,元姐也摇了头,最后留了两个下来。 人牙子拿着钱,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留下的两个小丫鬟名字都是随口叫的,上不了台面,元姐想了想,给亲自赐了名。 一个十岁大的,高瘦些,元姐给起名叫作黛柳;另一个九岁的,颇有些唇红齿白的,唤作绛茱。 黛柳略微拘谨些,不敢抬头,说话也甚是精简,问一句,说一句。而绛茱却好奇地偷偷抬头打量了元姐一下,元姐问她,也能周全回答。 不过,二人都不是太过灵活之人,循规蹈矩的,倒也算是够得上李二婶的标准了。 以二人如今的年纪,离进屋服侍元姐,还很有些距离。刚好近日贵芜常去了于家教习宝丫拳脚,便安排绛茱补上贵芜的空当,在园子里洒扫。而黛柳却因为会些针线,便跟着春霞做些针线上的事,打打下手。 不过元姐近日在惆怅家里的兔子的事。 按照绿萍的说法,这些兔子若是带去很远的地方,在路上便能折损一半。元姐一想自己养了好几个月的小兔子,要纷纷死去,心里就难受的紧;可若是不带,怕是就再见不着了。 就算自己见不着了,也不能让小驴一家生离死别不是。 因而元姐决定不带了,若是秀姐喜欢,便送给她,不然养在院子里,让留下的人看着也行。 如今元姐只要有了一点空当,便去兔园看它们,还给每一只兔儿都画了兔像,小心地放好,准备以后带走,也算留个念想。 李二婶见她这般,心里不落认,嘱咐了翌日准备启程去武昌盘点铺子的李二叔,得了空,帮元姐寻只健康的小奶猫,养起来。 李二叔虽然连声应下,可还是发愁,给小姐养的猫,可不能随便了,他忙成这样,哪里有空细细寻了。 不过,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花茶铺子的老两口刚好养了只猫,而且近日一胎下了五只小崽子,正愁往哪送呢。 喜从天降,李二叔除了盘下花茶铺子,还在老两口家挑了一只通身雪白,唯额头上有两点灰毛的小奶猫,等着元姐过去呢。 李二叔本来不过是盘下了花茶铺子探听楚王府的消息,可韩先生却临时起意要追随楚王,准备迁居武昌。 迁居可不是小事,李二叔又开始在武昌城打听起宅子来了。 而李二叔却不知道,韩家已经被那位楚王的密探卓霍,查了底朝天了,连元姐曾偷偷去过枣阳的事,卓霍都查到了证据。 这位密探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他来了光化不过三日,便把各方证据整齐码好,飞鸽给楚王传了过去。 楚王接到书信的第二天,青崖先生便星夜启程,往北边来了。 六月十六日,韩府收到了来自大名鼎鼎的楚王爷头号幕僚,青崖先生的拜贴,帖子说,听闻韩先生大名,欲翌日前来拜访。 (未完待续。) ------------ 第八十五章 翻转 韩先生拿着帖子的手禁不住有些晃,楚王这是何意,难道这么快就查到了自己的事,可又为何大张旗鼓地送来拜帖? 韩先生思绪有些混乱,坐在书房里想了很久,一动未动。[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 以至于元姐亲自过来请他用饭,他才回过神来,原来天已经黑了。 虽然还是想不明白,可青崖先生这样光明正大地过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像坏事,与其绞尽脑汁,不如静观其变。 韩先生看着元姐担忧的目光,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笑:“莫怕,客人要来了,元姐要把一应物事都收拾好才是呀。” 第二日巳时,青崖先生如约而来,他虽布衣布鞋,只带了一名小厮,可这生面孔本身就引了路人注意,更何况青崖先生仙风道骨,风采不凡。以至于青崖先生还没从韩家出来,光化人却已经知晓楚王爷的头号幕僚前来拜访韩先生了。 众人纷纷猜测,定是韩先生谋略过人,被青崖先生这个伯乐看到了,请他去武昌呢! 韩家,是真正要发达了! 一城的人都猜到的事情,韩先生却当局者迷了,直到青崖先生把这句话开门见山地说出,韩先生才恍然大悟。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 青崖先生道:“久仰韩先生大名,在下乃是楚王府上一名幕僚,承蒙王爷信重,为王府招揽四方人才。王爷听闻韩先生年纪轻轻,便已才名远扬,却隐居与野,心下叹惜,不忍宝珠蒙尘,特命在下前来,不知韩先生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直白,而韩先生虽明了了他的意思,可心里的疑惑却更重了,楚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已的真实身份呢? 若是不知,自己真的就那么才名远扬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可若是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楚王怎么可能查得一清二楚? 韩先生一头雾水,可这不耽误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按着俗世的套路与青崖先生客套周旋。 而青崖先生早知韩先生心中疑惑,可他见这当年的少年举人如今依旧丰姿绰约,彬彬有礼,完全没有亡命天涯的狼狈,也没有因命运的捉弄而消沉,心里不住点头。 韩先生口中与那仙风道骨的青崖先生有来有往,心里仍不住思索。 自己不可能名声远扬到这种地步,何况自己如今不过是个秀才罢了。 可要说楚王这么快就把自己藏匿多年的底都翻了出来,他也不能相信。要把韩家的事情弄清楚,少不得要跑一趟京城,翻出当年的旧案,才能对的上。这一来一回,少不得得两个月功夫,可这十天,让自己如何相信? 除非,楚王原来就知道靳家的事,也知道自己游学失踪,而且还要非常清楚那些时间节点,才能这么快来找到他 。 难道楚王曾暗中关注过他们? 可是,他和楚王从未有交集,当年事发之时,楚王也不过刚成亲半年罢了。清宁伯府差点无力自保,已是岌岌可危,连元姐父亲仗义执言都不敢高声拜谢,不过私下派人送了谢礼,而楚王府更是一声不吭。 这也是为何自己这十年都没往楚王身上使力的原因。他以为,楚王不过想做个富贵闲人,万万不敢扯进这夺嫡之争。他虽心中不恨清宁伯府和楚王府没有伸出援手,可到底还是觉得他们平庸无能,不愿交际。 那楚王今日派人过来是为何?难道是心生悔意或怜悯? 他不需要。 一瞬之间,韩先生对楚王的印象跌至谷底,不欲再与其有任何牵扯。 楚王不管是出于后悔还是怜悯,若是他能荣登大宝,定会为元姐父亲正名;若是他时运不济,只轮未返,自己和元姐也能置身事外,大不了继续隐姓埋名便是了。 他心里虽然闪过一丝不甘,可还是开口拒绝道:“小人不过是秀才出身,经县里教谕抬爱,才做了社学先生,万万不敢谈什么才名。王爷手下人才济济,小人望尘莫及,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青崖先生见他一改方才的态度,直言拒绝,心下微怔,可转眼又醒悟过来,他这是误会了。 青崖先生微微一笑,道:“先生教学有道,听说极为擅长五经,座下弟子不乏年轻有为之人。而王爷世子正缺一位经史先生,先生莫要推辞了。” 他这话何意?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如今不想和这位楚王打交道,既不愿意给他当幕僚,也不想给他儿子做西席。 韩先生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又要开口拒绝,便听那青崖先生先说道:“先生莫急,且看样东西。”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韩先生。 那是一块通体润白的玉牌,玉料不过一般,雕刻精致却增添了它的价值。可不知是何缘故,玉牌上有两道清晰的划痕,折损了它的精致。 然而韩先生却大惊失色,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玉牌,翻来覆去得看了好几遍。 这是靳赋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蒙学先生为他亲手雕刻的玉牌。靳赋毅年幼父母双亡,依靠族人长大,最亲近的就是他这位启蒙恩师。 那先生学艺不过平常,可雕功却不凡,他便在靳赋毅考中秀才那年亲手为他雕了此玉牌,送与自己这位得意门生。 靳赋毅虽然后来又跟过别的先生,可这位启蒙恩师对他来说,如同父亲般的存在,他亲手雕的玉牌,靳赋毅一直带在身上,甚至流放边疆,也贴身收藏。 韩先生没想到,这玉牌竟然落在了楚王爷手里。 靳赋毅投了江,尸首过了好多天才找到,身上衣物凌乱,哪里还有人记得他这块玉牌,那这玉牌又是如何到了楚王手中的呢? 难道当年楚王派人跟随流放边疆的靳赋毅了吗?! 韩先生兀自震惊,青崖先生又开口说话了:“当年的事,清宁伯府和楚王府皆感念御史高义。王爷怕吴王派人在路上刺杀靳御史,便派人一直跟随,可跟随的人没等来吴王的杀手,却一时疏忽让靳御史投了江。他们便在御史投江处找到了这块玉牌。”(未完待续。) ------------ 第八十六章 临行 “王爷得了信,又派人连夜保护靳御史的妻儿,可靳府人去楼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后来,您也游学途中失踪了,京城都在传,吴王杀人不眨眼。不过王爷不信,还是派人多方查探,可一直音信全无,才撤回了人马。” 原来如此。 韩先生有些恍惚,原来楚王并不是保命安身,而是明知道吴王凶狠,还伸出了援手。终究还是他们谨慎太过,才与楚王的人失之交臂。 自己方才还在心里厌弃了楚王,原来都是误会。 韩先生慢慢从震惊中走了出来,又恢复了清醒的头脑。 青崖先生见他转眼神色清明,不禁在心中赞叹,似他这般年纪能做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说自古英才出少年啊。 于是,他再不说任何曲折迂回之话,停了几息,认真看向韩先生的眼睛,开诚布公道:“林公子可愿追随楚王爷成就大业?” 林公子,多少年没人叫过了? 成就大业,完全不加掩饰么? 尽管青崖先生的话,又震了韩先生一下,可他还是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韩先生站起了身,鞠躬行礼,毅然决然道:“林书岚愿追随楚王爷成就大业,一展宏图!” 青崖先生一直到日头西斜才出了韩府的门。 二人红光满面,相谈甚欢的说法也在一夜之间传便光化城的各个角落。 外界的传言都是真的。 元姐看着目光炯炯的韩先生,也止不住笑着问道:“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去武昌?” “我们家元姐什么都知道了?”韩先生见她问得明白,奇道。[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元姐抿了嘴笑:“看舅舅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韩先生听了,哈哈大笑:“鬼机灵,快去收拾东西吧,我们这个月二十日启程。” “这么快?”元姐大惊。 “就是这么快。你要吩咐下人收拾东西,还要去各位先生同窗家致谢告辞。我们来光化的时日虽短,可也要善始善终。”韩先生吩咐道,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舅舅是去给楚王世子当西席去了,和人家这样说便是。” “嗯,嗯。”元姐重重地点了头。 珍姐听说韩家要搬走了,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还没等到元姐蹬她们家的门,她便拉着妹妹去了韩家。 “哎呀,你们才来光化几天呀,就要走,这么急么?”珍姐拉着元姐的手,皱眉道。 “是王府那边给的时间,没办法呢。”元姐无奈,见珍姐红了眼眶,赶紧又说道:“武昌也没多远,走了水路很快的,你得了空去找我就是。二十那日不上课,你们去送我吧。” 可她说完这话,珍姐竟然眼泪都掉了下来,忽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给舅母写信!” 这是怎么回事,元姐惊得一愣一愣,怎么和她大舅母扯上了。 还是珊姐赶紧拉住了珍姐:“姐姐别急,别急,我们先好好说完话呀!” 又赶紧转了头跟元姐解释道:“枣阳的大舅舅家要接了姐姐去过几天呢,正是二十日那天!” 元姐明白了,珍姐这是怕捞不着送自己呢,也连忙上前拉了她,又把她摁在椅子上:“看你这急脾气,我们俩看谁先走,就去送谁不就行了?” 元姐素有急智,出了个好主意,把珍姐引笑了。 “你这个办法好。”珍姐眼睛清澈透亮,立刻不再哭了。 “还是元姐姐有办法。”珊姐也夸赞道。 元姐有些不好意思,叉开了话题:“明个儿咱们去逛街吧,趁着清早凉快的时候。” 二人皆拍手叫好,元姐又说起刚才的事来:“你舅母怎么想起接你过去小住了?天气这么热!” 她说完这句,一时竟无人应她。珊姐捂了嘴偷偷地笑,而珍姐脸蛋竟红了起来。 元姐一下子就想起珍姐以前说过的话了,惊奇道:“可是给你相亲?” 珊姐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珍姐直接伸了两只手过来打元姐,恨恨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能不能遮掩点?!” 元姐不以为意,边挡边笑:“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呢!” 她说完,又迎来一阵打。 三人笑闹了一会儿,元姐又问道:“可知道是谁家?” 二舅舅家就在枣阳,说不定能替珍姐问一问呢。 “不知道!”珍姐不理她,不过她也确实不知道,舅母那边不过给她爹爹透了个信,说是生员,她爹可高兴得紧呢。 “真不知道呢?”元姐又问。 “骗你作甚?”珍姐暼了元姐一眼,指可她:“我看你也快了!” “我?”元姐反指了自己,不可思议道。 “不是你还有谁?咱俩可不是同岁?”珍姐见她犯傻,笑道。 元姐连连摆手:“不一样,不一样,舅舅还要多留我几年呢!” “噫!傻妞!”珍姐笑骂她。 小娘子家都不好意思把这些话说深了,珍姐自不会像元姐那般,七窍已通六窍——一窍不通,因而又转了话题,说道别的事上去了。 收拾行李,拜会朋友,元姐忙的不亦乐乎,可韩家却在十九日晚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书房里,林书岳望着这个连胡子都蓄起来的弟弟,忍不住出声责怪。 青崖先生来访韩家的事传到了枣阳的时候,林书岳还不肯相信,可三人成虎,他又迟迟没有等来光化的书信,便请了两天假,携了林赞疾驰而来。 韩先生苦笑不已,事情来得急,他手里还有一堆事没安顿好,根本就把往枣阳传信给忘了。 他二哥一向好脾气,难得横眉立眼,他还不赶紧顺着些,当下,便把前前后后都交代了。 林书岳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瞪着他道:“你怎么这么大的胆?连爹都不商量,还敢试探人家楚王?!这要是走差一步,可就万劫不复了!” 韩先生也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险棋,但从来富贵险中求,况且,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对自己有几分本事,还是清楚的。 当下又将个中缘由解释了一边,笑道:“二哥且放心吧,又元姐在身边,我不会乱来的。”(未完待续。) ------------ 第八十七章 依依 “你果真要把元姐也带去?你二嫂说,不如给元姐安排个身份,让她跟着我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Qiushu.cc”林书岳沉声道。 有一瞬间,韩先生意动了。 然而,他还是摇了摇头:“元姐的身份不同寻常,你们带着也不方便。况且,以楚王府和清宁伯府的意思,王妃定会对元姐多加照料的,无妨。” “可是……”林书岳还想说什么,却被韩先生抬手打断了。 “元姐的路,谁也不能替她走,我会好好带着她的,放心吧,二哥。” 韩先生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道:“爹和大哥那边,我再不方便常来常往,还得拜托二哥把信透过去。只是千万要小心,让他们莫要露了端倪,毕竟楚王如今还没势起呢。” 二人关在书房里,一直聊到深夜。 元姐亲自接待了林赞,看着他忧愁地望着自己,也是一番好言宽慰。 “我给舅母和婧姐又备了几样东西,表哥别忘了带回去。恐怕这一时都见不到了。表哥千万多带婧姐出去几趟,她那性子,闷在家里,会闷坏的。” 元姐说着,抿了嘴笑,可眼眶却红了,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林赞看在眼里,赶紧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递了过去,而自家也酸了鼻子。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天还没亮,林书岳父子二人,便顶着漫天星光快马奔驰而去了。 他们走后不过两刻钟,院子里也渐渐有了走动的声音,慢慢亮起了点点灯光。求书网小说qiushu.cc 元姐对这一幕还记忆犹新。 上次这般不过是二月间罢了,这才过了不到五个月,元姐又要搬家了,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她从未去过的武昌。 舅舅说,从光化走水路去武昌,若是顺风,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即便是逆风行船,两天两夜也尽够了。 元姐这样想着,感觉好像也没走太远,心里还微微定了下了。 如今不像刚来光化那会儿了,只舅舅和李二叔夫妻跟着他们,现下有了秋云、春霞、黛柳、绛茱还有贵芜一家人,以及福婶两口子,更有些洒扫看门的丫鬟小厮,元姐觉得,即便到了武昌,也会立即有一个熟悉的家的。 元姐没有带上绿萍,还让她守在光化的院子里,帮她看着兔子。 绿萍忐忑了好几天,知道元姐对自己的安排那一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谢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绿萍来世衔环结草来报。” 元姐微微地笑,扶了她起来,嘱咐她定要照看好小兔子们,帮她养出一个真正的兔园出来。 韩府的一切按部就班,卯时过半,他们便启程往码头与楚王府的人马会和去了。 珍姐和珊姐果然来送了元姐,难得的,连叶姐也过来了。蓉姐她们虽然没来,却送了仪程。 元姐感动万分,只觉得天涯海角,她都会念着这群相处了不过半年的小姐妹的。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几个闺中姑娘家都不好肆意出了城门,元姐在城门口与她们依依惜别了半晌,在韩先生再三催促下,才狠心回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帕子打湿了好几条,连陪她坐在车里的贵芜都看不下去了,直言道:“姑娘再落泪,帕子都不够用了。春霞姐姐,赶紧扯了布再给姑娘绣几条帕子。姑娘且等帕子做好了再哭吧。” 一席话说的元姐止住了眼泪,又禁不住笑了起来,指了她道:“就你会劝人!” 马车里说说笑笑,不过一刻钟,便到了码头。 韩先生在前面骑马,这回正跟已经在那等着的青崖先生致歉:“家中事务繁多,让先生久等了。” 青崖先生不以为意,匆匆几天的功夫,就让人搬家,这般迟上半天都正常,更何况他们不过迟了半刻钟罢了。 他更看中韩先生的为人了,连忙摆手笑道:“无妨,无妨。” 二人客套了一番,韩家便开始往船上运东西。 楚王府的船主要负责各人的居住和膳食。韩先生怕自家东西太多,惹得同行的人腾出空当,挤起来住,便自己出钱租了个小船,专放行李,而自己和元姐依旧与楚王府诸人同船。 码头人多且杂,元姐并两个大丫鬟都带了帷帽,遮住头,衣裳也整齐宽松,不让人有机会评头论足。 元姐下了马车,朝着青崖先生矮身行礼,便匆匆上了船去。 到了船上,又小厮引路,领了她们往房间去了。 夏日清晨的江风拂过,温暖中夹着一起潮意,吹起元姐细细的面纱,透出一缕风景。 元姐眼角划过,正看到了船尾处长身玉立站了一人。那人持刀而立,剑眉星目,嘴角却微微上翘,眼睛看向自己。 郑牧? 他怎么在这儿? 元姐惊讶不已,刚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惜细纱翩翩落了下来,只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视线。 又行了几步,一行人停了下来,门吱呀一声打开,元姐来到了她这个临时的住所。 她连忙摘下帷帽,小心推开窗户去寻找刚才那个像极了郑牧的身影,可是船尾那一处却什么也没有了。 一个声音突然沉沉地在耳边响起:“在看什么?元姐?” 元姐不意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连忙往声音源头看去,正见徐纪文含笑的眼睛倒映这自己的影子,清晰可见。 “郑大哥?真的是你?” 徐纪文见她不敢相信,一副吃惊模样,不由呵呵地笑。元姐总是和那些深闺小姐不一样,自然而流畅,真诚又真心。 “没错啊,我被选上楚王府的侍卫了,和你们一起去武昌呢!”徐纪文说道。 “真的?!那太好了!”元姐毫不掩饰她的惊喜之情,每一个字都是真正地欢喜。 这样的一幕,徐纪文早已在得知韩家要和他同行去武昌时,便料到了。 可当他真正看到元姐的反应时,那种喜悦却泉涌般冒了出来,不由自主地,他很想问一问元姐,为何那般高兴。 可他还未来得及张口,却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 “有人过来了,我也要去执勤了,回头说吧。”他低声匆匆道,言罢,三步并两步地走开了。 然而,关了窗户的元姐却依然眉开眼笑,原来武昌会有这么多熟人呀,那还有什么陌生的呢? (未完待续。) ------------ 第八十八章 擂鼓 整日的行船让元姐激动不已,她偷偷地在窗户上戳了好几个洞,趴在窗口看个不停。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他们路过茨河,那是元姐去承恩寺见舅母时靠岸的地方,元姐想起舅母,心绪又起伏了一阵。 好在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到了襄阳的口岸。 襄阳不亏是自古以来的名城,光看这码头,就比光化热闹不止十倍,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 从船上,隐隐可见远处的城墙,高大连绵,蔚为壮观。 一个襄阳府都有这般气象了,不知武昌又会有怎样的世面。这样一想,元姐心里又充满了期待。 他们此番行船时间不长,便没有在襄阳停留,继续前行了。 元姐一日三餐都呆在自家的小房间内,不得出来。一船之上,俱是些男子,韩先生也是与青崖先生共食,因而元姐只能由秋云他们去取了饭食,在房里吃了。 元姐吃过午饭便睡了起来,船儿摇摇晃晃倒也舒服。只是越往南走,外间越发热了,元姐迷迷糊糊之间,便像铁锅里的烙饼,在床榻上翻过来又覆过去。 春霞赶紧过来打扇,可还是热的紧,二人皆是满头大汗。 元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道:“要不我们把窗户打开些吧,这边来往的人少,没事的。” 春霞有些犹豫,一时没了动作。 元姐“唉”了一声,自己站起来去推开了窗户。 清爽的江风吹进闷热的小屋,元姐身上那股暑气立即消散了大半。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 “你看吧,没人的。”元姐呵呵地笑,江上的风景一览无余。 元姐的房间在船尾处,由窗口隐约可见行船拖出的一条长长波纹,韩家托运行李的船,就在大船后不远处。元姐遥遥可见贵柯和贵芜趴在船上,兴奋地朝着江边指指点点。 两岸的树木田庄,飞快地退去,这一阵顺风而行,犹为顺畅。风呼呼地吹到元姐的脸庞,吹起她因为出汗而贴在鬓角的青丝。 元姐舒服地吐了口气。 忽然有脚步声响起,只一息之间,高大的人影便到了眼前。 元姐来不及关窗,抬头望去。 “郑大哥!”来人正是在附近执勤的徐纪文。 今日,他们新晋的是的侍卫便开始当差了。 除了旁氏兄弟和徐纪文,还有一个虎背熊腰,直爽爱笑的汉子,唤作莫鼓,大家都叫他大鼓。莫鼓和徐纪文编在一组,负责船后半部分的巡防。 “可是热的紧?下了太阳就能好些了。”徐纪文见着元姐小脸红扑扑的,还有缕缕青丝贴在面颊,禁不住道。 这位郑大哥真是贴心,怪不得山村里那群小子们都爱极了他,舍不得他走。 “嗯,嗯。”元姐笑眯眯地点头答道。 她刚说完,就听风吹动窗户,发出了“吱”地一声细响。 元姐自不会放在心上,可徐纪文却微微蹙了眉:“可是胃里又不舒服了?” “嗯?”元姐一阵迷惑,不知道他说得是甚。 而徐纪文却完全忽略了元姐的疑问,还以为她小姑娘家不好开口,又道:“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大概还得再过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吃得上饭,我去厨下看看,有没有糕点之类的。” 元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以为刚才那声窗户的响动,是自已肚子里发出来了,还误会自己又要犯胃病了。 “不用,不用…?…”元姐赶紧摆手,刚想解释一二,却被徐纪文打断了。 “如何不用?胃疼不能等,我这就去看看。”言罢,大步流星地走了。 留了元姐独自趴在窗台上苦笑,笑着笑着,又转成了真心的喜悦。 “姑娘认识那人?”春霞早就听见动静了,这回徐纪文走了,她赶紧上来问。 “嗯,以前在山村就认识呢。郑牧,郑大哥。”元姐点头回道。 春霞松了口气,又听秋云在一旁道:“可是上次姑娘从枣阳回来遇见的那人?” 秋云这样一问,元姐又想了起来那次的巧遇。这样算来,真是和这郑大哥遇见很多次了。 从山村里他养好了腿上登门拜谢,到枣阳书肆不意撞见,再到四方茶楼路见不平,还有和宝丫一起吃过热腾腾的鸡汤面…?… 原来她和郑大哥,竟是有缘人。 这倒是有意思,元姐想。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吧,像书里写的一样。 可有缘无缘究竟有会怎样?元姐却从未深入想过。 她怕秋云误会郑牧,解释道:“舅舅也认识郑大哥的,他不是外人。” 而手上端了一碟绿豆糕的徐纪文,却突然听到了元姐的这一句话,脚步顿了一下。 不是外人吗?可元姐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吧。是她心思太过单纯,像山泉一样清澈见地,还是她真觉得自己亲近,可以信赖呢? 徐纪文脑海里也浮现出,那些过往的一幕幕画面。 大树后面不小心露出的裙角,承恩寺里翻飞的衣摆,茶楼里俊美的扮相,江风中飘扬的细纱…?… 徐纪文心里却浮起一丝异样的情绪,让他的心强劲有力,又迅速地跳动了起来…?… 直到元姐和丫鬟们说话的声音,又一次传进他的耳朵里,才想停战的鼓声,让他飞扬的思绪沉了下来。 忽然间,他有点害怕靠近那扇窗子,他有点不确定他是否应该把这碟糕点送过去。元姐会不会嫌弃他来的太慢?或是嫌弃他拿来的糕点不合口味?他还真的不知道她喜爱什么口味呢,只想着绿豆消暑,便端了过来。她会不会因此而又一丝不悦呢? 从小到大,他好像从没有过这么多不确定,这些不确定纷纷扰扰地在他脑袋里晃来晃去,绊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有白鹭展翅飞过,尖尖的叫声唤回了徐纪文的清明。 端着碟子现在这里算是怎么一回事?他突然有些想笑,不想自己竟然也有如此呆傻的一刻。 他定了定心神,快步走了过去。 元姐先瞧见了他,见他靠近,展颜一笑,笑靥如花。而徐纪文刚定下的心神,又搅动了起来,心如擂鼓。 他再不敢细思细想,把碟子往元姐手里一塞,道了句“我还有事”,连忙转身走了。(未完待续。) ------------ 第八十九章 到达 城下沧江水,江边黄鹤楼。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朱栏将粉堞,江水映悠悠。 元嘉三十三年,六月廿一下晌,元姐到达了在湖广人人称赞的,最繁华,最富贵的所在――武昌城。 远远地,她就瞧见了城墙里高高耸立的,曾留下多少文人墨客诗篇的黄鹤楼。 元姐一连念了五六首和黄鹤楼有关的诗篇,不过那大多是些送别诗,倒和元姐如今的情形不甚相同。 元姐摇摇头,舍了那些诗文,又和秋云、春霞一起收拾起行装来。 一件葱绿色上衣配素色百褶裙,倒显得元姐清爽宜人。不过她内里热的很呢,一个劲儿拿了绣莲叶团扇扇凉,可细细密密的汗珠还是从鼻尖渗了出来。 韩先生派了夏墨过来,说是再过一刻钟,就要下船了,让她们收拾好东西,带好帷帽,莫要失了礼数。 徐纪文支开了莫大鼓,悄悄地往元姐这边来了。 自从送了那盘绿豆糕之后,他便有些不敢再见元姐,每每从元姐窗前巡过,都快步过去,怕被她瞧见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会儿临近码头了,看着江里穿梭的行船,听着岸边不息的吵闹,他忽然不放心的很。只觉得元姐还是那个山里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忍不住前来嘱咐一番。 元姐的房间这会儿掩了窗,他看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不过还是立住,着意咳嗽了几声。 可惜没人来应。他蹙了眉,不好再做什么逾矩的事,只好当作有人在听的样子,自顾自说道:“马上就要停船了,千万跟紧人马,莫要掉队了。9; 提供Txt免费下载)” 他说完这话,顿了一息,便抬脚离开了。可房里应的那声脆生生的“嗯”,却让他嘴角悄悄的弯了上去,英眉舒展开来,心里似有大石头落了地。 船儿靠了岸,慢慢停了下来,岸上各种声响交杂在一起,都往房间里传来。 夏墨又过来了,这一次,是请元姐下船的。 元姐依旧捂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地在秋云、春霞的簇拥下,下了船。 下了船没走几步,就有王府派来的马车在等着了,元姐匆匆上了马车,才把帷帽赶紧摘了下来,拿了团扇凉快凉快。不过她兴奋得紧呢,坐上了马车就可以掀开车帘的一角看风景了。因而,她顾不上赞叹楚王府马车的宽敞平稳,便小心往外望去。 外间再热闹不过了,可惜全是些五大三粗的男子,赤膊做工,汗流浃背,赚些血汗钱。元姐也意识到自己不方便看到这个,合了窗帘打量起车内来。 清一色的红木家居,厚重奢华,彰显着主人家高贵的地位,雄厚的实力。 马车行进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入了城门。 武昌城一共九座城门,他们此番从汉阳口码头下了船,自然就近入了汉阳门。 按照韩先生的说法,楚王府就在里此门不远处。 楚王府位于高观山南麓,坐北朝南,背依高观山,东西宽两里,南北长四里,相当于占了半个武昌城。 楚王府内遍筑宫殿、楼阁及水榭庭院,宫殿、宫室、堂库、宗庙等八百余间。周围垒石为城,高二丈九尺,号称“王城”;开四门,正门称镇楚门,俗称公衙门,正殿基高六尺九寸,正门、前后殿、四门城墙饰以青绿,廊房饰以青黛。四城正门,以丹漆,金涂铜钉,豪华壮观,犹如皇宫。 而这一切,都不是如今这位楚王缔造的,是开国年间,太祖六子被封楚地时建造的,整整修建了九年才完成。 韩先生和元姐自然不是住在楚王府里,而是由王爷做主,赐了一座和青崖先生家毗邻而居的三进宅院,在古玖街上,离王府不远。 韩先生要和青崖先生前去王府拜谢楚王,安排了元姐自家先往古玖街韩府去。一行人尚未来得及兵分两路,就听到外间一阵马蹄声扬起。 “果然是您!”元姐只听了这一句,好像是在来人在马背上说的话,便没了下文。 不过韩先生倒是见证了全过程。 “二姑娘怎么在这儿?”青崖先生问道,又想起韩先生也在身边,便笑着相互引见道:“这位是王爷给世子请的西席,光化过来的韩先生;这位是清宁伯府戚家的二姑娘,王妃的亲妹。” 这位戚二姑娘倒是不甚避嫌,看似与青崖先生也相熟得很,只带了面纱,还纵马轻骑,英姿飒爽,颇有将门虎女之风。 韩先生与她相互见了礼,后面赶来的马车也到了。 “城里太热,是我带了几位姑娘家出去玩呢。”看着赶来的车马,戚二姑娘解释道。 韩先生本是想见机嘱咐元姐一番的,见这戚二姑娘在这,倒是正好瞅了她与青崖先生说话的空当过去。 “二位见谅,甥女年龄尚小,没经过事,我去嘱咐几句便回来。”韩先生拱手道。 那二人自是没什么不肯的,都点头应了。 韩先生徒步走了过去,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可他一袭白衣,依旧身姿挺拔,风度翩然。那戚二姑娘倒是一时看住了。 青崖先生在一旁呵呵地笑,说道:“茉如可看够了没?” 一句话便让巾帼不让须眉的戚茉如脸上有些发烫,好在她一向直爽,直道:“干爹可就爱打趣我,没的意思!” 原来戚茉如正是拜了青崖先生做干爹,难怪与他这般亲近。 二人又说笑了几句,且按下不提。 韩先生到了元姐马车旁,站定说道:“元姐儿,一会儿到了家,略一收拾,便去隔壁司徒府拜会司徒老夫人,莫要忘了。” 司徒老夫人,便是青崖先生司徒义的夫人。青崖先生只两个女儿,后来又从本家过继了一个嗣子。不过女儿嫁了人,嗣子留在老家,如今府里只老夫人一个。韩家要和司徒家毗邻而居,两家女眷走动,最是应该。 元姐一听舅舅说话,连忙拉开了些许窗帘,露出半张红彤彤的小脸来,对着韩先生笑道:“记住了,舅舅。” 然后,她突然一惊,睁大眼睛望向韩先生,讶然问道:“舅舅,你的胡子呢?”(未完待续。) ------------ 第九十章 指点 武昌城四周地势皆高,入夏之后暑气自高向下流动,久不成雨,如同伏旱。[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加上城周水田密布,更使得整座城池又闷又热,如同灶上的蒸笼一般。 烈日炎炎,大地上草木萧条,人也多气闷寡语,少了生气。 可韩先生呵呵的笑还是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岿然不动,道:“今早儿给刮了,舅舅看起来可还精神?” 韩先生这般模样简直年轻了十岁不止。芝兰玉树般的形象,连元姐都觉得他好似画上走下来的公子,九重天上下凡的谪仙,让人眼睛难以移开。 元姐重重地点头:“精神!好看!” 可她话音刚落,却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传来,刺破耳膜:“谢元?!” 周遭空气随之一凝。 可那一声尖锐的呼喊,却在一凝之后唤起了四周所有人的注意,人们把眼光纷纷投了过去。 路那边,刚驶过来的马车也半撩了窗帘,王丽惊恐的表情在那玉色纱帘下显露无疑。 丽姐?!她怎么也在这?! 疑惑一闪而过,下一息元姐恍然大悟,珍姐说过,丽姐去她武昌的外祖家了,而此地可不就是武昌么? 那她见着自己这般表情又是何故?又为何连名带姓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又哪里得罪她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元姐脑中层出不穷,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做何答复。(WWW.mianhuatang.CC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人多口杂,莫要失礼。”韩先生沉着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元姐一下子回过神来。 “王家姐姐,好久不见,妹妹也来武昌了,改日定请姐姐过府一叙。”元姐回道,说完,眼角扫过舅舅,见他微微颔首,连忙把车帘放了,让秋云传话车夫往前行进。 韩先生看在眼里,暗自松了口气。自己一提醒,元姐就能立即反应过来,总算没失礼,也算孺子可教,今后大场面见多了自然而然也就能冷静自持了。 可那王家的丽姐是怎么回事?怎么对元姐这般不客气? 不过韩先生想了想,还是觉得小姑娘家的事都应该留给元姐自己去处理,不要插手的好,也是对她的磨练。 元姐和韩先生都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可留在那的车厢里,一个鹅蛋脸,长相明艳,头戴珠翠的少女却皱了眉,瞪向一旁兀自震惊的丽姐,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把窗帘放下!” 一句话就让丽姐嗖地缩了回来,呆呆地望着她。 “琳姐姐…?…”丽姐喃喃道。 丽姐初来武昌的时候,着实兴奋了好几天。这武昌城里的一食一水都比光化好上百倍千倍,光像琉馨坊那样的精致首饰铺子,就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她每日四处逛着,好不快活。 可过了几天,却是烦厌了。 外祖家一个同她一般大的姑娘都没有,她买的珠花都没法带给别人夸赞,每日除了出去逛就是跟着姨姥姥管家做事,忒般无聊。 姨姥姥看出了她的心思,专门拉了她说话。 “丽姐可是没人一起玩耍,烦厌了?”姨姥姥道。 丽姐点了点头。 “姨姥姥倒是知道一个姑娘家,与你年岁相仿,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与她一起玩耍。” 丽姐来了兴致。 “是楚王府章长史家的幼女,年方十五,唤作琳琳。章长史家的女儿们都嫁人了,只这一个还留在家中,想必也是无趣得紧呢。”姨姥姥道。 楚王府长史家的女儿? 丽姐眼睛一阵发亮。长史可是地道的王府属臣,就在王府西路居住,与楚王府不过一墙之隔。 不像自己外祖家,虽说外祖父是王府副审理,可却是楚王到了武昌之后才提拔的,并不如长史那般与王府亲近,也别门而居。 丽姐跃跃欲试,第二日就由姨姥姥带着过去了。 姨姥姥毕竟不是正室,长史夫人虽然知道岳副审理家没有坐镇夫人,这位老姨娘甚得看中,可那客气之中还是带着两分不经心。 不过丽姐一点都不在意,光招待他们的花厅的摆设就让人目不暇接了,哪里还管她口气好坏? 长史夫人程氏还把她小女儿叫了出了,丽姐看见那姑娘发间随意的簪了两朵珠花,可珠花上的珍珠却散着柔和的粉色光芒。 那是粉珠,从来都是官宦人家才有资格佩戴的,她即便想带,也不敢随意在人前亮相。况且,这样好品相的粉珠,恐怕只能是皇室的贡品了,真正的有价无市。应该是王府的赏赐吧,丽姐想。 果然,那章琳琳张口闭口都是王府、王妃、郡主,可她王丽却从来未曾踏进过王府半步。 然而,章琳琳似有若无的轻蔑,也像一根根细针一般,扎进丽姐的心田,让她一举一动都疼得发慌。 章琳琳,看不起她,就像她看不起赵嫦一样! 然后,她逃也似的回到了家中,呆呆地看着自己前几日如珍似宝般买回来的首饰,想哭又哭不出来,忽然一挥手,全扫在了地上。 姨姥姥走了过来,揽着她的肩问她:“丽姐想不想和她一样?” 丽姐神情微动,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使劲摇头道:“姨姥姥,我和她不一样,从出生起就不一样!” “你知道姨姥姥的出身吗?姨姥姥从前就是个农户家的女儿,后来家里贫穷,揭不开锅,被卖到了夫人的娘家。后来我努力做活,从不懈怠,又作为夫人的陪房丫鬟进了岳家。再后来,我又做了你外祖父的通房丫头,生了你姨母之后抬了姨娘。如今夫人去了,你大舅在外做官不回来,整个岳家都由着我做主。而和我同村,与我一起被卖的那个小丫头,却早已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因为逃跑被主家活活打死了。你说,出身能决定一切吗?” 丽姐听着,身子有些颤抖,姨姥姥的出身,娘亲从未跟她详细提及。 她想了想,又哭了出来:“可是,您终究还只是个姨娘呀,我连叫您一声外祖母都不敢!” 姨姥姥突然笑了,她爱怜地摸了摸丽姐的头,说道:“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王家的嫡女,你爹爹富甲一方,你外祖父是王府属臣,你可以有锦绣前程呀!”(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一章 树敌 “真的吗?”丽姐闻言突然呆住,是的,她的出身比姨姥姥可强多了。txt小说下载80txt.com “如何不真?你若是能得了那章姑娘欢心,她定会去王府也带着你的,到时候,若是王妃或者郡主也瞧上了你,难道没有锦绣前程吗?”姨姥姥一步步引着她,开导她。 丽姐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可转瞬间又暗了下去:“那章姑娘,根本看不上我,我怎么得她的欢心?姨姥姥没听见她讽刺我吗?那么刺耳!” 她虽这样说,终究停止了哭泣。 姨姥姥看着暗自点头,又道:“可你顺着她的话说,她不也没怎么样吗?” 那倒是,自己心里虽然难受的要死,可到底不敢跟她甩脸子,顺着她说了几句,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可那样,自己不就成了第二个赵嫦了吗? 丽姐想到这,忽然大声起来:“难道我也要巴结她吗?” 姨姥姥又笑了:“傻孩子,那不叫巴结,说难听了,叫曲意逢迎,说好听了,是长袖善舞,试问除了皇帝,谁人不得这样活?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姨姥姥的话,又让丽姐呆了起来,可姨姥姥还是继续说道:“既然出身不如别人,就得努力才行,如果让你曲意逢迎能换来锦绣前程,你做不做呀?或者,你就甘愿一辈子不如别人?” 她说完这句,松开丽姐,走了,要留给她时间,好好想想。 第二天一早,丽姐就顶着又红又肿的眼睛,去找了姨姥姥,让她再给章家送帖子,说自己要去拜访。[求书网www.Qiushu.cc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前几次,丽姐每每从章家回来,还是忍不住发脾气,摔东西。可去的次数多了,竟慢慢都能忍了下来。直到前些天,章琳琳居然带着她进楚王府了,虽然她没见到王妃,可见到了宜春郡主,宜春郡主赏了一串珠花给她,那粉嘟嘟的珍珠,竟然和那日章琳琳带的一模一样。 她高兴地跳了起来,姨姥姥也一直夸赞她,一直鼓励她。 而前日,她又去章琳琳家了,这次居然遇上了王妃身边的女官,说是戚二姑娘,王妃的亲妹,要带着姑娘们出去玩。他们没有邀请她,可她还是甜甜地喊声“琳姐姐”,又露出渴望的表情,章琳琳才跟女官提起她。 而那女官一听自己外祖父是副审理岳大人,竟然都不用回禀娘娘一声,就做主答应下来,还说郡主最喜欢人多一起玩了。 原来自己的身份还是够得上王府的门槛的,原来她略微一努力,就真的会有锦绣前程! 然后,昨日的时候,她就跟着戚二姑娘一行去了别院,直到今日下晌才回了城。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待她的竟然是谢元那张阴魂不散的脸,还有她可恶的笑。 谢元怎么可能在这儿? 她一个山村出来的秀才的外甥女怎么在这儿? 怎么可能?! 她怎么这般阴魂不散?! 她尖声叫出了谢元的名字。 而谢元虽然也惊讶,可那惊讶却是一闪而过,还好言好语的邀请自己去她家做客,就像以前好多次轻飘飘地揭过自己的刁难一样,那般从容淡定。 然后,她都没等自己开口,就走了。 而且,丽姐看的清清楚楚,谢元坐的也是王府的马车,同自己一样。 丽姐简直呆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章琳琳的呵斥让她回到了现实,没错,是真的。 然而,章琳琳那张美丽动人的脸蛋现出的郁色,那紧皱的秀眉,冷冷的眼神,低声的呵斥却让丽姐瞬间一抖。她不能惹她生气,自己才刚刚和王府搭上关系而已。 她忐忑地叫了章琳琳,可是她竟没有理她,反而暼了她一眼,把头转了过去。 章琳琳生气了吗?那她以后去王府还会带着自己吗?自己的锦绣前程会不会就此断送? 她连忙拉了章琳琳,向她解释:“姐姐你不知道,她就是个山村里出来的野丫头,我实在没想到她能来武昌!” 听她这样说,章琳琳冷哼了一声,开口道:“一个山村里的丫头也能把你吓成这样,你可真有本事。” 丽姐张口想说“不是”,可事实确实是自己被吓得失了礼;可说是不辩解一二,难道就任由章琳琳这样看待自己吗? 一个念头闪过,丽姐突然有了说辞:“不是的,姐姐,我没想到她坐的居然也是王府的马车,才吓了一跳。” 这句话却让章琳琳来了兴致:“嗯?王府的马车?到底是何等身份,有这个场面?倒有些意思。” 章琳琳话里流露出的兴致和疑惑让丽姐灵光乍现,对了,为何不把那谢元好好地“引荐”给章琳琳呢? 章琳琳最看不起下边来的人了,而以谢元的脾性,八成不会顺着她的,到时候她定能看一出大戏! 谢元啊谢元,我可看你怎么在武昌城也横着走?! 当下,丽姐便拉了章琳琳的手,和她颠倒黑白地说了起来。 元姐还不知道,自己还没到达新家,就已经在武昌城里树了敌人,还自顾自的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游山玩水的做派。 绕过巍峨的楚王府宫墙,果然没多远就到了古玖街,元姐往外看去,突然看见了一处宅院,好似刚挂了块崭新的门匾,上面写着“韩府”二字。 是不是新家?元姐一阵激动,就看到了门里出来一个男子,那男子打扮的干净利落,不是李二叔又是谁? 元姐刚想开口问话,马车便停了下来。 李二叔亲自接了她下车,元姐连忙笑盈盈地道:“李二叔怎么知道这是我们的新宅?” “这倒是巧了。我接了老爷的信,说要来武昌,吓了一跳,可不知道王爷赐的新宅在哪儿,我就四处打听。就有人说王府的人在古玖街整修屋子,我就赶紧过来了。来了一看,他们正往门上挂匾呢,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拿了老爷的名贴进来了。” 李二叔边说便把元姐往宅子里引。 他又笑道:“四处都修整好了,就等着老爷和姑娘了,姑娘还住东厢房,快去看看吧,还给姑娘专门备了东西呢,姑娘定然喜欢。”(未完待续。) ------------ 第九十二章 拜见 古玖街的韩府是个比光化那边略微大些的三进院子,四处透着刚修整好的味道,清一色的红木家居整齐干净,连案上的茶碗茶壶都一应俱全。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元姐看着,止不住点头。 可李二叔说的话更让她心情飞扬,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呢? 她迫不及待地往东厢走过去,还没到门前,就听见里面居然有“喵喵”地叫声。 “有小猫!”元姐一步迈了进入,右手边的绣墩下边,正好卧了一只小猫。它通体雪白,只额间两道灰毛,神情慵懒地半眯着眼睛。 元姐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赶紧蹲下身抚摸小猫的额头,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了,你叫灰白对不对?灰白,灰白。” 秋云和春霞也跟了进来,听见元姐给小猫起的名字,都抿了嘴笑,春霞还道:“总算不叫小驴,大牛之类的了。” 元姐听了,也呵呵地笑:“春霞姐姐可小点声吧,它还是个小奶猫呢,别吓着它。” “好,好,可不能吓着小灰白。”春霞连忙轻声道,说着,跟秋云对了一个笑意的眼神。 元姐得了灰白,再管不了其他的东西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见它就窝在绣墩下边不出来,还拿了帕子引它。 帕子角在灰白眼前晃来晃去,它果然就经不住诱惑了,伸了两只小爪子去抓。元姐自是不能让它这么快就成功的,一下子把帕子收了回来,而灰白也纵身一跃扑了过去…?… 元姐逗了灰白一会儿,忽然想起了舅舅嘱咐的事,自己还要去司徒府上拜见老夫人呢,连忙叫了春霞服侍她梳洗。 她梳洗过,换了件粉色夏裳准备往司徒府去了。年龄大的人最爱花花绿绿,元姐和村里老人家打交道的次数太多了,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可她还未来得及派人过去递帖子,司徒府上竟然来了人,说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乐清,来请她过去的。 元姐还有甚个可说,直接就带着秋云过去了。 老夫人看着比青崖先生显得年龄大些,白白胖胖,眉目慈和,眼角的笑纹更是让人看着就想亲近。 她穿了件秋香色纱衣,由着身旁的小丫鬟打扇。见了元姐一袭粉色衣裙走了进来,先展露了笑颜,又赶紧地倾了身子朝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元姐小脸红彤彤的,眼睛晶晶亮,行礼说话干净利落,老夫人看着喜欢地不得了。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多大了呀,瞧着不到十三吧。看这小脸儿红的,武昌城热得紧吧。”老夫人问着,还拿过一旁放着的蒲扇替元姐扇凉。 元姐可不是那不懂礼数的孩子,连忙道:“还是我来吧,老夫人,”说着,又怕老夫人不愿意,赶紧笑道:“您可不如我扇得快。” 老夫人笑弯了眼睛,直夸她又俊俏,又会说话,爱的不行。 老夫人还留了元姐用晚饭,席上一个劲儿嘱咐她多吃点,元姐见老夫人用饭也不是太过拘谨的模样,倒也放开了些。 菏叶绿豆粥清凉下火,酱苦瓜酸辣可口,豆腐又软又嫩,小黄瓜清爽宜人。光这几样就得了元姐的欢心,一顿饭下去,暑气消了大半。 老夫人见她吃得香甜,全不似深闺姑娘家那般数着米粒用饭,倒是觉得元姐真真投了自己的脾气,又拉她说了会儿话,才让人送她回去。 而韩先生却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跟着青崖先生去了王府。楚王爷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身后的门无声的关了起来,屋里仅剩楚王、青崖先生和韩先生。 “草民林书岚拜见王爷。”韩先生心情有些激荡,可他压下翻滚的心绪,恭恭敬敬但地给楚王行了大礼。 韩先生膝盖刚碰到了地面,双臂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了起来,那力量不容错识。 “快快请起,林卿不必多礼。”楚王沉定的声音响起。 然而韩先生却是不起,沉声道:“还请王爷受下草民这一拜,这是草民的诚意,也是草民的决心。” 听了这话,楚王一顿,之后慢慢地收回了双手,眼睛里凝聚了万点光辉,点头朗声道:“好!” 言罢退回两步之外,正色看着眼前的韩先生。 韩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 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这一拜,保国安邦志慷慨,这一拜,忠肝义胆,这一拜,生死不改。 “好!”楚王也颇为动容,这一字似乎从内心深处低低喊了出来,掷地有声。 韩先生拜完,楚王一个箭步上前,又伸手将他托了起来,沉声道:“定不负卿。” 韩先生再没推辞,顺势而起。三人依次落座。 “林卿可是去了神农山?有何发现?”侍卫进来上了茶,楚王也恢复了他平日的模样,含着笑意说道。 “果然瞒不过王爷。”韩先生也笑道,随即将知道的事说了,隐去了贵芜一家没提。 其实他不说,楚王也定是知道的,只不过这样的事不好当面明说,不然倒有些许质疑楚王不顾百姓的意思了。 而楚王和青崖先生倒是对韩先生的见微知著颇为赞叹,都深深觉得,真真是得了人才。 三人越说越投机,一直说到华灯初上,楚王侍从何轩来问膳,楚王才想起来,还没叫世子来拜见先生呢。 毕竟,韩先生的真实身份如今不过他、司徒青崖和手下几个人知道罢了,对外,韩先生还是光化来的韩先生,还是给世子请的西席。 何轩匆匆传了世子过来。 楚王世子名复玮,年十岁,长相随了楚王,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礼数十分周全,看着完全不似娇生惯养出来的。楚王既然要争大位,世子也是他的底气,自然精心教养,不能马虎。 韩先生也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万分正确,心里对今后的日子也有了前所未有的诸多期盼,他觉得,很快就会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楚王爷给世子请了个西席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武昌城,而青崖先生的亲自迎接,又让他们紧张了起来,会是一位新贵吗?所有人都想知道。(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三章 紧张 清风无力屠得热,落日着翅飞上山。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cc 夜间的武昌城依然只能肖想着昆仑山上的积雪,蓬莱仙岛的遗寒。 徐纪文遍体生津,心中更是燥热难耐。 他知道,韩先生定是得了楚王的青眼了,才能大张旗鼓地来到武昌。说不定楚王对于韩家的事早就一清二楚,而韩先生也如自己一般,欲向楚王投诚。 可他深感计谋不如他人,只得叹气。同样是在光化,同样隐姓埋名,同样投诚楚王,韩家是由楚王第一幕僚亲自迎接,风风光光赐宅落户,而自己却连楚王的面都见不着,还在这里急得团团乱转,无计可施。 想到韩家,元姐那日红红的脸蛋又在他脑海里浮了出来,让他心跳又是一番加速。若是元姐知道他这么笨拙,会不会笑话了他,又或者瞧不起他,那可怎么办? 徐纪文又头疼了起来,自己这般身份不明,元姐更是连他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笑话他了。而他呢,对着元姐,怕是也难以吐露只言片语的实情。可是就这样瞒着吗?什么时候才能与她坦诚相待? 不行,不行,徐纪文使劲儿摇了摇头,他必须要先在楚王府站稳脚跟,才能再说其他。 武昌可不比光化,城中不乏有自京城而来的人,或下放的官员,或南北的行商,说不定哪个就认出了他。要知道,他徐四爷打马上街从不避讳,他认识的不多,可认识他的就不知凡几了。[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 到时候,那人识破了他,再先他一步向楚王禀了他的真实身份,楚王说不好要疑心他是吴王派来的探子呢! 那样的话,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一个弄不好,更是要了爹爹和大哥的命!一共三位可能继承皇位的王爷,让他一下得罪了两个,那他忠勤伯府到底还有没有活路了?! 徐纪文想着,心底就往外冒寒气,而汗水出得更多了。可王爷那边刚送走了韩先生,如今正带了世子用饭,他可如何才能见上王爷一面呢? 莫鼓过来了。一天的舟马劳顿,让莫鼓身上汗味浓郁,一丈之外就可以闻个清楚。 他倒有自知之明,离着徐纪文还差好几步,便喊他:“牧子,王府里的指挥使大人要见咱们几个呢,赶紧走了!” 莫鼓年十八,徐纪文见他比自己大,便让他称自己“牧子”,说是在老家的小名。 指挥使要见他们?徐纪文皱了眉头,不会一下子就认出来自己吧? 那不去也肯定不行了,算了,见机行事吧,先过一关是一关。 徐纪文把心一横,跟了过去。 楚王府有左右两名指挥使,指挥使之下又设有六名仪卫舍人,他们共同掌管着楚王近百人的仪卫队,主要负责出行的仪仗和王府的护卫。 今次从南北各收了四名和两名护卫,他们也要过了一月的训练期,才能正式编入仪卫队中,成为一名王府护卫。 下晌的时候,他们六人见了一位仪卫舍人,那人跟他们说了几句“谨言慎行”之类的话,便离开了。这会儿既然是指挥使见他们,那边是正式的见面了。 六人去了一个宽敞的院落,月色下隐隐可见院落里摆放了习武用具,这应当是王府仪卫所了。正厅里亮着明灯,徐纪文等六人列了两队进了厅里。 上座坐了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看衣饰应该是指挥使无疑,只是不知道,是左指挥使,还是右指挥使。 不过徐纪文却不在乎这个,他只在乎今次见到的这位,会不会熟识。 他个头最高,和莫鼓一起站在了第三排。一行人依次进厅时,他飞快地扫了座上那人一眼。 不认识。 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半,最好他也不认识自己,那今晚就勉强能睡下了。 那指挥使也是先说了几句套话,便开始一个一个地问及出身和武艺传承,由旁小六先说了起来。 看这势头,应是最后一个问到自己,徐纪文想。他赶紧在心里又把以前的那番说辞,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 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前面几人都是名门弟子,而自己甚至不是湖广人。若是自己做到那指挥使的位子上,怕是也要对这种来历疑心几分。 徐纪文不怕他查,反正都是假的,只要能见到楚王就好。怕就怕,他连查都不查,就把自己哄出了王府,那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前面五个人很快就问完了,待到了他,那指挥使却多看了他两眼。徐纪文心里紧张了起来,有些碰碰乱跳,不过还是照着刚才想的,一一回答了。 可那指挥使却更紧盯着他看了,好在那人什么也没说,又坐了回去,说了些今后的安排,便让他们下去了。 徐纪文有些摸不清楚,那指挥使到底认出他没有,或者还是对他心存疑问呢? 徐纪文来不及细思,转身要走。 “郑牧留下。”指挥使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徐纪文瞬间头皮一紧,这便是要冲他来了? 其他五人如常出去了,徐纪文却折了回来。指挥使没有说话,站起了身,围着他看了又看,直看得徐纪文心里发麻,才停下来,道:“你随我来。” 这是做甚?难道是要找人验一验他的身份? 徐纪文心中大警,要不要认呢?或者,说些什么别的? 他心乱如麻地跟着指挥使出了仪卫所的大门,往府里别处去了。 七拐八拐地,又进了一个院子,这个院子看起来好得很了,门口还找了两个侍卫,地上的青砖一丝不苟地反着月亮的光辉。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徐纪文攥紧了手,跟着指挥使进了院子。指挥使在透着光晕的东厢房门前站定了,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微弯了腰,没有说话。 不一会,屋里有脚步声似有若无地响起,门推开了,出来了一个白面郎君,一副侍从的打扮,看见指挥使,轻声道了句“金爷来了”。 指挥使点了点头,也轻声道:“有事禀告,爷可有空?”(未完待续。) ------------ 第九十四章 证明 爷?徐纪文简直不做他想,除了楚王爷,他再想不出王府里还有别人能让指挥使叫声爷了。求书网WWW.Qiushu.cc 徐纪文欣喜若狂,半空中悬着的那颗心扑通落了下来,过会儿进入定要好好表现。 他稍稍伸出手,在怀里摸了一下,小印还在,太好了,证明身份可就靠它了。 徐纪文有一方青田石小印,乃是他十岁生辰那年父亲送给他的。那小印不同寻常,与普通印章不同,它还配有一块印盖,是同一块青田石分成两段,由名家雕刻而成。 印盖和印章自然可以扣在一起,而且紧密不易松开,只有用上巧力,再旋上几分方能打开。而印盖和印章扣在一起时,又全然看不出来衔接之缝隙,浑然一体,正是一块上好的石佩。 徐纪文自从得了这方小印,简直宝爱的不行,日日带在身上,时不时还拿出来显摆一下,京里不少人都知道。 没想到,这方小印此刻竟成了他证明身份的唯一证据,真是大幸。 徐纪文摸着小印的突起,心下又把爹爹谢了几遍。可他随后猛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却使他当下的心即可又提到了嗓子眼。楚王,不会误认为他是吴王派来的探子吧? 为什么不可能,他可是给吴王世子当了好几个月的陪练呢!再加上,吴王明里暗里监控忠勤伯府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若是楚王怀疑吴王和自家联起手来,故布疑云,他可怎么说得明白? 冷汗一瞬间又冒了出来。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 然而,容不得他多加思索,那白面侍从去而复返,抬手请了指挥使入内。指挥使进去不过说了三句话的功夫,到底还是轮到了徐纪文。 屋里飘着龙涎香的味道,徐纪文记起大哥说过的话,辽王爷正是爱用此香。 徐纪文心里微微定了定,向里间走去。这是一间书房,指挥使正站在案前。谨遵着规矩礼仪,徐纪文不能直视楚王。于是,他只在离着指挥使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下跪行礼。 “何人?”大礼行完,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案后传来。 应该就是楚王了,徐纪文想,?他本想直接把话说个清楚,而不是被动地等着楚王和指挥使盘问,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儿,先回道:“回王爷的话,草民郑牧。” 无人出声反驳,是不是说,真的就是楚王了呢?不然,谁人又敢生生受下“王爷”这个称谓呢? 徐纪文心中一喜,而站在一旁的金指挥使,嘴角也微微抽搐。 “出身报来。”楚王又道。 果然是这样,编造的身世和容貌都让人起疑了。这样整好,徐纪文心想。 “回王爷的话,草民有两重身份,不知王爷想听哪一重?” 楚王闻言低声笑了一句,道:“这倒有意思,且都说来听听。” 徐纪文心中微定,开口道:“草民是胶东人士,曾拜沂山拳堂门下习武六年,因长兄去年摔断了腿,家中经济无以为继,便辗转来到楚地,做些生意。路遇王府在光化城中选拔侍卫,便凭一身武艺来了武昌。此乃第一重。” 徐纪文一口气将这番伪身份的说辞道来,顿了一下,没有出声。 楚王果然又问道:“第二重呢?” 这回倒是轮到徐纪文轻轻地笑了笑,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灿若明星,朗声道:“回王爷的话,这第二重便是,在下乃是忠勤伯四子,徐氏纪文。因不忿吴王所作所为,自御河潜逃出京,来到楚地后听闻王爷有鸿鹄之志,特来投奔。” 这次楚王真的差点又笑出了声,属于少年人的那股冲劲在这位十六岁的忠勤伯四子身上显露无疑,那样的赤诚,那样的直率,让人欢喜又羡慕。 这一切的一切自是牢牢掌握在楚王手里的,既使今日再忙,与林书岚相谈再晚,楚王也没忘了这位徐小四爷。于是,和前不久才提拔到右指挥使位置上的金越,合起来演了这出戏。 不过,也是真的不好让徐纪文发现自己的用意,免得又引起了误会,当下,便继续演起来。 “鸿鹄之志?呵呵。先不说这个了,先说本王并未见过忠勤伯四子,如何相信你的话?”楚王忍着笑意,问道。又转头对了金越:“卿可曾见过?” “回王爷,未曾。属下只与忠勤伯世子有过一面之缘,觉得容貌间略有些相像。”金越也绷了嘴,小心回禀,不敢露出端倪。 这位徐四爷可谨慎着呢,进了门还唯恐不是王爷,先言语试探了一句,才放心说话的。 “那可怎么办?谁认识徐四爷?总得证明不是?”楚王道。 金越听出了王爷话里似有若无的笑意,可徐纪文倒没听出来,他只想着,小印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从怀里掏出小印,双手托了起来,道:“此乃在下父亲赐给在下的生辰礼,还请王爷过目。” “呈上来。”楚王见他还有证身之物,颇有兴致,又见他还跪在地上,便道:“站起来吧。” 徐纪文谢了王爷,又把小印拆开交给了金越,由他呈了上去。 楚王看了几眼,这青田石的小印确实是不可多得之物,看样真是比真金还真的徐四了。 不过他还是说道:“既然如此,为着忠勤伯府世代英良,本王是相信你的,可也会派人彻查,且稍安勿躁。不过,本王还有一问,你为何要舍弃风头正盛的吴王,来偏远的楚地投靠吾呢?” 楚王没有问他为何觉得自己会加入夺嫡,却跳过这一问,直接问他为何弃了吴王,选择自己。 “回王爷,在下曾与吴王世子做过陪练,对于吴王府的行径,也略知一二。吴王对外颇有狠绝之名,并非有人诽谤,而是事实。”徐纪文沉声道。 “吴王世子本性尚算纯良,可吴王却看他不惯,嫌他做事瞻前顾后,妇人之仁,曾一度让他拿活人当靶,练箭,更是想把他也变成心狠手辣之人。然世子毕竟年幼,被逼无奈曾找在下哭诉,在下因此得知此事。后来,在下又无意中得知,那些被当活靶之人多是得罪过吴王的罪臣。那些臣民被吴王诟陷获罪,若是流放,吴王多会趁机把人劫走,带回去肆意侮辱泄愤,之后再行诛杀。”(未完待续。) ------------ 第九十五章 灰白 书房里气氛瞬间沉至谷底。txt下载80txt.com一时间,犹如冰封了世世代代的雪山之顶,冷意刺骨,让人无处遁形。 楚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如同一把柳叶刀,杀意一闪而过。金越的指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犹如天雷般刺耳。 而徐纪文却突然跪了下去,沉声道:“愿与王爷鞍前马后,矢志不渝。” 第二天一早,元姐是在喵喵地叫声中醒来的,睁开眼,正看见春霞给灰白比划着噤声的手势。 元姐呵呵地笑出了声:“灰白,你怎么还不明白?” “姑娘醒了?灰白方才约莫是饿了,奴婢找了些小饼子与它吃,它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正跟奴婢要呢。把姑娘闹醒了吧。” 元姐摆摆手,坐了起来:“无妨的,天气热,也睡不沉了。” “要不,奴婢把昨个儿李二叔买的冰再拿些过来吧,姑娘再睡两刻钟。”春霞说着就要过去。 “不用了,春霞姐姐。”元姐连忙道,刚想说夏日里买冰太贵了,还是节简些,又怕如此春霞更要劝了她放心地用了,便改了口道:“我都不困了,正好趁着日头没上来,活动活动。” 春霞果然不再多说什么,捡了套嫩柳色的衣裙服侍元姐穿了。灰白经过一个晚上,好像知道谁是它的小主子了,见元姐下了床,连忙走过来,冲着元姐喵喵地叫。 “刚才灰白吃的什么饼子呀,看它还挺喜欢的。”元姐蹲下身,摸摸灰白的后背,问道。txt下载80txt.com “就是普通的糖面饼呢,奴婢给它掰成小块儿,转身收拾东西的空当,它就吃完了。”春霞笑道。 “噫!竟比大牛吃的还快呢?”元姐略有些惊讶,大牛吃东西最快了,咔吃咔吃地,一会儿就把一根胡萝卜吃个一干二净。 “差不多呢,姑娘不若再喂它一点,反正它也没吃饱。” 元姐连忙说好,指了正在院子里洒水的绛茱去灶上拿块糖饼子过来,自己一点点掰碎了,找了个白瓷盘子,递给灰白。 灰白又吃了一小块饼子,还被元姐喂了些白水,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窝在了元姐的绣鞋上。 元姐呵呵地笑,弯下腰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灰白的后背。 秋云掀了竹帘子进来了,见元姐已是起了身,笑道:“老爷说要和姑娘一起用早膳呢,姑娘收拾收拾便过去吧。” 元姐点点头,轻轻抱了灰白,把它放在绣墩上,便起身往厅里去了。 韩先生穿了件竹青色直裰,腰间坠了一块白玉牌,站在正厅的墙前,背着手看墙上的一副墨兰图。 听到元姐的脚步声,韩先生转了身过来,朝着元姐招手:“过来看看,这可是前朝邓大家的真迹。” “邓大家的真迹?舅舅如何识得?”元姐两步上前,也昂首看了起来。 韩先生闻言,弯了嘴角,道:“邓大家的画,以梅和菊最为出众,也多有佳作传世,其实,他四君子都画的,尤其是早年。而且,他有一个特点,落款时笔尖在最后一划上翘,正是画兰留下的习惯。看看这一副,落款处的翘和兰花上的翘是不是一样?” “呀,还真是,舅舅可真厉害!”元姐不由赞道。 “非是舅舅厉害。你外祖有个知交好友,最爱邓大家的画,家里就收藏了一副邓氏早年的兰花图,我还见过的,与此图很相似。”韩先生道,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京城里的旧时光,又道:“你外祖父最爱结交真名士,你母亲的琴师,也是他的好友。” 二人又捡了林耀的趣事说了几句,夏墨便在厅门口问膳了。 舅甥二人用过膳,韩先生便要准备去给楚王世子授课去了。 世子虽不用科考,可课业也比元姐这种小娘子不知繁重多少。他除了初一十五,逢年过节不用上课之外,其他时间均要上课。而且课业也从读书练字到功夫骑射具有,连琴棋书画也要隔三差五的上一回,元姐听着,就觉得累。 可见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就是这样的。 韩先生的课排在双日子的上晌,今日正好轮上。 韩先生刚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对着元姐说道:“若是王妃要见你,你可以去司徒府上问一问老夫人,都有什么礼数要注意的,再过去不迟。” 说完,又怕元姐没见过王妃这样的贵人,心里害怕,安慰道:“倒也不必害怕。你父亲与王妃娘家有些恩情,虽然我们不是挟恩以报的人家,可王妃也会善待与你,有什么赏赐,大大方方受了谢恩便是。” 元姐点头应了,送舅舅出了门,倒琢磨起舅舅那句“你父亲与王妃娘家有些恩情”的话来。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父亲是一个敢仗义执言,不屈附权贵的人,可她内心深处却也有些怨了他。而且随着她年龄越大,越觉得父亲当年不顾家中妻儿,就那样赤裸裸地挺身而出,很是不妥。如果他能多一份思量,多一些计谋,那他们还会是如今这副家破人亡的模样吗? 元姐情绪有些低落,低着头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而进门看见的一幕,又让她的神色缓和了下来。灰白,正呆着绣墩上不知如何下来呢。 灰白还是一只不到一个月的小奶猫,绣墩对它来说可算高了些,而四周都没有可以放脚的地方,它就像上了一座孤岛,不知道怎么下来。 元姐看到它的时候,它正试着往下跳。可这只绣墩表面油滑的很,它的爪子完全使不上力,前半个身子伸了出去,整个身体都有些往下滑,吓得它赶紧缩了回去。 元姐没有扰它,又搬了个绣墩坐着看着它。 如是这般,灰白试了三次都不太成功,可也都没有之前吓得那么厉害了。待到第四次的时候,身子也往下滑了下来,可它却没缩回去,等到下滑地更多了,它竟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毫无意外的,有爪子上的肉垫护着,灰白毫发无损,回头看了一眼困了它半天的绣墩,优雅地昂首走开了。 元姐在一旁看着,倒有些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六章 等候 元姐趴在案上,习了会儿字。[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她习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虽然达不到卫夫人那种“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的程度,可也颇有几份高逸清婉的意味。 此间女子多习此字,元姐的水准不过中上罢了,比起她的琴技,相去甚远。 她练了约莫三刻钟,眼睛便有些酸了,合上眼睛,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会。 外间有零碎的走动声传来,离得近了,好似春霞的步伐,只是紧了些。 “姑娘,王妃身边的窦尚宫过来了,秋云引着,往厅里去了。”果然,春霞急急回道。 舅舅可真是料事如神,元姐心想。连忙让春霞服侍她换了件会客的衣衫,又理了理头发,便过去了。 窦尚宫三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起来略微严厉了些,身材高挑,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规规矩矩的模样。 元姐还未走近,巨大的压迫感就迎面扑来。 王府里只设一位尚宫,统管王府内务,尚宫之下设有多位司仪,只称女官,女官又统管这大大小小的丫鬟们。尚宫和诸位女官都是有品级的人,元姐见了,也是要行礼的。 元姐正经行了礼,窦尚宫也端正受了,开口道:“王妃听闻谢姑娘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颇为喜爱,宣姑娘下晌入王府觐见,还望姑娘好好准备,莫要紧张。” 窦尚宫说完这句,便没了话,元姐听她还说“莫要紧张”之话,倒不似相貌那般严厉,稍稍放下心来,行礼谢恩,倒也礼数周全,无有错处。[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 窦尚宫见她年龄虽小,家中也没有女长辈操持,还能如此规矩不差,倒也缓了颜色,又提点道:“王妃未时会歇小半个时辰的午觉,姑娘未时过半到便是。” 元姐恭敬应声,又躬身请窦尚宫落座,稍事歇息,示意秋云上了茶点过来。 “谢姑娘不必劳烦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窦尚宫言简意赅地拒绝了元姐的好意,只点了点头,甚至秋云都未来得及奉上礼包便径直离开了。 元姐吓了一跳,是尚宫女官都是这个做派,还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了嫌弃了? 元姐记起舅舅让她有事去找司徒老夫人的话了,连忙让人递帖子,自己也准备过去。 果然,过去递帖子的人,直接过来回复,说老夫人请姑娘现下就过去。 老夫人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的元姐心里也安定了下来。她连忙把话说了。 “无事,无事。”老夫人当然知道元姐的担忧,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窦尚宫就是这样不苟言笑的,不过也是个善心人。你没送她谢礼,她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她这个规矩,武昌城的人都知道,你这般倒是误打误撞对了她的心思了。”老夫人呵呵地笑,让元姐的心完全放了下来。 关于楚王府,她真是知之甚少,只舅舅给她说过的一些简单的人事关系,可这王妃郡主身边的人,她就一点也不知道了,少不得趁了这个机会,一一请教老夫人。 “老夫人,您跟我说说王府的规矩吧,我可一点都不清楚,就怕到时候再惹了王妃不快。”元姐问道。 老夫人点点头,携了元姐身边坐,说道:“王妃也是随和人,身边的女官也最是讲究规矩礼仪,少说多看便是了,断不会为难你。你今次去能见到的,大概除了王妃,还有王妃亲妹戚二姑娘,以及宜春郡主和戚家的棠姑娘。王府大小姐身子不好,有些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不太出门的。” 老夫人说到这,叹了口气,又道:“先说宜春郡主,今年才六岁,正是爱热闹的年纪,见了小姑娘家,定然欢喜的,你且陪着她玩便是。戚二姑娘是过了年之后,才带了自己侄儿和侄女来武昌探望王妃的。这是我的干闺女,我了解她,她最是至情至性,坦直率真,见了你也定然喜欢。”说道这位戚二姑娘,老夫人眼里露出了些许宠溺之情。 原来昨日打马轻骑而来的戚二姑娘是司徒老夫人的干女儿呀,元姐赶紧记下来,这个关系也很重要,回头别忘了告诉舅舅。 “棠姑娘也挺好的,似是比你小一岁,漂漂亮亮的,嘴巴也甜。所以呀,你就不用担心啦,王妃定会让你和郡主她们一起玩,小姑娘家家的,多交几个小友多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呀,就是个孩子王,投壶、绳戏没有玩的不好的,她们都爱围着我转…?…”老夫人说着,又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眼角笑纹更多了,元姐听着,也跟着开心起来。 元姐的午饭,自然被老夫人留在司徒府上一起用了。 “我可就是喜欢你这吃饭的劲头,人食五谷才能康健,元姐这般好习惯可不能丢了呀。”老夫人越看元姐饭用的香,就越是欢喜,这样的话嘱咐了她好几遍。 元姐听着只觉得再用上一碗八宝粥,才能不负老夫人的期望,当下叫着秋云帮她盛了,老夫人看着更是眉开眼笑。 吃过午饭,元姐匆匆回了府里,也顾不上和灰白耍了,眯乎了两刻钟,便梳洗打扮了一番,往王府去了。 大概是早就得了王妃的命令,元姐也没过多等候,便一路顺畅地到了王府正院。 楚王府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尽管一路上多有树荫遮蔽,可元姐到了正院的时候,还是满头大汗。 王妃还在内室歇息,元姐便被请到偏厅奉茶。有丫鬟很有眼色,拧了条湿帕子过来,递给了秋云。秋云感激她照顾元姐,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塞到了那丫鬟手里,还轻声道:“多谢姐姐了。” 那丫鬟笑着收了,也轻声回道:“应当的,尚宫吩咐过的。”说完,便小步离开了。 元姐并未涂脂抹粉,就是觉得天气太热,她又容易出汗,到时候脂粉糊了一脸可就出丑了,因而当下倒也不必顾忌,用湿帕子直接拭了脸,清凉舒爽了不少。(未完待续。) ------------ 第九十七章 戚二 元姐又想起老夫人的话了,心想,这窦尚宫果然是一个面厉心软的人。(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不过,这王府的规矩真真是好,丫鬟女官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步子又轻又快,还姿态优雅,比县令之女,京城世家过来的蒋月颜身边的丫鬟还强上好多,元姐不得不感叹,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又有丫鬟过来了,这一次,是王妃宣她去正厅了。元姐可不敢乱看乱瞧,眼观鼻,鼻观心地跟了过去。 “王妃,谢姑娘到了。”领她过来的丫鬟到门口退下了,门口处等着她们的,一个有着清水激石的好嗓音的女官说道。 那女官身着青边白衣,头发束了起来,元姐方才远远地扫了一眼便知道她和普通的王府丫鬟不同了。 那白衣女官替她撩开珠帘,那珠帘发出清脆悦耳地碰撞声,元姐低声说了句“多谢”。那女官轻轻弯了嘴角,没有出声。 元姐更加恭敬了,那女官又往里间送了她几步便停了下来。 元姐微微上翻了眼睛,看到了眼前不远处的紫檀雕花椅上坐了一个人,只看到她月白色裙摆上的金丝绣花,便知道必是王妃无疑了,元姐连忙跪下行礼。 可她还未来得及完全跪下,一个温柔清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莫要多礼,过来,我瞧瞧。” 那这大礼到底还行不行了?元姐未及思索,身旁一人就一步跨了过来,双手扶起了她,正是刚才在门口接应她的那名女官。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元姐来不及再对她言语感谢,只微微点了点头,便顺着她搀扶的力道往前去了。 “过来,坐,别害怕,抬起头来,我好生瞧瞧。”王妃又说话了。 元姐一向乖巧,又想着老夫人劝慰她的话,便按着王妃的意思抬了抬头,侧半身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看着小脸真真水嫩,光化山水也是好,正是养人呢。”王妃微微笑,说道。 元姐不知如何回复,弯了弯嘴角,羞涩地笑了笑。 然后王妃的问话也进入了正常的询问阶段,问了她家里都有什么人,读些什么书,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元姐都一一答了。抬眼却瞧见王妃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似是有些回忆,有些叹惜。 元姐不知自己为何读出了王妃这样的表情,可她想起舅舅的话,却觉得王妃的叹惜应该是和自己的身世有着扯不清的关系,一时间,她的心绪也低落了起来。 二人一同沉默了几息,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还是王妃想起了别的,突然问道:“郡主做什么呢?” “回王妃,郡主在和诸位姑娘在屋里玩投壶。”王妃身边另一位女官回道。 难道是要让自己与郡主一起玩去?元姐猜测,看样老夫人说的全都对了。 “那倒好,我们也去看看吧。”果然,王妃开口说道,言罢就要起身,又对着元姐道:“郡主最喜人多热闹,你平日也要多多过来才是呢。” 可她话音刚落,院子里就有脚步声传来。这声音倒是急促,不过几息珠帘又响了起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谢姑娘过来了,姐姐也不叫我。” 是戚二姑娘。元姐记起昨日的说话声反应了过来。可这戚二姑娘怎么称呼呢? 她从老夫人那里了解到,这位姑娘其实已经二十又一了,论起来和元姐应该是差着辈分的,定是不能直呼起名,若叫姑娘也有平辈之感,那就只有叫戚二小姐了。可元姐还是觉得有些怪,毕竟二十多岁仍未嫁人的姑娘家真是太少了,她还真没遇见过。 “倒是跟朗儿、棠儿差不多大呢,你也随他们叫我二姑姑吧。”戚茉如先说道,瞬间解了元姐的围。 “戚二姑姑。”元姐自然从善如流。 戚二姑娘这样反应迅速,应该也受了不少尴尬场面吧,元姐心里琢磨道。不过看她毫不在意的模样,又好似真的不放在心上,依旧开开心心,笑容爽朗。元姐看着,不免有些佩服,也是内心强大的人。 然而王妃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嗔怪道:“看你鼻尖都是汗,元姐儿一时有不走,急什么?” 言罢,又扭了头朝着门口候着的丫鬟说道:“去拧个帕子过来。” 元姐却是微微惊讶起来。王妃从她进了门就没叫她的名字,这会儿一张口就是“元姐儿”如此亲近的叫法,怎么能让元姐不惊讶呢? 不过,王妃这是抬举她的意思,她还是知道好歹的,由不得高兴了两分。 “元姐平日在家都做什么呀?刚到了武昌城,恐怕也没什么好玩的吧。”戚二姑娘边由着丫鬟服侍她擦脸,边问道。 “以前在光化就是去上女学,或者在家和丫鬟们做做针线,这两日刚来武昌,还不太熟悉。”元姐笑着回了。 “家中表弟表妹是不是还小呢,没人一起玩吧?”戚二姑娘突然问道。 “啊?”元姐一时没弄明白她说的什么,可转眼间又顿悟了,不好意思道:“家舅父尚未娶亲。” 而戚茉如的眼睛里却突然划过一丝光亮,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却被一旁的王妃看个一清二楚。 王妃有些惊讶,可她面上不露,接着元姐的话问道:“也未曾定亲吗?” 元姐略有些苦笑,摇了摇头:“未曾。” 戚茉如眼里的光亮更大了,看的王妃也更加惊讶,自己的妹妹怎么突然对这位韩先生上了心? 昨儿从城外回来之后,她就拉了自己问韩家的事。当自己把韩先生就是靳夫人的弟弟说出来时,她那表情就有些不对,若不是宜春突然过来,她还准备好好问问妹妹呢。 可还没等她问个清楚,妹妹的表现却愈加奇怪了,听说谢姑娘进了府急巴巴地跑来也就算了,还问人家韩先生的子女,得知人家没成亲也没定亲,眼里那股喜意都快溢出来了。 没等王妃再说些什么,戚茉如已是说道:“我好了,刚才你们是不是要去宜春那里?现下过去吧。” 王妃只好点点头,一行人去了宜春郡主的兰君院。(未完待续。) ------------ 第九十八章 众人 出了王府正院不过几步路,便到了兰君院。(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兰君院前的树荫下正是种了一丛蕙兰,如今正值花期,有浅黄有紫红,错落开放,好不热闹。 难怪叫做兰君院,元姐在心里琢磨道。 一行人簇拥着王妃往院内去了,刚进了院子便听到正厅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王妃也跟着笑了起来,摇头说道:“琪儿定是玩的一身是汗。” 有丫鬟看见王妃来了,要上前行礼问安,都被王妃挥手制止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厅里热闹非凡。 “下一个,快一点!”娇俏的喊声又传了过来,惹得王妃笑弯了眼。 一行人已是快步走到了厅前。元姐一眼就瞧见了粉妆玉砌的宜春郡主。宜春郡主扎着双丫髻,脸上两团红晕,激动的合了双手看一旁的人投壶。 “请王妃安。”有人先反应了过来,连忙行礼道。 元姐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位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姑娘,鹅蛋脸,眉目精致,尤为漂亮。 元姐不知道她是谁,好似老夫人并未提及。而那姑娘的一声请安,却把在场诸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众人一见王妃早已站在了厅门口,都赶紧上前请安。 而宜春郡主却两步上前扑到了王妃怀里,甜甜地喊“母妃”,又扭了头叫戚二姑娘“姨母”。 王妃宠溺地摸了摸宜春郡主有些松散的发髻,头也没抬地道:“都起来吧。” 又有一个姑娘上前了,笑着甜甜地喊到:“大姑姑,二姑姑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叫了夏瓜呢,约莫一会儿就送来了。[求书网qiushu.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这个应该是清宁伯府的戚棠,宜春郡主的舅家表姐了吧,元姐赶紧对号入座。 除了丫鬟打扮的之外,好似还有一人,元姐瞧了过去。 丽姐?元姐大惊,丽姐怎么在楚王府里?而她明显也看到了自己,眼睛瞪的好似要掉了出来,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当自己看向她时,她却皱了眉头,硬生生地转过脸去。 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欲相认? 元姐也皱了眉,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学里的同窗,即便没有同窗之情,还有同乡之谊呢,她扭过头去,算是怎么回事? “王家姐姐也在这儿啊。”元姐忍不住先开了口。她们一同来自光化的事可瞒不过别人,这会儿不当着众人的面相认,回头别人问起,岂不是难以说清?元姐可不傻。 而王丽明显没想到元姐会开口相认,自己不欲和她扯上关系,她难道看不出来吗?为什么非要缠着自己呢?她可不想和那个乡下丫头是同乡。丽姐顿了一下。 “嗯?你们认识?”丽姐这个停顿的功夫,戚棠就插了话进来,一双眸子晶晶亮,兴味十足。 形势比人强,王丽见大家都瞧了过来,咬着牙,勉强笑了一声,应道:“是谢妹妹,也在我家女学读书的。” “这么巧啊?”王妃见元姐在这儿竟还遇见了熟人,倒也惊奇了几分,又对着元姐说道:“元姐正好可以常来玩,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无甚意思。” “是。”元姐应了。 可王丽脸上勉强的笑也装不下去了,自己费尽心机讨好章琳琳,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而这些对于谢元来说,竟然不过是王妃一句话的事。她双手攥成了拳,神色微动。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王丽眼角扫了过去,是章琳琳。章琳琳微微摇了摇头,是提醒自己莫要失了礼吗?丽姐心下微哂,在王妃郡主面前,自己还没傻到不管不顾地对着元姐大喊大叫。 姨姥姥说,人要审时度势,她懂,也记在了心里。 然而,她看元姐的眼神却越发深沉了,敏感的元姐也感觉到了来自丽姐方向的丝丝凉意。 “这位姐姐是谁?也是来陪琪儿玩的吗?”一只软软的小手拉住了元姐,元姐感受到了她手心的温度,低头看去,见粉嘟嘟的宜春郡主正看着她问过来,也朝着郡主笑着点了点头。 “姐姐眼睛真好看,又大又亮。”宜春郡主歪了头打量元姐,笑眯眯地夸她。 这话说的元姐都不好意思了,不过她也笑着回敬道:“郡主睫毛也漂亮,又长又密。” “咦?姐姐和琪儿说的话还是对仗的呢,像对联!”宜春郡主又惊又喜道。 一句话就把王妃又惹笑了,道:“夫子听见定要打你板子。”说着,暼了宜春郡主一眼,对着众人正色道:“这位是谢姑娘,是王爷为世子请的西席韩先生家的外甥女,单名一个元字。元姐在这儿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你们应把她当作姐妹才是呢。” 众人赶紧应了,一一前来给元姐见礼。 自是宜春郡主离的最近,似是看出了母亲对这位新来姐姐的重视,先说道:“元姐姐好,你要听我母妃的话,常来玩。” “好啊,定会常来的。”感受到宜春郡主眼中的诚意,元姐点头说道。 接着是戚棠,她两步上前,跟元姐见礼,问道:“不只姑娘属相是何?” “属羊呢。”元姐笑着答道。 “那边是元姐姐了,我是戚棠,姐姐叫我棠妹妹便是。”戚棠声音甜美,听着倒也真像是吃了口糖。 和戚棠又见了礼,互叫了姐妹,刚才第一个发现王妃的鹅蛋脸姑娘也上前来:“元妹妹好,我年龄最大,你跟她们一起都叫我琳姐姐好了。” “琳姐姐好。”元姐道。可她到底是谁呢?元姐还是不清楚。 待到王丽也跟她见了礼,夏瓜便来了。 一行人皆姿态优雅地吃了夏瓜,王妃便回去处理事务了,留了元姐和戚二姑娘在郡主院里继续玩乐。 丽姐再没表现出之前的样子,不过也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倒显得和章琳琳十分亲昵,两人还时不时小声说两句悄悄话。 既是相互认识了,可元姐还是和她们不甚熟悉,除了宜春郡主和戚二姑娘,其他几人对元姐不过笑一笑,点点头,客气两句罢了。 元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越是身份尊贵,友谊就越发难得。在乡间,一场漫无目的的奔跑就能获得的情谊,在这锦衣玉食的深宅大院里,再多的攀谈也是客套,再多的相处也都隔着人心。(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二章 解释 “去,如何不去?你若是这第一次便推了郡主的好意,你让人家心里可怎么想?傻了不是?”韩先生说着点点元姐。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见她皱着眉不说话,又笑道:“真舍不得舅舅?无事的,不过半个月罢了,舅舅还能怎么样?放心去吧。”言罢,韩先生又想起刚来那日遇上的王家姑娘了,他又正色道:“元姐也得把自己照顾好,舅舅才能放心。” 元姐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会的。” 其实她不光是舍不得舅舅,还是不想和一群别别扭扭的深闺小姐们一道出行,就怕玩的没尽兴,反而惹了一身晦气。她可没忘那日丽姐看她的眼神,透出的丝丝凉意。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己对丽姐无论如何要打起精神来了。 这趟出行由于在别院住的时日比较长,所以像元姐这样的姑娘家都可以带上两个丫鬟,她本想把秋云和春霞都带过去,可韩先生知道了,却在临行那日点了名,让贵芜代替春霞跟了过去。 元姐不明所以,却也没时间再问舅舅,便带着欢呼雀跃的贵芜走了。不过说实话,贵芜那一身功夫倒着实让元姐安心了不少。 元姐自觉尽早到了王府,却没想到,章琳琳和王丽早已到了。三人皆被请到花厅奉茶。 丽姐见元姐也来了,眼睛微眯,扫了她一眼,却没想到一下就看到了元姐头上一晃一晃的珠钗,那粉嫩圆润的珍珠反着柔和的光,却闪坏了丽姐的双眼。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网] 元姐今日戴的,正是王妃那日赐给她的雕花匣子里的那套粉珠头面。 丽姐微眯的双眼,咬紧的牙关,紧握的双手,元姐都没看见,因为她刚一落座,外面就脚步声响起,有丫鬟进来传话:“王妃和郡主过来了。” 三人赶紧迎了出去。今次去别院消暑,王妃还是不去的,自有府中诸多事务要她处理,她们仍旧跟了戚二姑娘前去。 别院离武昌城不远,约莫半日的车程,这会儿起身,午饭前就能赶到。 王妃一看,诸位姑娘也都到了,便呵呵笑道:“既然都到了,那便启程吧,郡主今日兴奋得紧,天没亮就醒了,赶紧去吧。” 元姐由不得一阵庆幸,得亏自己来得早了,不然岂不是要郡主等候? 再看宜春郡主兴奋的模样,果然小孩子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以后自己更要事事早准备了。 王妃又嘱咐了几句话,又抱了抱宜春郡主,才让她们一行出门去了。 宜春郡主自有轿辇,其他人却得遵从规矩步行出府。一行人主子丫鬟的,远远看去倒是好大阵仗。 出了二门,又有几人加了进来,元姐朝那当头的人看去,不是那日的锦衣公子,又是谁? 他果然先跟戚二姑娘行了礼,喊了声“二姑姑”,又跟戚棠说起话来。看样正是清宁伯府的戚朗了,元姐心想,自己可得离他远点。 队伍最前是郡主的轿辇,之后是戚家姑侄三人,再往后是章琳琳和王丽,王府大小姐依旧没出现,队伍最后端便是元姐了。元姐倒是自得其乐,在后面无人关注,倒也少了约束,还能欣赏一下巍峨的楚王宫,多好啊。 元姐想起了郑牧。他说他如今是王府的护卫了,不知在哪儿当差,自己来了两次王府也都没见到他。 自己前几日跟舅舅说起郑牧来的时候,舅舅直说:“他倒也聪明,走了一步好棋。”可自己再问,舅舅却说:“郑牧不是一般人,他有他的事情,你也莫要问他,懂吗?” 元姐不好再问,只好点头应是,心想,郑牧就是个谜团,待到揭开谜底的那一天,自己自然也就知道了,且等着吧。 而戚朗却四下看寻起来,谢姑娘呢,怎么没见她?直到他看了一圈,才在人群后面看到一袭浅紫色夏裳的元姐。 她怎么离得那么远,没人与她说话吗?戚朗心里想着,却道:“二姑姑,我鞋子有些别扭,待我去一旁整整,你们先行。” 得了戚茉如的应允,他退到了一旁的树下,等人群慢慢前去。 “少爷,您哪里不舒服?要不奴才再给您找双鞋换上?”彭远赶紧问。 “无妨,无妨,我自己整整便是。”戚朗说着,眼睛却看向人群,他从来没觉得,这队伍竟走得如此慢。 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元姐身上,一抹浅紫,犹如丁香花一般,清丽出尘。不过她好似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比其他人都安静了几分,让人看着,就觉得好似没那么燥热了。 元姐从他正前方走过去了,戚朗赶紧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角,跟了过去。 “谢姑娘。”戚朗轻声叫道。 元姐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有人喊自己?她立即转过头去,正看到戚朗站在她身侧,微笑地看过来。 他怎么来了?要算后帐?元姐心中大警。 戚朗见她愣神,还以为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赶紧道:“我是戚朗,郡主的表哥。” 元姐有些拿不准,点了点头,谨慎道:“戚公子好。” “谢姑娘,”戚朗见她愿意搭理自己,小小松了口气,道:“上次的事,是我一时不察,还请姑娘见谅。” 他这样说着,又看了看元姐,见她仍是低着头走路,没说话,怕自己没解释明白,又道:“金斑也是第一次来武昌,入了夏就这一点燥热难耐,所以经常悄悄地跑开,回屋去。我已经罚它饿了一顿,这回去别院也不带它的,姑娘别害怕。” 听他这样了,元姐才知道,原来戚朗也要与她们同去别院。不过说起来,这位戚公子真的是没有恶意的样子,这样低声下气地给道歉,倒也让元姐刮目相看。 元姐不好端着,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道:“事情都过去了,公子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笑容浅浅的。有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发丝,吹过她白皙的面庞, 吹到了戚朗的鼻尖。微风中一丝香气也无,清爽洁净地感觉却给戚朗的心带来了一阵动荡不安。(未完待续。) ------------ 第九十九章 金斑 太阳慢慢落了下去,元姐开始琢磨着何时告辞还家,好在需要回家的不止她一个,章琳琳先开了口:“时候不早了呢,郡主也该歇歇了,我和丽姐就先回去了。(www.QiuShu.cc 求、书=‘网’小‘说’)” 宜春郡主虽然脸上有了倦容,可玩性不灭,不过一旁的奶娘一直冲她点头,她也不好不答应,嘟嘴道:“姐姐得了空别忘了再过来看琪儿。” 章琳琳自然应是,行了礼,领了丽姐离开了。 元姐也趁机告辞。可她和章琳琳她们不同,她是第一次进王府,而且是王妃宣她进来的,她走的时候理应再向王妃辞行。 戚二姑娘陪她往正院去了,王妃正在厅里听人回话,见元姐过来了,便遣了身边的人,朝元姐问道:“玩的可好?” “回王妃,挺好的,郡主特别乖巧。这会儿时辰不早了,特来向王妃辞行。”元姐笑着答了,又把来意说了。 王妃看了看外边的天,点点头:“确实不早了,改天再来玩也是一样的。”言罢又轻轻叫了一个名字:“紫荆。” 王妃身后的一个女官福了福身,转头往里间去了。元姐赶紧记下,这个头发又浓又密,鼻梁拔高的女官叫做紫荆。 不过几息,紫荆便从里间拿了个梨花木的雕花匣子出来。在元姐身旁站定,说道:“王妃赏赐给姑娘的。” 果然有赏赐,元姐不敢扭捏,端正行了礼,大大方方收下,交给秋云。 “到底还是住在府外,远了些,早些回去也好。小说txt下载HtTp://Www.80txt.Com/紫荆代我送送元姐。”王妃发了话。 元姐又行了礼,便告退了。紫荆女官一直把元姐送到二门处,又点了个小丫鬟,嘱咐她好生把元姐带出王府,自家才折了回去。 那小丫鬟领着元姐和秋云一路往府门口去了,路上来来回回走动的丫鬟小厮皆规规矩矩,无有杂音。 可她们刚穿过一道门,元姐却忽然听见了用力喘气的呼哧声,三人皆是一顿。抬头看去时却见一只半人高的虎斑犬迎面跑来,而它身边却竟无一人看管。 那丫鬟先吓得捂了嘴叫起来,站在烈日下一动也不敢动,浑身都在哆嗦。元姐和秋云在她身后也都立直了身子,绷紧全身。三人还算都知道,遇见狗千万不能跑,尤其是虎斑犬这般猎狗,逢跑必追。 那狗直奔着三人就来了,全身黑色条纹的毛发上上下下地扇动着,吐出一条长长的红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尖长的牙齿显露无疑。 那丫鬟自是这虎斑犬的第一个目标,那犬还未靠近,丫鬟已经吓得连方才的尖叫都没有了,只不停的哆嗦,很有些要倒下的模样。待到虎斑犬闻上了她的鞋子,她更是摇摇欲坠了,脸上泪水横流。 “闭上眼睛,快当自己是木头人!”元姐见她这般恐惧,唯恐她真的倒下,或者拔腿就跑,到时候就真的惹到这猎犬了,赶紧出声喊她。 那丫鬟还有什么不听的,死死地紧闭双眼,双手捂住胸口。 而那虎斑犬却也听到了元姐的说话声,竟舍了丫鬟往元姐处来了。 元姐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我不害怕”,可心还是止不住碰碰乱跳,以至于连远处渐渐传来的跑动声都没听见。 虎斑犬在靠近,似乎已经碰到了元姐身上穿的那条湖蓝色纱裙的裙角。 “金斑!站住!”有人一声大吼,让虎斑犬生生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去,看到远处跑来的锦衣少年,竟也奔了过去。 元姐一下子靠在了门柱上,危险解除了,大松了一口气的她,反倒现在有些腿软。元姐都是这般了,那丫鬟的情况可以想见。 她一屁股坐到了石阶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回过神第一件事就是转身朝元姐跪了下来,哽咽道:“多谢姑娘提点奴婢,不然奴婢恐怕小命难保了。”言罢,碰碰地磕起头来。 元姐见她这般,只好离开了倚着的门柱,扶起她来,安慰道:“没这么严重,下次再见大狗,一定要当自己是木头人,它不会咬你的。” 那丫鬟赶紧应下。而牵住了那虎斑犬的锦衣少年却面有愧色的走了过来,拱手道:“这位姑娘,真是对不住,怪我一时不察,让它跑了。” 这锦衣少年能在王府纵狗,恐怕也不是一般人,可元姐想起方才的惊险时刻,还是忍不住冷声道:“虎斑犬性烈,公子的一时不察很有可能弄出人命来,还请公子千万看好贵犬!” 那少年被元姐一番不假辞色说得面红耳赤,低了头再次道歉:“对不起,我定看好它的。” 元姐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可她还是有些不快,所谓纨绔子弟大概就是这般飞鹰走狗吧。她心下微哂,不再理会那锦衣少年,草草行礼,便与他擦身而过。 元姐走后不过几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也急匆匆跑了过来:“少爷,您跑的可真快,小人差点找不着您了。”他喘气说着,又抬头看了看那锦衣少年,惊道:“少爷,您怎么脸红成这样,可是中暑了?赶紧叫人禀报王妃!” 锦衣少年一听,急急道:“不是的,我没事,别去麻烦大姑母!” 原来,这牵了虎斑犬的锦衣少年正是王妃的娘家侄儿,戚棠的亲哥哥,十四岁的戚家大少爷,戚朗。 “那少爷怎地这般脸红,果真没事?”小厮看着实在不对劲,不放心道。 戚朗也觉得自己的脸蛋一阵一阵的发热。他想起那位湖色衣衫的姑娘一本正经的站在石阶上的样子,明明她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却偏偏居高临下地责备自己,而自己在她的话前,也羞愧得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戚朗摇摇头,他还没遇见过这样特别的人。 他想起上一次金斑脱了他的手,偷偷跑走的时候,遇到了从兰君院出来的章姑娘和王姑娘,他也是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把金斑拴住。他记得当时章姑娘和王姑娘乃是一脸感激之情,非但没责怪自己失责,反而一直夸自己好厉害,制得住这样的猎犬。 那样佩服和崇敬的话语,还让他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两下,可到了这位姑娘这里,怎么全然变了样?(未完待续。) ------------ 第一百章 亲事 元姐前脚回到家中,韩先生后脚也跟着回来了。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舅舅怎么才回来?”元姐不由问道。 “王爷留我说了会儿话。”韩先生道,又见自己舅甥二人皆是风尘仆仆,笑道:“先去洗漱吧,一会儿到厅里来,跟舅舅喝杯茶。” 韩先生这么一说,元姐也觉得身上黏糊糊的,搞不好裙摆上还有大狗的口水呢,皱巴了小脸:“是该梳洗一番。” 春霞早就备好了水,就知道元姐出了趟门,回来定然先泡澡的。元姐遣了秋云也下去洗洗,由着春霞服侍着,好好泡了个香澡,感觉浑身上下都舒展开来。 去趟王府当真是累,从王府来人传话,到给王妃请安,再到陪郡主傻了,哪一件事不得小心翼翼?可叹王妃和郡主还再三叮嘱她常来常往,元姐觉得,还是呆在自己家里舒服些。 元姐换了套半新不旧的月白色家常衣裙,半散着尚未干透的青丝,往正厅里去了。 韩先生早已收拾停当,站在厅里背着手,出了神想事情。 元姐轻手轻脚地绕到了韩先生身后,见他还没回过神来,突然靠近他的耳边叫道:“舅舅!” 韩先生吓了一大跳:“小丫头吓死我了,什么时候练了轻功,走路一点子声响都无。” 元姐咯咯地笑:“舅舅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再想王府的事。”韩先生道,思绪又有些翻飞。 自己这些年藏于乡野,到底知晓的事情太少了些。qiushu.cc [天火大道]他只知道吴王跋扈,淮王退避三舍,楚王欲异军突起;却不知楚王早已联手辽王和皇后娘娘,在楚地准备多年,除了规制内的两千精锐之外,还在楚西南和楚西北藏兵六万,练兵三载。 当今天下,也就西北的秦王和西南的蜀王这两位皇叔因为边境战事频繁,得了皇上特许,手中握有八千精兵,应对战事。 而四位皇子却均被封在富庶之地,按律,王府私兵不能超过两千人,因而楚王那些六万兵力只能藏之于山。然淮王就藩不过一年,且天灾连连,即便能够借机招揽大量兵力,只怕短时间内也无法训练出来。 论起来,吴王虽未就藩,可他在京里确实势利不小,况且身负监国之职,又和兵部尚书私下来往密切。虽然兵部只有调兵权,没有统兵权,可难保吴王不会以监国的名义压迫五军都督府出兵。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只有战起,兵力才会派上用场。如今还在朝堂斗法的阶段,楚王一派明显已经出手与吴王相争了,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都是些王府的事,舅舅可不能跟你说。不过你可以跟舅舅说说今日进府的所见所闻呀。”韩先生问道。 “其实,我也不过认识了几位姑娘家罢了。”元姐道,可她突然又想起来:“对了,有两件事还得跟舅舅说说。” 韩先生点头,示意她说来听听。 “这第一件,就是我在王府也见到丽姐了,就是光化王家的大姑娘。甥女着实不知道她怎么也在那。”元姐皱眉说道。 韩先生沉吟了一下,正色道:“既然不清楚,便让人好好去问一问,有些事情不好被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元姐略微有些羞愧,道:“记住了,舅舅。” 韩先生知她一点就透,也不再多说,又道:“还有何事?” “另一件就是,老夫人跟我说,清宁伯府的戚二姑娘乃是她的干女儿。”元姐正色道。 “嗯?还有此等关系?”韩先生果然不知道,颇有些惊讶。 “嗯,事情是这样的。老夫人说,戚二姑娘也是可怜人。从前在京城定了一门亲事,清宁伯夫人不舍二姑娘早嫁,就把婚期定的比较靠后,可她定亲的夫君却在离着婚期还有大半年的时候突然生了恶疾。那家人不知在哪听了谣言,非得让二姑娘提前嫁过去冲喜。清宁伯府自然不愿意,没过半个月那人就没了。那家人就说是清宁伯府害死了他们家儿子,又提出让二姑娘举着牌位也要嫁进那家的门,说生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 元姐说道这停了一下,想喝口水润一下嗓子,却见舅舅脸色有些发青,连忙又道:“他们自是没得逞的,因为青崖先生正好在京城替楚王爷处理事务,听到此事,也是义愤填膺,东奔西走的,费了好一番功夫替清宁伯府摆平了此事。那家也是攀上了贵妃娘娘的娘家,态度颇为强硬,又逼迫二姑娘为他们家儿子守上三年,清明伯府本不欲答应,可二姑娘却说,有了此事她也不好再找人家,不如就守上三年再说吧。所以,二姑娘到如今也未成亲,倒因为感激青崖先生出手相救拜了干亲。” “说起来,去年底,三年期限就过了,可吴王势大,那家也仗势四处败坏二姑娘的名声,伯夫人没了办法,便差了二姑娘和戚棠、戚朗都来了楚地,暂避风头。” 说道这里,元姐突然心中一动,下晌在王府见到的那个锦衣少年不会就是清宁伯府的嫡长孙戚朗吧? 元姐越想越觉得是,能在王府里纵狗的少年,除了两位皇孙就只有他了。两位皇孙年龄都比自己小,而这位,自己站在石阶上都比他高不了哪里去,明显比她大,不是戚朗还有谁? 不过,自己对他那般不客气,他若是记在心上可就不好了。可她觉得自己也没做错,定是不能给他道歉的,大不了以后都离他远远的,就是了。 然而,楚王府的清平院里,戚朗摸摸自己余温未退的脸,心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那位斥责他的姑娘的面容。 她小脸稚嫩,却神色冷峻,说出话也是掷地有声,不忍不退,只是不知道她是谁。 “彭远。”他喊道。 刚才追他的那个小厮应声过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你去查一查今日都有谁来王府了?” 彭远面有难色:“这,所有人都查吗?怕是会惊动了王爷。” 戚朗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失言了,想改口说“都有哪个姑娘来过”,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就查女眷吧。” 他说完,看到彭远惊奇地看着自己,脸上哗啦啦又烧了起来,踢他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一章 修整 彭远更加惊奇了,自家少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要问女眷的事,他不是一向都不爱和姐姐妹妹们说话么,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惊奇归惊奇,可他还是得完成主子的吩咐。qiushu.cc [天火大道小说]这女眷的事,去菊欣院找他们家棠姑娘的丫鬟一问便知了。 彭远有了主意,三步并两步地就到了菊欣院,刚到那儿,就看到棠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芳菲。 芳菲服侍了戚棠洗漱了一番,刚出了门吩咐小丫鬟们收拾东西,便见大少爷身边的彭远过来了。 “彭大哥可有何事?”芳菲笑道。 “哦,是这样的。”彭远刚想张口就问,可突然觉得这样直喇喇地说出来,不免让芳菲也觉得大少爷奇怪,于是想了想,换了话道:“大少爷说这天儿热的很,跟姑娘提个醒,别中了暑气,尤其是人多一起玩的时候。” 芳菲一听就笑了:“还是大少爷最是疼自家妹妹,方才姑娘在郡主那儿玩了一会,正觉得热呢。” “是吗?郡主那里很多人呀?”彭远赶紧捉了她的话尾,顺势问道。 不过他的好奇之色,还是让芳菲有些奇怪,不过她还是回道:“是呀,今日章姑娘和王姑娘都来了,还来了个谢姑娘,可不是人多么。” “就这三个呀?还有别人吗?”彭远又问。 芳菲闻言更觉得奇怪了:“没有了,彭大哥觉得还有谁?” 彭远也知道自己这样问不太对,只好摆手干笑两声,道:“哦,我不过是觉得多三个也不算太多么,呵呵。[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不过这谢姑娘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谢姑娘是刚请来的西席,韩先生的外甥女,王妃宣进来的,倒是挺得王妃看中。” 彭远连忙点点头,约莫觉得自己能回去交差了,又跟芳菲闲扯了几句便回去了。 听完彭远的回复,戚朗愣了神,没说话。原来她是韩先生的外甥女呀,难怪和旁人都不一样。 上晌韩先生给世子授课,戚朗也去听了。这位先生据说不过是秀才出身,可教学却很有掌法,戚朗不禁存疑,什么样的人能让青崖先生亲自去请呢?于是他也随着世子去听了一课。 听完课他才知道,父亲常说的民间自有高人在这句话是多么正确。这位韩先生并非出身翰林,甚至举人都不是,却能把《尚书》讲得由浅入深,出神入化,听得他心潮澎湃。所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大概就是如此吧。 舅舅都这般厉害了,甥女自然不能差,难怪她敢直视自己,斥责自己,果然与众不同。 他突然想起元姐与他擦身而过的情形了,那一瞬间,自己好似没有从她身上闻到任何脂粉的香气。 这是怎么回事? 戚朗疑惑了。他的嗅觉比一般人都要敏感,祖母甚至约束家中女眷尽量不要用那些气味浓重的脂粉,就是怕熏到了自己。他虽然觉得这样夸张了些,可在家中走动也确实舒服了不少。 自己这样对气味敏感,怎么可能没闻到擦身而过的谢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呢?是自己当时太过惭愧了,没能注意,还是那谢姑娘乃是素颜觐见,未染脂粉? 戚朗摇了摇头,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最想知道的是,谢姑娘会不会跟韩先生告他的状。他还想继续跟着韩先生上课呢,若是不被先生看好,岂不是糟糕了? 戚朗突然下定了决心,下次再见到那位谢姑娘,定要向她好好解释清楚,若能多跟她说上几句话,改了她对自己的印象就更好了。 所谓无巧不成书,谁都不知道,元姐和戚朗竟然同时做出了如此相反的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元姐总算摆脱了舟马劳顿,交际应酬的日子,窝在家里休整起来。 灰白越发的皮实了,如今再把它放到绣墩上,一转眼它就能跳下来。它好似还在练习从下往上跳。刚来的时候跳个门槛还有些怕怕的样子,要准备一下才敢,而如今,上下小杌子已经毫不费力了,只是绣墩还上不去罢了。 看着灰白勤奋地练习自己的技能,元姐也把以前学的各种本事都拿了出来,琴棋书画,女红针凿,好不忙活。还有一天夜里,她在厢房练琴的时候,正巧被在自家院子里散步的司徒老夫人给听见了,第二天就遣了人来,让元姐去给她弹上两曲,解解闷。 对于司徒老夫人,元姐还是真心亲近的。她老人家规矩松,人也慈和,又孤孤单单的没个做伴的人,因而元姐常常过去窜窜门,和她唠唠嗑,而老夫人每每看到她,都欢喜的不得了,拉着她说长说短的。 另外,元姐嘱咐李二婶帮她查的王丽和章琳琳的事情,也很快就有了回音。 原来,丽姐的外祖父正是楚王府的岳副审理,岳祈留。岳祈留本是原武昌府经历,后来楚王就藩之后,见他办事颇有章法,本地关系盘根错节,便将其迁至楚王府审理司副审理一职,做了王府属官。不过,岳家本来就在武昌城有宅院,便没有同其他王府属官同住。 而章琳琳却是楚王府章长史的幺女了。王府长史算是各属官中品衔最高的,还是皇上钦点,王府不能随意招揽,身份地位颇高。章琳琳年十五,尚未定亲,前面的姐姐哥哥俱都成家立业了,家中姑娘只她一人尚待字闺中,她倒是甚得王妃和郡主的喜爱,常去王府做客。 常在王府出入的各位姑娘,除了楚王府八岁的大小姐之外,元姐也都见过了,各方面情况也都留心了解了一番,下次再见她们心里也好有个数,不至于弄了尴尬情形出来,惹人笑话。 她这样想着,居然就接到了楚王府的请帖,请帖上邀她随郡主一起,去王府别院消暑,廿九那日启程,待到半月之后再回。 元姐傻了眼,她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舅舅超过十天呢,这半个月的时日着实让她皱巴了小脸。 韩先生即使没有课,也日日早出晚归。待到晚间元姐见到他,皱了眉把请帖递给他看的时候,他笑了出来:“小丫头这是舍不得舅舅了?那往后嫁了人可怎么办?” “舅舅休要说那往后的事,先说眼前这个吧,果真要去呀?”元姐烦闷地问道。(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三章 看顾 他再不敢看向元姐,迅速地把目光投向地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QiuSHU.cc墙边一丛兰花开的正盛,在微风中摇曳着,绽放着。 戚朗微微定了定心神,见元姐已是回过头去,松了口气,快速的心跳也平复了不少。按理说,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人家谢姑娘并没有捏着不放,可他的脚步却快不起来,也慢不下来,仍是与元姐并肩而行。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又说起话来:“谢姑娘家也养狗吗?”说完,他吃了一惊,她这么害怕金斑怎么可能养狗?自己傻了不成? 可覆水难收,只听元姐顿了一下答道:“并不曾。” 好似想解释清楚刚才的问话,戚朗又问道:“那姑娘家也有养别的爱物么?”说着,还看了看戚棠的方向:“我妹妹也在家养了两只黄鹂的。” 果然是世家公子的做派吗?这般不务正业? 突然,元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这算是偏见吗?明明自家灰白还在床榻上跳来跳去呢,怎么能责怪别人不务正业? 想着,她又缓了语气,好生道:“家中也养了只小猫。” 戚朗立即就察觉了她话语间的变化,连忙笑了一声:“姑娘也是极爱的吧。当初我养金斑的时候,还不太愿意,慢慢时间长了,一时不见倒也想念得紧。” 嗯?他方才还说此次去别院没带那虎斑犬呢,难不成因为上次的事真的不敢带了?那方才的话,他这是在替那犬说情吗?元姐这样一想,突然有点哭笑不得。在线阅读天火大道Http://wWw.qiushu.cc/ “那公子不若把金斑也带上吧,不是要在别院住上半月么?”元姐看着他,认真道。 戚朗闻言,眼睛里光芒四色:“真的?姑娘不介意?”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原来谢姑娘如此通情达理,自己不过无意间提到罢了,她竟想到了这里。 果然因为这个!元姐连连摆手:“不介意。” “多谢姑娘了。”戚朗连忙拱手道,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言罢,又喊了彭远:“快去把金斑带过来。” 又怕元姐心里还有些害怕,拍拍胸口承诺道:“姑娘放心,金斑虽然调皮,可却不会伤人,我也定然看好它的。” 元姐抿着嘴笑了,连连点头。 她这一笑,却像是一把明晃晃的火把扔进了木堆,戚朗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烧了起来,以燎原之力燃遍他的全身,明明日头还在山下徘徊,可他的脸却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戚朗又觉得自己的心碰碰地跳了起来,好似怕元姐看到他涨红的脸,听到他乱跳的心,戚朗连忙顿了脚步,和元姐错开了步伐,落到了队伍最后。 一行人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出了王府,府门外有马车等候。 “元姐儿与我同乘一辆吧。”戚茉如转了头说道,忽地又看见了落在最后的戚朗,道:“待出了城门,我再与朗儿一道骑马。” 她说完前一句话的时候,元姐感到了来自周遭的目光,不过很快那些目光都消失了。元姐不由自主地看了丽姐一眼,却在听到戚二姑娘第二句话的时候,看到丽姐身旁的章琳琳轻轻撇了嘴。只一瞬,那章琳琳便拉着丽姐往马车去了。 章琳琳为何对戚二姑娘骑马一事这般表情呢?难道她也想骑却没有机会? 元姐想了想,没有答案,不过众人都已经往马车上去了。 第一辆马车一看就是郡主的仪仗。那镶嵌的金饰,威武的大马,前后四个护卫的守卫,除了郡主,无人有这个尊荣,不过戚棠倒是能跟着郡主沾光,只看她眉眼弯弯就知道了。 章琳琳和丽姐直奔第三辆就去了,那自己和戚二姑娘就是第二辆马车了。 这两驾马车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与第一天到武昌那日坐的马车也很相像,不过多配了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守护罢了。 除此之外,后面还有安置行李和丫鬟的其他车马,总之一道街巷都是此次出行的人马。 元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先往马车去了,因为戚二姑娘如今正在前面与郡主讲话。 经过马车一旁侍卫的时候,元姐眼角扫过了一张微笑而熟悉的面庞,元姐一怔,转头望去:“郑大哥?” 她的语气很是惊喜,可声音压的很低,徐纪文眯起眼睛笑了,嘴角上翘,朝她点了点头。 元姐也开心得裂了嘴笑,郑大哥果然无处不在,这回她就更安心了。 徐纪文看着她轻快的步子,笑意盈盈。 自从那晚他对楚王坦诚以待之后,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楚王虽然还没对他有甚明确的安排,却也告知了他左右心腹自己的存在,想待他训练期结束,便找个由头把他调开,至于做什么,到时候再另行安排。 自己虽然一腔热忱,可毕竟年纪尚轻,楚王对他大概是不求无功,只求平稳。然而,这些道理他都懂,可赤诚与热血却更想让他战场扬鞭,建功立业。 不过,这些都建立在楚王对他的看重上,也建立在自己的实力上,全都急不来,他会慢慢地展现自己,让楚王相信自己,除去了忠勤伯府四爷的头衔,他还是他,还是不容小觑的徐纪文。 此次出行,光化过来的四个新侍卫都被派随行,徐纪文当时就想着,很有可能遇上元姐,没想到,不光遇上了,自己还正是她的随行侍卫。也好,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不过,他看着元姐好似瘦了些,是武昌太热食欲不振,还是她水土不服又犯了胃病?小姑娘家家的,跟着韩先生这个没有家室的大男人过了这么多年,定是诸多地方不能周全了,还能长的这般好,也真是不容易。 徐纪文想着元姐的生活,心里泛起了怜惜的涟漪,有些酸酸涩涩的情绪从他心头淌过,此次出行自己能在她身旁了,定要好好看顾她才是。 徐纪文忘了,韩先生是未曾成亲的大男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他又何谈细细看顾人家小姑娘呢? (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四章 别院 楚王府的这一处消暑别院,在离武昌不远的贺甘山山腰上,因为山路崎岖了些,因而要马车走上半日才能到达。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章琳琳和丽姐在马车里扇着风,说着话。 “你的这位同乡什么时候认识戚家大少爷了,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呢。”章琳琳摆弄着她昨天才染好的红指甲,笑着问道。 “我跟她可不是同乡,她就是个山沟沟里出来的野丫头,来了光化连半年都没有,若不是她舅舅请客送礼的,哪里能上的了我家女学?”丽姐着急撇清关系,又想起方才元姐和戚大少爷并肩而行的场景,突然恨恨道:“姐姐不知道,她就是个……” “狐狸精”这样的话说出来,当着章琳琳的面,自己也是没脸,丽姐生生咽了下去,改口道:“她惯会哄人,好多人都被她骗得团团转,姐姐莫要着了她的道!” “哼!”章琳琳冷笑了一声:“就她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还能哄得了我?”说着,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顿了一下,问道:“你说她也与你一同上学?她学业如何啊?” “不过字和琴过得去罢了,也就是夫子们抬举她,不过你可不知道,她刚来那会儿,连衣裳配色都说不清楚,实打实的村姑!”能踩元姐,丽姐自然不会放过。 “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章琳琳轻笑一声,又问道:“若是字不错倒还说得过去,毕竟舅舅是秀才呢,可琴不错?你确定?” “妹妹真没觉得哪里好,不过琴师和县令家的小姐倒是都赞她,也算有些能耐吧。[八零电子书wWw.80txt.com]”这话酸溜溜地从丽姐嘴里滚出来。 章琳琳倒是来了兴致,眼睛亮亮的:“哦,是吗?那你说说,她和棠姑娘又是孰胜孰劣呢?” 丽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棠姑娘的琴技可是师从京城名家,在京城也小有名气,若是让元姐与她比,可不就是自己往日用过的招数,换个人罢了。 不过她还是犹豫了一下,道:“姐姐的意思,妹妹也明白,可棠姑娘整日甜丝丝的,怕是不会在意吧?” 她这样一说,倒是惹了章琳琳一声怪笑:“傻了吧?会咬人的狗可不叫!” 丽姐还是第一次听到章琳琳说这等俗话,还是指向戚棠那个人见人爱的甜姐,不由吓了一跳,可眼中却精光四射:“真的?妹妹可真是眼拙了。” 章琳琳又哼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不豫,可只一瞬便又换回了笑脸,撇开此事不说,嘱咐丽姐道:“回头到了别院,你可要瞅了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夸夸谢姑娘才是,然后,我们便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马车到了别院,果然已是晌午。颠簸了半日,大家也都累了,戚茉如吩咐各人都好生回房歇了,各用各的午饭,晚间再聚。 楚王府这个消暑别院甚是宽阔,除了正房,各个院子绕着大花园而建,花园里花开四季不败,凉亭假山,花湖游船,处处都是景致,处处都是惬意。 郡主自然住在正院,西侧是戚茉如的德馨院,东侧是戚朗的善永院。因着此行只带了戚朗一个半大小子过来,戚茉如也不太放心把他独自放到前院,便挑了一个靠外的院子给他住。 元姐住在戚茉如北面的良芳院,戚棠住在戚朗北面的恭和院,章琳琳和王丽分别住在元姐和戚棠再往北的温羡院和让泽院里。 章琳琳听到安排,倒是什么也没说,可眼光却在元姐身上停留了一息。没想到,这位谢姑娘一来,就把她生生挤到了最后。 原本郡主身边除了她,再没别人。像丽姐这样的,不靠着她,怎么能进入王府呢?可年初的时候,清宁伯府的一家子过来了,她们不就是占着是王妃的娘家吗?处处插手郡主的事,一左一右地围在郡主身边。 可恨那戚棠还仗着自己是京城里过来的,用甜得腻人的语气似有若无地嘲讽她。想当初,她在京城的时候,那戚棠还是个奶娃娃呢! 他们也就算了,毕竟是郡主的血脉亲人,可那谢元又是怎么回事?凭什么这么得脸?她不是处处能耐吗?且等着瞧吧。 章琳琳不露声色地带着丽姐,边逛园子,便往住所去了。丽姐有些拿不准章琳琳的心思,可她总觉得,像章琳琳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会看得过元姐那个村姑飞上枝头的。 良芳院离得不远,院前还有一条小溪流过,元姐踩在拱起的竹桥上,看着清澈的溪水潺潺流过,想到了大妞和田庄,想起了舅母和婧姐,思念犹如溪水,在她心间流淌而过。 山风吹来,从元姐指缝中划过,留下丝丝清凉。她笑着试图抓住这凉爽的风,任由发丝在风中,随着溪边的柳枝,一同飞舞。 此情此景,看得院门前持刀而立的徐纪文,心里也柔软了起来,他也想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抓住这个夏天,抓住元姐惬意的笑。 元姐看了过来,一眼就瞧见了长身玉立的徐纪文,她迈着欢快的步子,跑了过去:“郑大哥。” 元姐轻快的脚步好像踩在了徐纪文的心上,让他的心跳一点点律动了起来,他不由轻声嗔道:“慢些。” 元姐在他身边停住,歪了头打量他的刀,那刀薄薄的,即使在刀鞘里也能感受到它的锋利。 “大哥是这良芳院的侍卫么?”她问道,眼睛里闪着光亮。 “是呀。”徐纪文笑道,又觉得她这句“大哥”听着略有些别扭,又道:“我在家中行四,你叫我四哥好了。” 可这句说完,他又忽地有些耳边发烫。“大哥”算是个称谓,是敬称,可“四哥”却无声无息地透着亲昵,元姐不会不乐意吧? 可他却不想改口,想偷偷抬眼打量下元姐的神色,可却看到两片粉嫩的樱唇,一张一合地吐出了两个字:“四哥。” 他又心如擂鼓了,不敢再看,连忙垂下眼帘:“天热,快进去吧。” “嗯,四哥也捡了阴凉地歇会吧,我这而一切都好。”元姐笑嘻嘻的应了,提起裙摆,迈进了良芳院的大门。 (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五章 反击 晚间的聚餐,因为戚朗的加入,也取消了围桌而坐,变成了分食用膳。各人面前除了共同的膳食以外,还又按照各人口味摆出的几样爱口。元姐面前就摆上她最爱的鱼片煮,看着就让人心动。 大家对这个用膳方式都甚是满意,一顿晚宴,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丫鬟们鱼贯出入,撤掉了汤汤水水,呈上了小食点心,糕点,瓜子,花酒样样俱全。宜春郡主拍着手直说好。 “这般场景,倒让我想起王妃年节的宴请了,可不正是这分桌而食,堂间再使乐人上了歌舞助兴,能乐和半天呢。”章琳琳笑着扬声说道。 “章家姐姐说得倒是,除了舞乐,今日倒是都齐全了。”戚棠和道,约莫是多喝了两杯的缘故,她的腮边浮起一团红晕。 戚朗因是男子,没好意思上座,便坐在元姐的下方。他一直安安静静的用膳,这会儿看见妹妹的模样,由不得摇了摇头,叫了一旁的彭远:“嘱咐芳菲,让姑娘少喝点。” 元姐倒是隐隐听见了这话,心想,这戚家大少爷倒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看似和赞表哥一般为着妹妹操心呢。 那二人一人一句,倒是引起了戚茉如的注意,她呵呵地笑了两声:“乐人却是没有了,不过我们自家耍耍乐子倒是可以,姑娘们不如都把拿手的亮出来看看吧。” 宜春郡主赶紧拍起手来:“谁先来呀?” 章琳琳眼光扫过丽姐,她立马醒过神来:“元妹妹可是新来的,大家都不熟悉你呢,你可不得弹首曲子让大家认识认识?” 她说着,又嫌不够,扬声道:“元妹妹的琴技在光化很有名气,几乎是人人称赞了,连几位老琴师都说她灵气十足,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实力,怕是满襄阳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她这话说完,厅里猛然一静,人人的目光都毫不避讳地投到了元姐身上。 元姐心里一阵怒意上涌,丽姐这般夸大,是又要拿自己当枪使了么?她到底有完没完? 元姐瞬间瞪大了眼睛,目光直射丽姐,却见她笑眯眯地看都不看自己,反而往戚棠身上瞧,心里忽然有了回数。 上次是县里家的蒋小姐,这次是清宁伯府的戚棠了吧。丽姐的招数还真是没长进,她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中招? 丽姐这般三番五次地欺负自己,再不还手可不就是懦夫? 于是她压下心中的不快,微微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公道。先不说妹妹的琴技什么时候名满光化了,就说姐姐这么讲,可没把县令家的蒋小姐放在眼里呢。” 蒋月颜的琴技由其母亲自传授,而她母亲又是师承京城名家沈悦先生。舅舅曾说过,自己的母亲林淑韵也是沈悦先生的得意门生,因而有关沈悦琴技出神入化的事情,听了不少。 什么叫满襄阳城找不出第二个?你丽姐没把蒋小姐放在眼里,可就是没把名满天下的沈悦先生放在眼里! 况且县令蒋家可是从京城过来的,蒋月颜的祖父可是去年才在太常寺卿位置上致世的蒋复雷,是甚得皇上器重之人。他们家的事,在座的三位从京城来的人,应该略知一二吧。 丽姐这般夸大其词抬举自己,不就是想让自己登得高,跌得重么?自己偏不让她如意,反而拿了她话中的错处说事,且看她如何下台。 她又继续跟众人解释道:“蒋小姐的母亲正是名家沈悦先生的弟子,蒋小姐自小就跟着母亲学琴,如今已是能作上两曲了,与琴技一道颇为高超,而我,不过是能把师傅教的练熟罢了。” 这“练熟”二字,元姐说得慢了些,旁人许是没听出来,可此话进了丽姐的耳朵里却如针扎一般。元姐这是在说她连师傅教的曲子都练不下来,这是讽刺她呢! 元姐的话果然引了旁人注意,那戚棠便是甜甜地笑了起来:“这我倒是知道。我的琴师正是沈悦先生的传人,她也曾说过蒋夫人当年学琴天分过人呢,想必她亲手教出来的蒋小姐也是十分厉害的吧。” 她说完这话,算是给元姐的话正了名,元姐心里颇有几份高兴,倒是丽姐的脸却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十分难看。 所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抵就是这样了。 戚茉如也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元姐想给大家展示些什么呢?” 琴是不能了,自己再一出手还不是着了丽姐的道,且隐藏锋芒吧。 除了琴,她的字和画都可以,可就是不知在座是不是也有高手?自己对她们这些情况都不甚了解,冒冒然出手,挡了谁的道,还不是一样得罪人? 元姐在心底叹了口气,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旁坐着的戚朗头上的发簪,竟是个玉雕的竹子形状。她灵光乍现,突然有了主意。 “不如给大家吹奏一首笛曲吧。我还是今年初才学的笛子,虽然学的时日尚短,可也勉强能奏上一曲,权当抛砖引玉了,还请各位见谅。”元姐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也好,不过助兴而已,不必太认真。”戚茉如挥挥手,朝元姐递过来安抚的眼神。 说起来,元姐觉得,这群人里,对她最好的就是这位戚二姑娘了,她处处照看自己,处处提点自己,规矩也不大,人更是随和爽朗,还童心未泯,元姐对她喜欢得紧。 她赶紧笑着点头,转了身跟秋云说道:“去把我的笛子拿来。”得亏带了笛子过来,不然就是想吹,怕是也吹不了。 可一旁坐着的戚朗突然转过头来跟她说话了:“谢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用我的吧,我就带在身上。”他说着,递了根白玉笛过来。 他这一举,又让厅中一阵安静,元姐又感到了周遭似有若无的眼光投了过来。 戚朗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玉笛也递了过来,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自己,元姐是不接也得接了。 她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接了过来,说道:“多谢公子。” “不必谢。”戚朗看着她,弯了嘴角。 这边元姐却是没再看他,已是起身站了起来。 (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六章 才艺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元姐一曲《梅花落》吹完,额间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 此曲练了也有一月有余,只不过近日诸事繁忙,反而搁置了几日,这会儿拿出来,于手法上确有生疏。 元姐微微窘然,不好意思垂头道:“见笑了。” 可席间却掌声响起,戚茉如站了起来,朗声道:“元姐习笛不过半年,能有此水准,真是出乎意料。我和朗儿都是习笛之人,能把《梅花落》如此吹下来,没有一年之功怕是不行的,元姐当得起我一声赞。” 她边说边笑,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二姑姑说的是,谢姑娘才分当真不一般。”他声音虽低,可一字一顿都铿锵有力。 元姐向他看来,却意外撞入了他深深笑意的眼眸里,她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去:“公子过誉了。” 她把戚朗那根玉笛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双手捧起,交还与他:“多谢公子。” 可她却不敢抬头了,总觉得刚才那戚公子的眼睛犹如一口深井,深得可怕,和平常看人的眼神不太一样。她不敢再看,只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笛子罢了。 戚朗双手接过笛子,尚能感受到那玉笛上浅浅的温软之意,心中不由自主乐开了花。 他突然想到了“欢喜”二字,想到了元姐悠扬的笛音,清爽的气息,想起他来之前听到母亲帮表哥说亲一事,忽然醒悟了过来。 他由不得大吃一惊,自己,难道是中意谢姑娘了吗? 那边二姑姑已是点了自家妹妹,让她献上琴曲与众同乐,可他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傻傻地,直直地,看着那晶莹细腻的玉笛发呆。 “少爷!”彭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他一大跳,他回过头去,瞧见彭远看着玉笛,又低声道:“奴才帮您收起来吧。” “不用。”戚朗闻言直截了当回道,只自己一心一意地把玉笛握在手心里。 此时同样发呆的,还有丽姐。 元姐那一番话语,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拍在她的心上,而她意料中让元姐出风头,得罪戚棠的一幕,却始终没有发生,而那戚棠反而站起来替元姐说话。 她原本只想着一门心思把元姐抬得高高的,好让她跌得惨,没想到一个疏忽,竟把县令家的蒋小姐忘了,让自己摔了一跤。 王丽不知道,她自己忘了,元姐却没忘,还把那话专门挑了出来。可偏偏,戚棠还知道那蒋小姐的母亲是名门座下子弟。如果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她都怀疑元姐是和戚棠串通一气,让她难堪。 听着元姐悠扬的曲子,王丽第一次抬起眼帘,审视她面前这个与自己同龄,从山村里出来的,秀才的外甥女。 每一次,自己心机设局,都被她轻巧躲过;每一次,自己高高举起,都被她轻轻放下;每一次,自己怒目圆睁,都被她视而不见。 从前,自己只知道她巧言令色,蛊惑人心,没想到,今日她还花言巧语,反唇相讥。 丽姐心里的恨意一层层加深。她看这元姐拿着戚大少爷借给她的玉笛,在人少卖弄,恨不得上去将她撕碎,可理智却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就不信,她想尽办法还能扳不到那谢元,那粗野的乡村丫头? 丽姐盯着元姐,却还有人盯着她。 “蠢不可及!”章琳琳在心底无声无息地对着丽姐说道。 怎么会有这么蠢笨的人,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也咬不了人。 章琳琳将丽姐鄙视了一番,又抬眼看看元姐 。那倒是个聪明的, 她想,可惜有点子小聪明就目下无尘,不就仗着戚二的看中吗? 也不想想,那戚二要是有本事,还至于到如今都嫁不出去?全是傻冒,不过运气出身强些罢了,有个什么了不得的? 在各怀心思中,戚棠的琴到了厅里。 净手,焚香,落座,那些优雅和蒋月颜别无二致。 果然出自同一门,必然又是一场视听盛宴,元姐心想,倒没有因为方才丽姐出言挑衅而闷闷不乐,反而期待着戚棠的琴技,能否让她耳目一新。 戚棠弹的这首曲子元姐没有听过,不过她技法成熟,元姐倒是听出来了。说句实话,元姐觉得她的技艺与自己应在伯仲之间,不过她比自己年幼,算是更胜一筹。 元姐还是有些感触的。自己弹的曲子,多是些耳熟能详的名曲,而对于后来新兴的曲目确实知之甚少。而且她技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身边也无人能再指点一二,想要像蒋月颜那般自己谱曲,或者有更多的进益,怕是很难了。 元姐止不住有些失落,看向戚棠的眼神里羡慕之情一闪而过。 戚棠自是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与赞许,而她好似也习以为常,姿态优雅地谢过众人,回到了座位上。 之后是戚茉如和戚朗合奏的一首笛曲,元姐也没有听过,好似塞上风情,恣意辽阔,让人不禁一阵胸怀激荡。 元姐心里的失落更加明显了,她直觉得自己就是那坐井观天的青蛙,因为有一点点能力沾沾自喜,当真不知天大地大。 可她当然不会因此自暴自弃,妄自菲薄,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待她回到武昌,便去书肆大量的淘书,奋发学习。 想着自己能很快就得到充实,她又高兴了起来,总觉得这次消暑也没白来,知道了自己的差距,尽力追赶也就是了,对于学习,她总是不怕的。 章琳琳也是弹得一手好琵琶。这《昭君怨》从琵琶里流淌出来,自是与琴曲有着不同的韵味。 最后便是丽姐了吧,元姐倒是猜不出来她要表演什么。丽姐的琴真是不提也罢,字写的也不好,没听珍姐说过她有什么擅长啊? 元姐一阵疑惑地看向丽姐,却见丽姐也看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元姐似乎从她的眼神里听见了一声冷哼。 丽姐一扫方才的窘迫,似乎又回到了元姐第一天在学堂见她的样子,骄傲美艳,得意洋洋。 她要做什么呢? (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七章 道歉 “既然方才大家都表演了好才艺,那我便不献丑了。”丽姐开口道,厅里众人皆是一阵疑惑,又听她笑道:“不过大家方才也都累了吧,我倒想请大家喝杯茶。” 她说着,丫鬟紫衣便托了一盘仿宋钧窑茶具娉婷过来了,后面跟着端了红泥茶炉的青羽。 元姐恍然大悟,丽姐这是要奉献茶艺呀。也难怪,毕竟王家是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大茶商。 元姐在心里暗自点头,哪怕各门功课不精如丽姐,也是有拿得出手的技艺的。不过自己确没见过丽姐烹茶,也没听珍姐提起,想必丽姐这般本事不轻易献与人前吧。 丽姐用的,还是当下最为流行的泡茶之法。这泡茶道茶艺讲究备器、选水、取火、候汤、习茶五大环节。元姐于此着实不精,舅甥二人饮茶,多是韩先生侍弄,元姐不过略知一二罢了。 不过,韩先生的烹茶之法,一切从简,而丽姐却是复古而行,工序看起来甚是繁复华丽。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惹了众人刮目相看,更有小小的宜春郡主公然叫好:“这个姐姐举止漂亮,我喜欢!” 元姐远远地瞧见丽姐闻言手抖了一下,想必心中也是极为欢喜吧,她想。 谁人都想得到他人的认可,可踩着别人上位,却是不应该了。 元姐轻轻地摇了摇头,丽姐如果把她那些不正的心思和拙劣的手段都收起来,自己难道就不能和她平心静气的相处?她自问,从未觊觎别人的荣耀地位,又为何让丽姐这般记恨在心呢? 丽姐带来的茶,也和她的动作一样清新文雅,博得众人点头称赞。 元姐自顾自地品着,想起她与丽姐的种种过往,好似没一件让人心怡的回忆,又不住叹惜了三分。 “元妹妹。”有人叫她。 元姐立即从回忆里剥离了出来,抬头往声音源头寻去,正巧见丽姐那俏丽的脸蛋。 “姐姐有事么?”元姐不动声色地问道。 “妹妹还在生我的气?语气这般疏离。”丽姐微微垂了头,一副懊恼的模样。 又来了,元姐心想。 “姐姐怎地这般说?我是想着姐姐方才华丽的茶艺,心生佩服,一时走了神罢了。”元姐道,丽姐与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架不住她直剌剌地走了过来,厅里就这几个人,谁会错过这桩事呢?因而,元姐自是打起万分精神来,与丽姐对话。 丽姐闻言却顿了一下。元姐越发地滑不溜手了,她心里一声冷哼,可面上却缓了下来:“是姐姐口拙,妹妹莫怪。” 她说着缓缓举起手中的釉红茶碗,婉转道:“姐姐今日也不知怎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了浑话,妹妹也知道我平日再不是这样的,且原谅则个吧。姐姐以茶代酒,敬妹妹一杯。” 说完,她昂头一饮而尽。 然元姐见她这般惺惺作态,心里一阵膈应,道歉都成了逼迫,还觉得别人都傻,看不出来? 还是舅舅说的对,再多的对与错,旁人都只是看个笑话罢了,偏丽姐以为人人都是包青天,还来断个孰对孰错? 元姐再不想和她扯来扯去,也端起只剩半杯的茶水,也一饮而尽,微笑道:“妹妹原谅姐姐了,姐姐也莫要放在心上,快回去歇了吧。” 就这样? 丽姐颇有些惊讶,她以为元姐会捏着她不肯放呢。若是元姐捏住不放,她必然垂泪求她谅解,装作无比悔恨的样子,别人定然觉得元姐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而她丽姐却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姑娘。 然而元姐直接就原谅了她是怎么回事?还好言好语地安抚她? 她又看不懂谢元了,更觉得她百变面孔,滴水不露,简直妖孽。 其实她从头到尾也没能真正地看清元姐,元姐不过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懒人罢了,再不想出风头,再不想招惹是非的。 丽姐心知这次又不能成了,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厌恶,退了回去。 她一转头,正好看到章琳琳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一瞬间,她醒悟过来。明明章琳琳也不看不惯元姐压在她头上,却拿了自己当枪使,偏偏自己还这般后知后觉。 可她再不敢表现出来,她还得靠着章琳琳才能继续呆在郡主身边,哪里敢轻言得罪与她,不过,下次她再让自己出头,自己却要好生思量了。 众人一番才艺表演过去,天色也不早了,更有宜春郡主年纪尚小,如今已是捂了嘴打起哈欠。 “琪儿困了吧?姨母带你回去吧。”戚二姑娘走过去,爱怜地搂了郡主的肩膀,问道。而宜春郡主也顺势依偎在她的怀里,点点头。 元姐远远地看着,倒有些替戚二姑娘酸涩,若是她能顺顺利利地成亲,这会儿也还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她出神看着戚二姑娘,戚二姑娘也看了过来:“元姐也累了吧?”她问道,又笑着看了看诸位小姑娘,开口道:“大家都回去歇了吧,明日我们再聚。” 众人无有不应,皆称好。 元姐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角,等着宜春郡主先行,她一旁的戚朗也跟着连忙站了起来。 “姑娘笛子学的真快,假以时日,定能大有进益。”他脸上微红,和元姐说起话来。 元姐见他脸红,还以为他也多喝了两杯,心想,倒是和他妹妹一样贪杯呢,也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人喝了酒,往往特别高兴,元姐不想扰了戚朗的兴致,回道:“戚公子的笛声才是真正的好,我怕是望尘莫及了,不过我对笛子还颇有些兴趣,也希望能更上一层楼。” 听到元姐的夸奖,戚朗笑了起来,笑意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元姐忽然觉得,比起丽姐带着恶意的伪笑,自己心里厌烦却不得不应酬的笑,戚朗的笑却像满天星辰一样清净明亮,是真心的笑。她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姑娘若是瞧得起,如有技法上不明之处,倒是可以问我,我还是明了一二的。”得了元姐的笑脸,戚朗受宠若惊,比起第一次相遇的责怪,元姐的真诚与善意让戚朗的心快跳了出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八章 劳累 “嗯。”元姐笑着点头,虽然她知道,自己定是不会去向这位人人关注的戚大少爷的讨教,却还是不想拂了戚朗的善意。 “哥哥和谢姐姐说什么呢?”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问道。 元姐回头看去,原来是戚棠过来了。 戚棠穿着件粉色撒花夏裳,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即便不动不笑,圆圆的脸蛋上,嘴角也微微上翘,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她比元姐小了不到一岁,但她身量却还小,而元姐又在同龄人中都算个头拔高的,二人站到一块儿,倒像差了两三岁的样子。 见到妹妹过来了,戚朗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跟谢姑娘交流笛子。” “呵呵呵,”戚棠一听,捂了嘴笑起来:“哥哥可真有意思,平时也没见你怎么练呀。” 一句话说的戚朗尴尬起来,他干笑两声:“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么。” “那哥哥可要好好补补了,不然岂不惹了笑话?”戚棠笑嘻嘻地斜目瞧了戚朗。 她这一句说完,一时竟无人说话。 元姐觉得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其妙,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杵在这儿听人家兄妹说话,微微福了福,道:“戚公子,棠姑娘,我先回去了。” 戚朗闻言忽然张口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望着元姐的背影在快步远去。 他叹了口气,责怪地看了妹妹一眼,沉默不语。 戚棠又笑了:“哥哥这是怎么了?妹妹说错话了?” “没有。”戚朗有些不快,干巴巴地回道,却也不再搭理戚棠,转身离开了。 戚棠歪了歪头,轻轻撇撇嘴,也带着丫鬟走开了。 元姐回到良芳院,看到徐纪文站在门前,对着她笑,心里又踏实了下来,一夜好梦。 第二日,浮云飘飘,夏风阵阵,元姐刚起身就有郡主的丫鬟传信过来,说请她用完早膳,去蒲九亭一聚。 元姐简单用了些送过来的早膳便出门去了,到门口的时候,却没有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不禁疑惑,顿了脚步,歪着头想了想。 也许是有急事离开了吧,元姐琢磨着,四下看了看,还是没瞧见徐纪文,也不好耽误,便出了良芳院的门。 元姐住的良芳院和蒲九亭其实不算远,奈何中间有河流挡住了去路,只得自戚茉如的德馨院门前的石桥上绕行。 她刚到桥边,便听到一阵环珮叮当的声响从后面传来,元姐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去。 “谢家姐姐在那儿!”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大声嚷道。 正是宜春郡主眼尖,一下就瞧见了桥边柳下的元姐。 元姐迎面走了过去,才看见除了宜春郡主,戚茉如姑侄三人也都在。 她一一行礼问好,当问道戚朗的时候,却不意瞧见他眼下有些淤青,可精神确好,眼睛亮亮地瞧着自己,心中有些奇怪,倒也没多问,只行礼叫道:“戚公子。” “谢姑娘。”戚朗拱手回了礼,声音里的隐隐欢喜不经意流露了出来。 “噫,这般客气做甚?”戚茉如听见他们客套,笑了出来:“朗儿比元姐大一岁吧,兄妹相称便是了。” 戚朗听见自己姑姑这样讲,更是喜不自胜了,轻声诺诺道:“谢妹妹。” 元姐刚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回他一句,就听戚棠在前面嚷道:“二姑姑,快走吧,听说蒲九亭风景特别好,我们快去看看。” 她这话自然招了宜春郡主的欢心,拉了戚茉如:“姨母,那我们快过去吧。”说着又转头招呼后面的戚朗和元姐:“表哥,谢姐姐,快走啦!” 郡主都喊了,一行人自不能慢了脚步,当下也不再说话,一心一意往蒲九亭走去。 丽姐和章琳琳住的近些,都已经在亭里候着了,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好啦,今天日头不晒,郡主早就命人在园子里设了好几处玩乐,大家想玩什么,尽管去吧。”几个人吃着点心聊了一会儿,戚茉如便发了话。 元姐瞬时乐和了,能自由自在地逛逛园子多好,她可不想和丽姐共处一室,谁知道丽姐又打什么坏主意? 然而,大家却都没有离去,让元姐抬起的脚生生又原地放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不像在王家花园那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接下来,元姐就知道答案了,原来郡主要去投壶了,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去。 元姐心中苦笑不已,郡主的身份高出她们太多,这注定她们都要看着她的眼色行事,以郡主马首是瞻,尽管郡主还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姑娘罢了。 几乎整整一天,元姐都没能自由自在地玩耍一会儿,好在丽姐也没再借机为难她,只是总强迫自己和她扮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元姐虽然心里反感,却无济于事,只能陪着她演来演去,直让元姐觉得,自己比那青衣花旦都累。 除了丽姐之外,恐怕和她说话最多的人,就是戚朗了。 元姐想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和自己这个学了不过半年笛子的人交流经验。 起初,她还能兴致勃勃地向他讨教,可随着旁人似有若无的眼光落到自己身上,她越发地感到别扭,好多话不得不咽了回去。 之后,她便不想再跟戚朗过多交谈了,不过半天才回他一句。可那话头却像是断开的藕节,总有藕丝相连,让戚朗还能再接上去,说个不停。 一天下来,元姐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再看看戚朗那容光焕发的模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晚间回到良芳院,看到徐纪文磐石般的身形,元姐的心放了下来。 “四哥早间去哪了?我出门的时候都没瞧见你。”元姐问他。 徐纪文听到她叫自己“四哥”,心中一乐,又听她早间还关注了自己的去向,就更开心了,笑着解释道:“别院的侍卫不多,因此白间都在周边巡防,夜间才回到分派的院里来。”他说着,又添了一句,轻声道:“别担心。” 元姐点点头,没事就好,抬脚欲回到院里,好好歇歇。(未完待续。) ------------ 第一百零九章 生病 元姐刚抬起一只脚欲迈进良芳院的大门,天空忽地炸开一道闪电,把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照得分外清晰,接着便是滚滚雷声呼啸而来,轰隆隆地响彻云霄。 元姐不意突然来了雷电,吓了一跳,抬起的那只脚一抖,咚地挡在了门槛上,一时间整个人重心不稳,竟向前栽了过去。 说来也巧,秋云和贵芜皆离得元姐两步之外,也被雷鸣电闪怔住了神,竟未发现元姐此时已是摇摇欲坠。 说时迟,那时快,徐纪文早在闪电划过时便警醒地向元姐看去,唯恐那闪电吓到了她,接着便看到了元姐几欲栽倒的一幕。 他一个机灵,大步上前,左手直往元姐左肩扳去,而右臂却大力向她腰间捞了过来。 下一刻,元姐毫无意外地被锁在了一个坚实的臂膀里,后背隔着薄薄的夏裳,紧紧的贴在了徐纪文的怀里,一时之间,二人的体温相互可感。 元姐下意识猛地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又一个闪电极速划过天空,又是一瞬白昼,把那人的眉目都照的一清二楚。 他绷紧的嘴角,微蹙的眉宇,削瘦的面颊,幽深的眸子,全都落入元姐的眼睛里,有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将砖块投入了湖面,扑通地跳了一下。 “姑娘!”贵芜惊吓的声音传了过来,把元姐的心跳声盖了下去,而她也在下一息离开了那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好似方才一切的都不曾发生过。 元姐微微有些愣神,贵芜已是扑了过来,秋云也三步并做两步拉住了元姐的胳膊。 “我没事。”元姐回过神来,看着黑夜里紧张的二人,安慰道:“快下雨了,我们赶紧回屋吧。” 秋云也醒悟了过来,顾不上方才看到的事了,快手快脚地拉着元姐回了房。 院门下,只剩徐纪文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 元姐柔软的肩好似还在他的左手上,而那盈盈一握的腰也在他的臂弯里,她盘起的细发闹着他的下巴,她回眸的样子,却生生撞进了他的心底。 徐纪文缓缓地闭起了眼睛,雨滴噼里啪啦砸到地面的声音又把他惊地睁开了眼,他急急向院内看去,却见元姐已是稳稳地站在了屋檐下。 他松了一口气,嘴角慢慢地绽开了一个安心的笑。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晴空万里,元姐每日除了能午休半个时辰以外,其他时间都在陪着郡主玩乐。 她渐渐也习惯了丽姐的虚情假意,习惯了戚朗的没话找话,习惯了徐纪文的早出晚归。 七月初四这天,元姐起了身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想到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俗语,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外边的天气阴沉沉的,山雾很重,元姐站在窗前看院门前的花草,都有些看不清楚。今天约莫会在室内玩耍吧,元姐琢磨道。 她走到屋檐下舒活舒活筋骨,等着用过早膳再往郡主那里去,却看到郡主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过来传话了。 那小丫鬟走到院中,元姐便看见了她低沉的神色,不由先声问道:“怎么了?” “谢姑娘。”那小丫鬟看到元姐连忙行礼,又回道:“回姑娘的话,郡主今早起来头疼得紧,已是请了大夫过来了,今日便不能与各位姑娘一起玩耍了,让姑娘用过早膳自己安排吧。” 元姐吃了一惊:“郡主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的?” “郡主约莫是昨个晚上着凉了,大夫请了脉,说让躺着休息,再喝两服药看看情况,应是不重的,郡主这会儿又睡下了,姑娘且放心。” 元姐不由松了口气。且不说宜春郡主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就说她们都是陪同郡主之人,郡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元姐在宜春郡主身边陪同了几日,对这个道理深信不疑。她也越发明白了为何大家不各自玩耍,反而聚在郡主身边。郡主的身份和她们相比,尤其是和她相比,犹如云泥之别,相去甚远。 元姐打发那小丫鬟回去了,自己也准备赶紧收拾一下,便去正院看望郡主。 果然她到的时候,正好遇上丽姐也慌慌张张地进了正院的门,二人沉默地见了礼,又都往院里去了。 戚朗、戚棠和章琳琳在廊下说话,见着二人联袂而来,向她们招了手,又做了轻声的手势。 “郡主没事吧?”丽姐急急向章琳琳问道,她陪同宜春郡主也好几次了,郡主一向活蹦乱跳地,没想到今日竟生了病。 “大夫说无甚大碍,不过还得再看看。”章琳琳轻声答道,她说着又转头问了戚棠:“戚二姑姑派人去报王妃了吗?” “章姐姐放心,人已经在路上了。” 章琳琳点点头,众人一时无话。 正房的门小心地推开了,戚茉如轻轻地走了出来,看见众人都在,倒是递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走了过来。 “郡主睡下了,没什么事。”她微微笑道,元姐从戚茉如的情态可以看出,宜春郡主应当是问题不大的,倒真的放下心来。 “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今儿天气也不好,好生歇了,有事我再叫你们。”戚茉如沉稳地语气安抚着众人。 他们几个都是听了消息就跑过来了,都没来得及用上早饭,闻言不禁都放下心来,纷纷朝着戚茉如点头,又简单地问候了郡主几句便都转身离开。 章琳琳倒是和元姐同路,不过她一时没走,拉着丽姐在门前的树下说起话来。元姐也正不想和她应酬,快步走了回去。 快走到良芳院门口的竹桥时,元姐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她:“谢妹妹。” 元姐回过身去,正是戚朗快步走了过来。 “妹妹这院子景致真好,正是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他打量着良芳院的外景,说道。 元姐不知他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又说起这不相干的话,有些意外。可看道他鼻尖渗出的汗水,听到他极力压下的喘息,却觉得似乎不好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什么在这,有什么事情,只顺着他的话扯道:“这几个院子都各有景致,想必当年建园之人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章 疑惑 “正是,正是。”戚朗点头应是,忽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元姐:“谢妹妹,这是我手抄的笛谱,内容很是齐全,对妹妹今后习笛大有裨益,妹妹收下吧。” 元姐目瞪口呆,戚朗怎么对自己习笛之事这么上心?竟还亲手抄了一本给她? “这…?…”元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可她的犹豫听在戚朗耳朵里,却突然不自在起来。 那日,他知道元姐在修习笛子,回到院里便把他那本前朝笛谱找了出来。他看着那笛谱,心中忍不住想,他若是把此书送给元姐,元姐定然极为欢喜的。 可他正盯着那笛谱想象元姐眉开眼笑的样子,戚棠却突然来了。 “哥哥拿着这笛谱做什么?”她歪了头打量着戚朗问道。 戚朗下意识就不想告诉她,只收起书来,道:“没什么,准备拿出来练练。” 可戚棠却笑了:“哦,我突然想起来一桩事。来之前二表姐跟我打听你这本书来着,想借来看看,我想着哥哥的笛子练得并不勤快,便替你做主答应了,不过来的急了,忘了跟哥哥说。” 戚朗一听,皱了眉头。 “哥哥别生气,不过借给二表姐看上几天罢了,你这笛谱珍贵得紧,表姐定然不会弄坏的,只哥哥自己可莫要丢了哦,不然娘知道了,肯定不高兴的。” 她说完这话,又捂了嘴打起哈欠:“妹妹困了,先回去了,哥哥也早点歇了吧。” 戚棠带着丫鬟走开了,可戚朗却黑了脸,他沉默了几息,才沉声道:“彭远,给我磨墨。” 奈何这本前朝孤本确实内容详实,戚朗日日三更灯火五更鸡,直到今儿早上才完工,又细细地查了一遍,这便巴巴地送过来了。 他见元姐神色不豫,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舍得把那孤本送给她,惹她不快了,颇有些尴尬,解释道:“本是想把那原书送给妹妹,可是我不知道棠儿竟自作主张预借给了别人,只好手抄了一本。” 说着,又怕元姐还是不肯要,保证道:“妹妹放心,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抄错的地方,妹妹先将就着看吧。” 元姐愕然,没想到自己一个停顿,竟让戚朗误会成这样,再不敢犹豫,连忙笑道:“戚大哥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这本书是你亲手抄写的。不过,既然是大哥的好意,那我便收下了。” 她伸出芊芊玉手,接过了那笛谱。戚朗看着,喜上眉梢。 有一连串的脚步声渐渐传来,元姐琢磨着,约莫是章琳琳过来了。她可不想让章琳琳看到这一幕,虽然章琳琳对她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可也总和丽姐处在一处,让元姐由不得心生警惕。 她连忙把笛谱递给了秋云,让她收起来,又和戚朗告别:“多谢戚大哥了,定当不负戚大哥的期望,勤加练习,只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戚朗似是瞧出了她面有急色,心里虽有些小小的失落,可也掩了过去,与她行礼告别。 可章琳琳自小路转过来,还是瞧见了二人告别的一幕,停下了脚步,目光静静地落在二人身上,好一阵,待二人分别了,才慢慢走了过去。 徐纪文满身是汗,极速地纵马行进,让他这久不骑马的人大腿酸得厉害,可郡主身体不适这样的大事,他可不敢耽搁,接了命令,就往武昌城赶了。 这样单人一骑,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到了,不用一层层上报,他便被人领进了王妃所在的正院。 “琪儿怎么样了?”王妃声音有些紧张,直接问道。 “回王妃,大夫说郡主不过是昨日着了凉,已经开了汤药喝着了。”徐纪文低头答道。 王妃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说完这句好像在想些什么,一时无话。 徐纪文低着头什么也看不见,却觉得屋里的气氛异常压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感,难道自己刚才没说清楚,她们还以为郡主生了大病? 徐纪文不禁疑惑起来,可他一向耳聪目明,忽地听见王妃好像低声说了两个字,“正好”。 徐纪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郡主生病了,王妃作为她的亲生母亲怎么会说“正好”二字呢? 他犹自思来想去,可王妃却又开口了:“琪儿在那儿,我如何才能放心,紫荆,你亲自去一趟,下晌便让郡主回王府来吧。” 嗯?王妃居然现在就让人去接郡主?郡主明明不过着凉而已?这样大动干戈反而对病情不利吧? 徐纪文越发狐疑了,然而他如今的身份在这儿,容不得他多问多言。有丫鬟领了他下去等待,说王妃有事吩咐紫荆。 正院里的一草一木都透着沉重,什么事能让他们如此沉重呢,定然不是郡主的事! 徐纪文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被动等待,他要趁着王妃嘱咐紫荆的空当探看一番。 他趁等待的功夫先行离去了,就说上边的仪卫舍人有令,他还要往护卫所跑一趟,呆会儿直接在大门口等王妃的人。 管事的女官信以为真,没有拦他。可他出了正院却不知该往哪里打探消息了,小五小六他们还都在别院,难道让他去找金越甚至王爷问吗? 徐纪文摇摇头,有些事瞒得再结实,也总有漏风的地方,且看府里有什么变化不就知道了么? 他还是七绕八绕地往护卫所去了。整个王府都和王妃的正院一样,沉闷又稳定的运行着,他还是禁不住拉了个小厮打听起来。 那小厮不过是给来王府的幕僚们跑腿的,他忙的脚不沾地,看见带刀侍卫,虽然面有不耐,可还是停下来回话了。 “侍卫大哥,小的什么也不知道,而且王爷把青崖先生、曾先生、单先生和韩先生都招来了,小的身上差事忒多,还请侍卫大哥饶了小的吧。”他皱巴着脸,满头大汗地回道。 “你说王爷把四位先生都招来了?当真?”徐纪文闻言吓了一跳,一把摁住那小厮的肩膀,瞪眼问道。(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诏书 那小厮却被徐纪文吓了一跳,连声求饶:“大哥我说的都是实话,若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他说着想想身上的差事,又急急求到:“大哥你就放了我吧,小的再不去办差,就要挨板子了!” 徐纪文被他方才说的事唬住了头脑,又听他吵吵个不停,松了手,那小厮见机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楚王爷把四位心腹幕僚都招了过来? 定是朝堂上出什么大事了,不然不会全府上下都战战兢兢,可到底是什么呢?徐纪文想的头都炸了,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他攥紧拳头,死死抵住了头,不行,还得去弄个明白,要是和忠勤伯府有关可怎么办?! 徐纪文轻点了脚步,往楚王素日与幕僚商讨事宜的小院去了。 可他还没到那院子,就碰上了一个人。 “韩先生。”徐纪文行礼道。 他上一次跟韩先生说话,还是去年的事情了,他回忆到。忽地思绪又飞了起来,想起了那夜元姐柔软的腰肢,再看向韩先生时,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你过来,我与你说件事。”韩先生眉目也有些绷紧,看起来严肃了些。 徐纪文点头应是,轻手轻脚地跟着韩先生往路边的树下去了。 “你父亲是忠勤伯吧。” 韩先生开口惊雷,把徐纪文吓了一跳,可他忽然想到了今天王府诡异的气氛,来不及管得上韩先生如何得知自己身份的事,脱口问道:“可是我父亲出了什么事?” 韩先生见吓到他了,摇了摇头:“没有。” 徐纪文一口气松了下来,又听韩先生跟他招手道:“把耳朵附过来。” 徐纪文眼皮一跳,是要告诉他今日之事么?他赶紧附了过去。 “皇上,薨了。”韩先生一字一顿轻声说道。 徐纪文瞳孔瞬间放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正了身子,看向韩先生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镇定,又释放着似有若无的光芒。 “我有一事,还请徐公子帮忙。”韩先生定定地看着徐纪文,突然拱手沉声道。 徐纪文不意他竟说起这个,还朝自己行了礼,连忙侧开身,弯下腰去:“先生但说无妨。” “我怕是要出行一段时日,元姐那边,有劳公子看顾一二。”韩先生说完,对着徐纪文又行了一礼。 徐纪文自然不能受下,口中却已应道:“先生放心,必当护她周全。” “多谢。”韩先生点头答道,眼光扫过四周:“公子自己也当保重,我还有事,先走了。” 徐纪文躬身目送韩先生离去,他心里却激荡起来。 皇上薨了,谁来继位? 今日一早,韩先生刚来到王府准备给世子授课,就被王爷派人急急忙忙叫了过去。 另外三位先生竟全都在了,楚王把清晨得来的暗卫八百里加急说了一遍,四人皆被怔住,一时瞠目结舌。 “恭喜王爷得偿所愿!”曾先生先回过神来,热泪盈眶,一双手抖个不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另外三人也从震惊与激动中回过神来,纷纷下跪,恭贺楚王。 “众卿快快请起,此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还需四位卿替吾出谋划策!”楚王心中五味杂陈,沉声道。 八百里加急信上说,皇上是六月三十夜里薨逝的。那日早间,皇上还曾得派人偷偷地潜入皇后娘娘寝宫,让娘娘务必想办法见皇上一面。 皇后娘娘得了信,便差人打探了贵妃和吴王的行踪,又避开宫中那二人安插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见了皇上一面。 皇后娘娘也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皇上哪里还有去年今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整个人老得出奇,头发白了大半,脸上皱纹横出,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 皇后娘娘看得眼泪都落了下来,跪在榻前哽咽,紧紧拉住了皇上瘦骨嶙峋的手。 皇上醒了过来,看见皇后来了,勉强笑了笑,张开嘴,有话要说。皇后娘娘赶紧把耳朵贴了过去。 可皇上已是病的话也说不清楚了,皇后娘娘勉强听清楚了几个字。 “……传位……老四……诏书……在……” “贵妃娘娘驾到!”有太监尖声喊了出来。 皇上也听到了那尖声,用尽全力攥了皇后的手一下,便昏了过去。 皇后娘娘自然被贵妃的人“请”了回去,之后再也没能见到皇上一面,戌时三刻,宫中人人皆知,皇上驾崩了。 七月初一,贵妃娘娘发现皇上留下的传位诏书,上曰传位吴王。 可文武百官却在这份诏书宣读之前,便得到了此诏乃是伪诏的消息,而吴王假传圣旨,矫诏继位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朝堂上下一时风云诡异。 皇后娘娘与辽王商议,让楚王暗中进京,毕竟皇上意图传位四皇子,是亲口说于了皇后,还有真诏传世。就怕持有诏书之人,也只有得见楚王真容,才会冒着抄家灭族之风险,挺身而出。 “父皇传位于吾,几乎无人知晓,真诏不出,吾与吴王也无甚差别。”楚王沉声道。 “王爷说的是,这真诏乃是关键之所在!”青崖先生叹道: “可惜不知到底在何人手里。” “四位先生对此事有何见解,但说无妨。”楚王眼里的焦急清晰可见。 可房中却一阵寂静。 “按理说,应是皇上心腹重臣吧?会是常阁老么?”单先生一双小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缝,琢磨道。 青崖先生点点头:“常阁老上月才刚刚致世,一直深受皇上喜爱,倒是皇上传诏的不二人选。不过,若诏书并不在他手上,我们只凭猜测行事,岂不是落了下乘?一旦打草惊蛇,怕是后果难测。” “青崖先生说得对,最好那人能主动上门,可京城离着武昌千里遥远,传诏只怕千难万难。”曾先生捋着胡子道。 单先生叹了声气:“不怕路途遥远,怕就怕那人摄于吴王的淫威,不敢拿出真诏,甚至说,为了保命,撕毁诏书!” 此言一出,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若是如此,楚王就真的和吴王一样了。 “所以,吾把诸位招来商议此事,就是希望能大体确定那人的身份,到了京城可以抢占先机。”楚王沉声道。(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桂花 韩先生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沉吟着开口了:“在下以为,应该先在皇上可能接触到,并十分信重的人中考虑。” 他说了这话,众人皆是点头。 韩先生继续说道:“最初,皇上的中风之症起的突然,可太医救治及时,皇上除了之后有些许行动不便之外,并没什么大碍。可是过了年之后,皇上的病情就急转直下了,臣工妃子都轻易见不到皇上的金面了。我以为,皇上应该是这个时候才感到自己大限将至,立下传位诏书。” 韩先生沉稳的声音在厅里独自回荡。 “王爷,请恕我直言,皇上能立您为嗣君,恐怕和他对吴王、淮王恶意争储,扰乱朝政的做法厌恶之极有关。” 韩先生说完这句,又顿了一下,幽幽道:“另外,皇上的病和薨逝,恐怕十有八九都是吴王的手笔,而皇上应该是心里清楚这一点的,不然不会秘传诏书,专门告知皇后娘娘。” 凝滞的气氛,被铁拳重重地砸向紫檀书案的声音硬生生地撕裂开来,回声在所有人的耳间回响,久久徘徊不去。 韩先生眼风瞥见楚王的紧闭的双眼眼角有泪光闪烁,不过一瞬便砰地砸了下来,砸在了那紫檀书案上。 历朝历代,最凉薄,最残忍,最罔顾人伦的,就是掌控着天下人命运的皇室。 悲伤与愤怒的眼泪流过,决绝和争夺的眸子睁开,天下大势从此翻天覆地。 “卿还有何见解?”楚王看向韩先生,郑重问道。 “回王爷,在下以为,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正是皇上私下传诏最好的机会。” 韩先生此言一出,其他四人皆眼中精光四射。 “对,这是皇上最后的时日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而且这场千秋宴也是皇上当初强烈要求的。”青崖先生想了起来:“皇上当时还给几位心腹老臣亲自赐了膳!” 楚王的拳又一次砸到了书案上,这一次他却目光灼灼,喊到:“符岭,去把千秋宴那次的书信拿过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符岭便匆匆回来了:“王爷,书信在此。” 楚王满怀期寄地打开书信,可看了一眼又皱起眉头,只把书信递给那四位幕僚观看。 “怎么皇上赐膳之人,竟有八位之多?”单先生惊呼道。 韩先生也一目十行地将那信件扫了一遍。 “两位阁老,两位国公,两位侯爷,还有一位左都御史,一位翰林院大学士。这…?…”曾先生由不得愁眉苦脸。 可青崖先生却眼睛发亮:“越是如此,越说明皇上把诏书传给了他们当中之人,如此皇恩广布,我们猜起来不易,吴王他们也下不了手。” “这倒是。”楚王点点头,抬眼又瞧见韩先生在一旁念念有词,向他问道:“卿有何见?” 韩先生听到楚王问他,答道:“传诏之人必在此列,皇上不仅是在传诏,也是托孤,因而必是位高权重,意志坚定,不易被左右之人。” “此言甚是。”楚王闻言不禁又是点头,可时间紧迫,他只好暂时结束了这段猜测,道:“吾必须即可启程进京,青崖先生与吾同行,兵马这边随时可能出动,还请曾先生、常先生和金越他们盯紧些,至于林卿…?…” “愿随王爷一同进京。”韩先生突然站起来行礼道:“王爷于军中和世家皆有威望,在下不才,愿为王爷在士林中也搏出一片赞誉。” 韩先生父兄三人皆在朝堂为官,更有其父林耀在京任职十数载,虽碍于吴王的缘故官位不显,却也不是碌碌无闻之辈,于士林中多有名望,正是楚王所缺之处。 “好。”楚王声如洪钟:“幸蒙四位鼎力相助,请受吾一拜。”说着拱手弯下腰去。 贺甘山的楚王府别院里,依旧一派安和气氛。 郡主用了药歇息了一上午,头痛之症便消失了,小人儿又精神起来。不过,戚茉如怕她在再次受风,今日又山雾环绕,拘了她在屋中不许出门。 元姐上晌又来探望了郡主一次,待到用过午饭便又回了别院准备歇个午觉。 她拿过戚朗所赠的笛谱翻看了几页,就睡下了,可她睡得不沉,不过一刻钟就醒了过来。 秋云因着不放心贵芜年幼,一连给元姐守了好几夜,此时也累了,见元姐歇了觉,自家也趴在案上迷糊了起来。 元姐自家睡不着,却也不想扰了秋云的清梦,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去。 她刚出了屋,站到院子里和贵芜说话,就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来了。 这个小丫鬟面生地紧,可她神色匆匆地快步过来,倒让元姐想不起问她是谁,直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见元姐正在院中,赶紧向她行礼,边行礼便低着头把话说了:“回姑娘,郡主闹着去识香阁耍乐,谁知却在哪儿晕了过去,姑娘快去看看吧!” 郡主晕倒可是大事,元姐的脸一下变了色,急急问道:“戚二姑姑在吗?请大夫了吗?” “回姑娘,请了,几位姑娘都赶过去了,姑娘也快去看看吧!”那小丫鬟又催促元姐道。 元姐哪儿还有空多想,顾不上叫着秋云,拉了贵芜便让那丫鬟带路往识香阁去了。 识香阁在花园北边,门前种了各色花草,还有一片齐人高的矮种桂花树,前两天郡主还闹着要来采了雨后的桂花泡茶喝。 “姑娘,从桂花林穿过便到了,快随奴婢来吧。”那丫鬟说着,便捡了个小道钻进了林子里。 元姐不疑有他,也拉着贵芜跟了过去。 此事正值丹桂飘香之际,置身花丛之间馨香扑鼻。那丫鬟走得特别急,元姐几乎是看着她的衣摆跟过去的。 可走着走着,连那衣摆也看不见了,元姐自问一向身体强健,也由不得气喘吁吁,她顿了脚步,呼喊道:“且慢一些,待我喘口气。” 元姐的喊声渐渐消失在这片桂花林里,除了她和贵芜大口大口地喘气声,林子里竟寂静地只有鸟鸣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设计 元姐立时觉得不对了,她又高声呼喊了一边,喊声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姑娘,那丫鬟呢?”贵芜惊奇道。 这回元姐已经醒悟过来了,瞬时花容失色:“我们被骗了!” “啊?”贵芜吓了一跳,青天白日地,居然有人公然行骗。 “我可真是傻,那丫鬟如此面生,我竟然都信了她的鬼话。而且郡主头疼虽然好了,可戚二姑姑约束着她,怎么会穿过整座花园,去识香阁呢!”元姐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处处都是破绽,偏偏自己方才还毫无察觉。 她气的跺脚,可灵台却还清明,拉了贵芜:“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主仆二人四下摸索起来,可越是想寻路,越是混乱了,到处都是花气袭人的桂花树,抬眼看起来竟都没什么不同,道路更是无从说起了。 如此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她们既没找到出林子的路,也没听到有人来寻。 元姐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四下乱撞,拉紧了贵芜的手,轻声安慰她道:“别害怕,我们定能出去的。” 她虽嘴上这样说,一颗心却止不住地往下沉。设计她的人,定然算好了她会迷失在这桂花林里,也确信一时半刻不会有人过来找她。 可自己好歹是郡主请来的大家小姐,若是突然失踪了,肯定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有人来寻,此地再是偏僻,一个时辰的功夫也足够找到她了。 既然她站着不动也会有人寻来,那么这个设计她之人的费这么多心思的用意又在哪里呢?难道只是给她个下马威这么简单? “不会的。”元姐喃喃自语:“此人定有后招。” 可此人会有什么后招呢? 这些阴谋诡计让元姐心里的紧张、害怕一阵接着一阵,可她尚带着比自己还小三岁的贵芜,却不得不深吸几口气,把这些情绪强压下去。 元姐想起舅舅总是摇着折扇,老神在在的样子,忽然鼓起了勇气,作为舅舅的外甥女,她不能怨天尤人,不能任人宰割,她要奋起反击,破坏那人的阴谋诡计! 若是能及时从此桂花林中脱身,定能摆脱那人的后招。 元姐下定了决心,便开始行动起来。 她先拉着贵芜一起,同声高喊。虽然知道此处定没人回应,可元姐还是不肯放过这个办法。 结果当然让她失望了,除了吓得鸟儿们扑棱着翅膀飞走之外,没有一丝动静。 元姐又沉下心琢磨起来,可浓郁的花香直往她鼻腔钻去,由不得开始有些胸闷气短。 元姐掩了口鼻,垫着脚到处张望,可她身量就在这里,垫了脚尖也不能看到远处。 她四下扫了两边,除了桂花树,还是桂花树,高的矮的,全偎在一起。 元姐看着那棵犹为高大的桂花树,又是叹气,那样郁郁葱葱,怕是香气更盛吧。 可是突然,她灵光乍现。 “贵芜,我记得你会爬树对不对?!”元姐叫道。 “是啊,是啊,姑娘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听到元姐难掩兴奋的话语,她忍不住问道。 “那边有棵特别高的桂花树,你爬上去看一看,定能看到路!”元姐笑着指着那边的高个桂花树。 元姐由不得一阵庆幸,幸亏是带了贵芜过来的,贵芜会武功,手脚伶俐,难怪舅舅专门点了她。 贵芜也兴奋极了,二人垫着脚往那边寻了过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们才到了那大树下。贵芜赶紧把袖口扎起来,撩了裙子往上爬。 虽说贵芜手脚伶俐,可元姐还是止不住为她担心,张开双臂在树下接着她。 倒惹得贵芜笑个不停:“姑娘快闪开,我往上爬,会把树上的脏东西弄下来,掉到姑娘身上就不好了。” 元姐混不在意:“不用管我,快集中精力。” 贵芜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杈了,兴奋地叫起来:“看见了,看见了,我们刚才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她激动地挥起手来,震下树上的朵朵桂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去,漱漱落在元姐的发上,脸上。 “姑娘可真漂亮。”贵芜低下头看去,看到桂花雨中的元姐,忍不住赞道。 元姐却扑哧笑了出来:“还管的了这些?能不能把路和方位记下来,我们得赶紧出去了!” 可贵芜皱了眉:“姑娘,看不清楚路,只能看到来时的路口。” 元姐一想也是,桂花树棵棵都呈伞状,树冠这么大,定是把路都挡得一干二净。 那可怎么办呢?没有了路,只有方向,她们也很容易迷失。 “姑娘,”贵芜喊道:“我在树上看着,给姑娘指路,姑娘按我的指示定能出去!” “那怎么能行?!”元姐一听急了。 “姑娘别急,您出去了再派人来找我便是!”贵芜早有话等着元姐,已是回道。 可元姐还是不放心,总觉得那人定有后招对付自己,她是脱险了,可留下贵芜在这儿半天,还不知道发生什么。 元姐沉吟了一下,忽地想起了什么,朝树上喊道:“这样,贵芜你先指了方向让我出去,我在路上做下标记,你顺着标记出来!” “姑娘好聪明!”贵芜一听,高兴地叫道。 主仆二人,一个指路,一个听着指示便走便做记号,不过半个钟元姐便出了这片林子,回到了最初进来的地方。 她大声喊着贵芜。贵芜听着声音,沿着记号,也一会儿功夫就跑了出来。 二人皆喜不自胜,可元姐也不敢在此地久留,连忙拉了贵芜往良芳院跑回去。 远远地还没到良芳院,她就听到了戚朗的呼声,他在一声接着一声地高喊着“谢妹妹”,让元姐激动地差点落下泪来。 她使劲眨巴眨巴眼睛,才让泪意回到了眼睛里,往那呼声处迎了过去。 “戚大哥,我在这儿!” 戚朗闻声赶紧跑了过去,却见眼眶红红,发上沾了一大片桂花的元姐。 她身上的香气浓郁到刺鼻,可戚朗却顾不上了,几步上前拉住元姐的胳膊:“谢妹妹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推手 元姐裂开嘴笑了,她的笑像桂花酿一样香甜,她摇着头开口道:“我本来想着郡主呆在屋里无聊,采些桂花给她玩玩,没想到自己竟迷在了那桂花林子里,这才刚寻了路跑出来。戚大哥怎么这么快寻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戚朗一听元姐无事,大大地松了口气,又见她问起,连忙道:“王妃派了人过来接我们回去,这就要走,我过来给你传话,没想到你竟然不在,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你去哪了,可把我急坏了,这就寻过来了。” 他说着,又拉了元姐往回走:“王妃很担心郡主,让我们务必天黑前赶回去,要是再寻不到你,恐怕就要先把你落在这别院了。” 戚朗没有继续说,可元姐却全都明白了。 原来设计她的人,正是想趁此机会把她留在别院。到时候她不能同郡主一起赶回武昌,定然要被安上一个不顾郡主的名头,王妃也定然不会再喜欢她了。 元姐苦笑不已,看样自己真是挡了别人的路了,不然那人不会如此想方设法地害她。 那这个人是谁呢?丽姐么? 元姐暗自摇了摇头,这样临时起意又恰到好处的局,丽姐能布置得出来么? 元姐眼前渐渐浮现出章琳琳似笑非笑的脸庞。 她是王府属臣之女,比之其他几人,跟随在郡主的时间最长,也最有可能了解这个别院的景物线路。像识香阁前的桂花林,若不是郡主曾经提及,自己根本不会知道,更别说晓得那树林容易迷人,能借此布局了。 更何况,她和丽姐整日凑在一起,怕是丽姐没少在她面前败坏自己的声誉,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看来那章琳琳怕是比丽姐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元姐基本上已经放弃了原来还会在自身找找原因的念头,她渐渐晓得了,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和平共处,更有些人,天生就注定兵戎相见。 戚朗松开了元姐的胳膊,二人一前一后往良芳院赶去了,到了院门口,戚朗倒顿住了脚步,道:“妹妹快些收拾东西吧,我们三刻钟后启程了。” 戚朗走了,元姐又赶紧往院中去了。 “姑娘!”元姐刚在院子里站定,就听到秋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往后看去,正巧见秋云青着脸奔了过来,边跑边问:“姑娘去哪了?怎么不叫上奴婢?” “说来话长,先收拾东西吧,马上要回武昌去了,待到回了家,再详说不迟。”元姐摆摆手,又拉过秋云的胳膊安抚她。 “怎地这么大香气?衣裳也都脏了?”秋云上下打量着元姐,瞧见元姐的脸蛋时,又惊呼了出来:“姑娘脸上擦破了一道口子!” 元姐一惊:“流血了么?我怎么没觉得?” “没流血,就是长长一道红印。谢天谢地,若是破了相,奴婢万死难辞其咎了!”秋云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元姐听着,方才受得委屈也一下子冒了出来,就像雨后的山泉,汩汩地溢满了整个心房。 便是从前在山村,自己也从未如此狼狈过,没想到这身份地位一点点高起来,反而周遭的难处更多了,连睡觉都快要半睁着眼了。 难怪舅舅说,皇帝才是天底下最劳累的人。 “没流血就好,过两天红印就消了,别太担心了,先去收拾东西吧,我跟贵芜也换身衣裳。今次多亏贵芜,待回了家去,我请贵芜吃大餐!”元姐又笑起来,可笑意却达不到眼底了。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箱笼,元姐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衣裳,便往正院去了。 “元妹妹怎么才来?”见元姐过来,眼尖的丽姐先开了口,又动了动鼻尖:“妹妹可是抹了一整瓶桂花油,怎地这么大的味?” 她难掩好奇的声色,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元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果然不是丽姐,她想。 她眼角扫过章琳琳,见她仍旧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看不出情绪,不由问道:“章姐姐也来了,怎地也不顺路叫上妹妹?” 章琳琳初时见她过来,就知道她顺利地摆脱了那桂花林,一阵惊讶从心头荡过。可事已至此,更不能让她瞧出破绽来了,于是连忙收起惊讶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笑脸。 她刚想着要把元姐的问话搪塞过去,不想丽姐竟先开了口:“元妹妹总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琳姐姐一直在郡主这儿,哪儿都没去,如何顺路叫上你?” 她话音一落,元姐就准确地捕捉到了章琳琳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情绪。 元姐在心里冷哼,面上不露,歉意道:“那妹妹当真错怪章家姐姐了,原来王妃派人过来的时候,姐姐就在这儿了。” “那时自然,不然怎么说郡主离不开琳姐姐呢?”丽姐话里话外抬高章琳琳的意味,简直不能更加浓郁,可听在章琳琳耳朵里,恨不得捂了她的嘴。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谢元明明就是怀疑自己了,如此一句又一句地刺探,偏偏丽姐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吐露了出来。 章琳琳气得肝胆欲碎,而元姐的眼神也紧紧地盯了过来。 果然是章琳琳,她是最先知道王妃派人催促她们即刻启程的,而且刚好利用这个时间差,派人急匆匆地跑到自己那里谎报军情,将自己骗至桂花林,也算好了自己会迷失在那八月飘香又四下无人的林子里。 当真恰到好处。可惜她没有算到贵芜,没算到贵芜是有功夫在身之人,所以让自己及时闯了出来,打乱了她的阴谋诡计。 元姐死死地盯住她,看她还要掩饰到什么时候。 然而章琳琳也不是蠢笨之辈,到了这般赤裸相见的地步,她还装什么傻?输人不输阵,她还就想知道,就算谢元明白自己是那幕后推手,又能怎么样。临行在即,她谢元有什么本事立时证明那就是陷害她的人?而旁人又凭什么相信她一面之词呢? 二人眼光在半空中交汇,无形之中火光四射。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浓香 元姐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抓不到她的小辫子了,可还是有几分不甘心,不肯别开眼去。 “都过来了么?”戚茉如带着丫走了过来。 元姐和章琳琳一听戚茉如来了,反倒一息之间都转了身,撤去了短兵相接的目光。 “我哥哥还没过来,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戚棠回道。 她话音刚落,属于戚朗独有的男子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果然下一息,戚朗就大步流星地进了厅里。 “既然朗儿也来了,那我们便即刻上路吧。今日山雾浓重,路不好走,还得早些启程才是。”戚茉如说道,又看了看戚棠:“棠儿和元姐一乘吧,我在郡主身边方便照看她。” 戚棠自然点头称是,王妃身边的紫荆也抱着郡主出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大门去了。 第二辆车前,依旧是徐纪文威武地站在那。不过元姐远远看着,却见他发丝有些凌乱,像是出了趟门回来的。 戚棠和戚朗在前面说话,元姐瞅着这个空当,快步走到了车前,欲和徐纪文打个招呼。 “喂。”元姐轻手轻脚地绕道徐纪文身后,突然出声道。 然而徐纪文早就发现了她的行踪,见她调皮欲吓唬自己,忍不住配合起来。 尖刀出鞘,他低呼一声:“谁?” 他这一举,反把元姐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急急道:“四哥是我!” “是元姐呀。”徐纪文慢悠悠地道,心底却笑开了花,抬眼向她脸庞望去,可下一瞬却冷了声:“怎么回事?!” “啊?”元姐不知所以,朝他眼睛看去,却见他灼灼目光地盯着自己有伤的那侧脸颊。 元姐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连忙用手盖去:“不小心划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徐纪文沉默不语,自己不过是出了趟门回来,她居然就伤了脸。脸伤不比其他,一个弄不好就破了相。想她一个深闺弱质,时时有丫鬟服侍,怎么会不小心伤了脸呢?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到底遇见什么事了?”徐纪文又冷声问了一遍。 前边,戚棠已经施施然走了过来,而眼前的徐纪文又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元姐只好低声简略道:“在桂花林里迷了路,不小心被树枝划得,这里再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上车去了。” 言罢,元姐提着裙子上了车。 徐纪文却更是冷了脸,她怎么会跑到什么劳什子桂花林去?又怎么迷了路?服侍的人都做什么去了? 因而,秋云跟在元姐身后上车时,一直感觉到有一束冷冷的视线严厉地盯着自己,可她却被那股视线压迫地抬不起头来,只好迅速上了车去。 戚棠方才却是瞧见了元姐在马车侍卫身旁顿住的脚步,她饶有兴致,待走进了那侍卫,也抬头望去。 没想到,一个王府侍卫竟然长得如此英俊不凡,一双眸子灿若恒星,英眉倒竖,比着京城的世家公子都不差了。 戚棠不禁兴致斐然,谢元是认识此人么?或是只是为他俊美的外表所惑? 不过,她一个姑娘家我不好紧盯着一个男子看,便也提了裙摆,优雅地上了马车。 车内桂花香气肆溢,戚棠向坐在一侧的元姐微微一福,轻声叫了句“谢姐姐”,便在另一侧坐下了。 戚棠眼睛扫过元姐的头发,脸上闪过一起嫌弃,刚一坐定,就用绣帕捂着口鼻,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戚棠身边的大丫鬟司畅着急地问道。 戚棠摇着头又咳嗽了几声,低声吩咐道:“再拿一条帕子过来。” 元姐在一旁听着看着,心里不由琢磨起来,莫不是自己身上花香气味太浓,熏着戚棠了? 可她衣裳也换过了,头发也散开重新梳理了,又走了好一段路,即便是有花香扑鼻,也不至于呛得咳嗽不已吧? 元姐有些疑惑,不过戚棠可是千娇万爱长大的名门闺秀,和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可不能相比,娇贵些也是有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可是我身上香味太浓郁了?要不我们把车窗撩开透透气?” “怪不得谢姐姐,是我平日里再闻不得这样的浓香,让姐姐见笑了。”戚棠说着,又跟着咳嗽了两声。 元姐一听,果然是这样,更加羞赧了,她想了想道:“估摸后面收拾行李的,还得耽搁半盏茶的功夫,不若我先下车散散身上的味儿吧。” 她说完,便起了身。 “这多不好意思,还劳烦姐姐……”戚棠接道,可却没出手阻拦。 元姐带着秋云下了车。她那边刚下去,戚棠就不再捂着嘴咳嗽了,反而起身坐向了元姐原来坐的那侧,轻轻地撩了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姑娘看什么?”司畅好奇地问道。 “嘘……”戚棠没回她,反倒让她噤了声。 可惜,元姐下车之后,徐纪文又紧盯着她看,可她却不敢在此地告诉他实情,只好远远地往风口处消散气味去了。 她往风口处一站,反倒惹了戚朗跟了过来。 “谢妹妹怎么站这儿?这儿风太大了,小心着凉!”戚朗担心地劝道。 “不妨事的。方才在桂花林子里沾染了太多香气,我瞧着棠姑娘有些受不住这桂花浓香,过来借了风散散味儿。” 元姐笑着解释道。 可戚朗听了却心底一阵不快。 妹妹什么时候这般娇惯了,自己这个嗅觉敏感之人都觉得尚好,她一个正常人怎么反倒受不住了? 戚朗直接拉了元姐的胳膊,把她从风口处带离,说道:“棠儿一向娇惯,让谢妹妹见笑了。妹妹身上也已经没什么气味了,莫要在这儿吹风了,快回去吧。” 他边说,边把元姐往马车上送了回去。 元姐还以为自己不经意说了戚棠,让戚朗不好意思了,直摆手:“无事的,也是我自己想下来散散步。” 她这边刚说完,前边就派人过来传话了,说是即刻便要启程,让大家都尽快各归各位。元姐也不好再多说别的,只好从善如流地回到了车里。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追问 武昌城楚王府正院里,王妃等得有些心急,一遍一遍地派人去问,还是窦尚宫看不过了,过来劝道:“王妃可得沉住气才是,皇上驾崩的事才刚传过来,外人哪里知道,郡主从别院回来不过半天的功夫,定然不过有什么事的。” “哎,说是这样,可皇上没了,王爷也不在家,琪儿还在路上,我这个心里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说不上来的焦急。”王妃愁眉不展。 可她话音刚落,就有丫鬟急急忙忙跑过来回禀了:“王妃,郡主的车驾到了!” 王妃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放心了。” 元姐是跟着郡主一同出行的,回了武昌也理应先向王妃请安,再辞行回家。 王妃见了宜春郡主很是高兴,连着她们几个也每人赏赐了两匹绢纱。 元姐一行谢了恩,便各回各家去了。 章琳琳家就在王府西侧,回去自然不用再坐了马车从府外绕行,自有王府属官专行的道路连通着。 而丽姐却纯粹不想和元姐照面,也跟着章琳琳先去了章府,因而元姐便有自得其乐地往家去了。 可她刚出了二门,就遇上了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徐纪文,吓了一跳。 “四哥从哪儿跳出来的,天降神兵么?”元姐朝他戏谑道。 可徐纪文却依旧是冷着一张脸,把她往无人处带了带,直截了当地问道:“上晌到底怎么了?” 元姐的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可心里却暖洋洋的,便把此事前前后后更徐纪文说了一遍。 徐纪文听了,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元姐竟是遭人算计,才去了那桂花林。 他一直以为,像元姐这样心地纯良的女子,和那些阴谋诡计相隔甚远,却忘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阴谋,有人的算计。越是花团锦簇的表象下,越是有丑陋不堪的人心。 有一瞬间,他想牵起元姐的手,带她逃离这纷乱的王府,逃离这污浊的人流。 可是有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将思绪凌乱的徐纪文拉回了王府的小路边,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元姐,只好道:“你别害怕,以后遇见这样的事多长个心眼便是,我也帮你盯着些。”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一个男子面对这些女儿家的纠纷算计,也颇有几份有心无力。 他的劝慰虽然有些生涩,可字里行间露出的关心还是让元姐心存感激。 她扬起小脸笑着道:“我知道了。” 她的笑容犹如冬日里的日光,温暖而灿烂,看得徐纪文一时呆在了那里。恐怕也只有元姐这样山泉一般的心思,在面对这样的魑魅魍魉时才能依然如故。 徐纪文静静地看着元姐纯粹的眼睛,可那急促的脚步声却越发地近了,连元姐都听到了一二。 “是有人过来了么?四哥在此处与我说话会不会不方便?”元姐疑惑道。 “你我身份如今有别,不好让别人撞见,你先回去吧。”他说到这,想起了韩先生的嘱托,不知道韩先生此时会不会已经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言。 他微微欠身,又轻声说了句“走吧”,整个人便弹开到了三米之外,朝反方向去了。 元姐也快步离开了此处,因而待戚朗转身行到此路上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元姐的身影,只有一个低着头默默行路的侍卫。 他不由一阵失落,待那侍卫从他身旁行过时,他长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 可他的心却随着鼻尖吸入的气息“咯噔”了一下,这个侍卫身上怎么会有元姐带来的桂花香气呢?他迅速地抬头朝那侍卫看去。 也许是戚朗比那人身量低些的缘故,那人虽低着头,可戚朗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像大白天见了鬼怪一样,脸色大变,抬起颤抖的胳膊指向那侍卫,震惊道:“徐……徐四哥?!” 徐纪文却抬起头来,呵呵地笑,轻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点。” 戚朗的嘴巴张得像吃了颗鸡蛋一样大,眼睛都不会眨了,整个人也像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站着。 徐纪文笑得更厉害了,歪了头打量他:“就吓成这样?我是活人,不是鬼!” 忠勤伯府和清宁伯府都贵为一等伯府,都在京城,忠勤伯当年在军中,还受了清宁伯老伯爷照看不少,徐纪文和戚朗年岁相差也不大,怎么会不认识呢? 徐纪文早在听说戚朗也在武昌时,就知道早晚要跟他遇见。 他自问还是了解戚朗的为人的,戚朗自幼乖巧听话,又是清宁伯府未来的继承人,这二年越发成熟稳重了。而且,此地是楚王府,是戚朗的姨母家,楚王点头的事情,戚朗怎么会违逆呢? 因而,徐纪文敢肯定,戚朗对他毫无危害,说不定,反而还有些帮助呢。 “果真是徐四哥?你真没死?”戚朗终于缓了过来,可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徐四,还是有些禁不住惊叹。 “真是我,不信咱哥俩过两招你不就知道了?”徐纪文伸出手道。 戚朗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打不过四哥。”说着又想起了前事,连忙问道:“四哥怎么在这儿?王爷可知道?忠勤伯可知道?吴王爷,知不知道?” 他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得徐纪文又是笑,可笑过了,却能从戚朗的问话中看得出他对吴王的惧意。 整个京城,还有几个能对吴王不心生惧怕的人?可他又想到了从容淡定的楚王,不由觉得吴王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到时候楚王一旦占了上风,怕是吴王会被群起而攻之吧。 不过此时却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他拍拍戚朗的肩膀:“你倒是长高了,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我也不跟你详说了,只告诉你,楚王爷是知道我在这儿的,放心吧。” 戚朗果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又突然看见徐纪文穿着侍卫的衣裳,奇道:“四哥怎么这般打扮?难不成王爷让你当侍卫?”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安慰 “还真让你说对了,如今旁人可不知道我是谁,也就王爷和两位指挥使心里清楚,所以你也不能说漏了,且当我就是个侍卫吧。”徐纪文笑眯眯地道。 “这…?…四哥这侍卫可要当到什么时候呀?”戚朗不禁犯了难,徐家的四兄弟都功夫了得,自己一向尊敬有加,哪里敢把他真的当侍卫使唤? “也快了,用不了多久了。”徐纪文挥挥手,王府处处都有仆从走动,他也不想多说,便了结了话头:“改日咱们兄弟再叙吧,我还有差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说着跟戚朗拱了拱手,戚朗也连忙朝他行礼,二人分开了去。 元姐终于回到了古玖街韩府,下了车便问迎上来的夏墨:“舅舅呢?在家么?” 夏墨原原本本地低声道:“老爷被王爷指派出行去了,不在家。”说完又怕元姐大声问他,赶紧提醒道:“姑娘先别问,奴才回头跟您详说。” 元姐满腹狐疑地匆匆院子,又跟着夏墨往书房去了,待她站定,才听夏墨又说道:“老爷走的着急,家也没回,只派人稍了话,说这段时日都不在家,旁人问起,只说住到王府了便是。不过老爷还是给姑娘留了封信。”夏墨说着,从书案上拿了信过来。 元姐连忙拆开看了。 信上也不过寥寥数语,说他归期未定,行程隐秘,一时半会都不会有什么消息,不过倒让元姐不必担心。 又说让她呆在武昌城里,最好哪儿也不要去,多和司徒老夫人做做伴,实在有什么大事可以向王妃求救。 元姐读着信,心中的不安却更大了,舅舅飘渺的行踪让她担忧,自己孤零零地生活让她害怕。 难怪跳了一清早的右眼皮,今日果真诸事不顺。 元姐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东厢房,进了门却看见灰白一下子跳到了绣墩上,元姐不禁惊呼:“灰白都这么厉害了?” 可灰白却像是不认识她了,歪着脑袋沉默地打量着她。 元姐更是心情如坠谷底,红了眼眶,可她不死心,又喊了一遍:“灰白,我是元姐啊!” 可是灰白还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元姐的眼泪都在眼眶里徘徊了,委屈不已,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不争气地落下泪来的时候,灰白竟然“喵”地朝她叫了一声,接着一个纵身扑了下来,扑到了她的绣鞋上,两只前爪踩着她的鞋子,抬了头看着她。 元姐一阵激动,蹲下身去问道:“灰白,你记起我来了?” 灰白歪了歪脑袋,“喵”了一声,还用小爪子扑了扑元姐的裙摆。元姐高兴得一把把它抱在了怀里,可泪水还是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殚精竭虑的一天,元姐精疲力尽,匆匆吃了碗莲子粥,洗了个透彻的澡便抱着灰白睡觉去了。 这一夜,元姐睡得很不安稳,一会梦见坐了马车被人追杀,马不停蹄的赶路,一会又梦见自己迷失在桂花林里,连贵芜也消失了,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 元姐是被春霞叫醒的,外边天还黑着,春霞拧了帕子替她拭脸:“姑娘可是做噩梦了?刚开始还只是翻来覆去的,到了后来又哭了起来,奴婢叫了半天才把您叫醒。” 元姐呆呆地坐着,像个没有魂魄的木偶娃娃,不说不动,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气神。 “姑娘!”春霞吓了一跳,赶紧拉了她的手喊她。 光亮一点点回到元姐的眼睛里,她动了动嘴,开口说话了:“这人世为何如此艰难?” 一句话问得春霞也落了泪,侧过身来抱住了元姐,她止不住自己怜悯的心,元姐是她见过的最坎坷的大家闺秀了。 好像过了良久,元姐才又开口说话了:“春霞,你说京城里那么多名门闺秀,也都是这也算计来,算计去的吗?”她说着,又小了声音:“还是她们只是看不惯我呢?” 春霞赶紧摇头,转的像拨浪鼓一样快:“怎么可能只是看不惯姑娘呢?大姑娘那样正直耿介的性子,每每聚会回来也都唉声叹气,不愿说话呢,二姑娘更是摇着头说宴无好宴,纯粹遭罪。可见都是这样的,与姑娘无关。” 可她有一句话却没说出来,自来名门闺秀看不上乡下村姑,京城的也看不上四野的,元姐这般经历着实惹了别人的眼。 二人说说聊聊,元姐心绪安稳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又靠着春霞睡着了。 第二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元姐一直呆在床榻上不肯起来,连早膳也简简单单地在床上用了。 元姐两顿饭不能好好吃下,惹得福婶犯了难,难不成姑娘吃了几天王府厨子的手艺,养刁了嘴,吃不下自家的粗茶淡饭了? 福婶撑了伞,到了秋云屋里打听起来:“秋云姑娘,您看姑娘两顿饭都不曾好好用了,可是胃口不好?或者姑娘有什么想吃的,说与我知晓呀?” 秋云知她误会了,只好解释道:“姑娘确实胃口不好,约莫是老爷没回家的缘故吧。前两日在王府别院,姑娘还念叨了婶子亲手下的肉丝面呢。”她说着心头一动,道:“不如婶子去姑娘那儿直接问她吧,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总这样吃这么少也不是个办法。” 福婶连忙点头应了,专门跑去问可元姐,元姐想了想果真点了碗肉丝面。午饭的时候,秋云见她果然心情好多了,也算松了一口气。 姑娘这般性子,最是好哄不过,哪怕一碗热腾腾的面也能让她开心起来。秋云真的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用把他们俩姑娘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呢?盖是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吧。 晚间,元姐刚吩咐了鱼片煮,就见隔壁司徒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乐清亲自过来了。 “姑娘,老夫人叫您过去一道用膳呢,她老人家说呀,自己一个人吃着没意思,也吃不好,最爱跟姑娘一道用饭了,还专门吩咐了鱼片煮,姑娘快随奴婢过去吧。”乐清抿着嘴笑道。(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安排 如是几天,元姐都是和老夫人一起用饭的。司徒老夫人温声细语,慈爱祥和,似春风般抚平了元姐心里的伤痛。 初八这天,元姐一早就过来,和司徒老夫人一起吃瓜子,说话解闷了。 “这瓜子倒是好吃,就是吃着容易上火,这点不好。乐清,吩咐灶上午膳给我们上点下火的东西吃吃。”老夫人弃了瓜子,又拉了元姐说话。 二人刚说两句,刚出了门的乐清竟然又折了回来,道:“老夫人,王妃来了!” “啊?快,快,扶我起来,王妃到哪了?”老夫人一听,着了急,王妃怎么好端端地亲自过来了? “回老夫人,到了大门口了!” 元姐也手忙脚乱地扶着老夫人下了榻,二人被丫鬟服侍着,七手八脚理了理衣裳,顾不上再行梳妆,出门迎接去了。 一行人这边匆匆出去,刚到二门,便见王妃和戚茉如姐妹联袂而至了。 老夫人和元姐见了,赶紧行礼,王妃赶紧扶了老夫人,戚茉如也携了元姐,又往屋里去了。 “王妃有什么事,派人传信过来便是了,怎地大热天还亲自跑来?”老夫人问道,话里话外的嗔意,倒让王妃深感亲切。 她笑着道:“就怕让人传信呀,您老人家不听,这才巴巴地跑来的。” 老夫人大惑不解,元姐也听不明白,戚茉如见状轻轻一笑:“正好元姐也在,姐姐就赶紧说了吧。” “那好,我就说了。我这次过来呢,就是接了老夫人和元姐一同去王府小住的。”王妃认真道。 “这…?…”老夫人果然疑虑了。 王妃却笑了,挥了挥手,服侍的人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青崖先生和韩先生都随王爷出去了,王爷来信,特意嘱咐我把老夫人和元姐接回王府里,一来,旁人无法从两位先生府上查探王爷的行踪;二来,近日要发生大事,住在外边我再不放心。所以,老夫人可莫要推辞了。”王妃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老夫人可是经年的老人了,王妃这般说法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朝堂上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只怕是就要变天了。 她也不再推辞,点了头。 王妃放了心,又拉了老夫人的手道:“今日便随我去吧,我那边把竹温轩和松融阁收拾出来了,老夫人和元姐一同住过去,还能做个伴。” “就是,元姐舅舅不在家,家里也就她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了,怎么了得?”戚茉如也摸摸元姐的头道。 大人说话,没的小孩插嘴的份,老夫人和王妃姐妹三言两语便决定了元姐的去向,元姐心里苦笑不已。她越是想离那群人远远的,越是不得不跟她们凑在一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元姐无话可说,看着老夫人都使了乐清去收拾行李,自家也让秋云回去整理箱笼去了。 老夫人派人叫了武昌第一大酒楼的席面,元姐也跟着作陪,四人用过饭,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立时便起了程。 老夫人把两个大丫鬟乐清和乐明都带上了,还带了个伴她说话的阚嬷嬷。元姐不敢越过她,便只好先舍了贵芜,带上了秋云春霞和李二婶。 元姐又问了乐清,听说老夫人把自家养的鹦鹉也带上了,便着人传话春霞,莫要落了灰白。 虽说是小住,身边倒也齐全了,又有老夫人做伴,元姐便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了。 得了消息的徐纪文自然高兴,元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可就放心了。魑魅魍魉虽多,可多几双眼盯着,量她们也不敢轻易出手。何况这一次,元姐可是王妃亲自去接的,王妃也定然护她周全的。 而戚朗听说了,更是开心的手舞足蹈,他可是整整四天没见着他的谢妹妹了,本来还想问问自家妹妹,郡主有没有叫人过来玩耍,可看到妹妹洞察的双眸只好把话咽了回去。这回可好了,他前几日还去街上淘了个笛坠呢,配上他的珍珠,正好送给此时谢妹妹。 可消息传到章府的时候,丽姐和章琳琳正在吃桂花糖糕,传话的人刚禀完,丽姐就被一口点心噎住了嗓子眼,章琳琳也顾不上生闷气了,倒是把气都撒到了丽姐身上。狠命地拍她的后背,不知道的,还以为章琳琳多替丽姐着急呢。 丽姐被她拍了两下便呛了出来,可章琳琳还是大力的拍她,好似要把她打到在地一般,把她疼地眼泪都涌了出来。 章琳琳一共拍了她五下,直到她大声喊“我好了,琳姐姐”,章琳琳才歇了手,幽幽地问她:“丽妹妹当真好了?不过丫鬟来传个话罢了,值得你惊成这样?” 她说完还用帕子细细地擦了擦手,一双手通红似血,丽姐仿佛看到了她在自己背上留下的五个掌印,都是这般触目惊心。 丽姐怕她再有什么不快,又狠命地朝自己撒气,连忙以弄脏了衣裳为由,匆匆回家去了。 留下的章琳琳却冷静了下来,嘴角一抹幽笑,朱唇微起:“越发有意思了。” 王府的景致布局,自是和别院再不相同,不过也处处是景,处处入画,像是座座院落都置身花园中央一般。 司徒老夫人的竹温轩和元姐的松融阁确实临着,中间不过隔了一丛竹林一条小溪罢了。 他二人倒也不是单隔开了住,不过和王府众人也有些距离,元姐觉得倒也好,免的无事生非。 元姐一路过来,只看到附近一个叫做桂友院的院子里似是住了人,稍稍使了秋云打听一下。桂友院离她们不远,若是碰到了其间主人,也要打个招呼不是。 秋云三言两语就问了答案:“是袁侧妃。本来桂友院是袁侧妃和二少爷同住的,不过二少爷去年满了六岁便搬到前院去了,因而此处只袁侧妃自己居住。” 元姐点了点头,既然是侧妃,也是上了玉牒的人,自己还是敬而远之吧。 不一会儿就到了松融阁,元姐看了看四处布景,倒是颇为投了她的眼,有一番山中别居的感觉,元姐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里。(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笛穗 王妃设宴,王府众人好生款待了老夫人和元姐一番。 这一次,再不是小孩子家打打闹闹,而是连两位侧妃并极少出门的楚王府大姑娘都一并出席了。当然,世子、二少爷并戚朗也过来了,与他们隔了屏风一道入宴。 “我瞧着玥儿似是好多了,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扯了宴席,换了茶点,王妃也说起了儿女。 大小姐齐玥站起来回了话:“回王妃,今日好多了。” 元姐一下就反应了过来,这庶出的和王妃亲生的确实不同。且不说齐琪早早地就请封了宜春郡主,万千宠爱系于一身,就说这称呼也亲疏有别的很,“王妃”二字一出,便同皇上与大臣的关系别无二致了。 元姐又想起了庶出的杨芬,虽然娇纵泼辣,生母也霸道猖狂,可庶出就是庶出,姨娘也就是姨娘,身份地位一出,就让旁人瞧不起。 元姐以为,旁人瞧不瞧得起都不要紧,主要是自己瞧得起自己,若是自己也觉得处处比人低一等,那便是旁人再看得起,也看不起了。 元姐不了解这位大姑娘,只觉得她脖颈纤细,弱不禁风,神色看不清楚,不过并没有任何失礼之处,也算落落大方吧。 章琳琳和丽姐都没来,这次是王府家眷,并无旁人,倒让元姐心生欢喜。她临着戚茉如,也得到了戚茉如不少照扶,连戚棠都笑嗔:“二姑姑可真是,都把自家亲侄女忘了。” 这话倒惹了众人欢笑,王妃也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头:“就你鬼机灵,橙图,回头专门给棠姑娘上了她爱吃的芙蓉茶果,看她还吵不吵了?” 因而,新搬进来的元姐不过得了众人矜持稳重的评语,可戚棠却得了大家的欢心,都夸她不愧是京城来得大家闺秀,又会说话,又讨喜。 元姐并不在意,只要无人惹事生非,能平平安安地吃个饭就行了。 吃茶说话自是随便多了,王妃上座和老夫人唠家常,两位侧妃倒也各自拉了儿女小声嘱咐几句。 世子和二少爷,元姐都是头一次见,二人虽差着年岁,可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应该同楚王很是相像,元姐想。 她正坐了一旁,边听大人说话,边认认人,却听到耳朵后面,有人贴近她小声叫道:“谢妹妹。” 元姐一回头,正是戚朗含笑的眸子看着她,她刚想说什么,却见戚朗抬起手,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她手上,然后轻声说道:“前两天淘到的笛穗,妹妹收下吧,我得走了。” 不等元姐说话,戚朗已经正了身子给王妃行礼退下了。 元姐低头看看手上的笛穗,粉嘟嘟的丝线细细地打了如意结,坠了一颗又亮又圆的珍珠,小巧玲珑挂在笛子上应当刚刚好。 元姐抿了嘴笑,这个王府总还是有真情意在的,像戚朗,像戚茉如,像司徒老夫人,对了,还有王府侍卫郑牧,都让她感到温暖。 晚上回了松融阁,元姐从袖子里掏出来那笛穗放到了案上,自己去床边换了双软底鞋走动。可她换好了鞋回过头来,却发现案上的笛穗不见了。 元姐万分奇怪,又没人过来,笛穗难道自己长腿跑了? 就在她大惑不解,左右探看的时候,在案那侧的圈椅上,发现了正在用爪子勾着笛穗上的如意结玩耍的灰白。 “我的天,灰白,你做什么?”元姐一步上前,欲从灰白的魔爪下拯救笛穗,可谁知灰白一直爪子勾着,一只爪子按着,根本不给元姐。 元姐急得鼻尖渗出了汗,这可是人家送的东西,到她手上还没一个时辰呢,就成了灰白的玩物,自己该怎么有脸见人家? “快松开,灰白!这个可不是给你玩的!”元姐看着灰白,板了脸教训道。 可灰白却只是瞪着蓝色的眼睛看着元姐,爪下一分力气也不肯松。 “嘿,你个小样?”元姐来了气。 力量太过悬殊,灰白毫无招架之力。元姐一把把它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才从它魔爪下将笛穗解救了下来,然而这样一拽,一根又细又长的丝却挑了出来,完全没了美感。 “噫!”元姐一看,完了,丝都勾出来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恢复不了原样了,气的她抓了灰白就要打它。 可是打哪儿呢?元姐又犯了愁,村里的人教训孩子都打屁股,先生教训学生打手板,那她教训猫儿呢?打哪儿? 元姐正抓了灰白的两个爪子,拎着它大眼瞪小眼,却听见窗户那边有声响传来,好似敲门的声音。 元姐犯了嘀咕,难道是她听错了?可那敲击声又传了过来,元姐转过头谨慎地问道:“是谁?” “是我,郑牧,你方便吗?我能进来么?”一个声音从窗外传了过来。 元姐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事,连忙道:“方便,四哥快进来。” 窗户抬了起来,徐纪文一个跟头翻了进来,下一息便站定在了元姐眼前。 徐纪文突然哈哈地笑了出来,指了元姐,挑着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这小猫哪来的?” 元姐见自己还拎着灰白,连忙将它放下,又道:“它忒般调皮,人家送的笛穗到我手上还没一个时辰呢,就被它弄坏了,还不知悔改!我正教训它呢。” 说着又看了徐纪文:“四哥有什么事么?” 徐纪文摆摆手:“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谁送的东西呀,可是交到了要好的朋友?” 他本就是怕元姐因为那日桂花林的事心生抗拒,又不得不来了王府,心里害怕,才过来安抚她一下的,没想到她还收到了别人的礼物。一般似这种笛穗,定不是王妃侧妃赏给元姐的见面礼了,定是新认识的小娘子。 可元姐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是戚公子,郡主的舅家表哥。” 徐纪文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向元姐看去,见她情态稀松平常的很,和平日再无不同,才放下心来,试探道:“我看这笛穗也不难做,让丫鬟编一个替了便是。” 元姐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可总归是人家一片心意,真觉得对不住他。”(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章 传来 元姐说着,也回头瞧了那笛穗一眼,苦笑摇头道:“看样那颗珍珠也得拆下来了,不然这样好品相的珍珠去哪找?真是对不住戚大哥。” 这话听到了徐纪文耳朵里却不舒服了起来,于是他脱口说道:“这珍珠对戚公子来说也不算什么,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了。” 他说完这话,又想起了什么:“我倒是有个朋友做珍珠生意的,你要是喜欢,弄些过来没问题。” 元姐不意他想法忽地跳到了这边去,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缺这个。” 不想再跟他说什么珍珠的问题,真怕他给自己弄些回来,到时候给不给钱都是尴尬。元姐连忙转移了话题:“四哥在府里当差还好吗?” “挺好的。”徐纪文觉得自己比元姐在王府走动便利许多,又嘱咐了她:“我这儿出入都方便,你若是有什么事向外传信,丫鬟婆子不方便的,可以交给我。” 元姐一听,眼睛晶晶亮,毕竟李二婶她们出入颇为受限,虽然现在没什么事可做,但有了这条线路,必要的时候也是个便利。 她点头应了,二人又说了两句话,外边春霞的走动声就近了,徐纪文不便久留,辞了元姐,又一个纵身翻了出去。 春霞推门进来,元姐赶紧叫了她:“春霞姐姐,这个笛穗坏了,你把珍珠拆下来,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能行么?” 春霞一看,细丝都勾了出来,也知道不可修复了,细细瞧了瞧那笛穗,道:“没问题,姑娘,今晚就能做好。不过这颗可是东珠呀,这般圆润清亮,谁给姑娘的?” “东珠?可是北边专门进贡的那个?”元姐吃了一惊。 “奴婢瞧着是的。大姑娘有一支镶东珠的花簪,是兰阳郡主赏的,奴婢也见过,和您这个一样。”春霞点头道。 元姐听着眨巴眨巴眼,由不得一阵庆幸。灰白不过把丝线勾坏了罢了,若是把这颗东珠弄丢了,她可去哪儿弄一颗一样的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戚朗怎么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跟她明说,不当回事的塞到她手里,果真是清宁伯府有很多么? 元姐一阵牙疼,对于公爵之家的富贵,她真的搞不懂。可是,无功不受禄,这么重的礼,收下了又怎么能还回去,岂不是有打人脸的嫌弃?还是找个机会也送他一件贵重的礼,抵消掉好了。 元姐在琢磨着回他什么礼的思绪中,慢慢睡下了。第二日,倒跟平日在家差不多,不过看看书,又陪老夫人说说话,便也过去了。 可她晚间回到房中的时候,却在临窗的案边发现了一个巴掌大的酸枝木雕花匣子,而灰白却蹲在上边喵来喵去的。 “这是什么?”元姐不禁问道。 身后的春霞也一阵迷惑,她不过出了屋子一盏茶的功夫,怎么突然多出来个小匣子? “这?奴婢方才没瞧见呀?”春霞疑惑道。 她这样一说,元姐就突然醒悟了过来,再想想这扇离得近的窗户,可不就是那日郑四哥跳进来的那扇? 元姐连忙抱起蹲在上面的灰白,放到一旁,打开了匣子。室内流光闪烁,映得元姐脸庞也点点光亮。 “天呐,哪来的六颗南珠?”春霞捂着嘴,惊呼了出来。 “你说这是南珠?不是那个东珠?”元姐连忙问道。 “回姑娘,是南珠。南珠没有东珠那么金贵,市面上也可以买到。不过这六颗南珠色泽饱满,光彩迷人,最难得的,还是六颗皆一模一样,这比那东珠都珍贵了。” 春霞果然见多识广,三言两语就说了个清清楚楚。 元姐听了前一句,还刚想松口气,心想幸亏四哥不知道戚朗送的是东珠,不然给她搁到屋里,她定愁的睡不着觉。可她这口气还没松下,就又听了后一句,万万没想到,四哥竟然给她弄了个不次东珠的宝贝过来,她注定要愁绪万千了。 元姐亲自把匣子盖了上去,又小心地收了起来,放到灰白够不着的地方,下了决心,戚朗那个还不回去了,这个可得还回去,她实在不能收下这么大的礼。 可等她一觉睡醒,外面却乱了起来,接着便听脚步声急匆匆地响了起来,秋云推门进来,见元姐醒着,直接道:“姑娘,京城传了信儿过来,皇上,宾天了!” 元姐直愣愣地坐了起来,要变天了! “怎么丧钟没响?”元姐问道。 “王妃这儿先得了消息,大概不久武昌城就会敲钟。”秋云说着,看了眼床头春霞给元姐备的衣裳,桃红色素面褙子,连忙拿了起来:“姑娘可不能穿这个了,尤其在王府,规矩重。” 山陵崩,庶民三月停婚嫁,皆着素服为帝哀。 因而,章琳琳得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用膳,闻言气的差点摔了筷子,那是因为再过不到一月,就是她十五岁的及笈礼了,她母亲正想借此机会让她在武昌城中亮亮相,也好趁机择个好夫婿。而这下,全泡了汤。 “娘!”章琳琳爬到她娘亲程氏身上揉搓,难得的女儿家撒娇态。 可程氏却搂着章琳琳,眯起眼睛笑了:“我的好孩子,我们家说不定要有大造化了!” 章琳琳听了这话,惊疑不定:“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呵呵,这话可不好跟你明说,不过,娘却要告诉你,指不定哪日,我们就要回京城去了。到时候,我们琳琳的亲事怕是更要鲜花着锦了!” 程氏快要笑出了声。 章琳琳低头一想,就明白了过来,她先是一喜,后又疑惑:“娘说的可是真的?娘怎么这般确定?” “傻了不是?你爹可是长史,又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这点子事还看不明白?虽然王爷不说,可你爹爹呀,却早就明白了,王爷是有大志向的人,且等着看吧。”程氏眼睛亮的发光。 而章琳琳更是眉开眼笑,若是王爷果真如了愿,那她岂不也是跟着沾了光,到时候京城那些豪门闺秀,还有几个比得上她,世家子弟可不都巴巴地求上门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计谋 丧钟齐鸣,武昌城里人心惶惶自不必说,只说此时楚王一行快马加鞭,马上就到了真定了。 “符岭,今儿可有什么消息没?”楚王用过早膳,问道。 皇上薨了,消息传了下去,楚王不能坐镇武昌,可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不仅如此,还要做出一副他从未离开的假象。 符岭前来回话:“回王爷,还没,约莫也快了。” “两位先生呢?青崖先生好些了吗?柯大夫怎么说?”楚王又问。青崖先生年迈体弱,此次出行又十万火急,楚王没了办法,便给他配了个大夫时时盯着。 “青崖先生还未起身,像是累坏了。不过柯大夫说尚好,待后日我们进了京,让先生歇两天便是。韩先生那边起身了,在看书。” 楚王点点头,接着又是一笑:“他倒是沉得住气。不过,韩先生确实是个能人,若早些招致麾下,岂不更有把握?” “此时也不晚。”符岭轻声回道。 他话音刚落,外间便有人敲了门:“王爷,传信的人来了,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当面报给王爷。” 楚王一听,正了身子:“让他进来。” 来人约莫是刚从马上下来,走路都不稳了,进了屋没两步就跪了下来,急急回道:“王爷,淮王发兵了!” 屋中空气一凝,不过瞬间楚王难掩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连口水也没来得及喝,此时嘶哑着嗓子回道:“回王爷,小人从武昌出发直奔徐州,到了徐州却觉得气氛诡异的很,小人来回打听,都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就怀疑淮王也离了封地。然后小人就往北上,想追上王爷的车马,没想到竟然在丰沛一带发现了大量兵马开过的印记,小人追了过去,却发现淮王早在前一天夜里就以吴王谋害皇上,欲矫诏登基,人人得而诛之的名义,正式发兵了!” “小人唯恐遭人设局,一连追问了好几个乡镇,人人都知道淮王爷要替天行道了,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小人照着当时的情形估计了下,淮军约莫又两三万人,似是朝着济南府那边进发了!” 楚王听完,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太好了,我就知道淮王他沉不住气,快去把两位先生叫来!” 韩先生自是来的最快,楚王赶紧把淮阳发兵的事先说了一次遍。 韩先生一听,也两眼放光:“王爷,正是我们的机会!” “此话怎讲?”楚王虽是问句,可那兴致勃勃的语气,挡也挡不住。 “在下近日都在琢磨淮王的反应。想必王爷也知道,淮王就番的目的。尽管淮地灾害连连,淮王爷也跟着散了不少财,可是难民多起来,倒是于淮王征兵有利,因而说淮王此时有两三万人马,是可信的。不过,这些匆匆征来的淮兵,怕是徒有其表罢了。” 楚王连连点头:“吾这位三哥心急得很,他也知道兵非精锐,不过是想先发制人罢了。” “王爷说的是,可淮王打的旗号确实于我们大大有力。王爷试想,旁人不知有真诏传世,就目前看来,即便吴王没有得到皇上的诏书,可他却实实在在占了个“长”字, 光凭此便可名正言顺继位。他假传圣诏,不过是想天下归顺罢了。如今淮王公然道出吴王谋害皇上,矫诏登基,那么吴王爷便是不可能名正言顺了,他二人必有一番殊死搏斗,正是我们进京赢得真诏的时机!” “确实如此,那淮吴交战,我们只坐收渔翁之利吗?” “当然不能,不仅不能,还应趁机出兵!” 韩先生话音刚落,青崖先生便推门进来。 “王爷,我都听说了,韩先生所言极是,我们要声援淮王,坐实吴王的罪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韩先生说完又重重地咳了起来。 “快去传柯大夫!”楚王连忙喊人。 “不用,不用,柯大夫今早已经给我看过了,无妨。还是先把用兵的事定下来。”青崖先生焦急道,说着又看了韩先生:“韩先生可有计策?” 韩先生也不推脱,直接道:“王爷是时候把兵力倾囊而出了,就是要打着增援淮王的旗号。”韩先生说到这,顿了一顿,楚王和青崖先生都颇现疑虑之色。 韩先生并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嘴角一抹笑意闪现,接着说道:“不过,王爷却要兵分两路,不可一并增援。一路人马切实增援淮王,免得他迅速败落,而另一路却避开战场,直奔京畿而来。若是,能将吴王引出京城,那就更好了。到时候,再把北上的兵力再分两股,一股进京与王爷会和,坐镇京师,另外一股切断吴王后方,如此两面夹击,不愁吴王不败!” “好计谋!韩卿好计谋!”楚王抚掌大赞,目光炯炯地看着韩先生。 “果然自古英才出少年,韩先生不负当年少年举人之名声,也有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雄心,好!”青崖先生夸着韩先生,又转了头对楚王道:“恭喜王爷觅得良才!” 韩先生在千里之外一展雄才伟略,元姐却跟着老夫人一起去了王妃那里。 楚王府的活泼明媚早已是昨日风光了,今日众人皆是素衣素服,连窗纱也取下了明艳的色彩,换成了米色罗纱。 宜春郡主作为皇上的亲孙女,不仅身着素服,头戴黑纱,还要带孝守制。她一改往日活泼开朗的模样,沉默不语地跟在王妃身后。 元姐跟着老夫人敬请王妃郡主节哀,又跟着王妃一同待客,因为武昌府的官眷们都来了。 同样来得,还有各位官员。不过王爷不在,自然现不了身,对外只说王爷闻讯病倒了,起不了身,一应官员皆交由世子应酬,王府属官陪同。 所有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元姐心里却不得不担忧起来,舅舅,是要彻底地奋不顾身地投入那血流成河的夺嫡之争了吧?如今,他又在哪呢?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归家 三日之后,单檐歇山顶灰筒瓦绿琉璃剪边的永定门下,阔别了京城九年零八个月的林书岚,终于回来了。 林书岚,也就是韩先生,拍了拍身上的风尘,在停顿了几息之后,迈开步子,牵着马儿跟上了楚王的步伐。 楚王是以进京访友为名进的城,自称是辽王妃娘家杭氏族人,以掩人耳目,低调地住进了辽王府。 不过林书岚没有跟去,而是在城门口就与楚王一行分道扬镳,带着冬砚往后圆胡同去了。 后圆胡同乃是官员的聚集地,不过大都品衔不高,系清流一派。林家,就在后圆胡同。 京都居,大不易。 最初林耀买的宅子还是一个三进的院落,后来长子林书岱也进京为官,家中孙辈更多了起来,便将一侧的两进小院买了下来,打通了住,也算是后圆胡同宅地较大的一家了。 林书岚看着门前林府的牌匾,竟和元姐当初去枣阳二舅家的情形一样,不由地热泪盈眶。他叫回了刚想上前拍门的冬砚,亲自走上前去,叩响了林府的大门。 门房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头,眯缝着眼看了看林书岚,见是个二十多岁的读书人模样,彬彬有礼的,却是看了半晌也没识出来是谁。 林书岚不敢暴露身份,只好问道:“可是太常寺少卿林耀林大人府上?” 那门房点点头:“正是,敢问阁下是何人?” “在下乃是林大人旧交好友之子,姓韩,游学京都,特来探望。此有书信一封,还请通传一二。”林书岚说着,掏出一封书信,交与门房手上。 门房一听竟是老爷故人之子,不敢怠慢,请他稍等片刻,传信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跑了回来:“原来是韩少爷,方才怠慢了,老爷有请。” 林耀在书房里背着手来回踱步,他自从知道幺子投靠楚王,而皇上又宾天之后,便料会有今日,只是不曾想,竟来的这样快。 他这里焦急的等着,林书岚也快步走了过来。引路的小厮心里犯嘀咕,这人怎地走得这样急,竟有时候都走到了自己前面去,难不成他识得路? 林书岚自然识得路,他父亲的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宅门里景致都没变,也还是他母亲去世前的模样,他怎么会忘呢? 多少回,他曾在脑海里走过这条小径,多少回,他曾在睡梦中闻过这片花香,又有多少回,他曾在迷茫中听到这阵鸟鸣? 他走得越发快了,进了院门,抬眼就瞧见了大开的雕花窗子里父亲微微佝偻的身形。 一句“爹”在口中上下翻腾,最终还是幻化称了一口气息飘没踪影。 “老爷,韩少爷到了。”小厮回禀道。 林耀一下子转过身来,眼中再没了旁人,只有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十六岁便出了家门的小儿子。 他鼻头一酸,一股热泪滚了出来。 “下去吧,让老罗过来上茶。”林耀摁下心头的哽咽,打发了小厮。 那小厮一走,林书岚便一步跨进了书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句“爹”终于还是叫了出来。 “岚儿!”林耀老泪纵横,也喊道。 “咚咚咚”三个响头叩下,林书岚才在林耀的拉扯下起了身,父子抱在一起,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早在进京之前,林书岚便和楚王、青崖先生一道,分析了千秋宴那日圣上可能传诏的几位大臣。 林书岚首先排除了当时就被众人提出的致了世的常阁老。 原因有三,其一,很明显,常阁老位高权重,深受皇上器重,他们能想到,吴王也能,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不太可能。其二,常阁老长袖善舞,圆滑世故,是均衡各方势利的好手,却不是托孤的最佳人选。其三,常阁老已经致世,却置滞留京城,如果他另有皇命在身,应在早早就返回老家,为日后传诏准备起来。 如此三点,常阁老反而是最不会被传诏之人了。不过,按着此种思路分析,同样位及人臣的两位国公也被排除在外了,尤其是其中一位和吴王还颇有些攀扯。 剩下的五人中,景山侯也是左右逢源之人,不甚合适,其他四人倒是都有可能。 另一位阁老是新晋的冯阁老,与皇上不甚亲近,不过胜在他的恩师,已经过世的布大学士乃是皇上当年的授课先生,颇得皇上看中。 而翰林院大学士毕友确是颇为孤傲之人,耿直率诚,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反倒是传诏的好人选。 兴盛侯在几人中年纪最幼,继任侯爷不过这五六年的事。不过他与皇上舅家有姻亲,而且手握兵权,若是皇上考虑为楚王留两分兵力,倒是可以考虑他。 最后,就是左都御史谷微远了,林书岚以为,他是传诏的最佳人选。他除了为人刚正,不偏不倚之外,又高握左都御史之职,恐怕手里的各方罪证都知晓一二,而且以他的职位,与其他几人想比要低上一等,皇上专门赐菜与他,说不定就大有深意。 三人来来回回将那八位大臣说道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林书岚提议,由他借助老父林耀之手,先对这位左都御史试探一二,且看他有无可能。 毕竟,林耀广结善缘,官声也是极好,和谷微远也能说上话,像这种悄无声息的试探,他最合适不过。 林书岚一说,楚王当即点头便应了,于是有了这日,林书岚十年归家一事。 虽然林书岚心生不忍,还是把来意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林耀听。 自己多年不曾还家,一回来还要把将近六十岁的老父亲推到政治的漩涡里。 可他别无选择。一家子骨肉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况且林书岚已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楚王的阵营,元姐也住到了楚王府上,林府众人便是想抽身也不能够了。况且楚王乃是货真价实的真诏传人,又在楚地部署多年,林书岚以为,此时还不全力助他,更待何时?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试探 林耀一听,倒是哈哈地笑了:“这倒有个放成的名头。前几日和你柳松延柳世叔闲来无事吃酒聊天,说到那谷大人家中有一副祖上传下来的名画,正是邓大家的花鸟。你也知邓大家的画,四君子多有佳作传世,倒没人见过他的鸟兽图。据说谷大人这副画的很不一般,保存的也完整。你柳世叔还想过去借看一番呢,不过他近日有事忘了罢了。” “噫!”林书岚一脸喜意,还拍了腿,倒与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模样颇为不同,多了不少小儿之态。 他又接着道:“那可正好,爹与柳世叔商量着尽快去吧,到时候我扮了爹的小厮跟过去便是。” 林耀抚须称好。 又过了三日,林书岚便跟着林耀和柳松延往左都御史谷微远府上去了。 谷微远与林耀年龄相仿,倒比林耀早上两科,当年还是二甲头名,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才子。并且谷家也颇有家底,算是鲁西的大姓了,前后出过不少大员,因而家中藏有邓大家的传世佳作一点也不奇怪。 他为人方正,倒也有几分魏晋名士的做派,人去他家赏画,他自然无有不应。 谷微远早就摆了画在厅里候着了,他还拿出了两幅自家珍藏的别的前朝画作,与林柳二人一道品评。 柳松延是个真正的画痴,一见如此架势,自是喜不自胜,扑倒画上再别不开眼。 林耀也跟着一同说道,待过了一刻钟左右,柳松延才意犹未尽的缓了下来,三人移到正厅奉茶。 这话头又绕着书画转了半天,林耀才叹了口气,说道:“可惜皇上才宾天不出一月,淮王爷又举旗造反,不然我们三人且去浦江苑饮酒畅谈,岂不痛快?” 柳松延也捋着胡子点头道:“那倒是,到时候再把闫、于两位大人叫来,定是从古说到今,从地说到天。”闫、于二人都是邓大家书画的忠实收藏者。 谷微远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林耀又使了一把力:“怕就怕,吴王爷继位了,我便不好与二位来往了。” 他这话说完,厅里气氛一凝,又过了几息,还是柳松延琢磨着开口了:“老林也别想这么多,那都是十年前的恩怨了,你如今安分守己,再没道理扯到你头上。” 林耀摇头叹气,没有说话,可谷微远听着却想起了前尘往事。 论起来,十年之前,他还是靳赋毅的顶头上司呢。他很是看好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同自己刚做官的时候一样,对他颇有提携。 谁知他竟忽然得了证据,一朝上奏,为清宁伯老伯爷据理力争,言辞之中竟也大胆直射吴王。虽然清宁伯府保住了封号,可他却被吴王记恨在心,没多久就扯进了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受贿案中,家破人亡。 而林耀正是靳赋毅的岳父,他说吴王做了皇帝他再没如今的好日子过,倒也不是虚言。吴王指不定那天就想起了林氏一家子人和他有些旧怨,若再经人挑唆陷害,怕是林家也难保平安。 他想到这,劝慰的话不由就说了出来:“林大人倒也不必太过心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谁来继位还说不定呢,且等着瞧吧。” 他这话虽是劝慰,可林耀和一旁服侍的林书岚却都听出了话里斩钉截铁的意味,不由匆匆对了个眼神。 林耀再添一把火,说道:“这话怎么说?吴王爷可是有诏书的,淮王再怎么说,也是谋反呀!” 柳松延也跟着凑合:“是呀,难不成传闻都是真的?” 传闻吴王假传圣旨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身在京都,谁人会不知道? 谷微远嘴角含了一丝笑意,摇了摇头:“所谓无风不起浪。真诏假诏,早晚水落石出,如今还不到最后的时候,二位莫要着急。”他似是也觉得今日说的还是多了些,撇开了话头,又说到了书画之事上。 林耀回到家中,便敞了书房的门窗,驱散了院中的丫鬟小厮,问道:“岚儿你说,是不是他?” “儿子觉得,极有可能。”林书岚不加思索,直接答道。 “说来听听。”林耀笑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撇开他有意劝告父亲不说,就说他对诏书一事的态度,全然不是猜测之意,倒是很有把握的样子。况且众人只传吴王手里的是假诏,至于真诏是有是无,无人知晓,可看他今日之态,分明就是知道真诏传世。爹说,是也不是?” 林书岚颇有些激动,他没想到,第一个试探的人,竟然就很可能是真诏传人。 不过林耀还是劝了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样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你且把今日之事完完整整说与楚王爷和青崖先生听,且看他们如何分析行事。” 林书岚点头应了,傍晚时分便悄悄潜入了辽王府,面见了楚王,把话说了。 他这话说完,楚王就不由自主道:“林卿是不是也觉得谷微远很有可能?青崖先生觉得呢?” 林书岚点点头,没说话。青崖先生却道:“且听谷御史的口气,似也是不看好吴王之人。既然如此,即便真诏没在他手上,我们也可向他透漏些王爷的行踪,再看他如何行事,不就知晓了么?我想他定是不会将王爷的事大肆宣传的。” 楚王觉得青崖先生说的甚是,林书岚也没有异议,三人又论起了下一步的棋,当如何行走。 此时的武昌,炎热依旧,丝毫未见七月流火之意,而消息却像漫天的鹅毛大雪一般纷纷飘下。 山陵崩了,吴王要继位,淮王却出兵反吴,就在今日,连明明不在封地的楚王都出声援助淮王,欲联淮打吴,大军已经开拔。 元姐现在窗前看着院子阴凉处摆放的两盆六月雪。六月雪如今正值花期,花儿又细又白,宛如雪花满树,雅洁可爱,玲珑轻巧。 可惜元姐却神不归属,怔怔地看着花儿却又什么也没看到。她心里,总觉得不安的紧,也许是舅舅毫无音讯,也许是日后前途未卜吧。(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荷叶 元姐心神不宁,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连司徒老夫人都说她这几日看似瘦了,吃得也少了,总是愁眉不展的。 园子里花开锦绣,此时来往人也不多,何不出去转转呢?只一门心思的思来想起,毫无益处。元姐说做就做,她叫了春霞,二人拿了鱼竿撑着花伞,还抱了个放着竹席的坛子,往园子里的小湖边去了。 一路上当真一个人也无,王府众人都在孝期,不见一丝一毫的热闹气息,元姐拉着春霞也不过默不作声地赏赏景致,辗转转到了小湖边上的一处树荫下。春霞摆了席子又细细地铺上毯子,元姐也支了鱼竿,钓起鱼来。 不过一会儿,就钓上来一条金身红尾的小鲤鱼,一旁打扇的春霞赶紧放了扇子,拿过白瓷坛,把鱼放了进去。 “姑娘可打算把鱼儿带回去养起来?”春霞问道。 王府还在热孝,连带着他们这些客居之人也不便吃荤,因而鱼儿带回去也没得做。 “不带回去。”元姐答道。 “不带回去?姑娘要放生呀?”春霞又问。 “是啊。钓鱼不过消磨时间罢了,带回去做甚?”元姐说着,只见水面轻轻一动,波纹晕开,又有鱼儿上钩了,元姐来不及再说别的,连忙把鱼儿拉了上来。 如此这般钓了四五条鱼,元姐反倒有些困了。 她午间用过饭,不过眯上眼睛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便醒了,这会儿钓了些鱼,抛开了之前纷乱的思绪,反倒睡意上头,不知不觉地倚着树入了梦。 春霞看着,轻手轻脚地起了身。二人出来,又是鱼竿,又是瓷坛,又是竹席的,确实没带件衣裳备着。 春霞快步去了,却有一人跳了出来。 徐纪文本在花园北侧巡防的,却因为那边地势颇高,当他绕到桥上时,一下就瞧见了南面柳树下乘凉钓鱼的元姐。 自那日她刚搬来时,他跳进元姐房里见了她一次之外,就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自己后来送她的那匣子南珠,得不得她的欢心。 约莫是楚王不在,而京城的讯息又传了过来的缘故,楚王府的守卫紧了许多,他的差事也跟着多了起来。楚王一日不发话,他就还是王府的一名侍卫,需安分守己地办差。 这会儿见了元姐,他的步子便有些有意无意地往小湖南边去了。离得近了,他正想着要不要元姐打声招呼,就见她的丫鬟起身走开了。 春霞一走,徐纪文再没了顾虑,轻功一起,不过一息之间,便跳到了元姐身前,欲吓她一吓,就像那日她偷摸地绕道自己身后吓自己一样。 可元姐却一丝反应也无,仍然倚在树上纹丝不动。徐纪文反倒吃了一惊,连忙朝她脸庞看去,却见她双眼紧闭,秀眉微蹙,胸口略见起伏,竟是睡着了。 可睡了怎地还蹙眉,难不成是此处太凉,风吹得她不甚舒服? 徐纪文往元姐的松融阁方向瞧了瞧,估摸着,便是那丫鬟快步过去,来回也得半刻钟,若是元姐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然而他身上穿的是侍卫制服,又是轻薄的夏裳,脱给了元姐他没衣裳穿不说,若是被人看见,反倒连累了元姐。 他正苦思对策,却一眼瞧见了荷塘里的碧绿的翡翠盘,片片大如伞盖的荷叶,灵机一动。 多久没使过这招水上漂了,徐纪文心里由不得有些感慨,上回用的时候还是两年前刚学会的时候。 他呼吸吐纳了几息,筋骨放松开来,身上也有了轻飘之感,足下力气一凝,整个人便往荷塘深处飘了过去。 徐纪文折回来的时候,还是不住笑着摇头了,果真是太久没用,一趟来回,中间还是借了荷叶落脚,竟也湿了一双鞋。 他轻轻地抖了抖菏叶上他方才溅到的细小的水珠,然后才轻轻地盖在了元姐身上。 或许是荷叶清香来袭,又或者是避了风中凉意,元姐竟舒展了眉头,神情犹如迎风而动的一池荷花,温柔而又惬意,看得徐纪文也像回到了京城忠勤伯府的正院里,母亲笑语晏晏地摇着躺椅上的他午睡的年月。 他嘴角含笑地走开了,时而回头看看元姐在树下小憩的恬淡模样,放下心来。 待春霞回来时,看到姑娘身上的大荷叶惊叹不已,这是谁人如此好心,又或者是姑娘自己摘来的?可荷塘又在湖心,她怎么可能做到呢? 春霞满腹狐疑,只好把荷叶拿开,给元姐盖上刚拿来的月白色绣莲叶披帛。 元姐又睡了约莫一刻钟,便悠悠的醒了。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一下瞧见了一旁放着的荷叶。 “咦?哪来的?”她问。 春霞正替她打扇,见她醒了,又拎了一旁的水囊递给元姐:“不知道呢,我给姑娘拿披帛过来的时候,就瞧见谁把荷叶盖在姑娘身上了。” 元姐闻言更惊奇了:“盖我身上?怕我着凉么?” “定是的,后来我回来了,才把这叶子拿开的呢。”春霞道,说着又拿起叶子仔细看了看:“姑娘看看,还是刚摘的呢。” 元姐接过来瞧了瞧,叶片新鲜,断处的乳白叶汁还未干透,果然是刚摘的。而且断茎处明显是扯断的,而不是剪断的,看来摘得仓促。 再看看那那湖心的一片荷花,元姐眼前便浮现出了徐纪文长身玉立的模样。 会是四哥么?元姐忍不住想。 可不是他,谁又能出现在这儿,又能湖心取叶呢?四哥武功高深莫测,定是他。 元姐心里想到了徐纪文,那匣子他送的圆润光泽的南珠也跳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忽然觉得,那南珠还是不用还了。四哥几次三番地,不遗余力地帮助她,那人情早已不是一匣子南珠可比,自己即便是还回了南珠,也还不了四哥的情义。与其小家子气地撇清关系,说不定还惹了四哥寒心,还不如铭记在心,日后再加倍奉还便是。 元姐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和徐纪文又拉近了距离,倒也不枉徐纪文湿了一双鞋,采了荷叶盖在她身上。(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局势 武昌城里的元姐过的还算安稳,可北京城里的林书岚却有些着了急。 诏书之事还未有下一步的进展,却没想到,探子传话过来,说淮王居然也兵分两路,一路竟然占领了济南府,高举消灭吴王叛逆的旗号大肆招兵,另一路却沿着京杭大运河水路北上,进军速度出乎意料地快。 吴王联合兵部尚书并他舅家安亲候在军中的势利,迅速出兵两万,由安亲侯爷,吴王亲舅孙树笃领兵,直奔淮王大军就去了。 而楚兵却远在楚地,不过刚刚开拔罢了。 “这可如何是好?就怕两军交战太快,我们来不及增援。”辽王的心腹幕僚布先生急急说道。 “楚地距离鲁西北确实山高水长,以大军的行进速度,少不得要半个月,唉。”青崖先生叹气。 辽王也在,他虽行动不便,可在自家府上却也无甚妨碍,他也在琢磨此事,说道:“既然一时无法增援老三,那倒不如扯一扯老二的后腿。” 辽王话音一落,楚王连忙赞道:“大哥说的极是。从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战况紧急,二哥的粮草不定能筹备齐全,安亲候那边出兵又快,粮草必然落后,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出手。” 这当然是个好办法,此举一旦成功,便如一双铁手,扼住了吴军的喉咙。 如今皇位空悬,几位手握重兵之人,除了安亲候明摆的吴王一派之外,其他人多为观望之态,既不出兵拦淮,也不相助吴军,作壁上观,只看几位皇子相互撕扯。 本来不过吴淮二人,如今一直默不作声的楚王竟然公然助淮,毫不犹豫地一脚踏了进来,惊得众人皆跌了下巴。 如此一来,京城的局势俱是越发诡异了。皇位之争波云诡谲,文武百官却不动声色地照常当差;三位皇子争得头破血流,可诸位臣公却对此不置一词。 此番景象气的吴王摔了茶盅,惹得楚王哈哈大笑,惊得淮王啧啧称奇。 辽王倒也淡定,心想:“没枉费我和皇后娘娘在京都做了这么多年功课,如今臣子们都对吴淮二人避如蛇蝎,正是老四的机会。” 再说粮草之事,几人一番商量,便赶紧派人过去打听了。 “不知谷大人那里可有定论了?”辽王问道。 几人都看向林书岚,他摇了摇头:“回王爷,尚未。不过我已派人趁着我军开拔的消息传至京城的时机,给谷大人透风去了,若他真是持诏之人,定会找上门来的。” 就在昨日,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楚王也公然宣战了。楚王宣战,那就意味着楚王也有私兵驻藏,况且,还是旁人不晓得的一股力量。这个消息着实震惊了朝野,文武百官往日里只知道吴淮二人,没想到此时楚王异军突起,很有可能,那金黄闪闪的宝座上,坐的不是争得你死我活的吴王和淮王,而是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楚王。 林书岚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派人把消息透给了谷微远的族弟,相当于他心腹幕僚的谷微岸。 谷微岸是谷微远快出了五服的兄弟,家境贫困些,读到举人便无意再读,又年纪老大不小了,便直接投身做了谷微远的幕僚。他的话对于谷微远来说,还是有些分量的。 此人不似谷微远一般清高,也许谷微远也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替他四处周旋之人,可他自己不愿折腰,有些事情便托付给了谷微岸。 谷微岸有个常去的酒楼,那里有个唱小曲的张杨氏颇得谷微岸的欢喜,常常照看她生意。 这日,他听小厮说那张杨氏好似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寻她晦气,他便急急过去了。 他去的时候,事情都已经摆平了,说是有个不知名的贵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使了钱打发走了惹事的人。谷微岸一看无事了,倒放下心来,此时天色不早了,他再跑回去也未必赶得上饭点,便在酒楼里点了菜,坐在堂里吃酒听人说话。 往日里,京都的酒楼也不过论一论文武百官的轶事,不过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口口相传的,也多是眼前的大事了。 他听周围一道吃酒的人说了不少,倒也没什么新鲜事,耳朵便有些疲了,这时候,大门口急急忙忙进来一个人,朝着西边一张桌子去了,还没坐下就比划着手势眉飞色舞地说了什么,而他一说完,那桌上做的几个人全大惊失色,惊呼不已。 接着,便有附近的人挨不过好奇围了过去,众人听了都是那般惊诧反应。谷微岸怎么错过这样的奇事,也跟着旁的人跟了上去。 这一问真是不得了了,原来那个一直闷不作声的楚王,竟然发兵了。谷微岸得了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反复问了一遍那人怎么得知的。 那人说他也是听人说的,就在离这儿不远的茶馆里,说是消息是从兵部传出来的。 谷微岸拔腿就要走,可还没除了酒楼的门,就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一个人说:“了不得了,楚王一鸣惊人,说不定就是那个了!”他说着,指了指天上。 另一个人却眯了眼,碰了那人一下,压了声音道:“诶,刚才给唱小曲的解围的贵公子的随从,我听着可都是湖广口音,你说,会不会…?…” “啊?你是说武昌来的?那位王爷府上的?”那人一听,更是惊诧。 “说不定呢,先来京里筹备着呗,搞不好呀,还是本尊呢!” “哎哟哟,我的天,你可别说,看那公子通身气派,出手那个阔绰,真有可能!不过,你我还是当不知道的好,祸从口出呀!” 两人说完,对了个眼神,都闭了嘴,扎到人堆儿里去了。 可谷微岸却全然听见了二人的言语,他想起自家族兄几次三番流露出赞赏楚王之意,还对淮吴二人嗤之以鼻,心想,要赶紧把今日之事告诉他才对,他定然万分欢喜。 谷微岸想着,还是又拐到了别的茶楼和酒楼里都打听了一番,得到了一致的消息,他再没什么可以顾虑的,连忙回府去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逼迫 谷微远听了,眼睛里果然精光四射,不过他还是又着人再去打听了,还道:“再把那贵公子行踪也探一探。” 不多久,就有了回音。这半日的功夫,楚王出兵的事早已人尽皆知了,谷微远在自家门口都能问到。不过,那贵公子的行踪却隐秘多了。 探子回话,说贵公子带着几个湖广口音的仆从从那酒楼离开之后,便往兰陵大街的飘溪茶楼去了,可只有人见他们进入,却无人见他们出来。 谷微远听了,反倒松了口气。 他总觉得这件事来的奇怪了些,若是顺顺当当就探听了出来,他反而不敢相信了。如今那一行人似泥牛入海,遮掩行踪,再无音信,反倒是楚王府的人如今入京该有的姿态了。 谷微远的五指在腿上来回敲击,过了会儿才继续吩咐道:“再问问有没有人瞧见他们从后门出来,若是没有,便去打听一下,这家茶楼是谁家的产业。” 探子应声去了,晚间便有了回信。 “回老爷,后门也无人瞧见,都是些酒楼的伙计管事来来往往,他们换了衣裳掺进入其中也未可知。” 谷微远点点头。他们如今是事后查问,谁人会注意乔装打扮的普通百姓的去向呢? 他又问:“那有没有探听出来是谁家的产业?” “回老爷,是辽王妃的陪嫁。” 辽王?怎么扯到了辽王?谷微远吓了一跳,这伙人到底和辽王有没有关系呢?他的心跳加速了起来,倘若真的是楚王府的人进京,那么选择辽王作为依附之人完全有可能。 自他千秋宴莫名其妙接了皇上的传位诏书之后,夜不能寐,更是找人悄悄地把楚王的事情翻了个地朝天。 因此,楚王和辽王甚至皇后娘娘关系非同一般之事,他也猜出了几分。此时说楚王府的人进京投靠辽王,他为何不信? “既然是这样,那你便再去问问今日都有哪些人进过辽王府吧。只是千万小心,莫要被人察觉了。”谷微远吩咐道。 一夜辗转难眠,谷微远第二日起来,便眼下发青。可他等了半日,昨儿派出去的探子却没了回音,人也不见踪影。 谷微远暗暗心惊,又派了人出去打听,还是杳无音信。他正愁眉不展之际,有管事过来传话了:“老爷,辽王爷给您下了帖子,请您下晌过去一趟。” 谷微远一听,差点闭过气去,这是,被辽王府给发现了呀! 午间茶饭不思,估摸着辽王歇过下晌觉,他便忐忑不安地上门去了。 辽王坐在紫檀木雕花圈椅上,端着青花描金的茶盅,默不作声地喝了会儿茶,之后才悠悠地开口道:“谷大人怎么不喝茶?可是觉得辽王府的茶不好喝?” 谷微远自知理亏,摆着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最终熬不过还是问了:“不知王爷叫下官来,所谓何事?” 辽王笑了笑,暼了谷微远一眼:“吾不过是想问问,谷大人对吾府上有何好奇之事,专门派了人过来查探?” 这番开门见山,搞得谷微远尴尬不已,果然自家派来的探子被人家绑了去。 “这…?...都是误会了,王爷莫要放在心上。”谷微远只好轻描淡写地扯道。 辽王又呵呵笑了两声:“是么?难道谷大人不是想查探昨日有没有人携了湖广口音的随从进吾府上?” 谷微远吓得眼皮一跳,看样那贵公子果真到了辽王府,而自己又察觉了一二,所以今次被辽王叫来欲震慑一番? 他一时不知有何话可说,只看着地面上的青砖,沉默不语。 “谷大人不肯说话,便是默认了?不知谷大人为何对湖广人士如此上心呀?或者,又是对武昌上心?”辽王又问。 谷微远心中大警,再看辽王时,只觉得他温和的笑也变了味道。 “王爷说笑了,下官家中还有事,就不叨扰了。”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谷微远心怕自己在辽王这儿把诏书一事泄露出去,便是想遁走了。 可他刚起身行礼,转身欲走,却见门口两个侍卫站了出来,双脚一跺,地震三分,死死地挡住了谷微远的去路。 谷微远心一沉,暗道坏了事,可他何曾受过如此屈辱,心里那股子楞劲被激了出来,又转身向辽王沉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却是要强行拘留下官么?” “这却是不敢。不过是想和谷大人多说几句罢了,谷大人还请坐,本王尚有事请教大人。”辽王倒是缓了颜色,又做了个请的姿态,仆从重新给谷微远上了茶。 谷微远心如擂鼓,却面色不改,直道:“王爷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辽王又笑了笑,道:“大人既然对武昌上了心,本王也不做他想,若是大人当真有事寻了老四,或者有什么东西交给他,吾倒可以助大人一臂之力。因而,大人有事不妨直说吧。” 谷微远听着,手都禁不住抖了起来,辽王这样步步紧逼,难不成猜出了真诏之事? 他按下心中的惊悸,勉强开口否认:“下官和楚王爷再无牵扯,王爷可还有旁的事?” “咦?谷大人还是不肯说么?”辽王英眉倒竖,见他还不就范,语气再不如方才缓和,一句话脱口而出:“谷大人手里的东西,难道准备带进棺材么?!也得看本王答不答应!” 谷微远被他此言震得一个踉跄,果然辽王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准备逼迫他交出诏书,偷天换日! 他再不愿掩耳盗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指了辽王破口骂道:“尔等狼子野心,我即便一头撞死,也不让你们得到诏书的下落!” 言罢,他忽地足下使力,竟当即就往一旁的墙上撞去。 “快拦住他!”辽王大惊,没想到这谷微远竟如此刚烈,连忙吼道。 电光火石之间,一人已是扑到了谷微远身前,力量相冲,二人俱是跌倒了一旁。 此人正是符岭。他本是同楚王一同隐在屏风后面听话,没想到突生此事,他离得最近,义不容辞,只好现身扑了过去。 “谷大人不愧是父皇托付之人,赤胆忠心,请受吾一拜。”一个低沉的,有别于辽王的声音,在谷微远身旁响了起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消遣 谷微远一惊,连忙转头看去,正见一人呆着束发银冠,身着白莽箭袖,目若点漆,朝着他躬身行礼,不是楚王却又是谁。 “楚王爷?”谷微远震惊道。 “正是小王。”楚王点头道,又看这谷大人和符岭还扑在地上,连忙拉了谷微远起来。 谷微远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楚王回了坐上叙话。 “方才让谷大人受惊了。只大人刚正耿介,吾不得不诈了大人一番。现给大人赔礼了。”这边辽王也扶了椅背站了起来,躬身给谷微远赔礼。 谷微远再不敢受,侧身避开了。 “二位王爷真是吓煞我也,不过,王爷是如何得知真诏之事,又是如何找到下官头上来的?”谷微远困惑不已。 自千秋宴后很长一段时日,他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哪日消息泄露出去,引来杀身之祸。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竟无人知晓诏书之事,连皇上也闭口不提。 后来皇上薨了,吴王扯了假的诏书出来,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赌上一家子性命,把真诏大白天下,就有吴王假传圣旨的说法传了出来。他想着,既然文武百官都不相信吴王,那他再等等看好了,却没想到,竟被楚王先行找到了。 “乃是皇上亲自告诉皇后娘娘的,只他只说了留有真诏传于吾,确没说在何人手上,因而我们也不敢直接向大人问个明白,才出此下策的。”楚王解释道。 “真没想到二位王爷能猜出下官来,定是皇上在天之灵保佑。”谷微远说着朝天拜了拜。 楚王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林书岚沉着冷静的模样,不由对他更赞赏了几分。这样的人才收归麾下,大事可成。 一侧房里听壁的青崖先生也是如此做想,拍了拍身旁林书岚的肩膀,轻轻道:“当居首功。” 林书岚倒被青崖先生直截了当的赞赏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只道:“先生过奖了。” 他心里总算放了下来。真诏很快就要得见天日了,待日后楚王名正言顺地登了基,他和元姐,便再也不用苟且偷生了,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活着了。 林书岚想着自家外甥女,不知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王府,好不好,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害怕哭泣。 他这样想着,却有人帮他说了出来。 “姐姐不如把元姐儿叫过来吧。那孩子小小年纪在个不熟悉的地方住着,也不哭不闹的,还乖巧懂事,我看着都心疼。这会儿过来陪着宜春说说话,也让她自家也解解闷。” 宜春郡主虽然跟着守孝,可她毕竟年幼,不过半月便愁眉苦脸地闷闷不乐了。往日在家,哪一日不是热热闹闹的,这一下子冷清下来,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受的住? 因而宜春郡主的丫鬟过来回话,说她半日不说话也不想吃饭,戚茉如便把元姐提了起来。 王妃想了想,微微颔首:“元姐父亲与我们有恩,论理是当让几个孩子与她多亲近亲近,可惜今日我忙的不可开交,竟也顾不上她了。且叫她来吧,让宜春她们也过来,都在正院说说话,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王妃既然说了,自有下人几处传话去了。 元姐正在擦拭她的琴,虽然不能弹奏,可她还是爱惜的很,毕竟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看着不弹心里也舒坦。 春霞进来传话了,元姐只好放了琴,洗漱打扮起来,换了件雪青色褙子,简单地带了两朵浅色珠花并银饰耳坠便过去了。 她离得远了些,宜春郡主和戚氏兄妹已经到了。 宜春郡主见人多起来,立即露着笑脸,王妃看着倒也安心。 “元姐儿来了,路上可热?”王妃朝她招了招手。 元姐上前行礼,又往王妃身旁站了站,回道:“一路上树木茂盛,都没晒着太阳,不热的。” 王妃点了点头,宜春郡主就赶紧上来拉了元姐:“姐姐来了真好。虽然姐姐住到了我们家,可我好几日都不曾见了姐姐了,娘就应该经常把姐姐叫来。” 王妃听到宜春郡主委屈的声音,心都酥了,无有不应的:“这是娘的不是了,赶明儿娘再忘了,你就直接过去找你元姐姐不就得了?” 宜春郡主闻言,笑眯眯地点了头,一抬眼瞧见元姐耳朵上坠了一对兔儿模样的银耳坠,眨巴眨巴眼:“姐姐的耳坠真好看,是小兔子呢!” 元姐倒是微微惊讶,她方才不过随手摸了一对银坠子带上了,倒没注意是小兔子的那对儿。那对儿不过是她买着玩的,太过跳脱了些,正经的时候却是不带的。 宜春郡主这样一说,大家都看了过来,元姐还微微有些尴尬,不过戚茉如却笑着开口了。 “当真好看呢,我瞧着做工也精巧的很,兔儿栩栩如生的。小姑娘家家的,最该带些这样的花样子,也显得活泼可爱。” 王妃也说是,见宜春郡主喜欢,又道:“待过了这一阵,给你们都打些出来,比着花儿蝶儿的,新鲜多了。” 宜春郡主开心得跳了起来,戚朗也心下欢喜,他就知道谢妹妹同别个不同,连带个耳坠都能讨了郡主欢心。 宜春郡主拉了元姐和戚棠翻绳去了,王妃和戚茉如问了戚朗几句话,便让他找世子去了。 待到了晚间,王妃留饭,元姐也在正房里吃了。用过饭,王妃打发宜春郡主和戚棠回去歇着了,倒留了元姐说话。 “元姐过来可还住的惯?有个什么不合适的,只管跟我说,或者跟你戚二姑姑说,也是一样的。”王妃嘱咐道。 元姐点头应是,戚茉如又问起来:“我听说你近日在园子里钓鱼,可是钓了多少了?” 元姐从那日钓鱼平复了心情之后,一连几日闲来无事都去的,虽然鱼儿都放了回去,可她记着数呢,这都钓了十八条了。 “前后十八条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的鱼儿上钩两次。”元姐抿了嘴笑。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那可当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连王妃都笑着说道。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妃又问了元姐几句,就打发了丫鬟下去,只留了戚茉如和元姐说话。 “元姐可是想你舅舅了?”王妃拉着元姐的手问道,见她点了点头,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你只管自己照顾好自己就成了,他跟着王爷,无事的。” 戚茉如也过来搂了元姐:“你二舅舅家也离得不远,虽不能过去,可让人私下带了信倒是可以。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找我就是。” “多谢戚二姑姑。”元姐应道。 可她说完抬眼再看戚茉如时,却见她忽然神情微凝,眼睛不知看向何方,双手也紧了起来。 元姐心中惊讶,难不成是自己说错话了?她又赶紧朝王妃看去,却见王妃也瞧见了戚茉如的奇怪模样,虽不显惊讶,却警惕起来,好似在细听什么动静。 元姐不敢说话,只觉得戚氏姐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自己夹在中间,千万别给她们惹了麻烦。 她心里琢磨着,却见戚茉如转了脸回来,先看着她比划了噤声的手势,又跟王妃对了个眼色,一只手指了指窗外。 王妃张口说了几个字,可只有口型,并没有声音,元姐没明白,不过戚茉如却看懂了,抿着嘴点了点头。 接着,王妃又摆了摆手,轻笑了一声,正常说起话来:“茉如,去把窗子打开吧,屋里一丝凉风也无,待会儿王爷过来了,该嫌热了。” 王妃说完,戚茉如便“嗯”了一声,往窗户边走过去了。元姐听着,她走路的声音似是比平日里重了些。 不过,这都不重要,可王妃为什么说“王爷要过来”这样的话呢,明明她们三个都知道王爷不在府里,难道,是说给别人听的? 元姐心中一惊,再回想方才戚氏姐妹的举止神态,灵台陡然一片清明,那样子,分明是发现窗外有人偷听了! 王府这般守卫森严,竟然还有人能进到正院来,又或者是安插的眼线混在仆从里面,难以分辨? 元姐细细向来,觉得恐惧之极,没想到王府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全然密不透风,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如今当真见识了。 元姐不敢动弹,却也不露声色,王妃看着,在心里点了点头。 戚茉如把门边的四扇窗户全都打开了,庭院景色一览无余,有风缓缓地透了进来,元姐嗅到了一丝丝秋天的凉意。 戚茉如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似是想纵览风景,还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七月过了半,到了夜间,也能得了一丝凉风了。” 王妃笑了一声:“武昌的天儿还得一月,才能到那‘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的地步。” 元姐听着,觉得自己不好太过僵硬,也跟着点了点头:“王妃说的是,武昌城是比别处热些。” 王妃见她也跟着接话,更觉得她小小年纪颇有些临危不惧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戚茉如也转身回来了,却对着王妃摇了摇头,王妃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待戚茉如挨着王妃坐了,她才轻声说道:“看样金越没查出来,我让窦尚宫在正院也筛了一遍也没有头绪,不知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段。” 戚茉如见王妃说这话,焦虑之意显现,琢磨起来:“此人武功高强,若不是我留心看着,姐姐怕是难以发现。不过,看他两次过来,都不过是听壁罢了,没有伤人之意,你说,是不是打探王爷行踪的?” “定是了,不然他到正房做甚?怕就怕,他一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心里也有数了。”王妃叹道。 “哎,要是能找个人假扮王爷一番就好了。让他见了王爷的身影,哪怕听了声音,也能掩了王爷的行踪了。”戚茉如愁得抚了额。 她二人说得虽轻,可架不住元姐就在跟前,她们没避讳,元姐倒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本也发愁此事不好了结,可当戚茉如说到假扮王爷的身形和声音时,却忽地福至心灵。 她眨巴眨巴眼,轻轻地拉了拉王妃的衣袖。 王妃看了过来,见着孩子还在跟前,赶紧道:“好孩子,亏的你沉稳,也跟了我们一道唬人。天儿也不早了,我让紫荆送你回去吧。” 她说着,就要去喊紫荆。 元姐见她会错了意,连忙摇头,王妃看着有些不懂了,又问她:“可还有什么事?” 她问完,却见元姐朝她跟前贴过来,歪了头道:“王妃若是想掩了王爷行踪,何不找个能拟了人声的人过来,学了王爷的声音做给那人听?” 王妃一听就笑了,却摇了摇头:“这个法子我也想了,可眼下哪里去这样妥帖的人呀。且不说能不能学得想王爷,只怕我们还没找到,那人就看出王爷不在府里了。你且不知道,你二姑姑昨个儿晚上已经发现了一回了。” 元姐听了却一时没了言语。 她如今心里复杂的很,一来,她也没听过王爷说话,要说学此时也无从学起。二来,她能仿人声这个事,舅舅还专门嘱咐了她,莫要说给旁人听,难道舅舅不在她就忘了不成? 可如今事况紧急,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探听了王爷的行踪去,那跟着王爷的舅舅也说不定要受了险,元姐一想到这,有些话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王妃,我往日在家时倒跟说书人学过两手,就是没听过王爷说话,不知道能不能仿得像了。” 元姐说完,咬了嘴唇。 可王妃和戚茉如听了,却一脸惊喜,二人对了个颜色,王妃赶紧拦了元姐问道:“可是真的?” 元姐点了点头,第一步走了出去,后边也不用扭扭捏捏了。 她不用王妃开口,自己已是说道:“不若我学一段戚二姑姑说话吧。” “我听说你近日在园子里钓鱼,可是钓了多少了?” 元姐拿了方才戚茉如问她的话,学道。 此言一出,王妃方才忧愁的眼睛里立即流光溢彩,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而戚茉如更是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演戏 “哎呀呀,不得了了,我都觉得可不就是我说的话!”戚茉如惊诧道,拉着元姐仔细地打量。 元姐见人夸她,也禁不住得意,抿了嘴笑,又道:“就是没听过王爷说话,不知怎么仿。” 王妃也顺着她的话,出神想了想,才琢磨道:“那听壁之人也不定听过王爷说话,只学的七八分像便是了。我来教你,王爷平日里声音低沉,你先学一个我听听。” 元姐想了想,压了声音,学着男子的腔调道:“这天儿当真热,怎地不开窗户?” 这话一出,戚茉如就抿了嘴笑:“当真入了情形了,王爷可不就是爱嫌热?” 王妃也笑起来:“情态倒像,只再慢些,若能哑些嗓子就更好了。” 元姐点点头,又说了一遍。 “唉,有点意思了,再说两句别的我听听?”王妃脸上喜意更盛,说道。 元姐一看有戏,也跟着乐了起来,可她不知道说个什么好了,直直道:“王妃可还让本王说什么?本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哈哈哈!”戚茉如一下子笑了出来,趴在了王妃身上:“越发地像了,可惜王爷不像元姐儿这般逗乐,多半只笑却不言语。” 王妃也拉着元姐的手,道:“好孩子,确实像,不过就像你二姑姑说得,王爷他不说这么多话,而且他也不自称‘本王’。” “对呀,王爷都是说‘吾’,元姐恐怕是听戏里唱的吧,才说了‘本王’吧。”戚茉如接道。 元姐神色微赧,点头应是。 戚茉如亲自斟了杯茶递给元姐:“歇歇嗓子,旁人可知道你这个本事?” “不曾,只舅舅知道,他其实嘱咐我莫要跟人说的。”元姐想到自己违了舅舅的嘱咐,低了头。 “无妨。事有从急,平日里不说就是了,你舅舅也是怕此事传出去,有碍你的闺誉。你放心,过了这遭,我和你二姑姑都不提的。”王妃看出了元姐的顾虑,安慰道。 元姐放了心,又听戚茉如问起来:“姐姐可想好了怎么说给那人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来,不如我们演出戏给他看?” “正合我意,不如这样…?…”二人拉了元姐,细细地商议起来。 时间过的飞快,过了一会儿,丫鬟过来报时,说是二更了,王妃便发的紫荆送了元姐回松融阁。 灰白早已团在绣墩下睡了。春霞见她回来,连忙服侍她洗了个澡,也睡下了。 第二日,卯初一刻,秋云便过来叫醒了元姐,房间连灯都不点,元姐便匆匆换了昨儿紫荆专门送来的衣裳。 元姐梳了个双丫髻,别上朵白花,带了银镯子银坠子,穿上紫荆送来的正院小丫鬟的石青色对襟褙子,低了头,活脱脱一个小丫鬟模样,就是高了点。 元姐跟着过来迎她的一个王妃房里的丫鬟,名唤观默的,一路低着头,快步往正院后门去了。 正院也静悄悄地,如今不过卯初三刻,刚有小丫鬟起来烧水,扫地,元姐先去下人房里停了一会儿,观默悄悄安排她,过会子王妃醒了,她便跟大丫鬟和女官身后进入伺候。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丫鬟们都动起来了,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传话,说王妃和王爷醒了,要洗漱了。 元姐跟在众人身后,端了手帕托盘,悄无声息地进了正房。最后进来的丫鬟掩了门,王妃看了元姐一眼没出声,按着平日里的习惯穿衣洗漱,带把众人都打发了下去,才单留了元姐和紫荆在屋里。 元姐正纳闷,戚茉如怎么不来,就见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元姐吓了一跳,再一看不是戚茉如有是谁。 只叫她穿了件白色细布直裰,束了发,还补了双眉,画成上挑模样,肤色也比平日黑了些,双手背在身后,身量也比平日高了一截,分明就是个王孙公子的模样。 元姐虽不知王爷是何模样,可见戚茉如如此打扮,远远的也看不出来谁是谁的,更是踏实了不少。 她刚细细打量了戚茉如,就见戚茉如朝她道:“你也进入,让窦尚宫给你也收拾收拾。” 元姐连忙去了,一番忙手忙脚,又从王妃的小丫鬟变成了王爷身边的小太监。 方才元姐扮小丫鬟须得弯了腰走路方不显高,这会儿却得蹬上一双厚底鞋子,才能够得上小太监的个子了。 元姐收拾好了出来,戚茉如也像她方才一般,把元姐细细地打量了,觉得装扮得甚好,直点头。 “元姐起这么早,过会儿再回去补一觉,小姑娘家的都贪睡,难为你了。”王妃和颜悦色地道,又让已经斟了杯茶递给元姐:“且润润嗓子,我便叫人进来了。” “嗯。”元姐应声,喝了茶,躲到了戚茉如坐的椅子后面。 王妃一看四处就绪了,开口朝外边候着的丫鬟道:“爷这会子胃里不舒服,沏杯滚烫的红茶过来。” 有丫鬟连忙应了,不过一会儿便端了茶盅进屋来了。 戚茉如坐在窗户下,外边的人只能约莫看了个身影,却看不清面容。 那丫鬟正是早间领元姐过来的观默。观默端了朝朝戚茉如行礼,还道了句:“爷请用茶。” 她说完这句,就见戚茉如微不可查地颔了颔首,紧接着,意料之中的泼茶碎瓷之声便到来了。 戚茉如跟着身躯一震,元姐连忙压了嗓子冷哼一声。 王妃最先反应,赶紧问道:“怎么了?”再待她上前一步,又急急喊了起来:“哎呀,爷您没事吧,快拿冰水来,快点!” 两个丫鬟赶紧端了冰盆子进来,王妃扑到戚茉如身上查看,又回过头跟观默对了个眼神,嘴上对观默嚷道:“要你是做什么用的,还不快滚,出去领板子!” 观默连忙哭了起来,手忙脚乱地退下了,王妃又给元姐起了个眼色,元姐收到信号,沉声道:“吾再不惯丫鬟服侍,让何轩他们过来。” 王爷这话声音不大不小,门前的人能听个一清二楚,就是院子里的也能识出一二,即刻,何轩并两个小太监便低着头进来了。 正院里的这番动静,自然被门前大道上扫地的婆子捕捉到了,那婆子眼睛里闪过一起异色,却根本无人瞧见,便消失不见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章 触怒 这一招半式的,王妃怕根本镇不住那探听之人,大戏开了场,还得接着唱。 这边何轩领了两个小太监进来了,其中一人就直往里间躲了起来,元姐充上数,服侍起戚茉如来。 一干人等假模假式地伺候了戚茉如半天,又换了衣裳,王妃便开口道:“王爷的腿烫得不轻,要不今儿别去外院了吧?” 戚茉如摆摆手,元姐赶紧道:“青崖先生他们还等着吾呢,如何能不去?” “这…?…王爷走路可不方便呀?”王妃为难道。 何轩也来出主意:“要不给王爷传了轿子过来?” “嗯,只能这样了。”元姐学着王爷,沉吟道。 何轩派人传轿去了,不过一会儿,轿子便过来了,元姐趁着众人搀扶戚茉如扮的王爷上轿,也跟着藏了进去。 轿子摇摇晃晃地抬了起来,元姐的重任才刚开始。 刚出了正院的门,戚茉如便给元姐打眼色,让她开口说话。元姐按照商量好的,仿道:“何轩,昨个儿吾让你收拾的信件可都收好了?” “回王爷,收好了。”何轩回道。 元姐“唔”了一声,似有想起什么,又问:“你让柯大夫过来一趟,我瞧着青崖先生又有些不好了,咳得厉害。” 柯大夫是王爷请来专门给青崖先生治咳疾的,全府上下都知道,此时提出来,正是合了目前的状况,这也都是王妃和他们商量好的。 何轩也应了,元姐又按着计划,一连安排了好几桩事,戚茉如也露了几回影,待到到了前院书斋,轿子进了院里,元姐和戚茉如早已满头大汗了。 二人皆长出一口气,都觉得此番戏作逼真得紧,相视一笑,开始换了侍卫的衣裳准备离开。 她们这边刚收拾好,金越就过来了:“爷,属下有事回禀。” 戚茉如皱了眉头,不明所以,元姐也闹不懂还有何事要做,她拉了拉戚茉如的衣袖,向她试问。 戚茉如点了点头,可情态明显谨慎多了,不过她也知道外间是金越在说话。金越可是王爷心腹之人,从前做侍卫贴身服侍了王爷十多年,如今王爷提携,做了右都指挥使,他既然明知里间不是王爷,还要进来说话,此事有要紧事了。 戚茉如对这元姐耳语了一番,元姐已是沉声道:“进来吧。” 金越推门进了屋,见到戚茉如拱了拱手行礼:“二姑娘。” “大人可有何事?”戚茉如还了礼问。 “是这样的,末将和单先生商议,既然大戏已唱给暗中那人听了,也该让他尽快离去,免得再漏了马脚,因而不如装作有刺客夜侵王府,府里要拉了网子清查,把他吓跑的好。” “好,好,真真妙计!如此一来再不用发愁了,大人也能四处加强防卫了。”戚茉如赞叹地比了手势,满脸喜意。 连元姐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此计甚好,那人今天必能得了王爷在府上的消息,然后再赶他一赶,不愁他不连夜跑路。 “也是我等无能,没防住此贼,让王妃受惊了。带王爷回来,我等必然任凭王爷发落。”金越低了头,满脸羞愧。 戚茉如摆了摆手:“也怨不得大人,那人武功高强的很,八成还会易容之术,冷不丁地藏在仆从里,如何发现?” 不过金越还是叹了气:“二姑娘回头和王妃提一下,我们夜间在西北角行动,让王妃别惊着了。” “好,金大人放心吧。”戚茉如说道。 金越告退了,又派了几个侍卫进来,欲让元姐和戚茉如夹在人群里混出去。 进来五个人,又高又矮,一样的侍卫打扮,都心观眼、眼观鼻的,只一人略微抬了抬眼,瞧了屋里的二人一息。 可一瞧之下,那人大惊,一时间心胆俱裂,他没想到,过来装成王爷的人里,居然有元姐! 此人正是徐纪文,他此时正瞪着元姐一错不错,戚茉如没瞧见,可元姐却感受到一道压迫而又灼热的目光。 她也抬头看去,眼前死死盯住她的人可不就是郑四哥? 她张了张嘴,可忽地想起场合不对,最终一语不发地闭了起来,却朝着她郑四哥眨巴眨巴眼睛,神色倒是颇为俏皮。 徐纪文看着心中像是又把干柴遇了烈火,怒从心头起,瞪着她不知轻重的调皮模样,目眦尽裂。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掺和到此种大事里边来了,也不来告诉他,她到底知不知道此举有多凶险么?! 那贼人武功高强,还会掩人耳目,整个王府侍卫前夜不动声色的查了半夜,也没得出个一二三来。此时扮了王爷诓他,若他不信要一探究竟,近身前来,元姐跟着岂不落了他的眼? 又或者,双方忽然有了摩擦,短兵相接,元姐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还有命?! 他就是闹不明白,王妃等人做大事,把元姐叫上做甚,她是会武功,还是像王爷? 还有元姐,脸上并无惧怕之意,还跟自己眨眼,是要活生生把他气死么? 徐纪文越想越生气,他好久没生了急脾气到如此程度了,恨不能此事就拉了元姐回到她的松融阁问个明白,好好教训她一番,看她还敢不敢往王府大事里边掺和! 元姐却是被徐纪文的怒目而视吓了一跳,一时站住了不敢动弹,脸上也没了嬉笑之意,吓得蹙了眉,呆了起来。 这倒让徐纪文心里微微松了些,好歹还知道害怕,还不算全不懂事。可这也不能让他消了气。 此时却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又瞪了元姐一眼,转过身去,也随了众人往外走。 戚茉如见元姐发呆,赶紧拉上她,一行人往外去了。 一会儿出了院门,又往世子院里去了,徐纪文不能再跟着,心又悬了起来。 其实,元姐过去不过是换回丫头的衣裳,再悄无声息回到正院罢了。 王妃见她们回来了,打发了人外头看着,问起话来,待知道一路顺顺当当,毫无差错,合了双手直念佛。 “姐姐放心吧,且金大人跟我说,还有后招…?…”戚茉如又把后边的事也说了一遍。 王妃听了也称赞不已,转头又看见元姐,连忙搂了她:“好孩子,这次多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就是,我都应下。”(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发怒 不过元姐却摇了摇头。他们与王妃娘家已有了情义,再有此一遭,王妃不会忘了的,她再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果然,王妃见她摇头,也只道她年纪小做不得主,已是在功劳簿上给她记了一笔,拍着她道:“回头我定在王爷面前给你邀功。这会儿折腾了一早上,累坏了吧,让丫鬟们服侍你好生歇息去吧。” 元姐自然应下,回松融阁去了。 下午睡了饱饱的一觉,身上也懒了,只倚在床上看书。秋云春霞都出去做事了,屋里只剩她和灰白。 灰白这会子也睡醒了觉,一个纵身,跳上书案上,舔了爪子玩。元姐看了它一眼,却听到窗外有异动,下一息,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元姐,是我。我进来了?” 原来是四哥,元姐应了一声,徐纪文便翻身跳进来了。 他进来,元姐也不好再懒洋洋地倚在床上不动,便起了身给他倒杯茶去。 “四哥怎地白天过来了?”元姐问道。 徐纪文第一次过来和送南珠都是入夜之后,这会儿才申正,他过来做甚,难不成有急事? 可元姐问了他,又把杯子递给他,他却不说话,也不接茶杯,只还似早间那般,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元姐被他看得不自在,又想起他早上的可怕模样,捏紧了茶杯不敢说话。 然而又过了一会,他仍旧这样,元姐心里也急了起来,不由小声问道:“四哥怎么了?怎地这般看着我?” 徐纪文一听,更是大怒。 他见她方才的害怕模样,还以为她知道错了,晓得早上的利害关系了,可没成想她竟是一味怕了自己的凶煞样子,不敢动弹罢了。全然不是因为知错。这岂能让他不气? 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罢了,怎地这般胆大? 四方茶楼里,她敢扮了男装扎进人堆里听书;城墙脚下,她又敢亲自上街寻找宝丫;楚王府里,她还敢掺和到王府大事当中而不自知。 他不知道,元姐到底又几个胆子,难道姑娘家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谨小慎微的吗? 徐纪文光记得生元姐的气,却忘了他以前总说深闺弱质最是无趣,规矩繁重,礼数周全,哪有乡野女子随性洒脱? 如今元姐随行而为了,他却全忘了自己往日的念头,气起她来。这可是怎么一回事? 徐纪文犹自不知自己前后矛盾,只一门心思瞧见元姐一脸迷惘,气不打一处来。他劈手从她手里夺过茶杯,重重地放到一旁书案上。茶水溅了出来,泼到了一旁灰白的尾巴上,惊得灰白一身毛都竖了起来。 “哼,你还问我为何生气,你知道那贼人多厉害么?身负武功的侍卫都拿他不下,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片子跟着掺和什么?!”徐纪文盯着她,厉声问道。 元姐被他问得反而更加迷惑了,不由分辨道:“有戚二姑姑跟着,还有王府侍卫,能有什么事?” 徐纪文见她还不明白,还问了自己,更是火冒三丈,一步上前,巨大的身影笼罩着元姐,恨恨道:“他们都会武功,你又不会,万一不慎打了起来,你可怎么办?若是伤了你,又当如何?!” 他这话说完,自己心里却是一疼,一想到元姐被歹徒伤害的样子,他的后怕更是一阵一阵上涌,而后,怒气却更盛了。 不过这回元姐可算明白了过来,原来四哥是担心她,她松了口气:“这不都了结了么,四哥不必过多担心啦。” 她这话说的轻松,可听在怒火中烧的徐纪文耳朵里却刺耳得紧。 什么叫“过多担心”,难道她是在说自己多管闲事么,还有她轻轻松松的模样,难倒她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无所谓? 徐纪文想到这,就像是块红彤彤的烙铁遇到了一盆冷水,激得他的这块红心呲呲地疼。 果真是他自作多情了么? 他想到这四个字,再看元姐不知不觉的轻松模样,忽地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站在此处,一句话就撂了出来。 “好,既然无事,我也不该多管闲事,走了。”他说着,转了身就要走。 元姐被他这话吓得一个激灵,一时间呆住了,不知他怎么忽地说这么句狠话,竟张口结舌吐不出一个字来。 徐纪文背对着她,本来心里还留了一起希望,可等了一息却一个字也没听见,心里凉了个透彻。一声冷哼,掀开窗户,一个纵身翻了出去。 他一着地,便施了轻功,逃也似的奔走了,连元姐匆忙中喊得一句“四哥”,都没听见。 元姐却空对着窗户红了眼眶,喉咙里哽咽做响,她不知四哥为什么会说那样的狠话,连个让她弄明白的余地都不给她。 她还从没跟别人方面锣对面鼓的说过难听话,即便是跟她不对付似丽姐,也不过隔着层纱暗讽两句。 况且,郑四哥和旁人不一样,是和她自山上便认识的,并且三番五次帮她,还给她送东西,她当真不知到,自己哪里惹到了他,让他说出这般狠话来。 元姐本就觉得在这王府情谊难得,如今见郑四哥都烦厌了她,难道是她这个人真的招人厌恶么?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豆大的泪珠滾了下来,啪嗒一声砸在了冰冷的青砖上。 而一路疾驰的徐纪文,也奔到自己的房间,他重重的甩上门,拎起桌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灌了一气冷水。 冷水下肚,眼前突然闪过元姐方才端了茶杯给他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疼。 他暗骂自己没用,再别去管她,可又忽地想起了韩先生那日的嘱托。 或者,自己管她,是因为韩先生嘱托了他? 这个问题倒让徐纪文冷静了不少,可却也迷惑了起来。自己方才那般生气,也是因为韩先生嘱托了他,而他怕她出事? 那么她说他“过分担心”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想起嘱托的事来呢,反倒纠缠于“自作多情”四个字? 徐纪文被这个问题扰得头痛欲裂,恨不能以头抢地,什么也不用想了。他心里越发乱了,时而混沌,时而清明,全然也不是平日里鲜衣怒马,谈笑风生的徐四爷了。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白 黄昏的斜晖,从窗子里洒了出来,从地上爬到了墙上,似是一支红丝草,纠纠缠缠,弯弯绕绕,笼住了日头的明亮。 徐纪文呆坐在床边,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他脑袋涨得不行,关于元姐的记忆就像是春潮一般涌出来,应了那句“春潮带雨晚来急”,要把他生生地淹没。 左手边,元姐弯着腰捂着肚子,胃疼的脸色发白;右手边,王爷书房里她不见一丝惧色,嬉皮笑脸;眼前,她带着帷帽露出一只又大又亮的眸子;身后,她躺在柳树下小憩,呼吸声此起彼伏…… 回忆就像那红丝草,把徐纪文层层包裹;又像那春江水,把徐纪文寸寸淹没。 他一时为她胃痛心急如焚,一时为她任性怒火中烧,一时为她俏皮心如擂鼓,一时为她小憩暗自疼惜…… 直到不知何时旁小六推门而入,发现徐纪文目光呆滞的坐在床边,不由奇怪。 “四哥,我来找你说话了。”他试探道,见徐纪文果然浑然不理,不知沉浸在哪一段思绪里抽不出身,上前摇了摇他。 “四哥,你怎么了?说话呀!”小六贴了他的脸前,大声喊他。 徐纪文被这呼喊,终于叫回了神。迷迷茫茫中,他看见月光下旁小六清秀的下巴,精神一振,还以为是元姐来了。 他心中一喜,他双手一抬,一把握住了小六的双肩,脱口喊道:“元儿?” 这一句彻底把徐纪文自己惊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叫过她“元儿”,不都是叫“元姐”的吗?自己为什么会叫她“元儿” 呢?是因为这个“姐儿”字太过客气了吗?难道自己心里和她已经如此亲近? “元儿”二字一出,就像是一块大石头投进了海里,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疑问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浪花,拍在他的心头。 然而旁小六却傻了眼,直直喊道:“四哥,我是旁六,不是袁二!” 徐纪文灵台终于被他喊得清明了,他抬起双眼再看旁小六,哪还有元姐的一点儿影子,赶紧把手收了回来,自己当真是糊涂了。 “额……”徐纪文不得不扫开脑子里的混沌,打起精神和旁小六说话:“是我弄错了,小六怎么过来了?” 小六没回他,反而问:“这袁二是谁,我怎么不认识?可是府里的?” 徐纪文被他问得心虚,心想幸亏方才叫的不是“元姐”,不然可如何唬过去,他只好扯谎道:“哦,不是府上的,是老家的人,方才认错了。” 他可不想在此事上和小六纠缠,只好又问道:“可有什么事?” 小六一听他问,赶紧来了兴致,眼睛发亮,笑容更盛了,说道:“四哥方才没出去,可错过了一场好戏,蒋舍人看中了大鼓,要把自家妹子介绍给他呢!” “嗯?还有这样的事?大鼓可是应了?”徐纪文笑着问道。 “大鼓羞得脸都红透了。瞧他平日里多糙个老爷们,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羞红了脸,还呐呐说不出话来,跟个大姑娘一般,真真笑死我了!”小六说着,一屁股坐在床上,捧腹大笑。 徐纪文倒是暼了小六一眼:“你可别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定明日就轮着你了。” “噫,你还说我,你比我还大一岁呢,你也跑不了!”旁小六指了他。 徐纪文被他说的一脸震惊,电光火石之间,心里却忽地明白过来。 此刻迷雾散尽,留下了赤裸裸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为一个人而跳动。而这个人正是今日吓得他肝胆俱裂,气得他怒发冲冠,折磨得他魂不守舍的元姐。 “原来如此,原来我是这样想的……”他喃喃道。 旁小六见他先是发呆,后又说起胡话,吓了一跳,使劲推了他一下,喊道:“四哥你傻了?!” 他习武之人力气大,一推之下却把徐纪文推出了床边。然而徐纪文却没倒,反而直直站了起来,嘴里嚷道:“我就是傻了!” 他想起了江上自己听着元姐那句“不是外人”,心如擂鼓的时候;想起了别院门口自己一眼瞧见元姐脸颊带伤,着急担心的时候;想起了看到戚朗送她的又大又亮的东珠,心酸扯慌的时候…… 原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而不自知罢了。 他弯了嘴角,张了眼睛,月光在他脸上跳过,下一息,他一步跨出了房,消失在了月色里。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照的徐纪文越发地清醒了。 再回想起今日种种,只觉得自己就是那大傻子、二愣子,有话不会好好说,有事不能慢慢问,一时怒目圆瞪,一时厉声责问,最后还个扔了句冷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心里一阵一阵地懊悔,还不知道自己这番疯傻之态把元姐吓成什么样呢? 可恨自己还说什么“不该多管闲事”,还冷哼一声,就把元姐留在了房里。如今几个时辰过去了,连个解释都无,元姐会不会从此烦厌了他,再不理他? 徐纪文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只恨自己和元姐怎么住的这般遥远,待到自己过去,她会不会已经睡了,熄了灯? 松融阁越发近了,他却越发忐忑起来,一种近乡情怯之感油然而出。 “睡了吗?”他喃喃自语。 转过路边的紫薇花树,松融阁的正房后窗便落到了他眼里,那里漆黑一片,不见一点灯光。 他心中失落不已,可脚下不停,仍旧往那扇他下晌心灰意冷翻出的窗子去了。 他轻轻叩了叩窗,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也不知道是想让房里的人听见,还是不想扰了房内之人。 房里没人应声,也没有走动声或穿衣声想起,他轻轻推了推窗户,没关,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自他第一日来过以后,便嘱咐可元姐,入睡时定要将此窗关闭。而如今窗户没关,他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这是为他留下的窗呢? 徐纪文轻轻推开窗户,一眼就瞧见了床上的元姐,而房里除了她却再没旁人,如此他也没了顾及,轻巧地翻了进去。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入怀 元姐睡在红木雕花拔步床上,帐子因为天热撩了起来,露出她玲珑的身躯,纤细的手指,熟睡的面颊。 徐纪文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子,贴近了她的脸。 月光下,有滴晶莹的泪珠在那她紧闭的眼角挂着,没有流淌下来,却不知是在等谁。 徐纪文看着,心疼得不能呼吸了。 他伸出手去触碰那滴泪,泪珠转瞬间顺着他的指尖流进了手心里,流到了心尖上。 元姐自他飞奔而去,那泪水便止不住地往下砸。 这半年来,她离开生活了十年的山村,开始了极近颠沛的生活。 和舅舅,聚少离多;同丽姐,擦枪走火;来武昌,几多算计;连她打心底信任的郑四哥,都弃她而去。 往日郑四哥从未与她说过一句重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处处关心。可今日,自己分明看到了四哥恨不成钢的怒意,看到四哥失落伤心的背影,看到了四哥弃她而去的冷情。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就像不知道丽姐那样对她,她哪里错了一样。 丽姐对她指桑骂槐,冷嘲暗讽,她还可以理解成她与她误会连连,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四哥呢? 四哥那样义薄云天,侠肝义胆之人,又为何恼了她,她只好认为,是她品行不好,才犯了众怒。 流过泪,伤过神,她身心俱疲,早早地就睡下了,等舅舅回来,她一定要好好问问舅舅,自己到底该如何为人? 终究难以安寝,每每诸事烦扰,与人龃龉,她总会把儿时那场逃亡变本加厉的在梦里铺散开来,以至梦呓,甚至夜哭。 这会儿她便不安起来,没了方才的安详,皱起眉头,一脸忧愁。 徐纪文看着更是悔恨不已。定是自己闹得她不得安宁,他恨恨想道。 然而他的自责,并没能让元姐好过起来,她张开了嘴,想喊什么,可喉咙里只有支离破碎的音透出来,一双手也胡乱摸索起来,一张清秀的小脸完全皱在了一起,就像是揉成一团的纸张一般。 这可把徐纪文吓坏了,他心里也乱了起来,他再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下握住了元姐摸索的双手。徐纪文略带薄茧的温暖的大手包住那双细嫩而湿冷的小手,让元姐一瞬之间镇定了不少,破碎的呼喊停了下来,眉头松散了开,呼吸也渐渐平稳了。 徐纪文看着,松了口气。 可他放松归放松,可心里就像吃了一筐子苦瓜一般,又苦又涩,苦遍了全身各个角落。 他就任凭自己心里苦涩蔓延,他知道,这是老天对他下晌鲁莽行径的惩罚。 过了约莫半刻钟,当徐纪文听到门外轻轻的走动声时,不得不松开了元姐的手,站了起来。 脚步声越发近了,正是朝着正屋来了,他掀了窗子,翻了出去,不过他没走,就蹲在窗下的草丛里。 屋里有两个脚步声响起,其中一个开口说了话,说道:“姑娘下晌哭湿了好几条帕子,问她也不说,只说是自己不好。这会子睡下了,我就怕她又做了噩梦,睡不安生。” 这个说话的是元姐的贴身大丫鬟春霞,徐纪文识了出来。可春霞说的话,却让他心里又添了一层苦意,他叹了口气。 “哎,姑娘自小就是这样。那会子千里逃命,我抱着她,白天一声不吭的,一道夜里睡下就开始在梦里哭闹不停。姑娘心里苦呀。”一个妇人的声音响起。 应该是李二婶,徐纪文想。可这并不重要,李二婶说的话才让他惊讶万分。 一直以来,他以为元姐就是无父无母,孤苦零丁地隐居罢了,却没想到她在幼年还经历过逃亡,还是千里逃亡! 李二婶这番话说得徐纪文肝肠寸断,他不能想象,元姐自小是受了多大的苦。 只见她平日里俏皮说笑,进退有度,受了委屈也不会张牙舞爪地一报还一报,却没想到她把苦闷都窝在心里,把凌乱都幻成梦境,这不是折磨她自己么? 不,不,这不光是折磨她自己,也是折磨着他,就让他如今什么也做不了,一步也离不开,只想守着她,不让她再在梦里痛哭流涕。 春霞点着灯看了看元姐,见她睡得还算平稳,松了口气:“姑娘这会子没事,我们先出去吧。” “嗯,别忘了给她备些安神茶,夜里醒了喂她喝。”李二婶道,她说着,二人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徐纪文又翻了进来。 再看元姐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就拉起了她的小手,没了他的温暖,她的手又凉了起来,还出了不少冷汗。 徐纪文想着她定然难受,便暂时离了她,寻了块儿帕子与她擦手。可这黑灯瞎火的,他也找不到哪儿有,好不容易在梳妆台子上瞧见一块,刚想拿来,就听元姐在梦里,轻声哭了起来。 这一声哭啼把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再顾不上什么帕子不帕子的,一步便奔到了床边。 元姐的睫毛上已有了点点泪花,她双手捂了胸口,秀眉紧皱,一抽一抽地轻声啼哭。 这可如何是好,徐纪文顿时没了主意。 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三哥跟人打架,吃了亏,还掉进了池塘里,夜里就发高烧,梦呓,哭闹不停。 当时他就见母亲赶过来,把三哥抱在怀里,轻轻唤他小名,轻轻把他叫醒,免得惊了他。当时他还想,三哥也有这么娇惯的时候,自己可不要这般,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想起这事,心里便有了主张,可他终究没和哪个姑娘这般亲近,心里不住犹豫起来。可眼见着元姐哭得越发急了,却由不得他犹豫,他一咬牙,拿定了主意。 在心跳如雷中,他坐到了床头上,轻轻把元姐抬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圈住她,一只手轻轻地拍她。 他的心跳的越发快了,几欲跳出嗓子,他从来都不曾把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拥在怀里。他咽了口吐沫,从前他总觉得元姐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可他如今抱着她,只隔了层衣衫,就像别院的雷雨夜里那一瞬间一样,他觉得元姐再也不是小女孩了,而是一个能让他脸红心跳的大姑娘了。(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思绪 徐纪文思绪翻飞,元姐的缕缕青丝散落在他的腰间、腿上,她的泪花随着睫毛在不停颤动,她的体温也隔着薄薄的衣衫传了过来。 徐纪文总算没忘了自己的任务,他嘴里喊着“元儿”,右手轻轻落在了元姐的腰上,一息不到就把他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可元姐还在细细碎碎地哭泣,他只好又喊着她的名字轻轻叫她,只是他再不敢拍她了,更不敢把目光往她腰上落。 如此几次,元姐虽没醒来,却不再哭泣了,安静下来,又恢复了方才的安详模样。徐纪文瞧着,松了一口气。 可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竟浑身不听使唤,仍旧定定坐在床头,拥着她入怀。 他告诫自己,再是满心满眼都是她,也得注意自己的言行,若是坏了她的闺誉,让她如何自处。 他狠了心,又把元姐放回了原处,自己也下了床。 这会儿当真不早了,夜里还有刺客行动,他再不方便留在这里。 他转身要走,却看到了一双夜里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一错不错。 他一阵警惕,拳头也握了起来,可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喵喵地叫了。 “灰白?”徐纪文一下子卸下劲儿来,看见是灰白吓他,忍不住点了它:“吓我一跳,和你家姑娘一样古灵精怪,净让我担惊受怕。” 灰白约莫是报了下晌泼茶之仇,也不再理他,跳下了案,跳到元姐床边脚踏板上团了起来。 徐纪文看着,笑了一声,心想他躲过了人,却没躲过猫,摇摇头,又回头看了元姐一眼,放下心来,离开了。 元姐后半夜睡得极好,没再哭闹不说,连抓刺客的吵嚷声也没听到,一觉睡到了天亮。 而徐纪文注定不能入眠了。他看完元姐回去,那边已经开始组织起来了,到了子时便闹开来,他当然不在乎什么刺客贼人的,只怕这一闹再扰了元姐清梦,让她又不安起来。 一直忙活了两个时辰,他才又回到了自己房里。 他倚在床上,怀了没了元姐的温度,腰间没了她青丝缠绕,手里也没了她一双细腻的小手。这样的空当让他心里也空落落,睡不着。 他想,明日,他还是得跟元姐说个清楚,让她千万莫要再一门心思怨了她自己。 一想到要见她,一颗心又扑腾了起来,黑夜里面皮也渐渐滚烫,可他转念一想,元姐可是在睡梦中的,并不知道他夜里曾经去过,自己可紧张个什么劲? 虽然这样想,能让他心里的紧张和羞涩慢慢散去,可一丝似有若无的失落却浮了起来。 元姐,是不知道他的心意的,而他,也不知道元姐的心意。 元姐会像他一样想的么? 徐纪文不知道。他想起了戚朗送给元姐的坠了东珠的笛穗了,显然元姐对那笛穗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态度,那她对笛穗的原主是不是也不能可有可无呢? 戚朗可是能和元姐正大光明地交往之人,而自己却要东躲西藏。 想到这儿,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在元姐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不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他要等到名正言顺之时,再正正经经地跟她说,若是她也愿意,他立马就让娘找人提亲。 说起娘亲和提亲,他嘴角抽了抽。 娘早就和他们哥儿四个说了,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敌不过一个琴瑟和鸣,心意相同,因此让他们兄弟自己看着办,她跟在后面把把关就得了。 娘亲总是这般不按常理,可她却和父亲一直感情甚笃。 再说起他三个哥哥。 大嫂就是大哥自家在宴会上相中的,大哥当时说,就是看中了大嫂是个有主张的人,日后也能接手府上中馈,照看弟妹。他二人也算门当户对,娘看了也直接就点头应了。 二嫂虽然出身商户,可她和二哥确实有段旁人不及的缘分,她乃是家中受难时,二哥救下的。二哥的名头可比他大哥还响,人称徐青天,过手的案,经过的人不知凡几,谁知却和二嫂结成了姻缘,二人日日粘在一起分不开。 到了三哥,却是艰难了些。他只醉心武艺,日日去校场练功,哪里见得着小娘子。娘看他着实没了中意的人,才问了他想怎么办。谁知三哥大笔一挥,道了句:“娘给我找个不缠人的就行了。” 娘哭笑不得,给他定了与他一道长大的江宁侯家的小孙女,三哥也很满意,前年冬天刚成的亲。三哥成亲的时候,娘还专门提醒过他,他也认真地琢磨过这件事。 论起来,他没在宴会上相中过什么合适的小娘子,也没在谁危难的时候大显神威,更没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他都不知道娘得为难成啥样。 可还没等娘给他寻门亲事,他就假死逃生了。 再然后,他就遇上了元姐。 他忽然笑了,这下娘可不用为难了,说不定还能笑开了花。 娘一直抱怨他们兄弟四哥没一个是女孩,见天地要把舅舅家的表姐表妹接过来住。可两个舅舅都要外放,还带着一家老小,娘无机可乘,就想着娶了儿媳妇当女儿也一样的。 可她没想到,三个儿媳妇竟每一个能陪她说话闲聊的。 有一次,他去正房的时候,听见娘在跟爹说话,一个劲儿地叹气,道:“我就说你当时给送子观音烧的香太多了,果不其然吧,全是小子!” 爹哄道:“小子也挺好的,不都娶了媳妇了么,媳妇可不当当个闺女?” 娘哼了一声,道:“老大媳妇天天忙的脚不沾地,还要亲自照看孩子,我哪里敢拉着她玩。老二媳妇更不用说了,小两口蜜里调油的,拉他过来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还有老三媳妇,跟娘家打不够的官司,我都见不着她,你说我怎么办!都怪你!” “这…?…不是还有老四么。”爹道。 一句话说的徐纪文转身就跑了,几天没敢露面,生怕娘又在他跟前说什么找媳妇的事儿。 而今日,他却恨不能娘立马就跑过来,帮他把元姐赶紧定下来,万万不能让别人抢走了。 他胡思乱想着,也合上眼睛迷了一会儿。(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解释 元姐是被窗外的啾啾的鸟鸣声叫醒的。 她昨晚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早,睁开眼镜坐起来,发现灰白还团在床边瞌睡呢。 她活动了一下还没完全苏醒过来的手指,一丝异样划过心头。她歪着头想了一会,什么也没想出来。 眼光扫过那扇不同寻常的雕花窗,她抿了嘴,无声地叹了口气。 伸手去拿春霞放在床头的竹青色素面褙子,却发现那褙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一般,有些凌乱。 难道是昨儿晚上她又闹夜了,自个儿折腾的?可她不记得自己曾经醒过来呀。 她有些疑惑,可还是拿了衣裳穿起来。 刚穿到一半,就见那扇雕花窗动了一下。元姐不由一阵紧张,而紧张里又不知不觉惨了几分惊喜。 “谁在哪?”她小声问道。 “是我,能进来么?” 有人回答。 果真是四哥!元姐惊喜万分,也顾不得自己衣裳才穿了一半,连忙道:“能!” 忽地又想到窗户夜里,好像关了,连忙提了鞋子去开窗。出乎她意料的,窗子竟然忽地掀开,徐纪文跳了进来。 元姐一惊,避无可避,徐纪文也没想到她就站在窗前,一瞬之间,只好一把将她拦腰了抱起来。 披在身上的褙子落到了地上,可元姐却全顾不上了,傻傻地任由徐纪文抱着,愣愣地脑中一片空白。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却把徐纪文惊喜到了,他不敢喜形于色,只内里笑开了怀,他的一双眼睛比昨夜的月亮还亮,清晰地倒映着元姐的面庞。 “喵!” 忽地一声猫叫,终于将元姐叫回来神,她第一感觉就觉得这样被四哥抱着极为不妥,不由挣扎了一下。 徐纪文再不能装傻充愣了,低声抹去了即将到来的尴尬气氛,说道:“你怎么起来了?” 说着慢腾腾地走到床前,把元姐轻轻放了上去。回头瞪了歪着头打量他的灰白一眼,心中暗骂一句“猫崽子”,拾起了方才从元姐身上掉下来的竹青色素面褙子。 “衣裳脏了,换一件吧。”徐纪文没把褙子递给元姐,反而放到了一旁的绣墩上。他还是喜欢元姐穿着昨儿夜里睡觉的那件月白色小衣。 元姐倒觉得没什么,只有富贵人家才里三层外三层的穿衣裳,乡间地里似这般炎炎夏日,穿上一两件就不错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如今更在意四哥有没有再生她的气。 她似灰白一般,也歪了头打量徐纪文。 她这个小模样,看得徐纪文心都化了,哪里还能再说些别的,张口便道:“昨日是我不对,我不该乱发脾气,吓着你了吧。” 他的开诚布公,让元姐惊喜不已,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也是我不好。” 徐纪文的心早已化成了一滩水,完全明白了那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恨不能立即上前就抱了元姐放在怀里,再不让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可软玉在怀终究只是奢望,如今也只能和她浅浅地说上两句话了。 “怪不得你,是我不好。”他又重复道,却不想再跟元姐就谁的罪过更大说来说去,撇开了话题:“你可跟我说说,昨天早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做事怎么把你也叫上了?” 他问起这个,脸色又有点严肃,而且字里行间确实责怪上了王妃等人。 元姐自然听出来了,只好把原委说了一遍,又把王妃她们摘了出来,说个明白。说完她又怕徐纪文生气,小心打量了他。 徐纪文闻言才知道了实情。原来元姐是担心她舅舅,才挺身而出的,这样的缘由让他心里又泛起了一丝酸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福分,让她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可又一想,还是算了,他不要她为了他铤而走险,他只要她平平安安,幸福喜乐便好。 他仍旧板了脸,认真道:“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不过你再不许往王府的大事里掺和,有急事一定要告诉我。”说着,又怕她不信,补充道:“韩先生离开之前,还专门托了我照看你呢,你得听话,知道么?” “啊,知道了,不过四哥什么时候见着舅舅了?”元姐问道。 “就是从别院回来那日,我因着郡主生病,先来报了一次信。先生见我,便托我好生照看你。”徐纪文说道。 “舅舅可还说什么?我都没见到他。”元姐不由失落。 徐纪文刚想劝劝她,就听到外间又来了人,只好道:“我得走了,你乖乖听话,有事叫我。” 元姐连忙点头,起身送了徐纪文从窗子跳了。 接下来的一天,元姐一扫昨日的阴郁,又恢复了阳光灿烂的笑脸,倒让秋云春霞并李二婶大惑不解。 “你们说姑娘这是怎么了,又哭又笑的?”春霞道。 秋云摇了摇头:“昨个儿夜里也没闹,备的安神茶都没喝上一口。” 李二婶也闹不明白:“约莫是想老爷了吧。不过姑娘着实大了,睡觉安生多了,定是姑奶奶在天之灵保佑她。” 然而,她们谁都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徐四爷,参与了元姐的一颦一笑。 王妃端着茶盅,看着窗台下当着的白瓷坛里游动的锦鲤,松了口气。 方才,紫荆带着一直在正院外扫地的孙婆子过来了,她说她被绑了两日,今日才得以脱身。 她说前天清早,她被人下了迷药,醒过来发现在一座废弃的院落里,五花大绑,还被堵了嘴。 接着两日,倒是有人给她送饭。那人点了她的哑穴,让她说不出话来,她也跑不了。但她发现那人居然打扮成她的模样,穿了她的衣裳,竟连脸上的褶子都一丝不差的,可把她吓坏了。 那人说,只要她这几日老老实实,回头便放了她。孙婆子闻言哪里还敢折腾,只点头称是。 如此,直到今早天还没亮,那人忽然回来了,一下砍晕了她,当她再醒来,就发现,浑身已经松了绑,那人也不见了踪影。 这才立时报到了王妃跟前。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许诺 “你可看清楚了,那人当真同你没个差别?”王妃还是心有不甘,专门又问了一句。 那孙婆子想了一会,好像记起了什么,又道:“回王妃,有一回他来送饭,是正午,奴婢好像瞧见他眼白里有个黑点,但是瞧的不真切。” “眼白里有黑点?”王妃想了一会,也没想出来什么人有这个记号,又传了话去问金越。 金越也不知晓,虽则易容难以对眼睛加以遮掩,可似眼白里有黑点这种事,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虽然没人知道此人是谁,可他走了,还是带着假消息走的,倒让众人放了心。 此时眼中又白点那人已经翻山越岭往北去了。 四天之后,他出现在一座雕梁画栋的府邸的某一间厢房里。 “楚王在府上。”那人说道。 上座坐了一个身着细白布素面直裰的男子,他闻言侧了脑袋琢磨了一下,道:“详细说说。” 那人“哼“了一声,又道“有什么好说的。”他虽这样讲,却还是说道:“我先是绑了个正院门前扫地婆子,套了她半天话,可惜她什么也不知道,我就只好扮了那婆子亲自去看了。 ” “第一日未见楚王回来,楚王妃一直在跟她妹子说话。第二日我又过去,也没见着楚王。但是第二日晚间楚王来了,那婆子不当值,直到第三日早间,楚王喝茶被滚水烫了,还传了轿子,我可是亲耳听着他说话,亲眼瞧着他过去的。当天夜里楚王府来了个刺客闹腾了半宿,我一看形势不好就回来了。” “哪来的刺客?”上座男子问道。 “不知道,我没瞧见。”那人回道。 上座男子听了半晌没说话,挥挥手让那人走了,自己又单手支了头想了一会儿,琢磨着,说道:“这个刺客来的倒巧。” 他说完这话,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轻笑一声,喃喃自语道:“莫不是被人骗了吧?” 日子一晃进了八月,京城的八月已经有几分凉爽之意了,初秋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睡在摇椅上的夜晚,也要盖上一件单衣了。 这天一早,林书岚便携着满心思量去了辽王府上。 他到的时候楚王不过刚还是用早膳,听说他来了,便叫了他再一同用着。 林书岚恭敬不如从命,简单地吃了碗白粥,见楚王也歇了筷子,说起昨儿晚上听说的一桩事来。 “王爷,家父昨日听说一则消息。说吴王派人给太常寺卿郭大人打了招呼,让他预备告祭礼一事。”林书岚道。 “嗯?私下传信?”楚王问道。 “是,依我看来,吴王怕是要不动声色地强行登基了。”林书岚沉声道。 “呵,看样是把他逼急了。”楚王笑道:“不能让他得逞,正好有一桩事,这样吧,我们放出风去,说吾亲自带了两万兵丁北上增援淮王。” “王爷要逼他亲征?再派人从旁煽风点火,效果更佳。”林书岚眸若繁星,说道。 “卿与吾想到一起去了。”楚王也笑,又似想起了什么,点了林书岚道:“昨日武昌传信过来,说有人潜伏王府,欲探吾的行踪,被王妃并金越使了障眼法,赶出去了。” 楚王说到这顿了一顿,笑看了林书岚一眼,道:“你甥女可是协助王妃立了大功呢。” 林书岚吓了一跳,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过来。 元姐,怕是将她那仿声之能用出来了。 林书岚心里有些翻腾,心知她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定是顾虑了自己才自告奋勇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回了楚王的话。 “能尽一份薄力,也是她的本分。” 楚王摇了摇头,沉声道:“待吴王事败,定为靳御史翻案。” 林书岚这还是第一次准确地听到楚王的承诺,虽然他早知楚王若能荣登大宝,定会为当年的事给他们一个说法,却没想到,楚王一直放在心上,今日更是郑重许诺。 林书岚起身跪下,并不推辞,郑重行礼:“谢王爷。” 楚王急急起身扶他起身,点头道:“应当。” 楚王看着林书岚颇为动容,心里也禁不住更加安心。 自那日林书岚前后设计为他谋来真诏之后,青崖先生便过来与他道喜,还提起了另一件事。 “王爷如今名正言顺,只等吴王势利消磨待尽,便可祭天登基。只是,我这身子越发不济了,怕是难以辅佐王爷开创盛世,还请王爷许我日后告老还乡。” 楚王听了大惊。 他素知青崖先生这几年为他奔波,积劳成疾,可没想到先生却萌生了退意。 “先生这是怎么说,可是柯大夫说了什么?”楚王急急问道。 青崖先生摆摆手:“再和柯大夫无干,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知道的。王爷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为日后担心。” 楚王皱了眉没说话,青崖先生又接着:“王爷日后坐拥天下贤才,定能一展宏图伟愿。先不说旁人,只说林书岚便是难得的人才,一身荣辱尽系王爷身上,王爷也该让让他彻底归心才是。” 楚王自然把此事记在了心上,于是才有了今日之许诺。 楚王携了林书岚落座二人就逼迫吴王亲征之事又筹谋了半晌。 没过两天,楚王御驾亲征的消息就在京城里传开了,关于楚王在楚地众望所归的说法也人尽皆知了,更有不知名的市井小民跑到楚王往日在京的府邸门前磕头叩拜,焚香祷告,愿楚王早日到达京城,救京城百姓逃出苦海。 这话传到了吴王耳朵里,为了贤名一月不曾杀戮的吴王终于忍不住了,当夜又有十数人的尸首被悄悄抬出了吴王府。 偏巧,一伙毛贼不知不觉摸到了吴王素来毁尸灭迹的庄子上,正撞见了十几具尸首整齐的码在地上,而一旁笼子里的几只老虎却看红了眼,齐齐伸出猩红的舌头…… 第二日,那庄子上这一幕便口口相传了起来,吴王悉心制造的贤名一下子烟消云散,他听了之后,一口腥甜在喉头上下翻滚,许久,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亲征 吴王端起手边的青花茶盅,刚想喝下一口去了口中的腥气,就见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那人跪下喊到。 吴王闻言手一抖,直接将手里的青花茶盅砸到了那人身上,吼道:“又怎么了,快说!” 那人眼睛眉毛上全是茶水,狼狈不堪,可他的话却如惊天霹雳。 “王爷,有水匪凿了我军运粮的大船,船翻了!” 吴王一怔,口中却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楚王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却不禁疑惑,直接问了出来:“这消息来的倒正是时候,难道是天意,二位先生如何以为?” 下座的青崖先生和林书岚也闹不清楚,他们正为流言一事欲再添把火,想让他烧的更旺些,却没想到吴王的运粮船竟然在此时翻了。如此一来,由不得吴王不为了稳定军心,亲自出征了。 “这事倒是巧得很,难道果真有哪股势利在背后操控那些水匪?若真的有,看这情形,是友非敌。”青崖先生捋着胡子笑道。 林书岚倒仔细琢磨了一番,才道:“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我们火烧吴王粮仓时发生的一件事?” 楚王想了想,道:“卿是说,那日有流窜的盗匪劫杀吴王粮仓报信人之事吧,难道卿以为这二者有关联?” 林书岚沉吟了一下,道:“若说证据,那确实没有,不过这两次皆是匪患所为,倒像是同一手笔,王爷不妨派人小心查探,若能知道是何人所为,不妨拉拢。” 楚王点了点头:“卿所言极是,所果真有人操纵,怕也不是小股势利。就看这情报到位,行动精准便可知道其手段了……” 三人皆面露喜意,而同在京城的吴王却在床榻上缓缓睁开了眼。 “父王醒了!”吴王世子复琛惊喜地叫道。 有太医闻言急急围上前来,连忙为吴王把脉问诊。 “孤如何了?”吴王问道。 太医素知吴王脾性,不敢胡言乱语,也不敢实话实说,只掂量道:“王爷觉得如何?只看脉象的话,若能安心静养几日,应是无碍的。” 吴王闻言松了口气,道了句:“那便好。” 那太医也跟着松了口气。 对他而言,每一次和吴王对话,生死都在一线之间,一家老小脑袋都悬在吴王的一句话上。有三分病情,他只敢吐露一份,有三分喜讯,他只当了十分去说。 何况今日吴王之病情并不算紧急,不说也是无妨,并且,之前还有人悄悄去他府上送了一包市面上罕见的好品相的天山雪莲,让他与吴王瞧病时尽量捡了好话说来。 他虽不知是何人所谓,可对他来说,也不算难,如此,他自然报喜不报忧了。 吴王听闻自家没有大事,心中大定,更了衣,领了世子往幕僚处去了。 他刚一坐定,便开门见山道:“孤决定要领兵出京了,诸公以为如何?” 他此言一出,下面一片哗然。 “王爷,不可,应坐镇京城,守住根基呀!”吴王第一谋士薄先生道。 众人皆出声附和。 吴王有些不悦,还是解释道:“淮楚二人皆领兵出战,势不可挡,我军本不如他们人多势众,如今又连连损失粮草,若是势气萎靡,该当如何?” 他这话说的自然在理,倒让薄先生等人一时无话。 众人后面有个去岁末才投靠过来的文士,名唤陈鸽。他方才一直不动声色,如今见众幕僚与吴王各执一词,倒是眼里射出一道精光,着意干咳了两声。 厅内颇为寂静,有人咳嗽倒引了些许目光投过来,其中一人见是陈鸽,心中冷哼一声。 那人与陈鸽同住一屋檐之下,素日里只觉得他不过是个吃干饭之人,从来都是随声附和,并无自己主见,毫无才学,甚是瞧他不上。 如今见他此时竟然出声,灵机一动,欲摆他一道,便出口说道:“我看陈先生有不同见解,不妨说来?” 陈鸽心中一声冷笑,面上不露,还做了怯懦模样,摆手道:“呃……不说也罢……” 吴王听说他有不同见解,来了兴致,又见他吞吞吐吐,知他果然另有说法,便点他道:“为何不说?快速说来!” 陈鸽闻言面上踌躇。 方才那人见吴王果然盯上了陈鸽,催他道:“王爷命令,岂能不从,快说!” 陈鸽这才迟迟开口道:“回王爷,在下以为,王爷亲自出兵乃是上策。” 吴王一听,眼睛一亮,示意他继续说来。 “如今天下,能与王爷相争之人不外乎楚淮二人。他二人自知各自为营,实力皆与我军相去甚远,于是联起手来。如此一来,对我军确实算是威胁,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却是把他二人之力都集中在了战场之上,京都之事倒是无人可以插手,因此王爷亲征也不必有后顾之忧,只着力攻打淮楚大军便是。” “说的好!卿之高见正合孤意!”吴王一听,心中所想越发坚定。 “那京城谁来坐镇?还请王爷三思。”薄先生等人还是犹疑不定。 陈鸽见状又开口说话了:“贵妃娘娘坐镇宫中,世子代父督事,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薄先生等人辩无可辨,而吴王听了更是喜不自胜。 “正是。”他拍拍身旁的世子复琛,赞赏道:“我儿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慢慢独当一面了。” 有人看这情形,心中略一思量,便转了话峰,夸起复琛来,这倒让复琛不得不应了:“儿臣定不负父王所望!” 吴王听了这话,必胜的雄心又涨了一截,出征的决心也越发坚定了。 薄先生一看,暗自叹了口气,遂表示愿意倾力辅佐世子,让吴王无后顾之忧。 吴王心中大定,三日后领兵出战。 消息传至辽王府上,众人皆拍手叫好。 吴王风光出战,辽王府上派出调查两处匪患背后之人的探子也转了回来。 那探子面有难色,跪下便是请罪。 “怎么回事?”辽王先声问道 。 此探子乃是他极为看中一人,名唤平武,素日派他之事无一不出色完成,却不成想竟在他脸上看到这般颜色,辽王心中惊异不已。 (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见面 那平武自然不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他们分了两头打探,一伙人去查探火灾那日流寇的去向,一伙由着平武亲自带着去了翻船之地,问询水匪。 待平武他们过去没多久,便有了线索。有村民指路,说村里前两日夜里来了一伙人,个个五大三粗的,找了个庄子投宿。 那庄子是京里一处大户人家的田庄,平日里也留着这几房人家打理。他们半夜投宿,只说是山西一带镖局的人。 那庄上人家看这架势,也不敢不收,想着第二日再报了主家知道。却没想到,不过寅初那些人便走了,接着便听说吴王的运粮船行在此地翻了,说到水匪的模样,可不就是那十几个半夜投宿的人。 平武赶紧往那庄子上去了,上门问询,才知道是兵部尚书李旁凉的叔父家的庄子。 这可有意思了。 李旁凉和吴王同穿一条裤子,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然而平武几个的探寻却陷入了困境,正值一筹莫展之际,平武却无意中听一个挑夫说他在附近的山上瞧见了有人生火的痕迹。 平武可不能错过了这个缥缈的信息,早已果真是那伙人留下的,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别的。 他们连忙往挑夫指的山上去了,刚进了林子,便被人悄没声地给围了起来。 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平武想死的心都有了几分。他意会了身边几个弟兄,与其被人拷打审问,不如死了痛快。 然而那伙人却并无逼迫之意。 领头的黑面巾遮脸,见平武立时有了必死之意,心中不由佩服,连忙朗声问道:“认识此人否?” 说着从身后扔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平武大惊,定睛看去,却见那人似乎是吴王手下一名侍卫,平武无意中见过一次。 他惊疑不定,却老实道出了心中猜测。 领头哈哈大笑,又道:“他可是吴王的走狗,坏事作尽,理应千刀万剐,你呢,是不是也同他一样?” 这话说的颇为含糊,可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那意思却是明确。 倘若平武也是吴王之人,自然同前面掉了脑袋的侍卫并无不同,同样落到合伙人手里,该受此刑。因而惊恐之下,要么拼死一博,要么自杀身亡。 可平武当然不是吴王走狗,怎能和那侍卫相提并论。 他听了这话,反倒放心。他一放松,那领头之人果然看了出来,心下微定。 果然平武道:“吴王走狗,杀之以慰天下。” 领头一听,又从身后扔出一人,不过那人五花大绑,口中也勒住麻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可认识他?他也是吴王的人,不如你杀他以正自身?不过须得十刀方能让他死去。”领头问道。 平武瞧了瞧,此人确实也是吴王之人,此时虽是杀他以正自身,可此人同样追随吴王,净做丧尽天良之事,十刀杀他也不冤枉。 平武并不犹豫,一刀刀刺下,那人哀鸣不断,血流成河,终于在平武的第十刀咽了气。 那领头看了直点头,道:“姑且信你不是吴王之人。可我们主子也说了,坏人杀尽,好人留名。你的手下我带走,你回去报信,三日之后请你主子京城风光楼见,到时候自然送回你几个弟兄,意下如何?” 平武就知道他们不会随随便便放了人,可牵连主上,他却也不敢乱做决定。 不过,方才这伙人还杀了吴王侍卫也是真实无疑的,看这架势,是友非敌,他回去报信,让王爷决断岂不是好? 平武当下应了,又明确了会面的时间地点,于是有了这遭回头报信。 辽王听了轻笑一声:“这伙人倒是行事缜密,风光楼人来人往的,达官显贵如过江之鲫,便是立时不见面了,插在人群里也无人知晓。老四,你怎么看?” 楚王思量了一下,道:“不妨一去。大哥深居简出,还是算了,且让布先生代替大哥过去?” “也行,就怕对方派出大员或者是真主,那我们岂不是没了诚意?这样吧,让复珏跟着布先生,看情况行事便是。” 复珏正是辽王世子,年方十七,行事稳重,是辽王的左膀右臂。 楚王并无异议,又叫了复珏前来,安排起此事章程。 到了约定那日,布先生带着小厮打扮的吴王世子复珏并平武等人往风光楼去了。 他们按着对方给的章程,先往西侧南数第二扇窗下的桌子坐下,点了壶碧螺春。 一干人等老老实实地喝了茶,不过半刻钟,不知从哪飞来一张字条,上书四个大字:“五行缺主。” 布先生看了连连摇头,还真让辽王爷说中了,只好示意复珏,让他回到车里,换了装束正经过来。 众人自是一番忙活,待复珏收拾妥帖,回到桌前,又过了半刻,小二过来的。 “几位爷,二楼春风阁的贵客请您们过去。” 几人对视了一眼,布先生点了点头,复珏便领着几人去了。 春风阁是这风光楼最大的一间了,虽然观景位置不是绝佳,却胜在宽敞通透,适合多人叙话。 复珏自然来过这里。他身为辽王世子,做的最多的便是代替辽王出门应酬,交结名流,似这京城酒楼里排的上号的风光楼的大雅间,他怎能没来过呢? 他熟门熟路地径直走了过去,他虽步履稳健,可面对欲见之人的好奇,还是让他颇有些着急。他伸手敲了敲门,退后半步静静等候。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位并不熟识的侍卫面容,那侍卫很是恭谨,沉默行礼,侧身请复珏等人入内。 门前摆放着驾红木四君子雕花屏风,挡住了室内的大片景物,复珏仍旧看不到里面主人的面容,只能瞧见另一个肃穆而立的侍卫。 复珏越发好奇了,却恪守着规矩,一步一步绕过屏风,转身往里间去了。 这一次,他便一览无余了,眼前檀木茶桌前一个笑盈盈的脸稳稳地落去他的眼帘,他惊奇喊到:“行之!”(未完待续。)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赵氏 风光楼春风阁里,辽王世子复珏的惊讶确实不是他虚张声势,而是他没想到茶桌一旁坐着的,正是与他同年,比他小月份的兴盛侯世子,赵行之。 不过一瞬,他便想了过来,原来那股幕后实力正是兴盛侯。 看样那位才貌双全的林先生又猜对了。他猜可能是掌兵权之人,以兵充匪,而且还是底气十足,人也光明磊落。 那除了兴盛侯,别的人都不怎么够格。 复珏不禁在心底对林书岚佩服不已。 “方才孔风回我,说是世子爷的时候,我那情形与你如今真是一模一样。”赵行之笑道,起身迎了复珏入座。 “看样侯爷和我父王想到一起去了。”复珏笑着摇头,与赵行之携手落了座。 二人寒暄了一番,赵行之便率先切入了正题。 “世子爷既然来了,想必辽王爷的意思也很明确了。家父说,如今天下正值纷乱之际,吴王并非良主,若他主导天下,我大宁朝怕是会步了前朝后尘。”赵行之看着复珏,恳切道。 复珏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父王也是如此想法,不知侯爷还有什么高见?” “不敢,不敢。”赵行之低了头,摆手自谦,顿了一息,忽地抬了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道:“辽王可有意?” 复珏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谁人都知自己父亲腿脚残疾,无法登上皇位,这赵行之如今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代表的兴盛侯又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真的看上了父王,还是有意试探,又或者挑拨离间呢? 一瞬间,有冷汗从复珏额头渗了出来。 父王可是先帝长子,若不是贵妃和贤妃的阴谋,如今天下也许早已有了定论,而他们也再不用几十年如一日的小心谨慎,卧薪尝胆,姐妹们也不用被人欺凌,任人宰割,他也不用朝复琛低声下气,保得辽王府清泰平安…?… 然而,这一切回不到从前,如今,四叔已得真诏。 他不能犹豫,一丝一毫的犹疑都会招来灭家之祸。父王说过,全心全意辅佐四叔登上皇位,再不能有一星半点的臆想,他们所求,不过是清泰平安,顺心如意罢了,旁的,再也没有。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复珏肃了脸,一下站了起来,衣袖一甩,冷哼一声,抬脚便要走。 赵行之看这情形,心里立即有了数。 他父亲兴盛侯就在隔壁,看见布先生时便知是辽王的势力了。既然来人也是王爷,怎能不小心谨慎?要知道,这些龙子凤孙可没有一个好相遇的。 如今他完成了父亲交给他的使命,可不敢当真惹得复珏与他翻脸,连忙拉住复珏的胳膊,急急道:“世子爷如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复珏心里一松,顿了脚步,没说话。 赵行之也跟着松了口气,颇有几份讨好道:“世子爷也忒般性急了。家父的意思,想问一问辽王爷,更看好哪位王爷主上。” 复珏暼了赵行之一眼,顺了他的力道重新坐下来。 复珏这次可就端着架子不肯下来了,他要掌握主动权,再不能让赵行之耍得他团团转。 “不如贤弟先说说,兴盛侯觉得哪个好?”复珏问道。 赵行之一听“贤弟”这样的敬称都喊出来了,心里苦笑不已,可复珏的话,他可不敢立时就接,不然,好似几位王爷要任他们兴盛侯府挑挑捡捡似的。 赵行之咽了口吐沫,恭敬道:“世子爷怎么说这样的话,两位王爷可都是极好的,哪一个看上兴盛侯府,都是我们的造化。” 复珏见他也耍滑头,沉默着没说话。 赵行之没了办法,只好按着他父亲出的主意,说道:“世子爷果真要听听我们的决断,我们也想讨世子爷一句话。我看不如这样,世子爷与我各写一张字条,写好之后,同时翻了亮出来,不知世子爷意下如何?” 这倒也是个办法,不然,双方都不愿先声开口,想留下退路,就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如今同时亮出岂不是好? 复珏点了点头,赵行之赶紧使人伺候了笔墨。 笔墨到位,赵行之说了句请,二人便一手执笔,一手略做遮掩,不过几息便结束了。 赵行之道:“世子爷,不如我说一二三,我们同时亮出?” “好。”复珏没有异议。 “一,二,三!” 赵行之说完,之间两张四四方方的大红撒金纸上,赫然这些两个一模一样的黑字:“楚”。 赵行之喜不自胜,复珏也禁不住嘴角上翘,二人相视一笑,方才的紧张气氛顿时消失无影。 “如此,我总算完成一向使命。”赵行之松了口气,笑叹道。 他这一语,倒也同时道破了复珏的心思,两位世子替父出征,圆满成功。 赵行之道:“改日家父定当上门拜访。” 复珏回到家中,众人一听若然是林书岚猜测的兴盛侯,不禁又对他佩服赞赏了几分。青崖先生难掩笑意,有了林书岚,他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然而楚王却更加惊喜不已,没想到他们竟然被手握京畿重兵的兴盛侯找上门来。 楚王的兵如今刚刚抵达鲁西北战场,吴王亲征,他们便趁此机会兵分两路,欲从后切断吴王与京城的联系,再分出一支来京坐镇,如此勉强可保京都安定。 如今,他们联手兴盛侯,便相当于得到了京畿部分军队的支持,不论是包抄吴军,还是保卫京都,都又增加几成胜算,如何能让楚王不喜上眉梢呢? 众人皆喜,唯林书岚却在心里暗暗琢磨起来。 其实,他对这位不管不顾跳出来的兴盛侯还是有些疑惑的。 文武百官,尤其是军中势利,大多作壁上观,一心只想做个纯臣,既不去争那从龙之功,也不用担心投靠非人。 兴盛侯从前也是这般态度,蛰伏不动,如同隐身。可现下吴王虽不得人心,多有颓唐之势,可淮楚之间却未可知,他这么急着跳出来,是何缘故? 林书岚思虑不定,可兴盛侯赵铭圣的帖子却投到了辽王府上。(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章 急迫 窗明几净的厅堂里,兴盛侯赵铭圣身着鸦青色素面箭袖,不卑不亢,举止有度。 林书岚跟着楚王在隔间听壁,他还在琢磨这兴盛侯为什么着急跳出来一事。 兴盛侯当着辽王,态度还是颇为明确的,如今二人正在商议如何趁吴王出京之时,筹谋一番。 兴盛侯说了半晌,有些口渴,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他自然顾不上这辽王府的茶是什么时节的龙井,用的又是哪里的泉水这样的琐事,他只觉的,辽王好似比他沉得住气多了。 这是为什么?难道辽王在楚王的事情上,还知道什么重要的内情? 他吞了口茶,准备言语打探一番。 “哎,要是楚王爷在京可就方便多了。”他说着看了辽王一眼,见辽王嘴角上翘,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心生疑窦。 他又道:“在下着实没本事和楚王爷联系上,若能劝说王爷来京,打吴王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好?不知王爷有没有这个意思?” 辽王点点头,应付道:“那确实好,只是不知老四亲军开拔到了何地。” 兴盛侯听了就更觉得怪了,怎么方才说起在京里搅弄风云,辽王爷还满怀期寄,再说让楚王上京,他怎么敷衍塞责起来。 莫不是假助楚王?想自己谋得皇位? 兴盛侯念头一起,直觉坏事,难道自己果真被辽王骗了? 他干笑两声,脸色难看起来。 一旁听壁的林书岚也觉得很是不对,这兴盛侯越发急迫了,恨不能立即就见了楚王。而这会儿他听了辽王爷的回话,却干笑两声,之后明显不欲多说,这又是何故? 林书岚想了几息,忽地眼里精光四射。 他连忙低声拉了楚王和青崖先生说道:“兴盛侯这般急迫,他手里定是有什么消息。他催着王爷进京,怕是想当面呈上。辽王爷对此事避而不谈,兴盛侯定然起意,怀疑辽王爷对您的诚意,恐怕他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他此话一气说完,话音刚落,就听到厅里有了起身的声音,接着,兴盛侯说道:“王爷身体不适,在下也不便过多叨扰,先行告退了。” 果真被林书岚说中,三人惊讶不已。 “不能让他走。若是此番走了,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林书岚急急道。 “那当如何?”楚王问道。 “让老夫过去,他从前识得我,必能留住几分。”青崖先生道。 楚王略一迟疑,便点头应了。 辽王爷万分疑惑兴盛侯怎么说走就走,话里话外极力挽留,却见兴盛侯的去意更加坚定了。 他总不能派人拦住,自己又腿脚不便,只能干看着兴盛侯下一步便要迈出厅堂。 “侯爷且慢!”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两声咳喘。 兴盛侯闻言顿了脚步,转头看去,却见一人从黑处走了出来,身影略微佝偻,两鬓斑白,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这不是楚王的心腹幕僚司徒青崖么? 自己还是前几年他在京城替戚氏女退亲时见过一面。 可他现下为何在辽王府上? 难道他不随着楚王奔赴战场么? 那他来京里做什么,联合辽王,筹谋京都? 又或者,楚王根本没有亲征,而就在辽王府上? 所以,辽王对他邀请楚王来京敷衍塞责么? 兴盛侯不禁心跳如雷,他强做镇定,问道:“青崖先生怎么在这儿?怎地没随楚王爷出征?” 青崖先生呵呵笑了两声,要是没回答兴盛侯的问题,说道:“老夫再晚一步,侯爷就要离去了?怎么不多坐会儿?” 他这样说了,又做了请的姿势,辽王也跟着留人。兴盛侯看着,倒也顺从地落座了。 青崖先生见他果然留了下来,放心大半。似兴盛侯这样精明强干的人,不给他点真材实料看看,他定不会放心信任的。 青崖先生说道:“侯爷方才所说,老夫也听到一二。此处想向侯爷讨教,若是楚王爷到了京里,可有什么大事可做么?” 是了。方才兴盛侯一直说楚王来了京里可以打吴王一个措手不及,可到底是何事情能让楚王迅速占了上风,他却没提。 兴盛侯听他正问到了点子上,心里有几分犹豫,模模糊糊答道:“这可京里的事,大有可为呢。毕竟文武百官多在京里,能多交结几个权臣,做事岂不顺遂多了?” 青崖先生见他不肯说,心里转了转,叹气道:“那都好说。如今吴王爷手持假诏,虽不能号令群雄,却也能震慑百姓,不在战场将其剿灭,朝堂上怕也不好说话。” 真诏之事毕竟甚少有人知晓,只听青崖先生这话,确实在理。毕竟无嫡取长,吴王还是占着几分道理。 可兴盛侯却浑不在意,只道:“吴王既然亮了假诏,不管他占不占道理,都是狼子野心。” 他说着呵呵笑了两声,又说道:“先皇当时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说不准,还有些金口玉言留下来呢。您说,楚王爷该不该进京?”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辽王和青崖先生难掩惊讶不说,连听壁的楚王和林书岚也满脸惊诧。 楚王看向林书岚,用眼神向他问询。 林书岚会意,他就知道,兴盛侯手里定有消息,没想到,确实他们已经得到的真诏。 他心思转过几回,有了数,看向楚王回道:“王爷,兴盛侯怕是也知道真诏一事,应当是皇上授意。” 楚王听了点点头:“有可能,那吾要不要露一露面?” “王爷且见机行事。” 青崖先生见多识广之人,林书岚的猜测,他也猜到了几分,当下便欲再套一套兴盛侯的话。 “侯爷可是知道什么?”他问。 兴盛侯必是不会回答的,不见楚王金面,他怎敢亮出底牌? 因此,兴盛侯只摇了摇头,道:“猜测罢了,私下里不少人都这样说呢。” “这样无凭无据的话,怎好说服王爷北上?看着兵荒马乱的…?…”青崖先生摇头道。 兴盛侯一想,也是。 可是楚王不来,他要等到什么时候? 万一楚王在战场出了事可怎么办? 毕竟,刀剑无眼。难道让他把诏书带进棺材?!(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散生 兴盛侯手持诏书,如同拿了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能。平日里再是沉着冷静,这会儿也不得不着急上火。 他看看句句逼问的青崖先生,又看看满脸期寄的辽王,心里忽地跟明镜似的。 “某是知道些事,可事关重大,须得当着楚王爷的面才能讲。”他沉声说着,手里却捏了把汗。 林书岚听着,无声的笑了起来,楚王也看了过来,二人不谋而合地点了点头。 有脚步声传至厅里,接着,兴盛侯看到一个身着茶白色暗花直裰的人,步履稳健地走了出来。 “楚王爷?”他惊喜道,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可否说了?”楚王笑道。 兴盛侯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行礼,连忙跪下身去。 楚王一步上前扶他起来,携他落了座。 兴盛侯红光满面,直直道:“不瞒王爷,某手里有皇上的亲笔诏书,传位与您!” 此话如同炸雷,除了兴盛侯,似他几人皆又露惊讶。 兴盛侯笑道:“王爷没有想到皇上圣心独裁吧?” 这却不是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会有两份诏书传世! “可是千秋宴那日,父皇传给侯爷的?”楚王不禁问道。 这倒轮到兴盛侯虎躯一震了:“王爷早已猜到了?” 楚王摇头,禁不住泪眼婆娑:“乃是父皇一颗慈心,两手准备呀!” “这是……难道还有另一份诏书?” “正是!” ...... 先皇的两分诏书惹得楚王感激涕零之外,却也让他距离皇位仅剩一步之遥。 持诏之人,一文一武,皆有盛名。 先帝平安顺遂了一辈子,不用操心,临了去了,反而被几个儿子逼得,使了把力。 世事无常。 诸多风云变化,人心算计,到了元姐耳朵里面,都是几句浓缩了的消息。 九月初十,是元姐十三岁的生辰。 元姐一早起来,便看到了秋云春霞并李二婶脸上的喜意。 她还兀自迷惑,李二婶已是说道:“给姑娘拜寿了,只是如今国丧未过,只好煮碗面来给过姑娘简单的过个寿。” 元姐恍然,嘴角也翘了起来:“我说方才起身更衣,春霞怎么给我备了件鹅黄色的比甲,原来是这个缘故,我都忘了。” “正是呢,姑娘在松融阁里穿穿鲜亮的颜色,也算应个景了,不怕的。”春霞抿嘴笑道。 元姐也乐和,拉着众人与她一道用了早膳。 戚朗早早就打听过了,元姐今日的生辰,虽不好声张,他却专门备了礼,要给她送去。 他一早就去王妃那里请了安,就说这两日闷的慌了,想去花园里逛逛。 王妃也知道这些日子约束着孩子们不能乱跑,似戚朗这般少年人,自然不得劲的,当下也没犹疑,就应了。 戚朗欢天喜地地去了,刚出了正院没多远,就被晚来一步的自家妹妹撞了个正着。 “哥哥这是去哪儿?”戚棠笑眯眯地打量他。 今日戚朗都在前院帮着世子人来送往的,不得空闲,确没想今日他竟亲自正院请了安,看着去向,竟是往后院去了。 “不过是大清早的,随便转转罢了,妹妹快去给大姑姑请安吧。”戚朗见她又要管自己,赶紧敷衍了过去,拔腿就走了。 戚棠自然拦不住他,可她还有旁的办法,她指了一旁跟着的大丫鬟芳菲,让她立时派个人盯住戚朗。 芳菲拉了墙角立着的小丫鬟,退了个玉镯子给她,让她小心跟着去了。 待戚棠与王妃说了会儿话出来,那小丫鬟也来回话了:“回表姑娘,表少爷往松融阁去了。” 戚棠轻哼了一声,打发那丫鬟下去了。 “哥哥被迷住了眼么?”戚棠不快,冷声道:“她有个什么好?我们也去看看!” 芳菲也知自家姑娘素来最有主张,不敢阻拦,也跟着去了。 松融阁离正院可不算近,戚棠还在路上走着,戚朗已是与元姐说上话了。 “谢妹妹大喜,我也来跟着妹妹沾沾喜气儿。”戚朗道。 彭远在一旁看着,心里不住撇嘴,自家少爷一见到谢姑娘,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样,平日里见了亲妹表妹,连这一半都无。 元姐见他过来,惊讶得张大了嘴,还是秋云戳了她,才反应过来。 “戚大哥屋里请。”元姐连忙引路道。 戚朗从善如流,自己还没见过她的闺房呢。 不过他这可想多了,厅里和元姐寝室隔着扇四季茶花的红木屏风,什么也看不见。 戚朗落了座,倒也不放过厅里的些许事务,打量了几眼,却见一个雪白的东西,忽地窜了出来,风驰雷电地直奔元姐身上就去了。 他吓了一跳,生怕此物撞坏了他的谢妹妹,连忙朝元姐瞧去,却见她月白色的百褶裙上,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 原来那白物是只猫呀。 他忽地想了起来,元姐是说过她养了只猫的。 他看着一人一猫的闲适模样,心情也跟着舒展开来,连日人情往来的繁忙一扫而空。 “可是妹妹从家带来的那只?叫个什么名字?”戚朗问。 元姐摸了摸灰白的头,笑道:“正是家里带来的,因着全身通白,唯头上有两缕灰毛,所以随意唤作灰白。” “是吗,我倒是没瞧见灰毛呢,在哪?”戚朗起了身,走了过来。 元姐抱了灰白与他瞧,戚朗刚想再离近些,灰白却“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呀,没喷着戚大哥吧?”元姐赶紧放下灰白,递了帕子过去。 戚朗本来想说“没有”,却见元姐的帕子递了过来,只道“无妨”,顺手接了帕子擦了擦鼻子。 细细嗅来,倒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却有说不出是为何香。 戚朗不准备还她了,趁着说起小猫的空当,不着痕迹地将帕子藏了起来。 ?“给妹妹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妹妹莫要嫌弃。”戚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簪花。 那簪花乃是一个托盘模样,托盘为玉,上托小巧桂花四朵,为金所制,整合“金贵”之意,做工精巧,立意新颖,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岫岩 “呀,好精巧的花簪,戚大哥真是有心了。”元姐谢道,示意秋云收了起来。 不过,元姐心里倒多了几分其他思量,因为她瞧着这个玉盘似乎不是一般的玉石。她就怕戚朗又找来了什么珍贵物品,就似那个东珠笛穗一般。 话说,她前后已经收了戚朗三件东西了,一件没还不说,这三个物件还件件难得――前朝孤本的唯一手抄版、镶了大颗东珠的笛穗和这个不知是什么玉雕刻的精巧花簪。 可秋云还没来得及收下,外边就有小丫鬟传话:“棠姑娘来了。” 说话间,戚棠已经带着丫鬟进了门。 “哥哥送的什么东西,我瞧瞧?” 秋云闻言只好收回了手,那小木盒里盛着的花簪便显露无疑了。 戚棠拿起一支仔仔细细瞧了起来,只见这玉盘质底坚实温润,触感细腻圆融,色泽纯净,通体润白,不可谓不是上品。 戚棠心中酸涩,再看想元姐平静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厌恶。这般珍品竟然送给这么个不知好歹的村姑,真真糟蹋! 她心里想着,止不住替哥哥冤屈,直道:“我瞧着这玉盘可是岫岩玉所制,哥哥哪里来的这样好东西?” 元姐一听,倒也一怔。 岫岩玉可是四大名玉之一,是闻名于世的国宝珍品,其中有一类软玉以纯白、金黄二色为罕世之珍品,难道这个就是? 元姐只闻其名,未见真身,不能确定。可戚棠却是货真价实的名门闺秀,她都说是岫岩玉了,还能有假? 元姐的惊异神情落到戚棠眼睛里,更心生蔑视。不过她只盯着戚朗越发紧了。 戚朗看着妹妹的神情,知她定是起了妒意,只好道:“乃是前几日,一位武昌官员所赠。他送过来的是块玉佩,只我瞧着玉虽好,可雕功不行,便叫人磨了。碰巧听说谢妹妹生辰近了,才找了金楼制了这花簪。” 原来今日是谢元的生辰呀,戚棠恍然,她就说哥哥再没分寸,也不会没个由头随意送东西。 说到这个她又气了。二表姐过生辰可没见哥哥这般心急,礼物也都是母亲给捎带挑起来的。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村姑,竟然比二表姐还要紧? 她忽地又不想让元姐知道戚朗的心意了,倒装作也是来贺寿的模样,偷偷从手上摘了枚裹银雕花翡翠戒指下来。 “姐姐寿辰大喜,妹妹也有薄礼相赠。”戚棠说着,用帕子包了戒指放到桌子上。 元姐连声道谢,心知往后有的人情还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高兴的,没想到戚氏兄妹竟然都知晓她的生辰,比着同从光化过来的丽姐,不知强上多少。 她赶紧叫了秋云春霞上了好茶,端了精致茶点过来,又招呼戚氏兄妹吃喝闲聊起来。 戚棠在这儿,戚朗反而伸不开手脚和元姐热络了,只好中规中矩地和元姐简单聊几句。 不过他心里倒是感激妹妹的。 他知道妹妹八成不晓得今日是元姐生辰,如此过来大概是跟了自己。且不管她为何紧紧跟了自己,只说她今次没拆他的台,反而褪了手上的戒指当作贺礼,就是给他做面子,也是给元姐做面子。 于是,戚朗和戚棠自松融阁出来后,戚朗便很高兴地对戚棠道:“我那还得了几块质地极好的玉牌,你拿去打了首饰戴…?…” 谁知戚棠却是不领情,冷冷“哼”了一声,打断戚朗的话头道:“我可不指望拿着你的东西打首饰了,只你把二表姐忘了就成!” 她说完,甩了袖子走了。 “这又干二表妹什么事?”戚朗大惑不解,又看着妹妹这般无理取闹,忍不住问道:“棠儿这是怎么了?越发让人弄不明白了!” 一旁服侍着的彭远可不敢接这话,只他觉得,棠姑娘倒是没什么,可他们少爷才真的让人搞不懂吧。 戚氏兄妹一大早地往松融阁跑的事,可是瞒不住王妃。 于是,没过一会,元姐有收到了王妃和郡主的赏赐,接着,戚二姑姑和两位侧妃也有贺礼递过来。本来一个极不起眼的散生,倒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元姐大为不安,还是李二婶看得明白,劝了她:“姑娘这会子在王府得脸了,定是老爷在外办事得了王爷看中的缘故。且放心受下吧,指不定日后还有更大的赏赐呢!” 元姐琢磨了一会,觉得李二婶说得十分在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也跟着舅舅水涨船高了。 也不知道舅舅费了多少心血,才换来这样的重视,她在这儿吃吃喝喝,无忧无虑地,倒有些没心没肺了。 元姐叹了口气,但凡她是个男儿身,也能随侍舅舅身旁,哪怕不能出谋划策,也能跑前跑后,不像如今,困在这四方天地中不得动弹。 多思无益,元姐劝了自己,又跑到窗前给舅舅做起冬衣来了。 有了春霞的指点,秦先生的教导,这半年来元姐的女红可谓突飞猛进,亲手裁剪缝制都有模有样了。 元姐针线做的认真,没注意屋里已经翻进来一个人。 徐纪文见元姐坐在窗下的绣墩上飞针走线,绣墩底下卧着一团灰白,阳光洒在她背上,照的她整个人如同嵌在光晕,似神似仙,恍如天边。 徐纪文不忍打破这样的美景,轻轻地坐在一旁的圈椅上,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元姐似乎坐累了,放下手中的针线伸了个懒腰,又站了起来,踢了踢腿。 徐纪文一旁看着,嘴角上翘。 元姐踢了几下腿,转过身来找茶喝,却猛地看见圈椅上正正经经端坐着徐纪文,而他正笑望着自己。 “我的天呢,四哥是什么时候现身的?” 徐纪文闻言扑哧笑了出来,伸手点了点她:“当你四哥是神仙呀,还现身?” “咦,这还不是神仙吗?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元姐比划着,歪了头说道。 徐纪文哈哈笑了两声,忽地又想起自己还是偷着过来的,连忙敛了声音,打趣道:“我们元儿过生日,神仙也得下凡给你拜寿!”(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量身 “敢问这位神仙,可是要给小女赏赐什么神物?”元姐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伸手说道。 徐纪文看着元姐的俏皮模样,不知自己早已眉眼含笑,心底化成一滩水。 从那次二人冰释前嫌之后,便一日比一日亲近。似这样的情形,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徐纪文每日,都恨不能不用当值,见天地往松融阁跑。 可惜二人终究身份有别,三四日能见上一回就算不错的了。 每每徐纪文瞅了空当过来,都忍不住重新束了头发,换了干净衣裳,细细净手,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般爱干净了。 而每每从松融阁离开,却总是辗转难眠,尽快天气都凉快了起来,可他还是觉得床如热炕,浑身燥热。 他只把这都归到了元姐身上,听说少年情丝懵懂,都是这样的。 可他还从未见过自己三个哥哥有这样的时候,少不得日后仔细问问,究竟是他们与众不同,还是自己特立独行呢? 元姐既然问了,徐纪文眼睛一闪,卖了个官司:“快把眼睛闭上,神仙要施法了。” 元姐咧了嘴笑,伸出右手捂住了眼睛。 空着的左手却有温热的感觉传来。一只略带薄茧的大手,把她的小手牵了起来。然后,一个似是有棱有角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手上。 “是什么?”她还没睁眼,便急急问道。 “你猜猜?”徐纪文笑道。 元姐紧闭着眼睛,伸出右手摸索起来。 “呀,是柳条编的。可是是什么,却摸不出来。”元姐笑着摇头,徐纪文没说话,她倒还闭着眼睛。 徐纪文见她这般乖巧,笑意又添了几分:“睁开眼睛瞧瞧吧。” 元姐睁眼一看,手里放着的果真是柳条编成的物件,再细细一看,可不就是一对兔儿。 “呀,是兔儿,四哥又送我一对儿兔儿了。”元姐惊喜道。 “不光是兔儿,还是我亲手编的呢。”徐纪文邀功道。 “咦?四哥怎么会编这个?”元姐问。 “这却是去年在山上养伤,虎子见我闲来无事,教我的了。”徐纪文没说,其实元姐的生辰,他也是那会儿就知道了。 山里的小子们对于韩家的事,哪天不得说上几句。 元姐去岁生辰,韩先生请社学里的学生吃桂花饼,喝桂花酒。这样的大场面,小子们也不多见,自然时时挂在嘴上的,徐纪文也一直记着呢。 “那四哥的伤可好全了?”元姐想起那时的凶险,说道。 徐纪文听了,脸上的喜意更盛了。元姐这般对他,也算知冷知热了。三哥当年就说,万万不指望娶的媳妇儿见天儿粘着,可也得知冷知热不是? 徐纪文当时觉得他说的甚好,此时想了起来,倒希望要一个即能知冷知热,更能贴心贴肺的。 徐纪文感受着元姐的关心,不住就撒了个小谎:“平日里都觉得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风气天冷了,倒有些泛寒气。可惜,侍卫的冬日常服还没发下来,少不得要多受几日了。” 这还了得? 元姐想也没想,连忙道:“我给四哥做夹棉的裤子吧,早晚穿在常服里面,也能暖一暖。” 徐纪文就知道元姐定然不忍他受冻的,此时听了元姐的话,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也好,那我就等着妹妹的手艺了。”徐纪文爽朗道。 元姐笑着点了点头:“我如今不比从前了,这些事情自己也能全套地做了,四哥放心,过几日来取便是。” 她说着,走了过来:“四哥且起身站站,我看看尺寸。” 徐纪文倒把这茬儿给忘了。往日在家,自己的尺寸针线房也都知道,哪里用的着专门过来量身?况且,他也没这个闲功夫。 不过元姐可是个刚上手的,不给她看个明白,量清楚,她可做不出来。 元姐学着春霞第一次给她量身,做出客衣裳的模样,伸了手比划起来。因为给舅舅做衣裳,只用比着往日的旧裳做就行了,哪里要亲手向量呢。 既然要做裤子,那便要量腿和腰了。 元姐弯下腰去,从徐纪文的脚后跟,一拃一拃地用手量去。 她的手时而落到徐纪文的腿上,惹得他腿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他咽了口唾沫,拼命忍着痒意,才能由元姐给他量身。 元姐的手从他的脚后跟一直往上游走,越是往上,徐纪文越是痒的厉害。 待到了大腿根部的高度,她竟还停了下来,横着又量了起来。 徐纪文的心都绷紧了,可不知怎么,下面却也跟着紧了起来,一股热流直往下冲。 徐纪文暗叫不好,想竭力止住那股热流的火热势头,可有些东西却不由他说了算的,自有主张的昂首挺胸起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就快出丑的时候,元姐的手忽然离开了她的大腿,又往上行了起来。 徐纪文大大的松了口气,没了元姐的手火上浇油,他还能尽力秉持两分。 可元姐的手离了大腿,却又上了腰间。 腰上的筋肉也跟着紧了又紧,而方才好容易压制的地方,又肆无忌惮地叫嚣起来。 坏了事! 徐纪文一把捉住元姐柔若无骨的小手,不让她再继续祸害自己,声音低哑地勉强说道:“其他的你估摸着做吧,我忽然想起了别的事,改日再来看你,先走了。” 他话音刚落,没等元姐再说什么,匆匆跳了窗子就走了。 “什么事这般着急?”元姐喃喃自语,转身找了宣纸记下她方才手量的尺寸。 而落荒而逃的徐纪文却在翻出松融阁没多远,便匆匆找了个僻静的草丛,一屁股坐下了。 “真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看着下面,苦笑道。 他让她做条棉裤,不过临时起意,哪里想到她会用手量身,又怎能想到她量的那么认真,而自己又干柴烈火了呢? 幸亏没让元姐瞧见,不然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还不得被他给吓坏了?说不定从此看他,就换了模样。 徐纪文连声叹气,得亏自己跑得快,不然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他虽然后怕,可离了松融阁,躺在没人的草丛里,方才的痒意却又不住上了头。(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昭告 痒意上头的徐纪文,只能干巴巴地坐着,什么也做不了,而他的脑海里,那晚元姐熟睡的身影,又闯了进来。 她柔软的小手,纤细的腰肢,温热的身体…?… “该死!”徐纪文忽地骂道,他猛力摇了摇头,要把脑袋里不知如何冒出来的旖旎情丝甩出去。 元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呢,自己怎么能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玷污她呢? 徐纪文生了自己的气,沉了心,下面接到信号,也不敢肆意妄为了,老实下来。 又过了辗转难眠的几夜,徐纪文又兴致重重地往元姐那儿去了。 徐纪文略一站定,元姐就转身拿了件衣裳过来了。 “四哥试试,看合不合适?昨个儿下晌就做好了。” 元姐拎了给徐纪文做的藏青色细布夹棉裤子过来,拿到徐纪文身前比量了一下。 徐纪文见她过来,想到那日的场景,心里忽然一凛,身上各处又都紧了起来。 “噫,我瞧着正合适呢,四哥你说呢?”元姐呵呵笑道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徐纪文,却见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炯炯。 元姐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手上传来了向下的力道,元姐这才缓过神来,向下看去。 “哎呦,灰白快松开!”元姐嚷道。 有风吹得裤脚来回晃动,灰白看了大感有趣,一下子扑了过来。又用两只前爪夹住裤边,正长了口咬呢! 一双大手准确地捉住了灰白毛绒绒的身躯,径直将它抱了起来。 “小猫崽子不听话,得好好管教管教。”徐纪文拎着灰白训斥道,说着也轻轻地拍了它的屁股一下。 灰白可不是怕人的主,守着训也不老实,四只猫爪胡乱扑腾,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还喵个不停,似是还和徐纪文吵架。 元姐一旁看着,抿了嘴笑。 “咦?竟然不知悔改,看样打的轻了。”徐纪文又使了点力道打了它一下。 这更惹了灰白,竟然扑腾地更凶了。 元姐见它要发威,连忙接了过来。 “看我们灰白的脸都气红了,快别打我们了,我们改了便是。”元姐抱着灰白哄道。 灰白果然不扑腾了,暼了徐纪文一下,窜到了元姐肩头,与他对视。 “了不得了,你给它做主,看它横的,给我眼色看呢!”徐纪文朝着元姐大告不平,一副委屈模样。 元姐可没见过这样的四哥,像个小孩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元姐开怀,徐纪文里边身处刀山火海也是心满意足的。他多想把这一刻留住,可外面的脚步声却响了起来,人还没进来,便唤起了“姑娘”。 元姐连忙把夹裤塞到了徐纪文手里,又道:?“秋云来了,四哥快去吧。” 她说着,绕过屏风往正厅里去了。 徐纪文顺势翻了出去,可却没离开,支着耳朵听起壁来。因为他想不明白,是有什么事情,能让元姐这位素来稳重的大丫鬟秋云着了急。 秋云掀了帘子进来,满脸喜意,看见元姐也行了过来,连忙拉了她的手。 “姑娘,先皇的真诏大告天下了,楚王爷要当新皇了,正院那边早已热闹起来了!” “啊?!”元姐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北边出神。 “姑娘快别傻了,府里的人都去给王妃贺喜去了,司徒老夫人也过去了。”秋云拉着元姐提醒道。 “哦,哦,那我赶紧去,说不定还有舅舅的消息。”元姐呆呆傻傻,听了秋云的话,顾不上满脑子思绪纷飞,抬脚就走。 “哎呀,姑娘换身衣裳呀,虽然还未出国孝,可毕竟是去贺喜,哪里能穿这淡青镶边象牙白的褙子呢?” 秋云见她呆傻,径直拉了她往内室去。捡了件松花色绣桃花褙子给她换上,又给她拢了拢头发,在鬓边簪了一串桂花,拥着她去了。 墙角下的徐纪文却无人催促,在那胡天胡地地思来想去。 秋云说是真诏,自然对上的是楚王昭告天下的假诏,那真诏到底怎么个真法呢? 而且,楚王有了诏书,京里的人又信不信呢?战场上又当如何? 徐纪文万千心思无人与付,只好到处了松融阁再去打探消息。 且说元姐尚未到正院门口,就见一大群丫鬟婆子呼啦啦地往院里跑,个个红光满面,脚底生风。 元姐被挤的只好歇了步子,想瞅个人少点的空当进入。 “秋云姐姐,她们这是干什么去?”元姐忍不住问道。 秋云捂了嘴笑:“定是给王妃报喜信,贺喜呗,最重要的是有赏钱。” 元姐恍然,她默默地记下了这个规矩,眼看今后的日子要翻天覆地了,自己可不能丢了人。 一众往正院跑的脚步中,倒有了一个回程的声音,元姐探了头看去,正巧见眉开眼笑的戚朗拨开众人,跑了出来。 “戚大哥?”元姐叫道。 戚朗听见有人叫他,连忙转身看去,正见元姐站在门边的桂花树下,朝她看来。 “原来妹妹在这儿,我还想去找妹妹呢。”他说着三步并两步地上前去了,一把拉了元姐的手腕,带着她挤进了人群。 正院里一波接着一波地磕头贺喜,王妃端坐在正厅里,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元姐自然也过去恭贺,王妃还赏了她几个梅花银饼。 “几日没见谢妹妹,妹妹出落地越发水灵了。”戚朗眼睛里全是元姐,见她娴静地站在一旁,不住引了她说话。 “戚大哥说笑了。”元姐有些不好意思,有心想问一问舅舅的事,又开口道:“戚大哥可知道我舅舅的事?” “自然知道的。”戚朗本想小声说道,可又想起来,之前楚王已是装作亲征,领了司徒先生和韩先生去了,如今倒也不用避讳。 可他还是心有不甘,想离元姐再近些,便还是趴到了元姐耳边道:“先生在京城呢,说是立了大功,王爷相当看中呢,妹妹放心吧。” 元姐听了,心里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舅舅在京城,会不会已经去见了外祖父和大舅舅他们了呢?是不是她自己也要进京了。 想到进京和亲人团聚,元姐也像王府众人一样,欢天喜地起来。(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翻转 徐纪文奔回了侍卫所,只见侍卫所里也人人脚下生风,四处喜气洋洋。 他拉了素来消息灵通的旁小六问话。 “王爷果真要当皇上了?到底怎么回事?”徐纪文急急问道。 “这还有假?我听说,可是两封真诏同时现身的呢,比真金还真!”小六两眼放光,说道。 “两封诏书?什么情况?”徐纪文一惊。 “说是有个御史大人手里有一封诏书,他率先拿了出来。当时那个震惊朝野呀!当然也有人说是假的,不过另外一个什么侯爷说是真的,因为他手里也有一封,一模一样的,都是先皇亲手写的,有字有印,据说字还是扭曲的。你想想,先皇当时都病成那样了,能写出吴王手里那封字迹工整的诏书,才怪呢!而且,楚王爷刚好到了京师,直接,就得到了文武百官的认可了!” 小六绘声绘色地说完这番话,剩下的徐纪文不用猜也知道了。 吴王领兵在外,和淮楚大军斗得正酣,却没想到楚王直接一招釜底抽薪,把他大本营都给圈了。更有吴王世子和贵妃人等,全是人质。 “还有呢,之前皇后娘娘一直一言不发的,现在也出来说话了,说她也听到了先皇口谕,说传位四皇子,只是苦于被贵妃看管起来,不得发声!所以呀,哥儿几个也要跟着飞黄腾达喽!”小六说着,好似他马上就可以封王封侯了,那股得意劲儿看的徐纪文想笑。 小六得意,也不过是顺着楚王这股洪流势起罢了,而他却要真的开怀大笑了,很快,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返回京城了! 想到这,他仰天大笑了三声,终于,他要翻身了! 元姐的笑脸浮现在他眼前。元姐他舅舅定然要跟随楚王进京赴职的,到时候元姐也呆在京城了,他要求娶岂不是便利之极?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徐纪文马上就可以勾画出一副十全十美的图景了,连带着看小六都更加亲切起来。 “到时候哥哥定然忘不了你!”徐纪文拍着他的肩,朗声笑道。 “嘿,搞不好我比你升的还快呢,谁提携谁还说不定呢?”小六更横了起来。 徐纪文哈哈大笑。 可不是,自己当真得意忘形了,想着恢复了忠勤伯府小爷的身份,便要照看如今的几个弟兄了,却没想到,他们说不定还是天子近臣呢,比自己还强上些。 接下来的事情,和预计一样顺利。 楚王控制了京都势利,罪诏吴王等人软禁先帝,欲矫诏登基,以及监国期间中饱私囊,十数年来残害忠良等十九条罪状,下令查抄吴王府邸,发兵三万剿灭吴王叛军。 楚王本就分出八千精兵切断吴王与京城的联系,联合淮王,两面夹击吴王大军。如今又发兵三万,由兴盛侯亲自领兵,再从西北两路包抄吴军。 吴王腹背受敌,虽先后占领了几座城池,但形式翻转太快,招架无力,节节败退。 待到十月中旬,吴军大势已去,只强占了德县,垂死挣扎。 楚王在京里稳坐钓鱼台,文武百官见吴军已经被剿灭殆尽,而先皇薨逝自有三月有余,本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道理,纷纷上书劝荐楚王登基。 元嘉三十三年十月十八,楚王于紫禁城内举行了众望所归的登基大典。 十月二十八,?天气腾,地气降,宜出行、移徙,忌嫁娶、入宅。 这一天,原本不过是平凡的一天,可林书岚看着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瞬间红了眼。 吴王前夜忽然放火烧城,大开城门驱散百姓,待围剿大军反应过来之时,百姓早已如泉涌般涌出县城,或民或兵早已无从分辨。 火光和着鲜血,染红了半边天,可吴王与吴军却如上天入地,消失不见了。 “怎么可能消失?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见?”如今已是皇帝的楚王震怒,怒意使得他面目有些扭曲。 吴王一日不死,他一日寝食难安。 “皇上,吴王一行,应该是趁夜向南逃窜了,毕竟淮王那边刚刚撤兵,正是空当期。”林书岚首先反应道。 “卿所言甚是,可他能往哪里逃呢,吴地?那岂不是要经过淮王的地盘?”皇上问道。 那确实,吴王怎么可能用着仅存的兵力和淮王拼死拼活呢? 那他能去哪?往北来?这个最不可能,沿途斥候不计其数,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东正西都有大军把守,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就让他们逃窜,粗略估计,吴军应该还有四五千人。 这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怎么可能没点动静呢?难道有人接应? 林书岚觉得自己绞尽了脑汁,想得头晕眼花。 他准备抛来先前的猜测,换个思路。 如果他是吴王,他的最后挣扎能去哪呢? 京里面,早已在皇上的手心里了,南面有死敌淮王及大军,东有从武昌一路赶来的楚王精兵,况且齐鲁大地濒临海湾,多地属于淮王番地,乃是死路一条,而西面近有兴盛侯领兵,远有秦王坐镇,那不是去路。 这天下之大,难倒没有吴王容身之地了吗? 吴王并非能苟且偷生之人,况且手里还有几千兵丁,遣散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定是还会找个地方,即能养活大军,又能一时不被皇上发兵攻打到,可以养精蓄锐,最好还能占据有利条件,与京城遥相对峙…?… 答案呼之欲出。 “皇上!”林书岚变了脸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吴王定是往西南武昌府去了!” “什么?!”皇上失手打翻了茶盅,一碗上好的毛尖泼了出来。 是了,如今天下最为空当之地,正是除了王府内宅,倾巢出动的武昌城了,吴王拼死逃脱,如能占得先机,占领武昌,不光养精蓄锐,甚至说,还可以挟持皇上家眷人等,与京城对峙。 显然皇上也想到了这不堪的后果,御书房里静的吓人,只听如今已是破格提升至通政司右参议的林书岚急急道:“臣自请快马先赴武昌,早作准备!”(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传信 进了十一月,襄阳府枣阳县天寒地冻,万物休憩。 婧姐窝在暖阁的炕上看话本子,外间传来赵祁威和他父兄说笑的声音,她听着,轻哼了一声。 安氏在一旁瞥了女儿一眼,暗笑不已,笑过,又有些发愁。 这半年来,赵百户来他们家的次数是越发的频繁了,每每过来,还净捡些稀罕玩意带来,大多都投中了婧姐胃口,惹得婧姐隔三差五地竟盼了他。 安氏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疑惑,可人家赵百户什么都不说,她又怎好提及? 也曾派人细细打听了赵百户的事。说他年二十,尚未娶亲,家中也没有姨娘小妾,还说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他是家中独子,承袭了百户之职,如今刚过父孝,寡母便给他张罗着亲事了。 这倒也是常理,可张罗了没俩月,便撒开手去,没了下文。 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安氏疑惑不已。 自从楚王爷登基做了皇上,他们家的日子越发风生水起了。幸亏已经提前一步给儿子定了亲,不然那些势力眼的,岂不都盯上了儿子,哪里还能找个合适的姑娘呢? 可儿子定下来了,女儿却是待字闺中。虽然婧姐不过刚十一岁,那上门打探的就已经不少了,还有人家明里暗里地要给婧姐说亲,说什么先定下来,待及笈了再嫁便是。 安氏可不敢接茬,只推说婧姐的婚事由她祖父做主,她也不说不上话,才把上门的人都客客气气地打发了。 明说的能客气打发,暗地的听了这话也识请知趣了,偏偏这个见天上门的赵百户不为所动,仍旧提了东西过来。 安氏急得团团转,和林书岳说了,林书岳却哈哈大笑:“人家赵百户一个该娶媳妇儿的都不急,你急什么?况且,我看着小伙子就挺好的,若他等得,便把婧姐嫁与他也不亏。” 安氏听着确实是这么回事,便也不急了,只看这赵百户什么时候提起,再说吧,反正这个热火头上,他们也不能把婧姐定出去。 今日出了太阳,婧姐刚拉了几个丫鬟,换了利索的袄子,在院子里踢键子,还没踢三个,就见赵百户带着小厮来了。 因着赵百户来的勤了,又和林赞好的不得了,家里的门房都不拦他,只跟着一同报信就罢了,因而他能一眼就看到拉了架子踢键子的婧姐。 可婧姐却不乐了。赵祁威毕竟是客,还是外男,她哪里还能再肆无忌惮地踢键子,便匆匆朝他福了福,嘟了嘴躲进了暖阁里。 外间,三个男人说话,暖阁里,安氏做着针线,婧姐在看上回赵祁威带来的话本子,倒也安静祥和。 可院子里,忽然间出来的一串连奔带跑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样的安详。 安氏急急起了身,往窗口走去,还没等她掀了窗户往外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嘶哑喊道:“二哥!” “是三叔父!”婧姐扔了话本子跳了起来:“可是元儿表姐来了?!” 此时外间已是说上了话。 “三弟!”林书岳赶紧迎了上去,只见林书岚满面风霜,风尘仆仆,身后备着个巨大的东西,抖着腿被一旁同样狼狈的冬砚扶了过来。 “赞儿,快架住你叔父!”林书岳急急道。 赵祁威一听是林赞的叔父,想到不用想,就知道这定是那位当年年少中举,人前消失十年,如今风头正盛的林书岚了。 他比林赞反应还快,一步上前托住林书岚的右臂。 林书岚还不认得他,林书岳见了连忙道:“是赵祁威赵百户,和赞儿关系最好。先不说这个,你怎么突然来了。” 林书岚一听是个百户,心中有些诧异,可更觉得此人来的正好。 “赵百户可是驻扎枣阳?”他问道。 赵祁威赶紧曰是,又听林书岚问道:“太好了!不瞒百户,皇上怀疑吴王残部可能往楚地逃窜,正命我通知武昌府备战,我路过枣阳,先来报个消息,如果猜测不差,吴王残部可能很快就要到来,百户不如先派出斥候往东北方向打探!” 一席话说的众人目瞪口呆,人人都以为吴王即将身死,太平盛世即将来临,却没想到,一转眼吴王就要率兵打到眼前来了! “何不通知信阳州,岂不便利?”赵祁威当即问道。 林书岚听了直点头:“已经派人通知了,就怕吴王残部先扑襄阳,错开视线,再顺流而下,反扑武昌!” “还是大人思虑周全!”赵祁威不由赞道。 林书岚又拉了林书岳:“二哥千万小心。”说完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就要走。 “如何这就走?”林书岳诧异。 “武昌城危在旦夕,皇上与我尚方宝剑,我自当拼死保下武昌,如有万一,二哥也当守住城门,援军很快就到!” 林书岚说罢,挣扎着就走了。 林赞一直把他送至城外,方才返回。 赵祁威得了消息,辞了林家便往百户所去了。他先遣了人想襄阳府报信,自己却把他手下最得力的斥候挑了出来,一番排兵部署,让他们往东北方向去了。 林书岚又往随州传信,待到了武昌已是第二日清晨了。 武昌府的城门刚刚打开,林书岚便一骑轻尘奔了进去。 这日一早,元姐悠悠转醒,便觉得今日有事发生,果然,她刚坐起来,换上衣裳,就听春霞急急跑了进来:“娘娘派人来传信,说老爷回来了!” “啊?!舅舅在哪?”元姐连忙要起身下床。 春霞摁住了她:“姑娘别急!老爷有要紧事,往武昌府衙去了,没在府里!娘娘让姑娘用了早膳过去,老爷可能不多时还会过来。” 元姐一听舅舅没再府里,心里由不得一阵失落,可舅舅到来的消息还是令她欢欣鼓舞,欢天喜地地匆匆用了饭,往正院去了。 可正院却全然没了平日的喜气,一股紧张的气氛蔓延开来。 难道出了什么事?或者舅舅带来了坏消息? 元姐稳了稳心神,往正房走去。(未完待续。)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匆匆 正房里,众人如今已改称娘娘的王妃端坐在上方,一脸严肃,看见元姐进来,倒是难得地露了点笑意,招了她过来:“你舅舅来了,过会子约莫就能见到了,你先去东厢吃茶歇会儿吧。” 她说了这个,也没了下文,女官带着元姐往东厢房去了,厢房里宜春郡主在和戚棠翻绳,见她来了,笑着喊了“元姐姐”。 元姐行了礼,一旁坐了,心里琢磨着到底发生了何事。 约莫两刻钟过去了,戚朗掀了帘子进来,他一看元姐正独自坐着,赶紧喊了“谢妹妹” 。 他喊完,觉得有些不对。往日谢妹妹的舅舅是韩先生,而如今韩先生变成了林书岚林大人,那谢妹妹还是谢妹妹吗? 他琢磨着,又试着喊了一声“元妹妹”。 元姐听着,心里暗笑,她看戚朗脸上的尴尬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如何做想了。 虽然舅舅恢复了姓名,可她这里却没个明确的说法,只好继续顶着这个谢元的名字,再生活一段日子。 不过她还是感激戚朗的体谅,大大方方地回了一个“朗哥哥”。 这句“朗哥哥”听得戚朗心花怒放,甜甜地应了。 复又想起娘娘过来让他传话,连忙道:“林大人进府了,还在跟几位属官大人说话,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过来了,妹妹别急。” 元姐听了,露了笑意,连忙点头道谢。 戚朗看着,越发心生欢喜,便坐在了元姐旁边,喝茶歇息。 元姐觉得戚朗定是知道更多的事,想了一下,忍不住问他:“家舅父为何而来?”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况且元姐舅舅说不定过会就告诉了她,便轻声道:“吴王的残部逃窜到湖广来了,林大人是来坐镇的!” 元姐一听有兵祸逼近,吓了一跳。 “妹妹别怕,林大人已经沿途调兵了,没事的。”戚朗见吓着了她,连忙安慰道。 二人来来回回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院子里的脚步声就乱了起来。 元姐一下子站起来了,迈了步子就要出去:“是舅舅!” 元姐小跑过去,掀开门帘,正见舅舅大步流星地往正房去了。 他身着五品官服,蹬着靴子,威风凛凛。元姐从未见过舅舅这般模样,一时倒被他官威震慑,说不出话来。 可林书岚却忽然看见了她。 元姐似乎长高了,好像瘦了些,穿着草绿色银边袄子并樱草色马面裙,倒有些亭亭玉立的感觉。 他便元姐笑了笑,又点了点头,还是脚步不停地往厅里去了。 一番行礼问安,娘娘隔着屏风问起话来。 元姐在廊下听着,止不住捏了把汗。 原来,就在一刻钟前,枣阳县赵百户派人送信过来,说在信阳州西北段发现了吴王的踪迹。 也就是说,吴王果然舍了信阳,欲直扑襄阳府,这更意味着,枣阳很有可能会是吴楚边境的第一战。 二舅一家,还都在枣阳呢! 元姐冷汗出的越发多了,而舅舅还在跟王妃叙述与众臣商议的结果。 “娘娘,臣们一致认为,不能让吴王军队进入楚地,应尽力将他拦在枣阳!臣即刻出发,奔赴枣阳!” 众人皆无异议,林书岚行礼退出厅堂,转身正瞧见元姐定定地看着他。 林书岚心里一软,知她害怕,低声安慰道:“乖乖听话,不要担心。” 说罢,又朝她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 目送舅舅离去的身影,元姐落在泪来。 有人轻轻揽了她的肩,有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没事的,你舅舅很快就会凯旋归来了。” 戚茉如安慰着元姐,好似也是安慰着自己,让她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而徐纪文被林书岚林大人就是韩先生的消息震惊到了。 关于吴军、战事,自然不便外传,可林书岚回到王府确是很多人亲眼所见,徐纪文虽未能亲眼见到,可有旁小六在,他不多久也就知道了。 这林书岚是哪号人物?他苦苦思索了半天,也没个印象。 不过他想起自己初见林书岚之时,那会儿他就以为这位韩先生并非常人,谜底时隔一年揭开了,可见自己当时并没猜错。 那元姐,她又是谁? 徐纪文兀自思索这个问题,日头已到了晌午,莫鼓过来叫他:“调岗了。” 徐纪文连忙跟了上去,到王府议事厅站岗,约莫是林书岚带来了什么重要消息,王府属官都聚在了议事厅,因而他们作为加强守卫的人员,也调了过来。 “要不我去吧,下边几个仪卫舍人也是做熟了的,离了我也没问题。”金越提了声音道。 “金大人万万不可,娘娘世子的安全最为重要,早已吴王手下有武艺高强之辈,直闯王府,劫持内眷,那可就算盘皆输了。”林书岚道。 金越想起了那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听壁人,只好连连叹气。 关于由谁到枣阳领兵作战的问题,始终没有结果。 为了防止吴王也兵分两路,或者忽改方向,各地卫所除了抽调部分兵丁支援枣阳以外,均按兵不动。而犹豫之前楚军倾巢出动,以至于眼下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将领。 林书岚也不由叹气,他刚想说,只好扎紧往南方去寻有战绩指挥使,却一眼瞧见了,刚换上岗位执勤的徐纪文。 “有了!”林书岚眼睛一亮,脱口说道。 “谁人?”众人急问。 林书岚伸出手,向厅门口指去,众人看去,却皆迷惑不已,唯有金越一拍大腿,笑道:“忠勤伯四子!” 他连忙起身,大步朝徐纪文走去,到了徐纪文身前,不及他反应,便拉了他往厅里去。 “众位都认识一下,这位是忠勤伯府的四爷,徐氏纪文。”金越介绍道。 众人皆吃了一惊不说,连徐纪文都被金越搞得晕头转向,虽然自己如今已经不用千方百计的隐姓埋名了,可真的突然就把他老底掏了出来,又是为何? “这位徐四爷年纪轻轻,哪里能领兵?”不禁有人问道。 金越哈哈笑了两声:“据说忠勤伯当年就是十几岁领兵平乱的,先皇还曾数次夸奖,作为他的嫡子,如何不能?”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将军 还是有人颇为质疑:“这…?…领兵不是儿戏,敢问这位徐四爷可曾领过兵?” 徐纪文笑了笑,沉声道:“不才八岁随父兄上战场,十岁曾代父操练兵丁,十三岁亲擒土匪头领,十五岁带兵击杀过近千人的流寇,不知算不算领过兵?”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下一息,有掌声响起,徐纪文望了过去,正是四月未见的元姐的舅舅,以前的韩先生,如今的林大人。 “自古英雄出少年,不知徐四爷可愿去枣阳领兵作战,击杀吴王叛军?” “万死不辞!” 百年之后,世人再追忆大宁王朝,元嘉三十三年那几场著名战役的最后一场――枣阳战役,还不得不惊叹,林书岚洞察先机的速度,徐纪文少年将军的胆识,赵祁威麾下斥候的敏锐。 然而当时战事如何的紧急,局面如何的诡异,对峙如何地胶着,却不是一句两句史书之言所能概括的了。 元嘉三十三年,十一月十日,赵祁威斥候来报,吴军火速洗劫了枣阳边境的一座乡镇,杀人夺粮,惨绝人寰。 次日,徐氏大军主动出击,枣阳战役由此开始。 徐军毕竟是由各卫所抽调兵丁临时组建而成,其中多方势利交错,难以协调,确实令林书岚和徐纪文应对不暇,局面一度失控。 除了最初出其不意的第一场胜仗之外,徐军节节败退,由最初的交战地向南退至阜江已南。 十五日,赵氏斥候来报,说西北方向有五千大军压境,不知是敌是友。 十六日,那五千大军派出使臣,直奔徐氏大营。 出乎意料,此五千兵丁,竟是西安府秦王私兵,携粮草南下,欲助徐军一臂之力。 个中缘由只怕只有曾派人暗中私访过楚王府邸的秦王才能知晓了,然而林徐二人虽不知情,可对方坦诚而来,确实是一股极大的助力。 如此,并入了五千秦军的徐氏大军一改往日颓唐之势,容光焕发,势不可挡。 腊月初五,徐纪文亲率骑兵三千,趁夜直破吴军最后的安身之所,一箭射中吴王乘骑,吴王倒地,随后被擒。 前后持续一月的枣阳战役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皇上下旨林书岚当即押解吴王进京复命。 徐纪文授正四品明威将军,返回武昌,保护王府内眷元宵节后启程来京。 赵祁威升千户,授五品武德将军,镇守襄阳。 而元姐,还不知道这位即将到来的明威将军,正是她的四哥呢。 这日,明威将军返回武昌,城门口人头攒动,众人都想一睹将军之风采。 而元姐,也起了个大早,拉了夏墨等人,来赶这个场子。 吴王被擒后,武昌彻底解除了危机,司徒老夫人以即将去京,要收拾箱笼的名义搬出了楚王府,元姐自然也跟着逃了出去。 楚王府千好万好,终究没有自己家好。 她今日仍旧扮成了男子的扮相,蟹壳青的竹叶箭袖,外罩石青暗花毛褂,蹬了青缎小朝靴,挑了剑眉,要了个临街的雅间,喝茶看热闹。 “还要几时将军能到楼下啊?”也来跟着凑热闹的小贵柯趴在窗前问道。 “还得再过一刻钟吧,那边不是说刚进了汉阳门么?”元姐答道,又指了贵芜:“给贵柯半个小凳子吧,看他垫着脚怪累的。” “姑娘就是体谅人。”贵芜咯咯地笑,去找伙计要了个小杌子来。 贵柯踩着小杌子,看得更起劲了。 元姐拿起方才在隔壁首饰铺子挑的几件首饰,端详起来。 枣阳那边稍了书信过来,说二舅母带着婧姐和林赞,过几日就过来武昌看她了。 元姐想着舅母他们要过来,路过首饰铺子,便给婧姐挑了几朵珠花。 元姐这边左瞧瞧,右看看,贵柯已是喊了起来:“那边有好多人涌过来了,姑娘快看!” ?元姐连忙起身挨了过去。 果真人潮汹涌。先是不计其数的百姓半退半跑地往这边涌过来,接着是一队官兵呵斥清路。 又过了半刻钟,人声越发鼎沸了,高喊“明威将军”的呼声也越发大了。 贵柯激动不已:“来了!来了!” 他话音刚落,元姐就看到远处一个身着金漆山文甲,身前的护心镜在日光下锃亮瓦光,头系红缨,脚蹬短毛皮靴,下骑雪白色高头大马的男子被簇拥着往这边行来了。 “明威将军!”喊声震天,可那人的容貌神情离的太远,元姐看不清楚,只见他目不斜视,继续前行。 “好威风呀!”贵芜不住叹道。 元姐点点头。 人们都说这位明威将军是忠勤伯的嫡子,今年才十七岁,骁勇善战,很有其父之风。这次来武昌,就是保卫王府众人进京的。 十七岁的四品将军,元姐当真没见过,约莫就和十六岁的举人舅舅一样稀罕吧。而且他不光稀罕,还是守卫了武昌城的大恩人,武昌百姓如此拥戴也理所当然了。 不然,谁人敢在当今圣上的潜底大放光彩? 元姐和所有人一样,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位明威将军慢慢行来。 可她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莫不是花了眼,怎么此人有点像郑四哥? 郑四哥据说是被上峰委派出去了做事了,已有一月未曾现身,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元姐按着他往日给的地址联系过一个叫莫鼓的人,那人便是如此说的。 难道自己心里想着四哥,所以才觉得这个明威将军与他很像? 元姐试图解释这个奇怪的事情,可随着楼下明威将军越发靠近,元姐觉得什么理由都没办法说服她了,因为这个明威将军不论是从身形还是从面目来讲,都和四哥太像了,像至元姐觉得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她忽然想起了关于明威将军的传闻,说他去岁曾被吴王招致麾下,可他不忿吴王所作所为,所以假死逃生…?… 她又想起了初次听说四哥的时候,当时他正是被冯老爹从林子里救了出来…?… 他武艺高强,他隐姓埋名,他风度不凡…?… 难道,他真的会是忠勤伯的嫡子,楼下名声大噪的明威将军吗?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赏梅 “明威将军!”楼下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元姐恨不能把整个身子探出窗外,瞧个清楚。 日头照的徐纪文的脸有些发热了,武昌城百姓的热情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脖颈有些僵硬,他微微动了动,眼角却扫见了斜前方茶楼二层的窗子里探出的一张白皙的脸。 他眨了眨眼睛,定睛看了过去。 元儿! 徐纪文惊喜万分,他方才就猜元姐会不会乔装打扮,混到人群里来,心里还有些许担心。 这路上人挤人的,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什么也看不到不说,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可如何是好? 没想到,她还有些聪明,知道找个雅间等着。 徐纪文拍了拍马,又往前行了几米,眼睛却盯着元姐一错不错。 一月不见,不知道她想没想自己。 他还记得在奔赴枣阳的路上,林大人问他元姐近况的事,他那时才想起来,自己走得有多么匆忙,竟然没给元姐再说上一句半句。 起初战败连连,他痛苦焦灼之余也会想,假如哪日兵败如山倒,他会不会就从此再也见不到元姐了?也许上一次翻窗而入,便是他们最后的相见了。 后来战事有了转机,他又想,皇上会不会等战事结束,立即招他进京,那么,他再见元姐时,元姐会不会忘了他? 徐纪文看着楼上的元姐,纷乱的思绪涌上心头,而元姐脸上的目瞪口呆的神情也分毫不差地落到他的眼眸里。 她怎么这般模样? 徐纪文不禁疑惑,下一瞬,他幡然醒悟。她,还不知道她的四哥就是如今这个明威将军吧。 他眯起眼睛,朝她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落到元姐眼里,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是四哥么?是四哥么?是么? 一声轻笑打断了元姐内心疑问,她侧过头朝着笑声源头望去,却发现隔壁窗子,探出了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脸庞。 原来是戚棠。 她顺着戚棠的目光看去,又见那明威将军朝着她们这里弯了嘴角。 原来他是在看着戚棠展露笑颜呀。 元姐心里有一丝失落划过,瞬间又平复了心情。 忠勤伯府和清宁伯府同是京都贵勋,他和戚棠认识才合情合理。自己当真是傻了,怎么会想成四哥?不过是长得像罢了。 她瞬间没了看热闹的兴致,低头转身,坐回了桌前。 有风吹起她披散的青丝,而她落寞的转身,却让马上的徐纪文看了个清楚。 元儿怎么了?不愿与他相见么?是怨他不告而别?还是怨他未曾吐露身世? 队伍很快行过了元姐所在的茶楼下方,而徐纪文却再也没能在那扇窗前瞧见她一眼,连青丝也没有。 王府里开了庆功宴,徐纪文被金越等人灌酒灌到倒地不起,而他原本夜里去看一看元姐的打算,却落了空。 酒醒已是日上三竿,徐纪文揉了揉如同灌铅一般的头,心里想着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没有做。 什么事呢? 他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有人推门进来,是他从枣阳带回来的卫兵康益。 康益见他醒了,说道:“将军,外边有个三个王府护卫说认识将军,想要见上一面。” 定是莫鼓和旁氏兄弟,徐纪文毫不犹豫:“快请他们进来。” 旁小六率先跳了进来,见徐纪文正在床前提靴子,叫道:“四哥!你竟然是忠勤伯的儿子!厉害了!” 徐纪文听他快言快语,哈哈大笑,后面莫鼓和旁小五也快步走了进来。 时隔一月再见,除了旁小六,那二人都不知说着什么好。还是小六提醒莫鼓道:“你不是说有人来寻过四哥么?” “对,对,有人来寻过。”莫鼓想了起来。 徐纪文一时摸不清楚,问道:“何人?” “一个三十上下的仆妇,姓李,说是你的故人,来过两次呢。”莫鼓答道。 徐纪文想了想,猛然想了起来:“莫不是李二婶?” “倒不知道叫个什么,只那妇人高高瘦瘦的,说话声儿也不大。”莫鼓也就知道这些了。 徐纪文一拍大腿,定是李二婶无疑! 他说他方才酒醒觉得忘了什么事,原来把去看元姐的事忘了。 待到送走了莫鼓他们,他便匆匆洗漱,换了身干净衣裳,往松融阁去了。 毕竟是内宅,而他也不再是护卫身份,所以没敢声张,偷摸地去了。 然而,松融阁却人去楼空,除了把门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之外,半个人影也无。 “莫不是回家去了?”徐纪文惊讶,又往一旁的司徒老夫人住的竹温轩探了一番,同样空当无人。 “看样真的回家去了,那倒也好,王府内院毕竟不便。”他想。 他正准备从竹温轩后门的梅花丛绕行返回前院,却听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四哥?” 一瞬间,他以为元姐来了,兴致勃勃地转头看去,却见红梅丛里,戚棠眉目含笑地望着他。 笑容敛尽,徐纪文规矩行礼回道:“戚姑娘。” 戚棠见他不复方才笑意,心存疑惑,再细看他的面容,好似在哪见过。 她在京里虽不曾和徐纪文见过面,可两家也算交好,昨日街边他还朝自己展露笑颜,今日她叫一声“徐四哥”,却不知他又为何这般紧守礼仪呢? 戚棠心里冒出些许不快,却面上不露,只笑问道:“四哥怎地到这儿来了?” 说辞徐纪文早已准备好了,回道:“在下原在此处当过差,今日想起一物找不到了,便过来寻一寻。” 在府里当过差? 戚棠忽地想了起来,她在别院回程时见过他的,她就说,当时那个侍卫怎么那般气宇不凡。自己果然没看走了眼,忠勤伯的嫡子,气宇平凡才是奇怪呢。 可徐纪文的话,戚棠却将信将疑。 这附近除了空出来的竹温轩外,就是多年不曾住人的梅芳斋,他来这里也就能遇见突发奇想过来折梅插瓶的她了,不然此处能有何人? 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她点了点头,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的徐纪文,心里不由生出点点欢喜,这样的少年英才,可遇而不可求吧。 于是她一双妙目含笑望着少年将军,道:“既然和四哥有缘,不如一同赏梅?” ------------ 第一百五十章 再见 点点红梅,香气弥散,虽无踏雪,却也寻梅。 更不必说还有娇俏少女相邀,一般人,怕是不会拒绝。 偏偏徐纪文满心满眼对这美景佳人视而不见,戚棠眉目传情却如对牛弹琴,可叹。 “在下不过是来寻物,此番闯入内宅已是失礼,再不便久留,告辞。” 徐纪文语罢,又施一礼,不等戚棠挽留,转身火速离去。 留下红梅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戚棠扑哧一笑,望着一旁的芳菲问道:“倒比那些花言巧语的读书人有些意思,姐姐说是么?” 芳菲约莫懂得了戚棠的意思,随道:“约莫带兵领将之人都是这样的,男儿气更重些,不善言词。” 戚棠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折了一支红梅,便俏生生地回去了。 古玖街韩府,门匾早已变成了林府。门前有人敲门,不过一会儿李二叔便得了消息,说是圣上亲封的明威将军上府来了。 他慌手慌脚地迎了过去,之见那将军却不是去岁冯老爹所救的郑牧,又是谁? 他毕竟比元姐岁数大,经得事也多,过了最初一息的惊诧,便回复了平日里的稳重模样,朝徐纪文恭敬行礼。 然而李二叔却满腹狐疑。他来自家府上做甚?老爷不在家,他难道不知道? 李二叔正思忖着怎么开口,那边徐纪文已是先道:“林大人去京之前,托我照看你家姑娘,有几句话须得当面嘱咐。” 原来如此。 李二叔恍然大悟,可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老爷有个什么事要通过这位徐四爷亲口嘱咐姑娘呢?怎地不来书信,或者让枣阳二老爷那边传话? 不过在明威将军面前,李二叔不敢言语,请了他去厅里奉茶,又叫人去把元姐叫了过去。 元姐正在房中收拾东西,二舅母那边有消息传来,说是今明就到,她这儿正四处清扫屋子,迎接她们呢。 李二婶匆匆掀了帘子进来,元姐立时一喜:“可是舅母他们到了?” 李二婶连忙摆手:“不是的,姑娘,明威将军来了,说是替老爷给您传话的。” “啊?!”元姐吓了一跳。 不等她反应,李二婶赶紧叫了春霞,手脚麻利地替她理了头发,又换了身出客的衣裳,拥着她往厅里去了。 昨日关于明威将军的猜测又泛了出来,让元姐不由又是期待又是紧张,日光照的她的脸颊有些泛红,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春霞撩了帘子,元姐一眼就瞧见了座上正端了青花瓷茶盅饮茶的徐纪文。 她矮身行礼,叫了声“将军”。 该叫“四哥”的叫了“将军”,而方才该喊“将军”的,却喊了“四哥”。 徐纪文心里不住有些酸涩难忍。 有月余没细细地打量她了。 此时见她穿着件镶毛边银红色撒花袄子并粉色暗花马面裙,头上只清清爽爽簪了两朵珍珠花簪,乖乖巧巧地福了身,又想起那夜拥她入怀的情景,一颗心不免有些碰碰乱跳。 元姐行了礼,坐到了厅堂的另一边,与徐纪文隔着青石地板,身后站着目不斜视的春霞,规规矩矩,一言不发。 这样子可不是他徐四爷心里想象的见面,即便他的元儿不会乳燕投林般地飞扑到他身前,可也会笑语宴宴,目光流转地看着他,问候他呀。 怎地这些情形一个也无,难道她还不识得自己? 徐纪文地眼光在元姐身上绕了一圈,看看她身后的春霞,觉得有些碍眼,略有不快。 而春霞虽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的青砖,可周遭却有压迫之感袭来,她不由抬了抬眼帘,正看见那明威将军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这是何意? 春霞不太明白,可压迫感却使她想即刻离开此地,但是姑娘还在这里,她怎么能留姑娘一个人会见外男呢? 春霞咽了口吐沫,如老僧入定,站住不动。 还没见过这般没眼力的丫鬟,徐纪文心里冷哼一声,转念一想,又觉得她倒是个忠仆,倒也敬佩,遂直接开门见山了。 “一月不见,便不识得我了?哎,人走茶凉啊!”徐纪文盯着元姐,假装感叹问道。 此话一出,元姐眼里瞬间聚满了光亮,她瞪着如水双眸,看着徐纪文,脸上的惊喜不禁流露出来,试探着喊道:“可是四哥?!” 徐纪文呵呵笑:“不然呢?” 连春霞也吓了一跳,她就说这人怎么又几分眼熟,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同从光化来的郑牧! 元姐已是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地越过厅堂停在徐纪文身前,歪了头打量他。 只见他穿着滚蓝边绛紫色起花锦缎长袄,腰间坠了一块古朴石佩,模样与往日再无不同,可通身的气派却更盛往日。 元姐看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徐纪文呵呵笑了起来:“点头做甚?” “气派!”元姐眼睛亮亮地,赞道。 徐纪文仰头哈哈大笑。 春霞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姑娘竟然和这人这般亲近? 徐纪文笑过,眼角扫见春霞还杵在那,朝她挥了挥手:“下去吧。” 春霞一愣,心想这人怎地还反客为主,不由看向元姐,却见元姐并无异议,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她有心想劝上一句,可那变身明威将军的郑牧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吓得她把劝说的话忘了,赶紧退了出去。 春霞一走,徐纪文正如孙猴子离了五行山,浑身舒坦。 内心蠢蠢欲动,手上已经表现了出来。 他一把拉住了元姐的纤细的小手,恨不能将她拦腰抱起放在腿上,可理智却让他不得不强忍着说道:“别站着,快坐。” 元姐顺势坐到了他的下首,笑盈盈地继续打量他 “怎地瘦了?” 这句却不是从元姐嘴里吐出来的,而是徐纪文。 怎能不瘦? 舅舅并二舅舅一家都在战争地枣阳,只留她一人没日没夜地求神拜佛,往日里经常来看她的四哥也莫名消失,她每日睁开眼就是想知道有没有哪个消息传来,盼着是好的,有怕是坏的。 如此直到战事了结,原本就有些要抽条的元姐,这一次完全瘦了下来,吓得李二婶除了劝她吃饭,就是劝她吃饭。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漫漫 抽了条的元姐越发地像个大姑娘了,虽然外面穿着袄子,可也能隐约瞧见盈盈一握地腰身,柔柔软软的,像三月里的嫩绿的柳条,随着风摆动。 “呵呵,都说瘦了呢,偏我自己没觉得。不过我看着四哥也瘦了,定是打仗累的吧?”元姐歪了头问她,忽地又想起舅舅来了:“不知道舅舅瘦没瘦……” 徐纪文听着心里颇有感触,什么时候元姐也能随时随地想起他来就好了。 “好啦,林大人一点都没瘦,你放心吧。倒是你自己,可有什么想吃的,说来四哥去给你买。” 元姐歪着头想了一会:“也没什么,最近胃口都不怎么好。” 听说她胃口不好,徐纪文有些着急:“可是又犯胃病了,请大夫看了么?” “没,没犯胃病,好着呢,就是不想吃饭罢了。”元姐连忙解释。 徐纪文还是板了脸:“不想吃饭还是胃病闹得,不行,还得看看大夫。” 他刚想张口喊了春霞进来,让她这会儿就去请人,却发现他还没出声,春霞便掀了帘子进来了。 “姑娘,二夫人他们到了!” “舅母到了!太好了!”元姐一听,起了身就要跑,忽地又想起四哥还在厅里,一时定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还是徐纪文看出了她的纠结,笑道:“既然长辈来了,理应前去拜见,走吧。” 言罢,他起身掸了掸衣襟,往外去了。 “哎!”元姐欢天喜地地应了,跟上去。 徐纪文虽然还想和元姐两个人多说几句话,可人家舅母来了,还是枣阳县丞林大人一家,他也识得,怎么能不去呢? 他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厅堂,那边一大群人也绕了影壁过来了。 徐纪文一眼就瞧见了笑眯眯跟在后面的赵祁威,不由惊道:“赵兄?” 赵祁威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徐纪文,也甚是惊讶:“将军也在?” 二人相互惊讶不说,其余众人也都迷迷糊糊弄不清楚。还是安氏示意儿子过来依次介绍,众人才各自说明来意,相互见了礼,往厅堂奉茶去了。 安氏方才刚从影壁转过来,就一眼瞧见了徐纪文和元姐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心里还思忖,这徐将军不知为何在此不说,怎地还一副主人模样,倒把元姐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揽在后边。 如今再看他眼神时不时就往元姐身上转,竟是和赵祁威时不时地瞧上几眼婧姐一模一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氏心里暗自乐和,再看儿子和两个少年将军谈天说地,婧姐和元姐拉着手说悄悄话,心里觉得,再没什么更心满意足的了。 婧姐朝赵祁威的方向努努嘴,哼了一声:“再没有比他更像个狗皮膏药的了。知道我们从襄阳坐船,竟一路追了过来,说要顺路去武昌府报备上任的事儿。跟来了不说,如今到了武昌,还跟着往家里跑,你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人,来干什么?” 元姐听婧姐这么一说,也觉得赵祁威有点怪:“兴许是表哥留得他?” “就算是人家留他,也不过就是客气客气,偏他当真!”婧姐说着,又朝赵祁威哼了一句。 赵祁威听见了这句“哼”,嘴角抽了抽。 婧姐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他上门她要“哼”,告辞她要“哼”,说话她要“哼”,谈笑还是要“哼”。 她私底下喊他“鬼百户”,他还想叫她“哼姑娘”呢! 不过他如今已经从林书岳和安氏那里过了明路了,待他们从武昌回去,他便上门提亲。他可以想象,婧姐定会惊地跳起来! 赵祁威心中暗笑,再看对面的徐纪文眼睛也向那边瞟,心里跟明镜似的。说不准,他以后就不用喊徐纪文“将军”了,要称一声“姐夫”。 想到这儿,赵祁威不由苦笑,谁让他们家里,婧姐最小呢? 众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会话,安氏又张罗着吃了晚饭,终于徐赵二人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安氏不动声色地找了个借口,让林赞带着两个妹妹去送送人家。 偏婧姐不依,还有说辞:“外边冷着呢,送来送去地,冻着了千户怎么办?人家还要报备呢。” 赵祁威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都没把婧姐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安氏和林赞也都见怪不怪了,可一旁的徐纪文和元姐却吃了一惊。 这半天的功夫,徐纪文也能猜出赵祁威和林家的关系了,可林家小妹这般不给赵祁威面子却是他没料到的。再看赵祁威却仍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不气不说,还有点点笑意在眼睛里闪现。让徐纪文看得啧啧称奇。 元姐也是惊叹不已。她还不知道这个弱冠之年的千户要成她的妹夫了,只听婧姐话里有话,就连忙朝赵祁威看去,见他不羞不恼,放了心的同时,也觉得婧姐实在忒般胆大,自己过会儿定要问问舅母,婧姐这是怎么了。 婧姐不去送人,元姐还是要去送的。 一来,她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主家,无论如何,要拿出主人的款儿来。二来,四哥专门来看她,她自然要去送送的四哥的。 徐纪文见她跟了出来,心里喜滋滋的同时,又觉得就像林家小妹说的,外边太冷,怕冻着了元姐,心里有些舍不得。 “你快回去吧,外边多冷啊。”徐纪文忍不住道。 “没事的,四哥。”元姐不以为意,方才老在屋里,她还觉得热呢。 赵祁威看着羡慕不已,心想,元姐毕竟比婧姐大上两岁,知事多了,不像婧姐,还一窍不通呢。 出了林家的门,徐纪文和赵祁威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意碰上彼此的目光,二人倒是相视一笑。 “赵兄可是十拿九稳了?”徐纪文笑问道。 赵祁威想了想,摇了摇头:“路漫漫其修远兮。” “何也?” “情窦未开。” 徐纪文的笑声惊起了路边树上停着鸟。 “将军呢?”赵祁威见他大笑,也问道。 “约莫比你强些吧。”话虽谦虚,可话语里却透露这不容错识的胸有成竹。 赵祁威不知,他哪里来的底气。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翻案 徐纪回到了王府外院的蒲藤院,那是王妃专门拨给他的住所,坐到暗八仙稳红木圈椅上,眯起眼睛回想方才在林家的一点一滴,忽地有个问题涌上了他的心头――元姐是谁。 从他认识元姐时起,他便知道这个小姑娘是韩先生的外甥女,而关于她的父母,只说早就没了。 后来,元姐对他而言,也不再是韩先生的外甥女了,她就是她,变成了他的元儿,至于她的身份,他未曾注意过。 如今,韩先生成了林书岚,他也变回了徐纪文,那元姐呢?她又会成为谁呢? 或者,她与林书岚也不再是舅甥关系,那她会不会回到自己家里去呢? 徐纪文一想到这,就一个激灵,要是元姐忽地消失了,可他去哪儿寻? 他又摇了摇头,至少林家知道元姐会去哪里,至少他还可以去林家打探元姐的消息。 可他还是觉得别扭,他与元姐,为什么非要通过林家才能联系呢,难道他们就不能有自己的联系? 是了,除非自己与元姐定了亲,否则,他有什么资格知道元姐的一举一动呢? 徐纪文忽然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什么时候才能向林家提亲? 林家?可如果元姐不是林家的人呢?她的事情,又是由谁说了算? 徐纪文抬起手,碰碰砸了了几下自己的额头。元姐究竟是谁,他还不知道呢! “康益!”徐纪文立即喊道。 康益赶紧应声而入:“将军有什么吩咐?” “快把林家的事查个清楚,尤其是古玖街林府的两位主子,事无巨细,全都报来。” “是!” 一夜胡思乱想,徐纪文第二日却没有精神不济,他早早地起了身去走了两趟拳,活动活动筋骨。 满身是汗地回到房里,康益已经在了。 “将军,都弄清楚了。” 徐纪文一听,眼睛一亮:“快说。” “本来昨儿夜里属下去查,还有些不清楚,可今儿一早,正遇上几个幕僚先生说话,正说道皇上如今正下令彻查当年靳赋毅靳御史一案呢,属下跟过去一听,没想到这林家的事儿就也跟着一清二楚的了。”康益得意道。 “靳御史?”徐纪文有些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也不知道他和林家有什么关系,只好示意康益快速说来。 康益得了令,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便把林靳两家的事前前后后,娓娓道来。 康益说完话,已有服侍的人把徐纪文的早膳送了过来。 一碗金黄浇汁的干豆面,一碟红绿相间的辣子酸豆角,两屉热腾腾的白面包子,一盘清透明亮的凉拌鱼皮,再并上鸭肉春饼,八宝稀粥,徐纪文这一顿早膳不可谓不是尽善尽美,比之在山林里吃糠咽菜,简直如天上人间之别。 可他却连筷子都不去动,只干坐在红木圈椅上魂不守舍,满脸愁容。 距离蒲藤院不远处的茯苓轩里,同样听说皇上下旨彻查靳御史案的戚朗,不停地用手咚咚咚地叩在案上,过了一会儿,忽地站起身来:“彭远,我们去古玖街!” “少爷,可是去林府?”彭远迟疑着问道。 戚朗听着他问,却生了气:“你不必劝我,我非去不可!” 他说着跺了脚,拔腿就往外走。 彭远也顾不上说些别的了,赶紧喊道:“少爷别去了,娘娘已经召了林家人进府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戚朗又惊又喜,不忘瞪了彭远一眼:“那我们这就去正院!” 彭远无语,赶紧跟了上去。 章长史府上,张灯结彩的,喜气洋洋。 约莫是一直辅佐的王爷荣登大宝,再加上自家刚刚添了个小孙子,又是佳节临近,怎么能不热闹热闹呢? 丽姐坐在章琳琳房里端着一个缠枝牡丹的青花瓷杯细细地品茶,外间有脚步声传来,丽姐听着,连忙放了杯子站起身来。 “娘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打发小丫鬟传话便是。”章琳琳上前几步搂了章夫人的胳膊,拉了她落座。 丽姐甜甜地喊了声“夫人”,行了礼,才复又坐下。 章夫人夸了丽姐一句,又拉着章琳琳问了些细碎的事务,便正了脸色,让章琳琳落了座,说要吩咐一件正经事。 丽姐有些迷惑,没想到章夫人竟完全没有避了她说话意思,而且看起来,还是要说与她二人一同知晓。 丽姐兀自迷惑,章夫人已是正色说道:“我常听琳琳说道林大人的外甥女,说是个年岁与你们相仿的姑娘家。既是年龄相仿,便要多多走动才是,你们二人千万莫要只顾着自家玩耍,把人家晾在一旁了。”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不光丽姐大吃一惊,连章琳琳也摸不着头脑。 “娘怎么想起她了?”章琳琳问道。 章夫人看了女儿一眼,道:“什么她不她的,人家有名有姓,是靳御史的女儿,要叫她靳姑娘。” “啊?夫人不是说的谢元么?怎么成御史的女儿了?”丽姐忍不住了,急急问道。 章夫人笑了两声,道:“正是这个元儿姑娘呢。如今皇上要替靳御史翻案了,那他女儿还用得着隐姓埋名?”说着又专门看了章琳琳一眼:“定要好生与人家相处。” 章夫人告诫的眼神,惹得章琳琳心有不快,直言问道:“从没听说过什么靳御史,想必官位也是不高吧。” 丽姐在心里使劲点头,定是没有长史家的门楣高! 只她当真没想到,元姐竟是个有来头的,还是官家女,这样的事情颠覆了丽姐的认知,她拼命想从章夫人嘴里听到一个“是”字。 而章夫人却摇了摇头:“你们小,还不懂,这与官位高低并不相干。靳御史乃是为了替清宁伯老伯爷,也就是皇后娘娘的祖父仗义执言,才受人诬陷。现在皇上要替他撑腰了,也定会善待他的遗女,说不定还会封赏与她。你们姐妹俩,再不许当着那姑娘的面乱说话了,要想对待戚家的棠姑娘一样和善才好。” 章夫人说完这话,就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婆子有事回禀,章夫人便抬脚走了,只留丽姐和章琳琳仍在震惊之中,难以置信。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本名 安氏带着元姐和婧姐进了王府正院的大门,戚茉如就迎了过来。 “夫人来了,娘娘在厅里等着呢。”戚茉如看着安氏慈和的面容,元姐和婧姐一个清秀大方,一个活泼灵动,复又想起林书岚的卓越风姿,心里直感慨,林氏一门终于不用在低着头做人了,这样的容貌品行,早就该光耀门楣了。 思索间,戚朗也跟了过来。 他早早就过来请安了,可请了安却一直粘在正院,哪都不去。戚茉如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都随了他去。 戚朗先给安氏行了礼,又给元姐和婧姐行了礼,二人还了他。 他才小心地看着元姐道:“元儿妹妹最近好不好,在家习不习惯?” 元姐刚想点头答她,婧姐在一旁却扑哧一笑。 元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戚朗却似乎懂了婧姐为何而笑,脸上由不得有些烧了起来。 也是,哪有问人家在自己家住的习不习惯的。 若只元姐在这儿,这话问得怪些也就算了,元姐一向不把人口误当一回事,可婧姐却是个鬼机灵,偏偏又不遮不掩地笑了出来,戚朗哪里能不羞呢? 这个耽误的功夫,一行人已经到了厅堂前面,面对着日后的皇后娘娘,众人也不再说笑喧哗,规规矩矩地各司其职了。 女眷说话,再没戚朗的份儿。虽然他想再和元姐多说几句,可却没了机会。 戚棠随皇后见过安氏三人,无心应酬,便退了出来,正巧见自己哥哥还呆立在廊下,心里不由嫌弃莫名。 “哥哥在这儿做甚?怪冷的。”她道。 戚朗没回她,只问道:“娘娘说完话了没?” 戚棠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更是厌弃了他:“娘娘说没说完话和哥哥有什么关系!” “你……棠儿你如今越发没大没小了。”戚朗皱着眉头望着她。 戚棠听了这话,气得直想跺脚,可她知道自己哥哥吃软不吃硬,只好忍了这口气,说道:“是棠儿不对,哥哥莫急,只我方才听娘娘的意思,午间要留饭呢,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了。” 戚朗一听,更是眉头紧锁,又往厅里瞧了几眼,尽管什么也瞧不到。 “算了,那我先回去了。”戚朗低头道,忽地又想起方才言语训斥了妹妹,心里有些不落忍,道:“也不怪棠儿,是哥哥不好,这里风大,你也进屋去吧。” 戚棠见他不再呆傻,松了口气,甜声应了。 可她心里却琢磨开来。 哥哥每每遇上关于那元姐的事情,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冷言冷语,六亲不认,而离了她,却立即回复了清明。 由此可见,那元姐不知有什么妖力,把哥哥迷得团团转,幸好她如今不在王府住着了,而过了年他们就回京城去了。京城里有母亲坐镇,量那元姐也不敢乱来。 直到安氏带着两个小姑娘谢了娘娘的赏赐出了王府,戚朗都没能再见上元姐一回。 元姐回府用了饭,又拉着婧姐睡了个午觉,这边刚醒,秋云就过来了,说林赞要带两个妹妹上街呢,让她们赶紧收拾收拾。 婧姐一听,欢喜地叫了起来,立即折腾着就要下床,可手忙脚乱之际,却一下子撞到了雕花拔步床上,“哎呦”一声直呼痛。 元姐见她额头上还擦破了点油漆,说她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赶紧拿了药膏与她擦上,又道:“要不今儿就不出去了,你看你这额头还有点红肿呢。”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来武昌的!红肿点儿也没事,反正我也看不着。”婧姐说着,已经找了衣裳穿了,忽地又想起来一事。 “姐姐,要不我们换了男装吧,那岂不是便利?” 元姐一听,捂了嘴笑:“就知道你来这一招,衣裳都给你备下了。” 婧姐又高兴地手舞足蹈,元姐连忙拉了她:“可莫要再碰着了。” 待到她们收拾好了出去,林赞一看,好好的妹妹又成了两个弟弟,倒是没叹气,他早就猜到了。 这样也好,不然让他带着妹妹去见徐纪文和赵祁威,他还真有点莫名的尴尬。如此换了男装,大家心照不宣,他也能掩耳盗铃了。 真不知道,娘怎么会一听说他要上街与那二人会面,就让他带着妹妹的。 这边出了林府的大门没多远,徐纪文和赵祁威已经在路口等着了。 忽地瞧见林赞带了两个娇俏的小兄弟,那二人俱是眼睛一亮,射出光来。 五人果然心照不宣,只说是林赞的两个远房表弟,走到一起,倒也无妨。 徐纪文看着元姐又穿了迎他那日的一身衣裳,还特意挑了眉毛,颇有几分英姿,倒也心生欢喜。 可他一想起今早的听闻,想起今次他就是为了此事才拉了林赞出来,再看元姐时,又觉得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忽地心中一痛,眼光也变得深邃起来,脚下不着痕迹地元姐身边靠去。 “元儿。”他喊她道。 元姐抽过方才打量路边小摊的目光,朝徐纪文看了一眼,甜甜地笑了,低声叫了句“四哥” 。 她这乖巧模样,让徐纪文的心,又软成了一滩水,想起她原本的名字,不由在心里反反复复默念了几遍。 “靳湘元。”他又喊她。 这个元姐印象里从来都没人叫过的名字,突然出现在她耳边,着实让她怔了一下。 她迟疑道:“四哥?” 忽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小手,她睁着一双分明的眼睛迷惑地看向徐纪文,只听他道:“我都知道了。” 元姐忽然眼眶有些湿润,第一次,她感到了恢名复姓的那种磊落,那种广阔,那种归属。 靳湘元,一个差点被她自己忘却的名字,一个让她觉得可以不被提起的名字,一个深深地压在她心底十年的名字,就这样被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轻声叫了出来。 元姐想忍着泪水,朝徐纪文报以感激的笑,可嘴角还没弯上去,泪珠却纷纷落了下来。 它们划过她粉嫩温润的脸颊,没有像意料中那般重重地砸到地上,却落进了一只略带薄茧的男子的手心里。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长大 “额头怎么了?”赵祁威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林赞一愣,方才赵祁威还跟他说起在武昌报备的事情,怎么忽然插了句这话? 这哪里跟哪里? 林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疑惑地望向赵祁威,却见他并未看着自己,却盯住了一旁摆弄泥人的婧姐。 林赞这才想了起来,婧姐今日,可不正是碰红了头么? 他失笑,只好道:“方才出门,太着急了,碰到了床柱上,已经擦了药了。” 赵祁威听说婧姐是急着出门玩耍才碰伤的,心里止不住叹气。她还当真是个孩童脾性,一点儿都没长大。 有林赞在这儿,他只好点点头撇开了话题,心里却想着回头定要弄些秘制配方的玉容膏给她备着才行。 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就到了预先定下的茶楼。 街上一阵马蹄声扬了起来,众人皆回头望去,正见一个白衣公子迎面纵马而来,到了众人身侧,利落下马,朝着徐纪文喊到:“叫我好找!” 众人纷纷朝徐纪文看去,却见他一脸惊喜,对那人笑道:“提前到了?我以为还得明日呢!” 他说完,复又想起众人还不认识,便赶紧介绍道:“这是襄阳李氏的李五爷,李光凡,是我兄弟。” 众人又是一番契阔,徐纪文一一介绍了,待到元姐和婧姐,他只是一笔带过,说是林赞的两个表弟,便罢了,他可不想李光凡盯着元姐看个没完。 李光凡一下认识这么多人,眉开眼笑。 自徐纪文走了之后,他祖父看他看得越发紧了,非得让他考个功名才算完,要不是嫁到武昌的三房四姐生了个儿子,他们做舅舅的要送满月礼,不然他哪里能跑的出来? 高兴之余,他大手一挥:“我请几位去明夜楼吧,那的宴席听说极好,听曲听书也都是便宜,不比这个茶楼来的热闹?” 徐纪文一听他又要胡来,那明夜楼可是个有名的销金窟,玩的花样只有你没听说过的,没有他没有的,他们带着元姐和婧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徐纪文连忙就要摆手推掉,只听婧姐已拍手是乐道:“好啊!好啊!早就不想来什么劳什子茶馆喝茶了!” 徐纪文倒抽一口气,随即看到林赞一副恨不得捂了婧姐嘴的模样,又是想笑,再看向赵祁威,见他叹着气苦笑不已,只觉得平日里元姐当真十分乖巧了,若她也想婧姐一般整日里奇思妙想,口无遮拦,估计自己可有的头疼了。 他想着元姐,就朝她瞧去。 元姐听说有说书的,哪里还能不动心呢?不过是不像婧姐一般直接嚷了出来便罢了,可她难掩期寄地看着李光凡,那眼神却也是直愣愣地。 徐纪文一看,果然还是他想的太好了,元姐就是个看起来乖巧,实际上也不比婧姐安静到哪里去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拦个彻底,只盯着李光凡道:“明夜楼哪一日不是水泄不通的,我们人多,定是没了位置,改日再去吧。我倒听说过一个也不错的,人少些,离这也不远,往那去也是一样的,走吧。” 众人听了,倒没什么异议,只婧姐微微撇了嘴,被赵祁威瞧了个正着。他想,过几日回了襄阳,若是说上几处玩乐之地,不知道婧姐会不会拉着林赞跟了他去。 徐纪文带的这个地方果真不错,四个男子高谈阔论,元姐和婧姐叫了个说书的听书,各玩各的,好不快活。 待到晚间,李光凡自是喝的晕头醉脑,徐纪文一看,哪里还能丢了他送元姐他们回去,只好托了赵祁威相送,又好生瞧了元姐几眼。见她跟着喝了两杯薄酒,面色微酡,可以一双眼睛却清亮照人,放下心来,架着李光凡往自己那去了。 又过了两日,眼看腊月也过了多半了,安氏算算日子,觉得再不便久留。又知元姐过了年要随王府众人回京,也不好叫了她一同回去枣阳,只好再三叮嘱她照看好自己,又说到等四月里林婷成亲京城再见,便带着一双儿女走了。 元姐送走了二舅母和表哥表妹,刚回到家中,便觉得腹痛难忍,一股热流从下面冲了出来,连灰白在一旁撒娇都来不及抱了。 元姐吓得赶紧拉了春霞,直道:“春霞姐姐,我肚子疼的厉害!哎呦!” 元姐说着,腿脚一软,整个人往床上倒去。 春霞也被她吓了一跳,刚想叫人,可抬眼正巧见元姐今日上身的那条缠枝莲纹的嫩柳色棉裙后面红斑点点,心中一下通透过来,高兴地拍手笑道:“哎哟,我们姑娘这是长大了,来了癸水了。” 元姐听着,想了起来。小娘子家好似都要来这个的,或早或晚,她之前就听秋云和春霞说起过此事,难道今日轮上了自己? “可是真的?那我怎地腹痛这般厉害?不是别的病症?”元姐忍着疼问道。 “姑娘约莫是头一回的原因,我和秋云有时也疼,不过都不厉害,不过一会儿就好。”她说着见元姐额头上都疼出了汗,心里有些拿不定:“姑娘且等着,我去叫了李二婶!” 李二婶是伺候过元姐母亲的人,她一看便道无妨,因为元姐母亲当年也是这般。 一碗红糖卧鸡蛋冒着热气端了上来,李二婶喂了元姐喝了,又抱了她在怀里用汤婆子帮她暖肚子,絮絮叨叨说些元姐儿时的事情,不过一会儿,元姐就慢慢地在李二婶怀里睡了过去。 如此一来,元姐几日都出不了门了。虽后几日行动如常,不再腹痛难忍,可李二婶却怕她头一次来红,若是不注意唯恐日后不得舒坦,劝了她在房里看书写字。元姐到觉得无所谓,乐得清闲。 元姐的清闲和章琳琳的忙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此。这两日,正是章琳琳小侄儿的满月酒,章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叫了章琳琳帮把手,也是为她搏个贤名的意思,因而,章琳琳可是跑前跑后,一点儿都不得清闲。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怀抱 章府门前一条街人来如织,这大喜的日子,作为王府第一属臣,日后还不定如何风光的章长史府,自然得了武昌人的青眼。 丽姐自不能错过这场热闹,亲亲热热地跟在章琳琳身边打打下手。 章琳琳见她穿了件豆绿色的绣柳叶对襟小袄并上缥色绛紫镶边马面裙,乖乖巧巧地做事,并也不出风头,倒乐得让她作个陪衬。 章琳琳替母亲迎来送往,时不时也让丽姐跟着露个头,可大多还是让她到偏房照看那些夫人太太带来的小姐们。 这些小丫头们可是什么身份都有,上到武昌府知府家的嫡幺女,下到捐了个小官的商户家的庶女,不可谓不是三六九等,纷乱复杂。 丽姐对外只说自己是岳副审理家的外孙女,往日里被她时时挂在嘴边的光化大商户王家嫡长女的身份,早就闭口不提了,来人问了,只说起耕读人家,便岔开话去。 她想着,自己过去当真是坐井观天了,来了这武昌才知道,光化那样的小地方,旁人都是不屑知道的,一个商户家的嫡女,还比不上小官家的庶女。亏她往日还跟似杨芬之流的人一同进学,真真就像是马面裙上沾了块泥巴,恶心人。 而且,姨姥姥都跟娘商量好了,要带她再去京城见见世面。 似元姐那般村姑都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小姐,还从罪臣遗女变成了功臣之后,她丽姐自然不能让她一个孤女小瞧了。 姨姥姥就是比母亲见多识广,她就不提个自己和姨母家三表哥的婚事,只说他们俩并不合拍,又劝了姨母和母亲,让姨母趁着外祖父要势起,把往日攀不上的再相看相看,毕竟,他们可是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近在眼前。 武昌府衙的几个官家小姐要去章家园子里玩耍,章家园子虽然不大,可胜在移步易景,有趣得紧,丽姐问了章琳琳,那边几个夫人也都应了,便带了她们过去玩了。 有丫鬟婆子跟着,丽姐不过是帮着介绍几句景色,也就罢了。几个官家姑娘都不大,八九十岁的样子,丽姐与她们也玩不一起去,待她们围了池子喂鱼,她便留了丫鬟照看,自己抽身往章家三郎的秉院去了。 章家三郎是个庶子,非是章夫人亲生,可他生母是夫人婢女,又从不因为生了儿子作张作乔,章夫人便也容了她们母子了,能因此得个贤名也是好的。 章家三郎娶的是襄阳李家的三房庶女,成亲也有三年了,这才刚生了头一胎。这胎生的时候正逢枣阳战役,章府也不敢声张,没想待到满月却是人间太平了。章长史很高兴,比了嫡孙的谱给这个孩子做满月。李家自然也想跟着沾光,来了不少人。 丽姐想起了那日在襄阳见到的李氏嫡枝的少爷了,他正是李氏三房的人,和章家三奶奶正是亲姐弟,他怎么会不来呢? 那样的气度,那样的英姿,丽姐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碰碰乱跳。往日她只能藏在人堆里抬头仰望,今日她是不是能直视与他了呢? 这样的念头一起,脚下不由自主地就往秉院去了。 她刚到了秉院门前的一丛竹林旁,就听门口有男子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的声音,再细细一听,这人还朝身后说了几句话,那腔调正是张襄阳口音。她心中大喜,略一思索,顿了脚步。 男子的脚步声越发近了,丽姐支着耳朵听着,待到已能从竹林下方的疏影中看到一双黑面暗花毛边短靴时,她忽地眼睛一亮,也一步迈了出去。 毫无意外地,她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丽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上却努力紧绷着笑容,他想起上次那人的一声轻笑,身子先软了软,又往那男子身上靠了几分。 然而,接下来在她头上响起的,却不是那日那声迷人的笑了,而是一声惊呼,还没等丽姐反应过来,她依靠之人竟急急朝后方跳去,全然不顾她正倚在他的身上。 丽姐哪里想到此人会有这般反应,她以为这是一场完美无暇的邂逅呢,却没想到此人的反应全不在她意料之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弄错了人? 丽姐大惊,她惊得不是弄错了人,而是那人力道一撤,她全然没了支撑,身上一轻,整个人已是向前扑去。 “啊!”丽姐惊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毫无意外地和湿漉漉的泥土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胳膊却被一道大力攥住,接着随着那股大力的拉扯,明明越来越近的泥土却陡然越发远了起来,熟悉的轻笑响起,她落进了那个期盼已久的怀抱。 “平六哥!”她抬眼定定地瞧着那人。那人眉目含笑,嘴角上扬,正认真地打量自己,好似有些想不起来她是谁了。 丽姐心里一阵失落,转眼间,李光平已经将她扶了起来,问道:“姑娘是?” “平六哥可是忘了?我和六哥在我姨母家门前见过的,就是凌表哥成亲那日!” 丽姐望着他,略带委屈道。 “哦!看我这记性,原来是王家表妹!失礼,失礼。”李光平笑道。 他说着,想起方才的事情来,回过头说道:“五哥可真不懂怜香惜玉,若是把王家表妹摔着可怎么好?” “谁认识这什么王家表妹?”李光凡见李光平简直不放过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在心里嘀咕道。 可他终究不敢说出来,毕竟若那姑娘摔了,自己确实脱不开干系,只好道:“这位姑娘,对不住了。” 说完,他行了礼,趁着这个什么王姑娘绊住李光平的功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 丽姐听李光平叫那人五哥,转了转眼珠想了想,她这边还没想起来这人是个什么身份,李光平早已看着她含笑开口了。 “这是我五哥,二房的嫡子,最是俊朗神丰,就是有些不懂怜香惜玉,没让表妹受惊吧?” 他这样意有所指地夸赞他人,要是放在从前,丽姐可能听不出来,可她和章琳琳混在一起大半年,那日不听几句话里有话的言语,当即就是一凛,望向李光平道:“这位五表哥当真无趣,没想到竟是平六哥的兄弟,哎。”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勾引 丽姐的这番说辞,彻底激起了李光平的兴致。 起初,他早就发现了竹林后面闪动的人影,不过不言不语,静观其变。 然后,待李光凡走到那竹林跟前,那后边之人竟一步闪了出来,两两相撞。李光平一看,竟是个大姑娘,心里不由冷笑连连,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人,还有人使尽心机往上贴。 接着,没想到他的好五哥竟然丝毫不领情,一个纵身跳到了一旁,好好的才子佳人的邂逅,那姑娘竟然瞬间要吃了泥。 不过,他李光平却要大显身手了,他一把拉住那姑娘的臂膀,将她救了回来。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那人居然认识他,竟是王家的小姐,岳家的外孙女。而她,却眼睛里闪着光芒地看着自己,一错不错,反倒对李光凡不感兴趣。 难倒她不是费尽心机往李光凡身上贴么,怎么转眼对自己莫名好感? 他不信,言语试探,可这王姑娘竟然不知先前撞上的是谁?而且,竟是觉得处处胜他一筹的李光凡比不上他。 当真有趣。 “这话怎么说的?王家表妹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个庶子,根本不能够得上嫡子一根手指。”李光平假意叹道。 丽姐一听,倒有些怔住,她只想着是嫡枝的三房少爷,却忘了,嫡枝里面也有嫡庶之分。而她朝思暮想之人竟然是她平日里看不上的庶出,而那个不领情的呆傻之人,才是嫡枝嫡出。 可她看着李光平寥落的轻叹,低垂的眼帘,心里不由酸涩起来,她说出了自己从不曾这样想过的话:“平六哥这般说辞倒令人心寒,在我眼里,平六哥却比那五哥不知强上多少,庶子又如何?远的不说,且说这楚王府的主人,如今的天子,难道是皇后所出?” 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胆大妄为,连李光平听了都吓了一跳,可他看着丽姐那浑然不觉的眼神,倒觉得她是真心劝了自己,真心不嫌弃自己。 难道她中意自己? 李光平都想笑出声来了,他没想到,会有人舍了李光凡而中意他。 他眼睛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再看丽姐时,倒觉得这个姑娘不大一般。 可那又怎样,她再是岳副审理的外孙女,也是庶出之女所生,也是不折不扣的乡绅女。若是楚王没有荣登大宝,谁会看得上她呢,即便她外家势起,她也不过勉强够得上李氏嫡枝的门楣罢了。 他本就是个庶子了,再娶乡绅之女做嫡妻,那他的后人,还不是要在李光凡之下生活?那他这些年挣来抢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这并不耽误他感受着来自一个妙龄姑娘的爱慕之情。 “表妹当真如此想?”他假做惊喜,望向丽姐。 “如何不真?”丽姐反问,忽地又想起自己的心意,大着胆子说道:“英雄不问出处,难道平六哥介意我是商户之女?” 李光平差点又笑了出来,这王姑娘当真有意思的紧,都把自己的出身揭出来了,他哪能再说一个不字? 李光平连连摆手,道:“表妹既然看得起,我李光平自当不再顾影自怜,定奋发图强,以报妹妹之青眼。” 说道“青眼”,李光平着意顿了一下,正瞧见丽姐嘴角一弯,竟有说不出的娇羞,倒让他愣住了神。 丽姐见他愣神,神色越发地羞涩了,一团红晕浮上脸颊,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看起来楚楚动人。 李光平住不咽了口吐沫,正想言语赞她两句,就听秉院里有送客声传来。 看样有人要来了,李光平忽地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应该把丽姐带离此处,而不是丢下她走开。 “此处风大,我们不妨往竹林里走走?”李光平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林,眼中精光四射。 丽姐见他愿与自己相处,有想着自己刚从竹林过来,那边无人打扰,最是清净,直接便点头应了。 二人闪入了竹林。 有风吹着竹叶沙沙作响,吹起丽姐的衣摆,一股香风直直钻进了李光平的鼻孔。 他又是一声轻笑,眼睛眯了起来:“妹妹这是什么香?倒是好闻。” 丽姐听他说起自己身上的香气,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这衣裳上熏了梅香,发丝上抹了桂香,不知表哥说的那样?”她说着,忽地又抬起手来道:“对了,手上还擦了香露,是茉莉香……” 忽地,抬起的葇胰被一把攥住,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却没抽回手来,只听李光平开口说道:“约莫就是这手上的香气……” 他说着,将她的手抬至鼻尖,细细嗅了嗅,道:“说起来,又不太像了,倒也不是梅香,桂香,难道是表妹的体香?” 李光平地鼻尖靠了过来,向丽姐脖颈闻去。 丽姐的手还在他的手心里,只觉得他一直攥着,还用指腹时不时挠一挠她,让她心里有些痒,腿却有些软。 李光平见她不动不语,嘴角弯了上去,鼻尖离她的脖颈更近了几分。 “哦,果真是妹妹的体香,和那些花香再不相同,不知妹妹每日吃些什么,竟这般美妙?”他轻笑道。 这声轻笑让丽姐原本还保留着的一丝清明,也消散而去,只感觉腿更软了,而李光平的鼻尖也往上转去,到了她的耳根,让她觉得一股热流吹进了她的耳朵。 她觉得身上也有点软,胳膊软绵绵的任他攥着,只想往他身上靠去,想起了方才温暖的怀抱,丽姐越发柔弱起来。 果然是未出阁的姑娘,不过几言几语便就这般瘫软了,自己还没上手呢! 他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忽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搂住了丽姐盈盈一握的腰肢,把她向自己怀里锁来。 “啊!”丽姐不意他突然动作,轻轻叫了出来,却被他突然松开自己手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妹妹小些声,难道想让让人瞧见你我二人情不自禁不曾?”李光平又是笑,眼里也跟着深邃了起来。 丽姐果然不再出声,她早被那个“情不自禁”四个字唬住了。 原来,她与他竟然情不自禁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梦幻 一只大手在她的腰间流连,丽姐半闭着眼睛,连指尖都不想动上一下,只全身倚在李光平的臂弯里,感受着他情不自禁的抚摸。 李光平心底笑开了花,又带着她往竹林深处挪了挪。 丽姐从善如流,她还没遇见过哪个男子,对她这般呵护备至,温柔体贴,更何况,这还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李光平倚在两株粗壮的竹子上,怀里美人生香,四周有寂静无人,他的手倒是动作了起来。 腊月的天气,最是严寒,丽姐的也不能为着身姿曼妙少穿一件,不过她却让丫鬟紧了紧腰身,如此,虽是穿了袄子,可那腰仍旧柔软纤细,盈盈一握。 这倒是让李光凡得意起来。他大手在丽姐腰间缠绵,看着冷风吹过她的脖颈,只觉得她更加楚楚动人了。 他凑过鼻尖,闻向她白皙的脖颈,手上也顺势往下滑了滑,似是漫不经心地落在了她的丰臀之上。 “妹妹果真是体香,这味道细腻轻柔,倒是让人流连忘返。”他撩拨道。 丽姐听了,越发地满意,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又合了几分,身子更往李光平身上倚了。 李光平被她的轻哼彻底惹红了眼睛,手上不由自主使上力来,一把捏住了丽姐丰满的翘臀。 丽姐“啊”了一声,不知是不是之前李光平提醒过她的原因,她虽然惊呼,可那声音却小的只有他二人能够听见。 这样的轻声呢喃让李光平越发头脑发胀了,如此,他两只手一同使力,一张一合之间,丽姐竟被他托住臀部,下半身朝他撞了过来,正正碰到一处硬物。 丽姐又想呼叫,可嘴巴却忽地被人含住,这声惊呼生生吞到了肚子里。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李光平俊美的脸庞就在她眼前,甚至睫毛可以触及的地方。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是个狭长的弧线,睫毛盖在眼睑上,说不出的迷人。 看着,看着,她忘了自己应该呼叫或者怎样,竟也闭起眼睛任他嘴唇亲吻,任他大手揉搓。 “姑娘!姑娘!” 青羽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丽姐一个激灵,灵台一阵清明,她突然身上有了力气,一把推开了李光平,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 青羽的喊声又传了过来,听着更近了几分。 李光平一看,旖旎不再,默默地笑了笑,倒也并不强求,只装作委屈道:“妹妹可是怪我唐突?我给妹妹赔礼了。” 他说着,弯下腰,给丽姐行了个礼。 若说丽姐方才还有些觉得他哄骗了自己,可再看他那规规矩矩的委屈模样,方才那一丝疑惑也消散殆尽了。 “不怪表哥。”她忙道:“只我婢女找来了,再不能与表哥一处。” 李光平松了口气:“妹妹不怪我就好,那妹妹快去吧,莫要让人等急了。” 他说着又行了礼,侧身从丽姐身边走过。 丽姐见他走了,由不得一阵失落,方才还情浓意浓的两个人,转眼间却如同陌路。 就在她鼻头一酸,泪意上涌之际,却见李光平忽地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等我。 他声音虽清,可那两个字却入定海神针,深深地扎到了丽姐心里,让她方才的泪意转瞬间消失无影,心里正如吃了蜜一样甜。 “嗯!”她使劲点头,朝着李光平展颜一笑。 李光平得了她的笑,又看了她一眼,便转头走了,可他背过身去时,嘴角浮现的邪魅的笑,丽姐却看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丽姐过的如梦似幻,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就要飞入高门,坐那高门嫡妻,呼风唤雨,众人敬仰,一会儿又觉得自己马上进了京都,以她的惊为天人,似平六哥这般俊美潇洒的公子,还不都匍匐到她的石榴裙下。 这样矛盾的梦,也只有丽姐这个尚未及笈的姑娘家才会做了。 可能终究是梦,大梦一醒,世事皆空。 日子一晃到了上元节,去岁的上元节,元姐还在山上同秀姐一道赏花灯,猜灯谜呢。 武昌府的花灯要如何璀璨如星她不知道,因为楚王府里也办起了花灯展,而且名门云集。 元姐作为一个异军突起的新贵,得了皇后的邀请不说,连那些平日里都不认识的高门夫人,千金小姐也都围了上来,个个对她比亲人还亲,把她从头夸到脚,都不见一字重复,当真厉害。 元姐想起去岁在山上的情形了,那些山上的婶子大娘们可不也是这般,只是不如夫人小姐们说话文雅,不着痕迹罢了。 元姐瞅了空当,笑着躲了出去,往无人的廊下换了几口新鲜气。 还没到宴席的时辰,姑娘们多三五成群的说说笑笑。 元姐看着微微嘟了嘴,摇了摇头,她在这儿可没一个能说说笑笑的小友,就认识的那几个人,和丽姐见面如仇,和章琳琳剑拔弩张,虽然戚棠没跟她怎样,可她总觉得同戚棠还不如同戚朗亲近,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身旁不远处,有几个同她年岁差不多的姑娘家在低声说笑,她摇着头刚要走开,就听到那边只言片语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将军真的英姿非凡,我不骗人的!”一个娇俏的声音说道。 将军?哪个将军?莫不是…… “我也见过明威将军,只远远的看过一眼,身量可高着呢,我们楚人少有这么高的。” 另外一个说道。 明威将军呀,她们说的是四哥。 元姐忽地来了兴致,支着耳朵又往那边挪了几步。 “噫,在北边也算高的了,而且不是那种竹竿,风一吹就倒。”这个姑娘北方口音很重,连元姐都听得出来。 她不由捂了嘴笑,若是瘦的像个竹竿,那得有多瘦。她四哥可不是那样的,结实着呢。 元姐有心再听几句,却见一旁又结伴走来三个人,当头的一人说道:“不知道明威将军来没来,前几日我回乡下去了,都没去迎接,今日若能一睹将军风采就好了!” 啊?又是明威将军! 元姐咽了口吐沫,没想到四哥这么出名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游园 “将军来了,我看见了,就在花园小湖那边!”一个约莫和婧姐一般年纪的小姑娘跑了过来,追上了边说话便行路的三人。 “姐姐们快去看吧,将军在和几个世家公子连句呢,我方才去找我哥哥的时候瞧见的!”那小姑娘又道。 这话可引了不少人的耳朵,连方才坐在一旁说笑的几个,也转身看去。 “呀,将军还会连句,那岂不是文武双全!”果然有人称赞。 众人称赞之间,都起身往小湖那去了。 元姐看着啧啧称奇,而且她也想瞧一瞧四哥文思飞扬的模样,遂也跟在众人后面去了。 秋云拿了蜜合色缠枝牡丹暗纹兔毛镶边的披风跟了上来,看到众人分说那徐四爷,呵呵地笑:“往日在京里,徐四爷的名头可没这般响亮,大多能传入后宅的,都是徐家二爷的事。” “嗯?四哥的二哥么?”元姐听着觉得有点意思,问道。 “是呀,徐二爷人称徐青天,是京卫指挥司的指挥佥事,倒是专爱管些诉讼冤屈之类的事,名气大着呢。” “噫,这倒有意思。听说四哥家是忠勤伯府,在京里很得百官们看中吗?”元姐又问。 他们的姻亲家,大都是诗书礼仪传家的耕读世家,和忠勤伯府、清宁伯府这样的贵勋,并不怎么联姻,或者说,两边是有些互看不上的。 耕读之家看不上贵勋凭借祖辈的功勋整日不思进取,甚至玩物丧志,觉得他们不过是有个好祖宗罢了。而贵勋们也看不上文官们的酸腐模样,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常常挂在嘴边。 “忠勤伯府最有名气了。盖是几代忠勤伯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与那些没落的混日子的贵勋全不一样,他们家四个儿子也都有出息,忠勤伯夫人可是文官之后,据说还是太后娘娘的远房表妹。如今他们家又出了个明威将军,是真正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元姐也跟着点了点头。 四哥出身名门望族,难怪是文武全才,人才出众,也难怪这些武昌的小娘子急吼吼地要去瞻仰他的风采。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她们到小湖沿岸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小姐丫鬟一箩筐不说,甚至还有些年轻的妇人。 再是过来围观,也不过是隔着小湖,远远地瞧上两眼罢了,毕竟男女有别,自是不能真地围过去的。 元姐越过人群和小湖,一眼就瞧见了夹在众男子当中的徐纪文。 只见他一袭宝蓝色镶毛边长袄,腰上系了墨色封腰,坠了他时常带着的那个石佩。远远就可看出他身形高大,正如方才那几个姑娘所说。 这会儿,他正背着手,嘴里念念有词的,似乎在夸赞方才连句之人。 元姐看了一会,那边说话,这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不由觉得无趣,还不如听几个小娘子嘀咕,来的有意思。 她别过眼去,而徐纪文却正好转过脸来。 元姐正在人群后面想寻找一个能小心听别人说话,被人发现又不会尴尬的地方,她踮起脚尖,四处看了看。 她本就比同龄人高些,又垫了脚,徐纪文想不发现也难。 旁人都在看他,唯独她在看旁人。 徐纪文苦笑一声,忽地有些理解了赵祁威的无奈。 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 “哟,将军笑了!”有人眼尖,立即嚷道。 “将军是朝着谁笑呀?” 这个问题问得很实际,问话的人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地嘀咕了起来,也有人立即顺着徐纪文的眼光看过去。 元姐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挪了过去,正倚在一颗老树下兴致勃勃地听人说话。 “她们说到哪了?”元姐问秋云道。 “奴婢也没听清楚,姑娘把披风穿上吧,这儿冷。”秋云道。 这处确实风大了些,她便转过身来,由着秋云帮她披上。 她拢了拢披风,又聚精会神地听人说话。 “是不是清宁伯府的棠姑娘?!”元姐前边有人问,话语里隐隐的兴奋露了出来。 元姐一看,戚棠可不就在她方才站的地方的前方么,盖是她身边围了好几个人,元姐没瞧出来。她们说戚棠做甚?不是说四哥么? 她正疑惑着,那几个姑娘又嘀咕起来。 “噫!定是,不然将军在这儿能认识谁?”一个道。 “是呀,你们想想,都是风头正盛的伯府,年龄也算相配,恐怕皇后娘娘也是乐见其成的。”一个年龄大些的说道。 啥意思?什么乐见其成? 元姐有些许迷惑。 她看向戚棠,见她披着件真红色镶红狐毛边披风,白嫩的小脸在寒风里有些泛红,可她好似高兴得很,和一旁的几个姑娘有说有笑的,似乎还带着几分羞意。 元姐正琢磨着这些事情,戚茉如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过来了,她给元姐行了个礼,道:“姑娘往泷翠厅去吧,这儿冷。” “哦。”元姐有些迷惑,问道:“可是二姑姑找我?” 那丫鬟笑了声,点了点头。 元姐不疑有他,带着秋云跟她去了。 泷翠厅是花园里的一个花厅,这回也收拾出来给游园的小娘子们歇歇脚,里面放了不少精美的瓷器,倒是个好去处。 泷翠厅离得不远,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元姐进了厅门,一股热气涌了过来,让她觉得一阵舒坦。 “元儿妹妹。”有人叫她。 元姐转头看去,正在右手边的一人高的描金青花瓷瓶旁看到了身着朱红色绣金花长袄的戚朗。 “朗大哥。”元姐眯起眼睛笑了笑:“可是大哥找我?不是二姑姑么?” 戚朗听她这么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姑姑,是我。我怕外间太冷冻着妹妹,正好听说这边没人,便把妹妹叫来了。” 其实,这些话戚朗都不想说,他只是自那日安氏带着元姐进府之后,便没再见到元姐,偏偏王府众人要搬迁京城,日日忙的脚不沾地,有点闲功夫还被自己妹妹找了去。 今日他早就想好了,非得和他的元妹妹说上话不行,谁也别拦他。又怕元姐不敢离了人,只好使了戚茉如的小丫鬟去报信。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碎片 元姐笑着谢了戚朗,又问道:“戚大哥怎么不去连句?我看不少世家公子都在那边对诗呢。” 听她问了话,戚朗点了点头:“我也是从那边过来的,也是那边太闹了些,才来这里偷个清净的。”他说着,看元姐身上还披了披风,忙道:“妹妹当是把披风去了才是,不然回头出了门该冷了。” 秋云也觉得正是这个理,便伺候着元姐脱了披风。 戚朗在一旁看着,见元姐清清爽爽地穿了件藕菏色的素面小袄,身上也同平日里一样,不施香粉,只觉得更加欢喜了。 “妹妹不爱些香粉香脂么?”他忍不住问道。 元姐听她问起这个,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不爱,只不太习惯用那些香,总觉得在鼻前绕来绕去的,不怎么舒服。” 戚朗听了更合意了,又拉了元姐,给她絮絮叨叨说这说那,两人还把厅里摆的几件有些来历的器皿说了一遍,直到彭远过来传话,才道是要开宴了,戚茉如领了不少人往这边来,他二人便联袂离去了。 二人刚刚走出泷翠厅的门,一旁的小路上便一前一后闪出两个人来。 “戚大少爷怎么和她在一起?”当头一人正是丽姐,她看这戚朗和元姐远去的身影,眯着眼睛道。 “姑娘先别管旁人了,赶紧让奴婢给你补一补裙子是要紧。”丽姐的大丫鬟紫衣道。 丽姐没再说话,又皱着眉头看了眼那二人离去的方向,拎着裙子去了厅里。 “当真晦气,先一条缃色的被一群熊孩子弄脏了也就算了,偏这个替换的又被人踩掉了边。”她气道,说着又指了紫衣:“也是你们没看好,这么不经碰的衣裳带来做甚?!” 紫衣连忙请罪,又道:“奴婢带了针线,这就给姑娘缝上,旁人保准看不出来。” “哼。”丽姐鼻子出了气,虽是不快,倒也没了别的法子,当下允了。 紫衣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也就给她把踩掉的部分连了起来,刚想咬断针线,就听有人进来了。 “丽妹妹。”章琳琳进门喊道。 丽姐一看章琳琳来了,哪敢怠慢,当即一下子站了起来,要去迎她。 可她忘了,自己的裙角还连着针线的,而紫衣正捏住针要咬断。 “啊!” 丽姐这一站一走,那根被她忘了的针便就这紫衣的手狠狠地扎进了丽姐的小腿里,疼地她尖声大叫。 如此也就罢了,偏那针扎的极深,她一个动弹,又戳进了一旁的肉里。 想丽姐一个千珍万爱长大的姑娘家,除了被杨芬打那次,哪里受过这样的刺痛。如此钻心之痛让她一个不稳,向后跌去,而她挥舞起来的手却一下子将后方案上摆的一个前朝的黄地红彩缠枝莲纹葫芦瓶给扫在了地上。 她跌倒了方才坐着的椅子上,而那前朝葫芦瓶却“啪”地一声,碎在了地上。 “啊!” 丽姐又是一声尖叫,此时若顾不上腿上的针扎之痛了,那葫芦瓶的粉身碎骨把她吓得不得不叫了起来。 这会连刚进门的章琳琳都变了脸色,这泷翠厅里的一瓶一碗可都是王府的藏品,打碎了一个定是跑不了的。 “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娘娘定是要不高兴的!”章琳琳呵斥道。 丽姐的脸早已发白:“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腿上又是一痛,指着紫衣道:“都是你,要把我扎死吗?!” 忽地她看见碎了一地青花瓷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赶紧朝章琳琳道:“姐姐,姐姐,我该怎么办!” 她说着,眼睛里蓄起了泪水,不过一瞬,便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 章琳琳皱起了眉头,看向她的腿:“先把针拔出来吧!不然你就在这儿坐以待毙?!” 丽姐一看章琳琳要管此事了,哪里还能不听她的,虽然胆怯,还是一咬牙把针拔了出来,疼的她心里直抽。 章琳琳看着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一句“活该”。 不过她还是得想想这个事怎么办才好,最初王丽毕竟是她带进王府的,吃了挂落,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行了,你来了多大会了?有人瞧见么?”章琳琳问道。 她一问,丽姐心里便有了数,连忙回道:“不过跟姐姐前脚后脚,没人瞧见的!” “没人瞧见就好,那就赶紧走,回头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到厅前看到这般,没敢停留就走了。”章琳琳说道,忽地又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哪个冤大头在你前边来过。” 丽姐一愣,脱口顺道:“是元姐和戚大少爷!那怎么办,姐姐,他们定会相互作证的!” “嗯?他们怎么在一起?就他二人?”章琳琳连忙问道。 “还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丽姐回道。 “哼,那他们俩可不敢相互佐证,这里可是女眷的地方,戚大少爷过来本就不好看了,还是私会靳湘元,要是让娘娘知道,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丽姐两手一拍,高兴道:“那靳湘元定是有苦说不出!” 他话音刚落,就有环佩声依稀传了过来。 “有人来了,快走!”章琳琳急急道,二人连忙带着丫鬟从后门跑了出去。 一群人簇拥着戚茉如和戚棠往厅里去了。 “……讲与你们也开开眼界,有不少前朝的好东西呢!”戚茉如朝着后面跟着的的大大小小的世家小姐们,说道。 元姐自是也在其中,而戚朗却装作刚迎了过来的样子,与戚茉如行礼,跟了过来。 可戚茉如一步迈入泷翠厅时。却被这青砖上淅淅沥沥的一地碎瓷片惊呆了。 一旁的戚棠也惊地倒抽一口气,不由捂住了嘴。 “这是那个前朝的缠枝莲葫芦瓶!”戚茉如认了出来,上次她见得时候,还是姐姐高高兴兴地指给她介绍的时候。而如今,它竟成了一堆不值钱的碎瓷片。 “谁打烂的?”她不由提了声音问道。 而厅里厅外静悄悄的,无人回答。 “去把照看泷翠厅的丫鬟婆子叫来!”她皱了眉,吩咐道。 ------------ 第一百六十章 眼神 戚茉如的话在寂静的泷翠厅刚落下最后一个音,就见人群后面,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她扑通一下跪地道:“回二姑娘,奴婢是泷翠厅照看的人。” 见她慌张模样,戚茉如心生不悦,问道:“你方才去哪了?这一地碎片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鬟似是还不知碎片之事,见戚茉如的手指了过去,连忙抬了头往厅里瞧。 这一看之下,可了不得,那一地碎片似是全飞起来扎进了小丫鬟的心里,吓得她愣愣地瘫软在地上,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戚茉如见她并不知情,又呆傻了去,只好又问:“你方才可见有什么人过来了?” 声音飘进丫鬟的耳朵里,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她略一思索,便瞪大眼睛大声道:“奴婢出去小解,正撞见靳姑娘带着丫鬟过来。” 这却是不假,她看见元姐,还给元姐行了个礼呢。 一瞬间,众人的眼光纷纷射向了元姐,而不知何时默默夹在人群里的章琳琳和王丽却同时松了口气,眼睛里又浮现出了浓浓的笑意。 元姐见众人都看她,连忙摆手:“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之后呢,你还瞧见谁了?”戚茉如又问那丫鬟。 那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不过去了片刻,再回来就这般了,没见到旁人。” 没有旁人,这却如何是好了呢? 厅门前的气氛浮起了一丝尴尬,众人的目光又都绕回到了元姐身上。 戚茉如见这事如此没有下文也不是个办法,柔声问元姐道:“元儿可见谁在你之后来了?” 然而等待她的,是元姐的摇头。 “没见。”元姐道。 这回连戚茉如都觉得是不是元姐,此事怕是都要落她身上了。 因为如果继续问下去,恐怕还是没有结果,元姐作为最后进来的人,不是她又是谁呢?若是不问就此揭过,别人心里也会落下一个不好点破最后一层窗纸的印象,而元姐方才的否认却着实成了笑话。 元姐明显也从众人的眼光中看到了这个结果,她不禁眉头紧锁了起开,抿着嘴不说话。 丽姐和章琳琳在一旁看着,心里笑开了花,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面看到了浓浓的得意之色。 章琳琳轻轻碰了碰丽姐,朝她微微颔首。 丽姐瞬间明了,轻轻咳了一声,提声说道:“我倒是在元儿妹妹之后来的,刚进厅就看见了这一地碎片吓了一跳,便不敢再过去了,当即就走了。” 她这话音一落,众人看元姐的眼神再不同方才的猜疑了,转而变成了浓浓的厌弃,由此可见丽姐的话如同府衙里的惊堂木,一下就给元姐定了案。 交头接耳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众人的眼神和指尖纷纷落到了元姐身上。 元姐心里一万个委屈无处可诉。 辩解,对旁观的人来说,不过是她垂死挣扎罢了;不辩,岂不是默认? 而她,却也不能把戚朗供出来替她作证。戚朗不说话,就是摆明了态度不想和此事扯上关系,自己又何必拉他下水呢? 一瞬间,人世的凉薄比这冬日里头的寒风还冷意彻骨,把元姐从头到脚吹了个透彻。 她眼神看向丽姐,只见她得意地朝自己笑,那耀武扬威的姿态,简直令人作呕。她终于绊倒了自己一次,估计能裂了嘴笑上一个月吧…??… 还有章琳琳,她的眼神倒不是耀武扬威,而是居高临下,像是天底下最高贵的人,看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元姐的眼光四处飘着,一转眼又飘到了戚棠身上。她倒是和众人和丽姐章琳琳都不相同,她目光笃定,神情平和,好似知道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一般,倒似天上的神仙,目光悲悯地看着她…??… 当然她还看到了戚茉如无奈而又心痛的眼神,元姐知道,只有戚茉如是真心替她着急的人,是真心相信她的人,然而即便如此,这样的局面覆水难收,戚茉如也没有办法…??… 她不想去看戚朗,既怕他着急撇清的躲闪,又怕他挺身而出的凛然,这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就当和他无关好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元姐低垂了眼帘,看向地面,一动不动。 章琳琳倒是替元姐看了戚朗一眼,她就知道,戚朗是不敢站出来说出实情的。否则,不过是把靳湘元从一潭污水里捞出来,再扔进了另一个更脏更臭的污水里罢了。 “啧,啧……”章琳琳在心里嘲讽道,可她还没“啧”到第三声,戚朗竟上前一步站了出来。 “哟!”她禁不住惊叹,好戏要上场了,她想。 不过她惊叹的声音太小,而旁人却明显更关注戚朗的出现,因此没人注意。 “二姑姑,我进去看看。”戚朗沉声道。戚茉如看得出,自家侄儿脸色黑的吓人。 所以她并未阻拦,反而点了点头。 戚朗先在门口停留了一息,接着大步向里走了进去。 碎瓷的地方比较靠里,在一个雕花椅的斜前方。他走过去绕着碎瓷四周看了看,又蹲下来仔细瞧了瞧,最后他往那雕花椅上坐了过去。 他忽然笑了,嘴角上翘的弧度,让门前看着的戚茉如猛然有一种有了解决之感。 “可是看出了什么?”戚茉如朝着戚朗问道。 戚朗“嗯”了一声,起身离开了雕花椅,信步走出了厅。 他径直走到了元姐身边,深深吸了口气,之后,他眼睛里的笑意更盛了。 正在元姐迷惑他为何要笑时,他已开口朝那丫鬟问道:“就在元妹妹之前,还有哪个姑娘或丫鬟婆子来过?” 小丫鬟听他这样问,又紧紧盯着自己,一句“你来过”,怎么也说不出来,又一想他问的是姑娘丫鬟婆子,又不是男子,便也不用撒谎,道:“之前也来过好几位姑娘,可她们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来,之后便是靳姑娘了。” 他问这个做什么?众人心里皆是疑惑,这不更加坐实了靳湘元的罪名吗? 而戚朗却不容让人思索,眼光射向丽姐,一字一句地问道:“王姑娘确实没有进到厅里?” ------------ 第一百六十一章 落幕 丽姐被他凶狠的眼神和严厉的问话吓了一跳,精神随之一震,赶紧撇清道:“没有,我只在门前一站就走了。” 戚朗点了点头,嘴角不由上翘,又问:“那元妹妹走后,王姑娘到门口之前,还见到旁人了么?” “没有,没有旁人!”丽姐一口咬定,她现在反应过来了,戚朗是想帮元姐洗脱罪名,她可不能让他如意! 这几句话问得有些让人迷惑,可就在众人都还各自不明所以的时候,戚朗却突然一声冷笑,朗声说道:“那可就是王姑娘说谎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得一怔,眼光又纷纷往丽姐身上投射过去。丽姐被众人看得只想往后退,可章琳琳的手却在后面托住了她。 章琳琳终究年龄大些,沉得住气,反问戚朗道:“何以见得?” 戚朗可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笑道:“方才这个丫鬟也说了,元妹妹之前很久都没人进来,而元妹妹之后,王姑娘也没人看见有人进到厅里来,那么,我方才进厅察看时,在碎瓷片附近闻到的一股浓郁的香气又是从何而来呢?元妹妹身上可是一丝香气都没有的。大家如果不信,可以过来闻一闻。” 有年纪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觉得十分有趣,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靠在在元姐使劲闻了一口,随即叫道:“果真没有香气!” 这让她惊奇不已,拉了元姐的手,睁大眼睛问道:“姐姐你都不用香的么?” 没等元姐回她,戚朗已经拉了那小姑娘:“劳烦姑娘再去厅里闻一闻,且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小姑娘对这犹如断案一般的事简直不能更有兴致,连忙点头应下,在戚茉如不断提醒“小心些”的声音中,去厅里转了一圈。 她欢天喜地地跑了出来,对着众人就是点头:“我闻见了,那碎瓷旁边有浓香,好像是桂香混上什么别的香气,用鼻子一嗅就能闻见。”她说着还做了个嗅的模样。 然后她又三步并两步跑到元姐身边,拉了元姐的手,道:“不是姐姐,是别人还进去过!” 她的话似乎更有说服力,众人听了无有不信,纷纷恍然大悟,而姑娘们的鼻尖也都动了起来。 戚朗看着,深深透了口气,又笑看丽姐道:“王姑娘既说了你没进到厅里,又没看见旁人在元妹妹之后进来,那我请问姑娘,厅里的浓香是从何而来?而前朝的葫芦瓶又是谁人打碎的呢?” 原本,他是想站出来说是他打碎了葫芦瓶,和元姐无关的。可当他看到元姐紧了紧身上的蜜合色披风时,他忽地想了起来,方才自己让元姐去了披风,当时他还因为元姐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香气而小小的高兴了一下呢。 那个站出来替罪的想法,被他立即抛开了去。毕竟即便他要替罪,只怕也无人肯相信,反而可能成了刻意包庇,那还不如让他进入探个明白好了。 他的笑灼伤了丽姐的眼睛,而众人凑过来的鼻尖,更让她想瞬间找个地缝藏进去。 方才伸张正义的小姑娘,这会儿脚下又动了起来,可她还没走上一步,戚茉如就发了话。 “算了,不过是个瓶子罢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没让元儿受委屈也就行了。宴会即将开始了,请众位移步前厅吧。” 这样的揭过,仿佛更加坐实了丽姐的罪名,众人皆知,那不过是戚二姑娘不想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掩饰罢了。 众人顺着戚茉如的意思离开了,经过丽姐时,似乎都不经意地吸了口气,那空气飘过来桂香都让人们心里似明镜般透亮,而她们抛过去的眼神,可是好不掩饰的厌弃,比之前丢给元姐的厌弃,还浓上十倍。 丽姐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连一直站她身侧,给她出谋划策的章琳琳,也一甩衣袖,无情地离去了。 水落石出,大戏落幕。 戚朗不着痕迹地转到了元姐身旁,轻轻扯了扯她的披风:“妹妹怪我了么?” 听他问话,元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感谢还来不及呢?说什么怪?” 戚朗一听,挠着头笑了,眼睛里的融融暖意流淌出来,流进了元姐的心里,让她的心扑通跳了一声,第一次不敢再看戚朗的眼睛。 这场元宵宴吃到一般,又有不少小姑娘借着赏月观灯的由头,跑了出去。 元姐不想出去,可厅里只剩了夫人太太们,司徒老夫人一眼瞧见元姐乖乖的坐着听她们说话,吩咐了乐清过去传话。 “姑娘,老夫人让您尽管出去耍好了,没关系的,回头走的时候叫着您。”乐清笑道。 元姐不由苦笑,却也不好驳了老夫人的好意,点头应了,在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下起身出了厅。 上元节的月亮,明亮而又清冷,不知月宫里的嫦娥仙子是寂寞地日复一日,还是自在地年复一年。 元姐信步走在楚王府的青石路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松融阁。 “姑娘可是想着这儿了?”秋云笑问。 元姐不禁失笑,看样是了,不然她是怎么不由自主走过来了? “要不奴婢去叫门吧,姑娘再故地重游一次。”秋云说着,见元姐颔了首,欲上前几步,扣响门环。 “还是我来吧,你提着灯也不方便。”元姐笑道,提了裙子上了台阶。 可她还没来得及扣下铁环,门竟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好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 “元儿?”徐纪文又惊又喜:“我以为你不愿出来呢!” “四哥怎么在这儿?”元姐觉得不可思议,歪了头问他。 然而徐纪文却看着她轻声笑了:“你说呢?” 元姐抿了嘴,笑容甜甜的,眼睛里也难得走了些许笑意。 葫芦瓶的事,徐纪文已经知道了,他没想到,元姐不过刚离了他的眼,就遭遇了如此险境。 幸好戚朗及时出手,不然今夜的月光下,本就举目无亲的元姐,到底要受多大的委屈,他根本不敢想象。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远行 松融阁的摆设还是原来的样子,元姐住进来之前什么样,走之后还是什么样,不过因为没有住人,门都锁了而已。 “不用打开了,我们往屋后走走。”徐纪文止住找钥匙的小丫鬟,道。 元姐从善如流,跟着他往后面的路上绕去了。 这边没又什么人,不过三三两两的红灯笼,还是透着节庆的喜气。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徐纪文温声问他,还顿了顿脚步等她一下。 元姐点点头:“都弄好了,住的时候不久,很多东西没开呢。” “到时候人多,我不一定能顾得上你,你自己千万要注意,不要乱跑,知道了么?”徐纪文想起泷翠厅的事,不由提醒她。 元姐应了,两人已是走到了松融阁的后墙。 “咦?四哥从前都是从这跳进来的么?”元姐忽地想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徐纪文,问道。 她的小脸扬了起来,清冷的月光伴上柔和的灯光,让她的大大的眼睛,翘翘的鼻子,弯弯的嘴角似入了画一般,美的不可一世。 徐纪文的心又碰碰地跳了起来,他回道:“是啊,都是从这儿的。” 听他说是,元姐伸了脖子打量了两眼后墙,又比了比徐纪文的身高,笑道:“看样这墙得再高一点,不然似四哥这样高的,不都轻而易举进去了?” 徐纪文失笑。身高再高,不会武功也难以越过,换句话说,即便不够高的人,会武,这墙再高些,也算不了什么。 “傻瓜,习武之人都能过。”他说。 “呀,那我们这样的,岂不危险了?”元姐皱了眉头。 “还真是傻,要护院做甚呀?” 元姐恍然,她都忘了这茬了。 两人有说有笑,又往前厅那边去了。 待到了门前,徐纪文不能再送,只好细细嘱咐了她二十那日搬迁的事宜,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连元姐都觉得他怎么似个姑娘一般能说,絮叨堪比季家的珍姐。 好不容易,他说完了,元姐朝他行了礼,转身回了前厅,徐纪文一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离开了去。 黑夜里,有一双眼睛发亮地看着这一切,它亮的寒冷,亮的奇异。 戚棠在众人的簇拥下也往厅里去了。她可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如今又是皇后的亲侄女,国舅之女,谁能不过来恭维她几句呢。 有两个小丫鬟迎面又来,似是没看到戚棠等人,还低了头说道什么“明威将军”之类的话。 耳朵尖的姑娘自然听见了“明威将军”四个字,她们还记得下晌想戚棠说起将军时,她脸上的羞涩呢。 “你们俩过来,怎么见了人也不行礼?说什么呢?”一个姑娘指了那两个小丫鬟问道。 那二人似是才刚看到了众位世家小姐,连忙跪下行礼请罪。 “你们方才说的什么?我怎么听见说什么将军的事?”那姑娘又问。 两个丫鬟看着那姑娘非得问个明白,只好道:“奴婢方才从前厅门口过的时候,见着明威将军了,因此多说了两句。” “明威将军去前厅哪里做什么?那不都是女眷么?”有人问。 “回姑娘的话,将军没进去,不过是送人罢了。”一个丫鬟回道。 “送人?谁?” “是靳姑娘,将军好像跟她很熟,嘱咐了她半晌,才看着她回厅去了。” 这句回话可包含了太多信息,众人不由琢磨起来。 将军送靳姑娘回前厅,还不停地嘱咐她事情。这是什么情况?将军是如何认识的靳湘元?他们二人又是何关系?或者,将军心悦她? 戚棠感到了周遭小心翼翼的打探目光,心里虽是不快,可却不动声色地打发了两个小丫鬟下去,又揭过此事,回厅去了。 众人一进了厅里,那目光又点点落到了靳湘元身上。 她今日可是红透了半边天,两度被人盯着看,她想感受不到都难。 这又是什么了,自己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元姐疑惑不已,心里泛起丝丝不快。 而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丽姐,嘴角却翘了上去,眼睛里的阴~一闪而过。 靳湘元,我收拾不了你,那就让更厉害的人来吧,她想。 次日元姐一觉醒来,就听到有哭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了屋里,她吓了一跳,连忙喊了春霞。 “姑娘醒了?”春霞在屏风后面收拾东西,听见元姐叫她,连忙扔了手上的活计,过来了。 可她脸上的喜意让元姐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还是问了:“外面出什么事了?谁在哭?” 这一句问得春霞脸上喜意更盛了,她说道:“姑娘不知道,是光化那边来人了,说是贵芜的父亲派人找过来了!” “啊?她父亲没出事?!”元姐惊讶。 “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当初是被王爷的军队收了去了,去年上了战场,还凭着一身武艺立了功,如今已是个小官了,要接了贵芜她们娘仨享福去了。” “呀,我的天呢,贵芜她们一定高兴坏了!那她们今日就要走吗?不跟咱们去京城了?”元姐先是合了双手惊叹,后又不由问道。 “跟咱们一起的,因为贵芜父亲如今就在武昌附近,还要护送娘娘他们一路上京呢!” “阿弥陀佛,伸佛保佑他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了。”元姐虔诚地祈祷。 直到正月二十,元姐随着王府众人登上了远行的船只,她也没明白那日在厅里自己又为何成了众矢之的,不过因为贵芜一家的喜事,她早就把此事抛之脑后了。 她们此行先顺长江而下,直到金陵附近,再转道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 因着皇后、太子和公主都在路上,皇上拨了上千人的军队沿途保护,又令各个沿河岸口府县的大小官员早早准备起来,物质供应,安保举措都必须一丝不苟。 如此,这趟行程要前后持续近两个月,而统管保卫的徐纪文自然是忙的一个头两个大,乃至到了三月上旬进了京畿,元姐统共私下见了徐纪文三次,每一次他都匆匆地来,说没几句便又匆匆地走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微服 在青县的停留确实来的突然了些,盖是因为这一路上已经由宜春郡主变为柔福公主的齐琪觉得闷的难受,而进了京城又每日在宫中不得出来,因此日日央了皇后娘娘,在进京之前,让她下了船去耍耍。 皇后深知女儿爱玩爱热闹的脾性,经不住她的撒娇揉搓,也就应了,知会了明威将军徐纪文,让他找个地方停靠,让公主她们能下船耍乐。 这一路上都算顺遂,除了总有想前来瞻仰贵人尊荣的百姓,和层出不穷的请安女眷以外,没有出什么漏子,当下又进了京城,徐纪文二话没说点了头,准备亲自带了公主她们过去。 大公主自是不去的,因此还是戚茉如带了她们过去,元姐当然也在其中。 青县是一个不大的口岸,可胜在运河沿岸,靠近京城,倒也物华天宝。 三月初的天气,即便是京畿地区,也四处可见草长莺飞,温和的风吹得人心旷神怡,离开了船行水上的摇晃,双脚踩在大地上的感觉,不是一般的踏实。 既是想痛快的玩耍,仪仗出行那时不可能的,只有微服私访才是正确的出行方式。徐纪文带了几个人明着随侍她们前后,又四面八方布置了二十多个暗卫,这样明里暗里地看着,徐纪文才能稍微放心一点。 六七岁的齐琪自是对什么都感兴趣,即便是路边的小摊上卖的不入流的胭脂水粉,珠花首饰她也想看上一看。 小集市的人不是很多,她们这群容姿不凡的人一出现,立马就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丽姐老老实实地跟在章琳琳身后,从上元节那日起,她已经尽量让自己低调到了尘埃里,轻易不在人前说话,只盼着能顺顺利利进了京,再没旁人知道武昌的事了才好。 章琳琳当然看不上这些低贱的胭脂水粉,因此推说自己累了,带着丽姐找了间附近的茶馆歇歇脚,就在大厅里边喝茶边等着公主一行。 丽姐往那一坐,就觉得好像有人盯上了她。这种盯上的感觉和被人好奇地打量并不相同,那是确信无疑的紧盯着,让人一下就能察觉到。 她连忙转过身去,去追寻紧盯她的目光,可她看了一遍,也没看见有谁。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她想。 楼上的雅间里,闪进去一个人,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消瘦,胡茬满脸,可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冥哥,恐怕机会要来了!”那人压着声音低声道,可声音里隐隐的兴奋却着实透了出来。 那冥哥坐上上座,虎背熊腰,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在不停地擦拭,他闻言问道:“看清楚了?” “确认无疑,小弟就怕看走了眼,还去街上转了一圈,那几个忽然冒出来的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是她们有是谁?年龄全都对的上!”那人又说,话语里的急迫与兴奋更浓了。 冥哥忽地睁开眼睛,精光四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此番定能救的王爷出京!” 此言一出,雅间内众人皆跃跃欲试,一个个摩拳擦掌,按捺不住。 原来,他们正是去岁战败被俘的吴王死士,吴王一日没死,他们就还想着翻天覆地,东山再起。 而吴王被压京城秘密看管,他们欲救无门,于是一路打听皇后等人的行程,只想着若能劫持公主皇子,倒也能当作人质,届时不怕楚王不放人! 他们这个如意算盘打的响亮,可惜皇后等人一路有重兵守护,他们根本无从下手。正值一筹莫展之际,他们中一人却一下瞧见了素日里跟在公主身后的两位世家小姐,再一打探,既惊又喜,那楚王嫡女,刚册封的柔福公主居然带着人微服出来了! 而一眼就看出丽姐的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与她曾在章家竹林里浓情蜜意的李光平。 那日李光平和李光凡急急忙忙地离开章家秉院,就是接到了李家派人传来的消息,说李家老夫人,也就是他二人的祖母,病危了,眼看就要不行了。 李光凡一听急得不得了,祖母平日里最是疼他,除了在京城的那几年外,他一直都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如今祖母病危,他怎能不急。 然而李光平心里却高兴得很了,那老妖婆,终于要死了,在也没人时时刻刻压着他了。 李光平对她祖母的恨意旁人无法相像。 他出生那日,李老夫人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个不意竟一头抢到了地上,随即丫鬟来报,说六爷出生了。 李老夫人暗自里琢磨,莫不是这个孩子克了她?怎地他一出生,她就病气缠身呢。更何况,这个孩子的生母是个戏子出身,若不是老三以死想逼,非得拉她进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 李老夫人这样想着,就找了个道士过来算算,这一算可不好了,这刚出生的六孙子竟然和她相克甚深,乃是大冲。 李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问那道士,那道士摸了摸胡子说道:“得亏府上五小爷为老夫人抵挡几分,不然老夫人今日怕是要卧床不起了。” “此话怎讲?竟还是小五救了我?” “正是,不过五小爷也只能防上东西两向,南北二向却得老夫人您自己受着了。”道士神乎其神地说道。 “敢问道长,可有解法?便是给观里重修一番,也是使得的。”李老夫人吓得一个瑟缩,多少钱自是不吝惜了。 那道士一看达到了目的,便也将解答一一说来了。 于是在李光平出生的头三年里,他都被关在李府西北角一个小院里不得出来,之后没到李老夫人生辰那月,他还必得闭门斋戒,为祖母欺负。 平日里,李老夫人也是刻意抬举李光凡,以压李光平,按着那道士的话为自己消灾避难。 可怜李光平过了十几年被人时时压在头上的日子,若非甚为男孙,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如今李老夫人眼看着就要进了棺材,让他如何不喜出望外?!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刺探 人不能得意忘形,否则不知哪天,祸起萧墙。 李光平跟着李光凡奔至家中之时,李老夫人的院子内外已是哭声一片,人人面容凄切。 他心里冷笑三声,面上装作十分悲伤,进了屋里。 当他看到面目可憎的李老夫人虽未断气,可也进气多出气少了,心里不由又乐了几分。 老妖婆,愿你下辈子投生畜牲道! 他拉了个李老夫人房里的小丫鬟想问一问病情,听听老妖婆还能挺上几天。 谁知那平日里对他爱搭不理的丫鬟,今日竟对他巴结起来,一声声的六少爷喊得媚态百生,她打量着自己说道:“大夫说,老夫人如今只能用人参吊着,能不能醒就看造化了,不然的话,也撑不过两三天去。” 李光平差点笑出声来,都用人参吊气了,还能醒?那可真成老妖婆了。 他彻彻底底放下心来,再看那一身素白的小丫鬟,忽地想起那句不知何时听来的话。 要想俏,一身孝。 啧啧啧,看着身段,眼神,声音,可真是个尤物啊。 那日竹林里的一幕浮上了李光平的心头。丽姐那紧俏的丰臀,柔嫩的小嘴,纤细的腰肢…??… 他的声音嘶哑起来,看向那丫鬟的眼神深不见地。他道:“过来,你跟我去外边详细说说。” 那丫鬟早在李老夫人病危时就做了这个打算了。 她既不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也不得大房二房的门路,若能趁机跟了三房的人,也算是个出路。 虽则六少爷不受宠,可老夫人一去,便没人处处压着他了,说不好还能有个造化呢。而且他尚未娶亲,自己若能入了他的眼,看三房混乱的架势,先行怀上孩子,那以后她还有什么怕的…??… 于是李光平稍稍流露出了一星半点的意思,她便急急贴了上去。 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这几天二人胡乱做了几次,谁知就在李光平回家的第三日,李老夫人突然睁眼了!好巧不巧地,她又活了过来! 若是做过也就罢了,还能囫囵瞒了过去,可惜那丫鬟不知吃了什么药丸,竟忽地怀上了李光平的孩儿。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正月没出,这事就闹了出来。 李老夫人缓过来气,本就觉得年前的一场大病,说不定就是李光平又克了她,此事一出,她更是有了由头。 毕竟是经年的内宅妇人了,虽然卧床不起,可仍旧手段杀伐,她为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捏住此事朝李光平下了杀手。 李老太爷亲自判了李光平五十板子的家法,若不是李光平的姨娘冒死将他放了出来,他此时只怕早就是孤魂一缕了。 李光平逃将出来,正如丧家之犬无处可去之时,却正正遇上了吴王的死士,于是才有了如今的火眼识人。 看着雅间里的彪形大汉个个有勇无谋,他在心里不由撇了撇嘴,如此这般,能成事才怪呢!他方才可是瞧见徐家老四了,那可是个难缠的主,而这附近,定是暗中安排了许多暗卫。 他道:“小弟有一计,若能做到倒可以提一提成事的把握,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领头的冥哥一听,目露精光:“到底是读过书的,好兄弟,快说来!” 李光平见他还知好歹,笑着把话说了。 过了一会,章琳琳的丫鬟过来报信,说公主她们已经转到了离此处百米开外的另一条街上。如此,章琳琳也不好再坐着喝茶了,只好带了丽姐准备赶上去。 可二人还未踏出茶楼的门,迎面进来的一个人,却让丽姐定定地愣在了当场。 “平六哥?”她脱口喊道。 似是听见了丽姐的呼喊,李光平抬起头来。方才的满脸胡茬早已不知去向,身上的粗布衣裳也变成了他平日里穿的绫罗绸缎,一副翩翩佳公子的俊俏模样让人看不出来他在逃亡。 “丽表妹怎么在这儿?不是进京去了吗?”他惊奇地问道。 “是要去呢。”厅里人多,丽姐不好多说,糊了过去,又问道:“表哥怎地也在此处?” 李光平轻笑一声:“本是出来游学,不过是家父让我来顺道拜访一位故人,便来了青县。” 章琳琳倒是没仔细瞧过李光平,只觉得有些眼熟罢了,又见他二人有来有去,说了起来,有些不耐,可这男子俊逸潇洒,让她我不好说着严厉的话来,只好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问道:“这位是?” “咦?姐姐竟不认识么?这是三嫂子的娘家兄弟,李家的平六哥。” 章琳琳恍然,原来是李家三房的庶子。 她对这种庶子可不感兴趣,见丽姐与她来往热情,心里冷哼,不过她面上不露,只道:“竟是平六哥,失礼了。” 李光平还了礼,她又道:“我们一同来的人还有这事,要不我先过去,呆会儿在派人过来接了妹妹如何?” 她本以为自己这样一说,丽姐会立即知道她的不悦,谁想今日丽姐竟恍如未觉,直接点头应了。 章琳琳心中冷笑连连,果然是个小门小户的商家女,不过一个庶子就把她迷成这样,那就随她去好了。 章琳琳施了礼,头也不回地走了,可丽姐仍在他乡遇故知的兴奋中不可自拔。 不过一会儿,李光平该问的话全都问了个明明白白,他可还等着回去与那群死士商量计策呢,哪里管的上丽姐依依不舍的眼神,三言两语打发她去了。 “怎么说?”冥哥一见李光平志得意满地回来,就知道他全都得手了,激动问道。 “小弟不辱使命。”李光平笑道:“他们一行正是柔福公主起头,才临时停靠青州下船玩耍的。公主现下就在旁边的街上,正买东西呢!” 众人一听,个个眼睛正如黑夜中的狼目,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有人忍不住了,急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快去吧!” 那冥哥这次倒是沉住了气,定定地看着李光平,沉声道:“平兄弟,你以为如何才好?但说无妨!”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柳堤 青县的一间茶楼里,李光平谦虚地笑了,他看着这群亡命之徒,心里只觉得他们恐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愿在背后使些力气,并不想抛投露面。 他们李家一向注重家门声誉,家丑不可外扬,他的事情并没几个外人知道。 按理说,他就算跑到徐纪文跟前扯上几句,徐纪文恐怕也一时分辨不出真假。可他并不想费那个功夫,一旦事情败露,那就不是家法伺候这么简单了。 因而他只是笑笑,说道:“小弟也无甚高招,不过方才听那王家姑娘说到,她们此行,要在一个离此地不远的河堤附近休憩。王姑娘说那河堤名叫柳堤,不光有柳,还有百花争艳,堪称美景。若是我们能先他们一步,赶过去筹谋,到时候再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岂不是胜算更大?” 那冥哥点了点头,琢磨道:“既是明确了地方,恐怕那里早已布上了人手了。” 这个李光平自然也想到了,说道:“话虽这样说,可大部分人手还是围在公主身侧,我们若是调虎离山,再找几个百姓穿插进入,恐怕也能插进去几个人。” 冥哥想了想,觉得是这么回事,便又和众人仔仔细细将具体行动推敲起来,此事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午膳用过,柔福公主一行,便按着原计划往柳堤去了。 当地人称之为柳堤,正是看中了此处长长的一排柳树,整齐地排列在河岸,风一吹动,正如姑娘的青丝,柔美可人。 除了柳树,还有零星分布的桃树,杏树,粉白点点,树下芳菲争奇斗艳,风一吹动,还有阵阵花香飘来。 柔福公主齐琪一看到这百花齐放的人间美景,简直开心的跳了起来,若不是戚茉如拦着她,怕是就要直直扎入那花堆儿去了。 然而徐纪文脸上却有些凝重,公主一行刚到,他就接到了暗卫的传话,说方才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看着意图不轨,两个暗卫察觉不对,追上去了。 这里本就没安排太多人手,也是怕被有心人看出端倪,这会又分出两个人去,那这儿岂不是没几人看管了。 徐纪文皱了眉头,四处看了看,忽地看见堤下摇摇晃晃走过来两个挑货郎,那二人有说有笑,倒没注意这里忽地来了几个打扮贵重的姑娘。 可徐纪文却觉得有些不对,死死地盯了那二人,但那二人聊的正欢,毫无察觉,看模样举止也不像练家子,徐纪文有些拿不定注意。 他又转身朝着过来报信的暗卫吩咐了几句,让他把四面八方都暗暗查上一遍,确保公主等人的安全,万无一失。 有挑货郎过来,齐琪更加来了兴致,她还没在这样的地方买过东西呢。 戚茉如再拦不住她了,于是齐琪一左一右拉了戚棠和元姐往那二人去了。 那挑货的二人听见有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连忙停了话语,再一瞧,过来的三个小姑娘都穿着华丽,既是两眼放光,赶紧将担子里的东西亮了出来。 确实是头花脂粉,泥人竹篮。 徐纪文的心放了大半,又四处看探起来。 担子里的东西一亮,齐琪可再顾不上拉了元姐和戚棠了,松开二人,蹦蹦跳跳地就往堤下跑去。 可忽然间,他们方才过来的地方,轰隆一声发出了巨响,碰,一个炸裂声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徐纪文心中大警,直直就要往那巨响处查看,可他一步刚迈了出去,心里却咯噔一声,一个词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调虎离山! 他急急顿住了脚步,可还没等他调过头来往齐琪身旁跑去,一个刺眼的光芒就晃花了他的眼,是剑光!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在茶楼上与众合谋的那个冥哥,如今已是手持一把寒光四射的剑朝徐纪文纵身扑来了! 徐纪文自是不会怕他,可他却没想到,公主那里无人动作,竟有人当先直奔他而他。 “保护郡主!”他大喊。 然而还是慢了,一个动作灵巧,身轻如燕的人,不知从哪里忽地翻了出来,直直想齐琪扑来。 齐琪尖叫,可那人的手却离她越发进了…??… 齐琪的尖声呼喊,倒是把早已被眼前的刀剑出鞘镇住的戚棠,叫回了神。接着,又一声更加凄厉的惊叫声刺破了众人的耳膜。 戚棠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她虽甚为将门之后,可她母亲却出身诗书世家,一向瞧不起她二姑姑戚茉如舞刀弄剑的粗鲁,只捡了琴棋书画日日带了女儿学习,以至于戚棠半分功夫也无,连刀剑都从未碰过。 这样的戚棠自然被着突如其来的短兵相接,吓得连半分往日的优雅姿态都没有了,她失声惊叫,眼看着那刺客离齐琪越来越进,也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她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大力,一把将先她半步的元姐推了出去…?… 待元姐反应过来时,她早已顺着这河堤的斜坡,直挺挺地飞了出去…??… “找死!”欲抓齐琪那人见元姐扑了过来,怒目圆瞪,狠狠喊道。 决不能在自己这里坏了事! 不容他再做思考,掌心早已蓄满了内力,这一掌夹风带雨,朝元姐胸口拍去…??… 就是这一息的功夫,却为公主的暗卫争夺了宝贵的时间,三人合扑而至,那欲挟持公主之人失了先机,无处遁形…??… 刀剑之间,徐纪文却清清楚楚地发生在元姐身上的一幕。 如今的她,正似一只残破不已的风筝,没了线的羁绊,没了风的吹拂,在一刹那的惊鸿之后,等待她的是,坠落。 坠落,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坠落,却看红了徐纪文的眼,他目眦尽裂,嘶声怒吼出了她的名字:“元儿!” 可回复他的,不是平日里清脆的一声“四哥”,却是碰的一声沉闷的重击,那声音,犹如金刚洪钟般在徐纪文头顶撞响,让他双耳一瞬间失去了听觉,万籁寂静。 但是他的双眼还在,视线还在。似是绝对不能放过他一般,就在元姐撞地后的下一息,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薄而出,似红雨,像赤雾…??…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昏迷 “元儿!”又一声怒吼! 可那吴王死士冥哥却剑下不停,招招直取徐纪文要害,终于,在徐纪文被元姐的重伤糊住了头脑之时,冥哥手里凌厉的剑割破了徐纪文的臂膀。 一瞬间的痛感让徐纪文精神为之一阵,而元姐的生死不知更让他立时杀红了眼。 杀了他! 徐纪文看着冥哥,满脑子只剩下这三个字。 他眼中一片赤红,手下杀招直取冥哥性命,似地狱的修罗,所过之处了无人气。 不过三招,冥哥已是强弩之末,眼看着徐纪文招招毙命,而公主那里也未得手,他不由大喊:“撤!” 与暗卫缠斗一处的死士纷纷想摔下杀招逃出生天,可不管他们能不能逃脱,冥哥却是再也跑不了了。因为下一息,他看到了徐纪文的剑朝他面门而来,避闪不及,他感到了脖颈的凉意,然后热血喷薄而出,迷住了他的双眼…??… 结束了冥哥,徐纪文又朝另一名死士扑了过去,直到听到戚朗高声呼喊的一句“元妹妹”,他握剑的手才颤抖了一下,眼中血色退去,灵台重现清明。 他眼角扫过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一只手被戚朗大力握住的元姐,心中忽然似是被什么东西绞住,痛的滴血,他忍住喉头的苦涩,飞奔上前。 “让开!”他一把推开半趴在元姐身上的戚朗,元姐的境况彻彻底底地展现在他眼前。 赤红的血遍布她的全身,那件她平日里爱穿的月白色缠枝莲纹褙子已经被鲜血布满,再看不出平日里的清淡模样。 三千青丝被鲜血变成了粘在一起,紧贴在她的面庞,衣襟,和血腥的草地上,一缕缕,再无了往日的飘逸。 一颗心绞得更厉害了,而在看到她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庞时,徐纪文的心简直疼得快昏了过去。 肝肠寸断,心如刀割,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碰她,如今的她就如震裂的瓷瓶,不碰不动好似还能维持着原来的姿态,可一旦被人触碰,一切将不复存在。 “元妹妹!元妹妹!”戚朗在一旁哭喊,他试图想喊醒了无生气的元姐,却喊醒了头脑空白的徐纪文。 对,元姐的命要紧。 他一把抓起了元姐纤细的手腕,那传入他的掌心的一下一下跳动着的脉搏让他浑身顿时一松。 她还活着。 有眼泪夺眶而出,啪嗒一声滴到了元姐那鲜血染红的月白色缠枝莲褙子上,瞬间与血混在一起,四下晕开…??… 船上,徐纪文守在元姐床前不肯离开,月光洒在他的衣襟,映得他身上的血迹越发鲜红夺目。 他想起方才太医说的话了。太医说元姐被那刺客伤了经脉,多亏她平日身强体壮,不似一般闺阁小姐一般柔弱,才勉强捡回一命。 如今皇后念她乃是为了救护公主才受了重伤,赐下贵重药材无数,让几位太医务必让元姐尽快康复。 尽管如此,太医还是说她虽然性命无忧,可何时能醒却要看天意了,短则三五天,多则三五月,醒的越早,恢复得越快。 她一日不醒,徐纪文就一日如陷阿鼻地狱,身心倍受煎熬。 他明明看出了那柳堤的不对之处,明明一听到轰隆巨响就该直直往公主身边跑才是,明明见那冥哥过来,就该尽快了结他才对…??… 徐纪文陷在自责的漩涡里不可自拔,京城里,却有一人上前几步叩响了司徒青崖府上的门环。 不一会,一封厚厚的信件就交到了青崖先生手上。 “没看清那人的容貌吗?”他看着信上“司徒先生亲启”四个字,问道。能写出这样一笔字的人,怕也不是常人,还如此来无影去无踪的,怎能不让人起疑? “没有,天太黑,他送了信过来就走了,门上说,听声音大概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身量颇高,消瘦,仅此而已。”下面的人回道。 青崖先生点点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个所以然,便专心拆了那信看起来。 一看之下,他惊诧万分,原来信中所诉,乃是为当今圣上彻查吴王及其党羽提供实实在在的证据。 不光吴王罪行的人证物证分条缕析,竟还在文末检举了一座吴王隐藏在海上的秘密金矿,更有找寻之路线,详细分说,还附上亲手绘制的路线图。 青崖先生读完此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回,吴王怕是要不出此月就要定罪了,而他的诸多党羽,估计也能就此连根拔起了。 青崖先生简直想大笑三声,可他心中疑惑忽起,这封信,到底是谁人送来的?又是谁,如此详细地知晓吴王那些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呢? 第二日天未亮,青崖先生便匆匆地往宫里去了。 这样的急迫,让皇上立即就召见了他,而当青崖先生把那封告密信递上去不过几息,皇上便容色大变,面上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青崖先生见状面露急色,试着喊道。 皇上回过了神来,沉默着将那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若信中所诉属实,对查清吴王一案将大有裨益。”皇上点这头说道。可青崖先生却看得出来,他的态度,相比刚见信时的惊诧而言,似乎颇有些平淡。 这是为何? 难道皇上也觉得此字甚是不凡,又或者,甚至见过此字迹,觉得眼熟? 青崖先生这样大胆地猜测着,皇上果然便开口问了:“果真不知此信为何人所写么?那送信之人呢?查到没有?” 青崖先生摇摇头,又把昨晚下人的回话,重复了一遍。 “身形高瘦?”皇上听了他的话,皱着眉,琢磨着说道。 “或许只是个送信人吧,可能并不知情。”青崖先生试着分析,他也曾派人去查,可晌无音信。那人似是泥牛入海,消失不见了。 皇上没有说话,沉默不语,又盯着那信件上的字迹看了一会儿,突然“哎”了一声,急急朝外间喊道:“去把林书岚叫过来!”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回来 林书岚看着手上的一打厚厚的书信,大惊失色,他额角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拿着信的手颤抖了起来。 “可是他的字迹?”皇上看着林书岚的模样,沉声问了出来。 他没说究竟是谁,司徒青崖听得一片糊涂,可林书岚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应声答道:“是。” “何轩,”皇上张口喊道,何轩立即推门进来,只听皇上又吩咐道:“派人去寻,务必找到此人!” 三日之后,皇后鸾驾进京,万人空巷。 这样的恢宏场面,元姐既不能亲身体会,也无福一观,因为她除了昨夜指头动了一动之外,神志尚未清醒。 徐纪文守了她两天两夜,若不是亲眼见到她轻微弯曲的手指,怕是皇上召见,他也是不肯离去的。 太医的话,让徐纪文的心放下了一半,手指能动,离苏醒便不远矣。 他忍着心里的担忧,又重新指挥起游行的事宜。 皇后、太子、公主等接受万民朝拜,元姐却只能静静地躺在马车里,等着林家的人来接。 林书岚带着他的大侄儿林贤亲自来接元姐。 他离开的时候,元姐还站在王府正院的庑廊下不舍地看着他,而几月过去,当他再见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外甥女时,她却无声无息地躺在马车里,命悬一线。 泪水模糊了林书岚的视线,他轻轻的摸了摸元姐的头发,又试着喊了她两声,可回应他的仍然是沉默。 马车尽力平稳地避过人群,静悄悄地驶进了后圆胡同的林府。 离林府不远的一个茶摊上,那老板看着驶过的马车啧啧称叹,连连摇头。 “那不是林家的马车么?你这是怎么啦,摇头晃脑的?”有喝茶的常客对茶摊老板的举动迷惑不解,不禁出声问道。 那老板又啧啧了两声,才反过来问他道:“你可知道方才过去那马车里是何人?” “自是林家的人呗。”常客不解,直直道。 然而那老板却摇了摇头:“即是林家的人,也非林家的人,因为车里坐的是林家的外孙女,姓靳。” 他话音刚落,茶摊角落里忽的响起一阵碗碟落到茶桌上,叮当作响之声。 那老板吓了一跳,一步上去按住那旋转着几欲坠落的碗,朝着茶桌前一人嚷道:“客官你可注意点儿,摔了要赔钱的。” 他说完抬头看向差点了茶碗的人,只见他双眉浓黑上挑,脸颊凹陷,目光怔怔。见他看来,那人似是回过了神,不知从哪掏出了些钱来,放在桌上就要走。 老板见他给的不算少,也没说甚,又听方才那常客问道:“就是林家的外孙女,你又啧个什么劲儿?” 老板回过身来,又起了谈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舅子就是给林家府上供鱼虾的。今儿早上,他们家专门吩咐,说从即日起,日日都要送来新鲜的鲫鱼。我小舅子也是不明所以,就问了那管事的一句。管事就说,他们家表姑娘要回来了,还是为了保护公主受了伤,太医嘱咐,每日都要喝了鲫鱼汤,伤口回复的才快。你说说,你说说,这大富大贵,可不得豁出命才求来的。” 方才差点摔了茶碗那人,不过刚起身走了两步,听到茶摊老板这话,忽的一个踉跄,要不是扶住了茶桌,怕是就要磕到了地上。 不过那人也就是一时踉跄罢了,待站直了身子,便拔腿向胡同里,追着方才经过的马车跑去了。 那马车没有停留,径直驶进了林府,可那人却被拦在了门外。 “你是何人?怎么此处撒野?”门上的人喝道。 他呵斥的声音惊动了落在后面吩咐事情的林贤,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好从尚未关紧的门缝里看到了门前惊慌失措,欲闯进来的那人。 这一眼,让他有些震惊,摇了摇头,觉得不可能。 可他素来谨慎有加,并没转身离去,反而走到了门前。 门上的人见他过来,赶紧行礼喊道:“大少爷。”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何人?”林贤皱眉问道。 “回大少爷,奴才也不知道这是谁,方才见了咱家马车进来,就要往里闯……”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个沧桑嘶哑的声音脱口喊道:“贤儿?” 林贤大惊失色,想起自己方才的猜测,又想起马车里躺着的表妹,咽了口唾沫,迟疑着喊道:“姑,姑父?” 门上的人被他一句“姑父”吓掉了魂,还没等那人说话,连忙拉了林贤:“大少爷莫不是中邪了,姑老爷都去了十年了!” 可林贤却一把甩开了他,一步跨下台阶,拉住那身材瘦削那人:“是姑父,是不是?!” 那人泪盈于眶,重重地点了头:“是我。” 他看着已至弱冠之年的林贤,又想起自己不见天日的十年,刚想感慨一句:“贤儿都长成大人了”。 可他突然又想起了在茶摊上听来的话,不由脱口问道:“那马车里是何人?可是元儿?” 他这一句问完,心中一痛,忽然重重地咳了一声。 “是表妹呀,但是……”林贤不知该如何描述元姐如今的生死未卜,一句话卡在了嗓子里,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林书岚指挥着丫鬟去把床铺仔仔细细地再铺上几层,又对着大嫂孔氏安慰了一遍,自己掀开马车的帘子,准备小心翼翼地抱了元姐下来。 可他还未来得及动作,马车外竟响起一声声惊叫,他心中大警,转身跳下车去,可刚一站定,正面对着的一人,却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人剑眉星目,身材高挑瘦削,虽然面目黝黑沧桑,可依稀可见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姐夫,真的是你。”他说道,声音极力保持冷静,可眼里的悲戚却毫无意外的流露了出来。 “我没看好元儿……” “书岚,莫要说了,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我本以为,你们都去了,元儿也早就……你的恩德,我……” 他话没说完,却被一个大力,用力搂抱了住:“姐夫,你活着就好。姐姐在天有灵,会保佑元儿尽快醒过来的。” “对,对,会的,会的!” 靳赋毅大力回拥林书岚,二人泪眼婆娑,却皆没看见马车里,元姐颤动的小指。 ------------ 第一百六十八章 英良 黄色琉璃瓦重檐庑殿顶的乾清宫,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可宝座上的皇帝却笑语宴宴。 “纪文此番辛苦了,若我大宁都是你这等少年英雄,国泰民安,开疆扩土,指日可待。”皇上笑着夸赞了徐纪文,又朝着徐纪文身旁站着的一人说道。 “忠勤伯府果然世代英良,卿教子有方。” 一旁侍立的忠勤伯连称不敢,接着又是一番忠君报国的表白。 皇上与他父子二人说道了几句,龙颜大悦,又想起徐纪文尚未及冠,未有表字,当即赏下“英回”二字,让二人跪安了。 “爹,儿子不孝。”徐纪文道,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一句,还有什么好说的。 忠勤伯摇了摇头,回过头来冲他笑了笑:“我儿确实长进了,咱们军功世家,最怕子嗣没落,你如此,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说这个了,你娘还在家等着你呢,快些走吧。” 徐纪文看到父亲两鬓的点点雪白,又听着他欣慰的言语,心里却想吃了酸枣一般酸涩。父亲为了他,恐怕也没少担惊受怕,只不过,他从不说出罢了。 忠勤伯府里,自是哭天抹泪的一番场景。忠勤伯夫人于氏看着自己又黑又瘦的小儿子,一把搂了他,嘴里还责怪个不停,说道气处,手下发狠,还扭了他一下。可没扭到肉,扭到的都是皮,又让她心疼的啪嗒啪嗒落泪,把徐纪文的衣袖都打湿了。 大哥果然站在一旁骂他“小兔崽子”,二哥也确实一声接着一声地叹气,而三哥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抽下门栓给他一顿,反而看着他“啧啧”个不停。 “三哥不给我一棍?怎地还啧起来了?”徐纪文不由笑着问他。 “我就是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能领兵几万,上战场了!啧,啧。不过你要是想来一棍,哥哥定要奉陪到底,怎么样,今晚去校场?” 徐纪文一声好还没说出,忽的想起了一日未见的元姐。 “罢了,哥哥且让我歇两天吧。”他摆摆手,回道,忽然没了说笑的兴致。 急匆匆用过晚膳,徐纪文便说自己还有事尚未交接完,回房换了衣裳便走了。 出了自家大门,他才想起元姐一早便被林家的人给接走了,而林家在哪,他却是不知道了。 “四爷,等等小的!”是他的小厮语剑在身后喊他。 一年半的独来独往,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小厮了。 “来的正好,林书岚林大人府上在何处?”他问。 “这……小的只知道在后圆胡同,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四爷要去林府?小人没拿帖子。”语剑道。 这句“没拿帖子”让徐纪文头脑立时清醒了大半。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最重礼仪法度的京城,不是了无人烟的庙山村,不是人来人往的光化城,也不是任他飞檐走壁的楚王府。 这是京城,而元姐住在三代同堂的林府,她外祖家。 这可怎么办? 上门递贴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况且也就是请他花厅奉茶,和几位林大人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再喝上一肚子茶,估计连元姐的房门都瞧不见。 那就只能翻墙了,可元姐住哪个院子他也不知道呀,万一弄错了人,或者被人发现,岂不尴尬?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不得办法,只能先过去再说了。 晚间的后圆胡同,路上行人屈指可数,个个步履匆匆,盖是因为不过一个时辰就在夜禁了,而此地住的都是清流一派,自是遵纪守法,不在话下。 路口的茶摊上,老板也开始收拾桌子,徐纪文指了语剑上去问话。 很快就得了消息,说是在进胡同左手边第三家。 徐纪文点了点头,往胡同里去了。 林家似是比别家热闹些,侧门未闭,依稀可见门内人影晃动。 “爷,咱这是……?”语剑问道。 近两年没在徐纪文身边伺候着,语剑只觉得,爷还是从前那个爷,可却不是他能猜的出想法的那个爷了。 徐纪文朝他摆了摆手,门内有一连串脚步声响起,似是往门上来了,徐纪文连忙拉了语剑,躲到了一棵老槐树后边。 身形虽掩藏了起来,可两人皆探出半张脸来,看向林府里出来的人。 当头一人年过半百,月光下隐约可见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是太医院的田院判。”语剑见徐纪文看着那人皱眉,小声提醒他道。 徐纪文一听是太医,一双眼睛盯得更紧了,似乎想从那人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他心中所想。 不容他看个明白,后面紧跟着出来了送行之人,是元姐的舅舅,林书岚。 比起看不清面容的田院判,林书岚的说话声简直告诉了徐纪文一切。 “待明后日醒过来,定第一时间告知您,届时还要辛苦您再跑一趟了。”他说,声音里的喜悦之情,犹如一股暖流,冲进了徐纪文的心里。 元姐要醒了,明后天就能醒! 他高兴地想跳起来,可林府门前这么多人,他只能按住兴奋,无声地裂了嘴笑。 看的语剑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田院判一走,林书岚也回到了院子里,侧门紧紧闭上。不过徐纪文却没了刚来时的着急,眯起眼睛想了想,过了会儿道:“走吧。” 不待语剑多说一句,他便拔腿走了。 林府的小院里,靳赋毅看着女儿陌生又熟悉的面庞,不禁泪从中来。 她的眉毛是同她母亲一样的柳叶眉,鼻子也像了她母亲的娇俏模样,嘴却像了自己,有些薄。 谁家的女儿想成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父亲看着又骄傲,又自豪,可靳赋毅确实满眼忧虑,因为他的女儿,如今尚未苏醒,她脸颊凹陷,唇白若纸,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田院判说她就快醒了,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很快,若不是她身上康健,只怕这连日颠簸,就把她的小命再要去一般。 可她为何如此康健,却是因为她的父亲被人诬陷导致家破人亡,而她却要躲进深山,在那幽深寂静的深山里练出来的。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亏欠 春霞端了盆热水,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又轻手轻脚地放下水盆,拧了帕子递给了默默地坐在元姐床前,看了她一夜的靳赋毅。 昨日就是他亲自给女儿擦的脸蛋和小手,春霞起初还想劝上一句,还是秋云眼明心亮把她拉了出去。 “姑老爷十年没见女儿了,如今姑娘昏迷不醒,他要亲手照顾了姑娘,你可莫要拦着。” 春霞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记在了心里,连端汤递水都一并交给了靳赋毅来做,而他果然无比用心,一丝不错。 靳赋毅接过帕子先给元姐擦了擦脸,她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眉头还轻轻蹙了起来,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梦境,让她面露不快。 帕子拭过她的眉头,稍稍用力,试图想把她蹙起的眉头解开,可也不知怎地,这边平复了,那边却又合起来,总是不能松上一会儿。 靳赋毅叹了口气,又重新拧了帕子给她擦手。她指骨瘦的凸了起来,可皮肤仍旧细嫩,还有着大家闺秀应有的尊贵。 这都是林书岚用自己十年最好的光阴换来的。靳赋毅想到妻弟的大义,又想到女儿的孤苦,只觉得欠他们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心中沉痛,可元姐扑动起来的睫毛,却让他的心瞬间颤抖起来,她这是要醒了么? 不过下一刻,她扑闪的睫毛又平静了下来,犹如一池湖水,风起湖光闪烁,风去平静如镜。 靳赋毅又看了她半晌,见她果然没了动静,失望地低下头叹了口气。 可当他再抬起头来时,却看见了一双惺忪的眼睛。 “元儿?”他大惊,忽的又觉得喜从天降,一下子拉住了元姐的手:“你醒了?身上疼吗?” 可惜这个人元姐根本就不认识,尽管她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浓浓的关切,可她还是张开嘴,用嘶哑的嗓音问道:“您是?” 她说完这两个字,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本就苍白如纸的脸此刻更像是下了三天三夜的雪,最后一丝颜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是不是疼得厉害?不要说话了,我去叫人来!”靳赋毅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去叫人。 可没等他起身,外间突然传来春霞的声音:“三老爷来了。” 下一刻,林书岚大步走了进来,正好瞧见元姐皱成一团的眉眼。 “这是怎么了?”他大惊。 “元儿刚刚醒了,大概是说话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厉害。书岚,快去请太医!” 林书岚点了点头,大声喊了冬砚,让他拿了自己的名贴去请田院判过府。 “元儿!”他越过靳赋毅看向元姐,见她一脸疼痛难忍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你且忍忍,太医马上就来,知道吗?”林书岚安慰她道。 元姐见舅舅来了,也顾不上方才那个陌生人了,赶紧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姐夫也不必担心,元儿身体一向好,定是无事的。”他看着靳赋毅愁眉不展,也出言相劝。 靳赋毅也同元姐一般,胡乱地点了头,可却听见元姐嘶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声音里的惊惧不容忽视,她道:“舅舅,你说他是谁?” 他二人皆是一惊,两人只顾着着急请太医过府,却忘了元姐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并没死去,反而找回来了。 林书岚看着元姐瞪大的双眼,又想起她不过刚刚苏醒,心里便有些迟疑,未及他开口,却听靳赋毅已是抢先说道:“元儿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大舅舅。” 大舅舅?那她刚才为何听舅舅叫他“姐夫”?难道她听错了? 她又看向林书岚,却错过了林书岚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适,只听他点头说道:“是你大舅舅。他今日没有差事,专门过来照看你。” 是么? 她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忽的脑子转了过来,艰难开口道:“我到京城了?” 林书岚听她并不再纠结方才那个问题,连忙答道:“是,你受了伤,昏迷了四天了。” 元姐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了昏迷前柳堤的光景,想起了刺客飞至的场面,不由急急问道:“公主呢?” 林书岚不知前因后果,见她如今还一门心思惦记着公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责怪之意,回她道:“公主无事,你救了公主。” 可他终究按不下心头的疑惑,沉声问她:“元儿,舅舅问你,平日里我总教你不可太过大义,孤注一掷,你怎敢舍了自己性命,往那刺客身上扑呀?!” 正当他心里已是准备了说辞,欲再三提醒元姐之时,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道:“非是我不听舅舅劝告,是戚棠推我。” 林书岚闻言恍然大悟,再看靳赋毅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是了,论起大义凛然,舍生取义,元姐的父亲才是那最最忠义之人。 林书岚突然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却听靳赋毅说道:“你舅舅说得对,要审时度势,谋定后动,不能当那孤胆英雄。” 林书岚没想到靳赋毅竟然有此说法,再想他十年卧薪尝胆,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了。”元姐连忙应下,说了这会儿话,胸口的疼更厉害了,她觉得自己眼皮似有千斤重,头脑昏昏沉沉,下一息便又昏睡了过去。 冬砚前脚刚去,夏墨后脚便跑了进来:“三老爷,姑老爷,何内侍来了,是来宣旨的!” 靳赋毅不明所以,不过林书岚毕竟是常在皇上身边走动的人,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八成是元儿的事,我先过去了。” “对了,姐夫的事,皇上如今也都知道了,若是何内侍要见你,姐夫还是先有个准备的好。”林书岚想了想道。 靳赋毅点了点头。 自他从胶东那边的海岛上逃出来,本想着将吴王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自己也算了却一桩夙愿,安安心心地回老家度过残年也就罢了。 谁知,他来了京城,递上密信,要走之时,竟发现女儿还活在世上。 他哪里也不去了,就留在她的身边,要看她嫁人生子,儿孙满堂。 ------------ 第一百七十章 客气 正院里,一片肃然,只有何轩笑咪咪地自说自话,他见林书岚过来了,连忙给他道喜:“给林大人道喜了。” “何内侍快厅里坐,皇上有何恩典,还劳您亲自跑一趟?”他寒暄着。 “说什么劳烦?令甥女可清醒了?”何轩问。 “托皇上的福,方才醒了一阵,到底还未痊愈,又昏过去了。” “哟,那就没事了,可去请了田院判?” 林书岚点头应是,何轩突然道:“既然靳姑娘还未清醒,那就劳林大人代她领旨吧。” 果然被林书岚猜中了。 接下来,就在林书岚以为金银珠宝、锦缎布匹纷至沓来的时候,却听到了“乡君”二字如雷贯耳。 “……册封靳氏湘元为勇嘉乡君。钦此” 皇上册封乡君的消息不胫而走,待到下晌,前来恭祝之人便纷纷上门来了。 徐纪文早就听皇后提起此事了,这一次,他大大方方地踏进了林家的大门。 林家果然人来人往,当然他也并不大张旗鼓,见林书岚忙的不可开交,他倒是主动请缨,帮着迎来送往。 林书岚自是知道他的为人,谢了他两句便自己忙活去了,不过林贤与他并不相熟,倒是不好意思指使他做事。 徐纪文正是凑着林书岚对他放任自如,和林贤对他尊敬有加的空当,问了人,三转五转地到了元姐所住的东小院。 元姐这里颇为安静,他和语剑在门口听到了秋云和春霞的说话声。 “赶紧趁着姑老爷进宫去了,给姑娘擦擦身上,里里外外换上新衣裳。” 秋云道。 “嗯嗯,就是,不然姑老爷这样日夜守着姑娘,我都不好意思说了。”春霞回道。 “谁是姑老爷?”徐纪文在一旁听着困惑不已,转到院门前,出声问道。 倒是把秋云和春霞吓了一跳。 二人回过神来,赶紧给徐纪文行礼。 徐纪文大手一挥,免了二人,又问了一遍:“你们二人方才说姑老爷,是谁?” 春霞被徐纪文吓得噤若寒蝉,秋云想了一下,轻声回道:“回将军,是姑娘的父亲,靳老爷。” 徐纪文脸色大变:“说什么?那不是……?元儿知道了吗?” 秋云闻言摇摇头:“姑娘只上晌醒了一阵,三老爷和姑老爷怕吓着姑娘,没敢说,所以……” 徐纪文点点头,元姐此时不过刚刚清醒,大喜大怒都是禁忌,他自然知道轻重。 他抬脚就往房里去了,秋云和春霞对了个眼色,没敢拦。 语剑一副牙疼不已的表情,自家四爷一言不合就要闯人家姑娘的闺房,这是什么事? 那姑娘的两个丫鬟也不拦着?被有心人看见可怎么办?可是,他也不敢拦…… 这边,徐纪文已经大步进了元姐房里。 房间里暖融融的,案上摆着的粉彩插瓶里错落有致地插着几只白丁香,花密而洁白、素雅而清香,正如元姐素日的模样,清雅可人,并不矫饰。 然而丁香的清香还是掩不下房间中弥漫着的苦涩的药气,那样压抑的味道,还是让徐纪文心中一痛。 花开富贵纹的雕花拔步床上,元姐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好似外间的恭贺她册封乡君的热闹,和她半分关系也无。 床前摆了一个鸡翅木的绣墩,约莫是她父亲坐的吧。 不知道元姐看见她父亲活生生地站到他面前,是个什么模样。 徐纪文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面庞,两日不见,更瘦了。 叹气声不由自主地从他口中冒了出来。又想起他这一次探看的不便之处,着急求亲的心绪又浮了上来。 定了亲,他也总算可以名正言顺了吧。 以前他总想着,他母亲定是愿意的,她舅舅,他也有几分把握,元姐儿自己,也定然不会拒他于千里之外。可如今,她父亲回来了,这件事会不会有了变化? 徐纪文摇了摇头,天下父亲都想要自己女儿过的好的,自己那般真心,他又有什么不愿意呢? 胡思乱想之间,手上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道传来。 徐纪文心中为之一震,下一息,元姐睁开了眼。 “四哥?”她眯着眼睛,张了张嘴,轻声道。 “是,是,元儿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徐纪文欣喜若狂。 元姐见他眼角眉梢流露出了喜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微微点了点头。 也许是上晌田院判过来开了镇痛药的缘故,她这回醒来,明显觉得上轻快了不少。 “四哥怎么来了?来了多久?”她笑问。 徐纪文却觉得元姐这话客气了些,他以为他和她之间经历了这场生死考验,哪里还用的着说这样的话? 不过元姐刚醒,比起这一星半点的不快,他更多的是欣喜。 “不过刚来。”他如实道。 室内外安安静静,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元姐想了想,眼角扫过案上放着的一套粉彩茶碗,客气道:“没法招待四哥,四哥若是渴了,自己去倒杯水吧。” 往日里在楚王府,徐纪文跳了窗子看她,若不急着走,她还是回认真地招待他一下的,而如今她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如何能怠慢徐纪文呢? 可徐纪文听了这话,又看了她认真招呼他的神色,方才那一星半点的不快却忽的放大了。 “我不要你招待,你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他看着她,直言道。 元姐被他的话说的有些晕头转向,不过话里待她的好意,一如往日,她笑着点了头:“多谢四哥。” 她自认为自己没说错什么,可那个“谢”字,还是让徐纪文,心里有不适起来。 秋云进来给徐纪文奉茶了,看见元姐醒了,也是满脸惊喜:“姑娘醒了?院判大人说,要问问姑娘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告诉他,姑娘快说说看!” 既然是太医说的,元姐不敢不听,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上各处,道:“胸口还是有些牵扯的疼,其他也没什么了。” “那好,那奴婢这就打发人告诉院判去。”秋云说着放下茶碗,转身就走了。 “方才你怎不说胸口还疼?”徐纪文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亲 徐纪文的问话,让室内原本欣喜的气氛,为之一凝。 元姐听了这话,不知如何作答,轻轻蹙了眉,小心地打量徐纪文,咬着嘴唇不说话。 徐纪文见她又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心里忽的酸涩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委屈之感涌上心头。 他以为他们早已心意想通,即便尚未心心相印,也应是比旁人亲昵有加,无话不谈,可如今,他却只觉得自己在元姐面前只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如同秋风扫落叶,他心里那些自认为的甜蜜,全部被元姐的客气一扫而空,他站起身来,再不敢看她,就怕下一息就要扳住她的双肩问她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吧。” 他扔下这句话,抬脚走了出去。 这番场景如此似曾相识,可徐纪文心里有的,不再是上次的怒气冲天,而是心凉如水,元姐也不再是上一次的委屈连连,反而又丝丝酸涩涌上心头。 他落寞的脚步似是踩在了她的心头,心里忽然有什么裂开了一条缝,浅浅的,细细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第二日她睁开眼睛,又看到了大舅舅。她总觉得这个大舅舅好似有哪里不太对,可要说哪里不对,她又觉得不好开口,于是,琢磨着问道:“大舅舅今日不用当差么?” 靳赋毅见女儿醒了,正忙着唤了丫鬟过来,听她突然问起,脸上有一丝僵持。 “嗯,不用。”他道。 可看着女儿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他不敢再继续编下去,便道:“你先躺会,我去看看药。” 元姐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靳赋毅刚走,又有人进来了,步履轻快,环佩叮当。 “表妹。”来人道。 “是婷表姐么?”元姐听她喊自己,立即反应了过来。 “是我。”林婷弯了弯嘴角,看着元姐,脸上显出温柔的表情。 元姐还是第一次见她,也立即跟着笑了,她很想站起来拉住表姐的手,围着她跳,可是她不能,只能神色动容地看着林婷。 可是林婷能动,她上前一步拉住了元姐伸出来的小手,顺势坐在了床前的绣墩上,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是热泪盈眶。 “妹妹可不能哭,你的伤还没好呢。”林婷忙拿出手帕帮元姐拭泪,倒顾不上自己了。 二人热络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倒像是平日里常来常往的表姐妹。 元姐说了一会,有些累,略一停歇,听到了窗外大舅舅的声音,心中一动,问道:“大舅舅今日怎么没去方差?” 林婷不知元姐为何有此一问,回道:“早早就去了呀,妹妹怎么说没去呢?” 元姐一听,脸色大变,急急脱口问道:“那他是谁?!” 话说的急了,又牵动起胸口的伤来,疼的她瞬间额头出了汗,捂了胸口,脸色发白。 林婷吓得连声喊她,又赶紧往外喊道:“姑父,表妹胸口又疼了!” 这一句“姑父”,让元姐再也顾不上那些疼痛了,一把拉住了林婷的衣摆:“他是谁?到底是谁?” 一脚急匆匆迈进来的靳赋毅却被元姐急赤白脸的问话,怔住了,他知道,这一次,他无法再继续瞒住女儿了。 他走了过去,元姐拉着林婷的手越发指节苍白,眼睛瞪着他目不转睛。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你别急,快躺下,有话好好说。” 可元姐却不听了,不知哪里来了一股拗劲,非盯着靳赋毅一动不动。 林婷早已被这父女俩的奇怪行径搞得头晕目眩,当下也不敢动弹,一声不吭。 靳赋毅也没想到女儿突然执拗起来,她那定定的模样正如十几岁的自己,非得分出个黑与白。 算了,都告诉她吧。 “元儿,我是靳赋毅。”他道。 他不敢说,他是她父亲,他觉得,他没有资格。 可元姐却扎扎实实地听见了这个名字。 他说,他是靳赋毅。 从前,靳赋毅三个字就像是天边的云朵,这朵云曾经在元姐的天地下起倾盆大雨,而后来他渐渐远去,与她再无瓜葛。 如今,这个远得快消失的云朵竟然有一天又忽的回到了她的头顶,这一次,他又要怎样? 她的嘴唇哆嗦了起来,胸口的伤痛好似变成了心中的酸痛,嗓子里堵了一堆泡沫让她泪意上涌。 他的父亲,靳赋毅竟然就在她眼前,他不说他是她的父亲,他只说,他是靳赋毅。 元姐心里五味杂陈,就在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说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道:“父亲。” 靳赋毅潸然泪下,连他都以为女儿不会叫他“父亲”了,她定是恨透了他,觉得他就是个自私的家伙,为着自己心里的大义,将她们母女置之度外…… “元儿……先躺下好吗?胸口还疼得厉害吗?”靳赋毅胡乱擦了两下眼泪,上前扶了元姐。 元姐说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林婷躺了下去,可她的眼神还是复杂地盯着靳赋毅,一错不错。 原来她的父亲长这个样子:黑黑的,瘦瘦的,英眉如剑,鼻梁似刀,还有他薄薄的嘴唇比自己还薄…… 他的眼睛里有泪,他看着自己又温柔又心痛。 原来他还是疼爱自己的…… 那他如何现在才出来,这十年他又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或者他也以为她和母亲和舅舅都死了吗? 应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 元姐在心里已经给了自己答案,若说她从前还有些许对父亲的埋怨,那么如今,父亲近在眼前,她却一丝怨气也没有了。 因为,她的父亲没死,又回来了。 她还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靳赋毅,好像要把他看个清清楚楚,刻在心里,可她一言不发,只沉默不语。 靳赋毅扶她躺下了,又给她掖了被角,眼神递给林婷,让她先回去了。 “元儿不怨我?”靳赋毅看着女儿问道。 元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靳赋毅笑了,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如果方才执拗的要一个答案的她想一个炸了毛的小猫的话,此刻的女儿可却像是一个静静地窝在毛毯上的小猫,乖巧可爱。 他叹了口气,说起了他这十年的经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原委 十年前的一天夜里,他被邀与几位同年一道吃酒,就在酒过三巡的时候,不知是谁突然推了门进来,将一张写满吴王诬陷清宁伯老伯爷的罪证扔了进来。 一众人等看了罪证,皆怒发冲冠,可他却是其中唯一一名御史,不知是内心的怒火,还是旁人的怂恿,他按着那份罪证写成了奏本,正在他迷迷糊糊被人灌酒之际,他亲手所写的奏本便不知去向了。 那奏本之事,很快就有了下文,因为它入了皇上的眼,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时候的靳赋毅,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骑虎难下。 吴王的罪证很快被查实,即便是他推了个替罪羊出来顶罪,也使得皇上龙颜大怒,将他禁足。 虽被禁足,可他的手仍然可以翻云覆雨。 不出两个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坐实在靳赋毅的头上。转瞬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被判流放,吴王仍旧不依不饶,放话要他永世不得翻身。他起了死念,至少,吴王见他识情知趣,可以放过他的妻儿。 他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跑到了河边……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跳下去,就有一伙人将他打昏带走了。 他是被冷水泼醒的,眼睛还没适应,就听见了吴王阴沉的笑声……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他这一生最漫长难过的两个月。每日吴王都拿了他的死讯和他妻女接连死去来折辱他,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慢慢地,吴王也对他丧失了兴趣,而他也在不死不活中,淡出了吴王的视线。 直到半年后一天,吴王被派离京巡访半月,他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机缘巧合下,他悄无声息地上了一辆吴王府外派的马车,马车上的人相互都不认识,多是因为一星半点的事,惹了吴王的奴仆。走走停停大半个月,他们下车,又换了船,又是一天,最后停了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到了一座海岛之上,而这座岛,是吴王的秘密金矿。 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刚开始,他也跟着那群犯了错的奴仆一样,白天黑夜地做活,可这样已经比关在不见天日的吴王府被吴王肆意侮辱强上百倍千倍。 这样做了两年活,又是一个机缘巧合地机会,管事知道了他能写会算,他的生活又更加好过起来…… 知道去岁夏天,他从大管事信件里看出来那场他苦等十年的战事,他心中的星火忽然肆意燃烧起来。 金岛慢慢地被自顾不暇的吴王府抛在了脑后,而他却伺机逃了出来。他把自己从前在吴王府听到的一切都写了下来,待到吴王兵败如山,他便把那罪证递到了司徒青崖府上。 泪水湿透了两条绢帕,元姐的手握紧了父亲黝黑而又骨节突出的茧手…… “爹爹。”她喊道。 新皇登基的第二年,也就是安历元年,有一场三年一次的春闱。 林书岚特请皇帝批准他,辞官举业。 三月的第三场院试定在十五日举行,林书岚考前一日晚上,并未再挑灯夜读,而是来到了东小院,看望他的甥女,元姐。 “……待舅舅三日后还家,说不定元儿都能下床走走了。”林书岚翻着元姐床头的几册书,笑道。 元姐点了点头,看林书岚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不由问道:“舅舅果真不紧张么?我都有些紧张了。” 林书岚笑着点了点她:“你还不信舅舅的学问呀?” 元姐想了想,道:“那倒也是。” “先不说这个了。上次公主遇险一事,应该待到徐小将军回来,便会有所定论了。”林书岚说道,复又冷冷地皱了眉头:“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让那伙人先行埋伏起来,害的你遭了这无妄之灾!” 元姐也不知道是谁,可她听舅舅说到徐纪文时,心里还是忽的收缩了一下,一种比之前两天更甚的酸涩疼痛感,让她极为不适。 可徐纪文外出的消息,却是她不知道的。她只知道从那日之后,他再没来过,没人知道如何悄悄地联系他,他不来,她只能干等着。 如今听说他竟被派出京调查柳堤刺客一事,元姐心里忽的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放下,又匆匆提了起来,那些刺客,毕竟不是常人。 “不知他何日能回来?”元姐心急之下,竟脱口问了出来。说完,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再看向舅舅的眼神,便显得窘迫不已了。 好在林书岚根本就没发现,还在琢磨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只不经意地答道:“约莫快了吧,也许五六天就回来了。” 还有五六天呀!元姐的心不知不觉提的更高了,和那群亡命之徒再周旋五六天,她想想就觉得害怕。 上苍保佑四哥,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祈祷道。 果然过了六日之后,京城都在传,说徐四爷凯旋而归了,这一伙前后有三十多人的吴王死士,被剿灭殆尽,还留下几个活口,押解回京拷问。 可是元姐并没有等来徐纪文的看探,哪怕只言片语,也不见踪迹。 她心里的酸痛无人能说,只时不时地盯着窗框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是中了什么邪。 这天,元姐扶着春霞在院子里走动,有急促的脚步声穿了过来,下一息,元姐看到了秋云脸上复杂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秋云姐姐?”元姐问。 秋云一听元姐问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来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 “姑娘答应奴婢莫要动气,奴婢才敢说。”她谨慎道。 什么事能惹得她动气呢?元姐越发想知道了,连忙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前日徐小将军将那群贼人押解进京之后,联合刑部连夜进行了审问。那透漏公主出行消息之人,已是查出来了!”秋云说也到这顿了一顿,摇着头叹了口气。 “是谁呀?”元姐急急追问。 秋云又是叹气,神色复杂地看了元姐一眼:“姑娘再也想不到的,是王家的丽姑娘。” “啊?!”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遣返 怎么会是丽姐?!她怎么能联系了上那群吴王死士,又为何把公主的消息透漏给们呢? 秋云自然知道元姐心中的疑问,说道:“姑娘不知,那伙人里有一个被襄阳李氏除了族的李家子弟,王家姑娘不知缘由,在青县与他相遇,觉得二人也算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攀谈时便把公主要去柳堤一事,说了出去。” 元姐倒吸一口冷气,丽姐怎么会如此糊涂,这样的事,如论如何也是不能同旁人提起的,更何况是个关系并不亲近的亲戚。 “那此事如何处理?”元姐急急问道。 秋云摇了摇头:“虽说不知者无罪,可毕竟危机公主,还害的姑娘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皇上把此事交给了皇后娘娘处置。娘娘到底念及王姑娘外祖的潜邸功劳,只让岳家即日起将王姑娘遣回原籍,不得入京也就罢了。” 元姐听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牵扯到吴王余党劫持公主的案件里,丽姐的结果确实不够重。可她却因为此事在天下人眼里出了名,更有皇后娘娘迁回原籍,不得入京的命令时时压在她身上,恐怕她返回光化,也只得低调地嫁人了事了,不过一般的人家,恐怕也是不敢要她的…… 元姐不知,今时今日的局面,是丽姐想要的吗? “她什么时候走?” “就是今日,如今恐怕已经出城了吧……” 京城巍峨的城墙在渐渐远去,丽姐坐在一辆青布小车里,浑浑噩噩,双眼空洞。 她已经昏死过去一次了,就在听说李光平就是那群余党里的一人,而她则是为他们提供消息的人的时候。 之前元姐受伤惨重,昏迷不醒的时候她还想,也许靳湘元就会这样死了吧,即是皇上皇后对她封赏有加,她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还有那个明威将军,虽然皇后娘娘封锁了消息,可她还是知道,那人对靳湘元并非一般的情谊。皇后说,靳湘元的舅舅曾与明威将军有救命之恩,他是知恩图报才会对靳湘元那般在意,可她丽姐也不是傻子,旁人也不是傻子。 说起来,靳湘元也真真了不得。清宁伯府的嫡长孙为她保驾护航不说,连人人都当做宝贝一般的明威将军,竟也为了她不吃不喝。 她有什么好? 她丽姐也马上就要翻身了,尤其在靳湘元生死不知的时候。她还记得进京第一日就有诰命夫人与她姨姥姥探话,问她是谁家的孩子,可否许了人家。 那可是个正经的五品京官的夫人呀,是为了家中嫡次子来的。 姨姥姥说,不急,还有更好的。 正当自己每日眉开眼笑地跟着姨姥姥迎来送往时,那个明威将军剿灭吴王余党回来了,接着,皇后身边的窦尚宫来了,她说,自己是传递消息的罪魁祸首。 丽姐当即晕死过去,可窦尚宫说,皇后娘娘的训诫尚未授完,要把丽姐弄醒,继续说。 冷水泼到了丽姐的脸上,她迷迷糊糊转醒过来,就看到了窦尚宫如刀般的薄唇,一张一合,听到了她将皇后娘娘的金口玉言传授给她。 即日遣返原籍,不得入京。 连姨姥姥都痛心疾首地看着她,老泪纵横地将她塞进车里,赶她走了。她知道,他们怕她影响外祖父的前程。 可她的前程呢?还有吗? 直到三月末,元姐也没有等到徐纪文露上一面,虽然她伤好大半,可父亲将她看的很紧,生怕她一不小心又牵扯了胸口的经脉。 吴王的罪名坐实了,皇上特准父亲官复原职,念及自己伤病尚未痊愈,允他四月再行上任。 外祖父还留着当年他们一家三口的离外祖父家不远的四角胡同的两进小院。 父亲说,大表姐要成亲了,再过两日,二舅母带着表哥表妹也马上就赶了过来,更有大表嫂张氏分娩在即,这后圆胡同的林府统共就这么大,如此一来,岂不是挤的走不动路了? 元姐虽恋着林家众人,可事有从急,也只好点点头答应了。廿八这日宜迁居,他们父女二人便搬了过去。 四角胡同的靳府虽十年不曾住人了,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并不破败,约莫是林耀还时时念着女儿女婿,常派了人过来打点。 跟着元姐的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都跟了过来,林书岚把夏墨也拨给了过来,做个跑腿的小管事,因着李二叔一家在林书岚手下所管事物太多,不好过来,只让李二婶先过来打点一阵子,至于福婶等人,自是还是跟着元姐的。 他们刚搬过来第二日,有丫鬟过来传话,说二舅母她们到了。 元姐激动的不行,拔腿就想去,吓得她父亲一阵心跳,得亏那丫鬟说:“表姑娘可别急,二夫人说了,下晌过来亲自接姑娘去住两日,姑娘且宽心等着。” 虽说是宽心等着,可元姐坐立不安还是显而易见。 午觉也没歇好,好不容易等到了申初,二舅母并婧姐和林赞终于来了。 婧姐见了元姐就要往她身上扑,要不是带着他们过来的林贤一把拉住了她,元姐说不定又要在床上再躺几日了。 “二妹妹可千万小心些,表妹可经不得你揉搓她。”林贤笑道。不比林赞经常板了脸拿婧姐无法子,林贤倒是和婧姐关系颇好,常常一处玩笑。 因而他忽的想起了在母亲那里听说的婧姐的消息,打趣她道:“二妹妹好歹也是定了亲的人了,怎地还这般毛躁?” 婧姐一听,忽的炸了毛,瞪着林贤,凶巴巴地道:“休要提及此事!谁要再提,我就跟谁急!” 天知道,爹娘怎么会忽然就把自己定给那个鬼百户了?不,是鬼千户。 难怪他见了自己那眼神不对的紧,她不想理他,他竟然还缠了上来,就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彼时她母亲正和赵祁威的母亲在正厅说话,院子里一个丫鬟也无,她就听见赵祁威嚣张地教训她:“可不能再叫我鬼百户了。” 看他那笑咪咪的样,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原来打的这个算盘,气的她直接给了他一脚,谁知他的脚竟是木头做的,一点都不嫌疼,还呵呵笑了两声……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婚嫁 安氏搂了元姐,心肝肉的抱在怀里,摸了摸她消瘦的脸颊,红了眼眶。 “……跟舅母回去,舅母好好给你补一补。”她心疼道。 元姐自是撇了老爹,跟着安氏走了。 晚上,元姐趁着婧姐跑到林婷那里耍玩的空当问了二舅母:“舅母,婧姐儿还那么小,您怎么想起给她定亲了?” 安氏笑了笑,道:“是赵家来求的。虽说赵千户年纪大了些,可他为人端方,与你赞表哥关系也是极好,便是对婧姐,也算上心。我与你二舅舅一琢磨,也就答应了。” 对于婧姐的亲事,安氏还是十分满意的。说到女儿,忽的又想起来儿子,便笑了两声,又接着说道:“不光你妹妹,我给你赞表哥也定亲了,你猜是谁?” 元姐一听,傻了眼,难不成未来的二表嫂,还是个她识得的? 忽然灵光闪过,她脱口问道:“啊,难不成,难不成,是珍姐?” “我们元儿可真聪明。”安氏不住点头,笑着眯起眼睛道:“如何,可是高兴不?” “天呢,真的是珍姐呀,那可什么时候成亲?” “虽说,舅母我急着抱孙子,可也得等人家姑娘及笄不是?”安氏点了元姐,眼光流转,见她发呆,有意多说两句。 “说来说去,娶媳妇和嫁女儿不同,咱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为难媳妇的道理,可嫁女儿,却要擦亮眼睛了。”安氏道,说着,着急看了元姐两眼,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继续说起来。 “先说,自古以来,婚姻嫁娶就讲究门当户对,高低不平的婚姻,其中的苦楚也多是宅门里的女人们受着,所以,二人家境品貌相当,很重要。” 这个元姐还是知道的,遂点了点头。 安氏又道:“其次么,那就是公婆慈和,小姑友爱了。女人家不像男人,外面的世界随着他们逛,女人的天地,就是在宅院里,上有婆母管束,下有小姑看顾,一步做不好,也就寸步难行了。” 元姐又跟着点了头,这个她也知道。 “不过呢,毕竟和你过日子的,是自己的丈夫。倒也不必求他立不世之功勋,只求他肯上进,能支应门庭便可以了。不过,若他冷酷或者花心,身边的妻子也不会好过,但是若他是个知冷知热的,懂得疼人的。我们做父母的,闭上眼也能放心把女儿嫁过去了……” 安氏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说的元姐心里波动起来。 她没有母亲,平日里和女长辈接触的也不多,舅母这番话,她却从未听过。 婚姻,嫁娶,那些从前对她而言,忽远忽近,甚至有些飘渺的东西,竟一下子就摊开在她眼前了。 她揣着舅母热得发烫的话,睡觉去了。一夜梦见了好多人,好多事,可她醒来,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这一日已是四月初一了,明日便是林婷出嫁的日子,林家的忙碌可想而知,而元姐虽是个病人,可她也没闲着,跟着婧姐手拉手,去了林婷的房里。 林婷嫁的是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于霜的嫡长子于曾尚。 于家也是京城有名的书香门第,于曾尚的曾祖父曾官累至工部尚书,其本家的伯父于霁正是刚刚提上来的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元姐坐在脸上红霞漫天的林婷旁,听婧姐滔滔不绝,也觉得这个于家也是个蓬勃向上的人家。 虽然林婷嫁的不过是于家的旁支,可毕竟没出五服,沾着本家的光亮,也能一路走好 。 “……还有呢。我娘说忠勤伯夫人也是于家人,正是大理寺卿于大人的胞妹,你说他们家厉害不?” 婧姐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嗯?忠勤伯夫人?”元姐一听,精神不由为之一震。 “是呀,就是明威将军的母亲!”婧姐直接把这层关系说了出来。 “啊,原来说了半天,竟是四哥的舅家啊。”元姐捋了捋关系,心中这才通透起来。 “可不就是你那个四哥!表姐怎地和他关系那般好呀?”婧姐吃着豌豆黄,打量着元姐。 她这一句把林婷的兴致都勾了起来,扔下手里的活计,问道:“怎么?表妹认识徐家那位明威将军?” 两人都问起此事,还都直勾勾地看了她,倒让元姐心里有些紧了起来,她解释道:“四哥曾在林子里遇难,被村里的猎户给救了回来,是舅舅给治的病。约莫是他心怀感激,三番五次地帮了我几回。后来四哥又做了王府侍卫……” 说到这,元姐咽了口吐沫。 四哥做了王府侍卫之后,就不是三番五次地见她一面了,而是隔三差五地翻了她的窗子进来。 虽说当时她一点也没觉得别扭,可如今让她当着姐姐妹妹的面宣之于口,这让她如何做得到。 说起来,那可是私会,最最忌讳。 “然后呢?表姐怎么不说了?”婧姐见她愣神,赶紧问道。 “然后……”元姐觉得自己耳朵边热了起来,继而忽然变得很烫,烫的她说不出然后怎么样了。 林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神轻轻瞥了元姐通红的耳边一眼,接过了话题:“好啦,不说这个了,你们过来看看,我今年新做的花笺,若是喜欢,多拿些回去。” 婧姐早就对林婷的花笺记在心上了,闻言哪里还管什么然后,兴冲冲地奔了过去。 元姐大大地松了口气,可方才林婷噗嗤的笑声,和落在她耳边的似有若无的眼光,让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热和烫,瞬间蔓延了起来,向着脸庞,向着心底…… 晚间,繁星点点,她睡在一个人的床榻上,又想起了白日的那股热流。 珍姐说到婚事时的娇羞,二舅母关于婚嫁和她说的心里话,还有大表姐屋里的洋洋喜气……这些事在她眼前耳边晃来晃去,她闭起眼睛,想略微安静一下,眼前却忽的浮上了那个坚毅的脸庞。 他的嗓音低沉稳重,他的大手略带薄茧,他的身姿高壮挺拔,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那日她转醒后,他惊喜的模样让她难以忘怀,可转眼间他不容拒绝的脚步却踩在了她的心上…… 忽然,元姐明白过来,他走了,是因为她彼时多此一举的客套。 ------------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红云 四月初的天气,正是春末夏初的模样,偶尔抚过的暖风中还夹杂着丝丝点点的凉意,让着暖风温和而不疏淡,热烈并不拘束。 元姐穿了件水红色的撒花褙子并一条藕荷色的挑线裙子,站在人群中,看着来接亲的新郎并一众兄弟同辈在二门外做催妆诗。 “……” “春花夏烛夜映裳,日落月升影绕墙,不思镜前意迟迟,只待更漏面详详。” 五六首催妆诗下来,众人皆称好,新郎才气过人,与新娘当真男才女貌。 开了二门,院里瞬间热闹起来。不断地有人呼啦啦涌了进来,元姐一时不查,只看人群已到了眼前。 她连忙往后退去,却不知谁家跑来的半大孩子,一下撞到了她的臂膀上。 猛烈甩出的臂膀到底扯痛了刚刚愈合的胸口经脉,元姐一下子捂着胸口,白了一张脸。 徐纪文自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舅家表哥于曾尚上门来了,二门一开,他的眼光就四下探看起来。 从那日他气闷走了之后,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元姐了。 先是皇上命他紧急追捕吴王余党,耽误了数日,还不慎腿上被那些亡命之徒割了一刀。 母亲摁了他在家养伤,他心里却还时时记挂着那个冷情的人儿,可却也怕见了她。 直到前两日,他见母亲打点了不少东西往于家族舅家里送,才知道今日竟是族舅家的表哥成亲。此事他本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架不住丫鬟婆子一口一个“林家”的说。如此,他才知道,他表兄竟然娶的是林书岚的侄女,元姐的表姐。 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常有,也顾不上伤未痊愈了,他死缠着母亲,跟着表兄来了林家。 可今日人实在太多,众人涌入二门,又是一番摩肩接踵的场面。 一想到“摩肩接踵”四个字,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她不会这么傻,跑到人堆里面来吧。 他连忙又四下将人群巡视了一圈,正好在院子东侧的桃树下看见了她。 “竟然真来在这儿?”他一瞧见她不知轻重的模样,心里又立即升起了一团火。 他深吸两口气,告诉自己莫要再吓着了她,大力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可他离得近了,却见绿盈盈的桃树下,她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表情,可一只手却护在了胸前。 “元儿!”他惊呼,一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元姐抬起头来,那微眯的双眼,紧皱的眉头,更是吓得徐纪文心里扑通扑通地使劲儿跳了几下。 “四哥?”她惊奇道。 可她话音刚落,人群又朝这里涌了过来,徐纪文的背上有挤压的大力传来,来不及再思索,他一把将元姐圈在了怀里。 元姐眨巴眨巴眼睛,四哥的衣衫近在眼前,那是绛紫色步步高升团花杭绸,起看来贵气而又不宣扬,华丽又暗含低调,而然那杭绸上透出的丝丝气息,元姐似乎没有在女儿家身上闻到过,难道那是男子独有的味道? 忽的心里一紧,昨日那莫名其妙的热流又冒了出来,漫上了她的耳朵。 徐纪文低下头来,见她眉间舒展开来,可右手还是护着胸口,还是禁不住问道:“可是有人撞疼了你?要不要紧?” 元姐闻言连忙摇摇头,忽的想起了那日他生气的缘由,不敢隐瞒,又接着点了点头。 这到把徐纪文弄迷惑了,他这会子光顾得上元姐的伤,哪里还记得那日的事? “到底如何了?要不要叫了大夫?”他又问,可他圈着他的手臂却没有松开。 “嗯,方才有点痛,现下好多了。”元姐小声答道,可他团花杭绸直裰里飘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和圈在身侧的手臂,让元姐身上那股热流,流淌地更猛烈了。 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烫的吓人了,脸蛋上热意也渐渐传来。 她咽了口吐沫,拉了拉徐纪文的衣襟:“四哥,我们往廊下去吧。” 廊下人少些,徐纪文没有异议,见她把右手也放了下来,心下稍安,随她往廊下去了。 刚一站定,他就仔细打量起元姐来,好些日子不见,似乎没那么瘦了,可还没等他继续打量,那个素日里熟悉的声音,轻轻开口说话了。 “四哥,那日的事,是我不对。” 她道。 徐纪文心中忽的一震,再看元姐,却猛然发现可她红的通透的耳边,这是…… 他有些不确定,稳了稳心神,问道:“这和元儿有何关系?” 问完,眼睛紧盯了她,只听她略一皱眉,昂头看他,答道:“是我不该把四哥当旁人,跟四哥见外。” 一句话说的徐纪文如同大热天喝了碗冰水一样熨帖,他的心里泛起丝丝甜意,可面上不漏,着意看了元姐的耳朵一眼,问道:“元儿的耳朵怎么了?” “这……我……”元姐说不出话来了,支吾脸,两团红云升至面上。 这般光景,徐纪文还有什么不明白了,他一双眼睛亮的照人,一把拉起了元姐的手,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当即说道:“不知我上门求亲,靳大人会不会应允。” 元姐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瞧着他,只见他目光如炬,神色坚定。 喜色和羞意未及上面,她忽的惆怅起来,咬了咬下唇,开口道:“可我爹爹想多留我几年……” 徐纪文的笑声简直连廊上的青砖也震了起来,再看元姐一副不明所以娇羞的模样,心里软成了一摊水,悄悄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道:“只要靳大人愿意,再等个三年五载的,我也等得。” 这样的坚定口吻,和他手掌里传来的热意,让元姐彻彻底底羞红了脸,她再不敢看他,赶紧别过头去。 徐纪文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跟小猫挠了一般痒,恨不能立即就把她抱在怀里,带回家去。可一想到元姐那句“爹爹还想多留我几年”,他又牙疼起来。 果真让他等个三年五载,还不如让他直接烈火焚身算了。可他都答应了元姐,哪有立即反悔的道理,少不得回头跟娘亲说说,让娘亲出马,最多等到后年,再多的,他也等不了了……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进宫 四月初八这日,日光明媚,暖风拂面。元姐大病初愈,早在昨日递了牌子进宫,谢恩皇后。 皇后自然是允了。元姐一早便带着秋云往紫禁城去了。 从四角胡同做了马车往皇宫去,还是要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路上,元姐微微掀了帘子,东张西望的。 “前面可是靳大人府上的车马?”有人扬声问道。 元姐坐在这里,忽的裂了嘴笑了,喊了车夫停下来:“是四哥的小厮,语剑。” 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路边,徐纪文的俊脸出现在车窗前。 “这是往哪儿去?”他笑咪咪地打量这元姐,问道。 “进宫谢恩呢。”元姐轻快道。 自从那日二人交心以后,徐纪文便又展露了他的轻功,现今除了元姐,连秋云、春霞也都知道他常常趁靳赋毅不在家跳进来了。 徐纪文还不知道她去谢恩,甫一听说她要进皇宫,心里一紧,皇宫到底不是王府,规律重,人情薄。 不过元姐与皇后甚是熟识,与柔福公主也关系甚好,又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勇嘉乡君,应是无碍的。 他稍稍放下心来,又嘱咐她道:“在宫里谨言慎行便是。皇后娘娘和公主你也都认识,太后娘娘也是极和善的人,还是我母亲的远房表姐,你都不用怕。” 元姐连忙点头,忽的又想起婧姐给她说的于家多么厉害的话,只觉得她的四哥正是真正的名门望族的子弟,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她打量着徐纪文,抿了嘴轻轻的笑了。 “傻笑个什么?这会儿也不早了,快去吧,早去早回。回头让人跟语剑说一声,我也好放心……”徐纪文继续叨叨。 元姐心里暖暖的,直点头。 元姐的马车刚悠悠走了起来,徐纪文却觉得身侧有一句灼热的视线盯在了他身上。 连忙转头看去,可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什么也没看到。 元姐到了宫门口,下了车有太监过来引路。 那太监自是皇后宫里派过来的,见了元姐还行礼,喊“乡君”,元姐谨记着两个舅母之前嘱咐过她的话,客气地打点了那个小太监一个鼓鼓的荷包。 那小太监自是眉开眼笑,说道:“虽说按规矩,乡君入宫不能乘坐轿辇。可皇后娘娘也说了,乡君大病初愈,走这么长的路受不住也是有的,让奴才问问乡君的意思。” 元姐可不敢头一回入宫就搞特殊,不然少不得被人安上一个恃宠而骄的名头。 而且,即是伤好进宫谢恩,还在作了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岂不是故意惹人注目的,她可不傻。 “多谢皇后娘娘好意了,也麻烦公公了,按规矩来就好,不用轿辇。”她道。 小太监笑了笑,道了句“那就辛苦乡君了”,侧身往前引路。 一行人还没刚走几步,就听身后一个甜甜的女声喊道:“靳姐姐慢些,且等等我。” 元姐连忙转身往后看去,只见一个鹅黄色撒花褙子的姑娘,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正是戚棠。 元姐再见到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 要说自己身受重伤,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和戚棠那一推自是再也分不开关系的。可要说如今加在她身上的“勇嘉乡君”的荣耀,那确实也是戚棠这一推的功劳。 她不知道皇上皇后是否知晓此事。论起来,她到底还是救了公主一回,真心的还是被迫的,只要戚棠不站出来指认她,天下人,便都以为她舍身救主,勇气可嘉 。 而戚棠,偏偏什么也没法说。不然,她一个将门贵秀,做出此等拉人受过的事,叫天下人怎么看清宁伯府,又如何看待同是清宁伯府女儿的当今皇后呢? 元姐停下脚步,笑望着戚棠,淡淡地喊了句“戚妹妹”,便不再言语,她只想看看戚棠如何对她。 虽是追赶旁人的脚步,可戚棠依旧步履稳健,优雅从容。 元姐也不催她,只静静地等着。 一股龟甲香的气息,随着戚棠越发临近的脚步,浓郁起来。 龟甲香便是极好的桂香。 元姐看着戚棠娇俏的脸庞,忽的想起了那次从王府别院归来,她与戚棠同乘一车的情形。 那一次,她的发丝上浸染了桂花林浓郁的香气,她曾散开头发,散了气味,就是怕一路上浓香熏到了旁人。 然而戚棠还是拿绣帕捂了口鼻。 她下车到风口处消散气息,遇上了戚棠的胞兄,与戚棠从小长到大的戚朗。 戚朗说,她身上气味已经很淡了,让她赶紧回去吧。 她当时还想,约莫是戚朗为自己妹妹感到抱歉,所以说了这话。 后来,葫芦瓶一事,她才知道,戚朗自小与众不同,与气味一道十分敏锐,而戚棠,却并无此能力。 龟甲香的香气直扑元姐鼻尖,她看到戚棠甜腻的笑容,忽然想飞奔起来,再不想和她有一丝一毫的亲近。 这样美丽的面貌,甜美的声音,尊贵的身份下,竟然是一颗虚情假意、故作姿态的心。 这是为何? “姐姐几时从家过来的,走的哪条路呀?”戚棠笑咪咪的问。 元姐觉得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是平日里闲聊的话罢了,直接便说了。然而她说完,却没注意到戚棠眼里一闪而过的恼怒。 之后戚棠不过又跟她说了两句衣裳首饰和娘娘公主之类的话,二人便到了皇后如今住的坤宁宫。 戚棠与她的谈话到此为止,正如元姐所猜,她闭口不提元姐受重伤一事,更是连乡君都不敢提及。 元姐在心里暗自摇头不已,戚棠果然不是个能够深交之人,甚至说,要离她越远越好。 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的皇后寝宫,富丽堂皇,比之王府正院不知华丽了多少。 可元姐看着上座淡淡笑着的皇后,却觉得这座宫殿里,毫无春末夏初的暖意,反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她和戚棠上前行过礼,皇后拉了她问些受伤修养的事,打发了戚棠往柔福公主宫里去了。 元姐看着比之往昔,略显憔悴的皇后,心里暗暗惊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妃做了皇后,却反而憔悴起来。 皇宫,果然是天底下最金贵的牢笼吗?不光锁住了人的身,更锁住了人的心。 ------------ 第一百七十七章 点拨 皇后的事,自然轮不到元姐一个小丫头置喙。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皇后的安排,没过一会,也由宫女引着,往柔福公主宫里去了。 戚棠自是已经在了,她还看到了一个老熟人――章琳琳。 章家当然跟着当今的皇上水涨船高了,皇上一出手,就是个户部右侍郎。章琳琳如今可是侍郎千金了,虽然有王丽和李光平的事情牵扯了她一下,可这并不打紧。 何况外人不知其中种种,只道是章琳琳年纪正当婚配,又尚未定亲,前来打探的人连章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好不抢手。 不过章家架子端得十足,好似都要看一看,又好似谁都看不上。私底下,也有几分不屑章家行径的话传出来。 元姐胡思乱想间,柔福公主却跳下椅子,往元姐身前跑过来了,边跑还边喊“元儿姐姐”。 柔福公主竟还顾及着元姐胸口处刚愈合的伤,着急忙慌地跑到元姐跟前,却又生生顿住了脚,只小心地拉了元姐的胳膊,昂着头问她:“姐姐身子大好了?” 不及元姐回答,柔福公主突然扁了嘴:“要不是姐姐舍身救我,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父皇母后了!” 说着,泪珠就要往下滚,元姐看了也跟着心里发酸,连忙掏出绢帕替公主拭泪。 不枉费她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柔福公主到底和旁人不一样,至少,元姐看得出她的真心和感激。 小姑娘家家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间,又咧开嘴笑了。她拉了元姐往上座去,一副自家亲姐妹的模样。 初时元姐还有这不适应,毕竟她从未受过如此优待。可柔福公主态度坚定,非要拉了她同座。 连公主身边的尚宫也道:“乡君莫要辜负公主的好意了,快去吧。” 恭敬不如从命,况且自己好歹也是个乡君,比之戚棠和章琳琳,身份上还高上一节,也算受之无愧了。 章琳琳在一旁看着,心口有些抽搐。她没想到,这个连王丽都看不起的,山村里出来的丫头,竟然有些不为人知的身份,还时运甚好,步步高升,如今还凭借救了公主一命直接飞上了枝头,变成了乡君。 要知道,皇后亲妹,清宁伯府的嫡女也还没这个待遇。 想到戚茉如,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戚棠才是真正的难受吧。 论起来,她才是公主的亲表姐,所谓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而公主却对她远没有那个靳湘元亲近,不知戚棠如何做想。 柔福公主拉着元姐叨叨叨地说了不少初入宫门的话 ,又让宫女上了京城时下里流行的点心,招呼了众人品尝。 过了一会儿,太后娘娘娘家的两位侄孙女也进宫来了,皆是应了公主的邀请,一道玩耍的。太后娘娘的娘家人,自是要前去探望太后才过来的,因此晚了些。 太后娘娘本姓彭,这两位彭姑娘都是正经的高门闺秀,往日也进宫来过几回,与公主一处倒也不算拘谨。 她二人与公主年岁皆是相差不大,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只唤五娘、四娘。 公主自是更爱同龄的玩伴,不过她还时时记挂着元姐,四人一道说笑,倒是把戚棠和章琳琳冷落了些。 章琳琳年纪大了,不甚在意这个,她也不想和一群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道玩耍,因此坐到一旁品茶。 然而戚棠被冷落,却也怪不得公主了,乃是她这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盯着一处发呆。 章琳琳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半晌,见她先是发呆想事,后又眯着眼睛,把眼光投射道靳湘元身上,心里忽的跟明镜似的。 她想起公主遇刺那天,戚棠呆滞的眼神了。 最初她还以为戚棠因为离公主和靳湘元太近,被那些打打杀杀吓到了,所以才魂不守舍。可当她看到有两个丫鬟窃窃私语,说到明威将军死死地守在靳湘元床前一动不动时,戚棠忽的大发雷霆,她知道,自己最初弄错了,这个往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棠姑娘,这是吃醋了,恼怒了。 因为,她也对那少年将军上了心。 说起来,那明威将军确实已是人上之人了。他出身不凡,文武双全,又骁勇善战,英明神武,凡是正常些的待嫁小娘子,哪个不是一颗芳心全交付了他。 然而他再厉害,也就是个有些本事的普通人罢了,没有爵位可以继承,还得在军中熬资历,而且武将随时都要披挂出阵,一个弄不好,马革裹尸,举家悲戚。 她章琳琳才不要找一个这样的人,托付终生。她要嫁,就嫁最尊贵的人,就像那个人。 从前,他野心勃勃却谋定后动,如今,他一朝出山,天下归心。那个站的最高的人,才是她愿意将一生托付的人。而她听说,群臣要求他扩充后宫,开始选秀了…… 再看戚棠那暗恨的模样,只觉得她傻的可笑。不过她这会儿傻不打紧,只要她能在皇后面前,帮自己美言两句,自己可以让她不再傻,而且可以痛快一把。 章琳琳放了茶盅,站起来先往公主一行那边凑了几句话,又装作忽的看见戚棠一个人在一边发呆的模样,喊了她,见她还有些愣神,干脆走了过去,和她说起话来。 “棠妹妹这是想什么呢,一个人呆着也不说话?”她问。 戚棠这才回过神来,看见是章琳琳,心里先又了三分不经意,不过人家好歹也是侍郎女儿了,好歹给几分面子,便道:“就是看着几个姐姐妹妹的裙子做的极好,琢磨着也回家做几条穿穿。” 说些衣裳首饰总没错,不过章琳琳一个字也不信,倒是这个话题倒是正对了她的想法,于是笑笑答道:“可不是么,这京里的衣裳花样没过几个月就要变上一回,这会儿时兴十二幅的镶边湘裙,谁知道到了秋日是不是又变成了二十四幅的了。不过,裙子穿上几幅的,倒也无所谓,怕只怕,再配了某些上裳一道穿,一不小心就踩了贵人的忌讳。”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辛秘 踩了贵人的忌讳?这是什么意思? 戚棠想了想没明白,又接着章琳琳的话,问道:“姐姐这是何意?妹妹还不知道呢,姐姐快跟我说说。” 章琳琳矜持地笑了笑:“我也不过是怕着进宫惹了贵人忌讳,才问的,没想到妹妹竟不知道。” 她说着摇了摇头。 戚棠确实没听说宫里贵人衣裳方面有什么隐晦的忌讳,而且如今宫里的人还都在她姑母手下讨生活,她还从未听说有谁敢在她姑母面前做张做乔。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继续问了。 章琳琳自然有问有答,当即告诉了她。 原来先皇在迎娶当今的太后娘娘之前,还有一位原定的,极得了先皇心意的人,那正是先贵妃孙氏的胞姐,孙可盈。 当年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微服出宫耍玩,正碰上孙可盈与母亲妹妹出门上香。途中遇上惊马,孙可盈虽然怕得冷汗都出来了,可还是极力冷静,还去劝慰母亲妹妹。 先皇见之忘俗,回到宫里便央了当时的皇后娘娘,为他定下了孙可盈作太子妃。 皇后娘娘虽觉得皇上应该娶个文臣之女,可架不住皇上多次请求,倒也应了。 可惜孙可盈福薄,尚未过门便得了急症去了,之后皇后娘娘便匆匆忙忙地挑选了如今的太后彭氏嫁进来。 人虽去了,可那情谊却留在了先皇心里。 那日车水马龙的街上,孙可盈穿的月白色交领衫并水绿色素面比甲,再配上雪青色的二十四幅湘裙,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冷静自持的模样,深深地烙进了先皇心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先皇面对他的发妻彭氏,自是无法再柔情蜜意,以至于彭氏曾让宫女穿了孙可盈的衣裳想试探先皇心意,反闹得先皇大发雷霆。 不过此事只在太子东宫里捂得严严实实,当时的太后又下令不准乱传,因而甚少有人知晓。 可巧章琳琳的长姐就嫁进了彭氏二房,与此事倒是略知一二。而章琳琳又想进宫,虽则章夫人不甚愿意,可她长姐支持她,还把一些扑风捉影的皇室辛秘全告知与她。 “……妹妹且看这两位彭家妹妹从不穿水绿色和雪青色的衣裙吧,便是此等缘故。” 章琳琳道,说罢又侧身端了自己的茶盅饮茶。 戚棠将信将疑。 虽然她从小便是在京城长大的,可因为之前的楚王早早地就出宫自立门户,又早早地就了藩,便甚少进宫,此等辛秘不知,倒也很有可能。 但是,章琳琳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呢?她有什么目的? 然而章琳琳却只端了茶,认认真真地品,一点别的动作甚至眼神都没有,好像只是跟她说道一件趣事,跟她善意的提个醒一般。 她不知道,章琳琳是准备让她收到了成效再来跟她谈条件的。 戚棠怀揣着热乎乎的八卦辛秘出宫去了,当她回到自己家中看到她的大丫鬟芳菲穿了件水绿色的半臂时,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的浮上了心头…… 四月二十八那日,正是今岁殿试放榜的日子,林家早早就准备了红包鞭炮,因为以林书岚的才智和如今在皇上眼里的分量,他最次也会是二甲,更别说,还有旁的可能。 元姐也早就跑到了外祖家里等着喜信了。 有小厮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一脸喜意:“三老爷,三老爷,高中了,一甲探花郎!” 林家立时跟炸开了花一样,人人奔走相告,他们家,要出一个探花郎了。 林书岚还算淡定,笑着摸了摸给他恭贺的元姐的头发,眼里暖洋洋的。 下晌的时候,林家的门槛就被踏破了,前来恭贺的人比上次恭贺元姐册封乡君的还要多,还有些夫人太太也上门来了,二舅母她们半月前已经启程回枣阳去了,大舅母家的儿媳又正十月怀胎,不好往热闹处去,家里只剩下元姐的大舅母一个能出面招待客人的女眷。 元姐自是要挺身而出的,大舅母安排她去招呼了姑娘们,自己招待夫人太太们。 元姐在小姑娘那边还算好,她毕竟是乡君,又是主家,没人敢怎么着她。可大舅母那边,却快被夫人太太们吵得脑子都要炸了。 而这些夫人太太也不过就一个主要的问题:新科探花郎到底要不要准备娶亲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连靳赋毅下了衙都直奔林家来了。林耀撵了孙辈们,和儿子媳妇女婿正经地商量起林书岚的终身大事来。 不过林书岚倒是一点都不急,只一个劲儿地说如今家里忽的式起,上门的人还是更多看中林家的火热,且等这阵儿过去不迟。 这倒也是常理,连靳赋毅也跟着点头,谁想林耀却一眼瞧见了他,想了想问道:“毅儿年岁也不大,正直壮年,膝下并无子嗣。淑韵也去了十年了,元儿眼看着就要嫁人了,你这样一个人过也不是个办法。你可怎么想的?” 这番话说的众人都沉默起来,靳赋毅笑了笑,摇了摇头:“岳父大人,小胥从老家那边过来的时候,见了一个本家的侄儿。他父亲早逝,全由寡母和长兄拉扯长大的,与读书一道颇有些天分。可惜他家条件差些,又在小地方。虽则他如今已经十五了,可这样的孩子能记得人的好。我想着把他过继过来,元姐出嫁之前,还能跟他相处两年,有了兄妹情谊,将来她也有个依靠,与我也有个依靠便是了。” 林耀皱了眉头想了一会,默不作声的点了头。 林家的火热让林书岚待不下去,皇上对他新的任命还没下来,他倒也乐的自在,想起刚中举那年的情形,不由自主地就往当年那座清净的茶楼去了。 那茶楼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里面的掌柜小厮却全是新面孔了。林书岚问了二楼那个东侧清凉的雅间没人,又抬了脚从一侧的楼道往楼上去了。 雅间与楼梯楼道之间依然很宅,而然这次却没有人哗啦一下推开西侧雅间的门跑出来了,不知也没,林书岚心里倒有什么酸了一下。 ------------ 第一百七十九章 邂逅 不由自主地,他顿了脚步。空气中一丝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让他神思有些飘忽,他摇了摇头,果然还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十年过去了,只怕早已物是人非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林书岚摇着头,又抬了脚。 西侧间里有说话声传来:“东家,要不您移驾东侧间去吧,那边宽敞有风,比这边儿凉快。” 是个年迈些的男子在说话,不过林书岚一听茶楼的东家要移驾东侧间,可不正是自己要的那间? 他萌生了退意,还是不要刚一落座,就被人家掌柜伙计请出去的好。 他转身往回走去,可冬砚不知他忽地回转,没反应过来,还愣愣地卡在楼梯间。 林书岚笑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转身下了楼去,可一息之间,那西侧间的门却忽的从里面打开了来,一个健步如飞的人直直就往楼道上走来。 林书岚十分意外,可前路还有冬砚卡在楼梯处,他难道又要在此处与人相撞? 不知怎的,冥冥之中,他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感,袭上心头。 然而那样的冲撞却没有到来,林书岚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吃惊的面庞。 那人头戴网巾,衣着随意,一股风流名士的气息充斥着全身,可他身上那股时有时无的茉莉花香却让林书岚灵台一阵清明。 他微微歪了头,打量着眼前男装打扮的戚茉如,不知是认出她女儿身好呢,还是陪她一道入情入境好。 他笑了,就在戚茉如的震惊中,开口说道:“戚家兄弟,好久不见了。” 戚茉如张了张嘴,支吾了两声,才回过神来,嘴角止不住上扬,眼睛明亮的如同皓月当空,反而让林书岚心中一愣。 “我请林兄去东侧雅间饮茶吧,那边宽敞凉快些。”戚茉如快速说道,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林书岚,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书岚被她看的,说不出一个不字,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柔柔的,夹带着戚茉如身上散发出来的茉莉清香,让林书岚一时有些恍惚。 他心里有些疑惑,随着这股茉莉清香越发和记忆中的香气重合一起,他心里的疑惑也越发重了。 是她吗? 眼角扫过端坐着的戚茉如,只见她手指用力的捏住杯子,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眼光还偷偷地打量了他。 她不开口言语,难道是不好意思? 可元姐也说了,戚二姑娘对她照顾颇多,人直爽又大方,一身好武艺,并无扭捏气。 那她如今这是……将自己请了进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林书岚在心底无声地笑了,轻声开了口:“你是这茶楼的东家?” 戚茉如还正苦苦思索自己该说些什么好,是恭祝他高中探花,还是捡了元姐的事说一说。 可他居然先开口了,还问了这么一个她没想到的问题。 “嗯,是啊。前几年这茶楼的老东家回老家去了,不做了,我便顺手给盘了下来。”她说这顿住了,没再继续往下了说。 她怕自己会说:“我连茶楼的名字都没改,因为怕有的人回来再不认识这里了。” 戚茉如咽下了后面话,眼光正经打量起林书岚来,只见他一身墨绿色细布直裰,一如他还是楚王府西席的时候,低调清淡。 “何不去盘间更好的茶楼,这里地方偏,客人少,堂内也有些挤了,实在不是什么好馆子。”林书岚淡淡地说道。 戚茉如见他这样说,微微有些失落,不过她又道:“这里偏僻,也有偏僻的好,至少像这样的炎炎夏日,还能有个清净凉快的去处。我常从家里绕过来,倒也方便。” 林书岚点了点头,这里确实离清宁伯府不远,便是离着后圆胡同他们家也不算远。 “这倒也是,我也常来。”他低声道。 他这句他也常来,让戚茉如的心又一阵动荡,她心里有何声音在一直喊:“告诉他,你早就知道他常来了!” 可是还有个低沉的声音不断提醒她:“矜持些,高门闺秀都是问三句答一句的,更别说去喊话人家男子了。” 心底的两个声音来来回回地折腾她,可是那个要问一问林书岚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不在思索,脱口而出:“我知道!” 她知道? 林书岚抬起眼帘,定定地看着这个让他回忆不断重现的女子,看着她紧张地望着自己,一动不动,就像方才开口请他过来雅间一样,紧张害怕,又带着些许期待。 他忽然轻声笑了,声音比往日轻柔了几分,道:“是呀,十年前我就常来,还在那楼梯间撞见了一个小公子,看样子像是哪家姑娘拌了装出来耍玩的……” 他说这停顿了一下,却在戚茉如脸上地捕捉到了一片喜意,他心里一软,接着道:“是你么?” 这样轻柔的三个字,却像一把巨斧劈开了戚茉如最后的坚强,泪水如同洪流喷破而出。 她就知道,他还记得。 自十年前那日她与他楼道相撞之后,那个清瘦的样子,坚实的胸怀就撞进了她的心底。 她略微派人一查,便知道了他。 他那时候还是得小官的幺子,而她是清宁伯府的嫡出姑娘。 没过几个月,他竟以十六岁的年纪中了举人。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戚茉如想,她看上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这样的才华,父亲母亲应该也是看得上的吧。 可没等她想好怎么说给母亲听,她祖父便忽然去世了,接着的一切,都像是惊马一样,横冲直撞地失控起来,没多久,他也失踪不见了。 后来她定了亲,她与那个定了亲的人从没见过一次面,不过她想,这些她都不在意了。是谁,都无所谓。 后来她的未婚夫得了急症,那家让她火速嫁进去冲喜。 父亲母亲都不同意,戚茉如听了这个消息恍惚了一个晚上,终于在第二天她找回了自己,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的名声被那家人破坏殆尽,可她每每听到那样的闲言碎语,或者怜悯她再嫁人不易时,总有一种愉悦在蔓延,因此,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为那未曾谋面的未婚夫守孝三年…… ------------ 第一百八十章 西苑 直到去岁的那个炎炎夏日,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简直疯了,怎么可能看到一个长的如此想像的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像。 义父说,他是韩先生,王爷为世子请的西席。 一个秀才能可能做西席?一个普通的西席又怎么会劳烦义父大驾亲自请来? 果然事情的真相都不是表象那么简单。 她确认,这个光化来的韩先生不是旁人,就是十年前失踪的那个人! 而他外甥女说,他尚未成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林书岚送到清宁伯府门口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别了他回到的家中,她只知道,她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母亲正拉了她的手,眼含热泪地笑着看她。 母亲说:“我的儿,终于苦尽甘来了。” 母亲的鬓角早已白了,比着其他侯伯家的同龄诰命夫人,都显得老。 怎么会不老呢?一个女儿嫁进了风暴浪潮的中心,要么大富大贵,要么生死不知。而另一个女儿却早早得了污名,年逾双十,无人问津。 戚茉如反过来抚摸了母亲的手,她笑声里带着些许无可抑制的干哑,她说:“娘亲在不必担心我和姐姐了,我们都要过上好日子了。” ……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端阳盛宴,元姐早早地起了身要进宫去,因为新皇邀请文武百官,皇后邀请百官女眷到西苑赏龙舟,观射柳,共宴饮。 仲夏登高,顺阳在上。 皇后下令女眷们不必着冠服,行大礼,愿君臣同乐,打扮端庄自然即可。 元姐深以为然,捡了一件松花色领口绣桃花罗纱褙子并一条桃红暗纹十二幅湘裙,既不出众,也不落了俗套,还应了这热闹的节庆。 大舅母看着都连连点头:“这身儿衣裳元儿穿了极好。”说着还往她头上簪了金银丝制的粽子模样的健人,摇摇晃晃的,更显元姐灵动可人。 大舅母原本也是不能去的,皇后邀请的都是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可她确实林家唯一一位能出席的女眷了,不知皇后是看中林书岚劳苦功高,或者靳湘元年幼失怙,还是什么旁的,总之特意下了旨,让她同来。 这样的事情不算罕见,皇后抬举林家,那就是皇上的意思,林家自然感恩戴德。 这日的西苑热闹非凡,却也井然有序,她们拜过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便往东岸南部四散走起来。而似濠濮间四周乃是男子们的场所,她们去不得。 夫人太太们自是矜持尊贵,坐了画舫斋里,皇后和太后不动,她们便不出来,最多在院内走动几步,哪里似未嫁人的姑娘家,四处耍玩。 元姐不过比她们迟了一步,便被各路夫人太太盯上了,甚至还有一位上座坐了的,温柔慈和的夫人也招呼了她过去。 她还不知道那是谁,只觉得那夫人甚是优雅,眼睛里都是笑意,还有几分眼熟。 好在,大舅母拉了她一下,赶紧告诉可她这位尊贵的夫人是谁,而她一听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位夫人不是旁人,正是四哥的母亲,大名鼎鼎的忠勤伯夫人于氏。 忠勤伯夫人于氏名声响亮,不光是因为她品级高,出身好,还因为她一连生了四个儿子,个个精明强干,还偏偏和和睦睦,从未上演你争我斗的戏码。 元姐想起四哥提起他母亲的模样了,她当时还捂了嘴笑了,因为忠勤伯夫人当真不一般,竟还鼓励儿子自己去找媳妇,这在京城,乃是全天下恐怕都是绝无仅有的。 当忠勤伯夫人拉了她的手,笑咪咪地看着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觉得任何的压力,虽然她是四哥的母亲,虽然她是一品诰命夫人。 “我叫你元儿行么?”忠勤伯夫人也问她,手指轻柔地摸着她的手背。 元姐早就被她如沐春风的模样,醉了心,她很像二舅母给她的温柔感觉,又像婧姐一样,好似一丁点架子都没有,就是在和她一般身份的说话。 不知怎么,有一种母亲的感觉袭上心头,而元姐早已陶醉在这种感觉当中了。 有人跑过来喊她:“元儿姐姐,我们出去玩吧。” 她回头看去,正是柔福公主,还没等她开口,忠勤伯夫人就轻轻推了她:“快去玩去吧。” 柔福公主拉了她的手跑了,不过须臾便出了画舫斋的院门。 “公主这是要去哪儿玩?”元姐这才想起来问她。 “去湖边上呢,那边有斗草的呢,我们快去看吧。”公主边跑边道。 没跑几步,又有几个姑娘围了上来,当头一人容色端庄,已是梳了妇人发髻,见了公主拉着元姐过来,上前打个招呼,笑着问道:“这位可是勇嘉乡君?” 不待元姐回答,柔福公主先生说道:“正是呢,兰阳姐姐。” 竟是是兰阳郡主,长公主的嫡女。 元姐连忙上前行礼。 兰阳郡主笑着免了她,有大量着她道:“倒是和婷儿妹妹有几分像,不亏的表姐妹。” 一旁另一个姑娘,也凑了过来。她模样清秀,现在那柔柔弱弱的,又不失大方得体,也说道:“是和林家姐姐有些想想。上次林家姐姐成亲,我送了这两盆花给她,她硬是还了我一匣子花笺呢。” 元姐听她说道花,脑子转了转,这位莫不是辽阳爷家的清湘郡主吧? 她想着,兰阳郡主已是帮她引荐上了。 夹杂几位公主郡主之间说说笑笑,元姐当真从未想过。去岁,这几位都还是传说中的人物呢,转眼间,却来到了她的眼前,与她寒暄说笑,礼遇备至。 而那些去岁故事的主角,寿阳郡主却早已香消玉殒了。 吴王处死,其子女贬为庶人,幽禁不见天日的地方,曾经人来人往都要绕道而行的吴王府,也禁不住如今的沧桑破败,无人问津。 寿阳郡主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得了急症,去了。 然而当初被吴王欺压的辽阳一脉却顺势而起。皇上已经恩准了,待入了秋,允许辽王前往辽地就藩,清湘郡主也由皇上亲自赐婚辽地贵族,不必与父母兄弟分离。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蔗浆 湖边果然有人斗草,看样子是两个十岁上下的小宫女,穿着打扮皆是一样,很是规矩,不过东边那个头上簪了两朵花,西边那个,头上只簪了一朵。 她们拿的似是车前草,劲儿使得大大的,憋的脸蛋儿通红。 公主一行过来,自然有人介绍当前的战况。 “公主,那是柳欣,她斗草最好,连着三年都得胜了。公主且看,她这会已经胜了两局了。”一个打扮的华丽漂亮的世家小姐朝着柔福公主介绍道。 又有一个元姐不认识的姑娘靠过来,道:“不过这个六露也不错,能在柳欣手里扳回一局,算是个异数了。” 公主连连点头,又跟两位郡主一道点评了两句。 元姐站定看了一会,觉得比从前村里的丫头们玩的,确实要讲究许多,姿态更优雅,力道掌握地也好,还颇有几分,你争我夺的跌宕之感。 戚棠不知从哪过来的,也围到了几位宗女身边,说起话来。这几位都对她甚是亲密,元姐看着,微微往边上退了过去。 又一连串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元姐转头看去,却见大公主齐玥领着几个宫女端着几个放了银杯银壶的托盘过来了。 大公主的脸色看着比之前红润了不少,眉眼间有了这个年纪姑娘的朝气,她朝着元姐点了头,元姐也赶紧上前行礼问安,又帮着大公主招呼了众人。 “众位姐姐妹妹,母后让我端了蔗浆过来与大家一道消暑,莫要中了暑气。” 大公主柔声道。 众人自是先谢了皇后娘娘的美意,又感激大公主亲自跑一趟。 宫女见着差不多了,端了盛满甜香四溢的甘蔗汁的银杯分给众人。 自有公主郡主在前,元姐和众世家姑娘在后。 正当一个宫女将满满一杯蔗浆稳稳地递到了元姐面前,元姐正要伸手接过来时,却见那宫女的胳膊忽的晃动了一下,黄澄澄的蔗浆转瞬间泼了出来。 来不及避闪,毫无意外的,浓稠的蔗浆稀稀拉拉地挂满了她松花色的罗纱褙子,连桃红色湘裙的襄边也落下了星星点点的蔗浆,若不是一双绣鞋严实地藏在湘裙下,恐怕此时也是一副狼狈模样。 四周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元姐在心里苦笑,没想到舅母反复提醒她再备上一套衣裙竟当真派上了用场。 可她未及言语,一个慌慌张张地声音响起,元姐抬头看去,一脸惊恐的宫女张口结舌,可她身侧一个熟悉的面孔却是那慌张言语的主人。 她道:“啊,乡君……这……奴婢该死,方才这位姐姐站在奴婢身后,奴婢没瞧见,一个转身就酿成了大错。奴婢该死!” 是芳菲。 元姐眼光扫过众人,之间众人果然都盯着她看,或疑惑,或惊诧,却都谨言慎行,不言不语,只看她如何作为。 而芳菲一番主动认罪却让她心中最为惊讶,她没想到这个戚棠的大丫鬟竟然主动跳出来认罪,而言语之间的害怕,却又如此惊恐万分。 元姐怎么会问她的罪呢? 她笑着摆了摆手,只道:“无妨,再换了衣裳便是。” 她说着,刚想朝着几位公主郡主告罪退下,就听戚棠歉意又略带急躁的声音响起了。 “你怎么回事儿?这么不小心,元儿姐姐恕了你,我可不行!你去跟着元儿姐姐,好生服侍!”她气道,皱了眉头小声呵斥。 约莫是她从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过奴婢,倒有几人过来安慰了戚棠,说些什么今日人多,丫鬟难免有失手这样的话。 元姐听着,觉得自己不言不语也是不好,也跟着道:“是就,别放心上,我去去就回,不用芳菲跟着了。” 可戚棠却不同意,坚决让元姐带着芳菲:“……姐姐不能偏袒她,就要让她好生服侍姐姐才是!” 元姐不好再说一个“不”字,笑着点了头,又向几位公主郡主告了罪,带着秋云和满脸泪痕的芳菲离开了。 离画舫斋不远的一处院子是夫人太太和姑娘们放置带来衣裳首饰和物品的地方,也是临时梳洗换衣的处所。 春霞带着包袱便坐在此处,秋云先行一步,找她去了。 元姐带着芳菲往树荫下站了,又胡乱安慰了芳菲几句,见她不停地说什么“奴婢该死”,让元姐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而且她总觉得今日这事有些怪异,这样的巧合总让人觉得不这么简单。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秋云才急急忙忙地过来了,她面目焦灼,张口便道:“姑娘,春霞不知去哪了,包袱也不在房里。” 闻言,元姐心中一怔,当才那股怪异的感觉立即又涌上心头。 会这么巧么? “春霞姐姐没在么?”芳菲闻言立即开口道,说着,又带了哭腔,眼泪啪啪地往下落,却忽的嘎然而止,道:“要不,要不,乡君就穿了我们姑娘备着的衣裳吧,我们姑娘多带了两身。” 元姐直直看向她,见她面上泪痕阑干,可眼睛却隐隐有些亮,声音里的迫切也掩饰不住。 元姐没有立即答应她,顿了一下,盯着她问道:“可是你们姑娘身量与我并不相像,怎好借穿?” 可这个明摆着的问题,却一点儿都没有难住芳菲,她直接答道:“我们家二姑娘的衣裳也在此处,不如穿了她的?姑娘放心,我们二姑娘今日还要射柳,备了好几身行装呢!” 这话倒是真的。 戚茉如与元姐身量颇为相仿,她今日要射柳为皇后太后助兴,元姐也略知一二,想来确实会多备几身衣裳。而她自在武昌便对元姐关爱有加,借了她的衣裳换了元姐倒也放心。 最主要的是,龙舟赛就要开始了。 元姐定了定心神,说着芳菲点了点头,却见她一脸喜意,抬脚引了元姐往院内落座,自己去一旁的厢房里找人去了。 元姐顿下脚步,停了下来,确实听到了厢房里芳菲和几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其中就有戚茉如身边的丫鬟。 元姐点了点头,带着秋云往更衣房里去了,而春霞却不知去了哪里,始终没有出现。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更衣 元姐到了更衣间里略一坐定,芳菲便捧了衣裙过来了。 秋云上前欲接了过来,芳菲却是一个侧身避过了,直直道:“妹妹犯了错,定要亲自服侍乡君的,姐姐且歇歇吧。” 秋云插不上嘴,转了头看了元姐一眼,见她微不可查地颔首,退到了一边去。 是一套清素些的衣裙,虽与这端阳佳节的情景略有些不符,可做工精湛,用料考究。 芳菲服侍元姐退下了脏了的衣衫,看了看她罗纱褙子里穿的艾绿色素面交领衫,道:“乡君不若将这衫子一道换了吧,不然的话,颜色上有些冲撞。” 元姐看了看,确实是这么回事,略一思索,便点了头。 芳菲抽出来她捧过来的月白色袖口绣竹叶纹的细丝交领衫子服侍元姐换上,又抖开一条雪青色的二十四幅湘裙和水绿色暗纹比甲一一服侍元姐穿上。 四处边边角角整理好,连秋云在一旁看了都连连点头:“没想到姑娘穿了戚二姑娘的衣裙,竟正正好呢。” 芳菲也在一旁称赞:“正是呢,奴婢三件都正合身,乡君觉得呢?” 她这一问,倒让元姐怔了一下。 戚茉如虽与她个头相似,却要比她丰满许多,尤其是在她受了重伤以后,她穿戚茉如的衣裳,应该宽大才是,怎么但是整好了? 元姐轻轻地扯了扯这件水绿色的比甲,只觉得连腰处都掐得恰到好处,不紧不松,若是戚茉如穿上,怕是都不会这么合适。 难道这比甲不是给戚茉如备的,反而是给她准备的? 元姐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这件比甲古怪的很,再想想之前的一连串事情:被蔗浆泼了一身,戚棠要求芳菲亲自服侍她,春霞并包袱行李不知何处,还有这个穿在她身上正正好好的戚茉如的衣裳…… 难道全是巧合么? 忽的,元姐头脑里响起了戚棠方才说话的声音,她叫自己“元儿姐姐”。元姐记得,她从不曾这样叫过。 不同于戚朗和戚茉如对她的亲近,戚棠一直和她很有些距离,她只叫“靳家姐姐”,哪里叫过这个“元儿姐姐”呢? 难道这也是巧合?又或者,因为芳菲得罪了她,所以戚棠向她示好? 戚棠会向她示好么?连推了自己,害的自己差点命丧九泉都未见一星半点示好的戚棠,会因为她的一个丫鬟犯了错而示好么? 不会! 元姐稳了稳心神,再看这身穿在她身上的素色衣裙,只觉得如同洪水猛兽般吓人。 抬眼正好看到了芳菲小心打量的眼神,如果是方才,她还会以为芳菲怕自己不高兴,拿不准自己的心意,而现在,她却不这样想了。 这眼神,明明是怕自己脱了这身衣裳! 那么,她就偏偏要脱了这身衣裳了! 元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室内一眼。毕竟是给姑娘们的休憩更衣之所,红木雕花家什厚重考究,她刚进来时,还有一位小宫女上了一壶茶,还沏了一杯放在桌上。正是上好的龙井,香气四溢。 元姐看着,有了主意。 “也是折腾半晌了,坐下润润口,歇歇脚吧。”她道。 她说完,芳菲便干笑了两声:“都是奴婢的不是,让乡君这番折腾……可是,外间的龙舟赛怕是就快了,乡君还是赶紧过去吧。” 元姐闻言,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如此急迫,是想让她穿了这身衣裳尽快现于人前么? 她顺着芳菲的话点了点头,只道:“那好吧,我喝口茶便走吧。” 言语间,已是端起了沏好了茶水的甜白瓷杯,欲一饮而尽,可不知也没,拿着茶杯的手却是一个哆嗦,竟泼出了小半杯在那套刚刚换上身的衣裳上,尤其是那水绿色的暗纹比甲,前襟上水迹斑斑,还挂上了一根茶叶。 芳菲和秋云皆是倒抽一口冷气,还异口同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一般言行,可在元姐眼里耳里,却全不一样。 秋云自是着急上火的惊诧模样,芳菲却是一副万万没想到,不知如何交代的样子。 “哎呀,这当真是……”元姐皱着眉头说道。 “这……要不,奴婢给乡君拿了扇子扇干?”芳菲迟疑道。 元姐差点下笑了出来,亏她想的出来! 不过,这是不是说明,这一举破坏了她们的计划呢? 元姐的心往下放了放,又听秋云道:“这如何说?沾了茶水的衣裳,即便是干了也有茶迹。” 元姐深以为然,跟着点了点头。 “那乡君也没得换了呀?”芳菲不死心,又道。 秋云想了想开口问道:“不知戚二姑娘还有没有多备的旁的衣裳?” 她话音刚落,芳菲连忙摇头:“没的了,其他都是射柳穿的了。” 射柳穿的衣裳,不同于女子赴宴的衣裙,元姐自是不能换上。 秋云瞬间皱巴了一张脸,元姐却出声点了她:“秋云姐姐这件比甲可不正是上个月大舅母赏你的新料子做的?还是第一回上身吧?” 秋云闻言一怔,忽的反应了过来:“正是,要不姑娘穿了奴婢的衣裳吧,等回头找到了春霞,再换了不迟!” 元姐正是此意。 主仆二人动作麻溜地换了比甲,连带着交领衫,也换了过来,完全不顾芳菲在一旁支支吾吾地想拦上一拦。 秋云的这件丁香色素面比甲是她亲手缝制的,她虽不及元姐出落的高挑,却也相仿,是以元姐穿上这件比甲,并不能看出什么明显的差异,且丁香色配戚茉如的雪青色湘裙,也算相宜。 “姑娘,裙子呢?”秋云问道。 元姐摆了摆手。若是连裙子也换了过去,那这身衣裳,还是又配到了一起。而且这湘裙沾水不多,不换也罢了。 端看芳菲的焦急,元姐更觉得胸有成竹了,因此也不再耽搁,信步出了更衣间。 一直到方才斗草的湖边,她都没看到什么异样的眼光,而芳菲的方才焦急,却成了隐隐约约的惧意,随着离人群越近,越发明显。 戚棠着了银红色的衣裙,元姐一眼便瞧见了,她要好好看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猜错。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失算 刚好那两个小宫女的斗草表演刚刚告一段落,柳欣的鬓发上由兰阳郡主亲自插上了一朵红色绢花,这样看来,统共三朵,正好比一旁的六露多上一朵。 柔福郡主很是开心,还在和围在身边的诸位姑娘们说着方才的战况。 而就是这个休憩的间隙,兰阳郡主一回头正好瞧见了元姐,微笑着朝她招手:“靳家妹妹回来了?” 她开了口,自是引得不少人回了头,那其中自是不缺一身银红衣裙的戚棠。 戚棠这会儿就在算着,靳湘元约莫该回来了,果然,兰阳郡主便叫了她。 不知会不会有人知道其中关键,不过,戚棠觉得,知道的人应该不会多,而能将这样的事说给靳湘元提个醒的人怕是更少了。 即便定了乡君的名头,她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村姑,在座的,谁真正看的上她? 可她应声转过身来,却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景象,当头走过来的靳湘元,穿着她精心预备的雪青色二十四幅湘裙,可却穿着一件丁香色的比甲。 而她一旁的丫鬟,却穿着那件水绿色的暗纹比甲,以及那月白色交领衫。 这是为何?! 戚棠心里一阵惊疑,一阵气愤,一转眼便捕捉到了躲在靳湘元主仆身后的,目光躲躲闪闪看向她的芳菲。 一个眼光犹如冬季刺骨的寒风,刮过芳菲的身体,吓得她一个哆嗦,再看戚棠却见她,自是撇开了眼神,再不看她…… 而戚棠的一举一动,乃至那个寒风刺骨的眼神都落到了元姐眼里。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将此话反反复复地嚼了几遍,才咽了下了去。 众人说着笑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宫女过来传话了,说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就要起身了,让诸位姑娘们先回到画舫斋,随着鸾驾再往看台上,赏赛船。 如此正合元姐心意。 只有千里做贼的,没有千里防贼的,戚棠这号人物,依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回到了大舅母身边,她便赶紧派了秋云去找春霞去了,但愿春霞没有出事。 一众叽叽喳喳的姑娘回来了,太后看着也是笑:“都是些呆不住的,那就走吧。” 太后发了话,一干女眷便都起身去了。 忠勤伯夫人抬手招了元姐过去,打量了一眼元姐的雪青色二十四幅湘裙,笑问道:“元儿怎地换衣裳了?” 元姐一听,忽的心中一动,照实说来:“正是方才喝蔗浆时,沾湿了衣襟。” 她说完,见忠勤伯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停顿了一息,道:“小姑娘家的,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似雪青这类素色,还是少穿些,不然,似这条雪青色二十四幅湘裙,再配上水绿色的上裳,倒是不像来过端阳节的,反而成了出城烧香拜佛得了。” 忠勤伯夫人说着,还轻轻抿了嘴笑,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元姐,把元姐的心里也照的透亮。 雪青色湘裙,水绿色上裳,可不就是芳菲拿给她的那套? 虽然不知道这身衣裳有何说法,可忠勤伯夫人在京里多少年了,她的话,元姐一字一句都记了下来。 庆幸自己还不算蠢,没信了戚棠主仆二人的鬼话,不然,说不定此时,大祸已经铸成。 元姐的目光也投了过去,清澈的目光里感激之色看的忠勤伯夫人心里暖洋洋的,她慈爱地摸了摸元姐的头发,打发她服侍自家舅母去了。 龙舟赛是世家子弟大显身手的地方,按照徐纪文的说法,他也曾参加过一届红红火火的龙舟赛,当时他所在的船队拔得头筹,每人都有赏赐可拿。 今年徐纪文没参加,却站到了皇上身边,遥望着隔岸的元姐。 元姐头上的金簪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她面目似有笑意,让徐纪文看着,放下心来。 他最怕的,就是她不知何时再遭了人眼,为着这个,他在跟母亲说了他要求娶她之后,还拜托母亲宴会上提点她一二。 母亲当时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直道:“我家老四竟也有为何姑娘家操碎心的时候,快把老三叫来,说给他听听!” …… 说到这,徐纪文也不得不觉得自己在元姐身上操心太多,不知是从得知她自小胃病起,还是被人算计起,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要多替她打算一二。 大哥、二哥不曾有过,三哥更是时时怕三嫂耽误了他打熬身体,自是从未有过对自己妻子事事上心的时候,而自己,却早已成了习惯…… 也罢,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龙舟赛一过,也到了午宴时分,元姐放宽了心随着舅母品尝这紫禁城的专属美食,而万人瞩目的戚棠,却因为来跟母亲祖母说起她的事的夫人里,没有忠勤伯夫人,而暗暗心沉。 方才龙舟赛之前,她亲眼瞧见忠勤伯夫人招了靳湘元过去说话,而她这里,忠勤伯夫人却根本不看一眼。 一条好好的绣海棠花的绢帕被她的手绞得皱皱巴巴,偏偏面上还要一丝不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实在是不耐烦了,她告了罪往外间去消气。 有两个文官家的姑娘在庑廊下挨着说话,戚棠略一站定,便听她们说她琴师的师傅,如今已年近八十的沈悦先生竟于前日收了一名关门弟子。 这可把戚棠彻底惊呆了,沈悦先生多少年没收过徒弟了,怎么这会儿一把年纪了,还收了个关门弟子。 这是何人,竟有这个面子? 戚棠两步靠了过去,那两个官宦人家的姑娘有所察觉,转过身来。 二人也都识得戚棠,正是当今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便笑着与她打了招呼。 戚棠甜甜地应了,还了礼,直接便问道:“方才出来透口气,不意听见二位姐姐说话,可是说道沈先生收了关门弟子?这是何时的事?我竟没听说呢。” 二人一听说她问得此事,倒也不躲闪,其中一人道:“不怪戚姑娘不晓得,先生正是前日才收的关门弟子,也是我外祖家与沈家住的近,这才听说了一二。”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结盟 戚棠闻言点了点头:“当真没听说呢,不知谁人有这个福气,竟让沈先生亲自收徒?还这般低调?” “说起来这人,戚姑娘当是识得的,可不就是与您一道从武昌过来的,勇嘉乡君么?” 戚棠被此话惊得心神恍惚,沈悦先生亲收的关门弟子,竟然是靳湘元?! “这是怎么回事?从何说起?”她连忙问道,秉持住了心头的燃起地愤懑之火。 “姑娘许是不知道吧,靳姑娘的母亲,靳夫人当年在沈先生门下时,可是以第一嫡传嫡子的身份受教的。可惜她去的早,世人不知道罢了。如今靳姑娘归来,沈先生见她没有母亲教导也琴技高绝,天分更盛其母,便珍之重之,纳入门下,亲自教导……” 戚棠听得恍恍惚惚,她终于想起来了,她的琴师曾经也说过此事。 当年的靳夫人惊才绝艳,比之同时期一道在沈先生门下修习都天资聪颖,还可独自谱曲,有魏晋之风。沈先生看着,甚至想把毕生技能传授与她,让她将此一派传承下去了。 可惜没过几年,靳家便遭了难,靳夫人很快便没了…… 戚棠万万没想到,靳湘元的母亲竟然是靳夫人,如此说来,她的琴技指不定比自己都要高。 犹记得楚王府别院的晚宴,王丽怂恿靳湘元一展琴技,可她却把话茬推了出去,最终吹起了笛子。 而她自己弹的却是她引以为傲的琴,而且,还是靳夫人当年谱的曲子。 还不知靳湘元在心底如何笑话她的呢。 戚棠辞了那二人往别处去了,却总忘不了方才那二人与她说的话。 “戚妹妹,怎地脸色这么难看?可是不舒服?”有人问她。 转过头来,戚棠看见了一张似是关切的脸,是章琳琳。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没想到章琳琳还能一副春风拂面的模样,难道没有被自家大姐夫仗势欺人,闹到御史跟前的丑事连累了心绪么? 章家姐妹三人都喜欢攀附富贵,若不是潜邸的人,她无论如何都看不上她们的。 不过当下,她还是想看看章琳琳叫了自己做甚。 “哦,是章姐姐呀。”她微微笑道。 章琳琳刚才在庑廊后面已听到戚棠跟人说话了,这会儿见她不乐,心知正好,又见问她不肯说,只好自己引了她。 不过她心思转了转,才道:“方才过来,听说一件事呢。说是今日忠勤伯夫人两次招了靳家妹妹说话,连自家侄女,于家的姑娘,也不过见了一次罢了。” 戚棠一听,心又往下一沉,不由自主地,火气就上来了,她冷笑一声:“章姐姐说这干甚?” 章琳琳低头笑了一声,抬眼含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靳家妹妹不一般罢了。妹妹觉得呢?她还是沈先生的关门弟子呢。” 胸口上下浮动,戚棠只觉得心里头的火一浪高过一浪。 可猛然间,她看到章琳琳轻轻摆弄着腰间系的柳黄色繁复花式的宫绦时,突然想到了大姑母着常服时系的宫绦…… 心里忽的一静,再看向章琳琳精致的眉眼时,戚棠回过了味来。 章琳琳,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个? 她静静地打量着章琳琳,章琳琳也静静地看着她。 “妹妹着实看那靳湘元多处碍眼,不知章姐姐是否也如此觉得?”戚棠勾了嘴角,直勾勾地看着章琳琳道。 不愧是国舅家的嫡女,有这个底气。 章琳琳暗自点头,直觉得没看错人。 “那妹妹可问对人了。我们与她一道从武昌过来,反倒只盼与她莫再相见才好,可不正和妹妹说的一样?” 章琳琳笑道。 戚棠点点头,忽然开了口:“若能当真让她吃了大亏,倒解我心头不爽,不知姐姐有无办法?” 她问的开门见山,章琳琳也不扭捏作态。 “痴长妹妹几岁,难道果真没点儿手段?只是……我这儿想请妹妹帮个小忙。” 戚棠就知她必有旁的事,有事物作为交换,反而让人更放心。 “姐姐但说无妨。” 戚棠说了这话,章琳琳反倒一时顿住了,过了几息才慢慢说来。 “妹妹也知道,过几天便要选秀了……琳琳有心,为皇后娘娘排忧解难,还望妹妹在娘娘面前美言几句,仅此而已。” 戚棠听着,眯了眼睛,她就说,那宫绦的模样怎生和大姑母的惯用样子十分相似,原来,她竟生了此心。 心里转上几回,她甜甜地笑了:“姐姐放心,妹妹定做到的。” …… 元姐呆在大舅母身边安静地吃着东西,有个公主身边的小宫女跑了过来,朝元姐轻轻一福,道:“乡君,公主问你吃好了没?若是好了,便出去转转吧。” 她的话音不大不小,元姐能听到,大舅母也听得到。 “去吧,过会儿记得回来便是。”大舅母先于元姐开口道。 元姐点头应是,带着换好了衣裳的秋云出去了。 可她出去跟着那个小宫女走了几步,又有一个不熟识的宫女跑过来引路:“乡君这边请。” 她说完,还对着方才那个宫女道:“姐姐去取些梨花花蜜吧,公主要呢。” 方才那宫女轻轻皱了眉,有一瞬的迟疑,到底还是应了,朝着元姐行礼离开了。 元姐和秋云又由那宫女引着继续往园子里去。 “公主在哪儿呢?还有谁在?”元姐看着景致越发的不同,出声问道。 “回乡君,公主并一众姑娘方才往银锣湾去了,那边临着水,更凉爽些。”她说道。 元姐听她说的有模有样,不疑有他,又跟着前行了去。 绕过一片千姿百态的太湖石,眼前忽的开阔起来,从辽阔的湖面上吹来的夹杂着花香芬芳的潮湿的风,倒让元姐一身舒爽。 “这儿景色倒是别致。”她笑道,可眼光流转,却蹙了眉:“怎地不见公主她们?” 那宫女也一脸疑惑模样:“咦?说是往此处来了呀,怎地没听到声音呢?” 她说着,走动了起来,四处张望,忽的指了另一片太湖石堆砌的高大假山:“奴婢往那山后面瞧瞧去!”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烈犬 那宫女说完这话人便跑开了去,只往假山后一个转身便没了身影。 元姐并秋云连喊了她几声都再不答应,这让元姐的心直往下沉。 拦住了秋云想去假山后面一探究竟的脚步,她沉声说道:“别去了,我们这就回去。” 秋云经她提醒也回过神来,那个宫女太奇怪了。 她朝元姐点头,护了她要往回走。 二人才刚走了两步,就有不熟识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还有呼哧呼哧的声音传了过来。 元姐和秋云皆是愣在了当场,相互对了一个惊诧的眼神,握紧了手。 那怪声更近了,不过一息,一个半人高的,毛发到处煽动,呼哧呼哧吐着猩红舌头的虎斑犬出现在眼前。 “姑娘!”秋云一个激灵,护在了元姐身前。 “没事,会是戚大哥的爱犬么?”元姐沉下心来,紧紧地盯着迎面而来的虎斑犬,小声迟疑道。 “奴婢瞧着有些像,可这西苑本也有珍禽所,万一……万一是什么旁的跑出来,怎么办……” “秋云姐姐别急,且看它想做什么。” 元姐镇定的声音,让秋云静了心,点点头。 可下一息,她觉得自己也无法安静了,因为那虎斑犬眼神十分不对,半眯缝着眼睛,眼里一片混沌。 没等她再看个清楚,忽的感觉又什么东西从高处直逼她身前而来。 “小心!”元姐不由大喊,秋云显然也感受到了又异物来袭,一把护住元姐,将她扑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碰”的一声,一块巴掌大的,血淋淋的肉砸了下来。 腥味瞬间爆满,元姐捂住了嘴,睁大了眼睛。 “是谁?!”她还有理智,回头向假山高处望去,可嶙峋的太湖石静静的,什么也没有。 虎斑犬自是比元姐反应还快,一步扑到血淋淋的肉前,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咬住了肉。 “快走,趁它不注意!” 一手撑住地面,元姐便要站起来,可那肉块终究太小,一口,便被虎斑犬半吞半咽吃了下去。 猩红的大口穿着意犹未尽的粗气,在抬起头来时,那眯起的眼睛里,已是血红。 秋云到抽一口冷气,指尖哆嗦起来,元姐也没了逃遁的意志,坐在地上闻着血腥味越发接近。 “秋云,别看它,闭起眼睛!”元姐回想起从前在村子里听人说过的话。 豺狼虎豹,甚至猎狗为何总会攻击孩童,不光因为他们瘦弱,更因为他们的视线与这些禽兽相似,这是挑衅的意思。 如今二人跌坐地上,可不就是视线与犬平齐? 也许避开目光的相接,还有活路。 一步,一步,虎斑犬身上混杂的气息,笼罩住了元姐和秋云,他沉重的脚步声她在二人脆弱的心上。 脚踝处已有了明显的气息呼过,元姐一阵头晕目眩。 难道,她今日要在此犬口下毙命了么? 可,到底是谁害的她呢? 就在她的一颗心已经坠入谷底时,却觉得那湿漉漉、热辣辣的气息再不曾向前了,反而撤开些许。 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元姐微微睁开眼睛,却见那虎斑犬细细嗅着她不知何时落在脚下的绣帕,嗅得认真而又迟疑。 秋云也睁开了眼睛,二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却也噤若寒蝉。 那虎斑犬又闻了闻元姐的绣帕,忽的转过头来,看向元姐主仆。 它的表情有些狰狞,眼里仍旧混沌,呼出的气息还是腥臭袭人,可是他的脚步却再不曾向前,反而一矮身,伏在了地上。 元姐和秋云也惊诧万分,就像被追杀到了悬崖边上,追杀的人却临阵倒戈一样。 这种绝处逢生的惊喜,反而让元姐不敢乱动,一时僵在那里。 然而,错落假山的一个山洞间,戚棠怒目圆瞪。 章琳琳在一旁苦笑,谁知道这虎斑犬会临阵倒戈呢? 她们煞费心机,从戚朗哪里,趁他不意套来了虎斑犬。又用柔福公主的名义将靳湘元引来此地。 眼看着喂给虎斑犬的狂药也起了效用,又甩下一块浸了药的血肉,让它不管不顾地狂起来。 千算万算,谁能料到,那虎斑犬竟闻着靳湘元的手帕住了脚,这又是何故? 章琳琳还兀自琢磨这个中缘由,却见一旁的戚棠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下去。 “这便弃了?结局还未知呢?”见她要走,章琳琳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故意激她道。 谁知戚棠又冲她瞪了一眼,说道:“她休想!” 她? 休想! 章琳琳笑了,算她没看错人。 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忽的响起了来,元姐精神一阵,眼前一亮。 可转头看去,却见假山下面跑过来一个银红色衣裙的小姑娘。 “是棠姑娘!”秋云激动道。 元姐也是一阵心动,可不知怎地,又慢慢沉下心去。 到处都是戚棠的影子。 “金斑!金斑!”戚棠喊道。 她的喊声急促、尖锐,让刚刚趴下一会儿的虎斑犬忽的一抖身子,又站了起来。 秋云倒抽一口冷气,拉了元姐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已是到了湖的边缘。 “啊!靳姐姐也在!”似是刚看到元姐,戚棠惊奇道。 “哎呀,金斑没咬到姐姐吧?姐姐别怕,它不咬人的。” 元姐顺势点了点头,只道:“无妨。” 见她故作镇定,戚棠在心里冷哼,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 金斑回头见她小跑而来,又抖了抖身上的毛,往回走了两步,可眼里红的却越发厉害了。 戚棠看着,心里也有些犯怵,可她又觉得,这才是对的,大着胆子都过去抚摸金斑。 她的手心不经意的抚过金斑的口鼻,一股只有金斑能闻到的特殊气息让它浑身燥热更盛。 “靳姐姐看,它很听话的,方才就是太热了,才不小心跑来的……” 戚棠解释着金斑奇怪的出逃,可在宽大的衣袖下面,却隐秘地伸出一只手在使劲地推着金斑的身躯,把它往正对着元姐的方向推搡。 一下,两下,金斑没有动作,反而不耐烦地呼哧起来。 戚棠心里的烦躁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她不知道,自己下了这么多药,为何金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住了体内的烦躁,没有发狂。 难道,它不该一下子把那靳湘元扑倒在地撕咬,或者直接推进湖里吗?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拆穿 端阳节的暖风,似菖蒲酒一般让人沉醉,又似蔗浆一般让人欢喜。 从湖面上刮来的的风,吹动着元姐的发丝和衣摆,伴随着她沉静的面容,高挑的身影,让她似仙欲飞。 这样的元姐让戚棠心中恨意更盛。 她更加加大了手下的推搡,只想让金斑一个纵身,兽性大发,扑上前去。 可金斑始终立定不动,还转过头来不耐烦地冲她呼气。 戚棠也再不耐烦,指尖使力,那又细又长的指甲便穿过金斑的毛发,掐近了它的肉里。 “嗷!” 大声的呼嚎把三人都下了一跳。 然而下一息,元姐清楚地看见,金斑眼睛里似是喷出了火来,一个跳跃,便忽的转身向人扑来。 而被扑的人,却是戚棠。 “啊!” 戚棠尖叫,金斑的血盆大口和獠牙越来越近,她吓得欲发足狂奔。 可她不过转身向后退开了一小步,却见金斑已是半身站立起来,前爪尖利的指甲清晰可见。 “啊!” 戚棠叫的凄厉,可那指甲却近在了眼前。 脸上触痛感让她魂飞魄散,上身被金斑扑来,脚下也没了着落…… 她向后倒入,感觉到了湿露露的风,和临近的腥气,不知道是湖面的腥气,还是金斑的血盆大口,或者是从她刺痛的额头上落下的血珠…… “扑通!” 水花四溅,让避无可避的元姐和秋云,也溅上了一身湖水。 “棠儿!金斑!” 有个熟悉的声音用不熟悉的语气惊恐呼嚎。 元姐应声转过头去,是戚朗。 他似一阵疾风,晃过元姐眼前,一跃跳进湖里,直扑戚棠而去。 可是戚棠显然被吓坏了,她拼命的挣扎,不管不顾地挣扎,以至于她亲兄长喊她拉她,她都听不见,看不到了。 这很不好,这一带沿岸湖水很深,万一她把戚朗也拖下去,可如何得了? “打昏她!别让她挣扎!”元姐朝着戚朗呼喊道。 一记手刀砍在戚棠白皙的脖颈,瞬间让她失去了意识。 安静了的戚棠,让戚朗松了口气。 元姐和秋云已是朝他伸出了援手,很快,戚氏兄妹二人便上了岸。 压腹部,掐人中。戚棠悠悠转醒了。 “哥哥……你救了我?” 她哽咽道。 “别说话了,是靳姑娘救了我们。”戚朗摇摇头,抬头看向元姐安静的面容,他心里一阵酸楚。 她,终于和自己渐行渐远了。 从柳堤那日他亲眼看着妹妹把她推出去时,他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继续参与她的生活了。 她吐血昏迷,重伤不醒,徐四哥紧守着她寸步不离,等他再见徐四哥时,那深陷的眼窝,苍白的嘴唇让他惊诧。 自己,已经不再可能了。 回到京里,戚氏的风光自不必提,可人前的风光难敌人后的空洞,他再也不敢见她了,他怕控制不了自己…… 金斑也游上了岸,看见他呜呜地叫。 戚朗没有说话,他看看妹妹的脸,他知道,金斑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也许是戚朗的目光让戚棠想起了面上的疼痛。她伸出手触摸额头。 忽的,她叫了起来:“我的脸怎么了?!啊?!我的脸?!” 尖叫,惊恐,让戚棠原本就因为金斑的袭击,而从额头到眼角留下一道血印的脸蛋,越发的扭曲了。 她一使劲坐了起来,正对了上了元姐悲悯的双眼。 就像是寺庙里俯瞰众生的大佛,目光悲悯,无情无欲。 挥舞的双手直逼元姐的脸庞,可一双大力的手却死死地握住了她。 “棠儿!不得无理!”戚朗厉声道。 他的声音让戚棠瞬间冷静了几分,可不过一息,她尖锐的声音又刺破耳膜。 “哥哥!就是她!就是她害我落水!害我脸上受伤!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秋云都被她彻底吓到了,她拉了沉默不语的元姐往后退了两步。 可戚朗听了这话,面上似是快要哭了出来,痛苦和失望淋漓尽致。 他摇了摇头:“我都看见了,一清二楚。你就是这只手掐进了金斑的肉里,才惹得他发狂袭击了你。” 他说这,一把抓住了戚棠的右手,而她中指和食指的指缝间,还残留着血迹和毛发。 戚棠不可置信地看着戚朗,她没想到,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会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就在靳湘元面前。 金斑在一旁用力抖动自己身上的水,水珠溅到四人身上,可谁都没有避闪。 元姐的眼光越过湖面,看向了湖对岸的垂柳,秋云紧紧地盯着她一丝不敢松懈。 而戚氏兄妹却死死地相互瞪着对方,一错不错。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有这么多的歹毒心思。我会把今日的事全都告诉大姑母,棠儿,你好自为之吧。” 戚朗一字一顿说的轻轻地,重重地。 戚棠瞬间慌了神,一把抓住了戚朗的衣襟:“哥哥!你疯了!你怎么能这样!” 然而戚朗却只是摇了头,看样元姐的侧脸,她那样安静又美好,自己唯恐不能入她的眼,而自己的亲妹,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靳妹妹,”他低声喊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说完这话,又回头看了戚棠一眼,道:“走吧。” “不,我不走!你要跟大姑母说什么?!”戚棠挣扎道。 “依然是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戚朗并不看她,冷声道。 “呵!”戚棠一声冷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想护着靳湘元罢了!你知道她有多招人厌恶吗?不光是我,还有好多人!她们都想让她消失!让她去死!” 戚棠一口气说到这,忽的脑海中晃过一个容色艳丽的鹅蛋脸。 如同一道闪电炸进了心底,她忽的又用力拉住了戚朗的衣摆:“哥哥,哥哥!我是被教唆的!对,我是被教唆的!是章琳琳!她看不惯靳湘元,才叫教唆我出此下策的!哥哥要相信我呀!” 山洞里原本看好戏的章琳琳倒抽一口冷气,她实在没想到,戚棠居然这么快就把她供了出来! 戚朗眼睛一亮,而元姐和秋云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镇住了,原来还有幕后之人! “哥哥,她就在假山的山洞里,别让她跑了!就是她教唆的我!就是她!” 戚棠拼命的呼喊,而戚朗却说着她的手指看向了山洞……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圣旨 端阳节过后,元姐就病了,连着了两天的烧,食不下咽,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减了下去。Δ ㄟ. 靳赋毅急得请了太医,太医说并无大碍,开了两幅药让煎了吃。 林婷过来看了她,见她虽然面色不太好,可精神到也不错,放下心来,和她说些今日京城里生的事。 “妹妹还不知道吧,戚家的棠姑娘爷受了寒,比妹妹还厉害好些,怕是好些日子不能出门了呢。”她道。 元姐听着点点头。戚棠伤了脸,即便用了最好的药能痊愈不留疤,怕是也得大半年才能好,因而她的“风寒”自是比自己厉害好多的。 林婷见她点头不语,又道:“与你们一道从武昌来的章家,近日却是不太好。” “端阳前,他们家大女婿被人状告,说是仗势欺人,贪污受贿,很嚣张。这会儿不过节庆刚过,关于章大人的不良言论也出来了,皇上很不高兴,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下了令彻查,不过潜邸的官员竟少有人替章家说话的。前两日我们隔壁家的夫人还去探过章夫人的话,想和他们家小女儿做个亲,这会儿,怕是没下文了……” 那是自然的了。 不管是不是怂恿,可在皇后眼里,章琳琳长了戚棠这么多岁,却与她一起合谋自己,不是怂恿又是什么? 戚棠不争气,还伤了脸,这样的气皇后娘娘岂能放下,章家,怕是要火上浇油了。 而且,她清楚地记得那日 ,戚棠指着章琳琳的脸嚷道:“就是你害我,就是你!你不就想借我姑母爬上龙床么?!你休想?!” 龙床?元姐没想到,章琳琳竟有这样大的野心。 群臣要求皇上扩充后宫,皇后娘娘隐忍不,章琳琳竟还想借她上位,真是不知死活! 林婷又絮絮叨叨给她说了不少事,才辞了元姐回去了。 不过她刚走,又一号人来了,不是从正门来,却是跳进来的。 元姐生病的消息自然逃不过徐四爷的耳朵,他须得跳进靳家的小院,亲自看了,才算放心。 “好些了没?胸口有没有疼?”他皱了眉头问。 元姐抿了嘴笑。 四哥总是这般,自己不过一点半点的事,他都要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 “都好了,吃了皇后娘娘亲自赐的药,没事了,四哥。你就放心吧。” 徐纪文还是不太放心,又反复打量她一会,才微微颔,拉了个绣墩要坐下。 可他甫一碰到绣墩,竟有个什么东西一下从绣墩下边窜了出来,似一道闪电,嗖地一下直奔元姐的身上。 他吓了一跳,迅出手,竟电光火石之间拦住了那道闪电。 “是灰白!四哥别吓着它!”元姐连忙从旁提醒。 她话音刚落,灰白便在徐纪文的掌心里伸出两只尖利的爪子冲着徐纪文一通乱挠。 “这般没眼力的猫崽子,养着做甚?!我可是你们家老爷都点了头的人,你还在我面前嚣张跋扈?” 回应他的,自是不服气的一声“喵”。 元姐笑到不行。虽说父亲昨日已经点了头,答应了他们二人的婚事,可他却冲着自己叹了半夜的气,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元姐知道父亲舍不得自己,可也舍不得这么好的女婿,心里又酸又甜。 “四哥可别说,灰白定是知道你是偷着摸着进来的,所以才不怕你的。”元姐眼角撇着徐纪文,笑嘻嘻道。 “噫!一人一猫竟合起来欺负我,了不得了!” 徐纪文定定地看着元姐,把灰白往床脚一放,顺势坐在了床沿。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元姐,他的气息也随着阴影越临近,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含笑道:“我母亲今日便进宫去了,想必很快就有旨意下来。” 元姐被此言语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徐纪文轻轻上翘的嘴角和沉醉的眼神,笑了…… 次日,元姐便好了很多,正好靳赋毅也不当值,父女二人便在院子里喝茶说话。 “待到秋日,你哥哥便要过来了。虽说你没和他一道长大,可爹爹亲自去看过他,学问上有天分不说,人也实在,是有良心的孩子。我们父女俩要好好待他……” 有人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进来,对着二人行礼:“老爷,姑娘,大舅老爷家添了个小少爷,母子平安。” “哎呀!”元姐闻言一下就跳了起来,又连忙拉住了靳赋毅的胳膊:“爹爹,我们去看看小宝宝吧!我可是表姑呢!” 靳赋毅哈哈大笑,也站了起来:“好啊,走吧。” 后圆胡同的林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元姐还没到正院,便听见了外公爽朗的小声。 她小跑着上前,也同那些小丫鬟一样行礼朝林耀讨要红包。 林耀哈哈地笑,赏了元姐一个鼓鼓的红包,惹了林书岚直笑道:“小丫头惯会讨喜。” 元姐嘻嘻地和舅舅笑闹了两句,又去大表哥林贤院子里看小宝贝去了。 小孩子不过刚生下来,脸上还红彤彤的,不过毛倒是比一般的小孩子浓些,因着这个,林贤先给起了乳名,就换作森哥儿。 元姐拿出早就打好的长命金锁递了过去,由着丫鬟们用帕子包了放在孩子的被褥下,又和大表嫂轻声地说了几句闲话。 小跑的脚步声站了起来,元姐疑惑的转过头去,正看到春霞撩了帘子进来:“姑娘,宫里来下旨了,快请姑娘过去呢!” “啊?”元姐惊了一下,连忙告辞了大表嫂就跟着春霞跑了出去。 正院里安静地只有几个当家人轻声说笑的声音。 元姐一路上问了春霞好几句,到底是何事有宫里下旨,不过春霞并不知道,只说来的是司礼监章印太监何轩,而他笑咪咪地,不像有什么坏事。 难道是四哥说的忠勤伯夫人进宫的后续?可为何传旨会来到林府?难不成司礼监的人还知道她父女二人来了林家不成? 元姐满心疑问,不过还是不动声色地按着礼数去了正厅。 何轩见她来了,点头直笑:“靳姑娘都来了,那咱家便要请诸位接旨了。” …… 待到元姐看着父亲手里的圣旨和舅舅手里的圣旨,还有些晕晕乎乎,皇上这竟然是,一日之内赐婚两桩。 她和四哥,舅舅和戚二姑姑。 外公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这一日,林家竟是三喜临门! …… 安历三年,二月初八。 再过八日就是元姐大婚的日子了,一想到四哥每每看到一道领旨的舅舅都抱上了儿子,就为这定在了安历三年的婚期伤神不已,她就想笑。 四哥嫌晚,她爹爹还嫌早呢! 春霞小步走了过来,附在元姐耳朵边道:“姑娘,四爷派人过来给你递了封信。” 元姐笑着眯了眼睛,结果信封,拆开了来。 可看完信件的她却迷惑不已,四哥竟让她准备新妇的亲手菜时,不要准备和鲤鱼有关的菜品,最好鱼菜鱼羹都不要。 这是为何?还有不吃鱼的人家? 元姐定是按着做的,可她想好了,待十六那日,她定要先问问四哥,这到底是为何。 正文完。